《仙庭封道传》 第一章 苏庭 阴天,无雨,天色昏暗。 瓦房之中,灯火暗黄。 躺在床上的病弱少年,视线在房中轻轻扫过一周,落在那盏油灯上面。 “家徒四壁,莫过于此。” 苏庭叹了口气,心中知晓,若不是因为天气昏暗,若不是因为他病重卧床,这盏需要消耗油钱的油灯,本也不该点亮的。 他闭上双眼,眉宇轻皱,思索一切来龙去脉。 当日因为熟识古汉语,所以受从事考古行业的老同学邀请,去往深山,探西周古墓。 走在墓道里面,他抬头往上看,见上方挂着一个红漆斑驳的石葫芦。 然后葫芦砸了下来,接着眼前一黑,脑袋剧痛。 再醒来时,就已经到了这里。 这是一个与古中国十分相似的年代,并且,朝代为周! 文化、礼仪、风俗、言语、文字、乃至于庙宇里供奉的神灵,虽有许多不同,却也有着惊人的相似。 若不是熟知历史,确信中国没有这样一个时代,他几乎认为自己因为西周古墓的缘故,回到了古中国的周朝。 饶是如此,他也难免满腹疑惑。 或许,这才是历史上真正的周朝? 而流传到后世,历经数千年,在后人印象中,在各种典籍记载中,便有了许多出入? “莫名其妙穿越也罢,没有皇帝王爷之类的富贵出身也好,可好歹也该给一副不错的身子骨,我也总是能凭手脚吃饭的。” 苏庭长长吐出口气,想到当前的处境,心觉无奈,“现在一个病秧子,整天躺床上睡觉,又算怎么回事?” 如今被他附体重生的这个少年,也是名为苏庭。 原本苏家勉强还算富庶,经营一家店铺,后来被人设计一把,又经营不善,吃了大亏。 而苏父为了讨回公道,各方奔走,最终劳累过度,染病而亡。 苏母哀愁心伤,日渐消瘦,不过两月功夫,也病重辞世。 如今只剩下苏庭与表姐相依为命。 因为苏庭自幼体弱,自家中变故之后,愈发虚弱,所谓相依为命,实则向来是表姐在照料他这个病秧子而已。 “想来也好些年了吧?” 表姐原来姓方,本是他远房的一个亲戚,因远方家中变故,只剩她孤身一人,长途跋涉,来这里投亲。 苏家父母心善,怜惜一个小姑娘家,又有亲戚这一层关系,便收留了她。 此后,才过三四年,苏家便败落了。 而苏家父母逝去之后,自幼体弱的苏庭,伤心过度,更加虚弱不堪,只能是由表姐照顾饮食起居,细数来……至今也恰好是三四年的光景。 想到这里,苏庭眉眼稍低,似乎有些叹息。 “原身的苏庭,也是个有良心的。” 原本的苏庭,自知拖累表姐,下定决心,要与表姐说个明白。当时的想法,大约是觉得,苏家养了她三四年,她也养了自己三四年,不拖不欠,不该再有拖累。 却未想到,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不待他说出心中所想,一夜病重,便匆匆辞世了。 待到再醒来时,肉身依然。 而内中魂魄,已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 记忆融合,似乎魂魄合并。 肉身依然不改,记忆依然存在,但意识的主次,却已改变。 苏庭还是苏庭。 可终究有所不同。 …… “今日初一,表姐是去拜神了?” 苏庭微微闭着眼睛,目露思索。 这个世界,也有着与古中国相似的神话体系,流传着一系列的传说故事。 故事中有天庭、有天帝、有地府、有阎罗、有神、有仙、有鬼怪、有妖魔等等传说故事,可是对于凡尘百姓而言,这些故事也跟前世一样,虚实难测,真假难辨。 表姐今次去的,是镇上的神庙,里面供奉的是雷部正神,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 苏庭低笑了声,“一字之差?” 古中国也有个“九天应元雷声普化天尊”,传闻原身是商朝太师闻仲。 这个不同,据说是一位道家中人,乃是道门领袖,有名的神仙,但在八百年前,周朝立定时,诸天封神,此人陨落其中,故而受封为神霄雷府的正神之首。 表姐这次去拜神,便是想要求得雷神天尊的庇佑,让他早日康复。 若在以往,苏庭必定会斥上一声封建迷信,可如今他被葫芦砸过之后,还能穿越过来,连附体重生这种事情都有……如今这封建迷信四字,在他心中,已经抹去了。 “雷神?” 苏庭呼出了一口气。 两个世界神话体系如此相似,仿佛也让这些一向被他认为是杜撰的神仙鬼怪之事,变得似乎可信了些。 这般想了片刻,脑袋忽然有些空白。 这些日子卧病在床,每日不免沉睡……而睡得久了,便总觉得睡不够,于是变得更为嗜睡。 “用上辈子的话讲,这就是神经衰弱吧?” 他闭上双目,困意袭来,沉沉睡下。 …… “小庭,醒醒……” 一个温柔的声音传入耳中。 苏庭眼皮动了动,睁开双眼,便看见了一张精致的脸庞。 他的视线,对上了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面前这个女子,五官精致,相貌美丽,只是皮肤稍显苍白。 她有一头如瀑黑发,用木簪随意盘起,露出洁白光滑的颈项,显得朴素干净。 苏庭知道,用木簪随手盘起秀发,并不是为了好看,只是为了方便干活。 这原是一个清雅幽静的女子,但现在……则是更显得清脆干练。 “你先喝口水。” 表姐端过一碗清水,似乎想要喂他喝水。 苏庭连忙伸手接过,说道:“我自己来。” 他接过瓷碗,也触碰到了表姐的手,当下怔了一怔。 因为那一双手,并不似想象中那般温润柔滑,稍微有些粗糙。 苏庭低头看了一眼,只见得一双粗糙的双手,上面有着许多细微的伤痕。 有些是新伤,有些是旧伤,有些已经痊愈,但最终都在这一双原本应该纤细修长,光滑无暇的双手上,留下了这许多细微而驳杂的痕迹。 这样一个美丽的女子,怎么会有这样一双粗糙的双手? 表姐也察觉了苏庭的视线,忙把手收了回来,悄然背在身后,嗔了一声道:“胡思乱想什么?快些喝水……” 苏庭嗯了一声,心有怜惜,只是神色如常,饮了口水。 放下碗来,他视线一瞥,便见墙角处又多了两桶水,心知是自己昏睡期间,表姐挑水回来了。 大家闺秀,本该十指不沾阳春水,但她则把原本一双漂亮无暇的双手,磨成了一双布满了茧子的粗糙手掌。 也真让人心疼,苏庭心头叹了声。 就在这时,便见表姐那里又起了一道火光。 待到苏庭偏头看去时,表姐已经端着另外一碗水,走了过来,轻声道:“把这个喝了。” 苏庭看了一眼,水里有着许多黑色的物事,或是漂浮,或是沉淀,讶然道:“这是什么?” 表姐轻声说道:“这是符水。” 苏庭忽然闭上了口,他知道符水这种东西,就是把符纸烧进水里,也即是说,眼前这碗水里面的黑色物质,其实便是纸灰,而原来多半是赤橙黄绿青蓝不知什么颜色的纸,而且,必定还有牛鼻子道士用朱砂或墨水在上面乱涂乱画过。 想起要把纸灰和水一起饮下,苏庭心有抵触,闭紧了嘴,连忙摇头。 表姐也不生气,更不恼怒,神色平静,静静看着他,轻声道:“这是我好不容易才求来的一道符纸,能驱邪治病,你不要怕苦怕脏,就当喝药嘛。” 看着眼前这女子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苏庭莫名有些负罪感,心头一软,便想答应下来。 但又立即想起了一事,眼中露出惊恐之色,连连摇头。 表姐说要求符水,驱邪治病? 虽然他觉得自己算是与原身的苏庭,合而为一,不分彼此。 但若实际来讲,之前的苏庭已然病逝,而自己来自于地球,附体重生,岂非就是依附在这具身体的邪气? 这驱邪的符纸,不会把自身魂魄驱散掉了罢? “等等……” 苏庭咽了咽口水,他已经死过一回,但却不愿再死一次,更没有想着要让自己彻底魂飞魄散的想法。 于是深吸口气,直视表姐的双眼,坚定摇头。 然而,他头这么一摇,接着脑袋便一阵晕眩。 “艹!” 他这才想起,这个病秧子的身子骨,哪怕只是摇头,都能产生难以估计的后果。 苏庭来不及有太多想法,当即晕了过去。 耳边只听一声惊呼。 …… 不知过了多久。 视线所及,雾气朦胧。 白茫茫一片,看不见周边景色。 “什么地方?” 苏庭恍惚间,彷如身在半空,人在云雾之中,虚浮不定。 轰! 忽然一声炸响。 有雷霆在云雾中响起。 雷光闪烁,形如活生生的雷龙电蛇,在云雾之中,游走咆哮。 这一声惊雷炸响,让苏庭心中陡然一凛,刹那间,从恍惚迷茫的状态里惊醒过来。 而在前方,一阵惊雷闪电过后之后,云雾中忽然有一道亮眼的白光。 “火焰?” “白色的火焰?” 苏庭从那雾气般的白光里,感受到了炽烈的气息。 灰白色的雾气,蓝白色的雷霆,诞生出朦胧如轻纱的白光。 接着在白光之中,走来个道人,鱼尾服,大红袍,手托一个斑驳古旧的红葫芦。 “昔年封神事毕,诸圣得以超脱,贫道修持多年,今亦寻求超脱大道,然而自思此生未有收徒,后继无人,遂而传下道统。” 那道人忽然开口,声音响彻八方,沉声说道:“得此传承者,即为吾之真传弟子。” 苏庭面露惊愕。 封神? 诸圣? 道统? 弟子? 真传? “神仙?” 苏庭呆了半晌。 这道人又是谁? 哪一尊神仙? 元始天尊?太上老君?通天教主? 太乙真人?玉鼎真人? 杨戬?哪吒?雷震子? 苏庭惊醒过来,然后细看之下,只觉此人打扮十分眼熟,尤其是手上那个葫芦。 这番打扮,一般人或许也认不出来,但是作为一个熟知古汉语,读过许多古书典籍的人物,苏庭当即便想起了古中国传说之中的一位人物。 然而就在这时,便听那道士蓦然开口。 “贫道!” “西昆仑散人!” 道人沉声道:“陆压!” 话音落下,八方震动,天地倒卷。 这看不见边际的白色云雾,陡然沸腾起来,翻滚不止。 苏庭眼前复又陷入一片迷茫。 眼前的迷雾之中,忽然红光一闪。 一个葫芦从雾里打出来,呈现眼前。 倏忽临近面门。 苏庭蓦然大惊,有心要躲,然而浑身僵滞,动弹不得。 然后一声脆响,正中苏庭额头。 熟悉的感觉,熟悉的味道。 仿佛让他回到那初次遭遇的深山古墓之中。 除了头疼,就是黑暗。 …… ps:新书发布,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二章 传承 晨时。 蓝天,白云,天气清爽。 干净的小院里,少年双手往上托举,从两侧下落,捧于腹下,双脚微曲,轻吐一口气。 “那满是云雾朦胧的地方,大约是我的识海,也即是传说中的祖窍,又有天庭,琼室,须弥山等等称呼。” “至于后来的红色火光,以及那片白光,应该就是陆压道君显化的场景。” “那么引出了陆压道君的雷霆,便是……” 苏庭闭上双眼,心道:“符水?表姐从雷神庙求来的神符?” 他理清了来龙去脉,心中吐出口气。 当日他一个摇头,便昏厥过去,吓了表姐一大跳,最后表姐发觉并没有什么大碍,也就把符水给他灌了下去。 如若猜得不错,就是这从雷神庙宇之中要来的符水,在他的识海之中,化作了一道雷霆。 “这雷霆引出了深藏在我识海当中的火光,于是显化出了陆压道君,获得了传承?” 到了这个时候,苏庭也能明白过来,自己之所以能获陆压道君的传承,多半就是源自于西周古墓,那一个掉漆的石葫芦。 深藏在识海中的火光,就是来自于那个斑驳的葫芦。 而这也是自己穿越到这方天地的罪魁祸首! “神仙传承是好事,只不过这传承有些古怪啊。” 苏庭仰面望天,满是无奈,“空有无穷妙法,空有炼宝之方,但却没有修行的法门?” 陆压道君的传承之中,有着许多令他感到震惊的法门,有着前世名声显赫的,也有世人所不知的。 这诸般法门,无穷变化,令人感到惊心动魄,可是,妙法无穷,却偏偏没有修行的功法。 也就是说,他身具无穷法术,但还不能真正修炼。 这就好比赐给了他一座金山宝库,但却没有给他打开宝库的钥匙。 到头来,他还是个贫苦人家,穷困度日。 这么说,最终似乎还是一无所有? “没有功法,不能修炼,终究还是凡人。” “这许多法宝的炼制手法,这许多法术的施展方式,纵然是可以搬山填海,惊天动地,也都只是修道人的手段……对我一介凡人而言,全无用处。” “莫非陆压道君认为得了他传承的,一定就是修道中人,不必再添修炼法门?” “可是我一介凡人,没有修行之法,面对这许多法门,又能怎么办?” 苏庭揉了揉眉心,难免苦恼。 如果他不知神仙之事,也就罢了,或许今后也就安心在这个世道定下,凭借现代社会的一些新奇东西,大约能混得风生水起。 争霸天下且不说,封侯拜相也不谈,但至少混个衣食无忧,勉强当个富家翁,还是可以的。 但此时此刻,他获得仙家传承。 此时此刻,他已深知天外有天。 心知如此,又怎么还能蹲在井底,坐井观天? 何不登天,成为天人? “长生不朽的命数,搬山填海的本事。” 苏庭微微闭目,暗道:“任你尘世之间,什么荣华富贵,热血辉煌,相较之下,也不过是浮云而已,数十年后,终究是尘归尘,土归土……也唯有神仙之道,才可以长存。” “并且,对于世外之人而言,翻手之间,便能焚天煮海,而任你在凡尘之间,有多大成就,也不过蝼蚁一般,神仙中人只须一个挥手,便能让你烟消云散。” 对于神仙二字,苏庭有着极为难言的念头。 金榜题名?荣华富贵?九五之尊? 在长生二字之前,显得如此轻薄。 而得了长生,便也能有无尽的时光,无穷的本事,轻而易举地获得这一切。 “难道真的只能守着仙家妙法,去当一个寻常普通老百姓,庸庸碌碌过完一世,然后历经生老病死的轮回,化作一堆枯骨?” “也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六道轮回,我下一世还能不能再穿越回去?” 苏庭这般想着,看向天空。 他忽然想起,陆压道君乃是神话传说中的人物。 而这个世道,也有着神话传说。 从雷神庙的符水来看,这个世上也是有着诸天神佛的。 那么,可否遍访名山,寻仙访道? 只不过,哪怕你历经艰辛,却也未必就真能寻到仙家。 进一步讲,即便寻到了仙人,可仙家也未必就要教你。 “再说罢……” 苏庭胡思乱想了一阵子,思绪终究回到了眼前。 无论今后何去何从,至少现在得把这病恹恹的身子养好才是。 咚咚咚!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了敲门声。 “苏庭……苏庭……” 这是一个稚嫩的少年声音。 苏庭略有疑惑,前去开门。 门前是一个破布衫的男孩,气喘吁吁道:“苏庭,你怎么还在家?” 苏庭闻言,笑道:“嘿,我怎么就不能在家?” 男孩似乎跑得急,喘息了几声,扶着门框,道:“你姐病倒了。” 这一声入耳,几乎如同惊雷。 苏庭呆了一下。 “什么?” 过了一会儿,他才醒过神来,双手不禁探了出去,按在那小孩肩膀上,急声道:“什么病倒了?” “我……我也不知道哇……” 这男孩年纪不大,也讲得不甚清楚,苏庭只能听个大概。 据说是表姐去雷庙还愿的途中,忽然晕倒了下去,好在当时行人不少,也都是邻里乡亲,才把人送到了药堂。 可不知为何,连药堂都不敢医治,据说是中了邪风,如今送往了雷神庙。 “药堂不敢治,送去了神庙?” 苏庭心中恼怒,暗骂道:“什么狗屁邪风?这是什么庸医?” 他听了个大概,随口给小孩允诺了一串糖葫芦,便急匆匆赶往雷神庙去。 …… 神庙的所在,大约两三里地,也谈不上远。 只不过对于苏庭这身子来说,只跑了小半里地,就浑身大汗,几乎喘不上气来,眼前也阵阵黑暗。 遥遥能见神庙所在。 不是深山,不是老林,而是在街道上。 街道的尽头,静静坐落着那古旧的庙宇。 不算宽广,不算雅致,只有岁月的残旧。 临得近了,便有香火的味道。 苏庭没有理会太多,便从大门闯了进去。 里边有着许多人,许多熟悉或陌生的面孔。 “苏庭?” “你怎么来了?” “你姐出事了……” 邻里乡亲,三姑六婶,叽叽喳喳,便围了上来。 苏庭顿时一阵头大。 就在这时,就听有人出声道:“那位姑娘的家人来了么?” 苏庭连忙应道:“来了来了。” 只见前方众人分开,走出一个青衫年轻人,朝着苏庭说道:“松老有请。” 松老便是这神庙的庙祝。 这年轻人似乎是他的后辈。 “你随我来。” 青衫年轻人挥了挥手,朝着众人道:“那姑娘没什么大碍,既然家人来伴,诸位还请散去,给病人留个清静,想要请愿或是还愿的,下次吉日再来……大家放心,松老会诚心祷告,请天尊宽恕,一时误了还愿的时日,也不打紧的。” ps:话不多说,波折至今,总算过审,来吧!收藏!推荐票!砸过来吧! 第三章 蛊毒 神庙。 苏庭跟随着青衫年轻人,穿过走廊,来到静室。 静室中昏暗低沉,仅有一盏油灯,散发着昏黄而微弱的光泽。 “姐……” 才踏入静室当中,苏庭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女子。 只见表姐静静躺着,脸色苍白,呼吸微弱,眉宇轻蹙,显得柔弱不堪,令人心疼。 苏庭心中蓦然抽搐,不禁上前去。 “不要碰她。”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的声音忽然响起,在昏暗的静室当中,显得十分突兀。 苏庭立时停下,转头看去,只见在昏暗的角落当中,有着一个佝偻的身影,背对着这边,正低着头,似乎在忙碌着什么。 看见这个老者,苏庭便已明白,这便是神庙之中的庙祝,人称松老。 “松老。”苏庭勉强压制住心中的情绪,躬身施礼,道:“不知家姐中了什么病症?” “这丫头不是得病。”松老漫不经心地说道。 “不是得病?”苏庭顿觉讶异。 “得病就该找大夫。”松老略微回首,瞥了他一眼,说道:“既然找到了神庙来,那就是中邪了。” “中邪?”苏庭心中陡然升起一股难言的念头,十分复杂,尽管他早已经接受了神仙鬼怪的事实,但却也还扭转不过原来的念头。 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病症,被当作中邪看待。 原本苏庭也只觉得,这是一场寻常大夫医治不了的疾病,或许是细菌感染之类,指不定就是古代医术,不能医治,便推说是中邪。 但此刻听来,似乎真与他所想不同。 “与其说是中邪,不如说是中蛊。” 松老转过身来,手中捧着一碗符水,淡淡道:“这丫头是中了蛇毒,但那条蛇非同寻常,乃是蛊蛇,所以大夫不敢救,只能让老夫来了。” “蛊蛇?”苏庭也非一无所知,他获得陆压传承,即便不能修行,但是关于些许粗浅东西,也算是一知半解,他深吸口气,愤怒道:“我姐弟二人,何曾招惹了炼蛊的高人?” 闻言,松老那满是褶皱的脸上,露出几分诧异神色。 蛊道之说,不是寻常人能够知晓的。 但这个少年,似乎对于蛊道,有些认识? “如何招惹,倒也不知,不过……” 松老沉吟道:“老夫或许能猜测一二。” 苏庭闻言,拱手道:“还请松老解惑。” 松老顿了顿,斟酌言语,沉吟道:“蛊道之中,千奇百怪,无所不有,多数便属阴邪法门,其中不乏歹毒至极的品类,其中一种,能用人来当作器皿,种下虫卵,让蛊虫借体而生,再啃食血肉,从而破体而出。” 说到这里,松老稍微停歇,又道:“而你这姐姐,体质阴冷,正适合养出血脉偏冷的一类蛊虫,照老夫看来,多半是碰上了蛊道中人,对方起了这么个念头,八成是无妄之灾。” 苏庭闻言,脸色阴沉,心中震怒到了极点。 这世上竟然有如此歹毒的邪术? 这等邪术,竟然撞在了他的亲人身上? 究竟是哪个不开眼的混账东西? “这蛊毒不好解,只能用符水稍微镇压下去。” 松老将手中的符水递了过去,道:“这是雷符,雷是天威,最为克制阴邪物事,也能克制蛊毒。以当下状况,虽然不能尽解,但勉强压制两日,倒也不难。” 苏庭不敢怠慢,双手接过符水,这才看清了眼前的老者。 这是一个垂暮苍老的老者,衣着古朴,神色颓然,细看之下,只觉得他眼神浑浊,身子佝偻,呼吸也十分缓慢。 只是不知为何,这一个似乎枯槁腐朽的老者,却有着一种难言的神秘。 苏庭稍微低首,以示敬意,才转身扶起表姐,一点一滴喂她将符水喝下。 昨日表姐才喂他符水,今日却是轮换了过来。 好端端的一个人,早上出门还笑容轻快,此刻却是奄奄一息。 表姐病倒了,而这场病,又是被人所害。 苏庭脸色不禁是阴沉到了极点。 …… 待得符水喂下,苏庭才起身来,朝着松老施了一礼,问道:“这蛊毒,莫非就没有根治的法门?” 松老说道:“有是有,但老夫道行浅薄,治不了这毒,只不过……” 苏庭听得事有转机,不禁问道:“不过如何?” 松老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不过那蛊道高人,不会善罢甘休,以老夫所见,那厮今夜必定要来拿人。如果能够把他擒下,或者把他的蛊蛇擒下,或许能有解药。” 苏庭怔在那里,神色变化,此时此刻,心中又是狂喜,又是担忧,极为复杂。 那蛊道中人身上,多半会有蛊毒的解药,也就能够医治表姐。 但他苏庭虽有仙家传承,如今也不过凡夫俗子,怎么将对方拿下? 这一场劫数,该怎么过? “松老……”静静站在旁边的青衫年轻人,忽然开口,神色间露出迟疑。 虽然没有明说,但他意思已是极为明朗,怎么可以为了两个不相干的人,招惹一位炼蛊的人物? “不妨事。”松老微微摆手,道:“方圆三十里,供奉的是雷神庙,按修道人的规矩,不论他是何方人物,来到雷神庙的范围之中,都要先来拜谒,打个招呼。” “如今他未经拜谒,先在这地界上伤人,就是坏了规矩,也是践踏了雷神庙的尊严,从那一刻起,就是仇怨。” 顿了一下,松老看向躺在床上的女子,平静道:“这姑娘是来神庙还愿的,在这途中,受修行中人所害,老夫作为庙祝,便有责任救人……再者说,今夜她留在神庙之中,倘如那蛊道中人还敢强闯神庙,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了。” “这……”那青衫年轻人露出十分为难的神色。 只是在苏庭耳中,已然听得明白了。 今夜那蛊道高人前来,必有松老出手护持。 苏庭心中大喜,忙道:“多谢松老出手相助。” 松老微微摆手,道:“不必谢我,那厮不按规矩,来到这方地界,还敢践踏老夫脸面,蔑视雷神威严,本就是要有个了断的。” 青衫年轻人叹了一声,十分无奈,道:“如此,弟子这就去准备些物事?” “不必你来。”松老摇头说道:“那蛊道中人,道行不低,老夫不知能否与之匹敌,而你道行浅薄,尚未入门,留下也无大用。再者说,此事与你无关,犯不着你来涉险……” “这怎么行?”年轻人露出惊色,道:“我怎么能让您独身应付大敌?” 松老摆手道:“你父亲把你托付给我,不足一年,本事也没学全,便让你涉险,又怎么行?” 年轻人还要再说,但松老已是不悦,挥袖道:“忘了你发过的誓言?但凡老夫所言,不可违逆!” 年轻人闻言,顿时垂首,一时不语 松老斜斜瞥了苏庭一眼,道:“再者说,老夫也不是独身一人,不是有他么?” “他?”年轻人露出错愕神色,“他能帮上什么忙?” “我?”苏庭有心陪伴在表姐身旁,也有准备留下,只不过听闻松老点名,难免讶异。 “自然是你。”松老低沉说道:“老夫年老体衰,许多事情,还须有人帮忙才行。这青平小子与此事无关,可以置身事外,但你表姐却是此中关键,留你下来,理所应当。” 还不待苏庭答话,松老又转过身子,不知整理着什么,口中说道:“当然,如果你害怕了,老夫也不勉强,但你姐姐的性命,老夫也就不管了。” 苏庭深吸口气,沉声道:“只要能救下人来,哪怕刀山火海,苏某也不畏惧。” 第四章 可是童男否? 神庙。 安顿好了表姐,苏庭才离开静室,听候松老吩咐。 一番忙碌,已至傍晚时分。 此时此刻,苏庭才得以真正打量这座神庙。 古朴,沧桑,有着岁月的沉淀,有着香火的气息。 神庙规模甚小,谈不上恢弘大气,但中规中矩,各种布置,各类摆设,但凡应有,未曾缺少,加上香火鼎盛,烛蜡气息残存,仿佛充斥着难言的神秘味道。 苏庭饮过符水,激发陆压传承,心知神庙并非弄虚作假,而确有神异之处,他不敢轻视,细细打量,才发觉这神庙内堂,上面有一牌匾,上书:神霄雷府。 “神霄雷府?” 苏庭看向了内中的神像。 这是一尊高大古老的神像,双手背负在后,像是一个花甲老者,似乎身着道袍,头戴冠帽,冠上有一石珠,而道袍上,则铭刻着许多象征着雷霆的符文。 不知怎地,苏庭总觉得这神像有着几分古怪。 然而就在这时,便听松老道:“黑狗血取过来了没?” 苏庭醒转过来,忙说道:“就在这儿。” 黑狗血是青平向人买来的,有一盆将满。 据松老所言,黑狗血辟邪,能克蛊道邪人。 传闻数百上千年前,当今道祖,未有成道之时,便曾借助过黑狗血降服精怪……甚至也有传言,黑狗血能够辟邪的特性,兴许便是道祖一言落下,成就天意,故而赋予的神异之处。 …… “青平已经离开了。” 松老铺开符纸,执笔而走,口中却道:“我以朱砂这等纯阳之物为笔墨,书写雷符,克制蛊道之人,再借着这神庙的不凡,按道理说,应当可以勉强抵御。但对方来人究竟道行多高,毕竟还不清楚,待会儿你要当心。” 苏庭点头道:“晚辈明白。” 松老说道:“你就藏在那神像下方,有神像护持,能保你不受波及,在紧要时候,可以用香灰驱邪……如果我让你帮忙,你就拔起香炉里的香骨,当作匕首。” 苏庭略微一怔,道:“香骨?当作匕首?” 信徒朝拜,必有香火蜡烛。 香灰便是那清香燃烧殆尽的灰,染上了香火愿力,又有神力加持,必有奇效。 至于香骨,实则就是燃烧剩下的枝条,细如牙签,柔软易折。 用这枝条当作兵器? 怎么有种荒谬之感? “对常人无用,对邪道中人,能够克制。” 松老略微挥手,道:“你要切记老夫所言的一切。” 苏庭不敢怠慢,道:“晚辈明白。” 松老又道:“我这里还须布置,你听老夫交代……” 苏庭细细听来,依着松老所言,逐一布置。 据松老所说,这是一种阵法,只不过比起阵法,显得有些浅薄,或许可以用“风水”二字来形容。 神庙是松老的地界,任由松老布置。 这可算是地利。 …… “诸事筹备,也算差不多了。” 松老的脸上,有着几分疲惫之色,吐出口气,道:“还缺点引子。” 苏庭讶然道:“什么引子?” 松老神色不改,平静说道:“童男童女之血。” 苏庭闻言,不禁呆了下。 “你那表姐,眉宇不散,腰骨未偏,身段犹正,神色气态未有媚态,还是处子。至于你……”松老停顿了一下,问道:“还是童男否?” 苏庭怔了半晌,一时不知如何答话,心中不禁升起了些许哀伤。 这辈子的苏庭,身虚体弱,自小便躺在床上,稍微点个头也都难免要晕,哪有寻花问柳的精力? 至于上辈子,往事不堪回首,被葫芦砸死时,都还没牵过手。 上辈子是童男,这辈子也是童男。 两辈子加起来,怎么算也是童男。 只不过,若是这么直截了当地回答,是否会显得有些丢脸? “不必答了。” 松老略微摇头,道:“看你脚步虚浮,脸色苍白,眼周泛黑,一举一动软弱无力,显然气血亏虚,不是久病缠身就是纵欲过度。” “……”苏庭张了张口,一时无言,怎么好像从松老那双浑浊的眼睛之中,看出了几分鄙夷的味道? “原本看那姑娘还是处子,你应是久病缠身之人,但眼下看你言谈清晰,眼睛有神,未带病气,却也不像有病,多半是纵欲过度了,小小年纪,真是……” “等等……” 苏庭咳了一声,摸着脸颊,语气古怪,道:“晚辈自幼体弱,近期才从神庙饮了符水,好了许多。其实至今都没有经过男女之事,应该还是……” 松老斜斜瞥了一眼过来,道:“应该?” 苏庭只觉得那眼神充满了古怪,不禁抿着唇,深吸口气,无奈道:“肯定还是。” 说罢,苏庭徐徐吐出口气,捂着额头,怅然叹息,他算是看出来了,什么隐私,什么尊严,什么面子,在松老眼前,都不存在。 “很好,免得老夫亲自放血了。”松老挥了挥手,道:“年纪大了些,放了些血,容易发晕,今夜应付大敌,也不能尽力。” “您来放血?” 苏庭似乎发现了什么,摸了摸下巴,神色愈发古怪。 松老仿若不觉,继续摆弄着物事。 符纸、符笔、朱砂、香灰、狗血、墨水,等等物事,一应俱全。 天色渐渐昏暗。 在这充满着香火味道的古旧庙宇当中,亮起了昏黄的灯光。 苏庭忙活了一天,以他的身子骨,难免有些疲累,往外走了几步,微微仰头望天,只见月正当空,月光柔和。 只不过古旧庙宇当中,依然显得十分神秘。 月光再是清澈,似乎也照不出这庙宇当中的玄奥。 …… “什么时辰了?” 松老忽然开口发问。 苏庭怔了一下,看了下月光,略微推测,此刻应是夜晚十点。 这个时间,放在古代十二个时辰之中,应该属于亥时。 “大约是亥时。”苏庭这般答道。 “他快来了,你去神像下躲躲,稍作准备。”松老神色微凝,枯槁如树皮的面容上,有着些许凝重之色。 “好的。”苏庭面上亦是露出沉重神色,朝着内中而去。 嘭! 然而,苏庭才走了两步,就听一声沉重的闷响。 来了! 苏庭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第五章 争斗! 夜深。 月光如水,洒落下来。 不知何时,墙头上已经站着一人。 此人浑身黑袍,约是中等身材,只是看不清脸面,他站在夜色之中,隐在黑暗之内,仅能借着些许月光,见得几分轮廓。 “老家伙,你要坏我好事?” 黑袍人蓦然开口,声音低沉,沙哑苦涩,像是极少开口说话,话音显得十分僵硬。 松老放下手中的物事,取过一旁的扫帚,缓缓说道:“你来得要比老夫想的要快些。” 说着,他略微偏头,朝着苏庭瞥了一眼。 苏庭会意,醒悟过来,朝着内中而去,来到神像之下,取过了香炉,拔出了香骨,蓄势而待。 松老将扫帚往下,轻轻扫着灰尘,一边朝着外边而去。 苏庭见状,嘴角扯了扯,这都什么时候了,您老人家还有心情顾着扫地? …… “方圆三十里,受神庙庇护。” 松老一边扫,一边走,渐渐来到院外,缓缓说道:“你作为外来修行之士,踏足此地,应当先来拜谒,打过招呼,可你不仅未有来访,却先伤人。如今还敢来犯神庙,也未免太不把雷神天尊放在眼中了。” 黑袍人笑了声,略带不屑语气,道:“就凭你一个庙祝,不过窃取几分神庙香火,借以修行罢了,就凭你这点浅薄道行,也配让我来见?今日我来你神庙要人,你若不给,我便踏平你这神庙又如何?” “旁门左道,妖邪之辈,来到中土境地,也敢这般张狂?”松老的扫帚顿了一下,抬起头来,那浑浊的双眼之中,闪过一缕锐利的色彩。 “狂了又如何?” 黑袍人从墙头跃下,来到院中,视线落入庙宇当中,问道:“人呢?” 松老没有开口,只是静静看着对方。 苏庭站在神像之下,望着数丈之外的来人,眼中怒火迸发,杀机凛冽。 就是这个混账东西害了表姐? 这个家伙,还不罢休,今夜来犯,想要用表姐来种下蛊虫? 苏庭深吸口气,微微闭目,心中只恨没有修行之法,没有道行在身,不能把陆压道君传承施展出来,将对方碎尸万段。 眼下只好看松老的本事了。 只要宰了这个家伙,或许便能得解药,能治表姐。 “一定要宰了他。” 苏庭咬着牙,握紧了手中的香骨。 …… 夜色下。 墙角阴暗处。 陡然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 黑袍人双手一挥,只见月色下,显现出许多毒蛇虫豸,从墙角处不断涌现出来,令人触目惊心。 松老面色未改,只是说道:“这些卑贱阴邪的东西,也想乱我神庙庄严之地?” 他扫帚一挥,便见灰尘滚滚,散落出去。 那数百上千的毒蛇虫豸,不断退避,惊惧万分。 这些灰尘,苏庭看得清楚,分明是之前院中火炉的纸灰。 这不是香灰,而是信众用锡箔元宝烧成的灰烬。 锡箔元宝等等,正是祭神的物事,烧成灰烬,有着克制阴邪之效。 更何况,苏庭傍晚时分,还在那灰烬当中,撒上了一层雄黄粉末,据说雄黄也能克制毒蛇蜈蚣等等毒物。 眼前的场面,松老显然早已预料到了。 “你倒有所准备。”黑袍人目光微凝。 “这是自然。”松老平淡道:“蛊道中人,最善驭使这些卑贱物事,若在外头,老夫断然不是你的对手,可你来犯老夫的神庙,那便又不同了。” 黑袍人嗤笑了声,道:“有何不同?大不了这些毒虫也就不用了……” 说罢,他手中一挥,陡然便是一条筷子粗细的黑蛇,迎空扑了过来。 那黑蛇竟然迎风涨大,瞬间便有手腕粗细。 “蛊蛇?” 松老面色微变。 苏庭目光沉凝。 今日他听松老讲过,这蛊道高人的依仗,想必就是那条毒伤了表姐的蛊蛇。 多半是这蛊道高人的蛊蛇自行在外游走捕食,意外发现了表姐体质不同,于是毒伤了她,留了标记,才有今夜的事情。 这条蛊蛇,就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苏庭眼神中杀意森然。 他有意动手,杀掉这条蛊蛇,但却心知自身一介凡人,病弱身躯,无力而为。 此时此刻,他愈发觉得,自身是多么软弱无力。 若是陆压传承里不缺功法,或许会是另外一番局面了。 “去!” 院中,松老伸手入怀,甩出了几道符纸。 那符纸平平无奇,底色淡黄,以朱砂为笔墨,红色纹路。 然而在松老甩出去后,竟然有了破空之音,锐利无匹。 苏庭看得清楚,松老的手法,颇有类似于甩动的手势,但似乎更为高明,极为锐利,大约是一种暗器手法。 那黑袍人见状,陡然后退,似乎略有忌惮。 若在寻常人眼中,不过只是飞来几张符纸,就算松老手法不凡,也伤不了人。 然而在修道人眼中,则又不同。 苏庭获得道君传承,可算半个修道人,也能看出端倪。 这符纸蕴藏了神庙的玄奥之处,常人中了符纸,反倒无事,而修道中人,体内有真气或是法力,则会被符纸引燃,如遭雷击。 倘如这黑袍人不退,那么刚才符纸贴在他的身上,就会引燃其真气,迸发出雷火,如同雷霆劈下。 “老家伙倒也有点道行,居然藏了这么些灵符。” 黑袍人哼了一声,往前扑来,道:“凭你这老骨头,还能有多少本事?” 松老举起扫帚,迎了过去,挥舞起来,竟有几分老当益壮的味道。 看松老舞动扫帚,却也是身手不凡,与平常的模样,截然不同。 顷刻之间,两人缠斗在一起。 黑袍人用匕首。 松老则用扫帚。 匕首锐利,触之则伤。 但扫帚早已撒上了神庙的香灰,对于那蛊道之人,也如利器一般。 一时之间,竟然僵持不下。 但苏庭明白,松老毕竟年迈,这个僵持的局面,决计是维持不了多久的。 果然,只斗了两个照面的工夫,黑袍人便被扫帚扫到了袖子上,黑袖裂成无数丝条,袖子下的皮肤,也有了无数伤痕。 但他的匕首,也在松老的胸膛上轻轻划了一记。 “老家伙,你把人交出来,我留你一条残命。” 黑袍人蓦然开口,似乎退了一步。 松老面无表情,看不出端倪。 只是苏庭心中陡然一凛,倘如松老答应了,岂非要糟? 然而,黑袍人声音才落,还不待人反应过来,倏忽一道声响。 只见一道乌光,窜了起来,朝着松老后颈而去。 那不是乌光。 那是一条乌黑的长蛇! 蛊蛇! 第六章 惊变! 蛊蛇激射而出,宛如一道光芒,快若闪电。 便是在苏庭眼中,也不过一闪而逝。 “卑鄙!” 苏庭露出了骇然之色。 在这一刹那,仿佛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场景一瞬而过。 然后在苏庭眼中,便见松老的手,已经护在后颈。 而那一条蛊蛇,就缠绕在了他的手臂上。 这蛊蛇与松老手臂粗细相当,通体黝黑,鳞甲闪烁,寒光森然,令人望之而生畏。 苏庭不禁为之屏息,心中沉重。 松老背对着这边,他没有看见松老的脸,也不知松老是什么神情,但在这般局面下,想来这松老,也是笑不出来的。 “老家伙,还当我怕了你不成?” 那黑袍人竟是暂缓了攻势,退了两步,冷声道:“蛇蛊乃我师所赐,剧毒无比,你挨了一口,必死无疑……哪怕你有神庙香火愿力加持,也活不过一时片刻。” 他袖袍一挥,头罩内的双目,仿佛迸射出光芒来,道:“今日教你中土这些修道人知晓,我北域蛊道神术的厉害。” “这次糟糕了。”苏庭心中念头急转。 “卑鄙……”松老咬着牙,道了一声,不禁踉跄后退,连退十多步,跌入了正殿之中。 “松老。”苏庭赶忙上前,试图扶起松老。 “取毒!”松老陡然大喝一声,中气十足,反手将那蛊蛇压在了地上。 …… 场面陡然扭转。 本是被蛊蛇缠绕,显得虚弱无力的松老,一时间变得万分威猛,力压蛊蛇。 院中的黑袍人蓦然一震。 苏庭呆了一下。 刹那之间,他们便都明白了原委。 我去,真人不露相啊……苏庭来不及为松老的精湛演技感到惊叹,忙是取过准备好的黑狗血,端了过去。 只见松老用尽气力,艰难地将那蛊蛇压在了一盆黑狗血当中。 原本力大无穷的蛊蛇,触及黑狗血后,当即便消了气力,宛如一条柔软的绳索。 而就在蛊蛇松口的时候,苏庭才看得明白,松老的手臂之上,袖袍之中,已是先用符纸裹了一层,那蛊蛇根本没能咬破符纸。 “松老是早有所料,任由这蛊蛇咬住手臂,实则是制住蛊蛇?” 苏庭心中顿生明悟。 而就在这时,又听黑袍人怒喝出声。 “老家伙,你敢!” 黑袍人惊怒交加,朝着正殿而来。 松老不慌不忙,伸手一点,道:“落!” 只见殿上牌匾下,无数符纸洒落下来,正是积累了不知多久的雷符。 黑袍人陡然大惊,骤然止步,却也仍有一道符纸落在肩上。 嘭地一声! 黑袍人惨叫出声,跌了过去,肩上一片焦黑,顿生臭味。 而在殿内,苏庭取过一个瓷碗,内中有着半碗鲜红的鲜血,正是他与表姐的童男童女之血混合而成。 苏庭连忙按着蛇头,将两只毒牙按在碗内。 毒液不断流下,渗入碗里的血液之中,混合在一处。 “该死……” 黑袍人目光露出阴狠之色,然而看向自家肩膀焦黑之处,心知这次过于轻敌,已是重伤,加上失了作为依仗的蛊蛇,多半是难以取胜了。 他露出不甘之色,但这蛊蛇决计不会轻易死去,他今夜还可施法。 只是眼下,须得先一步离开才是。 于是他深吸口气,喝道:“老家伙,苏小子,事情还没完。” 声音落下,这黑袍人转身便走,连过数步,一跃而上,便跃过了墙头。 “松老,这厮要逃!” 苏庭见状,露出惊色,这黑袍人已经与他结下仇怨,日后若是暗中报复,或是卷土重来,那该如何是好? “不妨事。”松老放开了柔软无力的蛊蛇,转头朝着院墙处看去。 忽有风起。 院中的青树,稍微摇曳。 微风拂过树梢。 树梢的嫩枝,轻轻一划,正在黑袍人双眼之上。 “啊!” 黑袍人惊叫一声,摔落下来,捂着双眼,泪水不断渗透。 哪怕是修道之人,但道行未有高到一定程度,也还没能让眼睛也变得坚如金石。 树梢轻轻划过双目,顿时使他双目通红,目光看了过来,愈发显得狰狞。 苏庭怔在那里,心中顿生许多念头。 风吹过树,树枝恰好划过此人双眼,使他跌下墙头。 这是巧合? 苏庭看向松老,只见松老神色如旧,未有改变。 这不是巧合! 这是阵法? 还是风水? 苏庭想起了今日下午,在松老的指点下,他移换盆栽位置,砸下了假山的一角,给水池中添了一桶清水。 这样改变各种布置,移换各类物事,就能让风吹动的轨迹,发生这样的变化? 这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这若是一种计算的方式,未免也太复杂了些? 苏庭心中,忽然有了极为难言的想法。 “若在外头,老夫断然不是你的对手,哪怕是在这神庙之中,你若是谨慎一些,老夫也未必能对付得了你,但你初出茅庐,初到中土,也太自大了些。” 松老提起一炉香灰,洒在扫帚上,缓缓起身往外,道:“你胆敢强闯神庙,可曾想过……这是老夫的地方!” 说着,他语气陡然沉重,沉声道:“这是老夫布置了数十年的地方。” 黑袍人双目通红,满是泪水,充斥着狰狞之色,低沉道:“老家伙!” 松老提着扫帚,往前而行,道:“来到老夫的地方,你还敢托大,你的师父不曾教过你什么是谨慎么?” 一步一步往前,松老扫帚一挥,道:“今日来了,便不要走了。” 苏庭听到这里,不禁对松老的气场表示赞叹。 然而黑袍人却仍然是狞声道:“你以为你赢了么?” 松老徐徐往前,神色冷淡。 “你失了蛊蛇,便失了最大的依仗。” “肩上又挨了老夫的雷符,如废去一臂,更何况,雷符的余威,仍在你身,足以让你一举一动,都迟缓一分。” “加上树枝划过眼睛,虽然谈不上伤势,但对视线难免影响。” “先前你都不能胜过老夫。” “如今你还能如何取胜?” 松老语气平淡,古井不波。 苏庭刚刚把那碗作为解药的毒血妥善安放好,便听到松老如此言谈,心中不禁感慨:“不知何年何月,我苏某人,才能像他老人家这样深谙装逼之道?” 只是黑袍人听了,哈哈一笑,笑声之中,似乎有着渗人的意味,他伸手一抖,忽然抖出一物,落在地上。 “老家伙,你以为你胜了么?” “老家伙,你也不过如此。” “陪我上路罢!” 黑袍人伸手入怀,掏出一物,如同鸡卵,但色泽森白,还未让人看清,他张口便吞了下去。 就在这顷刻之间,便见沉在黑狗血当中的蛊蛇,陡然仰头长嘶。 原本已经没有半点气力的蛊蛇,陡然涨大。 嘭一声响,盛满黑狗血的脸盆,蓦然崩开,血洒遍地。 盆中的蛊蛇,不过眨眼功夫,便有了脸盆般粗细,数丈来长。 但见它鳞甲森然,寒光闪烁,宛如一条黑色蛟龙。 阴风滚荡,凶威凛凛,令人见之而生畏。 “这……”苏庭目瞪口呆,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惨了,松老这回翻船了。 轰! 蛊蛇陡然甩尾,便见殿中的柱子拦腰而断,轰然炸开,烟尘袅袅。 同样在殿中的苏庭,离得进了,躲避不及,虽然未有被它扫中,但是狂风骤起,也几乎让他离地而起,摔了出去。 他只觉浑身一震,已是被砸在神像脚下,头昏脑涨,几乎失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 他只觉满脑子一片空白,双耳嗡嗡作响,浑身疲倦无力。 良久,苏庭勉强睁开眼睛,却也只见满室灰尘。 他只觉额头剧痛,勉强抬起手来摸了摸,放在眼前一看,只觉满手鲜血,艳红到了极点。 “怎么回事?” 苏庭喘息艰难,昏沉难言,心中充满了茫然。 那条蛊蛇分明已经被制住了,怎么会忽然爆发,变得如此威猛,几乎如蛟龙一般? 莫非那黑袍人吞下的是蛇卵? 可即便是蛇卵,即便这冷血毒蛇也母子情深,真能让这条蛊蛇产生变化,可也不至于出现这等天翻地覆的变化吧? 他喘息不已,透过朦胧灰尘,看向院落之间的朦胧场景。 只见一条如同蛟龙般的黑蟒,在院中肆虐,假山崩碎,土地迸裂。 不见黑袍人,但却见松老节节败退,只能借着染了香灰的扫帚,勉强护身,可也岌岌可危。 那老人佝偻的身子,在巨蟒眼前,显得十分孱弱。 似乎下一刻,这头巨蟒,就会张口将之吞下。 “怎么办……” 苏庭心中顿生急切,脸色变了又变。 然而就在这时,头顶上传来一声轻响。 苏庭连忙抬头。 只见神像依然威严,然而神像头顶冠帽的石珠,忽地砸了下来。 嘭! 正中苏庭额头。 苏庭闷哼一声,彻底晕了过去。 然而那石珠,沾着苏庭头上的鲜血,砸落在地,旋即滚了出去。 轰隆隆! 惊天震动,响彻四方。 第七章 撒豆成兵 这石珠原先嵌在雷神头顶冠帽之上,色泽淡灰,平凡无奇,如鸡卵一般大小。 随着震动,砸落下来,正中苏庭额头,沾了苏庭额上血。 苏庭昏厥过去。 然而石珠落在地上。 轰地一声响! 地砖上蓦然砸出一个坑洞。 然而石珠砸落,却也未停,随之滚了出去,甚至在地砖上,留下了一条沟壑。 石珠越滚越大,如滚雪球一样。 而地上的沟壑,也越来越宽,越来越深。 这个石珠,竟是将地上的石砖,连同砖下的土地,都粘在了上面,并且越滚越大。 滚滚声响,震动四方。 待到石珠滚出殿外时,已然有了丈许方圆,极为庞大,令人见之而骇然。 “这……” 松老被黑蟒扫了出去,嘴角溢血,偏头过来,便看见一个巨大无比的石球,几乎有一间房屋的大小。 松老似乎想起什么,目光一凝,露出了惊色。 然而黑蟒眼神冰冷,不知何物,一尾便抽了过去,掀出了滚滚风浪。 这一尾扫去,竟有风雷之声,势不可挡。 嘭一声响! 石球陡然炸开! 松老怔了一下,似乎难以置信。 那黑蟒眼神依然冷淡,抽碎石球之后,便要收尾。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怒吼,蓦然炸响! 在破碎的石堆当中,陡然生出一只手掌。 这手掌硕大无比,如磨盘大小,通体土石凝成,一掌便将黑蟒尾部握在手中,牢牢拿住。 黑蟒冰冷的眼神中,顿生惊惶之色。 “这是……” 松老呼吸陡然凝滞,神色之间,有了极为惊异的色彩。 “五行甲!” “撒豆成兵?” “传说是真的!” …… 苏庭意识茫然。 只觉石球砸落,正中脑袋,自己便昏昏沉沉。 可在下一刻,他又立即清醒过来。 不知怎地,他只觉精神充盈,不再昏昏欲睡,并且,浑身气力无穷,仿佛能够力拔山河,搬山填海。 但直到这时,他才看清眼前的一切。 松老坐在地上,嘴角溢血,怔怔地看着自己。 “……”苏庭略微沉默,心中已然察觉不对。 因为此时此刻,他是居高临下,俯视着松老,而松老……为何又变得如同三岁孩童这般矮小? 他看了一下手中的“绳索”,不出意料地发现,这是那一条黑蟒的尾部。 而这一条黑蟒,在他眼前,也不再是蛟龙那般惊人,只是如先前一般,手腕粗细。 接着,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腕,通体土石凝成,不再是血肉之躯。 “我又穿越了?” 苏庭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但是看着眼前的场面,心中却又有些古怪。 “呆着干什么?”松老惊醒过来,朝着那土石凝成的巨人力士,出声喝道:“快打死它!” 一声呵斥,虽然虚弱,却也如雷音一般。 苏庭如当头棒喝,惊醒过来。 只是黑蟒已经早一步醒悟,张口便朝着苏庭噬咬而来,狰狞到了极点。 苏庭左掌握拳,骤然砸了过去。 这一拳砸去,气力无穷,呼啸如雷,轰然有声。 嘭! 蛇头被他重拳砸落,昏昏沉沉。 苏庭抓着黑蟒尾部,往上一抬,便将之甩了起来。 这一条宛如蛟龙般的黑蟒,如同腾云驾雾一般。 苏庭狠狠往下一甩! 轰然震响! 黑蟒被他狠狠砸在地上,顿时土地震荡,八方有感,就连这座神庙,仿佛都晃了一晃。 混浊尘埃,袅袅散开。 但苏庭没有停下,一拳又一拳,砸在了坑中的黑蟒头上。 轰!轰!轰! 一声又一声,如同雷响! 一下又一下,土地颤动! “叫你多事!” “叫你伤人!” “叫你找死!” “今天苏小爷大发神威,屠杀蛟龙,为民除害。” 在旁看去,只见那庞然巨人,手执黑蟒,不断砸落巨拳。 土地颤动,周边不断迸出裂痕。 神庙仿佛也颤动不已,摇摇欲坠。 场面惊人,仿佛有一尊天神降世,正在屠杀蛟龙。 松老眼神恍惚,微微闭目,过了片刻,出声道:“别打了,再打这神庙都要被你震塌了。” 苏庭忽地停手,看了一眼,那黑蟒已经被他打烂了头颅,打成了浆末,跟土地混在了一起。 见状,苏庭这才满意收手。 而原本病秧子的他,打了这么一场,依然觉得浑身气力强盛,无所不能。 “这是怎么回事?” 苏庭心中疑惑,但此刻他心中还有更为重要的事情,于是四下转头,寻找黑袍人。 松老见这土石凝成的巨人四下环视,心中明朗,于是摆手说道:“别找了,那黑袍人吞下的白卵,这条蛊蛇的内丹,在他体内解了封禁,这条蛊蛇才得以重获新生……它换回原型之后,一口就把那黑袍人吞了。” 苏庭这才恍然,难怪这条蛊蛇忽然变得这般厉害,原来此时此刻才是真身,之前不过是被封印了。 也即是说,黑袍人先前吞下白卵,实际上就是想要同归于尽了。 …… 神庙之外。 如此震荡声势,早已掀起了许多动静。 庙中如雷响,一震又一震。 许多百姓,都慌忙起身,聚集在外。 然而青平早已拦在外头,看着颇为纷乱的众人,不断安抚。 “不必担忧,只是今日那位姑娘,身染邪气,今夜松老开坛做法,请天尊下凡,用五雷正法,荡清妖邪。” 青平拱手说道:“看此刻动静,想来妖邪已清,诸位且先回去,明日一早,松老会跟大家交代清楚。” 尽管当今世道,少见神仙法术显现于人世,导致世间芸芸众生,对于鬼神之说有些质疑之声。其中,儒门学子,多是将神仙之事,斥责为虚无缈缈,乃是古人为了蒙蔽百姓而杜撰的说法。 但周边百姓,居住神庙附近,也深知神庙非凡,知晓其中庙祝,也非是常人,能解签算命,能驱邪治病,有着万分神秘的本事,因此,对于青平所言,众人也没有过多质疑。 只是所谓开坛做法,出现这般动静,响彻四方,不免让人感到心惊。 这或许也是接下来一段时日的谈资。 “诸位且先回去罢。” 青平施了一礼,奉劝众人。 此时还在深夜,在青平连番解释之后,众人这才逐渐散去。 这夜间吵杂声音,也逐渐低了。 青平叹了一声,往后看了一眼,眼神之中,有着担忧之色。 “不知如何了?” ps:再喊一声,求收藏!求推荐票! 第八章 余患 夜色漆黑。 明月被阴云遮住。 不知过了多久,忽有光亮传来。 遮住明月的阴云,移开了位置。 柔和的月光,洒落在院中。 不知怎地,苏庭忽然觉得,此刻的月光,似乎有些刺眼,他想要抬手遮住眼睛,忽然觉得手臂极为沉重,仿佛灌了铅一般。 “怎么回事?” 苏庭眼神茫然。 适才不也是力大无穷,搬山填海了么? 怎么又变成了软弱无力的病秧子? 他左右看了看,只觉昏昏沉沉,极为难受,但眼角余光总算看得清楚,此时此刻,自身还是血肉之躯。 先前的一切,是一场梦? 他愈发茫然。 …… 院中。 松老缓缓起身,撑着扫帚,来到了那破碎的石堆前。 适才那力士巨人,打杀了巨蟒之后,便化作了一滩碎石尘土。 而在碎石尘土之中,有着一颗明珠,通体洁白,光华如月,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松老静静看了片刻,忽然叹了一声,勉强弯腰,拾起这明珠,来到苏庭的眼前。 “小子。” “松老……” “先前你的体悟,也算不差罢?”松老叹了一声,语气复杂。 “体悟?” 苏庭先是一愕,然后便醒悟过来,知晓松老所言,乃是他先前化身巨人的感悟。 那不是梦? 那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 松老挥了挥手,将明珠抛了过去,落在苏庭怀中。 明珠不算太重,但落在苏庭胸前,让他不禁闷哼了一声,险些喘不过气来……怎么觉着这松老有点怨气,故意砸人? 松老深深看了一眼,低沉道:“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么?” 苏庭迷茫道:“什么东西?” 松老说道:“这就是雷神头顶冠帽上的石珠,也就是先前让你化身力士的宝物,现如今的面貌,才是此物真正的模样。” 苏庭倒吸口气,双手捧着这颗明珠,只觉十分沉重,不禁问道:“这究竟是什么宝物?” 松老沉吟了一下,解释了一番。 “中土道门,有两大正统,其中之一,名为正仙道。” “这正仙道有一妙法,唤作撒豆成兵。” “此法极为不凡,而你手中之物,也就是那所谓的仙豆。” “实际上,这是正仙道秘法炼制的丹丸,只是而在我辈中人里,对于此物,则敬称为……” 松老顿了下,道:“五行甲!” “五行甲?”苏庭眼前一亮,不禁念叨了一声。 “五行甲。”松老微微闭目,脸上神色有些复杂,道:“这座庙宇,乃是八百年前,正仙道一位祖师建造而成,后传于我辈,延绵至今。” “历代以来,庙祝口口相传,庙中有着正仙道祖师遗留的一桩宝贝,可惜八百年来,无一人能获此宝,久而久之,也便当作是误传……未曾想到,竟然是在神像之上。” 他抬头看了神像一眼,道:“我等庙祝一脉,自幼侍奉雷神天尊,对于神像,早已是尊敬万分,历代庙祝,谁也不曾想过对神像探查。可谁又能想到,今日却被你一个外人得手。” 苏庭讪讪一笑,只觉手中的明珠,像是一个烫手的山芋。 松老这厮,不会杀人夺宝罢? 而且这宝物还本就是神庙所有,严格说来,还只是杀人取宝? 苏庭心中想法万千,犹豫着是不是要把宝贝还回去。 就在这时,又听松老摇头道:“你额上血,沾了此宝,已然认了你的印记,除非杀你,否则夺不过来。” 苏庭陡然倒吸口气,顿时便将双手递了过去。 宝物虽好,丢了性命,还要宝物何用? “行了。” 松老摆手说道:“你也无辜,老夫不至于杀你。” 他叹了一声,道:“罢了,此事到此为止,待会儿将那解药送去给你姐姐,明日一早,收拾一下,便回去罢。” 苏庭苦笑道:“您老人家看我现在起得来么?” 经过这一番折腾,还被巨蟒扫到了神像那里,撞了一回,满头是血,若是常人也就罢了,休养几天也就是了,但他这久病之身,没有咽气就算不错了。 别说明日一早,就是明年今日,也不见得能恢复过来。 松老摇了摇头,深吸口气,朝着那土坑而去,似乎摆弄着那巨蟒的身子,过了片刻,手中掏出一物,色泽深青,约有鸡卵大小。 “这是什么?”苏庭疑惑道。 “蛇胆,也就是原来的内丹,被那黑袍人吞下之后,黑袍人被它吞下,内丹归回原处,也就恢复了原本面貌。”松老说道。 “您取蛇胆干什么?”苏庭问道。 “蛇胆本就大补,而这条蛊蛇,是精怪之辈,吸取天地精气,内丹是其造化所在。”松老略有不舍,将之收起,说道:“待老夫用雷符炼化毒性,用以入药,便是补药,能够让你恢复伤势,也能让你姐姐及早恢复。” “这……”苏庭深吸口气,道:“多谢松老。” 这位老者,出手相救,拼着性命,抵御大敌,救下了表姐。 如今他庙中宝物被自己所取,不但没有杀人取回,反而将这难得一见的大补之物用以入药,给了自己姐弟二人。 如此长辈,着实可敬。 “你也不必谢我。” 松老说道:“你打死了这条巨蟒,算是救了老夫一命,何况,这条巨蟒的尸身,于老夫还有大用,蛇胆归你,余者归我。” 苏庭点头道:“全凭松老处置。” 松老略有惋惜地道:“可惜蛇头被你打烂,否则那一双蛇眼,也是宝贝。” 苏庭闻言,讪讪一笑。 松老不再多言,神色间满是疲惫,托着蛇胆,往殿内供桌处而去。 苏庭神色微松,亦是疲惫,他勉强往前看去,便见前方有着一道极为惊人的沟壑。 初时只有拳头大小,然而往前而去,越来越宽,越来越深,到了尽头,足有一丈宽,半丈深,触目惊心,令人骇然。 这就是五行甲滚动时,粘起了土石,才形成的沟壑? 苏庭微微屏息,心中暗自惊叹。 “这五行甲,未免太过于惊人了些。” 他正沉浸在眼前场面的震撼当中,忽然便见前方有一物,从地方飞起。 那个物事,色彩斑斓,宛如蝴蝶,好似破茧而出。 “这个是……” 苏庭脑海中陡然闪过一个画面。 那黑袍人服下蛊蛇内丹时,顺手抛下一物。 此物竟然孵化出一只蝴蝶? 只见那蝴蝶振翅而飞,徐徐而出。 苏庭不知怎地,心中一凛,顿生不安,便要呼唤松老。 然而就在这时,院门陡然打开,一人走入院中。 来人身着青衣,面貌年轻,正是青平。 苏庭没有犹豫,立时喝道:“快打死那蝴蝶!” 青平怔了一下,旋即醒悟过来,手中一翻,便是一张符纸,朝着那蝴蝶贴去。 然而蝴蝶十分灵敏,转头便往这边飞了过来。 苏庭眼睛陡然瞪大了。 “我去,朝这儿来了?” 苏庭暗骂一声,“怎么这么嘴贱……” 眼见那蝴蝶振翅而来,苏庭想要起身,却极为乏力,心中暗道不好,便想将五行甲扔出去,试图护身。 “苏某人身具陆压道君传承,前途无量,是要成仙得道的人物,可不想就这么夭折了去。” 他奋力挣扎,便想将五行甲抛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忽听一声雷响。 一道符纸贴上了这只蝴蝶。 下一刻,这蝴蝶便化作了些许灰烬,洒落下来。 苏庭只觉眼睛一痛,连忙闭上。 那灰烬恰好落在眼睛上,就如同进了沙子一般难受。 “没想到还有这种物事。” 松老的声音传来,似乎带着些许凝重。 这让苏庭心中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这蝴蝶似乎不简单? 尽管松老及时用雷符打灭了它,但此刻的语气,比之于面对的那黑袍人时,更低沉了一分。 “青平,你扶苏庭进去歇息罢。” 正当苏庭想要询问时,便听松老这般开口说道。 青平应了声是。 苏庭揉了揉眼睛,道:“这蝴蝶烧成灰了,如果它是那黑袍人的毒物,那灰落在我眼睛里,不会瞎了吧?” 松老平静道:“应该不会。” 苏庭顿生不安之感,问道:“应该?” 松老没有回话,只是叹了声。 “您老说说话,别吓我啊?”苏庭愈发心慌。 “回去歇息,瞎是不瞎,明天不就知道了?”松老摆了摆手。 “这是什么话?” “不会死就不会瞎。” “……” 苏庭揉了揉眼睛。 这算是解答么? …… 静室。 青平搀扶着苏庭,将他送入了静室。 苏庭缓缓坐下,已经能看清物事,只不过眼睛依然通红,不甚舒服,大约也就如同平常眼睛进了沙子的时候。 青平扶他坐下,又看了苏庭表姐一眼,稍微点头,道:“今夜一场争斗,松老如此疲乏,你也是累了,就好生歇息,我不打扰你了。” 苏庭道了声好,又称了声谢。 青平闻言,微微一笑,道:“不必客气,今夜若有事情,可以叫我。” 苏庭拱手道:“有劳了。” 青平点了点头,推门而出,返身合上了门。 苏庭徐徐吐出口气,浑身疲乏到了极点,昏昏欲睡,他偏头看了表姐一眼,也算松了口气。 解药已经得手,但松老似乎还要再用雷火炼制一番,才能真正解毒。 耽搁一夜,并不要紧。 想起今夜之事,仿若梦中。 这是他真正去直面神仙鬼怪之类的事情,当真是彻底颠覆了一切认知。 “五行甲。” 苏庭看着眼前的明珠,心中万分欢喜。 但是伤势在身,疲累不堪,加上他本就是个久病之身,不过片刻,便沉沉昏睡过去。 …… 院中。 青平送苏庭入静室,出来之后,才能真正看清眼前场面。 看着面目全非,狼藉遍地的院落,青平目光之中,露出了骇然之色。 “触目惊心啊。”青平感叹道。 “确是如此,这场斗法,出乎老夫意料之外。”松老神色平淡。 “松老。”青平沉默了一下,忽然开口。 “嗯?”松老眉宇微挑。 “看您老先前的神色……”青平低声道:“苏庭那边,似乎有些不对?” “苏庭……” 松老微微闭目,看了静室方向一眼,轻声叹道:“这个后辈,活不过今夜了。” 第九章 一刀斩阴神! “活不过今夜?” 青平倒吸口气,道:“怎会如此?” 松老淡淡道:“记得先前那只蝴蝶么?” 青平点头道:“自是记得,莫非事情出现在那蝴蝶身上?” 松老点头说道:“正是这只蝴蝶。” 顿了一下,松老才继续说道:“北域蛊道之中,有一种蛊虫,乃是幼虫,这类蛊虫一旦成长,能一分为九,号称九神蝶。” “九神蝶?”青平沉吟道:“可那邪人不是伏诛了么?” “但这九神蝶,不是先前那人的。”松老低沉道:“能够操纵九神蝶的,必是上人之辈,必有非凡道行,以道家境界而分,多半是生成阴神的人物,否则,不足以分神操纵这九神蝶。” 青平倒吸口气,道:“上人?” 松老神色凝重,道:“正是。” 上人之辈,即是人上之人。 人力有穷尽,天道永无穷。 据传武道之中,分作三重,那最高一重,世称武道大宗师,达到了人身所能达到的极限,能开碑裂石,能生撕牛马,已是将人身之内的潜力,挖掘到了极点。 但武道走到了第三重天,到了人身的极限,也就到了巅峰的尽头。 然而,修道之辈,乃是仙道,非人力,属天道,便能够踏破这一层极限。 据传,踏破这一层界限的人物,便是超脱了人身的界限,也不再是常人,世称人上之人,其寿元高涨,其手段高深,堪称鬼神莫测之辈。 “这样的人物,已经超脱世俗,非同寻常,凭借老夫的微末道行,着实不可匹敌。”思及至此,松老不禁感叹。 “不论再如何厉害,毕竟九神蝶已经被您灭了。”青平恭敬道。 “确实是侥幸灭了,否则,若是任由九神蝶离去,今夜子时,九神蝶互相会有感应,而那位上人,就会得知一切。”松老似乎略有庆幸。 “那如今……”青平想起苏庭,稍微沉吟。 “如今九神蝶被老夫灭去,那位上人无法获知今夜事情,神庙已是无忧。可是,灰烬落在了苏庭身上,顺着眼睛,渗入了他的体内,今夜,他多半是无救了。” 松老吐出口气,叹道:“先前那黑袍人,只怕是这位高人的亲传,否则,也不会拥有这么一只珍贵的九神蝶。” 想着,松老也不禁有些感慨,本以为只是个不守规矩的旁门左道,尽力拼杀了对方也就是了,未想,黑袍人身后竟然还有这么一位靠山,一位修成了阴神,超脱了人身界限的人上之人。 若早知黑袍人背后,还有一位修成了阴神的上人,那么,是否真要出手,怕是还需思量一番。 “不论怎么说,好在九神蝶被我灭去了。” 松老这般说着,又朝着静室方向看了一眼,又惋惜道:“只是可惜了这个年轻人。” 青平问道:“不能救他么?” 松老微微摇头,道:“我用雷法打灭了九神蝶,但其中的灰烬,还有着几分灵性,那位修成了阴神的上人,足以凭借这点灰烬,降临一缕阴神。虽然只是一缕阴神,不能做太多事情,但毕竟也是人上之人的手段,远远超出了老夫所能应付的范畴。” 顿了一下,松老叹息道:“只怕明日,苏庭便只能一睡不醒了。” 阴神潜入,必定灭去苏庭魂魄。 魂魄消亡,哪怕肉身不死,也只是一个活死人罢了。 因此,松老足以断定,苏庭是活不过今夜了。 青平默然片刻,道:“这事情,需要告知于他么?” 松老微微摇头,道:“左右也躲不过去,不要让他徒添悲哀,此刻他只认为祸事已经过去,心里欢喜,那就让他继续欢喜着罢。” 说着,松老摆了摆手,颇有些许萧索之意。 …… 入夜。 苏庭疲累不堪,沉沉入睡。 但真正睡下之后,却总觉得又不甚安稳。 睡梦之中,总有隐忧之感,烦躁不堪。 他翻来覆去,无法彻底入睡,但却又不能清醒过来,连眼皮也沉重得无法睁开。 如此过了许久。 忽地雷响一声! 他只觉一切都在变幻,自身起伏不定,仿佛飘在云端,时而升起,时而又坠落,砸在地上。 他心中沉闷,心觉不安。 “怎么回事?” 苏庭愈发不安,忽地,一阵悸动传来。 眼前景色已然变幻。 只觉四面八方,都是朦胧一片,仿佛迷雾之中,更像是天地未开,混沌未分的时期。 苏庭经过一次这样的场面,他心中明白,这是自家的识海,乃是意识所在,上一次……他便是被符水引动,来到了这里,引出了陆压道君深藏在识海中的传承。 如今他便又到了这里。 莫非还有一次传承? 莫非是关于功法的传承? 苏庭这般想着,心中悸动愈发强烈。 “不对啊,如此悸动,如此不安,可不像是好事啊……” 他略微屏息,目光扫过。 忽然,他目光凝住。 只见前方朦胧白雾之前,忽有许多黑色烟尘。 那黑色烟尘,逐渐凝聚,逐渐变化,赫然化作一个黑色的身影。 这个身影,通体漆黑,没有面貌,只是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意味,遥远而不可近之,恍惚之间,竟像是俯视着人间的天神一般。 苏庭深吸口气,只觉对方……来者不善! “竟是不能降临?” 那黑色人影缓缓开口,声音苍老,却显得极为沉厚,道:“本座将九神蝶借于阴九,任他参悟阴神之妙,曾言人在蝶在……既然九神蝶已经化作灰烬,只残留本座半缕阴神,也便代表着阴九已经身亡。” 尽管苏庭听得不甚明白,但他大约听得出来,所谓阴九,多半就是那个黑袍人。 此刻,眼前的黑色人影,似乎把目光落在了苏庭的身上。 “仅是一介凡人,也没本事杀掉阴九,何以这半缕阴神,落于你身?” 苍老声音,略带疑惑,但尽管如此,声音依然响彻各方,有着如同天神般的神威,令人心悸而颤抖。 苏庭心中悸动,但却勉强冷静了下来。 阴九是被蛊蛇吞食,而蛊蛇是被他借用五行甲的神力而灭去,但在这黑影的眼中,自己不过一介凡人,绝不是杀人凶手。 这样也好,或可免去杀身之祸。 “晚辈不过路经半途,被一缕灰尘洒在眼睛,压根不知究竟。” 苏庭正要解释,却又住口不言,只觉言多必失,若是解释得过于清楚,反而会被对方察觉。 但尽管他如此应答,可那黑影已是无意放他活路。 “不管如何,既然阴神落于你身,就是你的事情。” 黑影低沉道:“本座便灭了你的魂魄,占了你的肉身,姑且算是为阴九报仇,也是保全这缕阴神的办法了。” 苏庭闻言,退了数步。 黑影徐徐上前,逼近过来。 苏庭一退再退。 黑影一进再进。 退了十余步,苏庭忽然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然后停了下来。 黑影也随之停下,平淡道:“不挣扎了?” 苏庭叹了一声,道:“前辈当真是要灭我魂魄,教我魂飞魄散?” 黑影语气依旧,高高在上,道:“本座一生,杀戮无数,决意要杀的人,从来不曾悔改。” 苏庭叹息道:“那就可怜了。” 黑影桀桀发笑,甚是森冷,说道:“你不可怜了,本座一向喜欢虐杀,今日灭你魂魄,也算给你一个痛快。” 苏庭微微摇头,道:“我是说你可怜。” 黑影当即一怔,旋即失笑,道:“不是吓疯了罢?” 苏庭深吸口气,陡然露出狰狞笑容,旋即怒声骂道:“老家伙,你敢侵我识海,妄图灭我魂魄,但你忘了,这是你家苏爷爷的地盘。” 言语落下,他往后一退,身子退入迷雾当中,身影顿时朦胧,无法看清。 “想逃?” 黑影冷笑一声,便要往前,撞入那迷雾当中。 然而就在这时,苏庭忽然往前,主动现身,从迷雾当中走出。 黑影心中一凛,忽有惊悸,生出骇然之心。 “这……” 黑影目光凝住,只见从迷雾当中现身的苏庭,手中已然多了一物,正是一个葫芦。 他本身乃是人上之人,道行高深,有趋吉避凶之本能,尽管只是一缕分神,但也同样有着对于危机的预感。 此刻见了那葫芦,这黑影只觉这刹那之间,忽有一缕寒意笼罩全身。 他来不及反应,便见苏庭面露冷笑,双手捧住葫芦,往前一递。 随后,苏庭双手退回。 而那葫芦,便悬停空中。 此时此刻,这葫芦的模样,便在黑袍人眼中,看得一清二楚。 葫芦通体红色,宛如石质,显得古旧斑驳。 “这……”那上人见了此物,莫名心惊,陡然有一股寒气,从背脊而发,升至后脑,侵入骨髓。 他有心要迅速出手,立即杀死苏庭,杜绝后患,但见了这个葫芦,心中却又萌生退意。 还在犹疑间,便见苏庭露出几许笑意,双手作礼,躬身施礼,道了一声。 “请宝贝现身!” 一声落下,那葫芦之上,忽地升起一道白芒,宛如细线,高达三丈。 而细线之上,有一灵物,眼眉俱有,背生双翅,约七寸五分。 那物事低头看来,双目与上人对视。 上人只觉脑海嗡地一声,然后神智失散,眼前一片空白,不知左右。 苏庭又施一礼,道:“请宝贝转身!” 一声落,葫芦细线之上那物事转了三转。 那上人浑身无力,双膝跪倒,低下头去。 随着他垂首低头,那脑袋便坠落了下来,落在迷雾里。 轰! 顷刻之间,这上人的分神,身首分离,无论是头颅还是身躯,便就此化作烟尘,袅袅散去。 一缕阴神,散在识海之中。 “陆压传承在我识海当中,化作这个斩仙飞刀,你家苏小爷的识海,便是万邪不侵,来一个斩一个,来两个斩一双!” “什么阴神?什么上人?” “我砍不死你!” 苏庭吐出口气,双手捧回葫芦。 而就在这时,这朦胧识海,陡然掀起了滔天浪潮。 惊天动地,十方震荡。 “怎么回事?” 苏庭还未反应过来,识海之中显化的身子,陡然被这浪潮打散,散入这天地之中。 但苏庭的意识还在。 苏庭的精神,只觉无比舒畅。 他顿时醒悟,这是一场莫大的机缘。 “这厮的一缕阴神,被我识海吞没,成了我的养料?” 第十章 北方蛊道 北方。 大山枯寂,荒野阴暗。 山崖之内,隐有宗门。 宗门之间,静室之内,但见一人盘膝而坐,身着黑袍,岁若花甲,正自运功修行,呼吸缓慢。 他气息阴冷,使得静室森寒,正是道行高深所展现出来的异象。 此时此刻,这位上人,眉宇抽搐,似在掌控着什么。 过了片刻,这位苍老上人,陡然睁开眼睛,森冷阴厉,而面色狰狞,厉声喝道:“小辈!你敢斩我分神!” 言语落下,他脸色刹那苍白。 噗地一声。 黑袍老人张口吐出一口血来,洒在地上。 他只觉眼前一黑,便即仰面躺倒。 静室之中,一时沉寂下来。 过了不知多久,门外忽然有声音传来,声如幼童,恭敬道:“长老,宗主来访。” 静室之中全无应答。 门外童子再度询问。 静室之中仍无答话。 童子心中隐约是有了几分忧虑,慎之又慎地打开石门,才见内中景象,当即大惊失色,接着面如死灰。 只见那石床之上,黑袍老者仰面躺倒,呼吸微弱,生机渐散。 而面前土地之下,血液几乎已经凝结。 “长老……” 童子忙是上前,惊骇到了极点。 …… 约有半个时辰。 静室当中已是多了一人。 此人貌若中年,气似儒生,只是神色冷漠,俯视片刻,道:“罗长老是被人占了一缕分神,伤重至极,致使昏迷,今后能否苏醒,只看他自家造化了。” 童子战战兢兢,躬身拜倒,不敢言语。 中年儒生微微闭目,心中明白,这罗长老损了阴神,今后能否苏醒还是两说,哪怕能够苏醒,神智必然也不如以往那般周全,即便不会变成痴傻之辈,但其性情举动,也必然有所缺憾,毕竟是缺了一缕神魂的。 只是,不知缺失的那一缕神魂,属于其魂魄之中的哪一部分?而代表的又是哪一方面? “罗长老成就上人,已有六十年光景,积累深厚,尤甚于本座。” 中年儒生说道:“他阴神积累深厚,足以分化,即便遭遇强敌,也不会尽灭,但也因为分化,变得虚弱,容易受损……本座早已与他交代过,不要过于依赖九神蝶,他偏是不听,反而将九神蝶赐予弟子,未想今日折损,连本身都丢了大半条命。” 说着,中年儒生微微摇头,道:“纵然今后得以醒来,以最好的情况来推测,他道行必然也要折损七成以上,甚至断去更上一层修为的希望。” 童子颤声道:“九神蝶共有九只,不过损了一只,怎会如此伤重?” 中年儒生看了他一眼,淡淡道:“你作为护道弟子,不属修道之辈,而是习武之人,你护道弟子中,武艺也算入门的。本座问你,以你的本事,能对付几个寻常弟子?” 童子微微低头,道:“以一敌十,不算难事。” 中年儒生淡淡道:“我斩你一臂,你还剩多少本事?” 童子怔了一下,低声道:“弟子习武,招式连贯,缺失一臂,武力十不存一。” 中年儒生道:“你身重百斤,我斩你一臂,才有几斤?你这一身武艺,便十不存一了……” 童子闻言,顿时恍然,但脸上的神色愈发难看。 中年儒生平静道:“你身重百斤,而本座若是取你一块脏腑,你能活命否?” 童子心中一凛,连忙拜倒,道:“弟子道行浅薄,不能活命。” 中年儒生负手而立,道:“罗长老缺失一魂,要比断去一臂更为严重,若仅是折损七成修为,已是本座推测出来最好的局面。而你作为护道弟子,守护他闭关之处,未知他如此伤重,理应处死,但事在中土,与你干系不大,本座不取你性命,只断你一臂,你可有话说?” 童子颤声道:“无话可说。” 一道寒光闪烁而过。 一臂落地。 血染半身。 只见这童子脸色惨白,眼神黯淡,不断颤抖,却不敢喊叫。 “断了一臂,武力缺失,你也不配作为护道阁的童子,去当殿前杂役弟子罢。” 中年儒生挥了挥手。 童子如遇大赦,忍着剧痛,颤抖着磕头道:“多谢宗主。” 中年儒生未有理会,而是看向躺在石床上的罗长老,微微摇头,道:“总是如此大意,今日吃了大亏,看你今后又当如何?” 说着,这中年人看向南方,目光微凝,道:“能斩上人阴神,此人道行多半在罗长老之上,尤胜于我。” “阴九此去,招惹了哪方人物?” “以阴九这点道行,怎么会招惹到如此高深的人物?” “不论如何,本宗长老受此大创,不可忽视,本座还是亲自往中土走一遭,探探虚实。” 随着言语,中年儒生来到罗长老面前,说道:“你对本座有恩,七日后本座替你往中土走一遭,若能替你讨得公道自是最好,若是对方果真道行高深,你也不好怨我。” 言语落下,静室死寂下来。 中年儒生微微闭目。 能斩上人阴神,除却道行高深的人物之外,还有一种。 那便是至宝! 能斩神魂的奇异宝物! 本门根基,以蛊道,及魂道,此二者为重。 能斩神魂至宝,正是本门最为忌惮的。 他睁开双眼,眼睛之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 既是惧怕,又是期待。 “若是道行高深之辈,我这一去,稍作打探,便立即归来,不去触他。” “而若真是这等宝物,要是有幸入手,我便能威慑全宗,慑服主脉,不仅是局限于这分支的宗主。” …… 中土。 落越郡。 晨光清晰,空气清新。 只是院中依然狼藉不堪,触目惊心。 青平安抚了周边百姓,而松老也稍微露面,压下了众人疑惑。 昨夜之事,对外解释,只说是雷神显威,诛杀邪魔,荡清妖氛,还这周边一片清净之地。 雷神天尊的显灵,尽管对众人而言,有些虚幻,但松老一向是有神异之处,倒也足以说服众人。 “此事风波暂时算是停歇,下午你将县令方大人找来,老夫与他商谈一回,至于这满地狼藉,明日再来收拾罢。” 顿了一下,松老才叹道:“那个名为苏庭的小子,你去瞧瞧。” 闻言,青平心中也略微沉了一下,他与苏庭并不熟悉,也谈不上交情,但他毕竟是个年轻人,见识不多,对于生死,有这一番复杂的意味。 苏庭,昨日在自己眼前,还是活生生的一个人。 如今一夜过去,魂魄虚无,肉身堪忧,只作一个活死人。 带着满腹感慨及惋惜,青平朝着苏庭房内而去。 来到这里,青平静了一下,终是叹了一声,双手往前,便要推开房门。 忽地一声轻响。 房门从内中打开。 只见房中之人,开了房门,笑着道:“青平兄弟,你怎么来了?” 青平沉默不语,静静看着苏庭。 不知怎地,苏庭忽然觉得,他的眼神十分古怪。 古怪得让人有点坐立不安。 这家伙的眼神,怎么好像……看见了鬼一样? 第十一章 大敌来意 “青平兄弟?” 苏庭摸了摸脸,退了一步,朝房中的镜子看了一眼。 镜子中的自己,依然五官端正,清俊帅气。 他愈发纳闷。 脸上也没沾什么东西啊? 我这张小白脸,好像比昨天还帅了一点咧。 那青平这厮为什么跟见了鬼似的? 他回头看了一眼,便发现青平忽然转身,匆匆离开,往大殿而去。 苏庭满头雾水,只觉莫名其妙,咕哝道:“这货绝对是嫉妒我帅!” …… 来到院中。 松老也站在那里,静静看着自己,眼神古怪。 青平站在松老身后,眼神亦是古怪。 苏庭眼角抽搐了一下。 这两位今天是怎么了?怎么有点吓人? “很好。” 松老忽然开口,旋即点头,没有多言。 苏庭到了此时,心中隐约明白,昨夜阴神入体之事,松老并非一无所知,而他却不知,自家识海之中,有着陆压道君的传承,镇守识海,万邪不侵。 只怕松老满心以为,自己熬不过昨夜,今日见了自己,才有如此古怪的神情。 “原来如此。”苏庭心中恍然,略微沉吟,便想要解释,只是,陆压道君传承一事,自己穿越而来之事,绝不能显露出来。 更何况,昨夜阴神入体来杀自己,松老只作沉默,这其中究竟是否有何深意,也不好断言。 未必是有歹意,或许还有善意,但他既然不明真相,心中终究要先留一分戒备才是。 正在苏庭思索着怎么解释时,然而松老已经转身,道:“青平,你去办事罢。” 青平深深看了苏庭一眼,略微点头,施了一礼,才退了下去。 松老没有向苏庭询问昨夜之事,只是平静道:“解药已经制成,你取过去,喂你表姐服下便是。” 苏庭闻言大喜,躬身一礼。 松老转过身来,淡淡道:“今日便带你表姐回去,过些时候,你表姐恢复了些,你便来我神庙一回,老夫有些事情,再与你详谈。” 苏庭略微一愕,接着点头,道:“晚辈知晓了。” 松老稍微点头,又道:“你得了五行甲,乃是一场造化,老夫不会夺你,但你自己须得警惕,莫要以为自家得了机缘造化,再非常人,便可胡作非为。” 顿了一下,他沉声道:“修行之辈,不仅修得法力,也该修得心性。不乏有些人,一朝踏破神仙路,心态失衡,自认上等,将世人当做蝼蚁,行事张狂,肆无忌惮,而这类人,往往会走入歧路,你须得谨记本心。” 苏庭心头一凛,道:“晚辈谨遵教诲。” 获得人世之外的本领,着实会让人产生一种超脱人世的错觉。 如此,心态变化,视世人为蝼蚁,视规矩为无物,不分善恶,不辨好坏,肆意妄为,那么,便是恶类了。 谈话过后,苏庭看着院中惨状。 土地龟裂,巨坑惊人,假山已然粉碎,池塘已是开裂,墙壁也都震塌了半边。 看见这般狼藉场景,苏庭有些惴惴不安,毕竟这一切,都是因他姐弟二人而起。 尤其是脚下这个大坑,由窄而宽,由浅而深,到了尽头,足有一丈宽,半丈深,触目惊心。 “五行甲的威力,无须多言。” 松老来到土坑之旁,缓缓说道:“只不过,你尚未入门,五行甲还不能操纵,此次之所以能显现出这厚土力士来,只因为是有当年正仙道那位高人残存的两分法力……如今法力耗尽,今后要用五行甲,只能靠你自己,所以,不要以为仗着五行甲,便可以纵横各方了。” 苏庭挠了挠头,讪讪一笑。 他本以为五行甲一经施展,就是如此惊天动地。 未想,那只是前人残存的法力,如今他还未入门,压根无法施展。 松老挥了挥手,道:“老夫要与你说的,暂时便只是这些,神庙后续之事还十分复杂,必是十分繁忙。你带着你表姐回去,好生静养,过些时日,再来寻我。” 苏庭躬身施礼道:“是。” 松老停顿了下,说道:“但你近期,要多加小心。” 苏庭心中凛然,道:“松老的意思是?” 松老说道:“若老夫猜测不错,那个黑袍人,本不是冲着你表姐来的。” 苏庭深吸口气,道:“是冲我来的?” 松老点头道:“他作为外来修行人,老夫本以为只是路经此处,对你表姐出手。但是,斗法之时,他曾道出你苏氏之名,显然对你有所知晓,此事非是寻常……” “这……”苏庭笑得十分难看,摸着脸,苦笑道:“他伤了我表姐,而表姐与我相依为命,稍微探查,能知我名,倒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吧?” 松老平淡道:“你在路边见着一只蝼蚁,准备顺手碾死,你还特地去查这蝼蚁有什么亲朋好友么?” “唔……” 苏庭一时无言。 那黑袍人的作风,着实是将世人当作了蝼蚁,无法无天,怎么看也都不会去查自己的姓名,除非他本就认得自己这苏氏小子。 “他能识你姓名,这就是线索。” 松老说道:“老夫会请县令去查,你自己还多加注意,免得还有意外。” 苏庭还震惊于松老竟然能请动县令,但转念一想,松老非是常人,乃是能够解签求福的庙祝,在这个时代,如同半仙般灵验。 这种古代时候,无论官商,都崇尚神仙传说,对于风水命数,极为信任。 如此,松老与官家有所来往,倒也不是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 别说是这种时代,就算是他前世所在的科技时代,已经破除了封建迷信,科技兴盛发达,但也不乏达官显贵,依然崇尚风水命数。 “去罢,此事若查得真相,老夫会与你说的。”松老挥了挥手。 “多谢松老。”苏庭施了一礼。 “你也不必谢我,既然在神庙范围之内,你表姐又是信奉雷神天尊,如今涉及到修道之人的事情,老夫也有职责查探个清楚。” “不论如何,松老的情分,晚辈铭记在心。” “行了,回去罢。” …… 苏庭取过解药,来到静室。 看着躺在床上,依然昏迷不醒的柔弱女子,他心中怜惜,忙是喂着表姐服下了解药。 过得午时,表姐稍微醒来,苏庭只是稍微解释了下,便扶着她,向松老道谢。 当夜,苏庭与表姐辞别松老,才回到了家中。 “这场灾祸,总算过去了。” 苏庭这般想着,徐徐吐出口气。 但下一刻,他便察觉有异。 因为今日他并无不适。 一路扶着表姐回家,竟然也无半点喘息。 他目光微凝,双手紧握。 谈不上多么孔武有力,但也不再是虚弱到了极点。 “上人一缕阴神,壮我神魂。” “蛊蛇一碗胆汁,补我肉身。” “内外补益,我体弱的病症,竟然有痊愈的迹象?” 第十二章 至宝之中见真传! 苏家。 自当日事后,至今已过三日。 表姐已经苏醒过来,但是依然体弱,只能勉强自理。 好在如今的苏庭,再也不是那个点头都会昏迷的病秧子,他内外得益,已经算是身体康健,也就包揽了家里所有的活。 挑水劈柴,煮饭洗衣,虽然辛苦,虽然生疏,但真要去做,倒也不算难事。 只是在厨艺这一方面,过于生疏的结果,就是有些难以下咽而已。 “小庭……”表姐见他挑水进来,当下想要起身帮忙。 “姐,你慢着点,我这水挑进来再说。”苏庭见状,匆忙小跑进来,把水放下,才松了口气。 “小庭,你病刚好,不要累着了。”表姐见状,心有怜惜。 “累什么?这些年你不也是这样照顾我的么?”苏庭擦了擦汗水。 “小庭……”表姐呼唤了一声。 “嗯?” “真好。”表姐微笑着, 苏庭顿了一下,一时没有答话。 躺在床上的表姐,微微笑着,五官清丽,尽管面色苍白,却更显得楚楚可怜。 看着表姐脸上欣慰的笑容,苏庭心中忽有许多复杂之感。 真好? 对于她来说,这就是满意的生活了么? 看着苏庭身子恢复痊愈,看着苏庭已经能跟她一起撑着这个家,这样就好了? 对于她而言,只要这样,也就够了? 苏庭沉默了一下,眼神飘忽,旋即吐出口气,笑道:“没事,会越来越好的。” 表姐身体还显得十分虚弱,苏庭不敢打扰,把手头的杂事处理完毕之后,也就来到了院里。 …… 苏庭擦了擦汗水,仰面望天,默然不语。 “表姐身子还没全好,我是不能离开太久的,找事情做也不易,但现在家里只剩二两银子,还能支撑几天?” “柴米油盐,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我苏某人就算上辈子也没混得这么惨过,何曾想到,居然有一天会为这些发愁?” “想我苏某人,身具陆压道君传承,手执至宝五行甲,前途无量,居然在为钱财这种俗物发愁。” “我身怀仙法,坐拥宝山,居然要穷苦度日,这他娘的还有天理么?” “等等……五行甲?” 苏庭记起什么,取过五行甲来。 五行甲形如明珠,通体洁白无瑕,如梦似幻,宛如仙物。 苏庭把玩了一番,静静看着手中明珠,咕哝道:“就单单这品相,即便不作法宝看待,当作寻常珍珠,也必是价值连城。话说回来,松老倒也真是舍得。” 尽管如今家徒四壁,但苏庭也不糊涂,还不至于拿着这法宝去换银两。 这等法宝,价值无量,万金不换。 更何况,这说来还是神庙的至宝,松老愿意送给自己还是一回事,若是发现自己不能珍惜,后面就没自己什么事了。 “话说回来这东西看似玉质,但倒也硬实,砸在我头顶上,又砸在地上,也没摔碎。” 苏庭摸了摸额头,有些感慨, 上次是斩仙葫芦,这次是五行甲。 为什么每次都砸在额头上? “嫉妒我帅?想毁我容?没门!” 苏庭吐槽了几句,发泄了一下心中压力,便要将五行甲收回,然而正要收回五行甲时,忽然目光凝起。 只见这明珠之上,似有一条缝隙,细如发丝。 此前苏庭根本不曾察觉,如今细看之下,不禁大吃一惊。 这可是他引以为重的至宝。 “我才刚夸了一句,就见裂缝了。” 苏庭没想到这宝贝这么不禁夸,翻来覆去,心中稍微慌忙,最后才发现,裂缝仅此一条。 他松了口气,带着凝重的神色,细细端详。 细看之下,裂缝比发丝还要更为细微,但终究是有了瑕疵,不知会有多大影响? “这……” 苏庭目光凝起,自从他消化了上人一缕阴神之后,精神日渐饱满充盈,感知愈发敏锐细致。 这也是他之前未有发觉,如今得以看清的原因之一。 他细看之下,只觉那一缕缝隙之中,似乎蕴藏无穷玄妙。 缝隙之内,仿佛有着什么,只是过于细微,难以看清。 苏庭凑近眼前,目光凝起,细细观看。 良久,精神疲累,双目疲乏,仍然一无所获,缝隙依然是缝隙,看不清任何物事。 直到此时,他疲累到了极点,才无奈放弃。 但就在这时,他脑袋轰地一声。 仿若一声闷雷! 一道灵光,在脑海中划过! 一道雷霆,撕裂天穹! “天威!” 苏庭脑海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旋即便发现自身似乎置身云空之上。 阴云滚滚,天色暗淡。 有雷霆闪烁,如雷龙电蛇,游走咆哮。 其中一道雷龙,陡然侵进前来,但见它神态张狂,须发如生,宛如活物。 苏庭为之骇然。 雷龙张口,便将他吞入其中。 轰! 苏庭陡然睁眼,良久难言。 眼前还是院子。 天色依然不改。 晴天烈日。 他浑身汗水。 他震撼依旧。 “这是……” 苏庭低语道:“功法?” 在雷龙将他吞没之后,他脑海中便多了无数文字飞舞,而当头文字,赫然便是雷霆化成的:《神霄玉府天威法卷》。 这是功法! 这是修行的根本! 这不是道术,这不是法宝。 这是修炼的功法,这是一切的根基,这是能让他从凡人修成仙道的根本! 这是存在于五行甲当中的功法! 陆压传承之中,拥有无穷秘术,但不知为何,偏偏缺失功法。 而这一部功法,便弥补了不足,添成了完整。 “这……这……” 苏庭呼吸凝滞,良久不能回过神来。 他梦寐以求的功法,他甚至想要跋山涉水去寻仙访道追求的功法,就在五行甲当中,轻易获得了? 只怕就连松老,都不曾想过,这法宝之中,还有这么一部雷道功法罢? “有了这么一部功法,我就能开始修行。” “得以修行,有了真气,有了法力,我就不再是凡人,我就可以将脑海之中,陆压传承的诸般秘术,逐一运用。” “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苏庭从未想过,他得获修行功法的日子,竟然来得这般快,竟然来得如此不费气力,几乎让他感到欣喜若狂。 修炼! 修炼! 修炼! 此时此刻,在他心中,浮现出了这样的念头。 他没有犹豫,寻了阴凉之处,盘膝而坐,便按照功法所记,动念而生,静心修行。 功法之中的记载,充满了玄奇。 字句之间,满是玄奥。 但苏庭对于古文字,有着不浅的认识,对于“术语”所代表的意思,潜藏的深意,即便不能全数尽解,也能识得八分。 余下两分,细细研究,未必不能尽解。 上辈子对于古文字的认识积累,让他对于功法的修行,变得十分顺畅。 意念之中,气游全身。 苏庭的第一次修行! 自此而始! 第十三章 真气凝成,延寿过百 十日后。 清晨。 空气清新。 苏庭盘膝坐于院中,面向东方,呼吸吐纳,领悟着日出的一缕晨曦。 他双目紧闭,心神沉于体内。 四肢百骸,奇经八脉,尽数呈现于感知当中。 这种足以“内视”的感知,是他在识海斩灭上人阴神之后,精神日渐强盛,加上每日修行不缀,从而获得的本领。 随着他的领悟,在凝神静气,专心一念的状态下,方圆十余步之内,风吹草动,俱都瞒不过他。 而经过十日修行,他竟然也在修行之上,得以入门了。 “真气在身。” 苏庭微微睁眼,神采奕奕。 他的功法,不是来自于陆压传承,而是来自于五行甲。 就连松老都不知道,五行甲不仅是一桩至宝,还是潜藏着雷道传承的典籍……在他汲取了上人阴神之后,感知愈发精细,便从五行甲之中,领悟到了雷道功法。 “雷道功法,极为非凡。” 他摸了摸脸颊,自语道:“而我苏某人,更是悟性非凡。” “斩灭上人阴神后,精神得以补益……加上蛇胆补足我身,内外相合,修行进境,倒也真是一日千里。” “修成真气,绝非易事,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少说也是数年光景,甚至是数十年的苦功。而对于那些传承缺失,或者资质愚钝之辈,甚至一生一世勤学苦练,都难以入门。” “苏某人,仅三日练得气感,再用七日,便化虚为实,将气感凝成真气,这等进境,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也是当世少有了。” 苏庭对自己暗暗称赞,过了小半个时辰,直到词穷,才停了下来。 尽管对于修行的境界,苏庭还不甚明朗,但他至少明白,如今体内有了一缕真气,便已是入门。 这个世界的修行体系,苏庭还十分陌生,只是得了陆压道君传承,苏庭对于这个境界,还是有着不浅的认知。 “体内孕生真气,心随意动,能游走全身,舒筋活血,遍通百脉,再无半点凝滞……如此,能延年益寿,能长命百岁,乃至年迈垂暮之时,仍是身轻体健。” 苏庭看向东方,直视初起的朝阳,不仅未有觉得刺目,反而觉得十分平淡。 “真气在身,若无意外变故,能活百岁。” “真气在身,亦能时刻改善身心,气度渐变,非是俗类。” “这也是许多修道之士,颇有出尘姿态的原因之一。” “这么说来,今后我也是谪仙般的人物了。” 苏庭摸了摸脸颊,露出了谜一般的笑容。 然后他似乎想起什么,面色微变。 “糟了,今天还得买米。” “但昨天就把钱花光了……” 这些时日,他照顾表姐,又兼顾修行,仅存的二两银子,早已花光。 没了钱粮,接下来要怎么办? 尽管家里只有两人,但也需要吃饭。 如今米缸都要见底了。 “果然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 苏庭苦笑了声,从无限憧憬之中醒过来,面对眼前的窘迫局面,有些自嘲,“我要是能辟谷,不吃不喝,得省多少铜板?” 虽然说他自认为有些小聪明,在身体健全的状态下,找点事情,挣个温饱,不成问题,但表姐身子未有恢复,他也不敢走开。 但眼下该怎么办? 之前家里剩下的二两银子,还是表姐之前做手工,缝制衣物积攒下来的。 苏庭捂着额头,略有苦恼,旋即起身来,挑起了水,朝着房里走去。 两个木桶,内中盛满清水,也颇有重量。 对于以往的苏庭来说,也是不小负担,但他修成真气后,虽然没有变得多么强壮,但呼吸绵长,气血渐盛,也不觉得多么疲累了。 而在当年,苏庭卧病在床时,这些挑水劈柴的重活,也都是表姐这么一个弱女子挑起来的。 “小庭。” 才入房中,便听表姐一声轻唤。 苏庭放下水桶,看向了表姐。 只见表姐眉宇轻蹙,轻声道:“刚刚我盘算了一下,咱们家里剩下的银两,怕是花光了吧?” 苏庭怔了一下,正要解释,但顿了顿,终于还是没有隐瞒,点头道:“确实没有什么银两了。” 表姐轻叹了声,道:“这样吧,你去王婶家里,跟她说说好话,揽些活回来。这两天我恢复了些,缝缝补补这些小事,倒也可以了。” 苏庭知道,平常表姐就是这样,替人缝补衣服,做些手工,挣得一日三餐。 但如今他再也不是卧病在床的病秧子,怎么还能继续这样,只让表姐赚钱养家? “没事,我有办法。” 苏庭微微一笑,道:“之前手脚虚弱,卧病在床,现在已是身轻体健,若还不能养家糊口,岂不是废物?” “你胡说什么?”表姐轻轻斥了一声,道:“不许乱说话。” “行,不乱说话。”苏庭摆了摆手,笑道:“但你听我的,安心养病,不要胡思乱想,赚钱这点小事,难不倒我。” 表姐眼神中略有担忧,但终究没有继续追问,她还是选择相信苏庭。 沉吟了一下,表姐似乎想起什么,说道:“近些时日,你辛苦些也好,学些本事,再过半年,接手咱们家的店铺,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苏庭怔了一下,道:“店铺?” 他记忆之中,能记得当年店铺在父母经营下,算得是颇为不错,但后来被人设计一把,似乎丢了店铺,才导致如今的穷困家境。 现在听来,似乎还有转机? “当年咱们家的店铺,被人诓骗,签了契约。” 表姐神色之间露出了几分哀伤,轻声叹道:“不过姑父当时隐约察觉几分异状,在契约上留了余地,只把店铺给了对方五年,再过半年多,年限将至,到时咱们告官,是能取回来的。” 这些事情,苏庭并不知道,显然是当年苏家父母告知于表姐一人。 而这些年来,苏庭卧病在床,表姐也未有与他明说。 如今苏庭身体恢复,才挑明了开来。 苏庭略微沉吟,道:“当年诓骗咱们家的,是什么人?” 表姐停了一下,轻声道:“是落越郡有名的望族,孙家。” 苏庭目光微凝。 对于孙家,他偶有听闻。 这是落越郡最大的家族,从祖辈至今,根深蒂固,底蕴深厚。 这样的大族,又怎么看上了苏家的一间小店铺? 这样的家族,对于普通人家而言,确实是庞然大物。 但苏庭已不再是普通人。 这事并非讨不回来公道。 “不管怎么样,再过些时日,咱们就能取回店铺,重新经营了。” 表姐微微一笑,对于未来,满是憧憬。 苏庭受她感染,也摒弃了心中复杂情绪,露出几分笑意。 “好。” 第十四章 王家公子 正午。 苏庭把家中事务尽数做完,一切办妥,这才出门来,四处游走,寻找商机。 尽管他卧病多年,少有外出,但是他这个靠着表姐养活的病秧子,在附近的名气倒是不小。街坊邻居,三姑六婶,认识他的也不算少,苏庭走在路上,不乏有些认识的,在诧异之余,打声招呼,热络询问。 苏庭没有怠慢,也逐一回礼。 许多人惊讶于他这卧病在床多年的病秧子,如今竟然身体恢复,外出行走。 毕竟当日在神庙里见他的人,并不算多,而且也有部分人,被他表姐的事情吸引了注意,忽略了一些方面。 一路行来,遇上不少人来。 有人当面恭贺,真心贺喜,也有人贺喜过后,转过头去,便换了一张脸色。 背地里的冷嘲热讽,颇多议论,各类言谈,都瞒不过如今感知敏锐的苏庭。 红尘之中,琐碎无数。 看透了世事,才能出世。 虽然苏庭还没有到看透世事的地步,但也懒得理会这些闲人杂语,他只是在脑海中,把自己所能想到的商机,逐一过了个遍。 “不谈长远,不谈致富,但眼下要弄些投机取巧的勾当,积攒下几天的钱粮,却是迫在眉睫。” 苏庭徐徐吐出口气。 他总算明白,为何古往今来,修仙练道之人,多数都算出身不俗。 毕竟出身贫困之人,不能读书识字,不能通读经文,也就不识功法。 此外,底层人物,生活困苦,寻求的是一日三餐,连吃饭都没有着落,怎么能够安心修行? 食不果腹,那么修炼未成,也就先饿死了。 “所谓穷文富武,如我修仙之辈,更是如此。” 苏庭有着这般感慨,“真是无财不足以养道。” 只是他还未并不知晓,他的修行之路,比旁人不同。 修道人说:法、侣、财、地。 在“财”的这一方面,他的需求,更是惊人。 这也更为叫人苦恼。 …… 苏庭行走半天,对于接下来赚钱的勾当,隐约有了两分苗头。 他正要回家,作些准备,却发现这条街道,十分眼熟。 他沉默了一下,看向街道中央。 这条街道,算得是颇为喧嚣热闹,而在街道中央,却有一家店铺,门户紧闭。 在这街道上,这家店铺的地段,算是不错,无论做些什么生意,也不会差了,但偏偏这家,闭门不开,从痕迹上看,似乎已经很久不曾开过门了。 那就是苏家当年的药店。 “之前表姐说过,孙家夺了苏家的店铺,几年来却不曾开门。” 苏庭稍微眯起眼睛,心中暗道:“夺了店铺,却不是为了经营,反而关门大吉?这样的举动,要么是苏家得罪了孙家,此举乃是报复……要么,孙家便是另有所图。” 他不知道孙家是什么举动。 但现在他也不愿想得长远。 眼下最重要的是赚钱吃饭。 最好赚笔大钱,能在一段时间内,衣食无忧,让他得以安心修行,不再为柴米油盐发愁。 苏庭深深看了一眼,便想转身离去。 “先回家一趟,准备些东西。” 然而他还未转身,便察觉有异。 苏庭感知敏锐,在专心凝神时,周边十余步,风吹草动都瞒不过他,哪怕此刻分心思索事情,但有人近身,也并非一无所觉。 只见手中一翻,便握住了一只手腕。 “怎么?” 苏庭看着眼前这人,冷笑道:“偷东西?” 这是个身材瘦小的中年人,被苏庭握住手腕,恼羞成怒,便要挣脱。 然而就在这时,旁边忽然一个巴掌甩了过来,打在那中年人脸上。 这中年人翻了一圈,滚在地上。 “总算找着你了。” 一个衣着鲜亮的年轻人,指着那个中年人,怒声道:“给我拖下去揍一顿,敢偷你家王老爷的钱袋,真是不长眼睛。” 声音落下,在他身后,就有两个小厮,把那中年人拖到了巷子里,接着一阵哀嚎声音传来,显得凄厉悲惨。 苏庭只是退了一步,冷眼旁观。 然而那位公子却凑近前来,笑着道:“这位兄弟,莫不是也吃了这厮的亏?” 苏庭看了一眼,只觉此人貌约二十来许,脸色苍白,眼圈淡黑,但笑意之中,带着些许亲近。 “没事。” 苏庭随口应了一声,便要离开。 然而这公子伸手过来,便要拉住苏庭。 只见苏庭稍微侧身,避了过去,寒声道:“你这是要干什么?” 那公子哥笑道:“兄台适才也是想要把那混账痛打一顿的吧?” “是又如何?”苏庭微微皱眉,心下纳闷,苏小爷我想不想打人,关你这厮什么鸟事? “王某也想揍他一顿,但碍于风度,亲自不好出手,却是对你这种敢作敢为之人,十分欣赏。” 那公子笑着道:“本少爷姓王,乃是王家独子,正要往翠玉楼饮茶,此刻见兄台十分顺眼,不如同去?” 苏庭神色古怪。 眼前这厮的搭讪手法,似乎有些拙劣。 上辈子自己搭讪的手法,不知比对方高明了多少,还不是一人过七夕? 话说回来,这姓王的没事搭讪自己干什么? 莫不是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苏庭心中一凛,正要拒绝,但心中不知怎地,忽有不安,他目光一凝,恍惚间察觉什么,旋即点头。 “也好。” …… 翠玉楼。 这里装饰华丽,无论是摆设规格,还是色彩格调,又或是小厮态度等等方面,都让人感到颇为舒适,确实算是方圆数十里之间,最好的茶楼,倒也跟得上这里昂贵的价钱。 苏庭饮了口茶,只觉满口馨香,不禁赞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对面王公子满面笑意,也轻抿了一口。 几个小厮,则侍立在旁,不敢落座。 “味道不错。” 苏庭一边饮茶,一边将茶点塞到嘴里,吃相十分凶猛,全无半点客套,比在家时,食量尤为高涨。 “味道不错,那便下次再来。” 王公子微微笑道:“王某与苏兄一见如故,真是相逢恨晚。” 不待他继续开口,苏庭忽然摆了摆手,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说道:“我也跟你老兄相逢恨晚,眼下天色渐晚,已入黄昏,确实晚了些,现下我家中有事,暂时回去一趟,下次再来吧。” 这话出口,周边的随从,面色俱都有变,十分不善。 苏庭宛若不觉,继续饮茶,随手将一块糕点放到嘴里。 王公子面色不变,笑着道:“不急,后面还有几盘茶点没有上来。” 苏庭抬起头来,满面笑意,把手一摆,浑不在意地道:“没事,待会儿我打包回去。” 这话一出,就算这王公子,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变得十分僵硬。 苏庭仿佛没有看见他脸上的神情,朝着外头喊道:“打包好了没有?你家苏少爷要回去了。” …… 苏庭毫不客气,更不见外,打包带走,他挥了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只带走一个食盒,留下一个声音。 “王公子,咱们下次再来哈。” 苏庭头也不回,下楼远去。 而在茶室之内,沉寂了许久。 王公子的脸色,逐渐阴沉下来。 就在这时,房门打开,有一人进来。 此人不是旁人,赫然便是适才欺近苏庭身侧,被苏庭发现,后来被王公子手下人拖下去殴打了一顿的扒手。 “苦了你一顿。” 王公子平静道:“下去领二两银子,再准备几日,好戏就等开场了。” 那人面露喜色,躬身一拜,退了下去。 这时,王公子身旁的一名随从上前来,低声道:“公子,我见这个苏庭,似乎对您有些疏远?” “废话,初次见面,自然是疏远一些,难不成还能把我当他爹一样亲近?”王公子摆了摆手,看着桌上狼藉场景,说道:“也不妨事,只不过是个饿傻了的穷小子,先前急着回家,多半也是要给他家那表姐带些吃的,倒不是有什么戒心。” 那随从皱着眉头,低声道:“但是……” “但是什么?” 王公子摆了摆手,道:“不过只是个十来岁的少年,卧病在床这些年,心智跟三岁毛孩有什么区别?你再看他行为举止,半点不通人情世故,这样的小子,能有什么城府?” 说着,王公子拍了拍手,道:“至于你说的疏远?像这种泥腿子,多请他吃两顿饭,也就亲近了。” 他语气不屑,充满鄙夷。 似乎从一开始,他便不曾将那少年放在眼里。 第十五章 市侩小人,市井流言 傍晚时分,天色昏黄。 苏庭提着个食盒,走在路上,思索着今日的遭遇。 他思索渐深,目光微凝。 若是普通少年,家境窘迫,又见识浅薄,忽然得遇富贵公子看重,屈尊结交,心中难免感激。 在这样的心态下,在阅历淡薄的情况下,再过几次接触后,不说是交情莫逆,但作为贫家少年,也必是感激涕零。 但苏庭又怎么会是寻常少年?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 苏庭有着前生的阅历,又已踏上修行之路,对于身周人物的各种细微举动,乃至于情绪变化,都有着敏锐细致的感知。 王公子演技算是不差,可也不是毫无破绽,加上他眉眼之间几分似乎懒得去掩饰的不屑,在感知敏锐的苏庭眼前,又怎会忽略过去? 那近前偷盗的中年人,多半是用来接近自己的棋子,以此为借口,请自己饮茶吃饭。 “能将我的无礼之处视若无睹,真是全无图谋?” 苏庭冷笑了声,暗道:“我倒想看你卖什么关子?” …… 回到家中。 表姐已经勉强起身,在门口等侯。 今日是苏庭第一次外出,寻找养家糊口的活计,她又怎能安心? 苏庭远远看见,连忙上前去,扶住她手,轻声道:“姐,你怎么在这儿?” 表姐微笑道:“我担心你回来得晚了。” 苏庭没有继续接话,勉强露出笑意,道:“没事的,我已经长大了,不用总是担心我。等会儿,这里有吃的。” “这……”表姐露出惊讶之色,道:“这食盒看起来好生精致,怕是价钱不低。” “没事,我有赚钱的本事,今后我常买回来。”苏庭笑了两声,并未提起今日那王公子的事情。 “小庭,你今天做的是什么事?怎么如此厚利?”表姐似是随口问了声,但眼神之中,却有几分担忧。 “今天是暂时帮人一把而已。”苏庭顿了一下,笑道:“你要信我,跟你相依为命的弟弟,不会走邪门歪道的。” “你……”表姐顿了顿,终于点了点头。 “进屋。” 苏庭将表姐扶到床上,打开食盒,香味扑鼻。 鸡爪、排骨、糕点等等各色小食,在他们这贫穷姐弟的眼中,堪称色香味俱全,乃是平日里难得的佳肴。 “小庭。”表姐招手道:“你也过来。” “没事,我吃过了。”苏庭微微摆手。 “你过来吃点儿。”表姐语气十分坚定。 “好吧。”苏庭心中略感惭愧,他知道表姐是怕他故意欺瞒,没有在外头吃过,忍着饥饿,但实际上,苏庭早已吃了不少。 茶点自然不能饱腹,但苏庭在翠玉楼就有考虑,点了笼米饭,也在食盒底下。 今夜的晚饭,算得是美味佳肴。 吃饱过后,苏庭正要收拾,却见表姐搭了搭手,低声道:“今天那位陈叔叔过来了一趟,故意聊了些客套话,后来向我打听了一下关于咱们家店铺契约的事情。” 苏庭闻言,脸色微沉。 表姐说过,这契约年限一事,外人不知。 那么,这姓陈的,又是怎么会来询问这些事情? 更何况,在苏庭的记忆里,这个姓陈的,跟他苏家,关系向来不好。 这姓陈的,名为陈友语,是杂货店的老板,杂货店跟苏家药店相隔,但这人小肚鸡肠,斤斤计较……而他的计较,往往是不能被人贪得半点便宜,却偏偏要贪别人的便宜。 这厮曾经在苏家药店门前摆弄过一番阵仗,与苏家起过冲突,后来经过捕快调节,此人向苏家道歉。 当时苏庭年幼,但那一幕还算印象深刻。 因为这厮的道歉言论,显得十分清奇。 当时他对苏家父母说过:我见你们家生意兴隆,总觉得心里难受,才做这些事情,真是对不住了。 这就是苏庭心目中,小人的典型。 “这陈叔叔平常虽然会点头招呼,但跟咱们家,没有多少来往。” 表姐眉宇间有些忧虑,说道:“若是听说你身子好了,来家里打声招呼也就罢了,但他如此热心地探听店铺契约年限,又是怎么回事?” 苏庭默然不语。 这陈友语,是个不折不扣的市侩小人,平日里点头问候,倒也是常见,但要亲自登门问候,那必是有利可图。 再想起今日遭遇的那位王公子,苏庭心中渐生古怪。 “一个下午,这两个原本不该有交集的人,都接近苏家。” 苏庭摸着下巴,暗道:“若说没有联系,那么也未免太过巧合了罢?” 他目光一闪,旋即归于平静。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防备之心不可免。 但也不必过于草木皆兵。 “小庭?”表姐唤了一声。 “没事。”苏庭从思索中醒过来,笑道:“不要理会,反正契约在咱们这里,到期限了,咱们就收回店铺,其他的不要管了。” 顿了一下,他取过一把剪刀,放在床头,轻声道:“姐,我不在家,你身子又弱,凡事小心,以后再有外人来敲门,就装着不在家。” 表姐略有错愕,旋即点头,微笑道:“小庭也长大了。” 苏庭讪讪一笑,转头收拾食盒。 尽管他心中对如今的自己,算是有了几分底气,但凡事总要思虑周全。 如今显然有人盯上了苏家,接下来几天,自己多半不会在家,而表姐身子虚弱,又是十分貌美。 若是对方起了歹念,抓住表姐来要挟自己,而自己却没能照顾周全,岂非后悔莫及? 明日要交代邻家的那两个小丫头,对苏家这边的动静多加注意,一旦有变,要向街坊邻居示警。 但这也并不保险,还要再有些许准备。 虽然初入门槛,但毕竟也算修道人了,论起手段,虽然不多,但也还有几种。 …… 接下来的两日。 王公子屡屡相邀,把各大茶楼,各大酒楼,几乎逛了个遍。 苏庭来者不拒,随他游玩,每次回去,则总要打包带走。 而在此期间的接触,苏庭也如普通少年一样,喜笑颜开,与他亲近不少。 王公子也似乎真是将他当作知己,更是送了他一块玉佩,说是两人相识结交的见证。 这一日午后,苏庭提着午饭回家。 但他临近家门时,却在附近听到了些闲言碎语。 “听说了么?” “那个苏悦颦染了邪气,引得雷神天尊都显灵下来,驱邪除魔。” “哪个苏悦颦?” “就是苏家的颦儿姑娘,她给了苏家当义女,改姓苏了的。” “颦儿姑娘?真是可惜了,这么美貌的一个姑娘家,早年被苏庭那个病秧子拖累着,快二十岁了也没嫁人,现在又染了邪气。” “谁说不是?长得好看又怎么样?染了邪气,难免晦气,以后就是要被人娶回家当小妾,怕都要嫌弃。” “说不得苏家败落,苏家夫妇病死,就都是她克死的。” “倒也有理,你看苏家一门三口人,收养了这女的,到了今天,就剩下个独苗,还是个病秧子,卧病在床这么些年,听说随时都要死的。” “这样的女子,谁家敢要呀,多半是嫁不出去了。” “以前倒是不少人家见她美貌,上门提亲的,现在她染了邪气,你看谁家敢去提亲?再者说,这颦儿姑娘年纪也大了些,都过二十了,就算没有邪气这档子事,嫁出去了,也就是个当妾室的命。” “那倒也是,我看那苏家小子被她克着,迟早也是要命的。” 叽叽喳喳,絮絮叨叨,没有一刻停歇。 苏庭得上人阴神补益魂魄,得蛇胆补益肉身,又已修行有成,感知非是常人可比,尽管距离较远,也听得一清二楚。 只见他脸色阴沉,微微咬牙,眼底深处,闪过了一抹寒光。 他微微握拳,便要过去讨个公道。 但他脚下才迈步,就停了下来。 他这一去,总不能怒气冲冲,就当街把人杀了。 落越郡法纪森严,容不得此事。 而他已是修行人,为了口舌之争,在神庙护持范围之内杀人,作为神庙的庙祝,松老也容不得他如此行事。 他这一去,最多也只能吵闹一场,如此,却是讨不回公道的。 再者说,无论他是杀人还是吵闹,这些流言都必然要因此闹大,这对表姐清誉不好。 毕竟在这种世道里,许多人是把清誉名声,看得比性命还重的。 苏庭微微闭目,真气运转,调节呼吸。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睛,心中才算冷静下来。 这事暂时不能让表姐知道,她毕竟是在这个世道里长大的人,一旦知晓此事,只怕在她心中,不知多么沉痛。 甚至,她若是把流言当真,把苏家败落,苏庭病弱,都怪到她自己身上,又怎么好? “染了邪气?” 苏庭沉思片刻,暗道:“解铃还须系铃人。” 这事源自于松老对外的解释。 要解决此事,也是该找松老才成。 第十六章 入世出世,积福三世 待回家之后,苏庭与表姐吃过饭,便考虑要去神庙走上一趟。 这种事情,涉及清誉,要澄清事实,自然是宜早不宜迟。 只是,还没等苏庭前往神庙,松老的弟子青平,竟然已经登门来访,言明松老有请。 “好,我正有事找他老人家。” 苏庭没有推辞,换了衣物,跟表姐交代了一声,便随着青平离开。 而这一路上,青平面无表情,但视线却时不时看过来。 今日的苏庭,似乎与往日不同。 青平面上虽然不露声色,但心中却是颇为惊愕。 苏庭仿佛不觉,只是偶尔回望一眼,嘴角露出笑意,却没有解释。 自从得获一缕上人阴神的滋养之后,便一直是精神奕奕,再有蛇胆补益,体魄补足。 单是这两项,就让他的精神面貌,再非往昔可比。 而如今他更是修行有成,真气在身,从里到外,都不再是半月之前的苏庭。 不仅如此,苏庭身具不凡机缘,真气日渐深厚,眼力同样变得凌厉,他已看得出来,青平也算修行人,只是其道行深浅,只能算是勉强入门,火候还比自己浅薄两分。 自己道行更高一筹,而青平低于己身,所以,青平根本看不清自己的虚实,仅仅能察觉自己与之前有所不同罢了。 但青平明显是个能存话的人物,倒也没有问话的意思,只是在前带路,偶尔扫过苏庭一眼。 一路走来,进入神庙,穿过照壁,来到院中,进入大殿。 苏庭朝着那神像拜了一礼,以敬五行甲之恩,然后才随着青平,来到静室门前。 “松老在里边等你。” 青平停了下来,略微点头。 苏庭稍微拱手,笑道:“谢谢。” 青平应了一声,站在门口。 苏庭推开房门,入了内里,转身合上房门,才转过身来,朝着前方施了一礼。 前方是一个蒲团,而蒲团上,有一个老者,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呼吸缓慢,似乎正在修行。 这个充满了神秘气息的老者,正是松老。 “来了?” 松老睁开眼睛,目光落在苏庭身上。 刹那之间,那浑浊的眼眸,陡然凝起,似乎有着讶异。 但顷刻之间,那讶异神色,便尽数收敛。 松老淡淡道:“你一身气息,与半月之前,截然不同,火候飘渺,略显霸道,怕是开始踏足修行门槛了?” 苏庭心中一惊,未有想到,松老居然一语道破玄机,顿觉服气,道:“松老真是慧眼如炬。” 松老摆了摆手,意兴萧索,道:“早就听闻五行甲之中,也还内藏玄妙,如今看来,乃是修行的功法?” 苏庭未想松老竟然一语点破玄机,不禁沉默了一下,旋即点头,没有隐瞒,答道:“正是。” 松老垂下眼睑,沉寂不语。 苏庭犹豫了一下,道:“功法本是神庙所有,松老于苏庭有恩,若要收回,苏庭绝不敢逆。” 松老睁开眼睛,摇头道:“五行甲归你所有,机缘便是你的,至于功法……” 他神色复杂,略微低头,道:“老夫走的道路,跟你全然不同,除非从头再来,否则,哪怕是有一部仙品功法摆在眼前,也无法修炼。” 放下数十年积累的道行,一切成空,从头再来,谈何容易? 更何况,以松老的年纪,从头再来,还能有多少时日,能让他修炼得成? 松老语气复杂,苏庭也受他感染,不禁沉默。 过了片刻,这老者徐徐吐出口气,似乎想开了些,招了招手,道:“我这一次找你来,本也就是要收你入门,传你修行之法,引你踏上此道。但眼下,既然你已领悟功法,且能自己修行,老夫又难以指点,也就罢了。” 苏庭之前离开神庙时,松老交代他回神庙一趟,那时他就已隐约明白松老的意思,如今见松老挑明,果然如自己所想,心中更是感激,施礼道:“松老待我恩重,苏庭铭记在心。” 松老满意点头,又稍微感慨,道:“你我道路不同,我能传你的,实则不多。但在今后,若是在修行上,有什么疑难之处,可来寻我,老夫必定尽力为你解惑。” 说着,他又招了招手,道:“我这里有一本簿册,记载的是修道中人些许常识,借你半月时日,你可稍微翻阅一下,避免今后遭遇同道中人,有什么失礼之处。” 苏庭上前,双手接过,只见簿册略显残旧,显然是有些年月,多半是用来传承的典籍,难怪松老这么大气的人物,也只是借阅,而非赠送。 “多谢松老。”苏庭诚心诚意,躬身施礼。 “行了,你好生修行,今后走得远些。”松老不以为意,稍微点头。 “是。”苏庭应了声是。 而在这时,松老似乎想起什么,深深看他一眼,眼神之中,蕴藏着几分深意。 顿了一下,才听松老告诫道:“红尘之中,可以磨砺,但也会蒙蔽本心,所以,才有超脱俗世之说。” “许多修道人,本是世外之人,清净无扰,却要入世,才能勘破诸事,才能真正出世。” “而你自幼生在尘世,但却卧病在床,少见外界,如同世外之人,眼下还能把持,但既然已是行走在外界,便如同入世。” 松老沉声道:“这凡事遭遇,红尘喧嚣,诸般险恶,万种诱惑,你心中须得有些尺寸称量才行。” 苏庭心中一凛,点头道:“晚辈明白。” 松老见他神色认真,并非敷衍,也算满意,点头道:“无论你遭遇何事,都须得明白,凡事要分清主次,须知,修行为重。” 说着,松老语气微变,认真严肃,道:“放眼世间,无论什么,也比不得一个修道长生。” 苏庭正色道:“晚辈明白。” “明白就好。” 松老满意点头,顿了一下,又想起什么,道:“听闻你近些时日,跟一个富家公子,混在一处?” 苏庭闻言,道:“多谢松老关心,确有此事。” 松老平静道:“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庭神色凝重,略微点头。 松老挥手道:“既然你已自行修炼,那便回去罢。” 苏庭想起正事,忙是一礼,道:“松老,晚辈还有一事相求。” 松老问道:“何事?” 苏庭说道:“正是家姐之事。” 松老闻言,顿时皱眉,道:“她身子还未有痊愈么?” 苏庭施礼道:“托雷神天尊之福,家姐身子日渐恢复,只不过,晚辈此次,是另有些事。” 松老眉宇一挑,稍觉讶异。 苏庭认真说道:“家姐此前受蛊道之人所害,幸得松老相救,以雷霆天威,诛杀邪类,但却因此,惹得外人得知。如今,周边之人,已生流言,说是家姐身染邪气,如此,难免有损清誉。” 松老闻言,便知他来意,问道:“那你是要老夫如何行事?” 苏庭听他语气,自觉此事不难,当即笑道:“咱们神庙之灵验,远近闻名,而松老在此,如雷神在世,关于这点小事,只须松老发个声便好。” 松老沉吟道:“发个什么声?” “晚辈听过一个故事,说是有个十世修行的好人,到了最后一世,当了和尚,只要吃了他的肉,就能长生,引得妖魔鬼怪齐至,最后还是有三位神通广大的人物,护持他一路行走。” 苏庭说的是西游记,但在这个世界没有出处,不好明说,便推说是听了个故事。 “哪来的故事?”松老皱眉道:“吃了此人的肉,就能长生?” “故事来历并不重要。”苏庭咳了一声,道:“这故事里的事,其中虚实真假,究竟如何,晚辈也不好妄言。但是,家姐此次,倒也可以效仿这类说法。” 松老沉吟道:“如何说法?” 苏庭露出笑意,道:“松老对外,就说家姐心性纯善,乃是三世修行的好人,身有福报善果,所以引得妖邪觊觎,如今妖邪荡清,还她一个清静,也算是个善事。” 松老闻言,眉宇紧皱,看着苏庭,沉声道:“你要老夫说谎?” 苏庭顿时摇头,义正言辞地道:“家姐一向心善,本就是公认的心地善良,而她如此貌美,那就是上辈子积的福分。” “如家姐这等,今生今世,人美心善,若不是三世修来的福分,又怎么会有如此美貌,又怎么会有如此心善?” “她与我相依为命,如今我已踏上此道,今后前途无可限量,她也必然不再受苦,未来绝非是常人可比……这样的命格,若不是几世修来的福分,又怎么能有?” 苏庭竭尽所能,不断忽悠。 哪怕是松老这样的年纪,这样的阅历,都不禁开始沉思。 到了最后,苏庭也不知道,松老究竟是不是信了他这一番胡扯。 但至少松老在看了他许久之后,还是答应下来了。 “多谢松老了。” 苏庭吐出口气。 只不过,松老那充满了关怀的眼神,让他觉得心头好生疲累。 第十七章 又一位不可招惹的人物 辞别松老,离开神庙。 青平礼数周到,将他送到了门口。 苏庭回身施礼,道了声谢,便要离开。 就在这时,便听青平开口,说道:“那个跟你混在一起的王公子,他的亲生母亲,是孙家家主的堂妹。” 苏庭脚下停顿,转头看来。 青平面色不变,继续说道:“孙家便是当年夺了你家店铺的那家。” 苏庭笑道:“最近您倒是对我颇为关注。” 青平略微摇头,说道:“你不要误会,我并不是在监看你,而是追踪着那个蛊道高人残留的踪迹,指向了孙家。” “孙家?”苏庭瞳孔一缩,心中震动。 “线索还颇浅薄,暂时不好定论。”青平一语带过,沉吟着叮嘱道:“但在此之前,你最好离那王公子远些,免得落了人家的套。” “多谢老兄提醒。”苏庭点头,旋即展露笑意,道:“只不过,你何曾见过,我辈修行中人,栽在世俗纨绔子弟的手上?” 青平面色微变,朝着他细细打量了一眼,低沉道:“你果真是踏足此道?” 苏庭只是微笑,权当默认。 青平心中不禁有些震动,眼神变幻,显得不甚平静。 苏庭静静看着。 许久过后,青平才算逐渐缓和过来,只是稍微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这时,苏庭朝他施了一礼,正要离开,忽然想起什么,问道:“青平老哥,不知神庙之中绘画符纸的墨水里,可有一种,能在书写之后一段时日,逐渐消去笔迹的?” 青平闻言,眉宇一挑,犹疑了一下,道:“这类隐迹墨水是有,不过,十分难得,现下神庙并无储藏。” “哦?”苏庭稍微沉吟,其实这种东西,不算难事,在上辈子用一根魔术笔也就是了,但现在,只能另想他法了。 “青平兄,咱们这里的集市,可有海中鱼类?”苏庭熟读古籍,鬼点子一向不少,立即想起了其他方面。 “海中鱼类?” 青平摇头道:“咱们这里只有溪河中的鱼类,至于海鱼,要在东边,那里稍微近海。” 苏庭略感遗憾,道:“也罢,我再想办法。” 青平不是健谈之人,但他与苏庭对话几句,稍微熟悉之后,倒也没有跟之前那样把疑惑放在心底,不禁问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苏庭凑近前去,低声笑道:“海中有鱼,号称墨鱼,内中有个乌囊,藏着墨汁,能够用来书写……但是,书写过后不久,墨汁逐渐挥发,消失不见。而这种墨汁,常被有心之人稍加利用,用来作些坏事,因此,又称乌贼。” 青平一怔,似乎明悟了几分,道:“你这……未免……” 苏庭哈哈一笑,转头离去。 青平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沉吟不语。 …… “那少年是谁?” 就在这时,忽然有声音传来。 青平转头看去,只见一位中年男子,缓缓走来,步伐稳健,面貌端正。 见得来人,青平轻轻施了一礼,道:“见过大人。” 中年男子面露微笑,挥手笑道:“你我也算熟识,不必客气了。” 青平神色不改,只是认真道:“礼数不可废。” 在他眼前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落越郡的父母官,县令方庆,方大人。 这座神庙,极为灵验,远近有名,方家从方庆父辈以来,便常来此求签解难。 而方庆本人,作为读书之人,早年是不信鬼神,但后来仕途受阻,乃是经松老指点,遇上了州府大人,才得以有如今的官位。 从那之后,方大人对于神庙,敬若山岳,对于松老,亦敬如长辈。 “适才那少年,似乎有些眼熟?”方庆回望一眼,露出讶色。 “此人名为苏庭,当初苏氏药店的小少爷。”青平应道。 “哦?”方大人略有感叹,道:“苏氏药店的案子,当初是我经手,记忆颇深,苏家算是吃了大亏,后来苏大夫也受气,才是病死了。至于这个苏庭,据说是个出了名的病秧子,靠着他那远方表姐养活,活不长久,怎么今日来看,与传言不符?” 青平淡淡道:“久病缠身,但病也是会治愈的。” 方大人点头道:“这倒也是。” 青平稍微侧身,道:“方大人是来见松老的罢,松老想来还未歇息,此刻正好,随我来罢。” 方大人微微点头,随他入庙。 两人进了神庙,沿着廊道而行。 “方大人。” 青平不知想起什么,随口问道:“咱们落越郡,因大周开朝改制,特为县制,又归东边州府管辖,您手下的人,常往东边去么?” 方庆点头道:“不错,毕竟地方上的大小事情,整理过后,总要呈上去的,今日正好是呈报的日子,待到午后,我还要回去整理一番。” 青平状若平常,平静道:“据说东边有一种海鱼,我倒想见识一番。” 方庆顿觉有趣,笑道:“什么海鱼?” “墨鱼。”青平说道:“如果不麻烦,就请大人交代一下捕快,代我买回几个?” “好。”方大人深深看他一眼,应了一声,但他顿了一下,道:“不过我有个事情,还想问你……” 青平脚下停顿,看了过来,道:“何事?” 方大人缓缓说道:“那神秘人来自于北方,与孙家有所交集,近些时日,我查到了苏氏药店的方向,今日又见苏家小子来此,不知其中,是否有着关联?” 青平默然片刻,道:“有。” 他跟随在松老身边,对于许多事情,轻重缓急,也能分得清楚。 关于此事,也不算机密,既然交给方大人去查,换个角度来说,此事对于方大人,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 方大人低声道:“果然如此。” 声音落下,他朝着神庙门口看了一眼,说道:“这个苏家小子,不是来见你的,也不是来神庙求福的罢?” “这是松老命我请来的。”青平应道。 “请?” 方大人瞳孔一凝。 这个“请”字,大有讲究。 而能够让松老亲自过问,使他这县令大人,为苏氏而去查孙家,去查那神秘之人,如此算来,这个字眼,又该有多大的讲究? 方大人沉声道:“这个苏庭,有什么不凡之处么?” 青平看他一眼,沉默不语,未有答话。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传来一个松老的声音。 “苏氏小辈,与老夫乃是同道中人。” 前方那佝偻着身子的老人,在前方清扫着灰尘,头也未抬。 只是方大人,已是怔在那里。 良久,他才渐渐清醒,只是神色之间,有了难言的复杂之感。 同道中人? 莫非又是一位能测吉凶,能识风水,能定生死,高深玄奇的神仙人物? 落越郡怎么又出了这样一位不可招惹的人物? “只是那个看似稚嫩的少年?” 方大人微微屏息,心中隐约有了盘算。 第十八章 修行的道路 苏家,院内。 晨时,东方朝霞初起。 但见少年盘膝而坐,双目微闭,呼吸平缓,尽管他眉毛发鬓,都有些许细微白露,却未有湿了身子。 他五官俊秀,气态安静,有着几分出尘之意。 再看他淡黄衣衫,洗得发白,却别有一番意境,简单朴实。 过了片刻,才见他睁开双眼。 在他眼底深处,闪过一缕寒光,如同夜间的惊雷,一刹而过。 “按照松老给的簿册来看,以我眼下的道行进益,不说是一日千里,也是十分惊人,超过了绝大部分修道人应有的速度。” 苏庭徐徐吐气,良久才散,旋即露出笑意,暗暗赞道:“我苏某人果然是天纵奇才,悟性非凡。” 根据松老所给的簿册来看,当今世间,修道之人,境界共分三重。 第一重天,修得真气,能凝神安魂,达到心气平和,气质脱俗的地步。而真气能游走全身,能舒缓经络,也能消除百病,得以延年益寿,长命百岁。 第二重天,真气凝形,到了这一步,已能外放出体,从而加以运用。例如真气传于五行甲,便能施展此宝;例如真气灌注符笔之上,便能绘画灵符;再如步罡踏斗,结印成法,都已非难事。 在第三重天,便是凝就真意,使得真气有所依附,成为法力。而到了这一步,各类法术,随手捏来,堪称能够呼风唤雨,在寻常百姓眼中,已是与神仙无异。 “根据上面记载来看,松老该是在第二重天。” 苏庭暗道:“而我初成真气,是第一重天,只是还没积累足够,未能踏破第二重天。” 到了第二重天,他大约就能开始施展出雷法,能够绘画雷符,也能初步运用陆压道君的传承。 而如今第一重天,其实还是凡身,只是一缕真气在身,得以游走全身,疏通经络,驱动血气,从而延年益寿,可以长命百岁,也能安神静气,平缓心境。 但真要论起来,第一重天的修道人,便只是积累己身底蕴,可也仅限于此,却根本没有斗法的本事。 真要打斗起来,还不如一个身强体壮的壮汉,更不如只习练过两天拳脚,尚未入门的武夫。 想起武道,苏庭不禁有些沉默。 因为这上边也记载了武道的变化。 “修仙炼道之谈,如今多是传说,虚无缥缈,难言真假。而习武之人则遍布世间,武道技艺,乃是确确实实可以看见的本事,只须练武几日,便能见效,所以世人习武者众多。” 苏庭略有恍然,心道:“倒是修道之人,哪怕有心修行,但不得其门而入,即便得了些许末流功法,数年乃至数十年修行不成,不入门槛,未得真气,这般例子,也是不少。” 这也是朝堂之上,儒生质疑的源头质疑。 武道为真,仙道为虚,所谓神仙妖魔之传说,不过前人杜撰,愚昧百姓而已。 其实这般质疑,也并非没有缘由。 修道之初,修行中人,入门艰难,往往三五年未能练就真气,甚至数十年光景,乃至于半生修行,都未必入门,难免使人心中迷惑,从而质疑。 而习武之人,锤炼体魄,几天就能变得强壮,见效极快,也是事实。 …… “武艺也分三重。” “第一重,搬运气血,拳脚有力,算是入门,不再是粗通招式的门外汉,在江湖之上能算高手。” “第二重,凝成内劲,劲力迸发,能崩山石,能断生机,摧毁人的五脏六腑也只是轻描淡写,一拂而过,不留外伤。” “第三重,号称武道大宗师,已经将人身潜力发挥到了极点,能开碑裂石,能力挑车马,能生裂虎狼,纵横无敌。” “但武艺终究是人的道路。” “人力有时尽,因此,到了这一步,人身的极限尽数挖掘出来,便也是武道的极限,无法再进一步,也无法敌得过岁月的衰老。” 苏庭翻阅着这本簿册,对于武艺的分化,也有了大致上的了结。 修行的三重天,在前面来看,修道中人尽管手段高深莫测,玄奇万分,能下蛊,能用符,能咒杀,但正面打斗起来,还是不容易斗得过习武之人的。 毕竟这三重天之内,武人强盛,以争斗,杀伐为主,而修道之人,则以养生,积累为主。 “人力有时尽,天道永无穷。” “武道有尽头,可是仙道,却还有道路。” “三重天之上,乃是凝成阴神,成就上人,堪称是超凡脱俗。” “可惜这本簿册,只记载到这一步,没有更为详细的记载。” 苏庭将簿册收起,想起了那个侵入他识海之中的上人。 那竟然是一位比松老道行高了无数倍的人物。 那是一位超脱了人身界限,堪称人上之人的人物。 那是一缕可以任意侵入他人识海,抹杀他人魂魄的阴神。 那是一位道行高深到连松老都难以想象的人物。 “难怪一缕阴神散开,能让我识海壮大,魂魄凝实,感知扩展,得益无穷。” 苏庭感叹道:“这修成阴神的上人,竟然如此厉害,若不是看了这本簿册,根本难以想象其玄妙高深之处……只不过,任你上人再是厉害,那又如何,还不被我苏某人斩灭了去?” 他收了簿册,站起身来。 这簿册之中记载的常识,对他来说,确实极为重要,几乎可以说是让他真正认识了这个世界的体系。 至少,让他明白,在修成阴神,成就上人之前,在红尘俗世之中,还是不能过于肆意妄为。 毕竟前三重天,习武之人的本事,真正论起实力,不见得比修道中人逊色。 只不过,修道人终究是修道人,也不能妄自菲薄。 “神仙鬼怪,玄奇法术等等方面,古往今来,传说无数,加上当世极少有人显法,便显得无比神秘……也就让人不敢轻视。” “而实际上,修道人哪怕是只是修行初期,也大多能识风水,能辩吉凶,能知善恶,而到了稍微高深的地步,已能用法术,能用符法阵法,乃至咒杀之法,能断生死。” “这各种手段,神秘莫测,加上古往今来,搬山填海种种传说,也足以让世人为之敬畏。” “就算是武人,得见鬼神,也心有敬意。” 想到这里,苏庭取出了五行甲,放在手中。 五行甲乃是宝物,玄妙无比,尽管耗尽了多年前那位道人残存的法力,但只要苏庭修成二重天,真气外放,就可以初步运用这五行甲。 而如今,他仅得真气入门,本是不能运用此宝的。 可是在簿册之上,还有一种方法。 便是用舌尖之血,引动一缕心血,将体内真气放出,凝成精血,从而施展法术,施展法宝。 “此法来历神秘,损害极大……” “一般来说,真气运用,消耗之后,只须打坐恢复便可。” “然而,用精血引出体外,这一缕真气便彻底斩断与本身的联系。” “此法实际上,便是自损真气,自斩修为,借以施展法术或是法宝……” “这样的法门,似乎颇为隐秘,而哪怕传出去了,多半也不会有修行之士,愿意自损根基。” “但我既然得了此法,也没有闲心再跟那王公子去耗了。” “损得一缕真气,节省时间,提早完事,让我安心修行,这中间节省下来的时间,对我苏庭这等旷世奇才而言,都足够我凝聚出三缕真气了。” 第十九章 宴无好宴 这一日。 苏庭修行完毕,将家务尽数做好,全部妥当,又准备了些许食物。 这些天,他似乎顾着跟王公子厮混,混得熟了,也就没有“见外”,跟王公子借了十两银子,维持生计。 “姐,我今夜有些忙碌,可能要明天才能回家。” 临要出门,苏庭随口编造了个谎言,避免表姐担忧。 表姐对他自是深信不疑,但听闻他要在外头过夜,不禁担忧。 毕竟苏庭自幼,都不曾夜不归宿。 “小庭……”表姐欲言又止。 “没事。”苏庭眨了眨眼,道:“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但是……”表姐依然难免忧虑。 “我没事的。”顿了一下,苏庭叮嘱道:“只是今天夜里,你一个人在家,可不要害怕。” “姐姐倒是不怕,只不过你从来没有夜不归宿,这在外头怎么是好?”苏悦颦眉宇轻蹙。 “想要养家糊口,赚钱吃饭,总有些许需要迁就的地方。”苏庭笑了声,旋即又道:“但我就出去这一趟,以后不再这样了。” …… 苏庭出门来,朝着茶楼方向深深看了一眼,露出冷笑。 这次在他怀里,揣着毛笔,带着墨水,并有一张空白符纸。 墨水不是正经墨水,而是乌贼的墨汁。 苏庭之所以知晓乌贼墨,乃是因为他对于古文字有所了解,对于偏门古籍,也有涉猎。 上一世里,《癸辛杂识续集》,便有记载:世号墨鱼为乌贼……盖其腹中之墨可写伪契券宛然如新,过半年则淡然如无字。 其中意思,跟他与青平所言,大致相同。 究其原理,只是乌贼墨本身性质的原因,随着时间长了,氧化挥发了而已。 “看不出来,这个青平,总是生人勿进的模样,实则倒是热心,居然托人给我准备了些乌贼墨,也罢,就算欠他一个人情。” 苏庭嘿了一声,往翠玉楼去。 今日还是王公子请客,但不是饮茶,而是喝酒。 细数来,这两日混熟了,到了“灌酒”这一步,也就差不多该图穷匕见了。 这一天比苏庭预料得早了两日。 因为王公子比想象中更没有耐心,或许说王公子比他想象之中,对自己更为轻视,更不放在心上,也便认为,到了这个火候,足可下手了。 不过苏庭倒也不慌,若在此前,被打乱了原本的节奏,或许还要苦恼一些。 但这一次,他从松老那本簿册里,得到了以当前浅薄道行,也能施展五行甲的方法。 也是因为有了这施法的本领,他便已放弃了原本复杂的谋划,改用了更为粗暴直接的办法。 想来今日,会过得十分精彩。 …… 翠玉楼。 王公子手执折扇,轻轻摇动,哼着小曲。 在他旁边,几名小厮侍立在旁。 就在这时,门口有人进来,凑近王公子耳边,低声说道:“苏庭在路上。” 王公子睁开眼睛,点了点头,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报信这人犹豫了一下,道:“公子何必在他身上花费这些时日?不过只是一个穷小子,背后无权无势,不论公子想要什么,小的们直接把他按倒,痛打一顿,他什么也就依了。” “蠢材。”王公子斜斜瞥了他一眼,道:“能猫戏耗子,要动强作甚么?” 闻言,那下人连忙往自己脸上打了一掌,连讪笑道:“是小的愚蠢,” 王公子拍了拍手,道:“这个苏庭,年纪不大,又卧病在床多年,见识不多,心智单薄,本公子不过请他吃了几顿饭,他也就逐渐消了戒心,把本公子引为知己。” 顿了一下,王公子看了那人一眼,笑道:“这些天来,你不见他对本公子,已经开始亲近了么?” 那人闻言,低声道:“这倒也是。” 王公子悠悠说道:“据说他家那姐姐,长得十分貌美,再这般下去,凭借本公子跟他的交情,便可以跟他回家一趟,与他那美貌姐姐,接触一番。” “有了这顺理成章的接近,有了她弟弟的亲自引见,消去她两分戒心,再凭借本公子的手段,勾搭一个没见识的贫家姑娘,又怎么是难事?” “可惜舅舅近些时日显得烦躁,避免夜长梦多,要尽快向他下手,夺来契约。” “否则再厮混两日,便可以去见那位苏家小姐姐了。” “可惜了,可惜了。” 王公子摇了摇折扇,略感惋惜。 身后一人低声道:“既然已经不能如此接近那位姑娘,那么也就没必要亲近了,孙家主的事,何不直接动手?” 王公子将折扇放下,悠悠说道:“若在前些天,我便直接动手了,但既然已经为了那位姑娘,跟他亲近了些。眼下要办舅舅的事,也算水到渠成,自然就不必动强了。” “退一步说,落越郡方大人治下,法纪森严,最忌杀人案子……咱们既然不能杀人灭口,那么事后,他若告上官府,难免有些也有纠缠。” “毕竟是动强的事,仔细查案下来,破绽还是难免的。” “至于现在,在官府的眼皮子下,他苏庭心甘情愿,亲笔落下名字,便没有他反悔的余地了。” 王公子站起身来,将折扇顺手拾起,往前走去。 身后那下人满面迷惑,不禁问道:“官府的眼皮子底下?” 王公子笑道:“咱们给苏庭定的那间茶室,你知道对面是谁?” 那人问道:“是谁?” 王公子说道:“落越郡的那位铁面捕头袁珪,还有捕快赵沃。” 那人讶然道:“铁面无私的袁捕头?” 王公子微微点头,道:“正是这厮,此人珍惜名声,不好财色,故而行事刚正,我舅舅尝试收买过他,可惜不能成。但那位赵捕快,可是贪财的……” “昨夜,我请姓赵的喝了顿酒,让他今日此时,请袁捕头来这里吃上一顿,而在这个时候,咱们顺便让喝得不省人事的苏庭,亲笔签下契约,就在这位铁面无私的袁捕头面前,就在官府捕头的眼前。” “哪怕这袁捕头心有疑惑,但契约是实的,而苏庭落笔,也是实的。以他固执的性子,也只会依法处事。” 说着,王公子眼前一亮,道:“走,苏庭来了,你去迎他。” 第二十章 事起! “来来来!” “苏庭,再喝点酒。” “喝不下了?这杯酒水,是你我相逢恨晚,为之惋惜,必须喝下去。” “不喝下去,莫不是看不起我?” “你要醉了?这可不行,这一杯敬你我好友之情,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你必须喝下,喝不下来,不要怪我翻脸了。” “这才对嘛,喝醉了酒,那就在这儿住下,我给你找个姑娘……行行行,你要回家,我就送你回家。” …… 劝酒的那点技巧,王公子手到擒来,应付一个没有多少见识的少年,自觉绰绰有余。 酒尽三壶,苏庭呼吸粗重,脸颊通红,声音也都低沉了些。 王公子目光之中,闪过一缕异色,看着三壶烈酒,露出笑意。 就在这时,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了一声:“袁捕头来了。” 王公子应了一声,斜斜打了个眼色。 那人会意,退了下去。 “苏庭,还要喝么?” “不……不喝了……” 苏庭微微摆手,神色茫然,声音宛如呢喃。 王公子露出不屑之色。 苏庭低下头,似乎正在干呕,然而眼中闪过一抹厉色。 虽然苏庭着实饮酒三壶,确实是有两分醉意,但实际上,他身怀正统道家真气,能游走全身,能疏通血脉,增厚精气,也就能让酒劲尽快消去。 用他上辈子的话来说,也可以说是加快了新陈代谢,消化了酒气。 除此之外,他的真气,中正平和,清凉冷静,能让他的头脑,时刻保持清醒。 尽管体内真气,不足以让他变得千杯不倒,但也不至于让他如表面上这般不堪。 苏庭在饮酒,但也在等侯。 就在这时,门口打开,一个下人,悄然给王公子递过契约。 而门口却并未关上,正对面有两人正在饮酒谈笑,朝着这边瞥了一眼。 “对了,苏小弟。” 王公子将契约取出,悠悠说道:“我见你暂时无业,给你租了间店铺,给你经营,也算个营生,你在这里签个名字,我再借你几十两银子当本钱,也就是了。” 苏庭神色茫然,颤着手,接过契约,看了看,摇头道:“怎么不像是租店铺的契约?” 王公子笑道:“你真是喝醉了,我当哥哥的,还能骗你不成?” 他凑近前去,指着字眼,笑着道:“你仔细看看。” 他一指按着字,遮住了些许重要字眼,一指划过,轻轻读过。 “你看,没错吧?” “哥哥怎么可能骗你?” “签了名字,也就是了。” 王公子语气平淡,有着几分冷意。 苏庭脸色通红,神色迷茫,似乎已经有些醉得不省人事,口中咕哝了几声。 王公子说道:“来人,取笔墨来。” 苏庭摆了摆手,打了个酒嗝,道:“我……我有笔墨,我在练字……不要你的……” 王公子嘴角一勾,露出冷笑。 …… 对面。 袁捕头面貌刚正,神色冷毅。 捕快赵沃,看着对面,笑着说道:“这位王公子,听说跟那苏庭,近来走得十分亲近。这富家公子,与贫家少年,意趣相投,结成好友,此事在落越郡,几乎引为佳话。” 袁珪微微皱眉,落越郡不大,对于王家公子的名声,他算是颇有耳闻。 这位王公子,可不是个什么善类,怎么可能无故亲近贫家少年? 就在这时,对面场景又在变化。 王公子取出了一张纸。 而苏庭取出了笔墨,似乎正在落笔签名。 “他们在签订什么契约?”袁珪微微皱眉。 “大约是罢。”赵沃笑着说道:“听说苏家有间店铺,以前租给了孙家,如今快要时限了,多半是签给了王公子。” “灌酒了人,签下契约,这是什么事?”袁珪微微摇头。 “袁大哥这话可就不对了,人家在酒桌上,你情我愿,落笔签名,又不是强行逼迫,就算里边有什么不公道的事,也是他们俩心甘情愿的。”赵沃笑道。 “也是。”袁捕头收回目光,微微摇头,他做捕快多年,能察觉其中似乎有些猫腻,但无论如何,那个贫穷少年是心甘情愿签下名字,那就是合法之事,这样的事情,他作为捕头,也就只能依法行事。 而在那边,苏庭签下名字,王公子往桌上放了二十两银子,然后便匆匆离去,留下苏庭一人。 “还是给了银两的,不拖不欠,算是他两人做了一桩生意,也算公道。” 赵沃摇了摇头,微微一笑。 袁捕头不置可否,未有理会。 …… 房中独有苏庭一人。 他微微闭目,暗中运功。 酒气逐渐消去,人也愈发清醒。 “这就完了?” 苏庭抬起头来,吐出口气,低声道:“这姓王的,这两日接触,可不像是心慈手软,少说也得赶尽杀绝啊。” 他略感疑惑,本以为王公子还有后手,未想这就过去了。 仅仅是骗他签了个名字? 只是这么简单,值得让这王公子跟他虚以委蛇多日? 经过几日接触,他也知道,这个王公子也不是什么蠢材,算是颇有些许智计,只不过远比不上他苏某人而已。 所以,在他苏某人的眼中,这点把戏显得十分拙劣。 当然这点把戏,之所以这么拙劣,并不是王公子没有更为周全的计策,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王公子压根瞧不起他,从一开始,把他苏庭当作三岁孩童那般戏耍,根本没有用心去定计,根本没有用心去谋划。 说来也是,换个角度来看,让他苏庭去骗来一个三岁毛孩的冰糖葫芦,他也不会多么用心,没有强抢,稍微哄骗,也就算是有点心思了。 王公子的这点心思,大约就是如此。 “虎头蛇尾!”苏庭眉宇微皱,缓缓起身,把笔墨抛开,将二十两银子收在怀里,随手捻起那一块玉佩,“大约是这个?” 这是王公子之前相赠的玉佩,算是价值不菲。 “如果猜得不错,这玉佩应该就是他的后手。” …… 而在对面,就在苏庭取出玉佩时,袁珪恰好扫过一眼,以他几乎练成内劲的武学造诣,目力也是极好,几乎如同鹰隼一般。 袁珪看清玉佩样式,目光一闪,露出厉色,蓦然站起身来。 “怎么了?”赵沃讶然道。 “玉佩。”袁珪沉声道。 “什么玉佩?”赵沃露出疑惑之色。 “早上孙家家主报案,随身玉佩失窃,价值不菲,正是此物。”袁珪放下酒杯,推开座椅,便要迈步。 “什么?”赵沃错愕了一下,旋即笑道:“不劳您来费心,玉佩既然在这小子身上,我这就去把他拿下。” 第二十一章 牢狱之灾 牢中。 阴暗潮湿,视线低沉。 这里充斥着令人心悸不安的味道。 对于修道人而言,尤为明显。 牢房之中,角落之处。 苏庭坐在角落里,摸了摸脸颊,面色古怪。 “这王八蛋,不按套路出牌啊。” 当时他酒醒之后,觉得王公子的似乎没有后手,或许是没打算理会他,苏庭觉得无趣,准备起身回家,没想到迎面就是一个捕快,直接把他摁倒。 也是苏庭无意反抗,便束手就擒,被对方拿下,送入了牢里,等侯提审。 而入狱的罪名,便是偷盗玉佩。 其实古往今来,玉石之宝,多是身份象征,彰显不凡。 对于平常人家来说,还是黄金更为珍贵,至于玉类,对常人而言,反倒不如黄金。 苏庭早已猜到这玉佩必是王公子的后手,但也没有想到,居然是动用了官府势力,用玉佩为引,把他下了牢狱。 但这样也好,今夜的事,便可以洗刷嫌疑了。 …… 出乎苏庭意料之外的是,在这日傍晚,王公子居然来探监。 “啧啧啧,苏小弟,我把你引为知己,你怎么就偷盗东西了?” 王公子来到近前,微微摇头,带着些许叹息。 苏庭静静看着他,略有意外。 本以为王公子这事过后,就不会理他,未想这位王公子,还能来牢里见他。 至于见他的原因,苏庭自然也知道不是嘘寒问暖,而是来耀武扬威,彰显王公子自身的“奇谋妙计”。 “真是让本公子意外。” 王公子挑了挑眉头,道:“看你脸色,对我十分不善,似乎有了明悟?” 苏庭摊了摊手,道:“拜你所赐。” 王公子哈哈一笑,道:“我本以为你天真到了极点,我这次来,你会痛哭流涕,告诉我你是冤枉的,让我给你澄清,让我给你证实,这玉佩不是你偷的,而是我送的。没想到这一来,你居然已经变得聪明了一些。” 苏庭叹了声,道:“我一向聪明。” 王公子不禁笑出声来,道:“也算聪明,可惜不如本公子。” 说着,他敲了敲牢房,悠悠说道:“其实罢,本公子这次用的是雕虫小技,若是真心定计,只怕你中计之后,还要对我感激涕零,把你姐姐托付给我,但是本公子懒得跟你周旋了。” 听到涉及姐姐,苏庭目光之中,露出寒色,脸色登时阴冷下来。 “啧啧啧,好像十分愤怒?” 王公子笑道:“不过也好,我本以为舅舅的消息来得急,让我提早对你动手,只能打消接近你姐姐的想法。但刚才我忽然想到,这些天请你喝酒,也不是空费心力。” “现在你盗了孙家的东西,下了牢狱,消息传来,你姐姐必然是担心到了极点。” “而这些天,你我关系亲近,已传遍了落越郡,想来你姐姐也知道这事。” 他摸了摸脸颊,说道:“好友下狱,我作为朋友,痛心疾首,去你家中慰问,与你姐姐交谈一番,安慰一番,想来以本公子的手段,让她对我倾心,也不是难事。” 苏庭神色古怪,仿佛看着一个智障。 这王八蛋自恋到了极点,自负到了极点。 想我姐姐,为人聪慧,心如明镜,会看不出你是一个心怀叵测的王八蛋? “你家中附近,是赵兄巡夜,也就是把你拿下的捕快。” 王公子摆了摆手,笑道:“我会交代一声,让他对你家中的动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苏庭目光微凝,杀机凛然。 王公子似乎更为高兴。 他这次来,本就是要看这个少年,发现被人戏耍之后的恼怒,如此,才能让他心里更为高兴,更有计谋得逞的快感。 “你就在这牢里,等侯处置罢。” 王公子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苏庭看着他的背影,神色逐渐平淡下来,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 王公子来此看他落魄模样,满足心中快感。 殊不知,苏庭看着他张狂自大的模样,更像是看着一个往断崖奔跑的将死之人。 过了片刻,苏庭才吐出口气,摸了摸光洁的下巴,低语道:“王家小子,你还不知道,你招惹的苏小爷,是个什么人物。” …… 牢狱门口。 捕头袁珪清点了一下名册,跟赵捕快作了一下交接,便要离开。 然而正在这时,他目光一凝,看见了那边如众星捧月般的王公子,正哈哈大笑离去。 “好友入狱,怎么可能如此高兴?” 袁珪微微摇头,道:“这个苏庭,跟他结交不久,却出了这事,若说其中没有什么古怪,袁某可是不信。” 赵沃干笑道:“袁大哥这话也不无道理,只不过,当时的事情,您也是亲眼所见,他们的事情,算是你情我愿。至于偷盗一事,人证物证俱在,与王公子无关……” 袁珪摆手道:“知道了。” 说着,他朝着牢狱中看了一眼,道:“苏家小子还是年轻了些,否则就该知道,无事献殷情,非奸即盗。这姓王的跟他往日从无交情,无端端亲近过来,请他饮酒喝茶,怎么可能没有企图?” 闻言,赵沃不知怎地,想到自己请眼前这捕头喝酒的事,不禁有些心虚,顿时讪笑着应和了两声。 “年轻人阅历浅薄,吃点亏也不是坏事。” 袁珪说道:“罢了,不谈此事,我去跟方大人汇报这几日的事情,你打点一下,今夜还得巡夜,多多休息。” 赵沃点点头,想起今夜王公子交代的事,想起快要到手的十两银子,心中火热。 …… 县衙。 袁珪来见县令方大人,汇报今日诸事。 方大人笑道:“你啊你,每日一报,比我还要尽职,难怪上一任大人,被你烦得请命调走。” 袁珪面貌刚毅,闻言,露出一抹僵硬的笑意,道:“也就只有大人,才能如此尽责,听我这些琐事。” 方庆笑了两声,低下头来,翻看名册,道:“今天事情倒也不少。” 袁珪点头道:“落越郡不算小,每日大小事情,也不少的。这前面半页算是比较重要,后面的案子,看与不看无关紧要,大人随意。” 方庆点了点头,将前面半页扫了一遍,略微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这几件事,你自己处理妥当就是了。” 说着,他正要合上,忽然之间,看见这一页的末尾处,有着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让方大人不禁一怔。 “苏庭?” 第二十二章 苏庭事起,雷部传承 “苏庭?” 方大人眉宇皱起,沉声道:“哪个苏庭?” 袁捕头未有想到,方大人居然对这个苏庭起了兴趣,但也未有迟疑,当即答道:“就是当年苏家药店的后人。” 话音才落,袁捕头就见方大人目光一凝,神色凛然。 “怎么是他?” 方庆站起身来,露出异色,吐出口气,皱着眉头,低语道:“怎么会是他?” 袁珪不明所以,见状,讶然问道:“大人识得此人?” 方庆沉吟着点头,眉头紧锁,沉声道:“这个苏庭,犯的是什么事?” “盗窃。” “盗窃?” “盗了孙家家主的玉佩。”袁珪点头。 “这怎么可能?”方庆目光微凝,低声自语道。 “大人果真识得他?” “勉强算是吧。”方庆点头,旋即迟疑了一下,又道:“他这种人,不像是鸡鸣狗盗之辈。” “这个苏庭,气度确实不差。”袁珪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其实此事有些古怪,当日他与王家公子饮酒,签订了一份契约,又是……” 一番话来,袁捕头大致上把自己所见,以及些许猜测,告诉了方大人。 “你的意思是,苏庭是被人所害?”方庆眉宇一挑。 “卑职不敢断言,但此事以卑职的直觉来看,这小子多半是识人不明,被人坑了一把。”袁珪道。 “既然是有冤情,为何还把他下了牢狱?”方庆心中烦躁,不禁质问道。 “此事是有些许冤情的。”袁珪为难道:“但是他们在酒桌上的契约,你情我愿。而玉佩一事,跟酒桌契约上,并无直接关联,可苏庭身怀玉佩却是事实,他自身也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玉佩不是他偷得,可王公子却能证实,他不曾赠予苏庭玉佩。” 袁珪顿了一下,道:“这事不是什么大事,查起来麻烦,太过于耗费精力,就算查到头来,我想多半也是查不到王公子头上的。那个苏庭犯盗窃,关不了多久,算是给他个教训,如此,也就不必过于理会了。” 方大人闻言,蓦地怒道:“袁捕头,亏你还称是铁面无私,怎么就能睁只眼闭只眼?须知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常言道,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我落越郡之下,绝不能有半点冤情!” 袁捕头闻言,有些错愕。 其实任何地方,都有冤情,但事情只要不涉及人命案子,只要不牵涉过广,不是钱财数额过大,也就不必深究……毕竟鸡毛蒜皮的小事,数不胜数,真要件件追究,便是累死了他,也查不尽的。 袁珪错愕过后,醒悟过来,不禁问道:“这个苏庭,是什么人?” 方大人犹疑了一下,道:“多半是修行中人。” 袁珪闻言,眉宇微皱,心生不喜,道:“又是这些人?” 他对于所谓修行之人,不甚欢喜,总觉得这是装神弄鬼的把戏。 虽然这些年来,也知道其中有些人,确有几分本领,但也不是什么玄妙无敌之法。真要说来,以他袁捕头搬运气血的功夫,斩杀的妖邪人物,也数不胜数了。 但偏偏方大人笃信鬼神,认为自己之所以官运亨通,乃是神灵庇佑,故而对于风水玄学,极为上心,对于此道中人,十分敬重。 袁珪当年境遇比他人要更为丰富,对于修行之士,有一种偏见,他听见这些,心中就有了两分不喜。 方庆只是摆了摆手,道:“你去查清此事,快些向我禀报。” 袁珪神色冷漠,但终究还是点头应是。 …… 神庙。 青平看着手中的纸条,眉头轻皱。 他收了纸条,往静室里去,呈报给了松老。 “苏庭被抓了。” “盗窃玉佩被抓?”松老道。 “多半是那王公子的陷阱罢?” 青平这般说了一声,想起松老对于苏庭的看重,沉吟着道:“是否与方大人打个招呼,把苏庭放出来?” 松老神色冷淡,缓缓说道:“王家小子的事,你提醒过他了?” 青平点头道:“弟子知会了一声,但他……” 说着,青平停了下来,未有讲完。 “他怎么说?”松老问道。 “他说,你何曾见过,我辈中人,栽在世俗纨绔子弟的手上?”青平答道。 “倒是狂妄,真当自己修炼成仙了?”松老哼了一声。 “苏庭此人,虽然有些飞扬跳脱,看似不甚稳重,但应该不是狂妄之辈,心中是有几分计较的。”青平这般说着,但想起苏庭如今的下场,不禁变得迟疑,说道:“只不过,也不排除,他过于倏忽,被人设计了一把,跌入了陷阱……毕竟他初入此门,还没有什么神通手段。” “还未有什么神通手段,就敢如此狂妄?若真让他修炼有成,岂非俯视天下,迷失本心?”松老挥了挥手,道:“不必理会,如果苏庭过于自大,栽在了这里,也值不得老夫看重他。” “那么……袖手旁观?”青平沉吟道。 “稍微照看他的姐姐,至于苏庭,且看他如何破局。”松老说道。 “是。” 说着,青平似乎想起什么,说道:“可是牢房之中,乃是煞气凝聚之所,哪怕修行有成的人物,都要受到侵蚀,何况他初入此门?” 松老静静看着他,没有开口。 青平低声道:“苏庭若是泯灭了气感,岂非从头再来?甚至,煞气入体,常人会有风湿骨痛,而对于他而言,伤及本身,甚至影响到今后修行,往重了说,只怕会断他修行之路。” “既然他苏庭如此自信,愿意跳进这个坑里,那么,就让他苏庭自己去处置。” 松老挥了挥手,示意青平下去。 青平微微蹙眉,旋即点头,施了一礼,退出房外。 待青平离开,关上房门,才见松老神色渐变。 “雷法真诀,至阳至刚,不至于被煞气所侵。” “但这小子,看似飞扬跳脱,但实则颇为深沉,敢入牢狱,必有依仗。” “老夫倒要看看,这个得了‘雷部总兵使者’传承的苏庭,究竟是有多么出色!” 松老神色沉重,眼神之中,异光闪烁。 …… 苏家。 苏悦颦近些时日,身子日渐恢复,只是许多重活还不能做,但下地行走,倒也不难。 她趁着空闲,缝补几件衣服,收拾了一些东西。 些许不重的家务活,她也顺手收拾妥当,避免苏庭回来,还要再处理这些小事。 一番忙活下来,她额上已经有了些许汗珠。 她走出房外,来到院里,坐在椅子上,喝了口水,平复了下呼吸。 “小庭怎么还没回来?” 苏悦颦心中不知怎地,有了些许不安。 尽管苏庭早有交代,或许会在外过夜。 但她依然难免担忧。 往常这个时候,苏庭正要回家吃饭。 但现在家里空空荡荡,她的心里,也有些空荡不安。 “小庭近些时日,跟那位王家公子走得近,小庭他……” 苏悦颦眉宇轻蹙,纤手不知怎地,握了又握。 这王家公子,为人风评不好。 她从周边邻居耳中,听闻苏庭跟王家公子走得近,本是想要劝告一声,但苏庭没有开口跟她说起此事,她却不知如何开口。 “小庭怕是知道此人不是好人,否则他在外边结交好友,一定会与我说的。” “既然不说,心里想必是有计较,也有戒心,所以怕我担忧。” “只是不知道,那王公子,是否会带坏小庭?” 想起苏庭要在外头过夜,她心里顿时乱了几分。 就在这时,院门砰砰作响。 外头有人喊道:“苏姐姐,不好了。” 苏悦颦心中一滞。 有人推开了院门,喊道:“苏庭被抓了。” 苏悦颦如遭雷击,精致的容颜上,血色尽失,白如霜雪。 她恍惚失神,手中一松,瓷碗落地,摔成了粉碎。 ps:恭贺“侃一侃”成为本书首位盟主!关于加更,准备在上架后,一并爆发! 第二十三章 县令探监 牢狱之中。 少年面貌端正,神色平淡,正盘膝而坐。 他身着淡黄衣衫,洗得发白。 他在角落阴暗处,显得极不起眼。 他闭目养神,呼吸平缓。 “牢狱之中,阴暗潮湿,对于常人而言,住得久了,容易伤身,甚至伤及魂魄精神,变得疯癫。” “但对于我辈中人而言,牢狱之内,煞气沉重,会损害道行,就像所谓黑狗血,女子月事之血一样,能污秽修道人的道行。” “这牢狱之中,乃是煞气凝结之所,有着朝廷震慑之威,有着犴神镇守,加上无数恶人被下了牢狱,使得恶气凝结,且犯人之中,又有刑罚、杀戮、以致于冤死、愤怒、不甘、惧怕、哭嚎等等变化,都是不善之气,能害人身。” 苏庭忆起那残旧册子的记载,不断推算,不断思索。 “根据册子上所述,这牢狱是修道人较为忌惮的地方,但雷法至阳至刚,能克阴邪,也能克制阴煞。” 他沉吟道:“我若要在此修行,必定会汲取煞气,不过,经过《神霄玉府天威法卷》的修炼,应能泯灭煞气的损害,不会对身体产生不利。而我脑海之中,有着斩仙葫芦所在,煞气根本无法侵蚀我的魂魄。” “对寻常修道人而言,这是不敢踏足的禁地。” “但是对我而言,足以将这里当作是灵气充裕之所,修行起来,事半功倍。” “真是个好地方。” …… 在苏庭盘膝修行之时。 牢房之外,则是一片沉寂。 方大人脸色阴沉,默然不语。 几位狱卒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他们适才在饮酒划拳,并且赌了几把,未想方大人忽然来了牢里,正见他们如此不守法纪。 其实这也不算什么事,在前任大人那里,几乎是默认的。 但方大人,一向刚正,最是令人心惊。 “你们的事,待会儿再说。” 方庆哼了一声,挥手道:“带我去见苏庭。” 狱卒怔了下,道:“苏庭?” 方庆道:“就是今日入狱的苏庭。” 狱卒闻言,当即一凛,未想苏庭竟然与方大人相识,好在先前忙于饮酒赌博,尚未来得及敲诈勒索,也还未借着搜身为借口,去殴打下手。 “带我去见苏庭。” “是,大人。” …… 走过阴暗的地界。 狱卒停下了脚步,朝着前方指了指。 方大人目光看去,正见前方那少年盘膝而坐,神色淡然,呼吸平缓。 “果然是修道之人。” 方庆心中几分犹疑,顿时消去,虽然自身不是修道中人,但也大约看得出来,苏庭这个姿势,是在打坐,见这少年如此入神,多半道行不浅,已能入定。 不谈是修道之辈,单是一个少年,入了牢狱之内,还能如此淡然自若,盘膝而坐,闭目养神,就足以让人高看一眼。 正当方大人心中感慨之时,就见那个少年睁开了双眼,眼中闪过一抹亮光,在这阴暗的牢房之中,仿佛一道流星闪过。 方庆心中一凛,忙是一礼,道:“方庆拜见苏先生。” 听得县令大人如此恭敬的言语,那带路的狱卒,顿时呆若木鸡。 苏庭闻言,反倒一怔,思忖片刻,对于眼前这个气度不凡的中年人,也无半点印象,似乎此前从不相识,疑惑道“不知这位大哥是?” “在下是落越郡县令方庆。”方庆施礼,语气温和。 “原来是县令大人。” 苏庭起身来,回了一礼,心中嘀咕了几声,颇有茫然。 他与这县令素不相识,为何这县令认得他?即便认得,倒也就罢了,可堂堂朝廷官员,对自己这一介白丁,何以如此恭敬? 而那带路的狱卒,早已是瞠目结舌。 方庆示意狱卒下去,旋即才道:“方某有幸,曾在神庙见过苏先生背影,知晓苏先生身份。” 苏庭道了声原来如此,但心中愈发古怪。 就算如此,又何必如此恭敬? 这样的疑惑,在瞬间之后,便消了去。 在前世所在,科技兴盛,把风水神鬼诸事,都斥作封建迷信,但这样的局势下,尚且是有高官人物,笃信风水,求签算命。 而在这样的时代里,神仙之事绝非虚假,就连当朝皇帝都设立了国师府,信奉神佛,何况一方县令? 这位方大人,多半是知道他属修道之人,故而不敢怠慢。 “先生之事,方某适才得知,已立即命人前去查清此事,还先生一个公道。” 方庆施礼道:“此事尚未查清,但方某坚信,苏先生绝非窃贼,故而亲自前来赔罪,先请苏先生出来,免得受苦。” 苏庭大约明白了这位方大人的想法,本想应下,随之外出,然而心中一动,微笑道:“入世出世,正是我辈中人所该历劫的过程,既然入狱了,那就在狱中等侯。方大人何时能查清我是无辜的,我便何时出去,也免得方大人破了规矩。” 方庆闻言,不知怎地,有了些许错愕。 牢房之中,不是善地。 无论是谁,听闻可以提早出狱,也必然是十分欢喜的。 更何况,修道之人,据说最为忌惮牢狱之地,会损伤己身。 方庆之所以提早来请苏庭,便是隐约知道这点,他生怕苏庭受到牢狱之灾,折损道行,从而心中愤恨,今后若是做法,坏了他的官运,便是不美。 除此之外,对于方庆而言,这也是与苏庭这修道人结交的一个机会。 哪知苏庭竟然拒绝了? 莫非此人道行高深,已经能够不惧牢狱之中的伤害? 那他的道行,岂不是比松老更胜? “方大人不必担忧,这份人情苏某记下了。” 苏庭摆了摆手,笑道:“只不过这次,也算历劫……待查清了事情,苏某再出牢狱,也不算迟。” 方庆仔细看了看,看不出苏庭有什么怨愤,留在牢狱之中也不是气话,而是有心留下,尽管心中茫然,但也不再坚持,只是点头道:“如此,便委屈先生了。” “不委屈。” 苏庭点了点头,顿了一下,又笑着问道:“话说回来,我今夜被囚禁在此,若是外头发生命案,总不会查到我的头上罢?” 方庆陡然一震,心中蓦然升起了一股寒意。 修道之士,法术玄妙,咒杀之法,足能杀人于无形。 莫非此人已经不再局限于勘测风水,测定吉凶的范畴? 莫非此人已经到了足以施展玄妙法术的地步? 第二十四章 施法! 出了牢狱,方庆犹自骇然。 他也接触过不少修行中人,也接触过不少武道高手。 他对于修行,有着几分认知。 他也知道,苏庭这样的少年,正面斗起来,不见得能打得过袁捕头。 但是,修道中人,让人看重的,从来不是武力,而是勘测风水,测定吉凶的本事……正如同朝堂上那些手握大权的文官,手无缚鸡之力,但身份地位之高,便是连武道高手,都要臣服麾下。 文官掌的是权势,而修道人掌的是运势。 方庆自觉眼下官运亨通,未来不可限量,却还须得修道之人来维持,故而才如此看重此类人物。 但未有想到,这个名为苏庭的少年,竟然已经超过了这个范畴,到了足能施法的地步。 这样的人物,已不是寻常风水术士可比,而是真正的人物,有着神通法术,如同半仙。 虽说古老相传的神话故事里,那些搬山填海的故事,显得十分虚幻,但他也知道,一些神通法术,确是不假。 “这样的人物,怎能招惹?” 方庆深吸口气,眼神之中,充满了骇然。 他曾经见过袁捕头一刀劈开疯癫的烈马,他曾见过袁捕头一掌打裂巨石,心中也颇震撼……但是,袁捕头武力虽高,场面虽是热血沸腾,让人为之震撼,可论起让人恐惧,又怎么比得上神秘莫测,难以追寻轨迹的法术神通? 越是神秘,越是难知,就越是让人恐惧。 正如此刻苏庭,似乎有心杀人,但他身在牢狱,未曾出手,谁知他的手段,又是如何玄妙?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法术神通,比之于所谓暗箭,又是何等非凡? “大人?大人?” 狱卒在旁呼唤了好几声,才把方庆惊醒过来。 方庆醒悟过来,深吸口气,偏头说道:“本官告诉你们,好生招待这苏庭,万万不得怠慢,好酒好菜伺候着,不得失礼,更不得敲诈勒索,否则,饶不了你们。” “是,大人。”狱卒战战兢兢,应了下来。 …… 牢房中。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从这个方庆身上,他倒是看见了许多前世高官的影子,当即不禁摇头,有些笑意。 但这也是,毕竟在这个世道,本就是如此。 “以后我这个修道之人,江湖术士的身份,或许可以派上用场。” 苏庭吐出口气,看了看外边的天色。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时候也快到了。 此时此刻,应是亥时,也就是晚上九点,将近二更时分。 对于修道人而言,这是个绘画灵符的好时辰。 苏庭不会画符,但今日的事,跟绘符也不无关系。 他从怀中掏出空白符纸,在地上摊开。 只见苏庭闭目,过得片刻,才睁开眼来。 只这么片刻,他就已经运起真气,经过心脏,透过经脉,融入心血之内,来到舌尖。 他咬破舌尖,血液顿时溢出,满口腥甜味道。 这是心血,乃是他运转真气,从心脏推动出来,融合了一缕真气在内。 这一缕真气,脱体而出,无法恢复,乃是永久损耗。 毕竟他道行不足以外放,凭借一重天的道行,要想施法,就必须有施法的代价……失去这一缕真气,失去一缕心血,就是代价。 “成!” 他将符纸划过舌尖。 淡黄符纸上,划出一抹鲜红的血迹,触目惊心。 苏庭宛如不觉,将符纸取过,裹住五行甲,默念咒言。 半晌,苏庭脸色苍白,看向了牢房墙壁上方的一个缺口。 那里是通风口,方圆仅两尺半,用两条实木挡住。 苏庭低声道:“去罢去罢,把我今日所受之恶气,全都去了。” 他伸手一抛,裹着符纸的五行甲,从那通风口的缝隙处,抛了出去。 轰地一声! 墙壁之后,顿时闷响传来。 苏庭道行未高,暂时未能分神,故而盘膝坐下,全心全意,沉入其中。 …… 牢房之外。 有一条沟壑深坑,令人为之心惊。 这一条沟壑,初时不过拳头大小,然而越是往前,越是宽阔,越是往前,越是深沉,到了末端,已经有半人来深,宽达半丈。 正是五行甲滚了过去,粘起了土石,越滚越大。 “真是充满了气力。” 苏庭睁开眼睛,只觉自身几乎沉醉。 这一副躯体,无比壮硕,无比沉重,孔武有力,仿佛得以搬山。 尽管当年那位道人的法力已经耗尽,如今这五行甲是凭借苏庭精血催动,远不如当日在神庙轰杀巨蛇的神威,但也绝非是常人可比。 此时他的躯体,不如当日那般高大,只如常人般大小,但也依然强壮到了极点,自觉只须一拳,就足以砸穿牢房,救出本尊。 但苏庭未有出手,而是操纵着这五行力士,朝着家中而去。 …… 入夜。 苏家附近。 “多谢赵兄。”王公子笑着道。 “王公子何必客气?”赵捕快呵呵一笑,顺手把银两放进怀里。 “你我兄弟,也不多说,只是,今夜有劳赵兄了。”王公子略微一礼,眼底深处,闪过一缕不屑。 “这倒不是问题,只不过王公子还须注意些,可不要有什么过于激烈的动静。须知方大人治下,落越郡法纪森严,一些事情若是过分了,我也不好交代。” “赵兄大可放心,王某办事,一向妥当。” 王公子折扇一收,笑着说道:“这乡里邻居,大多知道,苏庭与我近来结交甚好,他如今下狱,这下狱之事又与我无关,非我所害。我不过是以苏庭好友的身份,来探望一下他的姐姐,如若不差,便将他姐姐接回我府上,以代好友之责,岂不是一番美事?” 赵捕快心中冷笑,暗自鄙夷,但面上却满是笑容,连连应是。 两人一番谈笑,各自出门,各走一边。 王公子此次行事,颇不光彩,所以只带了两个小厮。 而赵捕快,适才支开了手下,给王公子留些空档,而他此刻在周边游走,再等会儿,才与手下捕快汇合。 夜色如水。 月光如纱。 这是一个良好的月色。 也是一个可以充满阴暗的夜晚。 但也或许会成为一个精彩的夜晚。 第二十五章 杀念 苏家。 房中蜡烛已经熄灭。 只是内中还有动静,似乎里边的主人,还未歇息。 “苏庭被抓了,她一介女流,又是病弱之时,奔波了小半天,没能找得门道去救苏庭,今夜怎么睡得着?” 王公子笑着道:“不过也好,今夜我作为苏庭好友,便来安慰一番。若她识趣,找到了我这个门道,兴许我还能让她去见苏庭最后一面。” 他折扇一收,笑声显得十分畅快。 身后两名小厮,只能附和赔笑,不敢多言。 一路行来,待停下时,正在苏家院墙外。 “你们两个守着,我且去探望探望这好友的姐姐。” 王公子笑了一声,挥手示意两人退下。 两个小厮,面面相觑,只能退到苏家院门外,作为守护。 王公子未曾习武,但院墙不高,仍是被他爬了过去。 啪地一声。 他踉跄落地,拍了拍衣衫,露出笑意。 然而这时,他正要往前走,却发现月色忽然暗了。 这月色宛如银纱,视物清晰,偏偏在这个时候,变得十分阴暗。 王公子微微一怔,抬头看去。 只见院墙之上,站着一人,身材魁梧,壮硕万分,仿佛铁塔山丘一般惊人。 在月光之下,这人看不清面貌,但似乎罩上一层银光。 在这一瞬间,仿佛凝滞了一般。 “你……是谁?” 王公子忽地惊退了一步。 轰地一声! 那人一跃而至,带着劲风,落在王公子面前。 直到这时,王公子才骇然见得,眼前这人,并非血肉之躯,通体竟是由土石凝成。 “你……” 见得这如同妖怪般的人物,王公子如遭雷击,脑袋陡然空白。 下一刻,他才惊醒过来,露出惊恐之色。 王公子倒吸口气,不断后退,颤抖不已。 不过一个照面,他便尽失风度,大骇失色,后退跌倒。 “小声些。”力士口中,陡然传来一个沉闷声音,旋即迈步,随着一声闷响,来到王公子面前。 不待王公子有所惊惧求饶,力士伸手一捂,握住王公子下巴,旋即轻轻一捏,顿时咔嚓破碎。 王公子正要惨叫,却见力士又出一指,直捣他的舌尖,顿时把他舌头点得破烂不堪,开口无言。 “谁?”房中传来一个悦耳的女子声音,却充满了警惕。 力士没有迟疑,将王公子提起,跃过了院墙。 过了片刻,房门打开,一个女子悄然看了过来。 这女子身材高挑,五官清丽,显得十分貌美,只是脸上泪痕犹在,月光之下,显得万分可怜。 她握着剪刀,看了院中一眼,见院中无人,才松了口气。 只是想起苏庭,她那精致的面容上,又充满了忧虑。 “小庭。” …… “让你小子别开口,惊着我姐了。” 力士冷笑了声,伸手一捏,顿时折断了这王公子一条臂膀。 王公子张了张口,声音混杂不清,眼睛泛白,已是快要昏厥过去。 然而苏庭可没有满足,在他胸腹一点,顿时冒出苦水,让他清醒了一些。 “呃啊……”王公子手脚抽搐,痛哭流涕,不见往日风度,只是惨状凄凉。 “知道我是谁么?”力士的声音显得十分沉闷。 “啊……”王公子不断摇头。 “你这辈子见过的人之中,气度最好,风度最佳,相貌最帅的。”力士提醒道。 “呃啊?”王公子看着这土石凝成,面貌模糊粗糙的力士,眼神中痛苦之余,充满了茫然不解。 “苏某人你都不认识了?”力士沉闷的声音中,带了几分恼怒。 “呃?”王公子眼中顿时充满了惊恐,充满了难以置信,充满了骇然之色。 苏庭? 那个天真到了极点,没有半点阅历的贫苦小子? 那个被自己玩弄在鼓掌之间,送入了牢狱的小子? 怎么是他? 怎么可能是他? “怎么不能是我?” 苏庭嘿然道:“你以为你智计高明,殊不知苏某早已看穿一切,陪你逢场作戏罢了。” 王公子痛苦之余,犹是无比茫然,无法置信。 “王家小子,你以为我苏某人见识浅薄,因此连你用的计谋,都显得如此粗糙,却不知晓,哪怕你智计无双,堪比八百年前蜀国相爷葛尚明,又怎能算计得了我苏某人?” “什么狗屁的计谋?” “什么狗屁的谋划?” 力士提起他脖颈来,凑到近前。 王公子只觉一股土石之气,扑面而至。 苏庭低沉道:“在苏某人面前,你这些拙劣的阴谋诡计,全都是笑话……任你多少心思,也抵不住我神通法术。” 话毕,苏庭只觉得心情舒畅。 在这一刻,他领悟到了这王公子去牢狱里耀武扬威的快感,果真令人陶醉。 而王公子被他一字一句,惊得几乎心境崩溃,露出求饶之色,嗯啊作响,只是他满口鲜血,反倒显得十分可怖。 “现在求饶,不觉得晚了些么?” 苏庭低沉道:“如果你只是要夺我店铺,苏某倒也不看重,可惜你不仅要陷我于牢狱,还要对我姐姐下手,如此歹毒,容不得你。” 王公子闻言,顿生绝望之色,旋即眼神一转,变得极为凶狠,似乎有心威胁。 毕竟王家也算家业不小,独他一个根苗,若是出现差错,苏庭姐弟麻烦必然不断。 这便是他十分浅薄的威胁。 “王家小子,你从来不知道,你在招惹的是什么人物。” 力士面容模糊,以土石凝成,看不清面色,悠悠说道:“我本身在牢狱之中,今日你死在外,与我何干?更何况,我杀你一个,还是不足,还得用你作些文章。” 王公子心中凛然,啊地便要喊叫。 力士指头一点,顿时点碎了他满口牙齿,落入了他的咽喉之中。 “纨绔蠢材!” 苏庭哼了一声。 可惜道行浅了些许,未足二重天,难以真正施法,不能动咒,否则,非得让你尝尝什么叫死得凄惨无比! …… 夜间。 赵捕快哼着曲儿,想象着苏家发生的事情。 想起那个苏家姑娘的美貌,心头也是火热,可惜是便宜了王家那位公子哥。 “差不多了,待会儿那两个家伙快要回来了。” 赵沃暗暗盘算了下时间,另外两名被他支开的捕快,大约快要到这里汇合,不过他倒也还有再度支开一次的借口。 他远远看了苏家院落一眼,摇了摇头,拍了拍衣衫,便要转身。 然而就在他转身之时,忽然身后劲风传来。 赵沃脸色微变,他武艺也算不俗,当即拔刀,一划而过。 刀光闪烁,在月色下,宛如一泓秋水。 一声脆响! 没有砍入血肉的感觉。 也没有金铁交击的脆响。 似乎砍在了石头上。 赵捕快不禁面露错愕,转头一看,只见身后站着一人,没有面貌,如同土石凝成。 而在那石人的胸前,有着一条深深的沟壑,正是他刀锋斩过的地方。 “石……石人?” 赵沃心中升起一股寒意,“石像成精?妖怪?” 而那石人忽然扑了过来。 赵沃根本兴不起抵挡的念头,见得这种怪物,顿时大惊,转头便逃。 然而石人速度极快,一拳便砸了过来,呼啸生风。 赵捕快拔刀往后斩去,又是一声脆响,仿佛斩在石头上。 他知道这能暂时阻住那石人,但既然是石人,不是血肉之躯,怎么杀得死? 赵沃没有迟疑,还是奔逃。 忽地一声! 身后又是劲风席卷。 赵沃头也不回,往后一劈。 这一刀劈落,陡然陷了进去。 这是劈在血肉上的感觉。 “什么?” 赵捕快立时一怔,转头看来,顿时吓得脸色惨白。 只见在他身后,钢刀劈在了一个男子的脖颈上,血流满衫。 那男子脸色狰狞,死状凄惨,充满了不甘之色,睁着眼睛看着自己,口中犹自动了一动。 “王……王公子?” 赵沃张了张口,咽了咽口水。 适才追杀他的,分明是个石头人。 怎么一个转眼,就成了王公子? 他杀了王公子? 赵沃一时之间,脑袋空白。 他也并不是没有杀过人,但今日的事情,过于诡异,而杀掉的人又是王家的公子,一时之间,竟然有些惊愕失神,他忘了要毁尸灭迹,忘了要即刻离开,忘了所有一切。 过了片刻,他才醒悟过来,手足无措。 然而就在这时,脚步声传来。 赵捕快心中一凛,来不及反应,就见前方街道上,出现了两个身着官府衙役服饰的人。 那两个人,看着眼前血腥的场景,错愕万分,呆如木鸡。 “赵……赵哥……” “你杀了王家公子?” “不……不是我……不是我……” …… ps:求收藏!求推荐票!顺便再给明天求票,今夜零点后,周一换榜,咱们尝试冲榜! 第二十六章 风传 方家。 方大人处理诸事,停歇下来,看着窗外的月光,徐徐吐出口气。 夜深人静,但心不静。 苏庭的话,总在他耳边回荡,便是适才处理公务时,都不能平静下来。 “人在牢狱中,怎么就能杀人?” 方庆看向外边,满是茫然。 在他眼中,修道人固然不凡,能定风水,能测吉凶,能改运势,理应尊敬,但从来都不是如此令人心惊胆颤的人物。 可苏庭的话,却让他心中十分不安。 真有这样的事么? 方庆这般想着。 忽然间,门外传来敲门声,随着一道急切的声音。 “大人,卑职有要事禀报。” “进来。” 方庆心中一凛。 只见书房被人推开,师爷匆匆近前,递过一张薄纸,记述了今夜之事。 方庆接过薄纸,扫过一眼,怔在当场,半晌无言。 “大人?”师爷接连呼唤,道:“大人?” “没事。”方庆神色复杂,眼神恍惚,放下了手中的薄纸,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对于苏庭,心中尊敬之余,添了一丝畏惧。 纸上所述,果如他心中所想。 巡夜的捕快,杀掉了王家的公子。 赵沃当场被捉拿下来,立即有人审问,但捕快赵沃神智迷乱,语无伦次,只说是妖怪作祟,根本不足以为实。 现场勘查,灰尘漫天,却寻不到第三人的痕迹! 这一道消息,当夜便传了出来。 “这……” 方庆看着那张薄纸,神色复杂,沉默许久。 师爷见他良久未有言语,不禁又唤了一声。 方庆挥了挥手,道:“你先下去,我要静静。” 师爷闻言,不敢叨扰,当即退下。 待师爷离去,方庆才徐徐吐出口气,仿佛吐出心中万分复杂的味道。 在这一刻,他又不禁想起了当日在牢狱里,苏庭口中说出来的那一句话。 “话说回来,我今夜被囚禁在此,若是外头发生命案,总不会查到我的头上罢?” 少年稚嫩的面容,淡然谈笑的语气,那平静悠然的声音,此时此刻,再度显现在眼前。 然而这一次,却让方庆有了更为直接,更为骇然的感觉。 苏庭身在牢狱。 便使赵沃,劈杀了王家公子? 这是迷惑之术? 还是鬼神杀人? 现场灰尘漫天,已遮去了一切痕迹。 又或者说,在漫天灰尘之下,第三人仍无半点残留痕迹,更是证明了,现场独有赵沃与王家公子。 若真是苏庭所为,此举堪称杀人于无形! 这就是能够动用法术神通的修道人? 这就是修道人那无比玄妙的法术? 不知过了多久,才见这位大人叹息了声,低语道:“神仙手段,玄妙莫测,真如天谴一般。” …… 袁珪府上。 这位号称铁面捕头的武夫,看着手下传来的消息,脸色阴沉到了极点。 怎么这个赵沃,无端端便杀了王家公子? 其中究竟是有什么缘故? 他总觉得,其中必有隐情。 想到“隐情”这一方面,他不禁想到了昨日被王家公子坑害,被赵沃亲自擒拿的那个少年。 杀人的赵沃,被杀的王公子,都在昨日,与苏庭有着联系。 如果没有方大人的反常,他断然不会想到苏庭身上。 但听过方大人的话之后,他便对苏庭这玩弄鬼神邪术的少年,心有不喜,此时此刻,脑海中自然而然便浮现出了那个笑意古怪的少年。 “修道中人?” 袁珪低沉道:“这就是他的妖法邪术?” 在这瞬间,他几乎想要去提审苏庭,逼问一切。 但他也知晓,苏庭被关在牢狱之中,此事无论如何审查,都查不到苏庭的头上。 当今大周,数百年传承,法纪完善,凡事定罪,必要证据。若无证据,无异于草菅人命,即便他是官府的捕头,也不能任意妄为。 此前苏庭入狱一事,便有这般考虑,袁珪隐约觉得另有隐情,但觉得难以查到王家公子陷害于他恶证据,加上事情不大,也就不去细细查证。 可王公子被杀,涉及命案,而且盗窃小事,在他眼中,则又不同。 “以邪术杀人,好生歹毒!” 袁珪心中愤恨,却又不知如何动手。 此举极可能是那名为苏庭的少年所为,但却未有留下证据,而根据律法,没有“法术”这条,也根本不能以“邪术”定罪,无法治得苏庭之罪。 这让袁珪心中恼怒到了极点。 他是习武之人,早年曾跟随过一位朝廷文官。 这位文官也是儒门出身,不信鬼神,斥责迷信,而袁珪受他影响,也对修道之辈,心有不喜,而在这期间,跟随这位大人办案,也杀过一些为恶的修道之人。 所谓神仙中人,也不过摆弄些戏法一般的本事,怎敌他一身武艺? 然而,偏偏当今皇帝,笃信鬼神之说,器重修道之士,致使朝野上下,多有效仿,而道门中人,佛教之辈,多受优待。 不仅是方庆,就连袁珪的授业恩师,一位内劲大成的高手,也都同样信奉神佛,祈福求寿,对于风水术士,对于江湖道人,向来礼遇。 到了最后,他这恩师,甚至荒废武艺,弃了家业,寻仙访道。 正是因此,袁珪这才对修道人,充满了不善。 “装神弄鬼,撞在我手上,迟早一刀劈了你!” 袁珪吐出口气,将手中的纸张拍在桌案上。 纸上记载,周边全无半点痕迹,只有赵沃劈杀王家公子而已。 但袁珪大约明白,对方若真是运用了邪术,那么抹去痕迹,绝非难事。 现场周边,满是灰尘,便是遮掩痕迹的手段。 甚至在动手之时,以鬼神之术,也根本没有痕迹留下。 袁珪微微咬牙,暗道:“大周法纪,未能监管此类妖人,实则也不完善。” …… 神庙。 松老手执扫帚,正在清扫灰尘。 青平便站在身后,讲完了昨夜听闻。 一时之间,沉寂无声。 “捕快赵沃,杀了王家公子。”过了片刻,青平继续道:“此事多半与苏庭脱不去干系,但他初入此门,尚未能施法,并且,人在牢狱之中,又怎么能办到这事?” “初成真气,可延年益寿,但不可触体,便不可施展法术,只是,天地之间,万千法门,玄妙无尽,总有例外。”松老看了青平一眼,沉声道:“咱们庙中,就传下了这一类法门,能让入门之人,得以勉强施法。” “松老将此法教授于他了?”青平讶然道。 “记载传承册上,我借他观阅,也算是传了他。”松老手上动作顿了一顿,道:“他尚未修成二重天,但毕竟有了一缕真气,怕是依照我给他的方法,施展了五行甲。只不过,施展五行甲的代价,乃是断去他一缕真气,少他一缕心血。” “代价如此沉重?”青平闻言,不免心中惊骇,倒吸口气,道:“他初入此门,道行浅薄,怎么敢自损道行?” 松老回身看了一眼,淡淡道:“老夫也在疑惑,他虽有几分机遇,修道入门,但后面的修行,步步艰难……这少年将他体内一缕真气断去,又伤及自身心血,几日内必然病弱不堪,这般代价,未免有些过大了。” 顿了一下,松老又道:“按照老夫推测,他体内真气,多半只有一缕。若真是施展开来,耗灭真气,那么,他就只能一介凡人。” 青平听到这里,心中顿生惋惜。 但下一刻,他想到了那个自信满满的少年面容,不禁说道:“可以他之前的模样,不像是会用断臂求生这样惨烈的方法,而且,他这样的人,也不至于如此鲁莽激烈。” 松老微微点头道:“这正是老夫在疑惑的事情。” 说着,松老似乎想起什么,说道:“你去现场看一看,尽管五行甲幻化之后,只要稍加注意,就不会留下痕迹,但你已有道行,不难看出端倪……你去关押苏庭的牢房周边看看,若我猜测不错,他施展五行甲,是借了土石,那么牢房周边的土石,肯定被五行甲带出去了,尽管五行甲归来,填平土坑,但痕迹必然还在。” 青平闻言,稍有恍然。 松老略微挥手,又想起什么,低声笑道:“以方庆那厮的眼色,此事过后,认定了苏庭的本事,他多半要把苏庭放出来了。再过几日,等苏庭来访,他若不来,你再去一趟,把苏庭请过来罢。” 青平闻言,心中一凛,连忙点头。 因为他听清了松老所言,用的是“请”字。 上次他与方庆说过,苏庭是松老请来的,但实际上,松老命他去找苏庭之时,不曾用此敬语。 这一次,松老亲自开口,以“请”字当头。 …… 王家。 一阵鸡飞狗跳。 王员外听闻独子被杀,险些一口气没能上来,当场便晕了过去。 过了半个时辰,大夫才从房里出来。 而在房中,王员外震怒到了极点的怒吼,不断传出,院中无数下人,战战兢兢,惧怕不已。 “你们两个混账,护不住主子,要你们何用?” “把这两个奴才拖下去,杖杀!” “把那个叫做赵沃的捕快,查个彻底,定要他全家陪葬!” 王家员外歇斯底里,仿佛疯癫了一般。 就在这时,一个管事,战战兢兢,充满惊惧地禀告道:“老爷,孙家来人了。” “孙家的人来了?” 王员外顿时无声,在房里沉默了许久,然后爆发出一声怒吼。 “让他们滚!” 王员外怒喝道:“孙家的混账,全都是你的事,没事让我儿子给你办事作甚么?” 房里传来无数破碎的声音,令人心中惶然难安。 过了不知多久,才安静下来。 安静了约有小半个时辰。 王家的人,不敢去触霉头,但老爷太久没有动静,却又惊惧,终于还是有人前去敲门。 然而,还未敲门,便听王员外低沉着声音道:“苏庭?苏家?苏家女子?” 旋即又沉默了下来。 又过了片刻。 “好好好,你既然是想要得到这个苏家姑娘,才被人半途害了性命,那么爹就让这苏家的姑娘过门,送她上路,给你配个冥婚,为你凑个伴。” “苏庭?你的小舅子?近些时日跟你玩得来,那就一起去陪你作伴好了!” “孙家……混账玩意儿!” 第二十七章 苏先生 牢狱之中,阴暗潮湿。 一夜光景,转瞬过去。 苏庭盘膝而坐,未曾动弹分毫。 但他并无肢体僵硬,血气不畅的症状。 尽管昨夜消去了一缕真气,尽管昨夜耗去了一缕心血,尽管昨夜身在这煞气凝结的牢狱之中,但他的气色,似乎比昨日更好。 他睁开眼睛,眼中闪过寒芒,露出沉吟之色,暗自思忖。 “我苏庭两世为人,魂魄融合,论精神强盛,自然不是常人可比。此外,又曾斩下一缕上人阴神,补益神魂,更有优异之处。而在识海之中,藏有陆压道君传承,凝作一个葫芦,结成斩仙飞刀,能护我万邪不侵。” “至于肉身,我修行雷霆仙法,至阳至刚,霸烈无匹,煞气入体之后,全数炼化,一夜下来,道行不减反增。” 他修行进益,颇为惊人,尽管修行不久,但已练得三缕真气。 昨夜耗去一缕,却在这牢狱之中,借助煞气修行,运用雷法炼化,竟然又修成三缕真气,与之前相合,足有五道之多。 “传闻十三缕真气凝成,就算是这个境界的巅峰,而我五缕真气在身,已经走过了小半。” 苏庭这般念着,忽然有些遗憾,暗道:“牢狱对于修道人而言,乃是折损道行的禁地,然而对我这雷法传承之辈而言,却是一座灵韵之地。只是,这牢狱之中的煞气,乃是多年囚禁犯人积累下来的阴邪之气,已被我炼化一空,今后也不知多久才能恢复。” 煞气尽损,牢狱皆空,不再利于修行,苏庭不免略显失落,只是倒也没有多么惋惜。 毕竟他家中还有姐姐,总不能一直待在牢狱之中,不断潜修罢? 这般想着,苏庭起身来,左右活动了下筋骨。 其实他真气在身,气血流畅,自然不会郁结,但久坐之后,偶尔动弹几下,也不是坏事。 “我昨夜耗费心血,又身在这阴暗潮湿的煞气之所,换作常人,本该身体虚弱,甚至大病一场,但我真气护体,倒是依然精气神足。” 苏庭一番活动,敲了敲牢门,微微闭目,暗中盘算:“按道理说,事情该传开了,那位方大人,多半也要来放我了。” 才这般想着,便听脚步声匆匆而来。 方庆疾步而至,面露敬畏,躬身道:“苏先生久等了。” “不久,不久。” 苏庭的面上,露出了几分灿烂的笑容。 …… “玉佩失窃一事,已经查实,与苏先生全无干系。”方庆顿了一下,强调着道:“证据确凿,按照律法,也不该继续关着先生了。” “如此甚好,总要证明了清白,才能出这牢房。”苏庭似笑非笑,道:“否则不明不白,又破了规矩,怎么是好?” “先生所言极是。”方庆这般说了一句,便有些欲言又止,但终究还是想通了什么,叹了声,道:“昨夜之事,可与先生有关?” “昨夜之事?”苏庭微微一笑,道:“昨夜苏某在这牢房之中,住了一夜,牢房中阴暗潮湿,让我只觉腰酸背痛,至于外界之事,又与我何干?再者说,我在这里,外界之事,无人告知,我又怎么知晓?大人这一番话,倒真是教人摸不着头脑。” 方庆看了一眼,只见这个貌似稚嫩的少年,愈发显得深不可测,只低声叹道:“昨夜捕快赵沃,错杀了王家公子。” “哦?”苏庭神色淡然,没有半点讶异,显然早已知晓,他懒得掩饰,只悠悠说道:“善恶有报,理所应当。” 方庆心中凛然,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开口,只是想起苏庭身在牢狱,却让外头两人自相残杀,当真是教人感到无比惊惧。 “大人。”苏庭忽然开口。 “先生请讲。”方庆不敢怠慢。 “我见这牢狱之中,阴暗潮湿,气候不善,地势不好,住了一夜便有些不适,想来住在这牢中的犯人,常出意外罢?”苏庭问道。 “这……”方庆闻言,愈发感到骇然,愈发不敢怠慢,忙是低声道:“地牢之中,不是善地,确实是有许多犯人,在牢中住得久了,或是病症缠身,或是突然暴毙,又或是为之疯癫,哪怕是看守的牢头,也大多是一身风湿病症。” 顿了一下,方庆叹道:“若是死囚,也便罢了,但这牢里关的,并非全是死囚,时常有些疯癫,甚至有些暴毙,这些都是我的罪过,传到上面,常受斥责。” 说到这里,方庆露出自嘲之色,道:“本官为此,多次受责不说,甚至因此被人抨击,难以升迁,真是影响了仕途。” 苏庭闻言,稍有几分讶异。 大周法纪,对于牢狱中的犯人,竟然也开始重视,不能虐待,不能暴毙,不能出错……在苏庭眼中,这已算是开始重视犯人的人身安危。 看来大周至今多年,法纪也确实完善不少,并非是一个粗糙不堪,法制残缺的古代封建朝廷。 这般想着,苏庭略微点头,旋即拍了拍方庆的肩膀,轻声道:“昨夜我已替你做法,消去了牢狱中的邪气,你这次来,也没觉得多么阴冷了罢?” “阴冷?”方庆闻言,陡然一怔。 “接下来几年时候,这样的事情,不会出现了。”苏庭继续说道。 “多谢先生。”方庆为之大喜,若真是如此,那么他在上头便少了一项为人诟病的话柄,今后仕途愈发顺畅。 “不必客气,大人待我如宾客,礼仪周全,照顾周到,苏某也不能忘了。”苏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此事就此作罢,今后有些什么事情,还要劳烦方大人照看。” “苏先生之事,方某自当尽心。”方庆躬身一礼。 “那便多谢了。”苏庭抬起手,顺手又拍了拍方庆肩膀,对这种长辈提携晚辈的手势,有点恋恋不舍,于是又拍了两下。 而在不知不觉间,二人已经走到了牢房门口。 而在前方的几名狱卒,早已呆如木鸡。 他们看见了什么? 他们看见了落越郡的方大人,以及一个面貌稚嫩的苏家小公子。 但这位年过四十,气度不凡,向来严肃刚正的方大人,竟是满面赔笑,身子略低,姿态放得极为恭敬。 而那个年岁似乎不足十六的少年,却是笑意吟吟,谈笑自若,时不时伸手,朝着方大人肩膀上拍上两下,仿佛长辈照拂后辈一般。 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 两人的身份,两人的年纪,两人的辈分,似乎在这一刻,颠倒了过来。 “头儿,咱们这是眼花了?” “不,定是喝多了。” …… ps:求收藏!求推荐票!要打滚了啊…… 第二十八章 归家 苏庭出了牢狱之后,径直往家中去。 一路走来,半道上见了好些个邻里的三姑六婶,闲汉醉鬼什么的,表面点头问好,背后却有不少闲言碎语落在苏庭敏锐的耳中。 什么盗窃,什么贼匪,什么不成器之类的话,算是其中较为含蓄的了。 对于这些闲言碎语,只要不涉及表姐的,苏庭便当作耳边风,全然不予理会。 一路走来,回到家中,苏庭抬起手来,犹疑良久。 他知道这次的消息,必定是落在表姐耳中。 一夜过去,表姐也不知是怎样地担惊受怕。 说来说去,还是有些考虑不周了。 看着这扇门,他不禁有些心虚。 他不怕表姐的怒火,就怕表姐伤心的模样。 那可是比什么牢狱之灾,都来得教人手足无措。 考虑许久,正当苏庭要推门之时,忽然便听里边传来了一个苍老而又讪笑的老女人声音。 “苏家小姑娘,你仔细考虑一下吧。” “你家苏小子被人抓了,只有咱们这唐公子能捞他出来,想要救人就得考虑考虑。” “老太婆知道,钱家和李家都有人来说过媒了,但哪里比得上咱们唐公子?” “钱家虽然有钱有势,但那钱公子是个瘸子,眼睛还瞎了一半。而李家虽然家世清白,李家秀才相貌人品也还不错,可偏偏穷困潦倒,他是没有帮你救出苏小子的本事的。” “只有唐公子,家大业大,能够跟孙家说情,让人家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再让县衙网开一面。” 门外,苏庭听了这一番话,不禁为之一怔,神色之间,满是错愕之色。 然而那媒婆声音没有停歇,仍然是不尽地念叨。 “苏丫头,你好好考虑,唐公子虽然面貌有些不尽人意,虽然也有了正室,但你家境也就这样,又不是官家小姐,哪里容得你挑挑拣拣?” “唐家公子的妾室,要是放出风去,还不知道多少人家愿意嫁过来呢?” “你看你隔壁那家,把女儿卖去做了丫鬟,也就二十两纹银。老太婆前天说的那家更是寒酸,嫁个女儿还就得了八两银子的聘礼。” “这世道上,穷人命贱,唐公子看得上你,是你的福气。” 媒婆的声音,穿过木门,落在院外的苏庭耳中。 苏庭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在古代时候,妾室也就是个婢女,甚至比婢女还不如。 不少时候,甚至有些达官显贵,是把妾室当作互相赠送的礼物,其地位之低下,比之于侍女奴婢,也好不了多少。 至于那唐家公子,他也有所耳闻,面貌丑陋,为人好色,最是喜欢流连风月场所。 这样一个人,也敢惦记他苏家的人? 这个媒婆给这么个货色来说亲,也是瞎了眼么? 苏庭满是怒色,抬起手来,就要推开大门。 这时,又听媒婆声音传来,比起先前,多了几分强硬。 “苏丫头,你别仗着你长得好看,就过于傲气。” “以往是有不少人看你长得好,给你示好,但你要照顾那病秧子,一概拒绝,那时你还年轻,长得好看,也就罢了,可现在年过二十,可不再是小姑娘家了。” “小姑娘可以挑挑拣拣,大姑娘可是只能让人家挑挑拣拣的。” “你可记得,上次外头都说你沾染邪气,是个不详的女子,还有多少人给你说媒?” 说着,媒婆嘿然笑道:“长得好看,也不见得就一定嫁得出去。” 这时,便听苏悦颦开口,柔声道:“婆婆,我确实是个不详的女子,或许也是因此,害了小庭。但嫁是不嫁,祥与不详,是我的事,不劳婆婆费心了。” “婆婆就是办这些事的,怎么能不费心?这次不费心,下次总要费心的,你也总不能一直不嫁吧?” 媒婆笑声带着讥讽,待说到这里,又道:“婆婆我也不瞒你,这次庙祝松老,说你是心善纯净,能敛福聚气,是个旺家女子,因此才招惹了邪气,眼下邪气尽除,已经无碍……现在不少人是惦记着你这丫头,能旺夫兴家,想来这几天来你家提亲的,必定也是不少,但你要知道,唐家公子,才能是你的良配。” 媒婆的声音,带着几分强硬,已经有了些许逼迫的味道。 就在这时,表姐轻柔温和的声音,才轻轻传来,道:“婆婆,婚嫁之事,我还不曾想过,再者说,小庭才是家里的男人,万事都要等他回来,只有他才能做我的主。” “他想回来?”早已知晓苏庭境遇的媒婆,此刻不禁冷笑了声,道:“你不答应唐公子,凭唐家的手段,他要回来那可不容易了。” “婆婆这是什么意思?”哪怕温柔似苏悦颦,到了此时,言及苏庭,也不免有些语气生冷,道:“小庭一定能回来的。” “得,老太婆也不跟你废嘴皮子。”媒婆嘿了一声,说道:“你也别老是不温不火地拒绝老太婆,要知道这个世道虽然太平,但有些人物,有钱有势,摆平有些事情,轻而易举,你可不要这么敬酒不吃罚酒。你要想想,到了那个时候,生米煮成熟饭,还能怎么办?到时候动了强,不能让唐公子满意,你的地位待遇,还得低上一低。” 苏悦颦眉宇紧蹙,原本就苍白憔悴的面色,显得不甚好看,愈发惹人怜惜,她眼中渐生怒色,可性子一向柔和,却也想不出什么恶话来,只是轻喝道:“婆婆,你还是离开罢。” 那媒婆露出嘲讽笑意,便要继续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媒婆只觉背后一紧。 一个冷淡的声音,平静传来。 “让你滚,没听见么?” 苏庭单手提起她来,眼中深处,闪过一抹寒色,杀意凛冽。 昨夜出手伤人,虽然不是亲手所为,但他的魂魄意识,沉入了五行力士当中,与亲自动手无异,残存的杀念,此刻未消,这媒婆此刻恰好碰上。 杀机寒冷,令人为之惊颤。 媒婆只觉浑身寒冷,颤抖着道:“苏……苏庭?” 苏庭目光微凝,便要动手。 然而这时,表姐一声轻呼,道了声:“不可。” 苏庭手上一停,叹了一声,旋即将媒婆推到旁边,不再理会。 媒婆劫后余生,喘息不定,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本该在牢里的苏庭,怎么今天就能从牢里出来? 她被苏庭先前吓着,一心要逃,但想起唐家公子的交代,想起报酬的丰厚,再想起如今世道太平,法纪完善,不禁稍微心安了下。 她深吸口气,便要继续开口,讲明唐家是何等的家大业大,好让这苏家姐弟清醒清醒,知道什么叫做以卵击石。 然而,还未开口,就见苏庭朝她露出了个微笑。 笑容灿烂,温和可近。 媒婆只觉不寒而栗。 “婆婆,你清醒一下吧。” 苏庭单手提起木桶,哗啦一声,一桶水倾泻下来。 媒婆呆在那里,怔怔难言。 苏庭顺手一推,把她推出门外,顺手关门。 过了一下,门外传来叫喊痛骂之声。 忽地,苏庭打开门来,静静看着对方。 媒婆顿时住口不语,转头匆匆便走,口中谩骂不停。 初生牛犊不怕虎,万一这病秧子真是疯了要打人,该怎么办? 转念一想,她又不禁暗骂,卧病多年的病秧子,怎么这么有力气? …… “下次打断你的狗腿!” 赶跑了媒婆,苏庭才吐出口气,转过身来。 苏悦颦站在那儿,眼神明亮,清静而纯净,正静静看着苏庭。 那双眼眸,充满了担心、忧虑、害怕、惶然、不安等等情绪,然而到了此刻,都化成了欢喜。 欢喜的情绪,让她眼中,逐渐泛起晶莹光泽。 她捂着口,在一瞬间,泪流满面。 “姐……” 苏庭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原本想着的万般解释说法,到这一刻,尽数烟消云散。 面对这道目光,他只觉比当夜上人阴神的压迫,更为沉重。 那一夜上人阴神带来的是压迫。 而这一次,他感受到的是责任! 第二十九章 风雨欲来 事情风波总算过去。 苏庭也已经回来,表姐也安心了下来。 而这几日里,苏庭除了买些柴米油盐之类的东西,便不再外出,仿佛外边那闹得沸沸扬扬的杀人之事,跟他全无关系。 他不再理会外界诸事,只安心在家修行,而家务活,便与表姐一起忙活,倒也不觉得怎么累了。 只不过这两日,表姐的叮嘱,显然多了不少。 下次不可再轻易跟随人家出去,下次不能再这么交友不慎,下次不能再没有防人之心,诸如此类的叮嘱,苏庭也不知听了多少次。 只不过,苏庭从一开始,对于王公子,倒也本就是怀有戒心的。 正是因此,此前他才没有跟表姐明说一切。 但表姐的叮嘱,却也让苏庭明白,之前他在外边跟着王公子瞎混,表姐并非全然不知,早已有所耳闻,只不过不愿过多束缚自己而已。 “下次不会了。” 苏庭神色严肃,认真说着。 对于这话,他也并非嘴上说过便罢,而是心中暗下决心,若下次再有类似的事情,至少不要把自己陷在牢狱里边,至少不能让表姐再有担忧。 听到苏庭信誓旦旦的保证,苏悦颦面色才缓和下来,微微垂首,轻声道:“下次再有这种事情,你让姐姐一个人怎么活?” 苏庭心中一滞,沉声道:“真的不会有下次了。” 真的不会有下次了! 以他的道行进境,只怕再过不久,便可以真正施法。 那时,即便再来一次相似的遭遇,他也无须借用五行甲,只须运用陆压传承之中的咒术,便可轻易咒杀他人。 并且,如此施法,也不必担忧嫌疑牵扯到自己的身上。 接下来,便只须安心修行便罢。 如今家中银两也已充足,足以让他支撑到店铺契约期限的那一天。 那时,从孙家手中收回店铺,好生经营,细水长流,不说大富大贵,但至少衣食无忧,不用再为生活发愁了。 若能衣食无忧,也可以专心修行了。 “契约……” 想起店铺的契约,再想起他当日在王公子手下签的那一张契约,心中不禁冷笑。 事情还没完。 王家公子栽了。 但王家老爷还在。 此人老年得子,宠溺到了极点,绝不会善罢甘休。 虽然杀了王公子的是捕快,可其中却牵扯到了他们姐弟,这位王老爷,可不见得就会深明大义,明辨是非。 王家员外还是一回事,此事真正的主谋,乃是孙家的家主,至今还没有露面。 “这事还没完呢。” 苏庭捂着胸前的五行甲,目光沉凝,寒光闪烁。 …… 又过两日。 苏庭这几日,只在修行,不再理会外事。 但实际上,他心中除了修行,也留有两分戒备。 本以为孙家或者王家,甚至是那唐家,会有什么动作,未想这几日倒是风平浪静。 如果这三家依然没有动静,或许他便要这样,继续平静地修行,等到契约期限到来,接手店铺的时候了。 但苏庭心知肚明,这一切绝不会如此平淡。 眼下的平静,反而像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只不过在宁静之中,还有一点小波澜。 那就是在松老给表姐正名了之后,如今的苏悦颦,声名极佳,清除了邪气之后,她便是纯粹的心性善良,能聚敛福气,能兴旺本家。 这样一位奇女子,倒是引来了不少风波,光是上门说媒的,便显得十分热闹。 只不过无一例外,全让苏庭轰了出去。 在这样的日子里,又过了两天。 让他有些意外的是,在这一天,青平前来,传他前往神庙,去见松老。 “松老倒也真是沉得住气。” 得知青平来意,苏庭嘿然一笑。 前些天他陷入牢狱,而那捕快杀了王家公子,事情都已传得沸沸扬扬。 以松老的能耐,没理由不知此事,再以松老的见识,也没理由猜测不到,这是他运用五行甲杀人的真相。 但松老至今没有传召,直到今日。 这松老显得如此沉稳,倒是让苏庭十分意外。 “松老本以为你会前往神庙拜见,没想到你比他老人家沉得住气,竟然窝在家里这么些天。” 青平无奈说道:“我也就只能再跑一趟。” 苏庭嘿然一笑,心中暗道,前生我可是资深宅男,两三个月不出门,都是常事。虽然这个世道没有了科技,但却有了修行,替代了那其中的乐趣。 以他的性子,在深山闭关数十上百年,自然是匪夷所思的。 但这十天半月,足不出户,静心修行,能够感受着道行不断进益,乐在其中,他却还嫌时间太短了。 常人或许修行上,会遇上瓶颈,但他则是不同。 修行不断,进益不断,堪称一日千里。 道行每增进一点,便代表着他距离得道成仙,长生不老,又进了一步。 这其中乐趣,着实难言。 苏庭收了心思,看向青平,笑道:“我本是以为,松老见我在他神庙护持范围之内,用法杀人,如同罔顾法纪,他老人家必然会认为我是忽略了他曾经的告诫,会曾惩治于我。” 顿了一下,才见他满是感慨地道:“到了今日,看来他老人家是知晓我的苦衷,果然是知我者,松老也。” 青平看着他这副无赖模样,愈发无奈。 眼前这个满面嬉笑的少年,当真无法跟他心中那个修道奇才的形象重合在一起。 不足半月,修炼入门。 仅过月余,能使道法。 如此进境,在修行数年才堪堪入门的青平眼中,便真是无法望其项背的修道奇才。 只是苏庭一贯的形象,全然没有青平心目中那些惊才绝艳,天赋绝顶的修道奇才,所应有的半点气质。 什么高傲、什么冰冷、什么桀骜、什么淡漠、什么出尘脱俗,这些天纵奇才所该有的个性,似乎都跟他苏庭这人,扯不上任何关系。 “真不知道你这人,是怎么在这一条路上,走得如此顺畅的。” 青平叹了一声,想起自己苦修不缀,却不如对方修行月余,一时间不免有些失落。 苏庭笑了几声,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兄弟,这就是天赋,这就是机遇,羡慕不来的……不过兄弟我也有诀窍。” 青平听他前半句,本是脸黑成炭,但听他后半句,不禁问道:“什么诀窍?” 苏庭悠悠说道:“你不觉得我这是赤子之心么?心如顽童,心如明镜,所谓照见真我,本性不改,才能修行一路顺畅,你说有道理么?” 青平闻言,沉吟点头,似乎颇有道理。 但片刻之后,他细品之下,便察觉苏庭言语之中充满戏谑,嘴角抽搐,不禁斜了他一眼,叹道:“认识了你这家伙,真是人生一大不幸。” 苏庭哈哈大笑,说道:“走罢,咱们去见松老。” 青平就要起身,又听苏庭咕哝道:“不过你得等会儿。” 青平叹了一声,道:“你又要干什么?” 苏庭收起嬉笑之态,认真道:“我得稍微布置一下,避免有心之人,趁机闯我苏家。” 青平闻言,顿时点头。 作为神庙的眼目,青平对于落越郡的消息,可谓是风吹草动,无不知晓,他对于苏庭的处境,算是较为清楚。 眼下苏庭树敌已是不少,且都是落越郡颇有名望的家族,着实需要谨慎一些。 第三十章 松老的告诫 神庙。 苏庭一路行来,闻着燃香点烛的味道,似乎感受到了昨日鼎盛热闹的人气,到了今日,仿佛犹有留存。 昨日正是过节,香火鼎盛,落越郡当中,朝拜雷神天尊的信众,数量颇多。 这里虽是一座小庙,可人来人往,却也是络绎不绝,十分热闹。 到了今日,松老才有闲暇,才让青平前去请来苏庭。 随着青平,入庙中,过院落。 前方便见松老,在刚刚修缮完毕的池子边上,正清扫落叶。 见苏庭前来,松老这才停下,抬起头来,说道:“短短数日光景,便已树敌不少,皆为落越郡有名望族,你也真是本事不小。” 苏庭闻言,露出灿烂笑意,却无半点惧色。 虽说这几家大族,都算是庞然大物,但也仅是对常人而言。 他现下修行有成,真气凝就,并有五行甲这等法宝在身,自是底气十足。 若没有五行甲,仅凭身上只能舒缓己身,用以延年益寿的真气,或许还要谨慎几分。但有了五行甲这等宝物,且得以施法出来,便已是拥有了法术神通的人物,已再非是常人可比,可谓是底气十足。 尽管得罪的都是各家名门望族,可苏庭倒也没有什么畏惧之心。 松老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这样的心态,便有些被力量迷失了本性的苗头了。” 苏庭闻言,微微一笑,施礼道:“晚辈已非是常人,底蕴在身,这几家均是俗世之家,自是无须畏惧。我已有能耐与之抗衡,若是还有畏惧之心,这样怯弱的心性,在修行路上,怎能走得长远?” 说着,他看向松老,认真道:“只是,善恶正邪,对错是非,晚辈自问看得明白,只要紧守这点,便不会迷失本性。” “倒有几分道理。”松老这般说来,将扫帚放在一旁,看了过来,道:“只不过,也不能盲目自大。” 说着,松老又道:“这些日子,你招惹了王家,又得罪了唐家,暗地里还有个更为庞大的孙家,就算是老夫这样的道行,身在你的处境,也是颇为棘手的。而你道行还浅薄,凡事需要小心谨慎才是。” 虽说松老乃是修行之辈,也已能施法,本领非凡。 但人在尘世,没有强大到足以超脱人间的境地,没有强大到足以蔑视世间的本领,便要顾忌尘世间的各方势力。 哪怕松老,也不例外。 苏庭心中凛然,低声道:“松老之言,晚辈铭记。” 松老略微点头,说道:“你跟唐家,不算仇怨,所以我让方庆给唐家的生意,稍作阻拦,卡下了几桩跟外地来往的交易。在这几日间,那唐家公子也就把你忘在脑后了。” “至于王家,那王老爷死了独子,绝了后人,几乎疯癫,正在向衙门施压,要尽快处决捕快赵沃,并惩处当夜巡夜的捕快。” “赵沃劈杀王家公子,现场物证齐全,人证皆在,无有反驳余地,他死罪难免,但该走的程序,总不能免。方庆是个识趣的,主动替你拖慢了一下,跟那位王老爷周旋了几天,王家因此恼怒,正在想方设法让方庆尽快处理此事,暂时顾不上你。” “这几天里,你可以安心修行,也算是方庆给你一个情面了。” 听着松老徐徐说来,苏庭这才恍然,难怪这些时日,总等不到事情,风平浪静,原来是有人替自己暂时拦了一拦。 看来这位在落越郡百姓眼里,堪称英明神武的方大人,着实对于修行之士,有着难言的敬意。 …… “方庆此人,早年不信鬼神,经老夫指点之后,对于修行之道,笃信无疑。” 松老淡淡道:“他信风水,信运势,便也礼敬神佛,有意结交我辈中人,有此举动,老夫也不意外。” 苏庭闻言,一时竟有些错愕。 松老摆了摆手,道:“不谈方庆,倒是你这小子,在修道入门不久,便胆敢强行施法,运用五行甲去杀人,倒也真有你的胆色。” 苏庭微笑道:“人来犯我,我总不能坐以待毙吧?” 松老点头道:“我辈中人,不可主动杀戮,不可肆意妄为,但也不能任凡人欺凌,你此举反击,并无过错。只不过,你道行浅薄,敢用此法,怕是耗了一缕真气,又耗了一缕心血,对罢?” 苏庭施了一礼,道:“松老果真是慧眼如炬。” 松老对他的马屁完全不予理会,只是淡淡道:“你得了五行甲,获得了机缘,才可以及早踏破修行的门槛,凝成少许真气,已是侥天之幸,但那也只是五行甲给你的机缘,助你踏破门槛罢了。余下的修行,不是易事,一步一步,如履薄冰。你为了应付凡尘之事,不惜耗去一缕真气,不惜耗去一缕心血,值得么?” 苏庭闻言,便知松老有所误会。 松老怕是以为,他修成真气,乃是五行甲直接赐予的机缘,助他踏入此门。 但实际上,苏庭虽然得了许多助益,得了传承功法,可在修行的道路上,那也是一步一修行,经过静思,幻化气感,再化虚为实,凝就真气的。 这一步一步,都算是根底扎实,乃是苦修而来。 只不过因他天赋甚高,才显得较为简单了些。 松老显然是没有想到自己天赋如此非凡,所以推到了五行甲的机缘身上。 由此可见,自己这一身天赋,果真是强悍到了松老都难以想象的范畴。 苏庭这般想来,不禁对自己赞了一声。 “苏庭?” 松老发现自己适才开口询问之后,苏庭便怔怔出神,不禁呼唤两声,才把这神游天外的少年叫了回来。 苏庭醒悟过来,咳了两声,笑得十分灿烂。 松老只觉莫名其妙,摇了摇头,说道:“本以为你失了一缕真气,又要变成凡人,缺了一缕心血,又要身虚体弱。却没想到,今日看来,你反而比前日所见时,气态犹盛,看来五行甲当中给你的机缘,却不止一缕真气。” 苏庭不知如何回话,只低声应是,算是应和了松老所言。 松老略微点头,只是难免感慨,道:“五行甲,不愧是五行甲,世代相传,果然不凡。” 说着,松老看了苏庭一眼,略带赞赏,道:“我听闻你在牢狱之中,运使法门,便猜你是自损真气,自取心血,借此施法。当时老夫心中颇为不喜,认为你是自断前路,但转念一想,你这厮虽然有些跳脱,有些不甚稳重,有些……” 苏庭黑着脸,咳了两声,打断了松老的话。 松老语气一收,省略了这一段,才接着说道:“你虽然不甚稳重,但总归不是蠢货,现在看来,你果然是凝成了不止一缕真气,才敢这般放肆妄为。” 说着,松老神色肃然,声音沉重,带着告诫,低沉道:“只是修行之士,每一缕真气,都来之不易。” 闻言,苏庭脸色顿时凝重。 第三十一章 人劫 “世间不知多少修行之辈,根骨天赋上佳,在襁褓之中便得遇仙缘,自认字以来,就开始修行心法,苦修不缀,到了法力深厚的境地,也不敢有所损耗,只用作底蕴积累。” “可这样的人,珍惜道行,尚且不能成仙得道。” “你不要以为自损修为,是什么好事。” “真气及心血,损耗多了,断的乃是你的前路。” 松老这般说来,充满了警示告诫的味道。 苏庭心头凛然,道:“多谢松老指点。” 他本以为,自己耗去一缕真气及心血,只须好生修炼,便可尽快修行回来,没有大碍。 但听闻松老所言,却有另一番道理。 若是这一缕真气及心血没有消耗掉,那么加上这几日修行,自己的道行,便会更深厚一些,而不是消耗之后,再修成一缕真气,补足之前的消耗。 若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相当于他这几日全无修行,已是原地踏步了。 “这一次你的真气,算是五行甲所赐,毕竟不是自己所修,消耗一缕,重新修炼,也非坏事。”松老淡淡道:“就当个教训罢。” 苏庭嘴角扯出一个僵硬的笑意。 这些真气,全是自己修行而来,不是投机取巧。 听到松老这么说,他着实高兴不起来。 再想起刚才暗爽的时候,苏庭忽然有种乐极生悲的感觉。 只不过,哪怕早知如此,多半也只能施法应对。 毕竟王公子提早发难,苏庭原本的计划都被打乱,除了运用五行甲这等粗暴狂野直接的手法,还真是不大容易脱身。 只有运用法术,才能让他本人置身事外,不涉命案。 想到这里,苏庭暗暗道:“说来说去,还是道行低了少许,如若不然,我稍微施法咒杀,什么屁事都能了结。” “但这王公子也来得巧,三四年来也没找苏家的麻烦,刚巧在我修行之初,就来为难我了。” “早不早,晚不晚,他若是放在两三个月后来找我麻烦,那时我修行有成,得以施咒,弄死他能弄死一只蚂蚁也差不了多少。” “都说修行之初,必生劫数。” “黑袍人,王公子,孙家,唐家,接连而来,这就是道门修行的劫数么?” “人来犯我,此为人劫?” 他一时之间,神智发散,有些神游天外。 直到松老咳了一声,苏庭才回过神来,心中保证,必定勤奋修炼,刻苦运功,争取早日修得一十三缕真气,成就二重天的境界,能够施法,能够应付一切变化。 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能随心所欲。 只有到了那个时候,才能让表姐不再担忧。 …… “听说你帮方庆一把,清掉了牢中的煞气?” 这时,又听松老开口询问道。 苏庭闻言,未有否认,点头说道:“正是。” 松老神色复杂,低声叹道:“雷霆之威,果然非凡。” 说着,他抬起头来,说道:“你所学功法,乃是雷法,至阳至刚,最为克制牢狱之中的阴邪煞气,不受侵害,能在老夫意料之中,但万万没有想到,你竟然能够炼化煞气,得以增益己身道行,真是让老夫好生惊讶。” 能让松老这年岁甚高,见多识广的老修行感到惊讶,这已是另类的夸奖了,苏庭闻言,心头暗爽,露出笑意,十分虚伪地谦虚了两句。 “牢狱煞气,积累的是污秽之气,十分阴邪,便是老夫在那里过得一夜,也要受得几分损害。” 松老说道:“换作其他初入此门的道人前往,一夜之间,只怕真气被损,道行尽毁,又成凡人……至于凡人,住上一夜,反倒受害不多,可若是时日一长,煞气入体,也将留下病根,终身难除。” “你这一举,消了煞气,日后牢狱之中,无故猝死之辈必将减少。” “这可是帮了方庆不小的忙,须知,他便是因此,才仕途受挫,几年来未得晋升。如今你替他除去阻碍,想来再过一段年月,他便会受得提携,得以升官了。” “难怪方庆将你看作再生父母一样,替你拦了不少事情。” 说到这里,松老抬手指了指,颇有赞赏之色。 苏庭嘿嘿笑道:“过奖过奖,不过举手之劳而已。” 方庆一心都在官场上,早年不顺,后来得松老指点,才得仕途畅通,如今虽然只是一方小官,也已年过四十,但他雄心犹在,才把落越郡治理得这般出色。 苏庭这一次,替他扫掉了一个仕途上的阻碍,对于方庆这等醉心官场的人物而言,确实恩重难言。 “举手之劳?” 松老淡淡道:“要清去煞气,可非是易事,老夫都不易办到,除非凝就法意,得成三重天的人物,才能轻易扫清煞气。” “若非你有雷道传承,怎会这般简单?” “不过你这一次,也算因祸得福,炼化煞气,补益自身,使得真气有所增益,倒也是个幸事。” 松老语气稍低,声音微沉。 苏庭微笑道:“确实因祸得福,虽然失了一缕真气,但在牢里修行,反倒如同仙山福地,进益不少。若不是家中有姐姐需要照顾,且这落越郡也只有一座监牢,只怕,我苏某人还得经常犯些事情,换个牢房,偶尔进去住上几天,当个喜欢吃官家饭的惯犯。” 松老闻言,脸色当即显得不甚好看,道:“你这小子,勿要得意忘形,虽然雷道真气至阳至刚,但也不是你这浅薄道行可以肆意妄为的……须知煞气入体,你虽能炼化,肉身不受损害,真气得以增益,但是对于魂魄也有侵蚀,否则,也不至于有许多犯人,在牢狱之中关得久了,变得疯癫。” 苏庭微微一笑,道:“多谢松老教诲。” 对于这一点,苏庭自然不惧。 陆压传承在他识海之中,化作一个斩仙葫芦,可谓万邪不侵。 上人阴神都要折损在他识海当中,何况方寸之地的些许煞气? 苏庭这般想着,颇为风轻云淡。 但松老又是何等阅历深厚,怎么看不出这小子笑意敷衍,当即叮嘱道:“看你这小子,也不放在心上,莫不是到了外地,还想去其他监牢走走,当作仙山福地一般修行?” 苏庭挠了挠头,讪讪一笑。 “你还真是个不省心的。” 松老摇了摇头,叹息说道:“也罢,本不愿与你多说,怕是挫了你的心气,对修行不利,但若任你这般胡闹,也是不成。” 苏庭心中一震,顿觉几分不安,不禁苦笑:“您老人家这副模样,总觉得有些吓人,不知您是觉得,晚辈这是又怎么了?” 因为他发觉松老这个神态及语气,算得是十分熟悉。 那一次,是蝴蝶灰烬入眼,当夜上人一缕阴神来犯。 而这一次,又是什么征兆? 似乎有些不妥? 第三十二章 天劫 “纵观道门,鼎盛万分,有两大祖庭,有千百分支,多有得获真传者,其中不乏习练雷法之人。” “再看佛门,普度众生,降妖魔,度鬼怪,化阴邪。” “道佛之中的修行者,莫非都不知牢狱之中,煞气沉重?” 松老语气凝重,说道:“他们也可不惧煞气,他们也是道行高深,他们也能炼化煞气,但修道之辈,从来忌惮牢狱之地,你可知为何?” 苏庭闻言,沉吟道:“晚辈倒也想过,之前便颇为疑惑,既然方庆笃信神佛,为何不曾想过要请道行高深的修行人,前去炼化煞气?” 松老微微摇头,说道:“一来,他毕竟是朝廷官员,官场上的明争暗斗向来不少,请动道人或是和尚,到牢狱之中去炼化煞气,影响甚大,不利于他的仕途。毕竟在朝堂之上,有不少文官,对于鬼神之说,从来嗤之以鼻。” “其次,也是因为,真正有道行可以炼化煞气的修行人,极少显化于人世,方庆这一生所识的修行人,加上你与我,甚至青平,也不过一掌之数。” “但最重要的是,修行之人,不愿入牢狱之地。” 松老说道最后,严肃认真,沉重凛然。 而苏庭听到这里,心中恍然,但在另一方面,却更是茫然,问道:“当世修行之事,绝非虚假,何以儒家门生,将修行视作虚无缥缈,认为我辈中人,欺瞒世人?” 松老微微摇头,道:“天庭法旨,不能显法,至今多年,其中究竟如何,老夫区区一个庙祝,自然也不清楚。只是,数百年来,天上神仙,不曾下界,只有庙宇在世者,承受香火,偶尔能显灵出来。” 说着,松老语气低沉,看向苏庭,道:“而你,正是因此,今后行走不易。” “我?”苏庭指着自己的鼻子,错愕道:“我又怎么了?这关我什么事?” “因为你在牢狱中施法!”松老说道:“在牢狱之中施法,势必触动牢中犴兽神像,各方修道人之所以不愿入狱施法,就是因为忌惮犴兽神像。” “犴兽?”苏庭知道,在这个世界,犴兽是守护监狱的神兽,在牢狱中立有石像,他当时也曾见过,但哪知那犴兽居然有灵。 “你在牢狱之中施法,所为又是害人,原本你是出不来的。”松老这般说道。 “可我怎么出来了?”苏庭摸了摸下巴。 “因为你炼化了煞气,杜绝了灵韵,也就暂时断了犴兽石像的神智,也算是你炼化煞气这一桩善举,所带来的善果。” 松老沉吟着道:“至于后来,你可以安然走出,多半是因为方庆陪你走了一趟,他作为朝廷官员,护送于你,如同赦你无罪,这才让你安然走出。” 说着,松老深深看他一眼,道:“你对方庆恩重,方庆对你,无形之间,恩情亦是不小。” 苏庭颇为愕然,过了片刻,才算理顺了这来龙去脉,只觉莫名其妙,说道:“这什么犴兽,也太不讲理了?回头我让方庆拆了那石像……” “你……” 松老眼角抽搐了一下,告诉他这些,本是让他心生畏惧,能够谨慎行事,没想到这小子如此无法无天,回过头来,居然想去拆了犴兽神像,当下竟不知如何接话。 “等等……”苏庭忽然皱起眉头,狐疑道:“您老人家不在牢狱,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虽然说您这消息灵通,但犴兽神像的反应,我当场都不知晓,您老人家知晓得这么清楚?” 说着,苏庭悄悄打量松老,总觉得这老头似乎隐瞒了什么。 难不成松老见我太过自信,编出来吓我? 但松老向来稳重,也不像是个坑啊? “你在想什么?” 松老看他神色古怪,就知这小子满肚子坏水,铁定腹诽不已,当即哼道:“老夫不与你明说,是怕吓着你了。” 苏庭苦笑道:“您这么藏着掖着,深浅难辨,才真是吓着我了。” 松老见状,无奈摇头,思索片刻,才略微点头,接着深吸口气,不再隐瞒,缓缓说道:“当夜你在牢中,从落越郡看去,天上有星光一闪,亮了一瞬,我便知道,你必是在牢中施法,触犯了狱中之神。” “天显异象?狱中之神?”苏庭摸了摸脸,道:“我面子这么大,闹出这么大动静?” “你这小子……”松老看他模样,不像是吓着,反倒有些洋洋得意,不禁叹了口气,活了这些年,还真没见过这么不知轻重的混账家伙。 “继续继续。”苏庭催促了两声,仿佛在听自己的光辉事迹。 “你知道狱中犴兽的本体,是天上哪尊神仙的显化么?”松老见他这种模样,只好直言,哪怕吓着他这小子,也好过他这么无所畏惧,今后四处闯祸。 若无敬畏之心,搅得天翻地覆,迟早要吃大亏。 留下一点敬畏之心,不是坏事。 “犴兽本体?”苏庭讶然问道:“哪一尊神?” “二十八星宿之一。”松老沉声道:“井木犴。” “二十八星宿?”苏庭怔了半晌,才道:“井宿?” 这二十八星宿,苏庭算是耳熟能详,无论在前生,还是在今世,都是十分熟悉。 极为相似的神话世界。 天庭、地府、道教、佛门、所谓神仙佛祖、所谓修行之辈、甚至这个大周朝廷,都与前生,极为相似。 先有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如今还出现了二十八星宿。 对于常人而言,或许不甚熟悉。 但苏庭熟读古籍,不说熟知神话,但对于前世所在,历史上的各家神灵,也并不算陌生。 二十八星宿,井木犴。 如此熟悉的神灵职位。 不禁让苏庭心中浮想联翩。 只是,不待他多想,松老便已再度开口,语气中充满敬畏,说道:“这尊大神,乃八百年前,登天受封而成。” …… 八百年前,梁、蜀、元蒙等三方大国相争,最终是被西方一座国度,收了残局,经当时女帝统合,建立了大周朝廷。 而在市井之间流传的神话故事里,那也是一场封神之争。 当今各方供奉的神灵,便是在八百年前,受封而成。 只是对于儒家学子而言,八百年前乱世之争不假,但封神之事,虚无缥缈,这不过是古人在典籍中所杜撰,给那乱世之中的人添了光彩罢了。 可苏庭修炼有成,结合当世,翻阅典籍,便知当年之事,多半不假,对于这个世道的神灵体系,也有了大概的认知。 此刻听闻松老讲述,倒也不至于满头雾水。 “八百年前,井宿是为梁官,为人刚正不阿,据说在八百年前是有一场机缘,得获天恩,身获气运,得以受封井宿。” 松老说道:“周天神灵,各司其职,而井宿之职,便有镇压天下牢狱这一条,加上他本人性子刚正,明辨是非,明察冤情,不容半点差错,几乎到了固执不化的地步。” “井宿分神天下,统理世上无数监牢,自然无比复杂。但它毕竟作为神灵,权柄担当,职责所在,但凡监牢之事,必是无所不知。” “你在监牢施法害人,它没有显化神威,将你镇杀,已是万幸。” “但死罪可免,活罪必定难逃,这一次方庆与你同行出狱,饶过了你。” “下一次,可没这么容易了。” “神威浩荡,不可侵犯。” “你初犯得免,再犯必罚。” “所以你这一生,最好不要再踏足牢狱之中。” 松老一字一句,充满了告诫之意,神色肃然。 苏庭沉默了片刻,道:“我这莫名其妙,就得罪了天上的神灵?” 松老点头道:“是的。” 苏庭闻言,又沉默了下来,若非松老相告,他甚至还不知晓。 松老看他沉默不语,垂首低眉,似乎显得情绪低落,也不由得一声叹息,便想要安慰几声。 毕竟被天上神灵所恶,对任何人而言,都是噩耗。 松老想罢,便要开口宽慰一番,再是不成,便用雷神天尊为名,给他振奋精神,提起信心。 然而就在松老开口之时,便听苏庭皱着眉头,沉吟着道:“他是经过犴兽石像,看过我的相貌,接着自叹不如,于是公报私仇?” “……” 松老忽然觉得,对牛弹琴这四个字,竟是如此深刻。 第三十三章 不重神劫重人劫 “行了。” 松老满是无奈,挥了挥手,无力地说道:“回去罢。” 枉他老人家如此耗费唇舌,原本是一场警告,原本是一场叮嘱,好像到了最后,完全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 他终究还是忽略了苏庭的脸。 想来,苏庭这一生,最不必担忧的,只怕就是他的心境了。 哪怕被天神所恶,也能如此轻描淡写,浑不在意。 苏庭听到这话,心知松老这是要送客,只不过他在松老这儿被吓得一惊一乍,这么走了总觉得不妥,未免丢脸了一些,好歹得顾全脸面才是。 正当苏庭咳了一声,就要开口时,便见松老抬起头来,缓缓说道:“混账小子,你休得烦扰,要是再说废话,当心老夫一道雷符贴死你!” 这就是装逼遭雷劈? 苏庭想了想,秉承着“哪怕遭雷劈,也一定要装逼”的原则,张了张口,然后便见松老袖子中落下了一道符。 然后苏庭沉默了片刻,接着摸了摸脸颊,满是无辜,道:“我只是想问问,上次那黑袍人的事,进展怎么样了?” 听得正事,松老这才收了雷符,答道:“已有头绪,可以确认,此人正是孙家所请。” “果然是孙家。”谈起正事,苏庭顿时收起嬉笑神色,沉吟道:“孙家夺了我苏家的店铺,却不开张经营,而是关门大吉,十有八九,便是另有所图。如今请来这黑袍人,知我姓名,伤我表姐,八成又是冲着我苏家来的……” 说着,苏庭也不禁疑惑,心中暗道:“也真是怪了,堂堂孙家,名门望族,我苏家有什么能让他这般上心?夺了店铺不够,害了性命不够,连我这后辈都不放过?莫不是苏家跟他孙家,是有世仇,这才加以报复?” …… 松老神色之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只是从他的脸上,似乎也能察觉几分跟苏庭相同的茫然与迷惑。 “孙家此举,有何深意,老夫还不知晓。” 松老缓缓说道:“老夫正在细查此事,尤其是这黑袍人的来历……这黑袍人出身如何,来自何方,是宗门弟子,还是旁门散修,都要查上一查。” 苏庭想起什么,说道:“无论此人是谁,但作为修行之人,孙家凭什么能请来这样一位修行之人?这一点,或许也是可以查的。” 松老闻言,语带赞赏,道:“不错,孙家上下,都无修行之辈,究竟如何识得此人?又如何能让此人为孙家办事?这也正是老夫查证的方向。” 说着,松老又说道:“孙家如何请来此人?而请来这黑袍人,又是为了什么?老夫也在查。” 苏庭听得明白,松老言外之意,便是孙家势大,家丁仆从,侍卫打手,俱都不少,想要拿捏他姐弟二人,易如反掌,何必请来一位修行中人? 须知,孙家能认得这等级数修行人,已是让人意外,而能够让黑袍人为孙家办事,更是不易,这其中势必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那么孙家所求,究竟是什么? “这黑袍人的来历背景,非常神秘,暂时还没有头绪。” 松老说道:“但他两个月前,在北边一带出没,曾显露过法门,老夫可以由此寻找线索。” 苏庭点了点头,收了平常玩闹之心,躬身一礼,正色道:“劳烦松老了。” “不必如此客气,此事已经不仅与你有关,也牵扯到了老夫。” 松老淡然道:“神庙所在,被外来修行人所侵,此乃奇耻大辱,亦是有损雷神威严。孙家胆敢引来妖邪之辈踏足落越郡,已是触及老夫逆鳞所在。” 说着,松老又道:“孙家夺你苏家店铺,这是一个关键,我从方庆那里得知,你苏家并非将店铺彻底卖于孙家,再过不久,便能接回,到时你从其中,或许能够探得些许痕迹。” 苏庭点头道:“晚辈正有此意。” 松老应了一声,旋即叮嘱道:“此事必然还有后续,你自己须得当心。” 苏庭施礼道:“松老放心,晚辈明白。” …… 原本对苏庭而言,一场轻快的谈话,变成如此沉重,也着实有些不喜。 他对于井木犴一事,倒不甚在意。 毕竟那是天上的星官,治理天下的牢狱,日理万机,分神无数,也不至于就此跟他一个小小修道人,这么结下仇怨。 只不过上了这位井宿的黑名单罢了。 大不了今后不再踏足牢狱之中。 退一步讲,哪怕真是到了牢狱之中,不再犯戒也就是了。 就算再退一步说,他已是修行中人,身具雷法传承,又有陆压道君真传,未必就要畏惧这星官的一道分神。 那终究不是井宿本尊下界,而仅是牢狱里一座石像罢了。 正因如此,所以他才显得如此轻描淡写。 只是比起井宿一事,孙家的事情,才让他真正重视。 天上的星官,固然是高不可攀,但也正是高不可攀,到了极为虚无缥缈的地步,才没有多少危机感,可是孙家就在眼前,威胁就在身边。 孙家不仅是在尘世间势力庞大的地方家族,还拥有着请动修行中人的能耐。 “终究是我道行低了些。” “若能修得二重天,得以轻易施法,那么我所得传承,便有了用武之地。” “别说是孙家这凡尘家族,便是三重天的修道人,乃至是请来了武艺登顶的大宗师,也不必过于担忧。” 苏庭深吸口气,暗道:“接手店铺之前,要静心修行,不再懈怠了。” 他性子本是懒散而跳脱,现今有了生存的压力,有了生死的压迫,已容不得他如此轻松。 一股压力,仿佛山岳般,压在胸口。 他迫切想要修成二重天! 他想要真气得以出体! 他想要法术得以施展! 有了足够的本领,才能将风雨都阻拦在外,甚至尽数泯灭。 没有足够的本领,他还有什么资格,继续轻松散漫下去? “井木犴是神,此乃天劫。” “孙家是人,此为人劫。” “我在人间,这人劫的威胁,可要远胜于天上的神劫。” “只不过,本领到了,什么劫数,又何须担忧?” 苏庭看向天空,缓缓说道:“星宿之神又如何?你可知道,我苏某人要是努力起来,这道行进境之惊人,连我自己都要害怕!” 第三十四章 多日静修,真气进益 时日宛如流水。 这些日子,苏庭勤奋修行,未有半分懈怠,如今道行增进不少,心中底气也足。 初入此门,真气积蓄,苏庭虽未有积累到这个境界的顶点,但也积累大半,可算上层。 “放在前世所在,能修成真气的,已经是活神仙一样的人物了罢?” 苏庭前世,熟读古籍,也走过名山大川,入过道观,进过寺庙,结合陆压传承,结合当世所识,大约知道,前世的修行,传承多已断绝,残缺不全,使得修行不易,在数百年间,不复上古之时鼎盛局面,难有神仙修成,仅仅真气在身的,便已算是高人。 能有他这样的道行,真气在身,延年益寿,亦显气度不凡,放在前世,便是极为难得了。 “前世所在的世界,不知是为何,神仙痕迹渐消,所以层次极低,有真气在身便算是修道有成。但这个世道,神仙传说如在眼前,货真价实,我这点道行,确实远远不够了。” “若只是偏安一隅,安心修行,当个隐士,或只凭这点道行,混迹世俗,倒也不差。但我所求,远不止于此。” “我求长生,也求自保,便不仅局限于此。” “二重天,真气出体,得以施法,对于我而言,才真正是踏足了修行的道路。” 他深吸口气,站起身来,挥了挥手,只觉精力充沛。 真气游走全身,除去郁气,通达四肢百骸。 这并不能让他变得多么强壮,但会让他的体质逐渐改善,身轻体健,精神焕发。 如今看去,他已尽扫病弱之态,有了些许出众气态。 这是真气温养,自然而然所生的气质。 这也是他踏足修行道路后,心中有所底气,逐渐养成的心态。 正如朝堂之上,手掌重权的人物,哪怕脱下官袍,穿上布衣,来到世俗,也有鹤立鸡群的味道。 何况,他乃是修行中人,比起朝堂人物,更为不凡。 有时在恍惚之间,他也有一种“身在人间,却高于凡尘”的念头。 “这本册子上边的记述,我都已尽数翻阅过,记在心底,虽然有些涉及玄妙的地方,不能尽数参透,但也悟得七八成。也是时候,该找个机会,还给松老了。” 苏庭这般想着,合起桌上的古旧簿册,收在怀里。 他看向外边,盘算着自己修成二重天,所需要的时间。 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修成真气,便是入门,可算此道中人,但要更上一筹,得以凝形,得以施法,便是穷尽毕生心力,也未必能成。 但苏庭从未在这一方面苦恼过,无论是陆压的传承,还是雷道的功法,都足以让他跨过这个关卡。 修成二重天,绝非难事,不足以成为他修行路上的阻碍。 修成二重天,仅仅是需要积累罢了。 苏庭盘算一番,发觉这一日不会过于长久,心中颇为畅快。 “以我苏某人的天赋,什么关卡,什么阻碍,也都是土鸡瓦狗。” 他双手背负在后,看向窗外,颇有指点江山的气态,“如我这等天赋,真乃……” 外边忽地一闪,天边亮了一瞬。 接着轰然一声,惊雷炸响! 苏庭吓了一跳,气度全散。 只见窗外骤雨忽来,满是朦胧。 “衣服……” 苏庭想起什么,匆匆出门,三两下收了晒在院里的衣服,回来便已淋了个半身。 他回到房中,拍了拍衣衫,满是无奈。 “要是我到了三重天的境地,凝就法意,别说在雨里走一趟,就是在火里滚一滚,那都不是事儿。” “今日苏某变成落汤鸡,说到底还是道行低了啊。” “不过也快了,区区二重天,如何阻我?” 窗外蓝白光一闪,旋即惊雷炸响,声震八方。 苏庭沉默了一下,摸了摸脸,不再多说。 …… 修道的第一重天,乃是真气的积蓄。 而在此期间,真气游走在身,清除一切隐疾病症,不说脱胎换骨,也是逐渐改善,打下了稳固的根基。 这一重天,随着各方修行源流的不同,境界名称不同,修行方法不同,积累深浅也是不同。甚至,哪怕修行着相同的功法,可每个修行人体质不同,悟性不同,想法不同,也会让修行的道路,变得截然不同。 例如苏庭,以真气而论,大约是十三缕真气,能够达到此境巅峰。 但也有些功法,需要积累十寸真气之高,方是此境巅峰。 其实这点,差别不大,只是要让丹田真气,充盈满溢,达到足以凝形的地步,便是一重天的巅峰。 但各方修行不同,所以真气的计算方式,也是不同。 “我用一缕又一缕的真气来计算,人家是用一寸又一寸的真气来计算。” “如同一个木桶,用一碗又一碗水的计量方式。” “只不过,水并不是一碗一碗凝成的,我的真气,也不是一缕又一缕直接凝成的……这都是一点一滴积累而来,但没有到那个刻度,没有继续到一碗水的程度,便不必过于细致。” “正如我凝成气息,计量未足一缕真气,也就难以计算一样。” 苏庭这般想着,隐约有着领悟。 这是松老给的册子之中,所没有的记载。 甚至,各方传承典籍之中,大约也不会有这样的记载。 这是修行人在修行的过程中,一点一滴,逐渐升起的感悟。 而他来自于另一个世界,把这个修行的过程,当作了“量杯”的方式,别有一番奇感。 这种异于当世的思想,或许也是他在修行路上,如此顺畅的原因之一。 “无论如何,我在这一步,已经跻身上层,只要凝就十三缕真气,便可尝试踏破此境了。” 苏庭的丹田,能够容纳十三缕真气。 超过这个界限,便如同水盆中的水,已经满溢。 此后,哪怕再是何等艰苦修行,凝练出一点一滴的真气,也如同溢出的水,难以留存在体内。 除非,他把这真气凝练起来。 而到了这一步,也就相当于踏破了更上一层的境界。 这般念着,苏庭收拾了心思,打扫了一番,便要去见表姐。 想到表姐,苏庭神色有些凝重。 因为近些时日,苏悦颦的身体状况,让苏庭有些摸不着头脑。 原本中了蛊毒,在解毒之后,身体有些虚弱,但随着这些时日的静养,本是逐渐恢复,有所好转。 可是好转到了一定的程度,便没有继续好转的迹象。 她的身体状况,似乎维持在了这个阶段。 尽管苏悦颦如今行走无碍,身体也无病症,但比起以往的体质,要虚弱了很多,光是脸色便显得苍白而憔悴。 这让苏庭有些纳闷,特地询问过松老一遍。 而松老一时也无法解答,只说翻阅典籍,细细查看一番。 “不管怎么说,没有危险便好。” 苏庭心中这般念着,勉强安慰了自己一回。 就在这时,院外忽然传来一个恭敬的苍老声音。 “苏先生可在?” 第三十五章 契约之事 这个声音,显得十分苍老,但语气则又是十分恭敬。 这老人不是旁人,正是方庆身边的幕僚。 此人姓师,年岁甚高,加上学识不浅,令人心服敬重,故而受人尊称为师爷。 若说捕头袁珪,是方庆手中的一柄利器,那么这位师爷,便是方庆手中的一支毛笔。 这两位,一文一武,堪称是方大人的左膀右臂。 袁珪不信鬼神,而师爷是读书人,早年也不信鬼神,后来在地方上待得久了,也有了几分“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 苏庭开了院门,迎进了这位师爷。 这老人貌约六十,这花甲老人,显得颇有精神,实际上,据说他年岁已将近古稀,只是显得十分瘦小,又有着几分文人气度,倒也颇有老学究的味道。 “师爷此来,消息如何?” 苏庭笑问一声,也随着方庆的称呼,敬称这位老人。 至于这一问,问的是便是收回店铺一事。 店铺的期限,已是将近。 而方庆对于苏庭的事情,极为上心,加上当年经手过苏家父母的案子,心知这些时日,苏庭便要接手店铺,于是主动带了师爷来见,替苏庭忙碌一些交接的琐事。 方庆之所以会如此热心,一来是苏庭帮他清了牢狱煞气,算是恩情在身。 二来,便是因为当年苏家的案子,他曾经接手,但契约签定,事情已是板上定钉,合情合理合律法,也就不能还苏家一个公道。 尽管他自认为秉公办理,未有徇私,不曾接受孙家的贿赂,但毕竟也是个心结。 命师爷为苏庭办理此事,实则也是与当年之事,有些关联。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为了结交这位道行“高深莫测”的苏先生。 “先生无须烦扰,老朽已将此事办得妥当,绝无半点差错。” 哪怕县令大人,都屈尊下贵而来,对这少年十分恭敬,师爷眼色一向不差,他看在眼底,自是不敢怠慢苏庭。 “没有差错便好。” 苏庭略微点头。 其实契约在手,期限已到,只须拿着契约,跟孙家之人交接,也就是了。毕竟白纸黑字,也赖不过去,便是闹上衙门,打个官司,也只能按契约而来。 但孙家不比其他人家,传承多年,底蕴深沉,根基庞大,一向横行霸道,极可能横生枝节。 远了不说,若遇上个混账管事,顺手撕了他的契约,抵死不认,对于一般人来说,也没有办法。 对一般人而言,碰上了孙家,便是以卵击石。 苏庭自然不是一般人,倒也不怕孙家耍赖,但也正因为他不是一般人,根本不用他亲力亲为,自有官家之人替他办事。 这倒让苏庭深深感受到了,有官家的关系,办事是何等地简单。 …… “契约已经递上,也已通知孙家,明日便让他们搬离店铺,苏先生到时接手便可。” 师爷看着苏庭,低声说道:“今日老朽来,是想询问苏先生,当年店铺之中,有些什么物事,不属于孙家所有,可需要截留下来?” 苏庭怔了一下,道:“师爷考虑得周到,只是我当年岁数尚小,记得不甚清楚,你且稍候。” 他倒了杯水,让师爷等侯,便寻得表姐,问了些事。 而表姐也是面色茫然,对于当年之事,不甚清楚。 毕竟当年表姐岁数也不算大,只是一个少女,家中事还是苏家父母在处理,她许多事情都不清楚。 苏庭没有失望,宽慰了表姐两声,才回身去见师爷。 他一见师爷,便即问道:“当年我父将店铺交与孙家时,孙家似乎不曾以店铺经营?” 师爷思索了下,道:“不曾听过孙家经营这间店铺,只不过孙家的人,倒在店铺里住了很长时日,似乎当作了住宅,可在去年,便都搬出去了。” 苏庭闻言,心中微凛。 孙家骗取这家店铺,果然另有所图。 那店铺在街上,分明就是一家做生意的铺子,比一般宅院,还贵了些。孙家若要宅院,要哪家宅院不成,偏偏要一家店铺? 骗了店铺,不作经营,却当作了住宅。 是要用店铺作什么文章?还是要找什么东西? 若要找什么东西,住了这么久,如果能找到的,也早就找到了。 去年孙家搬离,或许是找到了东西,或许是一无所获。 若是前者,那他重新接手店铺,八成也是空壳,孙家要找的东西,多半是带走了。 退一步讲,去年孙家若是没有带走东西,那么便是证明,这些年间,孙家找不到这东西,或者带不走这东西,如今他接手店铺,孙家也同样带不走。 “从孙家借着王家小子来骗我签订契约的状况来看,多半是孙家未曾得手。” 这般想着,苏庭吐出口气,看向师爷,说道:“如果孙家想要带走什么,让他们列成单子,我要亲自过目,并要前往店铺,亲自查看。” 师爷迟疑了一下,终究是点头道:“苏先生放心,此事交由老朽来办。” 苏庭称了声谢,又与师爷谈了几句,添了杯水。 谈过片刻,师爷这才告辞,苏庭未失礼数,送到了门口。 …… 出门之后,师爷回望一眼,颇有赞赏之色。 他隐约能知苏庭的身份。 这样一个年轻人,身为修行人,没有因为异于常人而自傲。 这样一个年轻人,识得县令大人,受方大人敬重,却也没有因为而自视高贵。 他这师爷,仅是方大人的下属,但这少年也没有因为方大人的看重,而轻视他这方大人的下属。 “年纪尚轻,能把守心境,未有浮躁,也真是难能可贵。” “不谈其他,单是这一点,就足以能成大器。” 师爷这般念着,第一次觉得方大人对这么一个少年如此敬重,是一件理所应当的事情。 他一边走,一边想着。 回到了衙门。 只见旁边衙门内,有个年轻人匆匆上前,神色焦急。 这年轻人,勉强识字,但家境贫穷,难入仕途,所以跟随着他这老人,学些东西,日后多半也是要接替他这幕僚的位子,给方大人出谋划策的。 对于这年轻人,师爷当作子侄看待,见他如此匆忙,不禁问道:“你这小子,又有什么事情?” 年轻人低声道:“确有事情。” 说着,他凑近前去,低声道:“苏家店铺一事,有些变故。” 第三十六章 契约变故 苏家。 “契约?” “我怎么不知道?” “大约是有人冒我之名罢?” “或者假我笔迹?” “或者根本便是杜撰的?” 苏庭的声音,充满了笑意,似乎带着几分嘲讽。 师爷神色间稍显无奈,苦笑道:“苏先生,这可不是矢口否认便能过去的事,倘如那契约真是您签了名字的,那这一回要接手店铺,可不容易了。” 他这还是说得好听了些。 何止是不容易? 从孙家拿出来的契约上看,那是永久将苏家店铺,转在孙家名下,以二十两白银,彻底买下。 若契约属实,那么这店铺跟苏庭,便再没有任何关系了。 虽说方大人倾向于苏庭,但契约为实,合乎律法,也难以徇私枉法,也难以扭曲事实。 眼下只能寄望于那契约上面的名字,不是苏庭亲自落笔。 但他当了多年的幕僚,被人敬称为师爷,眼力极高,从苏庭的表现里,自然也能看出端倪。 “看来此事是悬了。” 无论是从孙家那边的态度,还是苏家这少年的表现来看,那契约上的落笔签名,十有八九是这苏家少年亲自落笔。 只是看眼前的状况,这苏家少年是不愿承认,有些耍无赖的嫌疑了。 师爷叹了声,道:“苏先生,这样也不是办法,咱们不如好好合计一下,另外想个出路罢?” 苏庭微笑道:“不必想了,不是我签的,便不是我签的,指不定就是孙家随口一说,杜撰出来的。” 师爷低声道:“可孙家那边是有契约。” “契约?” 苏庭悠悠说道:“那便让孙家拿出契约,来辨明真伪,但在此之前,我的契约,绝对属实,无须质疑,我便要先接手店铺回来……若到时候孙家不服,便再用那一纸杜撰出来的契约,从我手中再把店铺拿过去吧。” 师爷听了,不禁又苦笑,道:“这样一来,孙家不服,多半是要用这契约,告上衙门,到时您可是要背上官司的。” 苏庭笑道:“官司?苏某人身正不怕影子斜,他孙家要是不怕,那便来嘛。” 师爷看他语气如此轻快,且又这般浑不在意,不禁对自己先前的判断,有了几分质疑。 莫非真是孙家的障眼法? …… 袁府。 捕头袁珪,看着对面的来人,神色冷漠。 他刚从衙门回来,捕头的衣服还未换下,便听闻有人来访。 在袁珪看来,这多半是早已有人盯着他家,等着他回来。 “孙家来人,可有事情?” 袁珪语气生冷,只是请对方落座,却也不曾奉上一杯热茶,便是连客套二字也都省了。 那人貌若中年,满面堆笑,正是孙家的管事,他早知袁珪心性,此人早年已跟随过朝廷大员,但正是因为如此不通情理,不知巴结,不明时势,才没有得到升迁机会,这些年来,反而只混了个捕头的职位。 孙家管事乃是个人精,直接便忽略了袁珪的语气,显得十分热络,近前笑道:“袁大人日理万机,护卫整个落越郡,如同守护之神,真是辛苦了,我们这些……” 他开口便是一声袁大人。 这大人二字,对于捕头而言,也是敬重得无以复加的称呼了。 但袁珪却不见喜色,只是皱眉道:“有话快说。” 孙家管事也是个懂得察言观色的,见他厌烦,当即便把废话咽下,忙是说道:“袁大人可认得苏家的苏庭?” 袁珪目光一凝,带了几分厌恶,冷声道:“认得。” 孙家管事低声道:“苏家店铺当年卖给了我们孙家,但有年限,如今期限已是到了,苏家那小子,想要重新接手店铺。” 袁珪斜了他一眼,道:“期限到了,接手店铺,理所应当,这又怎么了?” 孙家管事忙是陪笑道:“若真是如此,自然是理所应当,可是前些时日,苏家小子缺钱,跟我们表少爷借了钱,后来还不起了,便重新签了一份契约,彻底把店铺卖给了孙家。可那小子,却已不认此事,还想重新接手店铺……” 袁珪倒是知道,所谓的表少爷,便是孙家家主的外甥,王家的公子,不久前被赵沃所杀的苦命人。 袁珪沉吟了下,眉头皱成一团,道:“此人不讲信用,不尊律法,那你孙家不去衙门告他,来寻我作甚么?我一个捕头,只是听命办事,捉拿案犯,又不是管这官司的,你找上我家,是找错人了罢?” 孙家管事笑着说道:“正是要打官司的,虽说凭一纸契约,已经足够,但苏家小子如此抵赖,若他说这契约是动强逼迫,欺骗隐瞒得来的,我们也不好辩解。但听闻当日,您也在对面,亲眼所见,所以还请袁大人到时候,作个人证。” “我是捕头,官家中人,证实此事,于理不合。” “至少于法,还是不冲突的嘛。” “仍是不妥。” 袁珪微微摇头,他珍惜名声,终究是要避嫌。 孙家管事本想掏出怀中的银两,但想起此人名声,终究是压下了念头,转而含笑说道:“您是落越郡有名的铁面无私,正因为有您出马,百姓才会相信我孙家没有买通证人,百姓才会信服衙门的判决,想来您也不愿看到衙门判决被百姓质疑的。” 袁珪顿有几分迟疑。 孙家管事暗道有戏,此人向来冷漠,不近人情,不受贿赂,偏偏顾虑官家颜面,只要从这点入手,怕是不难,到时候,家主用来贿赂他的银两,还能到自家怀里。 这般想着,这管事愈发卖力,说道:“袁大人,难道您亲眼所见的事情,还要故作不知么?我们孙家虽然家大业大,这富贵之家难免受贫穷人家嫉恨,百姓多有仇富之心,但您总不至于如此罢?” 袁珪沉默了下,问道:“契约在哪儿?” 孙家管事大喜道:“您这是答应了?” 袁珪说道:“我是看见了苏庭签了字,但没见过那契约,还须过目,才能认定。” 孙家管事笑颜开,忙是说道:“此事绝无问题,我这就让人送来契约,让您过目。” “嗯。” 袁珪点了点头,看向门口,沉默了一下。 对于孙家,他并无好感。 对于王家公子,他也无好感。 对于苏庭,袁珪本无恶感,但自从发觉苏庭是修行人,让方庆对他刮目相看后,袁珪便对苏庭有所不喜。 随着赵沃劈杀王公子一事,袁珪心中大半是怀疑苏庭,因此对他更是日渐厌恶。 对于这个用鬼神邪术来欺上瞒下,将方大人都迷惑得晕头转向的那个少年,他心中更是充满了忌惮。 但尽管如此,他也不至于诬陷苏庭。 他作为官家中人,担任捕头职责,向来公正,绝不会无中生有。 但他也不会将亲眼所见的事情,当作不曾看见。 尤其是此事,能够打压苏庭一番,也算他心中想要见到的场面。 “也罢。” 第三十七章 公堂 自师爷告知此事之后,后续的发展,苏庭有所预料。 待过了三日,也果真如苏庭所料,孙家拿着当日在茶楼签下的契约,前往衙门,一纸状书,将苏庭告了上去。 契约经师爷过目,着实不假。 若是属实,这苏家店铺,从今往后,便只能孙家的了。 为此,表姐苏悦颦,这两日眉宇紧蹙,心中忧虑到了极点,尽管苏庭轻松应对,宽慰了几次,仍然不能让她心中担忧尽数散去。 “还是我考虑不周了。” 苏庭这般想着,有心想要早日了结此事,但是乌贼墨的时候还没到,也就只能安心等侯。最后也便只是告诉师爷,请方大人将此案拖延几日,容后再审。 怎奈何孙家势大,底蕴深沉,在落越郡更是根深蒂固,拖延的办法,终究不能拖延太久。 没过几日,方庆便有些招架不住了。 但苏庭也觉得差不多了。 …… 落越郡,衙门。 苏庭才临近门口,便觉有着一股压迫之感。 前方的县衙,仿佛是一座大山。 “朝廷的气运么?” 苏庭这般念了一声,他偏头看了表姐一眼。 苏悦颦作为凡人,只觉这等地方,威严大气,凛然生威,一时有些心怯。 而苏庭已入修行之门,身具真气,反而看得更为清楚,感受更为清晰,于是便仿佛受到了更为强盛的压迫。 难怪修行之人,不入牢狱,不入官场,便是受此压迫么? 随着这样的念头,姐弟二人缓缓走入了其中。 一入门中,苏庭眉宇轻皱,只觉身上压了一块巨石,让他气息不畅,但好在这压迫不算沉重,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之内。 “根据松老簿册所述,只要能至上人之境,修成阴神,便可无惧这般气运压迫。” 他吐出口气,对于那个境界,愈发向往。 随着他的想法,脚步未停,已到了内里。 方庆还未来,但孙家之人,却是早一步来了。 这倒是让苏庭有些意外,他本以为自己应该是最先来的,未想这孙家居然如此重视,早早在此等候。 那孙家来人,是个管事,狠狠看了苏庭一眼,又不禁朝着苏悦颦扫了几眼,眼中微亮。 苏庭面无表情,移过半步,挡住对方视线,回看过去,眼神平静。 孙家管事只觉那少年神色冷漠,眼中幽暗而深邃,宛如无底深渊,令人不禁心中恐惧,连忙收回目光。 一个对视之间,便觉自身已是汗湿满身。 分明只是一个少年,不过只是一个卧病在床,见识浅薄的少年,何以眼神如此惊人? 这管事饶是自认见多识广,却也不曾见过这样的目光,心中惊疑不定。 苏庭收回目光,真气运转,从双眼处收回,顿时神光内敛,平静无波。 过得片刻,人陆续到齐。 捕快,文吏,以及方庆大人。 在方庆背后,有一老一少,正是师爷与那跟随师爷学习的年轻人,他们两人可算是方庆的幕僚,在朝廷并无任职,只充当方庆的谋士一般。 在这个场合里,两人只能在方庆侧边,为他开口罢了。 “大人。” 人刚到齐,方庆才刚落座,苏庭还未开口,那孙家管事,便有些迫不及待,上前一步,躬身说道:“小人是孙家管事,状告苏家之子苏庭,签订契约,未经履行,矢口否认。” 方庆看这场面,哪怕早有所料,却也觉得有些头疼。 他有心偏向苏庭,但在涉及律法的方面,也不愿徇私枉法。 更何况,苏庭的契约,白纸黑字,便是想要徇私枉法,也是极难。 总不能指鹿为马吧? 方庆吐出口气,目光看向了苏庭。 苏庭拍了拍表姐的手背,示意她放心,才上前去,施了一礼,道:“方大人,草民苏庭,当年先父曾经与孙家签订契约,将祖屋修缮而成的店铺,租借孙家五年,如今期限将至,故而按契约所述,收回店铺,一切举动,均合律法,未曾违背契约,请大人明鉴。” 说着,他从怀中取出一张薄纸,已然泛黄,字迹犹存,但仍能轻易辨认。 这便是苏悦颦早先交给他的契约。 也是他今日对簿公堂,要收回店铺的凭证。 身边有捕快接过契约,呈了上去。 这契约多日前,苏庭就已交给方庆,经过师爷的手,不知道见过了多少回,在公堂上再来一次,也不过走个过场而已。 方庆看了一眼,师爷也看了一眼。 “不假。” 方大人看向孙家管事,缓缓说道:“契约所述,期限将近,他要收回店铺,不曾违约,你有何话说?” 孙家管事往前一步,道:“若按此契约,自然无话可说,但小人这里,还有一份契约。” 这话一出,众者沉默。 方庆和师爷都早知此事,不过一时装作不知罢了,此时被孙家管事提起,也不意外,只是愈发头疼了些。 捕快从孙家管事这里,接过了契约,呈了上去。 方庆接过来,仔细看了一遍,又转给了师爷。 他们两人虽然早知这份契约,也曾听过契约内容,但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张薄纸。 两人对视一眼,俱都有些无奈。 “根据这份契约所述,苏庭已是将这家店铺,彻底卖于我孙家,从此再与苏家没有任何干系。” 孙家管事扫了苏庭一眼,才看向方大人,躬身道:“大人可以仔细查看,那契约之上,有着苏庭此人亲笔落名。” 方庆心中大约明白,契约不假,一时也有些苦恼。 苏悦颦看向苏庭,眼中充满了紧张与忧虑,生怕这契约当真是苏庭所写。 苏庭这些时日,一直跟表姐解释,只说是孙家杜撰,虚假伪造,但今日孙家这边的态势,可不像是假的。 苏庭朝着表姐笑了笑,露出一个轻快地笑容,示意表姐安静下来。 苏悦颦见他如此轻松平淡,心中的忧虑,忽然消减,平静了许多。 正当苏庭便要开口时,忽然身后传来声音。 “人家那是家大业大,指不定是动强了,逼迫苏庭签的契约。” 这声音十分熟悉,苏庭转头看去。 只见公堂之外,县衙门口,来了许多人,都是听得消息的街坊邻居,来这儿看热闹的。 而刚才开口的,是个小孩儿,正是当日向苏庭报信,说表姐病倒了的那个小孩。 苏庭朝他看了一眼,露出赞赏之色。 这小家伙真是个可造之材,日后专心当个托儿,绝不会埋没了他。 第三十八章 审案,人证 这一声出来。 公堂上静了一下。 孙家管事脸也黑了一些。 倒是门口围观的百姓,大多是寻常之家,甚至是贫苦之家,对于孙家这等富贵人家,多有一些仇富心理,当下议论纷纷,颇为热闹。 这还是落越郡治下,法纪森严,这才不至于有人起哄,乱了秩序。 “哦?” 方庆跟师爷对视一眼,只觉事有转机。 虽说白纸黑字,一旦签下名字,就难有转机,哪怕是被人欺瞒,哪怕是被人灌醉,未有看得清楚契约,便签下字来,可白纸黑字,符合律法,也只能认下。 但也有例外,比如动强。 若有人强迫,硬逼他人签下名字,如此举动,无异于拦路抢劫。 大周律法完善,只要可以证实这点,苏庭未必不能得胜。 然而还未等方庆发话,便见孙家管事往前一步,说道:“大人,我孙家行事,一向合理合法,不曾违背大周律法。此事也是一样,乃是酒桌之上,白纸黑字,用银两与苏庭交易,换他一个落笔之名,绝无不法之举。” 方庆看了苏庭一眼。 苏庭神色平静,未有授意。 方庆沉吟了声,旋即问道:“你可有证据?” 孙家管事心中一凛,他看见了县令大人跟苏家小子对视一眼,又听县令大人这话,心底沉了一下。 按道理说,方大人应该是问苏庭有何证据,证明孙家动强。 但此时方大人问话,却是反了过来,问他孙家可有不曾动强的证据。 话锋不同,这句话的含义,自然也就不同。 孙家管事想不到苏庭这么一个少年,有什么本事能够被方庆这县令大人,看得比孙家还重,但他心中虽然有些震动,可为人也算沉稳,未有失态。 听得方庆问话,孙家管事深吸口气,拱手道:“回大人,此事有着人证,且是官家之人,绝非闲杂人等,其言语必然可信。” 方庆眉宇微皱,跟师爷对视一眼,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意思。 这是衙门里,哪个当差的,被孙家收买了? 无论怎样,孙家毕竟找来了人证,像是这种状况,便有些复杂了。 难不成还要找到那当差的,被人收买的证据? 大周朝廷,各地县衙,案件无数,如方庆这般人,如师爷这般人,也见过无数案件,其中一些案子,有富贵人家,用钱收买些闲杂人等,假作人证。 而这类事情,放在外地,变得十分复杂,往往是官员收了贿赂,便匆匆结案。 方庆思绪纷乱,看了苏庭一眼,只觉这少年神色轻松,笑意吟吟。 见状,方庆深吸口气,心中定了一下,既然苏庭如此轻松,也没理由他要这般苦恼。 既然苏庭没有授意,那便按照平常的案子来审便是。 “人证何在?” “大人。” 孙家管事低声道:“人证便是袁捕头。” 方庆皱眉道:“袁珪?” 师爷怔了一下。 众位捕快,面面相觑。 外边围观的百姓,也都逐渐听了议论,有些错愕。 “怪了。”苏庭颇为纳闷,凑近表姐身边,馨香扑鼻,让他静了一下,然后才问道:“姐,那袁捕头是谁?怎么人人听了,都有些古怪?” “袁捕头……”苏悦颦神色凝重,轻声道:“这是落越郡最铁面无私的捕头,为人正直,向来冷面。” “原来如此。”苏庭略有恍然,难怪众人这般古怪,原来是出了一个明显不会被人收买的家伙。 这让上边方庆大人,也有些愕然,未曾想过孙家的人证,居然是袁珪。 袁珪是什么人,方庆心知肚明。 若说有朝一日,官场复杂,他方庆会受贿,这袁珪也不可能受贿。 既然袁捕头亲眼所见,那么此事,也就不假了? 方庆看了师爷一眼,只见师爷满面愁容,摇了摇头,他心中无奈,又看苏庭。 苏庭全无半点凝重之色,神色轻松,略微点头。 方庆深吸口气,道:“袁捕头何在?” 有捕快应道:“袁捕头昨夜便去办案,刚刚才回家去。” 方庆说道:“去唤他过来。” 那捕快应了声,正要动身,便听孙家管事笑道:“大人,不必了,小人已经叫了个人,在袁捕头家等侯,只等袁捕头洗漱一番,便会赶来。看看时候,从袁捕头家里过来,也差不多了。” “那便稍等一下。” 方庆这般说了一声。 而苏庭那边,依然平淡,仿佛事不关己。 这让苦恼得头疼的方大人和师爷,心中都是好生无言。 至于苏悦颦,自听得袁捕头为人证,心中也沉了下去,知晓那契约,多半是不假,小庭只怕是在宽慰她。 她神色焦虑,脸色苍白,本就未有痊愈的身子,更显虚弱。 她近苏庭边上,低声道:“小庭,那契约,当真不是你签的么?” 苏庭牵过她手,轻轻拍了拍,轻声道:“我怎么会骗你?” 只这么一句话,苏悦颦只觉心中彻底安静了下来,担心忧虑的心绪,竟然兴不起半点波澜。 “等着看戏吧,咱们家的店铺,一定要收回来。” 苏庭低声说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然而就在这时,外边声音稍乱,百姓们议论声戛然而止,分出一条道来。 一个精瘦的中年人,从外边走进来。 这人神色冷漠,气血浓烈,显得十分强盛,看他迈步沉稳,摆手生风,可见武艺不俗。 苏庭看了一眼,便知这是那位人证袁捕头了。 而那袁捕头也看了过来,眼神冰冷,更充满了厌恶之色。 苏庭皱了皱眉,倒也想不起自己究竟哪里得罪过这人,但这念头一瞬间也就抛之脑后,他摸了摸脸颊,心内暗道:“不遭人嫉是庸才,杰出如我,俊秀如我,总有嫉妒的。” 正在苏庭找到袁珪不喜欢自己的原因之时,袁珪已经走到了前方,施了一礼,道了声大人。 “袁捕头。” 方庆说道:“孙家与苏家,有契约纠缠,据孙家所言,当日你曾见苏庭在酒桌上,签下契约,并得了孙家之人的银两,可是属实?” 袁珪微微皱眉,旋即摇头。 孙家管事面色大变。 众人均有错愕。 无论是方庆和师爷,还是外边的百姓,都有些惊讶。 只有苏悦颦,才松了口气。 苏庭则是觉得莫名其妙。 孙家请来的人证,怎么有点不大配合? 然而就在这时,只听袁珪说道:“不是孙家之人,而是已逝的王家公子。” 第三十九章 公堂诡辩! 袁珪神色平常,徐徐说来。 孙家管事松了口气。 众人听他话锋一变,更觉诧异。 苏悦颦心中又紧张了些。 倒是苏庭,摸了摸下巴,低声道:“这才正常嘛。” 孙家请来的人证,不大配合,怎么看都古怪,指不定还有诈。 现在看来,反而正常了。 “不过,倒也看不出来,这家伙看起来这么冷酷,还玩套路,真特么闷骚。” 苏庭心中嘀咕了两声。 …… “王家公子?” 方庆沉声问道。 “正是。”袁珪回道。 “回大人,王家与我孙家,乃是亲家,王公子正是替我孙家作的交易。”孙家管事忙是说道:“但无论是谁去定的契约,可这契约之上,苏庭落笔签字,绝非虚假。” “袁捕头。”方庆看向袁珪,问道:“你能确定当日是苏庭亲自落笔签了名字,而当时苏庭可曾受人强迫?” “回大人,不曾受人强迫,是他饮酒之后,自愿签字。”袁珪这般说道。 这话一出,众人都看向了苏庭。 方庆和师爷已有所料,都有些回天乏术的滋味,不禁叹了一声。 苏悦颦看着苏庭,只是轻叹一声,却兴不起责备之心。 苏庭冲她笑了笑,又拍了拍她手掌,轻声道:“又不信我?” 苏悦颦深吸口气,道:“不论怎么样,姐姐都信你的。” 苏庭笑道:“那就不要担心。” 而在苏庭与表姐谈这三两句话时,外边的百姓,已经议论颇多。 “袁捕头铁面无私,断然不会被孙家收买,此事一定是真的。” “只是,二十两便贱卖了店铺,里边肯定有诈啊。” “反正孙家没有动强,虽说王公子灌了酒,但没有强迫,这也就合乎理法的。” “只能怪这苏家小子年纪还小,见识太浅,吃了大亏了。” “想他苏家,也就这店铺算个家底,如今连家底也没了,这姐弟俩今后的日子也不大好过呀。” “苏家当年也算小富,没想到沦落到这个地步。” “还不是得罪了孙家。” …… 外头议论的声音,传进了里边。 苏悦颦脸色苍白,微微咬唇,未有言语。 苏庭神色不改,扫了过去,只见孙家管事面带冷笑,满是得意,而袁珪神色冷漠,倒是方庆和师爷,略带惋惜。 “苏庭,你有何话说?”方庆开口问道。 “自然有话说。” 苏庭微微一笑,朝着孙家管事看去。 孙家管事有些错愕,此事已是板上钉钉,他苏庭还要强辩不成? “有话便说。”方庆也想知晓,苏庭究竟有何话说。 “敢问袁捕头,当日可是见我亲笔落名?”苏庭看向了袁珪,与对方冷漠的目光接触,但他依然显得平静。 袁珪心中讶异,他这刻意凝聚的目光,颇有威势,有他习武多年的锐利,有他杀戮多年的杀意,常人见了自是惊骇,但苏庭这少年,竟是如此不动声色。 惊讶归惊讶,但话终究是要答。 “自然是亲眼所见。”袁珪答道。 “袁捕头亲眼见我落笔,可见我手下书写的,是我的名字?”苏庭沉声道。 “这……”袁珪虽然不喜苏庭,也不会无中生有,摇头道:“我只见你落笔,但未有注意你下笔的手势,未有看清你落笔的字。” “那你可曾看清我笔下的纸张,便是上边的这张契约?”苏庭喝道。 “未曾。”袁珪皱眉摇头。 “如此,你凭什么说是我签下了这张契约?”苏庭冷声道。 “这……”袁珪沉默了下来。 一时之间,公堂之上,竟是有些安静。 方庆回望一眼,只见师爷也是满面错愕,但两人对了一眼,大约也明白了几分,心中松了口气。 而在外边,围观百姓的议论声音,也渐渐多了,渐渐大了,变得十分吵杂。 苏庭看向表姐,笑意吟吟。 苏悦颦见他言谈如此凌厉,气态如此自信,彻底放下心来。 “苏庭!”孙家管事见状不好,当即大喝道:“白纸黑字,契约在此,上边有你的笔迹,你还敢抵赖?” “孙家可是家大业大,要寻个书法高明的,模仿我苏某人的笔迹,也是不难。” “你要抵赖不成?这可由不得你!” “自然由不得我,但也由不得你孙家胡编乱造。” “你想怎样?” “验!” 苏庭声音,宛如金石,掷地有声:“验明真伪,方能知晓!” 孙家管事气得发颤,指着苏庭,手指有些发抖。 公堂内外,除却方庆等本已心生敬重的几人外,其他熟悉苏庭的人,无不感到愕然。 这个卧病在床,少有见识,年纪尚轻的少年,竟然能有如此凌厉的锋芒,竟然能有如此镇定的心态。 一番对话,竟有慑服孙家管事的味道。 “验明真伪?” 方庆沉吟道:“确实应该验明真伪,适才本官仅是扫过一眼,未觉端倪。既然苏庭有此质疑,也该让他放心才是。” 说着,他偏头说道:“师爷,你去看看。” 师爷略有迟疑,先前他已看过了一回,并未看出破绽,也未看出伪造,再看一遍,多半也是如此。莫非要他昧着良心,指鹿为马,以真作假? 苏庭见状,心中一凛,正要开口,阻拦下来。 然而孙家管事却已先一步开口,道了声:“慢!” 众人目光看向了他。 孙家管事心中也颇没底,他大约能猜测出来,方大人跟这苏庭似乎相识,师爷跟苏庭也有眼神对视。 虽说孙家势大,怎么看也比这苏家孤子的分量,来得更重,按道理说,方大人哪怕偏私,也应该偏向孙家,可他心中想起适才察觉的细节,不禁有些惴惴不安。 “大人。” 孙家管事深吸口气,道:“适才师爷未曾看出端倪,如今再看,哪怕认得契约为真,他怕也不认。如此,小人看来,该另寻他人,令此人心服才是。” 苏庭不禁在心底为这孙家管事赞了一声。 只是师爷已是不喜,他作为方庆幕僚,能被人称作师爷,本就是一个敬称。这个名字,便是他数十年来的显赫名声,如今孙家管事竟敢质疑,当即有些恼怒。 然而这时,方庆略微挥手,只问道:“那你觉得,该当如何?” 第四十章 书法大家 “那该如何?” 方庆这般问了一声,目光扫过苏庭,又落在孙家管事身上。 “回大人。”孙家管事躬身道:“遥县有位书法大家,名声甚好,与我家老爷相识,可将契约及苏庭亲笔,送与他看,由他鉴定。只是……” “只是如何?”方庆道。 “只是这位苏公子……”孙管事看了苏庭一眼,眉宇一挑,道:“不知到时,鉴别为真,他是否还要抵赖?” “既然与你家老爷相识,鉴定出来的结果,苏某人自然不信。”苏庭挥了挥手,冷笑道:“不过,我苏家可不识得什么书法大家,也没有银两可以找人来共同辨别,既然如此,也不为难你,只要你鉴别出来的结果,能让方大人觉得属实,苏某也就认了。” 方庆未想这事又推在自己身上,沉默了一下,一时无言。 然而就在这时,袁珪偏头看了过去,问道:“那位书法大家,可是姓梁?” 孙家管事道:“正是。” 说着,他顿生喜色,道:“袁捕头识得?” “识得。”袁珪上前一步,朝着方庆拱手道:“这位梁大人,本是京城文官,官拜从六品,如今约有六十,想来是卸任归乡了。当年卑职曾护卫过梁大人,他也是刚正不阿,宁折不屈的人物,若真是他,必然可信。” “哦?” 方庆微微挑眉。 苏庭摸了摸下巴,暗骂道:“这厮一点儿也不懂审时度势,你现在是孙家的人证,算是站在孙家那边了,现在已经不是中立的了,还想给那书法大家当人证,心里就没点数么?” 他在心底吐槽了几句,就见方庆看了过来。 苏庭略微点头,以示同意。 方庆深吸口气,说道:“既然如此,那么便请这位梁老先生,以作鉴别,且看这契约是否伪造。” 苏庭躬身一礼,笑道:“大人英明。” 孙家管事也不甘示弱,拜了一礼,拍了一声马屁。 这个案子,便暂时告一段落。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苏庭又拖延了两日。 …… 苏庭领着表姐离开衙门,而守在门前的邻里乡亲,纷纷凑上前来。 有些是纯粹凑热闹,有些则是真心在意,有些则是心思复杂了。 苏庭不愿琐事缠身,随口应答了几声,便拉着表姐匆匆回家了去。 而这一日,风和日丽。 但孙家与苏家的官司,引起了不少人的谈论。 落越郡一下子热闹起来。 到了傍晚时分,百姓忙碌一天,才到闲暇事后,这茶余饭后,便不免提起此事。 一时之间,这一桩贫家少年与孙家的官司,竟有些传遍了落越郡的味道。 能够预见得到,在此之后,很长一段时日,或许都会是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但在神庙之中,却显得颇为安静。 毕竟不是初一十五,也非节日到来,也就只有三三两两的信众,前来请愿,或是还愿。 到了傍晚,也就彻底平静了下来。 傍晚时分,夜已临近。 天色昏暗,气候清凉。 松老清扫了一番白天信众留下来的痕迹,才将扫帚放在一旁,返身回院。 而在院中,青平已经扫清了落叶,在假山边上的石桌上,沏好了一壶茶。 “苏庭这小子,吃了场官司?”松老倒了杯茶,轻饮一口,状若无意地问道。 “上次他入狱之前,跟王家公子喝了顿酒,在契约上落了名,将苏家店铺,彻底卖给了孙家。”青平答道。 “卖了多少银两?” “二十两。” “这败家小子,那店铺的地段十分热闹,真要彻底卖了,又何止二百两?”松老闻言,笑骂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这不是喝醉了,被人设局了么?”青平低声笑道。 “设局?”松老冷笑了声,道:“这混账小子,精得跟鬼一样,王家小子在他手里,把命都丢了,还能设局害得了他?他若不是主动去跳,谁能坑得下他?以老夫看来,是他设的局吧?” “这个……”青平略微低首,沉默无声。 “你托方庆,给苏小子买了些东西,变成了一罐假墨水,当老夫不知么?”松老淡淡开口。 青平闻言,不禁笑了声,道:“举手之劳,便想帮他一把,看他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哪知他这动静,倒真是不小。” “罢了,既然是从神庙中得了传承出去的,帮他一把,助他走得远些,也不是坏事。”松老抬头看了看青平,说道:“倒是你,没让老夫失望。” 青平听了这话,不禁有些愕然。 松老说道:“你可知那年与你一同来的,资质根骨,大多比你出色?” 青平点头道:“弟子知晓,但弟子不甚明白,松老为何只挑中了我?” 松老缓缓说道:“你资质中等,不高不下,但胜在性子平稳。而老夫当年,也是如此,你与老夫实则算是同一类人,同样平庸,同样稳重。在这一点,从你对苏庭的态度上,可以看得出来。” 苏庭从神庙中得了传承,身具浩大机缘,修行堪称一日千里,令人为之骇然。 哪怕松老,都不禁为此感叹。 而青平拜在神庙下,修行了多年,还比不上修行才短短时日的苏庭。 这样的遭遇,放在一般人身上,难免嫉妒,甚至愤恨。 但青平仍能平静看待,如此心性,便已是难能可贵。 “保持这份心境,对你今后必有着极大的好处。” 松老这般说着,旋即挥手,说道:“衙门那边的事情,不必多加理会了,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还不足以让他苏庭这鬼精的小子吃亏。” “听松老的意思,苏庭会胜这一局?” “这是自然。” 松老随口应了一句,旋即又道:“当然,孙家也不见得全是蠢货,尤其是孙家这位家主,也不可小视,但他孙家,终究势大,不会把这个卧病在床,见识浅薄的贫家少年放在眼里。 “而苏庭实则已是修道人,但却从未轻视孙家。” “有心算无心,结果自然是明朗的。” 说着,松老淡然道:“你当了他的帮手,不是对此事来去,一清二楚么?” 青平想起苏庭那厮,不禁失笑。 松老略微抬手,又道:“不过,孙家若要败了这场官司,那么这一间孙家如此看重的店铺,必然不会平静。这两日间,你去周边看着,看他孙家是否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是否会动些什么手脚。” 青平心中凛然,躬身应是。 松老挥手,让青平退下,旋即看向旁边一罐墨水。 “乌贼为墨,不亏贼名。” 松老垂下眼睑,念了一声:“跟苏庭这小贼,倒也配得上。” …… ps:又是周一,求收藏,求推荐票,求点击……求一切!就要打滚卖萌撒娇了⊙?⊙! 第四十一章 孙家! 孙家。 偌大宅院,古旧斑驳。 作为落越郡有名的大族,这座宅院并不显得多么富丽堂皇,而是有着岁月沉淀的痕迹。 这座宅院,在当年初建,自然是极为辉煌大气的宅邸,然而岁月变迁,如今建筑风格已不同于当年,加上岁月的痕迹,更显沧桑古旧,早已不复昔日辉煌。 只是孙家传承多年,这古宅便保留下来,不断修缮,历经岁月之后,更有一股沉淀的底蕴。 门前一对庞大石狮,栩栩如生,面孔狰狞,凛然生威,显得无比强悍,令人见之而生畏。 无论是谁造访孙家,先见了这对石狮,气势往往便先被压落了一筹。 …… 而此时此刻,孙家后院。 家主的书房当中。 气氛紧绷,沉闷压抑。 仿佛乌云盖顶,阴雨未下之时。 在外风光无限的孙家管事,正跪伏在地,低声道:“事情便是这样。” 他额头触地,战战兢兢,不敢多言。 而在前方,桌案之后,坐着一位花甲老人,鬓发灰白交杂,身着紫色袍服,看他面色红润,显然保养得当。 只是这老人神色漠然,眼神冰冷,让人见之而心畏。 “就是这样?” 老人缓缓道:“因此又拖延了几天?” 孙家管事低声应道:“是小人察觉方大人与那苏家小子似有来往,心觉让师爷来鉴别真伪,或有不妥,这才想要请梁老前来。” “这事不能算你错了。”紫袍老人缓缓说道:“只不过,苏家的小子,何德何能,让方庆如此看重?便是我偌大的孙家,在落越郡根深蒂固,这些年间他方庆都不卑不亢,无论涉及什么案子,都不能让他方庆偏私,可就凭这个少年,便可以让方庆偏向于他?” “那苏家小子,怎么可能比得孙家?”管事低声说道:“此事应该另有缘故的。” “那就查一查这其中的缘故。” “是,小人这就让人去查。” “等会儿。” 老人略微抬手,说道:“你说那苏庭,从一开始,便显得淡然自若,全无半点慌忙紧张,似乎凡事成熟在胸?” “确实如此。”管事低声道:“此人年纪虽小,但心态着实平稳,言辞极为凌厉。” 说到这里,管事迟疑了一下,终究不敢隐瞒,还是冒着被家主看轻的危险,说道:“他一言一语,仿佛具有威严,让小人不敢直面,心中有些畏惧。” “哦?” 老人讶然道:“你也会如此?” 这管事本也是孙家的族人,乃是分支一脉,但自幼在主家长大,备受器重,尤其是在他这家主身边,也有多年,跟随着他,见识过不少大人物,也见识过不少大场面。 这样一个人,虽然只是个下人,但阅历十分深厚,也算是个见多识广的人物,竟然会被一个少年震慑? 管事微微咬牙,虽然有些羞恼,却也不敢隐瞒家主,只低声道:“正是如此。” 紫袍老人眉宇微凝,过了许久,舒展开来,说道:“一个能让落越郡的父母官亲近的少年,一个能被这方庆大人看得比我孙家还重的少年,说他有些不凡之处,倒也可以理解。若是他没有半点出奇,反倒教老夫奇怪了……” 说着,紫袍老人又道:“这少年人,着实不能当作一般的少年看待,今后你对他的事情,要多加慎重。” 管事心中一凛,道:“小人明白。” 放在以往,无论是谁,对于这个苏庭,都不甚在意,毕竟苏庭年岁尚小,加上卧病在床,见识不多,又是只局限在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区区一只井底之蛙,着实不足挂齿。 但经历这次之后,不谈其他,单是这少年展现出来的气度,那临危不乱,那镇定自若,那轻松写意,就不像是一个寻常少年所该有的。 “既有几分出众之处,姑且便高看他一眼。” 紫袍老人说道:“方庆若是当真看重他,那么这白纸黑字,这不可更改的契约,究竟多么重要,也必然会告诉这苏庭。可苏庭知晓了契约不能改,还能如此轻松,想必是心有底气……老夫要知道,他凭什么有此底气?” 管事闻言,顿时有些不解。 紫袍老人摆手说道:“关于这事,我另外让人去查,你无须理会。但这契约,你要好生保存,等侯梁兄前来,千万不能有失,避免他是想要在这契约上作什么文章。” 管事沉重点头,面色肃然。 他也在怀疑,苏庭的“阴谋”,大约在契约上。 但莫说是他,就算是他眼前的孙家掌权人,也没能想到,问题虽是在契约上,但却是早已种下的。 “另外……” 紫袍老人说道:“凡事留个心眼,不能大意。既然这个苏庭如此自信,那么我们便要有些准备,姑且就当他这次官司,能够得胜……那么,你是觉得,苏庭要真是必胜无疑,我们又该要如何?” 孙家管事眉宇皱起,道:“杀人灭口?” 紫袍老人摇头说道:“你跟随我这些年,许多事情还是想得简单。” 管事低下头,道:“小人怎能与您相提并论?” 紫袍老人没有接话,只是说道:“落越郡不比其他地方,县令方庆为人清廉,与我孙家不能同心,我们行事便不能肆无忌惮。这杀人灭口的手段,是不得以之时,才能用的办法,实属下策。” 管事沉默了下,旋即问道:“敢问家主,眼下该要如何?” 紫袍老人伸手在桌上敲了敲,凑近前去,耳语了几句。 管事略感愕然,旋即露出敬佩之色。 紫袍人老人说完了布置,便挥手道:“去办你的事情罢。” 管事躬身道:“是,家主。” 他躬身后退,返身出门,旋即关上房门,才长长松了口气。 按道理说,哪怕是主仆,接触得多了,熟悉得多了,难免会少几分敬畏,多几分亲近。 然而,尽管他跟随家主多年,尽管他与家主接触甚多,但心中的敬畏,从来不会减少。 因为这位家主,有着足以令人敬畏的本事。 孙家传下数百年,在前代之时,已然势弱。 直到这一代家主,才能颇高,让孙家之势,起死回生,振兴内外,隐约有了数代以来,最为辉煌的迹象。 尽管当代家主已年近六十,将要走入暮年,然而这些年间,手腕强硬,其威严之态,已深存于孙家族人心中。 正因如此,他这位在外风光无限的管事,才显得如此惧怕。 这是发自于内心的畏惧。 第四十二章 机缘! 孙家与苏家之间的官司,几乎传遍落越郡。 无论是茶馆里,还是酒楼里,或是家里,但凡闲暇之人,茶余饭后,难免提起此事。 就在邻里乡亲,也有些许闲言碎语,传进院落,传入苏家。 只是对于苏家姐弟而言,气氛则显得较为安静。 在衙门回来之后,苏庭就不知该如何开口解释。 而苏悦颦也不好开口询问,只怕苏庭误以为她是质疑。 沉默之中,煮饭,做菜,吃饭,收拾,偶尔有几句话,但说过之后,转瞬而又沉默。 这样的气氛,又到了夜里。 夜幕漆黑,无星月光芒。 一盏油灯,照得房内昏黄,驱散了些许湿气。 “姐……” 苏庭想了想,终究还是开口,说道:“你有事就与我说,不必留在心底的。” 苏悦颦听了他这话,静了片刻,微微摇头,轻声道:“咱们家的店铺,能拿回来么?” 苏庭点头道:“能!” 苏悦颦闻言,点头道:“这便好了。” 她目光清澈柔和,语气柔和,声音恬静。 只是苏庭,面对表姐这饱含信任的目光,心中反而有些愧疚,想了想,终究是坦白了些,低声说道:“其实那契约,确实是我签的。” 苏悦颦眉宇轻蹙了一下,但并未开口询问。 “契约虽然签了,但这并不影响到咱们拿回店铺。” “嗯?”苏悦颦怔了下。 “因为这两天,孙家的契约,就要作废了。”苏庭微笑道。 “什么?”苏悦颦讶然道。 “我说,孙家的契约,拿不出来的。” 苏庭的语气,平淡而坚定。 …… 孙家。 高宅大院。 灯火通明。 那位书法大家梁老先生,赶到落越郡之外,那时已是傍晚时分,他本想寻个落脚之处,歇息一夜,但未想这孙家之人,十分急切,让他趁着夜色,入了落越郡。 而踏足落越郡之后,再来到孙家,又是一段路程。 时至此时,已在深夜。 孙家备好了酒菜,接风洗尘。 酒足饭饱之后,孙家家主才领着这位书法大家,曾经的朝堂官员,在宅院之内,走了一遭,边是参观,便是叙旧。 “数百年老宅,岁月的沉淀,沧桑的痕迹,见证了一代又一代的兴盛衰落及崛起,真是充满了难言的味道。”梁老在这宅院当中,发出了这么一声感叹。 “梁兄过奖了,终究是祖上留下的瑰宝,我辈后人,只能是稍加修缮。”孙家家主仍是一身紫袍,灰白鬓发一丝不苟,神色间少了对下人时的冷漠威严,多了几分亲和的笑意。 “以孙老哥的本事,建一座宅院,自是不难,但能念着祖辈古宅,难能可贵。”梁老说道。 “梁兄真是过奖了。”孙家家主这般应了声。 “你知道我从来不讲虚言假话,这也是我为官数十年,也还只是个闲职的原因。”梁老认真道。 “也正是因为闲职,梁兄才数十年如一日,书法大成。”孙家家主由心赞道。 “大成不敢当,只是有些自家的独到之处罢了。”梁老笑了声,说道:“好了,你知道我这人,不讲虚言假话,也不喜欢客套话,我来了这么久,你带我逛到现在,也是时候说正事了罢?” “事情自然不急,总要招待一番,莫要失了礼数嘛?”孙家家主笑道:“若失了礼数,我还怎么有脸开口,让梁兄帮忙?” “不急?礼数?”梁老先生笑出声来,轻摇着头,笑骂道:“我本要在外头歇脚,你让人急匆匆把我这老骨头架到孙家,连夜而来,险些散了架,你还跟我谈礼数,你还跟我说不急,孙老哥你这未免太有趣了些?” “哈哈。”孙家家主笑着道:“我是急着明天的事,怕你在外歇脚,误了明天的大事。如今你已来了,自然就不急了,无论是今夜,还是明早,都赶得及嘛。” “哦?”梁老说道:“你若这么说,我今夜怕也是睡不着的,与其如此,你不如先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 “哪有什么能让你好奇的?”孙家家主微微摆手,说道:“只不过是让你鉴别一纸契约的真假而已,对你来说,再是寻常不过了。” “哦?”梁老讶然道:“既然只是如此小事,那老哥又如此看重?” “此事……”闻言,孙家家主沉默了下,旋即正色道:“因为这一纸契约,于我孙家而言,便是大事。” “哦?”梁老觉得愈发有趣,说道:“老哥一向沉稳,如今眼界已高,地位稳固,能称得是大事的,也已不多。既然老哥如此重视,那便快些让人把契约送来罢。” “这样也好。”孙家家主稍微偏头,朝着身后跟随的两名下人说道:“去找大管事,让他把契约送来。” 右边那家丁连忙应了声是,转身匆匆而去。 孙家家主回过头来,笑着道:“前面凉亭,湖水映着月色,我再让人取过来几颗夜明珠,借光来看,如何?” 梁老点头道:“自无不可。” 孙家家主偏头说道:“去请二夫人,让她领几个护院,送三颗夜明珠过来。另外,再取几个灯笼,免得不够光亮。” 余下这个家丁听了,也便匆匆而去。 “这便有些大张旗鼓了吧?” 梁老见他几番吩咐下来,场面似乎变得极为隆重,不禁说道:“不如明天一早,天亮了再看?” 孙家家主笑道:“我这不是怕你睡不着嘛,再者说了,多等一夜,我也不见得能睡着。” 梁老露出讶色,旋即大笑道:“你老兄什么大风大雨没有见过,还有事情能让你看得这般重,重得连你都睡不着了?照你这么一说,我更想知道,究竟是什么契约,能让你老兄,如此看重了。” 孙家家主目光中闪过一抹异色,一闪而过,轻松笑道:“哪有什么,其实也就是一家店铺而已。” “仅仅只是一家店铺?” 梁老闻言,讶然道:“孙家多少年传承,家大业大,还缺一家店铺?” 孙家家主颇有感慨,叹了一声,说道:“我孙家传承数百年来,缺的不是区区一家店铺,而是这店铺里该有的机缘啊。” 第四十三章 淡迹若无痕 孙家家主叹息不已,感慨良多。 梁老与他相识已有不少时日,却是初次见得这位运筹帷幄,手腕强硬的老友,变得这般多愁善感,眉宇之间,讶色愈发重了。 “失言,失言。”孙家家主醒悟过来,似乎察觉多说了一句,旋即摇头,又不动声色地转过了话锋,说道:“还得劳烦梁兄了。” “不会麻烦。”梁老摆手道:“不过鉴别一纸契约罢了,于我而言,不是难事,除非他是当时少有的大家,才能瞒得过我。” “哈哈,瞒过梁兄倒不至于。”孙家家主说道:“而且,梁兄只怕是误会了。” “哦?”梁老问道:“此言何意?” “梁兄以为鉴别真伪,便是要替我看一看,这契约是否属于他人伪造?” “难道不是?” “自然不是。”孙家家主抚须笑道:“这契约不是此人伪造,而是我孙家定下,用钱买来的,让对方签了名字的。只是对方如今矢口否认,说是我孙家作假,需要有人鉴别真伪,我这才厚颜请来了梁兄,以梁兄的名声,只须认定这契约为真,官府便无异议,此人也无话说,如此,也就是了。” “签了契约,却又不认?”梁老闻言,顿生恼怒,哼了声,道:“我平生最为厌恶的便是不守信约,遍耍无赖的货色。” 说着,这老者稍微挥袖,道:“若真是如此,我必然是要帮你,但丑话说在前头,契约真假,我凭心而定!” 他目光看了过来,沉声道:“孙老哥,你若是连我也骗了,我可不会昧着良心,偏向于你。” 孙家家主哑然失笑,道:“哈哈哈,你这厮的性子,我怎不知晓,你大可放心,孙某这辈子做事,谈不上多么光明磊落,但至少敢放在你梁兄面前的,绝不是龌蹉之事。” 梁老点头道:“如此便好。” …… 两人言谈之间,已至凉亭。 不过多时,夜明珠已至,光华柔和,暖如月光。 两侧又添灯火,愈发亮堂。 最后才是大管事,匆匆而来,看他衣衫不整,似乎接到消息之后,来不及整理仪容,便急忙赶来了。 “你这混账,怎么如此失礼?” 孙家家主哼了一声,只是眼下却有一抹赞赏。 大管事跟在身旁也有多年,听出言外深意,心中大喜,面上露出惶恐之色,低声道:“小人害怕误了家主与梁老先生的大事,这才匆匆而来,失礼之处,愿意领罚。” 孙家家主故作恼怒,正要开口。 梁老挥了挥手,道:“情有可原,不必罚了。倒是你那契约,快取过来,让老夫仔细瞧瞧。” 大管事怀中有一木盒,紧紧闭上,严丝合缝,外边还有些许尘灰,想来为了安全,已封存数日之久。 梁老见状,便知孙家确实是重视到了极点,否则区区一张薄纸,何至于如此封存? 孙家家主取过了木盒,旋即从怀中掏出一物,形同钥匙,翻过木盒,在底下转了一圈。 一声轻响,木盒应声而开。 “这契约不重,但涉及的东西,于我孙家而言,当真是极为重要。” 孙家家主看向梁老,笑着说道:“我让管事封存,埋在暗格里,命人日夜守护,寸步不离,稳守至今,未敢有失。” 梁老皱眉道:“如此重要?” 孙家家主虽然为人谨慎,但也从来审时度势,绝不会小题大做。 适才已经从孙家家主口中,他隐约知道了,对方不过一个孤儿,病弱少年,井底之蛙,仗着一家店铺,仗着年少无知,忽视律法,抵死不认。 但这样一个令人感到无言的无赖少年,能让孙家如此谨慎? 或许不是这个少年,而是那店铺之内的机缘。 孙家家主,把这桩机缘,看得太重了。 究竟是什么机缘? 梁老心中满是好奇,但他也知道,先前孙家家主已经转过了话锋,没有明说,也就是无意解释,既然如此,他问了反倒是自讨无趣。 “取出来罢。” 木盒打开,内中铺着绸缎,上面是一张平凡无奇的契约纸。 梁老双手接过,以示重视,目光逐渐扫过,看清了契约所述。 不是其他,仅仅是一家店铺的归属,价值不过二十两。 看到这里,梁老心中隐约有些不自在,他也知道,一家店铺,不该只得二十两。 但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个少年,是否当真是心甘情愿地签了姓名? 梁老目光扫落,停在落名的地方,旋即一怔。 “怎么?” 孙家家主见状,不禁问道。 梁老沉默了一下,目光在契约纸上,来回扫视,似乎互相比较。 “这名字的笔迹,比起上面契约内容书写的字迹,好像淡了许多。” 梁老声音显得犹疑不定,似乎有些古怪。 然而孙家家主,以及那孙家管事,无不大惊失色。 孙家家主立时近前,看向契约之上的字迹。 借着月色,借着珠光,借着烛火,隐约能见“苏庭”二字。 然而这两个字,墨迹浅淡,比之于前日,竟是淡了许多,比之于上方契约内容书写的字迹,几乎淡迹若无,几近无痕。 “这……这……” “怎么会这样?” 大管事颤抖着,声音都在发颤。 孙家家主偏过头来,目光宛如寒冰,森然道:“怎么会这样?” 大管事刹那跪倒,颤声道:“小人……小人不知,这些时日,小人封存暗格,不曾有人接触,不曾有人见过,绝不会被人调换了的。” 孙家家主未曾想到,布置如此周全,看得如此慎重,甚至不惜小题大做,竟然还是出了变故,他抬起手来,杀机凛冽。 这一回,他对这位跟在自己身边数十年之久的管事,动了杀机。 “慢着……” 梁老先生忽然开口道:“不是他的错。” 孙家家主放下手来,看向梁老。 大管事劫后余生,看向梁老的目光当中,充满了感激。 “梁兄知道原因?” “大约猜得一二。” “何以如此?这契约之事,不瞒梁兄,乃是我亲自过目,确认无误的。” “之前确实无误,如今隔了段时候,便是不同了。” “为何?” “我浸淫此道多年,知晓有些墨水,不同往常,书写之后,隔上许久,能淡然无迹,往往被人用来当作伪造契约的手段。” 顿了一下,梁老沉声说道:“孙老哥,你用谋半生,令人闻风丧胆,此次,只怕是着了这少年的道!” 孙家家主沉默了下来。 大管事更是低下头,颤抖着,不敢言语。 第四十四章 再登公堂,孙家阴云 翌日。 县衙。 苏庭与表姐先是到来,但孙家那位大管事,却没有先行来此。 过不多时,官家之人陆续到来,门外也围了不少百姓。 可孙家之人,却还没来到。 须知,当日孙家大管事,可是第一个在这里等侯的。 “等一会儿吧。” 苏庭偏过头来,朝着表姐笑了声。 苏悦颦听他解释过一番,放宽心了些,再看到眼前场景,孙家大管事未有出现,想来事情真如苏庭所想。 至于上边,方庆眉宇一挑,问道:“孙家还未来人?” 有捕快答道:“回大人,未见孙家来人。” 方庆皱眉道:“怎么回事?” 他看向苏庭,只见苏庭依然神色平淡,带着些许轻快笑意,心中不禁有些猜测。 孙家来人耽搁了? 孙家可谓是家大业大,也不缺一位管事,这一人耽搁了,再来另一人便是,怎么会全无动静? “大人。”师爷凑近前来,低声道:“按律来说,咱们该去提醒一番,但若提醒过后,还无响应,那便是孙家自行弃了这场官司,胜者即为苏庭。” “嗯。”方庆抬起手来,有意判决苏庭得胜,但仍谨记自家为官,谨记心中正道,终究深吸口气,道:“按朝廷律法,无故缺席者,视同拖延之意,是自弃官司,胜负立定。然而,法有容情,避免事出有因,本官按律,该与孙家商谈。” 外边的围观群众,本不知原委,还等着孙家来人。 听得方庆这般开口,众人才知其中端倪。 当下议论颇多,显得颇为吵杂。 “我看孙家一定是假契约,鉴定不实,所以不敢露面了。” 议论之中,这一句话,显得尤为响亮。 苏庭偏头看了过去,发觉说这话的,还是之前那个男孩儿。 虽然苏庭自觉胜券在握,但还忍不住给他竖了个拇指,心中自动给他记了三串糖葫芦的账,日后取回店铺赚了钱,再给这小子清数。 “来人。” “大人。” “你们二人,去孙家走一遭。” …… 孙家。 此时正在巳时,阳光明朗。 但孙家之内,几乎阴云盖顶。 外人俱已退避,大堂之上,仅有三人。 正是孙家家主,大管事,以及梁老,这三位昨日已然知晓契约变故的。 “其实这墨水,也并非一夜之间,立即消失。” 梁老语气低沉,说道:“按道理说,它是逐渐淡下的,或许之前是因为你们时常看见,没有对比,没有察觉,这一次,封存几日,内中沉闷,变得就有些明显了。” 孙家家主脸色阴沉,转头看了过来。 大管事心中一颤,低声道:“之前的笔迹,虽然没有过多注意,但也不会浅得这般明显,正是这几日间,笔迹才迅速消失的。” “哦?”梁老眉宇一挑,道:“真有这等,此前一段时日,全无变化,在一夜之间,立时消失的墨水?” 他浸**法一道,足有数十年之久。 关于乌贼墨此类的几种墨水,也并非全然不知。 但若说此前没有变化,过了一段时日后,再即刻消失的,这倒让他感到奇异。 孙家家主闻言,眉头紧锁,道:“这种墨水,梁兄也觉讶异?” 梁老沉吟片刻,旋即摇头道:“这种墨水,不曾听闻。” “哦?” 孙家家主负手而立,眼中闪过一抹寒色,道:“这倒真是奇怪了。” 梁老问道:“如何奇怪?” 孙家家主沉声道:“此人正值年少,见识浅薄,而且多病,足不出户,阅历比寻常少年还弱。并且,自幼生在落越郡,不曾踏足外地,哪来的见识?” 他缓缓踱步,逐渐说来,道:“这么一个小小的井底之蛙,竟然能用上这等手段,让你这位浸**法数十年的人物,都辨认不出?” 梁老听他这般说来,也觉讶异,但也有些羞恼,深吸口气,道:“我辈中人,浸**法之道,熟知笔墨纸砚,但终归是以‘书法’为重,不是以辨认为主。老夫着实见识不多,但也不见得他这就是多么非凡的手段了。” 孙家家主取过那张契约来,脸色愈发阴沉,心中愤怒愈重,便想要直接撕了,却发觉上边仍有少许淡迹。 昨夜至今,痕迹愈发淡了。 到了早上,淡若无痕。 但毕竟还有些许痕迹。 他目光微凝,向大管事扫了一眼,使了个眼色。 旋即,便见这紫袍老人一声冷哼,把契约甩了出去。 大管事惊叫一声,忙上前去接下,他看着契约,忽然叫道:“也并不是没有办法。” 这一声叫得充满了惊喜。 梁老偏头看去。 只见大管事说道:“梁老先生的书法,乃是大周有名的,只要按照上边的痕迹,依样画葫芦,临摹出来,岂非与他苏庭亲笔,全无不同?” 这一个提议,让大堂之中,沉寂了下来。 孙家家主目光从梁老身上迅速扫过,立时收回,仿佛不曾听闻。 而梁老脸色难看,低沉道:“模仿笔迹,不是易事。下笔是轻是重,会让字体粗细显得不同。走笔是否流畅,会让文字体感全然不同。我若仓促动笔,若是用来瞒过一般人,不是难事,但我听闻,落越郡方庆手下的幕僚,岁数甚高,见识颇广,在文字上的造诣,也是不低,匆忙临摹之下,多半瞒不过他。” “不若尝试一番?”大管事急声道。 “你要用孙家的名声去尝试,也无不可。”梁老哼了一声,冷声道:“只不过,老夫虽然看不过那个用贼墨欺瞒的苏庭小子,可也不会违背律法,违背书法,违背本心。” 他站起身来,挥袖道:“你愿意用孙家名声来尝试,老夫也不愿意冒着身败名裂,临老来污了清名。” 话说至此,显然已是怒极。 大管事战战兢兢,不敢言语。 孙家家主早有所料,之前未有开口,故作不知,只是想要看看,大管事能否说服他。现在看来,这姓梁的,依然固执到了极点,还是那般顽固不化,着实难以说服。 这时候,才听孙家家主冷哼斥道:“胡说八道,怎可让梁兄屈尊降贵,去行这等下作之事?他苏庭此人,无耻狡诈,我们若是效仿于他,岂非与他相同?” 梁老闻言,面色这才缓和。 然而这时,外头忽然传来声音。 第四十五章 一场胜败 “家主。” 有下人通禀,道:“外头有两位捕快,自称是从县衙而来,奉了方大人的话,来家中问事的。” 这话传了进来。 梁老沉默不语。 大管事心中发颤。 只见孙家家主,负手而立,缓缓踱步。 在梁老的眼中,这一夜之间,这紫袍老人,似乎老了许多,原本貌若花甲,此刻年逾古稀,便是挺拔的身形,也稍显佝偻。 或许他真是对店铺看重得无以复加。 或许只是他梁某人的错觉。 也或许,这只是孙家这老狐狸故意扮出来的姿态。 但无论如何,至少此时此刻,孙家这位家主,却是真真切切的充满了失落。 “早年孙家势弱,老夫接掌家主以来,为振兴家族,与人明争暗斗,也不知多少回了,也算老谋深算,半生不输。未想,临到老来,还被一个少年人设计了一把?” 孙家家主怅然一叹,充满自嘲,道:“都说英雄出少年,看来阴险狡诈,也该属少年嘛。” 大管事低下头,不敢说话。 梁老吐出口气,低声道:“不过是一时大意,小瞧了他而已,你孙家可谓是家大业大,根底深厚,还比不过一个孤儿么?” “梁兄说得是,这次败了,还有下次。”孙家家主微微摇头,笑道:“狮子搏兔,尚尽全力,老夫终究是自视太高,轻视了这个少年。下一次,便要重视些了……” “怎能怪你?”梁老发自内心地道:“狮子搏兔,尚尽全力,但猛虎纵横山野,又怎会看重一只蝼蚁?想你孙老哥,在外搅弄风云,对一个落越郡的少年,难免轻视,人之常情。莫说是你,哪怕换作是我这闲人,对一个后辈小子,也难免轻视。” 孙家家主笑了两声,道:“之前小视了这井底之蛙,只当他心智稚嫩,如十岁顽童,不知他有些城府,还能用诡计。” 说着,他摆手道:“吃亏便吃亏了,下一次,再拿回来就是了。” 说到这里,意思已是极为明朗。 这一次官司,便是栽了。 大管事亲自经手的这件事情,彻底砸了,心中惴惴不安,看着家主,低声道:“县衙那边,还在等候孙家到场,可需要小人去走一趟?” “不必了。” 孙家家主说道:“他方庆跟咱们孙家不能同心,还给他行个什么方便?” 大管事心中苦涩,道:“可他毕竟是落越郡的父母官,而我孙家,也是扎根在这落越郡的。” “孙家扎根落越郡数百年,早先的郡守,后来的县令,不知换了多少,他们一批换一批,不全是姓方,而孙家从来都姓孙。”孙家家主哼了声,道:“方庆自命清高,自号公正,也不会因为此事,以后刁难孙家。” 想起这一次,正是因为顾忌方庆跟苏庭有所来往,才拖延到了今日,才让这契约变成废纸。 思及至此,怒上心头。 “就让他方庆,在衙门里候着罢。” “什么时候他等得不耐烦了,判定我孙家不到场,自认败了,也就是了。” 说了这么一句,孙家家主挥袖而去。 大管事张了张嘴,一时无言。 梁老看他背影,不禁有些摇头。 这孙家的家主,一向老谋深算,在外甚至能忍屈辱,今日显得如此暴躁,多半是这店铺的分量,在他心底,着实够重了。 “你还站着干什么?” 梁老看了过来,道:“他不过气昏了头,说的些瞎话……你孙家就在落越郡,没必要因为一句话,就得罪了人家父母官。这事说小也小,往大了说,定你孙家一个不敬朝廷,藐视官员的罪名,也未必不成。” 大管事听他指点,恍然大悟,忙是一礼,就匆匆往外跑去,见那两个捕快了。 …… 县衙之中。 距离方庆命人去孙家至今,时间并不长。 可一旦把时间用在“等侯”二字上面,哪怕只有片刻时候,也会让人感到十分漫长。 门外围观的百姓,已经散去大半,但还有些个闲人,还在等着看些热闹。 而在堂上,哪怕是方庆,都有几分不耐。 苏庭则是神色依旧,与表姐悄声说话,避免表姐因为等待而感到枯燥。 过了片刻,前去孙家的捕快,匆匆赶回。 “大人?” “孙家怎么说?如何未到公堂上来?” “孙家……”那捕快怔了一下,旋即说道:“孙家契约丢失,自认输了这一场官司。” 刹那之间,公堂内外,满是寂静。 无论是公堂上的捕快,还是外边的百姓,无不感到错愕。 方庆也是呆了一霎,旋即看向苏庭,只见那少年仿若不觉,似乎不曾听见。 看到这里,方庆自然明白,这便是苏庭的手笔,他早已知晓此事结果,毫不意外。 “鬼神之术?” 方庆闭上双目,想那孙家何等底蕴,比起他这县衙,还要高深,哪怕十个袁珪,都不能潜入其中。 苏庭无声无息,便将这契约取走了? 若非鬼神之术,又怎能解释? 他深吸口气,忽然觉得口干舌燥,对于苏庭的敬重,不禁又添了一分。 “大人。”师爷对苏庭了解有限,接触有限,惊讶过后,倒不如方庆那般震撼,低声提醒道:“此事苏庭得胜了。” 方庆精神一震,旋即惊堂木一拍,喝道:“孙家契约未明真假,又自弃官司,此次孙家状告苏庭一案,自此了结。” 他没有多说,但意思已经极为明朗。 孙家状告苏庭,这次败了。 契约不能作数。 而苏家的店铺,自然还是苏庭的。 门外的百姓们,一齐发声,哄然而响。 这些声音当中,其中一部分是为苏家而高兴,一部分是因为孙家这大富户栽了官司而高兴,另外一部分,纯粹是跟其他人一同凑热闹的。 但苏庭没有理会,他看向了表姐。 苏悦颦听闻孙家契约丢失之后,便喜极而泣,听得方庆一声令下,更是不禁捂着口,泪流满面。 “咱们家的店铺,这就拿回来了嘛。” 苏庭这般笑着,看向了门外。 店铺的债,是拿回来了。 人命的债,还没清算。 这些年的利息,也是一样。 孙家不会善罢甘休,但苏庭也不见得就此停手。 第四十六章 余声 落越郡。 偌大的孙家,传承数百年之久,势力根深蒂固。 但凡出生在落越郡的百姓,无论老少,几乎都是从记事起,便记得自己听过本地的这一家大族。 历代以来,孙家与官家中人,关系向来密切,与市井之间,也同样有所来往,可谓黑白两道,皆有涉猎。 然而方庆上任以来,市井不法之人,尽数受制,且他本人,也不受孙家招揽。 但这并不影响孙家在落越郡的地位。 这仍然是令人只能仰望的庞然大物,如同一座深不见底的湖泊。 只是这一次,孙家败了一场官司,令人感到不可思议。 而胜了这一场官司的,不是王家,不是唐家,不是方家,而只是苏家。 如今仅剩下姐弟二人,相依为命,贫苦度日的苏家! 此事传扬开来,人人为之震惊。 那庞然大物,竟然也是会在官司上面,败给贫家少年? 茶铺酒楼,市井人家,但凡茶余饭后,大多以此为谈资。 “孙家居然也真是败了?” “还是咱们方大人秉公办事,若换了一任县令,必定和孙家勾结,咱们怎么会见苏家小子得胜?” “这倒也是,方大人治下,真乃是朗朗乾坤。” “孙家的契约,听说只是丢失了。” “孙家既然打官司了,还能把契约丢了?只怕就是伪造杜撰的,如今生怕被揭穿,便借口下了台阶而已。” “那苏家小子,倒也真是福大,得了方大人这么一位清官在任时。” “倒是袁捕头,似乎不像咱们想的那般清高嘛。” “也不能这么说,袁捕头不见得就跟孙家有什么来往嘛。” …… 袁家。 袁珪脸色难看。 这一日,孙家状告苏庭,以契约丢失为由,自弃官司。 贫家少年,胜过了孙家大户。 这让方庆的清名,愈发高涨,愈得人心。 但他袁珪的名声,则因此受损。 只因为他替孙家作证,苏庭曾落笔签名,如今孙家的契约,几乎已被默认为虚假不实,对他袁珪刚正不阿,宁折不屈的名声,自然便有了些许质疑。 虽然影响不算大,但终归是有些不甚中听的声音。 “契约丢失?” 袁珪没有主动询问孙家,而孙家也没有来告知于他此事的真相,他也就当作是契约丢失了。 孙家何等底蕴,何等森严,就是以他的武艺,都不可能潜入孙家盗取契约。 他见过苏庭,固然气质不凡,气血绵长,却没有习武的迹象。 这样的手段,必然是那所谓法术。 “妖邪之辈。” 袁珪面现怒色。 蓦地一掌拍落。 嘭一声响! 木桌震了一下。 旋即蛛网般的裂纹,蔓延开来。 …… 神庙。 这一日,也是香火鼎盛。 不仅是落越郡,便是周边的百姓,听闻雷神庙灵验,也都纷纷前来,排忧解难。 松老坐在边上,但凡有人拿着签条来解,他便根据对应的诗文,根据对方的情况,作出解答。 就在松老解了一签之后,青平匆匆而来,凑近耳边,低声道:“苏庭胜了官司。” 松老稍微点头,此事已在意料之中,只不过,那个少年能够让孙家吃下一亏,也着实让人高看一眼。 青平侍立在侧。 松老继续为信众解签释疑。 待得时过中午,才暂作歇息。 他缓缓起身,来到后院。 青平跟随而来。 松老徐徐说道:“这小贼鬼精鬼精的,有心算无心,胜了一场也不足为奇。” 走到前方,松老停了下来,看着池水,说道:“只不过,胜了一场,也仅是一场而已。” 青平闻言,深以为然,道:“孙家势大,苏庭毕竟还是孤家寡人,道行还未登堂入室。胜了这场,却惹得孙家对他重视,不见得就是好事。” 松老平静道:“可也不见得是坏事,毕竟店铺得手了,老夫这边也探到了几分消息,今夜便能知晓一二。” 青平心中对此,也颇为好奇,但终究没有询问,只是说道:“这些时日,孙家似乎作了准备,在店铺那里,稍微布置了下。” “孙家老鬼,向来谨慎,多半是从苏庭身上,知晓了几分端倪,为了周全,顺手布置而已。”松老说到这里,冷笑道:“这老鬼一向自视甚高,在外也从来是阴邪狠辣,这次栽了,也不知心中是何感想?” 说着,松老似乎察觉失言,摆了摆手,道:“就这样罢。” 青平点了点头。 松老似乎想起什么,说道:“墨水的事情,方庆多半以为是苏庭法术玄妙,心中会更加敬畏。如此,你托他买来的乌贼墨,其中详情,就不必告知方庆了。” 青平明白,松老此举,是为了让方庆大人保持对苏庭的敬畏,这对于苏庭而言,有着极大的好处,迟疑了下,又再度开口询问。 “关于孙家的布置,可要跟苏庭提起?” “过几天再说。”松老淡然道:“且看他能不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察觉其中端倪。” “也好。”青平点头,只是神色之间,略带犹疑。 “你还想说什么?”松老何等人物,一眼便看出他欲言又止。 “我只觉得,苏庭把时候掐得太准,字迹恰好在这两日消去,他如此行事,不免有些行险,不够周全。”青平沉吟着道:“可要提醒他一下,让他谨慎一些,莫要过于自负?” “自负?”松老冷笑出声,道:“你以为他狂妄自大,你以为他年少得意,这就满心自负了?” 闻言,青平一愕。 松老说道:“这小子精得跟鬼似的,凡事谨慎得很,该狂妄的时候狂妄,不该狂妄的时候,他就像是个乌龟壳,正如当日我与人斗法时一样。” “这样的人,别看他玩世不恭,不够稳重,实则心中有着审时度势的本领。” “若没有这份沉得下来的心性,再给他天大的机缘,他又怎么能修行得成?” “只不过,审时度势,一旦审错了,就要栽了跟头。” “好在这小子,眼力向来不错。” 听得松老这番话来,青平心中对于苏庭的印象,有所改变,隐约跟心中天纵奇才的印象,有所重合,再想到此前苏庭所言的“本性”,似乎也不无道理。 “但此次事情,着实太险。” “不险。”松老缓缓说道:“那所谓乌贼墨,老夫查过了一遍,约有半年光景,才会消去痕迹,但他在我神庙得遇机缘以来,才过多久?” 青平怔了下,道:“未足半年?这又怎么回事?” 松老说道:“这小子必定在其中掺杂了些什么,才有这般现象,他必是有所依仗,才敢如此行事。” 青平沉默了一下,旋即说道:“我确实不如他。” 松老没有接话,只是问道:“苏庭现在何处?可是去店铺当中,探查缘由了?” 听闻这话,青平神色古怪:“听闻苏庭回家睡觉去了。” 松老默然片刻,才叹道:“这个懒散的货色!” 第四十七章 无敌的一字真言 苏家。 “颦儿姑娘,你看我们家公子,那是个一表人才,长得可好看了。” “你们家公子那就是个好看的皮囊,我们家公子不仅好看,还懂诗文,深明经义,前次在京城赶考,便中了榜。” “中榜是中榜,后来一次不是落榜了么?我们家公子,可没有那么多事,他也读书识字,还是个出了名的心善,也对颦儿姑娘,早已倾心的呢。” “颦儿姑娘……” 吵吵杂杂,叽叽咋咋。 一个媒婆絮絮叨叨,还能忍受。 几个媒婆你来我往,唇枪舌战,几乎有高人斗法的味道。 …… 苏庭在沉睡中醒来。 他胜了官司后,买了些酒,买了些肉,跟表姐吃了一顿,收拾过后,便先沉沉睡了下来。 虽说他看似轻松,但在孙家这件事上,心中还是存着几分凝重的。 几日过去,事情尘埃落定,才松了口气,好好休息一回。 只是在睡梦中,他呼吸绵长,还是按照功法运转,虽不如专心修行,但也有进益。 可未想才睡了没多久,便被这掀翻了房顶的声音吵醒了。 他听了片刻,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又来了?” 苏庭嘴角扯了扯。 他起身来,到了院外。 只见好几个婆婆,把表姐苏悦颦围在中间,一番言语轰炸。 表姐显得有些苦恼,但为了不失礼于人,还是露出了几分笑容,只是笑得有些勉强。她也觉烦躁,只是性子温柔,却也没有发火。 而那几个媒婆,不断劝说,又你来我往地互相嘲讽,面红耳赤,就差动手了。 这什么情况? 苏庭捂着头,深吸口气,往前走了过去。 “滚!” “苏小子……” “滚!” “苏庭,我们是来……” “滚!” “我们可是来办好事的,帮你表姐她……” “滚!” “你别不识好歹,日后你要娶婆娘,还得依靠我们给你提亲,你还得……” “滚!滚!滚!” …… 苏庭凭借“一字真言”,镇压了这几个妖魔鬼怪,让她们落荒而逃,逃出门去,这才松了口气。 这是他最近才摸索到的诀窍。 近些时候,上门提亲的,人数不少,苏庭开始时,倒一杯水,一番好话,表示感谢,然后把人客气送走。 但后来他发觉这种做法,效率太低,不如“一字真言”来得干脆。 “这次怎么好几个,一起上门来了?” 苏庭摸了摸脑袋,吐出口气,道:“简直是吵翻天了,比高人斗法还厉害,若是不动用‘一字真言’,想我苏庭哪怕有这三寸不烂之舌,也要败下阵来。” 算起来,这还是他苏庭自穿越当世以来,第一次有自愧不如的地方。 徐徐吐出口气,苏庭偏头看去。 只见表姐站在一旁,看着他的“一字真言”,不禁笑出声来,捂着檀口,眼睛眯成了月牙儿。 苏庭摸了摸脸,一阵无言。 “姐,你在这笑什么笑?” “你也看见了,我这可是为了你,得罪了不少媒婆。” “日后我看上哪家姑娘,请她们去提亲,多半还得加价,少说得加二两银子,心疼死我了。” 苏庭翻了翻白眼,拍了拍衣襟。 苏悦颦含笑道:“真要这样,姐姐给你去提亲嘛。” 苏庭摊了摊手,道:“那以后我的下半生,得全靠你了。” 说着,他又摸了摸鼻子,叹道:“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个请人来提亲的家伙,也都挺有眼光。” 苏悦颦闻言,略感羞赧,她相貌清丽,皮肤如雪,这羞涩模样,倒让人颇有一番赏心悦目的味道。 苏庭嘿嘿笑了笑。 在落越郡,苏悦颦是有名的美人儿,这些年间,倒也不乏提亲之人。 而苏庭卧病在床,姐弟二人相依为命,苏悦颦一心照顾,无暇多想。 只不过,以往倒也没有如今这样的阵势。 尽管她美貌令人心动,但带着一个病弱的弟弟,平常人家多半也是不敢提亲,生怕遭了拖累。 而那些诸如唐家之类的富贵之家,对于一个贫穷人家的少女,难免轻视,哪怕因她相貌而动心,也多半是要纳妾,毕竟不能门当户对,也就不好娶作正妻。更何况,即便是这些富贵之家,也不见得就愿意多养一个病秧子。 若不是方庆治下,法纪森严,换作另一处地方,例如唐家公子这种,意上心头,动强了也说不定。 但如今,情况则又不同了。 苏庭已经病愈,不再是卧病在床的病秧子,也不再是深不见底的药罐子,不再是一个拖累。 而苏家店铺已经拿了回来,苏家姐弟也不再是贫困到了极点,至少凭借店铺,还能是衣食无忧的,家世已算得是不错。 但也有一种人,则是因为苏悦颦的福气。 此次苏庭胜过了孙家,在落越郡显得极为不可思议,谁能想象,一个贫家少年,在一场官司上,能够胜过一个浩大的家族? 这不正跟不久前落越郡所传的风声相合了么? 苏悦颦果真是心善纯净,聚敛福气,是个旺家女子,否则苏庭怎能胜的官司? 有人是看中了苏悦颦的美貌。 有人是看中了苏悦颦的福气。 有人则是看中了苏家如今的店铺。 可想而知,后边这些日子,也不会多么平静,不过,有了他“一字真言”,来过的媒婆们,也不会自讨没趣。 苏庭想起这些琐事,不禁有些头疼。 “姐,咱们家的店铺,要取回来了,到时候还得布置一遍,我先去看看吧。” “我陪你去?”苏悦颦轻声道。 “下次吧,你在家做饭,我回来时买些酒肉,庆祝一回。” “也好。”苏悦颦微微点头,道:“那你早点回来。” “行,不过,要是不想被人烦,那在我回来之前,还是把院门锁上吧。”苏庭眨了眨眼,笑道:“有人敲门就装不在家。” 苏悦颦轻笑出声,微微点头。 苏庭摸了摸怀中的五行甲,缓缓出门去。 临出门来,他似乎想起什么,掏出一个小罐,道了声谢,这才拔开,洒在了水沟里。 “这次可帮了我大忙。” 苏庭笑了声。 世号墨鱼为乌贼,盖其腹中之墨可写伪契券宛然如新,过半年则淡然如无字,常用作伪造契约。 这是古中国的记载,但这个与古中国相似的世界,终究有所不同,这一种手法,便极少人用。 此外,苏庭则还特地添上了另外一些物质,这才让墨汁加快挥发,远不足半年期限,早已消失无迹。 “契约事了,店铺拿回来了。” 苏庭看向天空,低声道:“我倒想知道,那一间店铺当中,孙家想要找的,究竟是什么物事?” 第四十八章 苏家店铺 街道。 苏家店铺。 这家原本的药堂,如今几乎已经荒废,闭门数年之久,满是尘埃。 苏庭打开了门,挥手扫开扑面而来的尘埃,他微微屏息,过了片刻,才走入其中,顺手关上了门。 关门之后,店铺之内,显得有些昏暗,但上方的天窗,阳光照射下来,倒也看得清楚。 “地方倒是不小。” 他四处走动了一回,这店铺地方算是较为宽广,连同后面小院,占地不小。 表姐说过,现在住的是祖宅,但以往苏家几口人,便是住在店铺后的小院里。 至于这店铺,本来也是祖宅,且是更古老的祖宅,是在好几代前,见这条街道逐渐热闹起来,店铺林立,于是苏家祖辈,便将这一座宅院,改成了店铺。后来,又在另一处地方,重新建了一座宅院,也就是如今苏庭居住的地方。 细细说来,这一家店铺,才是祖宅,只不过前头历经修缮,倒是颇有现今建筑的风格了。 他回到店铺,仔细查看,未有看出什么端倪。 “按祖宅来看,这里属于前头,苏家祖上若留下什么宝藏,也不可能放在门口才是。而且,后来当成了店铺,无论是苏家之人,还是客人前来,无数遍来回走动,若真有什么问题,怕也容易被人发现了。” 苏庭看向后院,眉宇一挑。 他抬脚便往后院走去。 一般人藏匿物事,多半就是藏在家中后院的。 苏家的祖先,多半就是如此吧? …… 神庙。 松老正在翻看典籍。 看那些典籍,表面覆着一层灰尘,显得残破不堪,且斑驳古旧,字迹模糊,年月似乎已经不短了。 松老眯着眼睛,逐一翻过,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忽然间,微弱的脚步声传来。 松老随手放下了书籍。 过了片刻,脚步声才到门口。 “进来。” 随着松老一声落下,房门被推开,青平走了进来。 松老平淡道:“苏庭去店铺了?” 青平点头道:“是的。” 松老想了想,道:“你猜他能不能找出线索?” 青平顿了下,低声道:“不容易。” 松老问道:“怎么不容易?” 青平说道:“苏家历代以来,没有发现端倪,可见这店铺中的物事,藏得隐秘,后来孙家入住,隔了许久,才有动静,想来也花费了不少功夫。这一次,孙家又暗中去店铺布置了一番,势必是遮掩了下来,苏庭虽然天赋绝顶,修行进境惊人,但毕竟见识不多。” 松老笑了声,道:“不见得。” 青平怔了一下。 松老指了指那一堆古老的典籍。 青平不明何意,显得有些茫然。 “老夫从外边,得知了那个黑袍人的本领,他自称阴九,有着一种邪术,能把一个人炼成一滴血,服下之后,增益道行。” 松老缓缓说道:“孙家请他前来,必有所图……这种邪术是一条线索,于是老夫便将这些堆积在尘埃里的典籍翻出来看了看,倒还真是看出了些许秘闻。” 青平讶然道:“秘闻?跟苏家有关?咱们庙里,还有这些记载?” 松老点了点头,说道:“有些事情,总是巧合得仿佛被天上一只无形的手在操纵着,苏庭或许可以凭借咱们庙里的机缘,找到什么线索。但他能找出多少条线索,就看他的本事了。但这个混账小子,跟鬼一样精,想来不会让人失望。” 顿了一下,松老说道:“傍晚时分,请他来神庙一趟。” 青平正色道:“是。” …… 孙家。 书房之内。 紫袍老人微微闭目,他头发灰白,比起前日,似乎更苍白了些许。 他反思了一下,这些时日失了苏家店铺的来由,对于自身有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还是老夫过于自大了些,眼界放在了外边的广阔天地,看低了这落越郡的一亩三分地。” 孙家家主吐出口气,负手而立,低语道:“只不过,区区一个少年,能有这般胆识,能有这般本事,能有这等见识,放在京城之中,那也是杰出俊彦。落越郡这一汪枯井,这次不出井底之蛙,而是出现了这么一头金蟾么?” 他缓缓踱步,看向了神庙方向,眼神中寒意深沉。 “苏庭近日,多往神庙而去。” “早日,我请阴九前来对付苏家血脉,他却自此无声无息。” “放眼落越郡,有本事敌得住阴九的,也就只有这位庙祝了罢?” “我孙家与你向来不曾结仇,甚至族中之人,常向神庙进香朝拜,你不护佑孙家也便罢了,何以阻拦于我?” 孙家家主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输了官司之后,他真正重视起了这个少年,命人前去查探。 最终查到的,不仅是县令方庆,更是雷神庙的庙祝。 这让孙家这位家主,也不免心中感到震怒。 “若非早年先祖触怒天威,导致余威遍及血脉后辈,你区区一个庙祝,何足挂齿?” 孙家家主仰面望天,旋即朝着东南方向看去。 那里有座山! 山名伏重山! 据说大周开国,落越郡降为县制,便是因为这一座山,受大周开朝女帝特赦,按一县之制,保留郡名。 没有谁知道这一座山,究竟有什么故事,能让大周开朝女帝高看一眼。 其中真相,孙家也不明白。 但孙家历代家主都知道,孙家血脉之所以没落,一切的源头,便是源自于这一座山。 古籍之中记下的,只有一句:先祖于伏重山处,因一念之差,触怒天威,至此孙家辉煌尽灭,累及子孙后代。 每当思及至此,孙家家主难免遗憾叹息。 他瘫坐下来,仿佛失了气力。 神庙虽小,法术玄妙。 孙家虽大,还是凡人。 “当年先祖已是上人,几近于腾云驾雾的境界,如同仙家,奈何……奈何……” 他微微闭目。 而就在这时,忽然传来敲门声。 “进来。” “家主。”大管事进来之后,躬身施礼。 “那一根筋的,送回去了?” “小人将梁老先生送到落越郡外,便让家丁护送回去了。” “嗯,本来还想领他在落越郡走走,看看本地的风景,如今输了官司,也没心思理会他了。”孙家家主摆了摆手,情绪不高。 “家主……”大管事欲言又止。 “又怎么了?”孙家家主微微皱眉。 “苏家小子,已经进去店铺里了。” 大管事迟疑着道。 孙家家主陡然睁开双目,眼神中的光芒,极为冰冷。 第四十九章 所谓天衣无缝?当苏小爷傻啊? 苏家店铺。 后院。 苏庭一路走来,沿着走廊走了一圈,在院落中查了一遍。 他感知敏锐,非比常人。 但这一遭走了下来,也没有任何他想要见到的痕迹。 一眼望去,地上落满了尘埃,枯叶,以及灰烬,没有人迹。 “看来孙家好久没有来过了?” 苏庭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他缓缓行走,一步一行,在石板上落下了清晰的脚印。 后院的房间有好几间,他推开了当前直面的这间。 推门开来,内中布满了尘埃,在天窗上照落下来的阳光中,显得尤为明显。 苏庭捂着口,踏入了房中。 他微微闭目,旋即放出感知。 自从斩灭上人一缕阴神后,精神感知便日渐增益,到了一定程度,才迟缓下来,似乎尽数消化了这一缕阴神。 阴神相对于上人而言,只是一缕而已,然而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已是无法想象的机缘。毕竟那已经是上人的阴神,人上之人,再非常人。 加上近些时日,苏庭修行有成,真气在身,体质渐好,感知渐盛,与这上人阴神补益,两相叠加,如今他的感知,已经是比任何武道高手,都要敏锐了。 “果真没有任何痕迹。” 苏庭目光扫过,这一间没有什么奇异之处,依然是遍布灰尘,角落处还有个打开了盖子的空箱子,箱子里头也都结满了蛛网。 房中的木床,镜台,桌椅,覆盖了一层尘埃,也有了少许腐朽的痕迹。 只是凭借苏庭此刻的现状,倒也没有理由去改换家具。 过些时日,只能跟表姐过来,大清扫一回了。 他往前走来,忽然伸手敲了敲木椅。 沉重的声音传来。 “实木椅子,这个世道的桌椅,真是货真价实。” 苏庭在桌子上用手指摸了一下,指肚顿时黑了一层,他看了一眼,悠悠说道:“黄花梨木?仅次于紫檀木……倒也真是名贵,看来苏家祖上,也是富户嘛。” 他缓缓走过了一遭,心中盘算着。 这些家具,虽然有些年久,但质量不错,真要说来,还价值不菲,哪怕今后他要换家具,也不见得比这一批好。 那就不用换了。 而这些家具的摆放位置,也颇合心意,颇有味道,哪怕挪换个位置,也不见得比现在好看。 那就不用挪了。 放出感知,全无所获。 这一间,似乎没有问题。 苏庭推门而出。 …… 孙家。 书房。 “无须理会。” 孙家家主平静道:“命人暗中盯着就是了。” 大管事显然是知道内情的,低声说道:“可是万一他发现了端倪?” 孙家家主淡淡道:“那我便先杖杀了你。” 大管事顿时一颤,骇然之色浮现于脸上,当即拜倒。 “老夫有些不安,所以需要安心,你且讲讲,你用了多少功夫,有多少把握,能让苏庭一无所获?”孙家家主缓缓道:“这能让老夫安心,也能让你安心,否则,你我心中都没底气,今夜也不好睡。” 大管事咽了口扣水,才慌忙说道:“家主,小人已经按照家主吩咐,摆放了许多东西,遮住了重要位置。” “这些东西十分复杂,有些是家具,有些是摆设,有些是用具,有些遮掩住了,有些只是混乱虚实。” “光是家具,小人便请来一位匠人,按照风水摆放,按照环境摆放,用最好看的方式,想来苏庭接手店铺之后,不会挪动家具,否则便不好看。” “且这些家具虽然古旧,但也是上等货色,他便是想要换上一批,也不见得更好。小人已经安排了人手,若他无眼识宝,便会有人提醒他那一批东西的出色之处。” “这许多东西,小人都命人主动做旧,许多还是从咱们家中仓库里取出来的,结满了蛛网,布满了灰尘。” “小人命那些人去过之后,抹去了一切痕迹,无论房门,无论地上,无论各种东西,所有手脚的印记,都用灰尘覆盖,显得荒废已久。” 说到这里,大管事额头抵在地上,说道:“以小人的见识,这已是尽力而为,可算天衣无缝,他绝不会发觉端倪。” “天衣无缝?不会发觉端倪?” 孙家家主淡淡道:“不见得罢?” 大管事心中一凛,露出慌忙惧怕之色。 孙家家主说道:“正因为你顾虑得太周全,所以才是破绽。” 大管事微微一震,不敢开口。 孙家家主摆手道:“罢了,你也尽力了,老夫也不是不讲理的。而且,你随我多年,也算见多识广,胸有谋划,以你的见识,都看不出其中破绽,那个少年不见得能看得出来。” 大管事闻言,连忙点头,道:“对对对,那个少年前次虽然胜了,但毕竟只是个少年人,见识不多,阅历不多,只在落越郡长大,多在病床上沉睡,怎么可能看得出来小人的谋划?” 说完这句,他悄悄抬头,只觉家主脸色不甚好看,显然是因为那句“那个少年前次虽然胜了”的话。 大管事自知失言,低下头来,不敢言语。 只不过,他此时此刻,仍然还想不明白,家主看出来的破绽,究竟在哪儿? …… 苏家店铺,后院房外。 苏庭推门而出,关上房门。 然后他站定了一下,返身推开房门。 “艹!当苏小爷傻啊?” “你孙家夺了我家店铺,不作经营也就罢了,也不住人,就扔在这里,用来荒废?” “这样是可有可无的一家店铺,这一次还用得着为了这店铺,大费周章,设计害我,最后还打了场官司。” “孙家如此看重这家店铺,还会空无一人,任由它荒废?” 苏庭对着房中怒骂了几句,心中不免有种被人轻视的感觉。 虽说扮猪吃老虎确实暗爽,但吃老虎之前,被当作猪的时候,怎么看不爽。 但静了下来,他看着这间房,眼神逐渐明亮。 “十有八九,孙家要找的东西就在这里边。” “而且已经找到了线索,只是拿不走而已。” “苏家店铺里,究竟有什么?” 第五十章 隐秘到了极点的暗室 孙家大管事弄巧成拙,自以为天衣无缝,却未想到,这正是破绽。 前些年孙家夺了店铺,后来有人住进里头,隔了些时日,又离开了,于是荒废了这家店铺。 但苏庭心中知晓,若孙家当真看重这家店铺,就不会真的荒废,而是会有人暗中留在这里,或是继续搜寻,或是留下守护。 “黄花梨木?” 苏庭看着这套家具,冷笑出声,道:“苏某父亲见识也还不错,当年知晓店铺被坑了一把,没理由还把这套祖传的家具留下。而他孙家虽然势大,也不会把这么一套价值不菲的东西,留给我苏庭当嫁妆……” 他说到这里,总觉有些不对,然后醒悟过来,呸了好几声:“没睡醒啊,苏某一个大老爷们,什么狗屁嫁妆,用词不妥,下次注意。” 他吐了几口唾沫,才整理了下仪表,然后走进了房中。 他在房内绕圈走了一趟,时而伸手拍几下这些家具,最后才走到了那木箱子的面前。 木箱子已经打开,内中结着蛛网,满是尘埃。 苏庭提了一下,颇为沉重,擦了一下,发觉这木箱子倒也真是不错。 以他眼下的处境,这些东西都算得是不差,只要擦拭一遍,就可以用上,自然也不可能再去买新的回来。 “嘿,孙家倒也真是大方,给我置办了家具,还给我准备好了储藏物事的箱子。” 他顺手一提,将箱子翻开。 箱子底下,满是灰尘。 苏庭没有意外,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若真是荒废已久,这箱子放了多年,在这里蒙尘,而不曾动过,那么,周边地面都是灰尘,可箱子底下,应该是干净的。” “箱子底下的地面有灰尘,代表着箱子是近来才搬过来的,压在了灰尘上。” “抹去了有人来过的痕迹,桌椅上也洒了少许尘埃,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也是有破绽的嘛。” 苏庭退了一步,吐出口气,道:“孙家搬来这些东西,是要遮掩什么?如果我搬走了这些东西,能看见什么?” 想起要搬空这些东西,这一趟苦力活,让苏庭忽然觉得有些肝疼。 过了片刻,才见苏庭深吸口气,朝着满是尘埃的镜子看了一眼,看见了身形朦胧的自己。 “算了,能者多劳,何况我这么能干!” …… 孙家。 书房之中。 气氛有些沉闷。 过了片刻,孙家家主才缓缓说道:“还是不妥,这少年不是寻常少年,此前已是轻视了他,才吃了一亏。” 大管事闻言,不禁说道“那暗室所在,按风水布置,以机关术为构架,不易察觉。想当年,我孙家初得店铺,立时便搬空了内中物事,全无遮掩,只留下一座空房,都花费了数月光景,才察知其中暗藏的暗室。这苏庭固然不是寻常少年可比,但前次他也是运道好些,凭他的年纪,凭他的过往,也只是识得些许粗浅的文字,也总不至于对于这风水玄学,机关之术,都有所精通罢?” 孙家家主微微闭目,未有应答。 听闻大管事提醒,孙家家主也想起了当年的事。 数年之前,他从坎凌镇那里,偶然得知了些许秘闻,知晓落越郡苏家的祖上,曾藏匿一宝。 于是他匆忙赶回落越郡,亲自定计,从苏庭父亲手中,夺了这家店铺,也即是曾经的苏家祖宅。 夺得店铺之后,他亲自排查了一遍,才将苏家的无用旧物,全数抛开,留下一座空房。 但光是在这空房之中,便耗费了许多精力,更耗费了月余光景,仍是一无所获。 到了后来,请来了一位风水先生,根据风水阵势,看出几分端倪,可却也没能找到关键之处。 那位有名的风水先生,屡屡查看之下,也都断定,苏家店铺之中,并没有什么布置。 到了那个时候,就连他孙某人,心中也有了动摇,有了怀疑。 但孙家的辉煌,寄托于此,于是他为了一线渺茫的希望,坚持了下来。 正是因为他的坚持,于是又多请来三位风水先生,四位老先生互相商议,到了最终,更是又请了一位精通奇技淫巧的匠人,才勘破了苏家店铺中暗藏的玄妙。 孙家偌大的家族,能人众多,后来又请了几位浸淫风水学识足足有半生的风水先生,请了一位闻名大周的机关匠人,耗费了无数精力,才能勘破其中关键。 苏庭一个年轻人,哪怕再得不凡,怎么可能在这一方面的造诣,胜过那几位钻研半生的老先生? 孙家家主闭着眼睛,心中暗道:“轻视了他一回,导致败了一场,便让老夫有些过于草木皆兵了么?或许倒是过于重视了,那店铺里的布置,莫说是他一个少年,就是那老庙祝亲自前去,也不见得看得出来。” 想起庙祝,他吩咐道:“今日起,你命人盯着雷神庙的庙祝,注意他的行踪,尤其是往苏家店铺去时,务必即刻告知于我。” 大管事不知这跟雷神庙的那位庙祝有何干系,但也不敢询问,只是低下头来,道:“是。” 孙家家主摆了摆手,说道:“你另外让人,仔细盯着苏家店铺吧,或许老夫过于重视他了,但也好过轻视于他。” 大管事心中凛然,点了点头。 孙家家主负手而立,看着窗外,怔怔出神。 大管事不敢打扰,便施了一礼,逐渐后退。 “等一下。” 孙家家主忽然开口。 大管事连忙停了下来,悄然抬头看去。 只见家主神色恍惚,仿若无意地说道:“你说他是苏家的血脉,而那是苏家的至宝,会不会真被他发现了?” 大管事震了一下,心中知道家主此时最想听到什么话,忙是答道:“绝无可能!” 孙家家主问道:“为何?” 大管事低声道:“我孙家何等势大,也花费了无数精力,才察知了其中布置,而这一次,咱们主动布置,遮掩了许多地方,他一个见识浅薄的少年,怎么可能发觉?” 停了一下,他似乎才发现,这些话在先前时,家主已经心知肚明,可依然发出了询问,足见这话分量不大足够。 大管事心中一动,又道:“何况,当年苏家住了不知多少代人,历代下来,也都没有发觉端倪,大约是苏家祖上,无人能动用宝物,到了最后,连苏家后人都失传了这宝物的消息。” 孙家家主点头道:“这话有理。” …… 苏家店铺。 后院,看着空无一物的房内。 苏庭摸着光洁的下巴,面色古怪。 “这地方的布置,好特么眼熟啊。” 他目光转动,看向了东南方向,咕哝道:“要真是这种布置,那么这个方向,会有个暗室吧?” 第五十一章 青龙盘水局 苏庭发现其中的端倪,但没有急着进入房中探查。 他退了一步,站在院外,微微闭目,静静呼吸。 他呼吸绵长,平缓淡然,只是浑身已然湿透。 先前搬空房内一切,是个劳累活,要是换做以前,他早已昏迷沉睡过去。放在当下,他真气在身,体力绵长,也还出了一身汗水,感到十分疲累。 毕竟道行还浅,虽然这些日子修行进境也十分喜人,使得真气进益不少,但这也仅是让他体质逐渐改变,受真气温养,使得呼吸绵长,生机渐盛,而不是如武艺那般,能锤炼体魄,使他变得强壮。 说白了,他初入此门,修身养气,得真气温养,充其量也只是养身长寿罢了。 让一个养生长寿的道士,去跟一个壮汉比拼体魄和力气,开什么玩笑? “好了。” 过了片刻,才看苏庭睁开眼睛,已是精神奕奕,不见疲乏。 就在先前短短片刻时候,他已经运用真气,游走全身,消除了疲累之感。 这种真气游走的方法,谈不上修行,只能算是推动本身气血,从而恢复精神体力而已。 …… 苏庭恢复之后,又仔细打量了一遍。 先前搬空了房中的一切,房内的布局规划,显现出了最原本的模样。 看清了这一切,苏庭脸上满是古怪。 过了一下,他伸出手来,开始摸着光洁的下巴,思索起来。 越是思索,面色越是古怪。 当初在西周古墓的一座地室中,与这间房子中的规划,极为相似,让他感到了熟悉的感觉。 考古队请来一位老者,后来探明那地室之中,在东南方向便是一座暗室,从暗室那里开启了古墓深处的通道。 这让苏庭感到十分熟悉,也感到极为古怪。 但真正让他心中难以置信的,不是两个世界出现了相似的布局,而是这个布局,他苏某人居然还懂得解开的方法。 因为这个地势,他还在松老赐予的簿册上面看见过。 “簿册并不厚实,关于阵法,符法,风水,都归列在五页之内,而最后一页,则画出一张阵图,用来阐述这三者之间的关系。” 苏庭低声自语道:“苏家老宅,就是用这张图来建设的?” 这他娘的,未免太过于巧合了些? 苏小爷的运气,竟然如此鼎盛非凡? 他摸了摸脸,一阵无言。 但无论如何,他已能确认,眼前房内的规划,便是按照那阵图而来的。 阵图之名,唤作:青龙盘水局。 这阵图固然不凡,但建造这房屋的人,并不是有法力的高人,而是寻常匠人,只能按照阵图表象来构建,所以徒有其形,没有其神。 眼前的局面,在修道人眼中,与其说是阵法,还不如说是能人巧匠造成的机关密道而已。 只不过这构造的图纸,终究是按阵图而来。 苏庭微微沉吟,心中盘算了下,才找到了一根竹子,然后踏入了房中,旋即返身关门。 他闭目片刻,运转真气,将真气渗入双目,使得双目似有神光,在阴暗之中,视物也无比清晰。 “孙家留下的这些物事,遮住了重要的地方,遮掩了青龙盘水局的特征,一眼看去,决计看不出端倪来。” 他徐徐走来,停在了刚才放置箱子的地方。 木箱子底下布满了灰尘,尘埃覆盖了许多痕迹,但以他的眼力,一眼便看出了,这地面有刀斧的痕迹,地砖被凿开了一条裂缝。 这裂缝被抹上了一层凝土,又覆盖了一层尘埃,让人看得不甚清楚。 换作旁人,哪怕移开箱子,也不会发现什么,即便有所发现,也只当是祖宅老旧,是先祖修缮的痕迹。 “这是孙家当初为了找寻线索时,用了蛮力,从而残留的痕迹?” 苏庭心中明悟,这个地方其实不是青龙盘水局的明显特征,但却有着孙家残留的痕迹,木箱子摆在这里,只是让人忽视那道痕迹罢了。 哪怕他移开了木箱子,清扫一遍,但到后面,发觉房中摆设已经定型,多半还会把箱子摆回来。 随着行走,苏庭已经来到了东南角落处,但他只是目光凝重,细细观看。 绕着房中走了一趟又一趟。 他终于发觉到了几个堪称所谓“阵眼”的地方。 实际上,在凡人巧匠的手法下,这阵眼实则也就是暗室机关的枢纽。 …… 神庙之中。 松老放下了残旧的书卷,缓缓道:“总算明白了。” 青平见状,不禁问道:“松老明白什么了?” 松老淡然说道:“老夫明白了孙家设计谋划苏家的店铺,所为何故。就在刚才,也明白了孙家请来那名为阴九的蛊道之人,又是为了什么。” 青平眼睛微亮,又道:“如此,我先请苏庭过来,告知于他?” 松老略微摆手,道:“还早。” 青平看了一下外边,说道:“傍晚时分了,待会儿天也黑了,时候不早了。” 松老平淡道:“他暂时不会出来。” 青平露出疑惑之色,道:“这是为何?” 松老说道:“苏庭想必已经找到了店铺之中潜藏的线索,你此刻去也找不到他,只能等他出来,再去请他。” 青平震了一下,道:“这怎么可能?” 哪怕他知晓苏庭难以用常理衡量,哪怕他知道苏庭天赋极高,但听闻这点,仍然难以置信。 这些时日,借助神庙的势力,他早已查清了当年孙家占据苏家之后的事情。 孙家何等势大,也耗费了无数精力,请来了数位风水大家,请来了一位能人巧匠,又耗费一段时日,才找到了线索。 如今苏庭刚去寻找,就能寻得? 何况,孙家已经布下了障眼法,更添了许多碍难。 哪怕苏庭再是天才,但这种事情,也不可能如此不讲道理罢? 松老看出他十分震惊,于是从怀中掏出残旧的簿册,递给了青平。 “你来看看。” “这是……” 青平心知这是神庙历代传承的宝典,不久前曾借于苏庭,勉强给了苏庭半个真传。 松老道:“你翻到最后一页。” 青平依言翻开,只见上面绘画者一张图,他仔细看了眼,念道:“青龙盘水局?” 松老点头道:“不错。” 青平依然疑惑,道:“这又与苏家何干?” 松老说道:“因为如今的苏家店铺,当年的苏家祖宅,就是一位善用机关术的匠人,按照青龙盘水局,从而建成的。” 青平满面错愕。 松老又道:“而这一名匠人,跟咱们神庙,还有两分关系。” 第五十二章 破局,入室 苏家店铺后院。 在这房中,苏庭闭上双目,忆起簿册之中所述。 “青龙盘水局,如同一汪溪水流转不休,更如瀑布倾泻而下。” “然而破阵时,点破阵眼,使得‘水流’稍作阻碍,那么瀑布落下的水暂时受阻,这下面就会出现一片短暂的空白,那所谓暗室的通道,也就会打开片刻。” “而这房中布置,只能算是机关,谈不上阵法,只要有几个人按住各方面的枢纽,就可以打开。” “不过我孤身一人,此事也是隐秘,就不必这般麻烦了。” 苏庭提起竹竿,走到东南方向的角落处。 接着,他回望一眼,竹竿一抬。 “乾坤。” “风雷。” “水火。” “山泽。” 根据簿册所述,根据书中卦象所向,他竹竿迅速提起,三息之内,竹竿已在房中各个角落,各个象征着卦象的位置,都点过了一遍。 旋即轰地一声闷响! 眼前地面,陡然裂开一条裂缝! 苏庭眼前一亮,没有犹豫,立时弃了竹竿,纵身扑了进去。 轰! 就在一瞬之间,裂缝刹那闭合。 从裂缝张开,到立即闭合,不过两个呼吸而已。 若是动作稍微迟缓,或许便要被裂缝活活夹死在中间。 正如瀑布之前,抽刀断水,刀掠过去的一瞬间,遮挡了从上落下的水流,便会出现一瞬的空隙,但刀过了之后,水流又倾泻下来。 苏庭点破这几个阵眼,就如同抽刀断水。 要把握抽刀断水这一刹那的空隙,闯入其中,需要极为灵活的身手,对于常人而言,着实不易。 …… 神庙之中。 静室之内。 “给苏家建造祖宅的匠人,与建造这座神庙的匠人,属于同一人。”松老这般说着。 青平怔了半晌,似乎对此感到错愕。 关于此事,松老似乎早已知晓,未有动容,只是缓缓说道:“那匠人给苏家建造祖宅,是根据这阵图而来,而这阵图构造,说是简单倒也简单,说是复杂倒也复杂。” “孙家请来的风水先生,不过是些对风水之学略有涉猎的凡人,尽管钻研半生,但眼界所限,造诣也是有限。” “可苏庭是见过这阵图的,他也是有了真气的修道人,不难看出来那是阵图所画的地方所在。” “若按照时候推算,此时此刻,苏庭大约也该开始准备进入那暗室中了。” 松老徐徐道来,竟猜测得分毫不差。 毕竟他老人家修行数十年,阅历深厚,见识极多,且在神庙之中,更见过世间万般人,早已养成了从蛛丝马迹中探出线索的本领。 这是他在岁月当中积累下来的本领。 青平对于松老所言,并无质疑,只是心中对于苏庭,却有几分摸不着底,不禁低声道:“以他苏庭性子,不见得能把簿册翻看完罢?” 松老闻言,微微一笑,道:“你别看他飞扬跳脱,似乎没多少耐性,但你仔细来想,他可以忍住枯燥,日夜修行不缀,从这点来看,绝不是沉不下来的人。而且,对于那册子当中的内容,他比你更有兴趣,老夫相信,他不仅看过一遍,而是看过了许多遍。” 青平点了点头,只觉松老所言,确有道理,可心中又有了些许迟疑,道:“他即便看过这阵图,可是孙家这一次,故意遮掩,想必是遮住了阵图明显的特征,苏庭还能发现么?” “能否看得出孙家的布置,若换做是你,我倒没多少信心。”顿了一下,松老才道:“但换作是他,老夫坚信,他必能察觉孙家的布置!” “松老对他如此有信心?”青平讶然道。 “说句不好听的,他确实比你更要聪明,也更为狡猾。”松老看了他一眼,说道:“老夫说你资质中等,不高不低,不仅是你的根骨,也是你的悟性及灵慧。而苏庭天赋之高,你也亲眼所见,他悟性不凡,人也聪慧,从他之前行事来看,也是鬼精一样的人。” 顿了一下,松老又道:“孙家的布置,我已能看出破绽,他必然也能看得出来。” “破绽?” “你说孙家做得天衣无缝,抹去了内外残留的人迹,可这就是破绽。” “抹去了痕迹,反而成了破绽?” “你可曾想过,若是孙家任由这家店铺荒废,那这次何必去夺店铺?” “这……”青平迟疑了一下。 “苏庭比你想象中天赋更高,也比你想象中更为聪明。”松老笑了一声,旋即摆手,说道:“行了,你去他店铺外候着,等他出来,老夫倒想知道,他苏家所传的那至宝,究竟有多么不凡?” “是。” …… 苏家店铺的暗室之中。 这里只是一条暗道。 暗道之内,没有光芒。 这里阴暗到了极点。 但苏庭真气修成,夜能视物,自然也无碍难。 他顺着暗道,逐渐行走,脚步不缓不急。 期间,他也察觉到了一些残留的痕迹,心中清楚,这多半是孙家当年进入这里后留下的。 对此,苏庭并不意外,他早已猜到,孙家来过了这里。 若放在之前,他或许会怀疑这里藏着的机缘,也被孙家取走了。但经过孙家设计谋夺店铺一事,他已能断定,孙家未能真正得手。 这一桩机缘,让孙家无比渴望,但却没能带走。 “究竟是什么?” 苏庭心中有了几分疑惑,也有几分激动,几分紧张。 哪怕他一向看起来有些玩世不恭,但实则遇事,也只是无意表露出那无用的情绪罢了。 尽管心中情绪不平,但他的脚步,却显得十分平稳。 阴暗的视线中,寂静的暗道里,单调的脚步声。 这不免让人为之慌乱惶然。 但苏庭不是常人。 他夜能视物,也修成真气,已是修道人,怀中更有五行甲护身。 前方即便是真有孤魂野鬼,妖魔鬼怪,他也有自保之力。 试想,连孙家都能来到这里,且能退回,换作是他,自然更无碍难。 “那里。” 苏庭忽然停下了脚步。 因为发现前方左侧,出现了一点亮光。 这条笔直的暗道,前方左转,便到了他要去的地方? 在这里边,苏家的祖辈,究竟留下了什么机缘? 这让孙家费了许多心力去找的机缘,究竟是什么? 一瞬之间,他心中闪过了许多复杂想法。 第五十三章 寂静地室,幽蓝水池 暗道之内。 苏庭往前走去。 他发觉前方并不是尽头,道路往前还能继续行走,但是在这里,左侧却出现了幽蓝色的光芒。 他走近前来,看向左侧,只见前方是一汪池水,池水呈幽蓝之色,光芒幽暗而深邃。 苏庭未有妄动,站在这里,细看了一下。 “这左壁通道,孙家凿出来的?” 苏庭心中兴起明悟。 前方的暗道,还在往前不断延伸,不知通往何处。 但他心中隐约猜测,这是障眼法,用来迷惑。 暗道的前方,多半是四通八达,然后弯道众多,互通成圈,便足以让人如同闯入迷宫一样,迷失当中。 而孙家能够从这绵长的暗道中,找到暗藏空室的这一面墙壁,也不知是花费了多少时日与精力。 孙家之中没有修行中人,可想而知,在这阴暗的通道当中,必定是前期经历了一无所获的挫折。但孙家锲而不舍,终于还是找到了暗道左边的空室,接着凿穿了这一面墙壁,进入了其中。 “里边有什么?” 苏庭心中带着几分谨慎,毕竟孙家的人曾经来过,难免留下陷阱。 他一手握住了五行甲,一手按在左侧心房,体内真气运转,经过心脏,缓缓流转至舌尖。 而他舌尖已然架在上下牙齿之间,若是突然生变,他便会咬破舌尖,血溅五行甲,化成力士。 虽然此法损耗道行,不可擅用,但总比丢了命好。 前方毕竟未知,谨慎为上。 他带着谨慎,走过了这面墙壁,来到了暗室中。 暗室之内,有着许多残存的痕迹,但并没有什么埋伏。 这里满是孙家之人留下的痕迹,如凌乱的脚印,如熄灭火堆,如锄头铁铲之类。 “从周边痕迹来看,孙家凿穿这墙壁的时候,不足一年。” “从这里残存的痕迹来看,孙家的人彻底搬走,也未足一月。” “说来也是,店铺已经被我收回,孙家的人若是留下,过两日多半也饿死了。” 苏庭又想起此前的种种听闻,心中暗道:“都说孙家早些年有族人住入这里,让大家以为孙家是买这店铺来当宅院的,但后来孙家的人撤走了……现在看来,多半是转明为暗,表面空了,暗地里却在这密道中,作了不知多久的苦功,花费了不知多少的精力。” 可是孙家也没能想到,这店铺终究是被苏庭这么一个看似软弱可欺的少年,这般夺回去了。 孙家甚至也没想到,苏庭不仅夺回了店铺,还能勘破这青龙盘水局。 外边的布置,是在苏庭夺回店铺之前,匆忙布置,有意瞒过苏庭的眼睛。 可在这暗道里边,想必是在匆忙间,没有功夫重新封上了。 “倒真是多亏了他孙家,否则我自己在没有线索的情况下,莫说找到这座空室,就算是从暗道中退出去,也要费一番手脚。” “但是孙家梦寐以求,却没能带走的机缘,又在哪里?” …… 空室之中,光芒幽蓝。 这里静谧得可怕。 孙家曾在这里生火,照亮周边,一是照明,二是壮胆。 但苏庭夜能视物,也就免了照明。 只不过,幽蓝的光泽,确有几分幽暗,仿佛有一种无形的气息,渗入体内,透入心中,令人为之心悸惶然,不甚舒服。 隐约之间,如同万千刀剑的寒芒一般。 “机缘在哪儿?” 苏庭皱着眉头。 都走到了这个地步,总不至于还是空手而归吧? 不过转念一想,空手而归反而显得正常些。 想那孙家势大,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财力,才找到了房中的暗道……更动用了多少人力物力以及时间,才找到了这座空室。 他机缘巧合,知道阵图,又有孙家探路,能顺利来到这里,已经算是颇为难得的了。 这般想着,心态倒是缓和不少,也少了两分急切。 但既然来了,自然也要好生观看一番。 他绕着这里,走了一遭,周边壁上,不见任何机关布置,也不见什么风水格局。 如此说来,机缘所在,便是存于那一汪蓝色池水当中了。 这也在苏庭意料之内,毕竟这座空室里,就属这一汪幽蓝色的池水,最为醒目。 只不过,苏庭感知敏锐,只觉那池水仿佛充满了锐气,仿佛万千刀剑林立,下意识便想远离。 心有悸动,他也就先在周边查看一番,且看是否有什么机关暗道,是否有什么其他变化,避免被苏家祖辈人物瞒骗过去。 万一这池水也是障眼法,甚至陷阱,岂非不妙? “真在这儿啊?” 苏庭皱着眉头,他缓缓朝着池边而去。 每走一步,就像是往竖立着刀剑的陷阱走近一步,更如同往悬崖边上行走。 这种感觉,让人感到十分惊悸。 常人或许感受不深,只觉锋锐扑面而来,有些不大喜欢近前。但他真气加身,入得修道门,便感受得极为清楚。 这跟他进入衙门之时,十分相似,但衙门只是压力沉重,而这里却是锋锐逼人。 “衙门是朝廷的象征,是这座浩大国度的气运体现,而这区区一汪池水,又是为了什么?” 他带着这样的疑惑,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惊悸,站到了池水边上。 “中国古代,有一种鬼火,呈蓝绿色,后来证实是磷火。” “那么这蓝色的池水,又是什么水?鬼水?癸水?” “这水之中蕴藏着什么物质?或者是被什么蓝色的物事所映照,让清水显得蓝色?” 幽蓝色的池水,仿佛蓝宝石一样的光泽,颇为美幻。 在这一瞬间,苏庭甚至怀疑,这其实是一汪清水,而底下或许充满了蓝色的宝石。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逝。 他看着池水,紧皱眉头。 这里没有风,水里没有鱼。 幽蓝色的池水,如同镜面一般。 他目光一凝,陡然看见了什么。 “水里有字?” “不,是水面上有字!” 苏庭陡然一震,旋即大喜。 他凝目看去,细看这些文字。 然而过了片刻,他脸上的喜色笑容,逐渐僵硬起来。 因为他作为精通古文字的人物,居然看不懂这些文字。 “这叫什么鬼字?” 苏庭呆了半晌。 他上辈子熟知古文字,虽然没有太过于杰出的贡献与名声,但积累着实深厚。但凡与他相识的,都把他当作是当世杰出的古汉语学家。 所谓古汉语,指的便是前世所在,古中国数千年里,历朝历代的各种文字,而非特指某一朝代。 他放在前世,那五千年岁月,历朝历代,各种文字,不说全部精通,好歹也熟知一二。 可放在这里,他看着这些文字,不禁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某人居然在我最擅长的领域里懵逼了?” 苏庭摸了摸脸,只觉满脸僵硬,心中第一次充满了挫败感。 他心中满是无奈,叹息了好几声。 但下一刻,他忽然觉得古怪。 “等等,有点儿不对啊。” 第五十四章 八卦之局,苏氏之血 苏庭来到这个世界,接收了原身的一切,也包括了文字语言。 八百年前,各国征战,最终大周统一天下,也统一了文字。 此后八百年来,大周虽然经过几次动乱,但最终都传承了下来。 这大周朝廷,传承八百年,经由一脉传下,不曾断绝,因此在文字的改动上,并不算太多。 那么,哪怕是数百年前的古文字,应该跟当下他所识的文字,不会有太过于巨大的差别。 可他为什么会看不懂? 苏庭深吸口气,脸色凝重,细细思索。 忽然间,他眼角抽搐了一下。 水面上的文字,为什么会出现在水面上? 这是文字的倒影? 如果是文字的倒影,那么文字是反过来的? 他顿生喜色,便要从相反的角度,去逐一解读这些个文字。 但他忽然一顿,抬头看去。 只见上方壁上,刻写着许多文字。 而幽蓝色的池水,正是倒映了这些文字,所以才是反的。 苏庭呆了半晌,才醒悟过来。 他沉默了许久,对于曾经自认为是“天下第一”的智慧,有了深深的怀疑。 “艹!” “真特么蠢死了!” 苏庭呸了好几声,嘴角抽搐了好几下,随后暗自庆幸,心道:“好在就我一个,没被人发现,不然这脸保不住了。” 他这般念着,心中放松了许多,便退了两步,远离那仿佛充满了锋锐的池水。 他抬头看去,看着那些数百年前留下的古老文字。 大周一脉相承,可毕竟数百年光景,文字难免有些改动,常人或许有些看得不甚明白,但苏庭前生毕竟是在这书法之道,有着不低的造诣,倒是能够尽得其中之意。 …… 苏氏先祖,出身落越郡,青年之时,往东而行,于东方千里之外,坎凌镇中,见恶神作祟,有当地百姓献祭童男童女。 见此恶行,先祖因心中正义,遂打破献祭,受当地百姓追杀,躲入山中。 山中遇虎,险之又险。 眼见虎口之下遇难,却幸得仙家解救。 此后,先祖恳求仙家出手,仙家心善,执一铁棒,去往坎凌大河,经数场斗法,终除去恶神。 然而棒杀恶神时,铁棒外层精铁迸裂,现出一柄玉尺,神光万丈。 …… 看到这里,苏庭不知怎地,有些纳闷,暗道:“这种故事,我都看过八百遍了。” 前世他早翻过无数古籍,这种神仙鬼怪的传说,看了无数遍。后来他行走各方,民间各种传说,也听了无数个。 这种类似的故事,多为杜撰,多为虚假,多为误传,少有真实。 当然,在当时他是纯粹的无神论者,所以在他眼中,这所有的故事都没有真实,不是误传,就是杜撰。 而现在处境不同,他看得更高,再用如今的眼界,去看这种类似的故事,心中浮现的,却不是质疑,而是向往。 向往当时的场面。 向往神仙斗法的场面。 “什么时候,我才能到那个境地啊?” 苏庭有些感叹,他继续看了下去。 …… 先祖未得仙家赐法,无缘仙道,然而感念仙家风采,收拾精铁,定居坎凌,娶妻生子。 此后多年,得一仙翁,为昔年仙家旧识,言明精铁非凡,实为天上仙铁,遂而将碎铁重炼,化成宝物,作为我苏家祖传至宝。 然而,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百年之后,因此宝显于人前,险些引来覆灭之灾。 后苏氏祖先三思而定,回返祖地落越郡,建成宅院,留下分支,封存此宝。 建造宅院之时,幸得一道人指点,改变布局,并于此处,挖掘一坑,将宝物置放当中,周边以八卦守护,得道人施法,须是我苏家后人,以血点开八方,才可得见宝物。 此后但凡我苏家后辈,临近八岁,皆可来此,尝试仙缘,中兴苏家,莫使宝物蒙尘。 …… “但凡苏家后辈,临近八岁,都能来尝试仙缘?” 苏庭忽然露出错愕神色,为何苏家这几代来,根本没有这样的说法? 在原身苏庭的记忆中,甚至苏家父母,似乎都不知晓。 甚至,苏家这几代来,都没有人知道,那店铺后院的房中,布置着青龙盘水局,暗藏着宝物, “莫非苏家历代相传的规矩,在哪一代失传了?” 苏庭心中升起几分明悟,不禁又想起孙家,暗道:“那么孙家又如何得知的?” 他心中有着许多疑惑。 但眼下对他来说,这些未解的疑惑,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眼前,这一桩至宝,就在他的眼前。 而能够让至宝浮现出来的,是苏家的血脉。 而他苏庭,正是苏家的后人。 “这至宝显然就是在等我这有缘人啊……” 苏庭心中十分激动,“也不知苏家传承至宝,比起我怀中五行甲如何?” 他绕着池水走了一遭,看见了池水周边,共有八个突起,拳头大小。 若是没有上方刻下的文字,他或许也会忽略这八处地方。 但现在得了提点,他仔细去看,便发觉这八个位置,恰好符合了八卦的方位,。 苏庭咬破指尖,按乾、坎、艮、震、巽、离、坤、兑八方顺序,逐一点血。 待点到了“兑”位之上,苏庭便退了几步。 他看着池水当中,满面期待。 “至宝有灵,等侯苏氏后人数百年。” “苏某人让你久等了!” “今天你的明主来了,赶紧出来吧。” 他把咬破的指头用衣角包了起来,心中着实激动到了极点。 片刻过去了。 苏庭脸上的笑意有点儿僵硬。 小半柱香过去了。 苏庭有点儿呆滞。 “艹!” “怎么回事?” “我苏某人怎么可能不是有缘人?” 苏庭脸色难看,用咬破了的右手食指,指着那池水当中,道:“宝贝,你莫不是瞎了啊,还不出来见我?” 这寂静的空室中,苏庭的声音,逐渐回荡起来。 吐槽了好多声,苏庭总算平静了下来。 但他还没接受自己不是有缘人的事实。 在他心中,闪过了无数个念头。 难道苏家这一脉分支,其实是抱养的? 还是说苏家传承数百年,历经无数代人,在往上的某一代,出现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 苏庭半晌无言。 他带着极大的期望,历经了关隘,终于来到了这里,终于看到了最后一步。 结果他不是有缘人? 他止步于此,在这一刻,终于领会到了孙家的痛苦。 “开什么玩笑?” 苏庭来回踱步,饶是他性子一向开朗,也不禁满是恼怒。 忽然间,他脑海中灵光一闪,陡然抓住了什么忽略了的细节。 第五十五章 苏氏至宝 寂静的空室。 幽蓝的池水。 仿佛这片空室,都染上了一层蓝色。 苏庭站在那里,愕然之间,带着几分狂喜。 这八卦阵,是一位道人炼成,其中是需要苏家血脉来开启的。 但数百年前的苏家血脉,如何跟如今的苏家血脉相比? 例如最开始那位苏氏祖先,他娶妻生子,而他的儿子,有他一半血,也有他妻子的一半血。 而他的儿子再来娶妻生子,那么这孙子,只有他儿子的一半血,也便只有他这爷爷四分之一的血脉。 数百年间,历代传承,苏家的血脉,不知稀释了多少遍,怎么能比当初? 这或许也是许多大族,到了后代,开始同族结亲的原因,目的便是为了血脉不失。 而苏家显然没有这一种风俗。 并且,如今落越郡苏家,不知为何,已是没落,人丁稀少,至少在苏庭印象中,整个落越郡,只有他一家是苏氏之人。 “苏家的后辈,只有先祖一缕血脉而已。” 苏庭眼中闪烁不定,心中思绪浮沉,暗道:“哪怕换作苏家其他人,决计也是打不开这个阵法的。” 关于这座秘地,在苏家这几代失传,或许也有血脉稀释,无法开启阵法的原因。 正因为无法开启阵法,苏家后代也逐渐不大重视,后来多半是出现了什么原因,才彻底失传了。 但其他苏家人打不开,不代表他苏庭打不开。 毕竟他已是修行人。 “只要我是苏家后人,那么必能以血脉打开。” 苏庭暗道:“我真气运转,血脉凝实,即成精血,一滴精血的气息,要胜过普通血液的血气,何止百倍?” “只须用上一滴精血,便如百滴血液。” “苏家血脉再是稀薄,增厚百倍,总也够了。” 想到这里,苏庭脸色阴晴不定。 要耗费一缕真气,对于他仅在一重天的修道人而言,代价着实不小。 尤其是经过松老的指点,他心中对于真气损耗,愈发看重。 他犹疑了片刻,终于下定了决心。 一缕真气,数日或可修成,但这至宝机缘,让他跟孙家争了不知多久,可不容易。 “终究是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啊。” 他满面心疼,运转真气,经过心房,透过经脉,来到指尖,渗出血来。 一滴精血,渗出指尖。 他绕着幽蓝池子,走了一圈,将象征着八卦方位的物事,都沾上了鲜血。 随后,他退了一步,看着眼前的幽蓝池子。 先前察觉苏家血脉稀释的原因,让他找到了源头,心中狂喜,但如今平静下来,耗费了一缕真气,却让他有了几分惴惴不安。 万一他不是有缘人呢? 万一苏家这一脉分支是抱养的呢? 万一苏家往上哪一代人,真出现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情呢? 那他这一缕真气,岂不是白白耗费掉了? “这回要是栽了,那就真是赔了血本的买卖了……” 苏庭心中颇为紧张。 正当他有些惶然不安时。 轰地一声! 幽蓝色的水,陡然有了涟漪。 旋即池水中央,开始冒泡,水流朝着四边排开。 一根石柱,缓缓升起。 石柱粗达一尺,没有花纹,只是布满了坑坑洼洼,仿佛被腐蚀了一遍。 但苏庭的目光,则落在了石柱顶上。 因为在那顶上,有一块足有板砖般大小的玉石,呈淡青色,晶莹通透,令人炫目。 “这块玉就是苏家的宝贝?” 苏庭怔了一下,暗道:“这么大一块玉?” 玉石非是俗物,放在这个世道,也是有身份地位,有福气运道的人物,才有资格佩戴。 而这么一大块玉石,若真是完美无瑕,那便是价值连城,放在古中国,那就是和氏璧一样的至宝。 放在苏家这样的小门小户,有这么一块玉石,也着实是能当作传家之宝,价值不菲。 哪怕是孙家,也绝不可能不会动心。 但真只是这么一块玉石? 玉石虽然不是俗物,甚至对修行都有帮助,但终究与苏庭心中所想有所不符。 他心中有些难言的失望。 尽管这宝物着实不俗,但他终究原本期望太高。 毕竟是仙家残留的物事,也难怪他心中想法太高。 “玉石?” 苏庭怔了一下,“不对啊?上边不是说,那是碎铁重炼,化成宝物?那么就该是铁质,跟玉石有个什么关系?莫非数百年光景,仙铁能化玉石?但即便如此,仙铁化出来的玉石,也必然不差罢?” 他这般念着,心头又是火热。 石柱上方的玉石,方方正正,有砖块大小。 但却竖立在幽蓝池水中央。 苏庭顿时有些后悔,没有带那条竹竿进来,现在要取那玉石,也不容易。 用石头丢下来? 丢是能丢中,万一打碎了呢?万一落在水里了呢? 他对那幽蓝池水,有种莫名的惊悸。 但返身回去取工具,又怕变故。 他仔细打量了一下,池子方圆一丈,不算太广,以他现在的身手,能直接跃到那石柱上。 可就怕石柱那久经腐蚀的模样,被他一撞便撞断了。 他又仔细看了下,确认石柱不会容易毁去。 于是他退了数步,旋即疾跑,一跃而起。 嘭! 苏庭跃到了池水中央,抱住了这根石柱。 在他下方,仿佛有着许多渗人的寒气,不断往上扑来。 若说人在火山顶上,只觉下方岩浆热气滚滚扑来。那么此刻,苏庭便仿佛在一个刀剑林立的冰窟之上,锐气和寒气,令人心颤。 “吓死人了……” 苏庭僵了一下,才忙往上爬。 心中庆幸,尽管不大雅观,但终究没人看见。 爬到了顶上,苏庭面露喜色,一手便拿住了那玉石。 玉石入手,苏庭便知古怪。 这玉石方方正正,有匠人雕琢的痕迹,而正面与侧面相交的地方,仿佛还有一条裂缝。 这不是一整块玉石,这是一个玉盒。 这是一个用了六面玉牌,经匠人之手而合成的玉盒。 这样一个玉盒之中,又藏着什么物事? 经过了一系列情绪起伏,苏庭带着复杂的念头,缓缓打开了这玉盒。 一股寒气,一股锐气,扑面而来。 玉盒当中,静静躺着一柄铁刀,仅两指宽,七寸长,不足一尺,通体漆黑。 光芒不显,平凡无奇。 苏庭顿时满脸失望,叹了口气。 “不是说宝物出世,要天显异象,地涌金莲的么?不是说宝物出世,见五光十色,璀璨虹光的么?” “这东西没多少异象,平凡无奇,明显品级不够啊。” “苏家留下的宝贝,用玉盒盛装的宝贝,就是这么个玩意儿?” “好像还没那玉盒值钱吧?” 第五十六章 神刀! 幽蓝静室。 池水涟漪逐渐平复。 在池水中间的柱子上,苏庭双手双脚抱着那柱子,登到了顶上,打开了玉盒。 内中的漆黑铁刀,让苏庭有些失望。 “苏家祖上吹牛了吧?” 苏庭叹道:“还神光万丈?还仙铁神珍?我前世熟读古籍,总觉得古人的记载,有些过于夸大,总爱吹牛,没想到这个世界的古人,也爱吹牛。” 他把玉盒放上了那石柱顶上,伸手探入玉盒内,捏起了那把铁刀。 漆黑铁刀,入手冰冷。 冰冷之意,透过皮肤,渗入骨髓。 “这……” 一瞬之间,苏庭脸色骤变。 在这一刻,他只觉体内真气,竟有颤动之意。 他不禁松开手来,才消去了那一点冰冷之意。 苏庭脸色惊疑不定,怔怔看着这柄神刀。 过了片刻,他脸上的惊愕与骇然,逐渐变成了喜色。 “仙铁?” “神刀?” “这真是神物内敛,不显于外啊。” 苏庭惊喜道:“先前真是误会你了,原来你非是品阶不够,而是低调了些。好好好,须知,我苏某平日的为人,也是低调内敛,咱们果真有缘,今日你愿入我手,想必也是看出了我与你性情相合。” 他满目激动,看着这柄神刀,笑得好生灿烂。 经过先前入手引起的真气变化,他已能确认,这一柄神刀,绝非凡物。 至少,这一柄神刀的材质,已经到了他想要的境地。 啪地一声! 苏庭将玉盒闭上,心中情绪颇有起伏。 此前他知道苏家留下了宝物,也在上方文字上,得知苏家宝物是仙铁炼成,但却没有想过,这宝物会是一柄神刀。 “神刀!” 苏庭的眼睛,仿佛亮了起来。 陆压道君,放在前世,论起名声,或许不如太乙真人等等仙家来得响亮,然而,真正熟读过那段故事的人,几乎都能知晓,陆压道君的本事确实高深莫测,甚至隐约算是胜过了这些声名显赫的仙家。 而陆压道君的本领当中,最为让人瞩目的,莫过于手中的斩仙飞刀。 在苏庭获得的传承中,便有着斩仙飞刀的炼制之法。 这些日子,他不曾想过炼制斩仙飞刀,便是因为世间凡铁,不足以让他炼成传闻之中的斩仙飞刀。 而这一柄神刀,便足以堪当斩仙飞刀的根本! “这一缕真气凝就精血,花得值了!” “这场买卖,苏某人赚大发了!” 苏庭哈哈大笑,紧紧握住玉盒。 啪! 忽然一声轻响,在他的笑声之中,显得十分刺耳。 苏庭笑声一滞,往下看去。 只见满是腐蚀痕迹的石柱,从下方已经迸出了裂纹。 “我……去……” 苏庭目瞪口呆,莫非这就要乐极生悲? 他总觉得下方的幽蓝池水,冰寒彻骨,锐气逼人,只怕是充满了腐蚀性,比岩浆也不遑多让。 至少从这石柱受到腐蚀的情况上来看,这水绝非寻常。 若是石柱断了,他苏某人掉下水里,岂不是骨肉销蚀,连渣都不剩? 那这神刀再厉害,他也用不上了啊。 苏庭呼吸了两下,看向了池边的土地。 他估摸着自己跳到那池边的可能,随后把玉盒捧在怀中,但心中一动,生怕待会儿玉盒摔碎,神刀插死了自己。 尽管神刀欣赏自己,但难保意外。 苏庭把玉盒拿出怀抱外,握在手中。 “苏某人未来是要成仙的人物,怎么能夭折在这里?” “拼了!” 苏庭一跃而出,只觉身子一空,便朝着前方摔落过去。 嘭地一声! 饶是苏庭如今体质不差,也摔得七荤八素。 但刹那后,他便清醒过来,忙是捧住玉盒,只觉玉盒无恙,才松了口气。 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声巨响! 轰! 原来是石柱被他借力一跃,随之崩断,便砸落下来。 幽蓝水池本就不大,被石柱一砸,当即池水溅起。 苏庭才转过头来,便见一片水溅了过来,立时瞳孔紧缩。 哗啦一声! 一瞬之间,水洒全身,尽数湿透。 一霎之内,便有冰寒之气,渗入体内。 那冰寒之气,又充满着锐利之意,透过皮肤,穿过血肉,刺入经脉,深及骨髓,直入脏腑。 苏庭面色大变,忙是盘膝而坐。 体内真气应心而动,按功法而转。 神霄雷府天威法卷! 这一部功法,完整无缺,直通仙道,修炼出来的真气,也是正统道家真气,并有雷霆之威,或能炼化侵入体内的外来气息。 …… 与此同时。 大周往北。 蜀八地界。 那中年人负手而立,但看他一身长衫,儒雅风貌,颇有温文尔雅之态。 “这里就是大周的边境了?” 中年儒生眉宇一挑,道:“昔年蜀国的边境么?” 当年大周统一天下,击退元蒙帝国,致使北方元蒙溃散,北方八百部落,足有半数叛变,反了元蒙,而元蒙的皇族,草原的部落,便就此覆灭。 当时大周朝廷刚刚统合中土,未有恢复元气,也就没有趁势北上。 待到大周兴盛时,那北方散乱部落,也已各自恢复,并奉大周为上邦,不敢侵犯。 于是,这道边界线,便到了今日。 中年儒生负手而立,沉吟了片刻,看向了双桂山方向。 那个方向,传闻是幽冥的入口,地府的去处。 “中土之地,果然不凡。” 中年儒生拍了拍衣衫,缓缓行走。 他往南行。 南行直上,是落越郡。 此地距离落越郡,相隔还远。 但对修行人而言,再远的旅途,也不算漫长。 “灭了阴九。” “毁了九神蝶。” “诛杀上人阴神。” “真是一位高人么?” 中年儒士微微一笑,任谁也看不出他的杀意。 或许他根本就没有杀意。 只有带着平和的心态,才能在中土这片大地上行走,而不受劫难。 只有这样,当真遇上了那位想要寻找的高人,才不会让对方察觉。 他往前迈了一步,彻底入了中土的地界。 他回望一眼,笑了一声,道:“罗长老,本座身为宗主,亲自为你踏足中土之地,探寻伤势之源,无论结果如何,也算对得起你这长老,也算对得起你我之间多年的交情了。” 他收回目光,往前而行。 他的眼中,充满了期待。 第五十七章 金玉生水,修行宝液 空室之内。 幽蓝光芒,森冷气息。 苏庭盘膝结印,眉宇紧锁,身子时而颤动,仿佛寒冷难当。 片刻之后,他蓦然睁眼,寒芒一闪而逝。 功法运转,周天已成。 体内的锋锐寒气,已然尽数炼化。 他此次得益,比上次在牢狱之中炼化煞气,尤为惊人。 “这幽蓝池水,锋锐寒气,竟是修行的宝液?” 苏庭将玉盒放入怀中,缓缓站起身来。 先前他被幽蓝池水溅了一身,本以为即便不死,也要跟被硫酸腐蚀过一样,面目全非了。 但未有想到,幽蓝池水没有腐蚀皮肤,反而渗入了体内,要冰冻他的血肉骨髓,要破坏他的经脉脏腑。 但危机临前,体内道家正统真气,应心而动,游走全身,开始炼化这幽蓝池水。 神霄雷府天威法卷,这一部功法直指仙道,以此修成的道家真气,有雷霆之威,炼化这幽蓝池水,倒也不算费力。 只是让苏庭未有想到的是,炼化这幽蓝池水,竟能增益真气,甚至要比炼化那牢狱中的煞气,更有效用。 也即是说,眼前这一池幽蓝池水,对他而言,几乎可以算是修行的天材地宝。 “这一池宝液,对我修行,竟有这样的好处?” 苏庭目光微凝,脸色渐变。 他意识到这池水对他的效用,心头激动得无以复加。 这一池宝液,是对他的修行,有着无比益处的至宝。 对于苏庭而言,真是意外之喜。 …… 而这一池幽蓝池水的源头,苏庭此时此刻,也明白了许多。 他毕竟已经是修行中人,且对于修行,也有了足够的认知。 他本就得了陆压道君传承,只不过两方天地毕竟不同,有些常识不大适用罢了。 但有一些规则,终究是不会变的。 例如五行相生相克。 “金生水。” 苏庭伸手按着怀中的玉盒,感受着其中神刀的气息,低声念道:“金生水……” 五行之中,金能生水。 这原本只是一个大概范围的笼统描述,并非金铁之器,必能生出水流。 但真正到了这一柄神刀的地步,其材质非是凡铁,而是仙铁,加上玉盒盛装,于是金玉生水的道理,便是一个直接显化的场面,而再非一个笼统的说法。 “这一汪池水,就是源自于神刀。” 苏庭抬头看去,看着上面的描述,目光落在中间一行文字上。 “建造宅院之时,幸得一道人指点,改变布局,并于此处,挖掘一坑,将宝物置放当中,周边以八卦守护,得道人施法,须是我苏家后人,以血点开八方,才可得见宝物。” “当年苏家请来的道人,是在此布阵,掘一大坑,将至宝放置于当中。” “当年的一座大坑,如今已是一汪池水。” 苏庭心有恍然,“难怪,这一汪池水,不仅冰寒彻骨,更有锋锐之气。” 这其中原因,正是数百年间,神刀放置于玉盒当中,金玉生水。 而这金玉之水,充满凌厉锋锐,对于常人而言,会侵蚀体内,造成损害。对于修行人而言,一经入体,真气震动,肉身受损,也是灾祸。 只有道行已是登堂入室的人物,或者如同苏庭这般,身具雷霆真气,霸道刚烈,才可炼化金玉之水,从中得益。 “我消耗一缕真气,但经此次得益,道行不减反增,距离这一重天的巅峰,只差一步之隔。” “一步之隔,以我本来修行,就不会太过于长久。” “而如今有了这一汪金玉之水,我的道行势必一日千里。” “甚至,原本估计着能修成一重天巅峰的时日,兴许将会成为我踏破二重天的时日。” …… 苏家后院。 嘭一声响! 房中裂开一条裂缝。 苏庭从中跃了出来,他拍了拍满是灰尘的衣衫,将手按在胸口的玉盒上,心头十分满意。 这一次堪称获益无穷,不仅得了可以炼就斩仙飞刀的材料,更有了可以增益修行的宝液。 难怪孙家偌大一个名门望族,费了这么大劲,也要争夺苏家的祖传机缘,原来这其中的机缘,早已不是尘世钱财可比。 “倒也多亏了他孙家屡屡出手,紧追不舍,让我苏某心中有了警惕,否则,我苏某人还真错过了这祖传的丰厚机缘。” 苏庭回望了一眼,有些恋恋不舍。 表姐还在家里等着,不能出来太久。 否则,尝到了甜头的他,还真想在里边安心修行。 “这也不急,店铺是我的,过两天搬过来,我日夜都能入内去炼化金玉之水,增益道行。” 苏庭嘿了一声,走出了房外,返身关上。 他看向走廊的各种家具,摊了摊手,道:“你们就另外找个房间安置吧,里头那个房子,就是苏某人的静室了……” 他这般说了一遍,忽然禁不住喜意,仰天哈哈一笑。 随着笑声,苏庭负手而立,朝着店门口而去,打开了店门。 门外站着一人,笔直如松。 苏庭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是青平。 “你在这儿作甚么?吓我一跳!” “松老有请,我在这儿,已经等了你两个多时辰。” “你还真有耐心。” 苏庭抽搐了一下,抬头看了看天色,又道:“不过我姐等了很长时候,我得先回家一趟。” 青平神色冷淡,道:“之前我先去你家,给你表姐说过了。” 苏庭怔了一下,旋即笑道:“你倒真是个办事稳妥的,对了,上次托你买了点墨,还没谢你,待会儿请你吃饭。” 闻言,青平眉头皱了起来,静静看着他。 苏庭摸摸脸,道:“你那是什么眼神?” 青平沉吟道:“你这厚脸皮的,我本以为你承我人情,也会理所应当,没想到还会请我吃饭,有些过于意外。” 苏庭讪讪笑道:“之前不是忘了嘛,这次有桩喜事,我心中畅快,大方一些,请你吃个饭。” 青平看着他的笑意,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苏庭偏了偏头,道:“你这又是什么眼神?” 青平认真说道:“你笑得很开心。” 苏庭想起怀中玉盒,想起那一池宝液,禁不住喜从心来,笑容满面,道:“是有点开心事。” 青平点了点头,又补充了一句。 “笑得像是小人得志。” “……” 苏庭怔了半晌,旋即怒道:“你会说人话吗?” 第五十八章 孙家图谋 神庙。 松老已在等候。 “你来得迟了些。” “晚辈有些事情在忙,也就迟了。”苏庭施礼道。 “迟了也好。”松老缓缓道:“迟了,也代表你的阻碍越大,代表里边的东西越重要。迟了,也代表你所获的益处,比老夫想象中更高。” 苏庭闻言,陡然一怔,旋即便明白了其中深意,笑道:“松老真是无所不知。” 松老摆手道:“谈不上,只是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古往今来,历代庙祝,都能知晓一二,也都能记载一二。老夫不过是看了前人的记载,稍微推测一番而已。” 说着,松老伸出手来,道:“你究竟得了什么好处?给老夫过一过眼,如何?” 青平目光微凝,没有开口。 松老神色平淡,目光幽深。 苏庭笑了声,道:“自无不可。” 他伸手入怀,掏出玉盒,双手递了过去。 松老随手接过,淡淡道:“你倒信得过老夫。” 苏庭笑道:“您老人家道行比我高,真要强抢我也拦不住。更何况,您老人家就不是抢夺机缘的人,否则那五行甲就不会在我身上……哪怕退一步讲,您老人家对我恩情深重,便是孝敬您一回,又能如何?” 松老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青平道:“马屁精。” 苏庭瞥了他一眼,总觉得这家伙最近是被邪祟附身,人话都不会说了。 而在这边,松老看着这玉盒,点头道:“这玉盒便已是价值不菲,用玉盒盛装宝物,足见内中宝物何其非凡……当然,也能看得出来,当年苏家着实是家富户。” 听着这话,苏庭心中十分复杂,因为在钱财这一方面,他现在堪称是穷困潦倒。 松老伸手搭在玉盒上,却半晌未有打开,终究将玉盒递回去。 苏庭怔了一下,道:“松老不打开看看?” 松老摇头说道:“老夫知道里边的宝物是什么,但还不是老夫能够接触的时候。你幸得此刀,日后修成至宝,或能帮老夫一个大忙。” 苏庭讶然道:“什么忙?” 松老摆了摆手,道:“时候到了,你也就知道了。” 苏庭略微点头,也不追问,便将玉盒收起,放入怀中。 就在这时,松老说道:“你将今日的经历,与老夫讲述一番,如何?” 苏庭点头道:“自无不可。” 说着,他斟酌了一下言语,才徐徐说来。 过得片刻,他才讲完了这些。 青平听得颇有向往,只觉十分精彩。 松老则显得平淡,只是说道:“青龙盘水局,八卦阵法,都是出自于建造神庙的那位道人,想来你也能猜测一二。” 苏庭点头道:“确有几分猜测,只是未敢断定。” 松老说道:“你跟他倒也有缘,得了五行甲,得了神刀,都与他有关。” 苏庭叹道:“缘分即因果,晚辈也不大喜欢牵扯这些。”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数百年之久,然而苏庭明白,那道人有着高深法力,未必就已经辞世而去。若真是道行高深,形同仙神,那这道人,如今多半还在世上。 修道人的因果牵扯,如尘世间的人情世故,最是让人苦恼,也最是让人警惕。 “再有什么因果,如今毕竟得益的还是你。” 松老浑不在意,说道:“只不过,听你说来,老夫倒是明白了一件事。” 苏庭讶然问道:“何事?” 松老缓缓说道:“孙家要对付你,易如反掌,哪怕方庆为官清廉,但孙家要在律法之内对付你,也只是略费手脚罢了。但孙家却大费周折,请来了一位修行之人,用来抓你一个寻常少年,老夫最近一直疑惑,杀鸡焉用宰牛刀?” 青平闻言,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苏庭抿着嘴,没有接话。 杀鸡焉用宰牛刀,这让苏某人怎么接话? 最近神庙这两位,都不大懂得说话,不知是中了什么邪。 松老仿若不觉,继续说来。 “前些日子,老夫查到了这个黑袍人,名为阴九,出身于北方,修炼的是旁门蛊道。” “此人有一种本领,可以将人炼化,或成一粒丹药,或成一滴精血,用以补益自身血气,能够增厚修为。” 顿了一下,松老看了看脸色阴沉的苏庭,说道:“现在看来,孙家是想让他把你炼成一滴血,来打开那八卦阵图,引出这玉盒中的至宝。” 苏庭脸色难看,杀机凛冽,震怒之余,也有两分庆幸。 从暗室的痕迹来看,孙家是在不久之前,才挖开了暗室,才找到了幽蓝池水,八卦阵法。 想必孙家在之前已经拿到过他的血液,只是没能打开八卦阵法,所以才请了阴九前来,要将他炼成一滴血。 只是那时,他刚好穿越过来,有了陆压传承,神庙之中又有松老相助,才免遭劫数。 “你的运道也算不错。” 松老打断了他的思绪,继续说道:“那阴九一时意动,却是先把你表姐种了印记,准备用来养蛊,而你这个真正让他前来的目标,却刚好为了你表姐,入了我神庙之中。他那日来,不仅是为了你表姐,更是为了你,也正是因此,他才一口道出你的姓氏。” “孙家为了我苏家的宝贝,倒真是费心了。”苏庭面色铁青。 “这是自然。”松老道:“因为这关系着孙家多年来的心结。” “什么心结?” “孙家祖上,曾触怒天威,累及子孙后代。” 松老说道:“如今的孙家,其实还传有功法,可后代却不曾有人修行得成,甚至已被视为虚假杜撰的法门,但如今的孙家家主,曾在外接触过许多修道人,便知其中传言虚实,功法真假。” 说到这里,松老心中也难免有些感慨,道:“而他如今年岁已高,不甘于生老病死,便费尽心机,为了得以修行,四处探寻,最终在坎凌镇听得一道秘闻,说苏家有一至宝,失传多年。” 苏庭知道,孙家找寻的宝物,就是怀中玉盒里的神刀。 但神刀对于孙家,有何用处? “此宝能斩一切,或许能够斩去他血脉之中的天威余患,让他脱去天威的枷锁,变成一个不受诅咒的凡人,可以修行孙家的功法。” 松老顿了一下,道:“当然,这仅仅是他的猜测。” 第五十九章 坎凌苏家 仅仅是一个猜测。 为了这个猜测,为了谋夺苏家尚不能断定是否存在的机缘,孙家便耗费了无数的精力。 先夺苏家的店铺,累得苏家父母双亡,苏氏姐弟穷困潦倒,相依为命。 如今还请来修行之人,想取他苏庭的肉身,去炼成一滴血。 “果真是心狠手辣啊。” 苏庭感慨道:“还真不愧是在外头闯过风浪的人物。” 松老点头道:“这是自然,他孙家家主的名声,在外头可是响亮得很。这一次你能让他败了官司,若是传到京城,你也算声名显赫了。” “他还有这个分量?”苏庭挑了挑眉。 “有。”松老道:“否则,你苏家失传了几百年的至宝,断绝了数百年的消息,他又怎么能打听得到?” “那他又是怎么打听得到的?”苏庭皱眉道。 “坎凌镇,苏家。”松老道。 “坎凌镇?”苏庭不禁想起了那文字上的记载。 “老夫命方庆查过,你苏家祖上,是从坎凌镇来的,后来开枝散叶,只是,不知为何,近几代来,苏氏族人陆陆续续都离开落越郡,只有你这一家,才留在这里。” “难怪数百年传承下来,落越郡只有我家是苏氏后人。”苏庭沉吟着,这般念了一句,旋即又道:“只不过,我苏家祖上,还真不是坎凌镇来的,而本就是落越郡人士,只是在坎凌镇娶妻生子,定居下去,后来有一脉分支来此,才有了如今落越郡的苏家。” “原来还有这么一段秘辛。”松老略有感叹。 “岁月久远,也就是那里边的文字记载,晚辈才知这事。”苏庭这般说着,又不禁问道:“只不过,坎凌镇苏家,与晚辈这边,相隔了不知多少代人,那边怎么知晓至宝一事?” 苏庭心中确有疑惑。 落越郡苏家,历代传承下来,这至宝一事都逐渐消泯。 坎凌镇苏家怎么知晓? 若真是知晓,何以没有坎凌镇之人来此寻求至宝缘法? 总不至于坎凌镇那边,公平正义,任由至宝在落越郡苏氏这边,而不动贪心吧? “坎凌镇苏家,也不知此事。” 松老沉吟道:“但苏家有一个传言,说是古时有八面玉牌,集齐之后,能有大造化,后来丢失六面,但可以断定,就在族内,只要能取回玉牌,必得重赏。这个传言,经过了许多年,如今坎凌镇苏家,也几乎没有谁在意这段祖辈传下来的话了。” 苏庭握住了手中的玉盒。 玉盒就是六面玉牌,经匠人之手而成的。 “那边没有关于神刀的传言,只有关于六面玉牌的说法,而且,坎凌镇那边,想必也忘了你们这边的分支。” 松老沉吟说道:“那苏老家主,也跟老夫相识,他倒是对玉牌十分有兴趣,但总以为丢失的玉牌就在族内,但他也未有想到,所谓的族内,竟是落越郡的苏氏族人。” 苏庭闻言,反倒又皱起了眉头,道:“连坎凌镇那边的苏家,都不知内情,那么他孙家如何得知我落越郡这边,便必定藏有至宝?” “这个便不好得知了。”松老沉吟了下,道:“不过,落越郡孙家,跟坎凌镇那边的苏家,有着不少的来往,两家早年有过多次结亲,娶过苏家的人,也有嫁入苏家的人,后来也有生意上的往来,关系十分密切,只在前些年,才逐渐淡了。” 说着,松老平静道:“这两家关系如此密切,孙家能得知苏家的秘辛,也谈不上匪夷所思。” 苏庭沉吟道:“但孙家知道的秘辛,却连苏家本身都不知道,这就匪夷所思了。” 松老微微一笑,道:“或许是孙家的人,更为敏锐,更能察觉细微之处,发现了苏家本身都忽略了的东西。” 苏庭冷笑道:“那也要是有心注意,才能注意到苏氏自家都忽略掉的问题。” “这是自然。”松老点头道:“孙家亲近苏家,多半是有心的,后面两家关系淡了,想来是苏家老家主,有所察觉。” 说到这里,松老微微摆手,道:“只不过,世间无穷事,唯有道祖可以尽知,而你我只能看见眼前事,而不能尽知一切事。” 苏庭心有领悟,躬身施礼道:“晚辈受教,世间无穷事,若要全数挖掘出来,看得清楚明白,不知要费多少心力。我辈中人,心在修行,只须看到自己所需要的,也便是了。” 松老点了点头,道:“孺子可教。” 青平站在边上,略有茫然,但心中也终于服气,苏庭着实比自己聪慧,天资更高,一点便透。 就在这时,松老看了过来,稍微点头。 青平应了声是,进了内室,过了片刻,捧着一个木盒出来。 苏庭看着面前的木盒,有些错愕。 松老平静道:“里头有三株人参,年份已过百年,也算名贵药材,能安神魂,益体魄,增精气,补五脏,于修行有莫大益处。” 苏庭伸手摸了摸木盒,讪讪道:“这怎么好意思?” 松老抬头看了青平一眼,道:“他既然不好意思,老夫也不好强人所难,收回去罢。” 苏庭面色微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木盒收起,塞进怀里,道:“长者赐,不敢辞。” 饶是青平这样想来冷淡的性子,也不禁脸上泛起笑意,摇了摇头。 松老平淡道:“百年份的人参,放在世间也算名贵药材,哪怕放在丹道之人的手中,也是有资格入药的材料。老夫不懂得开炉炼丹,你也就只能这么用了,虽然不如炼制成丹,但也益处颇多。” 苏庭嘿嘿一笑,道:“这东西名声不小,位列上品药材,晚辈家中开的是药店,常听闻大名,今日有幸得赐,必然好生修行,不负前辈厚赐。” “这也不是老夫赐予你的,你也不要多么感动。” “这不是松老所赐,那又是从何而来?” “是诛杀北方旁门左道的奖赏。” “奖赏?哪来的奖赏?” “京城!司天监!” 第六十章 事仍未了 如今大周朝廷的司天监,便如同千年前的钦天监。 里头多为道门中人,多是观星象、知地势、测国运,也能定风水、能炼丹药,本领繁杂。 司天监为朝廷效力,为皇帝炼丹,但也有几分统合世间修道人,避免有道人为祸的职责。 前次他在监牢之中施法,其实放在司天监,便是不容许的,只是事出于自保,加上落越郡地方太小,这才不达司天监罢了。 而在这些时日,苏庭翻阅簿册,对于京城的司天监,也有几分耳闻。苏庭心中,略有猜测,司天监的背后,并不真是皇室,而是道门祖庭。 否则,俗世皇朝,如何驾驭修道中人? 毕竟如今的世道,已不是八百年前,气运纷乱的时候。 如今的俗世皇朝,不见得能号令那些可以搬山填海的修道人物。 “司天监?”苏庭恍惚了片刻,旋即问道:“诛杀外来修道人,便是阴九吧?这些事情,司天监又如何知晓?” “自然是老夫报上去的。” 松老淡然道:“须知,老夫这座神庙,也是在京城里下了名册的。” 苏庭笑了一声,道:“原来如此。” 松老说道:“阴九是北方的旁门左道,入我中土寻衅,蔑视雷神威严,已犯了中土的规矩。” “在阴九死后,老夫便将诛杀阴九一事,报知于京城,而那边司天监的道人核查之后,赐下了五株人参,稍作鼓励。” “老夫留了两株,念在阴九是你用五行甲打杀的情况下,便将剩余三株交与你了。” 松老说到这里,指了指那个木盒。 苏庭闻言,不禁笑着道:“这居然是我苏某人凭本事赚的第一笔生意。” 松老见他满面得意,摇了摇头,摆手道:“事情也问过了,药材也给你了,滚回去吧……老夫看着你,常要头疼。” 苏庭摸了摸脸,起身来,说道:“理解理解,毕竟您又不好男色,见我如此俊帅,难免别扭。” 松老脸色黑了一下。 青平瞥了他一眼,满是无奈。 “滚吧。” 松老摆手道:“不过,老夫再叮嘱你一句,孙家对于这柄神刀,可是梦寐以求,尤其是孙家家主,年岁已高,一心想要修行,必然不会善罢甘休。你得了神刀,消息若是泄露出去,他必定要强取。” 苏庭收了嬉笑神色,郑重点头道:“晚辈明白,在能真正施法之前,神刀一时绝不会有其他人知晓。” 松老说道:“哪怕如此,也不能大意。孙家不知你得了神刀,但你毕竟是取回了店铺,那老鬼必定还要夺你店铺,也依然想要拿你炼血,去打开八卦阵图。” 说着,松老沉声道:“你好自为之。” 苏庭面色肃然,道:“晚辈自会多加注意。” 顿了一下,他拍了拍胸前,笑着说道:“五行甲在身,再是不济,也自保有余。” 松老叮嘱道:“话虽如此,不得大意,更不得轻视孙家。” 苏庭说道:“晚辈明白,该重视的,晚辈从来不会轻视。只不过,也不会妄自菲薄,凭空生怯。” 松老应了一声。 苏庭辞别了松老,离开了神庙。 他回望一眼,捂着胸前,眉宇微挑。 到了此时,他的依仗,已非是五行甲,而是他的天资。 有了那暗室中的金玉之水,以他的天赋,修成二重天,指日可待。 五行甲只是暂时护身之用。 而到了二重天,能够施展法门,那么陆压道君传承中的诸般妙术,便有了用武之地。 哪怕孙家势大,毕竟也是凡尘之族。 “孙家不会善罢甘休?” 苏庭心道:“我更不会善罢甘休!” …… 孙家。 “事情便是如此。” 那下人低声道:“苏庭从店铺之中出来,难掩笑容,与神庙松老的弟子,一同前往神庙。” 孙家家主面色凝重,微微闭目。 大管事挥手示意这下人退去,才看向面色凝重的家主,斟酌片刻,才道:“家主无须担忧,苏庭的喜色,无非是发觉了咱们留下的家具,乃是贵重货色,作为一个贫苦少年,难免喜不自胜。” 孙家家主睁开双眼,目光之中,有些寒色。 大管事心中一凛,忙道:“尽管他是苏家后人,但苏家历代以来,都无人能获此缘法。” “而咱们孙家,花费了不知多少工夫,都不能取得至宝,他一个没见识的少年,怎么可能取得宝贝?” “退一百步讲,他能看透那房中布置,经过暗道,去往那暗室,也绝不可能打开那八卦阵势。” “当初咱们也是从替他看病的医师手上,买来了他的鲜血,无法打开阵局,后来细究缘由,才请来了蛊道高人,要把他炼成一滴血。” 大管事这般说着,既是想要说服家主,也似乎想要说服自己。 孙家家主闻言,神色稍缓,微微点头,道:“如此也是,他既然能走出来,便也不是把他自己炼成一滴血。至少那八卦阵势,他一个血脉稀薄的苏家后人,是打不开的。” 说着,孙家家主松了口气,道:“也是近期老夫睡眠不佳,导致心神不宁,才疑神疑鬼,过于敏感,过于谨慎了。” 大管事不敢附和,只好说道:“家主一向谨慎,这样的心性,自然是好的,至少不会吃亏。” 孙家家主拍了拍紫色长袍,捋了捋鬓发,旋即说道:“不过,再退一百步讲,他苏庭若是得了至宝,我孙家倒还省了许多功夫,可以直接从他手上夺来至宝。” 大管事笑道:“家主所言极是,这般说来,小人倒是希望他当真获得了那至宝。” 孙家家主摆手道:“话是如此,但你先前也说了,便是退个一百步讲,他都没有希望取出至宝,真是可惜了。只不过,他没能取出至宝,就让咱们来取罢。” 大管事闻言,迟疑道:“但是店铺毕竟已经在他身上了。” 孙家家主说道:“那间店铺,另外再寻方法,夺他一次。” 顿了一下,孙家家主似乎想起什么,笑道:“即便夺不来,也无关紧要,到时候苏庭一死,店铺便是无主,咱们接手过来,也没多少阻碍。” 大管事喜道:“家主说得正是,无论如何,这苏庭都是要炼成一滴血,来打开那八卦阵局的。苏庭一死,咱们取得店铺,自然也就简单些,退一步讲,哪怕不取店铺,只须暗中去上一趟,用苏庭之血,取出至宝,此后那店铺归属,也是无关紧要。” 孙家家主微微点头,道:“阴九这次死了,老夫近些时日,费了不少精力,联系上了他的长辈,正在赶来。只待那高人一来,用法术咒死苏庭,炼成一滴精血,一切便都成了。” 说着,孙家家主冷笑了声,道:“至于那方庆袁珪之流,哪怕抓着朝廷的权柄,也不过凡尘俗人,到了那时,我孙家得以修行,他们也是不足挂齿了。” 大管事躬身拜倒,道:“家主日后定能得道成仙。” 孙家家主看了他一眼,道:“你随老夫多年,若老夫踏上此道,也亏待不了你。待日后老夫真正修行有成,再来传法于嫡系族人,到时,也有你的一份机缘。” 大管事欢喜万分,恭敬拜倒,感激万分。 第六十一章 养刀 苏家店铺。 后院房中。 此刻正值清晨,夜露未散,晨曦初起,霞光绚烂。 苏庭坐在房中,面朝东方窗口,呼吸吐纳。 而在他的面前,摆放着一柄漆黑铁刀,二指宽,七寸长,气息森冷。 苏庭深吸口气,仿佛汲取了朝霞的一缕晨曦,转入体内,经由真气炼化,入丹田,过百脉,复又吐出。 这一缕气息,蕴藏着他的真气,徐徐吐出,落在铁刀之上。 气息受铁刀一阻,不能穿透,复又转折,从苏庭口鼻之中,受入体内。 “快了。” 苏庭睁开双眼,露出喜色。 这一种呼吸吐纳之法,其实是温养飞剑的法门。 他毕竟未有修成法力,不能直接炼化神刀,便只好借温养飞剑的法门,用呼吸吐纳,与这神刀建起一缕联系。 他已修成真气,而这一缕真气,落在神刀之上,复又收回。 这样循环反复,多次之后,神刀受得真气,而真气又是源自于他,久而久之,也就与他有了相通之处。 “据说真正的剑道宗门,乃是从修行之初,还未修成真气,就开始呼吸吐纳,从最普通的呼吸开始,与飞剑建立联系,久而久之,待修成真气之时,那飞剑几乎如同真气一般,如臂使指了。” 苏庭暗道:“不过我终究是先修成了真气,与他人不同,而且我的神刀,也终究不是本命飞剑。” 他双手捧起神刀,已不再受神刀冰冷气息影响。 这就是一个极大的进步。 苏庭将神刀放入玉盒之中。 玉盒乃青玉所成,晶莹剔透,而玉盒当中,赫然有半盒水流,呈幽蓝之色,森冷而锋锐,正是金玉之水。 神刀沉入水中,只见在神刀两侧,竟还有两株人参,在幽蓝水中沉浮不定。 而这种办法,便是另一种温养的法门了。 “人身五行,内藏乾坤,而本命飞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修行本命飞剑,如同修行本身,往往是需要蕴藏着金木水火土的五种灵药,一齐添加,用以补益飞剑,转而增益自身,但这样的方法,却又要能五行均衡,不能有所偏向。” “一旦五行失衡,飞剑倒也罢了,然而炼剑之人在呼吸飞剑气息时,必然受害。待到那时,而飞剑便也要随之受损。” 苏庭这般念着,心中想起了关于这方面的记载。 人身本有五行,而五行均衡,才能健康长寿。 但若五行失衡,便要有病症。 例如火盛,则伤肝,伤心,易怒,暴躁,内热,害处极大。 所以温养飞剑之人,对此都十分重视,不能导致飞剑五行失衡,到时气息流转,从飞剑收回体内,难免伤及本身。 但苏庭则又不同,他温养的神刀,不是跟本身性命相连的本命飞剑,而是要用来炼制斩仙飞刀的材料。 所以,他只用人参一类,来养神刀。 “人参又名地精,其性属土。” “五行之中,土生金。” “这类药材,能让神刀获得几分益处。” “在我未能直接炼化神刀之前,便先温养一番。” 苏庭将玉盒合上,郑重封起,吐出口气。 其实这神刀材质极为不凡,乃是仙铁所化,到了金玉生水的境地。 所以这地精的温养,其实对于神刀,用处有限,但对于苏庭而言,却有利于在滋养过程中,让他的真气,随之渗入其中,与神刀建起联系。 此外,能多一分的温养,哪怕杯水车薪,也总是好的。 退一步讲,若真是至宝有灵,也就当献殷勤了。 他站起身来,散去凝重的神色,打开房门,走入院内。 如今这里便是他的住处。 …… 实际上,这两日之间,苏庭其实颇为忙碌。 他先是搬家,又是忙碌些店铺的事情。 说起搬家,两人家当不多,倒是小事,真正比较头疼的,还是苏家店铺的清扫。 为此,苏庭请来了上次给自己报信,又在公堂上帮自己说话的男孩儿,兑现了三串糖葫芦,又许诺了五串糖葫芦,让这男孩找了好些个伙伴,才总算收拾干净。 入住了苏家店铺之后,接下来着手准备的,便是店铺的营业。 原本这是苏家的药堂,但苏庭对于药理,还是一知半解,只能作罢。 在他心中,连店铺开张之后,要做些什么,都没有决定好。 但店铺终究要开,日后多半靠着店铺的营生,来养家糊口,所以眼下他便处理了些先头的杂事。 当然,事有主次,他以修行为主,在这方面上,却是半点儿也没有懈怠的。 “等苏某人考虑好了,距离开张的日子,也就不远了。” 苏庭这般想着,脚步平缓,在院中走过。 来到后方,只见表姐就在走廊上,手执扫帚,正在清扫灰尘。 这几日间,便是连表姐也变得极为忙碌,尽管她身体还是虚弱,但却不忍苏庭独自忙活,总是不愿闲下来,任由苏庭怎么劝说,也都无用。 看着眼前的身影,苏庭不禁沉默了一下。 苏悦颦一身朴素衣裳,没有首饰,只有木簪,挽起了漆黑如瀑的长发,露出光洁如玉的脖颈,显得清净干练。 她正好清扫完毕,又将扫帚放在一旁。 她举止柔和,有一种令人赏心悦目的味道。 只是脸色稍显苍白,不禁让人有些心疼。 “姐,我休息一会儿,今天不用喊我吃饭了。”看了片刻,苏庭才叹了声,道。 “这怎么行?”苏悦颦看了过来,眸中略有讶异,又柔声道:“今天姐还准备再给你炖一盅人参鸽子汤的。” 人参自然便是松老送的三株人参之一,两株被苏庭用在了神刀上面。 一株则切成片,用来炖汤滋补。 尤其是表姐,蛊毒之后,至今未有恢复,也要补补身子。 只不过这人参年份太高,他怕表姐虚不受补,这才切成参片,分作多次使用。 “你喝了吧,正好补补身子。” 苏庭说道:“我病早好了,身子也就好了,倒是你身虚体弱,到现在都没恢复,要注意养身。” 说着,不待表姐说话,苏庭便又说道:“今天有些困顿,我先睡会儿,不用喊我了。” 第六十二章 二重天,雷光! 苏庭说了好几遍,才勉强说服了表姐,随后返身回房。 他关上了房门,提起了一根竹竿,来到东南角落。 闭目片刻,才见苏庭睁开双目,回转身形,竹竿点去。 乾坤。 风雷。 水火。 山泽。 如前次一般,竹竿迅速点过,点在房中的位置上。 轰一声! 房中裂出一条缝隙。 苏庭目光一凝,纵身跃入当中! 随后又是轰然一声响。 缝隙立即合拢! 苏庭又入了暗道之中。 但眼前的黑暗通道,对他而言,无异于坦途大道,光明无量。 “到了。” 看着前方幽蓝的光泽,苏庭目光微凝。 …… 寂静空室当中。 幽蓝池水,光泽氤氲。 崩断的石柱,仍残存于此。 苏庭来到边上,盘膝而坐,看着这幽蓝池水,微微闭目。 这池水乃是金玉之水,有着神刀的锋锐冰寒之意。 这些时日以来,苏庭虽然忙碌,但每到夜里,便在此修行,炼化金玉之水,但却从来不敢沉入水中。 因为他怕入水之后,凭借自身的道行,真气还显浅薄,不足以抵挡源源不断的金玉之水,到时便真是寻死了。 他心中谨慎,这几日间,也是一点一滴地炼化这幽蓝池水。 正因为有了这金玉之水,他的真气进益,快得令人感到吃惊。 数日之间,他道行突飞猛进,跨出了一重天巅峰的余下半步,如今一十三缕真气,已然修成。 “接下来,便是踏破此境,练气凝形。” 这一重境界,在《神霄雷府天威法卷》当中,唤作“雷光”。 但各家修行源流不同,境界名称,各有不同,只能作个大致比较。 从松老的簿册上来看,“雷光”这个境界,在当今修道人当中,便属于二重天的境地。 到了这个地步,便可以真正施法,也可以运用法宝,而不再如眼下这般尴尬境地,每施展一次法门,就要折损一点修为。 “原本只当这几日间,能修成一十三缕真气,未想得了金玉之水,得以助益,到了今日,我已能尝试踏破此境。” 苏庭笑了一声,将五行甲放在一旁,把玉盒也放在眼前。 他收了心思,无悲无喜。 他盘膝而坐,呼吸渐平。 一十三缕真气。 起自于下丹田,经由功法,游过四肢百骸,至中丹田,至上丹田,复又游转,归回下丹田。 如此循环反复,三十六个周天。 真气有所进益。 但真气已经充满。 于是这一丝修成的真气,开始满溢,渗出体外。 苏庭不能任由真气溢出体外,否则他的运功修行,便是白费苦功。 因此他便要用上另外的法门。 而这法门,正是破开第二重天的手段。 苏庭睁开双眼,双手伸入水中,旋即一捧,将一捧幽蓝水流,泼在了脸上。 刹那之间,森寒而锋锐的气息,渗入体内,而他功法便又开始运转,炼化真气。 真气愈发壮大! 丹田已经满溢! 但他依然在修炼,依然有真气修成,汇入丹田。 丹田开始产生膨胀之感。 “凝!” 苏庭心中一念。 在他的意念之下,存于下丹田的真气,开始凝合。 而这修行多出来的一丝真气,挤入了丹田之内。 丹田顿生臌胀之感。 苏庭面色沉静,体内功法运转,未有半丝懈怠。 尽管他自恃有道家雷部真传,有着陆压道君之法,这二重天难不倒他,但真正到了这个地步,终究不能有所大意。 没有哪一个道人的修为,是可以轻而易举,修炼而成的。 再是天纵奇才,再是轻描淡写,但修行之人,当真沉入修行状态之时,也必是心怀敬畏。 ……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两个时辰。 三个时辰。 四个时辰。 池水边上,苏庭一动不动,仿佛雕像。 只是在他额头上,有着一层细密汗珠,而身上也开始泛出袅袅白烟。 正是因为压制真气,凝合真气,使他体温逐渐升高。 过了许久,白烟渐散。 但苏庭还是盘膝而坐,双目紧闭,未有动弹。 四个时辰的时间,几乎让他身上落满了一层灰。 他呼吸绵长,腹部臌胀,复又收缩,反复多次,才归于平静。 然而这个时候,苏庭已是睁开双目,目中一缕精光,宛如夜间的闪电。 “起!” 他伸手一挥,顿时一阵微风浮动。 镜面般的水池上,泛起一层涟漪,渐渐扩散。 他复又一挥,顿时风声又起,掀起一地灰尘。 “真气出体!” 苏庭哈哈笑道:“第二重天!” 他喜不自胜,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手脚。 尽管四个时辰不曾动弹,但他却没有半点血气凝滞,没有半点疼痛,甚至也没有半点疲累之感。 “这就是雷光?” 苏庭闭目内视,仿佛能见体内一切。 在他丹田之中,赫然有着一团雷光,不过指甲大小,呈蓝白之色,一眼望去,只觉刚烈霸道,炽烈万分。 这就是雷光,乃是他用尽一身真气凝成的雷光。 到了这一步,他已入了修行的第二个境界。 想世间多少修道人,传承残缺的,或是天赋愚钝的,穷尽毕生精力,也都止步在门前。 绝大多数修道人,哪怕传承完整,天赋尚可,也都要耗费很长一段时日,才能踏破此境。 有人花费十年八载,有人用时三五十年,有人穷尽一生精力。 哪怕是松老,年岁已高,修行一生,却也仍然驻足于此,未曾踏破第三个境界。 然而苏庭,身具仙缘,得陆压传法,得雷部真传,加上天赋颇高,又遇得几次机缘,便在今时今日,踏破了二重天的境地。 到了这一步,他已能施法。 到了这一步,他不再是只能养生长寿。 到了这一步,他已经能用诸般妙术。 “妙术……” 苏庭蓦然想起了雷部传承中的功诀,目光一凝,微微一亮,接着踏步而出。 他衣衫鼓荡,身外生风,连走七步,暗合北斗之位。 七步踏完,他只觉体内真气游走,临至手臂,旋即双指并成剑诀之状,往前点去! 轰地一声巨响! 幽蓝暗室当中,陡然闪过一缕蓝白光泽! 地室颤了一颤,灰尘抖落。 而在他剑指前方,赫然有一个小洞,深不见底。 “道术,天雷剑指!” 第六十三章 天雷剑指,五行力士 余温犹在。 白烟袅袅。 眼前坑洞,一片焦黑。 苏庭收回剑指,眼中闪过一缕激动。 “如今我苏某人,也是能施展法术的人物了,哈哈……” 光凭这一门道术,无论是放在前世,还是放在今生,都足以被世间凡人,当作神仙一样朝拜。 光凭这一门道术,他便不仅是养生长寿的入门之人,而是真正在修行的道路上,登堂入室。 他笑声畅快,过了片刻,才平静下来。 但平静下来之后,他也察觉了些许异处。 “这一道天雷剑指,只是一指,便耗去了我八成的雷光真气,只余二成。” 苏庭心道:“若是要用来作法,糊弄人家,绰绰有余,但真要正面争斗时,便显得有些鸡肋了。” 正面争斗,无论是跟武人打斗,还是跟修道人斗法,谁会任由自己步罡踏斗,连走七步,而没有半点举动? 真正会托大,任由他走完这七步,施展出天雷剑指的,也必然是道行高深,不惧他这一记天雷剑指了。 暂时来说,这天雷剑指,雷声大,威力强,却也只是用来唬人而已。 “待我道行高深一些,就不必这般麻烦了,甚至到了三重天,修行得熟练了,随手便是一记天雷剑指。” 苏庭踱步来到池水边上,盘膝坐下,心道:“只不过,我苏某人到了这一个境界,可不是只能施展天雷剑指。” 这个境界的修道人,足以让人闻风丧胆。 哪怕方庆这样的官员,都要心生敬畏。 哪怕是袁珪的授业恩师,一位武艺高深的人物,都心生向往。 到了这个境界,已经能够施法,除去五行甲这等宝物之外,他真正施展的法门,却不是与人正面打斗,而是让人防不胜防的手段。 这才是让人心惊胆骇的法术。 而苏庭的心中,就有这样的手段。 无论是雷部的真传,还是陆压的法门,都有二重天能够施展的法门。 其中法门繁杂,种类甚多,不乏杀戮之道……若是真正让他尽力施展,甚至可以咒杀堪比三重天修道之辈的武道大宗师。 “任你孙家耗费了多少苦功,最后也都是给我苏庭铺路。” 看着那一池幽蓝之水,看着崩断的残缺石柱,看着孙家残留的痕迹,苏庭不禁笑出声来,道:“今日踏破二重天,万般法术尽在手中,随手捏来!什么孙家,什么王家,什么唐家,在我法术之下,已不足为患!” 他这般想着,伸手探入了那幽蓝池水之中。 金玉之水,触及皮肤,便渗透进去,皮肤、血肉、经脉、骨髓、脏腑……仿佛都要被寒冷的气流所冰冻,仿佛都将被尖针利器所穿透。 但他余下二成真气,游走全身,立时便消去了这种感觉。 而真气也顿时恢复了不少。 “二重天的真气,凝合而成,形如雷光,有了质变,更为刚烈霸道,更为炽烈凌厉。” “炼化这金玉之水,更是事半功倍。” “待我恢复一番。” …… 一番修行,大约过了半个时辰。 苏庭徐徐吐出口气,气若一线,从水面上吹拂过去,直到池水的另外一边。 池水仿佛一分为二,从中分开,涟漪渐散。 他站起身来,将五行甲抛了一抛,投入池水之中。 轰然一声! 水面上陡然涌起波浪。 波浪之中,蓦然形成一个水人,丈许高低,壮硕无匹,浑身幽蓝之色。 “总算不必我损耗道行了,随手施展便可,损耗的真气,只须运功一遍,即可恢复。” 苏庭伸手一招,哗啦一声,水人力士蓦然散开,化作一个明珠,投入他的手中。 他看着手中的五行甲,笑容满面,道了声好。 “五行甲,能以金木水火土五行显化。” “我已踏足二重天,这水行力士,也是十分强悍,足以力敌任何武道高人。” “而这金玉之水,乃是神刀生成,锐利且冰寒,若是以这池水显化出来,杀伤力几乎倍增……几乎能成为我正面对敌的杀手锏了。” “只不过这幽蓝池水,终究只是一个池水,不能随身携带,可惜了。” 他这般想着,又取过玉盒,手中真气在玉盒上抹过一遍,锁住了内中神刀之气,避免如眼前一般,有刀气外溢,金玉生水,从而溢出外头。 他眼下要的是神刀内敛,任何气息都锁在其中,愈发锋锐,为炼就斩仙飞刀,打下根基。 而这还仅仅是第一步而已。 今后的道路还长。 只是眼下,落越郡之内,已可不惧。 “嗯,该上去了。” 算算时间,他下来也有五六个时辰了,也就是十个小时以上,也够长了。 苏庭站起身来,将五行甲和玉盒都收好,拍了拍衣摆,散了散灰尘。 顿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什么,旋即真气运转,周身疾风滚滚,衣衫鼓荡。 这么一鼓一荡,也就干净了许多。 “在方庆大老爷面前展露这么一手,保准他把我当成活神仙。” “放在山里展露这么一手,让樵夫渔翁什么的人物见了,回来讲上一讲,多半就记入野史,成为山中遇仙的故事了。” “然后流传后世,有着如我这样的人,从古籍上看见,又浮想联翩。” 他这么一想,仿佛觉得自己也成了前世在古籍和传说里,听见或看见的故事当中的那些神仙中人,不禁心头畅快,笑着离开。 …… 房中。 东南方向,陡然裂开一条缝隙。 苏庭从中跃起,负手而立。 接着,裂缝便即合拢。 他似乎想起什么,露出笑意,伸手一拂。 顿时房中疾风滚滚,扫过八方。 房中象征着青龙盘水局的位置,都被疾风扫过,仿佛被竹竿点中一般。 轰地一声! 身后裂开一条缝隙。 过了一瞬,便又合拢。 “以后总算不用竹竿了,忒掉身价。” 苏庭背负双手,暗道:“挥一挥手,机关自然打开,这才符合我的风格嘛。” 他这般想着,面带笑意,推开了房门,看向了院中。 而在院中,表姐正坐在藤椅上,看着大门方向。 苏庭怔了一下,过了半晌,才呼唤一声。 “姐?” 第六十四章 聪慧的苏悦颦 “姐?” 苏庭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院中的苏悦颦,不禁呆了一下,才回望过来,赫然看见苏庭站在房门之前。 苏悦颦略感愕然,旋即问道:“小庭,你刚才去哪儿了?” 苏庭闻言,心中便知,先前表姐多半是找过自己,只是没有找到,毕竟这一次在暗室之中闭关突破,花费了好几个时辰,时候长了一些,也有些超出自己的意料之外。 “没事,我刚才出去了一趟,只是有些急,没来及跟你说。”苏庭这般答道。 “嗯。”苏悦颦微微点头,没有多问。 “姐……”苏庭知道,表姐向来聪慧,已经察觉了什么端倪,只是没有点破罢了。 “没事。”苏悦颦微微摆手,实际上,她今日找不到苏庭,便认为他是出去了,于是在院里坐了很久,等着苏庭回来,但忽然之间,苏庭就在身后出现了。 她是个很聪慧的女子,她能看出端倪,她也能看出这个跟她相依为命的弟弟,似乎有些不同以往,还有一些不能直言的事情。 但正是因为她很聪慧,所以她没有继续开口,没有询问苏庭是什么时候回来的,也没有询问苏庭是怎么回来的。 只是让她感到十分讶异的是,才仅是一天不见,小庭仿佛变了一个模样,神采飞扬,自信昂然。 “姐,你不要多心。” 苏庭沉吟了一下,道:“这是好事,其中究竟,等过些时候,我再仔细跟你讲。” 苏悦颦眉宇显然松了些,微微点头,道:“好。” 说着,她指了指厨房,轻笑道:“我给你准备的人参炖鸽子,还在厨房里闷着,应该还没凉,快过去喝了吧。” 苏庭心中感动,一时难言,只是心中却又浮现一事。 “姐,你上次病了之后,直到现在,身子一直这么虚弱,不见好转,那人参汤你喝了吧。” “姐没事了,倒是你的身子,病了好些年,这才刚好,正要补补。” “我才没事。”苏庭稍微沉吟道:“你的身子,近些时日,便用人参补一补,等人参吃完了,再看效果如何。如果有效果,咱们攒点银两,再去买些,要是没有效果,那便要去找替你治病的松老,寻到原因才成了。” “我没事的。”苏悦颦轻声道:“松老他老人家年纪也高了些,没什么大事,就不要劳烦他老人家了。前些时日他老人家替你画了符,给你治了病,又替我治了病,劳心费力,咱们都还没去神庙还愿呢。” 闻言,苏庭点了点头。 这些时日,他确实烦扰松老太多。 只不过如今踏破二重天,今后倒也不必松老为他操心太多。 但表姐身子虚弱,他自己把不准原因,却还只能去问松老这位修行数十年,阅历深厚的前辈才成。 “我还是见识浅薄了些,就当最后一次劳烦他老人家了。” 苏庭这般想着,才笑了一声,朝着表姐说道:“嗯,下次咱们一起去上香还愿。” 无论是帮他许多的松老,还是授他功法的雷神天尊,真要论起来,堪称恩重如山。 这上香还愿,也是应当的。 …… 姐弟二人在院中聊了几句。 苏庭才收了椅子,跟表姐到厨房去,准备餐食。 待到饭桌之上,苏庭本要将参汤都让表姐喝了,但表姐过于倔强,最后还是姐弟两人,分了这一盅参汤。 “对了。” 苏庭记起一事,不禁问道:“姐,我教你的经脉穴位,你学得怎么样了?” 苏悦颦轻蹙眉头,道:“姐识字不多,那些所谓的术语,不大懂意思,只是,你说的穴位,如泥丸宫、中丹田、劳宫穴等等,我大致上都记得。但是,你说的连接穴道与穴道之间的经脉,总有些摸不着头脑。” 苏庭挠了挠头,道:“术语上面,你先记着,我过两天再教你其中的含义。至于经脉……唔,这四肢百脉,确实有点复杂,不过你先大致上记着,到时候我再想办法指正细微上的偏差。” 苏悦颦点了点头,又思索了一下,问道:“姐学这个,是不是有些不大好?” 苏庭忙是摆手道:“哪有不好?日后咱们要是重新开药堂,你学了这些,可以给我帮忙。” 苏悦颦应了一声,道:“那姐再好好学着,只是你的医术……” 说到这里,苏悦颦有些蹙眉,不大好说得过于明白。 但苏庭又怎么能不明白,他自己压根就没想过开药堂。 当年苏家父亲的医术,着实不差,但苏庭当时年幼,又病重多年,哪学过什么医术? 虽说当年苏家传下了些医术典籍,但看着典籍,没有名师指点,也是个一知半解。 这种学了一知半解的,要真是用来治病,才是要收人命的。 “没事,咱们就算不开药店,多学点医术,总没坏处。” 苏庭笑道:“我也病过,你也病过,多学点医术总是好的。” 苏悦颦道:“在饭桌上不许胡说,今后咱们姐弟都是健康长寿,百病不生的。” 苏庭伸手轻拍了下脸颊,嬉笑道:“说错话了,童言无忌。” …… 第二日。 朝阳初起,苏庭修行完毕。 他洗漱一遍,换了身衣服,和表姐吃了早饭,借口出门散步。 他走出店铺,经过街道,徐徐而行。 时而看见街坊邻居,他也会打声招呼。 只是不知怎地,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旁人,都觉得苏庭今日,总有些与人格格不入的感觉。 今日的苏庭,比起往日,似乎有了极大的改变,走在街道之上,走在人群之中,仿佛鹤立鸡群。 哪怕是些上了年岁的长辈,跟他招呼时,心中也不自觉有些谦卑。 苏庭心中明白,他刚刚突破,气息还未彻底内敛,不免外显,行为举止,气质变化,便有些“出众”。 待他稳固一番,才能收发由心。 内敛时平淡无奇,绽放时璀璨万分。 “不过这种感觉倒也不错。” 苏庭摸了摸脸,看向了前方的道路。 前方道路的尽头,赫然一座庞大的宅邸。 宅邸门前,两尊石狮,威武雄壮,宛如活物。 宅邸上方,一块匾额,两个大字,笔力苍劲,迹如虬龙。 孙府! 第六十五章 孙家门前见苏庭 孙府门前。 一架马车等侯在此,四名家丁侯在旁边。 过了片刻,才见一个老者缓缓走来,身着紫色袍服,脚步稳健,看他头发灰白,却眼神明亮,眉宇之间颇具严肃威势。 而在他左侧,不是旁人,正是孙家的大管事。 老者右侧,也有一人,貌若中年,体格健壮,气血颇为强盛。 “东边的五十亩淡水田,今年的租金,加个两成吧。” 孙家主走到门口,吩咐了一声。 大管事低声道:“小人明白。” 孙家家主点了点头,旋即又道:“老夫请来对付苏家小子的高人,如今已在固县,再过些天,便会赶到落越郡,你要准备一下招待贵客的事宜。” 大管事神色凝重,点头应了一声。 说着,他赶忙到马车旁边,便要替家主垫好脚垫,然而这时,目光一瞥,陡然一僵。 只见孙府门前,道路边上,那面红漆院墙下,倚着一个少年,双手抱怀,笑吟吟看着这边。 “你……”大管事呆了半晌,伸手指着他,面上满是惊愕。 “怎么了?”孙家家主喝了一声,目光随之看去,旋即一凝。 “家主,他……”大管事低声道:“他是苏庭。” “老夫不瞎。” 孙家家主语气冷淡,朝着苏庭看去,不禁一挑眉毛,颇有讶异。 对于苏庭的面貌,他也不算陌生,以往见过,后来也在画上见过。 只不过此时此刻的苏庭,倒是让他感到十分意外。 只见那少年一身淡黄衣衫,洗得发白,而又相貌俊朗,气度颇高,但看他倚在墙下,轻松写意,悠然自在。 尽管少年衣着朴素简单,没有华丽锦衣,但比起他老人家在京城所见的那些年轻俊彦,在气度风采之上,竟都要更高一些。 “老夫或许还看低了他。” 孙家家主这般念了一句。 尽管此前他也知道,这个苏庭已不能用平常少年而论,在公堂之上,气度非凡,临危不乱,侃侃而谈,还慑服了他的大管事。 但在他心底,这毕竟还是从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出来的少年,真要让他把苏庭当作京城中那些年轻俊彦来郑重看待,实则也不容易,只能说在前次吃亏之后,他对苏庭重视了许多。 但今日一见,他还是觉得,以往的重视,似乎还远远不够。 不够重视,那便是轻视。 “好。” 孙家家主露出笑意,朝着苏庭走去。 大管事连忙跟在身侧。 而那中年男子,也跟随在后。 …… “这就是孙家的家主。” 苏庭嘴角带着几分笑意,神色淡然。 这孙家家主,论面相看,倒有几分和蔼老人的味道,但他行为举止,一步一行,颇具威严,令人生畏。 只是这种尘世间权力熏陶出来威严,已不入如今的苏庭眼中。 眼见那三人临近前来,苏庭神色依然,未有改变。 “大胆小子,你还敢到我孙家门前来寻衅?”孙家大管事临近前来,怒喝出声。 “什么寻衅?”苏庭笑了一声,道:“这坦途大道,可是官府给钱修的,又不是你孙家的,眼下我站在这路上,又不是在你孙家里头。” “你……”大管事一时语塞。 “难道赢了你孙家一场官司,我苏某人连这条路都不敢走了?”苏庭摆了摆手,看向了孙府,悠悠说道:“你孙家虽然下人多,但这落越郡朗朗乾坤,方大人清正廉明,你孙家也不至于无法无天,把路过的都抓来毒打一遍吧?” “苏家小子,你太猖狂。”大管事气得发抖。 “你一个下人,还没资格让我狂起来。” 说着,苏庭的目光,落在了孙家家主的身上。 大管事还要说话,但孙家家主略微抬手,便制止他开口,旋即看着苏庭,道:“老夫本以为对你这少年,已经足够重视,但百闻不如一见,今日一见,你少年气盛,神采飞扬,老夫才知以往的重视,实则还是轻视。” 苏庭微笑道:“我本以为你招惹苏某人,已是老眼昏花,但今日看来,至少还没瞎了。” 这话一出,孙家大管事与那中年男子,都有愤怒之色。 饶是孙家家主这老狐狸,眼中也有一抹寒光闪过,但他抑制了心中愤怒,只是淡然道:“之前契约的事情,老夫既往不咎,你的店铺,开个价出来,老夫买下来。” “早这么说,该多好啊?” 苏庭摊了摊手,道:“可惜孙家一向横行霸道惯了,总喜欢占人便宜,诓我父亲,又设计害我……眼下,这店铺便不是用银两可以衡量的了。” 说着,他往前走去,低声道:“当然,经孙家多次提点,苏某也知这里头的东西,更不是银两可以衡量的了。” “你……”孙家家主瞳孔陡然一缩,身子微震,闪过了万千思绪。 “苏氏后人的机缘,自然是苏氏后人该有的。”苏庭凑近前去,低声道:“孙家之人再有多少苦功,也不过是替苏某人开路而已。” 说着,他哈哈一笑,十分畅快,伸手便在呆愣原地的孙家家主肩上拍了两下。 但才拍到第二下,便有一只手,从侧边伸了出来,筋肉分明,显得刚硬,出手便要拿住苏庭手腕。 苏庭神色不改,真气运转。 那中年男子面色一变,顿觉骇然,他这一掌抓落下去,只觉苏庭手背上,吹起一股风,让他按在风头上,竟然抓不下去。 而在这时,苏庭神态轻松,又一掌下去,轻描淡写地在孙家家主肩上拍了拍。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苏庭负手而立,缓缓而行,走过孙家家主耳边,悠悠地说了一句,“这句话送你了。” 在孙家几人极为复杂的目光当中,苏庭背负双手,渐行渐远,到了道路的尽头,转了个弯,出了众人视线之外。 待得苏庭离去,过了片刻,孙家家主才如梦方醒,恍惚道:“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说着,他忽然发笑,充满苦涩,道:“好个苏家后辈。” 孙家大管事和中年人,俱都低着头,不敢言语。 他们二人跟随家主许久,此时此刻,也都无法置信,眼前这位孙家数代以来最为出色的家主,其老谋深算,狠辣手腕,在京城之中都能搅出风雨来。 可这一次,竟然在一个少年人面前,落了下风,失了姿态,更似乎被震慑了一番。 “好好好,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 孙家家主目光中寒光凛冽,低沉道:“苏家小子,文采倒还当真不错,只不过,谁是压金线的,谁是穿嫁衣的,还不知道呢。” “若你当真取了机缘,那指不定老夫还得谢谢你,替老夫取出了这一套嫁衣。” “很好,很好。” 他怒极而笑,拂袖回府。 众人面面相觑。 马车还停留在府门前。 只是,今日家主不会出门了。 …… “怎么一个不慎,又用错词了。” 苏庭走过了转角,想起什么,眼角抽搐了一下,暗骂道:“什么嫁衣裳?该要说来,也该说是新郎服才对。” 他呸了几声,走了几步,手上并指,抬到眼前,冷冷笑了一声。 轻风吹来,指间夹着一缕白发,迎风而动。 “以往交锋,总是你孙家主动发难。” “这一次,也该苏某人先行出手了。” “这个老孙子,看我这次咒不死你!” 第六十六章 钉头七箭书 入夜。 烛火昏黄。 苏庭盘膝而坐,神刀放置于前方。 他呼吸吐纳,一缕真气落在神刀之上,复又流转,从口鼻归入。 在他踏破二重天之后,体内真气产生质变,凝成一团雷光,日渐壮大,威能渐盛。这几日间,他炼化神刀的速度,已加快了不少。 苏庭呼吸吐纳,过了许久,才缓缓收功,将神刀捧起,放回玉盒之中。 玉盒之中的金玉之水,幽蓝依旧,而两株人参也染上了几分蓝色。 “炼化神刀,也是不急,眼下我已入二重天,护身之法甚多,足以自保。” 苏庭收了玉盒,目光微凝,想起了那日,他伸手去拍孙家家主的肩膀时,那个出手拦阻的中年人。 那个中年人,体格健壮,步伐稳健,手臂刚硬,显然功夫练到了家,几乎到了可以凝就内劲的地步。 只是苏庭毕竟踏破了二重天,算是高了他一个层次,真气迸发之下,对方一掌也就没能落下来。 当时那中年人神色骇然,但苏庭目光落在孙家家主身上,对他也不甚在意。 但事后想来,那中年人的本事,倒还当真不差。 “习武之人,血气旺盛,内劲强悍,刚猛霸道。” “我修道之辈,真气以养身为主,较为温和,养生长寿,却不如内劲来得猛烈,故而,在三重天凝法之前,真气的杀伤力,多是弱于内劲。” “但我修行雷法真传,本身就带有几分霸道,哪怕尚未凝就法意,但体内真气,也不见得弱于内劲。” “修道有三重天,武道也有三重天。” “我道行高了对方一筹,便压了对方一头。” “但实际上,当时真要正面打斗起来,对方精通招式技艺,我在拳脚招式上稍逊一筹,体魄也不如似那般刚硬,也是个弱势。” “这般说来,那时要是打起来,我若不施法术,不用法宝,正面打斗,还真未必拿得下他。” 苏庭这般念着,沉吟了一下,稍作比较,暗道:“不过正面打斗这事,倒也无须过于上心,在我眼下这个境界,真正让人敬畏的,还是法术的玄妙,而不是正面打斗。真要让我施法完成,哪怕他是武道大家,都难活命下来。” 他心中把自己和当下世间盛行的武者,稍微做了个对比,细究优劣之处,避免日后吃亏。 他一番思索,旋即站起身来。 他看向了西北角落的方向。 “施法完成……老孙子,这回怎么活命。” …… 天色略有昏暗,西北角落视线不清。 但隐约能见,那赫然是有一座小台,而台上便有一个稻草人,头顶一盏灯,足下一盏灯。 稻草人上面,写着孙家当代家主的姓名,而在其顶上,灯下所在,则绕着一缕白发。 “钉头七箭书!” 苏庭神色恍惚,目光之中,有些期待。 他前世所在,神话故事当中,殷商末期,周朝之初,正是众仙的封神之战。 而在这个神话故事里头,陆压道人的名声,谈不上多么响亮。 但真正听过陆压道人之名的,多数不会忘记他在这个故事之中的出色表现。 陆压出手次数不多,多数是依仗斩仙飞刀,而第一次出场,则是用了一场咒术,咒杀了修成玉肌仙体的大罗神仙。 这一道咒术,便是钉头七箭书! 凭借着这一道咒术,借着姜子牙的肉体凡胎,仅过二十一日,便将赵公明这位神通广大,且势不可挡的大罗神仙,拜得昏昏欲睡,最后神智失散,终被陆压用符箭射杀。 而如今苏庭用来对付孙家家主的,便是这钉头七箭书! “我有诸般妙法可以杀人,此次特意尝试此法,用来杀你。” 苏庭笑道:“孙家老小子,让苏某大费周章,送你上路,在这钉头七箭书之下,也算你有福了。” 论起本领来,苏庭有着不少的手段,但他心中却对这早已闻名的钉头七箭书,有着极大的兴趣。 所以他最终还是挑了这钉头七箭书,要尝试一番那传说中的咒杀之术。 “昔年陆压道君,见了赵公明一面,取了他的一缕气息。” “我苏某人,还不到可以取人一缕气息的本领,但却是亲取了他孙家家主的一缕头发。这一缕头发的用处,可要比一缕气息,更为直接了些。” “道君归来之后,用气息打入了稻草人中,命人结营造台,让姜太公这肉体凡胎,一日三拜,去拜得这位大罗神仙,多日昏昏沉沉,到了最后,神智失散,最终被符箭所射杀。” “而我身为修道中人,咒杀他孙家老小子这么一个未经修行的凡夫俗子,可比当初姜太公这凡人去拜赵公明这大罗神仙,要来得简单。” “虽然这营台简陋了一些,但咒杀他这老小子,绰绰有余。” “说不定还不足二十一日,他这老鬼,也就神智溃散了。” “此法玄妙莫测,只不过,就是这一日三拜,要书符结印焚化,稍显麻烦了些。” 苏庭看了看天上,心道:“难怪当年陆压道君把那步罡踏斗,每日朝拜的苦力活,交给了太公……多半是道君他老人家,闲云野鹤惯了,是个懒散的性子,不如我来得勤快。” 就在这时,他心中一动,看向了房门。 如今道行高涨,感知愈发敏锐。 听脚步轻盈柔和,却又稍显虚浮无力,像是表姐来了,他忙是起身来,开门去迎。 “小庭……” 门外,苏悦颦正抬着手,似要敲门,这时见他打开了房门,不禁有些愕然。 苏庭嬉笑了声,道了声姐。 苏悦颦轻笑道:“好了,吃饭了。” 苏庭道了声好,出了房门,返身合上两扇门。 苏悦颦目光从门缝里,似乎瞥见了一个人影。 房中西北角落昏暗,隐约借着上下两盏灯光,能够依稀得见,那个人影,似乎是个草人。 她略微一怔,有心询问。 然而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一个男子声音,大声道:“苏家的丫头,晒什么被子,遮了我家的阳光了,赶紧收了吧。”89 第六十七章 五灵搬运术【上】 这声音是个男人,声音有些尖细,语气倒还没多少火气。 只是苏庭听出了这声音的主人,不禁皱起了眉头。 “是陈叔叔。” 苏悦颦轻声道:“我在墙头上晒了床被子,他多半是不高兴了,我去收了吧。” 苏庭抬起手,笑道:“姐,我去收好了,你去帮我盛碗饭。” 苏悦颦点头道:“也好,不过他这人有些小肚鸡肠,你别理他太多。” 苏庭笑道:“我知道的。” 这个所谓的陈叔叔,就是那个陈友语。 在他遇上王家公子的第一天,这厮上门来,旁敲侧击,问了些店铺契约的事情,多半是被孙家收买过。 而关于这个人,在苏庭原身的印象中,是个典型的市侩小人。 这种人不仅市侩,还喜欢占人家的便宜,可却连人家扶着他家的一块砖石,都仿佛被人占了便宜,心里堵得慌。 而更重要的是,这人见不得别人好,见得人家好了,心中总是添堵,哪怕损人不利己,也要想办法搅黄人家的事情。 当年苏家父母,药店生意不差,偏是这厮总要找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来捣乱。 若是如此,两家关系就此交恶,也就罢了,但这厮脸皮贼厚,捣乱过后,第二天他还能很热情的向苏家父母问好,甚至坦白直言,说自己看着人家好,心里不大舒服。 “倒真是个有趣的。” 苏庭缓缓走来,看着墙头上晒着一面被子。 而墙的另一头,陈友语的声音,不断传来。 “赶紧收回去啊,我还得在这儿晒太阳呢。” “苏家丫头,听见了没?” 那边声音似乎变得有些急切。 苏庭眉头挑了挑。 两家的墙都是齐头高,中间隔着三尺小巷,这被子晒在自家墙头,怎么也挡不到他家的太阳吧? 苏庭没有多想,摇了摇头,随手一揽,被子收了回来。 这时,那边才说道:“这才对嘛,这巷子又不是你家的,也有我家的一份,以后什么东西,不要占着这巷子,好了,我不晒太阳了。” 苏庭眉宇抽搐了一下。 就因为被子另一端,落在空巷处? 这就觉得被人占了便宜? “这特么连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算不上吧?” 苏庭想起这厮曾经被孙家收买,旁敲侧击地问过契约,不禁想道:“难不成是孙家让他没事找事?” 而那边墙下,声音又传过来了。 “苏家丫头,你吃饭了没有?” “话说回来,你们家店铺也要开张了吧?哪天开张啊?记得开张的时候,东西不要放到我铺子这边过来,可不能越界的啊。” “苏家丫头,你怎么不回我话?” 听着这些屁话,苏庭脸色十分难看。 谁是丫头?这个满肚子小肚鸡肠的家伙,才是长舌妇吧? 苏庭抱着被子,摇了摇头,就要转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墙那边低声咕哝着的声音,传到了他的耳边。 “真是没大没小,走了也不答一句,该你命苦,还摊上了苏家小子那么个病秧子。” “那病秧子要是哪天又病死了,我迟早收了这店铺,跟我家店铺合在一起,办个大生意。” “指不定老子还能看得起你,养个小美人儿。” “咒你家店铺开张之后,天天没生意,然后把苏家丫头卖给我。” “不过得罪了孙家,估计也没好日子过了,该!” 这声音不高,低声自语,闲碎得很。 但苏庭如今的感知,便是修成内劲的武者,都远不如他,也便听得一清二楚。 苏庭面色阴沉,站了片刻,抱着一床被子,回望了一眼,低声道:“小爷正好还有一法,须得试验一番,练成了此法,就拿你家试法。” …… 入夜。 房中。 苏庭负手而立,看着眼前五个笼子。 五个笼子,五种动物。 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 这五种动物,在落越郡有一种说法,唤作“精生”,即是有望成精的生灵。 而这五种动物,比起其他动物,也确实更有灵慧,更为狡猾阴毒,绝大多数猎人捕捉了它们,也往往是告罪一声,便放归山林,俱都不敢招惹。 甚至有些信奉神灵的,将它们奉为五仙,但除了北方偏上的地域之外,大周朝廷之内的百姓,极少有人立庙供奉,多是避之而唯恐不及。 大周司天监,也将这五仙的性质,定为邪辈。 实际上,在修道人眼中,这五类动物,也确实是更具灵性,或者说更为奸猾狡诈,智慧较高,灵智易开,更易修成精怪。 而在大周北方,也不乏这五类精怪,修行有成后,装神弄鬼,受人供奉。 “五仙……五灵……”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五种动物,他找了好几天,蛇鼠二类倒还简单,只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这三类,不大好找,还是他花了些钱,等了两天,才有人捉来。 至于他抓来这五种动物的原因,倒也简单,源自于传说中的五鬼搬运术。 道门也有五鬼运财术,两者异处不大,但一般的方士,请的是五鬼,而道门中人,请的是天上五位瘟神。 苏庭未登上人境,阴神未凝,未能抓鬼,未能请神,只是以他的道行,配合法门,却足以驱使这五只动物。 他运转功法,真气外溢,只见气息鼓荡,顿生肃杀之色。 他气质顿变,高不可攀,威严霸道。 这五只动物,较为灵慧,源自于本能的恐惧,使它们尽都瑟瑟发抖。 这是源自于修道人的压迫,源自于生命层次的压迫,也是它们源自于本能的恐惧。 这种压迫,跟孙家家主不同,他以权力熏陶出来的威严,可以震慑常人,可以让人心生怯弱,但却压迫不了阿猫阿狗这些动物。 但苏庭可以,他的气息压迫,乃是层次上的碾压,便如猛虎威压野狗! “你们五个听着。” 苏庭沉声道:“本座苏庭,今日施法,赐你们一场机缘,日后须得尽力为我,不得忘却今日恩德!” 说过了这场面话,他真气运转,导入指尖,点在了笼子内的黄鼠狼头顶上。 雷光真气,颇为霸道。 黄鼠狼颤了一颤,颓然伏下。 苏庭收回手指,真气再转,点到了那狐狸头顶上。 接连五次,这五只动物,都被他真气点化一遍。 第六十八章 五灵搬运术【下】 “传闻大神通者,一经点化,能使石头开灵,能让树木成妖。今日本座效仿此举,给你们一场机缘,开你们一缕智慧。” 苏庭喝道:“今日你们要牢记心中恐惧,本座能开你们灵智,也能灭你们性命,日后若敢反噬,必受诛灭!” 真气点化,开出灵智。 这种法门,原本是损耗己身的。 但苏庭自从受了松老所言,便是十分珍惜自家真气,也只有开启八卦阵,获取神刀之时,才狠心赌了一把,后来受益不浅,也是赌胜了。 而这次点化五只精怪,他心中珍惜真气,倒也没损耗真气本源去给这五只动物开灵,而只是用平常施展真气的法门,逐个点过了一回,用真气在它们体内,游走一遍。 这五种动物,都要较为聪慧,虽然没有到了精怪的地步,但与精怪的差别也不算太大,只要真正点化一番,多半是能成精。 只是,苏庭这番点化算是偷工减料,所以它们眼下还成不了精,可毕竟也受得道家正统真气走过一遭,可算是受益良多,便连眼神也都灵活了许多。 如今这五只动物,已不同寻常,日后若是有些机缘,不见得就不能开出灵智,彻底成为精怪。而待到那时,它们若能开悟,便可以呼吸吐纳,汲取日月精华,延长寿元,也是成妖有望。 “本座所言,务必切记!” 苏庭语气沉重,充满了震慑意味。 这五仙灵活不少,俱都低伏下来。 虽然还未成精,不通人言,但刚才在它们体内走过的道家真气,留下了苏庭的印记,能让它们隐约能明白苏庭之意。 “记得便好!” 苏庭打开了五个笼子,这五只动物纷纷出来,但却不敢逃窜,只是低伏在他身前。 只见苏庭伸手一按,五指各出一道真气,吹拂在这五只动物的身上,仿佛五条丝线,连接在了一起。 “你们五个,身小力薄,本领太低。” 苏庭说道:“本座替你们构架联系,日后结伴而行,互助行事,不可自相残杀!” 说着,他左手入怀,掏出了今日才准备好的符纸。 这符纸是他根据传承中的“五鬼运财术”所画,他没有多少符文造诣,只能依样画葫芦,不过,苏庭真气有成,这道符纸,倒也真是入了灵符之列。 只见苏庭把符纸放在火上,顿时燃烧,一瞬化为灰烬,落在半碗清水里。 “喝!” 苏庭轻喝一声。 五只动物纷纷上前,分头饮水,不过片刻,半碗水就即见底。 苏庭见状,收了手掌,指着对面,说道:“过去那边,寻得他家珍贵财物,天亮之前,搬来此处。记着,不可显露行迹!” 五只动物已生联系,互视一眼,簌簌作声,爬出房外。 …… “真不容易啊。” 苏庭看着五只动物离开,才松了口气,抹了把汗。 如果他有蛊道之术,能够驱使蛇虫鼠蚁,那时借用五鬼搬运术,来驱使这五仙,自然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但他不通蛊道之术,雷部真传里头,全然没有关于这方面的知识,陆压传承涉猎甚广,倒是对此有些讲述,可也没有炼蛊的法门,兴许是被当作了末流的旁门左道,不足以入传承之列。 没有蛊道之术,他要驱使这五仙,眼下就只能用震慑。 为了能让它们感受到其中的恐惧,为了它们能够知晓苏庭的意思,便须得先有这一场点化,让它们变得更为聪明,得以充分体会恐惧二字。 “此法倒也麻烦,既要让它们变得聪明,又要栽培一下它们,日后用着了,还得防备着养虎为患。” 苏庭吐出口气,拍了拍手,略微摇头。 他用五仙,来替代五鬼,成了这“五灵搬运术”,自然也是有弊端的。 弊端就是,他直接震慑这五头小怪,来驱使为己用,那么这五灵,日后若成精怪,修行有成,反超苏庭,难免要反噬他这主人。 只不过,苏庭压根没有在意,他身具仙家真传,道行一日千里,这点弊端对他而言,等若于无。 “夜深了,睡一觉吧。” …… 初在卯时。 天尚未亮。 苏庭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看向了床下。 床下有一只黄鼠狼,一只狐狸,一只刺猬,一只老鼠,还有一条蛇,低伏在地,不敢动弹。 苏庭从它们进门来,便有所发觉,只是一时懒散,不予理会罢了。 此刻起床来,看向了这五只小怪,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因为在这五只小怪的背后,有着一个木箱子,长约两尺,宽约一尺。 “他家就只有这个了?” 苏庭随口问道。 这五只小怪虽然不通人言,但他的真气印记尚在,大约还能明白他的意思。 当下黄鼠狼人立而起,双手做拱,点了点头。 苏庭缓缓说道:“行了,各自回去,有事了我会招来你们,但你们也要切记,不要以为自己变得聪明了一点儿,便得意忘形,丢了性命,免得本座还须再去招来几只,重新点化。” 他这话一语双关,也即是说,能点化你们这五个玩意儿,也能再找五只来继续点化。 这便是一种震慑,暗示着它们五个若是不能卖力,随手抹杀,再换一批,也是轻而易举。 五只小怪不大明白言语,但也大约能明白他言语中饱含威胁的深意,便慌忙地各自拜倒。 黄鼠狼,狐狸,老鼠,刺猬,俱都人立而起,拱手而拜。而那蛇则盘成一团,蛇头抬起,旋即低下,信子吞吐,嘶嘶作响。 “去罢。” 苏庭挥了挥手,道:“但要记得,出入此处,务必隐匿踪迹,不能显露!若是惊着了我这宅院中的人,本座必定诛灭了你们!” 五灵各自示意,旋即从门口爬出,四散而去。 苏庭看着它们离去,眉宇间微挑,暗道:“世间万物,都有灵慧,只是有些聪慧,有些愚钝,有些清晰,有些懵懂,它们这五个受我点化,虽未成精,却也真有些人一般的味道了。” 这般念着,心中不免有些感慨。 但他倒也没有感慨多久,便取过了那一个木盒子。 木盒子不大,能藏什么东西? 他打开了木盒子,眼睛顿时一亮。89 第六十九章 报案! “陈友语这厮,看着穷酸得很,倒还真是藏得深了。” 苏庭掂了掂这满盒子白银,啧啧道:“看不出来,倒还是个隐藏的富户。” 木盒不大,但内中财富却是不少。 盒子底下,用银锭子铺了一层,而上方则是银票。 大周朝廷多年以来,太平盛世,钱财流通,已然衍生出了钱庄来。 放在前世,古中国数千年历史,也是到了宋代才有出现,到了明清开始盛行,但大周朝廷在百余年前,在朝廷的支持下,便有了钱庄,也有了银票。 “三百八十余两。” 苏庭合上了木盒,不免有些诧异,心中感慨道:“市井之中,不可小觑啊。” 他命五灵去盗陈友语,何曾想到陈友语居然有这么一笔财富? 虽说大周朝廷多年,太平盛世延绵之下,有点物价过高,但这三百八十余两,也是一笔不可小视的财富。 陈友语的小店就在隔壁,经营的是小本生意,看他平日里穿着也颇寒酸,但谁能知道,他居然也是个隐藏的富户? 放在前世,干苦力的,做脏活的,单在收入上边,也不见得全都低于这些衣着光鲜的,放在当世,似乎也是如此。 “这个陈友语,真是把财不露白这四个字,发挥到了大成境界。” 苏庭讶异之后,想想也是,这人平日里生意不差,又舍不得花钱,多半是这么些年积攒下来的。 更何况,他上次或许是受孙家所托,上门来问契约一事,指不定也是得了些好处。 但不管怎么说,这些财富,都归了他苏庭了。 “哈哈……苦恨年年压金线,为……” 苏庭忽然顿住,住口不说,暗道:“险些又错话了。” 他想了片刻,微微一笑,道:“采得百花成蜜后,为谁辛苦为谁甜。” 说完之后,他暗暗赞了一声,伸手一挥,真气一开,顿时东南角落,迸出裂缝来。 苏庭抱着木盒,一晃而入。 过得片刻,才见苏庭出来,两手各有一个银锭子。 “嗯,今天加菜!” …… 晨时。 空气清新。 晨曦温暖。 苏庭盘膝而坐,呼吸吐纳,运功修行,并逐步炼化神刀。 一番功行圆满,他收了神刀,放入玉盒,合起玉盒之后,严丝合缝,郑重收入怀中。 正待推门而出,与表姐准备早饭,再回来步罡踏斗拜草人。 然而这时,忽然便听隔壁传来了一声惨叫,凄厉无比,哀嚎惨烈。 “我的钱!” “我的钱啊!我的钱哪里去了?” “究竟是谁偷了我的钱啊?” “啊!我要报官!” “对!报官!” 声声嚎叫,悲痛无比,只听这声音,便能让人脑海中浮现出那痛哭流涕,惨痛无比的场景。 听得隔壁叫得如此惨绝人寰,苏庭听了片刻,不禁叹了一声,满是同情,道:“真是可怜人啊。” …… “听说陈叔叔家被盗了。” 吃早饭时,表姐满是担忧,道:“咱们也得注意一下,不要招了贼。” 苏庭闻言,不禁笑出声来,道:“有我在,不招贼的。” 那五个小怪,只是受自己驱使,怎么可能来盗自家的物事? 苏悦颦还是有些忧虑,说道:“总之要注意一些。” 苏庭点头道:“我会注意的。” 苏悦颦又道:“待会儿你回房,也得查查有没有丢了什么东西,知道么?” 苏庭挠了挠额头,应道:“知道了……” 别说没可能被盗,就算真被盗了,现在的苏家,堪称家徒四壁,除了表姐枕头底下垫着的那点银子,还有什么能被人给盗走的? 但跟表姐直说也不大好说,就顺势应下,也就是了。 吃过饭后,表姐又对苏庭说道:“听说陈叔叔报官去了,捕快待会儿就来,可能会有些吵闹,你平日里不喜吵闹,今日也得耐着点性子了。” 苏庭面色怪异,微微点头。 苏悦颦轻声道:“待会儿人多,我就不过去了,等下午了,我再去安慰红婶婶吧。” 红婶婶,就是陈友语的妻子,原先是个寡妇,丈夫盗窃杀人,被方大人判了处决,后来陈友语年近四十,才取了这寡妇。 但让苏庭有些无言的是,红婶婶体格健壮,满身是肉,少说也有二百余斤,而那陈友语,体形瘦小,估摸着还不到百斤。 “行吧。” 苏庭没有反对。 虽说陈友语太过于让人厌恶,但落越郡的民风就是这样,哪怕乡里邻家就是打了一架,过些时日,再招呼问候的也是不少。就像陈友语之前捣乱药堂生意,第二日也还能问好。 毕竟邻居,低头不见抬头见,苏庭对着邻居关系虽然不放在心上,但也不想干涉表姐的为人处世。 忽然间,隔壁又传来动静,苏庭看向表姐,说道:“姐,那边捕快来了,我去看热闹。” 苏悦颦点点头,又叮嘱道:“记着,不能幸灾乐祸,都是乡里乡亲的。” 苏庭严肃道:“我保证不笑。” …… 陈家店铺门前,挤了一圈看热闹的。 有些是路人,有些是闲人。 苏庭这个闲人,收敛了二重天的气息,气质不显,宛若常人,他挤入了人群里头,到了陈家店铺之前,看着里头的动静。 他心中不免有一种“犯罪嫌疑人,犯案之后,回到作案现场看热闹”的兴奋感。 只见里头三四个捕快,四处勘察,而领头的那个,赫然是个熟人,正是袁珪。 “不过一家店铺失窃了,怎么把袁捕头都引来了?” “听说陈家店铺这次失窃的银两,数额巨大,是个大案,甚至连方大人都惊动了。” “陈家就这么间店铺,陈友语那个寒酸小气样儿,能有多少银两失窃?” “谁知道,听说他报的数额,可是不小,咱们落越郡在方大人治下,可少有这种大案了。” “袁捕头都惊动了,他可是有本事的人,应该能查出端倪的。” 外头众人议论纷纷,声音吵杂。 而在里头,几个捕快勘察良久,才有一人凑近袁珪耳边,低声说着什么。 常人身在店外,身边又都吵闹,自然听不清楚,但苏庭却将那捕快的话,听在了耳中。 “我们查了内外各处,不见外人踪迹。” “陈友语藏银两的房子,锁得严密,就只有个通气的小窗,但那小窗太小了些,哪怕修炼了缩骨功的人物,也挤不进来。” “可以断定,这房子内外,昨夜没有外人痕迹,没有外人踏足。” 那捕快顿了一下,沉吟道:“而根据陈家的家境来看,也不可能有近四百两银子的巨款。” 袁珪皱眉道:“什么意思?” 那捕快低声道:“根据我们几人商议,陈友语怕是报的假案。” …… “假案?” 苏庭在外听得一清二楚,脸上古怪到了极点。 他半晌无言,然后低下头,看着地面,看他埋头不语,只是从背影看来,肩头却禁不住在颤动。 他强行憋着笑,几乎憋不住了。 “假案?” “不行,答应了表姐,不能笑的。” “严肃点,严肃脸。”89 第七十章 假案! 报的是假案! 也就代表着,陈友语不仅丢了银两,还得被抓进去关上几天。 苏庭想到这里,几乎要笑出声来。 但为了维护所谓邻里乡亲的淳朴关系,他强忍着不笑,做出了一副严肃脸,甚至还勉强做出了一副满是同情的神色。 但下一刻他就破了功,又低下头,看着地面,埋头不语憋着笑。 “忍不住了,我还是回家笑两声好了。” 苏庭维持着满面同情的神色,转身便要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里头忽然传来了一声,喊道:“苏家的小子,你不要走!” 这一声凄惨哀嚎,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 苏庭怔了一下,旋即看过来。 只见内里,有一个瘦小男人,似乎年过四十多,脸色苍白,指着苏庭,颤抖着道:“是他!一定是他!” 苏庭面色古怪,指着自己,道:“我?” 陈友语一把抓住袁珪,大声道:“袁捕头,一定是他!” 袁珪看见苏庭,目光立时冰冷,问道:“你有什么证据?” 陈友语大声道:“就是他!他才搬来多久,我家就招了贼,这贼不是他,就肯定是他招来的!而且这几天,我常让他家收东西,不要挡了我家的风水,他铁定是怀恨在心,才来盗我家钱财!” 陈友语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稻草,指着苏庭,苦大仇深。 苏庭摸了摸脸,有些心虚。 这货怎么猜得这么准? 难道还会算卦?今儿个先卜了一挂? 而他身边众人,则纷纷摇头,多是说这陈友语多半是疯了,抓着人就胡乱攀咬。 店铺内里,刚刚跟袁珪汇报过的捕快,被陈友语一番搅和,否定了自己等人先前判定的结果,脸色不甚好看,怒斥道:“胡说什么?他这少年怎么可能是盗你铺子的贼?他没有练过功夫,病了这么些年,哪有那个身手?更何况,你这铺子根本没有盗贼的痕迹!” 陈友语顿时语塞,一时无言。 苏庭听闻病了这么些年,便知道这捕快还是听过自己这病秧子的名声的,他嘿然笑了声,道:“捕快大人,既然事情与我无关,那我回家去了,还得收拾些呢。” 那捕快摆了摆手,道:“跟你无关,走罢。” 苏庭微微一笑,看了脸色铁青的袁珪一眼,摊了摊手,满面无辜,旋即转身离去。 而在转身之后,便听刚才那捕快朝着袁珪继续说道:“陈友语报的假案,按律是该将他抓回衙门,打上一顿,关个几天。” 苏庭脚步一顿,噗地一笑。 接着,他收了笑容,又走了几步,推开门,回了家。 苏家店铺里,传来忍不住的笑声。 “该!” …… 方府。 “这场盗窃大案,是个假案?” 听完了那捕快汇报,方庆面色古怪。 书房中,方庆坐在那里,身后是师爷还有师爷的徒弟。 前面则是袁珪,以及手下汇报那名捕快。 早上这一桩让方庆为之重视的案子,忽然便定为了假案,这让方庆也不由得错愕万分,心中又有几分庆幸。 因为此事的大小,或许便关乎着他年末时的升迁。 “便是假案。” 捕快低声道:“经过仔细勘察,他家中没有外人痕迹,只有他自己的痕迹,再根据他的家境来看,也不该有这么一笔巨款,多半是贼喊捉贼。” 师爷问道:“那他没事,报什么假案?” 捕快答道:“估摸着是跟他家里婆娘闹了些事,卑职特地找他岳丈家问了一遍,得知陈友语此人在家里也不大老实,平日里他对那婆娘,常是谎报生意上的收益,可能还偷花了些钱,早年娶妻时也跟媒婆说自己攒了笔钱财。” 说着,捕快又道:“根据卑职几人猜测,陈友语多半是早年瞒骗,如今事情暴露,那婆娘发现他家无财富,他生怕跟婆娘闹翻,无奈便说是被人盗了。” 闻言,房中众人多是愕然不已。 只有一个袁珪,神色冷漠,只是眼角也抽搐了一下。 “既然如此,打他一遍,关上几天,让他吃点苦头便是了。” 方庆挥手说道:“对外张贴,说明事情缘由,但要将言论稍微压制一下,不要传得太广。” 那捕快低声应了声是。 方庆点头道:“这点小事,便不必大张旗鼓了,都下去吧。” 众人正要退下,然而这时,袁珪忽然上前,拱手道:“卑职有话要说。” 方庆微微皱眉,道:“袁捕头有话说?” 袁珪点了点头,偏头瞥了一眼,道:“诸位且先出去,我要与大人商谈一些机密要事,暂时还不能外传,请见谅。” 捕快不敢多言,便退了出去。 师爷两人对视一眼,得了方庆示意,也退了出去。 房中只剩二人。 方庆抬手道:“袁捕头有话直说。” 袁珪拱手道:“卑职怀疑,此事并非陈友语报的假案,此人性子懦弱,胆小怕事,没有实事,他也不敢胡乱报官。” 方庆沉吟道:“但你属下的人,查出来的结果,莫非是错的?” 袁珪低声道:“他们查得不差,陈家确实没有外人痕迹。” 方庆问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袁珪说道:“陈家八成是失窃了,但是盗窃的,不见得是人。” 方庆闻言,目光微凝,道:“什么意思?” 袁珪道:“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盗走陈家物事的,要么是武功高绝到了极点的人物,要么是些装神弄鬼,或是驱使鬼怪的人物。” 方庆沉默不语。 袁珪继续说道:“落越郡之中,论武艺功夫,没有谁能到这个境地,真到了这个境地的,都是一方豪杰,也不会去盗他一个小店铺。倒是那些装神弄鬼的宵小之辈,穷困潦倒,指不定便会出手,做出一些违反律法的事情。” 方庆垂下眼睑,道:“你指苏庭?” 落越郡之中,修行之人,除了松老师徒,便只有一个苏庭。 松老德高望重,而神庙的香火也算鼎盛,不缺钱财,加上他也是司天监记名的人物,袁珪也不至于怀疑到他的身上。 那么就只有苏庭。 加上前次,袁珪为孙家作证,指证苏庭。 方庆心中念头一转,便明白了许多事情。89 第七十一章 说到就到 “正是苏庭。” 袁珪躬身说道:“卑职查过,这陈友语,平日里与人问好倒是勤快,但却气量狭小,跟邻里都是貌合心不合,跟苏家也是如此。经过查知,早年苏家父母跟他吵过,如今苏庭搬过来,跟他也有些不快,以苏庭这个少年的性子,绝不可能忍气吞声,卑职判定,八成是他。” “证据呢?”方庆问道。 “这个……”袁珪迟疑了下。 “没有证据?怎么定案?就凭你一场推测?就凭这八成的可能?” “他用鬼神之术,难留痕迹,未有证据。” “既然你向来不信鬼神,如何又认他是鬼神之术?” “卑职……”袁珪微微拱手,未再多言。 “若真是鬼神作案,那便要请鬼神镇压。”方庆沉声道:“袁捕头,你真觉得是鬼神之术,近了可以请神庙松老去驱邪,远了也可以上报京城司天监,可这些案子,都要按照律法,而不是凭借你的猜测,便可以定罪的。” “卑职……明白。”袁珪低下头去,不禁又想起了王家公子的命案。 “下去罢。” 方庆略微摆手,挥手示意袁珪退下。 袁珪顿了一下,道:“大人,卑职没有证据,不能定罪,但你是知道他的身份与本事的,他若总是这般肆意妄为,落越郡必定鸡犬不宁。” 方庆目光微凝,沉寂了片刻,然后说道:“本官信他,绝不会为非作歹,但凡处事,必有缘由。” 袁珪施了一礼,退了出去,脸色不甚好看,心中只叹了声:“大人沉迷鬼神,陷得太深了。” 见袁珪离去,方庆忽然伸手,揉了揉额头。 听闻袁珪一番话,他大约也是怀疑到了苏庭的身上。 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除了松老之外,便只有苏庭,才有这个本事了。 “还得让苏先生稍微收敛一些才成,哪怕事出有因,哪怕惩恶扬善,也不能总是施法。” 方庆略感苦恼,想起年末升迁一事,又惊又喜,又是惶然。 他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太久了。 官场上,既有同心的同僚,也有离心的政敌。 落越郡的牢狱,煞气沉重,也跟其他地方牢狱一样,总有些犯人出现事情。这种事情在各地牢狱也算常见,不是什么大事,偏偏被政敌扩大,借此抨击,作为阻他官场道路的借口。 他曾想要重建牢狱,但朝廷的银两,却也不是他能随意动用的。 眼下苏庭替他除去了这方面的隐患,灭掉了一个阻碍,年末升迁,希望极大。 但这次的失窃案,在这个节骨眼上,便极有可能成为他的阻碍,所以他才如此重视。 可如今,失窃案成了谎报的假案,便是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虽说这次判案,有些不大合他往常行事风格,但这桩事情,本就没有证据,按律去审,也审不到苏庭头上。 方庆揉了揉眉宇,忽然叹了声,满是疲累。 …… 神庙。 “失窃?” “正是失窃,但没有外人踪迹,定性为假案,就发生在苏庭隔壁家。” “假案?” “官府是这么认定的,但那陈友语好像气病了,也不像是假的,不过这病也可能跟他挨了顿板子,关了几天,有点儿关联。” “你怀疑苏庭?” “如果是假案,也就罢了。如果不是假案,多半也只有他了。” “无声无息,盗走了人家的财宝,这样的法术,可不多见。” 松老沉吟道:“老夫都不通此道,而他初得修行,道行还浅,怎会施展出这样的法术来?再者说,我雷部之中,乃是仙法真传,也不会有这种偏门之术才是……” 说着,松老忽然想到什么,自嘲一笑,道:“人各有机缘,何况他苏家祖上也是遇仙的机缘,随着宝物传来下来些微末法术,也在情理之中。” 他倒是把苏庭用的法门,想到了苏家至宝的层面上。 涉及这些机缘,可算得是个人的秘密,松老倒也没有多想,更没想去寻苏庭询问。 只是想到苏庭,松老沉吟了一下,道:“这厮近来除了犯下这桩案子,还有什么事情么?” 青平微微摇头,道:“没什么出格的事,除了去孙家门前走过一遭,此后就整日窝在家里,多半是在修行,但这几日间,外出也有些勤快,好像是要张罗他苏家店铺重新开张的事情。” 苏庭去孙家门前走一遭,前次松老就听青平提过,也不甚在意,倒是听闻苏庭近日张罗店铺一事,略有沉吟。 “这小子要开什么店铺?” “还不清楚,但他父亲的医术,也没传下来,至少不会是开药堂的。” “这倒也是……” 松老思索片刻,说道:“这小子就当真要这么开间店铺,养家糊口,然后安心修行,当个市井当中的隐士了?” 青平面色也有些古怪,苦笑道:“看起来倒是这样,不过他那性子,也不像是能静下来隐藏在市井之间当隐士的料。” 松老摆手道:“哪怕是这块料也不成,埋没了他的天赋……哪怕真要当隐士,也该远离尘嚣,静心修行才是。在这喧嚣红尘之中,他这小子又不是什么清静无为的性子,各种影响,能修成什么?” 青平沉吟道:“要不然,我去劝他一回?” 松老微微摆手,道:“人各有志,把利弊跟他说一遍,以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他的事。” 顿了一下,松老仿佛想起什么,忽然道:“对了,等过些天再说吧,那时再去传他过来,老夫这边有点儿事情,过几天正有眉目,还要找他。” 想起苏庭又要来烦他老人家,松老叹了一声,满是无奈。 青平看着松老那满是嫌弃的神色,心中忽然想笑,终是施了一礼,退了出去。 过得片刻,门又敲响。 “进来。” 松老道:“怎么回事?” 青平推门进来,只见他面色古怪,说道:“苏庭早来了,就在庙前等着。”松老略微愕然。 过了片刻,这老人摇头笑道:“说到就到,这厮莫不是修成了什么大神通?话说回来,以他性子,怎么没有闯进来,还在外头等着?” 青平苦笑了声,道:“先前弟子出去时,他正在雷神天尊的脚下敲着,说是神庙中藏着宝贝,上次有五行甲,这次指不定有什么。” “这混账小子,属猴子的么?” 松老抬了抬手,道:“算了,你去把这小子引进来吧。”89 第七十二章 松老训话:无财不足以养道 神庙之中。 松老背负双手,走在院内。 苏庭稍后半步,跟随在侧。 青平也在两人身边,微微低首,静静听着两人言谈。 “你就当真能安心,开个小店,做个隐匿在尘世间的隐士?”松老来到池塘边上,看着泛起涟漪的池水,悠悠说道。 “这是自然,所谓平平淡淡才是真。”苏庭神色认真,正色道:“看那武林之中,多少故事里,这些纵横江湖的豪杰,无论多么名声显赫,多么热血沸腾,多么高高在上,历经无数事情,最后便都看开了一切,就此隐居,成了个平凡人。” 他仰面望天,看着蓝天白云,感慨道:“我如今早已达到了这么个境界,勘破红尘,安然度日。” 青平维持着神色不变,只是脸庞略微抽搐了下。 松老瞥了他一眼,道:“你勘破红尘,怎么不去当和尚?” 苏庭叹了声,无奈道:“晚辈倒也有这个想法,可咱这不是受了雷神天尊的传承嘛,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松老摇了摇头,道:“臭小子,就知道满口胡言乱语,你可知道,无论你要做什么营生,但这店铺开了,于你修行,是百害而仅一利。” 苏庭挠头道:“这话从何说起?” 松老说道:“店铺生意太好,你要多加费心,不能尽力修行。店铺生意差了,不能养家糊口,你也要费心,不能尽力修行。可是这个道理?” “可没有店铺,晚辈可是连养家糊口的营生都没有了。” “可有了店铺,你多半也就只能养家糊口了。” “这话从何说起,松老不也为神庙费心么?” “老夫的神庙,可不比你的店铺。” 松老看他一眼,缓缓说道:“老夫修行神道,这神庙之中的香火,能匀得几分,来助老夫修行,加上神庙的香火钱,加上司天监的每年所赐,俱都益于修行,但你那店铺,于你修行何益?” 说到这里,松老的目光,从苏庭脸上划过,落在了后方青平的身上。 显然这些话,不仅是对苏庭所说,还是对青平所言。 “这店铺唯一有利的,也只能解决你养家糊口一事罢了。” 松老深深看了他一眼,目光看向青平,说道:“但也仅能如此而已,纵观古往今来,修仙练道之人无数,有散去万贯家财,入山静修的,也有入世修行的。但真正修行之人,在修炼之初,修行之始,却没有多少是真正穷困潦倒的。” “换作落越郡的樵子农夫,便是拾到了仙家典籍,又能如何?” “一不识字,不能修行。” “二来,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若没有刻苦的劳作,自己便都要饿死了,但每日劳作,哪有闲情功夫去钻研这些修炼之道?” “苏庭他隐约便是陷入了第二类。” 松老这般徐徐说来。 苏庭点点头,深有同感,实则他的店铺,主要也有些掩人耳目的想法。此刻见松老如此上心,苏庭心中不免感动,便想要开口解释一番。 只是还不待苏庭开口,便听青平询问道:“他不求大富大贵,不求生意兴隆,只是要养家糊口,稍微作个闲人,余下时间,用来修行,也是不差吧?” 松老偏头看了青平一眼,略微点头,道:“自然不差,但也只能如此……可也仅是如此,却缺了在修行上的助益,还要受尘世琐事缠身,因缘牵扯。” “同等天赋下,你只能每日运功修行,然而人家除此之外,还能有各种天材地宝的补益,比你走得更快,比你走的更远。” “古往今来,不论是何等天纵奇才,也没有人说必能得道成仙的。” “看道门祖庭,乃是道祖真传,门中弟子更是根苗出色,天资纵横,自幼修行,法门上等,得长辈教导,得天材地宝养护,得仙丹灵药滋补,又有多少能够成仙得道的?” “若他以为,在尘世中经营一家店铺,每日盘膝打坐,呼吸吐纳,过上几十年,寿尽之前,就能踏破仙道,那你未免太自大了些。” 松老语气沉重,带着几分呵斥。 苏庭本就不是以店铺为主,但听闻松老所言,话中有话,不禁问道:“松老可有指教?” 松老沉声道:“要么不做,安心修行,远避尘嚣。要么,生意做大,以财得益,得财养道。” 他上前来,拍了拍苏庭,道:“钱财虽是身外物,但修炼之初,钱财二字,绝非粪土。” 苏庭修行之初,经历过“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的窘境,当深有同感,道:“无财不足以养道,晚辈明白。” 松老点头道:“明白便好,就怕你不听老夫所言,自视太高……” 说到这里,松老略微侧身,看向了青平,说道:“老夫走的是神道,与你们不同,而你们修仙中人,须得静心,安神,养气,修身,戒骄,戒燥,远喧嚣,离吵闹……” “你若是穷困之人,要养家糊口,如何能够如此安定?身在尘世之间,如何可以远离尘嚣吵闹?” “再有,静心炼气,初时还未能辟谷,除却饮食饱腹之外,还须有诸多药材补益自身,运精气,走气血,推动血气,才能进而行气。” “所谓炼精化气,你若连气血虚弱亏空,如何有助于炼气?” “若是大派弟子也便罢了,可你们只是散学修士,无依无靠,仅凭自身。” “要是像这苏家小子以后那样,每日辛勤劳作,一日不做,这一日便不能吃饱,又如何安心修行?” 松老看着青平,徐徐说来。 青平顿生感触,躬身道:“弟子明白了。” 苏庭偏了偏脑袋,神色十分怪异,他伸手摩挲了一下光洁的下巴,总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松老这一番“无财不足以养道”的话,似乎不是用来告诫自己的,而是用来解释青平的。 而自己只是被松老随手抓过来,当了个反面例子? 自己刚才好像有些自作多情了? 自觉十分无辜的苏庭,看着松老的目光,顿时变得幽怨且委屈,心中暗道:“为了给青平说教一番,把我当个反面教材给训了一顿?” 苏庭自觉无辜,但也从松老所言,大约明白了,青平虽然是松老的弟子,但却不走神道,而走仙道,与松老的道路不同。 如今虽然有告诫苏庭的意思,但还是以教导青平居多。 而在这时,松老带着些许感叹,道:“哪怕不谈那些仙宗弟子,你看当今司天监的国师,堂堂真人,天赋奇高,但也仍要依附在朝廷之中,借着国库,借着权势,搜罗天材地宝。” “但即便是他堂堂真人,一朝国师,又哪有自信,敢说得道成仙?” “道行真正高到了一定的地步,倒也不至于为凡尘的财物所烦扰,但修行之初,钱财却是必不可免。” “甚至,到了高深的道行,却还更为注重这一方面。” “例如……” 松老顿了一下,忽然问道:“你们知道,落越郡最富有的,是哪一家么?” 苏庭和青平对视了一眼,各有诧异。 落越郡最大的名门望族,自然便是孙家,底蕴最深,传承最久,财力也最为雄厚。 但松老问了这个显而易见的问题,是不是别有深意?还是说那个显而易见的答案,其实是不是真的?落越郡最富有的这家,另有其人? 苏庭细想了片刻,忽然想到了许多故事,眼睛一亮,道:“根据许多故事来说,真人不露相,田野之间藏麒麟,池水之中养蛟龙,莫非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财富最多的,便是一向朴素简洁的您老人家?” 一瞬之间,苏庭脑海中转过了无数念头。 “莫非神庙之中暗藏宝藏?” “莫非松老您老人家早年是江河大盗,积累了一笔财富,富可敌国?” “莫非……” 没等苏庭说完,脸色黑成炭的松老陡然喝道:“闭嘴!” 青平抬头看了看蓝天白云,仿佛不曾听见。 苏庭叹了口气,道:“看来不是。” 松老哼了一声,道:“落越郡最富有的,便是孙家,瞎子都看得出来。” 苏庭摸了摸脸,咕哝道:“我这不是没瞎嘛。” 松老瞪了他一眼,略微拂袖,绕着池水行走,缓缓说道:“早年孙家老祖,修成阴神,乃是上人,而且在上人当中,也属前列。他本领至此,尚且要创立一族,聚敛财富,搜罗各方宝物,为自己修行打下基础……” “如今这位孙家的家主,后半辈子虽然是一心想求修仙炼道,但也从来没有放下孙家的生意,依然与人勾心斗角,这便是因为,他也明白,日后修行,财富不可缺少。” “如今当朝国师,昔年的孙家老祖,哪个是仅仅靠着一间店铺过活的?” 松老看了苏庭一眼,道:“你好自为之。” 苏庭眼睛亮了一亮。 陈友语刚被自己盗了,松老就跟自己说他孙家之内,财富极多。 原来松老今天,是来怂恿自己去盗孙家的?89 第七十三章 松老:你刚才说的什么? 这一番谈话过后,三人从院中走到了庙里。 苏庭也不知道松老究竟是在告诫自己,还是在教导青平,但他知道自己这一向积极向上的三好学生,这次成了反面例子,不免有些无辜。 “行了,老夫的话,也就差不多了。” 松老看向他们两人,旋即目光落在苏庭身上,说道:“你这小子,这次主动前来,总不是未卜先知,来给老夫训斥的罢?” “松老真是慧眼如炬。”苏庭讪讪笑道:“晚辈看今日天气不错,几日没来,心头想念,特来向松老问好的。” 青平目光看向神像,施了一礼,眼里仿佛没有了苏庭这号人物。 “既然来问好的,现在见也见过了,你便回去罢。”松老几十年阅历,哪看不出来这小子的性子,当即挥了挥手,平静道:“门在前头。” 苏庭咳了声,道:“主要是来问好的,顺便还问些事儿。” 松老斜了他一眼,道:“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话直说吧。老夫可是年迈,时日无多,还想节省时日,苦修到三重天去,再多苟延残喘几年。” 苏庭这次倒没有废话,只是说道:“正是家姐一事,她自前次中了蛊毒,尽管后来解毒,但至今身子虚弱,没能恢复到以往,不知何故?” 听得此事,松老神色也都凝重了些,缓缓说道:“此事老夫再查,已有眉目,但应该不大严重,至少没有危及性命的迹象。” 说着,松老思索了下,说道:“以她的体质,倒可用人参等物,稍加滋补,但要注意分量,毕竟虚不受补。” 话毕,松老看向青平,朝着内里指了一指,道:“老夫的两株人参,还未用上,你去取来,让他带回去吧。” “这怎么好?”苏庭不大好意思,道:“要不然我买下来吧?” 他这次好歹也从陈友语那儿得了不少银两,再从松老这里白拿宝贝,也过意不去。 然而松老只是瞥了他一眼,便道:“买?这人参年份过百,便是另一个层次的天材地宝,其价格之高,便是让你倾家荡产,也不见得买得起来……哪怕你这次店铺生意兴隆,有当年你爹的收益,也须得三五年光景,才能攒得一株人参的价钱。” 苏庭吓了一跳,他知道人参向来珍贵,可心中也觉有个限度,当真没有想到,年份过了百岁,居然有这样昂贵的价钱。 松老缓缓说道:“几株人参,足以当你店铺经营半生的收益,而这几株人参,哪怕便是让你服食下去,其中药效补益,至多也就让你的真气修为,增多一二缕罢了。” 苏庭微微点头,神色肃然。 就在这时,青平取了两株人参,走入了神庙当中。 见得青平,原本已经无意多说的松老,又看了苏庭一眼,说道:“让你开店百年,才当得多少天材地宝?” “而真正有能耐的修行人,天材地宝数不胜数,莫说百年人参,便是千年人参,也不缺乏,甚至如正仙道这等大派,乃是炼得灵丹妙药,赐予弟子服食,论其效用,比之于千年人参,更胜许多。” “哪怕你天赋再高,可选错了道路,又怎么与人相提并论?” “真要行商,便要有富可敌国的本事,且不能影响平日中的修行。如若不然,便安心修行,莫要再受这般尘间俗世困扰。” 话到这里,松老朝着苏庭斥道:“知道了么?” 苏庭看了看青平,看了看松老,低着头,有气无力地道:“知道了。” 分明是对青平说的,训斥我干什么? 怎么看都是您老人家指桑骂槐,指着苏某人,教导青平这小子。 可问题是怎么就拿无辜之人当了反面例子? “行了,取了人参,便先走罢。” 松老摆了摆手,说道:“之前三株人参,再有两株,也算不少了,你表姐虚不受补,注意分量,余下的人参,便给你服下。其中药效,能让你真气有所进益,对你而言,也是难得……” 说着,松老神色肃然,正色道:“你虽天赋不差,又得雷部真传,从中得了真气,一朝便入此门中,省了他人的前头苦修,但后面的道路,还是要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 “这人参的助力,能省你一番苦修,希望未来三五年内,你能踏破二重天,真正登堂入室罢。” “待到那时,你也有行走各方的本事了,倒可以出去见见世面,可以寻找属于你的仙道。” 听着松老充满了感慨,充满遗憾的一番话,苏庭心有感动。 “多谢松老挂怀。”苏庭躬身一礼,道:“晚辈已于数日前,修成二重天,登堂入室,能使法术了。” “如此进益,倒也还算不错。” 松老叹息一声,道:“可惜你只在神庙中得缘,若是在正仙道之中,在正统道门之内,你得此机缘,便是真传弟子,便有无穷福禄,也不会落得这个忧心衣食,还要独自摸索的尴尬境地。不过,好在你天赋不差,过些年,大约也能修行有成,踏足……” 忽然之间,松老顿了一下,抬起头来,问道:“你说刚才说的什么?” 苏庭微微一笑,道:“晚辈修成二重天了。” 声音落下,他散去了敛息之术,将属于二重天的气息,尽数迸发出来。 只见他真气外溢,衣衫鼓荡,颇具威势。 接着,苏庭往前迈步,罡风随身,声若惊雷。 “步罡踏斗?” 松老念了一声,便沉默下来。 青平浑身一震,目光之中,满是不可置信。 良久未语。 神庙中陷入一片沉静。 “青平?” 松老忽然开口,把沉浸于惊骇中的青平惊醒过来。 青平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在苏庭身上看了几遍,才收回目光,看向松老,低声道:“弟子在。” “你送一送苏庭。” “是。” 青平伸手一引,道:“请。” 苏庭朝着松老施了一礼,道:“如此,晚辈就先回去了。” 松老摆手道:“去罢。” …… 青平引着苏庭,出了神庙,看着外头的阳光,依然有种夜间梦里的恍惚之感。 然而就在这时,神庙中忽然传来一声响动。 青平怔了一下。 苏庭惊道:“莫非有大敌?” 不待青平有所反应,苏庭忽然回身,入了神庙之中。 只见神庙之中,独有松老一人,不见外人踪迹。 苏庭只觉莫名,目光看去,庙中香炉倒在地上,摔破了一角,香灰香骨洒了一地,便是松老脚下的扫帚,都断了两截。 什么样的大敌,能在一瞬之间,在松老手中,打出这个局面? 那大敌又在何方? “怎么又回来了?” 松老神色如常,摆手道:“不妨事,只是那香炉自个儿掉下来了。” 苏庭怔了下,那香炉摆在桌案上,四平八稳,怎么可能无端端掉下来。 “还看什么?” 松老催促道:“赶紧回去。” 苏庭满面怪异,施了一礼,道:“那晚辈就先回去了。” 顿了一下,又见苏庭摸了摸脸,迟疑着道:“那个……在神庙里毁坏香炉,怕是会遭雷神天尊所恶的,老人家没事别再摔坏了,而且香炉最近卖得挺贵的……” “滚!” 一支蜡烛陡然飞了过来。89 第七十四章 既然不要脸,就不要摸脸了 “你说松老是没料到我如此天纵奇才,修行进境如此惊天动地,从而震惊失神,无意间摔了香炉?” “还是说松老先前认为我还要再过几年修成二重天,可我却早已修成,他丢了面子,所以摔了香炉?” “又或者说……” 出了神庙,苏庭一脸认真,不断朝着青平询问。 青平神色冰冷,说道:“松老数十年道行,什么场面没有见过,怎会失神?更何况,他老人家向来心境稳重,也不可能因此恼羞成怒,是你多想了。” 苏庭摸了摸脸,道:“是这样么?” 青平看着他掩饰不住的得意,不禁抬头望天,一阵茫然。 这厮不久前还是个凡人,才刚踏足修行之道,短短时日,已至二重天,与修行数十年的松老站在了同一个层次。 但就是这么一位惊艳之才,为何就没有半点天才该有的风骨? 只是被苏庭这么一番模样,倒是将他心中那种难以言喻的梦幻之感,那种只能仰望的高山之意,稍稍打消了一些。 他心情逐渐平静下来,深吸口气,看向旁边的苏庭,认真说道:“你既然不要脸,就不要总是摸脸了。” …… 神庙中。 看着外头的两人。 松老低声道:“有心了。” 这些时日,苏庭道行增长,远胜青平。 而青平修行的时日,则远在苏庭之前。 哪怕青平心性稳当,没有多少嫉妒之心,但受此对比,却难免有着颓然之意。 如今苏庭一朝踏破二重天,便连他数十年的心境,都有瞬息颤动,对于青平而言,自然是更为震撼。 但苏庭以此飞扬跳脱的姿态,却让青平打破了那对于天纵奇才的敬畏,恍惚之间,也觉如苏庭这等天才,却也并非是那等高不可攀,实则也是飞扬跳脱,各有性情。 去了那么一点颓然之心,这对于青平修行,有着不小的益处。 关于这点,苏庭看出来了,松老也看出来了。 “难为他了。” 松老这般念了一句,但下一刻,却又想起苏庭平日里的性子,顿时便不知如何言语。 这般想来,苏庭方才的作态,是本性如此,还只是为了推青平一把,松老倒也有些拿不准了。 片刻后,松老才摇了摇头,叹道:“二重天。” 尽管先前一瞬,气息外泄,发出了心中难言的震惊,但此时此刻,那震撼之意,余威犹在。 修行数十年,竟不如这后辈短短时日。 纵然稳重如他,也不由得心神动摇。 哪怕苏庭如此进境,是他想要看见的成果,可也难掩心中复杂之意。 “不愧是雷部真传。” 松老怅然叹了声。 …… 苏家店铺。 苏庭才到了街口,遥遥便见,自家门口,有一座肉山,从他家门框里挤了出来。 那肉山赫然是个妇人,只是浑身是肉,显得十分肥硕壮大。 “红婶?” 那是陈友语的婆娘。 苏庭见她从自己家中出来,略感讶异。 但那肥胖妇人,却没有看见苏庭,而是走回了自家,挤入了门里。 “她来我家作甚么?” 苏庭带着疑惑,回到了家中。 店铺之内,表姐正在擦拭东西,见得苏庭回来,展颜笑道:“回来了?” 苏庭点头笑道:“回来了。” 他将人参掏了出来,递了过去,笑着说道:“松老送了两株人参,还是那样,切成参片,炖汤喝。” “你啊,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能要?” “长者赐,不敢辞嘛,何况我跟松老,也算半个师徒情分在这儿,日后也有我孝敬他老人家的份儿。” “可这也不成啊。” “姐,你先拿着。” 苏庭把人参递了过去,生怕表姐又提起这事,立即转移话题,道:“话说回来,我刚才在街头,看见红婶从家里出去,是来作甚么的?” 苏悦颦闻言,低声道:“是来借钱的。” 苏庭愕然道:“借钱?” 苏悦颦点头道:“是啊,她家失窃了,官府定为假案,陈叔叔挨了一顿板子,又关了几天,夫妻又吵了一番,他便气得病倒了。如今陈家里头,也没多少银两,红婶是来借钱给他看病的……” 说着,苏悦颦有些迟疑,看着苏庭,轻声道:“咱们家里有些余钱,我便先匀了二两银子,给陈叔叔治病去了。” 苏庭摊了摊手,道:“都是邻居,看在红婶的份上,也就算了。” 苏悦颦微微点头,说道:“陈叔叔平常虽然有些斤斤计较,肚量狭小,早年跟咱爹娘也不大好,但也算是邻居,便借些钱吧。” 苏庭点头道:“没事的,咱们家有钱了,下次再来借也没关系。” 说到这里,苏庭认真说道:“不过有一点,每次借钱不超过二两银子,而且,必须打欠条!” 苏悦颦点头道:“这也是应该的,他这人从来不念情分,便是借了钱也是一样。” 往常苏家父母,也曾借过几次银两,但每当苏家生意好了,他也本性难移,心中添堵,照样想要捣乱。 又所谓升米恩,又斗米仇,后来苏家父母不借银两了,陈友语心中不喜,也就没有多少情分可言了。 对此,苏庭心中还略感疑惑。 陈友语藏了一笔银两,可偏偏没事就喜欢借钱,倒也真是奇怪……不过,这厮就是货真价实的市井小人,有这些举动,也不足为奇。 “松老说的尘世琐事,各种牵扯,就是这些日常的小事吧?” 想到这里,苏庭心有明悟。 难怪许多修行人,喜欢避世隐修。 只是那种枯燥日子,显得没趣了些。 苏庭这般想着,忽然手指捻了捻,道:“也对,借钱这事,对有些贱人而言,反正也没啥情分可言,今天借的银两还没打欠条吧,我回头让陈友语补回来。” 想起借出去打欠条的银两,还是从对方家里盗出来的,苏庭忽然嘿了一声,有点儿兴奋。 …… 待得夜里,吃过晚饭,喝过参汤,姐弟二人又闲聊了几句。 苏庭回了房中,看向窗外的月光。 “今晚该轮到孙家了。” 他笑了一声,回身看向西北角落的稻草人,说道:“老小子,你让苏家破落了这么些年,让苏某这堂堂修行人,为柴米油盐而苦恼,时至今日,你也该给点利息了。”89 第七十五章 苏先生教导五怪 入夜。 稻草人依然摆放西北角落,头上一盏灯,脚下一盏灯。 苏庭书写符文,结印焚化,又步罡踏斗,一番朝拜,将今日的这场施法完成。 接着,他便运转真气,开始传召那五只小怪。 …… 五灵搬运术,原形便是五鬼搬运术。 其实此术在人世间,声名不小,但其出现的方式,往往是某些修行有成的人物,画成符纸,赐予了凡人。 而凡人得了符纸,烧化之后,能够暂使五鬼,搬运钱财……但这有个弊端,所谓搬运的钱财,与其说是搬了别人家的,不如说是搬了自己后半辈子的。 将后面半辈子的钱财,搬到了前半辈子来用。 此术过后,施法之人,其将来的运道,便会差了些,甚至不如以往。 但苏庭不在此列,他不是凡人,而是修道人,这五鬼搬运术也不是他人赐予的符纸,而是他自己修炼的法术。 更何况,这五灵搬运术,也并非五鬼。 其中有个黄鼠狼,市井传言,若有人救了黄鼠狼,那么黄鼠狼便会搬来许多财宝,报答此人,但此人死后,其后代子孙,往往穷困潦倒,要将祖先得到的钱财,统统还回去。 黄鼠狼的特性,与五鬼搬运术的说法,有些相近。 而五灵搬运术,则是取了其他四位,互相均衡,或者说,是互相制衡,因此,便没有了这个弊端。 当然,实际来说,这些偏门小术,这些个黄仙小怪,带来的所谓什么弊端,也终究还是对凡人而言罢了,换做修道人,便不适用了。 “来了。” 苏庭目光微凝,旋即站起身来,负手而立,将二重天的气息,展露出来。 最先来的,赫然是那老鼠,正在那儿,瑟瑟发抖,在苏庭二重天的气息面前,仿佛蝼蚁见了蛟龙。 陆陆续续,其他四只小怪,也纷纷到来,听候差遣。 “来得齐了。” 苏庭负手而立,沉声说道:“今日本座,命你等前往孙家,取来一些宝物。” 五只小怪,低伏在地,显得十分乖巧,不敢有半点妄动。 而苏庭则徐徐说来,道:“首先,鉴于你们身小力薄,不能跟五鬼一样,搬空人家的藏宝库,所以,本座今日给你们列了清单。” “孙家作为落越郡当中的大族,传承多年,底蕴深厚,其家中白银,必定不少,若说堆积如山,本座也不意外。” “所以……” 苏庭看着五怪,认真说道:“白银太掉价,咱们不要。” 五怪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以孙家的底蕴,什么暗室,什么宝库,好东西必然是不少。” 苏庭说道:“本座不要白银,但可以要黄金,但最好是十足的赤金。不过,更值当的是珠宝,比如玉石,比如明珠等等……” “另外,更重要的,还有药材!” “能让孙家好生储藏的药材,成色应该不差,但你们眼睛要擦亮一些,本座可不要什么红枣菊花的便宜玩意儿,我要的是人参,雪莲,灵芝,鹿茸,燕窝什么的东东,懂吗?” 苏庭说到这里,心头十分激动,表面还是一派威严,目光扫过去,道:“懂吗?” 五只小怪眼神茫然,懵懂不知。 尽管它们天性机灵,又受过苏庭点化,加上饮下符水,但苏庭这一番话,对于它们这五个还没真正成精的小怪来说,还是不大容易理解通透。 “就知道你们不懂。” 苏庭颇有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取过几张纸来,摊到地上,道:“本座事先给你们准备了画儿,都把这些本座想要的,足够珍贵的,基本画出来了。你们仔细看着……” 顿了一下,苏庭低声道:“你们这还看不懂?” 五只小怪俱都茫然不已。 苏庭看了看画上的那些图样,摸了摸脸,沉吟道:“虽然这画功确实稍微有点那啥,也还算是灵魂画手,勉强还能解释。这样,本座替你们长点知识,逐个把形态特征讲述一遍,你们继续听着……” “比如灵芝,外形大致呈平伞状,其……” 过了许久,苏庭说得口干舌燥。 “这回懂了吧!” 五只小怪似懂非懂,仍有几分茫然,但对视一眼,却点了点头。 “都说对牛弹琴,对你们这五个,比对牛弹琴还难。” 苏庭松了口气,说道:“记住,见着图像上的东西,就给我偷回来……哦,不,我辈中人不能用偷,是拿,给本座拿回来。” “还有,基本能跟这些东西摆放在一起的,成色多半都不差,能搬多少是多少。” “还要注意看摆放位置,看盛放的方式,看人家重视的程度,越是上等,多半藏得越是隐秘。” “你们放聪明些,也不单单都是盯着本座画的这些东西,还得随机应变……总之,东西越上等越好,不局限于本座画出来的这些玩意儿。” “你们虽然身小力薄,搬不空整个孙家,但无论如何,今儿个晚上,务必把他孙家最珍贵的那个家底,给本座掏空了。” “去罢……” 苏庭挥了挥手。 五只小怪顿时沿着门口,窜了出去。 带路的那只,赫然便是混迹在落越郡下水道,称霸地下江湖的这只老鼠。 苏庭看着五只小怪离去,心中有些期待,不知今夜会有什么惊喜? 不过想起先前对这五只小怪的一番教导,他顿时有了几分成就感,常说圣人教化万物,今日他苏某人也是效仿圣人之举,给小动物普及知识的。 虽然教它们偷盗不大好,但它们五个小怪,本就是鸡鸣狗盗之辈,也不算教坏了它们……更何况,修道人的事,能叫偷么? …… 夜深。 苏庭盘膝而坐,静修半夜。 又到卯时,天蒙蒙亮。 “还没回来?” 苏庭略有讶异,看了看时辰,又看了看那稻草人,便准备执笔,开始今日步罡踏斗,朝拜草人。 但才只是作了个准备,便有了几分响动。 苏庭心中一动,放下符笔,心中暗道:“回来了。” 他站起身来,看向门口。 便见门口窜进了一只浑身是血的断尾老鼠。 苏庭目光一凝。 第七十六章 意外之喜 老鼠窜进房内,满身是血,尾巴也断了一截,狼狈不堪。 苏庭目光凝重,惊道:“怎么回事?其他的呢?莫非都死了?” 不待老鼠有所回应,门外簌簌作响,一只白色刺猬滚了进来,身上的尖刺断了不少,参差不齐。 又有一只黄鼠狼,踉跄而来,前脚满是鲜血,一瘸一拐,口中还叼着半条蛇。 那蛇后半边已经不见,只剩前半截,蛇信吞吐,奄奄一息。 接着一只狐狸滚了进来,后头缺了尾巴,鲜血横流。 这五只小怪,居然都个个带伤,且伤势不轻。 “这是怎么回事?” 苏庭稍微一惊,但这五只小怪,好歹也是受他驱使,他倒是没有任由这五只小怪去死,当下真气运转,五指张开,一掌按去。 指尖各有一缕真气,牵连在五只小怪的身上。 真气游走,止住伤口,又催动内脏,加快生灵本身自愈的能耐。 过了片刻,这五只小怪,总算伤势稳定下来。 “怎么回事?” 苏庭挥了挥手,问了一声。 五只小怪神智懵懂,又不通人言,只是那黄鼠狼上前来,比划了一阵,才让苏庭勉强明白了些。 “孙家门前的两座石狮,震慑着你们?” “入了孙家,便像是背了一块石头?” “孙家之内,弥漫着恐怖的气息?” “没有人发现你们,但你们的伤,是在孙家之中,莫名受创的?” 苏庭负手而立,目光沉凝,露出沉重之色。 他缓缓踱步,眼神闪烁不定。 他已非修行的门外汉,身在二重天,有松老簿册所知的常识,也有陆压传承里,适用于两方天地的根本道理。 他大约已能猜出此事缘由。 毕竟他也是在孙家门前走了一遭的,当时便察觉了些许异处,只是他没有过于在意,但现在看来,着实有些不凡。 “门前的石狮,内中的布置,多半是有风水阵法的痕迹。” 苏庭暗道:“孙家这间宅院,可是数百年的祖宅,历经修缮,却也不曾重建,本就是个问题……眼下看来,当年孙家老祖建造宅院时,必定是按照阵法而来,孙家后人心知如此,才一代传着一代,传了下来。” 尽管孙家的宅院,传了这么些年,破损后又修缮,不能全是当年的旧貌,但毕竟是有大致的轮廓,其阵法轨迹,多半还在。 尤其是那两尊石狮,不仅是震慑来人,更是震慑鬼神。 苏庭想通了这一节,吐出口气,看向五只小怪,道:“是我考虑不周,这孙家毕竟不是隔壁陈家可比。” 其实孙家之内,也不见得没有什么老鼠蟑螂之类的东西。 但眼前这五只小怪,毕竟是被他真气点化过,饮过他“五鬼运财术”的符水,几乎跻身到了精怪一列,这才便引起了孙家的阵法。 也好在这五只小怪,没有跻身到精怪一列,否则,多半便回不来了。 这就好比松老的符纸,对于寻常人来说,没有多少变化,然而对于身怀真气的修道人而言,松老的符纸便可以引动真气迸发,修道人则如遭了雷击。 孙家的阵法,衙门的威压,其实都有类似的效用。 但凡修行之辈,正是因为感知愈发敏锐,所以感受到的压迫,更为巨大。也正是因为修道人有着异于常人的真气,才会受到雷符的伤害。 “苏某人这次居然偷鸡不成蚀把米?” 苏庭原本满心期待,十分激动,但看着眼前五只小怪的惨状,心中沉重了一些。 许多事情,倒也真不是他有了法术,就可以纵横来去的。 苏庭叹了声,道:“今日之事,虽然一无所获,但本座也不能怪你们,从今夜起,每到夜里,暗中来我房内,本座替你们疗伤,直至痊愈。” 五只小怪低伏,各自施礼。 但礼毕之后,那断尾狐狸,却连连摆爪,指着外头,嘤嘤作响。 苏庭怔了一下,道:“你们并非一无所获?” 狐狸忙是点头,指着外头。 苏庭闻言,走出房外,看向院中。 只见院内,朦胧天色之中,地上似乎躺着一个婴孩儿,浑身呈黑褐色。 “这是什么?” 苏庭往前而去,乍一看去,还以为这五只小怪偷来了个黑婴儿,但细看之下,竟是一株植物。 那婴儿形的物事,躺在地上,周边满是鲜血,有着拖动的痕迹。 显然是这五只小怪,运来了这个物事,但因为伤重,拖到了院内,便有些支撑不住,赶忙到房中去寻苏庭复命。 苏庭往前走来,抬手拾起了手中的“黑婴儿”,入手之后,细细端详。 他面色渐变,眼神一缩。 他看了看五只小怪,又看了看这个黑褐色的婴儿。 “这玩意儿,莫不是人形何首乌?” 苏庭惊疑不定,问道:“这就是你们从孙家取来的?” 狐狸往前一步,跪伏在地,手足并用,讲述着什么。 苏庭虽然不通兽语,但也修成真气后,非是常人,加上有真气落在这五只小怪的身上,对于它们所言,倒也能通许多。 “你们是按照我所说的,先找藏得最隐秘的物事?” 苏庭听罢之后,沉吟着道:“这就是孙家暗室中,藏得最深的物事?你们挖开了洞,取走了这个,原本要取我画上有的那些药材,但接着就莫名伤成这般模样,于是只能搬着这玩意儿,逃回来了?” 他将适才所听的,逐一说来,与那狐狸对照。 狐狸连连点头,前爪作稽,不断拱手。 苏庭目光闪烁不定,有些惊喜。 这是孙家藏得罪最深的宝贝。 这宝贝仿佛是传说中的人形何首乌。 世间不乏传言,提及人形何首乌,服食之后,能得百病不生,能长生不老……放在前世,也有如同张果老服食何首乌,分润神驴一口汤,双双成仙得道的说法。 当然,吃何首乌成仙的事,苏庭当年便是不信,现如今有了道行,也知那服食何首乌而得道成仙,长生不老的传言,有所夸大。 但这人形何首乌,确实是难得的天材地宝,尤其是对于修行人而言,乃是可以增益修为的至宝,在这一点上,倒是无须质疑。 “孙家之内居然有这等宝贝?” 苏庭惊喜莫名,看着这人形何首乌,心头激动得无以复加。 虽然不知孙家如何得到这等宝贝,而孙家家主又为何没有服食,但无论如何,今时今日,这等天材地宝,却是落在了他苏某人的手里。 “你们这五个……” 苏庭忽然笑出声来,欢喜道:“当真给了本座好大一场惊喜。” 第七十七章 孙家阴霾 孙家。 这几日间,孙家上下,仿佛笼罩着一层阴霾。 因为孙家家主,自从当日见了苏庭,受对方所言震慑,此后,便时常烦躁,偶尔发怒,与往常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性情全然不同。 只因家主向来威严,故而孙氏族人,无不战战兢兢。 哪怕不久前,分支族长前来,竟也被家主当面训斥。 书房中,一片寂静。 孙家家主微微闭目,满心疲累。 以往日里的习惯,让他在疲累当中,依然有着许多考虑,但心绪不宁,考虑的事情也只在表面。 这些时日,他听过陈友语被盗,也听过苏庭前往神庙,但关于近两日近两日的事情,他着实静不下心来,难以去细想这其中的缘由,只是察觉有异,却没能细究。 倒是今日服下了不少药汤,仿佛精神了少许,勉强能够思考些许他更在意的事。 “当日苏家小子,多半是诈我。” “他算是个聪明人,从我孙家屡次动手当中,猜测出了,店铺里头有机缘,但却未必是被他取出来了。” “要取出里头的东西,便要苏家的血脉,而苏家后人的血脉,至今年月已太久,传承多代,全都太淡了些,只能借高人之手,炼出精血来。” “苏家小子既然还活着,就不可能把自己炼成一滴血,也就不可能取出那机缘。” “但根据老三所言……这个小子手中起了一股气,让他一掌都无法按下去,仿佛是真气外放的手段。若他真是修行人,指不定便真会被他取出来。” 想到这里,孙家家主微微摇头,暗道一声绝不可能。 苏庭年岁才有多少,哪怕从娘胎里修行,也不可能有这等道行。 更何况,苏家虽然祖上遇仙,但历代以来,却没有修行的仙缘,如今坎凌苏家,一方大族,却也跟他孙家一样,只在尘世富贵罢了。 “不论怎么说,那位先生再过两日,便能来到落越郡。” 孙家家主微微闭目,心中暗道:“待到那时,只须将苏庭炼成一滴血便罢,到时有了这滴血,老夫亲自去取那宝贝……退一步讲,当真被这苏庭取出了宝贝,那更是简单,省了老夫一番功夫,只须杀人夺宝便是。” 他这般想着,心中忽然又是十分烦躁。 这几日来,他心烦意乱,无法静心,外人只当是他当日见了苏庭,被苏庭气在心底,郁郁不乐。 而他自己,却满是烦躁,又不觉得自己有病。 “近日真是怪了。” 孙家家主抬了抬手,便想传个下人,命厨房炖些安神养气的药汤,然而正待他要开口之时,外边忽然传来吵杂声音。 一阵脚步声,匆匆来到门前。 “家主……” 大管事的声音,充满了焦急,更充满了惊恐。 听着这个声音,孙家家主心中一凛,稍微沉重了些,喝道:“进来!” 房门陡然打开,大管事匆忙跌了进来,跪伏在地,颤声道:“家主,出大事了。” 孙家家主脸色微变,道:“什么大事?” 大管事颤抖着抬起头来,看着满面阴云的家主,忙又低下头去,道:“宝库失窃了。” 孙家家主震了一震,道:“失窃了什么?损失多少?” 大管事咽了口唾沫,只觉口干舌燥,惶然道:“宝库之中,只丢了一样东西……” 他言语一顿,竟不敢继续说下去。 孙家家主心中顿生不安,喝道:“说!” 大管事把额头抵在地上,道:“是那人形何首乌。” 孙家家主浑身一震,如遭雷击。 他眼神之中,竟有几分恍惚。 人形何首乌! 当年耗费了无数精力,搭上了大半个孙家的家底,填上了三百余条人命,才侥幸得来的人形何首乌? “家主……” 大管事抬头起来,脸色之中,满是恐惧惶然。 因为他知道人形何首乌的来历,也知道为了这人形何首乌,当年孙家是何等元气大伤。 这人形何首乌价值连城,整个孙家宝库加起来,都远不如它。 因为这本是一位修成阴神的上人,从山中偶然捕捉得手,为了换得一门法术,特地进献于当朝国师的。 “家主……”大管事又唤了一声。 “嗯?”孙家家主醒悟过来,忽然瘫坐下去,仿佛老了几十岁,颓然道:“人形何首乌?” 大管事跪伏在地,不敢言语。 孙家家主微微低头,闭着眼睛,喃喃道:“人形何首乌……” 这是当年进献给国师的宝贝,中途因修道人斗法,受到波及,因此失落于尘世。 当初他偶然获知人形何首乌的踪迹,于是与人联手,花费了无数精力,才得了这人形何首乌。 事后,更是灭了与自己联手的那位好友,将对方一族共计二百余口,尽数杀绝,但也因此,孙家之内的习武之人,同样损失百余人,导致孙家在外的势力,损耗大半。 “这些年来老夫封锁消息,不敢声张,为何还会被人盗取?” 孙家家主看向了大管事,缓缓说道:“当年知情人,包括我孙氏族人,都已灭口,除老夫之外,独你一人知晓。” 大管事顿生骇然,磕头道:“家主,小人忠心耿耿,怎会泄漏消息?” 孙家家主深深看了他一眼,终究没有开口。 他抬起头来,看着房顶,一阵失神。 人形何首乌,他得了之后,不敢服食,小心翼翼地储藏在暗室之中。 这一株人形何首乌,是他准备在得以修行之后,作为自己增长道行的至宝……毕竟他年岁已高,修行难成,只有借助此宝。 哪怕退一步讲,今后不能修行,待到年老,这人形何首乌,也是他延年益寿的资本。 但现在,这一个比孙家还重的至宝,居然失窃了? “有盗贼的痕迹么?” “只有一个挖掘的小洞,但极为微小,便是缩骨功大成的人物,都过不去。” “带老夫去看看。” 孙家家主深吸口气,站起身来。 …… 苏家。 苏庭衣衫鼓荡,真气外放,行走数步,正是步罡踏斗。 他以书符焚化,结印而拜。 他要一日三拜,而今日早上的作法,已到尾声。 只见苏庭朝着稻草人,施礼一拜。 “散!” …… “带老夫去看看。” 孙家家主站起身来,陡然便觉天旋地转。 他眼前一黑,仰面摔倒。 “家主……” 大管事惊呼之声,回荡起来。 孙家家主眼皮沉重,抬起手来,又无力垂落,沉沉昏睡了过去。 第七十八章 事传 孙家失窃。 孙家掌权人怒极攻心,病倒在床,每日昏昏沉睡。 这一道消息,牵扯太广,事关重大,被孙家强行压了下来。 一来,那人形何首乌来历不正,涉及当朝国师,涉及修道中人,一旦事起,皆可能引出灭族大祸。 其次,孙家如今这位家主,不仅是掌权人,更是主心骨。从当年孙家式微,到他振兴孙家,哪怕后来因何首乌一事,孙家遭遇挫折,但他的地位,依然稳如神灵一般。 家主的事情,若是传下去,孙家族内,势必人心惶然。 而重要的是,孙家在外之所以令人敬畏,更为根本的原因,便是孙家有这么一位老谋深算,手腕狠辣的家主……但也正是因家主手段狠辣,孙家这些年的发展之间,树敌也是不少,若让外人知晓,这位家主如今倒下了,孙家在外的产业,便有些危险了些。 这件事情,只有寥寥几人知晓,大管事是一个,大夫人是一个,还有远在京城的孙家大公子,也算半个。 之所以是半个,便是因为孙家家主倒下之后,第二日大夫人便飞鸽传书,去往京城,但此时此刻,飞鸽还在半途,大公子尚未收到。 但消息压了没过几日,关于孙家失窃,以及孙家家主倒下的消息,便有些风声外传,尤其是在落越郡,市井之间,不乏议论。 毕竟孙家这家主倒下之后,孙家遍请名医,也难说什么隐秘。 此外,当日孙家家主倒下后,孙家大夫人逼问原因,而大管事心中惧怕,颤抖着说出事情缘由。而在那个时候,旁边还有几个下人,指不定也从这里传出了少许风声。 …… 方府。 方庆站在院中,看着池中鲤鱼,沉默不语。 袁珪便在他身后,低声说道:“陈家失窃了,可以说是陈友语报了假案,如今孙家也失窃了,又当如何说?” 方庆偏头过来,看他一眼,没有开口。 袁珪低声道:“陈家与他有些口舌之争,而孙家与他有深仇大恨,两家都与他有着牵连,这桩事情,他的嫌疑,已是最大。” 方庆偏头看来,淡淡道:“你若觉得,此事当真是他,一可以寻松老,以神庙治他,二可以上报司天监,用修道人治他。” 袁珪叹了声,道:“大人……” 方庆微微摆手,道:“陈家定为假案,已是事实。至于孙家失窃,不过是外头传的风声,连他孙家都不曾来报案,哪有什么失窃案可言?” 顿了一下,他才往前一步,说道:“本官就要升迁了,落越郡风平浪静最好,孙家没有报案,也就没有案子。” 袁珪道:“可凭他如此作风,一次之后又是一次,不加收敛,必惹大祸。” 方庆喝道:“落越郡哪来的大祸?” 袁珪顿了一下,叹道:“大人,您与当年,已有不同了。” 方庆微微仰头,看向天空,道:“或许罢。” 说着,他忽然吐出口气,看着袁珪,凝重道:“袁捕头,咱们共事多年,我也与你说一句实话,这件案子以你我的手段,也查不出来,无论你再怎么查,依然查不到苏庭身上。” “既然查不到,查下去也是无用之功。” “除非你愿意借助神庙松老,愿意借助司天监的道人。” “可你之所以忌着苏庭,便是因为你不信他们这一道的人,所以你也不会求助于他们。” 方庆神色凝重,语气沉重,认真说来,道:“共事多年,情分不浅,我劝你一句,不要再去招惹他。” 袁珪微微低头,看不清神色。 方庆说道:“此事从眼前来看,与苏庭无关,但道术之辈,本领莫测,本官也知此事或许真是他做出来的。但是,倘如此事所为,当真是他,那代表着什么?” 说到这里,方庆眼中有些难言的敬畏,不待袁珪开口,便听他道:“那便代表苏庭法术高深,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手,而这样的人物,真要夜里咒杀了你,你怎么抵挡?” 袁珪目光森冷,道:“妖邪之辈,只能玩弄这些不入流的手段,真要打斗,他妖法再高,也不过一刀罢了。” “且不说正面打斗,你是否真能敌得过他法术,但是你要知晓,他们这种人,本就不是与你正面打斗的。”方庆沉声道:“他可以让你死得没有痕迹,他可以坏了你家的风水,他可以断了你的运道,他甚至可以祸及你的子孙。” 说着,方庆挥手说道:“但他这种人,不会胡作非为,只要你不去惹他,只要你能敬他,或许你便能让他替你测运道,替你观风水,替你定前程……” 袁珪满面失望,道:“大人,你陷得太深了。” 方庆看了他一眼,道:“事不虚假,皆为实事,并非装神弄鬼,那么,信得深了也未必是坏事。” 说着,方庆又顿了下,才缓缓道:“苏先生那边,我去劝劝,但他的事情,你不要去惹,免得惹祸上身。” 袁珪垂下眼睑,想起抛弃妻子进山修道的恩师,想起如今笃信鬼神,几近入迷的方大人,心中忽然想起当年那位文官大人的话。 “鬼神即妖邪,惑人心,祸人国,当诛!” …… 神庙。 午时。 松老想起早上听闻的那些传言,淡淡道:“孙家失窃了?” 青平低声道:“正是,据说连孙家的家主,也都气急攻心,病倒了。” 松老沉吟道:“失窃的是什么东西?” 青平微微摇头,道:“并不知晓,但不知为何,孙家没有报官,反而压下了此事。” 松老目光微凝,思索片刻,道:“孙家老鬼,一向老谋深算,见过不知多少大风大浪,沉稳到了极点,这样的老鬼若当真是因此事而病倒了,那么此事当中,那丢失的玩意儿,绝非寻常。” 青平躬身道:“弟子命人去查。” 松老点头道:“查一查也好。” 说着,他脸上忽然露出些许冷笑,道:“这孙老鬼在外树敌太多,许多人都是顾忌他这老狐狸,甚至是惧怕于他,哪怕他回了落越郡,京城那边,也没多少人动他孙家。但是如今,他这老狐狸倒下了,事情一旦传出去,那孙家在外的处境,也不大好啊。” 第七十九章 何首乌的用法 青平对此,也颇为了解,听得松老所言,倒也觉得真是如此,对于孙家家主这方面的本事,也有两分感慨。 但紧接着,他便想到了另外一件事情,不禁沉吟道:“这次孙家失窃,孙家之内似乎也没有外人痕迹,据说只有个破洞而已。这个盗窃的手法,神鬼莫测,倒真像是前次陈家失窃一事……” 松老眉宇一挑,道:“你说苏庭?” 青平点头道:“他已成二重天,有了施法的本事,加上前次陈家就在他隔壁,这两桩案子,也算是显而易见的。” 松老闻言,笑着道:“也是,这小子倒不知从哪里学来的这些偏门法术,居然还真从孙家盗出了宝贝。须知,那孙家之内,也是有着阵法守护,便连老夫都不能轻易踏足孙家之内的。” 青平问道:“可要招来苏庭,问他宝贝一事?” 松老挥手道:“各有机缘,任他去罢……只不过,他竟能从孙家盗出宝贝,也真是让老夫吃惊。” “只是……”青平稍微沉吟,道:“陈友语被盗,孙家也被盗,都与苏庭有关,明眼人大约都能看得清楚。而官府那边,虽然不至于查到苏庭头上,可是那个铁面捕头袁珪,似乎一直盯着他。” “有方庆在,不要紧。”松老说道:“何况,寻常查案的办法,也查不出来修道人的手段,至于司天监……孙家没有声张,便是有难言之隐,想来不会请动司天监。” “那孙家这边……”青平低声道:“孙家之内,也非庸才,也有知晓修道人存在的,他们不会因此,对苏庭出手,抢夺宝贝回去罢?” “这倒无须担忧。”松老不以为意,道:“以苏庭如今的本事,怕是不在老夫之下,再加上五行甲在手,哪怕武道大宗师来了,也不见得能拿得下他。更何况,孙家老鬼也不会这么鲁莽。” 青平迟疑道:“可孙家的家主,已经陷入昏睡中。” 松老笑道:“那就更不可能出手了,没有孙家家主的号令,谁敢擅自动手,打草惊蛇,必要严惩,这是他当年在京城时,留下的铁令。” 说着,松老示意青平退下,道:“行了,你仔细看着吧,其实这场修道人与俗世大族的争斗,在苏庭踏足二重天之后,胜负已定,仅仅是时日问题罢了。” 以往是孙家碍于大周律法,不能肆意妄为。 如今只是苏庭碍于修道人的规矩,不好大开杀戒罢了。 …… 苏家。 关于外界的风声,他隐约听得少许,心中也有些快意。 这两日间,他对于那人形何首乌,却没急着服用,而是用真气仔细探查了一遍,才算松了口气。 而得了这人形何首乌,他才深刻感受到,孙家老祖创立一族,聚敛财富的原因,不是为了金银,而是为了搜罗这等天材地宝。 而当朝国师,堂堂真人,依附在朝廷司天监,自然也不是为了朝廷的俸禄,也是为了借朝廷的权柄,从大周国境之内,聚敛各方宝物。 而对于修行人而言的宝物,便是利于修行之物。 “人形何首乌,无愧于至宝之名。” 苏庭摸索了一番,发觉此宝非常不凡,内中蕴藏着极为强盛的药力,若是一口服下,对他道行增长,会有着极大的益处。 虽然不至于直接把他撑死,但至少可以把他刚刚踏破二重天的道行,推到二重天的巅峰。 只是,也仅仅如此而已,难以更上一层。 只因他尚未凝法,境界不足。 没有三重天的境界,便留不住太多的药力。 有多大的碗,便盛多少的水。 至于多了的水,自然也就外溢出去了。 所以,何首乌药力虽高,但是当他到了二重天巅峰,余下的药力,自然便要流失了。 “若能用来炼丹,该有多好?” 苏庭心中颇有无奈:“若能炼成一炉丹药出来,效力更为惊人,也就不必如此麻烦了了。” 陆压传承当中,倒是有关于炼丹的记载。 但他苏庭一来没有丹炉,二来不通药理,三来没有开炉炼丹的经验,也难以将何首乌炼成丹药……真要强行炼丹,想来要炼成灰烬,倒是不难。 他来到房中角落,这里有个木盒。 他伸手打开木盒,内中盛装着的,赫然便是那一株人形何首乌。 只是比起当日来,这何首乌却是缺了半条左腿。 “这样慢慢用,倒是不差。” 苏庭提起人形何首乌,并指成剑,真气外放,划了过去。 何首乌的半条左腿,又去了一截,渗出**,清香扑鼻。 苏庭不敢怠慢,将真气裹在手中,封住了何首乌的切口,避免**外溢,接着又将真气遍布何首乌全身,尽数裹住。 接着,他才将这一片何首乌,分成三片。 “表姐虚不受补,只能一片一片来。” 苏庭心中这般想着,这两日间,他找了个木盒,将何首乌放置在木盒之中,外层用真气裹住,又把何首乌左腿那里,切了一片又一片,用去煲汤,给表姐补身。 这几日间,饮下何首乌的汤,比那百年人参,更为见效。 而苏庭也饮了几日汤水,加上何首乌渗出来的**,也被他刮下吞服,几日光景,道行当真是突飞猛进。 “一片何首乌的汤水,加上鲜血般的**,对我修行而言,竟然比之于神刀的金玉之水,还要更胜一筹。” 苏庭愈发清楚这何首乌的效用,心中当真是喜之又喜。 斟酌许久,他便又切下了几片何首乌,添在玉盒之中,任由金玉之水,泡出其药效,滋养神刀,利于他真气渗透,易于炼化。 而切下何首乌时渗出来的**,被他真气包裹,刮了下来,吞服下去,就地盘膝而坐,运功修行。 一身修为,以极为惊人的进境,不断增长。 这比他往常修行,更快许多。 这也是松老所言,同等天赋之下,有人却资源无数,自然走得更快,走得更远。 人身寿命有限,而在这有限的寿命中,去追寻得道成仙,本就是极为紧迫的。 第八十章 孙家来客! 孙家。 家主近日病倒,昏昏沉睡,而遍访名医,得出来的结果,也都一般无二,只说血气畅通,并无疾病,仅仅是脉象紊乱,而开始烦躁不安,后来精神不振,症状符合,只须养神一段时间尚可。 至于后来开的药方,用处也是不大。 再后来,才有位名医,用了珍贵药材,便连孙家之内,那几株年份已达三五百年的珍贵药材,也都取了出来。 这些药材,无一例外,俱是安神静气之效。 得了这些药材滋养,孙家家主才偶尔会有清醒之时,但每日绝大多数,还是在昏昏沉睡。 孙家上下,慌乱无比。 家中支柱倒下,而大公子远在京城,大夫人还只是妇道人家,至于其他孙家分支族人,又不好明言。 在这个危急时候,大公子未有回来,家主并未痊愈,代掌权柄的,明面上是大夫人,但出谋划策的,多是大管事。 就在今日,忽然有一人求见。 直到这时,大管事才蓦然惊觉,家主请来的那位高人,正在今日便到,可因为家主病倒,他心中慌忙,却是忘了此事,未有前去相迎。 如今这位高人,竟是亲自上门来了。 大管事心头惶然,对下人们细细叮嘱,又对大夫人明言,来人非同寻常,便是家主在此,也要毕恭毕敬。 大夫人心中一凛,才对府中之人,下了严令,避免失礼。 此时此刻,孙府门前。 一人负手而立,眉宇稍抬,看着孙府的牌匾,神色微凝,低下头来,又见两侧石狮,威武雄壮,栩栩如生。 “传承数百年,还能将祖辈留下来的宅邸阵法风水,保留到这般程度,这孙家历代以来,倒也真是有心了。” 这人背负双手,这般说道。 但见他身材高大魁梧,但面貌儒雅温和,身着书生衣衫,略有文秀之气,只是年过四十,看起来别有一番沉稳之态。 他站在孙府门前,听着内里的慌忙动静,嘴角一瞥,露出几分轻蔑。 就在这时,才见孙家大管事匆匆领着人出门来迎,神色恭敬。 中年儒生瞥了一眼,淡淡道:“你就是孙家的家主?” 大管事匆忙施礼,道:“回先生,小人只是孙家的大管事,并非家主。” 中年儒生悠悠说道:“孙家好大的架子,本座从北方不远万里而来,未有远迎,让本座亲到你门前,也就罢了。可如今本座已到门前,你孙家当代家主还在自恃姿态,让一个下人来迎,未免也看得太高了罢?” 说着,他微微拂袖,顿时劲风滚滚,气息高不可攀,哼道:“莫说你孙家如今已是没落,就算当年你孙家老祖在世,见本座来了,他也要以道友相称,出门来迎。” “先生!”大管事脸色大变,目露惊惶,当即跪倒,额头触地,道:“先生莫要误会,家主一直对先生敬重万分,早早便交代小人去迎先生,只是前两日家主偶然得病,精神不振,至今常常沉睡,这才未有来迎。小人是慌了手脚,忘了去迎,先生若要惩处,只管罚小人便是。” “你一个下人,也配本座动手?” 中年儒生对于孙家家主病倒一事,并无惊讶,显然早已知晓,先前不过故作姿态罢了,他看向孙家之内,缓缓说道:“带本座去见你孙家家主罢,本座粗通炼丹手法,也识得药理,指不定能救你孙家这位家主一回。” 大管事闻言,顿时大喜过望,忙是道:“多谢先生搭救。” …… 孙家内堂之中。 中年儒生负手而立,细细打量,将这孙家数百年祖宅布置,看在眼中,目光之中,也略有赞赏。 “当年孙家老祖,道行不浅,他亲建的宅院,实则也如洞府。” “这孙家之内的风水阵法,当年全盛之时,怕也不亚于末流门派的护山阵法了。” “只是数百年光景过去,风貌不同以往,虽然历代修缮,但细微之处,已稍有差别,有了这细微差别,阵法威能便是天差地别了。” 他心中揣度阵法布置,也不乏赞赏之色。 其实论起道行,他比当年的孙家老祖,未必逊色多少,只是两者时代不同而已。 就在这时,他忽然顿住,看向了身后。 只见大管事匆匆而来,躬身拜道:“先生,参汤已经熬好了,正有人喂家主服下,按往常来看,再过片刻,家主便可醒来。” 中年儒生平静道:“走罢。” 大管事打发了侍奉在中年儒生旁边的两名侍女,随后领路,往家主卧室而去。 一路行走,大管事心中颇为忐忑不安,惊恐惶然。 而中年儒生,悠然自得,目光平淡,时而打量。 不过多时,便到了孙家家主的卧房。 卧房之中,有两名上了年岁的大夫,有两个侍奉在旁的侍女。 大管事一来,便即问道:“家主醒了么?” 那年迈大夫微微摇头,说道:“按道理说,药效强劲,提神有力,加上几声呼唤,也是该醒了,但今日不知怎地,还在昏睡当中,叫也叫不醒,灌了老参汤,也就这样。” 旁边那大夫低声道:“本以为是他喝了几遍,参汤药效不大高了,但换了种提神的药材,也是如此。” 大管事悄悄看了那儒生一眼,只见对方神色冷淡,心中一凛,又问道:“能不能加大剂量?” 年迈大夫摇头道:“他几日之间,喝了许多药汤,已经是有些问题了,也并非说虚不受补,只是,单是喝得太多,便是过犹不及之事。再者说,现在开始,连叫也叫不醒,这些汤药不见得会即刻起效了……” 大管事心中微沉。 之前家主昏睡,只要呼唤一遍,喝了提神醒脑的药汤,也能醒转片刻,也能对孙家之事,稍作安排。 如今这位大人物来了,家主反而彻底昏沉过去了? “先生您看……”大管事迟疑道。 “看到了。”中年儒生往前而去,目光微凝,低声道:“神智迷乱,是因三魂七魄离散,各自飘离,不成互助。” 这话一出,众人色变。 …… ps:国庆快乐o(n_n)o哈哈~ 第八十一章 魂魄离散 孙家家主卧房之中,一片沉寂。 床上那老人,沉沉昏睡,微有鼾声,不似有病,似乎仅是睡得深了些。 “魂魄离散?” 中年儒生背负双手,目光稍凝,眉宇挑了一挑。 他已成阴神,并且通晓魂道,对于常人魂魄,不乏认知,便能看出这孙家家主的症状,乃是魂魄不凝,离散所致。 参汤等物,之所以能起效,便是因为人参有安魂魄,定精气的效用,加上孙家的人参品阶不低,年份沉淀,才有奇效。 只不过,眼下看来,孙家家主的魂魄,已是愈发散乱。 到了这个地步,便是服下千年人参,也不能凝聚魂魄,也就起不了多少作用了。 以他的手段,治不了成就阴神的修行人,但对于普通人的魂魄,倒可以暂时聚敛,使之清醒,但他没有弄清楚缘由,终究没有鲁莽出手。 毕竟魂魄离散,总该会有原因。 他这般想着,回身看来,淡淡道:“你家这家主,何时如此?” 大管事略微迟疑,旋即便挥手退下了大夫和侍女,才躬身道:“家主是前几日,得知家中失窃,气急攻心,便昏沉了过去。” 中年儒生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丢了什么东西,能让怒火冲头,把魂魄都冲散了?” 大管事心中一惊,不敢提及何首乌,只低声道:“小人不知,只是家主确实是得知家中失窃,才出现这般症状。” 说到这里,大管事忽然想起了什么,低声说道:“不过家主此前几日,倒是心头烦躁,时常发怒。” “哦?” 中年儒生沉吟着道:“此前可有得罪了什么人?” 大管事想了一下,陡然一惊,道:“家主曾经见过一个少年,被他一番话气着,后来才闷闷不乐。” 中年儒生皱眉道:“少年?” 真能施法害人的,必是有了足以施法的道行,区区一个少年,会有这样的本事? 哪怕那些大门大派的弟子,年少之时,也不过如此。 他正待询问,忽然眉宇一挑,似乎想起什么异处。 他看向了孙家家主,略有讶异。 “魂魄离散,但却并非被人勾了魂儿,没有到失魂落魄的地步。” 他门中乃是北方宗派,有蛊道修行,也有类似于勾人魂魄的邪术……往往是直接勾了魂魄,让人肉身不死,但却再也不能醒来,只作一个活死人。 原本以为孙家家主也是如此,但仔细看来,他三魂七魄全在体内,只是互相离散罢了。 “三魂七魄未有被人勾去?” 中年儒生心中略有猜测。 这种状况,有几种可能。 一来,对方不想害命,只是让他昏睡罢了。 二来,便当真是染了什么疾病,能让他精神不振,导致魂魄都开始离散,这种病症也并非没有先例。 至于第三种,以他上人境的道行,以他的眼界,也着实想不透究竟。 或许会有更为高深的手段,不必勾去三魂七魄,便可施法害人,但那种法门,已经在他这上人的认知范畴之外了。 “若是染病导致的,救他无妨……若是被人所伤,但对方未有勾魂,显然无心杀人,我救了人去,也不算得罪了此道中人。” 一番思索,中年儒生才稍微定心。 他不远万里而来,总也不能扫兴而归。 想要问清一些事情,这个管事作为下人,也不知道什么,只能救活这孙家家主,询问一番了。 这般想罢,他看向大管事,说道:“本座与你一张药方,你去抓药,熬药服下,替他养身,待得明日晚上,服药有三五贴了,本座再替他聚敛魂魄。” 孙家大管事惊喜万分,忙是拜倒,磕头道:“多谢先生恩德。” …… 苏家。 这几日间,苏庭春风得意。 踏破二重天后,又盗来了人形何首乌。 他如今修行,道行突飞猛进,只短短数日光景,体内那一团雷光,便从指甲大小,增长到了鸽蛋大小。 他进境之快,连每日的道行进益,都可以清晰察觉出来。 须知,寻常修道人,只能每日修行,但一丝半缕的真气,难以察觉增长,只能是逐渐积蓄,到了一定程度,才能看出增长来。 但如今苏庭一日修行,便远胜他人多日。 这是他所得功法不凡,也是他所获机缘不凡,但也是因为他的修行天赋,着实是属上等之列。 “神刀炼化,初步已成,如今又有何首乌滋养,前景不错。” “用何首乌切片炖汤,表姐饮下之后,她的身体也似乎日渐恢复。” “倒是底下暗室中的金玉之水,也被我炼化了许多,照这么下去,至多一年半载,也便都尽数炼化了。” “金玉之水,人形何首乌,都是难得的机缘,足以让我在二重天的修行,没有后顾之忧,省去了我许多苦修的水磨工夫。” 他只觉体内雷光闪烁,指出了一条明路。 “待到我修得二重天巅峰,再打磨一下根基,巩固一翻根底,便可以尝试凝法。” “凝法之后,这金玉之水,还有人形何首乌,依然可以提升我的法力,把我早日推到三重天的顶峰,到了那个地步,也即是人身的极限,尘世间的界限。” 如今苏庭倒是处境甚好,毕竟他已能施法,落越郡除松老之外,谁也躲不过他的法术。 至于正面争斗,五行甲在手,便是武道大宗师来了,也无须畏惧。 在这落越郡的一亩三分地,他已是没有多少顾虑。 哪怕是孙家这等大族,其家主都在他的钉头七箭书之下,拜得魂魄离散,死期将近。 如今苏庭每日步罡踏斗,书符结印焚化,一日三拜,不曾间断。 再过不久,也就到了收命的时候。 “小庭。” 正当苏庭心中得意时,门外传来表姐的声音,唤道:“快来吃饭了。” 苏庭笑着应了一声,收了何首乌,收了放置神刀的玉盒,走出房外,便有香味飘来。 “姐,你厨艺越来越好了。” 苏庭走了过来,笑着道:“今日咱们吃的什么?” 第八十二章 寒气 今日菜色不错。 但没有何首乌片所炖的汤。 只因为苏庭也知凡事过犹不及,食补也是如此,今日才停了。 毕竟何首乌过于不凡,蕴藏药力丰富,他避免表姐受不住药力,滋补过头,所以今日便隔了一日。 如此,也是为了避免浪费那人形何首乌。 此外,表姐喝下何首乌,并非都尽数消化,而是有部分药力,还在体内。 眼下暂隔一日,能让她将体内藏着的药力,尽数消化掉,并非坏事。 …… 饭桌上。 苏庭夹了口菜,看了表姐一眼。 如今表姐身子渐渐恢复,不似前几日那般憔悴,也没有了那种令人怜惜的柔弱,取而代之的是往常那种安静沉凝,但平日做事,却又让她清净干练。 她身材高挑,皮肤白皙,眼眸宛如一泓秋水,颇是赏心悦目。 “快吃点肉吧。” 苏悦颦给他夹了块肉,旋即又有些迟疑,道:“这几日来,咱们家店铺的事,你准备怎么样了?” 苏庭脸色一僵,吃了口饭,含糊不清地道:“快了。” 其实他如今也不缺钱财,毕竟陈友语半生积蓄都落在了他的手上。 只不过店铺到手,却不开张,总会有些闲言碎语。 在表姐眼里,自家只有此前那点银子,难免坐吃山空。而在外人眼里,这厮却是占着这家店铺,没有准备开张营业,也是不成。 他之所以准备开着店铺,最重要的便是日后修行,要有个遮掩,不然每日清闲,钱财却又使之不尽,难免招来不必要的注意,甚至不必要的小麻烦。 只是被松老一番提醒,他又对此不大上心了。 “家里之前的那些银两,也花了小半了。” 苏悦颦说道:“咱们也该有个营生才是。” 苏庭想了下,低声道:“容我考虑几天,找个清闲些的营生,不要过得太累。” 苏悦颦轻斥道:“瞧你这懒散样子,咱们过日子的,怎么能怕苦怕累?” 苏庭笑了笑,没有回话,只是在他心底,倒也想过,日后若是表姐走上了这条道路,这店铺的遮掩,是否还有必要留下。 思及至此,他不禁问道:“话说回来,姐最近学的东西,如何了?” 闻言,苏悦颦微微点头,道:“你说的穴道和经脉,大致上已经清楚了,关于各个穴道对应的方面,也能记得。只不过,就是那些术语,还是有些懵懂……” 苏庭满意点头,道:“术语记下就好,明日开始,我教你其中的意思。” 苏悦颦微微点头,夹了个蛋,放到苏庭碗里,轻声道:“对了,前两日你炖的汤,不但味道好喝,而且效用似乎还比参汤更好,姐这两日间,在夜里睡觉,身上暖了不少,不像之前那般,夜里总是冷。” 那何首乌已成人形,年份不浅,药力不差,对于修行人而言也是至宝,用来炖汤滋补,自然不差。 “那东西确实不差。”苏庭笑着道:“过两日咱们再炖些汤来喝。” “那究竟是什么?怎么好似比人参都好许多?”表姐这般问了声,又想起什么,问道:“这东西价钱比人参可贵了么?家里可没多少闲钱了。” “呃……”苏庭略有错愕,旋即眨了眨眼,道:“那也是松老送的,是难得的名贵药材,不过咱们现在还剩不少,倒也不用担心。” “又是松老送的?”苏悦颦闻言,语气带着些责备,叹道:“小庭,咱们受了他老人家太多恩惠了,你不能总是要他老人家的东西,反倒是咱们晚辈,更应孝敬他长辈的。” “是是是,下次换我送他老人家礼物。” 苏庭低头喝了口汤,忽然想起什么,沉吟道:“姐,你夜里发冷,是从哪里开始的?” 苏悦颦轻声道:“自从上次病了之后,每到夜里,背脊骨就有一股寒气,随着夜深,渐渐扩散,升上后脑,接着散到全身,便是盖着棉被,也不温暖。倒是这几日来,喝了那些汤水,身体暖了不少,那些寒气似乎也不见了。” 苏庭沉默了一下,忽然站起身来,绕到表姐身后。 苏悦颦回过身来,道:“怎么了?” 苏庭低声道:“不要动,闭上眼睛,我看看是怎么回事。” 苏悦颦只当他近来钻研苏父的医术,要验证一番,倒也没有多想,便转过头去,闭上眼睛。 苏庭神色凝重,心念一动,立时真气运转,丹田“雷光”闪烁,传入指尖。 他并指一点,正在表姐脊骨之处。 一缕真气,沿着脊骨,分化两半,半缕朝上,半缕朝下。 倏地,真气一僵,凝滞住了。 “小庭……有些冷……”表姐忽然颤声道。 “这……” 苏庭面色微变,只觉真气顿时充满了寒意,甚至沿着轨迹倒回,似乎还要渗透到他手指之内。 他面色微变,收了这一缕真气,体内功法运转,才消去了这缕寒气。 他惊疑不定,心中顿时有着万般猜测。 但还未等他多想,表姐身子已在发颤,道了声冷。 苏庭脱下外衣,裹住了她,低声道:“跟平常一样么?” 苏悦颦脸色苍白,轻声道:“比平常好些。” 苏庭叹了口气,没有开口。 事情似乎比他所想的,还要严重许多。 那寒气来得古怪,绝非蛊毒的余患。 更让他有些心疼的是,此刻表姐已经冷得发抖,可平常发作时,却要更为寒冷。想起他这真气有成的修行人,都在那寒气之中,感到十分森寒,心中不由得更为沉重。 只是沉重之余,也有几分疑惑。 表姐只是凡人,未曾修行,如何在这寒气之下,还能坚持得住? 甚至每日晨时起来,与平常无异,除了虚弱一些,却看不出其他端倪。 若是换作其他人,这样的寒气之下,不说冻死了人,至少也大病一场。 是因为体质的原因,寒气源自于本身,所以抵抗力好了些? “这寒气究竟从何而来?” 苏庭神色凝重,这般念着,心头有些惶然不安。 而就在这时,外头忽然传来青平的声音。 “苏庭可在家中?松老有请。” 第八十三章 寒鼎之身 “家姐一事,便是如此。” 神庙当中,苏庭将先前之事,尽数道来,随后躬身一礼,朝着松老说道:“前次请托松老查知此事,本以为未有大事,但晚辈今日探查,似乎非同寻常。” 松老点了点头,道:“确实非同寻常,老夫本也是以为小事一桩,待得查知原因,对症下药便可,但今日得了结果,才让青平把你唤来。” 他指了指旁边的书信,道:“你拆开来看。” 苏庭取过书信,拆开来看,目光微凝,扫了下去,渐渐沉重,眼睑垂落下来,道:“寒鼎?” “这种体质,唤作寒鼎。” 松老缓缓说道:“人生来各有不同,有人强壮,有人虚弱,有人聪慧,有人愚鲁,而在修行上面,也有人天赋绝佳,也有人天资愚钝。” “人的体质,生来便有所不同,而此后生活不同,也会产生不同。” “而在修行人中,也有一些生来便特殊的体质……其中最为令人仰望的,便是仙根道骨,生而为仙,这是修行最好的苗子,千年难得一人。” 听着松老说来,苏庭微微闭目,脸色不甚好看。 放在往常,听闻“生而为仙”的这等体质,他自是十分在意的,但如今他之所以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是“寒鼎”二字上心罢了。 “这寒鼎之身,也算是一种修行的上好体质?” 苏庭沉吟着问道:“利于修行?” 松老顿了一下,摇了摇头,道:“那老友传来的猜测中,没有这个说法,而老夫查阅典籍,也只查到一种用处。” 苏庭皱眉问道:“什么用处?” 松老沉默了一下,才道:“入药。” 刹那之间,神庙之内,沉寂了下来。 苏庭脸色微变,气息有些紊乱,声音沙哑,道:“入药?” 松老深吸口气,道:“典籍记载,六百年前,有丹道高人,曾用寒鼎身的女子,炼出丹药来,增益修行。至于其他的,老夫便不大清楚了。” 苏庭脸色变了又变。 入药? 修行? 表姐竟然真成了唐僧肉不成? 若是传出去了,岂非要招来许多觊觎? 上次忽悠松老的那番话,似乎成真了? “你也不要担忧。”松老微微摆手,道:“识得寒鼎身的人物不算多,否则老夫也不至于查了这么久,才有消息。此外,真正能用寒鼎身入药的,丹道造诣已是奇高,也来不了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而最重要的是,寒鼎身并不明显,其寒气多是藏于脊骨,未有发作时,与常人无异,仅仅是体质稍显阴性而已,只要没有与对方有过多接触,就算是上人,也不容易察觉。” 闻言,苏庭心头松了口气,但又问道:“那松老的这位老友?” 松老微微摆手,道:“他非是常人,寒鼎身于他无用,再加上老夫的颜面,他倒不会外泄消息。” 苏庭微微点头,心中却又有着许多疑惑,道:“家姐此前从无半点异状,何以中了一次蛊毒,便成了寒鼎身?” 松老取过那典籍,翻过几页,送到了苏庭面前。 苏庭接过典籍,仔细观看,脸色渐变。 过了许久,才见他抬起头来,脸色难看,道:“是因为之前蛊毒,其性阴寒,引发了寒鼎身?” 松老点头说道:“根据老夫所查典籍记述,身具寒鼎身的女子,除了稍显阴性,其他方面,都与常人无异,也都能安然度过一生,不会有什么症状。但是这些女子,若是踏上修行之路,若是被法力催发,便会有寒鼎身的特性……你表姐虽然没有修行,但被蛊毒所伤,如法力催动,故而显现了寒鼎身。” 苏庭微微闭目,心中思绪起伏不定。 其实世间无数人,资质不凡的人物,倒也不少,只是有缘修道的,过于稀少罢了。 若是没有仙缘,纵然有绝佳的天赋,也只能庸庸碌碌,在凡尘中滚爬一世,数十年后,便是一捧黄土。 正如世间有许多聪明人,也不见得比大周朝廷的那些文武百官蠢笨,但眼界所限,出身所限,这些人的所谓精明算计,也只能计较在市井之间的生意上,计较着一二两银子的得失。 倘若没有蛊毒,表姐便跟常人一般无二,也可以安然度过一生。 但经过前次的蛊毒,已是将她寒鼎身激发出来了。 苏庭神色凝重,沉声道:“如今寒鼎身激发出来,会有什么变故?” 松老合上那典籍,微微摇头,说道:“也没多大事情,只是每夜寒气临身,比较难过而已,其他方面,倒也没多少影响,只是会让她稍微短寿些。” 苏庭陡然站起身来,惊道:“短寿?” 松老点头道:“寒鼎身未有激发,那她就是平常女子,也没有什么短寿的说法,但既然已经激发出来了,没能压下寒气,那么就会稍微短寿一些。” 苏庭低沉道:“影响多大?” 松老想了想,说道:“影响也不大,根据书上说,寒鼎身可以用温性药材,稍微滋补些,再活个十年八载,伴你左右,不成问题。” 苏庭心中沉了下去。 青平在旁,也不由得叹了一声,往常他所见的苏庭,一向是飞扬跳脱,悠闲自在,哪怕在危局之间,也有难言的桀骜,但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苏庭如此低落。 “十年八载,正值青春年华,能让她度过这一段岁月,也算不错了。”松老叹了声,道:“你还年轻些,经历一些生死离别,难免感触太深……但我辈中人,寿元绵长,身边的人,终究还是会逐个逐个离去的……到了老夫这时,你或许便能看透了。” 这一番劝慰的言语,落在苏庭耳中,反而却让他眼前一亮。 “松老。”苏庭施礼道:“晚辈近日教导家姐,识得我修行之中的各类常识,她也开始学得十有八九,倘如晚辈传她修行法门,如何?” “不可。”松老未有思索,立时便道:“寒鼎身俱是寒气,情况不明,不得擅自传法,否则会有大祸。” “为何?”苏庭道。 “寒鼎身之内,尽是寒气,你也用真气试过,不也受阻么?”松老道。 “松老可有指教?”苏庭躬身道。 “寒鼎身确实有修行的先例,但里头没有记载她修行的是哪一脉法门。” 松老沉吟说道:“老夫虽然修行数十年,早年也在外行走,但年过花甲,便接了这神庙,所以也谈不上多么见识渊博。” 说着,他抬起头来,说道:“可是以老夫当前的眼界来看,她这一身寒气,想要修行,无非两种法门。” 第八十四章 列元火木,坎凌苏家 “两种法门?” 苏庭又惊又喜,忙是问道:“什么法门?” 松老说道:“一是至阳至刚之法,克制寒气,久而消去根底,彻底断去寒鼎身的寒气。其二,是阴寒之法,能以寒气修行,日渐消去,化为自身道行,若是这么一来,这寒鼎身对她修行,反而有利。” 说到这里,松老反而叹了口气,道:“可这两种法门,仅仅是以老夫眼下道行的这点粗浅见识,稍作推测而已。” 苏庭脸色阴晴不定,他听到这里,也明白了松老话中深意。 体内蕴藏寒气,确实以这两种修行法门较好,但若选错了道路,便是万劫不复。 例如至阳至刚之法,或许消去寒气,但也极可能出现阴阳相冲,水火不容,导致冷热迸发。这等状况一旦出现,必定阴阳崩溃,便容易让表姐脆弱的躯体,承受不住,立时殒命。 再如那阴寒之法,极可能便是寒上添寒,如雪上加霜,修行未成,便足以将她冻死。 “老夫见识也就局限在这一步,不足以替她择取道路。” 松老叹了声,道:“只不过,哪怕她真能修行,你又怎担得起来?” 苏庭正自沉思当中,听见这话,忽然开口问道:“如何担不起来?” 松老说道:“散学修士,固然逍遥自在,但不比那些宗门弟子,你须得步步摸索,也步步艰难,之前我便与你叮嘱了几回,便是只你一人修行,已是极大负担,若再有一人修行,又当如何?” 苏庭忽然笑了声,道:“漫漫仙路,绵长无比,倘如日后我得道成仙,却孤身一人,在三界六道漂浮,与孤魂野鬼何异?” 说着,他语气高昂,沉声道:“当年我病重之时,表姐不曾弃我,我也绝不能弃她。至于修行的阻碍……” 他眉宇一挑,语气飞扬,说不出的桀骜不驯:“阻不了我!” 青平目光陡然一缩,仿佛看到了一座高山。 这是他在苏庭身上从未看见过的另一面。 这才是惊才绝艳之辈所应有的一面。 不畏险阻,自信高昂。 “这才是他?” 青平心中忽然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平日里嬉笑的是他。 此时气态高昂的也是他。 只是他常以前者示人,隐藏了后者罢了。 尽管这等高傲之态没有外露,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没有那傲气的一面。 青平心中闪过了许多思绪。 …… 松老深深看了他一眼,道:“有此信念,不是坏事。” 苏庭朝着松老施了一礼,道:“晚辈回去,须考虑一番,如若真是如此,要让家姐踏上修行之路,才得保命,那么再过不久,晚辈便携家姐,离开落越郡,寻仙访道。” 松老略微沉吟,道:“落越郡不过一方池塘,养不了蛟龙,你迟早也是要出去闯荡的,如今修成二重天,也有这个本事了。只不过,你若当真不弃,老夫建议你,可以先去坎凌一趟。” “坎凌?”苏庭略感愕然。 “坎凌苏家!”松老点头。 “为何?”苏庭问道。 “你表姐修行之前,日夜必受寒气侵蚀,不甚好过。老夫见那古籍上面记载,以往确有寒鼎身修行的先例,但对方修行之前,却是先用一种药材,压制寒气。” “药材?什么药材?” 苏庭闻言,忙是问道。 人形何首乌,非同寻常,确实可以压制表姐的寒气。 但那一个何首乌,效力只是补益她的身子,而并非是祛除她的寒鼎之身。 照这般下去,何首乌迟早会有食尽的一天,待到那之后,表姐的寒气一旦发作,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如今他已知晓表姐夜里受寒气侵袭,便不能再跟以往不知时那般,任由寒气迸发了。 此刻听闻松老所言,不禁有些惊喜。 “这种药材,来自于极北,号称列元火木。” 松老沉吟说道:“这种药材算是十分珍贵,因为这种药材养到了极致,足以在岩浆之中生存,号称九烈元阳,乃是极阳之物,甚至是可以对修成了阳神的真人,都起到作用的宝贝。当然,这只是一种传言,但也为这种药材增色不少,也就珍贵了许多。” 苏庭闻言,深吸口气,道:“晚辈领着表姐北上寻药?” 松老摇头道:“北方茫茫数万里,此行也不妥当……再者说,你到了北方,要怎么得这药材?这等药材,之所以珍贵,便是用钱财都买不来的,你要去偷?还是去抢?又或者便是直接杀人越货?” 苏庭微微闭目,叹了声:“那坎凌苏家,又是如何?” 松老看了他一眼,才道:“老夫去过京城,在那京城之中,就有列元火木,乃是北方部落用以上供大周的贡品。” 苏庭眼睛一凝,道:“坎凌苏家,有这个本事,从京城皇室中,取得此物?” 松老点头道:“落越郡孙家在外势力不小,而坎凌苏家也是数百年的大族,自然不差。据老夫所知,坎凌苏家那苏老鬼的大公子,是京城的户部侍郎,而苏老鬼的堂家侄儿,也即是苏家分支里头,有两位是太医院的人。” 顿了一下,松老看了下苏庭,道:“只要苏家胆敢动手,便有那个本事,能从贡品中,取得一些列元火木。” “坎凌苏家……” 苏庭低下头,默然良久,才叹了一声,道:“他们凭什么帮我?” 虽然坎凌苏家,与他落越郡苏家,同是苏氏一族,同是一个祖宗,但年月至今,却是太过于久远了。 若不是从暗室中发现记载,他也不会知晓,落越郡苏家跟坎凌苏家的关系……而那坎凌苏家,怕也未必知晓还有这层关系,哪怕便是知道了,也不见得多么看重。 常言道,一代是亲,二代是表,三代就没了。 这话虽然有些夸大,但亲戚过了四五代,也就淡若无迹了……而在这个世道,出了三代,后人结亲也都是许可的,更不必说。 而苏庭这里,跟坎凌苏家,又何止三代? 只怕隔了都远远不止三十代。 这样的关系,几乎也谈不上亲戚二字了,只能说与陌路之人,也无不同。 而且,要从京城皇室中,取来足以被北方部落当作贡品的列元火木,不知要费多少工夫。 这等难事,莫说以如今的分支关系,就算是他苏庭这一脉,其实是坎凌苏家当代家主的直系子孙,也是没有这个分量的。 苏庭看向松老,目光中充满疑问。 “不是帮你。” 松老神色如常,道:“是交易。” 第八十五章 苏庭:孙家家主肯定是病死的 “交易?” 苏庭目光微凝,道:“晚辈能用什么东西,去跟他坎凌苏家交易?” 松老说道:“就凭你手中玉盒。” 说着,松老略有几分出神,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来,看向苏庭,道:“前次我便与你说过,你那玉盒是用六面玉牌,经能工巧匠拼凑而成,而这六面玉牌,是苏家历代最注重的东西。” 苏庭微微点头,当初他得了玉盒之后,便来了神庙,那时松老见了玉盒,确实说过这一番话,只是他当时并未觉得自己会跟坎凌苏家牵扯太多,也就未有过多在意。 “当年老夫与那苏家老鬼相交之时,便常听他提起此事,也知他对此事十分遗憾,甚至让他对祖上流传下来的这事,也都有了些许怀疑。” “而据他所言,坎凌苏家祖上,认为玉牌就在族中,不可能失落在外,曾在族中许以重利,若有谁寻得这六面玉牌,便有极为丰厚的赏赐。” 说着,松老看向苏庭,道:“为此,当时的苏家,还闹出了好大一阵动静。” 苏庭略有思索,才道:“闹出一场动静?可这事也已是许多年之前了罢?如今的坎凌苏家,不见得还会把这玉牌看得这般重。” 松老微微一笑,摆手道:“你还年轻,不懂如孙家和苏家的这等传承大族,是多么注重祖上留下的言语和物事。” “老夫与那苏家老鬼相识,知他性情,也知他想法,只要这六面玉牌到他手中,你便是让他把这奖赏添多一倍,他咬咬牙,多半也就认了。” “你去坎凌之前,老夫再修书一封,交给苏家那老鬼,助你用六面玉牌,换来这场重利。” “按苏家以往给出的条件,这六面玉牌,堪称价值连城,即便你只要这列元火木,换算下来,也都足以换他这二十株奇药。” 说到这儿,松老想了下,点头道:“二十株药材,大约能让你表姐,用个两年光景了。” 苏庭闻言,点头道:“好。” 青平站在一旁,静静听着,听得二人说到此处,不禁问道:“倘如苏家势大欺人?” 苏庭笑了声,目光平淡。 松老看了他一眼,才抬头看向青平,说道:“坎凌苏家的底蕴,不逊色于孙家,所以你认为,眼下落越郡孙家对于苏庭而言都是威胁,那么苏家也是庞然大物?” 青平闻言,忙是答道:“弟子没有这个想法。” 松老不以为意,只笑道:“他若是普通的二重天道人,或许还比不得一方大族,但他身具五行甲,正面打斗起来,不亚于一尊武道大宗师,比老夫更胜一筹。无论孙家,还是苏家,都斗不过他……” 说着,松老看向苏庭,道:“只是上头有司天监,我辈中人,不能任意在世俗为恶,但是世俗之间,但有人主动来犯,自保却是允许的。” 苏庭闻言,笑了声,道:“照松老这么说来,我临走之前,倒可以顺便把孙家解决了,也不必留个尾巴。” “大胆。” 松老喝道:“司天监的条例,我辈中人,允许自保,但不许主动兴起杀戮,更不能在世间任意显法,引起乱象。前次你杀了王家公子,一是可算自保,其二,夜黑风高,无有人证,也未留证据,而最重要的是,孙家替你压下来了。” 苏庭反倒错愕,道:“压下来了?” 松老没有开口,只是看向青平。 青平低声道:“这桩命案,涉及修道人,涉及法术施展,你在狱中又招惹了井宿,所以此事本应上报司天监,但孙家主动压下来了。对此,当时我跟松老都十分诧异,但后来得知你苏家至宝之后,才算明白缘由。” “原来如此。” 苏庭这般念了声,显然是孙家这位家主,生怕司天监来人,查出了苏家之内的神刀至宝,让他孙家的一场谋算,竹篮打水一场空。 “你真要动用五行甲杀孙家这老鬼,并不容易。” 松老沉声道:“他孙家是有许多习武之人的,而且多是不怕生死的死士,而最重要的是,孙家之还有数百年前存留下来的阵法,便是老夫入他孙家,都有陷入泥潭之感。” “你用五行甲入孙家,便如同压了一座山,而在孙家之内,武者之众,要杀孙家老鬼,也是不易。” “退一步讲,众目睽睽之下,你当真用五行甲杀了孙家老鬼,便是犯戒。” “孙家老鬼若是死了,孙家可不会再替你压下司天监的消息,并且,他孙家在京城也有势力,足以报知于司天监。” “到时候,道术显法杀人,这两条罪责,一是杀人,二是显法,你这个妖道的罪名,可躲不过去。” “侠以武犯禁,但犯禁之后,往往就受到官府通缉,而我辈中人,却也受到司天监相似的制衡。” 说到这里,松老看着苏庭,沉声道:“你万不可鲁莽!” 苏庭摊了摊手,道:“晚辈知晓,否则早就用五行甲杀进孙家去了,还用跟他孙家在公堂上打官司?” 说着,苏庭顿了顿,又思索了下,道:“当然,也不是孙家那所谓龙潭虎穴震着晚辈了,若真是究其原因,也只是晚辈本性安分,绝非为非作歹之人,从不犯半点大周戒律,向来是奉公守法的典范!” 松老微微闭目,吐出口气。 青平想起王家公子一事,想起陈友语失窃一事,再想起那“不正经墨水”一事,眼神顿时变得十分复杂。 苏庭看着他复杂的眼神,低低咳了声,正色道:“某些不着边际的事,不要胡乱猜测,你也知道,咱们落越郡那位铁面捕头袁珪,一直可是盯着我,要是我有半点犯了律法的,早让他抓了。这些时日,只因我一向是奉公守法,这才总是相安无事。” 松老神色如常,平稳如镜,闭目无言。 青平吐出口气,道:“用我辈之人的法门,确实留不下痕迹,用寻常办案的手法,也着实拿不下你。但你在松老面前,装什么蒜?” 苏庭摸了摸鼻子,看向松老,讪讪道:“习惯了……” 松老睁开眼睛,问道:“孙家老鬼,你打算怎么处置?” 苏庭道:“这老鬼的事,总要收个尾的,不过这次晚辈会收个干净,免得跟您和方庆,留下麻烦。” 松老挑了挑眉,道:“如何收得干净?你初入此道不久,纵然天赋绝顶,又有多少见识?你当真能让司天监来人,都能察觉不出端倪?” 苏庭闻言,忽地哈哈一笑,说道:“我能让他孙家老鬼死得无声无息,现在有真人探查,倒不好说。但到了事后,莫说他司天监来个道人,就算是当朝国师来了,也查不到我的头上。” 说着,他似乎察觉口误,忙是摇头,板着严肃脸,认真说道:“不对,孙家家主明天是肯定病死的,跟我没有半点干系。” 第八十六章 钉头七箭书【上】 孙家。 两座石狮,依然威武雄壮,栩栩如生。 内中却有了与之前不一样的气氛。 之前沉沉郁气,如今却仿佛添了生机一般。 因为孙家的家主,今日再度醒转过来了。 此前家主时睡时醒,只能借用药汤,但后来药汤也都无用了,沉睡了多日,可经过那中年儒生的药物调养,再在今日晨时,经那中年儒生施法,家主便当真是清醒了过来。 孙家上下,欢欣鼓舞,喜庆无比。 …… 院中。 青树阴凉,池水荡漾。 石桌上摆放着一壶茶水,几盘糕点。 孙家家主脸色依然有些苍白,精神有些萎靡不振,但毕竟是清醒了过来,他看向眼前这中年儒生,低声道:“多谢秦宗主搭救,否则孙某这条老命,怕是就这般丢了。” 中年儒生举起茶杯,饮了一口,淡淡道:“不过魂魄离散而已,又非是失魂落魄,此事对于本座而言,也不算难事。” 魂魄离散,让人昏迷,倒没有什么性命之忧。 加上孙家家主的三魂七魄,只是凡人的范畴,倒也不难聚合起来,使之清醒。 孙家家主不大懂得所谓魂魄离散和失魂落魄的区别,避免闹出笑话,他忙是起身,亲自斟茶,又暗暗打量了一眼。 这儒生约有四十,正值不惑,眼神幽深,气质脱俗,但尽管他气质衣着,都如中土书生,但从体格相貌上面,依然可以看出几分与中土之人不同的痕迹,面貌略有粗犷,体格显得壮硕。 孙家家主知道,这秦宗主虽然貌似中年,但实则年岁不比自己低了,只是修行有成,驻颜有术,才显得如此年轻。 也正是因此,他才不敢自称老夫,而以孙某为称。 就在这时,大管事匆匆前来,朝着中年儒生施了一礼,才向家主低声道:“家主要的珍贵食材,已经运来了。” “很好。” 孙家家主挥手道:“命大厨好生料理,先前我卧病在床,未能远迎,未能接风洗尘,失了礼数,今日接风宴,必要补上才成。” 大管事告退而去。 而这位秦宗主,神色冷淡,依然如旧。 “此次本座亲来,你大约是知晓原因罢?”秦宗主轻描淡写地道。 “大致能猜测一二。”孙家家主心中一凛。 “阴九的事情,你与本座细说一遍。”秦宗主随口说道。 “这……” 孙家家主沉吟片刻,斟酌言语,良久才道:“阴九小友,确实来过,但那夜之后,便声息全无,后来我才知晓,他竟已遇难。” 秦宗主平静道:“阴九此前,可有什么举动?” 孙家家主微微摇头,低声道:“阴九小友,毕竟是修行中人,我只是一介凡人,怎能过问他的事情?” 秦宗主目光微凝,心中也知,阴九性情高傲,常是拿人炼蛊,对于普通人向来视作蝼蚁,自然不会乐意有凡人问他事情。 不单是阴九,整个宗门上下,弟子长老,甚至是他这宗主,都是如此。 修行之人,本就凌驾于凡尘俗世的蝼蚁。 若非本门早年与孙家有些牵扯,他又怎会理会这凡尘俗世的家族? “阴九不过寻常弟子,便是死了,本也不算大事。” 秦宗主缓缓说道:“若仅是一个阴九,还不足以让本座不远万里来到中土,但你可知道,阴九一死,他身上的一件宝贝也化为灰烬,甚至伤及了阴九的师父,也即是本门的长老。” “这……” 孙家家主骇然失色,惊道:“怎么会这样?” 秦宗主看了他一眼,平静道:“你也不必过于慌忙,本座是非分得清楚,还不至于因此事,灭了你孙家。但是本座亲来,便是要查实此事,阴九的恩师与本座交情匪浅,今次本座不远万里而到此地,必要查得一切。” 孙家家主心中顿生惶然。 他知道修行中人,多是视世间凡人为蝼蚁,而他之所以能够请动修行人,也只是祖上留下的情分。 但情分终究有限,对方也不算太过于看重,否则,也不是一个阴九前来助他了。 如今对方不仅死了一位弟子,还伤了一位长老,若真要论罪,他孙家怕是将要遭逢大难。 “对了……” 孙家家主似乎想起什么,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忙是说道:“阴九来的那日,落越郡有个女子,据说是中了邪,大夫不敢医治,最终是送往神庙,才救活了她。” 秦宗主举杯饮了一口,道:“阴九行事,向来张狂,若说他偶然起意,下个蛊毒,倒也不足为奇。” 饮过一口,他才不缓不急地道:“那女子是谁?” 孙家家主低声道:“苏家的养女,而她的弟弟,便是我想请阴九炼成精血的少年。” 秦宗主沉吟道:“就是你魂魄离散之前,见过的那个少年?” 孙家家主微微点头,然后想起什么,又道:“他曾拍我两掌,我那侍卫本要阻拦,但他手上却起了一股风,让我那足以开碑裂石的侍卫,都拦不住他的手。当时我本没有多想,但此时想来,他多半是修行中人,而我这次昏睡,怕也是他的邪术。” “当真如此?” 秦宗主淡淡看了他一眼,说道:“这一亩三分地,能养出一个有本事施法的少年?除了那些大派弟子,寻常散学修士,就是在娘胎里修行,如今这个岁数,也不见得有这个本领。” 孙家家主被他瞧得有些心慌,不禁低声道:“也可能他暗中拜入了什么大门派。” 秦宗主冷笑一声,道:“哪怕拜入大派,也不是一朝一夕便能修成此法的,他若是自幼修行,那么你当年是如何夺走苏家店铺的?” 孙家家主顿时一滞。 秦宗主喝了口茶,将茶杯放下,道:“你是个老狐狸,但鬼主意不要打到本座的身上来,你想哄本座去杀他,就不怕本座先宰了你么?” 言语落下,忽然一声脆响。 茶杯落处,石桌陡然迸出裂缝,密密麻麻,如同蛛网。 孙家家主陡然一惊,露出骇然神色,颤声道:“宗主误会,孙某所言,绝无半句谎话。” 秦宗主缓缓道:“那这么说来,你倒是没有想要驱使本座的意思了?” 孙家家主站起身来,忙是施礼道:“孙某一介凡人,怎敢驱使宗主这等神仙人物?” 言语才落,却见那秦宗主嘴角之中,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笑意。 孙家家主心中一凛,才道:“只不过,前次请求阴九小友出手,诛杀此人,炼作精血,以泄心头大恨,可惜未能得手,今次确实有心请宗主出手。” 言语落下,他便发现,眼前秦宗主那脸上的笑意,渐渐泛起了一抹不屑。 第八十七章 钉头七箭书【中】 院中。 微风吹拂,青树摇曳,池水泛起涟漪。 孙家家主心中陡然升起一股寒意。 秦宗主神色依旧,主动取过茶壶,倒了杯茶,缓缓说道:“让本座替你办事?” 向来威严冷漠的孙家家主,忽然低下头,一时不敢言语。 他是在世间享尽富贵的大族家主,他是在族中令人敬仰的一族之主,他也是在京城搅弄风雨的狠辣角色。 哪怕面对武道大宗师,他凭借位居上等所养出来的威严,也足能把持得住,不惊不惧。 但在眼前这位中年儒生的面前,他只是一个未曾修行的凡人罢了。 这位中年儒生的道行,已超脱了凡尘俗世。 如同蛟龙与草蛇而已。 “当年本门与你孙家一位祖辈,算是有些情分。” 秦宗主淡淡道:“这只是蛟龙落在泥潭时,与草蛇之间养出来的情分,在蛟龙升天之后,也只能稍微挂怀两分罢了。” “至于你孙家那位祖辈,或许是你祖父,他也早已死去,本门也都换了一代,本座能认上代人的情分,已是你孙家的荣幸。” “而本座派阴九前来,便是为了还这情分。” “如今阴九来过了,情分也就了去了。” 他徐徐说来,轻抿茶水,神色淡然。 孙家家主低下头去,未敢答话。 秦宗主放下茶杯,缓缓道:“本座此来,不过是为了调查阴九身殒之事,本门长老重伤一事,而不是来供你驱使的。” 孙家家主施了一礼,低声道:“不敢。” 秦宗主微微一笑,捻起一块糕点,品尝着这中土糕点的口味,缓缓道:“阴九此来,是为你诛杀这个少年,但却就此殒命。” “而这个少年的姐姐,又极可能是被阴九下了蛊毒。” “落越郡之中,唯一的修行人,是神庙的庙祝,可这少年和那庙祝又走得近。” “这个少年,以及那个庙祝,确实是嫌疑最大。” “虽然在本座看来,他们或许有本事灭掉阴九,可没有本事能灭上人阴神,但既然线索都在他们身上,那本座也该去走上一遭。” 说着,他站起身来,道:“本座这就去寻他们,探清事情来龙去脉。” 孙家家主脸色变了又变,一时有些阴晴不定。 秦宗主看了他一眼,道:“你在担心本座离去后,那庙祝寻你麻烦?若是如此,你也放心,本座出手,必定不留余患,待得事情探清之后,他们事后都活不过去。你要杀这苏氏少年,本座也算给你顺手而为……” 孙家家主咽了口口水,忽然有些口干舌燥。 他要的把苏庭炼成一滴血精血,而不是苏庭的一具死尸。 但他也知晓,秦宗主话已说到这个地步,若是再贸然开口,说要把苏庭炼化成一滴精血,指不定对方恼怒,便顺手灭了孙家。 也极有可能被对方察觉端倪,逼问自己的意图。 总不能说只是对苏氏后人痛恨,才要将苏庭炼成一滴血的……这种借口,明眼人都不会信,何况眼前这位人上之人。 孙家家主心头思绪无比复杂,他不敢明说,生怕对方察觉端倪。 若真被发觉端倪,那苏氏传承的至宝,怕就要拱手让人了……而他孙家这些年的苦功,他那未来修行的希望,怎能拱手让人? 但若不如此,又该如何开口? 人形何首乌已失,孙家没有任何可以打动对方的东西。再者说,退一步讲,哪怕人形何首乌还在,但事涉当朝国师,且是他今后修行的至宝,他也不愿以此为酬劳。 “无论你有什么话,也不必多说了,你孙家与本门,缘分已尽。” 秦宗主看他欲言又止,挥手道:“本座这便去寻那少年,拿他去找那庙祝,探明缘由,了却一切。” 说着,秦宗主转身便走,步伐稳健。 孙家家主心中一急,忙是喊道:“慢着!” 秦宗主停下脚步,淡淡道:“还有何事?” 孙家家主微微咬牙,思索言语。 秦宗主未听答话,心中不耐,转过头来,冷声道:“你在消遣本座?” 他目光森冷,杀机如霜,令人顿生寒意。 孙家家主心中一凛,竟是开不了口。 “阴九前来,便是还你情分,如今阴九命也没了,情分也了去。” 秦宗主背负双手,微微昂首,居高临下,道:“本座替你聚敛魂魄,让你恢复清醒,已是仁至义尽,还可以说是施恩于你。” “如今,已不是你孙家还有恩情于本门,而是本门有大恩于你。” “这关系你要牢记,可不能颠倒,若是以后自觉本座施恩于你,便是几分交情,再去请本门出手,可莫怪本座出手灭族。” 话说到此,他语气森然,杀机凛冽,显然是这北方部落出身的人物,心中已有不耐。 言语落下,他陡然挥袖,转身便走。 “本座能救你性命,那么谁也杀不了你。” “但本座真要杀你,司天监都保不住孙家!” “你好自为之!” 秦宗主声音渐远。 孙家家主欲言又止,正要追上前去,忽然间眼前一黑,陡然僵住。 而将要走出院门的秦宗主,忽然察觉有异,目光一缩,陡然转身,看了过来。 只见孙家家主瘫坐下来,眼神恍惚,没有了神智。 …… 苏家。 苏庭房中。 稻草人依然如旧,头顶一盏灯,足下一盏灯,上书孙家家主大名,又有一缕头发萦绕。 苏庭步罡踏斗,一日三拜,已有多日。 时至今日,早将对方魂魄拜得不能凝聚,散乱不堪,日夜昏睡。 须知,当年赵公明已是神仙,却也被拜散了元神,何况孙家家主未经修行,一介凡人罢了,早已散乱。 只是,今日那散乱的灯焰,倒是亮了一些,似乎对方清醒了过来。 对此苏庭倒也不以为意,只当自己道行不足而已,再者说了,当年赵公明被拜得元神飘离,也是时醒时睡。 放在前些时日,孙家家主也同样是时醒时睡。 如今醒过来一回,也不算意外。 “醒来也不妨事,再散一回就是了。” “今日急了些,先行动手罢。” 苏庭真气萦绕,衣衫鼓荡,步罡踏斗。 他冲着那稻草人,忽然施了一礼,拜道:“再散!” 一声落下! 稻草人上下两盏灯火,陡然摇曳,黯淡许多。 一声之下,魂魄离散! …… 孙家后院。 秦宗主身子僵硬,转身过来,怔怔看着孙家家主。 “又是……魂魄离散?” 这位蛊道宗主,人上之人,其心头之中,陡然升起一股难言的寒意,一股难言的畏惧。 清风吹拂,树梢摇曳,池水荡漾。 如他心境纷乱。 “怎么可能?” 第八十八章 钉头七箭书【下】 孙家后院。 那孙家家主,瘫坐在石椅上,眼睛无神,恍惚如沉睡。 “怎么可能?” 秦宗主倒吸口气,目光之中,骇然无比。 这位已经被他聚敛了魂魄的孙家家主,就在他刚才踏出院门的一瞬之间,又是魂魄离散! 而更令他感到惊骇的是,他已修成阴神,精通魂魄之道,也通晓勾魂的法门,可他方才却没有察觉半点端倪! 他没有看出半点轨迹,也没有发觉残留的半点痕迹! 无声无息,无有痕迹。 便在这无形之间,孙家当代家主,已是在他身旁,魂魄离散。 这明显不是病症的原因。 这明显是有人在施法! 但这施法的方式,连他这位道行高深的上人,都没能感应到半点痕迹。 对方从何处出手? 对方怎么出手? 对方的方式,对方的源头,完全不知。 他心中陡然有了一分寒意。 骇然!惊惧! …… 苏家。 苏庭房中。 只见苏庭一礼拜下,那两盏灯火,闪烁摇曳,黯淡了许多,仿佛随时都会熄灭。 他抬起头来,走向了一旁。 旁边有个桌案。 桌上有些东西。 笔墨纸砚。 墨是朱砂墨,笔是画符笔,而那纸也是黄纸。 但今日在桌案上,则有了一柄小弓,三支小箭。 弓是桑枝弓,箭是桃木箭,其材质粗糙,做工简单,显然是苏庭自制。 而弓箭上面,都还有许多痕迹,显然是苏庭用符笔,将朱砂墨在弓箭上面绘制了符文。 这符文倒不需要他有多么高深的符文造诣,仅仅是依样画葫芦便罢。 “到时候了。” 苏庭拾起弓箭,张弓搭箭,指着那草人。 为了避免箭术不精,射偏了去,他还特地走近了两步,用真气附在箭矢上面。 “去!” 随着一声落下! 一声嗡地轻响! 箭矢离弦! 正中左眼! …… 孙家之内。 秦宗主怔怔看着眼前昏沉无神的孙家家主,在一刹之间,心头思绪万千。 背后那位施法的是谁? 他既然没有勾去孙家家主的魂魄,似乎便没有杀人的意思,为何还会再让他魂魄离散? 而最重要的是,自己先前已经聚敛了孙家家主的魂魄,是否得罪了对方? 而对方施展的究竟是什么手段,何以能让自己这位精通魂道的上人,竟然全无半点声息? 是这法门太过于高深莫测? 还是施法之人的道行,已经超出了自己所能认知的范畴之上? 看着眼前的场景,再想起罗长老的阴神损伤,他心中寒意愈重,使人心头惧意萌生。 他正有些心头惶然,不知该如何行事,便见眼前孙家家主陡然惨叫一声,凄厉无比。 这一声惨叫,陡然传遍孙家。 秦宗主也不禁退了一步,仔细看去,便见孙家家主左眼陡然迸裂,血水横流。 “这……” 秦宗主根本没有察觉对方施法的痕迹。 没有什么法术的迹象! 没有轨迹!没有痕迹! 倘如先前这一道法门,是落在自己身上,无形无质,又怎么躲得过去? 还在他脸色难看时,孙家家主又是一声惨叫,只是声息低了些。 他再看去,便见孙家这位家主,右眼迸裂,血水浆液流淌。 …… “孙家老鬼。” 苏庭张弓搭箭,真气运转,随着桑枝弓的符文运转,传到箭矢上的符文痕迹,指向稻草人,缓缓道:“你与苏家的钱财账数,大致已清,但还缺了人命债……” 言语落下,一声轻响。 嗡地震动! 箭矢离弦,正中心窝! 稻草人两盏灯火,立时熄灭。 一缕发丝,随风飘离。 “今日恩仇了却。” …… 孙家之内。 秦宗主怔怔看着。 孙家家主浑身一震,抽搐了一下,旋即心脉断绝,生机寂灭。 他呆了半晌,根本察觉不出任何端倪,更不用说该如何救人。 他看着生机消去的孙家家主,又惊又俱,惶然不定。 对方出手,无形无迹,高深莫测,诛杀孙家家主,如轻风吹拂树梢。 显然对方有着让自己无法想象的本事,这种本事,足以随手捏死孙家家主! 但自家来此之前,孙家家主没有死。 甚至聚敛了孙家家主魂魄之后,也无半点动静。 可偏偏方才那一场谈话之后,自己正要离开这里,去捉那苏家少年,去拿那神庙庙祝,却正好在自己踏出院门的那一刻,出现了变故。 孙家家主死了。 死在自己面前。 没有半点痕迹。 这是一场下马威? 这是一场震慑? 还是直接警告? 是那位庙祝?还是那个少年? “他先前说,那个少年极可能是修行有成的,这样的少年,若真是拜入大派……那么他身旁怕是有护道之人,护持他这天赋极高的少年,不受夭折之祸。” 秦宗主脸色阴晴不定,暗道:“那庙祝道行低浅,那少年岁数还少,那么施法的,多半是这护道之人?他不愿现身,无意杀我,于是随手捻死一个凡人,杀鸡儆猴?” 他心中思绪万千,也不知自己想的方向,究竟对是不对。 倘如真是那护道人出手,是为杀鸡儆猴,那么自己不识相的话,指不定对方一个恼怒,把自己这猴子也随手杀了。 他能当上宗主,靠的是魄力。 而在宗主之位上面,坐了这么些年,靠的是谨慎。 他不知道那究竟是不是苏庭的护道人! 但他不敢赌! 而他也不必去赌! 阴九已经死了,孙家家主已经死了,而罗长老也已经废了……事已如此,哪怕杀了苏庭,也挽回不了罗长老。 他没有必要为了杀苏庭这少年,而去冒险。 他与罗长老固然有些交情,也不至于为对方去犯生死大险。 秦宗主心中惊惧,然后躬身,低声道:“晚辈鲁莽,擅自替此人聚魂,望前辈恕罪。” 他一礼落地,心中浮沉不定。 良久,清风吹来。 孙家家主身子一斜,倒在了地上。 秦宗主抬起头来,心中抑制不住惊恐,陡然转身便走。 过了片刻,才有孙家之人,听闻适才惨叫,赶了过来。 清风徐徐。 茶水清香。 后院不见那中年儒生,只有家主一人,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家主……” 惊呼之声,陡然响起。 第八十九章 事毕 苏家。 苏庭房中。 苏庭并不知道先前一场施法,把堂堂一位宗门掌教,修成阴神的上人,给吓得惊慌失措,落荒而逃,从而让自己就此躲过一劫。 他收了桑枝弓,收了桃枝箭,收了笔墨纸砚,打扫干净。 然后他走到了稻草人的面前,取下了两盏灯。 他搬起稻草人,连同箭书,接着手中一挥,劲风滚滚,东南角落陡然裂出缝隙。 “孙家老鬼,安心去吧。” 苏庭将稻草人抛进了里头,冷笑道:“为了咒杀你这凡人,累我堂堂修道人,施了多日苦功。” 想起这些时日的忙碌,他叹了一声,好生疲累。 “我又是得制箭书,又得绑草人,又得画符,又得结印,还得步罡踏斗,最后还要为你造弓箭。” “苏某人给你忙了这么多工夫,你这面子可不小了。” “眼下死于钉头七箭书之下,还算你的福缘。” 话落,他真气收回,而机关失了压力,裂缝立时闭合。 …… 出了院外,又到吃饭的时候。 苏悦颦已经准备好了饭食,见他过来,似乎松了口气。 今日苏庭出门了一趟,见了庙祝松老,回来之后,便把自己关到了房间里,她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情。 眼下见苏庭笑容满面,想来便是有事,也是好事。 “今日加菜吧。” 苏庭笑道:“今日有桩好事。” 苏悦颦见他开心,也颇高兴,微笑道:“什么好事?” 苏庭总不好说他刚刚咒杀了孙家的家主,便笑了一声,道:“是找到了治愈你身上寒气的事情。” 苏悦颦闻言,也有些惊喜,这些时日以来,她被寒气折磨,每日还要扮作无事,生怕引起苏庭担忧,后来苏庭察觉端倪,她才说出事情来。 如今听闻苏庭所言,不禁欢喜,展颜而笑,宛如清静白莲,徐徐绽放。 苏庭颇觉赏心悦目,笑着道:“我与松老问过,坎凌苏家有着一种抑制你体内寒气发作的药材。” 苏悦颦反而一怔,道:“坎凌苏家?” 苏庭点头道:“不过,坎凌苏家,算是咱们家的一个远房亲戚吧。过些天咱们便去坎凌镇认亲,讨要一些药材。” 苏悦颦闻言,顿生为难,道:“这怎么行?” 远房亲戚? 她也在苏家生活了许多年,从来没有听过还有坎凌苏家这么一家亲戚。 这样的亲戚,未免也太疏远了些。 而且千里迢迢,前去求取药物,对方只怕也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的。 这话她不好明说,只是蹙着眉头,轻声道:“姐的病倒没有什么的,而且咱们家里的店铺拿回来了,还要准备开张,做些生意,才好过日子。” 苏庭微微一笑,道:“钱财的事情,不必担忧,我自然会有赚钱的法子,哪怕眼下的财富,也足以一路去到坎凌镇,在坎凌镇一样能混得风生水起。” 苏悦颦道:“你最近怎么老是爱说大话,不大稳重?” 苏庭挠了挠头,一阵无言,道:“我说的是实话……” 顿了一下,他忙是说道:“其实这是松老的意思,而且这次去坎凌,也是替松老办件事情,他老人家年事已高,不好长途跋涉,而我受了他许多恩惠,也不好推托。” 他随口说了个谎话,但表姐却没有怀疑。 “这……” 苏悦颦微微咬唇,十分犹豫,她与苏庭已经接受过松老太多恩惠,如今松老有所求,怎好推辞? 苏庭忙是又道:“留你一个在这儿,我又不放心,所以咱们姐弟还是一起去罢?” 苏悦颦迟疑了下,还是点了点头。 毕竟苏庭自幼卧病在床,在外没有多少见识,独自一人要远赴千里,去往坎凌镇,还要面对那陌生到了极点的亲戚,去跟人家说好话,求药材。 这种种事情,她心中着实也放不下。 若真是留下,只怕也是夜夜担忧。 既然如此,姐弟二人前往,也好互相有个照应。 “但咱们家这店铺?” “店铺的事,回来再说,反正眼下吃喝不愁,倒也不急着赚钱养家。” “这样也好。” 表姐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道:“不过店铺空着也是空着,这一来一回,路途遥远,耗时颇长,不如先租给人家,赚些租金?回来之后,也正好看人家租了铺子,做的什么生意,待咱们以后,也好有个门路。” 苏庭闻言,笑道:“姐真是聪明,又得租金,又能探路,真是一举二得。” 关于租金,关于生意门路,他倒是不在意,只是表姐一向节俭惯了,把店铺空置一段时日,也有些不舍,他便顺了表姐的意。 毕竟他姐弟二人也没多少东西受人觊觎,那玉盒神刀何首乌等等宝物,都在苏庭身上,而金银之物,他也是要携带上路的。 这店铺之中,也不会有什么贵重东西,租出去了,倒也不怕什么麻烦。 “不过要说好期限。” 苏悦颦轻声道:“先头说好,才免得到时候人家生意好了,咱们收回去了,两家恶了情面。” 苏庭摊了摊手,笑嘻嘻道:“是。” 谈论之后,饭也熟了。 姐弟二人用饭之时,偶尔交谈。 苏庭抬了抬手,看了表姐一眼,心中盘算。 他倒是想直接说出自家修道的事情,只不过这事有些复杂,又怕表姐一时吃惊,有些惊吓。 “还是先朝着修行的方面,暗示几次,作个铺垫,找个合适的时机,挑明此事。” 苏庭这般想着,心中也有些无奈。 因为表姐的寒鼎之身,未有治愈,不好修行。 若是早早告知此事,他又不能先教导表姐开始修行,总也有些不妥。 “再等等罢。” …… 翌日。 晨时。 落越郡孙家,挂上了白色。 这种白色,代表着孙家之内,有人去世了。 而足以让孙家挂上白灯笼的,也只有孙家之内嫡系族人。 孙家嫡系当中,岁数最高的,当属孙家当代家主……加上前次落越郡孙家失窃一案,传闻孙家家主气急攻心,病倒在床,遍访名医。 失窃一案真假难知,但遍访名医,却是属实。 如今看来,名医也是医治无果。 而市井之间,酒楼之内,人家院里,在闲谈之时,难免提起此事。 “十有八九,是孙家那位家主离世了。” “只怕是喽。” “这孙家家主,可是声名显赫,我自小听着他的事迹和威名长大,没想到如今这么一位堪称传奇的人物,也都去了。” “世事无常,生老病死,总也有的。” “唉……可惜了……” …… ps:发个单章,结果争议依然不小-_-||但该说的已经说了,就这样吧。 第九十章 事传! 孙家挂白,家主暴毙。 这是落越郡最大的家族,这也是落越郡最富有议论性的家族。 前次苏庭与孙家的官司,余波才落,便又是孙家失窃一事,眼下失窃案才过,又是孙家家主暴毙。 这让市井间的百姓,议论更多。 其中绝大多数言谈,还是不免有着几分贫苦百姓,对于富贵之家的一些不满。 孙家家主暴毙一事,对于市井百姓而言,只是一些谈资,但是对于落越郡其他家族而言,则是一个惊雷。 孙家传承多年,在这一代之前,本已式微,后来是这当代家主继任,才让孙家再度崛起,曾一度到了让人仰望的庞然大物的境地,只是前些年不知为何,孙家实力大损,才跌落下来。 但如今的孙家,依然是靠着这位家主撑着。 没有了这位家主,孙家怕就不再是如今的孙家了。 毕竟孙家在外的产业,都是这位家主亲自把持。 毕竟孙家在外,也曾与人结下许多恩怨,只因忌惮这孙家家主,才未有报复。 如今一来,且不说孙家在落越郡的地位,至少在外,必要折损。 …… 唐家。 “看来孙家这回,是要元气大伤了。” “孙家占着落越郡,风头无比,此次之后,我唐某人,或许能让我唐家,取而代之。” 唐家家主的声音,从中传了出来,颇为畅快,仿佛被压制了多年的石头,已经粉碎了。 …… 方家。 方庆微微闭目,低声道:“孙家家主,暴毙身亡?” 师爷点头道:“据说是病死的,是恶病缠身,死状凄惨,但根据消息,也没有外伤,也没有内伤,没有被人所杀的痕迹。而且,孙家至今沉寂,只在处理丧事,却没有以此报官,咱们也插手不了。” 方庆苦笑了声,道:“怎么插手?” 说着,他揉了揉眉宇,近两日来,事务繁忙,本想今日去寻苏庭,稍微劝说一番,让他收敛一些。 哪知还没动身,孙家家主便已暴毙身亡。 “暴毙身亡?恶病缠身?死状凄惨?” 方庆看着师爷,低声道:“同是修行人,这位行事的风格,可要比松老要凶悍得多了。” 苏庭是修行人,有施法的本事,不足为奇。 孙家与苏家才打过一场官司,暗地里也有锋芒,加上当年的恩怨,苏家父母都已身亡。 方庆早在猜测,苏庭不会善罢甘休。 但未有想到,是如此直接了当。 孙家家主,就这么病死了。 但真是病死的么? 方庆不知道。 但他心中难以相信,这位在京城声名显赫的孙家家主,就是这般病死了的。 …… 袁府。 袁珪听着外头的消息,沉默不语。 当年他恩师笃信鬼神,烧炼铅汞,精研风水。 但他那时,因是读书识字,受得影响,不信鬼神之术,只当作是一些运作戏法的僧道之人,装神弄鬼。 后来恩师抛弃妻子,入山修道,他更是厌恶。 再后来,他跟随那位儒生,对于祸乱家国的修道人,愈发不喜。 尽管到了前些年,确实遇上一些懂得施法的道人,却也被他一刀斩成了两半。 他心有不信,再有不喜,而到后来,又斩杀过这类人物,这些年来的经历,使得在他心里,对于这类修行上的人物,没有半点敬畏。 他如今恼怒的是,明知道对方肆意妄为,却抓不住证据,拿不住把柄,愧对自家这一身捕头的衣衫。 “无法无天。” 袁珪脸色沉凝。 他负手而立,来回行走,念了几句:“无法无天!” …… 神庙。 今日松老才起,洗漱完毕,便听青平匆匆而来,提及了孙家家主暴毙一事。 “暴毙?” 松老沉默了下来。 昨日才跟苏庭提起孙家这家主一事,今日孙家家主暴毙的消息,也就传出来了。 “正是恶病暴毙,据说病症起时,血气冲脑,导致双眼破裂,后来血气中断,心脉止住,一口气没上来,也就死了。” 青平低声道:“孙家请了一位老医师,那老大夫笃定是病死,所以也报不了官。” 松老缓缓道:“确实报不了官,以孙家的能耐,不见得报不了司天监。” 青平想起司天监,又想起一事,脸色微显凝重,道:“另外,孙家近两日来,请了一位贵客,身份神秘。” 松老眉宇一挑,道:“查知他的身份没有?” 青平低声道:“正在查,不过,据说孙家家主死时,他就在身边,然后立即便逃了。” 松老目光微凝,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这便简单了。” 青平问道:“怎么简单?” 松老说道:“替此事收个尾。” 话落,松老似乎想起什么,笑着道:“也谈不上收尾,苏庭如此自信,此法施展杀人,便是让当朝国师,都查不到他的身上,老夫倒也信他。” 青平闻言,愈发沉默。 他修行在苏庭之前,而苏庭从一开始修行,一步一步走来,都是看在他的眼中。 眼下苏庭的本事,竟然高到了这个程度。 饶是他心境平稳,也有些复杂之感。 再想起当日,因其表姐一事,所展现出来的另一个苏庭,他不禁叹了声。 “人不可比。” 松老轻叹道:“老夫也不可比……数十年修行,连他咒杀孙家这位家主,用的是什么法门,都看不出痕迹。” 说着,松老吐出口气,道:“他已胜过我了。” 向来将松老视为神灵一般的青平,闻言便是震了一震,心中立即思绪翻滚,一时竟无言语。 …… 苏家。 苏庭听得孙家家主暴毙一事,没有讶异,只是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在第三箭射中稻草人之时,草人上下的两盏灯火立时熄灭,他就知道,孙家家主已然生机消亡。 “嘿嘿,施法时若有神仙般的人物运作占卜,倒也未必测不出来,但如今施法已毕,就算当年闻太师亲来卜卦,都没结果了。” 苏庭这般想着,面带笑容,往门口走去。 而表姐就在门口,也听得孙家家主暴毙一事。 孙家当年夺了苏家店铺,间接害死了苏家父母,前次又害苏庭,又打官司,仇恨已是不浅。 苏悦颦从未想过报仇,却总是担忧孙家还不罢休。 如今听闻孙家掌权人身亡,她先是愕然,却又显得复杂,似是松了口气,又似是有些叹息。 她心地善良,这到底是死了个人,要说是有多么高兴,也谈不上。 苏庭笑了声,道:“死了个不相干的人,有什么好多想的?咱们收拾一番,明日便离落越郡。” 苏悦颦微微点头。 而就在这时,苏庭目光一偏,看向了街尾。 “啧啧,这位莫不是兴师问罪来了?” 第九十一章 方庆来访 苏庭远远便见方庆过来。 方庆今日未着官服,只穿一件青色布衫,颇为低调,只有少数人认出他来,但在他示意下,也不声张。 “方大人。” 苏庭上前来,见了一礼,笑着说了一句常见无比的场面话:“大人今日驾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啊。” “苏先生。”方庆忙是还了一礼,他本就敬畏于苏庭修道人的身份,而这些时日来,种种事迹,虽无证据,但却都指向苏庭。 经过这些事情,苏庭的本事也在他心中,变得无比高深莫测。 他不敢怠慢,又向苏悦颦见了一礼。 苏悦颦见过方庆,识得这位大人,不禁有些惶然,忙是回礼,心中对于方庆的称呼,更有一种愕然。 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方庆便是父母官。 莫说是他们姐弟二人,便是苏家父母在此,都要慌忙迎接。 何况方庆岁数比苏庭大了将近两轮,论起辈分,那已是长辈。 无论是身份地位,还是岁数辈分,又怎么当得起他一声先生? 尽管心头有些迷惑,但苏悦颦为人聪慧,便怕言多有失,也就只是回了一礼,便不再开口。 而在这时,方庆见内里有着收拾东西的痕迹,不禁问道:“苏先生这是要重新开张?” 若真是店铺开张,那么苏先生便是真要如松老一样,在落越郡长住下来了。但松老性情沉稳,行事稳重,而苏先生还显年轻,行事有些过于凌厉,有仇必报,快意恩仇,更可以说是侠以武犯禁。 从这些时日落越郡发生的事情,便可以看得出来。 这般一想,方庆觉得自己对于苏先生的这一番劝说,更有必要了。 但在这时,苏庭已是笑着答道:“没事,我姐弟二人,打算收拾一番,暂离落越郡,去往坎凌走走亲戚。” “坎凌?”方庆讶然道:“那可是千里之外了。” “是有千余里罢。”苏庭笑着道:“这千里迢迢,来回道路,耗时可是不短,加上这次在外游玩,少说也得三五个月的光景,才能回来。方大人,咱们可得好长时间不见了……” 方庆闻言,脸上神色复杂。 再过三五个月,他多半就已升迁了。 苏庭也离了落越郡。 想来这些时日,落越郡会清闲许多。 那么这一场劝说,也就可以免了。 毕竟劝说之言,从来不大讨喜,既然眼下苏庭要走,他这一番不讨喜的话,也就咽在了肚子里。 只不过想起这些时日,对苏庭百般讨好,可如今苏庭将要离开,而他也将要升迁,两人道路分开,也不知要多久才能相见,不免惆怅,心中却也复杂。 想起近日不会有苏庭搞出大事,心中是喜……但想起好不容易勾搭上的修道之人,今后交集少有,再难得到对方相助,不禁又遗憾。 一时之间,心思复杂,只化作一句:“那便助先生一路顺风了。” 苏庭笑道:“方大人客气。” 随着两人谈话,以及思绪飘散,便已走入了店铺当中。 苏悦颦进了房里,取出茶叶,又燃起炉火,准备烧水。 …… 堂中坐下。 苏庭偏头笑道:“今日方大人前来,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方庆不好说是来劝说苏庭少惹事端的,于是脸色不甚自然,只勉强笑了声,道:“只是近段时日以来,事务繁忙,这多日来都未见过先生,方某自觉怠慢,故而今日趁着闲暇,前来与先生闲谈一番罢了。” 苏庭微微一笑,也不点破。 方庆不说日理万机,也是繁忙之人,最近几桩案子,他明里暗里,也帮过不少忙,以当下的日子,也不必说什么上门加深交情的事情了。 方庆此次来,多半还是有事。 苏庭大约也能想到,方大人此次,不是来劝告自己收敛一些,就必然是有事相求。 “今日闲暇,与先生品茶为主,但也还有些许小事,本想跟先生提起,可如今先生将要离开落越郡,方某倒也不必多口了。” 方庆笑了一笑,这般说道。 苏庭倒是挑了挑眉,道:“哦?能让方大人记挂的小事,可不是小事,究竟是哪家人物?” 方庆低声笑了下,道:“先生慧眼,确实是落越郡这几家人。” 顿了一下,方庆稍有沉吟,才深深看了苏庭一眼,说道:“前次捕快赵沃精神不佳,陡生疯病,杀了王家公子,想来先生是有听闻?” 苏庭微笑道:“是有所闻。” 这其中事情如何,两人都是心知肚明,只是也都知晓,不好示人,便说些场面话,让这些事圆润一些。 “赵沃劈杀王家公子一事,证据确凿,无可置疑。” 方庆神色不大自然,只是叹了声,道:“因为是官府的事,所以方某审理此案,便细致了些,拖到了如今。” 苏庭心知,这是方庆在拖延此案,微微一笑,道:“方大人辛苦了。” 方庆缓缓说道:“但人证物证俱在,加上受害的王家,不断施压,如今方某细致查来,也已经查出了真相,确实是捕快赵沃所杀。但在王家施压之下,也不能查得太久,否则,也就违了律法……” 苏庭笑问道:“赵沃何时处决?” 方庆沉声道:“明日。” 苏庭摩挲着光洁的下巴,说道:“这么说来,王家对官府的施压,起了效用,如今赵沃必死无疑,而王家也就腾出手来,有余力了?” 方庆微微点头,道:“王家一脉单传,如今绝了血脉,那王家的家主,几乎疯了一般,行事不大理智,所以没能考虑到先生,但如今事已落定,只怕他会想到先生这边了。” 顿了一下,方庆缓缓说道:“虽然王家家主,也认为此事与先生无关,但是王家绝了后人,这位家主几近癫狂,难免牵连无辜。” 说完,他看了苏庭一眼,没有开口,但眼神已是十分明白。 何况你也不算无辜。 “唔……” 苏庭低下头,举起杯,喝了口水,仿佛没有看见这眼神。 方庆也不以为意,只是思索了下,又道:“据说王家公子身亡当日,王家家主便如发疯般怒吼,在言语之间,也曾提及先生,以及……先生的姐姐。” 第九十二章 通往幽冥地府的门户 苏庭放下了水杯,脸色已是冰寒,冷笑了声,道:“这位家主,倒真是好大的火气,难怪他的那位公子,也不得好死。” 方庆心中一凛,忙是说道:“当然,先生连孙家也都把握在手掌之中,面对王家自然也不在话下。” 说着,他苦笑了声,道:“方某今日前来,仅是想稍微知会先生一声,让先生有个防备而已。” 苏庭脸上寒色渐去,眼神中沉凝不定,看不清色彩,只是他微微拱手,道:“方大人有心了。” “先生客气。” 方庆略微抬手,稍有迟疑,又道:“除此之外,也知王家不能是先生敌手,故而还请先生下手之时,莫要过于明显,否则我这一方父母官,也不大好做。” 苏庭心知这是近来几桩案子,让方庆有些提心吊胆,当即笑了一声,道:“只要他王家不在闹市之中对我动手,我自然也要稍微避些,毕竟司天监有规矩,如无必要,不好随意显法于人前嘛。” 方庆闻言,神色微凝,说道:“只要方某在这落越郡之中,便谁也不敢明面违逆大周律法,无论是孙家,还是王家,或是唐家,这些年来,但凡触及律法,方某都不曾留情。至于此次,他王家家主想来也明白,胆敢在明面上动手,便不会有什么侥幸……除非他这位家主,连他王家的家业,都打算毁了,也连他自己的性命,都不打算要了。” 说着,方庆又停顿下来,说道:“只是,方某也知,人总有难以预料的时候,指不定他一时发疯,暗中便敢出手,所以,是想知会先生一声,在平日里稍加注意罢了。当然,现在先生打算离开落越郡,也就远离了是非,方某这番话,倒是多余了。” 苏庭笑道:“不多余,不多余。” 方庆低声叹了声,道:“以先生的本事,在此之前,方某也只是怕他们自寻死路。” 苏庭没有回话,只是把目光看向门口。 苏悦颦站在那儿,面色间满是错愕,显然先前那句话,她也听在耳中。 方庆随之看了过去,他倒没想太多,只当苏悦颦也早知苏庭的一切,转过头来,看向苏庭,说道:“如今先生远行,也算饶了他们一回。” 苏悦颦是个聪明人,外人当前,并未问话,将茶水奉上。 苏庭起身来接。 方庆见状,却也起身,不敢怠慢。 倒是苏悦颦,见得这位官职在身的长辈如此恭敬,心中反而有些难言的古怪之感,但她落落大方,却也未有失礼,奉茶之后,也就后退离开,没有影响二人谈话。 苏庭看着她离去,才收回目光。 他适才先听见了脚步声,但却没有制止方庆谈话,一是没有必要,二来也是他有心暗示,算是日后坦然告知表姐时,先有个铺垫。 他饮了口茶,看向方庆,微笑道:“有些人要寻死,便是皇帝也管不了,您就不必费心了。” 方庆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倒是苏庭,见了表姐之后,忽然想起另外一家,笑道:“话说回来,前次唐家公子请人来说媒,被我赶跑了,我本也不以为意,但后来据松老说,他唐家倒是不大欢喜,想要给我一趟教训,那次是方大人,稍加手段,把唐家制了一回?” 方庆闻言,低低笑了声,道:“说来真是惭愧,方某算是破例了一回,私自动用朝廷的权柄,把唐家的生意压下了一回,让唐家无暇理会此事,久而久之,也就会忘了与先生的不合之处。方某本想这也是小事,故而未有告知先生,不曾想道,先生妙术通天,倒也知晓了。” 苏庭面带笑意,道了声谢。 方庆眉宇间的喜色,愈发多了几分。 许多帮助,真要主动说出来,反而功利心太重,若是经由他人之口,则要更好许多。如今松老便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苏庭也知道,松老跟自己说起此事,也是有心让方庆这人,被自己看重一些。 “如今唐家也算空出手来了吧?” 苏庭笑道:“总不会对我出手罢?” 方庆闻言,肃然道:“正如方某所言,落越郡所在,只要方某还是这父母官,便没有谁在明面上,能够践踏律法……” 说着,顿了一下,他吐出口气,道:“只是,也有些细致的问题,总是难以避免,所以他们有时也会在律法允许之内,借着朝廷律法条例而害人,若是这种,便是官府也插不了手。” 苏庭笑道:“就像上次王家公子害我,倘如笔迹不会消失,那么官府哪怕明知我是被坑害了,也帮不了我?” 方庆微微点头,略有无奈。 苏庭笑了声,道:“看来大周律法,也不见得多么完善。” 说完这句,他忽然觉得想笑,哪怕在他前世所在,发展到了一个新的文明,但在律法的许多方面,也都是充满着争议的。 “如果这么说,孙家,王家,甚至没有深仇大恨的唐家,想要对付我时,只要不留证据,那么便是连律法,都治不了他们?” “大周律法,没有证据,不能定案,确是如此。” 方庆点头应了声,又看了苏庭一眼,目光之中满是深意,似乎在说你之前的案子,便都是这样。 “这样啊,看来也正像那媒婆说的,什么太平盛世,也不见得太平。” 苏庭缓缓说道:“哪怕有你这青天大老爷,对世家还是贫民,都秉持公正,却也仍然杜绝不了他们用阴损的法子……在作恶之时,只要不留尾巴,做得干净,也就是了。” 方庆闻言,略感惭愧,低头叹了一声。 苏庭缓缓说道:“如今孙家家主已死,据说孙家都是他在撑着,如今已乱成一团,无暇顾及于我。但眼下王家,甚至唐家,都有些清闲了,怕是会来跟我玩点儿游戏,对此,方大人怎么看?” 方庆面色微变,过了片刻,才道:“其实在前几日,方某就已派人盯住这两家,生怕他们鲁莽,自寻死路。如今先生离开,也算饶过他们了。” “若我不饶他们呢?”苏庭笑吟吟道。 “这……” “方大人若不放心,就继续让眼线盯着嘛,但也不要阻拦他们。” “先生这是……”方庆顿生迟疑。 “对他们而言,我这里有一扇通往幽冥地府的门户。” 苏庭微笑道:“他们不来,我也不去勾魂,但他们想入幽冥地府,又怎好阻拦?” 闻言,方庆面色微变。 苏庭笑了声,悠然道:“大家都是落越郡的乡亲,互相也都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人家要去游玩一番,咱们也不要拦路嘛。” 方庆只觉口干舌燥,脸色变了又变,但终究只是低下头,饮了口茶。 第九十三章 想要讨回公道的可怜人 孙家、王家、甚至是本不相干的唐家,以及眼前这位苏先生,这其中的牵扯,其中可以预见的许多事情,对于方庆这落越郡的父母官来说,难免要上心。 原以为苏庭离开,事情也就尽去了。 但现在看来,苏先生也不见得愿意善罢甘休。 但好在他无意主动出手,只想守株待兔。 只要那几只兔子能有自知之明,想来也不会有大问题。 方庆心中,不知是喜是忧。 “喝茶吧。” 苏庭笑了声。 这些事情,对于如今的苏庭来说,都不是什么足以挂念的大事。 无论孙家,王家,还是唐家,甚至是孙家,其实都是一般无二,在他踏足二重天之后,就已经构不上什么威胁。 但他对方庆,也颇有感激,也无意为了这些小事,谈得两人不愉快,也就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聊了些家常闲事。 方庆也不再多想,转而与他闲谈。 这一次闲谈,倒显得他来苏家,真是与苏庭寒暄,增添交情了那样。 苏悦颦送来了个小炉,用来烧水添茶,见苏庭与方庆相谈甚欢,心中却也觉得极为诧异。 方庆岁数大了两轮,辈分又高,加上官职在身,地位也高,寻常少年见了他,定然是毕恭毕敬,局促不安,可偏偏苏庭侃侃而谈,全无半点拘束,反倒是这位方庆大人,言语之间,似乎有些小心谨慎。 再想起此前方庆所言,苏悦颦愈发迷惑,但尽管心中问题颇多,却也没有在方庆面前发问。 她添了茶水之后,听着两人谈话,过了片刻,自觉女儿家在此听两人谈话,不大妥当,也就告罪一声,回到了自己房中。 苏庭看了表姐离去的方向一眼,心中思索着些事情,直到方庆问了一遍事,他才回过神来。 “方大人说这店铺?” 苏庭笑着道:“这家店铺,本是想就这么关着,待我从坎凌回来再说,但家姐十分勤俭,便觉得不好荒废,想要出租半年……毕竟家中也无多少贵重物事,倒也不怕什么。” 其实说是没有贵重物事,这里头也有孙家送得一套黄花梨木,算是较为贵重。 只是苏悦颦不认得这黄花梨木,而苏庭如今也不甚在意了。 “出租?” 方庆笑道:“钱财不多,好歹也有些,倒也挺好,毕竟也是正路。” 上次陈友语一事,孙家失窃一事,让他知道,这位苏先生,有着驱使鬼神而盗人钱财的本事,想要得到什么富贵,不过轻而易举。 但他作为朝廷官员,倒也还想劝说一番,钱财应当劳作而来,莫要总是借此施法,随手即得,坏了律法秩序。 苏庭笑了声,道:“受教了。” 方庆见苏庭听出言中深意,心中一慌,起身道:“方某失言了。” 苏庭笑道:“该说是实言才对。” 方庆不大好接话,只是颇为尴尬,但他毕竟也是混迹官场的老油条,顿时又道:“不知先生这店铺,租出去了没有?若是没有,本官倒也可以帮个小忙,租金也可高些。” 苏庭微微摆手,笑道:“租出去了,租金不高,但也租得乐意。” 他昨天便打出了要租半年的话来,因这店铺处在繁华街道,倒也不少人上门来问,其中还有陈友语。 陈友语家中积蓄已经空了,准备来诉苦说情,赊账租店,被他赶跑了回去。 但被他赶跑之后,早上陈友语居然带了钱财来,也许是他东凑西借的,也许还是孙家给他,想要借他的手,再接手苏家店铺,取走神刀的。 苏庭对陈友语没有好感,也不在意,只是把店铺租给了另外一家。 而这一家,就是给苏庭报信,说表姐昏倒了的那个小男孩儿……他在公堂上也帮苏庭说过话,在前几日搬过来店铺居住时,那小屁孩儿也出过力。 事后苏庭给过他几串糖葫芦,也算个熟人了。 而小孩儿的父母,当年在苏家姐弟落魄时,也曾接济过几回。 这次就当还恩了。 …… 与此同时,苏家隔壁。 陈家店铺,后院之中。 陈友语坐在院里,怔怔发呆。 之前失窃,丢了半生积蓄,又莫名其妙变成假案,在公堂上挨了一顿板子,又关了好几天……好不容易受罪过了,回家之后,还得面对婆娘的厌恶。 若是换了个人,受了这天大的委屈,指不定就扬起大丈夫风范,床上堂下,棍棒殴打,可偏偏他自家身体虚弱,脸色苍白,身板瘦弱,而他那婆娘,壮硕如山,单论体重,便是一个能抵他两个。 这些时日,可说是有苦说不出,泪往肚里咽,郁闷到了极点。 但昨日又忽然听闻,隔壁苏家小子要把店铺出租,顿时让他起了心思。 可惜家中积蓄都被盗了,便想要去跟苏家小子,讲讲当年的情分,述说长辈的恳求,哪知那混账小子见钱眼开,没见银两,便不愿租他。 后来他东凑西借,可苏家小子却还不租。 如今苏庭那小子,是把店铺租给了另外一家人。 而这家人跟苏庭家,倒也没有多少亲戚关系,仅仅是因为苏家落魄时,给过苏家父母以及后来苏家姐弟,接济过几回罢了。 至于后来,这家人的小孩儿,咬着根糖葫芦,也帮苏庭搬了一次家。 仅此而已! 若早知如此,前些时日,他陈某人即便再是多么体弱,那也得去送两袋糙米,也得帮苏庭搬家一回。 可惜如今怎么说也晚了。 他越想越气,越想越是恼怒。 “这混账小子这么不待见我这长辈,他没搬来多久,我这里就失窃了……窃贼不是他,也一定是他招来的。” 陈友语心头恼怒,暗道:“袁珪虽然号称铁面无私,但上次也被孙家收买,去公堂上指证苏庭,说不定这次是被苏小子收买了,也办得不公道,做得不地道。” 他越想越是如此,心头越是明亮。 这事是袁珪办的,可却办得不对。 而眼下落越郡最大的官是方庆方大人。 那可是袁珪的顶头上官。 这事最好找方大人,或许能要个公道! “就算不是他苏家小子,我也要重审!” 陈友语想起自家当真是失窃了,却被人当作是假案,吃了一番苦头,回家还受尽白眼,睡了多日的地板,凉得透心。 他越想越是委屈。 这次哪怕不为栽赃苏家小子,也得为自己正名,也得为自己讨要公道。 他陡然站起身来,往外头走去。 “哎,你要干啥去?” 红婶忙是唤了一声。 陈友语头也不回,语气充满恼怒,便往外头,便是喊道:“我要报官!我要证明清白!” 他走出店铺,便要走到街尾,去往方大人府上,陈述冤情。 哪知才一脚迈出店铺,便发觉隔壁苏家店铺,也在同时,迈步走出一个人。 他看了一下,仿佛看错了一眼,错愕半晌。 “方大人?” 陈友语怔了一下,旋即大喜过望。 真是运道来了,挡也挡不住。 这才想去找方大人,方大人这就在眼前。 这显然是上天给的机会,此次必定还他一个清白和公道! 他又是惊喜,又是激动,便要呼喊方大人。 然而这时,苏家之内,又出来一个少年,神色悠闲,脚步轻快,笑意吟吟。 得!苏庭来了!正主也在! 陈友语抬起手来,便要出声。 然而便见那位落越郡的父母官方庆方大人,一个转身,朝着苏庭,施了一礼,道:“苏先生留步。” 而那个苏家小子,面带笑意,神色平淡,坦然受了这一礼,只微笑道:“方大人客慢走。” 陈友语忽然觉得自己眼睛有些问题,似乎出现了幻象,莫非是近日病了不成? 他才这般想着,又看到了更为震惊的一幕。 只见苏家小子抬起手来,在方大人肩膀上拍了两下,如长辈对晚辈一般,语重心长地叮嘱道:“牢狱煞气已散,政敌也找不得理由阻你升迁,日后你官场道路通畅,势必平步青云。” 方庆闻言大喜,躬身道:“谢先生吉言。” 苏庭微笑道:“大人客气。” 两人又寒暄一番,才见方庆告退离去。 而苏庭目送方庆离去,才转头看了过来,脸上似笑非笑,道:“陈叔叔有何事?” 陈友语脸色苍白,眼睛无神。 他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他看见了什么? 他自己都不信! 第九十四章 一辆马车 翌日。 晨时。 苏庭早早出门,花钱买下了一辆马车,装饰谈不上华丽,但也朴素简洁,主要还是做工稳当。 只是这马车的价钱,倒让苏庭心疼了好半天。 因为在大周严律之下,马匹昂贵,而这辆马车,也可称得上是价值不菲。 其实这马也还谈不上什么烈马良驹,只算寻常,而那车厢,也谈不上多么华丽高等,但仅仅如此,就足足要数十两银子……须得知晓,在这个世道,花钱买个丫鬟,也用不了这么多钱。 “别说乱世了,就算是太平盛世,也还是人命比马贱。” 苏庭吐出口气,心头暗道:“不过只是一辆马车,还比买个漂亮侍女要来得贵些……若是换一匹上等的好马,换一辆华丽的车厢,还得把陈友语这半生积蓄砸进去才凑得足。” 这些马车,因大周严律,故而十分昂贵,其实在落越郡本地,也少有买卖,多是押钱租借罢了。 而且,这些个养马的庄子,本就不是做落越郡这些平常百姓的生意,这些来往车马的生意,在落越郡之中,也就是孙家、王家、唐家等等几方大族,才用来代步,或是买卖,或是租借。 除此之外,则是从外地来的,或是行人,或是商队,常会因为各种状况,租借或者买卖车马。 …… “这马车你会驾么?” 表姐出来,眉宇微蹙,这般问道:“若是不会,还得请个车夫,这么一来,花费太大……要不然咱们还是去退了罢?” 苏庭摸了摸脸颊,满是无言,叹道:“姐,我说了三遍了,我在买马车的庄子里,跟人家学了怎么驾驭马车……虽然时间不长,但我的聪明才智,我的绝顶天赋,你是知道的,短短片刻学会驾马,那是完全不成问题啊。” 他知道为了这辆马车,向来节俭的表姐,确实是心疼不已。 尽管他没有明说这辆马车的价钱,但表姐也知道,在落越郡这地方,马车这样的物事,绝不是平常人家可以用来代步的。 “你啊……” 苏悦颦叹了一声,颇是无奈。 原本在她眼中,她和小庭这一路去,便是要徒步行走,长途跋涉,经过这千里路途的。 但哪里知道,小庭还未经过她的同意,居然就花了一大笔钱,买下了一辆马车。 苏庭看她这般模样,笑嘻嘻道:“这有什么好心疼的?总不能千里迢迢,咱们真是徒步行走罢?” 苏悦颦轻轻点头,似乎想说可以。 苏庭见状,先是咳了声,道:“姐,你看这个季节,天气多变,有时太阳烈如火烤,有时阴天狂风骤雨,咱们既然有这个钱,也不能一路受苦过去的。” “徒步行走千里,不仅劳累,还费时日,加上这么多行李,要走这么一段路,岂非要了人命?” “再者说了,哪怕赶路错过了投宿的,咱们还能住在马车里,不至于露宿荒野,那样不仅受苦,还指不定有危险。” “例如豺狼虎豹什么的玩意儿?” 说着,苏庭看了表姐一眼,又跟着说了句:“再如……路上偶然看见咱们,而起了歹意的歹人?” 这话一出,便是苏悦颦,心中也不免有些慌忙。 苏庭见状,忙是继续开口,道:“再不济咱们多睡几次马车,把住宿的钱省了,也就把买马车的钱,省了好多回来了。” “哪怕退一步说,咱们坐着马车,早去早回,早点治你的寒气,还能早点回来开店铺,多赚些钱……而且回来之后,这马车又不是没了,大不了还能转手卖出去嘛。” 经苏庭这么一说,苏悦颦似也有觉得有理,只是她看着这辆马车,又不禁叹了声,道:“可咱们哪有闲钱,你怎么想着要买下这辆马车的?” 苏庭笑道:“咱们家里不是还有点儿银两嘛,加上这次半年店铺的租金,凑了一凑。” 苏悦颦蹙眉道:“那也不够啊。” 苏庭总不好直说是隔壁陈友语家的,只是笑着道:“前次跟那王家公子虚以委蛇,那时我顺手坑了他一笔,如今都没有花完,加上这次半年租金,也算勉强凑足了。” “凑足的钱,用来买了马车,那路上花费,该要怎么办?” “我自有办法,饿不了肚子的……” 苏庭这般说来,又怕表姐再度发问,忙是说道:“松老还在等着,咱们快些起行,经过神庙时,还要跟松老辞行。” 闻言,苏悦颦也不敢怠慢长辈,让松老久等,便没有再问。 两人也没多少家当,不过是几件衣衫罢了,表姐想得周到,还准备了套厚实的衣服,避免天气转凉。而苏庭早把自己的东西,都摆放到车上去了。 姐弟二人忙活片刻,便收拾妥当。 扶表姐上车之后,苏庭真气运转,一掌拍在那匹马的身上,真气环绕,避免操作不当,一时失控。 “走了。” 苏庭不敢驾马太快,省得初次坐车的表姐,不大适应。 但事实证明他是多虑了,表姐初次坐上马车,饶是性子沉静,却也不免有些好奇,倒没有什么晕车的迹象。 …… 临近神庙。 今日信众三三两两,也不算多。 松老解了几签,也便是推托今日不适。 而在其他人眼中,这位庙祝解签的本事,自然是极高,这样高深的人物,每日解签,想必也有人数限制,倒也没有多说。 人家解签的规矩,摆在这里,破了规矩,不见得是好事。 这般一个推托,松老倒是闲了下来,缓缓走出了庙门。 才出庙门,望了片刻。 过了阵子,远远听见马蹄声响起。 松老轻声道:“苏庭来了。” 青平只听马蹄声,未见来人,道:“这是马车声音?” 若非松老提醒,他也只当这马车声音,就是源自于来此进香的信众罢了……毕竟信众之中,也不单单是落越郡的穷困百姓,同样不乏富贵人家。 如今听闻松老所言,青平顿时明白了。 “这个风骚的家伙。” 青平脸颊抽搐了下,才这般说了一句,便见那边街道拐角处,探出了一个马头。 那是一匹高头大马,后头拉着一辆车。 而驾车的,赫然是苏庭。 只见马头一调,转了个弯。 这架马车便朝着神庙这边缓缓过来。 驾车的苏庭,笑意吟吟,逐渐近前。 松老背负双手,看着马车近前,淡淡道:“你倒也真是知道享受,还买了一辆马车。” 苏庭下车来,施了一礼,笑道:“千里远路,又背负着行李,总不能徒步行走吧?买了马车,去也快,回也快,您看这车厢,顶上有盖,三面封闭,还能遮风挡雨。” 松老满是无奈,微微摇头。 青平正想说他一句,苏家如今落魄,穷酸度日,还敢如此挥霍,但念头才起,忽然想起在这厮盗了陈友语半生积蓄,又盗了孙家之内不知什么宝贝,顿时便没有话说了。 就在这时,一只纤细的手掌,掀起了车帘。 苏庭忙是伸手,把表姐接了下来。 苏悦颦下了车,往前而来,盈盈一礼,道:“见过松老。” 松老点了点头,道:“你这丫头的事情,老夫俱都知晓了,今日前去,该一路顺风。” 苏悦颦微笑道:“多谢松老吉言。” 松老略一点头,看向苏庭,道:“老夫有话与你说。” 苏庭闻言,笑道:“晚辈也正有东西,要给前辈。” …… ps:今天上三江了,o(n_n)o哈哈~求收藏!求推荐!求点击!明天周一,投个推荐票呗! 第九十五章 万里迢迢来送死 一老一少,有话相谈。 苏悦颦是个聪慧的性子,也没有跟着,她只在青平带领下,入庙进香朝拜。 而苏庭与松老,则来到了后院。 “本事不小。” 松老站在池塘边上,看着池中的鲤鱼,缓缓说道:“孙家的事,老夫亲去走了一遭,探了一遍,竟然也查不出端倪,仍然也看不出你究竟使的什么法门。” 苏庭掩饰不住脸上的笑意,谦虚道:“雕虫小技……雕虫小技……过奖过奖。” 松老斜了他一眼,道:“原本老夫只当你是跟平常一样吹吹牛,未想你倒真有本事。” 苏庭挠了挠头,没有接话。 这种话该怎么接? 谁平常喜欢吹牛来着? 苏某人平常都说实话。 这神庙的两位,越来越不懂得聊天了。 “你说能让真人都察觉不出痕迹,老夫原本不大信,如今倒也觉得,你这法门着实神秘。” 松老沉吟道:“不过,上次你施法,孙家替你压了下来,如今孙家的家主已经死在你的道法之下,孙家势必要上报司天监。无论是不是会查到你的头上,但司天监来人,总不会简单,所以,老夫还给你收了个尾。” 苏庭讶然道:“收尾?” 松老平静道:“孙家近来请了一位高人,但那高人来了没两日,而你恰好咒杀了这孙家的家主,所以他便被你惊走了。而这一次,老夫修书一封,送往了司天监,言明此人乃北域旁门左道,未经通禀,潜入中土,行凶杀人,将孙家家主之死,推在了他的头上。” 说着,松老平静道:“他从这里要北上回去,途经万里,司天监只要出手够快,这厮未必能安然回去。” 苏庭神色之间,有些错愕,过了片刻,才道:“孙家上次请了阴九,如今还请了一位高人?” 松老点头道:“这位是北方蛊道的宗主,阴九不过是他门下一个寻常弟子罢了,根据消息来看,此人道行高深,在上人当中,也非寻常。” 说到这里,松老徐徐吐出口气,道:“也不知孙家从哪里能请来这样的人物,若不是这次被你惊走了,那么他为了阴九,势必找上门来,待到那时,以他的本事,无论你我,都躲不过劫数。” 苏庭微微皱眉,低声道:“真正的上人么?” 上次他在识海当中,用斩仙飞刀,斩灭了一缕上人的阴神。 但他明白,如果没有斩仙飞刀,哪怕是以如今的自己,面对上人的一缕阴神,都十分危险。 而这一次,来的竟然是一位真正的上人,一宗之主,掌教至尊。 松老缓缓道:“这一次,你倒真是救了老夫一命。” 苏庭道了声不敢,心中却想起了孙家家主的症状。 难怪近两日,孙家家主的灯焰,又亮了一亮,仿佛清醒过来,他本以为是自己道行不足,且又此术钻研不深,造诣浅薄的缘故。 除此之外,在他印象中,这种时醒时睡的症状,也不算反常。 可如今想来,那时该是这位上人,出手替孙家家主聚敛魂魄。 毕竟只是普通人的魂魄,以上人的道行,聚敛起来,倒也不算艰难。 苏庭心道:“能够聚敛魂魄,想来在阴神的造诣上,已经不低,难怪松老说他在上人之中,也非寻常。” 他这般想着,心头升起一股难言的念头。 这位上人真是厉害……但能够惊走上人的苏某人,岂非更是厉害? “上人又怎样,那孙家家主,还不是在他的面前,被我射杀了?” 苏庭嘿然一笑,心中暗道:“上人又如何?还不是被我吓跑了?这陆压道君的钉头七箭书,果真好使,不愧是能够咒死神仙的法门。” 再想起松老所言,他心中更是想笑。 如今这位上人,不远万里来到落越郡,为了讨回“公道”,结果还没出手,就被自己一手钉头七箭书给惊走了。 而现在更凄凉的,孙家家主的死,被松老栽在他的头上。 这位道行高深的蛊道宗主,能不能活着回到北方,还是两说。 苏庭心中万般思绪闪过,最终只充满感叹地说了一句。 “万里迢迢跑来送死,也真是难为他了。” “也亏得你那法门足够玄奥,能够将他惊走,否则老夫也要遭殃,而你……多半在孙家家主的请求下,只剩下一滴血了。”松老这般说道。 “这倒也是,还是我苏某人法门厉害。”苏庭深有同感。 “你……” 松老张了张口,一时不知如何答话。 虽然苏庭自卖自夸,但大体也是实话。 这法门着实厉害到了极点。 松老看不出来。 而那位秦宗主也看不出来。 正是因为秦宗主也被惊走,松老才觉得苏庭之前所言那句“当朝国师都查不出来”的话,并非假话。 毕竟松老本身道行不高,自己看不出来的法门,真人就未必看不出来。但秦宗主这位,不是寻常上人可比,又是一宗掌教,连他这种大人物,也被苏庭施法的动静所惊走,足见这法门是何等非同寻常。 只是,雷部之法,向来光明正大,哪怕是施咒杀人,也是雷霆从天而降,当场雷殛而亡,怎会有如此阴损难测的法门? 松老心中满是疑惑,但他数十年修行,也知禁忌,没有擅自开口,询问苏庭的秘法。 而就在这时,苏庭忽然伸手入怀,双手捧出一个瓷瓶,裹着一层真气。 “这些时日,劳烦前辈太多,晚辈无以为报,一点儿礼物,算是聊表心意。” “这是什么?” “金玉之水!” 苏庭低声道:“乃是一种神铁,触及玉石,从而诞生出来的水流。” 松老目光微凝,道:“金生水?” 他听闻苏庭开口,便知这水流,来自于那苏家传闻之中的神刀。 苏庭点头道:“不错,这水流十分凌厉,故而要用真气裹住……晚辈修行的是道家正统雷部真传,霸道刚烈,能够炼化这金玉之水,用以增益修行,堪比天材地宝。” 顿了一下,苏庭说道:“但晚辈不知松老修的是哪一脉法门,能否炼化这金玉之水,故而只取来一瓶,先让松老稍作尝试。” 松老微微点头,道:“有心了。” 第九十六章 苏庭赠礼,坎凌之官 金玉之水,凌厉非常。 一般人触及这水流,不说骨肉销蚀,也要伤及本源,留下病根。 便是这个瓷瓶,也不见得能够承载得了如此凌厉的金玉之水,久之而必受侵蚀,因此,苏庭才用真气裹了一层。 他不知道松老能不能炼化这金玉之水,用以增益道行,因此只用了一瓶,交与松老稍作尝试。 “若松老可以炼化这金玉之水,不妨去店铺一行,松老也知,我所居房中,乃是青龙盘水局,内藏暗室。” 苏庭近前来,低声说道:“暗室当中,有半池金玉之水。” 松老陡然一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道:“半池?” 苏庭点头道:“半池。” 松老目光微凝,似有少许恍惚。 苏庭说道:“松老可以尝试能否炼化金玉之水,今后若是需要,便往店铺去取,至于租我店铺的那家人,晚辈已打过招呼。更何况,以您老人家的声望,也没有谁会阻拦。” 松老将这瓷瓶放在眼前,微微点头,旋即收起。 苏庭见状,微微一笑。 他原本给松老准备的礼物,是切出大半个人形何首乌,再用真气裹住,送给松老,能让他老人家,尽快踏破三重天,得以延年益寿。 然而如今表姐受寒气侵蚀,而人形何首乌正好可以温养表姐身子,不仅让表姐身体日渐恢复,更是让表姐不受寒气侵蚀。 此去坎凌,列元火木未必能得手,即便事情顺利,但要等京城那边找到机会,取得列元火木,也不知该等多久。 所以,能够抑制寒气的人形何首乌,便只好留下,不能作为礼物。 他思来想去,就以半池金玉之水为礼。 …… 在暗室之中,神刀放置在玉盒之内,历经八百年岁月,逐渐孕生出来的金玉之水,时至今日,已被苏庭炼化三成有余。 余下大半池水,对于苏庭而言,也有极大益处,一是可以用来炼化,增益修行,其二,则是用五行甲,借用金玉之水,凝就的水行力士,会强盛许多,一举一动,气息凌厉如刀,凭空增长了许多威能,足以力撼武道大宗师。 按照他原本想法,是将何首乌送给松老,而自家去往坎凌镇之后,再回来落越郡,长住于此,借金玉之水,好生修行。 毕竟金玉之水不能带走,除非他施展五行甲,变成一尊水行力士,跟随左右。 但他要千里赶路,带着一尊水行力士,太过于显眼,而且他的道行,也不足以让他长久施展五行甲,维持水行力士的模样,所以只好把金玉之水存留在暗室里头。 可在眼下,他原本给松老准备的人形何首乌,如今已不可作为礼物,但受了松老许多恩情,饶是他脸皮再厚,此次离去,若无心意,也真是过意不去。 心意必然要有,虽然礼物只算形式,但好歹也算一点儿表示,他思来想去,也就只好将这半池金玉之水送给松老,聊表心意。 “也算你有心了。” 松老收了这瓶金玉之水后,说道:“老夫尝试一遍,若是能够炼化,那半池修行宝液,老夫也就笑纳了,若是不能炼化,便还是你的造化,继续给你留着。” “松老于我恩重如山。”苏庭神色肃然,道:“区区半池金玉之水,自然不足以比得前辈恩情。晚辈深知松老关怀之念,心中铭记,不敢或忘。” 松老眼神中带着几分暖意,道:“你也不必多么记挂,也不必想着给老夫准备什么天材地宝,你前途无量,日后老夫若还有求着你的地方,希望那时你能出手相助。” 苏庭正色道:“晚辈绝无二话。” 松老点点头,倍感欣慰,道:“也不枉老夫待你如子侄,念在你今日有心,老夫再给你指一条明路。” 苏庭闻言,不禁讶异,问道:“明路?” 松老负手而立,缓缓说道:“这些时日,在落越郡中,县令方庆敬重于你,偏向于你,你可觉得行事方便许多?” 苏庭怔了一下,道:“这些时日,无论是入了牢狱,还是公堂之上,都颇受方大人偏向,而在孙家、王家、甚至唐家的事情上,也是方大人帮助了一回,否则我未入二重天时,面对这三家,还真是苦恼。” 松老继续说道:“还有你这些时日用的法术,招惹的事端,也是他替你压了下去,又故作不知,未曾去查,否则,袁珪受命查你,哪怕他查不出来,也能让教你浑身麻烦,难受得紧。” “这倒也是。”苏庭闻言,不禁笑了几声,忽然又想起这点,问道:“可这跟松老要给晚辈指点的明路,有何干系?” “倘如坎凌镇的父母官,对你敬重有加,视作恩人,那你在坎凌镇是否要容易站得住?而坎凌苏家面前,分量是否会重一些?”松老道。 “这……”苏庭讶然道:“松老识得这位?” “老夫不识得。” “呃……” “但老夫识得他的母亲。” “什么?”苏庭露出震惊之色,心中燃起熊熊八卦之火,眼中冒光,忙是问道:“松老您跟那位大人的母亲,有什么过往?” “胡说什么?”松老怒斥一声,道:“老夫仅是与他老家的庙祝,是旧相识,故而知晓一些事情。” “原来如此。”苏庭心中恍然,脸上闪过一抹难以言喻的失望,低低叹了口气。 “混账小子。” 松老骂了一声,才道:“天上神仙众多,而凡间立庙无数,落越郡这里的信众,十有八九,拜的是雷部正神,而坎凌那边,则有大半庙宇,供奉星官。” “但坎凌镇那父母官,他故乡是景秀县,而那景秀县,也有许多是拜雷部正神的。” “老夫这间小庙,在司天监记了名,而在接手神庙时,前往司天监受封,当时景秀县雷神庙的庙祝,也同去受封。” “因为同是雷神庙宇下的,也算同门,故而有些交情。” 说到这里,松老看着苏庭,沉声道:“落越郡去往坎凌镇,相隔千里,然而七百里处,就要经过景秀县,老夫替你问了一声,才知此事。” 苏庭不禁问道:“那是何事?” 第九十七章 扬我神庙之名 八百年前,坎凌镇乃是灵溪七镇之一,而这七镇之首,则是其中的灵溪镇。 但大周立定之后,坎凌镇愈发繁华,胜过了原本的灵溪镇,后来定名之时,这灵溪七镇,便在大周文官的记述下,成为了坎凌县。 至于落越郡,虽然以郡为名,但在大周初定时,本是不够郡制,要降为县制的,只因为那座伏重山,有些隐秘故事,故而才保留落越郡之名,但这里的一切,还都是按县制。 两者同为县制,落越郡这里,甚至是得了一郡之名,可却还比不得坎凌县那边繁荣。 坎凌地处富庶,南北通达,来往交易,却远远要比落越郡兴盛许多。 “坎凌县比落越郡更为繁荣兴盛,而坎凌的那位县官,可是要比方庆的权柄,还要更大许多。” 松老缓缓说道:“此人名为丁业,其故乡是在景秀县,他是有名的孝子,但他的母亲年纪已高,因害怕寿终之时,没能及时回返景秀县,不得落叶归根,所以不愿随他去坎凌居住。而他受父命,要在官场上闯荡出一番成就,光宗耀祖,也不能放下官职,回乡奉养母亲。因此,他与母亲,是分隔两地,一向十分挂念。” 苏庭听到这里,心中已经明白了许多,当即问道:“不知这位县令的老母亲,如今有何难处?” 松老看他一眼,道:“也还不蠢,知道老夫之意。” 说着,不待苏庭回话,他便已说道:“据老夫所知,那位老夫人,不久之前,得了病症,遍访名医无果,而这家老夫人又一向信奉神灵,故而四处拜神,请求消灾解难,但景秀县二十余座神庙,包括老夫认得的那位老友,都没有人能解得她的病症。” 苏庭闻言,顿时明朗,道:“松老是要我经过景秀县是,顺手解救了这位老夫人,从而施恩于那位丁大人,让我在坎凌镇,也走得容易些?” 松老点头道:“老夫正是此意。” 苏庭挠了挠头,道:“景秀县那位神庙的庙祝,是您的老友,他尚且不能解得这老夫人的疾病。虽然我道行已入二重天,可毕竟还是修行不久,见识谈不上多,又怎么能解?” 松老微微摆手,缓缓说道:“你当天下各大庙宇的庙祝,都有老夫这般道行么?” 苏庭怔了一怔,看着背负双手,昂首而立的松老。 他倒不觉得松老吹牛,只是倒也第一次看见向来沉稳的松老,有这般傲气的一面。 松老斜斜瞥了他一眼,神色复杂,这厮近来道行突飞猛进,老夫被他震惊了好几回,全让他苏庭看在眼里,如今是要离开落越郡了……此刻若不点醒他,让他明白老夫的本事,今后怕还被他看轻了。 “世间庙宇无数,但不见得所有庙祝,都有老夫的本事。” 松老缓缓说道:“这位老友,其庙宇之中,确有传承,能获香火而修行,但他资质稍差,修行难成,如今的修为,也只当你们道家修行的一重天罢了。” 顿了一下,松老说道:“当然,他虽然没有可以施法的高深本领,但毕竟也是有传承的人物,在风水阵法,解签算卦,甚至绘画灵符的本事上,也是景秀县有名的,甚至在咱们落越郡,也有些关乎于他的名声。” 苏庭微微点头,他也不会因此而看轻那位庙祝。 正因为在修行上没有多少进益,所以这种人一心钻研风水,解析阵法,在解签算卦,在绘画灵符等等方面,会有过人之处。 其实对他而言,这已经涉及了另一个方面。 就像是有些习武之人,武艺高深,却也敬重着闻名天下的书法大家,哪怕这书法大家,其实手无缚鸡之力。 “这老友道行浅薄,但在这些方面,也称得是真材实料,毕竟是有庙中历代传承,而并非江湖上随口胡诌的神棍。” 松老叹息说道:“只不过,碍于道行浅薄,尽管他在风水卜卦等等方面,投入了无数精力,但造诣高低,其实相对真正高人而言,也是有限的。” 苏庭沉默了一下,道:“这位老先生救不了丁老夫人?” 松老摇头道:“老夫人在他那儿求了一道灵符,仍然治不了病症,后来又四处求医,也同样在四处拜神……” 顿了一下,松老说道:“甚至,这丁家也曾想要派人远赴七百里,来到落越郡,跟老夫讨要一道灵符,祛病消灾。” 苏庭惊叹道:“松老之名,竟然远传千里。” 松老闻言,满意点头,道:“正是如此,而这一次,你前往坎凌,势必经过景秀县,便顺手而为,治愈丁老夫人的病症。” 苏庭微微点头,又低声道:“只是,晚辈虽然祖传医术,但却不曾学得,早已失传,如今只能借用修行人的本事,尝试一下治病救人而已,却未必奏效的。” “尝试一下便是了,也并非定然要你治愈。” 松老缓缓说道:“若治愈不了,也就罢了。若是治愈得了,你在坎凌镇,便会有大助益。而在其次,也可扬我神庙的灵验之名,让景秀县也知晓,落越郡的雷神庙,才是真正灵验无比。” 苏庭摩挲了下光洁的下巴,一时无言。 “对了。” 松老似乎想起什么,叮嘱道:“你去之前,不要先表明身份,以免救不了人,污了老夫的名声。待你真有把握救人,再自称是我落越郡雷神庙出来的弟子。” 苏庭神色古怪,木然点头。 看不出来,一山还有一山高。 松老平常不显山不露水,稳重沉凝,未曾想到,在这方面的造诣,几乎堪比苏某人了。 苏庭吐出口气,充满感慨。 …… 于此同时。 孙家所在。 孙家内外,尽挂白色,便连灯笼也换上了白色,族人以及仆从,尽数换了丧服。 “大公子还没回家么?”风韵犹存的大夫人,一身白色丧服,跪在灵堂里,她神色凛冽,抹了把眼泪,缓缓道。 “还在路上,哪怕快马加鞭,短时日间,也赶不回来。”大管事低声答道。 “你将此事来由,尽数报知京城没有?”大夫人深吸口气,道:“老爷出事,症状非同寻常,这必然是有人暗中动手。” “小人已经报知于大公子,请大公子上禀司天监。” 大管事跪伏在地,心中却也忍不住颤动。 第九十八章 潜龙出渊,幼鸟展翅 大夫人听得这话,略微点头。 大管事依然跪伏在地,偶尔抬头,看向灵堂上的棺材,心中仍然有些恍惚。 在他心目中,家主智谋远虑,手段狠辣,尽管人已老迈,却也仍是垂暮的雄狮,威严雄壮,如同神灵一般。 他也认为,家主日后必定踏上先祖的道路,从而成就神仙中人,成为真正的神仙。 但这样一位在他心中,宛如高山般的人物,却如此轻易倒下了。 他不知道施法的是苏家那小子,还是神庙的庙祝,又或是家主触怒了那位秦宗主……但时至今日,他对于家主归天一事,仍然是宛如梦中,难以置信。 “苏家小子呢?” 大夫人似是想起什么,忽然问了一声。 大管事低声道:“据说租出了店铺,花了大价钱,买了一辆上好的马车,准备离开落越郡。” 大夫人冷哼了声:“想走?” 大管事闻言,沉吟着道:“夫人的意思是?” 说着,作了个手势,问道:“截杀?” 大夫人摇头道:“县官方庆的人,近日盯着孙府,也不可妄动,并且,老爷生前最恨有人擅自动手,打草惊蛇,咱们不能动手。” “那该如何?” “王家。” 大夫人冷声道:“王家断了根苗,恨极了一切与此事相关之人,眼下赵沃已经要处死,他这位王家家主,也有心思可以理会这个苏家的小子了。想来以他如今疯狂的性子,也不愿意放过这苏家姐弟。” “小人明白。”大管事低声道:“小人这就派人去给王家家主传讯。” …… 神庙。 池水悠悠,涟漪荡漾。 “苏庭离开了?” 松老这般问道。 青平站在身后,低声道:“弟子将他姐弟二人,送出了落越郡之外,这才回来的。” 松老点了点头,神色中有些复杂,终究是叹了一声,道:“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只能养得住老夫这井底之蛙,却容不下一条蛟龙。” 他指着那池塘中的鲤鱼,缓缓说道:“都说池鱼满三千六百,或出一蛟……可这落越郡之内,也就只有你我他三条池鱼罢了,但他却也仍然化了蛟龙。” 青平默然片刻,想起苏庭修行以来,那令人难以置信的进境,不禁叹道:“他性子虽然跳脱,但天赋绝顶,兴许本就是蛟龙种,不必化龙,只成长开来,便是真龙了。” “也许罢。” 松老吐出口气,指着那天空,充满感叹地道:“潜龙出渊……幼鸟展翅了。” 青平站在他的身后,只觉松老的身影,充满了落寞,充满了遗憾,仿佛几近腐朽的枯木,仿佛垂垂老矣的狮子。 可他想起苏庭,却又不禁有了相似的落寞之感。 今日潜龙出渊。 但这一头幼龙,尚未成长,还是年幼,便已堪比虎狼了。 …… 县衙。 方庆今日审理了一桩案子,圆满结束,正走出公堂之外,便想命人备马,去送一送苏先生。 然而才出门口,便见师爷匆匆而来,凑在耳边,说了几句。 方庆脸色变了又变,阴晴不定。 良久,才听他道:“苏先生离了落越郡了?” 师爷点头说道:“神庙的青平,刚刚送他离开,但王家的人,或许追得上。” 方庆默然不语,仰面看天,叹了声,道:“人间有福不愿享,地府有门偏要闯。” 说着,他微微摇头,忽然问道:“袁捕头可知晓此事?” 师爷点头道:“盯着王家的捕快,是袁捕头的下属,在王家有了动静时,他派了两个人出来,一个报知于您,一个报知于袁捕头。” 方庆沉默了片刻,眼神中闪烁不定,深吸口气,道:“随我去袁珪家里一趟。” 师爷闻言,微微一怔,略有不解,道:“这事与袁捕头有何干系?” 方庆缓缓说道:“暂时没有关系,但本官怕他会牵扯上关系,所以咱们两个,先买两壶酒,去找他饮酒。” 师爷对于事情来由,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只觉大人举动古怪。 方庆没有多说解释,只是拍了拍师爷的肩膀,道:“今日灌醉了他,也就是救了他。” 师爷略有茫然。 方庆只是叹了声,便当头往前而去。 他心里知道,一旦袁珪得知王家派人去截杀苏庭,无论出于什么想法,作为落越郡的捕头,也必然是要前往的。 但苏先生的本事,高深莫测,王家之人此次前去,无异于自寻死路。 倘如袁珪到了,却见苏先生施法杀人,亲眼目睹之下,证据确凿,袁珪这不敬鬼神的武人,势必要出手捉拿苏先生。 以苏先生的本事,绝非江湖上那些卖弄戏法的假道士可以相提并论,袁珪怕也斗不过他的神奇法术……而袁珪一旦动手,以苏先生的性子,也不会坐以待毙,更不会因为袁珪是捕头,而网开一面。 所以他心中明白,今日袁珪去了,八成也就回不来了。 方庆与袁珪虽然如今有些理念不合,但毕竟共事多年,也算融洽,不说情同手足,却也曾引为知己,无论出于什么念头,他都不愿让袁珪赴死。 “务必拦住袁珪!” 方庆深吸口气,暗道:“王家之人赶赴幽冥地府,苏先生不许我拦,但袁珪总是不能任由他去。” …… 落越郡往东,约有一里。 有一辆马车,沿着官道,徐徐行走。 这匹马虽然被苏庭用真气点化过,但也仍然够不上烈马良驹,日行千里的程度,拉着一辆车,坐着两个人,又有一堆行李,也是沉重。 这匹马能拉动这么一辆车,行走依然稳健,已算不错,非是劣马。 “真慢……” 苏庭吐出口气。 驾驭马车,自然不能比得骑乘快马那样一骑绝尘而去,除了一些特殊情形外,在大多数时候,也都是缓慢行走。 一来,马匹拖着车厢,奔跑久了,难免疲累,甚至累死半途,也是常见。二来,马车跑得太快,容易颠簸,坐车之人是否晕车还是两说,但倾倒侧翻的危险,也还是有的。 顾及到表姐还在车上,因此苏庭驾着马车,缓缓而行,如同悠闲散步一般。 实际上,马车虽是徐徐而行,可却也要比常人行走,要来得快些,但上辈子苏庭开车,如同疾风,习惯了风一样快的速度,如今倒是慢得让人焦急。 “嗯?” 忽然之间,苏庭眉宇一挑。 他伸手一拉,拉住了马头,停下了马车。 而在马车之后不远处,烟尘袅袅。 第九十九章 五怪相随 “小庭?” 表姐察觉马车停下,疑惑道:“怎么了?” 苏庭跃下马车,将那马绑在官道边的树木上,低声道:“姐,后边有点儿动静,咱们马车外的装饰,好像有掉了的,我去捡回来。” 苏悦颦闻言,也无其他想法,说道:“好。” 苏庭嗯了一声,回身往后走来。 而在马车后方的道路,黄烟袅袅。 苏庭走了数步,停在路中间,而前面的黄烟也在临近时,缓慢下来,现出真身。 那赫然是五只小怪,齐头并进,奔跑快速,掀起地上烟尘。 “你们……” 苏庭微微皱眉:“这是作甚么?” 五只小怪停在路间,纷纷作礼。 那老鼠依然断尾,只是眼神愈发灵动。 那刺猬断刺且断牙,显得参差不齐,尚未长好,只是也显得憨态可掬。 那条蛇尾巴倒是长了少许,但还未长好,比初见之时,短了一截。 黄鼠狼一瘸一拐,但大体上伤势已经恢复。 倒是那只狐狸,断了尾巴,长了毛发,如今倒是只短尾狐,单看屁股,倒像是个兔尾巴。 “你们……要随本座同去?” 苏庭得出这五只小怪的意思,不禁一怔。 他此前倒也想过,把这五只小怪带走。 放在以前,他随手收走,自然也由不得它们反抗。 但这一次,念在它们为了替自己办事时,都在孙家吃了大亏,伤势不轻,也就没有了强迫的念头。 如今未有想到,这五只小怪竟然追赶而来,要跟随自己而去。 “这五个家伙……” 苏庭微微皱眉,心中略有意外,但转念一想,也就释然。 这五只小怪经他点化,虽未成精,但也聪慧了不少,有了几分智慧,勉强懂得思考……虽然前次在受命办事时,吃了大亏,但苏庭时候常用真气洗礼,治愈伤势,无形之间,也让它们得了许多好处。 实际上,无论是“五鬼搬运术”的符纸,还是苏庭的真气,虽然对它们而言,是个束缚,但却也是个极为难得的机缘。 它们的智慧还不高,它们也没有什么所谓追求自由的念头,它们只知道,以往都在为生存而努力,为了捕食,以及为了避免被捕食,在不断挣扎。可如今在苏庭手下,得了好处,变得强壮,变得清晰,几乎成了精,便已经不是寻常动物可比,再没有了生存的危险。 它们懂得好处,于是,它们还愿意跟随在苏庭身边。 哪怕它们曾经在苏庭的命令下,几乎赴死……但它们自幼生来,不是捕食,就是险些被捕食,早已习惯了这些生死。 它们只知道,跟着苏庭,会更为安全,而将来的自身,势必要比如今更好。 “要跟本座一起离开,倒也未尝不可。”苏庭沉吟着说来。 五只小怪顿生喜色,各自作礼,颇为整齐。 尽管还未成精,但也已经到了几乎成精的地步……不谈其他,单是这份智慧,单是这个礼仪,放在常人眼里,便必定是成精的了。 “但也别高兴得太早。” 苏庭说道:“本座要远赴千里,这千里路途,走的是堂皇大道,入的是人间闹市,你们五只小怪总不能尾随在后,能不能得上马车还是两说,单是你们这五只小怪跟着本座车后,走在坦途大道上,便是大大不妥。” 五只小怪面面相觑,各有茫然。 苏庭叹了一声,道:“本座也不可能把你们收起来,放进车厢之内,跟表姐同坐。” 五只小怪还是有些茫然,甚至有些无辜。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看你们心底也没点自知之明,你们互相瞧瞧,看看你们长的什么样子?” 五只小怪各自对视,从对方眼神中看见自己,并不觉有异。 苏庭满是无奈道:“其实狐狸和刺猬还好,不大吓人,黄鼠狼倒也勉强,只是你们蛇鼠两个,未免太磕碜了些,太容易吓着人……尤其是女子,心里最怕你们这些蛇鼠小怪,本座万万不能吓着车内的女子,所以,你们五个要如何安置,本座还得考虑。” 这般说来,五怪终于明白了一些,个个露出惶然之色,生怕苏庭丢弃了他们。 而狐狸刺猬黄鼠狼,目光都朝着蛇鼠看了去,似乎在考虑向苏庭进言,丢弃了它们两个,只带三个。 苏庭也颇烦恼,总不能直接拿个麻袋套上,拴在马车边上,它们毕竟没有成精,没有修成什么高深道行,迟早得要闷死……正在烦恼间,目光一扫,忽然看见路旁的藤蔓,顿时眼前一亮。 他走过去,拉下一条藤蔓,真气运转,立时绕起,化成一个脸盆大小的藤窝,看向了这五只小怪。 “暂且委屈一下。” 苏庭说道:“你们五个今天就待在这藤窝里边,本座将藤窝绑在马车底下,带着你们离开……待到今儿个晚上,你们自个儿准备各自的窝,能遮风挡雨,又能透气最好,安放在马车底下,用绳子绑实了,这样本座将你们带走,也都简单了些。” 五只小怪闻言,忙是点头,各自惊喜。 苏庭又叮嘱道:“但要记着,窝可以做在马车底下,有人见了也无妨,但你们几个的本身,万万不能被人发觉,尤其是那车上女子,不能让她见着你们……一旦有人朝马车底下看,提早便藏起来,可懂了?” 五只小怪,懵懂点头。 苏庭见状,也微微点头,心底松了口气。 其实有着五只小怪跟随在侧,许多事情会方便一些。 不谈其他,单是穷困了些,缺钱了些,这五个家伙,就是现用的银仓钱庄。 “走罢。” 苏庭将藤窝绑在马车底下,让五只小怪钻了进去,才吐出口气。 其实,以苏庭的五灵搬运术,到了坎凌,自然也可以再去捉拿这五种小怪前来点化,再让它们饮下五鬼搬运术的符水,震慑一番,便可为用。 而这些步骤,虽然稍微繁琐一些,但也谈不上麻烦。 可眼下,既然这五只小怪愿意随他而走,他倒也没有拒绝,日后要动用五灵搬运术时,还省了一番手脚。 而且,这五只小怪,都是因他而伤,他不免有些歉意,如今要跟随他去,也不好拒绝。 当然,更重要的是,这五只小怪,如今受他点化,已经十分聪慧,日后成精的希望,倒也不小,甚至跟在他苏某人身边,也有望成妖……若是就这么放走了去,没有了他苏某人来教导向善,日后成精化妖,行凶作恶,为祸一方,岂不是自己的罪责? 苏庭自觉是有责任,要避免五怪为祸一方,因此须得收拢在身边,好生教导,行善积德,勿杀勿害,勿抢勿偷……当然,“偷”这个字在苏庭心中,纯粹为了押韵,实则是多余的。 “小庭,好了么?” 苏悦颦拨开马车边上的小窗帘,探出头来,轻声道:“东西捡回来了么?” 苏庭笑着道:“捡回来了。” 他站起身来,便要往前而去,驾马前行。 然而就在这时,老鼠忽然低低叫了一声。 而苏庭嘴角也勾起一抹笑意。 “来了。” 第一百章 苏某人正面出手的机会来了! 苏庭朝着后方来路,落越郡方向,淡淡看了一眼,却未有停下,绕到了马车前方,跃了上去,低声道:“姐,我记得前方大道拐角,是不是有条小路,有一片水草地,还有一个池子?” 苏悦颦撩起车帘,轻声道:“是有那个池子,以前咱们去那池水旁采过药的,怎么了?” 苏庭笑道:“没什么事,这马儿渴了,先领它喝点儿水,吃些青草。” 苏悦颦说道:“也好,毕竟路途还远。” 这匹马儿,价值不菲,而苏悦颦一向勤俭节约惯了,也着实有些看重,加上拥有了自家一匹马儿,倒也颇有爱护之意,仿佛也拿它当宝了一样。 路途还远,马儿拉着一辆车,确实要吃饱喝足。 又要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这种举动,着实不可取。 苏庭驾着马车,加快了速度,跑了小半里地,才见岔路,他没有沿着官道而去,反而拐入岔路。 “本以为不来了,能让我轻松上路,前往坎凌。”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低声道:“怎奈何,还当真是有前来送死的。” …… 水草地并不远,小道拐进去,不过几十步,也就到了。 “小庭,你赶车怎么快了?” “没什么,只是想试试这马儿有多少气力而已。” 苏庭应了一声,下了马车,牵着马儿,凑近了水池,让它喝水吃草。 而苏悦颦也下车来,看着马儿喝水,看着这青草水池,面带微笑,似是有些欢喜。 苏庭也知这些年来,表姐为了照顾他,每日为了柴米油盐而劳作,数年来都没有踏出落越郡半步,不曾有过清闲赏景的时候。 而这片地方,姐弟二人,也已是好些年不曾来过。 苏庭见她欢喜,心中也欢喜,顿时有些不忍破坏了表姐的心情,但在这时,他耳边一动,已有了些许动静。 “姐,待会儿有点小事,不要担心。” “有什么事么?” “不足一提的小事。” 苏庭看着表姐,微笑道:“你要相信我,不要惊慌,不要害怕。” 苏悦颦有些愕然,但眼神中也渐渐浮现出忧虑来,不知苏庭说这话,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 “什么事情都不重要。” 苏庭背负双手,微微笑道:“重要的是,你要相信我的本事,无论今日有什么事情,都没有我摆不平的……正因有此本事,所以神庙的松老看重于我,落越郡的方县令敬畏于我。” 顿了一下,他偏头说道:“我知道姐近来心中满是疑惑,但未有主动询问,是在等我开口,今日我便让你亲眼所见。” 苏悦颦怔了一怔,似乎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这些时日,确实心中疑惑,但苏庭不讲,她也不问。 可疑惑还在,今日苏庭是要替她解答了? “等着看。” 苏庭这般笑了声。 他本想直接等待来人,在表姐面前,尽数解决,摊开一切。 然而又考虑到对方来人,表姐势必担惊受怕,便先说这一番话,让表姐稍微安定一些。 再者说,待会儿出手,势必动静不小,令表姐震撼。 而眼下预热一番,铺垫一些,先有些心中猜测,有了心中准备,待会儿倒也不至于惊吓到。 苏庭暗道:“我苏某人出手,不说鬼哭神嚎,也是动静浩大,若不先让表姐有个准备,只怕吓着她了。” …… 脚步声陡然传来,显得十分密集,仿佛人数不少。 但仔细听去,实则人数不多,只是因为来人腿脚颇快,前一脚落下的脚步声刚传开,那一脚又落下,声音又来,所以显得接连不断,颇为密集。 “这就是习武之人所言的轻功?” 苏庭暗道:“这几个人,武艺倒是不低……” 此外,他还听到了一个显得十分古怪的脚步声,跟其他脚步落足的声音,并不相同。 苏庭已经有了一匹马,所以听得出来,这是马蹄声。 他嘿然一笑,看向神色异样的苏悦颦,笑道:“姐,你先上车里,在里边看着。” 苏悦颦犹疑道:“小庭……” 苏庭笑道:“听我的。” 苏悦颦点了点头,才上了马车。 苏庭牵着马儿,离开水池边上,拴在旁边的树木上,避免待会儿马儿受惊而逃。 他做完这些,又跟表姐说了句安心,才缓缓走回水池边上,静静等待。 脚步声,马蹄声,由远而近。 听声音,似乎到了岔道拐角处。 一个拐角,也就几十步,便到这水池所在了。 苏庭背负双手,静等来人。 然而,脚步声,马蹄声,似乎由近而远……仿佛直接冲过了这条岔道,直接沿着官道,往前方去了。 苏庭愣了一下。 轻风吹拂。 青草压低,池水泛起涟漪。 这风似乎凉得发冷。 苏庭忽然有种萧瑟寂寞孤独。 “艹!” “白痴啊!” “就不会看一下马蹄印和车轱辘印么?” “没这点常识,还追什么追?” 苏庭怒骂一声,静了下来,也略感无奈。 倘如来人追错了路,去往了别处,那也就当作他们的造化了。 可他们去的是前路,找不到自己,迟早要折返回来,而苏庭也要往前赶路,终究还是要遇上的。 既然避免不了,那么,与其在前头遭遇,不如还在他准备好的这个地方,来把事情处理妥当,将来人送往幽冥地府,也就是了。 苏庭微微摇头,略有无奈,他双脚微张,深吸口气,旋即把真气聚敛在喉间,陡然发出一声长啸。 “苏小爷在这边啊……” 他长出口气,声音传开。 待一声喊去,才收了真气。 看他意犹未尽的模样,若不是动用真气入喉间须得谨慎,只怕他下一句就喊出一声快来打我呀。 他喊过了这一声,那边倒也听见了,当即脚步声调转过来,由远而近。 苏庭站在水池边上,看着来时的小道。 待得脚步临近,人影得见。 苏庭当即神色一震,精神抖擞,心中暗道:“苏某人修行以来,从来都是暗中阴人,隐晦出手,今时今日,正面出手的机会,总算到了!” …… ps:满百章了!求收藏! 第一百零一章 王家老爷,唐家公子 当头一匹高头大马,显得十分雄骏,筋肉条纹鲜明,比起苏庭花钱买来的这匹,显然上了一个层次。 周边四个男子,身材高大,却显得步伐轻盈,跟着那骏马而来,丝毫不慢,显然轻功造诣不低。 而骑着这匹骏马的,是一个年逾花甲的老者,体格虚胖,头发灰白,显得十分憔悴,而脸色难看,眼睛当中,充满了血丝。 落越郡这一亩三分地,说小也是小,说大也算大。 生长在落越郡的苏庭,并不认得这个老头儿,但他依稀看得出来,这个老头儿与那王家公子,面貌有着少许相似。 “来者可是王家老爷?” 苏庭笑吟吟说道:“不知王员外来此,有何贵干?” 花甲老者眸光沉凝,看着苏庭,咬着牙道:“送你下去,给你姐夫作伴。” 苏庭眼神之中,闪过一抹寒意,缓缓道:“家姐尚未婚配,哪来的姐夫?” 王家老爷冷笑了声,道:“我那可怜的孩儿,是为了找你姐姐,才在夜间半道上,被赵沃那混账所杀……如今他已赴了黄泉路,那么作为父亲的,也该了去他的心愿。” 说着,他伸手稍微一挥。 身边四个武者,绕着四方,欺近前来。 苏庭没有退后,也没有动作,只背负双手,看着临近前来的几人。 他略微猜测,这四人当中,有两人已成内劲,登堂入室,在武道之中,堪比二重天。而另外两人,稍差一筹,但气血强盛,筋骨粗壮,显然武艺也是不低。 “小子,据说你当初跟我那孩儿,也算有些交情,便去给他跑跑腿,作个仆从好了。” 王家老爷目光看向了不远处的马车,冷声道:“至于你姐,待她死了,老夫亲自让人给她配婚,也算给她一个名分了。” …… 苏悦颦在马车上,看着那几个陌生人。 虽然她在落越郡也有多年,但也不识得这位王家老爷。 只是离得不远,她也听得这老者与苏庭的对话,尽管对事情来由不甚清晰,但不妨碍她心有猜测。 这王家老爷,似乎为了他的儿子来,似乎也是为了自己来。 “住手!” 眼见那四人逼近了苏庭,她心头不禁慌忙,连是掀开车帘,跃下车来,道:“王老爷,你既然是要找我的,有事便朝着我说,不要伤了小庭!” 王家老爷看了过去,眼睛微亮。 只见那女子五官貌美,清静柔弱,在惊慌担忧之中,颇有一种令人怜惜的味道。 王家老爷略有失神,回过神来,才叹了一声,他心中总算明白,为何那苦命孩子,平日里妻妾成群,还要在落越郡方庆的眼皮子底下行险,去找这女子,最终导致丢了性命。 “小姑娘,你没有讨价还价的资格。” 王家老爷终究过了血气方刚的时候,他已年老,阅历颇多,心态沉凝,当下冷声道:“今天你要给我孩儿作伴,而他这大舅哥,也要跟我那孩儿作伴,你们黄泉路上,才不寂寞。” 说着,那四个武者,已经站到了苏庭面前三步处,停在那里,等侯王家老爷吩咐。 对于眼前场面,苏庭仿若未见,只是回望一眼,朝着表姐作了个手势。 苏悦颦关心则乱,此刻见他如此轻描淡写,又沉静了下来,想起了之前苏庭的那番话,似乎对此早有预料,更像是在等侯此时此刻,且没有半点顾虑,反倒视如等闲小事。 她不知道苏庭哪来的自信,但她忽然之间,有些心安。 于是她站定在马车边上,没有走过来。 苏庭朝着表姐笑了笑,转过头来,看向王家老爷,还是将眼前四人,视而不见。 只见这少年背负双手,不惊不惧,悠悠说道:“这可是落越郡的地方,而方庆方大人,一向是秉公执法,哪怕是王家,也不能践踏律法,任意杀人罢?” 这话刚落,眼前四个武人,也都露出了嘲笑之色,满是讥讽。 王家老爷更是冷笑出声,不屑道:“律法?” 他翻身落马,缓缓走来,道:“方庆确实是个不可雕琢的朽木,哪怕是孙家,也不可触犯落越郡的律法……但这里不是落越郡!” “这里是荒郊野外!” “这里荒无人烟!” “老夫让人杀了你,再顺手埋了你,谁能知晓?” “哪怕方庆挖到了你,又哪来的证据,治老夫的罪?” 王家老爷伸手一挥,道:“杀了老夫那苦命孩儿的是赵沃,但你们也逃不过干系,今日念在你们还不算行凶之人,老夫才与你们多说几句,让你们死个明白,眼下既然明白了,那便上路罢!” 他手挥落下来,当前一人应声而动。 苏庭目光一凝,伸手入怀。 苏悦颦心头一跳,紧张不安。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又有马蹄声传来。 “公子,他们的脚印拐入小道了!” “快追上去,不能让苏姑娘出事了。” “是,公子。” 而在那些声音传来的时候,苏庭已经侧身避过当前这武者的一爪,退了一步。 那武者一爪拿去,却没能拿住这个寻常少年,不禁错愕。 然而除却苏悦颦之外,其他人却没有注意到这边,而是看向了小道来处。 只听马蹄声疾跑而来。 来的是两匹奔驰的骏马! 当头一匹,浑身雪白,毛发光亮,行走优美,而双眸有神,赫然是一匹难得的宝马,比之于王家老爷骑着的那匹骏马,更胜许多。 而白马身旁的那匹棕色大马,虽然不如这匹白马如此上等,可也是显得十分雄骏,不比王家老爷的那匹马来得逊色。 总而言之,这三匹马,都远比苏庭买来拉车的这一匹,胜了不止一筹。 “王叔叔,且慢动手!” 白马之上那人,高呼出声:“王叔叔,万万不能伤了我家小妾,有得罪之处,侄儿在这儿跟您赔罪了。” 那声音有些慌忙,有些尖细,连喊了几声。 而随着声音临近,甚至还没等到王家老爷有所回应,那匹雄骏异常的白马,已经临到近前来。 …… ps:回来得晚些,诸位久等了。 第一零二章 水行力士! “好一匹宝马!” 苏庭见得那马迅速近前,快得惊人,不禁眼睛亮了一亮。 但他往上看去,目光落在骑马之人的脸上,顿时脸颊抽搐了一下,张了张口,偏过头去,仿佛被惊吓到了。 众人目光也都随着声音看去。 只见那匹雪白的宝马上边,坐着一个青年,体态稍胖,然而面貌丑陋,脸庞上满是坑洼,似是早年得病留下的痕迹。 无须多说,苏庭便知来人是谁。 唐家大公子! 此人自幼生了天花,但却未死,而在脸上留下了许多痕迹,加上原本五官便不大端正,便显得不堪入目。 或许正是因为如此,这唐家公子才对于美貌人儿最为喜好,尽管家中已妻妾成群,在外仍然流连风月场所,并且,凡事最是喜欢附庸风雅! 而这一匹宝马,苏庭可以断定,整个落越郡,也独有一匹! 哪怕是孙家家主,都没有这样的坐骑! 因为这匹马,必然是价值不菲,而除了这位败家公子,落越郡之中,也没有谁会为了一匹马,砸下大价钱! …… “王叔叔,且慢动手。” 唐家公子气喘吁吁,来到近前,连忙下马,道:“王叔叔……” 王家家主不待他继续开口,便是冷声哼道:“你来干什么?” 唐家公子忙是说道:“小侄听闻您是因为王兄之事,要惩治苏家之人,但你或许不知,这苏悦颦姑娘,与此事全无干系,也是无辜之人,且她与小侄已定婚约,早有媒人上门提亲过,小侄是请您高抬贵手,放过侄儿的这个小妾。” 这话一出,苏庭怔了半晌。 苏悦颦更是愕然,满是茫然。 苏庭回过神来,看向唐家公子的目光,跟先前已有不同。 定了婚约?媒人提亲? 什么玩意儿? 就凭这个玩意儿? “定亲?” 王家老爷冷声道:“老夫可不曾听说过。” 唐家公子讪讪说道:“无论您听没有听说,但她也是我唐家的人了。” 王家老爷寒声道:“唐家的人又怎样?小儿生前,对她如此上心,老夫作为父亲,总要完他心愿,若真如你所说,也就当老夫得罪你唐家一回了……” 唐家公子心中一急,便要继续开口。 然而王家老爷挥了挥手,喝道:“少说废话,这荒郊野外,当心老夫连你一并埋了!” 唐家公子脸色大变,那满是坑洼的脸庞上,变了又变。 而唐家公子带来的那人,也是将气血凝成内劲的人物,当即心中一凛,往前迈步,将唐家公子护在身后,满是警惕。 “王叔叔切莫误会。” 唐家公子脸色变了一变,才道:“据传这苏家小子,与王兄不合,死不足惜,倒是那苏家姑娘,本也无辜,但王兄既然生前因她而招惹了劫难,那么小侄也就忍痛,让她替王兄填命了,只不过……” 他说到这里,脸色变得古怪,低声说道:“可这般如花似玉的美人儿,就地埋了,未免可惜,不若交给小侄,调教几日,再送她去找王兄?” 远处苏悦颦脸色煞白,满是惊惧。 苏庭脸色阴沉,目光之中,寒意森然。 其余人无不感到错愕,也对这唐家公子的性子,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顿时目光都变得古怪。 “放屁!” 王家老爷沉声道:“她是老夫要用来给那苦命孩儿配阴婚的,须得清清白白,岂容得你来染指?” 唐家公子还要说话。 然而王家老爷目光冷淡,渐生杀机,满是威胁之意。 唐家公子顿时把话咽在喉咙之下。 “说够了没有?” 就在这时,苏庭陡然厉喝,他忍无可忍,喝道:“苏爷爷急着赶路,可没闲心听你们闲话家常,今日送你们一并上路!” 言语落下,他伸手入怀,掏出一个明珠,随手抛入了那水池当中。 众人颇有错愕,面面相觑。 话说得如此凶狠,可跟他将明珠投入水中,有何干系? 唐家公子叹了一声,暗道:“疯了疯了……这小子被吓疯了,可怜那美人儿,也要跟着去了。” 他看了那边一眼,只觉苏悦颦面貌清丽,在惊惧之中,更带着异样美感,不禁让人愈发心动。 只可惜今日如此美人儿,也要遭难了。 怎么当初就先让王兄盯上了呢? 他正在遗憾惋惜之间,便听王家老爷冷冷道了一声:“将他脑袋摘下来!” 声音落下,顿时有两个修成内劲的高手,欺上前去,要将苏庭拿住。 然而苏庭背负双手,神色冷淡。 两人临至近前,他目光依然看向王家老爷,仿佛不曾见到二人。 落在其他人眼里,只觉得这苏家小子,像是被吓傻了那般,一动不动。 “小子,上路罢。” 一人朝着苏庭身上抓去,要将他制住。 而另外一人,则是探出一掌,只拍苏庭脑袋,要将他一掌拍死,拧下头来。 然而苏庭依然未动,只是眼神之中,顿生不屑,满是嘲讽。 两名武者见他如此神色,忽然心中一凛,动作慢了一瞬。 而就在这时,轰然一声! 水池之上,掀起浩大波浪! 从波浪之中,陡然探出一只手掌,大如蒲扇,通体透明,竟是以水凝成! 什么? 众人如遭雷击,脑袋空白。 但那水之巨掌,却没有停顿,一瞬而至,伸手一握,便把前头一位内劲高手,握在掌中,动弹不得。 而水掌一握,顿时成拳,未曾停下,打向了前方那人。 水流转动!滚滚风声! 那武者陡然惊醒过来,露出惊恐之色。 然而水之巨掌,极为巨大,已在眼前,覆盖周身。 这高手无法闪避逃遁,脑袋瞬息空白,只照本能,内劲迸发,一拳轰去,声响震荡,气血炽烈,便是一座石碑,怕也被他打断。 这武者一拳轰出! 那水行力士一拳打来! 一拳大如房屋,另一拳大小约似碗口! 一大一小,场面震撼! 只见足以断碑裂石的一拳,打在那水行力士的拳面上,却只让那水荡起涟漪,溅出水流。 然后,便见这武者的一拳,打入了水行力士的“拳掌”之内。 甚至因用力太甚,他连同半只胳膊,都陷入了水流当中,无法自拔。 场面陡然一静。 众人仍然难以回过神来。 然而水行力士这一拳,往前推去,便将那对拳的武者,彻底收入了“拳中”,裹在了水流之内! 第一百零三章 大开杀戒 抽刀断水水更流! 举拳打水,也仍然是可以预见的场面……无非就是水面溅开,拳掌击入水中而已。 而眼下那修成内劲的武者,便是如此。 他的一掌,便打入了水流当中。 水行力士往前一推,便将他整个人,都裹在了水流之内。 风仍在吹拂,青草摇曳。 众人呆如木鸡,思绪空白。 只见一尊巨人,从池塘之中立起,神威凛然,势不可挡。 而那池塘,赫然变成了一个满是淤泥的深坑! 因为这巨人,通体以水流凝成,便是以池水为身! 先是反应过来的,是唐家公子身边的那位内劲武者,他终究习武多年,反应比旁人更快,回过神来,目光之中,充满惊骇,难以置信。 他只觉口干舌燥,不禁咽了口口水,看着水行力士体内的两人。 那两人被困在水人的体内,无法呼吸,如同沉在池水之内,挣扎不断,却挣不出水人的身体之外,惊恐脸色变得愈发难看……尤其是最后那人,虽然后被裹入,但因内劲迸发,消耗太大,故而显得气短,当下已是嘴唇铁青,眼神恍惚,将要窒息而亡。 “我与方庆说过,这里有一扇通往地府的门户,你们不来也就罢了,眼下既然来了,苏某人微言轻,想来也阻拦不得。” 苏庭缓缓而行,而那水行力士,跟随在侧,他看向前方,背负双手,平淡道:“原本苏某还懒得送你们一程,但仔细想来,大家都没什么深仇大恨,毕竟也还是邻里乡亲,既然你们要去地府游玩,而苏某又向来心善,今日便帮你们把这门打开了。” 众人几乎都没有听清他的这番话,只看着那逐渐逼近的巨大水人,心中万分惊惧,俱都为之失神。 王家老爷张了张口,思绪仿佛都僵硬凝滞了起来,饶是他岁至六十,数十年经历,早已沉稳,却也在此刻破了心境。 唐家公子微微颤抖,便是当年在外游历时,第一次杀人灭口,都不曾这般失态。 他身后那位内劲高手,更是脸色变幻,极为难看,哪怕当年他错杀一位武道高人的妻子,受那内劲大成的高手所追杀时,也都不曾有这般难以置信。 习武之人,再是厉害,终究还是习武之人。 但眼前这一尊水行巨人,已经不能是用“人力”二字可以描述的了。 水行力士,威势无匹,宛如龙虎临至。 便是那几匹马,也都烦躁难安,隐约有惧怕,甚至臣服之意。 苏悦颦站在不远处,呆呆看着那一尊以水凝成的巨人,饶是她再是聪慧,饶是她再有猜测,也不曾想过是如今这个场面! 她想过小庭或许暗中习武,且武艺高深。 她也想过小庭掌握了什么,拿住对方把柄,因此巍然不惧。 但她从未想过,会出现这样的场面! 那是什么? 那是一尊巨人,以水凝成,仿佛天兵神将。 而这一尊天兵神将,似乎受小庭的号令? 那小庭岂非神仙中人? …… “王老爷……” 苏庭徐徐而行,往前而来,淡淡说道:“既然您害怕您那苦命的公子,在黄泉路上过于寂寞,何不亲去地府走上一遭,在那路上,也好给您那独子作个伴。所谓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你爷俩在黄泉路上,好有个照应……” 说着,他目光一寒,那水行力士蓦然扑了上去! 轰隆震响! 水流转动!气闷之声! 恍惚之间,如同瀑布垂落! “快走!” 左侧那武人,拖住了王家家主,便要带着他走。 然而右侧那武人,心中惊惧,已无心理会王家家主,转头便跑! 但水行力士,一掌一个,将他二人各自捞在手中,掌握成拳,顿时将这两个修得可以搬运气血的轻功高手,裹入了“体内”,沉入了水中。 “是你!” 王家家主陡然喝出声来,眼神中又惊又惧,但却状若疯狂一般,怒吼道:“是你!” 他想到了赵沃临死前的呐喊! 赵沃那一刀劈的是石人! 但石人忽然变成了王家公子! 眼下没有石人,但却出现了一尊水人! 这是道家法术! 这是神仙之法! 这已不是武艺可以阐述的范畴! “是我!” 苏庭冷笑了声。 轰然一声! 水行力士猛地往前扑去。 王家家主躲避不及,“撞入”了水行力士的怀里,顿时沉入其“体内”,被水流包裹! 不过片刻之间,水行力士体内,就裹住了五人,沉溺其中,无人可逃。 而在其中,更有两位凝成内劲的高手! 苏庭目光平淡,没有半丝波荡,目光看向了唐家公子,微笑道:“怎么还不逃?” 唐家公子张了张口,竟是发不出声音。 那内劲高手醒悟过来,忙是一惊,脸色极为难看。 “苏少爷……” 唐家公子终究还是没有被吓傻,他深吸口气,勉强压住心绪,只是惊惧难以抑制,声音仍显颤抖,“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总不至于要连我一起杀了罢?” “往日无冤?” 苏庭走近前来,微笑道:“这倒是的,只不过近日无仇,也不见得吧……比如你派人来威胁我苏家姐弟的媒婆?比如你本已安排好的对我的报复?” 说到这儿,苏庭摸了摸下巴,朝着他认真说道:“盘算了下,咱俩近日可算是有仇了。” 唐家公子脸色大变,忙是说道:“这不怪我,只是苏姑娘美貌,又听闻她心性纯善,旺夫招福,我这才色迷心窍……所谓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总不至于是死罪罢?” “不至于死罪?”苏庭面色古怪,道:“就凭你这混账,觊觎我家姐姐,派人威胁,暗中谋害,你说得死几遍才够?” 唐公子心中悔恨无尽,只怪当时鬼迷心窍,此刻悔之晚矣。 “苏少爷。” 唐公子哀求道:“哪怕唐某早日有错,但今日好歹也是来救人的,望你能网开一面,饶我一命。” “救人?” 苏庭笑道:“不是抢人么?而且,你抢不到人,也还想把我苏某人的命送给王家老爷,更想推迟些时候,再把家姐的性命,一并送了……如此,你说你该不该死?” 就在他声音落下时,那内劲高手陡然转身,立时便逃。 这内劲高手,本想救着唐家公子一并离开,但眼下情势非同寻常,他自知无法带人逃命,便只能先自行逃命。 但他才一转身,跑了三步。 身后便有轰隆声音传来! 这内劲高手,只觉背后有瀑布垂落,又是冰凉潮湿,又是剧烈震撼,眼前当即一黑,便无知觉。 第一百零四章 苏庭的本事 “既然当了人家的爪牙,助他作恶,那便不要乱跑了。” 苏庭看着水行力士体内挣扎的那人,微笑道:“何况苏某人今日也是要灭口的。” 言语落下,他目光转来,落在了瘫倒在地上的唐家公子身上。 唐家公子浑身一寒,陡然喊道:“在落越郡这地方杀人,无论你是何人,都躲不过方大人和袁捕头的!” 苏庭露出嘲讽之色,道:“杀人?既然你们这些凡夫俗子,都能想着在此杀我,那我堂堂一个修行中人,还怕这个?” “更何况,荒郊野外,你们死了,也没人知道是我苏某人动的手。” “哪怕袁珪来查,也就查你们一个失足落水,溺毙当场。” “即便袁珪知晓古怪,可验出来的结果,也无可奈何……因为,你们当真是溺水而亡!” 声音落下,水行力士伸手一捞,便将有话要说的唐家公子,握在了掌中,沉在了体内,溺在了水里。 “反正他们也都上路了,多你一个也不多。” 苏庭摆了摆手,水行力士站立不动。 力士体内,唐家公子挣扎不断,隔着水流,瞪着苏庭,满是不甘与怨恨。 “上路吧,别在人间当祸害了。” 苏庭颇有感慨,语重心长地道:“你今日死了,少了一个祸害,也就当积阴德了。” 话音落下,唐家公子一口气没能上来,两眼翻白,顿时窒息昏沉,渐渐溺死。 至此,王家老爷随同追寻而来的四位高手,以及唐家公子二人,尽数被水行力士,收在体内,尽数溺杀! 可怜那几位内劲高手,气血凝成内劲,也是武道登堂入室的人物,与修道人二重天的境界相仿。 这样的人物,除非被修道人背后施法,以阴招咒杀,否则,在正面争斗当中,修成内劲的武道高手,绝不会逊色于任何二重天的修道人。 哪怕是松老亲来,面对一位内劲高手,正面争斗之下,也难言取胜。 只是,怎奈何苏庭有五行甲在手,施法化成一尊水行力士,威势无匹,本领惊人。 面对水行力士,莫说内劲之人,哪怕是武道登顶的大宗师,都要为之心惊。 “可惜了,若是用满是锋锐气息的金玉之水,凝成这水行力士,那么威势之盛,怕要更上一层。” 苏庭吐出口气。 他操纵着水行力士,回到了池坑之中。 轰然一声! 水行力士陡然解体散开! 池坑立时又满了池水! 只是内中已是多了七具尸首! 苏庭伸手一招,五行甲落入手中。 他顿了一下,转头看来。 在不远处,表姐目光凝滞,看着这里的变化,神色之间,依然是恍惚如在梦中。 “姐。” 苏庭唤了一声,低声道:“我之所以能不惧孙家,能蔑视王家,能让方大人敬畏,能让松老看重……靠的不是其他,就是你今日所看见的。” 他走近前来,神色认真,道:“这就是我的本事。” …… 翌日。 落越郡。 王家报案。 唐家报案。 当日午后,袁捕头亲自率人探查,于落越郡外,池塘之中,寻得七具尸首。 据人查探,七人无一例外,皆是溺水而死。 后来猜测,约是唐家大公子落水,王家家主得见此景,思及自家儿子,不忍唐家公子丧命,因此与下人同施援手,奈何水池边上湿滑,一个跌落,便拉下一个,接连七人,接连落水,所以,溺死众人。 这般结果,令人无比错愕。 这更让市井茶楼之间,充满了谈资。 整个落越郡,都充满了难言的气氛。 不久之前,孙家家主病死了。 如今王家老爷连同唐家公子,也都溺水而亡。 放眼落越郡,各大家族屈指可数。 竟然在短短数日之间,便有这三家大族的家主及继承人,接连死去。 这让落越郡当中,议论颇多。 而其中最让人浮想联翩的,便是袁捕头……就说这位铁面捕头,当日脸色难看,面见方大人之后,有辞去捕头职位的意思。 …… 孙家。 灵堂之中。 “去拦苏家小子的人,全都死了?”大夫人脸色难看,又是惊惧,又是后怕。 “是的。”大管事低下头,微微颤动,道:“王家老爷加上四名护卫,以及唐家公子和他的护卫,全都溺毙。” “溺水?”大夫人脸上泛起苦涩,道:“其他人溺水也就罢了,但那三位内劲高手,也会在一个池塘里溺水?” “此事绝不简单。”大管事咬牙道:“据小人听说,他们几个是会水的能手,而且身具内劲,不谈水上行走,但至少不会溺死在池塘里。” “小小池塘,溺死七人。”大夫人想起家主离奇身亡,心中畏惧难当,只说道:“看来这位苏家的后辈,当真不好招惹。” 大管事也觉得家主身亡,多半不是恶病,与苏家小子,难脱干系。 他这般想着,越想越是心惊,忽然想起什么,匆忙道:“若是不然,小人再禀报公子,请他再次上禀司天监?” …… 神庙。 今日松老未有替人解签,据说是身子不适。 但在后院当中,松老看着那池水中的鲤鱼,良久未语。 青平站在他身后,亦是沉默。 “三位内劲高手,两位得以搬运气血的武人,都是习武有成,精通招式技艺,甚至都曾沾染过人命。” 松老吐出口气,道:“便是他们来犯神庙,老夫也要畏惧三分,但这个少年……” 他顿了一下,终究没有开口。 青平看他背影,只觉松老忽然之间,显得萧瑟落寞。 松老数十年修行,可人生道路,已经到了尾声。 苏庭修行短短时日,却已越过了松老的顶峰,而他更是年轻,寿元绵长,前途无量。 谁也不知道,他能走到哪一步,能登上多高的峰顶。 青平吐出口气。 到了今日,他心中的震撼,反而微弱了许多。 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对于苏庭,他已能淡然处之,根据自己以往的道路来行走,不被影响。 “难得。” 松老似乎察觉到了他的变化,转过头来,赞赏道:“真是难得。” 第一百零五章 景秀县 景秀县外二十里。 官道之上,一辆双驾马车,徐徐而来。 拉车的两匹马儿,俱都神骏万分,气态昂然,尤其是左边那头,通体雪白,宛如玉质,竟是一匹宝马。 而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样一匹宝马,连同旁边一匹棕色良马,竟是一同用来拉车,堪称暴殄天物。 而这马车的车厢,也十分宽敞,大气华丽,在两匹好马的拉动之下,依然平稳,未有颠簸。 驾马之人,赫然是一个少年,面貌俊朗,神色悠闲,吹着哨儿。 看他一身黄色长衫,朴素简洁,甚至洗得发白,像是一个贫家少年,但看他驾驭的这辆马车,以及他本身的气态,却绝非寻常少年可比。 “这一路走得还真顺利啊。” 苏庭吐出口气,暗道:“我还以为这一路必定波折无数,跌宕起伏,精彩万分来着。” 他本以为自己修行之初,劫数接连而来,哪怕没有什么妖魔鬼怪挡路,怕也会有强人劫匪拦路打劫,所以这千里路途,怕也不会平静。 然而没有想到,一路行来七百里,居然真的是风平浪静。 这让原本心有准备的苏庭,不禁有种复杂的心绪,似是松了口气,似是有些遗憾失落,似是有些愕然,到最后也就释然,或者说麻木了。 毕竟大周治下,如今还算太平盛世。 从落越郡到坎凌县,千里路途,便是换作平常人来走,也不见得有什么危险。 更何况他是修行之人,便是真有什么魑魅魍魉,或鬼怪精生,想要伤人害命,可感应到他修道人的气息,也必然不会来招惹他。 苏庭摇了摇头,略显无奈,伸手在白马屁股上拍了一下,道:“走快点了啊,今天就到地方了,苏神医我还得去治病呢。” 这匹白马,赫然是唐家公子的爱马,也算是落越郡的第一宝马。 当日他灭了王家老爷和唐家公子,便得了他们身上的银两钱财,以及三匹好马,连同自己买下的那匹马,便有了四匹马儿。 他考虑了一秒钟,就决定把唐家公子的白马,以及他那侍卫的棕色良马,留了下来。 至于王家老爷,以及他原先买的那匹马,则被在落越郡相隔的县,卖了出去……当时那马车庄子,看着这匹白色宝马,简直眼睛发亮,要出高价买下,被苏庭拒绝,后来甚至还有过杀人夺马的念头,只是不知为何,不了了之,让苏庭略感遗憾。 卖了两匹马,其中王家老爷的那匹还是好马,他就此得了一笔银两,又加上王家与唐家等七人身上的银两,以及王老爷和唐公子的玉佩腰带等物,也算发了笔小财。 于是苏庭又把原来的车厢卖了,换了一座更大的车厢,内里宽敞舒适,外头也算华丽,驾驭起来,四平八稳,少了颠簸。 然后,他就将这一匹白玉宝马,一匹棕色好马,用来拉车。 当时便让马车庄子内的人,看得目瞪口呆,捶足顿胸。 即将化身苏神医的苏大少爷,全然没有“暴殄天物”的自觉,将两匹好马用来拉车,觉得这次马车宽敞,又走得平稳,倒十分满意。 …… “小庭。” 苏悦颦轻声道:“要到景秀县了么?” 苏庭回头笑了声,道:“快到了。” 身后的车帘,被束在一边,让表姐也能看清道路,也能看见苏庭……这自然是苏庭的手法,他考虑到路途遥远,生怕表姐过于枯燥。 其实在刚刚离开落越郡时,因苏庭施法,化出水行力士,溺杀众人,苏悦颦还是十分恍惚,难以置信,仿若身在梦中。 此后的数日,她将车帘放下,让自己冷静了一段时日。 哪怕到了今天,她也仍然难以相信。 她会拜神,也相信有神。 但她怎么也不曾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相依为命的弟弟,也是神仙中人。 小庭之所以能不惧孙家,之所以能蔑视王家,之所以能让方大人敬畏,之所以能让松老看重……靠的不是其他,就只是小庭,已入了修仙的道路,神仙的境地。 她心中在最初的难以置信后,便是欢喜,替苏庭欢喜,但也替自己担忧……小庭已是神仙中人,而她还是凡人,而小庭日后长生不老,她终究要老死人世。 二人终究要仙凡两隔? 苏悦颦微微垂首,略有叹息。 她十分聪慧,她大约能够猜测,小庭前些时日教导她的东西,便是神仙中的知识,也是有心传她修行之法,但却至今没有任何教导。 她大约能察觉出来,小庭至今未传她法门,兴许便是她如今体内的寒气。 那寒气究竟是什么? 小庭也治不了? 松老也治不了? 雷神天尊的灵符也治不了? 那么坎凌苏家,真能治得了? 她轻叹口气,昨夜心血来潮,问了一句这寒气可是十分棘手,但小庭轻松笑着摇头,却也看不出什么。 但她却能察觉出什么。 “姐。” 苏庭说道:“快到景秀县了的。” 苏悦颦被他打断了纷乱的思绪,回过神来,轻声道:“好吧。” 这些时日,苏庭花费不小,多是从王家老爷和唐家公子那里得到的钱财,以及卖马换来的银两,也算富余。 而向来节俭心疼的苏悦颦,却也没有再劝说他了。 金银钱财对于常人而言,无比重要,但是对于神仙中人而言,兴许便是如同粪土。 也难怪这些时日,店铺未开,但姐弟二人却从来没有缺过钱财。 忽然之间,马车忽然停了下来。 “小庭,怎么了?” “没事,前头有几个人在路边歇脚,放了行礼,我放慢些,从侧边过去。” “嗯……” 苏悦颦目光从侧方看过去,忽然见得那几个汉子,怔怔看着这边,目不转睛。 她心中一惊,低声道:“小庭,他们不会是拦路的强人吧?” 苏庭摇头道:“不会。” 苏悦颦道:“那他们为何这么盯着咱们?莫不是真起了歹意?” 苏庭微微皱眉,打量了对方几眼,收回目光,摇头道:“不是,他们是看呆了而已……多半是咱们姐弟生得好看,把他们惊着了。” 苏悦颦怔了一下。 苏庭笑道:“哪怕真是强人,以我的本事,在这人世之间,还怕谁来?” 苏悦颦想起当日那尊如同天神一般的水人,才点了点头,未有担忧。 …… 那双驾马车,徐徐而行。 马蹄走过,车轮滚过,印痕犹在。 扬起的尘埃,尚未落下。 这几人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才见得当头那个商贾,嘴角抽搐了下。 “暴殄天物啊!” “黑白两马拉车……那白马神骏非常,绝对是上等的好马。” “这样的马,即便不是千里马,也必然要受王公贵族宠爱,那个少年居然用来拉车?还用上两匹马?” “这是哪家公子,如此奢侈?” “看那小子的衣着,也不向什么贵家公子。” “马车里好像有个姑娘,没见着脸,但我觉得一定漂亮,你们见着了么?” 众人面面相觑。 而那马车已徐徐远去。 第一百零六章 丁家 景秀县。 丁家。 近几日里,丁家上下,颇为忙碌。 丁家老夫人重病,导致丁家之人,俱都寝食不安,也都忙前忙后。而连带着府中的下人,侍女家丁等等,也比往常时候,听到了更多的主家吩咐。 这丁家大爷,是坎凌县的县令老爷,而他青年之时,正是有名的孝子,只因如今仕途正盛,才不能奉养母亲。 而这景秀县丁家的主事人,是丁家二爷,他也是孝子,尤其是每当大爷回来探亲之时,更是孝敬有加。 “胡老觉得如何?” 丁家二爷面貌消瘦,有着一抹山羊胡。 而那胡老,是顾县有名的老医师,正是他花了重金请来的,并且,为了请来胡老,他更是派人用马车前往顾县,接来了胡老。 这老者约有六十,精神面貌甚好,只是此刻,略带愁容,微微抚须,皱着眉头道:“老夫从未见过这般症状,适才也用了些方法,稍微尝试了一遍,依然没能看出什么。”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声,道:“不是老夫医术太差,着实是这种症状,世所罕见。不但老夫行医数十年未曾见过,便是在医书上,似乎也不曾记载……在医道典籍上,老夫也算博览群书,其中有些相似的症状,但细究之下,仍然不是。” 丁二爷闻言,微微一叹,神色复杂。 胡老微微拱手,道:“这一番马车接送,却接来了老夫这么个没见识的,真是枉费了丁老爷一片苦心。也罢,既是如此,这回诊金老夫也就只收六成了……” 丁二爷眼角抽搐了一下,终究没有多说,因为他早知这胡老的规矩,与其他大夫有所不同,当下只是微微偏头,吩咐道:“准备银子。” 那下人才刚刚退下,而就在这时,忽然又有一个家丁匆匆而来。 而这个家丁,让二爷也不禁有些重视,往前迎了两步。 因为这个家丁有些不同,他是从坎凌县过来的,也是丁家大爷的人。 “二爷。” “怎么?” “门口来了个人,自称神医,能治老夫人的病。” “神医?” 丁二爷略感错愕,这方圆百里内,但凡有名的大夫,他都邀请过了,甚至方圆百里内有名的灵验神庙,也都拜过了,怎么还有个神医自己上门来了? “什么神医?好大的口气……”胡老脸色微沉,道:“老夫行医数十年,也不敢自称神医,相识的老友们,也无人敢担当神医之名。这方圆数百里,但凡有名的大夫,老夫多是相识,不知他是哪位,竟然胆敢自称神医?” 说着,他看向丁二爷,说道:“这个世道,招摇撞骗之辈,向来不少,丁老爷可要小心谨慎才是。” 丁二爷微微点头,道:“这些时日来,丁某邀请来的也有,自行上门的也有,浑水摸鱼的也有,正如老先生所说。” 说到这里,丁二爷目光古怪,满是深意地看了眼前老者一眼。 胡老却没有看见他的眼神,只是看向那家丁,说道:“那人还报了来历么?” 家丁恭敬道:“回老先生,适才门房说了,那人并未报来历,只说是从东方而来,精通医术,听闻本府老夫人病症缠身,本着医者仁心,前来救治。” 胡老冷笑了声,道:“不过是没有来历的,多半也就是江湖骗子……他长什么模样?看起来可有博览群书之气态?可有比老夫年长,阅历深厚么?” 家丁面色古怪,低声道:“那是个少年人。” 胡老闻言,更是哈哈大笑,朝着丁二爷道:“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一个少年人,字还没认全,医书怕也没读过三本,病人只怕也没治过两个,就敢自称神医,上门来招摇撞骗,莫不是要拿老夫人试手不成?” 丁二爷闻言,面色微变。 胡老笑着说道:“这样一个少年人,又自称从东而来,莫不是那个贫家少年,流浪至此,混口饭吃?你来说说,他长什么模样?” 家丁神色愈发古怪,道:“小人适才经过前院时,看见他穿着一件淡黄长衫,平平无奇,稍显残旧,还洗得发白了。” 胡老更是哈哈一笑,摇了摇头,这回却不说话了。 丁二爷脸色变了又变,才低声说道:“速速让他离开,但要记着,不能得罪了人。” 然而这家丁却面色更为怪异,他凑近前来,低声道:“二爷,小的见来人可不简单,赶不得的。” 丁二爷闻言,稍微一怔,道:“不过一个衣着残旧的贫家少年人,怎么就赶不得?” 家丁看了满面不屑的胡老一眼,再度压着声音,说道:“来的虽是个少年人,但他却是驾着马车来的。” “马车?” 丁二爷微微皱眉。 马车对于常人而言,还是极为昂贵的。 一个贫家少年,能驾驭马车而来,便代表他并非真正贫穷。 那这个少年,真有本事? “二爷。” 家丁说道:“那个少年驾的还不是平常马车,而是双驾马车,车厢华丽,而那拉车的两匹马,是小的生平仅见……尤其是左边一匹白马,足以堪称宝马,也就坎凌县苏家才有这等上好良马。” 丁家二爷神色阴晴不定。 他并不怀疑这个家丁说的话。 因为这个家丁跟随大哥已有多年,倍受大哥器重,堪称心腹,曾跟随着去过京城,见过世面。 双驾马车,在京城中,代表士子出行。 而在这些远离京城的地界,倒也没有管得太广,也有一些大族的掌权人,偶尔用双驾马车,甚至三驾马车。 但无论这个少年是何身份,可是有着这辆双驾马车,至少代表着此人绝非贫家少年。 医术是否高深,还是两说。 但是这样的人,倒也不好轻易得罪。 “就尝试一下罢。” 丁家二爷,吐出口气,道:“请他进来,看他能否治得了老夫人。” 说到这里,他心头却也是有些难言的沉闷,这些时日以来请了不知多少名医,俱都无果,如今其实也是死马当活马医了。 “二爷,您这是……”胡老呆了一下。 “胡老,这个少年,是有马车来的,不是贫家少年,不如让他试试,兴许是真人不露相呢?”丁二爷道。 “马车?” 胡老怔了一下,又劝道:“二爷可要知道,这个世道,骗子也是懂得下血本的,说不得就是特地租了辆马车来瞒骗您的……您听他穿的破衣衫,显然是租了马车,没钱再去换一件了。” 丁家二爷稍显无奈,道:“所以今日还请您老在旁观看,若是他真有差错,您老也好指正,避免出现事端。” 胡老皱着眉头,顿时不语。 丁家二爷道:“若他真是出错,老夫人的性命,可是要您挽回的。” 顿了一下,丁家二爷才叹道:“诊金照八成给。” 胡老眼前一亮,道:“好。” 第一百零七章 你明白什么了? 丁家门前。 一辆马车停在这里。 这是双驾马车,一匹白马,一匹棕马,仿佛一黑一白,拉着那华丽车厢,显得十分不凡。 只是稍有不美的,是驾车的少年,衣着过于简朴,但他气质出众,而在眉宇之间,也有几分玩世不恭,仿佛一位游玩的尘世佳公子,却掩过了这一身残旧衣衫的寒酸气态。 他摩挲着光洁的下巴,等得百无聊赖,吹着口哨儿,倒也颇有闲心,浑然不知自己在刚才时候,险些连门还没进就要被人赶跑。 “小庭。” 苏悦颦低声道:“这就是松老让你医治的这家人?你真有把握么?” 苏庭摊了摊手,道:“我也不知道,而且松老自个儿也不知道,他只让我来帮一帮手,看看情况,能治便治,不能治也就算了。” 苏悦颦道:“那不会被当作是上门骗吃骗喝的罢?” 她为人聪慧,当年苏家父母还在时,她也常是帮手做些生意,接触过一些人,听过一些事,倒也想得明白。 苏庭摇了摇手,笑道:“看见咱们的马车没有?谁都知道,能有这样的马车,就绝不是寻常人家……哪怕这丁家的人信不过我,但也不会贸然将我赶跑,除非他丁家老夫人病了之后,让这丁家二爷都恼得疯了。” 说着,他伸手拍了拍这匹白马,笑着道:“这可是通行证。” 收回手掌,他偏头看着丁家门口,也略感惊讶,为何至今没有人来接他进去? 才这般想着,顿时就有一个家丁匆匆出来。 这个家丁约有二十来许,眉清目秀,门房见了他都颇为恭敬,显然地位不低。 “先生。” 这家丁来到近前,躬身道:“二爷命小人来迎先生入内。” 苏庭看他一眼,年纪不大,服饰也与门房相同,可想起适才那门房等人十分恭敬,倒也讶异,随口问道:“你是丁家什么人?” 那家丁震了一下,低下头去,一息之后,才抬起头来,看向苏庭,躬身道:“小人明白,请先生稍等。” 说着,他转身小跑,匆忙入了丁家之内。 苏庭坐在马车上,看他背影,一脸茫然。 “这老兄明白了什么?” 苏庭愕然良久,“我怎么不明白?” …… 丁家之内。 那家丁匆匆而来,见了丁家二爷,施了一礼。 丁二爷道:“那神医呢?” 家丁低声道:“神医不愿进来。” 丁二爷略微一怔,带着疑惑。 胡老也有疑惑,但随口便要讲出“这人生怕原形毕露,不敢进来”的话。 但就在这时,那家丁又道:“小人身份浅薄,地位低微,神医示意,须得二爷亲去,才能迎这位神医入内。” 丁二爷还未说话,就听胡老哼了声,道:“小小年纪,架子倒是不小,还真摆上了神医的谱。” 丁二爷微微皱眉,未有开口。 然而那家丁却低声道:“但凡神医,多是自恃身份,也多有古怪性情。依小人看来,这位少年人有此高傲性情,想来也有对应的高深医术。二爷,咱们如今遍访名医,求神拜佛,已经走遍了,可不要怠慢了这位,能治不能治,放他进来便知。” 丁二爷沉吟点头,便要开口。 然而那胡老见了,却又咋呼出声。 这家丁微微皱眉,他不是景秀县的人,他在坎凌县官丁业身边已有多年,见过世面,知晓处理事情,如何软弱,如何强硬,此刻见状,便道了声:“这位神医,不请自来,已是自降身份,如今要丁家之人亲去迎接,请他来救老祖母,如此待遇,也是理所应当。更何况,他是亲自驾马而来,您倒还是从景秀县雇马车去顾县请来,待会儿还得送回去的……” 他话语之中,不咸不淡,语气恭敬,但却绵里藏针。 胡老脸色变了又变,十分难看。 丁二爷有些忧虑,但想起这胡老反正也是救不了他老娘,也不必再多么恭敬了……只是先前那少年施救时,避免少年人出错,还须胡老照看。 “行了,你在这儿陪着胡老,我亲自去迎这位小神医。” …… 丁家门前。 “小庭。” 苏悦颦也略带疑惑,轻声道:“先前那人说自己明白了,他是明白了什么?你先前那话,有什么特别的意思么?” 苏庭转过头来,看着苏悦颦,摊了摊手,也颇无奈,道:“我也不知道他究竟明白了什么。” 正在苏庭也满腹无言之时,丁家里头又匆忙出来一人。 来人衣着华丽,貌若中年,只是显得消瘦一些,鄂下一缕山羊胡。 他走出门口,看见这一辆马车,眼前一亮,又看见马车上的少年,衣着虽然朴实,然而面貌端正,气态悠闲,却又有几分身在尘世,却不入尘世的味道。 但从这份气质来看,丁二爷便知晓,这少年绝非贫家少年。 他不敢怠慢,匆匆而来,近前道:“丁某考虑不周,有所失礼,望先生恕罪。” 言语落下,他便是躬身一礼。 苏庭下了马车,微微摆手,道:“丁二爷不必客气,我名苏庭,从东边而来,听闻贵府老夫人一向心善,如今得病,人人忧虑,苏某也算此道能手,故而前来,尝试一番,是否得以治愈老夫人。” 说着,他目光看了看这位丁二爷。 丁家有三兄弟。 老大便是坎凌县的县官丁业。 老二是景秀县丁家的主事人。 老三则练武成痴,年过三十,仍不成家,只是武艺甚高,颇为厉害。 眼下这位,便是丁家二爷了? “丁二爷。” 苏庭说道:“我姐弟二人还有急事,无意耽搁,咱们还是直接进去,见老夫人罢?” 丁二爷侧身,道了声请。 苏庭却不缓不急,返身将表姐苏悦颦接了下来。 丁二爷目光一亮,却又低下头来。 苏庭扶着表姐下来,才对着丁二爷旁边的家丁,吩咐道:“好生看管我的马车,万不能有失。” 丁二爷笑道:“这是自然……” 他偏头说道:“将苏先生的马车,带到后边,好生喂养。” 第一百零八章 九天十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医神宝典 丁家之内。 作为景秀县有名的家族,这座宅院也是十分大气华丽,没有孙家那种数百年的沉淀,却有一种崭新的蓬勃之态。 只是在苏庭眼中,孙家之内,如龙潭虎穴,层层阵法都是布置……而在丁家宅院之内,虽然也是按照风水排列,根据指点而建造,可毕竟比不得昔年上人居住的府邸。 “请……” 丁二爷在前领路。 苏庭与苏悦颦,跟在身后,缓缓而行。 苏悦颦少见这般大宅,目光稍微打量,但又生怕失礼,也未有细看。 而苏庭倒是闲庭信步,如同行走在自己家中。 来到了老夫人房前,已有人在前等侯。 一个是先前的家丁,一个是花甲老者。 只是让苏庭有些摸不着头脑的是,那老者眼神之中,充满不善,全是敌意。 苏庭眉宇挑了挑,回忆了一遍,也不记得自己认识这个老家伙,当下有些莫名其妙,但他向来不是服输的性子,目光一凝,便回望过去。 胡老忽然之间,便觉对方眼神如同寒光,心中一悸,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 苏庭收回目光,随着丁二爷入了房中。 胡老喘息不定,心有余悸,但他再看那少年,却已没有那种心悸之感。 “怎么回事?” 胡老暗道:“早些年睡梦中偶尔莫名惊悸,但近些年来,老夫自治两回,药到病愈,已多年没有这种毛病了。” 他隐约觉得是那个少年,但又觉得这想法过于荒诞。 正当他思绪浮动时,身边家丁已然提醒道:“胡老先生,那位神医已在房中,还请您也入内,一齐诊治。” 胡老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又想起什么,挥袖道:“胡说什么?什么一齐诊治?他能治得什么?是老夫指点这胡来的后辈才是……” 那家丁也不恼怒,只是微笑,略微低头。 …… 房中。 苏庭体内运起真气,转至眼中,朝着床上看去。 床上的老妇人,头发灰白,显得颇为消瘦,脸色也甚是憔悴,偶尔嘴唇翕动。 “果然有些端倪,不是寻常病症。” 苏庭心中一动,便上前去,略微伸手。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陡然传来一声呵斥,道:“小子,你在干什么?” 苏庭顿了一下,回过头来,微微皱眉。 丁二爷也是颇为错愕。 只听胡老近前来,喝道:“所谓望、闻、问、切,你一进门来,看都没看两眼,问也不问一句,就先毛手毛脚的?须知我辈行医,礼仪规矩,俱不可少,你是哪家的后辈,连这些都不懂么?” 苏庭看向了苏悦颦。 苏悦颦微微点头,显然当年苏父也有类似的礼仪或规矩。 丁二爷与那家丁面面相觑,心中总觉不妥。 苏庭拍了拍衣摆,淡淡道:“我是苏家的后辈,至于这些……倒也没人教我,全是我自学成才,行了吧?” 胡老闻言,顿时一滞,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自学成才? 丁二爷和那家丁对视一眼,心中开始有些不安。 苏庭却没有理会太多,伸手过去,有模有样地把手搭在老夫人的手腕上……他对于经脉穴位,有着不浅的认知,倒也知晓,该触在哪个地方。 但其实这并不重要。 他只是要接触到老夫人,从而让自己真气渗入老夫人体内,探查老夫人体内的病症源头。 只是他才伸手触及,真气还转动,耳边又听来一句。 “你……这又是作甚么?” 然而胡老又开口道:“老夫人腰上还垫着东西,身子也没摆正,双腿还曲着,都侧身到那边过去了……你这是把的什么脉?而且,以老夫人的症状,病在心房,该先试左手脉象,你先拿右手作甚么?” 房中俱都有些沉寂。 苏悦颦知晓苏庭不曾学得其父亲的医术,不禁有些心虚,只是想起苏庭如今非是常人,却又有些期待。 然而丁二爷和那家丁,却是愈发感到不妥。 但眼下喊停也是不妥,至少有胡老在此,待会儿无论作出什么诊断,开出什么药方,还是请胡老判断为重。 哪怕胡老也颇是难以置信,原本他虽然觉得这年轻后辈,医学造诣必然不会高,但胆敢自称神医,上门治病,至少还是此道中人,懂得最普遍的常识。 作为同道中人,他要挑刺,多半也耗费几分精力,哪里知道,这个小子竟然真是一窍不通,连最根本的的常识都不知晓。 他眼神中充满难以置信,终是问了一声。 “小子,你这点本事,就敢来招摇撞骗?” “老头儿,谁招摇撞骗了?” 苏庭斜了他一眼,道:“苏小爷看的医书,就是这么把脉的……就算你团成一坨,拿你脚来把脉,小爷都能诊出你什么病。” 胡老顿时眼角抽搐,怒道:“哪有这种害人的医书?” 苏庭随口胡诌,不屑道:“您老见识浅薄,阅历太浅,作为井底之蛙,不认得也不稀奇。” 胡老怒道:“老夫自幼学医,不说阅尽古今典籍,但世上医书多也看过,医理也都明白,你敢说我见识浅薄?你来说说,这医书是什么名字,老夫还就不信了,老夫数十年博览医书,还能有没见过的医书。” 说着,这老头儿十分激动,吹胡子瞪眼,指着苏庭道:“说,那什么狗屁医书,叫个什么名字?” 苏庭伸手拍掉了眼前的手,淡淡道:“九天十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医神宝典。” 胡老怔了下。 丁二爷和那家丁也满是茫然。 这名字也不像医书啊? “你刚才说的啥?” “九天十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医神宝典。” “……” “您老听过没?” “呃……” 胡老脸色阴晴不定,怎么也听不出这名字会是一本医书,更何况,如此有特色名字的医书,他若是听过,也应当记得才是。 但真有这样的医书么? 胡老才这般想着。 苏庭又凑近前来,问道:“您老听过这医书么?” 胡老脸色变了又变,看了丁二爷一眼,才呐呐道:“略有所闻……略有所闻……” 不管怎么说,也不能被安上一个“见识浅薄”的帽子。 苏庭斜着眼睛看他一眼,才转回来,真气运转,渗入老夫人体内,沿着经脉游走,直至左心房。 他真气才刚运转而至,便触及异物。 “这……” 苏庭目光微凝。 第一百零九章 蛊毒 丁家。 房中。 众人只见那神色淡然,颇有玩世不恭之意的少年,在给老夫人把脉之后,顿时神色沉重,目光为之凝起。 众人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尤其是那位胡老,更是心中有些茫然。 他行医多年,虽然治不了丁家老夫人,但他沉浸此道多年,造诣也不低……可他也从未见过,有人是这样把脉的。 可问题是这样把脉,有违常理,偏偏这小子似乎诊断出了什么? 莫非那所谓的九天十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医神宝典,其实并非他随口胡诌,而是真的? 真有这样的医书? 另辟蹊径? …… “这玩意儿……” 苏庭真气运转,沿着老夫人的经脉,直到左心房。 真气顿时触及一物,他未敢惊动这异物,只怕此物一个发作,直接断了老夫人的心脉,灭了这老夫人的性命。 他用真气将这异物,逐渐包拢起来,避免待会儿救人之时,发作起来。 他真气运转,渐渐包裹。 然而在他心中,却有着几分难言的念头。 这根本不是什么病症! 难怪这些所谓的名医,也治不了病。 这是蛊毒! 而且毒性不浅! 正是因此,寻常庙祝,哪怕能借用神庙香火,借用神庙灵符,也治不了这蛊毒……除非当地神庙的庙祝,有着松老那样的道行,或可驱毒。 这般想着,他已将那蛊卵包裹,旋即收了真气,收回手掌。 “苏先生……”丁二爷略有焦虑。 “等会儿。”苏庭摆手道:“容我好生想想……” 说着,他又看向丁二爷,道:“给我备一顿好菜,我姐弟二人舟车劳顿,先吃饱喝足,休息一会儿,一个时辰后,我再给你答复。” 丁二爷倒没有多想,只是吩咐了声。 那家丁深深看了苏庭一眼,便转身离去。 而胡老本想说他果然是骗吃骗喝的骗子,可话到嘴边,却一时说不出口……他想起适才短短,在这少年面前已是吃亏,这时开口多半也是无用,不如等他解救之时,再来挑错。 …… 午后。 苏庭借口小憩,在客房中闭目养神。 “小庭。” 苏悦颦蹙眉道:“你有把握么?” 她心思灵慧,且苏庭与她一同生活,自然看得出来,这弟弟此刻似乎有些犹疑,似乎这病症十分棘手。 “若真没有把握,那咱们就走罢,不要拖着。” “吃人家的嘴短。”苏庭睁开眼睛,笑道:“当时走了还好说,受些白眼,现在走了,就是骗吃骗喝了。” “你呀……”苏悦颦道:“那当时怎么不走?” “因为我想了想,救人还是可以的。” 苏庭笑了两声,目光微凝。 老夫人中的是蛊毒! 跟当初表姐的症状,极为相似! 松老替表姐解了蛊毒,而苏庭修行之后,也曾问过方法,松老倒也没有藏私,直言相告。 而如今苏庭道行不亚于松老,加上他雷部真气,乃是天威,更是克制蛊虫之流,要治这次的蛊毒,松老或许还要稍微费力,但他却是不费吹灰之力。 只是当时苏庭疑惑的是,蛊毒的来源。 丁家老夫人是怎么中的蛊毒? 哪方修行人下的蛊? 一个老夫人,能得罪什么人? 又或是这丁家三兄弟,得罪了什么人? 毕竟一个是坎凌的县令,一个是景秀县的大族,一个则是练武成痴,手头染血的武疯子。 解了蛊毒救了人,是否会与对方结仇? 尽管他道行高深,不会畏惧这样层次的蛊道中人,但毕竟是得罪人的事情,所以这本是苏庭在考虑的事情。 但他想起了松老救下表姐之事,便又留了一分心眼。 接着他用真气裹住那蛊卵,才发觉异处。 这蛊卵没有修行人的痕迹,也即是无主之物。 这样的状况,要么是那蛊道中人已死,要么这蛊卵本就是另类的虫豸毒卵,非是炼蛊之人的手笔。 也即是说,如今已没有了下蛊之人。 治疗老夫人的蛊毒,倒也并非不可。 “放心,我有把握。” 苏庭这般说着。 苏悦颦仍觉得他似乎有些心事,但却没有再多问。 只见苏庭微微闭目,稍作休息,但心中念头犹在。 “这蛊毒……怎么就有些熟悉的味道?” …… “水呢?” “就在这儿。” “放到老夫人房中等着。” “是。” 那家丁抬起头来,看着这个岁数比自己还小的少年,哪怕他见多识广,心中也颇不平静……这个少年人,竟然真的看出了老夫人的病症,要对症下药? 苏庭拍了拍衣摆,前往老夫人房中。 他让人准备的水,并不是寻常的水。 此为上池水,实则就是取自于竹篱头或空树穴的水,性微寒,味稍甘,对于常人而言,能扫邪气,清恶毒,去蛊疾。 当年松老得了那蛊蛇之毒后,就用此水为引,配置解药。 这上池水其实用处不大,只是略有效用,但效果好歹也算是有的。 虽说这次蛊毒不深,苏庭可以用真气驱毒,但若是不用药物,单凭真气,未免显得过于神异了些,所以才借用一下这水的用处。 来到老夫人房中,丁家二爷和胡老也在这里。 二人等侯良久,见苏庭来时,不禁对视了一眼。 其实对于这个少年,他们心中还是有些不大尽信,毕竟过于年轻了些,毕竟又是所谓自学成才,还是那不曾听过的医书。 尽管从先前来看,这个少年仿佛看出了什么,但也未必不是故作姿态。 所以真要治病之时,还要多加注意。 丁家二爷为此,已先叮嘱了胡老。 而胡老自觉数十年行医的造诣,也都不能治得此病,自然不信这少年治得了病,但先前那少年的模样,却又像是真有把握……对此,他心中也是十分复杂,同样也是十分在意,只要这少年出现不妥,就要立时制止。 “两位靠边站吧。” 苏庭伸手挥了挥,道:“将那水放在床头,苏某人今日替老夫人治病,保管今日痊愈。” 二人面面相觑。 今日痊愈? 立时见效? 莫说这疑难杂症,便是受热伤寒,也须治上几日,逐渐调理吧? 他真有把握? 他真不是骗子? 第一百一十章 蛇卵 “起!” 苏庭命人将上池水喂老夫人饮下,旋即真气运转,点在老夫人手腕之上,逐渐沿着臂膀而起。 在其他人眼里,也就只是他在替老夫人按动推拿,活络筋骨气血罢了。 然而在苏庭手中,真气转动,早已渗入老夫人心脉当中,沿至心房所在,将此前裹住那蛊毒的真气逐渐推走。 这一点须得小心谨慎。 苏庭本身倒是没有什么危险,但却要避免这蛊毒迸发,伤及老夫人。 真到那个时候,除非他有上人的道行,否则也救不回来。 这也正常,毕竟杀人容易,救人不易……杀人不过一刀,可要令人起死回生,便是阳神真人,都无能为力。 “这厮半晌不动,是要作甚么?” 胡老颇是纳闷,他也算是对推拿活血等等方面有所涉猎,但对于苏庭的手法,却十分陌生。 但他之前在苏庭这里吃了亏,姑且也当作那所谓《九天十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医神宝典》确实是有,因此也就没有打扰,甚至制止了丁家二爷的烦躁,让房中安静下来。 毕竟行医之人,最基本的规矩,还是要有的。 苏庭已经着手医治,这般过程中,便不好打扰。 除非出现了让他胡某人觉得极可能危及老夫人性命的举动,才不能坐视。 …… “这蛊虫……果然是蛊蛇。” 苏庭目光微凝,暗道:“这是蛇卵?” 这是一颗虫卵,不过米粒大小,附在老夫人心房所在,汲取老夫人一身血气。 所以,老夫人近来不断虚弱,因而多病。 罪魁祸首,就是这颗蛇卵。 看蛊卵此刻的状态,已经孵化小半。 老夫人病了好些个月,也即是说,再等小半年,蛊卵就足以孵化。 当然,老夫人若是坚持不住,撒手而去,这蛊卵也就毁了……但只要老夫人用药物吊着性命,得以不死,那么,这蛊卵便会继续存活,汲取血气,再过小半年,也便会孵化出来。 只是让苏庭觉得古怪的是,这蛊卵之上,没有修道人的痕迹。 如果是蛊道,那么这蛊卵的主人,必然已经死了。 如果不是蛊道,那么这就不是蛊卵……或许是一种类似于寄生虫的蛇,寄生在人的体内,汲取血气,从而壮大,与蛊道相似。 但无论是有人下蛊,还是大自然的神奇,但至少是让苏庭解去了。 “出来!” 苏庭左手一点,按在老夫人的喉间。 老夫人顿时咳嗽出声,连同那所谓上池之水,一同喷出。 而在那水中,赫然有一点白色蛇卵。 但还未等众人看见,苏庭真气一转,将那蛇卵裹住,顿时收在袖里。 他转过身来,右手背负在后,淡淡道:“老夫人病症已愈。” 房中沉寂,顿时无声。 几人相顾茫然。 这就痊愈了? 没有下药? 也没见什么治疗举动? 只是稍微按动血肉,活络气血,便让老夫人痊愈了? 丁二爷微微皱眉,没有开口。 那胡老颇有错愕,也有古怪。 而苏庭背负双手,缓缓说道:“老夫人今夜便能醒来,再等两个时辰左右也就是了。至于苏某……” 他目光缓缓扫过,落在丁家二爷身上,笑道:“你们倒也放心,眼下天色渐晚,便是继续赶路,也要找个地方歇息,如此,苏某今夜便住在丁家,也算给你们一个放心。” 丁二爷闻言,心中稍定,忙是笑道:“先生可莫要误会,丁某不曾疑过先生,今夜既然先生要住在这里,丁某自当好生招待。” “行了。” 苏庭挥了挥手,道:“老夫人醒来之后,告知于我,也就是了。至于我那马车,好生看管,尤其是我那两匹马,好生伺候着。” 丁二爷道了声是。 胡老犹自茫然。 他本已断定苏庭确实是个招摇撞骗的,如今骗了一顿吃喝,便要匆匆逃离丁家。然而正当他想要这么开口,却听得苏庭要留宿在丁家,当下便有些茫然。 直到此刻,苏庭走出门去,他仍然有些难以回过神来。 就凭那少年,轻描淡写捏了几遍,就能把丁家老夫人这几乎无解的恶疾,就此消解? 怎么可能? “胡老……胡老……” “呃,二爷,您说。” “苏小神医既然是医治好了家母,不若胡老前去,探上一探?” “哦……对……” 胡老顿时点头,上前去给老夫人把脉。 丁二爷仍有些犹疑,道:“胡老觉得怎么样?” 胡老皱着眉头道:“身子还是虚弱,只不过……好像脉象活跃了些,不似先前那般弱……唔,说话间的工夫,又活跃了一些……” 这行医数十年的老者,愈发茫然,愈发迷惑。 怎么会这样? 退一步说,哪怕这少年当真把人治愈,但见效也忒快了些。 丁二爷欣喜道:“那家母今夜可否醒来?” 胡老沉吟良久,才道:“或许可以。” 说着,他收回了手,心中充满了难言的情绪。 他行医数十年,没能治愈这老夫人。 可一个少年,不过举手投足之间,甚至未用药物,只轻描淡写,便治好了这等难解的病症。 莫非世上真有所谓《九天十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医神宝典》? …… 苏庭走出老夫人房外,往临时落脚的小院去。 迎面便见表姐正在等侯,匆匆而来。 “小庭,怎么样了?” “收拾东西赶紧跑!” “什么?”表姐吓了一跳。 “哈哈……” 苏庭哈哈笑道:“逗你玩呢,老夫人病已痊愈,咱们这两日就住在丁家,当一回贵客罢。” 苏悦颦这才松了口气,伸手拍了他一下,道:“总没个正形,险些吓着姐姐了。” 苏庭嘻笑道:“这不是见你近日心事重重,逗你开心嘛……今夜老夫人就能醒来,咱们就等着吃宴席好了,明日在景秀县游玩一日,后天再去坎凌。” 苏悦颦尽听他安排,自然没有异议,只是充满着感慨,道:“小庭,你长大了。” 苏庭微笑道:“这是自然。” 他没能学得苏父的医术。 但他学得神仙的道法。 治病救人,依然能行。 他拍了拍衣摆,正要说话,忽然之间,袖中动了一动。 苏庭目光一凝,面色微变。 百十一章 白蛇孵化 啪地一声! 袖中陡然传来一声脆响。 “什么?” 苏庭面色微变,暗道:“它竟能以我真气为生?” 这虫卵本是依附在老夫人心房当中,汲取血气,眼下被苏庭真气裹住,推出老夫人体外,然而此时此刻,竟然能以真气为生,汲取了苏庭一缕真气,从而迸裂破壳。 “小庭,怎么了?” “没什么,不过是个小玩意儿。” 苏庭笑道:“是老夫人的病因,已被我制住了,但它有些变故,让人稍微有些意外罢了,倒不是什么麻烦。” 苏悦颦微微点头,仍有几分担忧,叮嘱道:“你还要小心些。” 苏庭双指一并,点在袖中,笑道:“就凭这小玩意儿,再是强上百倍,也翻不了什么风浪。” …… 房中。 苏庭从袖中取出了白色蛇卵。 这蛇卵极为微小,竟然不过米粒大小。 卵壳洁白,宛如玉质。 换作常人,兴许也就只当是个小白玉珠子。 “生命力还真是顽强。” 苏庭看着蛇卵上面的一丝裂缝,目光微凝,道:“汲取老夫人血气为生,借以孵化……但得了我的真气,反而更为受益,竟然有孵化迹象了。” 他这般念着,心中犹豫了一下,旋即真气朝着内中,灌注进去。 这蛇卵没有炼蛊之人的印记。 或许是下蛊之人死了。 或许是自然生长,寄生人体的一种小蛇。 但不管怎么样,眼下也都对他形成不了威胁。 可他对于这种小蛇,却有一种好奇。 “再给你添些助力。” 苏庭这般念着,真气灌注,如同点化一般,点透内中的小蛇。 啪地一声! 蛇卵当即破碎! 只见桌上,一团米粒般的白色玩意儿,团在一起,旋即伸张开来,赫然一条小蛇儿,细如发丝,长约两寸。 若不细看,也只当是一根白发,或是一条白虫。 苏庭打量了片刻。 那白蛇儿忽然朝着他游动过来。 “嗯?” 苏庭伸出手去,只见那小白蛇儿,来到了他的手上,团在一起,熟睡过去。 “果然,它没有主人,可一出生便见着了我,又因我用真气助它,点化于他,所以天生亲近。” “真要说来,可比那五只小怪,要更亲近于我,听命于我。” “也罢,就先收留你了。” 苏庭手上一收,又寻了个瓷瓶,打了个孔,将这小白蛇放在里头。 其实他也不知道这条小蛇有什么作用,但他对于这小蛇寄生在人体内汲取血气而生长的奇异习性,感到十分好奇,因此也先留着,日后兴许也能有用。 至少,这条小蛇,刚刚出世,几乎已成精怪,哪怕日后只用来炼成五灵搬运术,也是极好的。 …… 入夜。 “老夫人已无大碍。” 苏庭缓缓说道:“只是病得久了,血气亏空,让这位胡老开几贴药也就是了,但要记得,虚不受补,老夫人也是年迈,不能用大药。” 丁二爷道了声是,看向了胡老。 胡老心中十分别扭,道:“你既然医术高明,怎么自己不开药?” 苏庭挥了挥手,淡淡道:“我治好了老夫人的病,余下的这点小事,又何必再入我手中?” 胡老闻言,恼怒道:“那这小事就得入我手中?老夫可不是来给你打下手的,你这小子,敢看轻老夫,太猖狂了……” 苏庭说道:“不给我打下手,那你自家定的这狗屁规矩,病治不成,屁事不干,白拿人家几十两银子,开个药方都不愿,还有脸了?” 胡老脸色顿时黑成了炭头,却没有说话。 苏庭斜了他一眼,心中暗笑,他自己哪里懂得什么医道,能开出什么药方来,正好这老头儿拿了丁家的银两,顺手用上也就是了。 “苏先生。” 丁二爷冲着苏庭施了一礼,才朝着胡老道了声“胡老先生”,接着才笑道:“今日家母病愈,正是大喜,丁某已然备下酒菜,看天色正是晚饭时候,不知两位……” 苏庭点头道:“我正好饿了。” 胡老看了他一眼,却没有多说了。 在此时此刻,老夫人醒过来一回后,便没有谁再认为这小子是来骗吃骗喝的了。 …… 丁家的酒菜,可算是美酒佳肴。 这也算是苏庭穿越以来,吃得最丰盛的一顿。 尽管之前在王家公子那里混吃混喝,伙食也算不错,但那王家公子本就不是为了结交于他,也舍不得花大钱,吃上真正的好酒好菜。 今日苏庭救了丁家老夫人,丁家倒真是好生款待。 便是苏悦颦,一向勤俭节约惯了,看见这些酒菜,也不由得感到惊讶。 “没事,吃吧。” 苏庭凑近前去,轻声笑道:“今后什么燕窝鱼翅,人参鲍鱼,还得你愿意吃才成。” 以他如今的本事,再凭五灵搬运术,钱财不成问题,要吃这些东西,也不成问题……只是日后修行有成,得以辟谷,甚至开始不食人间烟火,那时还真得有食欲才成。 苏悦颦闻言,微微一笑,道:“总爱乱说话。” 苏庭哈哈一笑,正要说话,忽然一声闷响! 嘭地一声! 接着一个人摔了进来! 那是丁家的一个下人,抱着手臂,正在哀嚎。 苏庭一眼便看出来,这人臂骨已经断了,肋骨也断了一截……显然是在身侧踢了一脚在腰间,若不是手臂挡着,抵消了力道,那么断的就不是肋骨,而是内脏了。 来人手段狠辣,下的是死手。 苏庭目光微凝。 然而这时,丁家二爷依然站起身来,震怒道:“老三,你干什么?” 门外缓缓走来一人,虎背熊腰,面貌粗犷,神态冷淡,皱眉道:“不过是个下人而已,有什么打紧?我叫他让开,他让得太慢,阻了我的路。” 丁家二爷怒道:“母亲病了这么久,我传信给你,你都不回来,今日回来,便先伤了府中的人,你还有规矩了么?” “什么狗屁规矩?一个下人阻我的路,死了就死了……” 丁家老三挥手说道:“病就病了,我又不通医术,回来又救不了人,何况我还在练剑,哪有闲工夫回来看?” 说着,他来到苏庭面前,伸手就抓起苏庭面前的一块肉,朝着口中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这小子又是谁?” 百十二章 丁家老三 这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面貌粗狂,举止狂野,一手提着那肉,大口便咬,油水顺着胡子滴落下来。 苏悦颦心中微惊,不禁朝着苏庭身侧靠近一些。 苏庭目光微凝,身子微侧,将表姐护在身后,又伸手入怀,握住了五行甲。 丁家二爷猛地拍桌,怒道:“不得无礼,苏先生便是救下了母亲的神医,还不见礼?” 那丁家老三低下头来,看着苏庭,点头道:“年纪不大,医术倒也不浅。” 说着,他看向丁家二爷,淡淡道:“看见了吧,没我回来,该有人救得,还是有人救得。我要是回来了,可没人能救,也还是救不了。以后咱娘再有这事,你别再让人去扰我练功了……” 丁家二爷脸色难看,阴晴不定。 丁家老三看了苏庭一眼,又看了苏悦颦一眼,眼神微亮,但终究没有多说,又提起一盘菜来,一边吃一边朝里头去了。 场面静了下来。 经过丁家老三捣乱,场面变得十分尴尬。 “苏先生恕罪。” 丁家二爷起身来,叹道:“我这三弟,练武成痴,不通礼数,连最疼爱他的老母亲病重,他都仿若无事,真让诸位见笑了。” 苏庭微微皱眉,只是看着桌上狼藉,摆了摆手,道:“算了。” 说着,他也起身来,道:“这顿吃得不好,另外备一桌好菜,送我房中去也就是了。” 丁家二爷颇有歉意,也是道了声是。 苏庭与表姐离去。 这里又安静了下来。 丁家二爷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颇有恨铁不成钢的味道。 然而,从坎凌县奉命而来的那名家丁,眼神却有些闪烁不定。 三爷已经临近武道大宗师,举止凶悍,气态如虎,常人便是被他看了一眼,都要心惊胆颤。 然而适才三爷在那苏先生身前时,苏先生竟是不惊不惧,神色冷淡到了极点。 苏先生纵然医术高超,但在习武之人身前,又是凭的什么本事,得以如此平淡待之? 这家丁心中盘算,猜测无数。 …… 夜里。 房中。 “吃饭还是咱们自家吃来得痛快,有外人在场,也吃得不高兴。” 苏庭笑道:“那丁家老三来捣乱,也不算坏事嘛。” 苏悦颦低声道:“那人太凶,一言不合,便要伤人,真不是个好相与的。” 苏庭说道:“都说这厮练武成痴,没想到痴到了这个地步。但咱们也不用担心,真要斗起来……莫说他现在的武艺,就算他成为武道大宗师,咱们也不惧他。” 苏悦颦见过他的手段,心知不假,那水人力士,宛如天兵神将,着实不是人力可以抵挡的。 苏庭夹了块肉,放到表姐碗里,道:“不必多想,吃饭了。” 他也夹了块肉,在嘴中咀嚼着,目光微凝,仿佛思索着什么。 这丁家老三练武成痴,他来景秀县时,已有耳闻,只是不曾想过,这厮居然到了这等地步。 这种性情,几乎已如同某些修道人那般,到了断情绝性的地步,摒弃尘缘,一心修行。 只是,丁家老三学得还是武道,发掘人身潜力,并加以锤炼,这是人的道路,却不是仙道。 武道属人力,有穷尽之时。 这丁家老三,几乎已到了穷尽之时, 他内劲大成,只差半步,便是武道大宗师。 这样的武人,在修道人中,也是极为厉害的。 除非是已经凝法的三重天修道人,否则,寻常修道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当然,苏庭可算是例外,毕竟他有五行甲在身,便是武道大宗师,也可不惧。今日那丁家老三在他面前还算规矩,否则,他也该使出五行甲了。 “这丁家老三,在哪里练功,连他老娘病重,都不予理会?” 苏庭想起在丁家老三身上感应到的气息,心中暗道:“这厮身上的韵味,颇为凌厉,绝不是他自身的本事,那是在某些地方沾染到的……这地方如此凌厉,兴许对我练刀有益,或许可以打听一番。” …… 转眼之间。 已过两日。 丁家老夫人已经病愈,尽管虚弱,但也可以下地行走。 苏庭姐弟也住了两日,主要是苏庭另有想法,停留了两日。 这一日,苏庭运功修行,完满收功,来到院外。 而就在这时,耳边便听到了些许声音。 “苏姑娘真是心善,这人也美貌。” 老妪的声音就在隔院,轻笑道:“不若给老身作个孙女儿,好么?” 苏悦颦温柔的声音从隔院传来,道:“老夫人看重,颦儿自是荣幸,但这些事情,还得问过我那弟弟才是。” 老妪笑道:“这倒也是。” 苏庭听在耳中,大约也是明白表姐的意思。 若在以往,拜丁家老夫人为干奶奶,自是高攀了。可如今苏庭非是常人,反而是丁家高攀了,而且,据说修行人,都不好随意牵扯尘缘。 苏悦颦如此聪慧,自然是想到了这一点,不愿给苏庭添麻烦。 只是在苏庭看来,这倒也无妨。 老夫人向来心善,而且又如此慧眼识人,喜欢表姐,也算缘分,只要表姐愿意,也就是了。 而就在这时,又听老夫人声音传来,道:“可惜老身的孙儿还小,那三儿子虽未娶妻,可年纪也大了些,又性情不好……真真是可惜了,不然老身还真要把你留在身边,当个小媳妇儿。” 在这一瞬间,苏庭忽然觉得,这次其实不该救人,径直往坎凌县去了,也就是了。 “对了。” 这时忽然听见老夫人说道:“再过小半个月,正是景秀县盛典之时,如今也已在准备,那可是一场盛会,到了晚上,可还是灯火通明,好玩得很……苏姑娘不如留下来,再伴老身几日,等到盛会之后?” 苏悦颦轻声道:“老夫人好意,颦儿心领了,只是这次要去坎凌,是有些事情,不好耽搁……不如我回去问问小庭,看他可有兴趣,他若有心留下,那我们姐弟也就留下几天吧。” 老夫人点头道:“这样是好,不如咱们这就去找苏小神医,待老身亲去劝他?” “这可不好。” 忽然一道声音,从院门处传来,只见苏庭笑着走来,道:“您老人家亲来劝我,我怎么好拒绝?只不过这是什么大典,如此盛大么?” 老夫人笑着道:“这可是景秀县每年供奉星官的盛典,场面可大了。” 苏庭来了兴趣,问道:“哪位星官?” 老夫人道:“是天上二十八星宿里的井宿。” 苏庭怔了一下。 景秀? 井宿? 井木犴? 莫名其妙就被他得罪过的犴兽? 百十三章 井宿星神,景秀河神 二十八星宿之一,井木犴。 传闻这位井宿,八百年前,曾是梁官,后来梁国覆灭,为大周所取,他以身殉国,受封星神之位,得二十八星宿之一,井木犴。 而这位梁官,最早曾是景秀县的县官,后来升迁,才离了景秀县。 数百年来,在其诞辰之日,景秀县都会举行盛典,供奉朝拜,已经成了当地传统习俗。 “这盛会可是少见,步骤甚多,场面浩大,十分精彩。” 老夫人笑着说道:“老身看了几十年,都看不厌,你们这些年轻人,更应见见世面。” 苏庭面色变了又变,才讪讪道:“下次,下次。” 前次在牢狱施法,莫名其妙招惹了犴兽,恶了这位井宿。 此次盛典,倘如星神显灵,见了他苏某人,岂非要糟? 虽然这种事情不大可能发生,但谁也不愿意拿自家去冒那万分之一的险。 说到底还是道行低了些,要是得道成仙,那么这位井宿真身下界,也无须畏惧。 “下次……” 老夫人皱眉道:“小神医这么着急么?” 苏庭满脸认真,点头道:“我姐弟二人还有些事,得要走亲戚,事先又说好了时日,不好耽搁,教人久等了。” 老夫人略有叹息,道:“如此倒也遗憾了。” 说着,老夫人又想起什么,说道:“不过你们要是回来得早,还能再遇一场盛会的。” 苏庭愕然问道:“又有什么盛会?” 老夫人说道:“那是景秀河神的诞辰。” 苏庭略感茫然,道:“景秀河神?” 老夫人道:“这是咱们景秀大河之中的河神,统御景秀县这条大河,使得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说到这儿,老夫人又笑道:“说到河神,还跟井宿有些干系的。” 苏庭听闻与井木犴有关,不禁问道:“什么关系?” 老夫人说道:“根据景秀县世代相传的说法,其实景秀河神,乃是天上井宿星官的女儿。只是不知为何,父女不睦,关系并不好。” “而到后来,根据传说,是父亲封了天神,而女儿成了人间的河神。” “可尽管父女都是景秀县供奉的真神,但天地相隔,同在景秀,却数百年不曾会见过了。” “当然,这些传说过于久远了些,也不知传得是否真假。” 老夫人把景秀县的传说故事,都逐渐说了一遍。 苏悦颦只当是故事来听,倒也津津有味。 然而苏庭听在耳中,却心思微动,想法不少。 …… 又过一日。 这一日,苏庭准备启程,前往坎凌。 姐弟二人寻得丁家老夫人,向她辞行。 老夫人十分不舍,连连叮嘱,回来时要来丁家看她,若是赶上了河神的诞辰,那便是最好。 苏悦颦看了苏庭一眼,见苏庭点头,便应允了下来。 “对了……” 老夫人似乎想起什么,道:“老身记性不大好,你们之前说要去哪里探亲来着?” 苏悦颦轻声道:“坎凌苏家。” 老夫人这才恍然道:“对了,老身的大儿子,就在坎凌当官,你们去了坎凌,正好让他多多照看。” 听到这里,丁家二爷笑道:“哪还用您来交代?丁言见您痊愈,早已去坎凌给大哥报信了,苏先生的事情,他想来已报给大哥知晓了。” 老夫人点点头,道:“这就好,这就好。” 说着,老夫人又道:“老三去哪儿了,还不让他来送送恩人?” 丁二爷苦恼道:“这小子又去剑山了,谁能管得住他?” 苏庭闻言,目光微凝,却没有开口。 他留在丁家几日,早已探听得明白。 这些时日,丁家老三都在所谓的剑山。 那所谓剑山,据传曾是古时,神仙陨落之地。 不管传说真假,但至少苏庭从丁家老三身上,确实感应到了那凌厉的气息。 “真是失礼于人。” 老夫人恼道:“有些本事,总是眼高于顶。” 她虽然是在埋怨,可从她的语气来听,却是对这小儿子,颇有骄傲。 一个母亲,看见自己儿子出彩的地方,总会不自觉地骄傲。 哪怕这儿子在另外的方面,着实过于不堪,但也都会被忽略过去。 …… 丁家门前。 双驾马车,已在门前等侯。 苏庭扶着表姐上了马车,才回身过来,施礼道:“老夫人,丁二爷,苏某这就走了。” 老夫人满是不舍,叮嘱道:“下次还要来啊。” 苏庭笑道:“这是自然。” 说完这些,他也上了马车,正要驾马离开,忽然觉得忘了些什么。 但想了片刻,他就记起了事情。 他转过头来,笑道:“老夫人今后若是有闲暇去往落越郡,倒也可以去找苏庭。” 老夫人年迈,自然不会出远门,但也没有推托,只是随口应了声好。 然而苏庭仿佛当真了,笑着道:“落越郡雷神庙的庙祝,便是我的长辈,其实今次来给老夫人治病,便是他老人家的意思……他老人家还给老夫人备了一道灵符,让我烧到了那上池水里头,否则老夫人的病,也不会这般轻易好的。” 老夫人闻言,顿时惊道:“原来还有这回事,这可真要去雷神庙答谢一番。” 苏庭哈哈一笑,便没有多说,驾马而去。 不管怎么说,反正松老的交代完成了。 马车缓缓行走,渐渐远离景秀县。 但马车出了景秀县,还没过二里地,苏庭就停了下来。 看着前路拦着的五只小怪,颇觉无奈。 “你们把窝准备好了没?” 五只小怪闻言,连忙点头。 就在路边,赫然是有个藤蔓形成的物事,仿佛一个窝。 这就是它们新作的窝。 而之前的窝,在丁家之时,让保养马车的下人,顺手清掉了。 当时让苏庭好一阵无言。 “行了,安上了窝,那就走吧。” 苏庭看向前方,略有期待,心中暗道:“丁家老三作为武者,尚且能获得益处,我作为修道中人,总不至于一无所获罢?” 前路是往坎凌。 然而未到坎凌,还有一地。 那里是剑山! 神仙陨落之地! 剑意残留之所! 尽管已过八百年,依然让人身染凌厉之意! 百十四章 剑山!剑阁! 前方有一座山,山势低平。 但这样一座矮山,其名却为剑山。 景秀县传说,此处曾是一座高峰,后来神仙斗法,波及至此,高峰崩碎,而成矮峰……那日,有位神仙陨落在此。 而剑山周边,包括景秀县在内,尽都波及,死伤无数。 “根据景秀县传说,当时之后,这座山便成了绝地,鸟兽不生,草木不长。” 苏庭暗道:“大周立朝后八十余年,有高人至此,建造一座阁楼,重定风水,让这大山不再成为绝地。” 这在苏庭眼中,大约是当时那位神仙陨落之后,剑意残留,凌厉非常,所以成了绝地。 而后来那位高人,约莫就是建造阁楼,把残留的剑意收拢,存于阁楼之中。 所以这剑山不再是绝地。 所以山中的剑阁,能使人开悟。 丁家老三,就是在剑阁之中,住了数月之久,才染上了凌厉的气息。 …… 山下。 苏庭停下了马车,看向上边。 苏悦颦探出头来,看向这山,轻声问道:“这是哪里?” 苏庭笑着道:“传闻是神仙陨落之地,也就是让那丁家老三领悟多年的地方。” 苏悦颦闻言,便知苏庭意思,问道:“你要上去?” 苏庭点头道:“既然有缘路经此地,那就上去探上一探。” 说着,他看着表姐,笑道:“能悟得自是最好,悟不得便下次再来,一个时辰后,咱们就去坎凌。” 苏悦颦微微点头,说道:“那我在山下等你?” 苏庭摇头道:“不好,这地方荒无人烟,让你一个人在这儿,我不放心,咱们一起上去。” 苏悦颦看向那山峰,蹙眉道:“你带着我,怎么上山?” “放心,我自有办法。” “那咱们这马车?” “也会有看守的,马车丢不了。” “但贵重的东西,还要随身带着才成。” “也好,我先把那何首乌取出来。” …… 留下五怪,看守马车。 尽管五怪没有什么高深道行,难以守护,但至少是个眼线,一旦丢了,也能跟踪,给苏庭留下线索。 而苏庭则领着表姐,登山而行。 走了不过小半柱香。 前方就有一道断崖。 相传这条断崖,是个考验。 有本事的人,可以横越断崖。 没本事的人,只好停步叹息。 所以上边那剑阁,尽管名声不小,但却从来没有过于热闹的时候。 “小庭,这怎么办?” “我有办法。” 苏庭面带微笑,没有半点担忧。 这断崖的说法,他在丁家也已经打听清楚。 据说这断崖所在,曾有多次建起桥梁,但都莫名毁去。 有一说是神仙伟力,凌厉非常,让桥梁迅速腐朽,无法长久。 也有一说,是有些习武之人,将剑阁视为圣地,把这断崖作为考验,须得让有本事的人上去,将没本事的人阻隔下来。所以,但凡桥梁建cd会被人毁去。 在苏庭眼中,也许两者都有。 “等着。” 苏庭伸手入怀,抛出五行甲。 轰然滚滚! 五行甲在山间滚了一趟! 旋即便滚成了一个巨大石球,方圆二丈余。 接着,就在这青天白日下,在苏悦颦略显惊骇的眼神中,那石球蓦地迸裂开来! 一尊巨人,轰然矗立! “不要怕。” 苏庭伸出手来,牵着表姐。 接着那巨人也同样伸出手来。 苏庭牵着表姐,迈上巨人手掌。 只见那巨人双手合拢,将二人护在手中,旋即朝着断崖那边,跃了过去。 轰地一声! 这石人一跃而过,落到了断崖另一边。 旋即蹲身,手掌张开。 苏悦颦睁开眼睛,赫然发觉,自身已在断崖的另一边。 苏庭伸手一点。 轰然震响! 石人陡然散落,化作一堆碎石。 碎石当中,一颗明珠,熠熠生辉。 苏庭伸手一招,五行甲飞入手中,放入怀里。 “走吧,前边就是所谓的剑阁,正好看看这数百年前存留下来的阁楼,何等不凡。” 姐弟二人往前而行。 不过小半柱香,山路转弯,便看见了前方一座阁楼,残旧沧桑,样式古朴,已满是腐朽意味。 这就是所谓的剑阁。 但剑阁周边,空荡寂静,也无人踪。 “小庭,这就是你要找的地方么?” “对,这就是剑阁,据传是神仙陨落之地。” “还有这样的故事么?” 苏悦颦略有惊叹,道:“只不过,看这阁楼建造在山间,真是教人感到惊奇,只怕还真是神仙般的手笔。” 苏庭点头道:“这阁楼建在山上,着实不是易事,再看它坐落方位,也确实与这山中风水颇为合韵,这建造之人确是精通风水,我看这山中阁楼,也多半还真是我辈中人建造出来的。” 说着,苏庭笑了几声,道:“在丁家之时,我打听过了,这剑阁之中,颇有机缘。” 苏悦颦问道:“什么机缘?” 苏庭道:“据传神仙陨落,残存剑意,能使人领悟,在这二百年来,在剑阁之中悟剑,得成武道大宗师的,便有三人。” 说着,他看向那阁楼,目光之中,稍有几分期待。 …… 古往今来,这剑阁吸引了不少习剑之人前来,曾经被引为剑道圣地。 但近几年来,不知为何,逐渐没落,少有热闹之时,只是偶尔有些闻名而来的过客,或是习武之人。 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如同丁家老三的武痴,经常逗留在此。 不过今天看来,有些过于冷清了。 正当苏庭觉得这剑阁过于冷清时,他心中忽地又是一凛。 “不对。” 苏庭目光微凝,暗道:“剑阁不是冷清……这里依然有些习武之人前来,只不过都被人杀了。” 这里已经没有了血腥味道,但却残存着一股杀机。 细看之下,剑阁周边,痕迹犹在。 有一位武道高人,为了清场,独居剑阁,灭尽了其他人? 他眸光稍凝,看了表姐一眼,没有说出这事,避免表姐担忧。 但在他心中,却有着些许猜测。 丁家老三在此悟剑,已有多日。 那么,杀人清场,独居剑阁的,就是丁家老三? 以那厮出手狠辣的性情,连丁家的人都能下得死手,能做出这事,倒也不算意外。 苏庭微微闭目,细细感应。 丁家老三,不在剑阁! 百十五章 残存剑意 剑山所在。 山间古旧阁楼之下。 苏庭微微闭目,旋即睁开眼睛,看向表姐,道:“我要上阁楼一趟,探一探机缘……但那地方,多半是充满凌厉气息,我怕你承受不住。” 剑阁之内,若当真收拢了传说中神仙残留的剑意,那便不是常人所能承受得了的。 先前那一条断崖,阻隔了许多有心之人,也许不是恶意,而是善意。 因为没有本事能够越过断崖的人,武学造诣便谈不上高,没有足够的底蕴,踏足剑阁反而有害无益。 眼下剑阁就在眼前,苏庭有心登上那阁楼之内,却又害怕表姐入剑阁之后,被剑意所伤。 苏悦颦明白他的担忧,当即说道:“我在这儿等你。” 苏庭微微点头,在山下时,他生怕表姐出现事情,但眼下已在山上,而自己就在剑阁里头,表姐也在外头,离得较近,真有什么事情,他也能察觉得到。 但苏庭感应到这里残留的杀戮,想起那极似丁家老三的凶徒,心中微凛,仍然要谨慎一些。 他取出五行甲,交到了表姐手上,又从怀中取出一道灵符,正是他亲自绘画的灵符,以真气为迹。 “这灵珠唤作五行甲,能化五行力士。” 苏庭说道:“这灵符是我亲自绘画,只要将灵符裹上五行甲,抛在地上,就可凝成那一尊石人……而我本身,也会知晓。” 苏悦颦闻言,不禁道:“那你自己呢?那阁楼里头,也不知有没有危险,你不如带上这宝贝?” 苏庭微微笑道:“我自己便有本事。” 身为二重天的修行人,在修行路上,已算登堂入室,而他更是雷部的真传,还有陆压传承的诸般妙术,身上也怀有许多本事。 五行甲确实是一大臂助,也是他最常用的本事。 可不用五行甲,也不代表他就没有了其他本事。 登上剑阁,不算难事。 丁家老三尚且能够在这剑阁之中获益,何况是他苏庭? “剑阁于我而言,不会有什么危险。” 苏庭说道:“若无开悟,游走一遭,我便出来。若有领悟,想来也不会悟得太久。” 尽管苏庭向来自傲,但他也并非盲目自大,至少知晓,眼下自身道行还低,未足上人境,未有凝成阴神,哪怕真有领悟,时候也不会太过于长久。 真要说什么一悟三千年,那便是天方夜谭了。 “至多一个时辰。” …… 剑阁之中。 苏庭孤身前往,踏入剑阁之中。 阁楼之内,空空荡荡,全无一物。 但苏庭感知敏锐,比寻常二重天修道人更甚许多,当即便感觉到,自身仿佛投入了“金玉之水”当中,浑身都是刺痛,连呼吸的空气,都仿佛冰冷刺鼻。 “残存的剑意?” 苏庭微微皱眉,尽管他周身仿佛被无数尖针刺着,满是刺痛,但他心中,实则还略有几分失望。 因为浑身刺痛,仅仅代表着这阁楼之中,充斥着剑意。 但在他的感知当中,这剑意其实没有想象中来得厉害。 或许当年这剑意有着破天裂地的锐利,但历经八百年,残存至今,经岁月的侵蚀,已是微弱到了极点。 有缘之人,从这残存的气息之中,或许能够获益。 例如二重天之人,极可能领悟日久,从而悟得剑意,借此凝法,成就三重天。但内劲之辈,要借着这残存的气息,悟得武道大宗师的境界,却是不易。 毕竟修道人修行的是道法,属于同宗,而习武之人,面对这剑意,只能是触类旁通的作用,绝没有修道人得到的益处来得惊人。 “但在这里突破,成就武道大宗师的,却是不少。” 苏庭暗道:“另外,还有些不对……若这里真有当年神仙残存剑意,那么为何不见修行人来此?” 他心中微有猜测,也有疑惑。 世间修行人,若听闻此处事迹,只怕都要蜂拥而至,感悟仙剑残存之意。 但这里并没有修道人的痕迹。 只有一些习武之人的踪迹。 “怎么回事?” 苏庭心中疑惑,顿时拂袖。 真气外放,遍及阁楼之中每一处。 轰然一声! 在苏庭真气放开之时,便听得这么一声响动! 在前边丈许处,落下一面石板! 石板上面有字! “果然是另有乾坤。” 苏庭眼前一亮,心中明白,这是有道行高深之辈立下的一面石板,但要有修行中人的气息,才能触及这阁楼之中的阵法,将石板落下。 他心中愈发好奇,往前走去,临到近前,才细看上面的文字。 …… 八百年前,蜀国剑道高人古见渊,受人围杀,陨落于此。 其人道行高深,剑术非凡,残存剑意,百年不散,致使此山为绝地,草木不长,鸟兽不生。 吾师见怜,建造阁楼,收拢山中剑意,使山中恢复原状,而这阁楼之中,剑意残存,可供后人观摩,益于修行。 今缘分已到,小道奉命而来,感悟剑意,收之为己用。 昔年吾师收拢剑意于此,今小道收回剑意,亦为缘分因果,望后来者勿怪。 此外,剑阁之中,剑意已无,仅余残存气息,但有缘之人,或能从残余气息中,悟得几分机缘。 ——新周三百六十二年,正仙道弟子,葛正轩。 …… 字迹飘然,不沾烟火。 书写之人,显然书法造诣,也是极高。 苏庭收回目光,心中暗道:“原来如此。” 不是那剑意历经八百年而消散,而是这剑意在前些年,被这个名为葛正轩的道人收为己用。 所以,以往剑阁常有成就武道大宗师的武者,但近些年来,剑阁之中,却没有这样的人物了。 也正是因为剑意已失,苏庭才没有在这儿见到修道之人。 毕竟有能耐来到这里的修道人,道行也算不低,也能让这石板显化出来,知晓缘由……周边修道人相互告知,也就听得消息,知晓剑意已无,无须来此悟剑了。 “大周建立八百年,其中曾遇叛乱,故而在修行人眼中,此为新周。” “新周五百六十二年,也相当于大周七百九十七年……这道人取走剑意时,就在八年前?” 苏庭不免感到遗憾失落,感叹一声,道:“晚了数年之久……” 然而他声音才落,忽然心中一震,仿佛察觉什么。 他的目光,顿时变得沉重,落在那些文字上边。 “这些字迹……” 百十六章 字藏剑意,东斗星官 “这些字迹……” 苏庭低语道:“是用指法写下的?” 他目光凝重,真气运转,来到眼中。 他看着石板上的字迹。 那是剑指的手法。 写字的人,以剑指为笔锋,用上了法力,也用上了剑意。 苏庭看着这几行文字,神色渐变。 他心中已然明白,这是那道士留下来的机缘。 昔年剑道高人古见渊所残存的剑意,虽然被那道人取走,但这道人将剑意化为己用,便用剑意,来写下这段话。 这段文字,蕴藏了葛正轩自身领悟的剑意! …… “昔年吾师收拢剑意于此,今小道收回剑意,亦为缘分因果,望后来者勿怪。” “此外,剑阁之中,剑意已无,仅余残存气息,但有缘之人,或能从残余气息中,悟得几分机缘。” 苏庭看着上面的文字,轻念出声,暗道:“有缘之人,或能从残余气息中,悟得几分机缘?” “果然是话中有话。” 这一句话,原本苏庭并未察觉什么,但眼下看来,是这位名为葛正轩的道人,自觉取走了剑阁中的机缘,略感愧疚,所以,给后来人留下的机缘。 但他并未说得明显,只是稍作提点。 若有些人眼高于顶,不屑于所谓的残存气息,那也罢了。 但有些人愿意留下,稍作感悟,便可察觉出这文字上蕴藏的剑意。 苏庭暗道:“这位葛正轩,真是高人风范,取走剑意之后,还是给我这种好学人士,留下了机缘。” 这般想着,他细细观看,细细揣摩。 他走的虽然不是剑仙的道路,但他如今修炼神刀,确实是用炼剑的本领。 此外,天雷剑指等等法门,也须他剑道感悟,才能愈发凌厉。 他沉浸其中,感悟渐深。 …… 时候一点一滴过去。 约过了小半个时辰。 苏悦颦就在阁楼之外,静等苏庭。 而她手中怀中抱着一颗明珠,手中捏着一张灵符。 苏庭交代过,若有变故,便立即将灵符裹上明珠,召出那一尊巨人力士。 所以她不敢懈怠。 只是对于这颗明珠,她倒是十分好奇。 这明珠通体洁白,光滑润泽,令人喜爱,而更让人感到梦幻的,是这一颗明珠,可以化成一尊力士,仿佛天兵神将。 苏悦颦看着怀中的明珠,女儿心性,对这美丽的物事,百看不厌,心中颇喜。 但过了小半个时辰,她也等得久了,将明珠收在怀里,静等苏庭出来。 等待的时候,总是漫长的。 但她等侯苏庭,却极有耐心。 “没有即刻出来,显然小庭是得了机缘。” 这般想着,苏悦颦心中愈发欢喜。 …… 此时此刻。 山间小道。 一个魁梧身影,行走在山道上。 这身影虎背熊腰,行走沉稳,仿佛一尊铁塔。 但他却正低着头,手中捧着一本残旧古籍,在这山路之上缓缓而行。 “八百年前?” “蜀国剑仙古见渊……死后封神,今为诸天星宿之一,斗部正神,东斗星官?” “这上面记载的是什么玩意儿?” 丁家老三眉宇紧锁,似在沉思。 他自幼习武,不信鬼神,但功夫高了,遇人遇事也多了,近些年来倒也见过一些有些法术的,可也没有所谓搬山填海的本事,至多也就跟玩弄戏法一般,都经不住他三拳两脚,也就死了。 可那剑阁之中,也确有几分韵味,能使他有所领悟。 只是,在他看来,这蕴藏的深意固然不凡,但也谈不上神仙那般高不可攀。 之前想来,那剑阁中的凌厉气息,大约是前代的武道大宗师所残留。 但这两日来,他屡屡不成,没能踏破武道大宗师,心中烦躁,便回府一趟,寻了这许多关于剑山记载的典籍,几日翻看下来,却总觉得以往对剑山的想法,似乎有些不对。 “武功到了我这种地步,开碑裂石,不过尔尔。” “放在愚鲁之人眼中,那也是如同神仙般的手段。” “古代的神仙,多半就是武功高强的人物。” “这个八百年前的古见渊,想来也是位武道大宗师,但几百年来,越传越神,也就成了神仙。” 他心中此刻是这般想着。 而他自幼也是这般想的。 可是近两年来,心中愈发觉得古怪。 “八百年……太过于久远了,哪怕是所谓武道大宗师的痕迹,也早就该磨灭了,哪里会残留到今天?” “莫非是以往有在此成就武道大宗师的,就会留下剑意,供后人观摩?” “所以每出一代大宗师,就会新的痕迹留下来?” “如今残存的剑意,是前一位武道大宗师留下的?” 随着他心中的揣测,已来到了断崖之前。 他忽然停顿下来,便要越过断崖。 然而脚步一停,他便是眉头一挑。 因为周边山石,仿佛塌陷了一片,而在断崖的前方,却有一堆碎石。 他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他能够察觉得到,有人踏足了这座剑山。 丁家老三微微握拳,露出一抹古怪的笑意。 “我前后杀了三十余人,多为内劲高手,近几个月,杀得周边习武之人,闻风丧胆。” “没想到还有不开眼的,仍要登山入阁,夺我机缘?” “也罢,兴许丁某人,就该是以杀戮,而突破桎梏,以血腥凝成武道。” 他眼中闪烁着兴奋。 他心中涌动着热血。 在他凶名之下,依然敢来登山,多半是有着依仗的。 再是不济,能够越过这断崖的,也不会差了。 这又是一个可以斗上几招的对手? …… 剑阁之中。 苏庭盘膝而坐,目光盯着那文字。 他仿佛看见了一只手,并指成剑,在石板上游走,如行云流水,不显锋芒。 石板坚硬,在剑指之下,柔软无比,一划而生迹。 但见字迹飘然,不沾烟火,但如今细看之下,却仿佛还有一股厚重之意。 古朴! 厚重! 这些字讲述的事情,不过是表象。 而真正的字义,是字体中蕴藏的意味! 那是剑意! “这剑意……” 苏庭暗道:“属土?” 随着这般念头兴起,他心中已有明悟。 真气运转,有风吹开。 身前摆放的玉盒,陡然掀开。 只见内里,满满一盒金玉之水,两侧各有一株人参。 而在玉盒底下,一柄漆黑铁刀,静静躺着。 百十七章 悟剑!炼剑! 此宝乃用铁修炼,采日月精华,夺天地秀气,颠倒五行,到工夫圆满,如黄芽白雪,结成此宝,名曰:飞刀。 此物有眉有眼,眼里有两道白光,能钉人仙妖魅泥丸宫的元神,纵有变化,不能逃走。 那白光顶上如风轮转一般,只一二转,其头自然落地。 这一段话,出自于封神演义,乃是姜太公借用斩仙飞刀,斩杀精通七十二变的白猿之后,对周边众人所言。 这也是封神里边,唯一对斩仙飞刀有着精细描述的一段话。 尽管这段话是太公的猜测,但在此时的苏庭看来,倒也基本没有差错。 …… 此时此刻。 阁楼之上。 石板之前。 苏庭盘膝而坐,身前玉盒打开,内中神刀,漆黑如墨,两指宽,七寸长。 这便是苏家传承的神刀。 这也是苏庭用以炼就斩仙飞刀的材料。 在许多人眼里,斩仙飞刀虽有飞刀之名,实则只是一个葫芦。但实际上,在苏庭眼中,葫芦是载体,内中的物事,才是真正的飞刀。 “采日月精华,夺天地秀气。” 苏庭心中暗道:“颠倒五行,至功夫圆满,便如黄芽白雪,结成此宝……陆压道人非是寻常修道人,生来即有大法力,炼就斩仙飞刀,自然不用从最初开始。” “但我本是一介凡人,从头修行,便不能用他的法门。” “所以陆压道君,最开始给我留下的炼刀之法,其实便是炼剑之法。” 这些时日,苏庭日夜炼刀,不曾懈怠。 而从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用的法门,实则是炼就飞剑的法门。 眼下只是把这神刀,当作飞剑来炼制。 而他所求的,便是把神刀炼成,如臂使指,如同飞剑一般,锐利无匹,凌厉非常,而到了那个时候,也就是将近于“工夫圆满”的地步了。 到了此时,只须将神刀寻得载体,盛装入内,再用陆压所传法门,完善余下的步骤,炼就真正的斩仙飞刀。 “剑意属土,土能生金,故能温养飞剑。” 苏庭暗道:“我这神刀,暂用飞剑之法,走的是与飞剑一样的路子……想来此番领悟,作用于炼剑之上,或能使我这神刀的火候,得以登堂入室,而至小成之境。” 只要飞剑小成,便可使用。 如今他也能运使这神刀,当作飞剑来用,但这也只是因为他有二重天的道行,其实作用有限。 眼下的神刀,受他意念一动,大约能射出三五步,只是火候不足,能放却不能收,也就相当于打出一柄暗器罢了。 而且,神刀如今的火候还在温养初期,在这温养期间,一旦动用,必然要损耗灵性。 不谈其他,单是与空气的摩擦,便是一种损害。 而若是杀人,沾了人血,受了污秽,害处更大。 要是受了黑狗血液,骨磷鬼火等等物事,更是前功尽弃。 哪怕神刀材质不凡,不会损毁,但他多日修炼的苦功,也就毁于一旦。 即便想要从头再来,也须得先除去沾染的侵害之物,才能继续用功。 所以,在此之前,苏庭不敢擅用神刀。 可若是一旦神刀温养有成,能作飞剑来用,则又不同了。 那将是苏庭护身的最佳手段。 “剑意属土,神刀属金。” “土能生金,故能养刀。” “我若将字上剑意,尽数悟得,再以此剑意,融入我炼剑的手法,必能是飞剑小成,神刀也便能动用。” “以飞剑之法运使,神刀即为飞剑!” 随他这般念着,随他那般看着。 只见他神色恍惚,真气转动。 前面石板上的文字,仿佛活了过来,不断游动。 而他伸掌出来,并指成剑,往前一划。 “起!” 嗡地一声! 神刀陡然一颤,从玉盒水中迸射出来,凭空而飞,化作一道光芒。 刹那间,只见一道乌光,绕身而飞。 乌光绕着苏庭,仿佛笔锋行走。 若细细观看其轨迹,赫然便是与石板上的字迹,是相同的笔锋走向。 …… 阁楼之外。 苏悦颦正静静等候。 忽然之间,她便听得脚步声传来,尽管缓慢,但却十分沉重。 她心中一悸,朝着来路看去。 只见一人沿着山路,缓缓走来。 只见那人身材魁梧,行走沉稳,仿佛一头巨熊走来。 苏悦颦心中一惊,看清了那人。 来人是丁家老三! 那个练武成痴,刚回丁府就险些杀人的丁家老三! 尽管她和苏庭刚从丁家出来,也救过了丁家老夫人,但她并不认为,这个连自家母亲死活都不管不顾的武痴,会因为老夫人的关系,而对她姐弟二人有所优待。 于是她一手握着那明珠,一手捏着灵符,退了两步,便想要将灵符裹上五行甲,召出那一尊巨人力士。 “是你?” 而就在这时,丁家老三忽然停步,看向苏悦颦,眉宇一挑,道:“你怎么在这儿?” 苏悦颦微微蹙眉,一时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丁家老三沉声道:“今年我定下了规矩,闯入剑阁者,视同闯我家门,想要来到这里,便先要从我手里过去……但念在你们救过我家老娘,又没有进入剑阁,我饶你这姑娘一命,但里头那个,闯了剑阁,便要留下性命。” 苏悦颦惊道:“不行!” 丁家老三看了她一眼,淡淡道:“由不得你。” 说着,他略作打量,心中稍感疑惑。 这个柔弱女子,不像是习武之人,又怎么越过断崖,来到这里的? 莫非带她来的,是前些时日在他家中吃饭的那个少年? 只是那个少年,当日他也曾见过,细皮嫩肉,像是个养尊处优的,不曾有锤炼的痕迹,也不像是有本事越过断崖的。 尽管心头疑惑,但他也没有多想。 不管怎么样,至少他能知道,另外一人,也在这里,而且,就在剑阁之中。 “敢闯剑阁,不知死活!” 丁家老三内劲鼓荡,脚步生风,便朝剑阁而去。 苏悦颦心中一惊,将灵符裹上五行甲,便要朝地上抛去。 然而就在这时,轰隆隆震响! 滚荡声中,只见前方那座阁楼,蓦然坍塌! 滚滚尘埃,冲霄而散,遍及八方! 顷刻之间,这八百年阁楼,化作一片废墟! 丁家老三如遭雷击,一时沉寂。 苏悦颦呆了一下。 她怔怔看着那废墟。 在她心中,忽然升起难言的恐惧,有着一股仿佛坠入深渊的惊悸。 “小庭!” 苏悦颦惊叫出声,冲着那废墟喊了一声。 丁家老三回过神来,忽地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满是遗憾失望。 苏悦颦心中沉了下去。 前方尘埃滚滚,轰隆余音犹在。 接着,便在废墟之中,传来一声应答。 “我在。” 百十八 刀光化龙绕身飞 山间阁楼,长存数百年。 于一朝之间,化作废墟。 前头尘烟翻滚,视线迷茫不清。 “我在。” 两个字音,在山间回荡的滚滚坍塌之声里,显得十分清晰。 苏悦颦心中寒意尽去,只看着那废墟之中,充满了惊喜。 丁家老三微微一愕,略感惊讶。 阁楼坍塌,里头那人,竟也未死? 而就在两人思绪纷乱之中,废墟尘埃之中,徐徐走来一人。 那人身材挺拔,身着淡黄衣衫,从尘埃中走来。 忽然之间,苏悦颦目光一凝,伸手捂住檀口,充满了惊异之色。 而丁家老三,更是呆若木鸡,怔然无言。 只见苏庭缓缓走来,尘烟遮掩的迷茫,渐渐显得清晰。 在他身周,赫然有着一条光芒,绕身飞舞。 那光芒漆黑如墨,游走不定,似如一条黑龙游走,守护在身旁。 在这一刻,这少年威势凛然,竟如神魔一般。 “姐。” 苏庭缓缓行来。 一声开口,语气温和,仿佛神魔化作了凡人。 苏悦颦心中的思绪,陡然平静下来。 苏庭临近过来,身周漆黑的刀光,渐渐缩小。 就在这时,苏庭脚步一顿,眸光一寒,朝着那丁家老三看去,随手一挥。 只见身周的刀光,蓦然一闪,掠地而过。 一声轻响! 前方地面,划出一条裂缝,长约丈许。 丁家老三目露惊色,心头骇然,蓦地退步。 苏庭收回目光,手中一招,便见那乌黑刀光,投入怀中。 而在他怀中,赫然有着一个玉盒。 刀光落入玉盒之中。 苏庭手上一翻,玉盒顿时合上。 “走罢。” 苏庭将玉盒收入怀中,握着表姐的手,缓缓朝山下而去。 …… 剑山之间。 独剩一人,站立远处,宛如石像。 过了不知多久,他依然僵滞,脑袋空白,难以回过神来。 他见过些许懂得法术的修道人,也见过那些装神弄鬼运用戏法的江湖骗子,更是见过一些武艺高强的人物。 他见多识广,也曾见过有些武道高人,将甩手刀练到极致,脱手而出,数步杀人,还能飞回手中。 但他知道,那个少年身侧的乌光,不是把技艺练到精深纯熟而练就的甩手刀。 那是传说之中的飞剑! 无须手脚操纵,只须意念一动,便凭空而飞的飞剑! 这是武道大宗师都不能有的本事! 他心思纷乱,一时难言。 他的一生,求的是武道登顶,将人身之力发挥到极致,锤炼到巅峰,成就武道大宗师。 然而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那个少年,竟然有着连武道大宗师都不能相提并论的本事。 当日在丁家,他见这少年,弱不禁风,根骨皮肉,都无锤炼痕迹,举止行动,均无武艺在身的迹象,所以他从未将这少年放在眼中。 然而今日他才知晓,这个本不放在他眼中的少年,已经比他追求的境界,站得更高。 武道大宗师,再是高峰,也终究是人的巅峰! 可这少年展现出来的本领,已不是人力可为! “仙道……” 丁家老三失神良久。 他回过神来,仍然呼吸凝滞。 一瞬之间,在他心中,闪过了无数念头。 八百年前,蜀国剑仙古见渊。 天神星宿,东斗星官! 剑阁残留的神仙剑意! 弱不禁风的少年! 凌厉无匹的乌光! 刀光! 飞剑! 神仙! 各种各样的字眼,在他心头浮现,在他心中闪烁。 过了许久,他才真正从震撼之中,醒悟过来。 然而此时,山路之间,已不见那姐弟二人的身影。 丁家老三低下头,看着眼前的裂缝,只觉口干舌燥。 “裂地……” 丁家老三微微握拳,心头血气荡动。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姐弟二人的来历,也想要知道那姐弟二人的去处。 他更想要知道,世上是否真有神仙? 武道大宗师之上,是否还有修行? 他要怎样踏上仙道? 在这一刻,他想要追上去。 但他想起那少年如神魔般的威势,竟是心生畏惧。 他心里想的,是回到丁家,问清一切来龙去脉。 “剑阁……” 他目光从这裂缝中移开,转头看去,看着那阁楼矗立数百年之后,坍塌成了废墟的地方,眼神里充满了复杂的意味。 他只觉得自己以往对这天地乾坤的诸般认知,已如这剑阁一般,尽数崩塌。 …… 断崖之前。 苏庭将五行甲往前一抛,落在碎石当中。 碎石蓦然凝结,化作一尊巨人力士。 苏庭牵着表姐,走上巨人手中。 巨人双手合拢,护在怀里,越过断崖。 过了断崖,巨人再度散开,苏庭伸手一招,将五行甲召回。 “小庭。” 苏悦颦看着他,神色之间,充满了难言的意味。 此前早已知晓,苏庭乃是修行中人,能运使五行甲,能够召出五行力士,再非常人可比。 然而召唤五行甲,虽然也是苏庭的本事,但在她看来,五行甲终究是如同一尊护卫。 可适才的手段,一道乌光,绕身而飞,化作一柄铁刀,归于玉盒之中,这是苏庭自身掌控的本领,这是属于苏庭自身的本事,这更为令人感到震撼。 这让苏悦颦更是深刻感受到,苏庭已经在云端之上,越走越远。 “没事,我在剑阁之中,有所领悟,益处不小。” 苏庭笑道:“先前的手段,只是略有小成而已。” 苏悦颦微微点头,看向山上,神色间略显复杂。 苏庭笑道:“不用怕他,这丁家老三适才受了我一刀,这一刀虽然斩在地上,未有斩他肉身,但却实际上,是我斩了他的精气神。” 苏悦颦讶然道:“精气神?” 苏庭微微点头,看向那山巅,淡淡道:“他受我一刀所惊,致使精气神全散,心智无法沉凝,缺了那一股悍勇,缺了那一股自信,他今后即便武艺再高,也只是技艺精深罢了,技不能入道,他成就不了武道,今后没有机会成就大宗师了。” 他看向山上,微微背负双手,眼神中露出寒色。 他没有斩杀丁家老三。 但他斩断了丁家老三的武道前路。 他也断去了丁家老三修道的心性。 这一刀,不杀人身,杀的是精气神。 百十九章 飞剑小成! 清晨。 数日赶路,临至坎凌。 这日晨时,天还未亮,苏庭便已起身,踏入周边山林之间。 山林之中,这少年站立不动,并指成剑,任意挥舞。 而在他身周,一道乌光,随着手指,绕身而飞。 只是这刀光飞舞,却只在身周三步之内,不曾出过三步之外。 “飞剑小成,护身三步,也只能到这个地步了。” 苏庭暗叹一声,把神刀收回。 在剑阁悟得剑意之前,他也能运使神刀,当作飞剑来用,但作用有限,至多飞出三五步,便会失去操纵。 并且,飞剑未成,在温养期间,便不得动用。 若一经使用,便会损伤,即便是在空中划过,与空气摩擦,都会损伤依附在飞剑外层的真气,故而损伤灵性。 易经有言,潜龙勿用,想来便是如此。 而如今飞剑小成,则又不同了。 苏庭能运使神刀,在身周三步,绕身而飞,只因三步之内,真气通达,能持续不断,便能使神刀飞舞于身周,环绕不休,循环不断。 而五步之内,可以随心而动,激射出去,又折返回来。只是,五步开外,能发出去,却未必可以收回手中。 若是到了十步之外,则会失去掌控。 但在十步之内,他心随意动,能准确操纵,击中任何目标,速度极快,且无坚不摧,胜过任何暗器,也胜过任何强弓劲弩射出的利箭。 …… 苏庭摩挲着这柄铁质神刀,目光微凝。 “三步之内,如臂使指。” “五步之内,仅能折返,不能任意施展。” “十步之内,只能如飞刀一般,去而不返,不能回收,但却可以百发百中,无坚不摧。” 他略微一叹,心道:“如今的造诣,只是飞剑小成,也只能驾驭到这般地步。” 尽管他这样的本事,已经让丁家老三这等内劲高手,都惊叹不已,为之骇然。 但作为修道中人,苏庭心中,却仍觉得稍显不足。 “若是造诣再进一步,那么十步之内,我也能如臂使指。” “倘如飞剑大成,我驾驭神刀,百步杀人,到了这一步,几乎可以无敌于人世之间。” “真到这一步,哪怕武道大宗师,也无可奈何。” 世间绝大多数习武之人,练就的各种招式技艺,无非就是两点,一是伤及对手,二是免伤自己。 而有了飞剑,自身不必上前打斗,便没有了被人所伤的本体,也就到了“免伤自己”的地步。 而有了飞剑,一味强攻,无须防守,这便已立于不败之地。 而对于武者而言,任何招式,任何兵器,都是要伤及对手,压制对手,但对方运使飞剑,没有本体,便伤不了对方,于是只能防守,不能进攻。 除非有人天生神力,足以将飞剑都打断。 但这样的神力,武道大宗师也未必能有。 传闻八百年前元蒙武圣郭仲堪,身为武道大宗师,并生而神力,才有这样的本事。 但八百年来,也就只有一个郭仲堪。 “飞剑大成,驾驭百步,在人世之间,便立于不败之地,堪称无敌于人世江湖。” “我若要到这个地步,只怕要到三重天的修为了。” “但眼下倒也不错……” 苏庭摸了摸下巴,暗道:“十步之内,指哪打哪,锐利无匹,这就是小苏飞刀……” 接着,他又想起自己如今最大的依仗。 神刀绕身,三步之内,真气接续,环绕不断。 也即是说,任何敌手,正面对敌,都难以入他身周三步之内。 “神刀环绕我身,形成护罩,三步之内,万敌不侵。” 苏庭感叹道:“这果然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啊。” 随着一番感叹,他将神刀收在手中,却没有收在玉盒之内,而是放入了一个木盒当中。 他将木盒收起,看向天边的晨曦,徐徐吐出一口气,发出一声由心的感叹。 “我进境如此之快,除了自家天赋绝顶之外,还亏得有此剑意。” “也真是亏得那位正仙道弟子,留下了机缘。” “只是可惜了一座剑阁。” 那正仙道弟子葛正轩,奉命收走了其恩师收拢的剑意,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或许是对后来人稍感歉疚,才留下自身领悟的剑意。 苏庭当日悟得剑意,养得飞剑小成。 神刀绕身而飞,随着字迹而走。 他剑意悟得越深,神刀飞得越快,而石板上的痕迹,便是越浅。 到了最后,他悟通剑意,石板也就失了神异。 那剑阁历经数百年,早已腐朽,只是剑意牵引,才能不倒,后来葛正轩收了剑意,又留了石板,也维持着剑阁。 如今被他悟得剑意,石板失去神异,剑阁就此崩塌。 “好好一座数百年的古楼,闻名天下的景观,就这么毁了。” 苏庭略感遗憾,叹道:“想来是我惊才绝艳,修得飞剑有成,苍天降下劫数,却让这剑阁挡了灾劫。” …… 朝阳初起。 姐弟二人吃了点东西,便驾马赶路。 走了不远,便见一条大河,奔流汹涌。 官道就修在大河边上。 道路前方,有一座凉亭。 凉亭里有个闲暇老人,提着壶茶,侃侃而谈。 老人身前,是四五个孩童,坐得十分乖巧,静静听着。 苏庭停下了马车,细听了一下。 只听那老人徐徐说来,讲的是个故事,而故事已到尾声。 “便是如此,那位仙人,将咱们这条坎凌大河的青牛大神,就此打灭了去……从此以后,坎凌无须献祭童男童女,也仍是风调雨顺,五谷丰登。” 几个孩童欢呼出声,颇为高兴。 老人继续笑着说道:“后来,在山中遇上仙人,请仙人出手的那个书生,也在坎凌娶妻生子,也就是成了如今的苏家。” 故事说到这里,也算说完了。 但接着又有个男童跳起来,喊道:“叔公,我们还要听那大虎的故事……” 老人点了点头,含笑道:“时候还早,也好。” 说着,他目光一瞥,看见一辆双驾马车,露出诧异之色。 就在此时,苏庭收回目光,轻轻一拍,马车沿着官道而去。 他偏过头来,对着车厢里的苏悦颦,平淡地说了一声。 “姐,到坎凌了。” 百二十章 坎凌苏家 坎凌。 苏家。 今日闲暇,苏家老家主一时兴起,聚集了几位同辈族老,品茶闲谈。 这几个老人,都已是花甲年岁往上,是苏家仅存的几位族老。 他们或许不是如今苏家权势最大的人,但却是苏家辈分最老,地位最高的几人。 他们曾经是苏家的中流砥柱。 而如今苏家的中流砥柱,也都是他们各自挑选出来的后辈。 正当品茶闲谈之际,忽然便见有大管事匆匆而来。 “家主,诸位族老。”大管事近前来,施了一礼。 “大管事,怎么了?”老家主问道。 “门外有个少年,自称姓苏,从落越郡来,是来认亲的。”大管事面色不大自然。 “认亲?落越郡的亲戚?近些年来,咱们似乎没有哪家的后辈,嫁到落越郡去。” 年逾古稀的苏家老家主,目光扫过,看向诸位族老。 诸位族老面面相觑,俱都摇头。 过了片刻,才有人说道:“近些年来,倒没有嫁去落越郡的,只不过,咱们苏家向来是家大业大,这些年来,在外落地生根的,或是外嫁出去的,三五代后,穷困潦倒,来主家投亲的,也不少见。” 这话说了出来,也就给外头那少年的来历及来意,定下了性质。 “这么说来又是一个穷困潦倒,来投亲的么?” “八九不离十,既然咱们这大管事都不认得他,显然他还是第一次来苏家。” “不是熟面孔,那是隔代了?” “何必理会,随便打发了便是。” 几个老人相互谈笑,颇是畅快。 来的是一个年轻人,在这群老者心中,倒没有谁真正放在心上。 “落越郡?”苏家老家主略微沉吟,道:“他还说什么了?” “他说,他家大约三五百代之前的先祖,应该是从坎凌苏家出去的。”管事面色古怪,道。 “……” 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哪怕淡然如苏家老家主,也不由得眼角抽搐了一下。 几位族老,俱都怔然。 “三……三五代?” “不。”管事迟疑了下,道:“他明说了,是三五百代。” 苏家老家主沉默了下来。 几位族老一时间相顾无言。 “三五百代?” “一代亲,二代表,三代全没了……都说远亲不如近邻,三五代的亲戚还比不过邻居来得亲近,他这三五百代,与路人有何分别?” “三五百代,咱们祖上还当过皇亲国戚呢,怎么不去京城认亲?” “哈哈,这混账小子,是来消遣咱们的么?” “让他滚蛋……” “这个……”大管事神色愈发古怪。 “怎么了?”苏家老家主露出异色,道:“那年轻人有什么特殊之处?” “他是驾马车来的。” “马车?” “双驾马车,价值不菲。”大管事道:“两匹好马,一黑一白,照小人看来,那白马神骏非常,堪称宝驹,不比苏立少爷那匹爱马逊色。” “哦?” 苏家家主目光微凝。 几位族老声音也为之一滞。 情况似乎与他们所想的有所不同? 双驾马车?且是宝马拉车? 这种排场,倒不像是穷困潦倒的亲戚,上门投亲来了。 “请他进来。” 苏家老家主笑道:“这年轻人说话有趣,老夫也想见他一见。” …… 苏家门前。 一辆马车,停在门前。 车厢宽敞,两马神骏,颇为不俗。 马车之上,苏庭稍作打量,只觉这苏家宅邸,着实辉煌大气。 没有孙家那种古朴沧桑,却有一种新的大气磅礴。 孙家是祖宅流传,不断修缮,但这苏家的宅邸,显然是重修了多次,改变了多次。 “小庭……”苏悦颦的声音,在车里传来,带着几分忧虑,道:“咱们来认亲戚,你说是三五百代之前的亲戚,人家能接见你吗?便是去查族谱,怕也查不到了吧?” 说着,苏悦颦也叹了一声。 三五代的亲戚,也就够远的了。 这三五百代之前……哪有这样的亲戚? “没事。” 苏庭摆了摆手,笑道:“咱们进苏家的门,凭的可不是三五百代的亲戚……看见咱们这辆马车了么?” “马车?” “不错,就是马车。” 苏庭道:“在景秀县丁家,不是挺好使的么?这就是身份,许多时候,也是通行的铁令。” 苏悦颦低声道:“这能行么?” 苏庭笑道:“坎凌苏家,一向势大,但越大的家族,越是注重礼数。” 说着,他又继续解释,说道:“咱们若是徒步行走而来,穿着残旧,人家或许就当乞丐,随便把咱们这穷亲戚打发了。既然是驾马车而来,明显就不是普通的穷亲戚。” “再者说,就算不谈亲戚身份,只是来拜访的,在不知道咱们底细的情况下,看在这辆双驾马车的份上,他苏家也会看重两分,不会失了礼数,避免得罪了人。” “放心好了,我听松老说过了,苏家老家主是个老狐狸,不会鲁莽的。” “你看,这不就来了?” 苏庭呵呵一笑,指着门口,但见那大管事匆匆出门,朝这边过来。 “姐,咱们下车,一起进去,看看他苏家里头,有多气派。” “这……” “走吧,咱们这次是来做生意的,又不是真正来走亲戚的。” 苏庭笑道:“咱们要的药材,可不简单,别说三五百代的亲戚,就算是苏家嫡系弟子,都没那个分量……所以啊,什么辈分的亲戚,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做生意的本钱。” 苏悦颦微微点头,道:“好吧。” 苏庭下车来,又扶着表姐下来,才对着苏家来人吩咐道:“好生看管我的马车。” …… 苏家之内。 苏家老家主微微沉吟。 几位族老相顾无言。 过了片刻,就见大管事领来了两个人。 一男一女,俱是年轻人。 女子五官精致,清静美丽,只是脸色苍白,略感柔弱。 少年则背负双手,闲庭信步,徐徐而来,仿佛游览自家后院。 “少年人,你就是我这一脉,三五百代之前的亲戚?” 苏家老家主笑吟吟道:“到这一代来认亲,隔得远了点吧?” 百二一章 认亲,生意,打折 苏家之内。 苏庭姐弟站在下方。 前头是几名老者,或有年逾古稀,或是岁至花甲,都已是上了年岁的老人,大约是曾经都手握权柄,故而气态不凡,都有几分威势。 当头发问的老者,约是古稀之年,但精神瞿烁,神采奕奕,嘴角含笑,语气温和。 但苏庭却从语气之中,感受到了几分不同的气息。 对常人而言,那是一种压迫! 手握权势,久居高位,从而拥有的上位者姿态。 坎凌苏家,毕竟算是一方大族,在外也颇有声势,这坎凌苏家的家主族长,气度威严,俱都不差。 这是一种上位者对普通人的压迫。 这也是长辈对晚辈的一种压迫。 听得这句话,苏悦颦心中都不由得一凛。 苏庭侧身半步,靠近苏悦颦身前,真气转动,安抚情绪。 而他本人,则淡然处之,看向前方苏家老家主,微微笑道:“隔得是稍远了些,只不过,三五代的亲戚,跟三五百代的亲戚,也都是亲戚,只看您老人家认不认了。” 苏家老家主微笑道:“老夫听过祖辈的一些说法,数百年前,确实有一脉分支,去了落越郡,每逢年过节,也常回主家,后来隔得远了,也就没了联系,只是,到如今也未足百代罢?” 苏庭认真道:“反正都是远亲,三五百这个数儿,不是更顺口些嘛?” 苏家老家主开怀笑道:“人家来认亲,都是往近了靠,你倒是好,往远了说,图个顺口。” 苏庭摊了摊手,不甚在意,他此来做的是生意,不是认亲,三五代跟三五百代,对他而言,没有区别。 老家主笑过之后,才摇头笑道:“哪怕你确实是落越郡一脉的后人,那又如何?常言道,远亲不如近邻,隔亲三五代,结亲都不成问题了,你这三五百代的,来这儿又为什么?莫不是看在亲戚份上,来混口饭吃?” 苏庭摊了摊手,道:“要是能看在本家的份上,给口饭吃,也未尝不可。” 苏家老家主忽然开怀大笑,指着这少年,看向其他老者,笑着道:“你们总是在我面前夸赞自家后辈,总说自家后辈不卑不亢,面对长辈,也能侃侃而谈……今日看看这个少年,他连老夫都敢调侃,可稀奇么?” 几位族老相视无言,经家主提起,却也颇感意外。 他们几人,曾掌大权,岁数又高,辈分摆着,本身就颇有架势,苏家后辈见了他们,多是战战兢兢,也就少数杰出的那几个可以淡然而处。 今天这是哪来的少年,在苏家里头,面对老家主,却也不惊不惧,不卑不亢,反而调侃起家主来了? “行了。” 苏庭笑道:“晚辈今天来,可是有正事的……虽然咱们是亲戚,但我也不认为三五百代的亲戚,能比路人亲近,所以今日不是来投亲的,诸位认也好,不认也罢。现在,咱们谈正事?” 苏家老家主笑声停下,点头道:“你有什么正事?” 苏庭说道:“晚辈带来一封信,老家主看过之后,也便明白了。” 他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递了过去。 大管事双手接过,走到前头,奉上老家主面前。 苏家老家主取过这信,看向苏庭,稍感疑惑。 苏庭说道:“这信是落越郡雷神庙庙祝松老所书,他老人家也算是您的旧识了。” 苏家老家主点了点头,道:“是他的手笔?” 说着,他拆开了信,抖了一抖,捋平了信纸,目光一扫,看了下来。 看了一眼,还显平静。 然而扫了下来,苏家老家主面色微凝,稍显沉重。 待得看过这封信,苏家老家主的神色,显然比之前要严肃得多。 他看向苏庭的目光,不再是只是带着“兴趣”二字。 “玉牌在你手上?” 苏家老家主语气沉凝。 苏庭点头道:“不错。” 苏家老家主沉默下来,一时沉寂。 他前二十年,在家族之中争夺权势,中间三十年,为振兴苏家,发展苏家,殚精竭虑,但在他年老之后,便经常惦记着早年听闻的苏家大秘。 这些年来,逐渐把权势交到下一辈手中,他愈发清闲,临至晚年,心中对于那世代相传的一桩大秘密,愈发好奇。 祖辈曾说,玉牌必在苏家之内,后来为了那六面玉牌,更定下重赏。 而如今在他眼里,若这秘密属实,以如今的苏家权势,重赏便是翻倍,也未尝不可。 这几年间,苏家内外,老宅新府,不知搜了多少遍,一无所获。 未曾想过,祖辈所言的苏家,竟不是坎凌苏家,而是落越郡苏家。 “玉牌一事,松老在信里稍微提了一声。” 苏家老家主看向苏庭,道:“苏家祖辈,曾许下重赏,而老夫早年,也曾与松老提过,便是提高重赏,也无不可……既然松老愿意为你写一封信,想来你们关系不浅,这话也与你说了罢?” 苏庭点头道:“松老确实提过。” 苏家老家主平淡道:“那么,你今日的正事,便是要老夫,今日就给你这么一车银两么?” 这话一出,众人色变。 几位族老,神色之间,惊疑不定。 大管事更是充满惊骇讶然。 苏悦颦略感惊愕,看着苏庭背影,欲言又止。 然而苏庭背负双手,微笑道:“钱财于我,不过身外之物,晚辈此来,另有所求。” 苏家老家主皱眉道:“世上能看淡钱财的,只有一种人,那就是不缺钱花的人。” 苏庭闻言,不禁一笑,点头道:“这话不假。” 苏家老家主静静看着他,似在打量。 苏庭面带微笑,悠闲自在。 苏家老家主目光眯起。 有人家财万贯,但也未必能看淡钱财。 但也有许多人,富甲一方,却也看淡了钱财。 而另外有些人,或许不富,但少用钱财,知足常乐,也能看淡钱财。 但不论是否富裕,能看淡钱财的,都不是俗人。 这个少年,单凭这点,便胜过了苏家后辈任何一人。 “你想要什么?” “列元火木?” “此为何物?” “北域贡品,列元火木。” 苏庭说道:“我用六面玉牌,得老家主许诺那一场的重赏,换算下来,能换二十余株列元火木……但列元火木不易得手,我想老家主知晓列元火木后,即便是愿意给钱,也不愿意用列元火木,所以,余下的散数,权当辛苦费用,我也不要了。” 顿了一下,他看向苏家老家主,认真道:“毕竟都是亲戚,给您老打些折扣,我只要二十株列元火木,也算打个八折。” 场中静了下来。 苏家老家主一言不发。 其余族老神色渐变。 大管事微微皱眉,心头暗暗盘算,眼下的态势,是否该叫人进来,把这厮打个骨折? 百二二章 可须心狠手辣省钱财? 苏家堂内。 声音寂静。 气氛凝滞。 “列元火木……” 过了片刻,才听苏家老家主沉吟道:“老夫要先查知此物,才能给你答复。” 苏庭点头道:“意料之中,我暂时不急。” 人形何首乌还有,能压制寒气,暂时来说,倒也真是不急。 实际上,人形何首乌,不仅压制寒气,更是不断改善表姐的体质,比列元火木,要好得许多。 只是这人形何首乌,过于珍贵,且如今也剩余不多,总有用完的时候。 日后寒气迸发,便需要有列元火木才成。 但只要在人形何首乌用完之前,列元火木能够入手,便无大碍。 “列元火木的事情,老夫查知之后,自会考虑。但是,空口无凭,你总也该让老夫看一看,苏家历代所传的玉牌,究竟是什么样子的罢?” “这是自然。” 苏庭从怀中取过玉盒,递了过去,道:“这个玉盒,便是苏家祖上,命能人巧匠,以六面玉牌,拼造而成。” 大管事赶忙上前,接过玉盒,呈上老家主面前。 老家主郑重接过,手上抚过,脸色变化不定,过了一阵,才长出口气,道:“这玉盒的六面痕迹,确实与记载的六面玉牌图纹,一般无二。” 这时,有族老忍不住心头疑惑,道:“家主,这玉牌究竟是何物?何以银两之数,竟以‘车’为计?” 老家主看了他一眼,又看了苏庭一眼,知道苏庭大约是知晓些许,也就没有避讳,而是说道:“咱们苏家祖上,曾有流传,族中八面玉牌,已失六面,若能寻得另外六面,当得一桩大秘,为此,曾在苏氏族内,掀起不少风波。” 顿了一下,他才略微摆手,道:“究竟涉及什么秘密,待事后我再与你们详说。” 话落,他握着玉盒,有些爱不释手,却又打量了苏庭几眼,沉吟不语。 苏庭看出他的念头,却也不以为意,只是笑道:“老家主是对这玉牌,爱不释手,却又不舍得再让我带走?” 老家主脸色微变,才缓缓说道:“老夫不是强取豪夺之辈,未有与你达成交易,不会强留这一个玉盒。” 苏庭略微摊手,道:“也无所谓,老家主若是实在舍不得,玉盒便暂寄在老家主这里。我在坎凌住下,等着列元火木运来。” 这话说来,众人无不露出异色。 苏悦颦微微伸手,拉了拉他的袖子。 哪有这么做生意的? 都说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公平交易,可此时钱还没到手,货却先给了,就不怕人家不认账了么? “你倒是大气。” 苏家老家主眉头一挑,说道:“就不怕老夫收了玉牌,下次把你拒之门外,翻脸不认账了么?” 苏庭露出笑意,摆手道:“认是不认,尽随您老人家的意嘛。” 他笑意盎然,语气平淡,气态悠闲。 但不知怎地,见过无数世面的老家主,心中陡然一凛。 苏悦颦心中略是一紧,她心中明白,以苏庭的本事,自然不怕吃亏,但事情若能顺利,自是最好,真要多生事端,多造杀孽,也绝不是善事。 “行了,玉牌放在您那儿。” 苏庭说道:“这些天我姐弟二人,就住在坎凌,想来以苏家的能耐,不难知晓我们落脚之处。若列元火木的考虑,您老答应了,便让人寻我便是。” 说着,他转身牵着表姐的手,便要离开这里。 无论是苏家老家主,还是诸位族老,或是那位管事,见得他如此干脆利落,留了玉盒,转身便走,不禁都感到错愕。 “且慢。” 老家主忽然开口。 苏庭停下脚步,笑道:“老家主还有什么事?莫不是看在亲戚份上,还要招待一番?” 老家主略有沉吟,道:“我苏家宅邸大得很,空着也是空着,你若不嫌弃,便留下住着,到时有了决定,也容易与你说。” 苏悦颦神色不甚自然,拉了拉苏庭的衣袖。 苏庭拍了她手背,示意放心,才看向老家主,说道:“寄人篱下,我可不大喜欢。” 老家主道:“都是苏氏族人,这也算是你的祖地,谈不上什么寄人篱下……你莫不是怕了?” “我能怕什么?” 苏庭笑着道:“也罢,就当自己家了,也省了我一笔住宿的银两。” 老家主微微点头,道:“既然如此,便让我这大管事,领你去挑个住处,那所谓列元火木,待老夫有所了解,有了决断,再告知于你。” 苏庭点头道:“自无不可。” 大管事上前来,略微伸手,道:“两位请……” 苏庭点了点头,牵着表姐,随着大管事离去。 …… 这里静了下来。 苏家老家主沉吟道:“八面玉牌,这个说法,一时不好说得清楚,待会儿吃过饭,你们随我去祠堂,那里有本典籍,会更容易说得清楚。” 几位族老,各自点头,心头也颇有疑惑。 玉质之物,固然价值不菲,但换来玉牌,银两要用“车”来计算,那便不是玉牌本身的价值了。 玉牌之后,蕴藏着什么奥秘,他们也同样想要知晓,他们也有资格能够知晓。 “玉牌一事,饭后再说,但那个少年……” 年过花甲的族老,沉吟着道:“今夜解决?” 老家主皱眉道:“我何曾说过要解决了他?” 这族老错愕道:“难道家主强留下他,不是为了方便动手,省下一笔巨财?” 他心头愕然,其他族老,也俱有相似神色。 先前听得家主将那少年强行留下,他们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家主行事,好生果断。 现在听来,似乎有些误会? “我若真要省这一笔钱财,适才便让大管事带人把他擒下了,又何必留他?” 老家主缓缓说道:“外来人士,来了苏家,真要将他灭口,顺手埋了,也没多少麻烦。” 几位族老对视一眼,各有疑惑。 “那么家主留他,有何深意?” “观察一番。” “观察?” “不错。”苏家老家主稍微沉吟,道:“这少年在我等这些老东西面前展现出来的,是现下苏家所有后辈,都达不到的。” 几位族老不大明白老家主的意思。 但他们却听出了老家主没有下狠手的意思。 “这少年索要的东西,家主是真要兑现了?” 有族老问了声。 老家主没有开口,只是思索。 从那少年所言,那什么列元火木,比起一车银两,都要珍贵。 一车银两,放在哪个家族,都是一笔巨财,真要交出去了,也无异于狠心剜了一块肉。 “何必呢?” 适才那族老劝道:“一个少年,一个少女,身单力薄,只须心狠一些,这笔钱财,也就省下来了。” 百二三章 只怕扮猪吃老虎? 苏家。 大管事领着这姐弟二人,穿过廊道,走过院落,来到了这一座院子。 “小兄弟。” 大管事说道:“苏家在外,常有与人来往,不乏贵客上门,所以,当年重新建宅之时,也在后院这里,修了一些给来客居住的地方。” 苏庭打量了一眼,道:“不错,这院子还行。” 大管事略微躬身,道:“待会儿您的行李,可要从马车上取过来?” 苏庭点头道:“行,就让人取过来罢。” 真正贵重的东西,姐弟二人俱都随身携带,马车上面的,多是换洗衣物之类罢了。 倒是那五只小怪,来苏家之前,就先跳走了,那窝多半也要被清掉了。 大管事又低声说了一些需要注意的琐事,接着才告退离去。 见得大管事离去,苏悦颦才吐出口气,看向苏庭,低声道:“小庭,你怎么就把玉盒给人家了?而且咱们现在住在人家这里,总觉不甚自在,而且,怕也不安全。” 苏庭呵呵一笑,凑近前来,道:“有句话,叫作艺高人胆大,我的本事有多高,你也知道。这坎凌苏家固然势大,可还奈何不了咱们姐弟,更何况,那苏家老家主,其实没有恶意,至少刚才还没有。” 苏悦颦想起他的本事,一时竟是不知如何作答。 苏庭笑道:“若没有本事,咱们姐弟也不敢贸然上门,毕竟这六面玉牌,关系着苏家的隐秘,又关系着一笔巨额钱财……真要没有本事,贸然前来,就等着被杀人灭口了。” 说着,他看向来时的方向,眉头挑了一挑。 在这世上,心狠手辣,杀人灭口,这种事情从来不少。 如苏家这等庞大家族,能爬到这个位置,其中黑暗龌蹉的事情,要说全然没有,也不可能。 苏庭可从来不是什么天真单纯的少年,他在来时,便想过了许多状况。 只是未曾料到,这位老家主,比他心中所想的,有些不同。 此前所设想的情景,倒没有发生。 …… 苏家祠堂。 几位老者,来到了祠堂门前。 老家主转过头来,说道:“你们想要的解释,就在里头。” 几位族老在这个时刻,反而不算多么急切。 那位被唤作老七的花甲老者,却还惦记着那一车银两,以及象征着一车银两的列元火木,他斟酌言语,仍是劝道:“家主当真要做这正当生意么?这未免太不划算了些?” 老家主颇感无奈,看了他一眼,才叹了一声,说道:“这一笔巨财,若能省下,便是赚了的,你当我没有想过么?” 这话一出,让诸位族老,各有惊讶。 “家主既然想过,何不动手?”七长老沉声说道:“不过两个年轻后辈,也不像是习练过武艺的,不难应付。” 老家主微微摇头,说道:“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咱们只知道这少年来自于落越郡苏氏,余者一概不知,怎么动手?” 说着,他吐出口气,说道:“更何况,能让落越郡那老庙祝看重,特地为他书信一封,足见分量不轻。” 几位族老,大多识得那老庙祝,当年毕竟这松老也是在苏家住过一段时日,与老家主算是旧识。 但此时听来,却不仅仅是旧识。 “这老头儿,虽然年纪大了,但本事不小,捣鼓着鬼神之术,不好招惹。” 老家主缓缓说道:“这苏庭毕竟与他相识,即便是看在他这老友的面上,也不好轻易对这少年下手……更何况,这少年究竟是什么状况,老夫心头还正是捉摸不定。” 旁边一位年近古稀的老者,不禁惊讶,问道:“家主几十年阅历,见过风浪,会过皇帝,看人的眼色,一向极准,也看不透他?” “老夫第一眼,便看不透他。” 老家主说道:“所以我才与他笑谈许久,也算试探,但都如拳掌打在棉花里,没甚用处。” 几位族老,也都堪称是老狐狸一样的人物,只是不似他一样,直面这少年,倒没有太多的感触。 “你们总是在我面前,夸赞自家后辈,多么处事不惊,多么不卑不亢,多么礼数周到,逢事见人,又是多么游刃有余。” 老家主说道:“但今日这个少年,便胜过了你们所引以为傲的几个苏家后辈。” 七长老呐呐道:“不至于罢?” 老家主吐出口气,道:“怎么不至于?他面对我们这几个老家伙,才真是游刃有余,族中有几个少年,能跟他这样?” “又不是咱们主家的人,自然没有咱们族里后辈那样,自幼敬畏,他没礼数,也是正常。” 七长老正这般说着,却见老家主摇头,他当即便不多纠缠,话锋一转,说道:“这点就算也认了,他确实有些沉稳,只不过,他再出色,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又不是咱们主家的后辈,这什么狗屁三五百代的亲戚,跟外人有什么区别?家主不是想要栽培他罢?” “你还是不懂我的意思。” 老家主摇头道:“这一个少年,论起风采气度,比咱们苏氏这名门望族的后辈子弟,还要出色,那么这样的少年,真是一个寒门贫家少年么?他究竟是什么来历?他究竟是什么家底?你清楚么?想要动他,你还有底气么?” 七长老被家主一番问话,竟是哑口无言。 其他族老,也都沉默下来。 而苏家老家主,背负双手,露出沉凝之色。 “若只是碍于松老,也便罢了。” “但我更顾忌的是这个少年。” “他衣着简朴,但却气质不俗,乘一辆双驾马车,又是两匹好马,家底绝不寻常。” “再看他先前说话,言谈之间,淡然自若,身在咱们苏家之内,面对咱们几个老家伙,也不觉得拘束,悠闲自在,单是这份心性,便是不差。” “更何况,前后我试探了他多次,也隐约威胁了他几次,他仍然视若无睹,无所畏惧。” 说到这里,老家主目光落在七长老身上,道:“无惧威胁,你真当他是少年无知么?” 七长老呐呐无言,他性子向来急躁,但多年阅历,也曾掌权,倒也不是蠢材。 老家主低沉道:“他如此平淡,眉宇之间,神采自信,十有八九,是自觉能够摆平苏家给他的任何阻碍。” 这时,另一位古稀老者,沉吟道:“可是这个少年,看起来如此寻常?” “寻常……这才可怕。” 老家主皱眉道:“若他是如当朝太子那样,器宇轩昂,龙行虎步,一看便知来历不凡,想来你也不敢动他。但他看似寻常,便如陷阱了……” 说着,老家主看向七长老,道:“这次若不是我在,单你一个在族中,是否你就对他下手了?” “这……”七长老稍微迟疑,然后点头:“这是自然。” “这就是了,扮猪吃老虎。”老家主道:“猛虎来了,你不敢动他,但一只平平无奇的猪来了,你便想宰了吃肉……可在我的眼里,这只猪若真是过江猛龙扮成的呢?” 众位长老,一时无言。 “家主……”七长老迟疑道:“是不是过于谨慎了?” “苏家能有今日,不正是靠着我的谨慎么?”老家主说了这么一句,但他顿了一下,又道:“不过,我也常有想得过多,谨慎太过,从而错过机会的时候,所以这件事情,倒也不能全靠我的猜测。” “那家主的意思?” “他自称来自于落越郡,那便去落越郡查他的来历,查知他的根底。” 老家主认真说道:“查清了这个少年的根底,才能决定,此事能不能照老七所说,省下这笔巨财。” 七长老闻言,当即赞道:“家主英明,难怪当年争夺家主,我们斗不过你。” 老家主摆手道:“少耍嘴皮子,除了查他身份,还得查一查,那所谓的列元火木,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事……我觉得可以慢些。”七长老道。 “命人即刻去查,不得有误。”老家主说道:“若不能省下这笔钱财,那么这列元火木,也该交付给人家了。” 诸位族老似有想法,沉吟点头。 而就在这时,另外一位族老沉声道:“这事也未必没有例外。” 众人目光看向他来。 这族老说道:“若是咱们早日勘透这玉牌奥秘,得了祖上所传的大秘,那么这玉牌,也就只是玉牌而已,待到那时,将六面玉牌交还于他,也就是了。” 七长老笑道:“还是老九说得是。” 百二十章 飞剑修行,族老议事 翌日。 清晨。 院中。 晨曦初起,照在苏庭身上。 他盘膝而坐,呼吸绵长。 而在他身前,放着一柄铁质小刀,通体漆黑,长约七寸,宽有两指合并。 “起!” 随着苏庭一声低喝。 神刀应心而动,化作一道乌光,绕身飞舞。 没有手脚操纵,只凭一缕意念,只凭一丝真气,便游走不休,宛如黑龙游走,锋芒锐利。 随着他手上一指,乌光掠地而过。 地上顿时裂出一条缝隙。 苏庭招手,将神刀落在手中,运转真气,轻抚而过。 “之前运使神刀,便是在空中划过,都怕损伤灵性。” “眼下飞剑小成,任意飞舞,甚至可以裂地碎石,哪怕杀人染血,也无影响。” “除非是黑狗血,骨磷粉,天葵血等等一类易于侵蚀的物事,才会损伤飞剑。” “但就算是这些东西,等到了我飞剑大成后,也无须畏惧了。” 他心中念头闪过,暗自想道:“驾驭神刀,百步杀人,在人世之间,哪怕武道大宗师,也不畏惧,只是须得顾忌那修成了阴神的上人。” 他如今只是飞剑小成,驾驭不了百步,只能驾驭十步,且是能放不能收,形同暗器发出。 只不过在身周三步,神刀倒是可以环绕不休,如护身宝物一般,宛如黑龙随身。而且,随着他近两日领悟,这三步的距离,也逐渐往外扩展,也算是他造诣更高了些。 “如此进境,还算不差。” 苏庭微微点头,算是满意。 他将神刀放下,放入了木盒之中。 这木盒的材质,是黄花梨木,正是他从店铺里那套桌椅拆下来的,经他重新打磨,做成个木盒,就是准备把玉盒交出去后,暂用一段时日。 黄花梨木虽然比不得什么阴沉木之类的神木,但也能算上等,只是比起玉盒材质,其实还差了半筹。 但如今影响倒也不大。 其实,有许多修炼飞剑的修行人,在修道之初,本领未成,便少有是用玉盒这等珍贵物事,通常是用木盒盛装飞剑,内蕴药液,以药物滋养,以呼吸通达,久而久之,人与飞剑,形成联系。 但配置的珍贵药液,经飞剑沉浸,过于凌厉,放在木盒之中,时日一久,常要渗透木质,渗出药液,须得更换。 一来浪费了珍贵药液,二来频繁更换,实则不妥。 但好在如今飞剑小成,已经过了那个地步,眼下换了木盒,也无多少影响。 “木盒也一样,玉盒也一样,到飞剑有成,也就都仅仅是盛装的器皿而已。” 温养期间,飞剑不好显露,生怕损伤灵性。 而如今悟得剑意,飞剑得以小成,莫说显露在空气中,即便是杀人染血,也无太大影响。 所以玉盒的作用,已不似最初时那般大了。 另外,飞剑有成之后,自生灵韵,珍贵药液的滋养,用处也渐低了许多,也只有少数几种,才能有大用。 也即是说,到了这一步的火候,此后温养飞剑,绝大多数修行人,便都是全靠自家的真气了。 “不过这神刀从来神异,我苏某人也没用过多少珍贵药物,全靠自家真气,根底厚实得很。” 他徐徐吐出口气,将木盒合上,放入怀里,才站起身来。 一路修行过来,他道行进益,也同样不低。 如今体内一团雷光,光芒炽烈,沉凝如固,有鹅卵大小。 照这样的进境,不必多久,他便到了“雷光”境界的巅峰,也即是二重天的顶峰。 若更上一层,便是凝法。 也即是三重天。 人世的顶峰。 “不远了。” 苏庭背负双手,看向东方,沐浴在朝霞晨曦之中,发出一声感慨。 “这是多少修行人,终其一生,都难以企及的境界啊。” …… 于此同时。 苏家偏院的一座园中。 数位老者,围在石桌,细细品茶。 苏家宅院十分宽阔,历代修缮,也不乏推倒重建,因而不显古旧。就在去年年底,这后院的花园,又扩建了一番,如同园林。 树荫凉爽,树下石桌石椅皆有。 几个老人俱在品茶。 周边站着两个护卫,几个侍女,俱都一言不发,未敢打扰。 “玉盒已送去拆了,列元火木也去查了,那苏庭的来历也在查,诸位稍安勿躁。” 老家主笑道:“眼下这苏庭不急,咱们也不急,总不能几个老骨头,还比他没耐性罢?来,且先品茶。” 排在老七的那花甲老者,举起茶杯,饮了一口,称赞道:“这茶倒真是不差,约莫得有数十两银子的价位。” 这时,旁边又有个老者,呵呵笑道:“从哪儿来的?” 随着这声音,其他人目光俱都落在家主身上。 老家主年逾古稀,依然显得精神瞿烁,抚须笑道:“老七这张嘴,品起茶来,真是厉害……这茶叶是从京城来的,就是你那亲孙子苏立亲自送来的。” 闻言,七长老顿时笑骂道:“小王八犊子,我这亲爷爷都不孝敬,倒把好茶送到你这家主手里去了。” 听到这里,其他老人,俱都哈哈大笑起来。 苏家老家主嘴角露出几分笑意,看向众人。 几个从小玩到老的老人,临到晚年,齐聚一桌,品茶谈笑,场面似乎显得十分温馨。 只是,当年掌权之时,尔虞我诈,互相倾轧,心结却总是去不掉的,而且如今为了自家后辈谋求权柄,实则也多是貌合心不合。 尤其是如今他也老迈,挑选新任家主,时日也近,几人谈笑之间,更有着几分凛冽气氛。 “苏立这孩子,近来倒是不错。” 苏家老家主点头说道:“前些时日,我派他去京城走上一趟,谈些生意,结果比我预期还好,把京城那些老狐狸,都拜访了一遍,确实是不卑不亢。” 七长老顿时抚须含笑,颇为自得。 而另外一人,又笑了一声,道:“说到这个,老五家的苏越小子,前些天参与了京城诸位士子的宴会,诗词冠压当场,后来在兵部侍郎面前,仍显气度,让那兵部侍郎,赞不绝口,还曾想把他孙女嫁给苏越。” “兵部侍郎?”九长老点头道:“我倒是见过他,掌的是兵家权势,威势不小,几乎可比家主。” 七长老点了点头,看了家主一眼,又说道:“咱们族中那些后辈,便是见了咱们几个,都战战兢兢,话不利索,不堪大用。只有苏立这寥寥几个,还能在家主面前,侃侃而谈。” 九长老应和了一声,道:“想来咱们苏家,未来靠得的,也就是这几个能算得是出色的了。” 几个老人互相交谈,看似颇为开怀,也无多少顾忌。 然而苏家老家主听在耳中,却不禁叹了一声。 真正能够放得开,没有顾忌的那几位,早已枯骨化尘了。 眼下这几位,哪怕最直性子的老七,都难免勾心斗角。 “话说回来,前些时日,京城那桩生意经营得不错,就是剩了个尾巴,要好好收拾一番,上下打点一下。” 那年逾古稀的老者,低沉道:“家主准备让哪个后辈前去?” 老家主微微皱眉,未有即刻开口。 七长老进言道:“我看苏立就不错,他前段时日,拜访了京城那几家相熟的老家伙,也没见失礼了。” 九长老说道:“苏越或许更好,会过各家年轻俊杰,见过大世面,甚至在兵部侍郎面前,都能十分随性。” 适才这年逾古稀的老者,目光稍沉,没有开口。 家主终究老了,许多权势,需要逐步传下来。 现在许多事情,揽在身上,颇有益处。 苏家老家主也明白这点。 他沉吟许久,心中在苏立和苏越两人犹疑不定,正要开口之时,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人影,莫名便觉得是个人选,他不禁脱口而出,道:“这个苏庭,你们觉得如何?” 话音落下,园中寂静。 其余老者,眼神错愕,怔然许久。 百二五章 无妄之灾 园中静了一下。 几位族老,都满是错愕。 先是看看家主,又看看其他人,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才听九长老略显迟疑地问道:“家主……谈的是家事,不是玉牌,这扯到那个苏庭身上,又是为什么?” 其他人心中俱有几分不良的预感,纷纷看向家主。 苏家这位老家主沉吟说道:“你们总说苏立出色,苏越不凡,但这苏庭,在我等面前,岂非更为悠闲自得,气态更胜?老夫适才想着,若这一次,让他去帮个忙,收个尾,或许更完善些。” 话说至此,他目光扫过众人,露出问询之意。 其实在他心中,未必就真是要让苏庭处事。 只是对于苏立与苏越,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挑选,可又不愿有所偏颇,这般状况下,先前在他面前表现得当的苏庭,反而显得更合心意了些。 “这怎么能行?” 诸位族老,多是摇头,无一赞同。 尽管那桩生意,早已做完,该赚到手的,也都赚到了手,如今只是收尾。但这收尾,却也不是一件麻烦事,反而是一件好事。 上下打点,结识京城各家人物。 而收尾期间,或多或少,也能得些利益。 此外,在几位族老眼里,这一桩事情,还有另外一层含义,不算小事。 老家主毕竟老迈,权势逐渐下放,新一代家主也将要挑选。 这次选人前去收尾,虽然不是直接挑选家主,但这一次收尾,无论是利益,还是所识的人脉,都十分重要,堪称是一场积累,甚至所得所获,都会是未来成为家主的底蕴之一。 这怎么能让一个外人插手? “这事虽然不重,但苏家后辈里头,也有能够挑事的,自家人不选,要选他一个外人作甚么?” 七长老恼怒道:“家主总不会把他当成自己人了罢?这三五百代的亲戚,也能叫亲戚么?” 老家主笑着说道:“你激动个什么劲?我不过只是见这少年,算得是十分出色,气度不差,神采飞扬,颇有自信气态,不似俗类……我又并非认定了他,只是觉得,这样的少年,我也只是想要给他个机会,考验一下他有几分本事,是否可堪大用罢了。” “考校他作甚么?” 七长老说道:“虽然也是姓苏,但跟外人有什么区别?他就是有天大的本事,咱们族里的事情,也不至于用上了他。” 老家主摆手道:“老七,咱们又不是选家主族长,只是选个管事的罢了……若经过此次考验,他真有本事,留下他有何不可?” 说着,老家主看向众人,说道:“你们要记着,但凡利于家族发展,要招揽有才之士,不是坏事。” “咱们大管事,也不是苏氏族人。” “你再看朝廷上的大官,也不全是皇室嫡系吧?” 老家主这般说来,余下几位族老,俱都沉吟不语。 七长老当即怒道:“这什么歪理?在家主眼里,咱们苏家多少族人后辈,就全都比不上一个外来少年?家主就只看了这少年一回,便如此看重于他?苏家栽培了多少年的这些族人子弟,全都被家主当成了什么?” 说着,他陡然站起身来,怒道:“反正我不同意。” 话落之后,他忽地拂袖,转身便走。 “这老七,还是这个暴脾气。” 老家主微微摇头,略感无奈。 其余族老似有思索,但却大多赞同老七的说法。 “老七……鲁莽了些。” “但所说的,不无道理。” “自家人够用了,不必用上这么个小子。” “行了。” 老家主摆了摆手,道:“到此为止,老七已经不欢而散,这事情也不急,今后再谈罢。” 说着,他忽然也松了口气。 也不用在苏立和苏越二人之间摇摆不定,被这几个老家伙逼迫着作出决定了。 只不过,细细想来,那个名为苏庭的少年,单论言谈自信,确实也是十分出色,是个合适人选。 “可惜,终究不是苏家嫡系族人。” …… 前院所在。 七长老怒气冲冲,一路走来,只看他阴沉着脸,那些个知他性情的下人,却也没有谁去触他眉头。 只是他没走多远,便见前方廊道有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这年轻人不是旁人,正是刚刚从京城回来,还给家主送了些茶叶的苏立。 “爷爷,你怎么在这儿?” “我怎么不能在这儿?”七长老怒道。 “呃……”苏立一时语塞。 “倒是你这孙子,提着东西,要去哪儿?” “孙儿去寻咱们家中来的那个客人。” “什么客人?” “好像……”苏立想了一下,道:“叫苏庭?” “你个混账小子,找他作甚么?”七长老听见这个名字,愈发恼怒。 “孙儿回来时,见马厩里有辆马车,其中拉车的白马,竟是一匹宝驹,十分喜爱,不忍这宝驹沦为拉车工具,所以问了下人,才知这马车的主人。” 苏立笑道:“这不,我提了礼物,正要去寻他,跟他说说情,把白马送与孙儿。” 七长老怒道:“你倒是有心,还提了礼物?先前你给家主送了茶叶,怎么没见你孝敬我?” 苏立满是错愕,讪讪道:“爷爷这是怎么说话?” “怎么说话?” 七长老指着他手里的礼物,怒骂道:“你要送礼的那混账小子,让你给家主送的礼都白费了……你小子送的都是什么礼,怎么就没一次管用过?” 苏立被他骂得一阵迷糊茫然。 七长老气打心头起,道:“我刚在家主面前,准备给你提一提京城那桩生意收尾的好处,结果家主见了那苏庭,竟是把这个三五百代的狗屁亲戚看得高了一眼,准备把这好处给了他……” 苏立闻言,顿时一惊,道:“这怎么成?” 这不仅关乎利益,还牵扯人脉关系,对他日后有着极大助益,怎可落于他人之手? “自然不成,我这才险些跟家主翻了脸面。” “爷爷,你怎么如此冲动?”苏立急道:“你得罪了家主,日后他老人家若是对我心生不喜,我这里岂不是又缺了分胜算?” “胜算?胜算个屁!”七长老怒气升腾,一巴掌拍掉了他手中的礼物,道:“送什么礼?送个屁的礼!你知不知道,你跟苏越两个人加起来,在家主眼里,还没人家一根毛的分量来得重……跟人家一比,你就是个草包。” 苏立被他拍了一掌,怔怔无言,脸色阴晴不定,一时变得十分难看。 百二六章 请帖 午后。 苏家准备的饭菜,十分丰盛。 姐弟二人吃过午饭,苏庭便准备领着表姐,在这坎凌苏家里头逛一逛,看看这所谓苏氏一族的祖地,是什么风光。 可是还没准备出门,便有人来访,送上了一张请帖。 “诗会?” 苏庭略感诧异。 那下人低声道:“正是,苏立少爷也是坎凌有名的士子,这次的诗会里头,所请的多是坎凌的名流士子,其实也就是坎凌杰出的年轻一辈所聚……这场诗会,其实不少人打破头都想参与进来,提高一下身份,只是要求严厉,人数有限。” 说着,他看向苏庭,又道:“苏立少爷听闻您是从落越郡过来的亲戚,生怕招待不周,故而用了他的身份,争取了一个名额。” 他目光看向苏庭,充满了艳羡之色。 诗会、名流士子、身份象征、高雅之堂……等等字眼,是当世多少人羡慕不来的? 此次诗会,有着几位有名的才子,莫说是寻常人,便是同为读书之人,也未必都能参与。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读到了可以跟这一个层次的士子并肩,便是不凡了。 哪怕只是参与,也足以是吹嘘的资本。 尤其是落越郡那边,偏僻地界,更想要多见些世面。 这下人递过请帖。 但半晌也不见苏庭来接。 他略感错愕,抬头看去。 只见这名为苏庭的少年,满是不在意,随手挥了挥。 “不去。” …… 那下人愕然良久。 当他要再度强调一下这场诗会的上等档次之时,便见苏庭已经回了院子。 这种寻常读书人都梦寐以求的机会,便被人拒绝了? 这人捏着请帖,呆了半晌。 他回去复命,一路上仍是有些恍惚。 待见了苏立,又将两人对话,尽数道来,只是语气显得十分复杂。 “不去?” 苏立闻言,皱起了眉头。 他只当这个苏庭,从落越郡来,那地方固然不小,但地处不如坎凌繁华。 今次请苏庭前往诗会,他本以为这乡下来的亲戚,会十分欢喜,至少,听闻这等热闹场面,赴会的兴趣,总还是有的。 可未有想到,竟然被拒绝了。 “你小子刚从京城回来,又耍什么把戏?” 七长老也正听见这事,顿时恼道:“前次送礼,这次送帖子,你还当真要认这门亲戚不成?” 苏立转过头来,笑着说道:“爷爷,我自有打算。” 说着,他指向那下人,说道:“再送一趟,务必请这贵客赴会,若他不去,你就不要回来了。” 那下人心中一惊,不禁颤抖。 苏立不容他多说,挥了挥手,示意他就此退下。 七长老疑惑道:“你要干什么?” 苏立笑道:“这次赴会,对他而言,可不算好事,孙儿这就与您说来……适才这下人在此,不好明说,就怕他知道孙儿心思,待会儿去请苏庭时,态度会有转变,让人生疑。” 七长老纳闷道:“这个诗会,虽然是你们这些后辈小子为主,但老夫也知道,层次不低,许多寒门读书人,都看得颇重,一个门帖名额分量不轻……你把这个名额给他,倒是坏事了?” “这诗会自然不是坏事,但一个乡野匹夫进了这里,对他来说,就是坏事。” 苏立含笑说道:“这个苏庭,如今在家主眼中,看得颇重,孙儿自觉不好鲁莽行事,动强便落了下乘,所以才有这点小心思。” 七长老看了他一眼,道:“你又有什么鬼心思?” 苏立说道:“咱们家主不是觉得他颇为出色么?” 说到这里,他目光微寒,道:“那就让这苏庭展现一下,看他有多少才能,多少出色之处……让家主他老人家仔细看看,这个乡下小子,在受得坎凌诸位士子不喜,所谓千夫所指之时,是多么惊慌失措?也让家主看清楚些,这厮究竟是个草包,还是个绣花枕头?” …… 小院之中。 苏悦颦轻声道:“先前我听见了,这诗会倒也不错,你怎么不去?” 苏庭摊手道:“什么诗会的玩意儿,有什么紧要的?咱们姐弟先逛一逛这苏家大宅,再逛一逛坎凌,看看这坎凌多热闹嘛。” “游览观看,什么时候都可以,这诗会倒是难得。” 苏悦颦道:“你参加了诗会,见些名流士子,不是坏事。” 苏庭笑道:“姐想要我去见见世面?” 苏悦颦点头道:“落越郡的地方,没有这里来得繁华,没有这种场合,但什么诗会之类的,我倒也听过不少,你去走走看看,不是坏事。” 苏庭大约明白表姐的意思。 读书人的诗会,在普通人眼里,总是层次较高。 以往苏庭病倒之前,苏家父母也是想要他读书识字,走上仕途的。 表姐虽然为人聪慧,却也依然扭转不了以往的念头。 “各地诗会上的故事,倒是听过不少,也听说有谁结识了什么大人物,飞黄腾达的。你虽然不靠这些了,但多看看,涨些阅历,也是好的。” “那我带你一起去?” “这怎么行?” “那我总不能留你一个在这儿?” “姐在这里等你,你回来后,咱们再去四处走走,也不错啊。” “可现在也晚了啊。” 苏庭摊了摊手,无奈道:“那送请帖的被我赶跑了,现在没了请帖,也去不了,咱们还是收拾一下,出门逛逛好了。” 然而话音才落,他自己便先怔了一怔,转头看去。 只听院外又传来一声呼喊。 正是先前那送请帖的下人,哭着喊着,求着苏庭收下请帖,准时赴会。 在苏悦颦的怪异目光之中,苏庭颇是无奈地取过了请帖。 “去就去了。” 苏庭掏出五行甲,取出一张灵符,递给表姐,“你既然不去,但也要让我放心才是。” 苏悦颦知道这五行甲用处,也不愿苏庭担忧,便接过了五行甲。 苏庭看了一眼,道:“时候还早,不如咱们先逛逛苏家?” 苏悦颦点点头,道:“也好。” 她本是不愿影响苏庭,但见苏庭这般有兴趣,自身也有心四处看看,倒也没有拒绝。 苏庭笑着点头,将请帖收起。 他略微偏头,看向院外,眼中露出异色。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一次送帖,还能说是善意结交。” “被我拒绝之后,一般人必然恼怒,可他却二次送帖,显然另有目的。” “本人不来,下人来送,本就是看低了苏某人。” “这种轻视的心态下,还能忍住恼怒,接二连三邀我赴会,看来另有所图。” “若不去理会,指不定后头还有什么歪招。” 苏庭摸了摸怀中的玉盒,砸吧砸吧嘴,“闲着也闲着,陪你们玩玩,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家伙。” 百二七章 神采风流如我,除了参加诗会,还能干什么? 所谓诗会,不在苏家大宅,也不在哪家酒楼,而是在苏家大宅在不远处的一座苏氏庄园。 往年也有诗会,但今年苏立从京城归来,显得尤为隆重。 “据说今次,苏立兄从京城归来,恰好是逢京城天章阁学士刘大人也游至坎凌,此次诗会比往年要早,便是因为刘大人有心看一看这坎凌士子,资质如何。” “如此说来,这次的诗会,真是不同往常了。” “这是自然,谁若被刘大人看重,不说一朝提拔,平步青云,单是留下个不错的印象,就是极为可贵,日后上了京城,兴许便是获益无穷。” “苏立兄真是造福我等。” “京城刘大人来了,那么咱们县官丁大人,多半也会来。” “这倒不知了。” 不少人已在谈笑。 而当苏庭来时,场面已算是颇为热闹。 但他要进去之时,便发生了一点儿小小的意外。 后来在苏庭跟表姐说起诗会时,便将这点儿意外,都归于看门那厮眼神太差,绝不是自己的原因。 …… “站住!” 门口那人喝道:“干什么的?” 苏庭怔了一下,左右看了看,指着自己的鼻子,愕然道:“你拦的是我?” 适才他见先前那几人,也不曾受到拦阻。 怎么到了自己过去,便遭了阻拦? “废话,不拦你要拦谁?”那人道。 “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苏庭怒道:“怎么先前那几个,也没见你拦路,只来拦我?” “他们几位,都是坎凌有名的士子,哪次诗会少了他们?”这人打量了苏庭一眼,道:“倒是你这位,从未见过,来此作甚么?” “我?” 苏庭退了一步,然后张开双手,道:“你看我像是来干什么的?神采风流如我,这等出众不凡,气质脱俗,除了参加诗会,还能来干什么?” “参加诗会?” 那人有些愕然,道:“你来参加诗会?” 苏庭顿时纳闷,道:“你看我不像么?” 那人摇了摇头,道:“不像。” 苏庭脸黑了一下,掏出请帖,便甩了过去,怒道:“睁开眼睛,好好看看。” 这人忙是接住请帖,细看之下,愈发惊愕,却不敢失礼,忙是垂首低眉,连连称歉。 苏庭拿回请帖,收在袖子内,大步往内里走进去。 但才走过门槛,便停顿了下脚步,看向适才那人,道:“方才是有人让你拦我?” 那人心中微惊,忙是低头道:“没有。” 苏庭冷笑道:“那你怎么就敢拦我?其他士子就算要验请帖,你们也该客客气气的,绝不会呵斥罢?” 那人迟疑了一下,道:“只是您的穿着,当真不像。” “不像?” 苏庭低头打量了一下。 淡黄衣衫,稍微洗得发白了些,但也是朴素无华。 没有华丽纹饰,也没有破旧补丁,中规中矩,堪称反朴归真。 “哪来的寒门子弟?” 就在这时,旁边一人斥了声,满脸嫌弃。 苏庭顺着声音看去,说话这人已经离去,只是看他背影,却是个衣着华丽的。 目光扫过,这庄园之内,不说人人都是衣着华丽,但也都是十分不俗。 单说先前这人,便是头戴冠帽,身穿长袍,脚踏长靴,腰束玉带,并且还手执折扇,偶尔摇动,显得颇有风度。 苏庭目光扫过,打量了下众人,似乎也就只有他穿得寒酸了些。 然后他沉默了片刻,心中闪过两个字眼。 “骚包!” “一群骚包!” “放眼全场,还是我苏某人性情淳朴,衣着朴素,高洁雅士,鹤立鸡群,大隐于市……” 苏庭心中闪过了百八十个字眼,然后拍了拍衣摆,大步走了进去。 …… 庄园之内。 里侧有座阁楼。 比起下方热闹不同,这里显得稍微安静一些。 “年轻一辈的人,咱们下去,也是格格不入。” 苏家老家主笑着说道:“还是这里安静。” 旁边也有位老人,气态儒雅,发丝灰白,抚须道:“苏兄所言正是,咱们老一辈人下去了,自己不能自在,他们也不自在,待会儿发挥之时,难免拘束,受得影响。” “刘大人所言正是。” 另一位中年男子,呵呵笑了声,道:“坎凌士子,多有杰出,今日刘大人可要多看几个,看看可否要在坎凌挑个贤婿?” 那儒雅老人呵呵笑道:“丁大人说得是,那便看看。” 而在儒雅老人身后,还有两个少女,衣着不同,显然是一主一仆。 那位大小姐,相貌秀丽,只是略微鼓腮,似乎不大开心,恶狠狠瞪了这位丁大人一眼。 丁大人没有看见,只是看着不远处的那群士子,嘴角含笑。 倒是丁大人身后的一个下人,见了这少女的神态,颇觉有趣。 若是苏庭见了,便可以认得出来,这个下人,赫然便是景秀县丁家的那名家丁,也即是坎凌县丁业大人的心腹。 …… 庄园之内。 苏庭衣着简朴,跟旁人显得略有不同,加上他本就不是此道中人,真要凑上去,也是格格不入。 若没有意外发生,那么此次也就当个看客,开开眼界了。但既然是有人心怀不轨,特地邀他来的,那么“意外”总是难免。 “哪个是苏立?” 放眼场中,苏庭倒也没有什么熟人,至于苏家的苏立,他压根便不认得。 他也不多想,进来之后,不去打扰别人,自己寻了个角落,旁边也有矮桌,放着些供人吃喝的物事。 苏庭随手拾起个瓜果,啃了一口,看着这个有些陌生的场面。 真要论起来,前世今生,他都没有参与过这样的场面。 见见世面,倒也说得不差。 “这厮是谁?” “像是个寒门士子,穿得太过寒酸了些,不知怎么混进来的?” “一进来便是找食物吃,只怕是穷怕了,饿坏了。” “真是羞于此人为伍。” 耳边低语声阵阵传来。 苏庭怔了一怔,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看了看手中的瓜果。 “如果我没听错……” 苏庭摸了摸脸,心中猜测道:“他们说的那个寒酸士子,好像是我?” 他才这般想着,就见自己身周,逐渐有人散开。 原本有些士子,也不在意,但见有别人退开,自己若还留下,似乎仿佛还被人看低了一筹,于是也就随着退开。 不过片刻,苏庭身侧,就空了一圈。 周边那些士子,看着苏庭的目光,满是嫌弃,仿佛他一身臭味,不可亲近。 “这是孤立我?” 苏庭咬了一口苹果,心头纳闷道:“这就是那苏立的手法?这是什么把戏?孤立我作甚么?能顶个毛用?我压根就跟这些家伙不是一路人……” 百二八章 这群公鸡还想欺负自己? 庄园自然不小,而聚会之人,也算不少。 但在这里,出现这么一个古怪现象,倒也颇为显眼。 苏立等人,算是较为有名的几位,才学俱都不低,身份地位也都不差,他们结识多年,有些算是好友,也有些也算诗词交锋的对手,针锋相对。 也有一些,两者皆有之,惺惺相惜,又互相争锋。 他们这一群人,也成了一个圈子。 算是这坎凌的读书人之中,层次最高的圈子。 “那边怎么了?” 一个衣着光鲜,手执折扇的白衣男子,露出诧异之色。 这人名为何云方,也是坎凌县人士,但并非坎凌镇,而是来自于坎凌的灵溪镇上。 何家不如苏家,可也算是大族。 他的才学,甚是高深,不低于苏立,也曾在京城闯出少许名声。 听他发问,当下便有人去看了眼,听了些声音,回来与他细说。 何云方眉头一挑,却没有开口。 只是旁边其余人等,倒是颇有不喜。 “有个寒门子弟,混进来了?” “寒门子弟,只要有些才能,咱们也不嫌弃,可是他那是什么吃相,一进来就找吃的?咱们这又不是厨房……真是平白污了清静。” “难怪那些兄台纷纷退开,真是羞于此人为伍。” “这样的人,是怎么混进来的?” “好像是苏家的请帖?” “苏立兄,这是怎么回事?” 许多人的目光,看向了苏立。 苏立正看着苏庭那边,朝着苏庭身侧那几个士子,投去了赞赏目光,才收了回来,看向身周这几位,无奈道:“只听说是个乡下来的远亲,不曾想举止不当,行为不雅,拉低了咱们这诗会的层次。” 何云方与苏立并称双杰,针锋相对,听闻是苏立所请,还是苏家亲戚,当下冷笑一声,有心要落苏立颜面。 “如此低俗之辈,留他作甚么?” 何云方拂袖道:“将他驱离了……刘大人若是见了,成何体统?他老人家初到坎凌,见了坎凌士子,如此寒酸模样,如此举止不妥,岂非看低了我坎凌众人?” 苏立神色古怪,甚是复杂,却没有替苏庭说话。 其余人本是不好恶了苏立颜面,但见苏立也是默认,便也附和了一回。 “何兄所言正是。” “此人当真不该现身于诗会当中。” “趁着刘大人未到,赶紧清走了他,莫要到时候,场面乱了。” “正是此礼。” …… 不远处阁楼上。 这几位大人物,见得那边颇有几分动静,不禁纷纷侧目。 苏家老家主,眼力还好,远远便见得苏庭,当下眉头一皱,暗道怪异,这苏庭如何来了这诗会?而且,若没有请帖,又怎么能来这诗会? 丁业也是略感诧异,然而这时,他身后家丁眼神一凝,认出了苏庭,便凑近前来,在丁业耳旁低语两声。 刹那之间,这位丁大人神色有异,看了苏家老家主一眼,却没有多说,只是略微摆了手势。 家丁会意,退了一步,不再多说。 而那位刘大人,不禁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此时已有人上来禀报,便道:“据说是个寒门子弟,进了诗会,衣着寒酸了些,举止也不妥当,还未作诗,先取食物了。” 刘大人皱眉道:“寒门士子,衣着寒酸,也情有可原,这样的人只是出身不好,只要他才学足够,诗会又怎能阻他?但他先取食物,便未免太过失礼了些,便是饿着了也不该这样……没有礼数,不成方圆。” 然而这时,他背后的少女倒是说道:“礼数就是束缚,人活得自在,怎么都好……他虽然随性了些,但往往随性的人,都有自傲的本事,这种人其实自傲,才能看淡别人的目光。” “再者说,他又哪里失了礼数了?” “衣服虽然不大好看,但也没有衣不蔽体,还算衣着得当。” “至于食物,他面前那堆食物,本意不就是在诗会上,供人吃喝的么?只是别人都自恃身份,故作高贵,不愿在众人面前吃东西,可他愿意吃了这原本为众人准备的礼物,怎么就失礼了?” 少女语气之间,倒是充满赞赏,看向自家父亲的目光,略带挑衅。 显然这一番话,未必是心里话,但却是为了跟自家父亲抬杠。 侍女拉了拉自家小姐的衣袖,悄声道:“小姐,这又不是在家里呢,不要总想着落老爷的脸面。” 那少女哼了一声,没有多说。 刘大人满是无奈,看了自家女儿一眼,没有回话,只是挥了挥手,示意适才禀报那人下去。 丁业看着那人群中的少年,露出几分惊异神色。 他本担忧,下面的士子们,因为苏庭衣着寒酸,便孤立了他,导致刘大人对于坎凌年轻一辈读书人,落下偏见,觉得这些年轻士子过于肤浅。 但未有想到,刘大人却是不大喜好无礼之人,也有着跟下方士子一样的想法。 “看样子,下面的人,似乎想要把这人驱走?” 丁业看了一眼,旋即看向苏家老家主,道:“这据说是苏家的客人罢?” 苏家老家主微微皱眉,他看不透苏庭,他也觉得不能招惹苏庭,但眼下的状况,倒有些麻烦,他本要命人下去,但却不知如何吩咐,再想起苏庭的种种神秘,如何解去当下的局面,他也颇为好奇,于是只是皱眉,道:“且先看看。” 丁业点了点头,心中大约猜测,这苏庭来到坎凌走亲戚,似乎不怎么受到亲戚待见。 这般想着,丁业看了身后家丁一眼,家丁会意,点了点头,退了下去。 然而那刘大人,却看着下方的动静,来了兴趣,想看看接下来,情况是如何发展。 …… 众人之中。 不少目光投在苏庭身上,不乏议论声音。 苏庭微微皱眉。 原本他这身装扮,虽然跟其他人格格不入,但也不至于这般显眼。 显然是有人暗中推波助澜,让他存在感升高一些。 然后,再加上这些人阴阳怪气的几句话,挑动旁人情绪,他苏某人就犯了众怒了? 对于这些所谓的士子的态度,他倒是不怎么在意,只是他发现有人似乎想要赶走自己? “不错嘛。” 苏庭咬了一口西瓜,看向前方不远处。 他修行之后,五感敏锐,能听得众人所言,能见得许多场景。 在前方不远处,那几个家伙里头,有人叫何云方,有人叫苏立,有人叫周什么来着……而他们这些人,似乎是这群士子中,身份地位较高的? 而此时此刻,那几个家伙,正在商量要把自己驱赶出去。 “嘿?” 苏庭略微侧头,眉宇微挑,只觉有趣。 想我苏某这等不凡,身为堂堂修道人,未来的神仙,将来的道祖,还能让你们这群只懂得吟诗作对无病呻吟的酸腐货色凡夫俗子给嘲讽了? 苏庭觉得自己此刻是鹤立鸡群。 结果这群公鸡居然还想欺负自己? 百二九章 闲人庸才妄论我 诗会之上。 苏庭才刚进来,便在苏立的人稍微挑拨之下,莫名其妙犯了众怒。 周边这群家伙,离苏庭远了三步,不愿近前,正是羞于此人为伍。 “人云亦云,没点主见。” 苏庭咬了一口香蕉,看也没看身边这群年轻书生,而是看向不远处的那几个家伙。 那些家伙似乎已经商定,要将他赶出诗会,还美曰其名“君子动口不动手”,正要招来一群下人赶走他。 “让人赶我?” “真让你们把苏某人赶出去,苏某人这张俊脸往哪儿搁?” “回去了怎么跟表姐提?” 苏庭嚼了口黄瓜,心头暗想,这事要是传回落越郡,别说青平那面貌忠厚,心头腹黑的家伙,就算是松老,怕也要把自己冷嘲热讽一顿。 随着他这般想着,已经有一名年轻人,领来了四五个家丁。 这四五个家丁,只是下人,武艺都不曾练过,苏庭自然不惧。 但这是诗会,若是动手,便落入下乘了。 何况众目睽睽,运用道术,影响太大。 苏庭从一开始也没想动手。 “不是诗会么?” “武的不用,那就来文的。” “唐诗宋词,随便扔出来一首,都能亮瞎你们的眼,哭着喊着求我当文坛魁首。” 苏庭把一块猕猴桃塞进嘴里,然后擦了擦手,准备大展文采。 但东西入肚,他砸吧砸吧嘴,僵了一下。 满肚子唐诗宋词,哪一首的寓意,是适合在这个场合打脸的? 一时间才学过于丰富,选择太多,居然挑不出来? 面对众人的目光,他刚吃完水果的嘴里,忽然觉得还有点儿口干舌燥了。 “难不成要凭借苏某人的聪明才智,现作一首,技惊四座?” …… 阁楼之上。 众人俱都看向下方的场景。 独有这刘小姐,看到了旁人没有仔细注意的细节。 “这个家伙……” 刘小姐看着那个少年,在人群之中,受人鄙夷,却仿若不觉,满是悠哉,毫不在意,仿佛没有把人放眼里,目光倒多是放在矮桌的食物上。 就在他进门之后,到了现在,在众人嫌弃的目光下,就先吃了十七八种瓜果。 “这厮倒是真能吃。” 刘小姐觉得愈发有趣,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丁业微微皱眉,看着似乎处在危局之中的苏庭,略有沉吟,又看了苏家老家主一眼。 这位老家主,一言不发,皱眉不语。 倒是那刘大人发出一声惊咦。 “怪了。” 刘大人道:“众目睽睽,受得众人不喜,换做旁人,难免要是坐立难安,心生窘迫,但这少年未免太平静了些。” 何止是平静,压根就是目中无人,仿佛场中只他一人,根本没有在意其他,随性到了极点。 “刘大人看出什么了?”丁业笑问道。 “这样的人,要么心中慌乱,但故作平淡,要么则真是没有把这场面看在眼里。”刘大人说道:“便是老夫,若是受众人指责,难免都要辩解又或是怎样,他却是没有理会……除非他是迟钝,否则,他就真是有些底气。” 刘小姐撇了撇嘴,道:“年纪轻轻,能有什么底气?” 刘大人微微摇头,道:“老夫不认识他,自然不知道。” 苏家老家主想起初次见得苏庭时,心头便觉这少年不妥,如今不知怎地,愈发期待。 丁业倒是笑道:“看他衣着虽然普通,但气度不凡,底气大约是有的。但眼下状况,无非就是身份、或是本事。” 说着,他看向苏家老家主,道:“他莫不是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刘小姐心中忽然闪过无数念头。 例如有哪家大人物的公子,故意衣着简朴,游历江湖,来到这儿,扮作常人,然后被人鄙夷,最后掀出身份,结果众人纳头就拜。 这么想想,心头竟然有些激动与期待。 “身份?” 苏家老家主微微摇头,他也还没查清苏庭的底细。 但老家主摇头,落在众人眼里,也就只是在否认这人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 刘大人沉吟道:“没有显赫的身份,就只有依靠本事……看他少有刚烈冷峻气态,只像个养尊处优的,倒也不像是习武之人。” 刘小姐说道:“这是诗会,指不定人家才学旷世,准备吟诗一首,技压全场呢?” 身后的侍女,忽然扑哧一声,禁不住笑。 但刘大人却若有所思,道:“不无可能。” 丁业忽然一指,道:“那几个家丁,过去赶人了。” 众人目光看去,便见几个家丁,朝着那个少年所在走去。 而那个即将被赶出去的少年,依然平淡,然后,似乎呆了一下? …… 在诸位士子眼里,只见有人过来,要把这寒门子弟驱逐出去,避免拉低了这诗会的层次。 而那少年见了这个场景,忽然就僵了一下,仿佛吓傻了一样。 可当几个家丁临近之时,却见那少年忽然想到什么,旋即松了口气,冷笑了一声,随手拿个瓜果,啃了一口,便抛了出去。 他神采飞扬,仿佛换了一人。 他往前迈步,笑着看向众人,道了一句:“落越清风拂衣裳。” 这一声响起,众人俱感错愕,才明白他忽然开口作诗了。 而苏庭目光扫过,转向众人,转了一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接着悠悠说道:“狐朋狗友聚一堂。” 场面之中,陡然寂静下来。 落针可闻。 狐朋狗友聚一堂? 诸位士子尽都怔住。 你看我,我看你,一时回不过神来,只觉得自己大约是品错了这句话的意思。 然而苏庭哈哈一笑,继续说道:“闲人庸才妄论我……” 话音才起,众皆哗然。 狐朋狗友? 闲人庸才? 这是在侮辱在场众人? 这厮未免太过猖狂了! 苏立脸色阴沉。 何云方陡然近前,喝道:“安敢出口伤人!” 苏庭却只是斜着眼睛瞥他一眼,又取了根香蕉,咬了一口,含糊道:“斜眼视之……人何方?” 何云方如受重击,脸色铁青。 斜眼视之人何方? 他明显觉得这句话,指的是他何云方。 而在场中,僵了片刻,陡然群情涌动,怒意冲霄。 “你敢辱骂我等?” “好生猖狂?” “哪来的乡下小子?如此不开眼,竟然得罪满堂众位才子?” 百三零章 威慑全场 落越清风拂衣裳。 狐朋狗友聚一堂。 闲人庸才妄论我。 斜眼视之人何方。 阁楼之上,诸位俱都沉默。 苏家老家主面无表情,只是眉眼抽搐了一下。 丁业口干舌燥,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刘大人若有所思,皱着眉头道:“这一首诗,未有真正圆融如意,以文采论,不能冠压全场,只是……” 不待他说完,刘小姐便是开怀笑道:“只是仇恨结得好,意思也都明朗了。” 刘大人却点头道:“这话倒也是,能让众人共怒,也是一种本事。” 说着,他沉吟道:“落越清风拂衣裳,这第一句明显指的是自己,只是这落越……” 顿了一下,刘大人看向苏家老家主。 老家主叹道:“他来自于落越郡。” 刘小姐闻言,面色古怪,道:“自己夸自己?” 刘大人咳了一声,道:“第二句是狐朋狗友聚一堂,这句倒是……” 说到这里,刘大人没有继续多说。 但字面上的意思,就已经足够明朗。 “闲人庸才妄论我?” 刘大人不知怎地,竟满是感慨,叹道:“这一句倒真是令人感慨万千,令老夫想起古时先贤及今日贤臣,面对世间庸人的诸般论道,堪称佳句。” 丁业脸色有些不甚好看。 前面那句也罢了,后面两句,“狐朋狗友聚一堂”,“闲人庸才妄论我”,竟是把坎凌的诸位年轻士子,都贬低到了尘埃里去。 而更是让他心头沉重的是,刘大人对后面这句“闲人庸才妄论我”,竟然满是感慨,对苏庭也有所改观。 也即是说,苏庭对坎凌士子的评价,已让刘大人心头,若有若无地产生了几分认同感。 “丁某经营坎凌多年,士子资质良好,倍受佳誉,莫不是要毁在这两句诗的上边?” 丁业才这般想着,却听刘小姐又说起最后一句。 “斜眼视之人何方。”刘小姐笑道:“这句话没甚文采风采可言,但意思倒是明白得很,他压根没想正眼看人,就是斜着眼睛看人,也都没看见人……场中这些人,全都没让他放在眼里。” 说着,刘小姐拍手道:“好,够猖狂,本小姐喜欢他,今后本小姐行走江湖,看见不顺眼的,就借用他的诗,来个目中无人。” 众人神色怪异,那侍女连忙拉扯小姐衣袖。 刘大人面色不甚好看,哼了一声。 刘小姐瞪了自家老子一眼,忽然想到什么,说道:“不对,这小子这么嚣张,一首诗骂了一群人,犯了众怒,他就不怕被人被打么?” 刘小姐这一声出去,众人才连忙看去。 只见那名为苏庭的少年,已经被诸位士子围在中间。 若不是这些读书人自认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只怕就要把这少年围殴,闹出人命来。 但眼下群情涌动,众人俱都愤怒,任由事态发展,若再有人挑拨,只怕难免还是动手。 可刘大人眉头却是皱了起来。 这个少年,在人群围困之中,依然不惊不惧,还是悠闲得很。 苏家老家主眼神之中,忽然惊疑不定,其他的且不论,但这个苏庭,落在这个境地里,倒还真有几分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稳重。 刘小姐也发出一声笑,嘻嘻道:“文采没有冠压当场,没有让人心悦诚服,反而成功拉动了众人的愤怒。眼下他又没有武艺在身,这样的处境之下,看似淡然平静,实则显得嚣张猖狂,他这欠打的模样,当真不怕被人打死么?” …… 苏庭将瓜果放下,看向围拢过来的众人。 几乎人人面带怒色。 包括所谓自恃身份的何云方等才子,无不震怒。 若是苏庭用污言秽语骂人也就罢了,偏偏还是吟诗作对,用着“同道中人”的方式,更是让人倍感屈辱。 “干什么?” 苏庭缓缓说道:“先前还说什么狗屁的君子动口不动手,现在动口斗不过苏少爷,想要动手?” 诗会上的这些人中,也有几个算是习武之辈,只是谈不上多么精深,多数仅能略通拳脚。 稍高的是何云方,勉强得以搬运气血,已能算是文武双全。 但苏庭也不理会,随手拿了个雪梨,便往前走。 前头尽是围拢着他的士子。 苏庭仿若不觉,他真气荡动,眼睛仿佛有神,凛冽到了极点,扫了过去。 但凡前头拦路之人,在他这凛冽森寒的目光之中,俱都不由得心头一悸,不自禁退开。 苏庭便在让出来的道路上,缓缓走过。 待他走过,那些被他所惊的士子,才醒悟过来,不禁一阵羞恼。 苏庭走到门前,回望过来,略微摇头,满面失望。 他想了想,终于想起了几句大概也许应该适合在这个场合里说出来的诗句。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他拍了拍自己的衣衫,往前走去。 众人俱都错愕,接着才恍然明白,这厮竟然又把他们比作了一滩淤泥,把这诗会比作了泥潭,而把他自己比作了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之士。 苏庭迈步过去,到了门外。 又有声音传来。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哈哈哈……” 满场寂静,气氛凝滞。 …… 阁楼之上。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 刘大人眼神一亮,又听到了后面那句,不禁念着重复了一声,“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篷篙人。” 他的才学,要比众人都高,浸淫此道大半生,造诣不极高,当下便品出了其中几分意味。 “这几句,倒真是令人为之惊叹。” 刘大人沉吟道:“只不过,用在这个场合,怎么觉得有些别扭,还有些拼凑的味道……” 刘小姐哼了声,道:“意思到了,也就成了,人家可是洒脱随性得很,跟你一样老古板么?” 其他人闻言,俱都不敢接话。 只是刘大人倒是点头道:“这么说了,倒也不差。” 他看向大门方向,不禁说道:“真是个桀骜不驯的,临危不乱,气态昂然,原本老夫还可惜他文采不能冠压全场,但这几句来,真是佳句,尽显神采……尤其是这句‘闲人庸才妄论我’,甚合老夫心意。” “临危不乱?”刘小姐道:“我看他压根就不觉得身陷险境,他眼里根本就是目中无人嘛。” 听到这里,苏家老家主想起从初次见面至今,苏庭的诸般表现,让他心中竟是有些郁闷。 丁业一言不发,稍微垂首,看不出什么表情。 刘大人也没有被女儿拆了台面的恼怒,若有所思,点头道:“你说得是,此人有傲气,虽然不知从何而来的底气,但从这个场面来看,老夫先前是小觑他了。” 想到这里,刘大人眼神有着几分惊异。 这个少年,不仅目中无人,也还目中无礼,在场士子眼中在意的种种,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衣着简朴,却如此倨傲,气态之昂然,老夫生平仅见。” 刘大人心中暗道:“坎凌满堂士子,竟然都被一人压住?此人放在京城,也能胜过各家俊彦,不知这人究竟是何来历?” 他这般念着,看向苏家老家主。 丁业眉头微挑,也看了过去。 却见这位古稀老者,脸色阴晴不定,似乎也有着相似的茫然。 百三一章 一首好诗压坎凌的苏某人 诗会之事,对苏庭而言,不过一场游戏而已,无关紧要,权且当作走走看看,增点儿对这个世界的见识阅历。 至于诗会上的诸位士子,无论是什么何云方,什么苏立,在他眼中,都不过是路人甲。 如今他在修道路上,已算是登堂入室,走在人世凡夫俗子当中,本就是鹤立鸡群,隐时平凡无奇,展露时便是仙鹤临尘。 这随口念了几句诗,出了点儿风头,苏庭心中畅快,又觉得吟诗作对之后,这所谓诗会的后续也着实无趣,无意继续留下。 一路回来,哼着曲儿,入了苏家。 回到院里,表姐还在等侯,似有期待,只是见得苏庭回来,稍有愕然。 “小庭,你不是去诗会了么?” “去过了,现在大概散场了,也就回来了。” “坎凌的诗会,这么快便结束了么?” “差不多罢。” 苏庭说道:“咱们要不然出去逛逛?” 苏悦颦却对他去诗会的事情,更有兴趣,又追问道:“这诗会好玩么?” 苏庭摸了摸下巴,说道:“勉强还算好玩罢。” 苏悦颦又问了几声关于诗会的状况,例如场面布置如何,诸位士子如何,摆设如何,气氛如何。 问罢这些,她悄然看了苏庭一眼,欲言又止。 苏庭看出她的意思,笑着说道:“咱们姐弟有什么不好问的?姐,我告诉你,我在诗会上作诗了。” 苏悦颦闻言,又惊又喜,道:“你作诗了?” 苏庭点点头,认真说道:“我这一首诗,技压全场,理所应当的魁首。” 说完这个,他想起当时诗会的场面与气氛,又看向苏悦颦,补充道:“不仅如此,你是不知道,我这首诗甩出来,当下便是四座无声,所有人都用满是震惊敬畏崇拜的目光看着我,简直是万众瞩目,镇压众人。” 苏悦颦听到这里,觉得有些怪异,她知道苏庭早年识字,但后来卧病在床多年,荒废了不少。但她对苏庭向来寄予厚望,加上如今苏庭已是神仙中人,也不觉得有什么差错,只是不免对苏庭这等出色文采,感到惊喜,喜出望外。 须知,她本也只是想让苏庭多走走看看,见见世面,在那个场合里,若是能够肆意挥洒,作出诗句来,便是更好了。 未有想到,苏庭的诗句,竟能技压全场? “何止是技压全场。” 苏庭想起当时的场面,认真说道:“日后若有人称‘一首好诗压坎凌’,那就是我苏某人了。” 苏悦颦又惊又喜,道:“你作的什么诗?” 苏庭咳了一声,道:“这个,应该过两天就传出来了。” 苏悦颦蹙着眉头道:“怎么?有什么不能说的么?” 苏庭挠了挠头,迟疑了下,才念诗出来。 …… 苏家前堂。 老家主从外头回来,只是脸色不甚好看。 今日苏庭的表现,让他愈发感到这个少年充满了神秘姿态,让他这数十年的阅历也看不透。 但他也知道,这个苏庭,过于随性,且太能招惹仇恨,不是那桩事情的合适人选。 不过好在他也没有真心要让苏庭接手这桩事情,原本也就拉过来当作是拖延苏立与苏越两个人选的挡箭牌。 但苏庭怎么就出现在诗会上? 而且就算到了诗会上,衣着再是简朴,也不至于就让人贬低了,哪怕吃些东西,本也属寻常。 这一次显然是有人从中作梗,将事情放大了,想要苏庭出丑。 却未有想到,苏庭竟能压迫得一众士子哑口无言,更是不敢拦阻,大摇大摆,走出了诗会。 “查一下,苏庭怎么到了诗会里面?” 老家主低沉道:“先查苏立。” 若说苏家之内,谁要对付这个苏庭,那么不是老七,就一定是老七的孙子。 这场诗会是苏立发起的,就算不是苏立的手法,但从他这里入手,也不算有错。 这位老人,脸色不甚好看。 “刚从京城回来,便不安生了?” “没有半点沉稳,怎么是个带领家族的材料?” …… 苏家后院。 苏悦颦怔了半晌。 第一句那颇有自夸味道的“落越清风拂衣裳”,这也罢了。 但后面的狐朋狗友聚一堂,闲人庸才妄论我,还有那句斜眼视之人何方……虽然苏悦颦识字不多,但这首诗从字面上,便能轻易解出意思。 “你……” 苏悦颦怔然道:“你就凭一首诗,把坎凌的所有士子,全都得罪了?” 这才出去了多久时候? 一首诗的工夫,整个坎凌,就全得罪了么? 这就是技压全场,四座无声? 这就是万众瞩目的原因? 苏庭咳了一声,呐呐道:“这不能怪我,我这不是实话实说么?” 苏悦颦一时间竟不知如何说他。 苏庭劝慰道:“没事,所谓忠言逆耳,他们里头岁数最高也的也就三十来岁,还算年轻,再过些年,四十不惑,等他们悟到了,指不定还把我当人生导师,见了我还得行半师之礼。” “你自己才几岁……”苏悦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伸手拍了他一下,道:“我知道你已经是个大人物,这次也没指望你去结交什么大人物,可也没想到你一出去,就招惹了这么些事。” 苏庭忙是道:“没事没事,这能有什么事?” 苏悦颦叹了口气,却也没有多说。 若是以往,莫名得罪了许多人,难免惶然不安,但如今苏庭再非常人,倒也不必担惊受怕了。 只是这与她原先的想法,真是大相径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悦颦轻出口气,道:“你也不至于一到诗会上,就诗兴大发,接着把所有人都骂了一顿罢?” 苏庭想了想,好像还真是这样,回想一遍,进诗会里头,也没多久似的。 他本不愿表姐担忧,想要推说没什么事,但表姐向来聪慧,如今知道他是修行人,若不说得清楚,反而更是让她多想。 思索片刻,斟酌言语,苏庭才道:“其实没什么事,就是这身衣衫惹的祸,被人当成了混进去的穷鬼。” 苏悦颦微微蹙眉。 苏庭稍微说了一遍,也不敢说得详细。 但苏悦颦已是颇为不喜,她觉得自己让小庭赶赴诗会,却被人看轻,微微抿唇。 “他们骂你,你回骂过去,咱们没有错。” 她咬着唇,难抑愤怒,道:“狐朋狗友,闲人庸才,也没有说错了。” 百三二章 丁业来访 是日。 晨曦初起。 苏庭功行圆满,只觉精气神愈发饱满,体内一团雷光,愈发壮大,距离二重天巅峰,更近了一步。 而神刀受他日渐温养,火候渐盛。 原本化作刀光,能环绕身周三步,眼下却也多出了小半步。 短短时日,这已经是极为明显的进境,殊为难得。 “这两日里,也差不多了罢?” 苏庭收了神刀,将木盒放入怀中,心中暗道:“只是查知列元火木是为何物,又不是让人直接送来列元火木,按道理说,以苏家的能耐,早该查清楚了。” 苏家至今没有给他答复。 若在原本时候,他倒也不急,多等两日也就是了。 但莫名其妙出现了诗会那事,显然有人对他不满。 那么这列元火木一事,便该多上心些。 “总不至于打算把所谓的玉牌隐秘,取到手之后,再把玉牌还我?” 苏庭撇了撇嘴,颇觉无言,“这不是逼我翻脸么?苏某人一向和气生财,为人低调内敛,可从来不欺负人的……” 他看向院门,然后转身回去,准备吃早饭。 今日若是这苏氏还没有答复,便真该催一催了。 …… 老家主的书房中。 苏家这几位最为年老的长辈,俱都齐聚在此。 老家主沉默不语。 那排在老七的花甲老者,露出不屑之色,看向家主的目光,也带着些许异色。 “列元火木……”排在第九的老者,比其他人稍显年轻,他沉吟着道:“根据京城的消息,这是极为珍贵的一种药材,那是北域贡品,哪怕是咱们苏家在京城的能耐,要取列元火木,也十分不易。” 说到这儿,他又说道:“当然,真要取得,也是并非不能,但要花费不小的代价,那个苏庭倒也有自知之明,所以用银两换算列元火木时,打了个折扣。” 老七嘿然笑了声,道:“乡下小子,能有什么自知之明?这多半就是偶然听见了,打算用列元火木发一笔财。” 说着,他目光看向了家主。 老家主没有理会他,只是看着眼前的这封信,沉吟不语。 列元火木的消息,昨日便已经清楚。 但昨日没有决断,是因为今日便能知晓落越郡苏庭的底细。 若查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甚至是无法查知,显得神秘,那么这笔交易,也就认了。 但眼下查出来的……过于平凡无奇了。 老家主捏着这封信,眸光闪烁。 父母双亡,穷困潦倒,期间卧病多年,病好之后不久,便进了牢狱。在出狱之后,不久前接手店铺,却又租出了店铺,来到坎凌。 这是个平凡无奇的少年。 来到坎凌的诸般作态,似乎是他故作高深扮出来的模样。 但真是如此么? 这样一个少年,能让他也看不透,甚至让那京城天章阁学士刘大人也看不透? 想起这少年初见时的一番言谈,再想起他在诗会上的表现,那种气度风采,那一首诗,那一番姿态,真是扮得出来的么?而他又真的有必要在诗会上扮出这番姿态么? 诗会上的苏庭,应该是他的本性! 而这样的苏庭,触犯众怒之下,言谈举止,压服众人……这绝不应该出现在寒门贫家子弟身上,哪怕是京城王公将相之家的公子,也没有几个,能有这等风采。 可这信上所言,确实事实。 老家主一时之间,沉默不语。 而七长老则是冷笑道:“真是不错,一个贫家小子,来坎凌投亲,还能扮得这么厉害,连我们几个加起来活了好几百岁的老骨头,都看不穿他……别的不谈,这番本领,不去戏台上,当真可惜了。” 另有一位老者,眼神浑浊,语气迟缓,不似其他几位那般精神,他缓慢低声道:“老七说的,不无道理,列元火木过于珍贵,一车银两也着实太重……能省则省。” 一位古稀老者沉吟道:“能够先解出玉牌的奥秘,再还给他,也无不可。这样一来,饶他一回,免造杀孽,也算给他个下台的机会……这也算是回报他这次送来玉牌的报酬。” 七长老恼怒道:“直接埋了不就是了,废什么话?” 话音落下,他便看向家主。 老家主一言不发,不置可否。 只是在他心中,难免又想起跟前两日初次会面时的苏庭,又想起诗会之上那个令人侧目的苏庭。 他掌权多年,阅历深厚,人已至古稀之年,今七十余岁。 他不相信,这个苏庭,真如信纸上的那么简单。 “诗会上的事情,你们大约都听过了。” 老家主深吸口气,道:“若他真有本事……” 七长老道:“能有多少本事?他又不是武道大宗师,咱们苏家的护卫众多,怕他不成?至于身份,现在已经查实,他来自落越郡,孤儿一个,又不是什么显贵之家……” 老家主仍显迟疑。 然而就在这时,大管事匆匆进来。 七长老正要说服家主,就见大管事来了,恼道:“大管事,你来干什么?” 大管事忙是见礼,道:“不是我来了,是丁大人来了。” 七长老道:“丁业?” 大管事道:“就是丁大人。” 七长老顿时不说话,只是看向家主。 “丁大人上门来访,可有说要寻我商量什么事?”老家主这般问道。 “这……”管事语气怪异,斟酌言语,才迟疑道:“他不是来见家主的。” “不是来见家主的?” 众位族老,俱都感到惊讶。 每次丁业上门来访,无不都是寻家主商量事情。 毕竟他这坎凌的父母官,许多时候也是要跟坎凌最大的家族,稍微通气一些的。 “不是找我的?” 老家主问道:“那他又是来干什么的?” 大管事低声道:“他来寻苏先生。” 老家主道:“苏氏族内,除了下人和女眷,其他的都是姓苏,他找哪个苏先生?” 大管事道:“苏庭,苏先生。” 而随着大管事这一声,诸位族老都仿佛听错了一样,互相对视,一时茫然。 老家主神色微变,心中蓦地一凛。 百三三 借势 这一日,坎凌县官丁业来访苏家,访的是苏先生,却不是苏家人。 当苏庭接到这消息时,稍感讶然,但也算是在意料之中。 丁业是个有名的孝子,前次苏庭救了他老母亲,那家丁早已来报信,后来老夫人又修书一封,让他好生照看。 只要这孝子不是徒有虚名,那么苏庭在这坎凌的地面上,他迟早会来见上一面。只是让苏庭稍感惊讶的是,丁业来的时日,与他所想的,要早了一些。 …… 丁业面貌清正,胡须墨黑,身高中等偏下,略感瘦小。 看他年纪,也有四十多岁,将近五十,为官多年,颇有气度。 只是在苏庭眼前,他倒没有拿捏县太爷的架子,显得稍微温和亲近了些。 “苏先生来到坎凌,丁某昨日才知,真是失礼了。” “丁大人客气。”苏庭笑道。 “老母亲重病,丁某未能回家探望,心中尽是牵挂,生恐出现生离死别一事,日夜不能安寝。” 丁业感叹说道:“若非苏先生出手相救,只怕丁业便要抱憾终生了。” 苏庭道:“丁大人未免客气了些,老夫人吉人自有天相,我不过略尽绵力罢了。” 虽然对这位丁大人的话,心底十分受用,但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丁业与他又谈了几句,然后话锋一转,才说道:“其实昨日诗会上,丁某也在那里。” 苏庭笑着说道:“这倒让人意外了。” 其实他并不意外,当日虽然不知是谁,但他知道诗会上,那阁楼之上,有着几道目光注视下来,显然是身份地位,都要高于这些坎凌士子。 如今看来,苏家老家主是一个,这丁大人也是一个,此外,阁楼上还有一个让苏庭在意的,那人目光炽烈,血气收敛而仍显余热,武学造诣不低。 “昨日诗会,苏先生文采斐然,随口成诗……” 丁业看了他一眼,语气之中,满带深意,道:“一首诗句,压倒众位士子,真是令人惊叹。” 苏庭仿佛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深意,只是含笑道:“献丑献丑,这诗做得仓促了些,未曾提早准备,所以仅能压着坎凌士子,没能冠压大周当代读书人,惭愧惭愧。” 丁业脸色阵青阵红,不知如何接话,神色愈渐怪异。 …… 二人闲坐片刻。 丁业忽然说道:“其实今日,丁某本也事忙,要改日再来,但得知诗会之事,才决定今日前来。” 苏庭说道:“诗会何事?” 丁业说道:“据丁某命人所查,诗会之上,先生受人所恶,致使犯下众怒,皆是有人幕后指使。” 他顿了一下,似是斟酌,又似犹疑,片刻后,才朝着苏庭说道:“这人是苏氏族人。” 苏庭笑了一声,没有接话。 “当时的场面,丁某已命人准备给先生解围,期间也多次打量苏家老家主,但他未有什么变化,显然是想静观其变,而没有相助先生的意思。” “所以,丁某人猜测,先生来坎凌投亲,只怕这远亲上门,在坎凌这种大家族里,处境未必多好。” 丁业笑道:“今日上门,丁某不好跟苏氏明说,但与先生这一番闲坐,他们多半也看在眼里,今后看在丁某的份上,想来不会为难先生。” 苏庭闻言,笑着说道:“丁大人有心了。” 丁业说道:“小事一桩,应该的。” …… 午后。 丁业与苏庭“谈笑甚欢”,足有大半个时辰后,才离开苏家。 而落在苏氏众人眼里,这个原本家世查得清清楚楚的苏庭,却又变得神秘了。 “这回怎么说?” 老家主看向诸位族老,说道:“这个少年,是怎么能让丁业如此看重的?” 丁业是坎凌的父母官。 论起官职,苏氏族中,不乏在京城当值的,倒也不会畏惧丁业。 但坎凌的一亩三分地上,丁业的分量,还是极重的。 而眼下让人沉默的,不是丁业,而是苏庭。 从落越郡来的贫家少年,或许能够扮出各种气度不凡的姿态,但又是怎么能让丁业如此敬畏于他? “兴许是诗会……” “诗会又怎样?” 老家主说道:“苏庭恶了坎凌诸位士子,跟各方士子俱都结怨,哪怕他才学再高,丁业又怎么会于他过于亲近?更何况,对那少年喊出这一声‘先生’,以丁业的身份,需要这少年是怎样的身份及分量,才能喊得出来?” 九长老沉默了一下,才道:“他确实不是那么简单。” 之前那古稀老者问道:“需要查一下么?” 老家主点头道:“查。” 顿了一下,他又看向诸位族老,道:“但列元火木一事,你们还有话说么?或者说,还想再拖延拖延?” 众人面面相觑,哪怕是七长老,也无话可说了。 “既然是做生意,就做正当生意好了。” 那岁数最大,精神最为萎靡的老者,眼神已是浑浊,心中却还清楚,他语气缓慢,含糊不清,道:“这笔钱财,不必省了……至于我们这些老骨头,既然早就把族中的各种生意和门路,各种权势都交到下一辈手中了,那么家中这些琐事,其实也不该商量得太多,也不该干涉太多。” “以后再有这种事,都由下一辈人处置罢……”九长老若有所思,叹道:“咱们还是老了,不适合再作决策。” “此次若不是家主,真要动手,也不知会闹出什么来,至少现在看来,在丁业这关,怕是不好过。” “行了。” 老家主也不免意兴阑珊,道:“我修书一封,让京城那边,准备列元火木,过两日得了答复,再给苏庭一个满意的说法。” 顿了一下,他又说道:“与其总想着昧了良心,省下这笔钱财,还不如多想想咱们祖上留下的隐秘,究竟是给后人留了什么。” …… 而在院中。 苏庭送走了丁业,目光有意无意,朝着某个方向瞧了过去。 那里有人窥探,他已察觉。 窥探之人,大多气血枯败,年岁不小。 无须多想,便知是谁。 “若是如此,还不能给我答复,那也不能怪苏某人耐性差些。” 他笑了声,转身入内。 百三四 苏家至宝,借刀杀人 丁业来了之后,第二日,老家主便命人将苏庭找去,给了他关于列元火木的答复。 二十株列元火木,已在尽力搜寻,但要取到手中,再从京城运回,少说也须两三个月。 苏庭盘算了一下,两三个月虽然久了一些,但人形何首乌省着些用,每次切成薄片,加上何首乌的血浆,倒也坚持得住。 他答应了一声,也就在众位族老充满复杂的眼神里,走出了这书房。 但还没走几步,他便听闻内中传来声音。 声音较低,寻常人若离了这几步,再隔一扇门,倒也听不清楚。 但苏庭终究不是寻常人。 “至今不知这少年深浅。” “本以为探清了底细,未想又出现个丁业,更让他显得神秘了些。” “罢了,这一车银两,就不必省了。” “只是,分明就是个少年,怎么比哪些老狐狸,还棘手得多?” “既然认了,也就不必理会这些了,倒是咱们那玉牌所代表的隐秘,怎么还没有头绪?” 苏庭听到这里,微微挑眉。 看来坎凌苏家,可不是做正经生意的,此前还想省下这笔银两? 只是也不知道,可是想要杀人灭口,还是想要解出玉牌隐秘,再归还于玉牌? 苏庭倒是不怕这些把戏,但如今只是丁业一个露面,就消去了这点麻烦,却也挺好。 他听到这里,本想离开,但但接下来,这群苏家年岁最高的老头儿,便在商量所谓的苏家隐秘。 苏庭稍微停步,细听了一下,神色愈渐怪异。 “族中有传,得了六面玉牌,再与原先两面玉牌结合,能获苏家自古相传的一桩隐秘。” 老家主低沉道:“后来我接过两面玉牌之时,两面玉牌放在盒中,内中有些纸张,略有记载,只说那是一种宝物,能获六面玉牌,一切明朗……但现在看来,似乎缺失了什么。” “莫不是这苏庭留下了六面玉牌那边的纸张记载?” “玉牌都在这儿,他要纸张记载有什么用?” “那是怎么回事?” “我细想一番,大约是咱们这边,与两面玉牌放在一起的纸张,有所缺失。”老家主道。 “缺失?”有族老惊异道。 “不错,前后记载,似有空缺,应是缺失了两篇。”老家主答道。 “怎么会缺失?” “这该是多代以前,便缺失的了。”老家主语气复杂。 “还能找得回来么?” “应该还在苏家,细细搜寻一遍罢。” 老家主的声音,充满了几分低沉。 苏庭听到这儿,大约明白了一些。 坎凌苏家之内的两面玉牌,其中篇章的记载,多半就是指向了落越郡。但不知怎地,多代之前,缺失了重要的两篇,兴许是被人盗了,兴许是有谁另怀心思…… 但到了前些年,这不知失落在哪儿的篇章,便被曾经与坎凌苏家十分亲近的孙家所获。 不知孙家是早有预谋,还是偶然得手? 但这也不重要,但最终的结果,那两篇记载,应该就落在孙家。 所以才有苏家店铺的一场风波。 “两面玉牌指向了六面玉牌的所在,而得了六面玉牌,也就凑足了八面,内中神刀自然也就得手。” 苏庭神色异样,心道:“这么说来,坎凌世代相传的隐秘,这几个老头儿要找的,应该是……神刀?” 这几个老头儿费尽心思所求的隐秘,此时此刻就在自己怀里。 他用玉牌,换了价值足有一车银两的列元火木。 而玉牌背后代表的宝贝,也还在自己怀中。 没有了背后蕴藏的隐秘,这玉牌仅仅是玉牌。 所以,这坎凌苏家,这次似乎被自己在无意间……坑了一笔? “我不是故意的。” 苏庭摸着脸,低声自语道:“像我这么正直诚信的人,做生意向来是童叟无欺,真不是故意的。” 说了一声,他抬头看了眼。 晴天白日,没有阴云,没有雷声。 他松了口气。 …… 红颜楼。 从京城归来的大才子苏立,已在这里饮了一夜的酒,烂醉如泥。 哪怕昨夜陪伴他的两个女子,他都无力去触碰。 就在前日,本想在诗会上,略施小计,让人排斥苏庭,让对方惊慌失措,在家主面前出丑。 却未有想到,这人如此猖狂,出尽了风头。 而稍微用些手段的他,也不免被人查出。 老家主严厉呵斥了一遍,对他充满了失望。 多年以来,他都是苏家年轻一辈的杰出人物,倍受赞誉,甚至在老家主心底,也不无将他当作未来家主培养的意思。 但如今一桩小事,竟是引得老家主对他无比失望。 并且,就在昨日,县官丁业上门,竟是拜访苏庭,此事过后,原本怂恿他去对付的苏庭的爷爷,竟也把他臭骂了一顿。 前两日从京城归来,还是意气风发,然而这才过了几日,只因一个无法称得是亲戚的少年,便让他一败涂地? “混账……” 苏立举起酒壶,怒摔在地。 嘭地一声,酒壶立时粉碎。 碎瓷片伴随着酒水,溅射四方。 苏立喘息了片刻,脸色愈发难看。 这两日他受到家主怒斥,受到爷爷指责,甚至影响了他在家主心中的分量,影响了他的未来。 不仅如此,当日县官丁业,有意无意地看了自己一眼,再结合他上门拜访苏庭一事,他隐约觉得丁业那一眼,不算寻常。 至于天章阁学士刘大人,更不必说。 原本当日他举办的诗会,便是为了在刘大人面前,尽展文采,顺便在家主面前踩了苏庭,一举两得。 然而诗会不欢而散。 家主怒斥于他。 而刘大人离开诗会时,一言不发,如今也离了坎凌。 “一切心血,全都白费了啊。” 苏立仰着头,吐出口气。 然而嘭地一声。 房门陡然打开。 苏立抹了把脸,使劲甩了甩头,看向来人,赫然便是老对手何云方。 “你来干什么?” 苏立喘息了声,收回目光,道:“看我笑话么?” “何某不至于来看一个废物的笑话。” 何云方冷声道:“只是不曾想,与我斗了多年的苏家才子,竟然如此不堪,小小挫折,借酒消愁,成了一滩烂泥……也好在你们家主眼睛明白,否则日后把你立为家主,那就是害了苏家。” 苏立冷笑道:“关你屁事?” 何云方哼了声,道:“念在老对手的份上,本想劝你一番,莫要让我少了个有趣的对手,但未有想到,你如此不堪造就……不就是个寒门子弟么,他恶了你,你杀了他,不就是了?事情过了,你还是你的苏家才子,过了几年,你家老家主还能记得这么一个小子?” 苏立哈哈笑道:“说得简单,他真是普通小子?这寒门子弟,不也是压了咱们一头?我对他略施小计,家主已经恼怒,若要杀他,岂非自绝未来道路?” “更何况,丁业丁大人,都对他十分尊敬,谁知道他是什么来历?” “杀人?我杀了他之后,谁知道是什么后果?” “就算只是丁业,他多半也得我抓进去?” 他看向何云方,冷笑道:“帮我?你是自己被人当场侮辱,又被他震慑,没有讨回颜面,所以想要借刀杀人吧?苏某可不是你的刀……” 何云方没有否认,只是说道:“我是想杀人,但也想帮你,而你,不是那把刀,何况何某杀人,也不用刀。” 苏立目光一闪,道:“你是什么意思?” 何云方说道:“我们虽是读书人,多是不敬鬼神,但也知道,有很多东西,着实不能细言……你只要知道,杀人不一定用刀。” 他走近前来,道:“更何况,杀人之后,能让自己留下证据,还被抓进牢狱的,只有蠢货。” 苏立微微皱眉,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百三五章 新衣,画卷 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又有清风吹拂,略感凉爽。 这是个好天气。 苏悦颦有些兴致,想要外出逛逛这坎凌风光,但苏庭随着她出门之后,才知道表姐的真正想法。 因在表姐看来,当日苏庭在诗会之上,衣着过于简朴,受人嘲讽,才有后边的一番事情。所以今日借口外出游玩,实则是要给苏庭准备两套上好的衣服。 而苏庭直到跟着表姐来到了店里,才发现她的本意。 这店里在坎凌略有名气,价格却也不低。 面对两个衣着寻常的男女,店里掌柜神色间有些异常,但他也算有眼力,见这男子气度昂然,女子面相姣好,也没有冷嘲热讽得罪人,让苏庭错失了一场装逼打脸的机会。 苏庭瞥了他一眼,便带着表姐,直奔最上等的位置,经过一番挑选,表姐给他选了两套衣服。 一件淡黄,一件紫蓝,布料俱都上等,做工也算精细,款式样式颇为新颖,复杂却也细致,显得十分好看。 苏庭穿上之后,仿佛人也精神了一些,自觉是器宇轩昂,玉树临风。 苏悦颦看着他,赞赏道:“这套好看。” 苏庭笑道:“姐说好看就好看。” 他对于这个世界的衣着,其实并不怎么上心。 尽管早已有了大笔钱财,却也不曾想过要换身衣衫,反正也觉得就是这样。 常说人靠衣装,佛靠金装,只是在苏庭眼里,自己如此俊帅,便无须衣着来衬托……且看表姐,如此朴素简洁,不也一样美丽难以掩饰么? 如今只是表姐坚持,他也觉得有钱在手,锦上添花并无不妥,于是又顺手挑了些布料上等的,好不好看还是一回事,但贴身柔滑,比这些粗布衣衫好了一些。 想到这里,苏庭打量了表姐一眼,道:“既然来了,那么姐也挑几身衣裳好了。” 苏悦颦吓了一跳,低声道:“我问过了,这里的衣服,用料上等,做工精细,价格颇贵,给你买两套也就是了,姐又不去参与什么大场面,就不必了。” 苏庭摊了摊手,道:“你若是不要,我也不要。” 苏悦颦微微摇头,还待说话。 然而苏庭未等她开口,便神色坚定,道:“咱们不缺钱了。” 在苏庭的坚持下,还是给苏悦颦买了两套衣裳。 结账之时,苏悦颦倒是颇为心疼,但苏庭不缺钱财,那五灵搬运术便是源源不断的银两,倒也没有多少在意。 结账之后,在掌柜满面堆笑之下,走出了店外。 苏悦颦手中的包袱,有着苏庭的新衣服,也有着苏庭方才换下来的旧衣衫,舍不得扔掉,在家中可以穿些。 她看着此刻衣衫华丽,精神气爽的苏庭,不禁叹了一声,道:“早知如此,该让你换一身新衣衫,也就没那些事儿了。” 苏庭不以为意,只是摆了摆手,笑道:“鸡毛蒜皮的小事,理会这么多作甚么?真正有本事的人,就该看出我气态高雅,超凡脱俗,只是内秀于心,不拘泥于衣装……他们既然是看衣衫,看扁了人,也就只是些不成气候的小喽啰罢了。” 才说到这里,他便看向前方那人,咦了一声。 那人三十余岁,身着白衣,颇有文雅气态,身边领着女眷,也要朝这店里来。 而这人苏庭认识,就是最先开口嫌弃苏庭的那个士子。 苏庭心中顿生期待,想起了十七八种场景。 例如这厮认出自己,看自己也在买衣服,于是冷嘲热讽,自寻死路,最后被自己成功打得脸肿,让自己再出一回风头。 但万万没想到,这厮远远就认出苏庭,面色大变,转身拉着女眷,便去了另外一间。 “这……这家伙怎么不按套路来啊……” 苏庭纳闷道:“难道我最近气场越来越强,都开始在无声之间展现王霸之气,镇住这些家伙了么?” …… 游玩半日,回了苏家。 苏庭本想让表姐今日开始,换上新买的衣裳,尽展美丽,但才回到苏家,却发现他住的院子里,竟是多了两套衣服。 “这是谁送的?” “回公子,是丁大人派人送来的,只是不见公子,所以留在这儿,让小人看管,等侯公子回来。” “呃……” 苏庭摸了摸脸,也明白了丁业的想法,基本跟表姐差不多。 尽管丁业知道其中来龙去脉,也知道苏立定会让人不断挑事,但毕竟自己当日的事情开端,都源自于一身衣衫。 “有心了。” 苏庭收了衣服,却发现旁边还有一幅画,看向这苏家的家丁。 家丁稍微垂首,道:“这幅画是跟着衣衫,一并送来的。” 苏庭点了点头,挥手道:“行了,我收下了,你回去罢。” 家丁告退离去。 苏悦颦看着丁大人送来的两身衣衫,不禁说道:“这两身衣衫,不比咱们买的差,也是值钱得很,你怎么就收了?” 苏庭笑道:“收了也就收了,对于他而言,对于我而言,都谈不上贵重礼物,算是心意罢了。” 苏悦颦道:“早知如此,咱们先前出去,就该省一些,不该多买几套衣服。” 苏庭哈哈大笑,道:“只怕不是给我省,是想给你自己省罢?” 苏悦颦没有回话,也算默认了些。 苏庭笑道:“咱们不再是以前柴米油盐都要苦恼的姐弟了,今后这个念头,你可要改改。” 苏悦颦瞪了他一眼,便匆匆回屋了去。 苏庭哑然失笑,旋即看向手中这幅画。 他倒不知丁业为什么要送来一幅画,当下将画展开。 只见画上,却是一个红衣女子,面貌精致,身段高挑。 这一身红色衣裳,不显艳丽,反而显得高冷贵气。 “这是谁的画?” 苏庭虽然不大懂画,却也觉得这画太过不凡,定是大师手笔。 因为这画上的女子,眉目神态,竟是栩栩如生。 他前世见过不少古时画卷,从未见过这等仿佛直接印下来一样的画像,清晰得几乎是如同照片一样,可却还更胜一筹,因为画像上,还附有一层难言的生动韵味。 “丁业没事给我这么一幅画,是做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惑,苏庭回了屋内。 而表姐却是换好了一身装扮,盈盈走了出来。 她本就貌美,尽管衣着朴素,却也显得清静。 如今盛装之下,愈发清丽,令人眼前不禁一亮。 苏庭赞道:“这钱花得值。” …… 入夜。 月光明亮。 画卷挂在壁上。 表姐在隔间已经熟睡。 而苏庭先是教导五怪,又把白色小蛇喂了一番,才开始修行,又温养神刀。 等他功行圆满,已是后半夜。 他看向窗外,月光明亮,不禁略有思乡之情,心中稍几分惆怅。 带着这样的情绪,他躺在床上,渐渐睡去。 夜风清凉,吹动云层,遮住了月光。 这个深夜,变得黑暗了些。 有阴风吹拂,冷得渗人。 苏庭恍恍惚惚,睡梦之间,身子渐渐沉重,喘不过气来。 他睁开眼睛,朦胧之间,似乎发现一个红衣影子,压在自己身上。 百三六章 红衣女鬼 深夜阴风,寒凉入骨。 苏庭本是修行中人,真气随身,尽管还不能说水火无伤,但也已是寒暑不侵。 只是在这个时候,他不知怎地,有些阴凉。 紧接着,身子渐渐沉重,呼吸逐渐凝滞,也无法翻身过来。 苏庭要挣扎起身,却是觉得身上仿佛压了一座山。 勉强睁开眼,睡眼朦胧,却发现眼前有一抹红色身影。 “艹!” 苏庭陡然一惊! 刹那之间,清醒过来! 他真气一转,浑身气息迸发,顿时消去沉重之意,跃了起来。 他手中一招,木盒破碎,一道乌光穿破木盒,绕身而飞。 他神色惊疑不定,扫视房中,竟然一无所获,不见任何异状。 但他可以断定,先前绝对不是错觉! 他呼吸微凛,视线略低,发现自己新买的衣服上,色泽淡了许多,仿佛泡过了水,颇是显眼。 这是先前留下的痕迹? 苏庭脸色微变,又惊又怒,心中暗骂道:“哪个女鬼,没有知会一声,打好商量,就想要来采补我?” 他积蓄真气,神刀随身,跃下床来,推开门去。 他目光一扫,看向那壁上的画卷。 只见那画卷之上,赫然已是一张白纸,没有了那个红衣明媚的女子。 “果然是你……” 苏庭脸色阴沉。 此前总觉得这画卷女子过于逼真,但却没有发觉异处,也就未有多想,果然今夜险些着了数。 他近前去看,只见白纸一张,全无痕迹。 他脸色渐变,握住了神刀。 适才这红衣女鬼想要采补他,被他惊走,按道理说,该回到这画卷之上。 此刻画卷还是空的,那么红衣女子哪儿去了? 无须多想! “该死……” 他来不及思索,心头一凛,转身便朝表姐房中而去。 奔走两步,一手推开房门。 房中阴暗,但窗外月光皎洁,隐约能见房中场景。 只见表姐已经熟睡。 然而在表姐身上,还有一个虚影,红光闪烁,正伏在表姐身上。 苏庭露出寒色,喝道:“妖孽!” 他神刀一挥,陡然化作一道乌光,顷刻而至。 然而这红衣虚影蓦地一闪,如风吹开,竟是避过了这一刀。 刀光折返。 苏庭伸手接回,旋即往前迈步,真气运转,挥去数道灵符。 那红衣虚影一退再退。 苏庭一进再进,来到表姐身边,看了表姐一眼,尽管表姐脸色苍白,但呼吸平缓,未有伤及性命。 苏庭心中松了口气。 好在来得快,赶得及。 他看向那红色虚影,杀机凛冽,森然道:“哪来的鬼怪,招惹到苏某人的头上,今日教你烟消云散!” 说话的工夫,他已取出灵符,以雷部真气,根据松老簿册符纸图案,绘画而成。 当下真气运转,雷符仿若暗器,迸射出去。 然而那红色虚影,也只是再飘退一步,静静看着苏庭。 这红色虚影,与画上之时,一般无二,她面貌精致,显得高冷清丽,在月光之下,朦胧梦幻。 雷符落地,她只是低头看了一眼,抬起头来,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似有几分不屑。 “该死!” 苏庭见状,心头大怒。 这女鬼居然还鄙夷苏某人亲制的灵符? 他低喝一声,灵符再度出手,仿佛疾风相随,刹那而至。 这灵符是他亲制,尽管绘符造诣,比松老数十年积累显得稚嫩了些,但他有雷部真传功法修成的真气,因此这雷符的用处,也不比松老亲制的雷符逊色。 松老的雷符,能伤及修行中人。 而雷霆是天威,最克阴邪鬼物。 眼前这个红衣女鬼,便是个没有肉身,没有血气,没有阳性的阴灵鬼物。 雷符最克此类! “瞧不起苏大仙的雷符,有本事你别躲啊!” 苏庭厉喝一声。 就见那红衣虚影,伸手一挥。 阴风鼓荡,将数道雷符,尽数拘禁在风中,然后雷光闪烁,沉闷低响,雷火燃尽了符纸,化作了灰烬。 而她笑意吟吟,看着苏庭,充满了戏谑之色。 “你……” 苏庭倒吸口气,露出骇然之色。 这是什么鬼? 寻常阴灵鬼物,便是普通的庙祝,都能用一纸符文镇住。 而以他如今的道行,可算登堂入室,一般来说,捉拿鬼怪,轻而易举,只须一记雷符,就能让鬼魂烟消云散。 然而刚才出手,数道灵符过去,这女鬼还没真正出手,只是挥出一股阴风,就把他的雷符毁去了。 这个红衣女鬼,道行高得可怕,莫非是传说中的厉鬼? 才这般想着,却见这红衣虚影,目光转向了侧躺在床上的表姐。 苏庭见她又对表姐展现出兴趣来,不禁怒道:“你的对手在这儿!” 他不用灵符,只是脚步迈出,一身真气鼓荡。 顿时劲风滚滚,房中家具摆设,尽数吹倒。 他今非昔比,再非初入二重天之时,这七步迈出,不过顷刻之间,旋即手掌并指成剑,点了过去。 轰地一声! 一道雷光,在夜间显得无比刺目! 红衣虚影露出惊色,退避不及,只将衣袖一摆! 雷光打在她的衣袖上! 刺目光华,耀眼无比。 苏庭目光一凝,仔细看去。 雷光闪后,灼烟袅袅。 而那红衣虚影,依然在月光下,没有消散,仅仅是虚幻了一些。 尽管没有被雷法打灭,但这红衣虚影的神色,已经是显得十分凝重,显然受创不小,不敢轻视。 接着,她抬起手来,似要施展什么本领。 然而她手掌才抬了起来,月色下便见一道乌光闪过。 刀光一闪! 穿透红衣虚影! 伴随着闷哼一声,红衣虚影蹙着眉头,似是十分痛苦,显得极为诧异。 “不知死活!” 苏庭脸色冰冷,道:“天雷剑指威能浩大,能伤三重天之辈,但在我眼中,也不过幌子……你再是厉害,中了我真正的杀招,怎么样?” 红衣虚影静静看了他一眼,旋即散作了一阵风,消无声息。 感应到这红衣虚影,受不住他神刀,确实烟消云散,苏庭忽地松了口气,只觉真气虚耗,十分疲乏。 他看向表姐,便要上前,查看表姐是否受伤。 “你这是什么飞剑?”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清冷声音。 苏庭陡然一震,浑身泛起寒意。 百三七章 上人阴神 “你这是什么飞剑?” 这一声女音,清冷而悦耳。 只是落在苏庭耳边,如同惊雷炸响。 他浑身一震,只觉背后升起一股寒意,沿着脊骨,直至脑后,扩散全身。 他身子稍显僵硬,然而意念一动,神刀化作一道乌光,绕身飞舞,如同一条黑龙,护卫身周。 他深吸口气,缓缓向后看去。 只见那红色身影,就在房门之前,相貌精致,神色冷淡。 这红衣虚影,虽无半分阳气,但却不显阴森恐怖,只是虚幻朦胧,显得十分清冷。 但苏庭却惊异到了极点,他分明感应到,这红衣虚影,被他神刀穿透,比中了一记雷法更为厉害,当场便已烟消云散。 如何还能再现出来? 苏庭脸色惊疑不定。 红衣虚影没有再动手的意思,只是徐徐说道:“雷法之后,暗藏飞剑,你在斗法之中的这点意识,倒是难得,是我大意了。” 停顿一下,她又说道:“你道行尚未凝法,飞剑尚未大成,按道理说,飞剑纵然神异,可以我的道行,便是站着任你飞剑来杀,你也伤不了我。” 苏庭脸色阴晴不定。 他未有想到,这个厉鬼道行高得可怕,已非寻常鬼物,既不怕雷符,也不怕雷法,更可怕的是,似乎还能不惧尚未大成的道家飞剑。 但好在苏庭此时也有依仗。 这个厉鬼,至少还是被他神刀所伤。 毕竟这是苏家八百年祖传至宝,传闻昔年乃是仙人所赐。 他深吸口气,退后一步,神刀护在身前,看向那个女鬼,未有答话。 在来到这世界之后,他自修行以来,顺风顺水,意气风发,却还是第一次如此凝重,也是第一次如此不安。 “这是把刀?” 红衣虚影看着那乌光,讶异道:“你将一把刀,当作了飞剑来练?” 说着,还不待苏庭答话,她便自语道:“你修炼飞剑的法门,乃是道家正统,所学又是雷部真气,显然是有完整道家传承。但飞剑不炼,转而炼刀,是这把刀有什么神异么?” 苏庭低沉道:“你是什么鬼?为何对我出手?” 红衣虚影微微蹙眉,没有回话,只是沉吟道:“这刀上有一股难言的韵道,适才斩了我一缕神魂的,就是这柄刀。你这是什么刀?从何而来?是何材质?” 苏庭脸色难看,沉声道:“好个目中无人的女鬼,他娘的给脸不要脸!苏爷爷问你话呢!” 这红衣虚影没有恼怒,只是抬起头来,淡淡道:“我没想对你出手,先前不过是发觉你是修行中人,近前查一查你的身份罢了。至于那个女子,我在救她……” 苏庭冷笑道:“满口胡说八道!试图采补,还是救人了?” 说到这里,苏庭心中震怒,道:“采补我也就罢了,你个女鬼,男女不分,又采个女孩儿作甚么?” 那红衣虚影脸色变了又变,渐生冰冷,道:“臭小子,你敢消遣我,我何等人物,须得采补?再者说,就凭你这点儿道行,在人间行走也就罢了,真要在我这儿,不值一提……就算是你的雷法,都伤不了我,真正能够让我忌惮的,不过是你手中那一柄神刀罢了。” 苏庭手中一握,神刀往前一指,道:“你忌惮了,也就怕了,这就够了。” 红衣虚影闻言,忽然沉默下来,道:“你说得是。” 苏庭冷笑了声,没有开口。 若不是忌惮,若不是害怕,就凭这女鬼先前的作风,只怕早已动手杀他,还会与他说话? 而苏庭也是一样,若不是对这女鬼“重生”的本事,感到惊异与忌惮,也早就出手灭了她了。 没有对等的本事,就不足以有对等的谈话! 尽管这女鬼如此高昂作态,但苏庭也只当她是虚张声势。 红衣虚影看向苏庭,已不是那般轻视,只是说道:“我不是采补于你,只是辨别你的身份,至于你这姐姐,我不过见她寒鼎之身发作,好心帮她一把而已。” 苏庭震了一下,道:“你知道寒鼎身?” 红衣虚影淡然道:“世上我不知晓的事情,没有多少,这寒鼎身我也曾见过……她寒气迸发,好在你用宝物给她服下,互相抵消,没了寒气,也没了药效。” “我见如此,浪费药效,也浪费寒气,也就帮她一把,汲取了寒气,一来补益于我,二来,也对你姐姐有益。” “没了寒气,药效发挥出来,不信你看,明日一早,她身子便会有十分明显的益处。” 她徐徐说来,语气平淡,声音悦耳,没有半点森然阴气,没有让人心生不安,反而如同沐浴在溪涧之中,十分舒适。 这样的声音,让她一番话,令人心生信服,根本兴不起怀疑的念头。 但苏某人终究不是为美色所惑的人物。 所以他看着那红衣虚影,道:“你说是就是?我凭什么信你?” 红衣虚影道:“就凭你道行太低,还斗不过我。” 苏庭嘿了一声,道:“斗了一场,苏某毫发无伤,你受我所伤,还敢口出狂言?你这番话,在我眼中,不过就是另类的求饶之言罢了。” 红衣虚影也不恼怒,只说道:“你的本领,确实少见,让我心中忌惮,尽管道行仅有二重天,但斗法十分厉害,已不逊色于三重天的人物,想来,若让你踏足三重天,我不见得能胜你。但我的道行,远非三重天之人可比,你还不是我的对手,哪怕有这一柄神刀,你能灭我,但我若不大意,你也伤不了我。” 苏庭冷笑道:“没灭了你,你怎么知道?” 红衣虚影道:“十二年前,我杀了一个凝法巅峰的修道人,他临死之前伤了我,但他还没你这柄刀伤我伤得重。你虽然只是二重天,但世间三重天之内的修道人中,也足以自傲,可在我面前,你自负不了。” “……” 凝法巅峰? 三重天巅峰? 几乎超凡脱俗,越过人间极限,凝就阴神,成就上人的人物? 哪怕正面对敌,武道大宗师也不见得是对手。 这样的人物,在十二年前,被这红衣女鬼灭了? 苏庭目光微凝,沉声道:“你在吓我么?” 红衣虚影说道:“三重天之内的修行人,魂魄未凝,在我辈眼里,虚弱不堪。我若潜入你识海之中,便能轻易灭你魂魄。” 苏庭闻言,精神一振,道:“你来试试?” 他识海之内,有个葫芦,乃是陆压传承显化的形象,能作为斩仙飞刀来用,无所不侵。 凝法巅峰的修行人,或许都会被她灭去魂魄。 但苏庭则没有这等危险。 “你不怕我灭你魂魄?” 红衣女子沉吟道:“你有什么依仗?” 苏庭冷笑道:“你来试试?” 看他模样,似乎还充满期待,就差脱光衣服,仰面躺在床上,等着人家来了。 红衣女子沉默了一下,道:“我杀人也不一定要入你识海,你也发现得到,我最先出现时,探查你的来历,你没有发觉我,只因为我封锁了自身气息。而咱们适才斗了一场,动静不小,但外头依然没有人来,也只是我封锁了这里。这样的本事,需要比你高深的道行,你能有么?” 苏庭微微皱眉,类似的法门,他自然不少,但道行尚未凝法,如今能够施展出来的诸般玄妙法术,倒也不多。 苏庭心中沉吟,心知这女鬼所言不假,道行确实高得可怕,本事也多得可怕。 “你是什么鬼?当真如此厉害?” “我不是鬼。” 红衣虚影蹙眉道:“世间生灵,肉身消亡,魂魄存留,即是鬼魂,但几乎都被地府拘走,只有极少数,因为各类原因,存留在世,成为鬼物。但我不是鬼,我乃上人,魂魄凝成阴神,只是肉身消亡,仅存阴神,落在画卷之上。” 上人? 阴神? 这竟是一位超脱人世,到了三重天之上的人物? 苏庭目光微凝,细看之下,这确实不该是鬼物所应有的本事。 “原来如此。” 苏庭吐出口气,道:“说到底还是鬼,不是普通的鬼,是个‘上人鬼’。” 红衣虚影脸色冷到了极点,道:“你再说一遍?” 这一声中,满是寒意。 一瞬之间,仿佛让房中气息都凝滞了下来。 苏庭摸了摸脸,状若无事,道:“没什么……话说回来,说开了之后,咱们这算是不打不相识了罢?虽然我砍了你一刀,但你也吓了我一跳,扯平了哈。” “你灭我一缕阴神,让我折损大半修为,我吓你一跳,倒是扯平了?你这账算得还真不错。”红衣女子冷笑道。 “不用夸我,我这人一向大度,在家乡是出了名的好心善人。反正,既然你没伤我姐,咱们什么话都好说!”苏庭挥了挥手,浑不在意地道:“这次饶你一命。” 百三八章 这简直虐主! 红衣虚影,曾为上人,不知何故,肉身消亡,只余阴神。 但她阴神并未被地府勾魂使拘走,而是化入了那画卷当中,依附在此。 尽管肉身已灭,本领所存不多,但她早年绝非寻常上人,底蕴之沉厚,依然不是普通修道人所能胜过的。 就连三重天巅峰的人物,都被她以阴神状态所灭。 苏庭仅在二重天,斗法本事堪敌三重天,而其余诸般传承本领,还不到可以施展的境界,眼下他唯一能伤这红衣虚影的,只有神刀! 也正是有了神刀,他才有本领被这个红衣虚影重视,才有这场谈话。 所谓交谈,绝大多数,还是建立在对等的情形下。 如若不是互相忌惮,苏庭早已灭了她,或者她也灭了苏庭。 “你的飞剑,尚未凝法,只是初过温养的境界,按道理说,伤不了我。” 红衣虚影说道:“但你若是凝法,飞剑上依附法力,还能伤得阴神,我也须得重视少许……” 苏庭说道:“可我这不是普通飞剑,而是神刀,材质不凡,来历不凡,神秘无比,可以伤你?” 红衣虚影满是怪异地看了他一眼,但终究没有否认,道:“你这是什么刀?” 苏庭神色认真,道:“我这是祖传的宝贝,千年传家之宝,昔年神仙所传。据我祖上记载,这神刀来历,极可能是道门祖师、天庭帝君、各方大仙、诸天神灵、群星列宿、地府十殿阎王等等各家人物,联手打造而成,沉寂多年,才等来我这有缘人。” 说着,他看了那红衣虚影一眼,道:“话说回来,我砍了你一刀,你居然没死……呃,居然没有烟消云散?” “已经烟消云散了。” 红衣虚影平淡说道:“我阴神分化,这一缕阴神,去封锁这座院落,回援不及,适才那道阴神已经被你斩了。现在,这是另外一缕阴神了。” 苏庭讪讪一笑,却不敢多说。 他如今也算知晓,阴神损伤,伤害不小,严重了说,甚至危及性命。 不过,不知为何,这红衣虚影,仿佛不以为意。 “你也莫要以为我当真会轻易饶你。” 红衣虚影说道:“我之所以不跟你斗,是因为你姐姐身上的寒鼎之气,与我有用。” 苏庭闻言,当即怒道:“咱们俩的事,要牵扯我姐,苏大少爷跟你拼了!当心我再砍你这一缕阴神,让你彻底烟消云散!” 红衣虚影道:“你这神刀,可以灭我阴神,但你运使的手法,还不熟练,若不是先前我大意了,你纵然有神刀,伤不到我。我不跟你拼,更何况,这事对你姐来说,有着无穷益处。” 闻言,苏庭顿时有些思索,片刻后,才皱眉道:“什么益处?” 这红衣虚影说道:“寒鼎之身,据传她只要活着,便会源源不断,制造寒气,冰寒彻骨,伤及本身。我汲取她的寒气,助我修行,而她没了寒气,不必受苦。” “另外,你给她服下的药物,极为不凡,没有了寒气抵消,药效对她而言,便有大用。” “这段时日,我替她收取寒气,任由药效滋养,增长体质。日后,哪怕我没有继续替她收取寒气,她凭借自身体质,在寒气侵害之时,也会稍减痛苦。” 苏庭微微皱眉,一时不语。 红衣虚影说道:“我不跟你纠缠,你可以考虑一下。” 苏庭说道:“若真如你所言,我便答应,但你若是骗我……” 红衣虚影缓缓说道:“你姐获益如何,明日醒来,就见分晓。” 苏庭看了这红衣虚影一眼,神色古怪,饱含深意,心中闪过了万八千个念头。 他之所以放弃动手,倒不是自认为这红衣虚影就稳胜于他,而是因为这个红衣虚影,是个宝藏。 这座宝藏,无论是对表姐而言,还是对自己而言。 苏庭目光古怪,思绪微转。 这还是苏某人来到这方天地之后,第一次吃了个“小亏”。 虽然自己毫发无伤,虽然对方损了一缕阴神。 但更重要的是,苏某人今次居然威风受挫。 这简直虐主! “这次吃的亏,迟早得从她身上挖回来!” 苏庭暗骂了一声。 …… “话说回来。” 苏庭说道:“谁把你送来的?” “送?” 红衣虚影眉宇轻挑,瞟了他一眼,眼眸黑白两色,充满了寒冷,道:“说人话。” 苏庭咳了声,道:“是谁把这幅画送过来的?” 红衣虚影淡淡道:“自然是杀你的人,原本我还对你们之间的恩怨,略有好奇,但现在看来,若是没有人想要杀你,倒还真是稀奇了。” 苏庭面色如常,说道:“这是当然,杰出如我,总有嫉妒的,毕竟不遭人嫉是庸才。” 说着,他又有好奇之色,道:“可究竟是谁要杀我?能够拥有这等画卷,驱使得了你的,少说也是上人,何必送我画卷?” “世上没有人能够驱使得了我。” 红衣虚影冷声道:“只不过是我近些年来,从画中苏醒,杀掉了几个厌恶的恶类,让这画变成了所谓的凶物罢了。” “凶物?” 苏庭眼神中充满光芒,问道:“怎么回事?” 红衣虚影看了他一眼,没有回话。 苏庭仿佛没有问过话,神色深沉,思索道:“不是上人,也不能驱使于你,只是听闻这画卷是凶物,便不知从哪儿得来,连同衣服,送到我这里,想要借凶物害我?” 他目光微凝,心中暗道古怪。 他跟丁业也无仇怨,还有些恩情,丁业不至于害他。 更何况,丁业并不知道他的来历,只是作为县官,真要害人,也不必拐弯抹角,直接落个罪名也就是了。 “害我的人,什么模样?” 苏庭问道。 红衣虚影未有回话。 苏庭神色严肃,正色道:“咱们现在好歹也算合作了,日后同在一间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至于这么点儿小事,就要报酬罢?” “好。” 红衣虚影伸手一挥,阴风拂动,勾勒轨迹,顿时化作两张人脸。 苏庭看了一眼,神色不变,只是说道:“我知道了。” 红衣虚影点了点头,道:“天亮了。” 她忽地化作一阵风,投入了画卷之上。 空白的画卷,再度出现一个红衣女子,栩栩如生。 若不是适才的经历,哪怕是苏庭这样的修行人,都难以相信,这看似寻常的画卷,实则乃是一位上人阴神的藏身之所,堪称法宝。 苏庭看着那画卷,看着天色,再看看自己身上的些许痕迹,沉默了一下, “天亮了就要藏着,还说不是鬼?” “以后谁再跟我说封建迷信,世上没鬼,我打不死他。” 苏庭这般念了两声,看着熟睡得几乎封闭五感的表姐,松了口气,只是看着房中狼藉,略感头疼。 收拾了一番,他关上房门,退了出来。 而那壁上画卷里的红衣女子,依然如旧。 “谢了。” 苏庭道了一声,往外走去。 迟疑了一下,他朝着表姐房中看了一眼,心中不大放心,便上前把画卷解下,准备一并带走。 这时便听画卷上传来声音,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苏庭笑道:“适才那两个书生,喜好龙阳,恋奸情热,在湖边上脱光了衣服,偷偷亲热,结果一个不慎,跌入水中,双双溺亡。我去看看热闹……” 话音才落,他便发现画卷上红衣女子仿佛活了过来,那一双眼神之中,充满了嫌恶之色。 然后,画卷便自行卷起。 苏庭满面无辜,道:“他们互生感情,又不关我的事。” 百三九章 命案 苏家之内。 何家公子何云方,从灵溪过来,今日暂住苏家。 此时此刻,就在苏立房中,二人点着烛火,谈话半宿。 在其他人眼中,便是这两位才子,彻夜长谈,要较量诗词才学。 但内中的两人,却并非这般平静。 “不过只是一幅画卷,真能杀人么?”苏立心中略有忐忑。 “那画卷几经易手,前几次主人俱都落到穷困潦倒的地步,到了后头几次,接手之人,无不毙命,全是死得凄凉。” 何云方说道:“这画卷闹出多次人命,最终被定为凶物,送上了无生禅寺,镇封至今,两年之久。” “我是花了大价钱,才请来了这一副画卷。” “那禅师说过,那画卷凶悍,白日如凡物,而夜晚便会作恶,只因受了上代禅师舍利镇封,夜间才能压住。” “我匆匆买来,夜晚都不敢取走舍利,如今天色已晚,没有舍利镇封,那画卷作恶,他必死无疑。” 见得何云方这般自信,苏立也松了口气,道:“希望如此。” 但想起什么,他又低声道:“只是害死了他,我们两人,岂非有罪?” 何云方哈哈笑道:“有什么罪?你拿刀宰了他么?此事根本与你我无关!” 他挥了挥手,浑不在意,倒是想起一事,说道:“只是,话说回来,我替你除了这心魔,让你不再颓丧,重拾信心,实如赐你重生,你可有何说法?” “我……” “感激的话,只是苍白无力。不如……” “不如让他给你以身相许?” 一声笑音,从窗口传来。 窗外有个人,把半个身子探进房中,笑意吟吟,看着二人。 苏立跟何云方,陡然大惊,浑身冒着寒气。 来人赫然是苏庭! 苏庭没死? 还是死了之后,变成厉鬼索命? “好久不见,挺想念两位的。” 苏庭微微一笑,目光转过,落在了何云方手中的舍利之上,眼前一亮,道:“看来还有意外惊喜,多谢二位。” …… 天刚明亮。 苏家池塘之内,浮起两具尸首,赤身裸体,未着衣物。 一个是苏立,一个是何云方。 这两位正是坎凌最上层的才子,出身不凡,才学颇高,名誉甚佳。 随着发现池塘异状的侍女一声尖叫,传遍了整个苏家。 然后在这午时,传遍了坎凌。 而坎凌官府,经过一番勘查,得出的结论,只是两人溺亡。 没过多久,又有不可靠小道消息称,苏立与何云方,互斗多年,渐生情谊,逐渐发展成不为人知的关系。 此次意外,只因二人过于激动,失足落水,导致一人溺亡,而另一人不愿独活,才有了这场悲剧。 这话说得绘声绘色,最终传出这消息的那人,还感叹了一声,此二位的感情,可歌可泣,却又令人叹息。 …… 苏家之内,几乎沉浸在阴霾当中。 毕竟苏立算是族中嫡系血脉里,年轻一代的翘楚,甚至有望在未来接管家族大权。 这让许多人都为之伤感,包括对苏立略有失望的老家主,也难抑悲伤,至于苏立的爷爷,更如发疯的狮子一般,暴怒无比。 如今消息早已传开,也传到了别处的苏家族人耳中。 想来苏立的父母,京城的苏越,都会在过些时日,接到这个消息。 “何家的人要来讨公道。” “让他们去找丁业。” 老家主说道:“苏家也死了一个,没心思理会他们。” 大管事低声道:“毕竟昨日何云方借宿在苏家,还是需要有个解释的。” 老家主摆手道:“再说。” 尽管这样的举动,不甚理智,但许多时候,他也有不必理智行事的底气。 毕竟坎凌第一大族,还是苏家,势力遍布,远至京城。 至于何家,不过灵溪镇上的地方小族罢了。 “下去罢,老夫再静静。” 老家主挥了挥手,将大管事挥退了下去,躺在椅上,微微闭目。 他曾对苏立抱有厚望,尽管苏立的才能,并没有让他觉得多高,但至少在嫡系族人里,年轻一辈中,算是不差。 眼下苏立死了,他心中不免也有几分悲哀伤感。 尤其是外头开始风传,苏立与何云方之间,有着不为人知的关系,更让苏家蒙羞。 可在老家主心中,却升起了另一种念头。 苏庭此人,十分神秘。 他这数十年阅历,阅人无数,却看不透那个少年,至今心头茫然,。 可今日之后,他仿佛有了几分明悟。 “老庙祝?” 他想起了松老。 松老的本事,他略知一二。 如今想来,苏庭莫非也是此道中人? 对于这一条道路,他隐约知晓一二,但却朦胧难清,只听说祖上跟神仙有所牵连,但也只是传说。 哪怕退一步说,真有这一条道路,但苏庭年纪轻轻,能有几分本事? 老家主微微闭目,暗道:“真是如此么?” 他忽然之间,竟是想起了许多事情。 信纸上记载,落越郡苏家,曾被孙家所害,但不久之前,孙家家主,疾病暴毙,论起时日,就在苏庭离开落越郡不久。 此外,苏庭离开落越郡当日,还有另外两个家族,死了不少人,俱都溺亡。 如今苏立跟何云方,也都溺亡。 而他们二人,也都跟苏庭,在诗会上,有所冲突。 老家主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恐惧。 “难怪是真的……” 他脸色变了又变,心中思绪沉浮不定。 若真是如此,这个少年,便愈发不可招惹。 因为这样一个少年,哪怕没有武艺,哪怕不是权贵,但他本人,就可以比拟一切。 “若真是如此,便是我害了苏立。” 老家主微微闭目,心生悔意。 若真是如此,一切的起因,都是源自于他要摆脱诸位族老的逼迫,随手将苏庭拉过来,当作那桩事情的挡箭牌。 因此,苏立才对苏庭发难。 也是因此,苏庭才灭了苏立。 “早些准备列元火木,让他离开便是了。” …… 于此同时。 县衙之中。 县官丁业,看着从落越郡传来的消息,也沉默了下去。 在一些方面上,他的能耐,不必苏家老家主逊色。 苏家老家主查到的,他也查到了。 苏家老家主想到的,他也想到了。 “这个人……” 丁业微微皱眉,只是沉吟思索,未有开口。 苏庭对他而言,也是十分神秘。 论皮肤根骨,没有锤炼的痕迹,也没有习武之人的阳刚烈性,只是气质不凡,出尘脱俗。 在他面前,这少年能谈笑自如。 在诗会之上,似乎俯视众人。 无论哪一方面,他都不像是寒门之中养出来的少年。 但他身份存疑,不似来自于大族。 而他没有习武,也无藐视众人的本事。 那文采虽然不差,却以此得罪了众人。 没有武艺,没有身份,那么当日他在诗会上,凭什么如此淡定? 再联系起落越郡的几桩案件,丁大人心中微沉,思虑甚多。 而在丁业身后,那个家丁,也看见了这消息。 比起丁业,他似乎想得更多。 这家丁仿佛想到了什么,他低下头来,眼神中闪过一抹异色,心中念头急转。 他有一个念头,在心中不断升起。 神仙中人! 机缘! 百四零章 请教!【二更】 这日。 苏庭心情甚好,十分欢快。 因为表姐一觉醒来,精神焕发,并且在何首乌滋养下,身体也有明显改善。 今日的苏悦颦,少了分柔弱怜惜的气息,多了些清净娴静的味道。 再换上一身新衣裳,更是赏心悦目。 而除了表姐之外,也是因为他自身得了益处。 诛杀苏立跟何云方,对苏庭而言,只是碾死两只蚂蚁,不足挂齿,无须高兴……真正高兴的是,他得了佛家舍利。 他本觉得,有了佛家舍利,或许能镇压得住这红衣女子,让自己扬眉吐气。 结果那红衣女子只是不屑一笑。 “你将舍利镇压我试试?” “我可没想镇压你。” “你不想试试?” “不大妥当罢?” 话音未落,苏庭骤然抬手,运起真气,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时将舍利镇压下去。 画卷之上,依然如故。 但没了那红衣女子的声音。 苏庭心中喜道:“看来成功了?” 才这般想着,便听画卷上传来那个清冷悦耳的声音,道:“没用。” 苏庭怔了一下,才讪讪一笑,收了回来,道:“试了一试,看来是假货。” 画卷上忽然飘起一阵风,化作一个清冷高挑的红衣女子。 她看向苏庭手中舍利,道:“谈不上虚假,只是这舍利的前身,修为不高罢了,镇压不住我。” 苏庭说道:“那他们怎么说镇压着你?” 红衣女子说道:“无生禅寺,哪有什么高深佛法的人物?当代禅师,连佛法第一重都不曾踏足,只摸着个门槛,至于这舍利,也根本镇压不住我……只不过当年修建这禅寺的,是个高人,内中佛像确实不凡,充满禅意,我虽然不怕,但也无意多事,便顺势沉睡了一段时日。” 苏庭哦了一声,也不知信是不信,但好歹知道这舍利子不假,便顺手收了起来。 …… 接下来这日。 苏庭倒也没闲着。 外头的事情他也不去理会,就缠着这个红衣女子,旁敲侧击,不断问话。 毕竟是一位修成阴神的上人,在修行上堪称经验丰富,在斗法上也颇厉害。 苏庭虽然有陆压传承,并有雷部真传,而且还有绝顶天赋,身上积累了无穷底蕴,但无奈自身是凡身来修行,又无前人带路,也总是摸索,少有名师指点,全凭满腹智慧。 正如同上辈子,若只是捧着一本教科书,自己在家摸索钻研,而没有学校老师教导,就算自己聪明,可真要自学成才,也不知要走多少弯路。 比如陆压传承中的某一种法术,他自己哪怕悟性再高,摸索修行,兴许要三两个月,才修炼得成。但若有走在前头的修行人,替他指路,点明诀窍,解析关隘,兴许不足一月,即刻修成。 苏庭知晓此中分别,对这红衣女子,显得十分热情。 …… “你真气纯正,刚烈霸道,乃是雷部真传。” “用飞剑之法炼出来的神刀,也是不凡。” “而你斗法的意识,也不算差。” “只是缺了些指点而已。” 红衣虚影缓缓道:“你虽在二重天,但本领堪比三重天,可要是能尽数发挥出来,或能再上一层。” 苏庭受她指点一番,深以为然,道:“我已是得益不少。” 难怪说宗门弟子,跟散学修士,不可相提并论。 功法是一回事,宗门福地是一回事,宗门资源也是一回事……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宗门之内,有着走在前头的长辈,能给自己指点迷津,能少走许多弯路。 须知,许多散修,就是困在某一个难处里,思考不通,修行不畅,甚至终此一生,不得寸进。 而这种难处,也许在宗门之内,受长辈指点,只在一瞬之间,只在片刻之内,便能勘破虚实,就此踏破桎梏。 这就是名师的好处。 而眼前这一位,已经堪称名师。 想到这里,他不免想起自己名义上的授业恩师,也颇是无言。 陆压道君的传承,不知为何,究竟有何深意,竟是缺了应该属于核心的功法,险些让他坐拥宝山,却活活穷死。 这也罢了,可陆压道君在修行之上,也不大负责。 虽然传承之中,不乏各种法门,千般万种,不乏有世间闻名的,但这些法门,却都要他一步一步修行,连本详细点儿的“修炼说明书”都没有! “这个水货!” 苏庭暗骂道:“虽说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但你这事情,也不是这么干的……而且,还未经同意,就把我扔到了另一个世界,就不考虑一下我淳朴的思乡之情?” …… 又是一日。 仍是苏庭请教,红衣女子解答。 这一番解惑,让苏庭心中愈发震撼。 “法侣财地之中,侣之一字,即是道侣……同道之伴侣,指的是同道中人,更指的是在道上走得更远的人。” 苏庭心中不免升起敬意。 但他却不知道,眼前这个红衣女子,对他则更是吃惊。 她本就只是稍微指点一番,随便应付一些,也是这些年来困在画卷之中,过于枯燥烦闷,如今也算消遣。 但她未有想到,这个满口轻挑的少年,着实是有不凡的悟性,往往能够举一反三。 而让她更为心惊的是,这个少年修行的是雷部真传,明显有着完整传承,可从他请教的只言片语之中,似乎还有更深层次的一些东西。 这令她也看不透,只能大致猜测,是属于另外的传承,且方式极为古怪奇异,是她闻所未闻的。 此外,苏庭本身,也让她愈发吃惊。 她原本出身不凡,见过不知多少杰出俊彦。 那些个杰出俊彦,也同样是有仙家传承,甚至不乏道门祖庭的道人,身怀传自于道祖的至高仙法。 但她所见过的人当中,论起悟性资质,能比这个少年的,竟也不过一掌之数。 “着实堪称天才。” 红衣女子心道:“放在我道门圣地中,也是难得的资质。” …… 接连两日。 苏庭请教了不少东西。 例如道术,例如风水,例如符法,例如阵法。 红衣女子对他渐生兴趣,倒也没有拒绝指点,尽管不会传授法门,但讲述一些,提点一些,也是无关紧要。 “你对道术,造诣不差,只是局限于道行还浅。” “这个言语说得太过浅薄,还须自己领悟磨练。” “至于风水……” 红衣女子沉吟道:“你看我手上吹出一阵风,本是直接往前,但你若是在前方建了一堵墙,那么风就阻住了,或许朝两边吹开,也会折返吹回来。所以,这堵墙壁,便改变了风水……” 苏庭想起了当日黑袍人阴九来袭神庙,之前他在松老吩咐下,把神庙摆设改了一遍。 然后到后来,有风吹过,恰好让树枝划过了阴九的眼睛,阻了他逃走的道路。 那就是松老的风水造诣。 如今红衣女子说来,似乎更为清晰了些。 “风也一样,水也一样,运势也一样。” “最根本的风水,就是这种宅院建造的方式,墙壁坐落的方位,而细微之处,可以依靠各种摆设,可以稍作改变。” “再更深一层,就是衍化阵法了。” “而你的符法,其实跟阵法,也有相似的……都是一条又一条的痕迹,都是与天地大道贴合的轨迹。” 红衣女子思索着道:“这个说法,源自于八百年前蜀国相爷葛尚明,他曾有一部关于这方面的记载,后来便失传了。不过我这一门的祖师,对于葛尚明的说法,也无异议,十分赞赏。” 苏庭略感恍然,便要再度请教。 然而这时,门外忽然传来声音,打断了苏庭的请教。 “苏先生可在?”那声音恭敬问道: “不在。”勤奋好学的苏庭当即恼怒道。 然后门外沉默了片刻,才道:“苏先生,小人乃是丁大人府上的家丁,今日有事来寻先生,事关重大,想来先生必有兴趣。” 百四一章 天显异象!【三更】 来的是丁业的家丁。 这个家丁,似乎在丁家听过姓名,若是记得不错,似乎名为丁言。 “怎么?” 苏庭说道:“丁大人可有何话说?” 丁言低声道:“不是丁大人之事,乃是小人私自来见先生。” “哦?” 苏庭眉宇一挑,倒有几分意外,道:“不是丁大人来找我,是你找我,又是何事?” 丁言低声道:“小人先问一声,苏立与何云方一事,与先生可有干系?” 苏庭负手而立,似笑非笑。 丁言心头一凛,神色微变。 苏庭笑道:“反客为主?看来你在丁业身边,也学会了官场上那一套?只不过,丁业在我面前,都没有玩弄这些权术小技,你倒是敢在我面前,引导谈话方向,本事不小,胆量更不小。” 丁言面色骤变,跪伏下来,道:“小人不敢。” 苏庭道破了他的心思,略作震慑,也就没有过多纠缠,只是说道:“但我倒也好奇,除却丁业这一层关系外,你这个家丁随从,又有什么事情,需要绕过他,来直接与我对话?” 丁言深吸口气,道:“小人自知身份低微,但这次前来,确实有事相求。” 苏庭笑着说道:“求我就该有求我的态度,而不是让我跟着你的话走,你要知道,苏某人最厌恶有人牵着我的鼻子走。” 丁言叩了个头,道:“小人不敢,只是听闻苏立与何云方溺亡,而苏先生与他们又有不合,故而难免猜测。” “无端的猜测,这可是诽谤。” 苏庭淡淡说道:“凡事不要想太多才好……苏某人一向奉公守法,在落越郡时,方庆方大人曾夸赞我乃大周最安分守己之人。” 丁言忙是说道:“小人胡乱猜测,先生恕罪。” 苏庭摆手道:“苏某向来大度,有话直说。” 丁言顿时摒弃了原本的说话技巧,直接说道:“其实是我家老爷,见了落越郡的卷宗,知晓孙家家主暴毙,且王家老爷,唐家公子,数人溺死,都跟苏立何云方死法相似,故而有些不着调的猜测。” 苏庭嘿了一声,说道:“确实不着调,但这又跟我什么关系?你想以此敲诈我一笔?” 丁言心中惧怕,惶然道:“我家老爷猜测,先生绝非凡人,以往对先生是感激救母恩情,如今是有敬畏之意。眼下,以先生在我家老爷心中的分量,可以相助小人……” 苏庭道:“助你什么?” 丁言低沉道:“小人有意,脱去奴籍,获得自由之身。” 苏庭眉宇一挑,打量了这家丁一眼。 这家丁年纪不大,二十来岁,他相貌清秀,眼中黑白分明,显得有神,确实要比寻常年轻人,显得出众一些。 这是个聪明人,也正是因此,他想要脱去奴籍。 仅是这点,倒比其他的家丁,要多了让人另眼相待的一面。 但苏庭未有应话,只是打量。 而丁言低下头,说道:“其实,也并非老爷对小人不好,只是,小人不甘一世为奴。” 他说到这里,眼神中满是复杂之色,道:“小人自幼卖与丁家,由小到大,俱是奴仆,虽不曾受人欺凌,虽也受主家看重,但身份在此,下人终究是下人。” 苏庭微微皱眉,却没有开口。 丁言继续说道:“我知先生于丁家有恩,此次显露本事,又在老爷心中,地位提了一截。若是先生愿助小人脱去奴籍,不过一句话的工夫罢了。” 苏庭看了他一眼,道:“这就是所谓的事关重大?对你而言,确实关乎一生,但对我而言,有什么干系?” “我凭什么帮你?尤其是你先前在我面前,卖弄把戏,眼下我对你十分不喜。” 说到这里,苏庭心中默默加了一句,没事打扰我刻苦学习,更对你不喜。 丁言深吸口气,脸色变了又变,才开口说道:“小人来求先生,自然是有些对先生有益的消息……” 苏庭道:“这么说来,算是找我做生意的?” 丁言低下头,道:“小人不敢,只是献上这一条消息。” 说到这里,他便想要开口说出这事。 “慢着。”苏庭伸手一拦,道:“苏某从来正直诚信,童叟无欺,我可没想要跟你做生意,而且,你这消息也未必能打动我……到时你说了消息,我不替你开口,反而像是欺你一把。” 丁言微微咬牙,道:“小人自然不敢要求先生,也不敢要先生立下诺言,更不敢让先生听得消息后,便定要替小人说话。只是,先生听了这事,若觉有用,并且能够从中获益,那么,还请念在小人告知的份上,替小人稍微提上一句,小人仅是作此想罢了。” 他看向苏庭,目光之中,已有哀求。 以苏庭如今的分量,只须与丁业一句话,大约便能换他自由身。 对苏庭而言,只是一句。 对他而言,就是一生。 苏庭静静看着他,道:“什么消息?” 丁言低声道:“坎凌县共有七镇,其中有个白石镇,镇上有座山……” 闻言,苏庭一怔,心中忽然升起一股熟悉之感,若是照丁言这般说下去,岂非成了他听过的那个故事……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有个老和尚,老和尚给小和尚讲故事,故事里又讲,从前有座山…… 苏庭赶忙打断他话,道:“直说重点!” 丁言不敢多言,立即便道:“镇上山中,前日出现异象。” 苏庭略有沉吟,道:“什么异象?” 丁言答道:“镇上之人,见山间云层,有着霞光蕴藏,并有异样的吼声及长吟。而在昨日,住在山下的一个老翁,四处与人说,他见山间云里,有一龙一虎,缠斗不休,互相争斗,坠落于山中。” 苏庭怔了一下。 天空之上,霞光之内,云层之间,龙虎相争,坠于山里。 在他前世,四处行走时,在各地却也听过了不少类似故事,只是当时全是当作故事来听,心中猜测着或是古人虚构杜撰,又或是视觉幻象。 可如今他已是修行人,心态及见识都已截然不同,自是不会再与之前那般想法。 但他微微皱眉,一时未有答话。 而就在这时,内中传来一个清冷悦耳的声音,传入苏庭耳中。 “龙虎玄丹。” —— ps:今夜十二点上架,章节准时发布,望诸位正版订阅支持。后面有章上架感言,有耐心的同学,可以看看。 百四二章 龙虎玄丹 【订阅!!!】 龙虎玄丹! 四字入耳! 苏庭瞳孔一缩,然而不动声色,只是朝着丁言,问了一番细节。 丁言不敢隐瞒,但凡所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全数说来。 苏庭听过之后,只是稍作沉吟,道:“事情我知晓了。” 他才说了这么一句,又见丁言抬起头来,眼神复杂。 “你的事情……” 苏庭说道:“我暂且记着,这龙虎消息一事,你尽力封锁,我还须考虑一番。” 丁言心中暗喜,叩头道:“多谢先生。” 苏庭似笑非笑,道:“又在我面前耍手段?我还没答应你,你也不要以为称了声谢,我便不好推托了。” 丁言心中凛然,低声道:“不敢。” 他低下头去,神色复杂,心中却也充满遗憾叹息。 按照他原先的想法,乃是逐步逐步,让这位苏先生陷入自己的方向,最终才放出龙虎消息,请求苏先生相助。 照他原先想法,便是顺理成章,既不显得突兀,也不显得迫人,更不会显得过于低下,从而被苏先生看得太轻,忽略过去。 但未有想到,这位在诗会上目中无人,嚣张狂妄的苏先生,竟是心思如此细腻,一言道破了他心中想法。 于是,他便失了主动,显得十分被动,到了最后,更是将作为最后本钱的“龙虎消息”,提早送给了苏先生。 如今还只盼消息对苏先生有用,甚至还要等着苏先生从中得益,且益处不小,才能让苏先生把自己的请求放在心上。 而这,还只能寄望于苏先生为人诚信,能够信守承诺,得益之后,不忘此事,愿意开口帮助。 若苏先生得益之后,也不理会他这小人物,他却也无可奈何。 他叹了一声,告退而去。 小人物终究是小人物,被人道破了一些小把戏后,也就只能把命脉送出去,任由他人掌握。 眼下,只有听天由命,等侯苏先生一句金口玉言,如同等侯施舍。 丁言离开了院子里,心中充满了复杂而低沉的思绪。 …… 而苏庭等着丁言离去之后,面色渐变。 他回了房中,看向画像之上的红衣女子。 “何为龙虎玄丹?” 苏庭语气之中,满是凝重,大约有些猜测。 红衣女子的声音,从画卷中传来,道:“这是一种极为霸道的丹药,乃是丹道高人,以真龙、妖虎二种异兽,炼就而成,极为不凡。” 停顿一下,女子声音迟疑道:“我听过这种丹药,乃是上品之流,能助人踏破仙凡壁障,成就仙家之位。” “什么?”苏庭蓦然一震。 “你也别高兴得太早,但这一枚龙虎玄丹,只怕不同。”红衣女子继续说道。 “如何不同?”苏庭沉吟道。 “龙虎相争,便是不能相融,药性相冲。”红衣女子道。 “莫不是丹药炼废了?”苏庭低声道。 “不,丹药若是废了,那么不该出现龙虎异象。既然出现了龙虎,也就代表丹药炼成了,已到最后一步,而这丹药的最后一步,十分简单,只须得调和气息,就能大成。” 说到这里,红衣女子说道:“但出现龙虎相争的异象,代表炼药之人,没有调和气息,没有完成最简单的最后一步……” 苏庭皱眉问道:“这有什么讲究?” “三种可能。” 红衣女子徐徐说道:“第一种,炼丹之人力竭,无力再度调和。” “第二种,炼丹之人最后关头时,不知何故,弃药而去,任由龙虎冲突,没有理会。” “第三种,其实跟前两种相似,也是炼丹之人无力顾及,或许他是因为某种原因,就此仙逝了。” 随着她说来,目光看向了苏庭,道:“但不论如何,那位炼丹高人,极可能弃了这一枚丹药,无暇理会。所以,你这未凝阴神的修道人,或许会有天大的机缘。” 苏庭眉宇一挑,道:“我怎么听来,你在怂恿我去?” 红衣女子没有否认,说道:“我想看看,这龙虎玄丹的炼制之人,是否与我有旧。” 苏庭嘿了一声,没有开口。 红衣女子道:“你不要故作姿态,我看得出来,你这厮心头想得很……不过我也与你直言,此药全盛之时,能助人成仙,但眼下龙虎相争,消耗不少,药效损失甚多,只怕没有助人得道的大用。” 说着,她又说道:“可即便如此,也依然是世间罕见的奇药,位列上等之物,哪怕修成阳神的真人得知,也不会无动于衷。” 苏庭面色微变,心中念头急转。 红衣女子又道:“这龙虎玄丹,于修行有大用,益于修行,胜于任何天材地宝,会胜过于你的人形何首乌。” 苏庭瞳孔微缩,这人形何首乌,尽管绝大多数都用在表姐身上,但实际上,炖汤之时,表姐喝了,也给他留着一些。 人形何首乌的用处,他再是明白不过。 那便是极为难得的天材地宝,已非所谓百年人参可以相提并论。 而这仅仅火候小成的龙虎玄丹,药效大失之后,依然能胜那人形何首乌? 苏庭目光微沉,但过了片刻,才听他嘿然一笑,道:“苏某人天纵奇才,日后必将修炼成仙……多一枚丹药,不过省两年修行罢了,大不了我就多闭关两年。” 红衣女子说道:“龙虎玄丹,何止顶你两年修行?” 苏庭道:“那又如何?” 红衣女子说道:“龙虎玄丹,其中虎骨之气,能壮人身,可以让你表姐,进一步受益,减少寒鼎身的伤害。” 苏庭闻言,面色一变。 红衣女子这话,正中他心头所想。 “行了,你也不要老想着在我身上讨好处。” 红衣女子说道:“这次我本就要传你一道印记,能给你保命。” 苏庭闻言,笑道:“这印记可不止保命罢?” 红衣女子未有否认,道:“是于我有用,也是我想让你去的真正原因。” 苏庭摊了摊手,道:“说到底,还是被你指使了,而且还只用你本就要用的东西给我当报酬,是不是有点儿不妥?” 红衣女子看了他一眼,然后说了一句话。 “咱们现在好歹也算合作了,日后同在一间屋檐下,低头不见抬头见,总不至于这么点儿小事,就要报酬罢?” 苏庭怔了一下。 这句话怎么有点耳熟? 好像是前两天,他对这红衣女子说的。 现在被原话奉还了? …… ps:求订阅!拜谢了! 百四三章 道门圣地,元丰山印记 “这场经历,于你而言,不是坏事。” “你传承完整,并且极为上等,不比任何门派逊色,本身天赋也高,且本领在同等境界下,也是少见。” “但你缺了与修道人争斗的历练。” “而这次龙虎玄丹,多半亦是无主,全靠本事争夺。” 红衣女子这般说来。 苏庭摸着下巴,道:“让我去斗法?” 红衣女子平静道:“在坎凌之中,修行人虽有不少,而上了台面的,不过两掌之数,你道行比他们也不差,本领更胜许多,怕什么?” “而他们得知异象,不会无动于衷。” “你要龙虎玄丹,绕不过他们的。” “所以,你这一去,还须面对坎凌的许多位修道人。” 红衣女子看向苏庭,神色淡然,似有些许审视。 苏庭微微皱眉,道:“只怕不止坎凌……周边修道人,未必没有见得这龙虎异象,哪怕没有亲眼所见,至少也应听到了风声。” 红衣女子说道:“所以,这是你的一场争夺,也是一场难得的历练,你也可以当做是我对你的考验。” 苏庭看她一眼,道:“考验什么?” 红衣女子道:“考验你除了依靠神刀,除了依靠传承,除了这点天赋之外,余下的心性毅力本事,能否足够与我平起平坐。若是不够,咱们现在的谈话方式,相当对等的地位,可要改一改,不能再平等了……” 苏庭怒极而笑,说道:“考验个屁!我要什么考验?” 红衣女子淡淡道:“怕了?” 苏庭道:“这么拙劣的激将法,也就你被封了这么些年,才能用得出来……” 红衣女子道:“既然不怕,你退缩作甚么?修行中人,与天争命,这一份机缘你若不争,也就只是个隐士,隐在世间,当个苦修士罢了。” 还不待苏庭继续开口,她便说道:“异象已经有了两日,现在或许已经花落哪家,你再迟疑,这世所罕见的丹药,也就没了。” 苏庭沉默下来。 良久,才听他道:“此去乃是争夺,危险必然会有,我绝不能带着我姐去,但留她孤身在苏家,也不放心。” 红衣女子平静道:“可我不去,我替你护着你姐,总比你那正仙道的五行甲有用……” 苏庭微微沉吟,没有即刻开口。 这红衣女子的本事,高深莫测,比他眼下用五行甲施展出来的五行力士,还要厉害许多。 “五行甲能应付的,我也能应付。” “五行甲应付不来的,我未必应付不来。” 顿了一下,红衣女子说道:“更何况,你姐孤身一人,要施展五行甲,便要用符纸裹住。若真有我都应付不来的高人,你就算留下也应付不来,至于五行甲,哪怕你在这儿,在这等层次的高人面前,都施展不出来。” 苏庭点头道:“你留下护住我姐,确实能让我无后顾之忧,还能带走五行甲,当做帮手。但是,我怎么信你?” 红衣女子平静道:“我真要对你姐不利,你也未必阻拦得住我。” 苏庭冷笑道:“可你一道阴神,也不见得能在我手下存活下来。” 红衣女子沉默了一下,道:“我可以立誓。” 苏庭闻言,倒有几分讶异,终于还是点头,道:“看来你对我去这山中求药,着实是十分上心。” 红衣女子道:“这关系到我自己。” 苏庭点头道:“那么现在,咱们可以诚信一些了罢?你究竟想要干什么?给我的印记,有什么作用?” 红衣女子略微沉吟,道:“今夜,我再与你细说。” …… 入夜。 寒霜凝结,化作一道印记。 这是一道十分繁复的印记。 一眼看去,难以看清。 然而这印记之上,却散发出这种韵味。 这种韵味,十分独特,能让人轻易记住,但却记不得那其中的构造。 “这是元丰山的印记。” 红衣女子说道:“我肉身已亡,独剩阴神,原本是施展不来的,但你姐身上的寒气,暂且当了法力,我才能施展开来……” 苏庭沉吟道:“元丰山?” 红衣女子道:“世间道家祖庭,有守正道门,有正仙道,但除却这两家祖庭之外,世间道统之中,还有几家圣地,如南方浣花阁,如东方先秦山海界,又如元丰山。” “你是元丰山的修行人?” “正是!” 红衣女子说道:“世间正统道家之人,在中土境内行走的,除却守正道门及正仙道,便是元丰山。我给你的印记,就是元丰山的印记。” 苏庭闻言,目光微亮,说道:“我有了这印记,那么遇上危险,便可当作保命?” 红衣女子点头道:“按道理说,是这样的。” 苏庭忽然觉得不大靠谱,迟疑道:“按道理说?” 红衣女子认真说道:“世间总有例外的,比如仇视元丰山的,比如利益熏心,觉得龙虎玄丹更重要的,再比如直接想要杀你灭口的。” 苏庭捂着胸口,心情复杂,咽了咽口水。 红衣女子悠悠说道:“你也不要妄自菲薄,不谈外界来的修行人,只论坎凌之内,你的道行也算是上层,而本领更是顶层,只要没有意外,你必能得手。” 苏庭闻言,笑得十分难看,道:“你知不知道,但凡立下口号的,多数都要扑在尘埃里……找你说的这句话,我总觉得这次极可能有意外发生。” “……” 红衣女子说道:“你胆子有些小?” 苏庭怒道:“老子胆大包天!” 红衣女子说道:“那你又忌惮个什么?你是坎凌最有希望的得到龙虎玄丹的……” 苏庭忙伸手制止,道:“等会儿……你别再立口号,咱们好好说话。” 红衣女子沉默了下,道:“我怀疑炼丹之人,或许没走,还在丹药附近,兴许是出了意外,没有调和龙虎气息,但未必弃药而走。” “你想坑我?” 苏庭惊了一下,道:“炼出龙虎玄丹的那位,可不会是寻常人物,他只要不死,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夺得过他?更何况,人家炼的丹,他若还活着,我这种心性正直,为人忠厚的,也下不了手去夺……” 红衣女子说道:“所以说,你是最有可能的得到龙虎玄丹的,因为我给你的印记,是元丰山的印记。” 苏庭说道:“所以炼丹之人还在,那么,元丰山的印记,就会保我一命?” 红衣女子说道:“不错,如果他是我的旧识,会饶你一命。” 苏庭小心翼翼道:“如果不是呢?” 红衣女子道:“看在元丰山的印记上,他们将你视作元丰山的修道人,八成也不会对你下杀手。” “八成?” “足够高了。” “能不能万无一失?” “从前有个隐士,在自家院里子,与世无争,极少外出,更不曾与人结仇……”红衣女子答非所问。 “这关我什么事?”苏庭怒道。 “他最后是被天上掉下来的冰雹砸死了。”红衣女子淡淡道:“你说世上还能万无一失么?” “呃……”苏庭一时语塞。 “敢不敢争?”红衣女子道。 “真能救我姐?”苏庭沉吟道。 “能!”红衣女子点头。 “好!”苏庭语气,仿佛斩钉截铁。 章百四四 白堪山【三更!】 翌日。 苏庭没有停歇。 他留下了这画卷上的红衣女子,并将她召出来,在表姐面前现身,只说是类似于五行甲的一种仙使,可以护卫周全。 此外,苏庭暗中叮嘱五只即将成精的小怪,好生看护这里。 然后他便与表姐说了一些,只说是去迎苏家送回来的药材,没有危险,让表姐放心下来。 至于苏家那边,他打了声招呼,也便走了。 这一次上路,没有行李。 他只是将那双驾马车之一的白马,解了下来,赶往白堪山。 这座山就在坎凌县内,不算遥远,一路赶去,也不算久。 而苏庭在路上,用仅剩的时间,把自己斗法的方式,重新推演一遍,满意了之后,才开始演示红衣女子的“元丰山印记”。 这个印记,主要用法,不是要出示在人前,而是打在周边物事上,如同打下标记。 用红衣女子的说法,便是附近必有道士前来,哪怕近日不来,以后也会因龙虎异象,前来一趟。但凡道家之士,看见这元丰山印记,对她而言,便是大用。 如何大用,苏庭不知,也无须知晓。 倒是临行之前,这红衣女子传他几分敛息的诀窍,倒是让他悟到了陆压传承之中的一门敛息之法。 “这敛息之法,能收敛我自身气息。” 苏庭暗道:“当日这红衣女子,在画卷之上,我看不透她,后来她欺近我身,瞒过我的感应,甚至瞒过我飞剑的警示……就是用了敛息之法,但传自于陆压的敛息之法,应该比她更高一层。” 他与这红衣女子,在修行上,请教过几回。 这次红衣女子传他敛息诀窍,虽然不知道是否有所藏私,但至少他能察觉得到,陆压传承之中的敛息之法,要更胜一筹。 “这敛息之法,在落越郡时,我只觉得暂时无用,故而只专注于修行练功,不愿费力去修习。” 苏庭心中略显复杂,心道:“这次好在有这红衣女子,替我点明诀窍,否则,哪怕临时抱佛脚,要修成敛息之法,也须几天光景,而非一朝而成。” …… 临近白堪山。 他没有继续骑马。 尽管这是一匹宝马,但入了山中,用处也是不大。 于是他便将这匹马,在山间寻了个稍微隐秘的地方,放了些水草,留在那儿。为了稳妥,他又把缰绳稍微作了一点儿手脚,若是出现了什么猛兽,这马受惊挣扎,也不难挣断。 “你在这儿等我,若有危险,我准你先逃。” 苏庭交代了一声,这宝马在路上也曾受他真气温养,虽未有受到点化,但也变得聪慧了些。 他安置了马儿,就往白堪山而去。 实际上,他之所以把这匹神骏不俗的马儿留在这里,也是为了让自己不要过于显眼。 过于显眼的,通常都树大招风,容易被人当做出头鸟射下来。 为此,他就连新买的衣衫都没有穿出来,依然是洗得发白的淡黄旧衣。 所谓低调内敛,扮猪吃老虎,这绝不是因为他认为这次抢东西,多半少不了动手,衣服一定得坏,所以想要省点儿。 他安置好了这匹白马,将神刀收好,将五行甲准备好,自觉神完气足,精神满溢,真气充盈,才朝着白堪山去。 他踏足白堪山地界,遥遥能见山间,竟有三三两两的身影。 有道士,有和尚,有书生,有普通衣着之人。 人数不多,至少眼前所见,不足十人,但山中之内,究竟多少,则不知晓了。 “竞争对手这么多?” 苏庭摸了摸下巴,真气运在眼中,朝着山中看去,目光扫过众人。 他略感讶异,只因那山中的和尚道士等人,气息并不强盛,仿佛常人,但比普通人,要多出几分异处。 例如那道士,呼吸绵长。 例如那和尚,体魄稍盛。 再如那男子,竟是习武之人,气血强盛。 只因山中龙虎异象,引来了周边不少人,不仅是修行人,还有一些自恃本领,要探查此事的习武之人。 “这些和尚道士里,还有一些,仅是未得法门的普通人,但其他那些,也算修行有成,相当于第一重天。” “只是,第一重天的修行人,只能延年益寿,却不能用以施法。” “或许他们在坎凌,也算是高僧大德,半仙高人的地位,但实际上,打斗起来,比一般习武之人还要不如。” “还不如那几个习武之人,来得有威胁。” 苏庭来到这里,并不怎么显眼。 来到这里的人,要么是修行人,要么是想要修行的人。 毕竟龙虎相争,异象不小,兴许代表的就是机缘。 而那些习武之人,未必知晓太多,但或许是知晓世间修行之事的,为了来到这里,获得机缘而登修行路;但也或许是为了见得当日云层中的龙虎;当然,也不乏有人是为了探清当日异象的真相,他们并不觉得是真龙妖虎,只当幻象而已。 但眼前这些人,无论是不是修道人,可碍于本事,却也只在外围罢了。 苏庭站在那儿,听了片刻。 这些人来的时间已经不断,到了眼下,他们也谈不上寻找“龙虎”,绝大多数人都已放弃。 只是众人平时少有相距,难得同时听闻一道消息,纷纷来此相聚,倒是在此叙旧,谈论龙虎异象的较多。 苏庭看了一眼,没有理会太多,一路进山。 他走了颇远,走得兴许过于深入一些,让人注意到了他。 当即便有个和尚叫道:“那少年……这山不小,当心迷路,里头还有不少飞禽走兽,其中不乏豺狼虎豹,哪怕是最厉害的猎户和武人,也不敢随意深入,你快回来。” 苏庭看了一眼,这和尚只算半个修行人,确实有修行的痕迹,但却是连佛门境界都未入门,一重天都谈不上。 今次来此,这和尚约莫也只是听闻龙虎异兽,想要来求证一番,却不敢入内。 “多谢大师提点。” 苏庭笑道:“我曾在这山中行走,熟门熟路,里头豺狼虎豹,也大多认识,不会被吃掉的。” 他哈哈一笑,便继续往里走去。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武者开口,道:“你这少年,当真识路?” 苏庭回望一眼,然后继续往前,没有理会。 那武者唤道:“你快回来,给我领路。” 他健步如飞,朝着苏庭而去。 而苏庭脚步,不缓不急,然而身子如风,不过顷刻间,绕过前方山道,转了个弯儿,竟然不见人了。 那武者赶不上他,满面错愕。 而那山间这些人,却也面面相觑。 一时间,寂静无声。 山风吹拂,少年仿佛不曾来过。 百四五章 宝贝,你要去认亲么?【四更】 是日,天显异象,霞光瑞彩。 但见一龙一虎,斗于天空,缠斗良久,剧烈激战,终至筋疲力尽,一齐坠落于山中。 …… 这是卷宗上的记载。 这是苏庭从丁言那里取来的卷宗。 日后百年千年,坎凌百姓查知古籍时,看见的记载,大概就会是这一句。 寥寥几句,兴许会勾勒出后世人的诸般想象。 而此时此刻,山中林间,已无道路。 这里连最出色的猎户,都不敢进来。 没有人走,也就没有路。 但见那少年行走在山间,一路披荆斩棘,硬生生趟出一条路来。 而在他手中,还捏着一卷簿册。 这是卷宗上,关于那日异象的详细记载……例如那老翁的所在方位,老翁看见龙虎的方向,老翁看见龙虎的体型大小,以及听见声音的大小剧烈,俱都询问得十分清楚。 这也让苏庭有了大致方向,不用盲目搜寻。 毕竟这茫茫山中,真要搜索,也如同是去大海捞针一样。 尽管这卷宗的记载,对苏庭而言,还显得朦胧,但至少指出了大概的方向,这便是比别人多些优势。 “真累啊……” 才这般念着。 陡然从草丛中迸出一条蛇来,仿佛化成一道青光,朝着苏庭脖颈噬咬而来。 咻! 乌光一闪! 刀已入鞘! 蛇头飞了出去,一条无头青蛇,落在地上,还在摆动挣扎。 苏庭弯腰捡了起来,收在了怀里,他如今还不能辟谷,尽管有真气在身,可以耐得饥饿,但也不可能长时间滴水不入,所以这蛇也算有用,若是饿了,还能充饥。 这一路醒来,遇上了不少毒虫猛兽。 但也只有这条,苏庭是故意放开,任它来袭,留作口粮的。 至于其他猛兽毒虫,早已被他真气外放,从而惊走。 毕竟山间的毒虫猛兽,感知敏锐,比常人要更胜一筹。 …… 传闻老虎在山林之间,哪怕没有开悟,未曾修行,只是普通老虎,却也能吼得山间魑魅魍魉瑟瑟发抖,让诸般精怪战战兢兢。 这就是源自于本能的惧怕。 而苏庭身上的正统道家真气,属雷霆之威,霸道刚烈,最是压迫,比虎威还盛! “苏某人果然是王霸之气一震,山中猛兽纷纷惊走。” 苏庭暗道:“这些野兽智慧没有人来得高,但趋吉避凶的本能,却要敏感得多。” 其实这就好似修行人比普通人,感知更为敏锐,但上了公堂时,常人仅是稍微觉得拘束,但修行人感知过于敏锐,却仿佛压了一座山。 “苏某人的威势,与公堂上的威势,虽不同种,却也有异曲同工之妙,犹盛三五百倍。” 苏庭砸吧砸吧嘴,摘了个果子,咬了一口,继续往前走。 按照老翁的描述,就在这个方向。 但这老翁不能断定距离多远。 只说那龙虎斗在云中,龙比蟒蛇大,虎比水牛大。 可离得越远,看得越小,这一龙一虎本体究竟多大,不好猜测,所以也不曾由此推断出龙虎斗于何处……但至少可以断定,就在这座山中,不在远处。 因为从山的对面,另一座小镇上的人,也看见了这山中,有龙虎争斗,坠于山中。 “就只有个大概方位,仅仅从大海捞针,变成池里捞针罢了。” “说来怪了,龙虎争斗,这么大动静,就没有波及得太广,草木都没损毁?” 苏庭继续往前,心中略感无奈,毕竟他这一次来得仓促,生怕被人抢了先,也没跟红衣女子好生计较,作出一番计划。 这次匆匆来了,稍微有点儿抓瞎。 可让苏庭比较无言的是,他连人迹都没有发现。 所谓人迹,自然不是普通人的痕迹。 而是指走在他前头入山的真正修行人! 红衣女子说过,坎凌真正登堂入室的修行人,有两掌之数,这还不包括从外地踏足坎凌的修行人。 坎凌之外的修行人暂且不说,但同在坎凌的修行之辈,只怕早已发觉,并且早早进山来了。 只有那些只在修行门槛徘徊,未有真正本领的,才在山外逗留,在听闻消息之后,因各种心绪,甚至只是好奇,来山中走走看看,但三两日过去,便几乎成了山外一场老友聚会。 “他们早已进山,偏偏没有痕迹,奇了怪了。” 苏庭叹了一声,“还指望着让你们给我开路,结果还是要我苏某人披荆斩棘。” 他吐出口气,随手凝就红衣女子给他元丰山印记,一掌拍在了旁边的树木上。 树身一震,留下了一个痕迹。 红衣女子交代过,这印记不仅是保命,还是标记,打在山中,留下痕迹。 日后,时日或远或近,但必有道士,会听闻龙虎异象而来,只要见了这印记,也就都明朗了。 苏庭眼下,算是完成她的交代。 “怎么有点儿被坑了?” 苏庭暗骂道:“山这么大,龙虎玄丹往哪儿找?那龙虎异象呢?那天出了异象,现在就彻底歇了?苏某人这一回来,不会是要空手而归,只是替她办事的吧?” 抬头看去,天已昏暗。 夜间的山林,愈发危险。 苏庭倒不觉得危险,只是他见自己忙活了大半天,别说龙虎玄丹,就是个残存痕迹,都看不见,就跟爬山玩了一天似的,难免颓丧。 这让他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走错了道路? 毕竟那些个走在前头的修行人,都没有留下痕迹,显然跟自己走的不是同一方向。 “要么他们走错了,要么我走错了。” 苏庭摸了摸脸,暗道:“按道理说,我是不会错的,但我怎么觉得我真的可能是个路痴?” 他才是这般想着,忽然之间,怀中五行甲跳动了一下。 他怔了一下,心觉错愕,然后从怀中掏出五行甲来。 这五行甲,依然如同明珠,晶莹玉润,只是有些颤动。 苏庭眼睛微凝,低声道:“跟五行甲,有什么干系么?” 这五行甲,乃是所谓仙豆,其实是以道门祖庭正仙道的秘传法门练出来的丹丸,然而,这丹丸用处,却并非服用,而如法宝,撒豆成兵。 “难不成,因为都是丹丸,所以这宝贝对龙虎玄丹,有什么类似于血脉之间的感应?” 苏庭捧起五行甲,放到近前,神色严肃,认真问道:“宝贝,你要去认亲么?” 百四六章 树下美人儿 山间。 苏庭捧着五行甲,顺着五行甲指示的方向,不断前行。 他本以为这次有点儿坑,但现在看来,兴许是那红衣女子十分不凡,早已看出了五行甲这枚丹丸,跟龙虎玄丹之间的亲戚血缘关系。 抱着这种得天独厚的优势,苏庭在山里头又转了半天。 “宝贝,你好像有点儿坑。” 苏庭看着依然跳动不已的五行甲,无奈说道:“是不是人家不认你这亲戚?” 说来也是,他跟坎凌苏家,虽然是个三五百代的远亲,但好歹三五百代之前,也是同个祖宗。 但五行甲跟龙虎玄丹,就都是个丹药而已嘛。 这就好比有人在山中,遇上个妖仙老猿,非要说大家都是四肢百骸,认个亲戚,人家多半也是不认的。 又走了小半个时辰。 五行甲这回连颤动都没有了,就此恢复到了最原本的时候。 苏庭叹道:“看来你们没有血脉间的关系,不大靠谱啊,你也不打算认亲了罢?” 又走了不短的一段时间。 苏庭一眼望去,前后不见人烟。 有树木,有藤蔓,杂草遍地,飞禽走兽众多。 期间也有一些泥泞之地,长满了水草,走过之事,没过腰身,不乏毒蛇害虫之流。 “到山里的中部了罢?” 苏庭这般念着,这座山其实谈不上多么广,只是他还未凝成阴神,暂时还没有那种一念之间,遍及整座山的感知,也就只好跟寻常人一样,在这山中搜寻。 在他印象中,有无数故事里,就是某些有志之士,入山寻仙访道,或是某些僧人道士,山中采药。 在这个时候,他不免想起那首诗。 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苏某人与这位高人隐师,何等相似?” 他感慨万千,叹道:“真累啊……” 若不是他作为修行人,体力绵长,真气舒缓,换作一般人在山中这么久,早已疲累欲死。 但饶是如此,苏庭也想休息一下。 尽管如今还并非多么疲累,但真正遇上了龙虎玄丹,势必要有一场争夺。 总而言之,在这险恶之地里头,他的状态,万万不能差了。 这次想要歇息,是为了保持状态,而绝不是他苏某人吃不了苦。 …… 此刻,五行甲已是彻底平静下来,不打算继续认亲了。 苏庭左右看了看,前方阴暗,乃是一座丛林,葱郁翠绿,十分美丽。 他走到了林间,忽觉怪异。 上方尽是树冠,树枝树叶,数不胜数,但林间树干,却并不显多,反而像是根须。 “等会儿……” 苏庭运起真气,四下扫了一眼,忽然倒吸口气,暗道:“这所谓树林,莫非只有一棵树?” 这一棵树,树冠方圆百余步,巨大无比。 而树根粗细,比一般树木的树干,还要惊人。 树冠过于茂密,遮挡了阳光,并且这大树汲取土地养分,导致这大树周边,再没有其他树木生长。 “大得惊人。” 苏庭暗道:“不会成精了罢?看这态势,真要得以修行,只怕都成妖了。” 他心中念头转动,思绪颇多。 龙虎玄丹的方向,也正在这个方向。 而五行甲的震动,恰好到此为止。 那么这株树妖,不会是得了龙虎玄丹罢? 随着这样的念头,苏庭运起真气,落在眼中,仔细看去。 这大树尽管年月不浅,但依然没有枯老的痕迹,显得生机勃勃,正当壮盛之时。 但让苏庭松了一口气的是,这一株让人感到吃惊的大树,并没有异样的气息,显然它没有开灵,未有神智,尽管岁数不浅,体型巨大,但依然还不是精怪妖物。 “这厮若是成精了,汲取日月精华,凭这体型,简直得天独厚。” 苏庭不免有些感叹,只是,以他现下的本事,仅能点化动物,还点化不了草木,更何况这株巨树,如此体形惊人,更不必说。 但尽管苏庭认为这巨树并非成妖,可因为上次在红衣女子那儿被蒙蔽过一次,所以也不能过于相信眼前所见。 抱着谨慎的态度,抱着谦虚的本性,抱着礼貌的涵养,他稍微躬身,执后辈之礼。 “晚辈苏庭,修行中人,路经此地,稍显疲累,想要歇脚,您可愿意?” 苏庭念了一段四字经,不见大树有所应答,又道:“您若不愿,稍微抖些树叶,晚辈这就离开。您若愿意,晚辈在此歇息,请您庇护,还望勿怪。” 大树没有半点动静。 苏庭松了口气,道了声谢,踏足林间。 这白堪山中,不乏毒虫猛兽,也有许多位修道人走在他的前头,随便寻个地方歇息,也还未必比这儿安全。 毕竟这大树之下,更易察觉事情。 而这大树又没有成精,自是最好。 苏庭来到树下,靠在树根上,稍作歇息。 他将神刀放在怀中,五行甲握在手中,运功修行。 但他其实并未过于专注,只将八分心神沉入体内,两分心神留在周身,若有什么危及自身的危险,也能即刻反应过来,不像红衣女子来时,那般被动。 随着他渐渐修行,愈发沉入。 他却并未发觉,一阵风来,大树抖动片刻,就在他先前朝大树施礼的位置,纷纷洒洒,千百树叶,落地下来。 只是苏庭仅将两分心神留在身周,倒没有发觉那数十步之外的动静。 时候渐渐过去。 约有小半个时辰。 苏庭只觉一阵阴风吹来,十分清凉。 然后就有一个火热的声音,柔软如丝,不断入耳。 这风分明阴凉,但风中的声音,总让人觉得火热。 苏庭微微一凛,睁开眼睛。 朦胧迷幻之中,只见前方一个青衣女子,相貌美丽,身段婀娜,充满了魅惑的笑容,伸手招了招,媚声道:“小公子,过来玩儿呀。” “……” 苏庭沉默了一下,旋即神色复杂,叹了口气。 接着一道乌光,刹那而过! 咻地一声! 青衣女子未有反应,当即被神刀裂作两半,却无鲜血,只是化作流光散去。 风依然清凉。 辣手摧花的苏庭,心中充满了沉痛。 “滚出来!” 百四七章 山中的精灵【六更!求订阅!求月票!】 巨树之下,树干之旁。 苏庭负手而立,身前悬着一柄漆黑铁刀,光芒森寒,尖锋指向了上头树冠间的某处。 “你别躲了,苏某早就看见你了。” 苏庭冷笑道:“这棵大树没有成精,但这里却有几分气息,若隐若现,早就知道有什么东西藏身在此,苏某人引你出来罢了。” 他神刀往前探了一探,道:“被我神刀所指,你这点儿微弱气息,道行低微,逃不掉了……” 清风吹拂,树梢浮动。 但却没有半点动静。 “滚出来!” 苏庭怒声骂道。 “不经商量就想采补我?” “哼!现在什么玩意儿都能没事采补我了?” “你以为很厉害啊?你以为你是那个修成阴神的婆娘啊?” “就凭你这点道行,再不出来,看苏某人砍不死你!” 他恼怒无比,心念一动,神刀化作刀光! 刀光一闪,瞬息而去,穿破树冠,又折返回来。 纷纷洒洒,落下枝叶。 一束阳光,从树冠上头,照射下来。 阳光之中,似是伴随着一滴鲜血般的水滴,滴落在地。 然后,便从树冠的洞中,探出一个小小身影,脆生生道:“我可没有要采补你,我就用了个幻象……我要采补你,还得等我能长大成人形。” 这声音清脆稚嫩,仿佛两三岁的孩童儿,带着几分奶声奶气的味道。 这与先前的成熟柔媚女子,截然不同。 苏庭闻言,更是恼怒,道:“你要成人形也就罢了,指不定半推半就任你采补了,你弄个幻象撩我干什么?” 上次来了个红衣女子,问题是这红衣女子竟然是个阴神,他还拿她没辙,十分郁闷。 这次又来了个青衣女子,不由得怒气升腾。 “下来!” “不下!” “好。” 苏庭怒道:“是你逼我的,先前那刀没直接灭了你,这刀把你这小身子骨斩成两段!” 树冠里颤了一颤,然后才有个小小声音,展翅飞来。 看见这个身影,苏庭反倒怔了一下。 他原本看见的是一只青色鸟儿,心中断定,这是个成了精的鸟儿,或许是类似于鹦鹉,也或许是侥幸炼化横骨,因此可以开口说话。 但他未有想到,被神刀伤了之后,这青鸟儿居然有所变化。 此时此刻,这小家伙依然长有一对翅膀,但却不是鸟儿,而是一对蝉翼。 而它本身,赫然便是一个巴掌大小的人儿,宛如女童,稚嫩幼小。 这是个什么玩意儿? “莫非是山中的精灵?” “平常只作鸟儿模样,被我神刀所伤,显化本来面貌?” 看见这小家伙儿,倒让苏庭心中的怒意,消了少许。 果然可爱即为正义! 换作表姐来,即便聪慧如她,多半也就原谅这小家伙了。 但苏庭终究是个心性坚定的,不为可爱二字所惑。 他质问道:“小家伙,你没事对我出手干什么?” 那小家伙脆生生地道:“谁让你靠着我娘睡觉的?” 苏庭顿时沉默。 两世为人,他就牵过表姐的手,说来心酸,想来流泪,难以启齿。 可他什么时候还靠了个母的睡觉了? 莫名还出现了这么个女儿? “不要随便污人清白。” 苏庭看着它,阴沉道:“我啥时候睡你娘了?” 小家伙双翅微展,悬停在空中,细如筷子的洁白手臂,朝着这大树一指,道:“这就是我娘!” “……” 苏庭脸色变了又变,过了半晌,才道:“你是树中生长出来的精灵?” 难怪这小家伙的物种,看起来这么古怪。 这根本不是他猜测中某一种动物,这是树中生出来的精灵。 难怪这大树如此巨型,依然没有长出灵智,没有修炼成妖。 原来树中早已结了这么一个神胎! 神胎汲取了这大树的所有,因此这大树本体,反而未有太多神异。 在苏庭看来,与其说这大树,是它的娘亲,不如说这株大树,其实是这小家伙原先的本体。 而如今的她,才是最后生长出来的真身! 就如蛹羽化成蝉! 大树不过是蛹! 这精灵才是蝉! …… 场面静了片刻。 苏庭看着这小精灵,良久无言。 谁曾想到,他苏某人找个地方,稍微歇个脚,遇上个小妖,居然就是个神胎? 这几乎是类似于传闻中“木魅”的物事了罢? 但它绝不是普通的木魅! 以松老簿册的说法,以香火神道的称呼,它该是这山中树神! 不过她初生不久,似乎本领不高,似乎也还稚嫩,倒是容易欺负。 苏庭摸着下巴,朝着它看了几眼,道:“我有事问你,只要你回答我,那么这次你迷惑我的事,我就不追究了。” 那小家伙猛地振翅,气鼓鼓道:“你靠着我娘睡,还斩掉了我好不容易才修成的变化之术,反过来还要追究我?” “行行行,是我的事儿。” 苏庭凑近前来,尽量放缓语气,笑道:“前段时间,山间龙虎升腾,在云中争斗,坠落下来,你可知道坠落在哪儿?” 小家伙摇头道:“不知道。” 苏庭笑容一僵,道:“你在山中,还能不知?咱们要大方一些,之前的不快,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小家伙睁着亮晶晶的眼睛,脆生生道:“我真不知道,当时我胆儿小,听见两声,便吓着了,躲进了家里,没敢出来。” 苏庭微微一笑,往前走去,神刀飞舞。 那小精灵吓了一跳,展翅后退,惊叫道:“你要干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 苏庭笑容亲近,十分和蔼,道:“我常听闻,人参、黄精、何首乌等等药材,若是到了积累深厚的年份,兴许有了道行,可以幻化成为小童儿,而这样的天材地宝,吃了之后,得道成仙,长生不老。” 他看着那小精灵,目光之中,不怀好意。 那小精灵儿,身不足一尺,巴掌大小,那稚嫩而精致的小脸蛋儿,吓得苍白如雪。 苏庭仔细看着她,不断打量,点评道:“你虽然是树生的,且生长的方式也古怪,不是类似于人参成精,但好歹也算是个山中精灵。” 说着,苏庭又沉吟了一下,道:“我这次找不到龙虎玄丹,找到你来吞服,或许效用更好!” 小精灵儿尖叫出声,充满了恐惧,险些晕了过去。 苏庭忙是安慰道:“不要怕,不要怕,我与你开玩笑的。” 小精灵儿听见这话,才稍微缓过气来,心有余悸,道:“你真是开玩笑的?” 苏庭立时点头道:“我真是开玩笑的,怎么可能把你活生生吞服了?你要知道,我一向仁慈,至少也要先有一刀下去,保你没有痛苦,再吞服下肚。” 小精灵儿顿时带着哭腔道:“你个坏人,我是不知道龙虎玄丹的下落嘛。” 苏庭一言不发,伸出食指,抚了抚神刀的刀锋侧面。 小精灵儿委屈道:“可我知道龙虎玄丹,是在哪儿炼成的。” —— ps:求订阅!求月票!求支持!今天首订,每增二百订阅加一更,本月每多二百月票加一更!咱们一起努力! 百四八章 树中圣地,道人痕迹【七更!】 炼制龙虎玄丹的所在? 苏庭怔了一下,旋即大喜,暗道:“苏某人真是运气爆棚,造化来了,这一遭遇见个小家伙,居然就是个知道龙虎玄丹何在的?” 当日龙虎异象,乃是因为丹丸最后一步,没有气息调和,才致使龙虎相争,显露在外。 但那龙虎争斗,仅是丹药显化出来的异象,可丹药本身,应当是没有移位。 也即是说,异象显现的地方,其下方就是炼丹所在。 而丹药当时,必然还在炉鼎之内。 按道理说,若是寻得炼丹之处,也就相当于寻到了龙虎玄丹。 当然,若有人捷足先登,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苏庭本意是询问龙虎异象大致方位。 毕竟这小家伙就在山中,应该看得更为清楚。 但他没有想到,这小家伙,居然知道炼丹之处,也即是知道那龙虎玄丹的确切位置所在。 苏庭看向这小精灵,惊喜道:“你知道龙虎玄丹的炼制之处?” 小家伙微微点头,声音清脆,道:“自然知道,因为那炼丹的道人,就在我家住了半个月。” 说着,它看了苏庭一眼,补充道:“他陪我聊了半个月的天,人家可比你好得多,没你这么凶。” 苏庭忽略了最后一句,只是愕然道:“炼丹的道人?” 一时之间,苏庭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只觉听错了。 这小玩意儿,不仅知道龙虎玄丹炼制之处,还与那炼丹之人,有过接触? 能够炼出这等龙虎玄丹的,道行必然不低,且炼丹造诣,也是高得可怕,少说也是一位修得阳神的真人。 那位高人在这儿住了半个月,还跟这小家伙聊了半个月的天? “你个小家伙,不是狐假虎威罢?” “谁是狐狸了?” 小精灵双翅扇动,气鼓鼓道:“我是说真的,不信你看我家里边,还有他当时留下的东西,我……我还来不及打扫。” “多半是你懒。” 苏庭随口念了一声,看向了这株大树的树干。 这株大树,大得可怕,但仔细看去,根须重叠,但从根须与根须的缝隙之中,似乎容得下有一人进出。 当然,根据苏庭目测,身材须得有他这般标准才行。 “这是你家?” “对啊。” “这样一位高人,莫名其妙地就在你家中住了好些天?” “当然,我家可不是谁都能住的。”小精灵骄傲道。 “为什么?”苏庭问道。 “我凭什么告诉你?”小精灵道。 “凭我肚子饿了。”苏庭充满爱心地微笑道。 “因为那道人说了,我家是圣地。”小精灵立即便道。 “圣地?” 苏庭怔了下,道:“你这么能吹?” 小精灵愕然道:“吹是什么?” 苏庭咳了声,道:“他为什么说是圣地?” 小家伙摇头道:“他没说清楚,但他说我家是座不为人知的圣地,我娘之所以长得这么好看,还能生得下我这么聪明伶俐的孩子,就因为我家是座圣地,把我养出来了。” 苏庭眉宇一挑,仔细看了看,这小家伙身形小巧玲珑,一双透明薄翅,面容精致,形如稚嫩女孩,端的是十分可爱。 但在苏庭看来,这全是伪装。 那厚脸皮之下,多半腹黑。 “你家是圣地?” 苏庭道:“凭什么?” 小家伙哼了声,骄傲地道:“他说我家住过圣人。” 苏庭噗嗤一声,笑出声来,也没再纠结这个,他心是好奇,便道:“我去你家看看?” 小家伙道:“不行。” 苏庭点头道:“多谢准许。” 这小精灵儿呆了一下。 她还未反应过来,便见苏庭走近了树干,绕过根须与根须之间的缝隙,进入了树木里头。 这树木之内,竟然十分宽敞。 “这是一座树屋?” 苏庭四下打量了一眼,这里充满了古老的痕迹,内中全是自然生长,没有人工的雕琢,堪称奇迹。 他还在这里,看到了一些近日的痕迹。 而在这些痕迹中,似乎有些碎片。 而这些碎片,让苏庭觉得眼熟。 他蹲了下来,周边细看,略有沉吟。 “树屋之内,曾有一座三足炉鼎,有人在这里开炉炼丹。” 苏庭捡起了些许碎片,仿佛蛋壳一样,但却色泽沉凝,有着许多复杂纹路,玄妙无穷,他心中微凝,暗道:“五行甲?” 那道人炼制的不是五行甲! 但这道人炼丹的手法,与五行甲的气息,极为相近。 这是同宗同源的手法! 所以当时五行甲有所反应,是因为临近了类似的气息,受到这里残存的痕迹影响,影响到了五行甲,直到近前,不知为何,反而彻底平静。 “这五行甲乃是正仙道的宝贝!” “那么这个道人,莫非便是正仙道的弟子?” “传闻正仙道,乃是丹药的圣地,其祖师更是创立了丹道修行之法,自成一脉,以服食丹药而成仙,也属大道之一,不局限于真气法力的修行之法……正仙道的弟子,确实都是炼丹的能手。” 苏庭微微皱眉,收起了这里的些许残留物事,日后兴许有些用处,毕竟是出自于高人之手。 他收拾了一番,细细感应。 也确实觉得,这树屋之内,另有韵味。 这种无形无质的韵味,难以言喻,但确实要比外界舒服许多。 如果用苏庭自己的想法,就是这里风水极好,环境舒适! “确实不是简单的地界。” 苏庭暗道:“难怪那正仙道的高人,要在这里停留。” 他这次来,要找的是龙虎玄丹,便也没有多想逗留,只将这地界记下,日后若是想要安心修行,隐居避世,或许能够来此。 他抱着这样的念头,走出了树屋之外。 小精灵还在外头,一双透明薄翅,微微摇动,眼睛纯净,道:“我可没有骗你吧?” 苏庭点头道:“确实是有炼丹高人的痕迹,只不过,我很好奇的是,既然他对这里如此推崇,并且也在这里炼过丹药,可为何龙虎玄丹,反而不是在此炼成?” 他看着这个小精灵,目光之中,满是沉凝色彩。 小精灵微微抿嘴,她那稚嫩的小脸蛋儿,渐渐有些茫然。 “我也不知道。” “不知道?” “他带了一条龙过来,住了半个月,然后就说要去炼丹,炼成之后回来,带我去他们宗门里看看,但他后来就没回来。” “他跟你说了要在妖虎洞府里炼丹?” “说了。” “妖虎洞府往哪边走?” 苏庭眼神中,暗藏激动。 —— ps:还有几十个订阅,满一千二,到时再加一更! 百四九章 道人葛正轩,腹黑小精灵【八更!】 根据这小精灵儿的说法,苏庭大致推测一二。 那位炼丹的道人,是想要在外炼成丹药,服下之后,踏破桎梏,得道成仙。 另外,那道人显然还看上了这小精灵,准备带回正仙道里头,兴许是要给这小家伙一场机缘造化,赐它法门,领它修行。 当然,也不无可能是要带回去炼丹。 但那道人既然没有直接把这小家伙带走,拿它炼丹的可能,倒也不高。 “那道人没有回来带走小精灵。” “而龙虎玄丹最后一步,又出了差错?” “是他忽然有事,仓促离开?” “还是他还在山里头,炼丹之时,出现变故?甚至是陨落的劫数?” …… 苏庭心头充满了疑惑,也带了几分谨慎。 问过了妖虎洞府之后,他又朝着小精灵,仔细询问来由。 小精灵似乎显得十分天真无邪,思索了一下,道:“那道人开始是带着一条龙来的。” 苏庭低声道:“真龙?” 小精灵点头道:“那是一条赤红色的火龙,张牙舞爪,浑身发热,偶尔还喷火,被他关在一座小鼎里头,在我家把它炼了好些天,才让它安分下来。” 苏庭眼睛微亮,说道:“后来呢?” 小精灵思索道:“后来他说,这山里头,有尊大妖王,乃是虎类,活了八百多年,道行高得可怕,早年曾经为害,后来收敛不少。他说这次来,就是为了这头妖虎,一是为了炼丹,二是为了替天行道。” 苏庭嘿了一声,笑道:“他倒是诚实,把炼丹放在前头,把替天行道放在后头,跟我印象中那些道貌岸然的正派人物,还真是不同。” 这般念了一声,然后又想起那头妖虎,问道:“这山里头,还有这么一头八百年的妖虎?” 小精灵点了点头,道:“我记事起,就有它了,十分厉害,能翻山倒海,摆弄风云,以前我还没出生,就在娘胎里时,它还招了好些个徒弟。不过后来我出生后,它就很少出来了,但我听这附近的魑魅魍魉说,这头妖虎就是这白堪山的大王。” 苏庭暗道:“八百年道行,翻山倒海,摆弄风云,这也太猛了些……那道人究竟多厉害,敢有胆量,去拿它炼丹?” 也难怪传闻之中的龙虎玄丹,能够有使人得道成仙的助力。 单是材料,便叫人目瞪口呆。 一头火龙,一头妖虎,显然道行都是不低,火龙还不知晓,但作为龙种,绝非寻常,而妖虎八百年道行,只怕几近妖仙。 凭借它们两个,便是让人为之惊骇。 苏庭心中不禁有些感叹,道:“道人跟你说了这些,就去寻妖虎了?” “对呀,这道人去那山里,找那妖虎,就没回来了。” 小精灵说道:“不过前些天,好像就是他炼丹的动静……我知道那老虎的家在哪儿,他一定是在老虎家里炼的丹。” 苏庭略微沉吟,心中愈发凝重。 其实小精灵告诉他的这番话,这倒没有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只不过,相同的预料,当了解得越是清楚,细节越是细致,也就越是心惊。 这位炼丹的高人,不仅炼丹造诣高得可怕,本领也是高得可怕……一头赤红火龙,一头八百年道行的妖虎,都被他视作炼丹的材料。 但这样的高人,发生了什么事情? 没有来接这小精灵,没有炼完龙虎玄丹,莫不是当真陨落了? 苏庭微微沉吟,道:“那个道人,什么模样?” 小精灵想了想,道:“穿着道袍,二十来岁,长得好看。” 苏庭怔了一下,道:“就这样?” 小精灵点头道:“就这样。” 苏庭一时无言。 照这个小家伙的话,在外头随便拉个长相不错的年轻人,穿上个道袍,不就都符合这小精灵的描述了? 他挠了挠头,仔细问道:“那道人是什么称呼?他跟你说过么?” 小精灵想了想,咬了咬小手指,道:“他好像刚来的时候,对我说了一段话,不过,我倒是记不清了。” “记不清了?” 苏庭捂着胸口,呼吸凝滞了一些。 过了片刻,小精灵忽然欢呼道:“我记起来了。” 苏庭脸色已是不变,充满了“你仿佛在耍我”的眼神。 “当时他好像是这么说的……” 小精灵想了想,双翅微微摆动,而洁白而纤细的小手臂儿,作了个礼,鼓着声音,扮得严肃,道:“小道葛正轩,见过树神。” “葛正轩?” 苏庭声音充满了惊异。 这个名字,太过耳熟。 景秀县附近的那座剑山,山上的剑阁,数百年前,便是出自于葛正轩恩师之手。 而葛正轩收去了剑意,又留下了自己悟出的剑意。 苏庭只是稍微悟通了他的剑意,便让飞剑造诣,突飞猛进,一朝之间,温养得成。 如今这个龙虎玄丹的人物,也是这个葛正轩? 尽管修道人难用相貌衡量岁数,但从他自称小道来看,只怕岁数不大。 这个年轻道人,居然有这样的本事? 这岂不是几乎快要比得上苏某人了? 苏庭倒吸口气,看着这小精灵,问道:“他这人凶不凶?狠不狠?是不是一言不合就杀人?他杀人的时候,眨不眨眼睛?” 小精灵摇了摇头,道:“他和善得很。” 苏庭松了口气,道:“不是穷凶极恶就好。” 小精灵静静看着他,似乎带了几分奇怪的意思。 苏庭咳了一声,正色道:“既然如此,我去探情况时,若是碰上他,还能留他性命。否则,他若太凶,朝我出手,到时我收不住手,就怕杀了他。你要知道,我一向心善仁慈,也已经好多天不造杀孽了。” 小精灵点了点头,脆生生道:“嗯,我相信你。” 然后,她便展翅飞过来一下,指着前头一个方向,道:“妖虎的洞府,就在前头,大约还不到十里地。” 苏庭随着她指向看去。 然后又听小家伙说道:“你去找找那丹药罢,免得被人捷足先登了。” 苏庭点头道:“确实要尽快了。” 他在小家伙这里,大概探明了些消息,心里头有了些底,也能稳妥一些。 “慢走不送。” 小家伙欢快地说道:“我在家等你好消息。” 苏庭拱了拱手,道:“告辞……” 话说一半,苏庭顿了一下,继续道:“个屁!” 小精灵顿时僵在那儿。 因为神刀悬在了她的面前。 神刀虽然不足一尺,但也跟她人身一般大小。 对她而言,便是一柄巨大的锋刃。 “你这是干什么?”小精灵害怕道。 “你个腹黑的小玩意儿……”苏庭冷笑道:“你想坑我?” —— ps:六月在努力!也请大家一起努力!请推高订阅,我来努力加更! 百五零章 妖虎风珠,满腹坏水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 神刀悬在小精灵面前。 面对这么一柄巨大锋刃,小精灵瑟瑟发抖,双翅几乎挥不动,险些掉下来。龙 “我哪有骗你?” 小精灵带着哭腔道:“我说的都是实话,你不要欺负我。” 苏庭嘿了一声,道:“你知道龙虎玄丹的所在,那你怎么不去取?” 他看着这小精灵,充满了一种戏谑的语气,道:“这可是世间罕有的至宝,而你跟那道士也熟,去了之后,即便他就在那儿,也不会当你是去夺丹药的,至少也饶你一命。” 小精灵双手抱怀,颤抖道:“我又不是你们这些修道的,我吃那玩意儿干什么?一个丹药,比我半个身子还大,我也吃不下去啊……你怎么跟那道士不一样,老想欺负我?” 她身子微小,双翅通透,面容稚嫩,充满了可爱可怜的气息。 苏庭心中升起一种负罪感,莫名总有一种欺负小女孩儿的罪恶感。但他下一瞬间,回过神来,这分明是他苏某人险些被坑了,结果心底还有负罪感,这叫什么道理? “你别打岔。” 苏庭恼怒道:“你跟我一起走。” 小精灵忙是摆手道:“我不要去。” 苏庭嘿了一声,道:“你干嘛不去?” 小精灵道:“我恋家,就不去。” 苏庭笑而不语,神刀前指。 小精灵往旁边飞了少许。 神刀也往旁边移了一瞬。 小精灵吓得瑟瑟发抖,害怕道:“你不要老欺负我嘛。” 苏庭嘿然笑道:“你也别老想害我嘛。” 他看向这小家伙,道:“别跟我耍花样,苏某人是出了名的聪明伶俐,你骗不了我。现在你捏在我手里,赶紧告诉我,你为什么不敢去?那妖虎洞府里头有什么?还是那里本就属于绝地?” 小精灵忙是摇头,满面无辜,说道:“没有没有。” 苏庭嘿了一声,道:“没有?那你跟我去啊?再不跟我说实话,我一刀劈了你这腹黑的小玩意儿!” 小精灵颤了一下,道:“我这不是怕那妖虎没死嘛?” 苏庭呆了下,声音提高八度,道:“你说什么?妖虎可能没死?” 小精灵低声道:“我还在娘胎里,就感受过这山中大妖王的厉害,我怕它没死透……虽然那道人也好像非常厉害,但他这次去了,又没回来接我,我就怕他是被老虎杀死在里头了。” 说着,她小心翼翼看了苏庭一眼,道:“我不敢去,但你反正要去,不如就去帮我看看,那道人死了没有?” 苏庭怒道:“你果然不怀好意,想要坑我过去给你探路!万一这妖虎要是没死,我去了不是送菜?” 他哼了一声,可心头倒是松了口气。 那妖虎已经被炼成了龙虎玄丹,必定是化入了丹药之中。 那道人出现什么变故,还不清楚,但这妖虎已成丹药,却是不可能还在的。 这小精灵不大清楚炼丹的常识,苏庭倒也明白一二。 知晓这小精灵担忧的原因其实并不存在,苏庭反而轻松了一些。 不过谨慎起见,他还是决定要让这小精灵跟随同去。 …… “帮帮忙,大家一起去,到时候有了好处,我分你一点嘛。” 苏庭正色道:“最多我大方一点,把龙虎玄丹借闻一下,不,两下?” 小精灵摇了摇头,道:“我可以把妖虎洞穴的布置告诉你,但我不跟你去。” 苏庭哼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不去也得去……我就不信了,你个土生土长的家伙,在妖虎那儿当真没有用处?” 小精灵道:“真没有。” 苏庭冷笑道:“有没有,去了就知道。” 这小家伙看似天真纯良,实则满肚子坏水,苏庭相信,它在这山中,必定是有一番用处。兴许真要在山中遇险,它或许能带着自己逃出生天。 这回可不能放了它! “我不要去!”小精灵坚定道。 “再不去我劈了你!”苏庭哼了声,道。 “道人说了,士可杀不可辱!”小精灵偏了偏头。 “我这就劈了你!”苏庭并指成剑,施展神刀。 “等会儿……” 小精灵咬着小手指儿,道:“偶尔侮辱一下,不成问题……你要我去,也不是不成,但我要好处,你能给我什么?” 苏庭暗骂一声没节操,然后才道:“我再大方点,把龙虎玄丹借你闻十下。” 小精灵轻哼了声,小嘴嘟得老高,道:“士可杀,不可辱。” 苏庭说道:“要不然我再吃亏一点,耗费一缕法力,点化你娘?” 小精灵鼓着小腮帮子,一言不发。 苏庭无奈道:“那你个鬼精灵的,要什么玩意儿?” 小精灵眉开眼笑,道:“那虎妖有件宝贝,叫作风珠,能刮起滔天大风,能助人腾风驾雾,道人说了,云从龙,风从虎,这大妖王出入有风,多是靠了这风珠。” 苏庭道:“你要风珠?” 小精灵点点头,道:“没错。” 苏庭皱眉道:“风珠不一定还在罢?” 小精灵笑嘻嘻道:“要是被那道人拿走了,那就算了,但要是还在,你得帮我拿到它。” 苏庭满面狐疑,看了它好几眼。 小精灵哼道:“你取玄丹,我拿风珠,这回是你拿大头,我要小头,你还不答应?” 苏庭想了想,龙虎玄丹乃是以龙虎炼成,哪怕这风珠再是不凡,也比不得龙虎玄丹……毕竟这龙虎玄丹的恶材料,还是拿风珠的主人去炼出来的。 这交易可行! “好。” 小精灵眉开眼笑。 苏庭看着它的模样,不禁心中一突,暗道:“糟糕,这厮套路玩得出神入化……它压根不是不愿去,而是欲擒故纵,要拿风珠跟我讨价还价。” 他越是细看,越觉得这小精灵,看似可爱软萌,天真无邪,实则充满了满肚子坏水。 不过,小精灵肚子里的坏水,怎么比得苏某人的满肚子坏水……不,满腹智计。 “小样儿,你还嫩了点儿。” 苏庭心中暗笑道:“反正你又打不过我,待风珠到手之后,究竟归你还是归我,到时咱们再‘商量’呗。” 百五一章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妖虎洞府,距离这巨树所在,并不算远。 这一大一小,两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暂时结盟,临近了大妖洞府。 苏庭走在山间,看着不远处的山丘。 “妖虎洞府,就在山的背面?” 他心中凝重了一些。 而小精灵儿,就坐在他肩头,也看着前方,但并无多少忧虑,只是看着苏庭的目光,略有不善,小脸绷紧,哼了一声。 因为临行之前,苏庭用元丰山的印记,在巨树身上盖了个章,留下了个印记。 她不明白这家伙为什么要在自家娘亲身上盖个章,当即质问。 苏庭回了两个字:“好看。” 但她怎么看也不觉得好看,因此这一路上,闹了些小脾气。 “别闹小脾气了,你的风珠应该在前头了。” 苏庭耸了耸肩,笑着说道。 那小精灵险些被他颠簸下来,一双小手紧紧抓住他肩上的衣服,但眼睛却满是亮光,充满期待。 “咱们要当心些了,进入这个范围,便是进入妖虎的阵法范围之中了。” 小精灵说道:“这妖虎本领高强,一念之间,遍及全山,但它近些年来,都在闭关,试图更进一步,所以极少放出感知。不过,它洞府周边,是有阵法布置的,与周边几座大山遥相呼应,咱们再往前走上十来步,就进入了阵法范围,虽然暂时不会危险,但洞府之内,会有警示。” 苏庭原先听她说来,还以为是有危险,但听到这里,松了口气,道:“没事,这妖虎已经死透了,身子都炼成丹药了,就算警示,也没多大关系。” “不仅仅是妖虎。” 小精灵道:“就在你来之前不久,有好些个修行人,从山外进来,走动到了这附近,只怕找到妖虎洞府了。要是洞府之内会有警示,那么在洞府里的这些修行人,就会知道咱们来了……” “已经有修行人在我前头来了?” 苏庭惊了一下,道:“你怎么不跟我说?” 小精灵道:“你又不问我。” 苏庭恼怒道:“你这小家伙,总是说得不尽不实。” 他吐出口气,来之前他已知晓,必定是有修道人在他前面进山。 但三重天之内的修道人,在山中寻找,多是大海捞针。而他自己大致方向无错,所以也是有优势的。 可终究还是有修道人走到了这里。 根据小精灵所述,这妖虎生前十分招摇,洞府建造得十分显眼,既然到了这附近,寻到妖虎洞府,倒也不难。 不过就是不知道,他们之中,多少人能知妖虎传说,多少人能知妖虎已死,又有多少人拥有胆量,敢去探知妖虎洞府? “你也不要过于担忧。” 小精灵满面轻松,道:“我听周边小精怪说过了,这妖虎的洞府,布置十分厉害,哪怕没有了妖虎操纵,但一般修道人去了,也是必死无疑。” 苏庭闻言,顿时惊喜,又是一怔,道:“那咱们去了呢?” 小精灵说道:“我对妖虎洞府的各种布置,了然于胸,只要有我在,咱们可以安然通过那些布置机关陷阱。” “哦……” 苏庭略有恍然,若似无意地道:“这么说来,我一个人来的话,就是必死无疑?” 小精灵嗯嗯点头,道:“这是自然,所以这风珠的报酬,铁定要给我的,你并不亏。” 苏庭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小精灵未有察觉,自顾自夸,坐在他肩上,一双薄翅微微摇动,一双白皙纤细的小脚儿轻轻摇动。 “你要知道,没有我在,你压根进不去,拿不到玄丹且不说了,还得丢了性命。” 小精灵得意道:“这颗风珠给你换了条命,还得了玄丹,多好?” 苏庭冷笑道:“好?我就知道,你不安好心,之前就是为了坑杀我!” 小精灵呐呐不语,微微低首,一双小手在身前握着,局促不安,令人见之而怜惜,顿时消去了责备之心。 苏庭怒道:“满肚子坏水,居然还装无辜!” 他停下脚步,偏头看着这女孩儿模样的小精灵,不禁愤愤道:“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小精灵哼了声,站起身来,站在他肩头,抓着他耳垂,用稚嫩的声音,大声道:“你从来不照镜子么?” …… 妖虎洞府就在前端。 绕过这山,便见了那所谓的妖虎洞府。 苏庭这才明白,小精灵所说的十分招摇,十分显眼,究竟是怎么回事。 因为那半山间坐落的所谓洞府,居然是一座宫殿! 那不是宅院,而是宫殿! 富丽堂皇,恢弘大气! “这特么叫洞府?” 苏庭偏头看了过来,神色复杂。 小精灵点头道:“就是洞府啊,我听老黄羊说过,那当年是个山洞,是前人留下来的洞府,后来这妖虎修行久了,破了残存的阵法,就到洞中修行。” “不过早些年,它忽然便将这洞府,改成了宫殿。当初为了建造,它把山中大小精怪妖物,都抓过来当了苦力……” “不仅如此,老黄羊还说了,以前坎凌有很多修行人,还非常厉害,经常进山捉拿妖怪,但后来都被这妖虎抓过来,给它构建洞府,布置阵法,设立机关。” “后来这些修行人就都被妖虎吃掉了,所以现在外头的道士和尚,都弱得可怜。” “不过老黄羊它们,都是山里的妖怪,那妖虎好像要留它们当口粮,就都放回山里了。” 小精灵点了点头,说道:“说完了,就是这样。” 苏庭问道:“老黄羊?” 小精灵说道:“它是一个成了妖的老黄羊,被妖虎抓去修建洞府的,它就看过妖虎洞府里的总体图势,后来都跟我说明白了。” “那老黄羊呢?” “三年前被老虎吃了。” “呃……” 苏庭吐出口气,继续往前走。 他走进了阵法的范围,没有什么动静。 然后登山。 到了山腰。 他停下了脚步,沉默了下来。 小精灵一时睁大了眼睛,满是吃惊。 看着宫殿之前的景象,一人一灵,俱都沉默无声。 遍地狼藉。 一地尸首。 一眼望去,有僧人,有道士,有俗家打扮之人。 皆为修行人! 百五二章 妖虎洞府,殿前惨状【盟主加更!】 这座宫殿,恢弘大气,富丽堂皇。 但此刻看去,也满是破败狼藉。 巨大的门户,已然打开! 两侧的石狮,俱都破碎,化作一地碎石沙砾。 而在宫殿之前,遍地尸首。 苏庭神色凝重,细数一遍,足有八具。 这八位修行人,胆敢深入山中,来到这宫殿之前,俱都是有本事在身的。 以苏庭看来,这些人道行都已登堂入室,俱都是能够施展法术的二重天之人。 但他们都死在了这里! 小精灵看着这个场景,也有些惧怕,眼神之中,露出些许惧意,缩了缩薄翅,靠近苏庭耳边处。 “他们是在这里互相残杀而死的么?” “不是。” 苏庭看着场中的痕迹,说道:“并没有什么杂乱的斗法痕迹。” 小精灵道:“那是怎么死的?我可知道,这门口可没有什么杀阵的。” 苏庭沉声道:“根据斗法痕迹来看,他们并没有多少出手的机会,就被人杀了……对方本领之高,足以碾压他们,形同屠杀。” 小精灵惊道:“来了个厉害的?” 苏庭点头道:“是个厉害的,道行之高,要比这些人,高了一个层次,想必是凝了法意的人物,但好在看场中斗法痕迹,此人还未足上人的层次。” 想到这里,他心头也不免有些沉重。 红衣女子说过,这坎凌之中,如今修道中人,已登堂入室的,不足两掌之数。 如今眼前就有八具尸首,那么坎凌之中道行最高的这一批修行人,几乎便算是死绝了。 当然,苏庭并不认识坎凌的那些修行人,这八具尸首,也不见得全是坎凌中人,不排除是有外来修道人,因异象吸引,来到这里,丢了性命。 但眼下看来,被异象吸引的修道人,可不局限在二重天了。 至少有一位是凝法的高人,三重天的境界,碾压了场中众人。 …… “咱们还要进去么?” 小精灵咽了下口水,小心翼翼道:“我胆儿小,而且还怕死。” 苏庭深吸口气,看着它道:“既然你如此坦诚,我也不怕告诉你……” 顿了下,苏庭沉声道:“我也怕死。” 小精灵一脸错愕。 “那咱们这就要回去了?” “不用?” “为什么?” “因为里头那人,未必杀得了咱们。” “你能打赢他?” “不知道,但他未必能打赢我。” “万一打赢了呢?” “他也未必杀得了我。” “万一杀得了呢?” “……” 苏庭沉默下来,然后看向这小精灵,冷声道:“那我先把你杀了。” 小精灵吓了一跳,花容失色,骇然道:“你这也太狠了……” “少废话。” 苏庭神色凝重,心中思绪纷乱。 内头是能够助人得道成仙的龙虎玄丹,尽管如今药效大失,并非最盛,但也是世间难得的至宝。 对他人而言,自然是要冒险一试。 但对于苏庭而言,未必要冒险。 他自觉天赋绝顶,修行一日千里,这龙虎玄丹对他而言,只是一股助他修行的助益,并非唯一。 所以,他不必涉险。 但仔细考虑,却也不见得多么危险。 这些时日,跟红衣女子的诸般论道,让他对自己的本领,有一个明确的定位。 “二重天的道行,三重天的本事。” “加上五行甲,威能之盛,堪称一尊武道大宗师。” “我此次前来,一身本领,便相当于有两位三重天的人物!” 苏庭目光微凝,看向殿门之内。 即便里头那位,是三重天的高人,也不见得能稳胜于自己。 退一步讲,哪怕对方所学法门非同寻常,天赋也非同寻常,斗法也是十分厉害,能以三重天的的道行胜过自己,可真要杀他苏某人,却也不容易。 取胜是一回事,杀人是一回事。 他自信这保命一事,还是不成问题的。 “走!” 苏庭挥手道:“咱们搞了!” 小精灵吓了一跳,道:“不要!” 苏庭看了她一眼,道:“你的风珠呢?” 小精灵忙是摇头,道:“我不要了,有宝贝也得要有命去享才成。” 苏庭推算此去,危险不大,心底也轻松了些,闻言便好言劝道:“所谓富贵险中求,何况咱们修行中人,此去所求的乃是茫茫前路,乃是日后长生不朽的功果……俗世富贵,尚且险中求,何况咱们长生?” 小精灵怔了一下,喃喃道:“你说得很有道理……但那道人说了,我好像是个神胎,命数还长着,而且以后要是天庭记册,也是可以长生不老的呀。” 苏庭恼怒道:“少废话了,我就要进去,你不跟我去,我怎么过殿中那些阵法布置?” 小精灵惊叫一声,才发现他的险恶意图,顿时垂头丧气,满面委屈。 …… 踏足大殿之内。 内中宽敞,格局大气而华丽。 只是,这里显然经过争斗,四处凌乱,满目狼藉。 原本珍贵的各种摆设,例如花瓶,例如画卷,再如壁画等等物事,都已粉碎。 这座宫殿,外边还大致完整,但内中几乎已成废墟。 “老黄羊给我的那张图里头,有着这里的描述,这里还属于前头,有时那妖虎还会招待客人,所以这里倒没有什么布置。” 小精灵说道:“听说里头才是妖虎的住处,还有它藏匿东西的地方,那里阵法才是严密。” 苏庭看了她一眼,狐疑道:“你不会又坑我罢?” 小精灵轻哼道:“咱们俩都一起进来了,我坑你干什么?” 苏庭嘿了一声,道:“没坑我?那你说这前头没有什么布置?” 小精灵道:“确实没什么布置嘛。” 苏庭摸着光洁的下巴,悠悠道:“我好歹也是个修道人,学过些许风水阵法的常识,最近刚跟人家讨教了几天,有所钻研,进修回来,已是造诣不浅……虽然不是大师级别,可好歹也能看得出来,这前面就是个机关布置!” 小精灵浑然不以为意,道:“也就是个小小的机关布置,能谈得上什么严密阵法?我这一展翅,就飞过去了。” 苏庭怒道:“我又不会飞。” 小精灵高兴道:“可是我会飞呀。” 声音未落,她展翅飞舞,便到了大殿尽头。 她一双透明薄翅,轻轻扇动,小小身子悬在空中,看着苏庭,眼神中满是笑意。 苏庭左右看了看,哼道:“当我过不去么?” 他有心用五行甲,直接横冲直撞过去,但毕竟是底牌之一,也就没有施展开来。 不就是个机关布置么? 连阵法都谈不上! 还能挡得了苏某人? “等我过来!” 苏庭咬牙切齿道:“倒提起来!弹你小屁股!” 百五三章 殿中破阵【四更!】 宫殿深处。 通道之间。 前方阴沉幽暗。 这里沉寂无声。 但有脚步声,逐渐临近。 到了有光线的地方,赫然可以见得,来的是一个少年,衣衫褴褛,形态狼狈,头发也十分凌乱。 而在他肩上,还坐着一个小小的人儿,身子微小,形如稚童,背上长出一双通透薄翅,宛如蝉翼。 那小精灵紧绷着脸,气鼓鼓地哼了一声。 苏庭偏头瞥了她一眼,也哼了一声。 那机关布置,倒也不算难破,毕竟不是什么厉害阵法,又加上有人走在前头,经历过这些机关布置,残留明显痕迹,也就不易走过。 只是机关布置原因,虽然未有受伤,但也过得略有狼狈。 过来之后,小精灵被他倒提起来,弹了屁股,因此对他恼怒无比。 于是这两个搭档,此刻都有些闷气,互相看得不顺眼。 “前面有个阵法。” 小精灵尽管生他气,但也没有在前路上真正坑他,指着前头,说道:“那个阵法,十分复杂,十分难破,只有妖虎,身有阵眼,行走自如。听说当时这是坎凌一个道士献上的阵法,为了让妖虎记他功劳,放他回去,老黄羊说了,这道士的本领可高了。” 苏庭问道:“那道行高深的道士呢?” 小精灵道:“后来那道士也让老虎吃了。” “……” 苏庭呵了一声,笑得僵硬。 他往前走了二十余步,眉头微皱,心中稍沉。 他停顿了一下,沉默不语。 小精灵见他异状,问道:“怎么了?” 苏庭吐出口气,往前又走十步,看向侧边。 侧边有一条走廊,根据小精灵所说,通往大殿深处。 而此时这条走廊里,涂满了鲜血,残存着血肉。 小精灵惊叫一声,吓得脸也白了。 苏庭脸色也不甚好看,低声道:“这个位置,就是阵法所在罢?” 小精灵抓紧他肩上的衣服,点头道:“就是这里。” 苏庭皱眉道:“这人是被阵法杀死的么?” 小精灵看着眼前的血腥场景,不免有些害怕,朝着他脖颈处稍微靠一靠,才道:“不知道,不过这里的阵法,确实是可以杀死人的。” 苏庭吐出口气,目光转动,运转真气,仔细查看这里阵法布置的轨迹纹路,只觉繁复无比,超出了寻常术士对于风水的认知。 这已不是风水,而是阵法。 “怎么过去?” 苏庭沉吟道:“这里的阵法,十分复杂,你单单只是见过那阵法的构造图,听那头老黄羊听过几遍,真能踏破它么?” 小精灵点头道:“没问题,那道人来之前,我跟他说了这里的阵法,他说阵法困不住他,还给我解析了阵法的一切,点出了阵法的本质,以及破解的方法。” 苏庭没有说话,只是看她一眼,充满深意。 葛正轩还传了她破阵之法? 这小家伙之前可没提过这点,看似单纯天真,知无不言,但其实还是藏了不少,没有尽言,算得是十分谨慎。 但苏庭却也没有在这方面多想,他看着前方,按照小精灵的说法,往左前方迈步两步,又朝右边横移三步,再朝左前方走出八步。 “然后还有……” 小精灵还在继续指点。 然而苏庭面色变了又变,没有迈步。 小精灵惊讶道:“怎么了?难道你被阵法困住了?” 苏庭摇了摇头,说道:“不对。” 小精灵道:“怎么不对?道士教我出入阵法的法门,不对么?” 苏庭道:“你的指点,并无差错,但这座阵法,已经被破了,只剩下残存痕迹,不足以困杀于人了。” 言语落下,他取出一物,正是来不及吃掉的无头青蛇。 他将真气运转,随手一抛。 青蛇滚落在地。 在他真气之下,仿佛有风吹动,滚滚而去,直到尽头。 但所谓阵法,并无半点动静。 苏庭随之而行,缓缓走过了这条走廊。 小精灵愕然道:“怎么会这样?” 苏庭沉声说道:“走在前头的修道人,阵法造诣颇高,并且心狠手辣。先前你我看见的那些血肉,是一位修道人的,被他用来填命,作为引子,血祭了这座阵法,死无全尸。” 小精灵露出惊恐之色,道:“还能这样?” 苏庭点头道:“万千法门,无奇不有。” 小精灵道:“那你怎么识得?” 苏庭看她一眼,没有回话。 这涉及到他心中的隐秘。 也涉及到陆压传承。 苏庭回望一眼,心中略沉。 在他前世的神话中,封神之时,殷商布下十绝阵,而燃灯道人与元始天尊的十二弟子,破十绝阵时,几乎都是要先派遣一人,前去送死,填命其中,随后才有大神通者,前去破阵。 陆压的传承之中,没有太多关于这方面的记载。 但苏庭如今也算修行人,以他现在的眼界,也能以自己的看法,大约能推测一二。 当时的十绝阵,需要遣人在前送死,一来是这些人命数定下,要补缺封神榜上的神位;二来是要观看阵法运行轨迹,从而选定破阵之人;三则是有聊胜于无的消耗之意;最后,便难免也有类似于填命的手法。 苏庭之所以对此印象深刻,是因为破十绝阵时,唯有陆压道人,孤身破阵,无须用人填命在先。 眼下的场景,自然比不得十绝阵,也远比不得燃灯道人的眼界,但两者的方向,略有类似。 “能够以血祭之法,破此阵法,足见此人阵法造诣不低。” 苏庭说道:“如果是葛正轩,以他的本事,必能一眼勘破阵法,也阻拦不住他,但是咱们前头那位,从殿外斗法痕迹来看,大约是三重天的道行,还不足以一眼勘破阵法。” “他眼界有限,但依然能用血祭之法来破阵,想来此人不仅阵法造诣不低,而且还对于这一座阵法,早有了解。” 说着,他看向这小精灵,目光中充满古怪味道。 “你这是什么眼神?”小精灵见他看来,惊叫道:“我之前可都避着你们这些修行人,更没有把这里的阵法布置透露给别人。” “我当然知道。”苏庭点头道:“毕竟咱们前头那位,心狠手辣,拿人献祭,可不是善类。你自然也不是凡物,若让他见了你,不说当场吃了你,但至少也要捉拿回去,用来炼丹,你要是见着了他,根本等不到我来。” “那待会儿见了他,你万一打不过,我岂不是要被他吃了?”小精灵脸色煞白,忙是说道。 “不无可能。”苏庭点头道。 “咱们还是回去罢?”小精灵惊道。 “回去干什么?”苏庭伸出一根手指,用指肚摸了摸她小小的脑袋,温声说道:“仔细想想你的风珠,仔细想想你可以把我的龙虎玄丹闻个十下,心里头有没有很激动?” “没有。”小精灵哭道。 “瞧你,激动得都哭了。”苏庭仿若未闻,继续前行。 百五四章 心狠手辣,危机暗藏【五更!】 这座宫殿,乃是妖虎洞府。 妖虎八百年道行,高深莫测。 但它修为高深,却不代表在阵法造诣上,也是精深。 这座宫殿,是它后来号召诸多精怪小妖为苦力,坎凌各方修行人献阵,从而构造建成。 精怪小妖,道行低浅,而坎凌修行人,也都不如这妖虎。 何况,这些修行人之中,究竟有多少个懂得阵法的,而里头又有多少个在阵法一脉上登堂入室的,都不好说。 但至少可以知晓,这妖虎道行虽高,可这洞府宫殿之中的诸般布置,却比不得它修为上来得高,怕也只相当于寻常上人洞府的布置。 可即便如此,这座宫殿,也不是可以随意擅闯的。 前头那位修道人,用血祭的法门,逐一破阵过来,足见他早有准备,对于这宫殿之中,也早有了解。 这位人物,如若不是跟小精灵一样看过这宫殿的构造图,那么便是听前人细谈过……但更有可能的是,此人极可能来过这妖虎洞府之中,记下了这许多阵法。 而能够记下这许多阵法的人,在妖虎洞府之中的时日,只怕不短。 为此,苏庭细问了一遍。 …… “我听老黄羊说,这妖虎早年凶得狠,最喜欢吃修道人,说是肉质好,不过到了它建造洞府之后,便开始收敛了。”小精灵这般说道。 “哦?”苏庭眉宇挑了一挑。 “听说它开始结交修道人,避免修道人怕它,为此,它还节衣缩食,一年也就吃四个修道人而已。”小精灵道。 “……” 苏庭心中无言,过了会儿才问道:“它结交的都是什么修道人?” 小精灵摇头道:“那时候我还没有出生咧,哪里知道?不过听说它早年还收过徒弟……” 苏庭讶然道:“徒弟?” 小精灵点头道:“听说是一些小老虎,还有些豺狼花豹,最后还收了好些个人族当仆从,不过老黄羊说它们后来基本上都被吃了。” 苏庭闻言,怔了半晌,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头妖虎真能吃! 他思索了下,又问道:“妖虎收的仆从,都被吃了?” 小精灵道:“老黄羊是这么说的,但我也不知道。” 苏庭低声道:“怕也不见得。” 从小精灵所言,他心中大致有些猜测。 里头那位修道人,在这妖虎洞府之中的时日,必然不短。 但妖虎道行太高,八百年积累,几近妖仙,便是上人之辈,怕都不足以成为它结交的好友。 那么,里头那位,是否属于妖虎曾经的仆从? 随着这样的猜测,这样的想法,苏庭忽然觉得,前面那位,或许比他更具优势。 “得要赶快,不然被他吞下了龙虎玄丹,真没地儿哭去。” 苏庭暗道:“要真是他服下龙虎玄丹,凝就阴神,成为上人,凭我二重天道行,别说跟他斗法,就是要逃出这妖虎洞府,都要大费周折。” 他心中有了几分急切,脚步快了许多。 接连经过两次阵法。 阵法之内,都有两位修行人,被用以血祭,填命阵中,助那人破阵。 而到了第三个阵法之前,死的却不仅是一个修道人了! 这里依然满处血腥,但除了那位死无全尸的之外,还有两具尸首,枯朽如木,仿佛死了千年万年。 “两具干尸?” 苏庭目光沉重,看了一眼,道:“不是陈年老尸,还刚死不久……但他们被吸尽了一身真气及精血。” 他偏头看向小精灵,问道:“这阵法可有吸取人身精血的特性?” 小精灵摇头道:“这一座好像是庚金法阵,会把人碎尸万段,但不会让人变成这副模样。” 苏庭心中明悟,低声道:“这么说来,这两具干尸,是出自于前面那位的手笔了?” 小精灵惊惧道:“想来是的,他这么狠毒,杀人多半还不眨眼,咱们还是走罢?” 苏庭微微摇头,道:“从咱们来到这里之后,就走不了。” 小精灵道:“为什么?” 苏庭说道:“前面那位,如果得了龙虎玄丹,那么极可能就会成就上人……只要他成就上人,阴神感应周边,别说是妖虎洞府之内,就算是洞府之外,三五里地的范围当中,咱们之前残存的气息,他都可以发觉得到。” 小精灵道:“可咱们已经走了呀。” 苏庭看向小精灵,道:“咱们走了,气息残存,他十有八九,会追上来。” 小精灵惊讶道:“咱们都不争了,他凭什么还来?” 苏庭吐出口气,道:“原因太多,最重要的,便是要灭口。” 小精灵怔了下,道:“灭口?” 苏庭点头道:“龙虎玄丹,事关重大,若传了出去,日后真人只怕都要来此探查,而这家伙如此心狠手辣,得了龙虎玄丹,势必是要灭口的。” “而且,他刚刚突破,多半还要尝试上人境界的法门,咱们两个在附近又残存了痕迹,正好让他练习怎么用阴神追索咱们。” “被他追上了,又正好让他试炼一番上人的法术。” 说到这里,苏庭看了她一眼,道:“你斗得过上人么?” 小精灵抿着嘴,摇头道:“斗不过。” 苏庭摊手道:“这不就得了?其实在你家时,如果咱们不来,倒也罢了,但动身上路之后,就已经踏进来了……就算先前听你的话,直接掉头离开,没进这妖虎洞府,也躲不过对方,反而还错失了这一线生机。” 小精灵道:“什么是一线生机?” 苏庭笑道:“逃又逃不掉,斗又斗不过,那么这一线生机,就是得要快些动身,阻拦他成就上人。” 小精灵略略迟疑,咬着小手指儿,似乎不远涉险。 苏庭看了她一眼,说道:“要走也可以,我可以走出白堪山,用上敛息法门,逃得远些,他未必找得上我。但你家就在附近,你除非跟我走,不然是逃不了的……” 小精灵顿时一震,忙是说道:“那咱们还是先揍他好了,我可以帮你。” 苏庭深深看了这小家伙一眼,道:“好” 这小样儿,还想藏私,果然是有手段的! 他先前这些话,虽然不假,但也多是试探。 虽然小精灵来了之后,老想退回家去,显得胆小怕事,弱小可欺,但苏庭总觉得这小丫头满肚子坏水,暗地里一定还藏着后手,因此才稍微试探一番。 现在看来,这小精灵确实有所底气。 哪怕提起上人时,她总喊着要逃,可也没有多么害怕的神色。 如果这小精灵真是多么惊慌失措,执意要逃,那么苏庭倒真要考虑是不是先退去……可他也知道,退走也不是办法,如果对方得了龙虎玄丹,为了灭口,为了试法,十有八九,真会追上来。 眼下最好的方法,是先在对方之前,夺得龙虎玄丹! “尽快!” 苏庭行走如疾风。 不过片刻,又到了下一座阵法! 而在这里,有五具尸首! 百五五章 丹炉! 五具尸首! 俱为修道人,皆有二重天! “坎凌二重天的修行人,不过两掌之数。” 苏庭低声道:“殿外就有八位,一路行来,先前那几位,加上这五位,早已超出了坎凌本有的二重天修行人!” 也即是说,这些修道人中,不单单是有坎凌修行人,也有一些从坎凌之外而来的。 但以眼前看来,这些人只怕多已死绝了! “过了这座阵法之外,前方还有一座阵法。” 小精灵说道:“然后再往前走,就是妖虎洞府的最深处,那里是它的藏宝之处……好像当时它要按照修道人的样式来修建洞府,所以那里还有个丹炉房,虽然它不懂炼丹。” 苏庭嘴角扯了扯。 一尊大妖王,不懂炼丹,却要模仿修道人,来建造一个丹炉房? 而到头来,倒是给葛正轩提供便利,让葛正轩顺手用丹炉房把它炼了? 苏庭一阵无言,旋即吐出口气,说道:“前方那座阵法,多半也破了。我怕龙虎玄丹已到他手里了,就盼他不要太快炼化玄丹,修成阴神,成就上人,那时……” 说到这里,他忽然住口不说! 立下口号,通常是要扑到尘埃里的! 临行之前,红衣女子老是强调,他苏某人是坎凌最有希望得到龙虎玄丹的,那时苏庭心中便是一突,觉得这位铁定要有意外。 果然,现在意外就在摆在眼前。 从坎凌之外,来了位三重天的修道人,并熟知妖虎洞府,驱赶多位修道人为他开路,直接破除了所有阵法,走在了他苏某人的前头。 说了不要立口号嘛。 苏庭心头无奈,但既然到了这个时候,想跑估计也难了。 “走了,进去看看情况。” “真去啊?” “那咱们现在掉头就逃?” “那也不好。”小精灵想起事情的严重性,想起对方的狠辣之处,顿时摇头。 “这就是了,还废什么话?” 走过了这座阵法,来到了下一座阵法。 果然,这座阵法也被破了,而且这里的尸首,更多一些。 前头有一人,被用以填命破阵。 而剩下七位修行人,横尸在地,死状凄惨,是被前头那高人所杀。 “这……”小精灵看得心惊胆战,略有惊骇,道:“这人怎么这么凶?抓人探路去填阵法,也还说是有目的,但他怎么不破阵法了,还要杀人?” 苏庭低沉道:“在殿外时,是要立威,杀掉不服的,降服余下的修道人,然后驱赶他们,一路行来,命人探路,用人命来填阵法,从而破阵。” “一路走来,他逼迫一人又一人,逐一进阵送死,或许在前头两次,他或许只是借着探路的借口,没有做得过于明显,众人还能忍着些。” “可后头众人也看出来了,自知如此下去,都要被用以填命,没有生路,便要反抗。从那几具尸首来看,显然反抗不成,又他杀鸡儆猴,于是出现了两具干尸,都是被他吸取了真气及血气。” “但这样的死法,随着逐一送死几次,终究不能完全镇压得住。” “先前五具尸首,多半又是一次反抗,被他杀了,警示余下之人。” “至于眼下这些……” 苏庭沉默了一下,道:“阻拦在前头的阵法,都被他破去了,那么这些人也就无用了,所以他是灭口。” 小精灵看着眼前的尸首,不禁颤抖一下,道:“这人好生凶狠毒辣。” 苏庭低声道:“只怕还不止一人。” 他看向这满地尸首,再想起先前那些尸首。 一位三重天的修道人,凝法之后,固然是极为厉害,也足以镇压坎凌诸位修行人。但哪怕是三重天的修道人,也不该如此肆无忌惮,凶狠霸道,将二十余位在修道上已登堂入室的二重天之人,当做猪狗一般戏弄,让他们一个一个赴死,却半点也不能反抗。 除非是修成阴神的上人! 但从之前出手的种种痕迹来看,对方不至于有上人的本事! 这么说来,走在前头的修行人中,只怕不止一位三重天的修道人! “丹炉房就在前头了。”小精灵问道:“咱们要进去么?” “废话!当然要进去!”“苏庭看了她一眼,道:只不过,取决于该怎么进去……” “难道不是直接进去么?”小精灵道。 “敌在明,我在暗,乃是优势,若这一走出去,直面对方,便把优势全抛了。”苏庭嘿了一声,道:“你躲起来,苏某人的本事,你学着点儿!” …… 丹炉房中。 这里算得是十分宽敞。 四方摆设,甚是精致。 阵法纹路,极是明显。 而在中间,摆放一座丹炉,三足两耳,圆肚顶盖,盖上满是气孔。 此时丹炉平平无奇,朴实无华,但他们都知道,这一座丹炉,曾有高人使用,炼了一条赤火真龙,炼了一头至凶妖虎。 而前日的龙虎异象,就是出自于这丹炉之中,丹气从气孔升起,直冲霄汉,破开云顶,化作龙虎相争。 而若没有意外,如今丹药就在丹炉里头,气息已然内敛。 “怎么样?” “老道感应得到,龙虎玄丹确实就在里头。” 丹炉房中,还有两人。 一个中年人,目光阴冷,身着银色长衫。 另一个则是老道士,笑意吟吟,却显得双目狭长。 “龙虎玄丹得手了便好。” 中年人笑着道:“坎凌这群废物,区区二重天修为,也配来夺机缘?” “他们也并非是夺龙虎玄丹,只是见龙虎异象,难免认为这是机缘,前来探一探罢了,人之常情。”老道人摇头道:“再说了,他们要是不来,你我要另外寻人去阵法填命,可要费好大的气力……那时,这异象消息传开,不知要生多少变故,迟了一些,就没咱们什么事了。” “这倒也是。” 中年人笑道:“他们也算作了少许贡献,只不过在我看来,难免显得可笑。” 老道人往前走去,笑道:“怎么觉得可笑?” 中年人道:“道行浅薄,不过二重天。见识低浅,连龙虎玄丹也不认得。” 说着,这中年人哑然失笑,充满了不屑,道:“就凭他们这些家伙,也配来寻机缘?” 老道人徐徐吐出口气,说道:“咱们道行高些,看他们之时,自然是这样……但这龙虎玄丹,等次太高,或许在上人甚至真人眼中,咱们来夺这龙虎玄丹,也是一样不配的。” 中年人微微点头,道:“这倒也是。” 随着言语,老道人已经到了那丹炉之前,双手捏印。 这是炼丹之中,最后一步,取丹的手诀! 光芒闪烁! 丹炉颤动! 咻! 而就在这时,蓦然一声轻响! 老道人闷哼一声,脸色骤变,嘴角溢出血液。 就在先前取丹的时候,老道人背后,蓦然裂开一条伤口! “你说得是。” 中年人站在他背后,手执一剑,剑上染血。 “老家伙,你确实不配。” 百五六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丹炉房中。 老道人背后中了一剑,扑倒在丹炉上。 中年人站在他背后,便要再补一剑。 然而老道忽地起了力气,拂尘往后扫来,散出漫天尘丝。 “李颖辉!” 老道人怒声道:“你想干什么?来此之前,你我不是早有约定么?你立下的誓言,胆敢违背,就不怕阻了修行路?” 中年人微笑道:“誓言是立了,不过与你立誓的是李颖辉,这个名字是我近三十年来用的化名,非我本名,我可没有与你立誓。” 说着,他露出戏谑之色,道:“我三十年前,还有个名字,叫作血散人。” “是你?” 老道人目光一凝,露出骇然之色,显然听过这个名字,他脸色阴晴不定,终是深吸口气,道:“是我识人不清,今日老道不要这龙虎玄丹了,一切归你,再不与你来争夺。” “晚了。” 血散人笑道:“你我本来道行相仿,本领相当,难分高低,可如今你已重伤,非我敌手,我为何还要留你一命?现下我顺手杀了你,少了个仇家,更免了消息外穿,可以绝后患,再收了一切宝贝,岂非更好?” 言语落下,他一剑挥动。 剑上附着一层血光! 咻地一声! 老道将拂尘扫去,挡住了这血光一剑。 只是尘丝尽断。 仅剩拂尘手柄,挡住了剑锋。 场面看似僵持下来。 然而,血散人中年气盛,先前又吸取了多位修行人的真气血液,正是全盛之时。 反观老道,年老体衰,又被偷袭一剑,已是虚弱不堪。 血散人这一剑,压着拂尘手柄,不断往下压落。 “老友,你岁数虽然不小,但在这妖虎洞府中作了几十年的仆从,见识阅历还是太浅。”血散人忽然开口,道:“真以为立誓了之后,我便真对龙虎玄丹这等宝贝,放下了念头?” “你我好歹也有多年交情,不说亲如手足,也是至交好友,何苦赶尽杀绝?”老道语气之中,略带恳求。 “说你天真,你果然天真。” 血散人笑了一声,剑锋逐渐压下。 老道士气力衰竭,只见剑锋逐渐临近,露出骇然惊惧之色。 血散人狞笑道:“纵然真是手足兄弟,那又如何?血散人的名声,你难道不曾听过?我自年少时得获‘返祖纯血之功’,修行之初,便先杀一家五口,父母兄弟,无一存留,才让我修行有成,迈入修道的门槛。” 老道士脸色变了又变。 他与眼前这人,结交多年,一起修行,一起游历,也听过关于这个血散人的事迹,只是不曾想到,这等凶人,居然就是身旁的好友。 传闻此人年少偶得修行功法,然而此功法乃是邪类,极为歹毒,最初修行,便须得以至亲血脉骨肉,收拢在身,才能迈入修行的第一门槛。 此人初得功法,便杀尽一家,不仅如此,后来还杀尽了叔伯一脉,也杀掉了母亲那一脉,但凡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尽数杀绝,汲取血脉,补益自身。 到了最后,更是丧心病狂,掘出祖坟,要以先祖血脉补足修行,但坟墓之中,仅剩枯骨,早已腐朽,便又被他挫骨扬灰。 从此之后,又四处作恶,杀人取血,道行突飞猛进,终于踏破二重天,得以施法,之后更是猖狂无比。 终是命案过多,又极为蹊跷,被司天监所察。 于是这个血散人,被列入了大周朝廷司天监,成为了要犯。 想来这才是他改名换姓,甚至改头换面的缘由。 这样一个人物,怎能盼他念着二人情分? “老友,今日之后,你的宝贝都是我的。” “如今这龙虎玄丹,也是我的。” “就连你的一身真气血脉,也是我的。” 血散人咬着牙,气息迸发,喝道:“老友,上路罢!” 血色的剑锋,斩断了拂尘手柄! 这一剑,落在了老道的肩头。 老道一身道袍,材质不凡,无比坚韧,非是俗物,能挡刀枪利器,然而在血散人一剑之下,仍如破布一般,立时裂开。 剑锋切入了老道肩骨之内。 老道士怒吼一声,但终究是三重天的道人,肩头一并,竟是锁住了这一剑,右手捏印,散出光芒,打向血散人胸腹之间。 这一记法印,要逼迫血散人弃剑而退。 “哈哈。” 然而血散人不过笑了一声,不闪不避不退后,任由老道一记法印打在胸膛。 与此同时,血剑狠狠切下。 从左肩切下,切断了老道心脉! 而老道一记法印,狠狠打在胸膛。 血散人吐出口血,胸膛塌陷,倒飞而出。 剑刃被他狠狠一拉,几乎将老道切成两半,血洒四方。 嘭地一声! 血散人摔倒在地,然而他握着血剑,看向前方,哈哈大笑,但笑时牵动脏腑,不禁又吐出口血。 过了片刻,血散人喘息着看了过来,口中含血,说道:“老友,你死了。” 老道低头看了看,张了张口,口中满是血沫,只是指了指血散人,便仰面倒下,就此气绝! 血散人心狠手辣,不仅对他人狠辣,对自己也同样足够狠辣。 为了速战速决,不惜生生受下老道的一记法印,以伤换命,切断老道心脉。 “伤又如何?” “只要不死,得了龙虎玄丹,伤势必然恢复,更要再进一步,莫说成就阴神,便是凝结阳神,也未必无望。” “老友,若不是你,我怎么能来妖虎洞府,得龙虎玄丹?” “多谢了。” 他仰天而笑,充满了得意,勉强起身来,朝着丹炉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丹炉房外,蓦然响起震动,动静甚大。 血散人面色微变。 轰地一声! 房门陡然破碎。 有一人撞破房门,摔了进来,狠狠落在地上,滚了几圈,气息全无。 而在房门之外,一尊丈许高的巨人,怒吼而至。 “小小少年,敢夺我龙虎玄丹?” 巨人声如闷雷,震动各方。 但见这巨人大步而来,正是凶威凛然,仿佛神将! “力士?” 血散人面色骤变。 眼见龙虎玄丹到手,却忽然遇此惊变。 他面色难看,待认出那力士之后,更满是惊骇。 这等力士使者,出自于道家正统,必是道门哪一家上等门派的弟子来了! 血散人暗道糟糕,然而看着那力士,不禁露出狠色! 龙虎玄丹,必不能放! 此刻那道门弟子,显然尚未到来! 眼下使尽全力,一个照面之间,先灭这力士! 随后取走玄丹,无论是就地吞服,还是远走高飞,再来细想。 若是耽搁,那道门弟子亲至,加上这尊力士,以他眼下重伤之躯,必死无疑。 他凝聚一身本领,集于一剑。 但见剑上血光大盛! “灭!” 血散人一跃而去。 剑锋直指,刺向了这力士的头颅所在! 轰! 力士一拳,打向了剑锋! 就在这两相交锋的刹那! 咻! 下方躺在地上,仿佛死得无声无息的少年,蓦然挥手。 手中一挥,但见一道乌光,瞬息而出! 噗嗤一声! 乌光刹那破空,由下而上,穿入了血散人的双腿中间! 于一瞬之间,又从左肩之上,穿破出来,带出一道血柱! 乌光从左肩透出,带出血柱,然而到了上方,却又折返,朝着血散人头顶而来。 此刻血散人已无多少思绪,只因求生本能,才用尽全力,低下头来。 刀光落下,被他避过头顶,可却切在后脖颈上。 刀光一闪,沿着脊骨,裂了下来,便将血散人背后一条脊骨,剖成了两半。 轰地一声! 力士一拳轰打而至! 血散人已是气力全无,利剑被一拳打飞。 而这巨大拳掌,便轰在了伤势沉重的血散人身上。 血散人如一滩烂泥,被这一拳轰到了丹炉房的对面,撞碎了墙壁。 碎石破砖,覆盖下来,将血散人掩埋其中,只有鲜血朝着四边弥漫开来。 一个照面! 血散人身殒! 百五七章 诡异老者【月票加更!】 丹炉房中。 但见那一尊力士,矗立不动。 而躺在地上的少年,依然闭着眼睛,保持着伸手向上的姿势。 刀光一闪,回到手中。 “帅呆了。” 少年赞了一声,收了神刀,一跃而起,看向了身后残垣断壁。 那里已是断壁碎砖,一滩血液弥漫开来。 碎石下的人,已无声息。 “呀!” 小精灵振翅飞了进来,看见场中的景象,不禁满是惊愕,道:“就这么一会儿工夫,你完事儿啦?” “废话。” 苏庭拍了拍衣衫,道:“苏某人那是出了名的快。” 说完这句,他不知怎地,总觉得跟小精灵这一问一答,略有古怪,但也没有细想,看向了倒地的老道士。 小精灵指着前方,道:“那个被埋在下面的,好像更厉害,你不去验尸么?” 苏庭嘿了一声,道:“验什么验?他被我一记神刀,从两腿中间穿入,从左肩透出,中间就已切断了他的心脉,后来神刀再度落下,剖开了他的背脊骨,最后被我这力士狠狠一打,把他的内脏全都从背后打出来了……这样还能活下来,你还当他是阳神真人不成?” 小精灵闻言,脸色一白,顿时摇头。 但此时此刻,她也难以相信,不过片刻之间,苏庭便解决了一切。 须知,此前那些个二重天修道人的尸首,凄惨死状,都还未在脑袋里消去。 这两个三重天的凶狠角色,已在小精灵心中,烙下了极深的印象。 而且,她极为害怕对方得了龙虎玄丹,从而修成上人,让她和苏庭无路可逃,性命难保。 可眼下,不过苏庭进来了一会儿,便在照面之间,解决了这两个凶人? 原本想象中的激烈斗法,惨烈结果,都没有出现,一切显得如此轻松。 难不成苏庭先前是吓她的? 还是说,这个少年其实比她想象中更要厉害? “胡思乱想什么?” 苏庭不甚在意,嘿了一声,道:“我的本事,本就不逊色于他们,我的力士,也不逊色于他们。” “他们两个哪怕全盛之时,联手之时,我都能正面匹敌,更何况他们两个内讧,一个死了,一个伤了……” 说着,苏庭十分得意,嘿然道:“不过只是收拾一个伤势沉重的家伙,加上苏某人还是用上了‘偷袭’这种精明人才有的手段。”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若是还要恶斗一场才能取胜,那便真是失了苏某人在大周境内的显赫威名。” 苏庭背负双手,气态十足。 小精灵却也没有跟之前一样,心生质疑,只是略感佩服。 苏庭笑了声,往前而行。 若是先前这个血散人,当真服下了龙虎玄丹,苏庭还真要考虑龙虎玄丹是不是会让他起死回生。 但没有龙虎玄丹,就只是一个三重天的修行人。 这样的伤势,莫说三重天的道行,就算是修成阴神的上人,也死得透了。 苏庭走到那老道人身旁,只见那老道人也是心脉断绝,早已死透了。 但苏庭此时倒也没有心思去给他们收尸,再顺便搜罗一下宝贝,因为所有的宝贝,也都比不得一枚龙虎玄丹! 先把龙虎玄丹得到手中,才是要紧! “我的龙虎玄丹!” 苏庭摩拳擦掌,神色激动,道:“不枉我奔波一路,又担惊受怕,还拼命斗法了一场,如今历尽艰辛,终于得到你了。” 他扫了一眼,不见葛正轩踪迹。 显然这个正仙道的杰出弟子不在此处,并非仙逝于此,想来是在炼丹紧要关头,离此而去了。 也不知是什么事情,能让人把一枚堪称“仙丹”的龙虎玄丹,都就此放下? 苏庭并不想得太多。 他此时脑海里都是龙虎玄丹。 他双手结印,印诀变化! 这是收取丹药的印诀! 只见他真气运转,印诀变幻,接连过了十九道法印,便要朝着丹炉打去。 然而才刚出手,背后陡然被人拍了一下。 嘭地一声! 十九道法印,全数消散! 苏庭双手停顿,浑身僵了一下。 “年轻人,倒也真是不错。” 身后传来一个苍老而平淡的声音,悠悠说道:“分明占尽了优势,却还不愿正面杀敌,还是扮死偷袭,从而一击毙命……这样的聪慧心智,这样的斗法意识,这样的心黑手辣,这样的卑鄙无耻,在年轻一辈里,老夫已是好些年没有见过了。” 这苍老声音之中,似乎带着一抹赞赏。 苏庭浑身僵硬,勉强道:“过奖。” 他浑身冒着寒气,只觉背后没有半点气息。 哪怕他感知非凡,几乎胜过了寻常三重天的修行人,依然没有察觉到身后半点痕迹。 但那苍老声音,主动开口,让苏庭知道,自己背后来了一位道行高深莫测的老者。 道行是要有多高,才能悄无声息,来到苏庭背后,而不被苏庭察觉半点? 这样的人物,真要出手,岂非杀人于无声无息? 苏庭有心要转头去看,但却不敢轻举妄动。 而就在这时,那老者声音,缓缓传来:“转过来罢。” 苏庭顿了一下,才缓缓转身。 只见在他身后,站着一个老者,貌若古稀,有中等身材,身着淡色长衫,目光幽深,神色冷淡。 苏庭心中凝重到了极点。 因为他肉眼看见了这老者。 可他感知当中,只是一片虚空。 这老者根本不能被他感应得到。 这老者的道行,高深莫测! “少年,你很好啊。”老者微笑道。 “可能,不大好。” 苏庭笑得有些僵硬。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结果又出现了这么个老者,当了捕捉黄雀的猎人? 怎么莫名其妙来了这么个大人物? 都说了不能立口号,不然非得扑到尘埃里! 偏偏那红衣女鬼,死了还不听,强调了两次,说他是坎凌最有可能得到龙虎玄丹的。 现在果然出意外了。 先是两位凝法的三重天修道人。 如今又是一位道行深不见底的老者。 “你很不错。” 老者点了点头,看向了那丹炉,道:“龙虎玄丹?” 苏庭小心翼翼地问道:“我说不是,您老人家信么?” 老者笑意吟吟道:“你说老夫信么?” 百五八 元丰山,通玄界 丹炉房中。 这里气氛凝滞。 小精灵颤抖不已,飞到角落处,不敢冒头。 苏庭则是脸色变了又变。 倒是老者,目光从丹炉之上,收了回来,看向了苏庭,道:“少年,就是你把老夫引来的罢?” 苏庭反倒一怔,旋即苦笑道:“我又不认识您,引您老人家过来干什么?” 事涉龙虎玄丹,他可巴不得只有自己知道。 但这老者的话,又是什么意思? 苏庭心中念头一转,隐约抓到了什么,目光一凝,惊道:“难道……” 话还未出口,然而这老者已是抬起手来。 老者掌中,法力凝聚,汇成一个玄妙繁杂的印记。 苏庭瞳孔一缩。 果然如他所想! 老者手中这个印记,赫然便是红衣女子授与他的印记! 而苏庭也依照红衣女子的指点,在一路行来,不断打下印记。 也即是说,这个印记,召来了这个老者? “您老是被印记引来的?”苏庭问道。 “正是。”老者缓缓说道:“老夫听闻这山林中出现龙虎异象,大致有所猜测,故而前来看看,未想有此意外之喜,见得本门这一道印记,故而追索而来。” “原来如此。” 苏庭笑了笑,只是笑容僵硬。 小精灵在忽然觉得他的笑容好生难看,笑得跟哭了似的,难道这就是以前听过那句“喜极而泣”的意思? 苏庭摸了摸脸,神色古怪。 红衣女子说过,这是元丰山的印记,只要有元丰山弟子看见这印记,她便算是达成心中所想。 她心中所想究竟是为何,苏庭不知。 而这印记的用处,苏庭也是不知,但隐约却还能稍微猜测一二。 这大约是一种标记,能让元丰山弟子,知晓她的消息。 但元丰山根本不在坎凌。 兴许有元丰山的弟子,游历到附近,被龙虎异象吸引而来。 也或许在以后数年甚至数十年,有元丰山弟子,听闻此处曾现出龙虎异象,前来稍微探查一番。 苏庭在这里留下印记,就是为了让在他之后来到这里的元丰山之人,见到这印记。 但他没有想到,在他之后,元丰山的人来得这么快。 快得他还没来得及伸手取到龙虎玄丹,就已经到了。 “简直比曹操还快。” “早知道应该回去时再打印记。” “这回居然把自己坑了。” “艹!” …… 就在苏庭神色僵硬,眼神变幻时。 老者只是淡淡笑了声,道:“老夫不问其他,只是让你演示一番罢了。” 苏庭没有即刻演示印记,只是低声道:“不知前辈是?” 红衣女子的印记,是引来元丰山的弟子,也即是她的同门。 但也不知是否会引来仇家? 若放在其他时候,那红衣女子的仇家会怎么样,苏庭倒不甚在意。 可如今眼前这位,若真是去寻仇的,那么表姐也在她的身边,岂非要受波及? 不过这样的念头,不过一瞬之间,便消散了去。 红衣女子精明似鬼,不,她精明是鬼,不可能害她自己。 这老者应当不是仇敌。 “老夫来自于元丰山,通玄界。” 老者缓缓说道:“你这印记,是我元丰山的印记,老夫途经此处,见此印记,故而前来。” 苏庭闻言,反倒讶异道:“前辈不问我话么?” 老者笑问道:“问什么?” 苏庭道:“例如,这印记从何而来,又因何而学,我如何能有,却又为何要烙印在此。” 老者笑道:“我元丰山的印记,不必这么麻烦,你将这印记从头到尾,演化出来,老夫自能明朗。” 苏庭心觉怪异,也觉玄奇,但也没有拒绝。 终究是这老者道行高深莫测,也由不得他拒绝。 但见苏庭伸出手来,真气转动,逐渐游转,凝成印记,不断重叠。 这印记须得用真气法力来施展,那红衣女子仅存阴神,故而要借助表姐的寒气来凝结,可苏庭还是肉身躯体,真气在身,反而简单了许多。 “这……” 老者见得印记游转,脸色渐渐变化,隐约之间,阴晴不定。 苏庭心中一凛,略感忐忑。 老者道行高深,也颇有喜怒不形于色的沉稳,但此时脸色变幻,显然这印记之中蕴藏的消息,让他极为吃惊。 可好在这老者的变化,并非坏事。 因为苏庭从这老者的眼神之中,看到了喜色。 那是一种狂喜!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喜色! 那是一种几乎难以压制的惊喜! 哪怕沉稳如这老者,却也仍然抑制不住这样的欢喜。 “很好。” 老者终究不是常人,道行高深,也心如明镜,已然是平静下来,道:“老夫知道了。” 只凭借苏庭演示的这复杂印记,他便似乎知道了许多事情。 苏庭对此,却也略感震惊。 老者点头说道:“你将这印记演示在老夫面前,算是一场缘分。” 言语落下,他目光看向龙虎玄丹,缓缓说道:“龙虎玄丹,能够助人得道成仙,乃是人间绝顶的丹药,便是以老夫当前的情况,也是有大用的……” 苏庭早知如此,不禁叹了一声。 这次辛辛苦苦为他人做了嫁衣? 他仔细想来,似乎还是第一次吃了这样的亏? 终究是道行不足啊! “不过……” 老者语气一转,说道:“这丹药缺了最后一步,导致药效大失,如今于我而言,已无那般大用。但即便如此,这半成的龙虎玄丹,也胜过所谓上等的那些天材地宝,老夫今日将它留下给你,算是了去这一段缘分。” 苏庭闻言,蓦然大喜,道:“多谢前辈。” 老者点了点头,看向了小精灵,微微皱眉,道:“天生地养的神胎?” 顿了一下,老者叹了声,低声道:“可惜生不逢时……” 说着,他稍微挥手,往前走来,看向小精灵,道:“小家伙,你可愿随老夫去?” 小精灵看了看苏庭,又看了看这老者,想了一想,问道:“有什么好处么?” 老者笑道:“我元丰山,虽不是道门祖庭,但也是道家的圣地之一,有着绝顶传承,祖辈在天上也有当值的神仙,你要入我门中,必然前途无量。不说其他,哪怕你今后没有得道成仙,凭着这神躯,也能在天庭记册,作个一方小神。” 小精灵想了想,道:“之前炼丹的那个道士,也是这么说的,不过他许诺的好处,可比你好得多。” “哈哈哈。”老者笑道:“你个鬼灵精,是要跟我讨价还价么?也罢,咱们没有缘分,到此为止了。” 说着,老者陡然离地而起,腾空飞去,化作一道风,吹拂而去。 “等会儿……”小精灵顿时急了,叫了一声。 “哈哈哈!”苏庭心情大好,指着她笑道:“让你这个满肚子坏水的,总想讨价还价,还编个高待遇的,想要吹牛骗人家,没看出来人家道行高深莫测,是个阅历深厚的老修行么?活该你这次错过机会了,哈哈哈……” “哼!”小精灵双翅扇动,双手抱怀,稚嫩的脸蛋儿,气鼓鼓的。 “没事嘛。”苏庭笑着安慰道:“苏某人天赋绝顶,机缘无数,运势冲天,日后前途无量,不说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也相差不远了……今后你跟着我,怎么也不会差了。” “臭不要脸!”小精灵偏着头道。 百八九章 得玄丹,取风珠,有敌临近 老者见过了元丰山印记,便就此离去。 苏庭不禁松了口气。 至少这龙虎玄丹,还是留下来了。 他不敢再有耽搁,迟恐生变。 接着,他便又如之前那般,手捏印诀,真气运转,双手变幻。 十九印诀,尽数打在丹炉之上。 丹炉蓦然一震。 旋即那顶盖气孔中,便有霞光升腾,丹气外溢。 顷刻之间,丹炉房内,清香扑鼻。 苏庭不过闻了一口,便是精神一震,消去了所有疲乏,恢复全盛之时。 “开!” 苏庭手中一拍,清喝一声。 嘭地一声! 丹炉顶盖,蓦然掀开! 顿时霞光迸射,绚烂无匹。 但听得龙吟虎啸,蓦然响起,震慑人心,传遍八方。 龙虎神威,浩浩荡荡! 巍然如山!浩然如海! “这……” 哪怕是以苏庭的道行,在此龙吟虎啸之下,都不由得心中一滞,身子沉重。 小精灵嗅得一缕丹气,正是舒适时,被这龙虎神威所惊,当即坠落了下来,啪嗒一声,摔在地上。 苏庭早有准备,手中一翻,顿时便是一个白玉小瓶! 这白玉小瓶,用朱砂画满了符文,乃是用以“拘禁”的符阵。 苏庭真气运转,伸手探入丹气霞光之中,捞出一物,只觉掌中跳动不休,如龙似虎,仿佛活物,凶悍到了极点。 苏庭依附在手掌的真气,几乎溃散。 他来不及细看,也不敢细看,忙是将之送入白玉小瓶之中! 一声闷响! 异象尽消! 啪地一声! 白玉小瓶忽然迸出裂缝! 苏庭露出惊色,忙是运转真气,顺着朱砂刻画的纹路,裹了一层。 而瓶中的龙虎玄丹,才彻底安静下来。 苏庭长长出了口气,道:“真是不安分的家伙。” 其实,这龙虎玄丹的真正气息,早已冲霄而上,化作龙虎相争。 如今只是仅存的一些气息,便险些让苏庭降服不下。 这就是龙虎玄丹! 但终究是到手了! 接下来,将龙虎玄丹带回去,仅仅将上面的气息,驱使些许,传于表姐身上,便可以让她体质改善无数。 而余下的丹药本体,便可自己服用。 这龙虎玄丹,全盛之时,能助人成仙,尽管如今药效缺失,却也仍然是世间难得的至宝。 “服下之后,苏某人就算不能得道成仙,想来凝就阴神,踏破上人境,也不会是什么难事。” 苏庭嘿了一声,道:“要是我自身境界高些,说不得在上人境,还能多走出几步,甚至触及真人境……” 只是可惜,他己身境界不足。 龙虎玄丹,纵然助力无穷,但也不可能让他一夜之间,从二重天越过上人境,成就真人。 但不论如何,如今龙虎玄丹到手,今后修行的道路,必将无比顺畅。 “苏某人果然是前景无穷啊。” 苏庭发自内心地感叹了一声,才看向小精灵,道:“还等什么?本着仁善道德之心,咱们该给这两位道兄收尸了。” 小精灵茫然道:“你们修道人还有这个规矩么?可是我见外头那些尸体,他们两人也没有收尸呀。” “他们已经收了的。” 苏庭这般念了一句,又来到那老道身旁,将他尸首搜了一遍。 小精灵张了张口,不禁无言。 苏庭拖着老道尸身,来到断壁之前,又将血散人的宝剑取下来,接着,强忍着恶心,去把那残碎砖石里的血散人残尸搜了一遍,得了些许不知名的物事,收到了自己身上。 “这位道兄死得真惨。” 苏庭吐出口气,对血散人充满了同情。 接着他伸手一推,残壁彻底塌下,将两具尸首,掩埋在了一起。 “苏某人心地仁善,怜你们相爱相杀,让你们死也同穴,到了下方,不要太过感激我。” 他念了这么一句,然后看向小精灵,道:“走,去拿风珠,拿完就跑,迟恐生变。” 小精灵怔怔点头,还未回过神来。 …… 风珠藏于妖虎闭关之所。 实际上,这也是妖虎藏宝之地。 葛正轩拿下了妖虎,便去炼丹,他道行太高,出身也高,作为一位几近仙道的人物,作为道门祖庭正仙道的弟子,他倒也看不上一头妖虎的藏宝。 可对于苏庭而言,这妖虎如今便是相当于山岳一般的高峰。 陆压虽然给他留下了诸般法门,但那都是“知识”。 可眼前则是实打实的宝贝。 “这一座,就是妖虎闭关的地方?” “老黄羊说这叫寝宫。” “呵呵……” 苏庭翻了个白眼,看向前方,又说道:“刚才那两位,心系龙虎玄丹,还没来得及往这里来,而且,为了稳妥地取得龙虎玄丹,又把那些个填命的道友先灭了……前方这阵法,没有人在前替咱们破开,倒还须咱们自己来破了,你有办法么?” 小精灵点头道:“我早有准备,当然有办法了。” 苏庭点头道:“好,要怎么破?” 小精灵道:“不用破呀,道人教我阵法知识,跟我提过这阵法该要怎么走,该要根据中怎样的走向。毕竟那妖虎自个儿也是要尽出这地方的,总不能一进一出,就得破阵一回罢?” 苏庭说道:“可人家多半还有阵眼,你有么?”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道:“没有,但是道人教我的,是另一种进出阵法的本领,他比妖虎厉害得多。” “这不是废话嘛?不比妖虎厉害,他是怎么把妖虎抓来炼丹的?” 苏庭道:“行了,咱们进去,你教我走。” 小精灵扭扭捏捏,却不说话。 苏庭道:“又怎么了?” 小精灵看了他一眼,似乎不大好意思,羞涩道:“听说人家教本事的,都要以师徒相称,而且还要拜师礼……咱们不用师徒相称了,但你要学本事,拜师礼的规矩,还是要的。” 说着,她见苏庭神色不善,忙是又道:“这可不是我要,是规矩嘛。” 苏庭点了点头,伸手取出神刀来,递了过去,道:“这礼物,你可满意?” 小精灵又展露笑容,喜笑颜开,道:“不过咱们是什么关系,规矩都不重要嘛。” 苏庭哼了一声,道:“进去。” …… 此时此刻。 就在宫殿之外。 两个中年人,匆匆赶来,看见殿前尸首,不禁吃惊。 “快些!” 当头那人,惊道:“里头的人,就算得了龙虎玄丹,只怕也还没出来,咱们快些进去,当能堵得住他。” 后边那人,也忙是点头,神色焦急,道:“好,得了龙虎玄丹,立即便走,我在外头的布置,被人一瞬破了。” “什么?破了?” “一瞬而破,放眼坎凌周边百里,各方修道人中,能破我布置的也就那些位,而能够同时破我四方阵旗的,必是配合得当,应是柳氏五剑。” “白柳上人寿尽之前收下的五个徒弟?” “不错,他们都已经能结剑阵了,必是来夺龙虎玄丹的!” 百六零章 苏某人名节清白何在? 妖虎闭关之所。 经过小精灵的指点,苏庭一步一步走来。 阵法依然还在,运转不休,但这阵法的轨迹,却能够推算出来。 一步一行,俱都满是算计。 过了约有小半柱香,两人才真正到了里头。 毕竟这小精灵没有阵中枢纽在手,而且从道人那儿学得的这般本事,也不算久,耗时便久了一些,但至少还是进来了。 这地方颇为宽敞,摆设也不算精致。 妖虎终究是妖虎,纵然道行再高,可本性犹存,它虽然有心学着修行人的一切,可独身在这里,本性使然,自然怎么舒适,便怎么来。 因此,这里显得颇为凌乱。 “风珠!” 小精灵直扑角落里,抱起了一颗白色的明珠。 这明珠跟五行甲有些相似,但仅有指甲儿大小,而且不如五行甲来得光润,倒显得有些灰暗。 “这就是风珠?” 苏庭略感纳闷,他本还以为那妖虎会十分宝贝,藏在阵法中,藏在暗格里,藏在隐秘处,再不济也会找个玉盒之类,将其盛装起来。 但这风珠,居然只是随手扔在角落里。 果然是个妖怪的风格。 他看了一眼,那风珠还好,没多么让人心动,旋即目光转动,扫了过去。 那边架子上,摆放着一些兵器,有刀枪,有剑戟,也有弓箭,还有一些铁锤,一些圆环,一些铁链。 这些物事,材质俱都不差,放在人世武林之间,都是神兵利器之流,仅仅比血散人的血剑,稍逊一筹。 但血散人的血剑,固然非同寻常,但也还没够到法器的行列。 也即是说,这满眼的神兵利器,连一件法器都没有? “不是吧……” 苏庭嘴角抽搐了下,道:“这妖虎怎么这么穷?好歹也活了八百年,修为高深莫测,居然没有半点收藏?法宝我就不指望了,连法器都没有?” 小精灵抱着风珠儿,爱不释手,听了苏庭的话,道:“这老虎好像还没成精之前,被人打过,胆小得很,从来不出坎凌。” “而且,坎凌这些年又没出什么大人物,就算是有些修道人天赋高的,也早让老虎吃了。” “它几百年里,就在坎凌这一亩三分地里,都没出去闯荡过,没遇上什么大人物,就欺负欺负当地的修行后辈,哪来的法宝?” “这里的东西,还都是当初给它建造洞府的那些修道人留下来的。” “它自个儿就知道修行,又不会炼宝,哪有什么宝贝?” 听小精灵这般说来,苏庭不禁呆了下。 他呵呵了一声,问道:“那风珠呢?” 小精灵开心得眼睛都眯成了月牙儿,应道:“风珠是坎凌一个修道人的宝贝,当初建造洞府,这风珠可是起了大用,老黄羊早跟我说了,这风珠就是老虎最好的藏宝了。” 苏庭脸颊抽搐了下,目光落在风珠上面。 “那个,咱们打个商量?” “商量什么?” “这个风珠……” “你休想!”小精灵怒道:“你都得了龙虎玄丹了,还想跟我抢风珠?咱们说好了的,你拿大头,我要小头的,你居然还贪心不足,想要黑吃黑……不,黑吃白!” “我这不是打商量嘛?”苏庭嘿嘿笑道:“咱们好好说话,我跟你说哈……” “不说。”小精灵得意道:“我可知道,你满肚子坏水,肯定早就想要独吞所有宝贝,所以我才带你进来。” “你……”苏庭心中顿时不安。 “你要是黑吃白,那我就不出去了,咱们一起留在这儿,你杀了我,我也不出去了。”小精灵哼了声,道:“出去跟进来的方法,可不一样哦。” “嘿,小家伙倒也机灵嘛。”苏庭砸吧砸吧嘴,道:“苏某人一言九鼎,说了把风珠让你,就让你了。想我苏某人,出门在外,闯荡了足足百多天,讲得就是江湖道义,你还不知道,在大周境内,我有个公认的称呼,叫做‘义薄云天’。” “呵呵。”小精灵瞥了他一眼,继续抱着风珠,似乎十分开心。 “我继续找找,就不信了,这八百年的老妖怪,就这么点家底。” 苏庭哼了声,道:“这边不是还有个地方么?” 他绕向了另外一边,只见这里摆这个大柜子,成千上百个抽屉,只是没有贴上什么标签。 他稍感讶异,随手拉出了一个。 抽屉之内,赫然是一株人参,长约两尺,粗如小臂。 苏庭呆了一下,然后喃喃道:“这人参未免也太过于大个了些?” 他心中顿生狂喜,接连把抽屉拉出来。 有些抽屉是空的,不知是从来没有放过东西,还是被老虎吃掉了,但在中间,容易摆放的抽屉里,倒还有着些物事。 人参、雪莲、何首乌等等一列上等药材,有苏庭认识的,也有苏庭不认得的。 除了药材之外,还有一些不知来历的牙齿及骨头。 “还是有点儿家底的嘛。” 苏庭笑了声,道:“总算不是空手而归了。” 这些药材,都极为上等,人世罕见,只有在这深山老林里,才能采得。 这老虎也不见得是亲自取材,多半是山中精怪,上供于它的。 “不过,对于八百年老妖的名头来说,这点儿收藏,也真够寒酸的。” 其实这些东西,在人世间都是难得一见,在三重天之内的修行人眼里,都是梦寐以求的宝贝,能够助益自身精气,能够助得修成真气。 但是对于上人而言,便不算多么珍贵了。 至于对真人而言,更是寻常。 这老虎八百年道行,早非寻常真人可比。 “但对我来说,也是惊喜了。” 苏庭这般想着,还发现旁边堆着一座小山般的物事。 那些都是衣服,有道衣,有僧衣,有长衫,有儒袍,各种样式,全数堆叠在一起,积累成山,而最下方的那些,早已腐坏掉了。 苏庭知道,这些衣服的主人,怕是都已入了那头妖虎的腹中。 那些修行人,多已修行有成,登堂入室,有施展法术的本事,在坎凌之中,即便不是如松老那般名声响亮,也必然是地位高远。 这些衣服,材质也都不凡,都要比苏庭跟表姐买的衣服,来得上等。 可惜人都进了老虎腹中,而这些衣服,也腐坏了。 不过,这衣服就算不腐坏,可其主人已死,也难免晦气。 在人世间,人死之后,遗留衣物,大多是抛掉的,少有后人继承穿上。 “要是有什么法器级别的法衣,我也就凑合着换身衣服了。” 苏庭不禁叹了一声,看向那些柜子,里头除了他认得的药材,也有些不认得的,还有一些不知名的物事,例如骨头牙齿等等,还须鉴定。 但毕竟是被这妖虎收藏起来的,尽管这妖虎穷得可怕,但想来被它收藏起来的,也不会过于差劲。 “要是早几个月,我修行之初,能有这么些药材,日子可就滋润得很了。” 苏庭打了个包袱,将妖虎这满柜子的收藏,尽数收取起来,然后背到了身后。 为了稳妥,避免遗漏,苏庭绕着这里,细细探查一周,但没有找到什么隐秘的布置,例如什么暗格之类的。 对此,苏庭略感遗憾,但想来也是,那毕竟是一头老虎,不是老狐狸,它生活作风是否检点暂且不论,但粗犷一些,也是正常,总不能指望它跟苏家老家主那老狐狸一样。 “走了。” 苏庭说道:“风珠到手,总可以带我走了罢?” 小精灵看了他一眼,道:“等会儿,我已经能用这风珠了。” 说着,小精灵抱住风珠,扇动薄翅,飞了起来。 紧接着,她将风珠放在身前,顿时升起一股风,托着这明珠,悬停空中。 小精灵嘻嘻一笑,坐在了风珠上面。 风珠带着她,在空中盘旋转动,却是省了她扇动双翅。 苏庭眉宇一挑。 这小精灵本就会飞,还来个风珠当座驾不成? 在这一瞬间,苏庭严重怀疑,小精灵之所以对风珠如此在意,就是为了能够坐在风珠上,省了自己扇动双翅。 “这个懒货。” 苏庭哼了声,道:“赶紧带我出去了。” 小精灵坐在风珠上,托着小脸蛋儿,十分悠闲,轻轻一动,顿时有风吹来,吹着风珠近前。 小精灵凑近前来,道:“你得发誓,出去了不能害我,更不能抢我风珠。” 苏庭闻言,顿时大怒,道:“你居然不信我?咱们好歹结伴同行,走了一路,刚才更是并肩作战,结下了深厚友谊,你居然让我立誓,你这样岂不是伤了我的心?” 小精灵哼了声,道:“臭不要脸的,一路上你老是欺负我,而且咱们哪里并肩作战了,你一个照面就把人杀了,我还没来得及帮你呢……少说废话,你得让我放心,答应就是,不答应咱们俩就在这里定居好了。” 苏庭顿时摇头,道:“胡说什么?这怎么妥当?咱们这孤男寡女的,虽然你太小了些,但要苏某人跟你长住于此,你让苏某人这一身名节清白何在?” 小精灵伸出小手指儿,在小脸蛋上划了两下,做个鬼脸,道:“臭不要脸!” “过来!” 苏庭忽然伸手,就要把她抓过来,倒提着弹屁股蛋儿。 然而风珠之上,吹起一阵风,便让小精灵飘开了。 这一股风来得迅疾,却要比小精灵自己飞舞时,来得更快些。 “过来!” “不要!” “你这小玩意儿……” 苏庭正要往前走,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小精灵也察觉到了动静,于是停了下来。 一大一小,两个家伙对视了一眼,俱有些许凝重。 因为,就在外头,传来了声音。 有人来了! 不止一人! 百六一章 被那老货坑了? 丹炉房中。 两个中年人,身在此处,面色大变。 他们看见了残壁下掩埋的两人。 他们也看见了已经打开的丹炉。 “糟了,龙虎玄丹被取走了!” “这两位凝法的修行人,居然也被诛杀于此?” “那少年取了丹药,便即逃了?” “不应该的,咱们来得够快,他应该没有出这宫殿之外。” “速速寻他踪迹!他多半就藏匿在周边!” “要当心,既然他能在两个三重天修士的手中,夺得龙虎玄丹,必有过人之处。” …… 妖虎闭关之处。 苏庭隐约听见了外头的声音,心中总觉有几分古怪。 小精灵坐在风珠上,听着外边的声音,神色微变,轻轻咬着唇,露出忧色。 “听声音大约只有两人,从他们提及凝法二字的语气来看,并非多么敬畏,视之平淡,多半也是这个境界的。”苏庭皱眉道。 “看一下就知道了。”小精灵想了想,这般说道。 “看一下?”苏庭略有愕然。 “这是妖虎洞府的闭关之所,能够监察洞府之外,也能监察洞府之内。”小精灵说道:“平常妖虎在时,哪怕它在修行当中,没有分神出来,感应各方,但咱们临近它洞府,这里也有会显化……我记得那图上有记载,显化的地方,在你身后。” “这里?” 苏庭转头看去,只见一面墙壁,问道:“这要怎么来?” 小精灵说道:“从你的位置,直走过去,从地面数上来,第十一块砖,用尽全力,附上真气,一掌打上去,然后往左,横移三尺,用真气打进去,接着朝右边移九尺,再用真气打进去……” 随着小精灵一番指点,苏庭真气不断点入其中,只觉得这面墙壁,都仿佛活了过来。 苏庭不禁讶异道:“还有这种变化?” 小精灵说道:“这是坎凌无生禅寺的禅师,给妖虎献上的手段,用以完善这洞府布置,试图让妖虎饶他一回,但后来还是被妖虎吃了……其实这面墙壁,不难动用,同时将法力打进去那几个位置,也就是了,但你毕竟不是那妖虎,修为还浅。所以咱们一步一步来。” “什么叫修为还浅?”苏庭认真严肃地道:“跟妖虎一样,同时将真气打进去,对苏某人来说,也不算难事,只是苏某人向来喜欢低调,不学那老虎而已。” 随着说话,他手上附着法力,用尽全力,将最后一个石砖,打上了真气。 轰地一声! 眼前的这面墙壁,竟然化作了一面镜子! 而镜子之中,赫然便是丹炉房之中的场景! “咦?” 苏庭觉得有趣,心内暗道:“这个世道的玄奇法术,跟前世的科技,却也有些类似相通的地方嘛。” 他才这般想着,小精灵忽然惊叫一声。 “苏庭,他们好像认定了咱们在洞府之内,正在四处搜寻!” “我听见了。” 苏庭看着面前墙壁中显现出来的场景,微微皱眉。 小精灵低声道:“现在怎么办?” 苏庭笑了声,道:“刚才怎么办,现在就怎么办?” 小精灵想起他之前在照面之间,诛杀血散人的场景,心中略微一定,但又想起一事,惴惴不安,道:“可之前那两个,是互相残杀,一个死了,一个伤了,但眼前这两个,可没有互相残杀。” 苏庭嘿了一声,道:“那也只是棘手一些罢了,至少也还有几分胜算,不完全处于劣势。” 眼前两个人,俱是中年人,显然都已是凝就法意,有三重天的本领。 两位凝法的修道人,虽说让苏庭有些凝重,但他心有底气,也并无什么惊慌失措。 毕竟,自身虽未曾凝法,但在斗法的本事上,不逊色于寻常三重天的修道人,加上一尊五行甲化生的力士,倒也不见得全然处于劣势,只是,要说必胜把握,倒也是夸大的。 “那么?”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道:“咱们杀出去?” “等会儿。” 苏庭皱着眉头,低声道:“他们的对话,好像有点儿古怪?” …… 丹炉房中。 两个中年修道人,都在四处搜索痕迹,但却又不敢离得太远。 毕竟先前残壁掩埋下的两具尸首,都是凝法的修为,不见得逊色于他们两人。 但那两位凝法之人,都已死了。 他们两人,也不敢托大,不敢相距太远,避免出现变故时,不能互相照应。 “怪了,那老前辈可没提起这里还有两个已然凝法的修行人。” “这老前辈是何等人物,连龙虎玄丹都无意争夺,岂会在意两个修行人?他适才见了咱们,也不过是随口提了一下罢了。” “适才老前辈说,这里头只是个二重天的少年……可我见这两位道友,死得蹊跷,那少年只怕不止二重天。” “放心,从痕迹来看,至少不会是上人!” “你说龙虎玄丹,落在这少年身上,不会被他吞服了罢?否则这少年如何诛杀了两人?” “如果吞服了,那么这少年,无论是在尝试突破境界,还是刚刚突破不久,动静都不会小,气息也难以收敛。但眼下没有半点痕迹,想来是隐匿起来了。” “若是他已经离开洞府了呢?我觉得咱们只在洞府内寻找,不大稳妥。” “不会,从老前辈告诉咱们,到咱们来了这里,前后相距时候不长,咱们既然没有碰上,洞府又没有出去的痕迹,他一定藏在里头,不敢冒头而已。” “一定要先尽快找到他,夺得龙虎玄丹,迟则生变。” “我先布个阵法。” “也好。” …… 妖虎闭关之所。 苏庭脸色变幻。 从这两人的交谈中,他听出了些古怪。 似乎有一个老人,告诉了他们,这妖虎洞府里头,有个二重天境界的少年,得到了龙虎玄丹,还没走出洞府。 这分明就是暗示他们两人,来妖虎洞府,堵住这少年,杀人夺宝。 而这个少年,明显就是苏庭。 至于那个“好心”告诉别人,又不贪龙虎玄丹的老前辈,无须多说,就是先前那个元丰山老者! “混账老鬼!” “这老头儿走了之后,竟然还坑我一把?” 苏庭惊怒交加,怒骂出声。 然而小精灵却道:“但也不对呀。” 苏庭恼怒道:“又怎么不对了?” 百六二章 两柄钝刀,何足挂齿?【一更!】 “先前那老人,他道行高深,不论是要夺龙虎玄丹,还是直接打死咱们,都轻而易举的。” 小精灵脸上满是迷惑,道:“他又不夺龙虎玄丹,也没有仗着高深道行杀你,就此离去,又为什么要借刀杀人?真要杀人,随手杀了,也就是了。” 苏庭捏了捏神刀,悠悠说道:“他不是说了么?我给他演示印记,有缘于他,而他这次不杀人,也不夺龙虎玄丹,就当作了断今日的这段缘分。” 小精灵当即恍然,道:“对了,你们修行人还讲缘分的,所以那老者才就此离去。只不过,缘分了断之后,他又看你不顺眼,就让别人来杀你!其实这也正常,毕竟我也觉得你不顺眼。” “废什么话?” 苏庭恼怒道:“杰出如我,自然是有嫉妒的,无须多说,但更重要的是,等那两个修道人杀了我之后,他们夺了龙虎玄丹,这老者若是折返回来,顺手再杀了这两人,夺走龙虎玄丹,不就没有了什么缘分的阻碍了?” 小精灵闻言,顿时明朗,道:“他考虑得很周全嘛。” 苏庭冷笑一声,没有开口。 小精灵坐在风珠上,稍显遗憾,道:“可惜当时想要讨价还价,没有直接跟他走,反而跟你留在这里,担惊受怕,待会儿还不知道会不会被人抓去吃掉。” 苏庭怒道:“我不知道你待会儿是不是会被人吃掉,但我知道,你要是再说话,我现在就吃了你。” 小精灵哼了一声,偏过头去。 苏庭看着墙壁上的两人,目光沉凝,道:“借刀杀人?这刀也不怎么锋利嘛?只怕是给我送来了磨刀石……” 小精灵转过目光来,道:“你真要跟他们打呀?他们好像更厉害?” 苏庭缓缓说道:“他们的修为,确实高我一筹,但斗法起来,道行高低只是代表己身底蕴深浅罢了,却不见得斗法本领的强弱。” “你要知道,红尘俗世之间,在打架的时候,蛮力大的,算是个优势,可却不见得,蛮力大的,就是稳赢了。” 他看着小精灵儿,道:“先前那血散人,虽然是半残之身,但不也在苏某人手中,一个照面,就此灭了么?” 小精灵想了想,确实是有道理。 “两个凝法的修道人?” 苏庭淡淡说道:“正面迎敌,我都不见得会输,何况敌明我暗,跟先前一样,也是个优势……” 他看向小精灵,指了指她,道:“我这就去解决掉他们两个,苏某人的本事,你学着点儿!” 小精灵点了点头,正色道:“我在这儿等你,助你旗开得胜。” 苏庭没有理会她,看向了墙壁之上,冷笑道:“借刀杀人?未足上人境,区区两个凝法修道人,不过两柄钝刀,在苏某人这等惊才绝艳之辈的眼中,何足挂齿?今天我让你刀断于此!” 他拍了拍衣衫,一手执神刀,一掌握五行甲,便要动身。 然而就在这时,墙壁景象之中,那两个中年人,面色齐变。 苏庭和小精灵面面相觑,略感不解。 就在苏庭准备动身时,他们便如此惊慌失措。 莫非是察知到了苏某人的杀意,从而心惊胆颤,大惊失色? …… “糟了。” 先前布置阵法的那个中年人,面色变了又变,脸色低沉,道:“我布置在殿前的阵法,又被破去了。” “柳氏五兄弟来了?”另一人惊道。 “不错。”阵师说道:“他们进殿了。” “这来得也太快了?眼下该怎么办?”那持剑中年人道:“柳氏五兄弟,俱都凝法,已成合击剑阵,联手之下,三重天之中,谁能抵得他们?咱们两人,怕是斗不过他们!” “我再布一座阵法,能够与他们周旋。”阵师说道:“龙虎玄丹毕竟不在咱们手中,暂时还可以商量……没见龙虎玄丹之前,他们应该不会太过于逼迫。” 顿了一下,阵师说道:“而且,殿中还有阵法,我是阵师,他们需要我。” 中年人也松了口气,道:“如此还好。” 阵师道:“事不宜迟,先布阵法,有个阵法阻隔,不至于让他们一个照面就想杀人,有了与他们说话的机会,也就是机会。” …… 妖虎闭关之所。 气氛凝滞。 苏庭沉默。 小精灵看了他一眼,道:“你要出去杀敌么?” 苏庭默然不语,一言不发。 小精灵说道:“我这就帮你出去?” 苏庭看了她一眼,哼了一声。 小精灵眼神中充满了崇拜,闪烁着亮光,说道:“你刚才说了,你可厉害了,区区两个凝法的修道人,都不放在眼里。虽然现在七个了,但你这么厉害,也应该是视若等闲的。” 苏庭恼怒道:“苏某人是在想要怎么让他们死得痛快些。” 他挥了挥手,看向那墙壁显化的场景,脸色变了又变。 他本身不过就只是二重天的道行。 尽管他法术玄奇,斗法起来,意识好,本事高,能敌三重天。 但加上五行甲这尊力士,也就相当于两个三重天的本事。 应付那两个家伙,稍微用计,敌明我暗,苏庭也自觉胜算极大。 但后头又来了五个,而且还是练就合击剑阵,这怎么斗? 这七人之力,只怕面对上人,都能抵挡一二罢? 苏庭虽然一向傲气,但也有自知之明,也非全是盲目自大,眼下差距太大,着实是危及性命了。 “全都怪你。” 苏庭怒道:“要是你少废话,咱们快些走了,也就是了,哪里被人堵在洞府里?” 小精灵瞪他一眼,哼道:“你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我拖延了一下,方才咱们出去,就正好碰上他们两个凝法的修道人了!” “而且,你就知道吹牛,也就只能靠偷袭,光明正大跟人家打,还不见得能打得赢。” “再者说了,就算真让你打赢了,打成个筋疲力尽,可后头还来了五个,你怎么打?” “结果咱们辛辛苦苦,宝贝还全给他们了,白白给人家捡了便宜不说,最后还性命难保。” “我救了你性命,你还不知好歹,还不快来谢我?” 小精灵气鼓鼓地道:“现在你想想办法,该怎么办?” 苏庭微微皱眉,沉声道:“能怎么办?大敌当前,又打不过,就先藏在这里头。这里还算隐秘,加上苏某人一向运道极好,想来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 话音才落,便听一个惊喜的声音,从墙壁显化的景象中,传了出来。 “找到了!” 阵师说道:“我寻到了那少年的踪迹!” 空气中安静了一下。 气氛僵滞了片刻。 “这就是你的运道极好?” 小精灵看了过来,怒道:“你个乌鸦嘴!” 苏庭张了张口,一时无言以对。 果然口号不能立。 “现在怎么办?” 小精灵害怕道:“咱们不会要死了罢?” 百六三章 柳氏五剑【二更!求订阅!】 就在这两人寻得苏庭的踪迹之时。 阵师面色骤变,露出骇然之色。 前方陡生光芒,锐利无匹! 只见五道剑光,挥洒而至。 轰地一声! 阵师匆忙布下的阵法,陡然破碎! 柳氏五剑到了! …… 妖虎闭关之所。 见着墙上场景,苏庭顿时露出喜色。 来的五人,岁数相仿,俱都三十来许,全都一身青衣,背负一剑。 乍一看去,五人似乎极为相似,但细看之下,他们面貌并不相同,差异不小,但只是气质相近,凌厉森冷,倒像是一母同胞的五兄弟。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苏庭嘿了一声,道:“苏某人说了,我一向运道极好!你看他们,接下这一番争斗,互相残杀,斗过之后,留下三两个残血半废的,看苏某人怎么去收拾他们!” 小精灵冷笑了声,指着前头,道:“运道极好?你看他们像是要打生打死的模样?” 苏庭僵了一下,看向了那边。 两方正在僵持。 但却没有即刻动手。 剑拔弩张的气氛,在那阵师开口之后,便消散了几分。 两方正在谈话,似在商量,隐约是要讲和? 小精灵看了他一眼。 苏庭神色肃然。 “蛇鼠一窝!” 他心头愤愤骂道。 …… “见过五位道友。” 阵师施了一礼。 五人神色冷漠,锐气逼人。 当头一人,站了出来,道:“龙虎玄丹何在?” 阵师低声道:“这位道兄,该是剑首?” 那人点头道:“我师兄弟五人中,我痴长两岁,暂作剑首。” 阵师施了一礼,道:“失礼了。” 顿了一下,阵师说道:“我来之前,龙虎玄丹已被人取走了。” 言语落下,顿时气氛一凝。 剑意森冷,杀机凛冽。 柳氏五剑,俱都跃跃欲动。 “少说废话!” 剑首沉声道:“丹炉已开,墙下又埋了二人,眼下只你们两人在此,又有闲暇布阵,即便龙虎玄丹不在你们身上,你们也该知晓去处。” 阵师还未说话,另一中年人已是应道:“我二人来时,玄丹已失,并不知晓。” 剑首沉声道:“那留你们也无用了。” 他往前迈了一步,剑刃往前,光华闪烁。 身后四人,随之而上。 五剑气息相连,锐利无匹。 “我同门五人,虽然久居深山,闭关修行,但对于道友的名声,也早有耳闻,知你阵法造诣不凡。” 剑首说道:“先前几场阵法,着实太过浅薄,抵挡不住我们兄弟,眼下这座阵法,不知能阻拦我兄弟五人么?” 阵师二人,面色剧变。 “慢着……” 阵师开口说道:“柳氏五兄弟,声名显赫,我自认不如,但这龙虎玄丹,我们来时,确实不在。只不过,我能断定,得了龙虎玄丹的少年,就在这宫殿之中,不曾离去,只须细察一遍,必能查得少年踪迹,夺得龙虎玄丹……” 剑首闻言,眉宇一挑,道:“你知道得了龙虎玄丹的,是个少年?” 阵师低声道:“本门有位长辈,乃是阳神真人,适才经过此地,指点了我一番。” 他这般说完,抬头看去,却见柳氏五兄弟,全都露出了讥讽之色。 “长辈?” 剑首冷笑道:“巧了,我也遇上个长辈,也跟我说,这宫殿里,有一枚龙虎玄丹,而得了龙虎玄丹的,是个二重天的少年。” 阵师闻言,面色变了一变。 他将那老者,说成是自家长辈,便是想要扯一下大旗,作一番庇护,让柳氏五兄弟心生忌惮,不敢对他下手。 但未有想到,那老者却不仅是对他一人所说。 原以为这老者对他另眼相看,赐他一场机缘。 但这老者竟然也对柳氏五兄弟说过了? …… 妖虎洞府之中。 苏庭脸色变了又变。 那个老家伙给他准备的刀,不止两把,而是七把? 后头不知还有没有,但这七把刀,已是足以危及性命了。 “你果然招人恨。” 小精灵哀怨道:“现在怎么办哦?我要跟你一起死了么?早知道就拜在那老头儿门下了……” 苏庭看了她一眼,安慰道:“放心,咱们不会一起死的,他们多半要拿你炼丹,或者直接活吞了,你肯定死得晚,而且死得惨。” 小精灵怒道:“还不是你害的?” 苏庭没有理会,只是看向了那墙上的景象。 这七人之间,似乎有了合作的迹象? …… 这里气息沉凝。 柳氏剑首道:“既然那少年就在宫殿之中,也未逃远,便是瓮中之鳖了。” 阵师低声道:“剑首所言极是,不如咱们合作,一起寻得那少年,将之诛杀,取得龙虎玄丹,再作分配?” “分配?” 柳氏剑首冷笑道:“你倒是想得好,只是你凭什么与我五兄弟合作,又凭什么在我五兄弟手中,分得一杯羹?” 他话音才落,身后四人之中,也有一人开口,说道:“大哥所言极是,将他二人杀了,龙虎玄丹也是咱们的,还能封锁了这消息,免得龙虎玄丹一事,惹出什么大人物,查到咱们身上。” “二哥所言极是。” “三哥所言极是。” “四哥所言极是。” “……” 这柳氏五兄弟,那长兄为首,余下几人,精于修行,却少言寡语,极少与人接触,显得十分木讷。 阵师二人,没有取笑的意思,只是满目凝重。 适才那中年人,面色变了又变,心中满是悔意,他来之前,早知这龙虎玄丹的争夺必是十分危险,也早知柳氏五剑临近必将十分危急。然而,龙虎玄丹这等至宝,终究让人忍不住冒险一搏。 可现在看来,这冒险一搏,最终陷入了绝境。 他二人本事虽高,但却有自知之明,斗不过柳氏五兄弟。 “看来,龙虎玄丹要落在柳氏五兄弟手中了。” 阵师叹了一声,躬身道:“我不再争夺,只祝五位,得取玄丹,平步青云。” 柳氏剑首冷笑道:“你不争夺,我便不杀你么?” 阵师低沉道:“你也知道,龙虎玄丹,动静不小,而如今你还未得手,迟必生变……你要在我二人身上,费尽气力不成?” 柳氏剑首抬剑前指,缓缓道:“也不见得费力。” 阵师面色变了又变,才道:“我二人本领虽然不如你五兄弟,但真要斗起来,你五兄弟也必然不能完好无损,在这个时候,我已不争夺,你们还要节外生枝不成?” 柳氏剑首叹了一声,剑气迸射。 阵法颤动,几乎裂开! 阵师面色大变。 柳氏剑首叹道:“龙虎玄丹是至宝,有时候宝物也代表着灾劫,只能杀了你们,才能当真安心。” 他一剑落下! 身后四人,剑刃齐出! 阵法陡然破碎! 百六四章 喊一句必死无疑,看看能不能活命?【三更!】 “且慢!” 柳氏五剑正要诛杀他二人时,阵师陡然开口,喝道:“那少年就在宫殿之中,气息全无,必然藏于阵中……前头血散人破了阵法,但其余阵法,却没有破去。” 他声音传开! 柳氏剑首剑势一顿! 这师兄弟五人,剑势成阵,几近一体。 剑首停顿,余下四剑,自然也都停下。 见状,那阵师顿时松了口气,微微施礼,道:“这妖虎道行高深莫测,尽管这洞府不是它本身建造,而是它擒拿诸多修道人来逼迫建造,可比起它一身修为,或许要显得简陋了些。” 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道:“然而,对于我等而言,这仍然是一座极为不凡,不可轻视的洞府,人说龙潭虎穴,亦不过如此。” 柳氏剑首沉吟道:“你有何话说?” 阵师说道:“血散人用二重天修道人的性命,用以破阵,但一路破阵,仅仅到了丹炉房,可是洞府中其他阵法,依然完好无损。眼下,那少年显然是藏身洞府中的阵法之内,五位想要寻得他的踪迹,并破开阵法,擒拿这少年,便须得一位精通阵法造诣之人!” 柳氏剑首沉吟不语。 然而排行第二的那位,则是出声道:“我师兄弟五人,结剑成阵,什么法阵,仍是一剑破除,何须用你?” 阵师受他轻视,却不敢有半点不满,只低声解释道:“我己身道行所限,造诣有限,故而布置阵法,威能不足,五位剑术高深,破我阵法,自然轻而易举。然而,这洞府之中的阵法,却不是这般容易破的……” 说到这里,阵师抬头看了一眼,柳氏剑首露出思索之色。 阵师心中一喜,又道:“洞府中的阵法,出自于当年坎凌的诸位上人,妖虎擒来的这些高人之中,既有道门之人,有佛门之人,也有散学修士,阵法源流杂乱,不易破解……仅凭蛮力破阵,便是上人,都不易破解。” 柳氏剑首说道:“你能破解?” 阵师点头道:“我自幼所学,乃是风水,年少时得遇仙道,又精研阵法,至今数十年造诣,不敢说能破尽世间阵法,但这洞府中的几座阵法,未必不能寻得破解的痕迹。” 柳氏剑首点头道:“如此说来,是该留你一命。” 阵师顿时大喜,道:“多谢剑首仁慈,留我二人性命。” 另外那中年人,也露出喜色,忙是施礼,道:“多谢剑首饶命。” 他一礼落下,抬起头来,蓦然瞳孔一缩! 因为眼睛所见,是五道剑光! 剑光临近,占据了视线所见! 然后,他便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过瞬息光景! 这一位凝就法意的三重天修道人,便当场殒命,血洒四方。 而柳氏五兄弟,齐齐收剑! 尽管是趁那中年人松懈之时,疏于防备,但能够在一息之间,诛杀一位凝法之人,足见这柳氏五剑,名不虚传! “你……” 阵师又惊又怒,道:“你不是答应饶我二人性命么?何以还要杀我这好友?” 柳氏剑首收剑而立,淡淡道:“精通阵法,留你有用,可留他又有何用?先前我只答应留你,可不曾答应留他。” 阵师脸色铁青,变幻不定,有心反抗,却又颓然。 柳氏剑首平静道:“我们兄弟,一言九鼎,答应了留你性命,就留你性命。在其他人到来之前,你替我们寻得那少年,夺得龙虎玄丹,只要你再立誓,不能外传,我们便放你走!” 阵师脸色变幻,思绪犹疑。 若在之前,早知如此,他或许便与那老友,拼死一搏。 但如今老友已去,他孤身一人,在柳氏五剑面前,完全不是对手。 与其就此丢了性命,不若应了下来,日后兴许还有报仇的机会。 他看了那中年人一眼,只觉那老友死不瞑目,心中一叹,道声抱歉,看向了柳氏剑首。 “好!” …… 妖虎闭关之所。 “果然互相残杀了。” 苏庭看了小精灵一眼,道:“虽说不如苏某此前所想,两方死拼,留下三两个残血,但我说的互相残杀,总是没错的,你看,这不就死了一个,少了一个对手?” 说着,苏庭语重心长,道:“小家伙,你终究没有在红尘俗世里走过一遭,看不清人性险恶。” 小精灵冷笑了声,道:“可他们不也还是合作了?不就是死了一个么?七个对手,跟六个对手,现在有区别么?你不也还是斗不过人家?” 苏庭脸色不甚好看,狠狠一拂袖。 小精灵看了那墙壁上显化的场景一眼,惊道:“你还不快些想办法?他们已经开始沿着阵法,探查这洞府了!” 苏庭回身看了一眼,面色微变。 “怎么办呀?”小精灵急道。 “你不要太过担忧。”苏庭勉强镇定,安慰道:“咱们留下的踪迹不甚明显,他们只发现了丹炉房中留下的踪迹,余下的迹象,却未必发现得了。而且,这妖虎洞府,确实不小,他们漫无目的,逐个排查,想要查到这里,兴许还没有耐性,就自己先撤了……咱们忍忍,忍过了这一趟,等他们走了。” 他既是劝慰这小精灵,也是劝慰自己。 然而话音才落,小精灵又惊叫起来。 “你看……他们直奔这边过来了!” “没事没事,他们大约只是根据修道人宫殿的建造样式,猜出这里是妖虎闭关的居所,却未必能够知晓咱们就在里头。” “真的么?” “真的。”苏庭认真说道:“咱们沉默是金,不出声,没动静,他们也就觉得里边没人了。” 然而他声音还未落下,外头就传来了声音。 “那少年,我知道你就在里头!” 阵师喊道:“我追索你踪迹而来,绝无差错,你不要以为不作回应,我们便会放弃。” 声音传开,传入了这居所当中。 小精灵哭丧着脸,看着苏庭。 苏庭脸色变化,十分难看。 “该怎么办呀?” “没事没事,这阵法厉害得很,咱们进来都耗费了好长时候,他们不得其法,一定是进不来的。” “可那人不是精通阵法么?” “自吹自擂而已,这阵法是上人级别的,他区区三重天道行,一定破不了的。” …… 与此同时。 阵法之外。 “你能破阵否?”柳氏剑首沉声道。 “此阵能破!”阵师答道。 …… 你能破阵否? 此阵能破! 一问一答,声音经过墙壁上显化的场景,传了出来。 苏庭彻底沉默下来,不再开口。 小精灵哀声道:“你这嘴也太灵了些,我忽然有个想法,我认为这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苏庭黑着脸,随口问道:“什么办法?” 小精灵道:“不如你喊一句,今天必死无疑,看看咱们能不能活命罢?” 百六五章 小精灵:请去送死,明天烧纸!【四更!】 妖虎居所之内。 危机临近! 尽管有阵法阻隔,但外头却还有一个精通阵法之人,正要尝试破阵。 柳氏五剑,加上另外这位阵法高人,俱都是三重天的道行,他们道行精深,本领不凡,在人世之间,已是能与武道大宗师正面争斗的修道人了。 放在凡尘俗世之间,落在凡夫俗子眼里,似是这样的道行,拥有这样的本事,便已是神仙之流。 “现在咱们就等死么?” 小精灵哭丧着小脸儿,道:“我为了个风珠,把命丢了,风珠还不能陪葬,还会被人抢了,这太亏本了吧……早知道跟着那老头儿走,也免得跟你一起死在这儿。” 苏庭恼怒道:“说什么也晚了,谁知道那老头儿满肚子坏水,居然这么害我?” 要不是那老者提点了这几位,那么外头这几位,见龙虎玄丹被夺,或许便失望而去了,即便没有即刻离去,还在洞府中搜寻,却也不会如眼前这般坚定执着。 可偏偏老者提点了他们,告诉他们,取得龙虎玄丹的少年,还在妖虎洞府。 所以他们认定自己没来得及走出妖虎洞府,有了这种想法,才会如此仔细排查,想要破解阵法,找出苏庭,得到龙虎玄丹。 若不是那老者,处境绝不会如此艰难! “那现在怎么办?要不然……”小精灵眼睛一亮,道:“不然破财消灾?你把龙虎玄丹送出去了?” “你送龙虎玄丹出去,也得人家愿意留你性命才行。刚才你也看见那个被五剑穿得通透的中年人了,人家还没有龙虎玄丹呢,都死得这么惨了。” 苏庭冷哼道:“你觉得你送出龙虎玄丹,就能活命?” “那怎么办?”小精灵悻悻道:“他们要是当真打进来,这六个家伙,你打得过么?” “他们道行全都高我一筹,并且是六个联手,我现在还打不过……”苏庭顿了一顿,缓缓说道:“只是,待会儿可就未必。” “你倒有底气?”小精灵讶然道。 “自然是有。”苏庭沉声道:“我以二重天道行,堪敌三重天本领。眼下,若是凝就法意,成就三重天境界,底蕴深沉,本领必然高涨……即便苏某人再谦虚保守一些,初破此境,还不能尽杀他们这些相等级数之人,但要论自保,绰绰有余。” “可他们很快就来了,你能在这点空隙中修行有成?”小精灵充满了惊讶之色。 “早跟你说过了,苏某人惊才绝艳。” “什么时候了还吹牛?还不认真严肃些?” “我自然是认真严肃的。” 苏庭正色道:“天赋绝顶是真的,但我还有助力。” 言语落下,他伸手入怀,掏出玉瓶。 一瞬之间,他看着玉瓶,目光闪烁不定。 本想把龙虎玄丹,留着回去,驱使丹气,给表姐改善体质,最后才吞服玄丹,借以突破。 未有想到,如今便要用上了? “我最讨厌被人逼迫了!” 苏庭咬牙切齿道:“待我突破之后,这六个混账,全吊起来鞭尸!” …… 妖虎居所之外。 阵法阻隔,让六人为之止步。 “你有多少把握能破此阵?”柳氏剑首问道。 “五个时辰之内,可以破阵。”阵师低声道。 “太久!”柳氏剑首沉声道:“坎凌之内的修道人,虽说几乎是死绝了,但坎凌之外,还有人来,我们算是一批,但后头肯定还有人来……甚至会有上人乃至于真人到此,我们耽搁不了这么久。” “这阵法是上人级数的,就算真有修成阴神的上人来此,若那上人没有精通阵法,只凭上人法力强行破阵,他破阵花费的时候,也不会低于六个时辰。”阵师咬着牙道。 “五六个时辰,还不如我们兄弟五人,强攻一场,将之打破!”柳氏二师兄说道:“先前你的阵法,不也是一瞬便破了?” “道兄稍安勿躁。”阵师被他一番嘲讽,心生怒意,却不敢发作,只说道:“先前我曾说过,上人强行破阵,都要耗时耗力,你们五兄弟联手结阵,哪怕能比上人,却也难以一时破开阵法,未必比我破阵来得快,而且,强行破阵,其中要耗费的气力,必然不小。” “你说得是。”柳氏剑首沉吟说道:“在这里,不能消耗太大,否则被人捡了便宜……但我们等不了五个时辰,时候太长,必然生变。我们五人,不怕三重天之内的任何修道人,但却怕上人前来。” “我尽力些……” “最快能有多久?” “三个时辰。” “还是太久。” “我最快便能做到这个程度,而五位破阵,就算以上人本事而言,也要有六个时辰往上。” “好,我给你三个时辰!” …… 阵中。 “三个时辰!” 小精灵忧虑道:“你能在三个时辰之内,突破当前境界,凝就法意么?我可听说修行人,一个闭关,就是百八十年,少了也要三五十年,你就算境界低了,也须十天半月罢?” 苏庭挥手道:“不妨事,跟你说了,苏某人惊才绝艳,加上这丹药,不成问题。” 他看向阵法外边,眼神略有恍惚,心头稍有忌惮。 六个时辰往上,被阵师变成了三个时辰! 这混账玩意儿! 这阵师回头来,一定要鞭尸两次! “你究竟有多少把握哦?” “没多少。” “没多少是多少?” “我为人一向谦逊,凡事不敢说得太慢,不能有十足把握,大约有九成八。” “这么少啊?”小精灵眼睛微亮,道:“我还有个法子。” “什么法子?” “他们要的是龙虎玄丹,要杀的也肯定是你。”小精灵看着苏庭,认真说道:“不如你带着龙虎玄丹,出去认罪,让他们杀了你……他们达成了目的,多半就忽略我了,这样我就能活下来。” “你……”苏庭脸黑成炭,一言不发。 “考虑什么?”小精灵只当他在犹豫,不禁又道:“咱们一路走来,情谊深厚,你就牺牲一些,换我一命,保我不死嘛。你今天救了我,我明天就给你烧纸,还有,以后我要是真正成神了,我铁定是要给你报仇的……” “放屁!”苏庭怒道:“咱们情谊深厚,我拉你一起上路。” —— ps:求订阅!求月票!严肃的六月回头就让那小精灵卖萌打滚! 百六六章 葫芦再现!【五更!求订阅!求月票!】 三个时辰! 时候紧迫! 正如小精灵所言,道行高深的修行人,兴许一个闭关,就是百八十年,哪怕少了些的,也要三五十年。 尽管苏庭还只在三重天之内,但凝就法意,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少说也须三五年的积累。 苏庭身怀两大传承,修行至今未足一年,便已胜过了松老一生积累。 但尽管如此,他自忖要凝就法意,却也须再过一段时间的积累,哪怕努力艰苦奋斗,再匆忙一些,再勉强一些,也须得十天半月以上。 可眼下有着龙虎玄丹,这便是底气! 这是能够助人成仙得道的至宝! 药效虽失许多,但助他在三重天之内,再踏破一层境界,绝非难事。 只是,把这龙虎玄丹,用来踏破这一层境界,余下药效,必然浪费不少。 “也不知能不能让我直接成就上人?” 苏庭这般想着。 而在此时,小精灵已经远远躲到角落之处。 因为苏庭这场修行,至关重要,并非日常运转功法的修炼,而是踏破境界的紧要关隘,一旦出错,后果不堪设想。 他不能受到打扰,也不容许有失。 “外头那六个家伙,想要破阵进来,最快需要三个时辰,而我这次修行,究竟多久,其实我并不知道。但是三个时辰之内,我若是没有自行醒来,你万万不能打扰我……”苏庭神色肃然,少见的认真,正色道:“切记,无论外边那六个天杀的混账有什么动静,有什么动作,你都不能一惊一乍,惊扰我的修行。” “好的,你安心修行,我用风珠给你护法。” “还有,要是三个时辰到了,他们破阵进来了,甚至是提早瓦解了阵法,在三个时辰内进来,那么你就……” “你大可放心,我明白的,到时就算是拼着让你走火入魔,也要把你喊醒。” “放屁!” 苏庭怒道:“那就尽你护法的职责,去给我挡住他们,死而后已,事后我给你报仇。” “可我打不过他们,最多拦他们一个呼吸。”小精灵顿时哭丧着脸,满是颓丧。 “你用尽性命,拖住他们一个呼吸,这便是为我增添一息的寿命,或许就是我突破的契机。”苏庭认真道。 …… 苏庭彻底闭了五感。 他盘膝而坐,闭目修行。 神刀护在身周,五行甲放在身后。 盛装龙虎玄丹的玉瓶,就放在眼前。 此时此刻,全部心神,沉入体内。 尽管苏庭一向自吹自擂,但不可否认,他的天赋,着实极高,再有这雷部真传的功法,修行起来,也当真是一日千里。 他修行虽然时日不长,但许多修道人勤学苦练一生,也都还没他这等道行。 尽管突破二重天,至今也不算久,但积累多日,实则也早在为凝就法意,作出准备。 原本,他如今要踏破三重天,底蕴积累,是还不足的,但龙虎玄丹当前,便是一大助益了。 苏庭心神沉入丹田,只觉一瞬之间,光芒万丈! 丹田之中,但见一团光芒,通体蓝白,炽烈无比,时而闷声滚荡,响彻十方。 这团雷光,正是苏庭一身道行凝结所在,乃是雷部真传中二重天境界的根基。 如今这团雷光,已非初成之时,几乎拳头大小,浑厚沉凝。 “起!” 随着苏庭心念一动,雷光迸射出万千光芒,沿着经脉,游走全身,经四肢百骸,过奇经八脉,透入内脏,渗入骨髓,融入血肉,散出皮外。 轰地一声! 只见盘膝而坐的苏庭,浑身绽放光芒,蓝白两色,耀人眼目,且气息炽烈。 一瞬之间,这妖虎居所之内,仿佛都化作烘炉。 小精灵几乎惊叫出来,但捂住小口,不敢交出声来,只是拍了拍屁股下的风珠,卷起一阵风儿,将自己裹住,吹散身周的炽烈炎热之意。 但尽管有所缓解,可过了片刻,仿佛连这风儿,都变得炽烈。 这热风反而使人更为难受。 “哪有人修炼是这种动静的?” 小精灵暗骂道:“就连那炼丹的道人,修炼之时,都没有这么惊天动地的。” 她悄然看去,却看见苏庭身影模糊。 那里光芒灿烂,耀眼炫目,只隐约看见一个盘膝坐着的身影,已不清晰。 …… 约有一个时辰过去。 雷光运行大周天,已至功行圆满。 此时此刻,苏庭精气神饱满,体内真气,已经充盈满溢,便是身躯体魄,也尽消疲乏,充满气力。 他的状态,已经升到了顶点。 他蓦然睁眼,眼中雷光闪烁。 此为虚室生电,乃是道行登堂入室的本领。 在前生之时,他解读古籍,不止一次看见过这个字眼,但凡修成这般本领的,都被列为神仙中人。 如今在凡尘俗世中,苏庭也是神仙中人。 “是时候了!” 苏庭目光落下,看着那个布满了拘禁符文的玉瓶。 此时功行圆满,已经到了顶峰,可以尝试踏破三重天,但他积累不足,虽有尝试突破的资格,但十有八九,是要失败的。 一旦修行差错,必将后患无穷。 所以,他虽早有资格,但却不敢妄动。 今日若无这龙虎玄丹为助力,他想要突破,必然也要深思熟虑,但龙虎玄丹,足以消去一切隐忧。 他伸手一握,将玉瓶握在手中,便要将瓶塞打开。 然而就在这时,心头陡然一悸。 他僵了一下,神色一滞。 而在脑海之中,一声惊雷,蓦然炸响! 刹那之间,苏庭意识朦胧,浑浑噩噩,没有了清晰的思绪。 …… 恍恍惚惚。 朦朦胧胧。 这里无天无地,茫茫无尽,仿佛云雾无穷。 这里似是天地未开,混沌未明之时。 这里是苏庭的识海之中,在道家中,称为天庭,也为琼室,也称祖窍,也称泥丸宫,又有昆仑,天谷等等称呼,各脉修行不同,称呼亦是不同。而在佛家之中,也有须弥山之称。 这里是苏庭魂魄安定之处! 这里也是陆压传承所居之处! “怎么回事?” 苏庭惊道:“怎么又来了?” 他心中莫名有种悸动! 这种悸动,此前只有一次! 便是有上人阴神降临识海之时! 而除此之外,从来不曾出现过。 无论是眼前数位凝法修道人,大敌当前,甚至是当时遇上那个元丰山老者,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悸动。 没有这样的悸动,不见得没有危险! 但是有了这样的悸动,则代表……大凶大险! “怎么回事?” “莫非又有道行高深之辈,要降临我的识海?” “不对……我如今道行今非昔比,上人阴神降临也不足挂齿,真人阳神入内,也可不惧,可这次的危险,似乎比上次要凶厉得多,莫非此次来的是神仙元神?” 苏庭心中忽然有着惶然之感。 然而就在这时,那朦胧云雾中,雷声响动,火光弥漫。 有朦胧如轻纱的白光为之泛起。 旋即一个红色葫芦,从白光中,迸射出来。 这是陆压传承,以葫芦的方式,呈现出来,存于他识海当中! 如今这葫芦又来了! 苏庭目光一凝! 嘭! 葫芦砸在了额头! 苏庭僵了半晌。 葫芦贴在他额头。 他伸手把葫芦取了下来,眼神中变幻不定。 “这次葫芦再现,竟是起自于龙虎玄丹?” 百六七章 斩龙! 茫茫云海,朦胧虚雾。 苏庭立身于此,手执葫芦,神色变化。 “初次引动葫芦的,是神庙雷符入体。” “二次引动葫芦的,是上人阴神入体。” “而这次引动葫芦的,却是龙虎玄丹?” 苏庭握着葫芦,目光四下扫过,暗道:“可是前两次,乃是外力入体,而这一次,我还未服下龙虎玄丹,这丹药尚未入体,何以会有这般惊动?” 才这般想着,他忽然又想起一事。 “难不成我之前徒手去丹炉里捞出龙虎玄丹时,已有丹气渗入我体内?” “按道理说,也不该如此的!” “难不成这龙虎玄丹,有什么问题?” 苏庭心中念头急转,不禁想起了那炼丹的道人。 正仙道的葛正轩,费尽千辛万苦,擒来龙虎,炼就玄丹,为何在最终关头,竟是弃药而去? 龙虎玄丹,如此不凡,那老者当真便为了断去缘分,而给他苏某人留下这场机缘么? 可这龙虎玄丹,能有什么问题? “按道理说,这种丹药,不至于出现所谓‘虚不受补’的现象。” “服下龙虎玄丹,至多便是我没能汲取的药效,溢散出去,而不会让我无法承受,撑得爆体而亡。” “但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却在示警?” “怎么回事?” 苏庭心中念头转动。 然而就在这时,陡然两道声响,在这茫茫云雾当中,骤然响起。 一声起于东方,是昂然龙吟! 一声起于西方,是暴烈虎啸! 龙虎之声,响彻十方! “这……” 苏庭面色骤变。 一瞬之间,龙吟虎啸,肆虐八方。 这方混沌天地,于顷刻之间,变得混乱不堪。 …… 阵外。 内中景象,这六人全然不知。 柳氏五剑,在此稳守,一是之前略有消耗,此刻稍作恢复,二是警戒四方,堤防变化。 毕竟龙虎异象,逐渐传开,必将引来各方修行人,不乏凝就法意的三重天之人,甚至极可能引来上人。 哪怕柳氏五剑,向来自傲,但能修行至这般地步,也非蠢货,却也不敢过于盲目自大。 而阵师则无比忙碌,观测阵法,仔细探查,试图寻出破绽……他一身真气,耗费不少,便是关于阵法的宝物,也使上了许多。 但此时此刻,仍无破阵迹象。 如今,已过了一个半时辰。 先前承诺的三个时辰,过了一半。 柳氏剑首仍然沉默不语。 然而柳氏二师兄,已是神色不善。 “近水楼台先得月,但若是在楼台上徘徊太久,优势也渐渐没了。” 柳氏二师兄道:“我们距离坎凌较近,故而机会甚大,但拖了一阵,远方修道人渐渐赶来,对手可是不少……说了三个时辰,便是三个时辰,若是你要拖延,等其他人前来搅局,可休怪我兄弟几人,剑下无情!” “我心中晓得。” 阵师微微咬牙,额上冷汗涔涔。 他心中知晓,柳氏五剑耐心有限,若是不能及时破阵,甚至是有修道人在他破阵期间,忽然来到了妖虎洞府,并且足以威胁到柳氏五剑,那么,柳氏五剑只怕第一时候,便先诛杀了他,了去他这一个威胁。 他深吸口气,心中愈发急切。 …… 阵中。 外头不知里边的情景。 然而里头却能知阵外的变化。 小精灵心中忧虑无比,暗道:“那个阵师眼下是拼了命要解开阵法,只怕真要三个时辰之内,能破阵而来,可苏庭……” 她朝着苏庭看去。 蓝白雷光,笼罩苏庭全身,使之身影模糊。 这场动静,算是十分惊人。 但究竟能否突破,却还两说。 …… 就在妖虎洞府,阵法内外的紧迫气氛中,白堪山却也并不平静。 这里来了许多修道人,分散至山中各方。 昔年妖虎在此,绝大多数修道人,未敢踏足,至于妖虎洞府,除了几位能够与妖虎结交的大人物之外,对于世间修道人而言,也着实堪称神秘。 但这山中的精怪小妖,倒是常年去妖虎洞府朝拜进贡。 而在今日,这些精怪小妖,便都逐个遭殃。 因为这山中来了许多修道人,听闻龙虎异象,前来寻找机缘,难免要抓些精怪小妖,前来问话。 这些修道人,都非坎凌之人,而是从外地赶来,来此争夺机缘。 胆敢入山者,几乎都是道行登堂入室,得以施法的人物,甚至不乏三重天的人物,已然凝就法意,令人仰望。 “师父,我们抓了只小怪,问清了妖虎洞府所在。”有一年轻人上前来报,观他模样,约三十出头,已有施法的本领。 在他面前,则是一个老道士,道骨仙风,气度沉凝,显然已在三重天,驻足多年。 “妖虎洞府?” 老道士问道:“位在何方?” 年轻人低声道:“前方三十里。” 老道士眼中闪过一缕激动,但面上不动声色,道:“即刻起行。” 年轻人点了点头,然而想起一事,迟疑道:“但是这山中修行人,倒也不少,咱们可要清了他们,免得出现意外,被人浑水摸鱼,得了宝贝?” 老道士哑然失笑,摇头道:“你啊你,还是年轻,尽管心性已是坚如磐石,也再无心慈手软,只是,经历得还少。” 年轻人躬身道:“烦请师父赐教。” 老道士说道:“山中修行人,不仅咱们一批,也不全然都在二重天,其实也还有些本领不低于为师的。先前也有凝法的修道人,试图联系众人,将二重天的修行人,尽数清掉,由我辈众人来夺……但真要清了,你们也都难活命。” 年轻人闻言,面色大变。 老道士挥手道:“因此为师已经拒绝了,而且不少三重天修行人都已拒绝……真要有谁抱着清场的念头,必将引起众怒,群起而攻之。” “这许多二重天的修道人,以及那些位三重天的凝法之辈。” “真要犯了众怒,别说清掉他人,只怕先清了自己。” “眼下的气氛,还算融洽。” “至少,不见龙虎玄丹,就不会有谁大开杀戒。” 说到这里,老道士的神色之间,充满了复杂。 “那若是见了龙虎玄丹呢?”年轻人不禁问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修道人则为机缘而拼搏。” 老道士沉声道:“那便是八方争夺,死伤无数了。” 年轻人面色凝重,道:“那咱们要先即刻动身,在其他人之前,先一步赶到妖虎洞府,取得玄丹,即刻逃离,莫要成为这八方争夺的源头,否则,必死无疑。” 老道士点头道:“正是此理。” …… 与此同时。 苏庭识海当中。 但见他手执葫芦,徐徐行走。 昂然一声龙吟! 陡然一条赤龙,从云雾之中,猛地扑了出来!但见它须发飘动,浑身赤红鳞甲,仿佛火云萦绕,凶威凛冽,苍茫威严。 “请宝贝现身!” 苏庭将葫芦一抛。 但见红色葫芦之上,蓦然升起一线白芒,三丈来高。 白芒之上,尊有一物,背生双翅,眉眼清晰,高约七寸五分。 这物事低头看来,眼中射出两道白光。 两道白光,射入赤龙额间鳞甲! 一瞬之间,这条赤色火龙,陡然僵住,神智失散,凶威尽消,呆滞当场。 “请宝贝现身!” 苏庭略微施礼。 于是白芒之上,那物事转了三转。 嘭地一声! 龙首断落! 百六八章 天意无穷! 茫茫识海,混沌无迹。 苏庭立身当空,手托葫芦,目光冷冽。 而在他东方处,赫然有一条赤色火龙,然而龙首已然断开,正逐渐消散。 就在西方处,还有一头斑斓凶虎,其虎头也已落下,身形同样是渐渐散作了虚幻的气息。 经过先前一场争斗,苏庭手执葫芦,化生斩仙飞刀,往东斩了一条龙,往西斩了一头虎。 此时这识海当中,才算逐渐平静下来。 “这龙虎玄丹,比我想象中,更要惊人。我不过伸手从丹炉中捞出这龙虎玄丹,沾染了几分气息,便被丹气渗透。” “而这丹气渗入识海当中,化作一龙一虎,竟然比那上人的阴神,更要强盛凶悍?” “若不是这传承是以斩仙飞刀的形式存在,怕就真是麻烦,除非我已修成阴神,坐镇于此,才能不受龙虎侵害。” 他手托葫芦,行走在这茫茫混沌之中,心中念头转动,猜测不休。 好在他识海之中,有陆压传承坐镇,故而万邪不侵。 而眼下,这一龙一虎,被他斩仙飞刀斩落,气息正在溢散,融入这方混沌天地之中。 “那一龙一虎,居然仅仅是一缕丹气?” “如此凶悍之意,还不是龙虎玄丹之本体?” 苏庭暗道:“就算是全盛之时的龙虎玄丹,怕也不应如此惊人罢?那个炼丹的葛正轩,究竟是为何,弃了这一枚惊天的丹药?” 但无论他怎么想,无论这龙虎玄丹,是否真有隐患,但至少在眼下的好处,则是没有虚假的。 龙虎丹气,融入他的识海之中,让他逐渐领悟。 这一番领悟,正在让他,逐渐踏破当前的境界。 因祸得福! …… 阵外。 除柳氏剑首在此,其余四人,都已持剑,往外去了。 因为就在先前不久,有人踏足了这妖虎洞府之中。 好在来人道行不算太高,不难应付。 仅是一个凝法的三重天老道,还有三个堪堪能够施法的二重天之人,不过短短片刻,就被柳氏几兄弟,诛杀在了殿中。 “已经有人来到这洞府了。” 柳氏剑首沉声道:“陆续有外地的修行人,踏足坎凌,来到白堪山,甚至到了这妖虎洞府所在。若在三重天之下,我兄弟五人,不放在眼中,但若有上人及时赶来,我五兄弟难以应付。” 他看向阵师,说道:“现在,两个时辰出头了。” 阵师神色焦急,道:“我正在探查,已有端倪了。” 柳氏剑首低沉道:“我也不怕与你明说,剩下一个时辰内,你打不破这阵法,我们便没有耐心陪你了……而且,你未必有一个时辰。” 阵师低声道:“我明白。” 在这一个时辰内,若是有威胁到柳氏五剑的高人前来,那么柳氏五兄弟,必先要除了自己,再去迎敌。 一来灭口,二来也少个对手。 …… 阵内。 苏庭依然盘膝而坐。 雷光依然溢散身外。 这里充斥着炽烈的热意,这里充斥着耀眼的光芒。 小精灵坐在风珠上,不断用风护住自己,时而看看苏庭,时而又看看那阵外的大敌。 等待的时候,总是十分漫长。 等死的时候,则是十分焦虑。 小精灵在枯燥而火热的等待中,显得极为焦虑,只觉得时候过得十分漫长……但想起三个时辰越来越近,“死期”也似乎越来越近,却又觉得时候过得太快,能再拖长些,才是更好。 …… 苏庭五感尽闭。 心神尽数沉在识海当中。 他在感悟法意! 真气凝成了法意,修行人便多数称为“法力”,尽管跟上人的法力,不可相比,但至少凝就法意之后,真气的威能,便再非往昔可比。 这个世间,有无数修行人,道家之中,无论是哪一家的源流,哪一家的修行之法,在三重天的境界里,都须得凝法! 这个凝法,即是法意! “五行?” 世间万物,俱都在五行之中。 修行人亦是如此! 所以修行人凝就出来的法意,皆为五行,哪怕再是奇妙莫测,但几乎都脱不出金、木、水、火、土的范畴。 例如所谓冰霜之类,看似不属于五行之中的一种,实则,也是以水衍生而出。 但苏庭知道,世间法意,还有两种,基于五行而生,但却超出五行之外。 一种是天意! 一种是人意! “传闻天意,称作道意,五行俱生,各方皆有,只是古往今来,极少人能凝成天意。” “至于人意,争议颇多,但人意之中,最受公认的,乃是杀意。千年以来,不过三两人凭杀意凝法……从这人世间杀戮之中诞生出来的杀意,比起五行法意,更为纯粹坚定,也更为凛冽凌厉,只是有伤天和,故而凝就杀意之人,几乎都无善终。” “而我……” 苏庭感应着龙虎带来的变化。 东方属木,主生。 西方属金,主死。 而这两尊龙虎,则是一方属火,一方属水,性同水火,却分属阴阳。 “阴阳水火,生死之意。” “只须我任选其一,即能悟通法意?” “但是……这葫芦似乎另有警示?” 想法才起,蓦然一声雷响! 这茫茫混沌之中,云雾无穷,陡然有雷霆闪电,仿佛撕裂八方。 这个场景,当时他从五行甲中获取雷部真传时,便在识海中,展现过一次! 莫非,如今这雷部真传,还再有奥秘得以相传? 苏庭惊了一下,而就在这时,葫芦又是蓦然一动,火光立时弥漫。 雷火呼应! 雷火相生! “天雷?地火?” 苏庭陡然伸手,拿住那葫芦,心中明悟。 雷是天威! 天威即天意! 这是基于五行之中,然而却超出五行之外的天雷,即为天意! 阴阳生死,水火龙虎,他本要任选其一,即可凝法。 然而此时此刻,雷火相并,天地变色。 “天意!” 苏庭眼中渐渐明亮。 天意之中,包含无穷,不论五行,还是阴阳生死,水火龙虎,都能融入其中。 无须任选其一! 只须凝成道意,即得诸般法意! 苏庭握紧了葫芦,目光炽烈,如火如雷,心中了然明悟。 “原来如此!” 百六九章 千钧一发【三更!订阅!月票!】 妖虎居所之外。 柳氏剑首神色沉重。 阵师脸色难看,因为他尝试破阵,这才刚有几分头绪,然而就在适才的半个时辰之中,来到这座妖虎洞府的修道人,竟是有了三批之多。 因为就在刚才,这柳氏五剑,已觉威胁,险些便没了耐心,差点起意要将他灭口,不禁让他心惊胆颤。 “进展如何?”柳氏剑首问道。 “已有眉目。”阵师这般说道。 “三个时辰,你花去了两个半时辰,才有些眉目,我看你再花三个时辰,也未必能破阵罢?”柳氏剑首沉声道。 “余下半个时辰,我必破阵。”阵师咬着牙道。 “你未必有半个时辰的性命了。”柳氏剑首语气沉重,另有所指。。 “我明白。” 阵师面色变幻,咬牙钻研,一心思索破阵之法,未敢再有半点分心。 而柳氏剑首则看向了外头。 他那四位兄弟,前后诛杀了三批修行人,最后一次,留下了一人,问明了这座白堪山的情势。 如今,白堪山之内,俱是各方修道人在此,多为二重天,不乏三重天,但好在暂时似乎没有上人的踪迹。 收回目光,这柳氏剑首,心中沉吟。 时候拖得越久,来的人便是越多。 他们这一批,算是距离坎凌较近,得以早来,也是优势。 只是,拖到现在,距离坎凌稍远一些的修行人,也听闻风声,赶来白堪山。 “风声传得越远,这范围也就越广,修道人自然也就越多。” “再有一段时日,白堪山中,必是人数渐多,会让我兄弟五人,也难以应付。” “而且,风声传开之后,可未必传不到上人,甚至真人的耳中。” “上人甚至真人,这样的人物,一旦听闻风声,起心赶路过来,必定迅如风雷,来得极快。” “时候当真不多了。” 柳氏剑首目光微凝,也曾想过,是否要直接喊话,让里头那少年把龙虎玄丹送出来,自己等人可以对他网开一面。 正当他这般想着时,阵师忽然一声惊喜,道:“成了!” 柳氏剑首手中剑骤然一紧,目光稍凝,看向这阵师。 阵师神色也难免惊喜,点头道:“我已寻到方式,半个时辰之内,必能破除此阵!” 柳氏剑首略微沉吟,点了点头。 避免有失,他开始传话给四位师弟。 先将妖虎洞府的来路,封堵闭塞。 随后,四人即刻回来,他们兄弟五人汇合,才能发挥出最为强大的剑阵,杜绝意外发生,稳稳将龙虎玄丹收在手中。 …… 阵内。 依然雷声响动,沉闷浩大。 苏庭还是盘膝而坐,一动不动,只是雷光随身,又隐约似有了龙吟虎啸,从他体内传开。 紧接着,又有火光、又有水气、又有生机、却又有了灰暗死寂。 诸般变化,让小精灵看得心惊胆颤。 此刻,苏庭身影依然模糊不清,然而光芒灿烂,炫目耀眼,气息越来越盛。 小精灵即便不识他所修法门,但也知道,此时苏庭的修行,已到了紧要的关头,正是在领悟的时候。 “两个半时辰了。” 小精灵看着墙上显化的场景。 两个半时辰过去,阵法依然完好无损,任由那个阵师忙活了半天,却也不曾破解得分毫。 见状,她心中也稍微松了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又听闻那个阵师,找到了破解的头绪。 她心中陡然提了起来,但又不断宽慰自己。 “前面两个半时辰,阵法半点都没有受损,就算再给他两个半时辰去破阵,想来都破不了一半。” 小精灵心中暗道:“也许苏庭说得对,这厮是为了活命,所以吹牛了……毕竟当初给老虎建造洞府的,好歹也是个上人,不是这家伙可以破解得了的。” 她这般想着,看向苏庭。 此时苏庭还在领悟。 先悟得法意,再凝成法意! 只要悟透了,只要凝成了,那么苏庭便是三重天的修道人了! 以苏庭二重天堪比三重天的本事,再到了三重天,想来本领也会水涨船高,至少,自保有余。 “以现在看来,至多半个时辰,他就能功成圆满。” 小精灵心中稍微放松了一些,却也对苏庭不免有些感到心惊,暗道:“难怪这厮这么傲气,果然也是真有天赋的。” 三个时辰,便完成一场修行,得以突破一大境界,着实令人感到惊叹。 须知寻常修道人,哪怕积累足够,开始凝就法意,且不论能否成功,就算当真能成,也须得闭关很长一段时日。 这短短三个时辰,于修行人而言,不过打了个盹的工夫。 尽管起于龙虎玄丹的相助,但也不能忽视苏庭本身。 “算你厉害。” 小精灵心中暗道。 …… 悠悠时候过去。 三个时辰的时限,已是将近。 而在阵法之外,在这半个时辰之中,阵师精神亢奋,他不断破阵,初始缓慢,后来竟是一举一动,一次施展,就足以让阵法布置,大片溃散。 直到如今,几乎要破尽了阵法! 柳氏五剑的眼神,也逐渐变了。 剑首目光中略带赞赏。 二师兄也再无多少轻视。 前方正在破阵的阵师心中,也稍微放下了些。 “是个人才。” 柳氏剑首暗道:“之前若是直接杀了,也可惜了。” 他们五兄弟,剑术凌厉,要杀这阵师,绝非难事,然而要破这阵法,却是难事了。 可这阵师,却能解决得了他们五兄弟难以应付的阵法。 果然是术业有专攻! …… 阵内。 小精灵的脸蛋儿,满是苍白。 在雷火的蓝白色光泽中,脸色愈发显得惨白。 “完了完了……” 小精灵看了苏庭一眼。 半个时辰过去,苏庭还没凝法功成。 而对方破阵,已经到了尾声。 “怎么会这样?” “前头两个半时辰,没有损伤阵法分毫,怎么后头就破阵如此得快?” 小精灵惊慌失措,坐在风珠上,急得团团转。 其实后头这半个时辰里,在前面一炷香时,那阵师虽然着手开始破阵,但进展也不算快,花费一炷香,也才破了一角。 当时小精灵才想,花了两个半时辰才找到头绪,一炷香才破了一角,后头必然是还要更久。 哪里想到,一炷香过后,这阵师破阵越来越快。 这座阵法,竟如同山崩一般,迅速溃散。 …… 阵外。 二师兄低声道:“大哥,这厮前头两个半时辰,全无尽展,后头咱们几兄弟没了耐心,他反而能够破阵了?” 他看着阵师的背影,握紧了宝剑,道:“他前后进展不同,此前莫非是要拖延?不如以此为借口,随手杀了?” “不要胡说,你不识得阵法之道,不知其中关隘。”柳氏剑首微微摇头,道:“开始两个半时辰,他在寻找头绪,后来有了头绪,花费一炷香,勉强破了阵法一角。而阵法缺失一角,也就有了缺憾,不再完善,也就更容易破开,所以这崩溃的趋势,便是越来越猛。” 二师兄略有沉吟。 这就如同挖人家墙脚一般? 前头挖了半晌,也就挖个坑洞,然而挖到了后头,那堵墙或许还没等下一次锄头打落,就自行崩塌了,如山崩一般? “三个时辰,他能破阵,咱们就饶他一命。” 柳氏剑首说道:“只不过,饶了一命,未必要放他就是了。” 二师兄微微点头,应道:“此人今后有用。” 而阵师犹自未知,仍在破阵,已至尾声。 …… 阵内。 雷光闪烁,炽烈无比。 小精灵愈发焦急。 “这该怎么办?” 她想唤醒苏庭,但又记着苏庭的交代。 可外头的阵法,已经到了尾声,下一刻就会彻底瓦解。 苏庭还未醒来,可对方已经来了! 这回真要一起死么? “拼了!” 小精灵咬了咬牙。 与其一起等死,不如拼上一把。 哪怕她本领低微,不懂得怎么打架,多半只能撑得住一个呼吸,但也不该坐以待毙。 她想了想,驾着风珠,卷起一阵风,来到苏庭身侧,低声道:“臭不要脸的,我去撑一个呼吸。” “反正为了救你,这回是死在你前头了。” “你要是这次没死,以后铁定是要给我报仇的。” 她深呼吸口气,驾着风珠,呀地一声,卷起一阵风,冲了出去。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手掌,忽然伸出,把她小小的身子,连同风珠,捞在手中,握在掌心。 “稳住,我们能赢。” 少年平淡的声音,传入了小精灵耳中。 小精灵顿时长出一口气,浑身都软了下来。 “来了!” 苏庭收了玉瓶,意动神刀,又取五行甲,缓缓起身来,神色淡然,略带寒色。 他看向外头,眉宇微挑。 轰的一声! 就在此时,阵法彻底崩塌! 所有阵法痕迹,尽数溃散,消散无迹。 内外阵法全消,进出此地,再无阻隔。 就在这阵法溃散的一瞬之间。 六道身影,倏忽而至。 剑刃直指!寒光森然! 气氛紧绷!杀机凛冽! 几乎一触即发! “久候多时。” 苏庭单手背负在后,淡然说道。 百七零 所谓大敌,不过如此! 轰然震响! 阵法崩塌,痕迹溃散! 柳氏五剑当头入内。 剑气森然,剑阵凝成。 只见内中一个少年,一手背负在后,另一手托着个背生薄翼,身子仅有巴掌大的小女孩儿。 这少年神色悠然,气态平淡。 然而,他浑身气息滚滚,炽烈耀目,如雷如焰。 威严霸道,厚重沉凝。 “久候多时。” 轻声一言,如若惊雷。 便是连柳氏五兄弟,都不由得心中一凛,恍惚之间,似是面对一尊凝就阴神,法力外放的上人。 “不!” 柳氏剑首沉声道:“并非上人,只是他的状态,过于古怪!” 随着言语,五人剑刃齐至,结成剑阵,指向了前头。 无穷锐气,凌厉非常! “交出龙虎玄丹!” …… 声音冷冽,伴随剑意,宛如无形的万千箭矢,迸射而至,令人不禁感到刺痛。 若是换作常人,兴许在这凌厉气息之中,便已心神溃散,心脏凝滞,而性命不保。 但苏庭非是常人,更不是寻常修道人。 他的修为,与眼前几人,已在同等境界。 面对无穷凌厉气息,苏庭仿若不觉,只将小精灵放开,随后负手而立,看向来人,淡淡道:“柳氏五剑,不过如此。” 他往前轻踏一步。 雷声滚滚。 炽烈如焰。 柳氏五剑,面色皆变。 阵师不禁惊退了一步。 前头柳氏五剑,与那少年正面相对,气息交锋,无力他顾。 然而这阵师身在后头,不受影响,却是惊骇万分,思绪紊乱。 “这少年怎么不是二重天的道行?” “如何忽然就有了这等威势?” “柳氏五剑,俱为三重天巅峰,而五人合力,结成剑阵,在上人手中,都不至于过于孱弱。” “然而这少年,竟是让柳氏五剑如此凝重?” “莫非龙虎玄丹,被他服下了?” …… 苏庭面对五位足以结成剑阵的剑道高人,依然没有半点弱势,反而气态滚滚,宛如天雷。 他徐徐行走,隐约之间,竟是压下五剑的凌厉剑势。 “不过如此!” 苏庭露出冷笑,似想起什么,又补充了一句,“进来此处,本要比我想的慢得太多,你们这身本领,又比我想的差得太多,让苏某真是不免略感失望。” 说完这句,他心中满意,对自己赞了一声。 柳氏五剑心如磐石,未曾被他言语触动。 倒是阵师,心中惴惴,生怕苏庭这句嘲讽,使得他受牵连,被柳氏五剑所杀。 至于小精灵,则翻了个白眼,心中愤愤不已,暗道:“若是人家进来得快了,现在你指不定死无全尸了。若是人家厉害了,我看你还有闲心这般风骚么?” 她随着这般想法,却也心知,此时将是一触即发,于是驾驭风珠,把自己藏在一旁,避免遭受波及。 而就在她躲避之时,柳氏五剑骤然出手! 这五剑齐至,连成剑阵! 这一出手,赫然便是出尽全力,没有半点存留,也没有半点轻视! “杀!” 柳氏剑首一念而传。 五人心有所感,尽数配合。 事涉龙虎玄丹,不容轻视! 这少年威势如雷,亦难以轻视! 如此,便是竭尽全力,极尽重视! “来得好!” 苏庭冷笑一声,伸手一抛,五行甲蓦然显化,变作一尊力士。 剑阵笼罩在力士之上! 轰地一声! 力士忽地躯体破碎! 然而五行甲本体,却未有损毁,落地再化,仍是一尊巨人力士。 柳氏五剑,面色齐变。 而力士使者一拳轰打而去,正中当头一剑! 柳氏剑首面色大变,只觉手臂麻痹,几乎失了知觉,好在他兄弟五人,剑阵合一,如同一体,各自分担了这一拳之威,才未有伤得太重。 只是经过这一拳后,柳氏五剑齐齐变色,迅速后退。 一瞬退后三丈余。 柳氏五兄弟对视一眼,个个面色苍白。 阵师再后,倒吸口气,心中震颤,寒意惧意齐至,却也满是后怕……倘如之前没有柳氏五剑到来,他与老友二人追索踪迹,来直面这少年时,岂非一个照面之下,就要身死道消? 小精灵微微捂着小口,却也满是吃惊。 “再来!” 然而此时,苏庭低喝一声,往前迈出一步,并指成剑,点了过去。 一道雷光,从他指尖迸发而出,形如利剑。 天雷剑指! 轰! 柳氏五剑来不及多想。 剑首则首当其冲,忙是将宝剑往前刺去。 剑刃刺在雷光之中! 剑刃属金,金能传雷。 一瞬之间,柳氏剑首,脸色惨白,气息陡然萎靡下来,而在他身后,四位兄弟,也都全数颓然。 “倒也厉害。” 苏庭略感讶异。 他二重天时,能使天雷剑指,足以伤及三重天之人的性命,只可惜运使这天雷剑指,须得步罡踏斗,过于繁复,看似厉害,可真要斗法起来,却不实用。 如今凝法有成,随手即可施法,使出这天雷剑指。 而这天雷剑指的威力,也非往昔可比,寻常三重天修道人,只怕在他一道天雷剑指之下,性命难存。 而这柳氏五兄弟,结成了剑阵,倒是把雷霆之威,散到了五人身上,各自分担,不至于伤及性命。 只是,饶是如此,柳氏五剑,也都虚弱不堪。 “大哥……” 二师兄心生退意。 尽管他们自幼便是无所畏惧,剑刃所指,一往无前,然而这少年显然厉害得不可抵挡,真要继续争斗,几乎便是以卵击石。 “不对。” 柳氏剑首萌生退意之际,忽然目光一凝。 他看出了许多端倪。 这少年似乎是堪堪突破,从二重天,升至三重天,道行至多与他兄弟五人并齐。 甚至,堪堪突破,却也没有他们多年积累来得深厚。 这眼下施展的本领,堪比上人,但修为不足。 这十有八九,是动用了什么秘法。 这种秘法,必有代价,必有余患,必不长久。 再等片刻,这少年兴许便会虚弱下来,不堪一击。 他心中的念头,这般闪过。 五兄弟心有灵犀,顿时明悟。 “结阵!” 柳氏剑首,收剑回防。 此阵不求攻伐,而求自保,外敌想要破阵,须得一瞬之间将他们兄弟五人齐齐击溃。 这样的防御剑阵,上人也不见得能够彻底打破。 只是,那少年却没有继续出手,也没有阻拦,只静静看着他们结阵,待得他们结阵完毕之后,才见那少年淡淡说道:“就只是如此了么?” 一声低语,轻描淡写。 柳氏五剑面色剧变,皆有怒色。 他们五兄弟,自结成剑阵以来,一向自傲,号称三重天之内,纵横无敌,便是上人前来,也不见得全无还手之力。 这个少年,本就是他们眼中的瓮中之鳖,那龙虎玄丹也本就是他们眼中必得的宝贝。 哪知辛辛苦苦,费尽气力,破碎了阵法,竟是被这原本当作“猎物”的少年,如此狠狠压制。 恍惚之间,他们兄弟五人,便好似急急忙忙,赶来送死的一般。 “且看你们这剑阵,可能抵得住我一刀?” 这少年神色淡然,往前走来。 他手上一挥,便是一道漆黑的刀光,划破空中,一瞬而至。 漆黑刀光,一闪而至! 这一刀来得太快! 这一刀几乎让人反应不及! 快如闪电! “这……” 柳氏剑首面色骤变。 他来不及细想,只抬起剑来,竭力往前刺去。 随着一声轻响! 剑尖似乎触及了刀光! 他松了口气! 然而瞬息之间,剑尖迸出声响。 那是碎裂的响声! 剑尖崩碎,随之剑刃崩碎! 这一柄宝剑,寸寸崩碎! 柳氏剑首瞳孔一缩! 只觉一道乌光,瞬息而至,占据了视线。 然后,他便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百七一章 不装逼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剑阵?” “那又如何?” 苏庭伸手一招,神刀入手。 柳氏五剑之首,已经倒在地上,额间赫然有一道伤痕,正是被他神刀穿透,死不瞑目。 这五方剑阵,缺失一角,立时破碎。 而余下四人,因阵法破碎,不能再度结阵,俱都骇然惊退。 “柳氏五剑,不过如此。” “拳威神力,你们能分散承担。” “雷霆之威,你们能结阵分担。” “我这一刀,锋锐无比,洞穿虚空,最是凌厉,你们还分散得了么?” 苏庭看向余下四人,淡淡道:“剑阵?剑修?锋锐凌厉?看是你们的剑来得锋锐,还是苏某人的刀来得凌厉?” “你……” 柳氏二师兄面色变了又变。 他们兄弟五人,自幼一齐修行,感情深厚,又以师兄为主,此时竟是显得六神无主,各自茫然。 大师兄乃是剑首,凡事也是为首,道行同样最高。 然而就在这一瞬之间,大师兄竟是被一刀所杀? 这阵法不求攻伐,以防护为首,纵然是上人施法,也能分散到五人身上,共同承担,不至于殒命。 然而那少年不过一瞬之间,竟是破去了阵法? 而大师兄,就此身殒? 余下四人,无不惊怒交加,却又骇然惧怕。 他们兄弟自修成剑阵以来,只将对手放在上人境中,眼光极高,自觉三重天以下,已是无有敌手。 然而,这个原本不被放在眼中的少年,竟然成了他们兄弟五人有生以来遇上的最大劫数? 不过照面之间,身为剑首的大哥,就已毙命。 这少年竟真是修成阴神的上人不成? “杀!” 老五最是年少,气血最盛,当即怒气升腾,恨意无穷,便要替大哥报仇,立时就是仗剑杀去,剑光挥洒。 苏庭笑了一声,随手一挥。 神刀一去一回,刹那折返! 随着神刀入手,却又代表着取来了一条性命! 柳氏五剑中的老五,浑身一僵,扑倒在地,立时毙命。 一位修行数十年,凝就法意,已成三重天的修道人,就这么轻易陨落了。 “走!” 二师兄惊叫一声! 余下三人,折返而逃! 苏庭没有阻拦,只是把手一挥。 神刀化作乌光,一瞬而去。 “我允许你们先逃三十九步!” 声音刚落,神刀已经折返回来。 一切动静,尽数消散。 名震四方的柳氏五剑,号称能与上人争锋,纵横于三重天之内的柳氏五兄弟,尽数殒命在此。 满怀期望而来,充满凛冽之威,不可一世,桀骜倨傲,可终究还是落了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数十年修行,数十年勤苦,数十年阅历,尽数成了流水,从此消散无迹。 看着扑倒在前的五具尸首,饶是苏庭本身,也不由得心生感慨。 “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一世苦修,付之东流,可叹……” 他这般叹了一声,充满同情。 但在此时,却不禁又想起了那元丰山的老者。 眼前的柳氏五剑,就是那老者借刀杀人的刀。 “借刀杀人?” “这刀也不见得锋利嘛……” 苏庭背负双手,低声道:“比起我这神刀,这柳氏五剑也只是钝刀罢了。” 话音才落,他暗赞一声,正要对自身本领继续进行一番赞扬,但忽然之间,却又觉得有异。 不对! 先前不是六个么? 这才杀了柳氏五剑,才有五个! 另外一个呢? “早就跑了。” 小精灵驾着风珠,临到近来,翻了翻白眼,道:“你召出那巨人之后,刚施展那道雷霆剑指,他便认定你们并非实力悬殊,会有一场恶斗,也就趁乱跑了。” “这家伙得灭口……”苏庭闻言,皱眉道:“不然龙虎玄丹一事继续传开,必然又出变故。” “那你还等什么?还不快去?”小精灵怒道。 苏庭立即转身,仿佛化作疾风,迅速远去。 而他的声音,悠悠传来。 “我那包袱,存了好些药材,内里好些宝贝,你用风珠卷起风来,帮我一起带走。” “还有,这几把剑,也算聊胜于无。” “再把他们五个,收尸一回。” …… 宫殿门前。 阵师身形迅速,宛如一阵风,吹拂而过。 虽然他在柳氏五剑面前,显得孱弱不堪,但实际上,只因柳氏五剑过于厉害,又是五人合力,才有这般悬殊差距。 然而实际上,他毕竟也是凝就了法意的修行人,乃是三重天之辈,放在武林之间,可比武道登顶,人身巅峰的大宗师。 至少论起逃命,也确实快得惊人。 “此前那老者只说是个二重天的少年,侥幸得了龙虎玄丹。” “谁也不曾想过,那少年竟是如此厉害。” “哪怕斗不过柳氏五剑,想来以这少年当时展露的本领,至少能与他们僵持片刻。” “这片刻光景,便是我的生机。” “眼下逃出这妖虎洞府,躲入白堪山,寻得一处方向,即可逃出山去。” “柳氏五剑要杀那少年,又要取龙虎玄丹,忙过来后,也未必追得上我……他们五人剑阵确实厉害,但追索踪迹,可不见得高明。” 阵师心头万千纷乱,奔逃越发快捷,宛如疾风。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陡然传来沉闷声响,宛如雷音! “站住!” 那少年的声音,清喝一声,从身后传来。 阵师目光一凝,回望一眼,只觉一道雷芒,迅速逼近,他倒吸口气,不禁露出惧色。 不过短短片刻,竟然就追来了? 而且,追来的竟不是他心中所想的柳氏五剑,而是这个少年? 莫非短短片刻,号称能与上人争锋的柳氏五剑,便已全数败在了这少年的手上? 这少年当真是一位上人不成? 阵师心头,万分惊惧。 前方光亮清明,正是宫殿大门。 然而身后炽烈之意,迅速逼近,那少年追杀而来,脚步之快,比他逃遁的速度,快了数倍之多。 “糟了!” 阵师只觉危机临近,悸动不已,禁不住心中恐惧,抑不住生死之危,更放不下这一身苦修的道行。 无穷惧意,由心而发,不禁让他惊叫出声。 “不要杀我!” “杀的就是你!” 声音才到,光芒也至! 一道乌光,迸射出来,穿破阵师后背,一刹折返而回。 苏庭伸手一招,神刀入手,赶上了阵师,一脚踏在他的后背,冷笑道:“我今天最想干掉的就是你,你还想跑?” 发现苏庭踪迹的也是他。 破开阵法的也是他。 最先被元丰山那老货借刀杀人的刀,也是他。 此时最想要杀的,自然也是他。 苏庭嘿了一声,道:“我说了要把你鞭尸两次。” 声音落下,他手指凝出天雷剑指,正要打落之时,身后一阵风追来。 正是小精灵驾驭风珠,卷着他的包裹,追了上来。 “你来得倒是快。” 苏庭看了过来,道:“正好,先前最先被吓到的是你,你要这厮怎么死?” 小精灵怒道:“废什么话?直接弄死他!” 苏庭道了声好,正要动手。 忽然之间,前方光芒闪烁,人声渐多。 又有一批人,来到了妖虎洞府。 阵师露出惊喜之色,一身法力,蓦然撑开。 然而苏庭脚下用力,便将他重新踏在地上。 嘭地一声! 阵师背部塌陷,胸膛陷在土地之内,脏腑全数破烂。 然而他法力护身,一时犹自未死,只是口鼻溢血,全是脏腑碎块。 他撑起一口气,怒吼一声。 “龙虎……” 声音只说一半,便戛然而止。 苏庭将天雷剑指,贯穿了他的脑袋,止住了余下的话。 然而,前方人影绰绰,足有十余人之多,迅速临近,却已听到了先前“龙虎”二字。 而在更远的位置,似乎有着更多的人,不断往这里逼近。 “都怪你!” 小精灵怒气腾腾,道:“先前跟那五个家伙打的时候,废什么话呢,险些让这厮跑了。” 苏庭无奈道:“这不是拦截了下来么?” 小精灵指着前头,道:“可你现在又说了几句话,让他多说了两个字,引出了一堆麻烦。” 苏庭无言道:“我不是想让你出口气嘛。” 小精灵哼道:“我看你到时候你死得透透的!” “哼,我被他们六个逼迫了足足三个多时辰,好不容易闭关功成,反杀他们,就不容我多说两句,发泄发泄么?” 苏庭闻言,也恼怒道:“我在白堪山,憋屈了一路,现在这时候了,大占上风,还不装逼,做人跟咸鱼有什么区别?” 小精灵也愈发恼怒,道:“你不知道故事里的反派角色,通常是话太多了,才被人反过来杀死的么?” “这叫什么话?” 苏庭十分不满,退了一步,双手摊开,道:“你仔细看看,苏某人我身具雷部传承,正统的道家修行,是正统的道门子弟,乃是确确实实的根正苗红,你觉得我像是反派么?” “不像!” “这就对了。” “你压根就是。” “呸!” “你看你现在怎么办?” 小精灵指着外头逐渐增多的人影,道:“还跟咸鱼有什么区别?我看你待会儿就被人杀掉,吊起来风干,接着当咸鱼吃了。” 闻言,苏庭看了一眼,反倒嘿然一笑,不甚在意,只背负双手,往前走去,声音徐徐传来。 “苏某人二重天时,可比三重天。如今三重天时,可是能比上人否?” 他走出殿外,负手而立,扫视各方,淡淡道:“可叹眼前俱是二三重天之辈,未足上人之境,不足以让我一展所长,惜哉惜哉,叹也叹也。” 声音落下,他自觉满意,暗赞一声。 小精灵不禁翻了个白眼,咕哝道:“真来个上人,怕是你这家伙吓得屁滚尿流。” 说着,她又补了一句,道:“区区三重天,凝法的修道人,不过一柄钝刀,何足挂齿?” 苏庭在前,直面十余位修行人,背负双手,气度昂然。 随后小精灵传来的低语,似乎十分耳熟。 他怔了下,旋即,摸了摸脸。 这话不是先前自己冲着柳氏五剑说的么? 百七二章 镇压全场,上人现身 妖虎洞府之前。 尸首遍地,将近二十人之多,僧道皆有,不乏三重天之辈。 有此前血散人杀掉的,也有柳氏五剑杀死的,还有阵师这具尸首,则是苏庭所灭。 此刻人影绰绰,已有多人近前。 这众人才到近前,便见妖虎洞府之前,在宫殿大门之处,有一个少年,不咸不淡,似在闲谈,却不曾将来人放在眼中。 过了片刻,他才没有继续与身边那小玩意儿闲聊。 他往前走来,负手而立,扫视四方,淡淡声音,缓缓散开。 “可叹眼前俱是二三重天之辈,未足上人之境,不足以让我一展所长,惜哉惜哉,叹也叹也。” 这一道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人人为之凛然。 在看那少年语气如此狂妄,姿态却又如此淡然,心中不免生出忌惮之意。 但还未等众人有所反应,却又听那少年缓缓道:“龙虎玄丹,在我身上。” 一声传开,众皆哗然。 近二十余位修行人,道行皆已登堂入室,其中不乏三重天之辈。 听闻此言,众人无不变色。 然而那少年伸出手来,拍了拍胸腹之间,道:“只是诸位来得晚,让我吞了。” 声音传开,众人一时似乎静了一下。 身后的小精灵,本是茫然,但回过神来,便也明白。 苏庭就在这妖虎洞府门前,真要就此离开,眼前这些修道人,也不会任他离去。 若说龙虎玄丹在身,难免受人觊觎争夺,然而吞服之后,便是一了百了,别人也无可奈何。 尽管他没有吞服,但也算让众人死心。 只是人家死不死心,却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少年人,就凭你一句话,我们便要信了?” “龙虎玄丹被你吞了?” “说不得我们还得剖腹取丹,未必不能将丹药重新取出……” 声音才落,忽然一声轻响。 刀光闪烁,一瞬折返。 适才说要将苏庭剖腹取丹的那人,额间已是多了一个伤痕,仰面躺倒,就地气绝。 众人为之惊骇。 而苏庭拍了拍手,微笑道:“我吞服龙虎玄丹之后,眼下就连柳氏五剑联手,都斗不过我,就凭你们?” 他说完之后,伸手一招。 小精灵带来的四把宝剑,便落在了身前的地上。 “这是……柳氏五剑的佩剑?” 识得这柳氏五剑的,显然不少,无不为之心惊。 那柳氏五剑,兄弟五人,道行都已入得三重天,且已结成剑阵,号称能敌上人境。 而他们之中,二十来人,多为二重天,凝法的人物,仅有六人。 便是柳氏五剑在此,都能屠尽这二十来人。 这少年若真能胜过柳氏五剑,岂非是上人的本领? 一时之间,众人竟是被他镇住,惊疑不定。 有人迟疑,有人畏惧,自然也有人心中不信,只跃跃欲动,杀机凛冽。 “我与你们明说,龙虎玄丹被我吞服了,这场机缘花落于我,你们再也夺不走。” 苏庭平静道:“我只是让你们明白些真相,避免心生不必要的念头,使我多造杀孽,而不是怕了你们。真要斗起来,就凭你们二十余人,凝法之辈仅有六人,比柳氏五剑如何?” 他视线扫过,凛冽无比。 他凝就的是天雷,成就的天意。 此事雷火之威,尚未收敛,气态之高,恍惚之间,竟让人以为上人当前。 “他不是上人!” 就在此时,忽有一人开口,沉声道:“他未足上人,我等众人联手,未必输他!” 在他身旁,似有同伴,也随之附和,道:“纵然真有本事,斗过柳氏五剑之后,伤势必然不轻,消耗必然也大,他眼下能存几分本领?” 然而声音才起,还未等人有所呼应。 苏庭伸手一点。 天雷剑指,蓦然响起! 当头一人,立时遭了雷霆,殒命当场。 而另外一人,则被乌光扫过,心脉尽断。 场中众人,已去三人。 众人一时被他震慑,无不沉寂。 无论是天雷,还是刀光,众人自忖,竟无抵挡之力。 “谁自认能够挡得住我,便上来罢?” 苏庭伸手一挥,五行甲陡然滚去。 轰隆隆落地! 地上卷起一团土石,方圆二三丈,陡然撑开,内中现出一个巨人。 “撒豆成兵?” “正仙道的本事?” “这尊力士……” 原本还略有迟疑的众人,尽数萌生退意。 苏庭招呼小精灵,跃上了五行甲的肩头。 这尊力士使者,往前而行。 诸多修道人,或许堪称一方地域声名显赫之辈,然而此时此刻,无人敢阻。 只见那尊巨人,徐徐而行,下山而去。 而场中静了半晌。 旋即有人朝着妖虎洞府而去。 毕竟那妖虎凶名显赫,也有修行人在前来到,兴许里头还有什么机缘存留。 而在洞府之中,又起了争端杀戮。 …… 山下。 力士使者,大步而行,山野震动。 “这就完事儿啦?”小精灵讶然道。 “当然。”苏庭摆了摆手,道:“柳氏五剑都让我干掉了,他们看似人多,实则比起能够结阵的柳氏五剑,差得太远……不过话说回来,要是棘手一些,我早跑了。” 他回望一眼,淡淡道:“我连杀三人,又有柳氏五剑的佩剑在此,加上这尊五行甲的凶威,他们再不让路,我就真要大开杀戒了。而他们能够修行到这般地步,又不是蠢货,真要赶上来送死么?” “龙虎玄丹都让我吞了,机缘已经落定于我,他们夺不去,这样的情势之下,还要想着以卵击石,导致身死道消,岂不可笑?” 说到这里,苏庭叹了声,道:“可总有不开眼的。” 声音才落,前方已然多了一人。 那人身着青衣,面带微笑,徐徐而来。 苏庭叹了声,道:“我都这么能装逼了,还吓不走你?” 青衣人笑道:“众人围困,谈笑自如,并肆意杀人,全无顾忌,加上诛杀柳氏五剑的本领,这样的一个少年,确实让我忌惮……只不过,你能做到这一步,我也能做到这一步,所以,我凭什么怕你?” 苏庭吐出口气,道:“你就算不怕我,但龙虎玄丹被我吞下去了,你也不至于再为此,跟我打生打死罢?” 青衣人点头道:“若龙虎玄丹被你吞了,而你又有这样的本事,我是要考虑一下,是否对你出手……又或者是,凭你服下龙虎玄丹,今后前途无量,我该结交于你。” 顿了一下,他叹道:“可问题是,我的眼界,比他们高得多,我看得出来,你没有服下龙虎玄丹。” 百七三章 直面上人! 山林之间。 土石力士,如同山丘矗立。 前头那青衣人,逐渐走近。 苏庭目光微凝,神刀握在手中,另一只手,已是凝成天雷剑指。 而在他耳边,小精灵怒道:“可叹眼前俱是二三重天之辈,未足上人之境,不足以让我一展所长,惜哉惜哉,叹也叹也……这回好了,上人来了,看你怎么办?” “这家伙本来就藏在旁边,难道我不说,他就不来么?” 苏庭悄声道:“我都这么能装逼了,没见几十个修道人都让我震住了,可偏偏他震不住……谁知道他眼界这么高,要是真认为我吞服了龙虎玄丹,多半他就放弃跟我这等厉害高手为敌了。” “而且,刚才我说了,我是道门正统传承,雷部真传,根正苗红,但他听在耳中,居然还想来劫龙虎玄丹,看来是杀人夺宝,要灭口的。” “神仙斗法,凡人遭殃,你本事太低,赶紧往后躲,我来应付他。” 苏庭语气低沉,蕴藏法力,束成一线,传到小精灵耳边。 小精灵忧虑道:“你当真打得过他么?” 苏庭应道:“我又没跟真正的上人斗过,哪里知道打不打得过?不过你倒放心,我先前那番话,倒也不全是吹牛,我天赋绝顶,传承不凡,论起斗法本领,连柳氏五剑都不是我对手,不见得就斗不过上人境的人物。” 小精灵低声道:“要不然我躲远点儿?你要是显露败迹,我就立即逃走,不过你到时候,得用命尽力拖住他,为我争取逃命的机会。” “呸!” 苏庭道:“生死之争,我赢定了。” 他心中暗道:“不赢也得赢!” “那你努力些。” 小精灵鼓励了一句,迅速展翅后退,躲入山间,隐入树林之中。 …… 小精灵逃去,让苏庭松了口气,他凝神静气,体内雷光运转。 而那青衣人,倒也没有即刻动手的意思,只是静静看着苏庭。 僵持了一瞬。 苏庭忽然开口,道:“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青衣人缓缓说道:“我看得出来,你堪堪突破,而一身本领,又不是寻常三重天凝法之辈可比,倒也真像是服食了龙虎玄丹而踏破境界,并且得到更为惊人的益处,底蕴深沉,本领高深。” 顿了一下,他才说道:“先前那些位道友,也是这般想的,只不过,他们眼界太低,不知龙虎玄丹之奥妙。” 苏庭冷笑道:“那你就知道了?” 青衣人说道:“我自然知道,虽说眼下你确实像是符合服下龙虎玄丹,从而踏破境界的迹象。” “然而,龙虎玄丹,极为不凡,哪怕此次炼丹差错,药效大失,但也是对阳神真人都难得的宝贝。” “你道行浅薄,吞服之后,虽得益处,但无法尽数炼化,必将有余下药力,从你周身窍穴,溢散出来。” “也即是说,你如果服下了龙虎玄丹,那么此刻应当被药力推上三重天的巅峰,又因为境界不足,未能凝就阴神,从而浑身药力溢散,散发着玄妙的丹香。” 他指着苏庭,笑道:“可你身上,只有血腥味。” 苏庭闻言,才算恍然,道:“观察细致,不愧是凝就阴神的上人,感应也当真让人吃惊。” 青衣人笑道:“话已至此,我也不愿大动干戈,你将龙虎玄丹留下,我饶你一命。” 苏庭哈哈笑道:“饶我一命?” 青衣人点头道:“我一言九鼎。” 苏庭微笑着道:“可苏某看你是放屁。” 青衣人神色冷了下来,笑意全消,寒意陡生。 苏庭轻轻一跃,从力士肩上跃下。 他往侧方退了半步,看向那青衣人。 “苏某人天赋绝顶,以三重天横扫四方,你不是蠢货,绝不会放我这样一位大敌离去,留下余患。” “我此前在妖虎洞府门前又说了,我乃是雷部真传,道家正统,你也清楚,这样的传承,背后必有浩大的宗门。” “你敢来劫我龙虎玄丹,心中必已打定主意,夺宝之后,杀人灭口,甚至还觊觎我身上传承罢?” 苏庭笑意吟吟,道:“之所以不想直接动手,是因为你没有把握,在一瞬之间,把我杀死,所以,怕我拼死毁了龙虎玄丹?” 青衣人淡然道:“先前看你在妖虎洞府的张狂作态,本以为你狂妄自大,未想是演戏给我看。也罢,只要你交出龙虎玄丹,我不杀你,只给你种下丹毒,收你当个随从……你要知道,这龙虎玄丹,终究不是你的。” “嘿……” 苏庭笑了声,指着他手中的一轮圆盘,笑道:“龙虎玄丹,如今落于我手,便是我的。至于你,只要交出这件法器,脱下你身上这件法衣,我也可饶你一命,最多打断你手脚,废了你道行……须得知晓,不是你的,终究只是不远千里,来给我送宝的。” “大胆!你敢出言不逊!” 青衣人陡然挥手,一道光芒,瞬息而至。 苏庭左手一抬,顿时雷光闪烁! 天雷剑指,与那上人法术,碰撞在一起! 轰然炸响,四方震动。 两侧树木摇晃不已,树叶纷纷洒落。 “在苏某人手里夺宝,得看你多少本事!” 苏庭伸手一挥! 力士扑了上去! 山林震颤,力士横扫! “混账玩意儿!你虽是修成阴神的上人,但我可未必输给了你……” 苏庭步罡踏斗,四方震荡,他手中一指,雷霆迸射而去! 嘭! 那青衣人将轮盘挡在身前! 雷霆打在轮盘之上,陡然消去。 只是青衣人脸色变化,显然这雷霆之威,出乎他意料之外。 “凝就了阴神的上人,凝成了法力的人物,果然厉害。” 苏庭暗道:“我步罡踏斗所发的天雷剑指,威能要强盛不少,寻常三重天的人物,一记都接不下来,多半危及性命,而就连那柳氏五剑,结成剑阵之后,也不能如此轻松。” “但眼前这厮,竟然轻描淡写,接下了我这一记天雷剑指?” “当真无愧于上人之名。” 他这般念着,扬手一挥。 刀光一闪,一瞬而去! 百七四章 天色暗了! 刀光一闪,一瞬而至! 锵一声响! 青衣人将圆盘法器,拦在身前,挡住了这一刀。 “厉害。” 苏庭目光稍凝,神刀收回。 他这一刀,出手之时,快如闪电,适才连杀数位三重天之辈,都无人能够反应过来,更不必说抵挡他这神刀。 然而这青衣人,与力士争斗之余,竟然能够分心抵得住他的一记神刀。 光凭这份本事,就远非寻常三重天之人可比。 嘭地一声! 青衣人将圆盘去挡神刀,己身则是法力运转,与力士一撞,飘退了数步。 苏庭目光凝重,一言不发,只是默默运功。 “这厮比我想象中,厉害得多了。” 他心中这般念头闪过。 此前的柳氏五剑,号称能敌上人! 但眼下看来,柳氏五剑哪怕是五人合力,结成剑阵,可比起真正的上人,可还要差了一层。 那青衣人,竟是以己身之威,法力护体,跟五行甲所化的力士,正面争斗,而争斗之余还能抵得住他的神刀。 这样的本领,着实令人吃惊。 …… “青鸾东行!” 蓦然之间,那青衣人双手结印,陡然打去。 青芒印记,闪烁一瞬,化生一只青色鸾鸟。 那鸾鸟压昂首长鸣一声,旋即扑在了力士身上。 “来!” 苏庭低喝一声,伸手一挥,便见前头那尊力士,举拳轰打了过去。 嘭地一声! 那头鸾鸟,陡然溃散。 而力士半边身子,也都化作尘土,洒落了下来。 毕竟这力士的身子,仅是以土石凝成,并非是什么宝体。 只是在苏庭授意之下,力士怒吼一声,脚下一踏,土地塌陷,无数泥土岩石,顺着双腿,裹了上来,眨眼功夫,这力士的躯体,便又再是完好无损。 “这五行甲……” 那青衣上人见状,面色不由得微变,神色愈发凝重。 然而苏庭心中,却也对他十分忌惮。 五行甲自出手以来,从来是无往而不利,神威凛然,宛如天兵神将,仿佛任何对手都能捶成渣滓。 先前应付柳氏五剑时,他是主动散去五行甲,试验诸般本事。 而这一次,他是全力出手,可还是被这青衣上人的法术,打碎了一半身子。 尽管可以轻易恢复,尽管只是土石凝成,但不可否认,上人级数的法术,着实要比柳氏五剑的剑阵,更要强悍许多。 “再来!” 苏庭目光冷冽,操控五行甲,奔了上去,抬拳便打。 这一拳轰打过来,劲风滚滚,声响沉闷,仿佛要将那青衣上人打成肉酱。 只是青衣上人,不惊不惧,再度接引,又是一道青光。 青光幻化,化作一头青鸟。 那鸾鸟扑了上去,撞在五行甲之上。 嘭地声响。 一瞬之间,鸾鸟溃散,化作一片烟尘。 然而这股烟尘,却将力士裹在当中。 苏庭面色微变。 因为他发现这尊力士,仿佛陷入泥潭之中,举止凝滞,艰难无比。 “五行甲确实厉害。” 青衣上人目光凛冽,看向了苏庭,道:“可惜你道行浅了些……否则,我根本伤不了这尊力士。” “道行浅薄?” 苏庭冷笑道:“杀你足以!” 声音未落,他手中一挥,发出一道漆黑乌光。 但见刀光一闪,瞬息临近。 锵一声响! 又是圆盘抵挡。 青衣人神色凝重,将那法器圆盘,拦在身前,挡住了刀光。 但刀光没有停歇,围着这青衣上人,纵横来去,凌厉无匹。 然而,那青衣上人虽然不是习练飞剑的手段,可毕竟是上人之辈,法力凝实,阴神成就,他操纵着法器,却也跟这柄神刀,来回交击。 只见法器轮转,将神刀攻势尽数挡下,把自身护得周全,未有被神刀所伤。 “不愧为上人。” 苏庭自飞剑小成以来,也是不曾失手,尤其是此时凝法功成后,飞剑几近大成,数十步内,纵横来去,任意随心。 无论是柳氏五剑,还是那阵师,或是先前二十多位修道人,没有一人能够挡得住他的一记神刀。 然而眼下,这个青衣上人,操纵着这轮圆盘,却是将神刀攻势,尽数拦下。 这不禁让苏庭心中愈发忌惮。 …… 此时苏庭心中忌惮于这上人的本事,而实际上,那青衣上人心中的惊骇,却比苏庭还甚。 眼前这少年,虽然只在三重天,未足上人境,但其斗法的本领,却比他平生所见的任何一位凝法修行人,都要厉害得多。 适才那道雷霆剑指,就足以让他这上人感到性命威胁。 然而眼下,这飞剑之术,竟是如臂使指,如此灵活,如此凌厉。 单凭这一柄飞剑,这少年就足以在三重天之内称雄,甚至可以威胁到上人的性命。 “困!” 他操纵圆盘法器,护卫周身,将飞剑尽数拦截下来,而自身则一跃而出,脱出了飞剑攻伐的位置,再用法器将飞剑拦住,避免这飞剑再度袭来。 他心中松了口气,才看向苏庭,道:“元丰山弟子,果然不差。” 苏庭闻言,略感错愕,但转念一想,便即明白。 先前自己跟小精灵故作拌嘴时,自称正统道门子弟。 而在这一路来,无论是半道上还是妖虎洞府门前,都留下了元丰山的印记。 这青衣上人看得出来,印记是苏某人留下的,便以为自己是元丰山这座道门圣地出来的。 “你若不是元丰山弟子,咱们反而可以商量,我取龙虎玄丹,真正饶你一命。” 青衣上人叹了声,道:“可惜,我得罪不起元丰山。” 苏庭闻言,险些怒骂出声。 此前那红衣女子说过,这元丰山印记,能够保命,除非遇上那些仇视元丰山的,或者是利益熏心,想要杀人灭口的。 眼下还真让她说中了,来了个利益熏心,杀人灭口的。 只是,到了这个地步,也由不得妥协了。 是不是元丰山弟子,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混账想要杀人夺宝。 “你很厉害。” 青衣上人看了那刀光一眼,道:“凭借这飞剑之术,三重天之内,能与你匹敌的,寥寥无几。” …… 听得对方称赞,按道理说,苏庭该回一声过奖。 但苏某人细细想了下,对方并没有过奖。 他的炼剑法门,源自于陆压传承,乃是至高的正统法门。 至今炼剑已久,造诣不低,加上这柄神刀不凡,确实十分厉害。 之前,道行还在二重天时,飞剑得以小成,运使起来,就算放在三重天的本领之内,也已经是极为厉害。 如今凝法有成,飞剑之术在三重天可以称雄,甚至在四重天的上人境里,也是足以令上人忌惮。 所以这青衣上人所言,倒也属实,并无夸大。 想到这里,苏庭略微点头,赞同道:“你说的是实话。” 青衣上人听见这一声不同俗流的回答,不禁有些错愕。 然而苏庭没有停歇,手中一发,又是一道天雷剑指。 青衣上人目光一凝,双手一按,也是一道上人级数的法术。 嘭一声响! 两道法术碰撞,消散无迹。 见状,苏庭神色凝重。 而青衣上人更是露出惊异之色。 两道法术的碰撞,竟是一并消散,也即是说,这两道法术的威能,几乎相差无几。 虽说那是雷部真传,想来威猛霸道,但是三重天施展出来,竟能与上人法术媲美,未免也太过于令人吃惊了些。 “你确实很出色。” 青衣上人神色认真,看着那几乎要脱出他法术操控之外的五行甲,再看那几乎将他圆盘法器击落的“飞剑”,不由得露出凝重之色。 这少年的本事,哪怕放在上人之中,也算不差。 而若是将这一手飞剑之术,放在武林之中,更是无敌之姿。 毕竟飞剑出手,己身不出,便只须攻伐,无须防守,已是立于不败之地。 而与飞剑交手的武林中人,在飞剑之下,进不了施法之人的身旁,只能应付飞剑,却没有了可以出手的目标,万千精妙招式全无用处,只能防守己身,尽量不被飞剑所伤,而无法攻伐。 这样一个少年,比他当年还在三重天时,不知胜过了多少。 难怪柳氏五剑栽在他的手里。 难怪当时二十余位修道人,被他一人震慑。 难怪他胆敢与上人争锋,将二十余位修行人,视作无物。 他本身就有这样的本事,再加上一尊正仙道的五行甲,着实不亚于上人,甚至在正面的斗法之上,要比寻常上人,还要厉害三分。 “你很出色,可惜遇上了我。” 青衣上人看向苏庭,认真说道:“上人的本事,终究不是三重天之人可比。” 说着,他看向天空,平淡道:“天色暗了。” 他声音尚未落下,然而苏庭已是双手一按。 嘭! 法器级数的圆盘,竟是被他神刀斩落在地。 而在那边,力士蓦然怒吼,双臂撑开,困在身侧的烟尘,立即消散。 神刀一瞬而来,刀光瞬息而至! 力士猛扑而来,打向了这青衣上人! 眼见刀光要将这上人一劈两半,眼见力士要将这上人打成肉酱,然而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这上人依然神色冷淡,宛如不觉。 一瞬之间,他双眸恍惚,黯淡无光。 危及性命之际,他竟是如睡着了一般,就这样失神了。 眼见就要得手,诛杀对方。 然而苏庭心中,却也升起了凛然之意。 但还未等他有所反应,便觉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一瞬之间,苏庭神色恍惚,眼神茫然,渐渐失神。 没了苏庭心神操纵,便见神刀骤然停住,而五行甲所化的力士,也随之停了下来。 场面寂静,仿佛凝滞,变作了一张画卷。 只是清风吹拂,树梢摇曳,抖落了些许树叶。 天色渐暗,晚霞渐去,已入夜色。 百七五 请宝贝转身! 茫茫无尽。 识海当中。 忽有一道人影,在这里显化出来,青衣随身,面带微笑。 而在他前头,也有一道虚影,正是苏庭。 两道身影,在这茫茫混沌之中,相对而立。 只是,那青衣之人,躯体凝实,宛如肉身。 而苏庭在此,也不过是一具虚体,虚幻不明。 “这就是我们的区别。” 青衣上人指了指苏庭,道:“你魂魄未凝,还是虚影,然而我已凝就阴神,这就是区别。” …… “凝就阴神,即是上人。” “未凝阴神,还是俗人。” “咱们在这里,比拼的再也不是法力,再也不是躯体,而是神魂。” “没有了躯体,你就只是个虚影,不过孤魂野鬼罢了。” “而我没有了躯体,依然还是阴神。” “‘神’之一字,便是区别。” 他看向苏庭,说道:“一个还在俗人的范畴之内,一个却已是超脱人身限制,乃是人上之人。你我在神魂之间的区别,就如同神与鬼,而在肉身之间的区别,则是人与猿猴。” 苏庭冷笑道:“你他娘的才是猴子。” 言语说罢,苏庭目光扫过,只见那青衣上人,却并不是顾着说话,而是逐渐把他阴神之力,渐渐散到这方天地之中。 这方天地,乃是苏庭的识海。 苏庭才是这里的主人。 而这青衣上人的举动,竟是要反客为主? “少年人,你应该明白,上人与寻常三重天的修行人,有多大的差距。” 青衣上人淡淡道:“境界相差太远,本领相差太高,法力的差别,境界的差别,能让上人,顺手一挥便轻易杀死三重天之内的修行人,就如同辗杀一只蝼蚁。” 苏庭嘿了一声,道:“那你怎么没能杀我?” 青衣上人沉默了下,道:“你这猴子,算是例外,正面争斗,我杀不了你……” 他目光一凝,沉声道:“只不过,上人的本事,终究不是你能相比的。” 声音才落,这方混沌之中,顿时掀起巨大动静。 茫茫云雾,翻滚不休。 这方云海,仿佛掀起了海啸。 混沌不堪! 他终于把上人的阴神之力,遍及这方天地,反客为主! 他一步一行,朝着苏庭而来。 他行走而来,伴随着无穷变化,云海翻腾,却似乎护卫他身。 他每一步踏出,这方云雾都仿佛愈发沸腾了一般。 他每一步踏出,这茫茫混沌之中,都仿佛被他势头所压。 他在蓄势,他在这识海之中,便当真宛如神灵一般。 “人世之间,上人面对寻常修道人,不过翻掌之间,即可诛杀,无须麻烦。” “所以没有多少人真正清楚,上人真正与寻常修行人的不同。” “我们之间最大的差别,不是我的法力更为凝实,不是我的法力更为雄厚,更不是我的肉身超脱了凡俗,而在于我已凝就阴神!” 他伸手一挥,顿时无穷云雾,席卷而至,“少年人,你斗法本领再高,你出手再是凌厉,你飞剑再是不凡,五行甲再是凶悍,也保不住你孱弱的魂魄。” “你终究不是上人。” “你还是三魂七魄,未曾凝结。” “然而我却已凝成了阴神。” “所以,你今日遭劫了!” 言语落下,四面八方,无穷混沌,都如同海啸一般,朝着苏庭虚影席卷而来。 哪怕是三重天境界的修道人,在这一刻,都显得无比孱弱,都似乎会被一瞬扑灭,从而魂飞魄散。 然而苏庭神色淡然,不过伸手一挥。 但见他手中,忽然多了一个红色葫芦。 漫天云雾,奔腾海啸,顿时凝滞。 青衣上人瞳孔紧缩,露出骇然神色。 苏庭捧着葫芦,往前走来,道:“多谢你了,将神魂之力,遍及我识海之中,避免待会儿我消化你阴神之时,要多费手脚,如今省了我不少功夫。” 青衣上人死死盯着那一个红色葫芦,浑身冒起寒意,源自于上人趋吉避凶的感知,在这里发挥到了极致。 他心中的恐惧,几乎无法抑制。 这是身死道消的劫数! 这是山崩于前的惊骇。 “怎么可能?” 青衣上人陡然后退,惊道:“你识海之中,如何能有这等宝物?” 苏庭平静道:“要是你公平些,咱们在外正面打斗,我要杀你,还须费得一番手脚,如今你趁夜色,阴神出窍,侵我识海,主动前来送死,倒也难为你了!” 青衣上人脸色铁青,顿时消了要灭苏庭魂魄的念头,只想脱身出来,回归肉身。 然而他阴神之力,遍布这方混沌天地之中,蓄势至今,想要抽身而逃,竟是无比艰难,仿佛被束缚在此。 “作茧自缚!” 苏庭捧着葫芦,来到身前。 青衣上人惊骇出声,怒吼道:“停手!” 苏庭将葫芦往前一递,本身往后退了一步。 葫芦悬停在半空之中。 “请宝贝现身!” 苏庭轻轻一礼。 葫芦之上,升起一道细线,上方显露一物,目光看了下来。 青衣上人受它目光定住,当即神智尽散,凝滞当场。 苏庭躬身道:“请宝贝转身!” 一声落下! 那宝贝转了三转。 青衣上人陡然跪地,头颅落下。 嘭地一声! 这道阴神,全数散开,遍及这识海之中的每一处。 苏庭捧着葫芦,微微闭目。 阴神散入他识海当中,壮大己身。 识海愈发稳固,而他的魂魄,也得了益处,不断增长。 只差一线,或许便可凝就阴神。 而这一线,便是他己身对于“上人”的感悟。 “多谢成全。” 苏庭发自内心地感谢道。 …… 识海中的变化,不过一刹! 苏庭于一刹之中,斩了上人阴神,并化为己用。 他微微闭目,感受着识海当中的动荡,也感受着其中的获益。 过了片刻,识海当中残存的动荡,才算平歇下来,情势已稍微缓和。 于是他睁开双目,接着看向眼前,却不禁怔了一下,满面错愕。 “这个脸上被砍了百八十刀的猪头是谁?” 就在苏庭身前不远处,躺着一个身着青衫的身影。 只不过那身影发鬓凌乱,脸上伤口纵横交错,面目全非,抽搐不已。 而在林间,还有凌厉如刀锋一般的劲风,不断朝着那青衣上人的头脸卷去。 劈头盖脸一阵风,如同千刀万剐,那青衣上人的头脸,几乎已经看不出是个人的脸面。 “你打完啦?” 忽然一声惊讶声音,小精灵从树上轻轻飘下来,不大好意思地道:“刚才我见你们都失神了,所以想帮你一下,就把他打成这样了。” 苏庭倒吸口气,摸了摸脸,心中惊道:“好狠!好狠!好在我没得罪她!” 百七六 司天监来人 这青衣上人,阴神被苏庭斩杀,余下肉身,不过行尸走肉。 放在前生,这就是所谓的“植物人”,尽管肉身还存活,但实则魂魄已消亡。 但尽管如此,毕竟是上人的躯体,非是寻常肉体凡胎可言。 小精灵鼓动一阵劲风,如刀锋般切割,却也没把他头颅斩掉,只是把他打得面目全非。 看着眼前惨状,苏庭也觉得满面生疼。 “你要助攻,我能理解,可你为什么就只往人家脑袋上招呼?我老家有句话,叫做打人不打脸!” “这件衣服太厚,我的风切不开,就只好切他头,没想到他脸这么厚,就切了些伤口出来。”小精灵微微低头,不大好意思地说道。 “他阴神被我灭了,没活过来,不然他得哭给你看。”苏庭脸颊抽搐了下,只觉得有些疼。 “这么快就让你灭了?”小精灵惊讶:“还说是上人呢?他也太差劲了些?” “这什么话?”苏庭恼怒道:“我斗不过上人时,你说我废,现在我弄死他了,你又说他废,就不能夸夸我么?” “行行行,算你厉害。” 小精灵撇了撇嘴,朝着那上人尸首看了看,又朝着苏庭脸上看了看,略有遗憾,心中暗道:“若是他们斗得久些,我弄死了这上人之后,还能试试这混账家伙的脸皮有多厚……可惜那上人脸皮太厚,但阴神又太不经打了,错过了机会。” 这般想着,苏庭已经把神刀召回,把五行甲收好,还顺便把那圆盘法器也收到了怀里,然后,着手开始给那青衣上人宽衣解带。 小精灵呀地一声,双手捂住眼睛,手指缝张得大大的,道:“臭不要脸的,你要干什么?他可是男的,还是个半死不活的……” “瞧你个小家伙,满脑子龌蹉思想,就不能跟苏某人一样,纯洁天真一些么?” 苏庭怒道:“苏某人又不好男色,我只是见他这身衣服,乃是法器级别的宝贝,连你的风刀都割不破,我现在衣服也损坏了不少,就想委屈一下自己,扒下他这死人衣服,勉强暂用。” 回过神来,他心中十分窃喜。 听闻就算是某些初成此境的上人,手中拿着的还是寻常利器,一件法器也没有。 这个青衣上人,就有两件法器,也算是个富户,想来在上人之中,也不是太差。 三两下工夫,苏庭就扒光了这青衣上人,来不及换上,只裹成包袱。 他看了看那上人尸首一眼,再看了看小精灵,问道:“你吃人么?” 小精灵怒道:“你胡说八道什么?” 苏庭摸了摸脸,道:“上人的躯体,毕竟不是寻常人可比,日夜被法力滋养,在妖怪眼里,都是美食,我怕你也是妖怪,看着流口水。” 小精灵大怒道:“我自小就能辟谷,晒点儿阳光,喝点儿水,便能长得好,才不是妖怪。” “这样啊……” 苏庭稍感失望,随手打了个坑,将尸首踢进去,说道:“让这家伙暴尸荒野也不好,毕竟容易便宜了这山中的妖怪,随手埋了也就算了。可惜炼制僵尸的法门有些复杂,不然倒真是个好材料……” 他将坑土埋了,收拾好东西,招呼小精灵一声,道:“咱们走了。” 小精灵却没动作,指了指那边,道:“我家在那边。” 苏庭怔了下,道:“这什么时候了,你还要回家?” 小精灵哼了声,道:“我不回家干什么?” 苏庭指着这山间,道:“你没见漫山遍野都是修道人么?三重天的人物,比比皆是,现在咱们还遇上了个上人。” “我敢打赌,现在白堪山之内的上人,绝对不止他一人,而且,再拖延下去,风声传到远方的外地,上人必然越来越多,只怕还会有修成阳神的真人,闻风而来。” “这么一个上人,估计还只是四重天的境地,我已经打得不容易了。” “万一来个比他厉害的,再来个阳神真人,就算我再自负,也不可能以三重天的道行,对付得了这样的大敌。” 苏庭认真说道:“妖虎洞府离你家不远,他们这样的人物,一个感知扫过,你肯定也躲不过去。” 小精灵恼道:“你不就是怕我被抓了,连累你么?” 苏庭顿时正色道:“我像是那种人么?” 他凑近前来,道:“只不过,你本身对于修道人而言,就是个宝贝,就不怕被人吃了?” 小精灵闻言,脸色变了又变。 苏庭心中略喜,暗道,以我苏某人三寸不烂之舌,就不信不能把你个神胎忽悠出去。 “你本来就打算跟那葛正轩出去见见世面,跟我出去,也差不多嘛。” “放屁,你本事太低,跟着你走,我还得担惊受怕。” “这叫什么话?我现在本领高强,就连上人都能宰了!” “可人家连八百年妖虎都能用来炼丹,不比你厉害?” “好吧,这个后面再说,不过念在咱们一路走来的情谊,你务必要跟我走,我不能把你留在这充满危险的地方,不然我良心过意不去。” 苏庭想了想,又劝说道:“避过这阵风头,咱们就回来了。” 小精灵沉吟了片刻,然后说道:“我还得回家,取些念想,不然我到时想家了怎么办?” “这都什么时候了?” 苏庭才说着,忽然怔了下,道:“念想?我有!” 小精灵问道:“有什么?” 苏庭伸手,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道:“你娘的树叶。” 小精灵顿时欢呼一声,飞过去把树叶抱在怀里,但又疑惑道:“你要我娘的树叶干什么?” “呃……” 苏庭当时是觉得,这巨树之中,竟能孕育出一尊树神,必然不凡,所以取些许树叶,跟红衣女子确认一下这巨树的品种来历。 但这种话倒也不能明说,总不能跟小精灵说,我要拿你娘的树叶去研究……这一定会被她的风刀,劈成猪头的。 他想了想,认真说道:“我敬仰你娘。” 一刹之间,这里静了一下! 旋即劲风呼啸,无数风刀,劈头盖脸扑了过来。 “臭不要脸的!我劈死你!” “等会儿……听我解释……” 苏庭惊叫出声。 …… 于此同时。 妖虎洞府之中。 杀机凛冽! 二重天的修道人,三重天的修道人,甚至到了后头,杀机正浓时,还有数位上人赶至。 四方争夺,死伤甚多,尤其是上人出手,几乎威压全场。 好在场中上人不止一位,足有数位之多,互相忌惮,局势才有掌控。 “诸位道友互相打了半天,可没有谁想到,这妖虎洞府,原来是个空壳罢?” “这妖虎本就没有什么藏宝,他们这些人道行太低,哪里知道?咱们不远千里而来,所求的无非就是龙虎玄丹。” “龙虎玄丹?”一个老道士沉吟道:“适才我听他们所说,龙虎玄丹,被一个少年吞服了?” “不错,这少年得了龙虎玄丹,在我们之前,已经走了。” “如此说来,可须赶上去,将他拿下?”另一位中年道人问道。 “诛杀柳氏五剑,震慑场中众人,他的本事不是寻常凝法之辈可比……既然龙虎玄丹已被他吞服,机缘落定于他,再去寻他麻烦,只是树立一个未来的大敌罢了。” 老道士沉吟着摇头,道:“听他所言,乃是雷部真传,从这一路来的印记上看,约莫是元丰山弟子,咱们得罪不起。” 他声音才落,却另有一位上人,冷声笑道:“不过,白堪山之中的上人,除了那几位方向差错,尚未赶来的,另外可还有一位道友,我记得他走在咱们前头,但现下却没有进入洞府,看来是先前碰上了那少年人,有心气难平。” “这位道友,据说一向胆大包天。”一位中年道士摇头道:“眼下看来,哪怕是元丰山的身份,都压不住他。” “现在怎么办……” “我们……” 老道士声音还未落下,忽然面色微变,看向了来路。 只见前头,忽然走来一个道人,貌若中年,气态沉凝。 虽在上人境,却已是此境巅峰,凭借这等道行,足以横压众人。 满场寂静,只有他脚步沉稳,徐徐而来。 “这位道兄,从何而来?” 老道士面色微变,施了一礼,恭敬问道。 那中年道人回了一礼,微笑道:“司天监!” 一瞬之间,妖虎洞府之中,寂静无声。 百七七章 清点收获,回返苏家 半柱香后。 苏庭带着小精灵,一路奔出了白堪山。 “咱们出来了,你的敛息之术,学得如何了?” 苏庭说道:“咱们在山中留下了踪迹,离开白堪山之后,须得要收敛气息,才不会被人追索而来。” “勉强可以施展得来。”小精灵点头道。 “你这个天赋,也算勉强……可以了。” 苏庭点点头,神色古怪,悄悄打量着小精灵。 这小家伙对于道术的天赋,似乎高得可怕,这敛息之术,居然不过半柱香,就摸索到了门槛。 当然,这也少不了苏某人一番指点,他心中暗自赞赏,当真是教导有方,堪为名师之称。 “只不过……” 小精灵看了他一眼,道:“既然你有敛息之术,那么之前说得那么严重,就是骗我的?” 苏庭顿时不忿,喝道:“天地良心,我怎么可能骗你?我要是骗你,就让雷劈了刚才那个元丰山来的老者!” 小精灵一时没有察觉端倪,半信半疑。 一大一小,两人迅速逃离白堪山。 在山外时,苏庭寻到了那匹白马,实则心中倒是十分惊讶。 他本以为这马儿要么被山中猛兽吃了,要么就已跑了,甚至是被来到白堪山的修道人气牵走了,未想这马儿居然还在。 “赶紧上马,咱们走快些,免得被人追上了。” 声音才落,忽然之间,他面色微变,回望一眼,看向了白堪山。 只见山间云雾蒸腾,声势响动,威势凛凛。 隐约之间,仿佛连山河都在颤动,似乎都要倒转。 “这是怎么回事?”小精灵惧怕道。 “有大人物来了!”苏庭惊道:“这厮道行比先前那青衣人,高了不止多少,能够影响山河大势,能够现出风雨天象,纵然不是阳神真人,也必然是上人当中,上等的一列。” “你打不过么?” “废话,这等人物,我最多只能跟他斗上三五百个回合,只怕就要落败。” “那还不快走。” “驾!” 一骑绝尘,远离白堪山。 …… 这一路奔逃,约有半个时辰。 这匹白马算是宝马,脚程也快,跑得颇远。 “差不多够远了罢?” 苏庭吐出口气,道:“要有阳神真人来了,咱们就算逃出坎凌,甚至逃到千里之外,怕都躲不过去,但这个范围,上人之内,应该是找不到咱们了……毕竟咱们也是收敛了气息的。” 小精灵坐在他的肩上,只不过出了白堪山,用了敛息之术,眼下便不甚显眼。 “话说,我们在外头了,你还能再变作一只鸟儿么?”苏庭偏头看了她一眼,道:“这个模样,太显眼了些。” “本来是随时都可变化,但被你砍了一刀,还须重来……”说着,小精灵恼道:“可麻烦了。” “麻烦也没办法。”苏庭难得正经,道:“还是得伪装一下。” “行吧……” 小精灵略感无奈,开始运转变化之术。 然而苏庭却沉吟着道:“你说我这次在白堪山,得了好大一笔造化,更是名震四方,诛杀了血散人,诛杀了一个阵师,还诛杀了威名显赫的柳氏五剑,刚才还灭了一尊上人……如此战绩,简直令人叹为观止,要是传出去,必定名震四方,你说我要不要取个名号?” 小精灵忙着运转变化之术,随口便道:“应该。” 苏庭点了点头,开始认真考虑。 但考虑了一路,苏庭也没考虑出自己适合的名号。 毕竟过于出色,寻常的名号,也配不上自己。 带着这样的想法,他与幻化成青鸟的小精灵,逐渐临近了坎凌。 而苏庭也不再思索自身暂时的名号,毕竟也不急于一时,便转而清点起此番收获。 “龙虎玄丹一枚,价值无量。” “上人法器一件,法衣一件,价值连城。” “妖虎储藏诸般药材,数量甚多,年份不浅,价值极高。” “然后是血散人的一柄剑,柳氏五剑的四柄剑,老道士的拂尘柄,以及他们身上的些许杂乱玩意儿,包括我未必用得上的法术典籍,算是可以。” 苏庭盘算一番,又看向小精灵,心中暗道:“但更重要的是,我又拐了一个神胎精灵,加上她手中风珠,价值不可估量。” 这一行来,虽然凶险,但还算满意。 除了这些到手的物事,他本身也得益不少。 如今已是凝就法意的三重天修道人,并且凝就的是天威道意,非是寻常五行法意可比,本领堪敌四重天上人。 而识海之中,填了一位上人的阴神,愈发稳固,并且补益苏庭本身魂魄,让他魂魄壮大,几乎到了可以尝试凝就阴神的地步。 只不过,他对于上人境的境界感悟还不足够,己身刚刚突破三重天,法力的积累,也还不足,因此还须巩固根基,不得急切。 总体而言,还算满意。 而他也对自身如今的飞剑造诣,也算满意。 原本是二重天的道行,是飞剑小成的造诣,经过他多日修炼,也就只是让神刀化作刀光,绕身而飞,不过三五步的范围,至多在十丈步折返……碍于二重天的道行,不够深厚,哪怕他修行纯熟,造诣精深,最多不超过二十步范围。 然而如今道行踏破,已经可以在二十步内,如臂使指,而五十步内,可以杀人并折返归来……最多之时,可以射及百步之外。 至于威能,远胜任何暗器,更要胜过了所谓的强弓劲弩。 “还须努力。” 苏庭暗道:“什么时候,能够百步之内,如臂使指,护身周全,这飞剑就算炼成了……到了那时,三百步内,还能杀人之后,折返回来。” “若我能继续当作本命飞剑来修行,到了真人级数,甚至便能有传说之中,千里杀人的本事。” “只不过,我要炼的不是本命飞剑,而是斩仙飞刀。” “等到了飞剑炼成之后,后面的步骤,就跟本命飞剑的炼制之法,截然不同,分作两种道路了。” 他这般想着,而白马奔跑,已经看到了坎凌大河。 …… 一路回了坎凌,苏庭将白马交给苏家门房,也没多说,扛着包袱,领着肩上的小青鸟儿,直奔自己所住的地方。 这一次去,也有好些天,表姐不知多么担忧。 然而他还未临近暂住的院落,便见院前站着一个老者。 这老者十分眼熟! “小友……”这老者微笑道:“回来得倒是早。” “艹!” 苏庭倒吸口气,又惊又怒。 元丰山来的老者! 那个该遭雷劈的老货! 小精灵惊叫一声,道:“臭不要脸的!呆着干什么?咱们还不快逃?” 百七八章 元丰山父女! 院落之前。 清风徐徐。 老者面带微笑,十分和善。 然而苏庭却是浑身寒意,只觉得这老货的笑容之中,不怀好意,笑里藏刀。 小精灵催促道:“还不快跑?” 苏庭神色冰冷,将她拨开,抛到了身后。 老者对她没有多少恶意。 但这老者坑的是自己。 这元丰山来的老鬼,高深莫测,根本逃不掉。 反正也逃不掉,任由对方拿捏,根本不是苏某人的作风。 “老家伙!” 苏庭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神刀便斩了过去,喝道:“你敢坑我,今天苏老爷跟你拼了!” “你干什么?” 一声清冷低喝,骤然响起。 老者侧了侧身子,笑着避过了这一刀。 刀光一闪,落回苏庭手中。 苏庭听见这声音,忽地松了口气,却看向院内,怒道:“干什么?你这什么印记,坑了我一路,险些让苏某人栽在了白堪山里头。” 闻言,内中静了一下,旋即一个声音,质问道:“怎么回事?” 这红衣女子的质问,显然是冲着那元丰山的老者。 听到这一声,苏庭心中略微定了些。 尽管与这红衣女子接触几日,勉强对她性情有几分了解,但她毕竟跟这老者都是元丰山的同门,苏庭看似底气十足,心中不免有些惴惴不安。 但眼下,至少从这一句质问看来,这红衣女子倒并没有直接偏向那老者,还能有几分主持公道的念头。 “这个……” 老者微微一笑,正要说话。 然而苏庭却不等他开口,已是嘿了声,道:“这位前辈可厉害得很,被你元丰山印记吸引而来,向我问明了一切之后,自称是结个善缘,把龙虎玄丹留还与我,可他偏偏临走之际,借刀杀人,竟然把龙虎玄丹一事,遍传白堪山,让我以一己之力,抵挡白堪山所有修道人!” 说着,苏庭愈发恼怒,拂袖道:“若不是我天赋绝顶,临阵突破,凝就法意,拥有了绝顶的本事,接连诛杀几十位上人,击退一位阳神真人,就此狠狠杀出一条血路来,在又如何能够活命归来?” 小精灵听到接连诛杀几十位上人并击退一位阳神真人时,不禁伸出小翅膀,捂住了脸。 而院中也静了半晌。 “他说的是真的么?”红衣女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怎么可能?”老者怒道:“这混账小子,满口胡言!整个白堪山的上人,都不过十来人,至于阳神真人,影子都没见到……他哪里找几十位上人来杀?何况,就凭他这点本事,阳神真人来了,逃都逃不掉,还有脸说击退一位真人?” “苏某人从不说大话!”苏庭冷哼了声,拂袖道:“我也不跟你多说,你只应她,又没有坑我?” “没有。”老者咳了声,道:“老夫见你是个杰出的苗子,但缺少磨练,不忍你这有才之士,因缺乏磨练,今后泯然于众人,故而给你准备了些磨刀石而已。” 这番赞赏,苏庭虽然十分受用,但也没有被他蒙骗,嘿然道:“磨刀石?难道不是借刀杀人?他们倒不像是磨刀石,像是钝刀!” 老者看了院子里一眼,摆手道:“老夫是什么人物,还能说假话?老夫早已看出,你资质,道行虽然浅薄,但却能敌三重天之辈,故而给你准备了磨刀石而已……其实老夫都没有告知于山中的上人,就是给你留了退路。”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苏庭,说道:“你扪心自问,区区几个堪堪凝法的,能杀得掉你么?” “当然不能!” 苏庭道:“我天纵奇才,虽在二重天,本领可不低于凝法之辈,又怎么可能被三重天的修道人所杀?” 老者点头道:“所以说嘛,这就对了。” 苏庭正要点头,忽然觉得不对……怎么好像这老货是抓着自己“厚脸皮”的点,忽悠自己? “呸!给我找了几个凝法修道人,试图借刀杀人,这事你也算认了罢?” “少年人,老夫是出了名的心善,怎么可能害你?” “你……” 苏庭脸色变了又变,居然遇上了个脸皮能与自己并肩的高手? 老者看了他一眼,却没多理会,只是看向院落之内,低声道:“闺女,你信为父的,可不要信这混账小子的。” “闺女?” 苏庭倒吸口气。 这老货居然是那红衣女子的父亲? 也即是说,这老家伙压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先前那一番对答解释,其实就是对他女儿解释的。 老者对这院落之中,解释了两遍,未听得回应,不禁叹了口气,又见苏庭满面不可置信,怒道:“看什么看?老夫如此清朗中正,我那闺女也是如此仙气,莫非不像么?” 苏庭昧着良心道:“非常相像。” 顿了一下,他凑近前去,问道:“你家隔壁的邻居,是不是姓王?” 老者也未有修得如佛门“他心通”之类的道家法门,自然也听不出苏庭言外之意,正要继续开口,却听内中传来声音。 “你们一起进来说话。” 声音清冷,平静淡然。 …… 一老一少,对视一眼,互相哼了一声。 进了院子之中,苏庭扫了一眼,不见表姐,于是看向了那一卷画。 画上的红衣女子,目光微转,落在苏庭身上,道:“我立过誓言,必定护她周全,只要我还没有烟消云散,她就不会有事……眼下她只在里屋小憩,但咱们的话,她最好不要听得太多,所以我让她睡熟了些。” 苏庭朝着里屋看去,目光微凝,感知放开,察觉表姐状况,便点了点头。 然而那老者却惊讶道:“闺女,你居然立了誓言,拼命去保护人家?这怎么能行?你自幼在咱们山中,便是众星捧月,乃是真正的宝贝女儿,怎能立下这样的誓言?” 苏庭看了他一眼,呵呵了一声。 画卷上的红衣女子,目光看向这老者,只是淡淡道:“闲话少说,你只与我说,他所言可有虚假?” 老者却没有什么辩解,只是低声道:“为父只是见这少年,与你有所牵扯,稍微有点儿心思罢了。” 说着,老者悄然抬头,往上看了一眼,叹道:“虽然心知你眼高于顶,又见惯了人杰俊彦,必定看不上他,但流落在这尘世之间多年,或许与这少年相处太久,有什么不必要的说法……所以想要探一探他的虚实,看一看他的本事,仅此而已。” “如若我本事不足,便是在白堪山中,连尸体都凉了?” 苏庭嘿了一声,冷笑道:“那现在看来,我活下来了,算是通过了你的考验,以后跟你闺女有什么说法,你也不阻止了?” 老者惊道:“绝对不成!” 苏庭指着他,喝道:“露陷了罢!我通过了所谓考验,依然不成!这就代表,你压根没有考验,只想把我置于死地!” 老者怒道:“老夫真要弄死你,一只手指便把你捏死了……你可知老夫是什么身份?你对老夫不敬,可是要生不如死的!若不是顾忌着我闺女,老夫早一指头捏死你了!” 苏庭看向红衣女子,点头道:“看见了吧?要不是顾忌着你,他还犯不着借刀杀人,直接便出手了。” 说着,苏庭往前走去,道:“我这一次,被你这印记可坑得惨了,先引来你爹,险些害死了我,后来又碰了个上人,碍于所谓元丰山的身份,想要将我灭口。” “是我考虑欠妥。” 画卷上一阵阴风垂落。 老者面色微变,忙是施展法力,遮蔽这方院落,使得院内,变成了暗色。 红衣女子阴神显化,朝着苏庭施了一礼,道:“此次前去山中,是我教你去,也是我让你陷于险境,是我的疏忽。” 老者面色难看,瞪了苏庭一眼。 苏庭回瞪一眼,却也不惧他的威势,只是看了红衣女子一眼,叹息了声,道:“苏某人一向自觉智谋高远,算无遗策,从不会被人算计,今次算是栽了,也好在我本事高,逃出生天。若不是我本事高,将那几个家伙逐一反杀,最后还灭了一个上人,那可真要被你这印记坑得死透了!” 他这一句话,发自内心的感叹,没有夸大与虚假。 场中父女,都不是常人,便是听出了差别。 先前苏庭自称诛杀数十位上人,击退一位阳神真人,这父女都没有当真,但此时则都为之惊讶。 红衣女子目光微凝,道:“你当真凭着这点儿道行,杀了一位上人?” 元丰山老者脸色微变,眼神之中,闪过一抹异色。 苏庭受到质疑,哼了声,道:“苏某人的本事,你不也清楚么?我二重天时,三重天凝法修道人,也不是我的对手……我三重天时,自然可比上人!” “话不能这么比。” 那老者沉声道:“三重天与四重天之间,虽然只是隔了一个境界,然而其中差距,却是寻常修道人与上人之间的差别,乃是两个截然不同的境地。” “你二重天时,本领高妙,能敌三重天凝法之辈,按道理说,当你凝法之后,也只是在三重天之中位列上游,本领属于顶尖,但不应该超出三重天的范畴,匹敌上人!” 他看向苏庭,道:“你没说实话!” 老者目光微凝,再不是看着一个弱小不堪的蝼蚁,而仿佛看着一块璞玉,带着几分赞赏。 百七九章 凝就天意,惭愧惭愧 在道行高深的人物眼中,三重天以下的修道人,依然在凡人的范畴当中,没有超脱人身的限制之上,哪怕是三重天凝法之辈,也只是与武道三重天的大宗师相当。 然而到了上人境,便已是超脱了人身限制之上,号称人上之人,无论是身躯体魄,还是阴神魂魄,都与三重天的修道人,截然不同,有着天壤之别。 这就是两个不同的层次,两个不同的天地。 “你没说实话!” 老者看着苏庭,这般说来。 苏庭顿时怒道:“胡说八道!苏某人从来不说大话!” 他伸手一抛,便是两件物事,一件乃是圆盘法器,一件则是青色法衣。 “两件法器,足可为证!” 他冷笑了声,道:“据苏某所知,寻常上人,甚至连法器都没有,这两件法器级别的物事,足可证明,苏某人诛杀的这位上人,还不是寻常上人可比。” 话毕,他又十分不满,拂袖道:“苏某人为人一向朴实,说话一向诚信,不曾掺假,什么时候说过大话?” 老者看了那两件法器一眼,眼神中略有停顿。 以这老者的道行,以这老者的出身,自然看不上区区两件法器,然而白堪山那位上人,能够拥有两件法器,足见底蕴不差。 这般说来,这个苏庭,似乎比想象中,更出色一些。 “我所言的实话,不是你言语有假。” 老者缓缓道:“你有些话,含糊其辞,未有说得清楚。” 苏庭心中一凛,却没有回话。 红衣女子也平静说道:“在我道门圣地元丰山之中,门内弟子俱是天赋不凡的苗子,而所学亦是仙家传承,有着长辈指点,有着宗门栽培,门内诸般天材地宝,应有尽有……” 停顿了一下,红衣女子看向苏庭,说道:“可是能够修成这样本事的,也仍是寥寥无几。” 苏庭嘿了声,道:“这就代表苏某人,比你道门圣地的弟子,显然更为出色了。” 红衣女子没有否认,点头道:“作为一个散学修道人,你有这个本事,确实是十分出色。但是,你凭什么会比道门圣地的弟子,更为出色?” 苏庭挥手道:“苏某人凭什么不能比道门圣地的弟子出色?” 红衣女子闻言,反倒是沉默下来。 老者却忽然开口,说道:“他所学功法,十分不凡,天赋也还可以,斗法意识及本领,还有卑鄙无耻的性情,都要比他自身的道行更高一层,这可以算是优势,但这并不是他能够以此诛杀上人的底气……依为父看来,这小子在三重天的凝法,一定比常人更为不凡。” 苏庭目光稍凝,心中凛然。 不愧是出自于道门圣地的老者,道行高深莫测,眼界见识也是渊博难测,竟然一眼看出了关隘所在……好在陆压传承不至于被他看透。 虽然那青衣上人是被他识海中斩仙葫芦所灭,但实际上,在外争斗之时,苏庭展现出来的斗法本事,也不逊色于这位上人。 “法意之中,你凝成了哪一道?” 红衣女子平静道:“按道理说,你该是在五行之中,属火。” 老者悠悠道:“他身上确实有炽烈炎热之态,先前出手,真气上也有此类的特性……但老夫阅人无数,能够看得出来,这厮凝成的火意,极为古怪,似火非火。” 红衣女子轻蹙眉宇,道:“三火为焱,是为仙火,莫非他凝成的是这个?” 老者看向苏庭,淡淡道:“你说呢?” 他目光沉静,仿佛能够看透一切。 苏庭叹了一声,无奈道:“也罢,我明说了……说来惭愧,苏某凝就的不是五行之中的某一种法意,而是超脱五行之外,雷霆天威之意,乃是道意。” 场中静了下来。 尽管父女二人,早有所料。 但亲耳听闻苏庭所言,仍然不禁为之一震。 当世之中,修行人凝成法意,都难逃五行之内,包括这父女二人之内,俱是如此。而超脱五行之外的,就算将两大道门祖庭以及各方修行圣地都计算在当中,也都是凤毛麟角。 凝就五行法意的,并不代表潜力有限。 但凝就五行之外的,都可堪称出类拔萃,潜力无穷。 这一个少年,竟然超脱五行之外? “雷火相生,一般凝成的法意,五行属火。但是,也有雷中生机,蕴藏乙木的。” 老者沉声道:“只不过,雷属天威,以此成就天意的,并不是没有先例。” 他看向苏庭,道:“凝就天意的三重天修行者,能敌上人境,倒也不算过于匪夷所思了。” 苏庭摸着脸,叹了声,道:“惭愧惭愧。” 老者胡须都搐动了一下,这混账小子未免太过浮夸了些,都已凝成天意,超脱五行之外,还能惭愧个什么? 红衣女子与苏庭接触也有多日,对他的性情算是了解,倒是没有过多想法,只是对于苏庭凝成道意一事,仍有些许震撼。 她知晓凝法之时,有天意及人意之说,但元丰山之中,却不曾有过此例,连同她己身在内,天赋极高,也未有凝成天意。 然而这个少年,才去了白堪山一趟,区区三两天光景,便修成了她也不曾凝成的天意? 此前一番接触,她虽然也知这少年确实不俗,但也不曾想过,他竟是有着这样的底蕴,这样的运道,这样的本事。 她目光一扫,看向了那老者。 老者略微沉默,却没有多说。 这样的苗子,着实出色。 可惜,不是元丰山的弟子。 …… 苏庭将自己修成天意一事道出,掩盖了陆压传承的所在,心中松了口气。 这两位出身不凡,道行不低的人物,此时都对自己十分惊讶。 尽管这让自身沉浸其中,算是十分陶醉,但他也知晓什么是轻重缓急,当即便话锋一转,转到了另外一头。 “话说回来,你只是凭着印记便来到了这里?” 苏庭看向老者,说道:“既然见了印记便可,那么你去妖虎洞府寻我,让我给你演示一遍,却是为何?” 老者没好气地道:“这是我元丰山的隐秘。” 红衣女子略微沉吟,旋即说道:“其实那印记,是我元丰山的秘传文字,独有本门之人才能明白意思……但我传给你的印记,十分繁复,只是因为,你掌中印记,乃是上百个字体,重叠在一起。” 苏庭闻言,顿时恍然。 上百个字体,叠加在一起,自然是复杂到了极点。 比如他用一支笔,在纸张的同一个位置上,写下上百个文字,最后也就只是一团黑色墨迹而已。 “所以老头儿让我演示一遍,其实就是在看我演示的过程,其中展露出来的一笔一划,解析出每一个文字?”苏庭这般问道。 “正是如此。”老者应道。 “元丰山的法门,倒也真是令人惊讶。”苏庭这般说来。 百八零章 凶画传说 院落当中。 气氛一度显得沉寂。 “闺女……” 老者叹了声,道:“当年为父差错,致使你遭此劫数,也不知你这些时日,过得如何?” 说着,他斜视苏庭一眼,眼中略带深意。 这是父女两人的私事,作为一个外人,此刻也该识趣,就此退下了。 然而苏庭宛若不觉,只是看着那红衣女子的虚影。 红衣女子也未避讳,只低声道:“当年这画卷被炼成法宝,我肉身消亡,阴神遁入画卷之中,避免被地府阴差捉拿。” “多年以来,兜兜转转,流落多人之手,我在前些年醒来,那时,这画卷几经易手,到了一个恶人手里,我见他作恶多端,便趁夜杀了他,汲取血气,补益自身。” “后来画卷接连落在两个书生手里,他们不算恶类,我便未有杀人,也不显化,只是,再到后来,他们两个书生,俱都穷困潦倒,又把画送了出去。” “此后,也流经几人手中,但都未过多久,便转手出去,接着又落在个修行人手里,他三重天的道行,无意间察觉我的变化,便试图将我炼化,让我显化阴神就此杀了。” 说到这里,红衣女子静静看了苏庭一眼。 苏庭瞬间明白,这红衣女子所言的修道人,正是前次两人对峙之时,她所言的三重天修道人。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这红衣女子生前绝非寻常上人可比,哪怕只存留阴神,没有了肉身为依凭,仍然可以轻易抹杀凝法之辈。 倒是那老者,习以为常,没有意外,只是问道:“后来呢?” 红衣女子略有犹疑,过了片刻,才道:“后来那修道人死了,道观破灭,画卷流传到一个富家员外手中,这厮恶心猥琐,试图亵渎画卷,我便顺手杀了。” 她淡淡说来,语气平静,仿佛说着不相干的事情。 苏庭则听得眼神明亮,尤其是那个恶心猥琐的员外,试图亵渎画卷的举动,让他心中浮想联翩。 “然后再到后来……” 苏庭问道:“接连几个主人,要么穷困潦倒,要么直接便死透了,于是这画像,也就有了所谓凶物的名称?” 红衣女子神色冰冷,没有回话。 老者恼怒道:“什么叫主人?说人话!” 他恶狠狠看了苏庭一眼,若不是顾忌着自家女儿,他就是不用动手,仅仅凭借自身道行,源自于上层修行人的威压,都能把这厮压得趴下。 “咳咳,口误。” 苏庭咳了两声,讪讪说道。 这般说着,他看了看那空白画卷,想起这虚影附在画像之时,确实栩栩如生,又美得惊人,除了苏某人这样心志坚定的,怕也少有不动歪心思的。 这种事情在上辈子,倒也听得多了,不足为奇,其实放在他前世所在的风气,也算罪不至死的。可偏偏这个世道,依然还是讲究道德礼仪,看得比性命还重,更重要的是,那画卷里的美人儿却是个上人的阴神,他也就死有余辜了。 “再到后来……” 红衣女子平静道:“画卷被送上了一座寺庙,被当作凶物镇压起来,但实际上,寺庙中的禅师,修为不高,镇不住我,可是内中佛像倒是厉害,我不好争锋,便藏了起来。” “直到前些时日,有个书生花了大价钱,将这所谓凶物,从寺庙里买了出来,试图用来害他性命,我这才重见天日。” 说到这里,红衣女子饶是心境再如何平淡,也不由得感叹了声。 老者神色阴沉,道:“是哪家的寺庙?回头为父便拆了这家寺庙,杀了他们这群秃驴……” 红衣女子微微摇头,说道:“怪不得他们,你乃道门之中有名的人物,若当真要对佛门寺庙出手,必要引动道佛两家的事端。” 老者挥手道:“这点儿风波,为父还受得住。” 红衣女子说道:“我不需要你去拆人家寺庙泄愤。” 老者闻言,仿佛泄了气,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 倒是苏庭,在旁听得清楚,心中暗暗骇然,这老头儿看似仙风道骨,但涉及其女儿一事,便十分激动冷冽,也算是心狠手辣。 “也罢,你既然不追究了,为父也不去生事。” 老者看向这女子,叹道:“只是,你既然早已醒来,为何到如今才有消息传开,否则咱们父女,早已团聚了。” 红衣女子微微摇头,道:“我仅存阴神,未成阳神,而咱们元丰山的秘传文字,乃是道门正统,作为一个阴灵,难以施展开来……此次是借了里头那位姑娘体内的寒气,得以显化罢了。” 老者闻言,这才释然,道:“为父还以为,你仍然生我气。” 红衣女子没有回话,神色平淡。 苏庭心中倒是升起了许多念头,显然这父女二人,当年关系不算和睦,如今父女重逢,或许才显得格外珍惜。 “既然咱们父女团聚,你便随为父,回元丰山去罢。” 老者满是感慨,道:“毕竟是道门圣地,咱们寻求上界祖师,兴许能使你死而复生……再是不济,也能让你转为鬼仙之道。” 红衣女子静了一下,看向苏庭,又看向里屋,微微摇头,道:“我答应过,要替那姑娘汲取寒气,缓解苦痛,眼下还没有到那个地步……我自幼以来,从不食言。” “这……” 老者神色略有犹疑,却也清楚自家女儿的倔强,终究叹了口气,道:“也罢。” 声音才落,不知怎地,老者心头陡然一凛。 他目光一转,看向苏庭,眼神之中,充满了警惕之色。 自家闺女,有承诺在先,要缓解里头那姑娘的苦痛,便暂时留下,以她重诺的性子,倒也正常。 但是为何闺女在说话之前,要先看这少年一眼? “为什么要多看一眼?” 老者脸色变幻不定,又惊又怕,又是恼怒。 这少年也无什么高贵典雅之气,举止也不优雅,满口胡言乱语不说,行为又是卑鄙无耻,比起那些各大门派的杰出俊彦,就好似一个市井中的小人物,怎么能比那些修养极高的大户子弟? 自家闺女,见惯了世间不知多少人杰俊彦,怎么可能看上这个无门无派还如此卑鄙无耻的散学少年? 正是有着这样的想法,自己在白堪山时,才只是顺手坑了这少年一把,而不是直接出手把这少年弄死。 但现在看来,莫非自家闺女在人世兜兜转转,眼界就此变了,不再眼高于顶,便与这少年,开始日久生情? “糟了!” 老者忽然有些后悔,没有在白堪山时,直接伸手把他按死。 可眼下闺女就在眼前,而且也已知道自己在白堪山的举动,后面若是再出手把这少年弄死,自家闺女一定能够猜透。 她自幼便是心善,到时又不知该怎么怪罪自己。 父女关系才刚好转,怎好为了这个少年,再度交恶? 但这样发展下去,万一自家女儿,当真与这少年出现有什么不必要的事情,那便是悔之莫及。 “那个……苏小友……” 老者迟疑了下,然后看着苏庭,露出微笑,尽量表现得和善了些,道:“先前的误会,咱们出去聊聊,只当老夫给你赔罪了?” 百八一章 招揽苏庭,治愈寒鼎 院中。 这老者与苏庭,一老一少,先后从屋里出来。 红衣女子倒没有跟随,她知道自家父亲此时此刻,既然是要与苏庭单独谈话,显然便有意是避着自己。 但无论是她,还是思绪一向跳脱的苏庭,都万万猜不到,仅仅是因为先前红衣女子多看了苏庭一眼,便让老人心中浮现出万千思绪,无穷念头,混乱到了极点。 仅仅因为她多看了苏庭一眼,这老者甚至连自己以后无法控制事态发展,从而认命之后,过些年自家那外孙女儿该在哪儿拜师,也都想好了。 但此时还没有到认命的时候! “那个……” 老者停顿了一下,露出些许笑容,说道:“白堪山一事,小友莫要误会,其实老夫当真便是欣赏你,因此才替你寻了些磨刀石。你莫要在意过程,咱们只重结果,照如今看来,你在压力之下,踏破了三重天的境地,并且得以凝成天意,世间少有,堪称凤毛麟角,岂非就是老夫这一番助力?” 小精灵在旁听着,这般想想,似乎有些道理。 但苏庭却是冷笑一声,道:“这么说来,我能凝成天意,还须谢你?” 老者点头道:“这是应当的,不过老夫倒也不要你一声谢,只是想让你明白老夫一片苦心而已。” 他看着苏庭,语重心长地道:“老夫见你如此出色,但你却低调内敛,故而推你一把,不忍你继续藏私,才逼出了你一身潜力,着实是煞费苦心。” 苏庭嘿了一声,道:“我怎么觉得你本意是要逼死我,只是没有料到我如此惊才绝艳,临阵突破,斩尽一切阻碍。” 老者挥手道:“怎么可能?我真要杀你,随手便按死了你,更何况,我当时也没与那些上人提起,便是怕你应付不来……但实际上,你也应付得来,早知如此,我倒该通知于上人了。” “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么?” 苏庭嘿了声,道:“我看您老是觉得区区一个二重天修行人,随手准备几个三重天境界的钝刀,足以杀我了罢?” 说到这里,苏庭凑近前去,道:“哪怕杀不了,也能逼我吞服龙虎玄丹,活生生撑死?” 老者面色变了一变,略感惊讶。 苏庭低笑道:“您老见我没有被龙虎玄丹撑死,是否十分讶异?” 老者拂袖道:“怎么可能?老夫见龙虎玄丹,是个宝贝,这才留于你的,你不要不识好歹……” 停了一下,老者叹了声,道:“也罢,今日老夫算是个给你服个软,是我做事欠妥。” 听见这话,苏庭反倒心头凛然,暗自警惕。 这老头儿道行太高,身份也高,就算碍于红衣女子,不至于对苏某人下杀手,但也绝不可能委屈他自己,竟是道歉服软? “你的天赋,比老夫想象中,高得许多。” 老者沉声说道:“元丰山之中,当代弟子里,能与你相比的,确实不多,其实在当下,老夫倒是在想着是否将你收入元丰山之内的……” “哦?” 苏庭眉宇一挑,心中暗暗盘算,这老头儿原来是看见苏某人惊才绝艳,故而想要招揽于我,但我苏某人身具陆压道君传承,并有这方天地的雷部真传,何须拜入他元丰山之内,当个徒子徒孙? “嘿……” 苏庭冷笑道:“苏某人可无意拜入你元丰山门下。” “非也非也。”老者摇头说道:“你已有师承,且自行凝成天意,我元丰山能够再传你的,已是不多,老夫倒也不是强求你入我山门,只不过……你今后在外行走,可用元丰山之名。” 他这般说来,语气平淡。 后头这句话,在常人耳中,或许是没头没脑。 但是苏庭倒也明白了这老者的意思。 例如道门两大祖庭,守正道门,正仙道门。 世间的所有道士,几乎都自称是道门祖庭的弟子。 但这可不是说,世间所有道士全是出自于这两家道门的山门之内,而是世间道士把这两脉道门,尊为自家的传承源流。 正如同当今的道祖,哪怕是佛门之内的禅师,不属道门,可提及至此,也都要敬称一声祖师。 “老头儿,你要我今后当个道士,并认你元丰山为源流?” “老夫之意,正是如此!” “凭什么?” 苏庭嘿然道:“世间道门中人,各方门派,乃至散学修士,都将道门两大祖庭之一,视作源流……虽然你元丰山贵为道门圣地之一,想来也不乏道士将你元丰山视作源流,但我不认也就罢了,要认何不去认这两家?” “因为老夫许你的,乃是等同于外门长老的地位。” 老者缓缓说道:“我元丰山也常招揽一些无门无派,却道行不低的真人之辈,许以外门长老之名。而你虽然道行不高,可潜力极高,未来若不夭折,也算前景远大,老夫在元丰山中,也有些许地位,可以为你破例。” “嘿,就一个口头承诺,便要将我这等惊才绝艳,绝无仅有,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潜力无穷的天才,纳入你元丰山中?” 苏庭笑道:“这就是您老的赔罪,未免太没有诚意了些?” 老者叹了声,道:“世间无数修行人,不知多少散学无门之人,想要我元丰山一个名头,你倒是看得轻……也罢,老夫还可许你不少好处,作为外门长老,每年门中会赐你许多好处,但也相应的,需要你为宗门出力。” 停顿一下,老者说道:“念在你道行浅薄,我会酌情将宗门交与你的事情,消减层次,不会过于艰难。” “慢着慢着……”苏庭抬手道:“我什么时候答应了?还给我任务?” “你若不答应,也没办法了……”老者叹了声,道:“原本还念着,入我元丰山,也算自己人,可以给里头那姑娘的寒鼎身,找一个治疗的方法,但既然你是不愿,老夫也不强求。” “等会儿……” 苏庭脸色阴晴不定,道:“你知道寒鼎身?” 老者平静道:“老夫比你更早从白堪山过来,但却没能跟自家闺女叙说心中苦闷,就是因为你那表姐体内的寒气,突然侵袭上来,我闺女急着替她汲取寒气,没有空闲与老夫谈话。事后,虽然老夫这闺女未有提及,但老夫是何等人物,如何认不出发作在眼前的寒鼎身?” 苏庭脸色变了又变,道:“你能治么?” 老者说道:“老夫不能治,但有人能治。” 苏庭目光稍凝,心中念头纷乱。 从落越郡来到坎凌,所求的是列元火木,而这列元火木并不能根治寒鼎之身,只是稍减寒气罢了。 如今这红衣女子在旁,可以汲取寒气,其实也就相当于列元火木的效用。 但这都只是暂时消去寒气,而不能从根本之上解决寒鼎之身。 他本以为要解决寒鼎之身,还须等自己得了列元火木,再周游天下,历尽一番艰辛,才能寻得方法。 但却未有想到,这个老者竟然会有治疗寒鼎身的方法? 可细想之下,倒也释然,这老者道行高深,出身不凡,且岁数甚高,阅历必然也不浅薄,能识寒鼎身,能知如何根治寒鼎身,不算多么稀奇。 “昔年老夫曾与浣花阁,有些交情。” 老者缓缓说道:“浣花阁的祖师,也是传自于道祖,底蕴深沉,历经数千年光景……浣花阁中,都是女子,数千年间,不知有多少奇异体质,自有相应之法。” 苏庭目光微凝,道:“据传寒鼎之身,曾有修行之例?” 老者点头道:“这便是浣花阁的女弟子,只是她后来出现差错,被一邪道中人,用以入药,后来这邪道中人,也被挫骨扬灰……但浣花阁中,既然能让一人修行,也就能让第二个寒鼎身,踏上此路。” 说到这里,老者眼神之中,满是深意,朝着苏庭看去,悠悠说道:“只不过,交情归交情,浣花阁毕竟也是道门圣地,收徒之严厉谨慎,比我元丰山尤甚。” “老夫若是随意推举一人,自然难入浣花阁,但若此女的家眷乃是元丰山的弟子,那么也不算外人,可算知根知底,老夫还有信心,能让她治愈寒鼎身。” “当然,只是治愈寒鼎身,可要让她拜师浣花阁,却是希望渺茫。” 言语落下,老者看向苏庭,淡淡道:“如此,你考虑好了么?” 他语气平淡,神色古怪,似乎有一种全在掌握之中的味道,瞧你这后生晚辈,如何逃得老夫手掌心? 苏庭倒没有理会这老者的目光,只是沉吟道:“若当真可以治愈寒鼎身,我可以当你元丰山的长老,而你在白堪山坑我的事情,我也就既往不咎。” “既往不咎?” 老者忽然错愕。 难道这小子还在记仇? 念在自家闺女的份上,自己都不计较了,也没想杀他了,但这小子还想计较? 这难道不是早就一笔勾销了么? “呵呵。” 苏庭笑了一声,语气难明。 然而身边的小精灵,却要对苏庭的性情,更有几分了解。 这个少年,在白堪山被坑了一回,以他的性情,必然是记仇在心底。 只是眼下碍于道行太低,远不是对手,只能借势红衣女子这边,才避免被老者所杀。 此事苏庭不再提起,但却不代表苏庭就当真放下了这段恩怨。 他早已记仇心中。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眼下是以卵击石。 今后可是未必。 苏某人何等人杰,日后必定后来居上,道行定要压过这老头儿。 哪怕念在红衣女子的份上,不把这老头直接整死,少说也要把他弄残! 苏庭心中暗道:“只要能治愈表姐,苏某人也就算大度一些,今后饶这老头一命好了。” 老者心中则是松了口气,暗道:“煞费苦心,总算把他骗进来了,接下来就是辈分问题了,我那闺女,一向守规矩,尊辈分……我把他弄低一辈,也就是了。” 这般想着,他也不免叹了口气。 堂堂大真人,要放下架子,给这么个尚未凝成阴神的后辈,如此心平气和地说话。 分明心里总想拍死他,却还得用心招揽于他。 为人父母者,当真是为儿女操碎心了。 百八二章 结拜! 想法初步达成,老者略感满意,看着苏庭的目光中,带着几分虚假得不能再虚假的善意,笑道:“这些年间,我元丰山之内,也常招揽散学修士,作为供奉,尊为外门长老,而苏小友潜力极高,虽非阳神真人,但若不夭折,想来也有望成就。” “什么叫有望成就?” 苏庭闻言,顿生不满,道:“苏某人日后必成阳神真人,呸,说什么成就阳神真人,我便是得道成仙,也不过早晚而已。” 老者眼角抽搐了下,旋即恢复原状,只是呵呵一笑,说道:“但毕竟眼下没有这个道行么,虽然老夫念你前景,破例许你这个身份,但想要服众,还须得今后靠你自己的本事。” “这点苏某人自然明白,凡事总得靠真本事才成。” 苏庭说了这么一句,略微偏头,看向这老者,说道:“但是你跟我这么说话,又是什么意思,想要克扣我的俸禄?” 老者怔了下,满是怪异地看了他一眼,道:“元丰山又不是俗世朝堂,有什么俸禄之说?只不过,老夫既然招你进来,自然会给你应有的地位身份及待遇,只是要你在意些许事情,毕竟树大招风,你道行不足,却站在了这个位置,难免有些事情……” 苏庭挥了挥手,道:“什么事情都不重要……只要你真能让我表姐病愈,咱们什么事情都好商量。” 老者半晌无言,旋即想起什么,顿时笑道:“话说回来,你如今也算我元丰山外门长老,总是在我面前自称晚辈,也是不妥,不如咱们平辈论交?” 苏庭呆了片刻,道:“你说什么?” 老者神色一正,说道:“实不相瞒,老夫与你,堪称一见如故,虽然有些误会,但心中已是引为知己,真乃忘年之交。照老夫看来,你无须客气,也不必自称晚辈,就与老夫同辈相称,以兄弟相称。” 苏庭懵了半晌。 什么玩意儿? 兄弟相称? 这老头儿先前总想坑死自己,如今碍于他女儿,不好动手……若说是表面上和好,暗地里对自己咬牙切齿,倒也情有可原。 但一个回头,就要与自己兄弟相称? 虽然苏某人天纵奇才,非同凡响,日后前景无穷,但苏某人也有自知之明,现在终究还是个弱鸡。而这老头儿怎么说也是元丰山的大人物,堂堂阳神真人,跟一个凝法的后辈同辈相称,这便是自降身份了。 但这老头儿凭什么要自降身份? 莫非他当真看出了苏某人一身无穷潜力,为之折服,并且害怕苏某人日后报复,于是才有这样的举动,主动示好? 苏庭仔细想了想,不论怎么说,眼下自己道行还浅,有这么一尊大人物当靠山,倒还不错。 他故作沉吟,然后点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便委屈一些,当你兄长……” 声音才落,他便见眼前这老头儿面色变了又变,心中略慌,顿时咳了一声,道:“口误口误,日后咱们兄弟相称,你年纪较大,就当兄长是了。” 老者这般听来,才算满意,微微点头。 “就只是这样么?”然而就在这时,小精灵的声音,轻飘飘传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苏庭偏头看了过去,略感疑惑。 “不是要斩鸡头,喝黄酒,拜天地,才成八拜之交么?”小精灵坐在风珠上,一双小脚丫轻晃,双手撑在风珠上。 “斩鸡头?喝黄酒?拜天地?” 苏庭半晌无言,说道:“你说的什么玩意儿?你自生来就在山里,又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而那老者,面色也稍微变了变,眼角抽搐一下,没有开口,似乎觉得有些羞耻,仿佛不大情愿。 “老黄羊说的呀。”小精灵认真说道:“听说这样才是真正结拜了兄弟的。” “你……” 苏庭咳了一声,正要说话,然而老者已然开口。 “何须麻烦?”老人挥手道:“我二人乃忘年之交,不拘泥于什么礼数,互相结交,何须繁琐?” “正是。”苏庭赞赏道。 “那也该有个仪式嘛,我给你们念一遍,你们当着天地拜一拜,也就算了……”说着,小精灵还不等两人有所反应,便开始念道:“来了啊,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 苏庭看了老者一眼,但见对方鬓发如霜,老迈沧桑,心中陡然一凛,忙是伸出手指,点住小精灵的嘴。 同年同月同日死? 这怎么行? 苏庭心中略慌,看向老者,道:“话说回来,您老贵庚?” 老者仰面望天,叹息道:“如今已有三百余岁了,自身道行,也不过如此,尚未得道成仙,其实按道理来说,老夫这个境界的修行人,寿元也几乎到头了。” 苏庭面色微变,想起自己制止及时,才松了口气,瞪了小精灵一眼,又看向这老者,道:“大哥,咱们兄弟,记挂在心,其实不必拘泥于礼数,不必重视于仪式。” 老者露出微笑,点头道:“如此也是,咱们不必有多少繁琐俗礼。” 苏庭微笑道:“如此正是,只是不知大哥名讳?” 老者笑道:“老夫在外也算有些名气,只因当年服下一枚天庭所赐的延寿神果,凭空得获三千年寿元,故而人称信天翁。其实老夫天赋只算寻常,一般来说,有生之年,也只是阳神真人,但有此寿元,余下两千多年寿数,也足以我去追索仙道了。” 苏庭怔了半晌,旋即他倒吸口气,转头看向小精灵,神色认真,道:“还等什么,速速准备,鸡头,黄酒,燃香!” 小精灵错愕道:“不是说不拘泥于礼数么?” 苏庭怒道:“我苏某人是何等人物,日后前景无穷,我大哥也是元丰山的高人,堂堂阳神真人,都是当今世间的杰出之辈,今日我与大哥结拜,怎能如此潦草?” 他伸手一挥,拂袖道:“礼仪规矩,八拜之交,同年同月同日生,同年同月同日死,任何一个步骤,都不能缺少!” 语气郑重,掷地有声! 百八三章 满是套路的礼尚往来 天色正好。 烧过的黄纸,灰烬随风而飘。 两人相对而立。 苏庭露出笑意,略感满意。 老者神色略有茫然,也不知道糊里糊涂怎么就变成了这样,所谓二人兄弟相称,本就是一个称呼,如何就成了结拜的交情? “大哥!” 苏庭哈哈一笑,拍了拍老者的肩膀。 老者无奈地点点头,回了一声。 “老二。” 轻飘飘一句称呼,落在苏庭耳中,如同惊雷! 老二? 苏庭呆了半晌。 他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过了片刻,才见他脸色一垮,道:“大哥,你家里还有兄弟么?我就算排个老三,也都认了……” 老者不知他为何对老二这个称呼如此抵触,心中纳闷,但也说道:“为兄自幼拜入元丰山,本就是孤身一人而已,到了今日,也才只有个女儿。” 说着,他不禁问道:“老二,你对……” 苏庭顿时咳了一声,道:“大哥,咱们这就见外了,叫我老弟,我觉得更亲近一些。” 老者点头道:“二弟。” 苏庭只觉得这称呼十分别扭,但二弟好过老二,也就垂头丧气认下了。 只是才刚低头认下这个称呼,便看见了老者腰间的一个葫芦。 那葫芦色泽略青,像是玉质,尽管不显光泽,似是古朴残旧,但苏庭心中一跳,显然此非凡物。 苏庭顿时眼睛一亮,抬起头来,说道:“大哥,你我兄弟结交,你为兄,我为弟,理当有宝物赠送。” 声音才落,未等老者回应,苏庭从怀中掏出一物,递了过去,正色道:“此乃小弟心爱之物,今日赠于兄长,且作心意。” 老者心觉茫然,但东西却已被苏庭塞入手中。 老者怔怔低头,看了一眼,这是一柄剑。 而这柄剑,似乎十分眼熟。 这似乎是在妖虎洞府之中,那血散人的佩剑? 记得血散人死后,此剑应是被苏庭所获。 这一柄剑,放在红尘俗世之间,堪称神兵利器,然而在道行高深的修行人眼中,连法器都算不上,更谈不上宝贝。 “大哥,此乃小弟心爱之物,佩带多年,朝夕相处,早有感情,今日与大哥结拜,以此相赠,日后大哥若是思念小弟,只须见得此物,便如见我面。” 苏庭神色认真,语气沉重。 老者张了张口,饶是以他三百余年的阅历,也仍然有些回应不过来。 苏庭吐出口气,道:“大哥收下此物,必定也会赠送小弟宝贝,但小弟心知大哥身份极高,道行极高,宝贝必定不俗,故而不敢让大哥厚赐。” 老者眼神愈发茫然,心中更是纳闷,自己何时想过要赠送这混账小子宝贝了? 苏庭还没等他开口,便又继续道:“小弟不忍大哥破费,也就不要什么宝贝,只是见大哥腰间这个葫芦,样式如此残旧,只是随身携带,也未有妥善保存,显然不是什么贵重物事,那就随手要了此物吧……” 声音才落,他手已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在老者腰间一捞,手中收回,顿时便是一个葫芦。 这葫芦似是玉质,然而入手沉重,仿佛金石,可却触感暖和,而不冰冷,更显奇异。 苏庭心中一喜,更是断定这是个宝贝。 少说是个法器,甚至是个法宝。 “你……” “大哥,不要客气。” 苏庭将葫芦绑在腰间,伸出手挡在老者面前,说道:“我知道你过意不去,铁定是想收回这个不值钱的葫芦,要换个值钱玩意儿给老弟,但老弟更是过意不去,只须这个葫芦在手,也就是了。” 老者恍恍惚惚,数百年间自身也堪称老奸巨猾,如何被这个少年耍得团团转? 小精灵更是目瞪口呆,先是看看苏庭,又是看看老者,稚嫩的面容上充满了错愕,眼神之中也满是惊奇,心中不禁暗自念道:“我跟着这个苏庭,看来也不是坏事,虽然没能学得什么仙家妙法,但也算学了一些本事。日后与人打交道,我还能用上,嗯,总算学到本事了,学习了,学习了……” 老者回过神来,神色怪异,在苏庭脸上看了半晌,心中也算明白,这个混账小子是看向了自家的葫芦,并且是铁了心要堵住自己的嘴,绝不让自己开口提及这葫芦是什么宝贝,更不会让自己开口向他讨要。 活了三百多年,这样的厚颜无耻之辈,倒也是头一遭见得。 这厮如此卑鄙无耻,全无半点杰出修道人的风度,究竟是怎么骗着自家女儿的? 但话说回来,或许正是如此卑鄙无耻,他才能满口胡言乱语,把自家女儿哄骗了? “二弟……” 老者深吸口气,露出和蔼笑意,拍了拍苏庭肩膀,道:“既然你喜欢这个葫芦,为兄也不跟你多说了。” 苏庭闻言,反倒是心觉古怪,莫非这老头儿如此轻易就把葫芦送给自己了? 难不成元丰山之人,都富有到了极点? 难不成这老者一向是慷慨成性,十分败家,所以才跟他女儿闹得十分不快,失散多年依然不显亲近? 但无论怎么说,葫芦总算得手了。 “二弟啊,咱们这边算是定下了,日后就算是同辈了。” 老者似乎有些松了口气,拉着苏庭的胳膊,往房里走去。 苏庭想要挣脱,却发现这老者手上用力,仿佛枷锁,任由他动用了法力,都挣脱不开,显然这老者是要强行把他拉进房屋里头。 …… 进了房中。 红衣女子已是重归画卷之内。 见得一老一少,牵着手进入房中,显得十分亲近,画卷上的红衣女子,显得十分错愕。 “二弟啊。” 老者拉着苏庭,来到红衣女子面前,说道:“来来来,见过你大侄女儿。” 苏庭脑袋略有空白。 什么玩意儿? 大侄女儿? 他还未有回过神来,便觉一阵寒意。 画卷上的红衣女子,眼神冰冷,似有寒意。 苏庭不禁颤了一下,正要说话,却觉得手中一空,葫芦已经消失不见。 而老者手中拿着一个葫芦,抛入了画卷之内。 刹那之间,画卷之上,多了一个葫芦。 “二弟啊,你也算是当叔叔的,就随手拿个不值钱的玩意儿,当个见面礼吧。” 老者转头看向苏庭,笑吟吟道。 苏庭口干舌燥,指了指老者,竟不知如何开口。 套路! 全特么是套路! 这老头儿的套路,竟然玩得比苏某人还要高明? 百八四章 落宝金钱苏某人 房中一时寂静。 画卷之上,似乎画着一个女子,身着红衣,气态清冷,栩栩如生。而在这红衣女子的身边,还画着一个葫芦,仿佛实物。 此时,红衣女子精致的面容上,满是冰冷神色,眼中满是寒意,令人心中微颤。 苏庭暗觉不对,正要说话,便听了一声冷哼。 “大侄女儿?” 红衣女子冷冷看着苏庭,道:“要我称你一声叔叔么?” 苏庭迟疑道:“按照辈分来说,这个称呼倒也没有什么问题,但咱俩谁跟谁,生死之交,不必论什么辈分了。” 红衣女子呵呵冷笑了一声。 然而那老者脸色却是变了又变,对生死之交这四个字,极为上心。 瞬息之间,老人阳神运转,心中念头转动无数,把这四个字蕴藏的含义,来来回回解析了千八百遍。 “不行。” 老者正色说道:“我元丰山最重辈分,纲常伦理如何能够混乱?这称呼绝不能免……” 红衣女子偏头瞧了瞧自家老爹,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顺手一挥,画卷上的葫芦,顿时抛出画卷之外,砸向了苏庭脑袋。 “谁稀罕他的见面礼?” 伴随着声音,葫芦已然砸了过来。 苏庭不惊反喜,暗道一声造化。 须得知晓,苏某人最近都快堪称落宝金钱了,但凡砸在自家脑袋上的,那就是铁板钉钉,就全是自家造化…… 先前这葫芦被老者摸走,当作了给大侄女儿的见面礼,其实现在想来,就是忘了在自己脑袋上砸一砸,要是早砸过一回,铁定就跑不掉了。 但现在砸在自家脑袋上,这葫芦还不是苏某人的? 他暗下决心,待会把龙虎玄丹之类的宝贝,尽数取出,全往脑袋上砸一回! 然而就在苏庭准备忍着额头剧痛的时候。 旁边忽然深处一只手掌来。 手掌枯槁,皱纹遍布,宛如树皮。 但就是这样一只手掌,将葫芦挡在了苏庭面前。 “闺女,怎能用东西砸你叔叔?” 老者微笑道:“该有些礼数才成。” 苏庭免了被砸,没有挨这一下,心中恼怒,但面上却还显得十分热情,凑近前来,笑道:“礼数不礼数的,倒也不怎么重要,只不过,既然这见面礼,大侄女儿……” 他声音才落,便觉画卷之上的女子目光愈发森冷,心头当即一寒,改口说道:“既然她不收这见面礼,那么……” 老者将葫芦收在了怀里,淡淡说道:“没事,后辈闹些脾气嘛,我当父亲的,代收就是了。” 苏庭看着这老家伙,心中略有挫败,暗道:“这老家伙,真是老奸巨猾,真是卑鄙无耻,生生就把我的葫芦给据为己有。” …… 一番商议,事情也算定下。 苏庭唤醒了表姐,与表姐明说此事。 关于寒鼎之身,关于浣花阁之类,他也大致上讲述了一遍。 “这老人是一位修行有成的高人,他识得一个宗门,能根治寒鼎身的症状,甚至……” 顿了一下,苏庭认真说道:“姐若是能够把握得住机会,此去便不仅仅是治病,而是能够踏上我脚下的这一条道路……” 苏悦颦十分聪慧,顿时便是明白,轻声道:“修炼成仙的道路?” 苏庭点头道:“不错,人生在世,难免生老病死,无论是谁,无论聪慧还是愚鲁,无论富庶还是贫穷,无论是高贵还是低贱,无论是皇帝还是乞丐,无论在世间有多少成就,无论在世间有多少痕迹,过些年也终究是一捧灰尘,渐渐被世间淡忘……” 他看向表姐,正色道:“只有我辈中人,修炼成仙,方能永世长存。” 苏悦颦微微点头,道:“我明白了。” 说到这里,她又有些许惶然,道:“我这一去,只是治病,但是要怎样才能把握住你说的机会?” 苏庭左右看了一眼,道:“其实对于那些大宗派的规矩,我也不甚明白,但是那画卷上的红衣女子,十分清楚……这一路去,向她请教,以她的性情,不会藏私的。” 苏悦颦闻言,稍微松一口气,但却听出了言外之意,脸上露出惊色,问道:“小庭,你不跟我一起去么?” 苏庭叹了口气,道:“他们父女二人,带你前往浣花阁,我不适合前往……尤其是浣花阁那地方,那老者身份极高,也都不能入内,我也一样,不能入浣花阁,或许那红衣女子,可以跟你前往。” 说到这里,他见表姐神色略有茫然和慌张,安慰道:“我知道咱们姐弟相依为命,极少分开,要你独自一人跟外人去治病,心中难免慌乱,但这也是没有法子的。” 他叹了一声,道:“我这里没有可以给你治病的方法,也没有适合你修行的法门。哪怕咱们姐弟日后朝夕相对,相依为命,至多也不过数十年而已,但若是此去修行有成,今后寿元无穷,才是长久。” 苏悦颦微微咬着下唇,脸色苍白。 两人相依为命已有多年,如今骤然要各自分开,难免让人感到心悸。 但她也知道,苏庭说得确实是有道理。 甚至在这之前,她也曾往这一方面想过。 苏庭已入仙道,她仍然还是凡人。 仙凡有隔,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一直困扰着她。 如今苏庭说出了另一条道路,但她却心中复杂,悸动而惶然。 苏庭也略感不舍,但眼下别无他法,也只能叹息一声,说道:“姐,你也不要担忧,他们父女二人,都不是凡人,本领极高,身份也高,既然答应了我,就不会对你不利……” 其实原本在苏庭心底,也在担忧,表姐此去,是否会被当作药材,拿去炼丹,但心中一转,倒也有些自知之明。 尽管自己身具非凡机缘,且天赋极高,日后前景无穷,但潜力终究是潜力,尚未成为自己依仗的实力……眼下以老者的本事,要杀他也不过翻掌之间,要抢表姐去炼丹,同样是翻掌之间,不至于如此大费周折。 更何况,用寒鼎之身炼制出来的丹药,也还未必比得上自己手中的残缺版龙虎玄丹。 老头儿既然把龙虎玄丹都弃了,也看不上这所谓寒鼎丹药。 百八五章 所谓机缘 翌日。 清晨。 老者站在门前,仰面望天。 东边霞光照落下来,绚烂美丽。 他心中略有感叹,稍觉忧伤。 如今把那名为苏悦颦的小姑娘带走,自家女儿也便随着一同上路,不必跟在那苏庭身边,总让自己提心吊胆了。 “要是早跟为父走,我这把老骨头,又何至于屈尊下贵,找一个后辈小子当同辈兄弟?” 老者怅然叹息,心中满是郁闷。 忽然之间,他偏头看去,只见苏庭领着行李,徐徐而出。 两人对视一眼。 空气仿佛静下。 目光略有凝滞。 老者收回目光,看向天空,仿佛不曾见他。 苏庭心中暗恨,心道:“这老家伙夺我宝贝,太过可恨,苏某人记下了,早晚得把我的宝贝拿回来。” 想起自家葫芦被这老者取走,还亏了一把好剑,总共就丢了两件宝贝,这般想想,他心中似乎堵了一般。 昨晚上正是抱着这样的心情,几乎没怎么吃晚餐,总共也才吃了三碗饭。 苏庭怀恨在心,将行李放在了门前。 就在这时,房中又传来了声音。 “苏庭。” 红衣女子说道:“你且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苏庭闻言,便即应道:“好。” 老者面色变了变,心中慌忙,暗道:“糟了,临行之前还要叙旧,莫非当真早已暗生情愫?不成,老夫得跟着一起去,有着我这长辈,他们说话就不敢太过分,也就不会有什么依依不舍……” 他心中宽慰自己,低低念道:“不论是不是暗生情愫,还是仅有萌芽,老夫这次添了一个辈分的阻隔,又先拆散他们,不给见面的机会,迟早也就淡忘了。” 才这般想着,老者匆忙入内。 入了房中,只见苏庭站在画卷之前,虽然还未开口,但似乎有一种接下来便要与自家闺女“言谈甚欢”的样子。 “闺女……” 老者忙是叫了一声,把气氛打破。 红衣女子淡淡道:“我与叔叔说话,你着急什么?” 老者顿时脸黑了一下。 苏庭觉得那红衣女子说到“叔叔”二字时,仿佛也瞥了自己一眼,好像充满冷笑,让他心头不禁有些慌忙。 红衣女子收回目光,看向老者,平静说道:“不久之后,有一场机缘,正适合他,我本想过些时日,再与他说,但如今咱们将要离开,与他分别……” 说着,红衣女子笑意之中,略显古怪,道:“你作为兄长的,不与他说,我这当侄女儿的,总也不能瞒他。” “机缘?” 苏庭眼前一亮,但目光又看向了老者,显得十分不善。 这个混账老头儿,还说是结拜兄弟呢,未免太不厚道了。 老者咳了一声,脸色稍微僵硬,只说道:“近来咱们父女重逢,过于欢喜,一时忘了嘛,但这事本就该我来说,那便由我来说……” 声音落下,还不等苏庭有所反应,他便拉着苏庭,出了房外。 不能再给这个苏庭半点跟自己闺女相处的机会! 哪怕不是单独相处! 哪怕不是谈论私情! 但绝不能给他们眉来眼去的机会! 任何迹象,都要杜绝于萌芽之前! …… 房外。 “二弟。” 老者对于之前的事情,没有半点在意,只是说道:“其实在京城,还有一桩机缘,我本想要与你详说,未想是被那丫头先提了一句。” 苏庭呵呵一声,没有回答。 老者仿佛没有察觉他的态度,只是徐徐说道:“你的龙虎玄丹,乃是半成的效用,但依然是世间难得的至宝,可是你知道该如何使用么?” 苏庭皱眉道:“大哥知晓?” 老者平静道:“这龙虎玄丹,非同寻常,尽管老夫不知葛正轩那后辈,如何弃了这丹药,但这丹药确实是世间少有……但如今丹药只是半成,所以不能以常理而论。” 说到这里,老者看向苏庭,说道:“未曾凝就阳神的人物,吞服此丹,势必无法炼化,但这丹药,却不会如完整的龙虎玄丹一样,把多余的药效流散出去,而是因为残缺,会积存在体内,将人活生生撑死,爆体而亡。” 苏庭闻言,倒吸口气,心中暗暗庆幸。 原本他确实是要服下龙虎玄丹,借此踏破三重天的境界,哪怕消化不了,流散出去,但那时情况危急,也是别无他法。 好在是自家识海之中的葫芦在当时示警,否则便当真是危险了。 想到这里,他看向这老者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复杂,心中再次浮现起些许念头,暗暗记恨心头,等苏某人后来居上,道行高过了这老头之后,就算不整死他,就算不弄残他,也得套个麻袋,把这老头儿揍上一顿。 老者却未察觉苏庭心中所想,只是继续说道:“想要修复这龙虎玄丹,放眼当今人世之间,除了正仙道的丹道高人,再也无人可以将龙虎玄丹变得完整。但就算是正仙道的丹道高人出手,要将这半成的龙虎玄丹,变得完整无缺,其实却还要比重新炼制一枚龙虎玄丹,更为不易……” 苏庭闻言,反而讶然道:“修复龙虎玄丹,反而比炼制一个龙虎玄丹,更为艰难?” 老者嘿了一声,道:“废话……把你换成个医师,给你一个四肢全断的婴儿,让你治好,难不难?” 声音才落,未等苏庭回话,他就抚着胡须,淡淡道:“对于一个医者来说,是让这残废婴儿断肢重生来得容易,还是重新生一个孩子容易?” “……” 苏庭张了张口,竟不知如何作答。 这老不羞的,用的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比喻? 不知道苏某人脸皮儿薄么,险些让我闹了个大红脸。 他这般想着,可却是眼睛一亮。 “大哥有办法?” “我没有办法。”老者答得干脆利落,甚至理直气壮,半点也不觉得有失颜面。 “那大哥的意思是?”苏庭迟疑道。 “京城里头……”话说一半,老者目光稍微瞥了瞥苏庭。 “京城里头,有修复龙虎玄丹的办法?”苏庭心中顿时激动万分。 “唔……”老者沉声道:“没有。” “你……”苏庭脸色僵在了那里,心中仿佛有一万头马儿在奔腾,险些飙出了脏话。 “虽然没有修复龙虎玄丹的办法,但京城之内,有人懂得一门法诀,可以帮你将龙虎玄丹之中的药效,逐一提出,供你炼化。”老者说道。 “此为何人?”苏庭眼前一亮。 “当朝国师!”老者应道。 “当朝国师?”苏庭说道:“大哥与他有交情,可以让他帮我?到时候我去一趟,报上大哥名字,这件事情上,就能打个商量?” “交情是有。”老者点头道:“早年之时,我俩尚未修成阴神,在外游历,争夺宝物时,互砍了一剑。” “……”苏庭呆了一下。 “二弟,你也不要担心,到时候报了老夫名字,在这件事情上,还是可以打个商量的……”老者劝慰道:“再不济,也能把你打成一滩烂泥。” “我……”苏庭强行把那句脏话咽了下去,深吸口气,道:“那您老人家说这些话,有个什么用?” “当然有用。”老者淡淡道:“你去京城,自然不是仗着老夫的名头去攀交情的,所谓的机缘……该你自己去争取。” “如何争取?” “不久之后,京城有一场盛会,主要是号召大周境内,年轻一辈修道人,且是散学修士,赐予机缘。而你年纪尚浅,未足四十,如今身份也还是散学之人,倒可以参与这一场盛会,争取些好处……” “盛会?”苏庭微微皱眉。 “不错,这是当朝司天监的盛会,乃是国师为主导。”老者说道:“至于这场盛会的背后,你可知晓是谁?” “是谁?” “当今道门祖庭之一。” “正仙道?”苏庭顿时答道。 “正仙道的人,就只会打坐修行,闲着就开炉炼丹,哪有空闲理会这种事。”老者翻了个白眼,冷笑了声。 “守正道门?”苏庭总算醒悟过来。 “正是。” 老者说道:“当朝国师,就是守正道门当代掌教的师弟。” 苏庭对于这位国师,听过不少回,但还是头一遭听到这国师的来历,顿时一怔,。 老者目光微凝,似乎有些寒冷,说道:“守正道门,自千年以来,最喜干涉人间之事,所以才有弟子入了俗世朝堂,当了国师,更举办了所谓的盛会。” 他似乎察觉自身有些失态,回神过来,看向苏庭,道:“但对你而言,这是一场难得的机缘。” 苏庭皱眉道:“如何成为机缘?” 老者说道:“盛会之上,夺得前十,能让国师赐法,只要不属于守正道门的不传之秘,便可得传……而老夫曾听红儿说过,你身怀完整传承,也是雷部真传,想来国师身上,除了那些不传之秘,你也看不上。” 苏庭心中明悟,道:“大哥让我取国师的法门,就是提取龙虎玄丹药力的?” 老者点头道:“是的。” 苏庭挠了挠头,无言道:“这就是所谓的机缘?” 如此大费周折,就是为了得到能够炼化龙虎玄丹的法门? 这还不如让天赋绝顶的苏某人,就地闭关修行几日,只要努力勤奋一些,也不见得比不上龙虎玄丹带来的助益。 “当然不止。” 老者缓缓说道:“前三之列,各赐一葫丹药,对于散学修士而言,至关重要。就算是对你而言,也是极为重要,甚至比龙虎玄丹,更为重要……” 他看向苏庭,道:“这也关系到你日后的前景。” 闻言,苏庭目光顿时凝住。 百八六章 葫芦! 盛会? 前三? 赐下丹药? 涉及未来的前景? 苏庭目光微凝,心中念头闪过无数。 “大哥此言何意?” “此乃名为固元丹,如同其名,乃是巩固根基之用。” “哈?” 苏庭一脸茫然,然后眼神渐渐变得古怪。 然而老者还不知道,依然徐徐说道:“似你散学修士,与我道门圣地所出的宗门弟子不同,初时未经名师教导,后来徒自摸索,在修行路上,难免有所差错……而我道门圣地,长辈俱是学识渊博,道行高深之辈,所教所传,尽是宗门千年钻研的心血,从无差错。” 他看向苏庭,平静道:“你虽然凝就道意,极为不凡,但难免早时会有差错,而这一炉丹药,能弥补你前期的不足,这般想想,可有心动?” 心动你闺女啊! 苏庭险些骂出声来,心头暗道:“苏某人根基稳固,要个屁的丹药?” 先前这老头儿谈及未来前景时,着实把他吓了一跳,还以为涉及什么当今世道的规则还是迷信,但听闻是巩固根基的用处,心中便是好生无言。 苏某人修行的是雷部真传,而所学的陆压传承,尽管没有名师教导,只能自行摸索,但他脑海之中的葫芦,却如同指路明灯,但凡他在修行上,有一丝偏差,陆压传承就会出现变化。 正是因此,苏庭一路行来,顺风顺水,从无半点差错。 所以,这所谓巩固根基的丹药,对他而言,其实也不过是一剂补药罢了。 “不对,这老头连续两次,怎么都像是耍我?” 苏庭心中闪过这样的念头,正想开口,但老者却又再度出声。 “此次前三,会得巩固根基的丹药,而你凝就道意,潜力极高,若是能够夺得盛会魁首,那么这一炉丹药……” “品质更为上等?还是另外的仙丹妙药?”苏庭问道。 “前三位所赐下的丹药……”老者看了苏庭一眼,道:“品质并无不同。” “……”苏庭心中总觉得这老头儿有意戏耍自己,不禁暗骂一声。 “但是……” “又但是什么?”苏庭眼角略微抽搐了下。 “但是名次不同,这盛装丹药的,也会有不同。” “嘿,那什么丹药,我都看不上,苏某人还要那盛装丹药的玩意儿干什么?” “盛装丹药的,不见得就比丹药差了罢?” “什么意思?” “历代以来,像你这样,有眼不识真宝的,数不胜数。”老者忽然抚须笑道:“国师赐下的是丹药,但实际上,盛装丹药的物事,才是真正的宝贝,只是,这多次盛会以来,极少人意识到这点,通常是迫不及待服下丹药,便将葫芦留下。” “哦?”苏庭讶然道:“葫芦?宝贝?” “不错。”老者看他一眼,笑意吟吟地道:“老夫见你对葫芦这玩意儿,似乎情有独钟,总惦记着我怀里这葫芦,但是我与你说,前三的葫芦,便不逊色于我腰间这个,而盛会之首,那个葫芦,更是不凡,材质上等,品质更高,哪怕未经高人炼制,都足能堪比上等法器,几近法宝。” “这个……” 苏庭眼神微亮,心中念头急转。 眼下自身道行已到三重天,而飞剑的造诣,日渐增长,不久之后,便足以有百步杀人的本领,堪称大成。 到了那一步,寻常飞剑或许是炼就本命飞剑,到了阳神境界,甚至千里杀人。 可苏庭求得不是飞剑,而是斩仙飞刀! 这斩仙飞刀,须得以容器盛装。 若有品质上等的葫芦,自然最好。 他之所以惦记着这老头儿的葫芦,便是念着斩仙飞刀的下一步炼制法门。 眼下老者指路出来,不禁让他心中念头纷乱。 才刚瞌睡,就来枕头? 总觉得这事好像不大简单? “你也别老想着,好像什么玩意儿都是你的。” 老者忽然说道:“你这想法,得改改了……且不说你是否真能斩获魁首,就算你侥幸走运,得了盛会魁首,可那葫芦,能不能到手,也还得看你自己的本事?” “哦?” 苏庭眉宇一挑,道:“从何说起?” 老者说道:“历代以来,不少人得赐丹药,服下之后,将葫芦留下,这其中则分作两种人。” 苏庭问道:“哪两种人?” 老者平静道:“第一种是蠢货,根本看不出葫芦的价值,眼神只盯着那丹药,得了丹药之后,心满意足,根本没有理会葫芦。” 苏庭听到这里,不禁想起了“买椟还珠”的故事,正要说话,却见老者眼神古怪,盯着自己。 这眼神中好生怪异,怎么好像是说,自己若是未有经过他的提醒,铁定就成了这种蠢货? 靠,这混账老头,老眼昏花,显然还是没有领略到苏某人的聪慧之处。 “那第二种呢?” “第二种人,稍微聪明一些,想要把葫芦带走,但却带不走。” “哦?”苏庭讶然道:“不是说葫芦是赐下的么?” “赐下的是丹药,至于葫芦,得看你的本事。” “什么本事?”苏庭问道。 “葫芦之上,有一种奇异的阵法,你将阵法解开,才能将葫芦收为己用。” “这是什么道理?” “老夫也不知道。” 说道这里,老者眼神似乎变得十分飘忽,语气低沉,道:“老夫甚至不知道,这守正道门所谓的盛会,究竟怀着怎样的想法,其中是有什么目的……” 听到这儿,苏庭心中不禁一凛。 “但你也不必担忧。”老者看他一眼,缓缓说道:“这场盛会,国师有什么目的,老夫不知。但是,老夫知道,至少对你们这些年轻人而言,没有坏处,只有好处。” “当真?” “老夫骗你作甚?” “这倒也是。” 苏庭心中沉吟,不管国师抱着怎样的想法,但至少这次盛会,不好错过。 提取龙虎玄丹药力的法门,苏庭并不放在眼里。 所谓巩固根基的丹药,苏庭也同样不放在眼里。 但是这个未经炼制,就堪比上等法器的宝贝,倒是当真要争夺一番。 百八七 爱别离 言谈已毕。 离别在即。 姐弟二人俱都十分不舍。 生离死别,难免痛苦。 好在姐弟二人,只是分隔两地,而非生死之别,阴阳之隔,今次分开,但总有相见之时。 但离别终究难免苦痛。 “小庭。” 苏悦颦轻声道:“天气开始转凉了,你多添些衣衫,日后煮饭洗衣,也须仔细,姐不在身边,你凡事小心,而且……” 苏庭听在耳中,心中忽觉涩然。 自穿越以来,从醒来的第一眼,所见的便是表姐。 前面多日,卧病在床,尽都由表姐照料。 后来饮下符水,触动陆压传承,身子开始恢复,姐弟二人才是真正相依为命。 直到今时今日,骤然离别,难免不舍。 对于苏庭而言,尚且如此,何况苏悦颦? 尽管多年来,苏庭卧病在床,但毕竟是家中男子,在这个世道,男子便是家中的主心骨……而在苏悦颦心中,苏庭便是心中的支柱。 这些年来,相依为命,骤然分别,心中念头,复杂难言。 尤其是没有准备的离别,最是难舍。 从昨日听闻老者提及浣花阁至今,也不过一夜光景,从未有想过离别的姐弟二人,便要面临分别的滋味。 “买的新衣服,不要弄脏了,不容易洗。” “吃的东西,不要过于辛辣,改清淡些。” “以后你独身一人,银两也不必过于节省了。” 苏悦颦絮絮叨叨,说了许多。 苏庭深吸口气,暗叹一声。 这些繁杂琐事,其实对于他修行人而言,根本不足一提,只是此刻听来,心中总有些发堵。 从落越郡来到坎凌,他为的是求取列元火木,要给表姐压制寒气。在得了列元火木之后,苏庭本是想要带上表姐,周游天下,寻找治病之法。 但连他也不曾想过“离别”二字。 只是昨夜听闻老者提及浣花阁,才骤然意识到,姐弟二人,要真正分别了。 “暂时分别,是为将来。” 苏庭深吸口气,看向苏悦颦,认真说道:“若治不得寒鼎身,若踏不上修行路,难免生离死别,那是永远的离别……而如今的分别,只是暂时,只要把握住机会,寿元绵长,日后何愁不能长久?” 这一番话,他先前曾与表姐说过,感触不深。 然而到了真正离别的时候,竟是让他自己都心中十分难受。 苏悦颦微微点头,情绪不高,轻叹了声,抹了下眼角,拭去了泪水。 苏庭叹息一声。 自踏上修行路以来,堪称是心想事成,极少受挫,但实际上,仍有许多事情,是他也无能为力的。 …… 院中,一架车辇,悬停当中,离地半尺。 这车辇十分精致,饰物也颇喜人,但却未显神光,显然也是光芒内敛的宝贝。 而那画卷则挂在车辇之上,展了开来。 这画上的红衣女子,见着离别的场面,神色恍惚,低声念道:“世间八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这便是爱别离?” 她轻叹口气,看向苏悦颦,心中稍有怜惜。 苏庭毕竟是修行人,也极有主见,哪怕今后孤身一人,闯荡天下,也能混得风生水起。 但苏悦颦不同,她性子柔弱,将苏庭视为依仗,在全无准备之下,将与苏庭离别,心中仿佛失了支柱,难免惶然不安。 更何况,苏悦颦没有苏庭的一身道行,也不曾见过世面,尽管性情聪慧,可毕竟见识太浅,没有底气。 “入了浣花阁,我随她半月。” 红衣女子看向老者,平静道:“半月之后,等她熟悉了浣花阁,你再接我回元丰山。” 老者闻言,露出些许为难之色,低声道:“咱们把这姑娘送去浣花阁之后,自有浣花阁的人替她压制寒气,也不需要你来帮助,既然如此,你就随为父先行回山吧。” 红衣女子淡淡道:“既然打算做好人,总不能做一半,到了浣花阁,我要陪伴她半月时日。这事我下了决定,只不过是提醒你一声,让你半月后再来接我,并不是与你商量。” 老者稍显颓然,说道:“知道了。” 哪怕他道行高深,哪怕他位高权重,哪怕他能搅弄风云,甚至也能呼风唤雨,但在自家闺女面前,从来都是如此无力。 这般念着,他偏头看向了苏庭,心中咬牙切齿。 铁定是自家闺女见了这两人依依不舍的模样,心中吃醋,才又改了念头。 这个混账小子! …… 天气清爽。 蓝天白云。 老者乃是修成阳神的真人,法力高深,道行非凡,不过伸手一挥,顿时风云滚滚。 这座车辇,腾空而起! 苏庭站在地上,仰面望天,心情沉闷。 而在车辇上,苏悦颦低下头来,眼睛红润,泪水晶莹,轻捂着口。 苏庭叹了一声,略有沉默。 顿了片刻,他深吸口气,运起真气,喝道:“姐,你这一去,治好寒鼎身,更要把握机会,得以修行,日后修行有成,你我姐弟必能相见……” 苏庭的声音,在凝法之后的真气包裹当中,传上高空,响彻八方。 车辇之上,苏庭声音传入当中。 红衣女子闻言,眼神略有柔和。 老者似也颇为赞赏,冲着红衣女子,意有所指地道:“这少年看似无赖,看似无耻,看似浮夸不实,其实也是个重情重义的。” 红衣女子没有听出他言外之意,只是点头道:“这些时日,他的性情,我倒也了解一二,但无论他在外头是怎样奸猾狡诈,对于他这姐姐,倒是真心的。” 苏悦颦微微探头,看向下方。 眼睛所见,云雾朦胧,已是看不见下方的坎凌苏家,更看不见苏庭的身影。 然而声音,却还在苏庭真气包裹之下,传上了空中。 “过些时日,等我道行高些,炼成宝物,便去浣花阁找你。” 苏庭声音传来,令人心中安宁了许多。 苏悦颦微微点头,轻轻抿着唇,轻声道:“好。” 一声轻语,柔弱无比,在高空之中,立时散开。 然而,红衣女子目光微凝,伸手一挥。 阴神顿时散出一缕,裹住这声音,落下了云端。 身在地上的苏庭,只听得耳边传来一声柔弱轻语,心中顿时安定许多。 “早日修行有成,才能把表姐接回来。” 苏庭这般想着。 然而这时,院外忽地卷起一阵风。 小精灵驾驭着风珠,匆匆忙忙飞进来,小脸蛋上满是惊色。 百八八 司天监的道士 “你这么匆忙作什么?” “我方才偷偷飘出去玩儿,好像感应到一个熟悉的气息。” “熟悉的气息?你在山里,才见过几个人?”苏庭略有纳闷,问道:“哪个熟悉的气息?” “就是咱们离开白堪山之前,那个显露出来的气息。” “那个气息?”苏庭怔了一下,然后想到什么,忽地惊叫出声,骇然道:“那个影响山河大势,引动风云变化的气息?” “没错,就是他!”小精灵说道:“虽然他没有展露威势,但他先前走过这家人的门口,那气息十分明显……好在我用你传我的法门,收敛了气息,不然铁定被他发现了。” “这厮莫非为了龙虎玄丹,从白堪山追过来了?” 苏庭略感心惊,抬头望天,只见车辇早已不见踪影,不知飞到了哪儿去。 飞得也忒快了些! 怎么就不能慢些? 要是那老头儿还在,扯一扯阳神真人的虎皮,怎么说都能镇住那位人物,现在凭他苏某人,想要镇住那位能够影响山河,搅弄风云的人物,还稍微差了那么小小的一点儿。 “不一定是来找咱们的。”小精灵低声道:“他只是经过这里,也没有来找你,更何况,咱们一直藏得好,他不该能找到咱们的才对。” “这倒也是……”苏庭低声道:“我在白堪山里,四处留下元丰山的印记,他们必然都误以为我是元丰山的弟子,不至于来对付我,多半是来这儿办事的,咱们低调些,不要露脸,明天就离开坎凌,去往京城。” …… 县衙。 丁业一身官毒,显得气态沉凝,但他神色之间,却是严肃凛然,颇为凝重。 在他眼前,则有一个道人,微微作稽,施礼道:“贫道云迹,于司天监任职。” 丁业低头看了一眼,目光微凝。 司天监,灵台郎,官至从七品。 按道理说,他这坎凌县令,乃是正五品,比对方官职要高。 但他早年曾入京城,心知司天监的官职,不能以品阶而论。 这个道人,真正依仗的,绝不是他的官职,而是他的本事。 “道长客气了。” 丁业将令牌送回,施礼道:“敢问道长从京城而来,可有何事?” 那道士微微一笑,道:“事情倒是不少,还在这坎凌遇上了一场乱象,不过倒也被贫道平息了下来。” 丁业低声道:“可是白堪山中异象?” 道士点头道:“正是白堪山,但丁大人也无须担忧,事情我已记下,到时上报司天监,倒没有你的罪责。” 丁业闻言,松了口气。 道士笑了一声,却又问道:“听闻前段时日,坎凌之中,出了命案?” 丁业顿时一凛,脑海中忽然闪过坎凌苏家之内溺死的二人。 道士徐徐说道:“不久之前,落越郡有个捕头,辞了官职,去了京城,与一位官员,提及落越郡的一些事情……后来事情传到了司天监的耳中。” 丁业皱眉道:“什么事?” 道士缓缓说道:“落越郡接连发生命案,先是有个王家公子,被捕快莫名砍杀,那捕快临刑前还喊着石人妖怪,然后有个孙家的家主,无端端暴毙身亡,再有一个唐家公子,一个王家老爷,溺水而亡。” 顿了一下,道士看向丁业,说道:“听闻坎凌也溺死了两个,跟落越郡那边,十分相似。” 丁业瞳孔忽地一凝,心中念头急转。 事情经过这道士说来,显然便不是寻常的命案,早已被列入了司天监之中。 这是修行人的本事! 落越郡有人溺死,而坎凌也有人溺死! 苏庭正是来自于落越郡,到了坎凌这里! 这其中的关联,丁业早已知晓,但从未想过,竟然引动了司天监来人。 “丁大人对于此事,是如何判定的?” “落水溺亡,纯属意外。” “当真如此?”道士微笑道。 “不然道长以为如何?”丁业这般问道。 “既然如此,也就罢了。” 道士微微摆手,未有多言,告辞而去。 见道士离去,丁业不禁松了口气。 丁业不知这位道人有多高的本领,比之于苏庭,又是孰高孰低,但他心中明白,无论是这道人,还是苏庭,对他而言,都是一样。 两者都不是凡人。 两者都是可以轻取凡人性命的修行人。 两者都是不可招惹的人物。 但是,苏庭一介白身,肆无忌惮,然而这个道士,乃是朝廷的官员,司天监的灵台郎,绝不敢违背律法行事,毕竟自己也是朝廷官员,品阶犹在对方之上。 对于丁业而言,苏庭比之于这道士,更为可怕。 …… 坎凌苏家。 “用你的风珠,帮忙收拾东西,我去找坎凌老家主,跟他退了之前的一笔交易,换成银两……另外,不许欺负这些个小家伙,今后我缺钱了,还用得着它们的。” 听到苏庭这番话,小精灵朝旁边瞟了一眼,看向那五只小怪,露出嫌恶之色。 尽管她是神胎所生,但毕竟女儿心性,对于蛇鼠之流,便有些不喜。 要不是苏庭百般阻挠,她早就一道风刃,把这五只小怪都劈了。 “把东西收拾好了,你就在这儿等我。” “你要快点儿,那个道士都追到坎凌来了,万一被他找上了……”小精灵想起来,咽了咽口水,满面惊惧,说道:“龙虎玄丹被抢了不要紧,你被他打死了也不要紧,但就怕他把我吃了。” 苏庭撇了撇嘴,道:“咱们一路从白堪山过来,都是隐匿气息的,他怎么会找上我们?更何况,他要真是冲着咱们来的,有本事能够沿着痕迹追索过来,那之前你见到他时,咱们就被他抓了,还有闲心在这儿收拾东西?” 小精灵闻言,沉吟道:“这么说也对。” 苏庭说道:“而且当时我四处打下了元丰山的记号,山中的人多半都当我是元丰山的弟子,谁还敢追上来杀人夺宝?” 小精灵觉得很有道理,顿时点点头,道:“没错,就是这样。” 苏庭嘿了一声,道:“行了,你收拾东西吧,有苏某人保护你,别说他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就算真是来找咱们的,我苏某人天纵奇才,也能把他揍得跪地喊叔叔。”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撇了撇嘴,正要说话时,目光陡然僵住,张大了口,伸出细嫩的小指儿,指了指门口。 “又怎么了?” 苏庭随着她指向,偏过头去。 只见院门之前,有个道士,静静站着。 空气似乎在这一刻凝滞住了。 半晌沉寂。 卧槽! 苏庭脸色变了变,只觉身子也僵硬了些。 小精灵怒视他一眼,低声骂道:“你这乌鸦嘴从白堪山到现在,百试百灵,怎么不缝起来?” 那道士神色冷淡,往前一步,风云滚滚。 气息压迫,如山如海。 小精灵闷哼一声,抱着风珠坠落在地。 苏庭只觉身上压力沉重,然而眼中之中,露出狞色。 绝不能坐以待毙! 正当此时,忽然气息全消! 那道士站在原处,脸色惊疑不定。 正在苏庭和小精灵面面相觑之时。 道士忽然躬身施礼,恭敬道了一声。 “贫道云迹,拜见师叔。” “……” 苏庭懵了半晌。 小精灵目瞪口呆。 百八九章 师叔! “贫道云迹,拜见师叔。” 那道士躬身施礼,十分恭敬。 苏庭和小精灵对视一眼,仍有些难以反应过来。 小精灵心中不禁想起苏庭先前的那一句话。 “别说他不是冲着咱们来的,就算真是来找咱们的,我苏某人天纵奇才,也能把他揍得跪地喊叔叔。” 这乌鸦嘴从来是说好的不灵,说坏的却是贼灵,但这次居然也中了一次好的? …… 院中一时寂静。 苏庭反应过来,当即负手而立,伸手虚抬,道:“平身。” 见苏庭一瞬之间就代入师叔的角色,小精灵顿时翻了个白眼。 那道士起身来,阴神在院中一扫,目光愈发凝重。 在这个院落之中,似乎残存着一股极为沉凝浑厚的气息,并且炽烈无匹,令人感到惊惧。 这是阳神的气息! 云迹神色愈发凝重。 他在上人当中,已属上层,阴神臻至巅峰。 也唯有阳神,才能让他感到如此心悸。 而且,他也能察觉,这位阳神真人,离去不久。 他深吸口气,目光稍转,落在苏庭腰间。 这个少年,似乎道行浅薄,然而他腰间挂着的令牌,是元丰山的令牌,古字的辈分,比他尤高一辈。 这样的令牌,是夺不去的。 这也不可能是前头那位阳神真人遗落下来的。 这就是那少年拥有的! “云迹?” 苏庭问道:“你是哪家弟子?” 那道士低声道:“晚辈云迹,千机门弟子,今于司天监任职。” 苏庭略微挑眉,道:“千机门?” 关于这个宗派,他偶然听红衣女子提起过。 千机门也是上千年的道派,以守正道门为源流祖庭,在中土之内也算声名显赫。 但让苏庭更觉意外的是,这个道士居然是来自于司天监的? “你从司天监来,可有何事?”苏庭问道。 “晚辈从京城来,至落越郡,到坎凌县,途经白堪山,才刚平复了白堪山的风波。” “哦?” 白堪山时,苏庭便感应到了此人的气息,倒也不怎么意外,只是听闻这道人经过落越郡,不禁略感错愕,问道:“你到落越郡,有何贵干?” 道人顿时沉默了下,眼神古怪,看了苏庭一眼,说道:“其实晚辈此次从司天监出来,便是为师叔而来。” 苏庭怔了下,旋即沉吟道:“你来认亲?” 小精灵噗地一声,险些笑出声来。 道人脸色怪异,只低声道:“落越郡之事,有人传到了京城,入了司天监之中,弟子奉命查探,得知有修道人施法杀人。” 苏庭微微皱眉,不禁喝道:“当真是好大的胆子,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司天监治下,太平盛世,居然还有这等胡作非为之辈?” 说着,苏庭又叹了一声,道:“苏某人一向正直,嫉恶如仇,最恨不尊律法之人,原本该是帮你一起捉拿行凶之人的,但师叔我这边还有要事,将要与人商谈,立即便要回返元丰山,过些时日,咱们再来叙旧,现在你去办事罢。” 他上前一步,拍了拍这道士的肩膀,叮嘱道:“此事你要用心一些,早日处理,我先走了。” 小精灵见状,心中顿时明白,那个在青天白日,朗朗乾坤,司天监治下的太平盛世里,胡作非为的行凶之辈,就是这个苏庭。 呼地一声! 疾风卷起,将行李收拢! 小精灵驾驭着风珠,随时准备跟着苏庭逃离。 “师叔……” 然而那道士,满面无奈,只是说道:“晚辈查过了,施法之人,名为苏庭,已从落越郡来到坎凌。” 苏庭惊讶到了极点,道:“此人居然与我同名?” 云迹深深看了他一眼,才叹了一声,道:“师叔心知肚明。” 苏庭摇头道:“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略微感慨,看着云迹,认真说道:“苏某人一向奉公守法,无论是落越郡的方庆大人,还是坎凌的丁业大人,都对我这安分守己的性子十分赞赏的,未想居然有与我同名之人,却如此肆意妄为。” 云迹道人错愕至极,一时竟是难以反应过来。 至于小精灵,也是十分错愕,心中不停念着:“学习了,学习了,长见识了……” 过了半晌,云迹才算醒悟过来,苦笑道:“这一次晚辈前来寻找苏庭,并非是治他的罪,师叔不必如此。” 苏庭闻言,讶然道:“你不是来问罪的?” 云迹点头道:“若是肆意用法杀人,自然是要问罪,但事出有因,情有可原。毕竟我辈修行人,真要面对寻常人的威胁时,总也要自保的。” 苏庭闻言,深有同感,笑道:“这就是了嘛,咱们又不是弱势群体,好不容易踏上修行路,反而比一般人还要畏首畏尾,算是什么回事?” 云迹叹道:“可也不能随意杀人的。” 苏庭顿时住口不言,生怕被这厮套出什么话来。 云迹说道:“其实这一次晚辈前来,本是要给苏庭此人一个身份的。” 苏庭皱眉道:“身份?” 云迹点头说道:“朝廷管的是俗世一切,而司天监则是管修道人。在这世上,不乏有人踏上修行路,绝大多数都将在我司天监记名,但也总有一些疏漏的。” 他看向苏庭,缓缓说道:“像是各方宗门道派,门中长老弟子,都在司天监有所记名,但是散学修士,便显得十分散乱,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又有哪个人踏上了修行之路,想要统计,也是不易。” 苏庭心中稍有明悟。 登记造册,有了名册,也就便于理事。 大周朝廷之内的修道人,司天监便有监察的责任。 这一次云迹来寻自己,并非问罪,而是登记名册? 苏庭倒也明白,对于司天监而言,将世间修行人登记在册,日后无论是做什么事情,都要简单许多。 “散学修士,不识规矩,其实绝大多数人间显法之事,多是出自于这一类人。” 云迹深深看了苏庭一眼,说道:“师叔多次施法,好在没有人前显法,引起乱象,否则便当真有些麻烦。” 苏庭咳了一声,只当没有听见。 云迹叹了一声,道:“原本此次是想要记下苏庭的名字,并使他知悉大周之内的规矩,避免再有什么差错,引起民间秩序崩乱,但现在看来,没有散学修士苏庭,只有元丰山的长老。” 他略微施礼,道:“既然如此,也就简单了些。” 他原本听闻落越郡之事,也只当苏庭是个偶然踏足修行路的散学修士。 但如今相逢,这苏庭竟是元丰山的古字辈长老。 尽管苏庭面貌年轻,气息低浅,但是修道人的年纪着实不能用相貌来衡量,至于道行深浅……倘如这位元丰山古字辈的师叔,已入阳神境界,那么收敛一些气息,倒也不是难事。 甚至,方才残留的阳神气息,是否出自于眼前这位少年,也犹未可知。 在云迹心中,也只把这个苏庭,当作是元丰山古字辈的师叔,下山历练的身份罢了。 “若只是苏庭,晚辈此次只须让他知悉大周境内的规矩,再将他姓名及气息记下便可。” 云迹低声道:“但既然如此,便不必记了,白堪山一事均已落定,晚辈这便回司天监去。” 说完之后,他躬身一礼,转身便走,腾起云光,顿时远去。 苏庭见他离去,稍微松一口气,但想起什么,忙是叫道:“慢着……你要去京城,师叔也要一起去,咱们一起上路,让我借个风儿……” 声音传开,远远传去。 云迹道人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旋即速度提升,去得更快,瞬息消失在天际。 苏庭看得颇为愕然,道:“这厮都修成阴神了,听力居然还这么差,没听见我的话?” 小精灵斜斜瞥了他一眼,呵呵两声,语意难明。 苏庭收回目光,似是想起什么,叹了声,道:“真是个可怜人,早年铁定是个耳聋的,修行之后,哪怕修成阴神,已是能听言语,可耳力也差了许多。” “就是可惜了,我还没试过腾云驾雾的味道,原本还想跟他借个风儿,体验一番的。” “算了,咱们还是走陆路好了。” …… 风云刹那远去。 云迹道人松了口气。 短短片刻接触,他在这位元丰山的师叔面前,便浑身难受……若是此去京城,被这位师叔缠上了,只怕他连修道的心境都要崩塌。 “本以为是个散学修士,未想居然是元丰山的长老?” 就算是云迹道人乃是阴神成就的人物,也万万想不到,所谓元丰山的长老,不过是昨日才有的称号。 昨日之前,苏庭依然还只是个散学修士。 在元丰山老者赐下一面令牌后,苏庭摇身一变,就已是元丰山的人物。 以凝法的道行,成为元丰山古字辈的长老,对于云迹道人而言,堪称是无法想象。 正是因此,他也不曾疑过苏庭身份,只当苏庭是元丰山古字辈长老下山历练罢了。 “没想到接了个棘手的事情。” 云迹暗叹一声,心道:“照此看来,在元丰山得了龙虎玄丹的,其实就是这位师叔?甚至在元丰山炼丹的,不会也是这位师叔罢?” 百九零章 羊毛出在羊身上 云迹道人离去后。 苏庭与小精灵收拾好行李,搬上了那双驾马车。 接着苏庭便径直去往苏家老家主那儿,至于小精灵,则化身青鸟,将风珠收起,藏入了马车之中,也是守着这驾马车。 若是苏家之内有什么心思深沉的,又或是手脚不干净的下人,势必就要遭殃了。 …… 书房当中。 “你有急用?” 老家主略有为难,道:“京城那边,正在着手准备,将要取得列元火木。”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也就是说,还没取来这列元火木?” 老家主叹了声,道:“也过不了多久的。” 苏庭摇头道:“那我不要了。” 老家主闻言,不禁一怔。 苏庭叹道:“苏家行事,效率太慢,耽误了我,现在我不要这列元火木了,你把银两兑换给我……” 老家主怔了半晌,才道:“你不要列元火木?” 苏庭点头道:“我现在改主意了,只是要钱。” “死要钱?” 老家主闻言,皱眉说道:“你若是一开始就要钱财,老夫倒是应允了你,免去了许多麻烦,但那时你要列元火木,为此,我苏家在京城之中,上下打点许多,也耗了不少情面,才开始能取得列元火木,你这半途而废,未免太过……” 话未说尽,但老家主意思已是极为明朗。 饶是苏庭脸皮甚厚,却也觉得这生意有些不大地道,但如今表姐前往浣花阁,将要根治这寒鼎之身,再无须列元火木,不如换作钱财。 前次其实有了那红衣女子汲取寒气,已然替代了列元火木的功效,只是那红衣女子不知能帮表姐多久,后来又出了白堪山龙虎异象之事,让苏庭无暇跟老家主提及此事。 现在既然列元火木已经无用,自然不必再要。 “也罢。” 苏庭叹了一声,道:“在京城打点的银两,花费的人力物力,甚至你苏家耗费的人情,全记在我苏某人帐下,换算过来,我吃亏一些,拿少些银两就是了。” 老家主略微沉吟,思索不语。 苏庭说道:“现在列元火木我用不上了,其实我这人一向心软,如果你苏家已经开始取得列元火木,那我也就收着了。但既然眼下没有列元火木,那么事情就到此为止,此前苏家的付出,全由我苏庭承担,如此还不成么?” 老家主深深看他一眼,道:“可以。” 苏庭略有心疼,暗道:“苏某人好不容易大气了一次,未想代价如此沉痛,心中竟是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在羊毛出在羊身上。” 正当苏庭想要辞行离去,但还未开口,便听这位老家主问道:“你这便要走了?” 苏庭点头道:“今日上路。” 老家主问道:“回返落越郡?” 苏庭摇头道:“去往京城。” 老家主闻言,沉吟道:“京城?苏家在那边,还有些门道,倒是可以……” 苏庭略微抬手,似笑非笑地道:“不必,苏某人独身一人闯荡天下,也不用借你苏家的威势。” 老家主微微皱眉,他本有些事情,要托苏庭去做,但被他这般堵住,却是不好再多说话,只是转而说道:“都是苏家后人,何分你我?你若愿意,我这便将你重新列入族谱之内,仍是我苏家嫡系之人。” “免了。” 苏庭摆了摆手,嘿然一笑,却不多说。 这老家主显然是看出了我苏某人神采风流,睿智渊深,本领高远,所以想要招揽自己,但就是元丰山拉拢自己,都是看着表姐的颜面,才勉强接了个名义上的外门长老,何况区区一个俗世家族? 虽说都是苏氏族人,但也隔了这么些代人,跟陌路人其实没有差别。 “告辞了。” 苏庭略微施礼,毕竟岁数差距摆在这儿,他以晚辈对长辈的礼数,施了一礼,方才离去。 看着苏庭远去,苏家老家主一言不发。 这位老家主,多年经历,自然懂得察言观色,他看出苏庭眼神中的意味,显然知道事不可为,也没有纠缠于此事,只是叹息一声。 苏家后辈之中,死了一个出色的苏立。 苏立多半是死于苏庭之手。 苏庭比之于苏立,更为出色,甚至是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本领。 这少年若能归回主家,今后必是苏家的一大臂助,甚至成为支柱,但这个少年,显然看不上苏家。 老家主心中略有黯然。 “那玉牌之事,怕也不必再去追寻了。” 他看向门口,心中隐约有些明悟。 倘如这个苏庭,乃是修行之人,那么玉牌之后蕴藏的秘密,怕是已经被他所取。 若是换了别人,得了秘密之后,要再用玉牌来换取好处,怕也还做不出来,可这个少年的心性,未必做不来。 这一次苏家是亏了好大一笔银两。 但却容不得赖账。 “本是同根生,可惜不能为本家所用。” “可惜了。” …… 离了坎凌苏家。 马车之中,已然是多了一箱珍宝,黄金翡翠,还有一沓银票。 毕竟银两太多,占了地方,苏庭便换作了这些黄金玉石之类,再换了些许银票。 “黄金白玉,换成银两,能把我这车都堆满。” “哈哈,咱们真是发财了。” “早些时候要是有这么些钱,咱们姐弟也不用整日惦记着柴米油盐。” 说着,苏庭怔了下,才叹了声,心中稍显沉闷,旋即望向天空,低声道:“我要是上辈子有这么一笔钱财,简直是亿万富豪,还学个屁的古语,也犯不着被葫芦砸死了。” 他本想转移自己的念头,但未想心情愈发沉重,不禁怒上心头,提起马鞭,甩了一记。 啪一声响! 烈马吃痛,奔跑得快了许多。 “你干什么?” 小精灵声音从马车里传来,惊叫道:“吓了我一跳。” 苏庭面不改色地道:“人生苦短,我得节省时间,走得快些。” 小精灵不疑有他,只是问道:“现在就去官道上,走京城的路么?” 苏庭说道:“不去官道,但要抓你去见官。” 小精灵怒道:“抓我见官干什么?” 苏庭嘿然道:“别以为我在马车外就不知道,你在诱拐那条小白蛇,让它当你坐骑……你个人贩子,不,你个蛇贩子!” 小精灵讪讪道:“我只是见它比外头那条蛇可爱些,跟它说说话而已。” 这话才落,马车忽然慢了下来。 然后马车停下。 小精灵悄悄朝着马车外看了一眼。 外头赫然是坎凌的县衙! “苏庭!” 小精灵惊道:“你还真要抓我见官么?”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见官个屁,这位县太爷与我有旧,我要跟他辞行,他这种官场中人,非常懂得道理,铁定是要送我临别礼物的。” “你这个……” 小精灵点头道:“学习了,学习了。” 原来是来厚着脸皮伸手讨要礼物的。 以后自个儿要是有着跟苏庭分开的时候,离去之前,也得先找苏庭一回。 百九一章 不甘为奴 县衙之内。 丁业看着前来的少年,神色复杂。 原先虽然因为母亲的关系,对这少年多加注意,后来经历诗会之事,他也高看这少年一眼,但却不曾想过,这个少年竟然如此不凡。 “前些时日,司天监有位道人,前来寻你。”丁业说道。 “我知道了。”苏庭也不隐瞒,据实说道:“他是我远房师侄,特地从京城前来拜访于我,在拜见过我之后,就回京城去了。” “远房师侄?” 丁业觉得这个称呼十分怪异,但细细打量了苏庭一眼,倒也没有多少,只是心中略有庆幸。 这个苏庭的辈分,竟然要比那司天监的中年道人,来得高些。 好在当时他心中有所考虑,没有直接卖了苏庭,否则,只怕苏庭此来,便是兴师问罪了。 两方都是不可招惹的人物,但苏庭显然更不能招惹。 “此次苏某人将要离开坎凌,去往京城。” 苏庭微笑道:“这一次来,是向丁大人辞行。” 丁业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不止是辞行罢?” 苏庭也没有什么赧然神色,坦然说道:“确实还有另外一桩事情。” 丁业略微抬手,道:“但说无妨。” 苏庭平静道:“我见丁大人手下,有个年轻家丁,人也聪慧,行事稳重,可惜是为奴籍,未免可惜,不若放他自由身?” 丁业混迹官场多年,能执掌坎凌一地,自然也是聪明人,当即便明白了许多,道:“丁言确实是有本事的,也是有野心的,算是我的得力臂助,凡事交由于他,我都可放心……你这是要我自断一臂么?” 苏庭笑道:“丁大人以为如何?” 丁业叹了声,道:“再是得力的臂助,既然不能同心,丁某也不能再将他当作心腹看待了。” 说到这里,他看了苏庭一眼,道:“他确实是有能力的人,可惜过于聪明,不能安分守己,这点我早已知晓,只是未有想到,他居然能请动你来相助。” 苏庭笑道:“苏某人其实不喜欢多管闲事,但是此次白堪山,得益不小,倒也不好食言而肥了。” 丁业平静道:“既然你来开口,也就罢了。” 苏庭拱手笑道:“多谢。” 丁业微微抬手,道:“慢走。” …… 丁府门前。 丁言深吸口气,回望一眼。 自幼生长在丁家,但凡丁业的府邸,仿佛就是他的囚笼。 如今脱去囚笼,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再无束缚了。 丁言回过神来,看向眼前的少年,双膝跪地,叩首道:“多谢先生。” 苏庭略微抬手,道:“起来罢。” 他看着这个年轻家丁,稍作打量。 当今世道,尊卑有序,几乎不可逾越。 丁家之内,家丁过百,便是聪明人也有不少,但唯有此人,倍受器重,仍然不愿安于现状,要脱离奴籍。 以当世的风气而言,这种心思就类似于造反了。 丁言起身来,回望一眼,低声道:“丁家待我不薄,日后小人得有所成,必有回报。” 苏庭只是笑了一声,语意难明。 丁言朝着苏庭,躬身说道:“丁言脱出丁家,在先生眼里,或许是没有尊卑,心有反意,但实际上,尽挂丁言有心脱离奴籍,但至少在丁家办事之时,一向是尽心尽力。实不相瞒,丁家待我也是不薄,只是……” 他语气低沉,道:“下人终究是下人,我有再大的本领,依然是替丁家办事,而不能替自己办事。” 苏庭平静道:“我能明白。” 苏庭毕竟是从另一方世界来的,他的思想跟这方天地之中的人,都极为不同,堪称离经叛道。 其实丁言脱离奴籍的举动,已经是离经叛道,但在苏庭眼里,也就是这样而已,只不过让苏庭有些讶然的,这个丁言出身于丁家,出自于这方天地,也有这样不甘的心思,倒让人高看一眼。 丁言见苏庭并无异色,心中稍有感叹。 “站得高,但目力所限,未必看得远。” 丁言苦笑道:“可站在井里,目力再好,也看不远。” 苏庭略微点头,道:“看来你跟着丁业,倒也读过几年书,懂得些道理。” 丁言叹了声,道:“我见过许多聪明人,身份不高,但却不乏聪明才智,可这样的人,没有相应的身份,都只能在市井里,计较一二两银子的得失。我不愿这样,时常在想,若有自由身,多少能耐,都能尽显出来……如今得益于先生,总算得偿所愿。” 说到这里,他躬身下拜,道:“先生之恩,不亚于再生之德。” 苏庭似笑非笑,道:“免了,咱们不过一场交易,我此次在白堪山得益,顺口替你提了一句,两不相欠。” 丁言苦笑道:“于先生而言,不过一句话罢了,但对于丁言而言,是一生一世的改变,没有任何东西可以抵消这样的恩情。” 苏庭深深看他一眼,似乎觉得有些看轻了此人。 “先生身份非凡,或许不明白在小人心中,脱去奴籍,是何等重要。” “先生是仙,世间是人,但我等是奴,连人也算不得。” “我等这些奴才,地位低下,终究是人下之人,故而羡慕权贵中人,其实就像是世间俗人,一心一意,想要求取修仙炼道。” 丁言说道:“小人见过朝堂上的名流权贵,也见过市井中的底层之人。” “其实市井之人,未必就比朝堂之人来得愚钝,或许他们更为聪明,但他们的身份地位,注定了他们的聪明才智,只能计较市井间的一二两银子。” “而朝堂之上的人,他们的智慧,未必多高,但地位权柄所在,发号施令之下,则是涉及无数人的生死,影响数以亿万计的财富。” “例如小人,哪怕再有本事,再大的想法,终究是给丁家效力。” “但是如今,小人有多少本事,便都是自己的本事。” 丁言一番话说来,充满感慨。 苏庭不曾为奴,本以为自己刚刚穿越时,境况窘迫,已是世间底层的人,但却不曾意识到,这更底层的这一列,听他一番话,略有所悟。 “早年丁家有我一位好友,也是家丁下人,乃是丁家二爷外出,为二爷挡了一箭,死后二爷也颇伤感,但事后也就淡忘了,仍不是真正丁家人死时那般悲伤。” “而后来我在京城,也听闻过许多事情,有下人跟随主家外出,遇险之后,主家死去,下人侥幸脱生,但却保护不力,还须给主家陪葬。” “甚至,前些时日的天章阁学士刘大人,曾有一桩旧事。” 丁言语气十分沉重,满是感叹悲哀。 “何事?”苏庭问道。 “据传刘大人家中,有一幅画,但有位武道大宗师,看上了这画。” 丁言低声道:“若不将画奉上,刘家之内,鸡犬不宁,纵然是一品大学士,也难防武道大宗师。刘大人有心赐画,但画上有皇上御笔,若是将画奉上,便是对皇上不敬……所以,他任由那武道大宗师,取走了画。” 苏庭微微皱眉,未有接话。 丁言继续道来。 “这大宗师取画时,打死了拦路的一个家丁,但放过了另外一个家丁。” “可为了严整家法,这个逃过生天的家丁,护卫不力,必须杖杀。” “所以,无论这几个家丁,是否去拦武道大宗师,都是会死……拦了路,武道大宗师会杀他们,不拦路,刘大人要杀他们。” 丁言说道:“这就是我们这些下人的地位。” 苏庭低声道:“类似的故事,似乎很耳熟?” 丁言苦笑道:“确实是有先例的,听闻八百年前,梁帝寝宫,被月妃闯入,而护卫之人,护卫不力,论罪斩杀……后来又有阻拦月妃的,被月妃下人打死几个,不了了之,甚至,余下几个,后来因月妃不喜,被梁帝杀了泄怒。” “下人终究是下人。” “命不值钱。” “我不当下人。” “不敢为奴,不甘一世所为,尽为主家作了嫁衣。” 丁言这般说来,语气沉重。 苏庭摸了摸下巴,思索不语。 这人有此想法,日后怕也不会安于现状,如今也算是有些能力,日后兴许能成大器。 但前提是不要夭折。 经历至今,苏庭自然明白,人有旦夕祸福。 人生中充满了意外,谁也不知道,明天是不是还有明天。 比如苏立,比如何云方,谁都认为他们未来无可限量,出身大族,才学非凡,一个极可能掌控家族,一个极可能京城为官。 但谁又想到,他们在招惹了苏庭之后,也就死于一夜之间,断送了大好前程。 “听你一席话,感悟不少。” 苏庭点头说道:“不过,无论对你来说,这有多么重要,可对于我而言,也只是一句话而已。” 丁言闻言,面色变了又变,道:“其实小人……” 苏庭挥手道:“你我无缘,我不收徒。” 他声音平淡,嘴角似有笑容,似笑而又非笑。 丁言看他一眼,略微咬牙,心中却是无奈。 修行之辈,最讲缘法。 话已至此,足见对方确实没有收徒之念。 果然是无缘。 丁言深深一礼,辞别离去。 百九二章 我还是当仙人好了 苏庭看着他的背影,目光微凝,却未开口。 先前丁言一席话,是要引起他的同情心,也是想要说明苏庭对他恩情厚重。 尽管不是他施恩于自己,而是自己施恩于他。 但是,这就有了牵扯。 有了牵扯,才有缘法。 才有拜师的借口。 所以苏庭从一开始,便划清了界限。 “你为什么不要他?” 小精灵的声音从车内传来,问道:“你不觉得你也该要个下人服侍么?” “下人服侍?” 苏庭冷笑道:“那我也找个侍女,找个男的算是怎么回事?就算是你,也比一个奴才好得多。” 小精灵点头道:“这倒也是。” 声音才落,她总觉得这句话十分古怪。 但细想下来,苏庭好像是在夸她。 “是夸我没错呀。” 小精灵满心疑惑,心头暗暗觉得古怪,不禁想道:“但我为什么觉得这句话很不舒服?” …… 双驾马车,渐渐远去,上了官道。 苏庭驾马而行,回望一眼。 车厢里没有了表姐,不免让他心头有些空落。 他想了想,随口说道:“陪我聊聊天吧?” 小精灵问道:“你要聊什么?” 苏庭低声道:“无所谓,比如思念之情,比如思乡之情,比如修行疑难,都可以的……” 小精灵哦了一声,然后问道:“我有个问题。” 苏庭道:“说来听听。” 小精灵说道:“那个丁言,你为什么不收他?我刚才看过了,他资质好像不错。” 苏庭嘿了声,道:“我收他干什么?我自己都还没修炼成仙,哪里有闲心收个徒弟?” “更何况,人家收徒是为了传承延续下去,可我还年轻,寿元还长,而且这个丁言岁数比我还大,传承个屁……” “其实你说得也不错,他资质确实不浅,行事也稳重,就算不收作徒弟,但放在身边,也是个能当使唤的得力助手。” 说到这里,苏庭沉声道:“但我不喜欢他。” 小精灵问道:“为什么?” 苏庭说道:“其实我也颇为欣赏他,也同样能理解他,但我更是知晓,这人并不适合为我所用,或者可以说,他不适合为任何人所用。” “这个丁言,只能为自己所用。” “我要是收徒,绝对是收个麻烦回来,而且这徒弟还不能真心待我,要来干什么?” 苏庭看向小精灵,问道:“明白了吗?” 小精灵点点头,道:“学习了,学习了……原来这里头还有这么些个学问?” 苏庭深有同感,道:“这些事情里头,学问大着呢,其实你跟着苏某人,能学得好多学问,我知识渊博,学问很高的。” 小精灵瞟了他一眼,低下头逗弄着那条细如发丝的小白蛇儿。 …… 南方。 天穹之上。 云雾朦胧,风儿未动,仿佛静谧。 倏地一道光芒,刹那而过。 云雾溃散。 这是一座车,去得极快。 老者掏出一面令牌,正要作些什么动作,心头却是一跳,回身望去,只见一个红衣虚影,立在身后,他不动声色收回令牌,堆起笑容,道:“闺女儿。” 红衣女子淡淡道:“先前你想要干什么?” 老者摇头道:“没有干什么。” 红衣女子一言不发,静静望着老者。 老者受不住她的目光,才无奈道:“是司天监的人,发了个消息,传至元丰山……” 红衣女子蹙眉道:“有关苏庭?” 老者点头道:“正是,据说是苏庭得了龙虎玄丹一事,几乎传开,被司天监压住,但司天监的道人,不忍他有所藏私,想要把消息公开,再压下他元丰山的身份,给他一点儿磨练。” 红衣女子平静道:“是你的主意吧?” 老者讪讪道:“这不是还没发出去么?而且老夫也不想害他,还准备交代司天监,多加注意,修成阳神的不准出手,以大欺小。” 红衣女子吐出口气,道:“世人看重钱财,修道人看重机缘,利益动人心,确实难免。只不过,若是如此,会害了不少人命,而且这个少年,十分古怪,或许不必咱们来操心他的磨练……” 老者讶然道:“为什么?” 红衣女子平静道:“以他的性子,到了京城,怕也少不了惹事的。” …… 官道上。 苏庭忽然觉得鼻端稍痒,打了个喷嚏,心觉古怪,自己修炼有成,寒暑不侵,这是怎么回事? 他满是茫然,摇了摇头,心头又想起那个丁言。 “话说这个丁言给我的观感,似乎有些不对,怎么忽然觉得,这厮像是许多故事里的主人公?” 故事里常有,比如某家奴仆,面貌普通,心中机灵,得知某个行走在世的仙人,于是费尽心力,苦思冥想,请求仙人相助,最终脱出奴籍,成为自由身。 此后,这奴仆纵横朝堂,纵横商场,而厉害的,还能踏上修行路,纵横修道界,修成大法力,从而秒天秒地秒空气? 至于那位相助于他的仙人,也往往是风流倜傥,玉树临风,高深莫测,厉害无比,倍受敬重,天上地下,举世无双…… 苏庭微微沉吟,暗道:“苦命的主角不好当,我还是当仙人好了。” 他这般念着,回望一眼。 身后的车内,小精灵依然在忽悠着那小蛇儿,想要把小蛇儿收为坐骑。 小蛇儿对苏庭十分亲近,这小精灵却想要诱拐了去,这让苏庭不禁恼怒,但想起这小精灵已经被自己拐来了,顿时便又释然了。 “你听话嘛……”小精灵扇动薄翅,睁着眼眸,用真诚柔嫩的声音,轻声哄骗道:“我可是神胎哦,你跟着我,可比跟着这个苏庭,更有前景的呢。” 小白蛇摆了摆手尾巴,没有理会她。 小精灵也不气馁,继续努力。 其实外头的五只小怪当中,也有条蛇,并且对小精灵十分恭敬,但她却十分不喜,反倒是眼前这条蛇儿,长得十分可爱,让她十分喜欢,只是有些不大听话。 苏庭看在眼里,不禁有些感慨。 长得可爱,就是真理。 至于外头那条蛇,天生就是罪犯。 百九三章 难道将要出师不利? 吼! 半道上忽地跳出一只斑斓大虎,目光残暴,龇牙咧嘴,显得凶威凛然。 尽管这虎还未开灵,尚未修行,但凶威之盛,足以让寻常精怪都瑟瑟发抖。 两匹马儿惊慌无比,藏在马车下的五只小怪,也同样惊惧到了极点。 苏庭目光微凝,静静看着眼前。 场面仿佛静下,似乎一幅画卷。 一头庞然大虎,拦路半道。 一辆双驾马车,未敢动弹。 车上的少年,仿佛呆了一般。 轰地一声! 风从虎! 老虎怒吼一声,扑了上来,带起一阵疾风。 苏庭神色不改,随手一挥! 咻地一声! 刀光一闪,一瞬而过! 那凶猛恶虎陡然扑倒在地,砸起一片尘埃。 艳红的鲜血,从老虎身下弥漫开来,犹带着几分热气。 苏庭跳下马来,抽出一把剑来,朝着老虎走去。 小精灵问道:“你要干什么?” 苏庭头也不回,说道:“虎皮是个好东西,铺在马车里,还能取暖,而且听说虎骨能泡酒,虎肉也不错,更重要的是虎尾和虎鞭,听说很补……” 小精灵微微一颤,道:“杀就杀了,你还把人家分尸,未免太狠了些?” 苏庭怒道:“我要是没有本事,就被它活生生咬开,一片一片吃下去了……再说,昨天我抓了条鱼,切成鱼片烤着吃,你怎么不说狠?” 小精灵哼了一声,不再理他。 苏庭把这虎分尸,逐一分开,忽然心中一跳,暗道不对劲。 “这次来京城,路上怎么这么多事?” “想我从落越郡到坎凌,一路上也是风平浪静。” “就算是普通人来到京城,在这太平盛世里,也没这么多事儿啊……何况我是修行人,一般有点儿眼力的,都被我王霸之气震跑了,至于妖魔鬼怪,压根不敢近身。” “可这一路来,劫匪也有,修行人也有,精怪野兽也有,拦路的倒是不少。” “要不是来的都是些小虾米,没什么大人物,我还当龙虎玄丹一事传出去了,引来不少事端。” 苏庭心中总觉得有些古怪,他回望一眼,看了看车厢里,心中暗道:“而且,我若是带上表姐,有人见色起意,出现争端,也就罢了,可我现在带着只鸟,哪来这么多事?” 他摸了摸下巴,心道:“难道我从坎凌来到京城,这次盛会将要出师不利?” …… 收拾了这只老虎。 苏庭上了马车,运用沾染了法意的真气,帮两匹马安定下来,才让它们开始上路。 至于小精灵,费力将虎皮上的血腥气去了,铺在车内,坐在上边,觉得十分舒服,也颇是暖和,颇是满意。 “小丫头,我有点儿事情,觉得应该与你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小精灵头也不抬,逗弄着小白蛇儿。 “考虑到你这小丫头,其实是神胎,指不定京城里有人能认出你来,到时候对你不利,而我虽然厉害非凡,可要参加盛会,只怕顾不得你。” “这是什么意思?”小精灵抬起头来,道:“你要赶走了我啊?那我要不要跟你辞行?” “辞行个什么?”苏庭怒道:“我的意思是,这次为了你的安危,咱们就不入京了。” “不入京?为什么?” “主要是为了你,但实际上,其实入京也不好玩,也就是在众人面前,出一出风头,在盛会上再是威风,也免不了是跟人家打生打死而已。” 苏庭正色说道:“像我苏某人,一向低调内敛,也不喜欢人前显摆,从来是淡泊名利,虽然一旦上场,这盛会魁首铁定要入我手,但是我也不想太出风头,加上担忧你的安危,苦思冥想之下,也觉得这次入京不妥。” “可你不是对那个魁首的奖励,势在必得么?” “那个葫芦铁定是我的,但我觉得咱们不必按部就班,去京城参与盛会,再跟人家打生打死,才能取得葫芦,可以换个方式。” “这又是什么学问?”小精灵讶然道。 “这个叫做杀人夺宝。”苏庭认真解答,道:“虽然我还没试过,但或许可以试试这种方式。盛会咱们不参加,但咱们埋伏起来,等那盛会魁首拿着葫芦出来了,我把他放倒,抢了东西就跑。” “不是叫杀人夺宝么?为什么不杀人?” “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苏庭怒道:“叫法是这个叫法,但杀不杀人,还得看情况,你不知道我一向心地善良么?” “你好像怕了?”小精灵迟疑道。 “怕?苏某人会怕?我怕什么?”苏庭震怒道:“胡说八道!” “你怕在京城里,打不过人家,所以想要偷袭人家?” “放屁!苏某人何等人物?我功法至高,传承不凡,凝就天意,以三重天道行在元丰山得获阳神真人才有的长老待遇!” 苏庭哈哈一笑,不屑道:“莫说一群散修,就算放眼当今各大圣地,放眼道门二山之中,当代之内,论起魁首,舍我其谁?” 小精灵点头道:“那好,咱们入京吧。” …… 南方。 天穹之上。 车辇之中。 红衣女子仍是虚影,但已凝实不少,她与苏悦颦聊了几句,安抚了这姑娘的惶然心绪,旋即取过自家父亲的令牌,运动法力,传出了一条消息。 恰好就在这时,老者从外头进来。 “闺女,你这是作甚么?” “在外多年,想念师兄,顺手借你的令牌,与他报了个平安。” “你也太急了些,再过不久,咱们就回元丰山了,跟那猴崽子说什么?” “也就稍微叙旧,另外,我也随口提了声,说您老认了个兄弟,正去往京城。据说师兄有几个弟子,就在京城修行,探听各方风云,正好可以照看这位师叔。” “你……” 老者面色变了又变。 所谓结拜兄弟,他何曾有放在心上,只不过是给自己闺女设立一个辈分的障碍,避免跟那混账小子发展出什么来。 招揽苏庭这潜力极高的少年,赐予他元丰山外门长老的身份,倒是不假,但至于所谓兄弟关系,他压根就没有当真,更没有想过把这层关系公开。 现在自家闺女将此事传开…… 他张了张口,手指微颤。 与一个后辈小子结拜兄弟,这传了出去,在同辈老友以及仇敌面前,岂非颜面扫地? 百九四章 拜见老二爷! 遥遥望去。 这座城池,矗立于天地之间,城墙高耸,两侧延绵,仿佛望之不尽。 京城所在,乃大周最为繁华之地。 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进城出城,人流车马,也都颇为热闹,把守也是十分严密。 而就在不远处,人群后方,但见一辆马车,缓缓而来,车厢宽敞,华丽大气。 这车赫然是双马拉车,一棕一白,乍看之下,仿佛黑白两色,显得十分不凡。 双驾马车,乃士子出行。 其实苏庭不是士子身份,只能算是一介白身,没有资格用双驾马车,但倒也没有谁来查他的资格。 但这也并非守城将士过于疏忽,只是京城向来规矩森严,极少有谁胆敢逾越身份,用双驾马车的几乎也都只是士子。 且对于守城将士而言,若是查了,便容易得罪对方,与其如此,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因此,苏庭只是在查验一番后,便入了京城。 所谓查验,不过是掀了一下车帘,便放下了。 这敷衍了事,也算给他一个方便。 至于那些寻常百姓,便是连背上筐里的番薯,都被掰了开来。 …… 踏过城门,走入城内,仿佛通过一条宽阔的隧道,竟然足有数丈,可见这京城的城墙又是何等厚实。 京城之内,繁华无比。 两侧店铺林立,街头摊贩摆设,人来人往,车马流通,声音吵杂,显得热闹无比。 “不愧是京城,好生繁华。” 苏庭笑道:“无论是落越郡还是坎凌,都远远不能相比……难怪那些个深山老林里修行的人物,来到红尘俗世之间,都要把持不住道心,沉沦红尘俗世之内。” 小精灵哼了声,道:“难道你就能把持得住道心了?” 苏庭哈哈笑道:“我见过比京城繁华的地方,里头有着更好玩的事情,比这京城更令人放不下,但我也已经放下了……” 小精灵不屑道:“又吹牛了?” 这回,苏庭倒是少见地沉默下来,没有解释,只是略微一叹,过了片刻,才道:“过了这次盛会,我就离开京城去,这京城虽然繁华,毕竟红尘俗世,留不住我这世外神仙。” …… 就在苏庭踏入城内之时。 先前查验苏庭马车的那位将士,来到城墙上,低声道:“已放他去。” 前面是一位道士,貌若花甲,神色肃然,手中捧着一面镜子,色泽古朴,照应着城门前来来往往的人群。 其中人群,显化在镜中,各有不同。 其中不乏有人光芒湛然。 那是修行人。 “先前那少年,十分古怪。” 老道皱眉道:“无论修行中人,还是妖魔鬼怪,但凡在这宝鉴之内,都会显露出不同来……但先前那个少年,却没有多少变化,仿佛只是个凡人。” 适才那将士低声道:“难道他不是凡人?” 老道沉吟道:“宝鉴之中,倒没有什么变化,只不过他的两匹马儿,都是几乎成了精怪的,而且在他车下,藏着五头精怪……车中也有一股凶威煞气,像是虎威,其中还有一股气息,氤氲难测。” 这小将沉吟道:“先前掀开车帘,确实见得一张虎皮,还有一只青鸟。” 老道低声道:“青鸟?” 他沉吟不语,良久,才道:“这少年不同于常人,先盯着他。” 将士微微点头,道:“我这就吩咐下去。” 老道神色严肃,目光微凝。 或许这少年当真是凡人,只是身边聚敛了不少宝贝,又聚集了些精怪。 精怪缠身,也不知是福气,还是晦气。 但也或许,这少年深不可测,越过了宝鉴所能检测的范畴。 甚至是这少年学得什么秘术,宝鉴都无法勘破。 “前面一种倒也罢了,若是后面两种,那么这少年就太过不凡了。” 老道低声道:“我镇守城门十三年,除正仙道的葛正轩之外,也就只有这个少年了。” 正当他这么感叹之时,便见宝鉴之中,又显现出了好些个修行中人的气息。 而就在这时,先前那个将士,也已经折返回来。 但在这将士身后,还跟着一个青年道士。 老道转过头来,微微皱眉,道:“你是元丰山的?” 年轻道士微微施礼,道:“正是。” 老道问道:“你来干什么?” 这年轻道士微笑道:“只是知会师叔一声,先前那少年,确实是修行人。” 老道闻言,反倒眉宇一挑,道:“这与你们,有何干系?” 年轻道士笑道:“自然是有关系,所以才有晚辈前来,让师叔撤去监察这少年的眼线,免得浪费精力……” 老道缓缓说道:“老夫的职责,是监察所有入城的修行人,并且鉴别身份,由司天监接引。” 年轻道士微笑道:“晚辈这次来,正是接引这少年的,明日他便会亲去司天监,师叔不必太过费心费力了。” 老道沉吟道:“他是什么人?” 年轻道士沉吟着道:“不管怎么说,现在他还是个年轻人,也是个散学修士,参与这次盛会,倒还是有资格的。” 老道深深看了他一眼,未有开口。 …… 苏庭与小精灵,驾着马车,在城中游走。 这座京城,十分热闹,也十分广阔。 “白天已是这般热闹,不知夜晚如何?” “是否也如我前世那般,灯火通明,夜如白昼?” 苏庭微微闭目,心中闪过一幕幕场景,灯红酒绿,热闹繁华。 过得片刻,他微微睁眼,道:“咱们找个地方落脚,天色也快暗了,正好看看夜里的京城,是不是比白天还要热闹?我想这地方如此繁华,兴许每个夜晚,都要比坎凌的庙会更为热闹……” 小精灵听得十分向往,但却又问道:“你不是要参加盛会,争夺魁首么?咱们现在应该先探查这场盛会情况才是。” 苏庭笑道:“不急,司天监就在那儿,亮出修行人的身份,自然就有资格了……还是正事要紧,找个地方休息,今夜游玩一番。” 声音才落,他忽然顿住,目光微凝,看向一旁。 道路一侧,站着个年轻道士,眉目清俊,面带微笑。 苏庭见状,神色凝重。 这道士的修为,高深莫测,至少已是上人。 而更重要的是,这道士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注视着自己。 这道士正是为自己而来! 苏庭心念一动,神刀蓄势待发,沉声喝道:“哪里来的道士?” 那年轻道士上前来,躬身一礼道:“元丰山后辈弟子余仁,拜见老二爷。” 老二爷? 苏庭闻言,先是一呆,旋即沉寂半晌。 良久,才见他眼角抽搐了下,深吸口气,咬着牙道:“就特么不能换个称呼么?” 百九五章 你们要帮我作弊? 年轻道士闻言,稍微一怔,不明何意。 苏庭恼怒道:“你师父是谁?” 年轻道士低声道:“家师云许,师承元丰山中,信天翁一脉。” 苏庭沉吟道:“这么说来,我兄信天翁,是你师祖,我也就是你师叔祖。” 年轻道士稍有迟疑,道:“门中与师祖同辈的长老,均为师叔祖,但各有名号,而您……” 话虽未尽,但语意已然明朗,苏庭毕竟不是元丰山的师叔祖,而是师祖的结拜兄弟,终究是要区分开来的。 “我怎么了?我就不能称师叔祖么?”苏庭面带怒色,最后才拂袖道:“大不了叫我叔爷,这什么老二爷的称呼,谁教你的,觉得好听么?” 年轻道士仔细想了想,倒觉得十分顺耳,也算好听,但不知为何这位长辈对于这个称呼,何以如此抵触,倒也不愿触他的霉头,只是低声道:“余仁明白了。” 苏庭这才满意,说道:“你怎么知晓我来京城?此次来是特地接待我么?” 年轻道士躬身说道:“二老爷前往京城,是师祖与师尊所言,经恩师吩咐,弟子在城门等侯已有两日。” 苏庭听得二老爷的称呼,也觉得别扭,仿佛总有人说自己“二”,但却也总比老二好得多。 “嘿,我这大哥还是比较照顾我的嘛。” 苏庭看向年轻道士,说道:“那正好了,我要寻个落脚的地方,那就去你的住处罢。” 年轻道士施了一礼,在前领路。 —— 京城乃是大周朝廷的中心。 这里的风起云涌,牵扯着整个天地的走向。 即便是各大仙宗道派,也不能视而不见。 因此这京城,便成了各大宗派后辈弟子在红尘历练的地方,实则也是成为宗门在京城的眼线。 “红尘历练,出世入世。” 苏庭看向余仁,笑道:“你可曾被这繁华京都,迷花了眼?” 余仁应道:“弟子深知红尘俗世,牵扯道心,故而入世以来,多在道观之中,不敢外出。” 苏庭闻言,心中微动,但却没有继续开口,毕竟初次见面,交浅言深,未免鲁莽。 而在余仁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座道观。 这座道观,显得颇为冷清,倒没有什么鼎盛香火。 “观中的师兄,多在修行,少数几个出门在外。” 余仁这般笑着,也察觉出苏庭神色间的异处,又道:“观中诸位师兄,与我一样,都喜欢安静,不喜吵闹,所以,倒也不想其他道观寺庙那般,有什么信徒香客。” 苏庭笑道:“京城之中,寸土寸金,你们占了这么个地方,不用来做生意本就浪费了,现在建了个道观,却连信徒都拒之门外,岂不是要饿死?” 余仁说道:“能够在京城当中有这么一座宽阔位置,对于常人来说,自是不易,但是对于元丰山来说,便是轻而易举。至于吃饭的问题,我们都已辟谷了,并且山门之中,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派来一位入世弟子,轮换另一位弟子回山,而在此期间,也会带来不少灵丹妙药,助益修行。” 苏庭点头道:“这倒也不错。” 每隔一段时日,就会有弟子来换班,而且还带了补给。并且,这样一来,那新来的弟子,带来了所谓的“礼物”,还不会被人排斥,照小精灵的话来说,这其中倒也不少学问嘛。 正当苏庭这般想着,余仁却又说出了让他心花怒放的一句话。 “二老爷如今也是本门的外门长老,门中按例也会赐予修行之物,您在京城这段日子,会随着入世弟子,送到这观中。” “你再说一遍?” “嗯?”余仁呆了下。 “刚才的话,你重复一遍。”苏庭欢喜道。 “……” 余仁不知何意,便又重复了一遍。 苏庭听得十分高兴,暗道:“原来今后苏某人也算是端着铁饭碗的了?” —— “二老爷随我来。” 余仁在前带路。 苏庭将马车停在前头,旋即招手,将小精灵幻化的青鸟,招到身边,站在肩上。 “等会儿……” 苏庭忽然停下脚步,问道:“你不先给二爷找个地方落脚,好让我放置些行李,稍微休息一番,现在就带我去哪儿?” 余仁心觉无言,说道:“您身为修行中人,难道赶路还累么?” 苏庭仿佛看着个蠢货,道:“千里迢迢赶到京城,能不累么?” 余仁咳了声,道:“其实入京的修行人,都有司天监接引,但您算是例外,我拦住了司天监,先将您领来道观之中,但是您要参与这场盛会,却还是要以散学修士的身份,进入司天监去住的。” 苏庭摸着下巴,恍然道:“原来如此,但这也不错,在大周境内,司天监对于修行人而言,几乎如同头顶上的利剑……我倒也想看看,这司天监之内,究竟是怎样的风景。” 余仁微笑道:“您会见到的,但先将您接来道观,也是恩师的意思。” 苏庭问道:“什么意思?” “您的身份,尚未公开,并未在元丰山真正记名,更何况,您本身也并非出自于元丰山,所学的也不是元丰山的功法道术,这次来到京城,便先按下身份,依然是以散学修士的身份,去参与盛会。” 说到这里,余仁笑道:“只不过,您毕竟是元丰山的外门长老,更是师祖的兄弟,总要有些优势。” 苏庭眼前一亮,喜道:“你们要帮我作弊?” 余仁神色一滞,满是古怪,旋即咳了声,才低声道:“元丰山乃是道门圣地,行事公正,绝不作此事。” 苏庭闻言,稍觉遗憾,但手上一挥,正色道:“果然不出我所料,元丰山行事风格,与我苏某人一样光明正大,这也是我愿意成为元丰山外门长老的原因。” 话说完毕,他忽然探过来,悄声道:“但你说的优势,又是什么?” 余仁正色说道:“正是要跟二老爷细说,关于司天监此次盛会考验的方式,以及诸般要点。” 苏庭顿时一怔,脑海中也有些茫然,难道这是考试之前抓重点? 百九六 京城云涌 京城盛会,经由司天监发起。 在寻常修道人眼中,司天监背后是大周朝廷,但苏庭已经知晓,司天监的背后,乃是道门二山之一的守正道门。 关于司天监盛会,寻常散学修士,或许清楚的不多。 但是元丰山作为道门圣地之一,在京城中也有一处道观,所知甚多。 “寻常散学修士,能知京城盛会之事,赶来京城参与此次盛会,已是难得,但知晓内中详细的,着实不多。” 余仁说道:“当然,不乏有些散学修士,曾经参与过盛会,如今年龄还未到限,仍能参与,他们算是稍有几分经验……此外,也不乏一些老修行,提携后辈,告知一些盛会上的诸般事项,但司天监的盛会,也时常变动。” 他看向苏庭,笑着说道:“但对于元丰山而言,要知晓这些变动,倒也不难。” 苏庭略有恍然,道:“这么说来,比起他人来,我的优势便是已然知晓司天监的盛会内容,考核事项?” 这不是考前先看过题目了么? 倒真是个不错的优势。 只不过,这盛会难道不是擂台比武,打出个胜负来么? 余仁似乎看出苏庭的疑惑,顿时笑道:“司天监的盛会,若只是便成了俗世武林中的擂台比武,岂非太过无趣了些?更何况,修行人的手段,千般万种,倘如局限于小小一片台上,总有许多人施展不出本事,未免过于不公了些。” 苏庭点头道:“这倒也是。” 说着,他打量了余仁一眼,笑道:“看你道行颇高,但年纪却不算大,可越过了这盛会的年龄界限?” 余仁微微摇头,说道:“弟子还差两年,才越过这个年龄限制,但弟子乃是元丰山弟子,并非散学修士,是不能参与司天监此次盛会的。” 苏庭闻言,说道:“可惜了。” 余仁笑道:“倒也不可惜,弟子若能参与盛会,那么其他师兄也能参与,本也就夺不得魁首的。” 苏庭微微点头,说道:“这倒也是,有二爷我来参与,你们也只是去见见世面的。” —— 司天监。 国师居所。 “此事如何?” “仙法已经传下,然而本门年轻一辈,尚无得此缘法之人。” “世间修行人无数,尤其是散学修士,尽管旁门左道甚多,但也不乏奇思妙想之辈,将这一次缘法,投入盛会当中,寻得有缘人。” “弟子明白。” —— 城门之上。 老道士捧着宝鉴,目光沉静,审视来往之人,寻出其中修行中人。 这许多修行人,都将有司天监之人接引。 忽然之间,这老道目光一挑。 只见在城门前头,来了一人,身着白衣,气态飘然,在他身侧靠后,还有两个仆从,极是恭敬。 “哦?” 老道眉宇一挑。 这白衣青年,是个修行人。 但这并不稀奇,近几日不少修行中人,来到京城。 只是令人感到稀奇的是,这白衣青年身后的两名仆从,赫然也是修行中人,道行甚至不浅。 “能折服同辈修行人,此人倒真是令人感到意外。” 老道这般念着,目光落在那白衣青年的折扇之上,偏头吩咐道:“杜?查一查此人是谁,看此人是否早已记录在册。” “是。” —— “云迹师兄,有何吩咐?” “国师有令,将此番所有修行人的身份来历,尽数归列在册。” “是,贫道这便去办。” “不要有所疏漏,我司天监要想监察天下修行人,便须得先将天下修行人,统计在册,方能治理,把持秩序。” 云迹道人沉吟道:“近来修行之辈入京,尤其是年轻一辈的散学修士,未必懂得规矩,要严加防范,必要之时,允许杀鸡儆猴。” 那道人心中一凛,低声应是。 —— 从道观之中出来。 苏庭颇有意气风发之态。 司天监的套路,总算摸清楚了。 “二老爷。” 余仁施了一礼,道:“弟子便送到这里了,毕竟您的身份,依然是散修。” 苏庭摆手道:“我知道了,这就往司天监去,看看这司天监的风景。” 余仁伸手一点,在苏庭腰间令牌上,点下一滴血,才道:“弟子在令牌上,留下自身血气,只要在京城之内,二老爷便可借助令牌,通过血气,向弟子传讯……无论二老爷在京城遇上什么事情,都可运用此令牌,弟子必尽心尽力,处置妥当。” 闻言,苏庭满意道:“很好,我有事就找你,不会客气的。” 就在这时,余仁忽然一顿,手中一翻,似乎有光芒闪烁,他脸色微沉,手中一捏,当即光芒消散。 苏庭见他面色有异,心中疑惑,但他也有自知之明,毕竟不是元丰山的弟子,倒也不好打听。 可余仁倒是看向苏庭,说道:“此次盛会里头,年轻一辈的散修里,有些名声的,有些本事的,几乎都与二老爷说过了,但未想还添了一个。” 苏庭眉宇一挑,道:“如何添了一个?” 余仁说道:“此人来自于偏远地方,以往也未在司天监记名,但近来有些名声,可也并不响亮,但适才不久入京时,被守城老道看见,将他接引到了司天监。” 他看着苏庭,皱眉道:“经弟子在司天监的好友传来消息,此人名声虽然不大,但道行却不浅薄,至少凝就了阴神,身边还有两个仆从,均为修行人……如今司天监给他的评定,是有望第一。” 苏庭嘿了声,道:“修成阴神的上人?倒是添了个对手啊?” 余仁点头道:“如今看来,确是如此,而且,此人近来才有名声,咱们尚不知他的底细,不似其他人那般清楚,须得稍加注意。” 苏庭说道:“我会重视一些,你有什么消息再通知我。” 余仁点了点头,送走了苏庭。 —— 离了道观。 苏庭驾着马车,去往司天监。 只是途中,却又停了下来。 苏庭认真思索,说道:“其实我认为,咱们不用参加盛会,等那个夺了盛会魁首的出来了,敲他一记闷棍,抢了葫芦就跑。” 小精灵白了他一眼,道:“你又怯场了么?” 苏庭怒道:“放屁!要是怕了,我还想敲他闷棍?虽然以我的本事,压根不必敲闷棍,正面打出个盛会第一,也是洒洒水的小事情,只不过我喜欢节省些气力。” 小精灵呵呵两声,正要继续嘲笑两声。 忽然之间,前头忽然跌出一人,跌到了街道中间。 苏庭眼疾手快,当即一拉缰绳,两匹马儿也是聪灵,几近精怪,顿时停下。 “干什么?”苏庭皱眉喝道:“不要命了?” “哈哈哈,他要不要命,并不重要……”路旁忽有一个声音,哈哈大笑道:“重要的是,你这两匹马,少爷看中了,开个价罢。” 百九七章 你爹来了也得哭 苏庭眉宇一挑,朝着声音来处看去。 只见街道一侧,人群之中,有一青年男子,身着长衫,十分华丽,手执折扇,腰束玉带,颇有风姿。 这男子目光从苏庭面上扫过,落在拉车的两匹马上,摇头叹道:“两匹好马,堪称宝驹,竟用以拉车,简直暴殄天物。” 苏庭嘿然笑道:“暴殄天物与否,也都是二老爷……咳,你家苏老爷的事儿,与你何干?” 这青年男子闻言,反倒觉得十分有趣,看着苏庭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苏庭怒极而笑,道:“我特么管你是谁,你没事拦爷爷的路,吃饱了撑的?” 青年男子脸色沉了下来。 他身后的下人纷纷上前。 “哪里来的小子,有眼不识,不知我们公子是谁?” “惹着了我们公子,教你好看!” “不知死活!” …… 不单是这些下人,便是周边围观的百姓,也有几分叹息,似是为这个外来的少年,感到遗憾。 苏庭见状,心中便已明白,眼前这个青年男子在京城中显然不是第一次胡作非为,而且身份地位极高,就连普通百姓,也都识得此人。 小精灵低声道:“先前那个跌出来的,好像就是被这个人随手推出来的。” 苏庭斜了一眼,道:“先前这厮开口后,我便看清了,大概这混账玩意儿为了拦住咱们的马车,随手推了个人出来……那孬货也不敢多说,跑进了人群里,正看热闹呢。” 小精灵低声道:“那怎么办?看起来这家伙不好对付?” 苏庭嘿了一声,道:“不好对付,也是看是谁来对付。” 而就在此时,那个青年男子,来到了马车前端,伸手抚着那匹白马,眼神愈发欢喜。 苏庭坐在马车上,俯视下来。 那青年男子抬头看了一眼,说道:“本公子驯养出来的马儿,在京城中向来有名,赛马极少有败,本以为我的马儿已经出色到了极点,未有想到,你这些马儿,更是不差。这种宝驹,落在你这乡下来的小子手中,太可惜了,倘如经我调教,简直难以想象。” 他伸手抚着马头,平静道:“开个价吧。” 苏庭嘿嘿一笑,说道:“就怕你要不起。” 青年男子冷笑道:“你若是敢漫天要价,本公子把你沉在护城河里。” 苏庭摆了摆手,说道:“得,我胆儿小,只当怕你了……这么说吧,你要是能把这两匹马带走,免费送你。” 青年男子脸色一喜,道:“当真?” 苏庭点头道:“苏某人一言九鼎,从不说假话。” 车厢里的小精灵听了这话,险些从风珠上掉下来。 青年男子信以为真,顿时伸手抚着马头,便想借着驯马的本领。 然而那两匹马儿,忽地显得烦躁不堪,四处甩动。 苏庭心中暗笑,面带揶揄。 青年男子脸色已是不甚好看,低声喝道:“你们这两头畜生,不知我是何人,跟着我来,保你们成为闻名天下的宝马,总比跟着这个乡下小子拉车来得好。” 声音未落,当头一匹白马,陡然长嘶,人立而起,前蹄便踏落了下来。 “大胆!” 青年男子脸色霎时苍白,躲避不及。 倘如被马蹄奋力踏中,可是有性命之危的。 就在这时,身侧忽然探出一双手掌,将马蹄拨开。 那马身子一侧,马蹄踏在了地上。 而在青年男子身边,多了一个中年大汉,身材魁梧,只是脸色红润,气息粗壮,显然先前拨开马蹄,也费力不少。 “梁叔。” 青年男子心有余悸。 苏庭险些笑出声来。 小精灵幻化的青鸟,也是颇感无言。 这青年男子喜爱好马,本也不是什么恶事,但偏偏强取豪夺惯了,夺到苏庭身上来了。 须知,这两匹马儿,本就是上等骏马,尤其是那匹白马,更是不俗,而后来经过苏庭真气屡屡温养,虽未直接点化,但也获益良多,几乎通灵,几近精怪。 这两匹马,如今也已聪慧,心知在苏庭身边,得益不小,也与五只小怪一样,不愿离开。 若是苏庭做主,要将两匹马儿送人,也就罢了,但要让这两匹马儿心甘情愿随他人离开,却是不易。 先前那白马人立而起,可是有着将这男子直接踏死的念头的。 “得,你与我的马儿无缘,滚开吧。” 苏庭挥手道:“我给过你机会了,你把握不住,让开罢。” 青年男子脸色变了变,沉声说道:“这两匹马我要定了!” 苏庭沉声道:“你能带走就给你,你带不走,就乖乖让开,苏某人陪你玩这么一会儿,只是我心善,不愿动手,莫当我不敢动手。” 青年男子阴沉道:“我父亲乃是大将军石年迹,你可知晓得罪了我的后果?” 苏庭据实答道:“不知。” 这位石公子面色骤变。 苏庭嘿然道:“好狗不挡道,真要拦我的道,你爹来了也得哭。” 石公子脸色阴沉,道:“你可知道你说的是什么话?” 未等苏庭说话,适才那中年大汉,已是往前一步,伸手朝着苏庭抓来。 “小子!给我下来!” 这一掌孔武有力,宛如铁钳一般拿了过来。 然而苏庭神色平淡,随手一挥。 衣袖拂动,轻柔无比。 啪一声响! 中年大汉陡然倒退,捂着小臂,露出骇色,额上已满是冷汗,手骨已然折断。 “内劲有成,算是个人物,可惜只能当个走狗。” 苏庭斜了他一眼,露出嗤笑之色。 其实在成就上人之前,修行人在正面争斗中,尤其是肉身体魄的较力中,多半是逊色于千锤百炼的习武中人。 可那也只是相对而言。 苏庭已然凝就法意,且是道意,凝练了法意的真气,日夜洗炼肉身,已非是寻常修道人的体魄可比,体魄之强盛,比之于武道大宗师,也不逊色。 而这个大汉,固然也算强悍,可终究不是武道大宗师。 “你……” 那中年大汉面色变了变,道:“武道大宗师?” 苏庭摊手道:“你要这么说,也不算太错。” 中年大汉面色骤变,看向青年男子,似乎想要劝说一番……毕竟武道大宗师,当真不好招惹。 青年男子显然也看出了端倪,正要开口。 忽然之间,街道尽头,十分吵杂。 远远可见,一队兵马,军列齐整,披盔戴甲,腰配长刀,正朝这里奔跑过来。 “京城巡防?” 青年男子露出喜色,原本萌生的退意,也尽数消去。 武道大宗师又如何,不过一人之力,真能以一敌百不成? 他看向苏庭,狞笑道:“小子,你完了。” 百九八章 杀机凛然! 京城之中,有一支兵马,担任巡防之职,守护京城秩序。 而这一支兵马,便是掌握在大将军石年迹的手里。 “小子!” 石公子冷笑出声,道:“双拳难敌四手,任你本领再高,可否以一敌百?” 以一敌百,而这上百敌手,可不是寻常百姓。 眼前队列足足数十人,尽都是军中精锐,披盔戴甲,刀刃锋利,训练有素,也能配合得当,其中还不乏武学造诣深厚的人物,不少可以搬运气血,甚至有数位已成内劲。 本领再高,又能如何? 石公子看向那两匹白马,仿佛看着囊中之物。 “慢来。” 断了小臂的中年汉子,赶忙上前,低声道:“不要鲁莽。” 武道大宗师,在武学造诣上,已然登顶,号称千军万马之中,能取敌将之首级,来去自如,无可抵挡。 尽管传言或许夸大,尽管他也不曾见识过武道大宗师。 但武道登顶,在他这样的习武之人眼中,本就是如神话般的人物。 从猜测这少年是武道大宗师后,这中年汉子便失了与之为敌的心气,一心只有退却。 哪怕眼前有近百的精兵,可他也不认为,这便真能将一位武道大宗师围杀于此。 更何况,退一步说,即便真能围杀这样一位人物,这些精兵又要折损几人? 为了两匹马儿,这也未免太过不智! “你踢到铁板了。”中年人咬牙道:“不能胡来。” “胡来?”石公子寒声道:“今天这两匹宝马,他便是送我了,我也须得将他手脚打断,方能泄去心头之恨。” 苏庭斜着眼睛看他,心中略感无奈。 眼前数十上百名精兵,着实十分不凡,就算真是武道大宗师前来,也要忌惮,可也仅是稍微忌惮些许,却不见得会落败。 而苏某人的本事,如今可要比武道大宗师厉害得多,就这数十人,倒还真放不倒他。 只不过,苏某人一向低调做人,甚至都想饶过对方一回了,但这些纨绔子弟,为何总要欺负老实人? “摆明了不知死活啊。” 苏庭叹了一声。 …… 元丰道观之中。 余仁陡然睁眼,目光一凝,皱眉道:“二老爷出事了。” 他正要起身,前往那地方所在,去相助苏庭。 然而就在这时,又一个年轻道士走入观中,笑着摇头,道:“不妨事。” 这个道士,赫然是在城门上,劝说司天监老道的那个元丰山道士。 余仁见他,忙是一礼,道了声师兄。 这年长些的师兄,看向苏庭所在方向,笑道:“上百精兵,放在八百年前,天庭未定之时,天机混乱,军中杀意与天机相合,威能无穷,甚至可以冲杀修成了阴神的上人,至于寻常三重天的修道人,在军中杀意下,都要法意溃散。” 余仁闻言,倒也松了口气,道:“如今终究不是八百年前的天机混乱之时。” 这师兄笑着道:“不错,如今军中杀意,跟当年不同,对于修道人而言,不再是那般令人闻风丧胆……更何况,听闻这位二老爷,乃是凝就天意,堪称奇杰,哪怕放在八百年前,上百精兵也都冲不散他的法意。” 余仁听出了师兄的意思,讶然道:“师兄之意,是不必出手?可这上百精兵,对于武道大宗师,都要造成威胁,而三重天修道人,正面迎敌,可还没有武道大宗师那般厉害。” 这位师兄笑着点头,说道:“若真有武道大宗师陷入这上百精兵合围之中,也未必真有性命之忧。至于咱们这位二老爷,不是寻常三重天的修道人可比,他的本领比之于武道大宗师,其实厉害得多,甚至不会逊色于修成阴神的上人……” 余仁沉吟道:“可即便他有本事,但眼下有些麻烦,咱们这些做晚辈的若是袖手旁观,可不大好罢?” 师兄笑道:“眼下局势不同,二老爷是想要以散学修士的身份去参与盛会,最好不要太多牵扯。先前把他接进来,将司天监盛会的内中详细述说与他知晓,已经是破例了。” 余仁皱眉道:“那么……” 师兄笑道:“司天监把守整个大周朝廷的秩序,倘如在京城之内,自家老巢当中,还有修道人能如此轻易掀起风浪,大开杀戒,未免太可笑了些。” …… 近百精兵,军列齐整。 他们一言不发,肃然凛冽。 这些精兵,一身盔甲沉黑,腰间佩带钢刀。 尽管未有开口,但却有一股凛然之态。 这是军威! 无论是两匹马儿,还是五只小怪,都显得烦躁不安,惶然失措。 哪怕是身为神胎的小精灵,也有些坐立难安之态。 只有苏庭,显得十分冷静。 “军威?” “如虎威一般的威势?” “倒也真是令人沉闷。” 传闻放在八百年前,军中杀意与天机合并时,军中之人甚至根本无需动手,只是这一阵军威,就足以让寻常修道人闻风丧胆,为之乏力。 但如今在苏庭看来,也只是气氛稍微严肃沉寂一些。 “周大哥!” 那石公子看向领军之人,叫道:“此人极为张狂,竟在京城寻衅,不仅想要杀我,更打伤了梁叔,你速速将他拿下!” 周姓统领目光沉凝,看向了那中年汉子,见得对方捂着小臂,显然已是断折,目光眉宇一寒。 中年汉子心中一叹,只是低声道:“当心,他极可能是武道大宗师。” 周姓统领瞳孔陡然一缩。 “武道大宗师?” 周姓统领沉凝道:“我内劲有成,已有八年,至今没有摸到那个门槛,今日倒想仗着我这上百精兵,掂量一下武道大宗师的斤两。” 前头听闻武道大宗师称呼的将士,面面相觑。 真要应付一位武道大宗师,不知拼尽了他们这数十上百人,能否将对方留下? 但无论是否可以留下,至少前头的这些人,多半是无法活命了。 他们也是人,也有父母妻儿,并非纯粹的兵刃,心生怯意。 只是军令如山。 在周姓统领的授意之下,军阵渐成。 街道上的百姓不断退远。 “真是训练有素的一批精锐,可惜还是成了私军。” “区区一个纨绔子弟的两句话,不过为了两匹马而引起的口舌之争,就能让这些历经千锤百炼的精锐,不问事情来由,不问是非善恶,立即前来赴死,还将要为此丧命。” “地位高低,果然不同,难怪丁言费尽心力地想要脱离奴籍,成为自由之身。” 苏庭心有十分感慨,但下手可是不满,手中一结,法印凝成。 这一瞬间,上百精兵钢刀出鞘,寒光闪耀,整条街道都森寒无比。 但在这一刹那,苏庭脚下一踏,陡然来到了那石公子的背后。 不待石公子及众人反应过来,他一脚踏出,真气运转,踢在了对方的后背上。 啪的一声! 石公子脊骨断裂,人也往前飞了出去。 “苏爷爷大开杀戒之前,先杀你个罪魁祸首!” 苏庭骂道:“贱货,我这次好不容易能平心静气,非得逼我动手!” 他看向围杀过来的诸位将士,神色凛然,法术凝在手上,便要迸发开来。 然而这时,他陡然觉得背上一沉。 轰然震响! 有一股气息,如山岳压落。 威压厚重,震慑八方。 “住手!” 一个声音,沉声喝道。 百九九章 司天监来人 “住手!” 一声沉喝。 苏庭只觉心中一滞。 而那近百精兵,也尽数停下。 苏庭目光稍沉,显得凝重,哪怕深陷重围,周边近百精兵刀刃相向,他也仍是视若等闲,但仅仅是这一道声音,便让他神色一变。 但那道声音,只是震住了场面,便消散无踪,也不见人影。 直到这时,忽有数人匆匆赶来,闯过百姓人群,闯入了军阵之中,来到了苏庭之前。 “你们……” 那周统领脸色剧变,露出骇然神色。 来的是几个道士,从手脚举动及体魄面相来看,并没有习武之人锤炼过的迹象。 但就是这样几个道士,竟是轻易穿过了近百精兵的森严军阵? “退下。” 领头那道士,神色冷淡,目光看向苏庭,说道:“修行中人,不可轻易在人前显法,扰乱俗世秩序,大周之内,此乃铁律,京城之中,尤是如此,你这少年,倒真不手软。”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总不能任人宰割罢。” 这道士深深看了苏庭一眼,旋即看向周统领,说道:“他要跟我走,你们退回去。” 周统领寒声道:“凭什么?你又是哪家的道士,竟敢包庇这行凶犯人?” 道士缓缓道:“司天监。” 周统领脸色微变。 若单论品阶,他自身的官职,便不会低于司天监的首正大人,至于石将军更是官居一品……但司天监的所在,却不能用朝廷上的官阶来衡量。 “司天监又如何?” 石公子咬着牙,狰狞道:“周统领,他想杀我,你若不能将他拿下,怎么见我父亲?” 姓梁的中年汉子,正搀扶着石公子,另一只手,不断运起内劲,在石公子身上穴位接连打落,激起血气,游走其身,试图接续断裂的脊骨及经脉。 石公子冷汗涔涔,剧痛袭身,浑身不断颤抖,他看着苏庭,眼神中满是仇恨。 苏庭略感无奈,说道:“看你的眼神,好不甘心,要不然把这群道士当成围观的,咱们再继续?” 那道士闻言,回身斜了他一眼,才近前去,伸手一拂,法力在石公子身上转了一层,消去对方疼痛,同时也是探查对方伤势。 探知过后,这道士脸色稍沉,深深看了苏庭一眼,似乎觉得这少年出手太狠了些。 脊骨断裂,毁去半身。 正杀人容易救人难。 尽管出手伤人的那个少年,还只是三重天的道行。 但这伤势之重,除非是阳神真人出手替他接续,否则,这位石公子下半生只能躺在床上了。 “事情到此为止。” 道士看了那周统领一眼,又凑近前去,对这位石公子说道:“这人确实不是京城人士,也并非什么权臣后辈,但是他的本领及身份地位,在我们眼中不会低于你的父亲。既然此事是你挑起来的,你吃了亏也只好自己认,这件事情,到此为止了。” 石公子咬着牙,道:“你胡说什么?就凭你司天监的人,想要保下这凶人?就算你们首正大人来了,也没这个能耐。” 道士笑了几声,意味难明,只说道:“年轻人自幼受宠,无忧无虑,享尽富贵,因而不识天高地厚,也还未见得这京城的深浅,只识得几分粗浅皮毛,贫道不与你一般见识。但你要知道,莫说是你,就算你父亲来了,也奈何不了他。” 说完之后,道士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回去养伤,虽说好是好不了,但好生疗养,免得日后刮风下雨,疼痛得生不如死。” 石公子闻言,愈发气急,只觉脑袋都为之空白,他还要说话,然而那周统领上前来,搀扶住他,摇了摇头。 “此事我会报知于石将军。” 周统领神色冷淡,语气沉凝,不知是威胁还是怎样。 道士仿佛听不出言外之意,只是点头说道:“这也应当,毕竟他儿子成了残废,当老子的确实该要知道,只不过他作为一品大员,也能知许多事情秘辛。你也放心,此次带他这半条命的儿子回去,他知道深浅,不会降罪于你。” …… 不过片刻,众精兵归列齐整,护住石公子离开此地。 而外层百姓也被驱散,心中犹是难以置信,一向肆意妄为的石家公子,今次被人所伤,而那人居然还在重兵之下,被人保住了。 这真是难以置信,莫非那少年还是皇亲国戚不成? “就这样了?” 苏庭看向那道士,稍显意外。 那道士冷笑了声,道:“莫非你还想将这位石公子顺手宰了不成?” 苏庭沉吟道:“苏某人一向不喜杀人,只不过有人撞在手上,屡屡犯我,能杀也就杀了。据我所知,虽然司天监严禁人前显法,也禁止修行人肆意杀戮,但这种被人挑衅而杀人的,倒也不算犯戒吧?” 那道士深深看他一眼,说道:“话是这么说,但若真是染了人命,对你也是不利。更何况,他石家奈何不了修道人,而你这三重天的修道人,也不见得能应付得了朝廷命官。” 苏庭讶然道:“从何说起?” 道士平静道:“朝廷命官,一品大员,又执掌生杀大权,放在数百年前,天机混乱之际,这样的人物,就算是神仙下界,也不好轻易打杀。而如今虽说已是太平盛世,但毕竟是朝廷大员,权柄甚大,这个位置堪称是朝堂支柱之一,而朝局的动向,牵扯着百姓众生的运势,你若跟他扯上恩怨,对你十分不利。” 说到这里,道士看了苏庭一眼,微微笑道:“若是你杀了他,当朝国师会亲自追杀你。”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我只是想杀他儿子罢了,现在只是废了他,也罢……只当我大度些,就这么过去好了。” 道士略有无奈,说道:“贫道余乐,在司天监任职,你叫什么名字,从何而来,为何而来?” 苏庭摊手道:“苏庭,落越郡来,为盛会而至。” …… 司天监。 云迹道人仔细吩咐了一番,待诸事吩咐妥当,才道:“将余乐寻来。” 然而旁边那人却低声应道:“适才京城之中,有不识规矩的修道人,与城中兵马起了冲突,险些于闹市施法,余乐师兄及时赶往,平息此事。” 云迹道人皱眉道:“不识规矩的修道人?” 适才那人应道:“大约是前来京城,参与盛会的散学修士,不大懂得规矩,但不知为何,入城之时,不曾有人接引,现在余乐师兄将人接引回来了。” 云迹道人哼了一声,道:“修道人进城,未有接引,那老家伙是干什么吃的?” 他骂了一声,而那人显然职位稍低,道行也浅,不敢应答,两边都不敢得罪。 平了些心气,才听云迹问道:“余乐回来了之后,立即让他来见。” 二百章 鱼龙池 司天监。 这三个字,对于大周境内的修行人而言,便是如同常人视之官府一般,颇有威慑力。 苏庭随着余乐,来到司天监。 这里临近皇宫,但却归列在皇宫之外。 这里十分广阔,走过前头一片空地,临近司天监的大门。 大门上两侧,各有一头石狮,匍匐在地,双眸微闭。 “嗯?” 苏庭眉宇一挑。 余乐道人平静道:“这两头狮子,色泽近石,但仍是活物,乃是国师豢养的两头大妖,吹一口气,便足以将寻常三重天的修道人灭去。” 他语气之中,稍有些许打击的意味。 苏庭仿佛没有听出他言外之意,只是略有感慨,说道:“原来这么厉害,这么说来,你这上人的道行,也远远比不过这两个看门的?” 余乐道人脸色一滞,仿佛被人刺了一剑,不甚好看。 两头石狮陡然一震,目光齐齐看向苏庭,气势凛然,逼迫过来。 苏庭凝就的是道意,不至于在气势之下,被冲散法意,至于作用在精神上的威压,只是识海中那葫芦稍微一转,便消去了。 因此在这两头大妖的威压之下,苏庭神态依然,仿若不觉。 余乐道人心中暗自骇然。 世间修道人无数,哪怕散学修士,也当真不可小觑。 而那两头石狮,倒也没有什么举动,依旧闭上双目,仿佛不曾显露过气势。 “走罢。” …… 入了司天监。 满目景色,十分怡人。 苏庭说道:“传说中司天监能人无数,有专于修行的、有专于斗法的、有专于炼丹的、有专于符文阵法,风水秘术的、又有专于观星象,测命数,勘地势,见运道的……想来这司天监内外的风水,也是有高人布置的了。” 余乐听他赞赏,面上露出笑意,道:“不错,于司天监中布置风水的,不是旁人,正是家师。” 苏庭笑问道:“你师父是谁?” 余乐应道:“家师乃是司天监云迹道人。” 苏庭闻言,怔了半晌。 余乐见他神色有异,不禁问道:“你认得我师父?” 苏庭咳了一声,道:“听过大名。” 余乐仿佛有些得意,笑着说道:“家师道行高深,于司天监中担任重职,声名确实不小。” 苏庭点头道:“这倒也是。” 他神色古怪,在余乐面上扫了几次。 这小王八蛋,仗着是上人的道行,司天监的身份,在苏爷爷面前,不是抖威风,就是显摆打击。 等你回去见了你师父之后,下次见我苏某人,多半还得叫爷爷。 …… “这里是司天监中央。” “这池塘乃是家师亲自所设,方圆九步,深达十三尺,引地下之水,结合周边风水布置。” “池中鲤鱼三千五百九十六尾,每逢喂食,鲤鱼浮出水面,大片光彩,十分美丽。” “你若有缘法,兴许能从其中得出什么感悟,当年贫道便是从中得悟,成就阴神。” 余乐道人领路而来,稍微介绍了一番。 苏庭闻言,朝着那池塘看了几眼,心中愈发感到惊异。 这池塘之中,竟然还能使人感悟,得成上人? “云迹道人的布置,真是令人感到惊奇。” 苏庭这般念了一声,又不禁问道:“何以池中鲤鱼有三千五百九十六尾?” 余乐笑着说道:“当年池中建成,先帝放下一尾鲤鱼,国师放下一尾鲤鱼,家师放下一尾鲤鱼,加上各方大人物,总共十三尾鲤鱼,繁衍至今,有三千五百九十六。” 苏庭呵呵笑了两声,心中暗想,这司天监未免太闲,这池中多少条鲤鱼,还整天计算多少? 余乐似乎看出他的意思,说道:“你可听过一句话?” 苏庭问道:“什么话?” 余乐说道:“池鱼满三千六百,得一蛟。” 苏庭闻言,目光陡然一凝。 池鱼满三千六百? 得一蛟龙? “其实鱼儿繁衍,只须一条鲤鱼,腹中鱼卵就数不胜数。” 余乐道人说道:“但是繁衍至八年前,就有三千五百九十六尾,可偏偏这些年来,一尾鲤鱼也添不得,数量不多也不减。” 苏庭心中愈发疑惑,看向余乐,说道:“为何?” 余乐说道:“这些鲤鱼,不是凡类,乃是龙鱼,外力不可干涉,只能借助风水,借助运势,让它们自行繁衍,如若满了三千六百,那么也就到了可以诞生蛟龙的时机。” 他看向苏庭,沉吟道:“这种时机,千载难逢,如能得遇,必定获益无穷。” 说完之后,不待苏庭有所感慨,便听这道人笑着道:“是我多说了。” 苏庭摸着下巴,一言不发。 余乐道人吐出口气,说道:“其实接引外来修行人的道人,都会跟来人稍微解释司天监的一些东西,但他们地位不如我高,不如我这样,知道许多秘辛,我一个不慎,告诉你的太多了。” “只不过,这也无妨,告诉了你,反正你也没机会看见那一幕,倒是让你心中向往,却无可奈何,满是遗憾,当真抱歉了。” 尽管是在道歉,但却没有半点诚意。 苏庭斜着眼睛看他,心中愤愤不已,这孙子铁定是故意的,被自己怼了两回,总想找回场子。 又走了一段道路。 经过一片园林。 “前方就是你的居所。” 余乐道人停下脚步,看着苏庭,说道:“那里居所甚多,都是前来京城参与盛会的修行人,我领你挑个住所,回头你再牵回马车,从后方绕过来,将行李安放好。这几日间,就安稳修行,等侯盛会开始。” 苏庭点头道:“很好。” 余乐道人领着苏庭,继续往前。 入了这片居所。 眼前所见,房屋甚多。 人群也是不少,尽都是修行中人,衣着也颇古怪,有道人打扮、有僧人打扮、有儒生打扮、也有富家公子打扮、有衣着华丽的、也有衣衫破旧的。 奇装异服,男女老少,尽都不少。 见得有司天监之人,领着个少年进来,反应各有不同。 有人仿若未觉,有人视而不见,有人扫过一眼便不理会,也有人仔细打量,更有人死死盯着,仿佛看着什么大敌。 “你的住所,就在前头。” 二零一章 石将军,杜公子 这里可算是司天监的后院。 这里的房屋,数量极多,最初时约莫便是为了大量建造起来,便也谈不上多么精致华丽,仅是能遮风避日,让来客有一个居所而已。 但鉴于周边尽是修行人,房屋内外倒也都有阵法的痕迹,能隔绝外人窥探。 苏庭打量了一番,这些房屋已有些许年月,并非近日建成,想是历代盛会遗留下来的。 但比起其余人等,自己入住的这一间,倒有些特异。 房屋之中,格局稍有不同,风格略具韵味。 “看来上一次盛会时,住在这里的那位修道人,算是个闲得蛋疼……” 苏庭咳了一声,怎么说自己也算得了少许好处,住得舒服些,也就改了个说法,道:“也算是个懂得享受生活的,尽管只是暂居此处,依然花费了些许精力,把这居所改造了一回。” 小精灵瞟了他一眼,没有太多理会,只是对这房中稍作打量,还算满意。 房外还围了一层空地,也是方便,正好停放马车。 “把行李搬下来了。” 苏庭着手准备,其实真正贵重的物事,都是苏庭随身携带,好生安放,至于车上,多是黄金珠宝,衣服杂物等等。 “收拾好了,今晚上咱们看看这京城之内,究竟有多繁华。” —— 石府。 石将军身居高位,执掌兵权,乃是发号施令之辈,早已不是当年须得冲锋陷阵的士卒,但他依然没有放下一身武艺,每日锤炼,未曾间断。 但今日石将军倒是破天荒地没有练武,而是往后院去了。 后院有一位公子,带着两名仆从,在石府住了一夜。 石将军迎接这位公子时,极为恭敬,可见这是贵客,但府中众人也不曾想到,将军竟是如此重视。 “杜公子。” 石将军来到后院,便见那院中石椅上,坐着一位白衣青年,清逸不凡,而两侧各有一位仆从,侍立在旁。 但就是这两名仆从,也颇有昂然姿态,常人似乎只看了一眼,便会心生敬畏。 “石将军一大早便起身了?”杜公子看了过来,面带微笑。 “平日时正在练武,疏动筋骨,今日贵客在府,自是不敢携带,石某正要向公子请安,却怕扰了公子晨时的修行。”石将军躬身一礼。 “晨曦起时,便是我收功之时。”杜公子说了一声,又道:“石将军平日练武,今日怎么又懈怠了?” “公子在府,石某怎敢怠慢,更何况,卖弄这粗浅武艺,在公子这等神仙中人眼中,未免太过可笑了些。”石将军这般说道,稍有自嘲。 “将军自谦了。” 杜公子微微一笑,却没有多加否认。 石将军也未有什么情绪,只是笑道:“对了,此时是到用餐时,公子可要尝一尝京城的特色?” 杜公子还未答话,身后的一人便笑着道:“将军客气,只是我家公子修行有成,早已辟谷,不食人间烟火了。” 石将军闻言,愈发恭敬,道:“是石某疏忽了。” 杜公子微微摆手,笑道:“不妨事,虽说已能辟谷,但也不是要禁口舌的,世间美食若不能尝,倒也是憾事。” 石将军闻言,喜道:“石某这就吩咐下去。” —— 待石将军离去。 只听杜公子身后左侧的男子笑道:“公子,这人看似一个莽夫,但从昨日到现在,倒也算细心了。” 杜公子淡淡道:“若只是一个莽夫,他也当不得朝中大员。” 另一个仆从问道:“公子是如何与他相识的?” 杜公子笑了声,说道:“早年他部下的将士在山道驰马,将我撞落山崖,而我运道极好,从中得了前人的传承,踏上修行的道路。后来,我准备报仇之时,正逢这石将军遇险,我顺手显露手段,救了他一回,事后他便将我当作神仙般看待,至于那他将我撞落山崖的将士,也顺手斩了。” 两位仆从闻言,恍然道:“原来如此,但有一点,他倒也没有认错,公子着实便是神仙般的人物,日后前程远大,必能真正得道成仙。” 杜公子闻言,神色淡然,只是眼神中掠过一抹光泽,旋即消去,才听他道:“其实我能得遇机缘,也算他那将士的一分功劳,如今也算记在他的身上了,那次救他一回,权且当作还了这功劳。尽管因果消了,但他这将军,还算不错,对我也算恭敬,便也高看了他一眼。” 说着,他站起身来,拍拍衣摆,说道:“尝过京城的美食,也是该回司天监的住处了。” —— “将军。” 才出院门,便见老管事匆匆跑来,神色间十分慌乱焦急。 “怎么?”石将军略微抬手,沉声:“何事如此慌忙?” “周统领将公子送回来了。”管事低声道。 “这混账小子,又惹了什么事情,让周统领把他送回来?”石将军微微皱眉。 “公子他……”那管事脸色苍白,迟疑了下,凑近前去,低声道:“公子被人重伤。” “你说什么?” 石将军目光一凝,刹那之间,杀机显露。 这一瞬间,他与先前温和带笑的姿态,全然不同。 刹那之间,他背脊挺直,俯视下来,躯体仿佛高大了许多,目光森然,杀机凛冽。 习武之人的血气,沾染性命的煞气,尽数迸发开来。 “谁动的手?” 石将军寒声道:“这混账小子,又招惹了谁?京城之中,但凡不可招惹的达官显贵,他都记在心底,如何还有此事?” 管事低声道:“听闻是外来之人。” 石将军脸色变了变,才道:“让周统领把人带过来。” 这管事迟疑了下,道:“还有梁仲,他似乎受了伤,是要一起进来,还是送去养伤?” 石将军皱眉道:“护卫不力,自当军法处置。” 说着,石将军稍微挥手,道:“你不要露杀机,借个养伤的说法,将他哄到后方,待我见过周统领,再来处置他。” 管事心中一凛,道:“小人明白。” 石将军顿了一下,又道:“再派一人,请大夫过来。” 管事应了声是,抬头看去,欲言又止。 公子的伤势,他不敢提起。 只能将军亲自去看。 二零二章 买买买! 石府上下,一片沉寂。 大堂之中,石将军神色凛然,眼神冰冷。 他自幼习武,从军多年,手中沾血无数,见过各种伤势,不过稍探一番,便知自家这混账小子,已是彻底废了,哪怕性命能保,下半生也只能在床上躺着。 “好狠的手段。” 石将军缓缓说道:“他衣内穿着一层宝甲,能挡刀剑,能消劲力,但对方一脚,仍然透过宝甲,碎了脊骨,触及脏腑,倒也是好本事。” 这宝甲乃是皇上所赐,在他官封一品时,一同赏赐下来的。 近年来他极少外出,加上武艺日渐深厚,自觉已无须宝甲,但这儿子却时常惹是生非,尽管在京城之内,又有护卫随身,不会有什么性命之危,但难保碰上了什么不开眼的,因此才将宝甲赐予此子。 未想当真遇上了个不开眼的,但却是能够透过宝甲,将人重伤,立时残废。 “此人一脚,本意是直接将人踢死,好在被宝甲挡住,尽管废了,却也勉强留了一命。” 石将军站起身来,道:“便是我亲自出手,都没有这样的本事,此人武艺之高,只怕内劲大成,甚至到了武道大宗师的层次。” 周统领低声道:“梁仲与他交手,一个照面,就断了臂骨,直言此人是武道大宗师。” 石将军目光一凝,心中微沉,道:“这混账小子,如何招惹了武道大宗师?” 周统领说道:“据说是见了对方拉车的马儿,心生喜意,想要买来,只是对方不愿,恶言相向,故而公子动怒。” 石将军看了昏迷过去的儿子,叹了口气,道:“先让大夫过来,给他治伤,免他疼痛。” 说了这句之后,他才缓缓往前走来,问道:“武道大宗师,能以一敌百,千军万马之中,也能来去自如,不易应付。” “侠以武犯禁,作为武道大宗师,神威不可轻犯。” “这混账玩意儿便是招惹了其他朝中大臣,也不至于招来这等大祸,偏偏招惹了这等在武林中堪称神话的人物。” “但无论如何,将我独子伤成这样,也不能善罢甘休了。” 他看向周统领,问道:“当时你可有尝试留下那武道大宗师?” 周统领微微低头,说道:“属下本想率军冲杀,心想任他武道大宗师也敌不住,但出手之时,司天监来人,保下了他。” 石将军目光一凝,道:“司天监?” 周统领点头道:“司天监。” 石将军眼神之中,阴晴不定。 若有司天监插手,那么此人的身份,便十分可疑了。 当真是武道大宗师,还是跟杜公子一样的人物? “此人是何模样?” “形如少年,面相稚嫩,似乎不大,但气态沉凝,似乎武道造诣极高。” “未必是武道造诣。” 石将军脸色变了又变,朝着后院看去,心中念头转动。 周统领见他出神,不禁低声道:“将军这是……” 石将军原本满心怒意,但到了此时,也消了许多,说道:“此事不能怪你,此人若是武道大宗师,你我兵权在握,千军万马齐发,也不见得压不下他,但若是司天监要保下的人,莫说是你,便是我也应付不来。” 周统领不禁一愕,想起了司天监那道人的话,神色奇异。 石将军挥手道:“此事我自有主张。” —— 京城。 入夜。 繁华街道,灯火通明。 夜间的京城,即便是在平日之间,也仍是比坎凌落越等地方的庙会节日等等时候,都更要热闹许多。 两侧的店铺,街边的摊贩,热络的声音。 吃喝玩乐,衣着饰物等等玩意儿,数不胜数。 “还真是不错。” 苏庭心中略感满意,毕竟他前世经历过的热闹繁华,不逊色于眼前的京城,倒也没有乡下小子进城的惊叹,只是十分新鲜。 倒是那小精灵,虽说也并非懵懂无知,但所知所学,从来只是在山中精怪妖物以及过往修道人的耳中,听得人世间的诸般异事,却从未真正经历过。 今日得见京城繁华,更为兴奋的,反倒是这个小精灵。 “买买买!” “那个拨浪鼓!” “那个糖葫芦!” “那个胭脂水粉……” 小精灵化作青鸟,站在苏庭肩头,喋喋不休。 苏庭脸黑成炭,怒道:“一颗糖葫芦,比你脑袋还大,你吃得下么?胭脂水粉,就你那小脸蛋,那胭脂水粉拍下去,全身都是粉……别乱花钱,苏某人的血汗钱,绝不能胡乱花费。” “呸!” 小精灵冷笑道:“什么血汗钱?你什么时候去赚钱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五只精怪全是偷鸡摸狗的玩意儿,你以前肯定是养来偷东西的!而且你在坎凌,临走时还坑了一大笔钱财,现在可是巨富,车里全都是金银珠宝,我又不是不知道……”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苏某人赚钱又不是搬砖,自然是做大生意赚来的,哪里会坑蒙拐骗了?这些血汗钱,虽然没有我的血汗,但也是得来不易的。” 小精灵怒道:“给不给钱?你那一车金银珠宝,买下整条街的玩意儿都绰绰有余,取几锭银两怎么了?” 苏庭坚定摇头,贯彻一毛不拔的真理。 所谓忆苦思甜,尽管如今已经家财万贯,依然要谨记当年为柴米油盐发愁的时候。 “苏庭!”小精灵怒道:“给钱!” “不……”苏庭顿了一下,犹豫道:“好吧,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必须写欠条!” “你……”小精灵闻言大怒,但看着满街道的稀奇玩意儿,犹豫了半晌,才道:“写就写。” “成交。” 苏庭奸计得逞,心中暗爽。 这小家伙尽管被自己拐来了,但忠心不稳,老想着脱离苏某人的掌控,得让她写欠条,才能长久替苏某人办事。 只不过,苏庭有些犹疑,不知这算不算是雇佣童工? 不知这大周朝廷之中,可有律法是不许雇佣童工的? —— 石府。 石将军躬身一礼,叹道:“公子勿怪,只因石某那不成器的儿子,招惹了修行中人,已至伤残,唯恐对方不愿罢休,待会儿还须往司天监,向那位高人赔罪,着实是怠慢了。” 杜公子似笑非笑,说道:“石将军是想借我之手,报复此人?” 二零三章 全是蝼蚁,何分高低 杜公子道行甚高,才思敏捷,也是智慧高深之人。 石将军虽也是颇有城府的官场中人,但心中所思所虑,又怎能瞒得过他? 只是,便是杜公子身后的两位修行人,也未有想到,公子如此直白,一语道破对方心意,直接挑明了开来。 “公子切莫误会。” 石将军面色微变,低声道:“石某绝无此意。” 杜公子笑着说道:“我本觉得,此人出手伤人,手段太狠,且仍是不愿善罢甘休,试图继续加害,着实过分得紧,便也有心替石将军教训此人,出一口恶心。但既然将军无意于此,那也便是罢了。” 石将军闻言,忙是拜倒,道:“是石某糊涂,杜公子侠义仁心,枉石某相识多年,依然未能看得清明,真是惭愧。” 杜公子只是微笑,未有应话。 倒是身后男子笑着说道:“我家公子,自是神仙般的人物,深不可测,怎是凡夫俗子可以揣度得清楚,这也怪不得你。” 这话之中,意味难明,似褒似贬。 石将军却未理会,只是躬身一礼。 杜公子挥了挥手,说道:“你寻个画师,找个见过那人的,叫画师将他画像画出来,交与我手……既然那人是司天监保下来的,多半就是修行人,我待会儿去司天监,大约能见着他。” 石将军拜了一礼,匆忙离去。 待得这将军离去之后,杜公子左后方的男子,才低声道:“公子为何要帮他?既然是司天监保下来的修行人,可比他凡夫俗子不好应付。” 杜公子微微挥手,说道:“这凡夫俗子,毕竟也是朝中一品大员,堪称朝廷支柱,至于那修行人,敢在京城对巡防军出手,也是个不识规矩的,多半只是个偶然间听闻盛会而来的散学修士,见识浅薄,道行必也不高……就连那个未曾修行的石公子都没能杀掉,能有几分本事?” 说到这里,杜公子哑然失笑,说道:“于我而言,凡夫俗子是蝼蚁一般,而道行浅薄的修道人,又与蝼蚁何异?” 他身后两个修行人,面色俱都微有变化。 杜公子仿若未觉,只是说道:“反正都是蝼蚁,但姓石的这凡夫俗子,还有一层朝廷大员的身份,又对我不乏恭敬,也就应了他心中所求。便当作养只蝼蚁来当宠物,给他颗糖儿吃,让他欢喜欢喜。” 说到这里,他才稍微侧头,看向左侧的仆从,笑着说道:“等石年迹画了对方的画像,你去探探虚实,也就是了。” 那人闻言,忙是低头,应了声是。 —— 夜里的京城,灯火亮如白昼。 苏庭领着小精灵,在这繁华街道上游走,见识着以往不曾见过的景象,也颇有趣。 “可惜没能带表姐来。” 苏庭暗叹一声,心道:“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热闹场面,尽管她性子安静,但偶尔凑凑热闹,想来心中也是欢喜的。” 倒是小精灵,欢喜到了极点。 若不是苏庭压着,只怕她得意忘形,把青鸟幻象都散去,以本身去玩耍了。 “那个那个……那个也要买,我要买十串。” “好。” 苏庭在纸上又记了一笔。 小糖人十串。 每一个呼吸,涨三分利。 他收了笔,看了懵懂无知的小精灵一眼,心中暗道:“照这个利息来算,等你睡一觉起来,就滚了不知道多少倍了,白纸黑字,容不得你抵赖……以后让你一辈子给苏某人端茶递水,打工还债。” 正当黑心苏庭这般想着时,却听小精灵惊叫一声。 “快走快走,那边真是好恶心。” 小精灵满是嫌弃,翅膀遮住身子,厌恶道:“怎么会有蛇长成这样,跟可爱的小白蛇完全不同。” 苏庭闻言,眼神一转,随之看去,心中忽然一跳。 只见前方街道角落,是个瘦小男子,蹲在角落,眼前放着一个笼子,隐约从缝隙中可以见得,那笼子之中,似是许多条蛇,色彩斑斓,却不显艳丽,而是显得十分渗人。 “这些蛇……” 苏庭似乎察觉什么,上前一步,又运起真气,细看此人。 那男子是个未经修行的普通人,平凡无奇。 但这一笼子的蛇,甚至是这个笼子,可都不寻常。 苏庭皱着眉头,往前走去。 小精灵惊叫道:“让你不要去,你偏要过去干什么?” 苏庭没有理会,径直来到那笼子之前。 角落那男子似是察觉了动静,抬起头来,看着那少年,问道:“你要买蛇么?” 苏庭微笑道:“买蛇有什么用?” 男子打量了他一眼,没有即刻回话,过了半晌,挥手道:“不买就别问,别来消遣我。” 小精灵闻言,不知怎地,感到十分开心。 苏庭倒也不怒,只是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不买?” 男子说道:“买蛇的人,自有买蛇的用处,无论是入药还是煮食,自都是识货的人,又何必问我?眼下看来,你年纪轻轻,来了便问我买蛇有什么用处,显然是不识货的,只是觉得有趣才来问我,多半也是不买的,我也懒得费唇舌,给你解释清楚。” 苏庭嘿然说道:“你这话倒也颇有道理,只不过你这样说话,可不像是个生意人。” 男子心有不耐,挥手道:“我本就不是做生意的。” 苏庭笑道:“但也不是捕蛇的吧?至少这一笼子蛇,必定不是你捕捉的。” 男子脸色微变,甚是古怪,看着苏庭,问道:“你怎么知道?” 问了这一声,男子心中惴惴,难不成这一笼子蛇本是这个少年的? “知不知道,也不重要。” 苏庭提起那笼子蛇,问道:“你这笼子蛇,该怎么卖?” 男子稍觉错愕,难不成这少年当真想买? 这般想着,男子对先前态度略有后悔,而此时也稍显热络,凑近前来,说道:“三两银子。” 苏庭嘿了一声,放了下来,说道:“虽然说少爷家财万贯,但也不是个任人敲的。这些条蛇不是你养的,全是野外得来的,何况,我看你更像是捡来甚至偷来的……这都是无本的生意,给你一两银子,你便高兴得很,开口便是三两银子,你也真是个不识好歹的。” 男子见状,忙是说道:“一两银子,卖了!” 二零四章 收获蛊蛇,暗中谁人 一两银子,卖了。 小精灵忽然忍不住要笑出声来。 苏庭未想这厮居然这般懂得“打蛇随棍上”的道理,便定了一两银子。 “嘿,你这厮倒也是个人才。” 苏庭拍了拍衣摆,道:“一两银子就一两银子,但我得问问,你这笼子从哪里偷来的?” 男子脸色微变,怒道:“少年人,你胡说什么?谁偷的了?” 苏庭摆手道:“胡说不胡说,是另一回事,万一我这蛇带回家养了,人家找上门来,该怎么办?” 男子忙是说道:“绝不可能,这是我在山中砍柴时捡的,当时荒无人烟,深山老林的,又没有什么印记,捕蛇的人不知道死在哪个角落里了,怎么可能找上门来?” “原来如此。” 苏庭心中略有恍然,随手一抛,便是一两银子。 那男子捡起银子,无比欢喜,心中只觉是大赚一笔。 十几条蛇,且是人家捕捉好了,扔在野外的蛇,随手捡回来,便卖了一两银子。 这就好比捡了一两银子。 对于寻常贫苦人家而言,着实是难得。 苏庭待他离去,便提起这一笼子蛇,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小精灵嫌恶道:“花费银子买这么些玩意儿,你好恶心。”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你懂什么?这些条蛇可不简单。” 小精灵怒道:“哪里不简单了,不仅难看,还没有小白蛇来得厉害。” 苏庭微微摇头,道:“小丫头见识太浅,却不知道,小白蛇乃是蛊卵诞生出来的,天生便是蛊蛇。而这些条蛇,也是蛊卵诞生出来的,豢养在这笼子里,正要等待时机,再争一回生死,孕育出更为强盛的蛊蛇来。” 他提起手中的笼子,说道:“你仔细看看,这个笼子看似简单,实则材料不差,便是用柳氏五剑的佩剑来斩,多半都是剑折,而不是这笼子损坏……再看上面的纹路,乃是高人炼制的阵纹,品阶极高。” 小精灵听他一番说来,目瞪口呆,难以置信。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你……” “我是不是运气好得爆棚?” 苏庭哈哈笑道:“据我猜测,炼蛊的高人,出现了什么变故,遗失了这笼子和其中的蛊蛇,却被先前那厮无意得到,随手拿到城里,试图卖个高价。”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结果被你一两银子糊弄了。” 苏庭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说,对他而言,捡了个笼子,换了一两银子,便是十分开心了。更何况,对他这凡夫俗子而言,一个不慎,死得连渣也不剩,我这是救了他,也是救他身边的人。” 小精灵撇了撇嘴,看了看那些色彩斑斓的恶心蛊蛇,心中总是难以相信。 不过在街上逛了逛,苏庭便能得到一笼子蛊蛇? 不谈蛊蛇,这笼子似乎便十分上等。 这未免太难以置信了些。 “这就是传说中的主角光环。” 苏庭认真严肃地说道:“这里是京城,而且近来修道人甚多,可他们都窝在司天监修行,偏偏就我苏某人喜欢游戏人间,而且偏偏就这个家伙藏在角落,没有被其他人在路上看见……这天生就是苏某人的机缘。” 小精灵冷笑道:“刚才那厮不也是捡了这笼子蛇?机缘结果落你手上了……照我看来,你这笼子蛇的机缘,指不定是别人的呢。” “乌鸦嘴。” 苏庭嘿了一声,道:“身材短,头发短,见识也短,苏某人的机缘,谁能夺走?” 他看向天空,略有感慨。 以往的故事里,经常听闻类似的传言。 某主人公,走到路上,被铁片刺伤了脚,兴许那铁片便是神兵利器。 某主人公,走在街道上,摔了一跤,兴许就摔进了宝藏窟里。 某主人公,走在山道上,随手拔根草嚼了嚼,也许就是开天辟地的第一株天材地宝。 某主人公,被人砸了一记板砖,结果板砖上沾了血,就此认了主,便发现那极有可能是传说中的翻天印。 今日苏某人主角光环迸发,走在路上,随便看见个卖蛇的,卖的就是一个法器级别的笼子,一笼子堪比精怪的蛊蛇。 “果然是主角光环。” 苏庭摸了摸脸颊,甚是满意。 小精灵见他一脸得意,翻了个白眼,正要说话,却见苏庭目光微凝,抬起了手来。 小精灵顿时会意,住口不语,只是用眼神示意。 “暗处里有个傻缺在窥探咱们。”苏庭真气束成一线,传入小精灵耳中。 “是不是刚才咱们买多了,被人盯上了?”小精灵悄声问道。 “盯上咱们身上金银的,只是凡人,但来的是修行人,不是冲着财物来的。” “修行人?”小精灵讶然道:“你又得罪谁了?那人多厉害?我用不用先逃命,你先顶上去?” “不用逃了,来的这傻缺才是三重天道行,但他已至此境界巅峰,仗着积累深厚,以为能暗中窥探于我。” 苏庭冷笑了声,道:“只是他没有想过,我苏某人功法不凡,且际遇不凡,他在我眼前就跟掩耳盗铃似的。” 小精灵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苏庭说道:“来者不善,但他没有动手,是顾忌着京城闹市之中,不可显法,咱们先回去,容后再说。” 小精灵问道:“那就这样?” 苏庭嘿然道:“我是想这样,但人家可不会想要这样,找到机会就会动手……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苏某人的本事,你是知道的,就算是个上人来了,也打得他喊救命。” 声音才落,忽然眼前一暗。 果然不出所料。 才刚到巷道中,便有阵法的痕迹,隔绝了此中的动静。 “看来是陷阱。”小精灵思索良久,说道:“对方有备而来。” “废话!”苏庭骂了一声。 “我觉得你这笼子蛇的机缘,估计得归人家了。” “这也得看对方有几分本事。” 苏庭拍了拍一旁的墙壁,说道:“这些阵法是刚刻上去的,而且造诣粗浅,差得可怜,也只能用来隔绝动静,不能用来困杀我们……” 言语落下,他伸手一挥。 暗夜之中,一道森然光泽,蓦然闪过。 咻地一声! 暗处里闷哼一声,跌出一个人影。 二零五章 火行力士 黑暗之中,刀光一闪。 苏庭伸手一收,神刀入手。 而前方暗色当中,跌出一人,神色凝重。 这是个中年人,已然凝法,道行在三重天里,也属上层,而他的积累,也几乎到了巅峰,正是因此,才如此轻视苏庭。 只是他也未有想到,苏庭竟是能够察觉他的窥探。 “是我大意了。” 中年人皱眉说道:“未想你竟有这般本事,能伤得了我。” 他略微偏头,看着肩头的伤口,衣服裂开,鲜血弥漫,从伤口处,能见皮肉外翻,甚至能见森森骨骼,骨头似也有被切开的一个缺口。 若不是及时避开,那么先前被切开的,必然便是他的脖颈的经脉。 “大意?” 苏庭摸着下巴,笑道:“斗法之间,让你大意,就足以要你的命了。” 中年人闻言,稍微沉默,才点头说道:“你说得是,能让我看轻你,也是你的本事。” 言语落下,只见此人往前一迈,气态迸发,手中陡然多了一张灵符,贴在了身上,气息愈发强盛。 “小子,我的来意,本只是断你一手一脚,如今你伤了我,我便要你的命。” 这人脚下一踏,双手一按,顿时便是一条火光。 苏庭眉宇微挑,并指成剑,划了过去。 天雷剑指,一划而过。 那火光消散无踪。 中年人面色微变。 苏庭神色淡然。 “倒真有几分本事。”中年人神色渐有凝重。 “可不只是几分。”苏庭应了一声,又问道:“话说回来,你我无冤无仇,杀我作甚么?不,你最开始想断我手脚……我近来倒是打废了一个,你莫不是那位石公子的下人?” 中年人闻言,面露怒色,喝道:“小子,你辱我也便罢了,胆敢辱我家公子!” 小精灵神色稍有茫然,凑近苏庭耳边,问道:“为什么你们说话,总是暗藏深意,我怎么听不出你辱骂人家公子?”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我怎么知道?这厮脑袋不大灵光……” 中年人寒声道:“莫说那石家小子,便是他爹石年迹,在我家公子面前,也是蝼蚁一般的人物,你将我家公子,比作那石家小子,便是辱我公子。” “哦?” 苏庭倒没有理会太多,只是从中听出了几分意思,道:“确实是为石家公子而来?是你家公子的授意?” 中年男子没有再多说话,脚下一踏,顿时足下生火,涌了上来。 他双手结印,往前一拍。 火势滚滚,汹涌如浪潮。 “艹!” “话没说完就开打,没礼貌的混账玩意儿!” 苏庭露出怒色,也不使法门,随手取出五行甲,便抛了出去。 五行甲宛如明珠,化作一道流光,投入火焰当中。 刹那之间,火焰凝滞。 旋即一声闷响。 火焰一收一放。 面前已是站着一尊火焰巨人,丈许来高,炽烈无比。 哪怕隔了丈许,也仍是热浪扑面而来,炎热难当。 世间万物,尽在五行之中,而五行甲能以五行显化。 这还是苏庭首次借火焰施展出火行力士来。 小精灵见状,不禁有些目瞪口呆。 而那中年男子,更是露出震骇之色,他如何能够想象,自己借助公子所赐灵符,尽力施展出来的道术,竟是为对方所用? “去!” 随着苏庭一声沉喝。 火行力士蓦然往前,一拳砸落了下去。 炽烈的火焰,灼热的温度,强悍的力道,将周边空气都烧灼,将视线也扭曲。 一拳尚未临近,中年男子便觉皮肤焦灼,头发仿佛都要燃烧了起来。 这男子心中骇然,有心要退。 然而周身空气凝滞,炽热无比,竟如泥潭一般,深陷其中。 嘭地一声闷响! 以火焰凝成的一拳,几乎将男子整个身子,笼罩当中。 这男子挨了一拳,浑身冒火,砸飞了出去。 “就你他娘的牛逼是吧?” 苏庭骂道:“还给人家出头,还他娘的偷窥我,打不死你!” 声音才落,前头那冒火的躯体,真气运转,竟是收了火焰,咳了几声,身子搐动,竟是当真未死。 “还真是打不死?” 小精灵忽然觉得,这是苏庭的乌鸦嘴又起作用了。 “还真耐死。” 苏庭嘿嘿一笑,尽管这中年男子已是三重天巅峰,但在他火行力士的一拳之下,本也该是活不下来的。 但这厮正面挨了一拳,竟是能侥幸残存性命,倒也真是让人惊讶。 “犯贱!” “一拳打死了不就算了,非得再受一拳。” “免费再送你一拳!” 苏庭声音未落,火行力士再度往前,仍是一拳轰打下去。 然而这次,那中年男子身上,忽地闪烁光泽,有一层淡黄色的光华,闪耀出来。 嘭一声响! 火行力士一拳轰打下来! 那光华颤了一颤,迸出裂纹,旋即裂纹合并,全无痕迹。 “咦?” 苏庭看得明白,那赫然是一件护身法器。 这护身法器自行施展,竟能抵御得住火行力士? 这让苏庭略感惊异,但细看之下,倒也并非全无损伤。 火行力士之下,火焰炽烈,劲力强悍,那光华也被打裂了一瞬,尽管瞬息恢复,但已是黯淡了许多。 想来只须再打个三四拳,就足以将这护身法器的光芒彻底打灭,连同那法器一并打碎。 但苏庭却是稍微伸手,让火行力士退了一步。 这样的法器,用蛮力轰打,将之打碎,未免可惜了。 “用拳头打一块布,怎比得剪刀锋利?” 苏庭手中一挥,当即便有一道刀光。 刀光森然,一划而过。 那淡黄色的光芒,从中裂开,旋即消散。 原本以为能够幸免于难的中年男子,露出惊骇之色。 苏庭伸手一招,神刀便要从上往下,将这中年人钉死在地上。 然而这时,中年人身上,蓦地传出一个声音。 “住手!” 声音冰寒,语气冷淡,带着吩咐的语气。 苏庭顿了一顿,然后招手,神刀收回手中。 “算你识相。” 那声音这般说道。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很多人都这么说。” 声音才落,火行力士忽然上前,伸手拍了下去,将那中年人捞在手中。 火焰升腾,这中年人惨叫出声,仿佛身在火海。 “你他娘说住手,苏某人就得住手,你算什么玩意儿?” “你就是他家那王八蛋公子是吧?” “本想给这混账一个痛快,现在苏爷爷改主意了,我要把他烤熟,给你当夜宵!” “马勒戈壁!” 二零六章 给我个面子 惨叫之声,凄厉无比。 火行力士将那修行人握在掌中,使之置身火海。 尽管此人三重天巅峰的道行,真气十分浑厚,且其法意也是凝成五行之中的火焰,可在火海之中,却也坚持不住。 “住手!” 杜公子的声音,充满了震怒之意。 苏庭伸手一握。 火行力士蓦然一握。 轰然震响! 活生生一个人,顿时断成了几截焦炭,落地化作灰烬。 “你敢!”杜公子声音愠怒。 “都烧成灰了,怎么不敢?”苏庭应了一声,接着,他似乎反应过来,诚恳地道了声歉,内疚地道:“抱歉了哈,我一时不慎,火候太大,把他烧成灰了,你的夜宵没有了……是不是没得吃,心里头不太开心,那你现在过来打我呀。” 小精灵两个翅膀收缩,抱住自己,低下头去,不看苏庭。 而那灰烬之中,还有些许物事,尚未损毁,其中一个光芒绽放,仍有声音传出。 “苏庭!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苏爷爷等着你!” 苏庭往前走了一步,正要将这物事毁去。 忽然之间,街道尽头,匆忙奔出一个人影,大声道:“师兄,公子说此人本领不似表面这般浅薄,须得小心,命我前来助你。” 那人才进来,便看见苏庭,不禁一怔。 他呆了半晌,旋即看见那火焰巨人脚下,一地灰烬,而灰烬之中,有着许多物事,十分熟悉,均是师兄最为喜爱的物事。 “师兄……” 这青年呆了一下。 苏庭搓了搓手,道:“又来一个,这回你放心,我给你掌握一下火候。” 还不待苏庭出手,忽然之间,那杜公子声音立时传来。 “速退!” 声音凌厉,充满呵斥之意。 那青年人反应过来,脸色阵青阵红,杀气凛冽,一股心气涌上,便要施法报仇。 然而杜公子再次喝道:“滚回来!” 这一声颇有当头棒喝的效果。 青年人顿时清醒过来,露出骇色,转身便逃。 师兄都被对方所杀,自身本领可比师兄还逊色一筹的。 “想逃?” 苏庭伸手一挥。 刀光一闪。 青年人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苏庭手中一握,神刀再度入手,旋即往前走去。 而火行力士,伴随在侧,尽管热浪滚滚,但却不伤苏庭。 “饶他性命!” 杜公子沉声道:“此事是我管教无妨,他师兄弟二人鲁莽,冲撞了你,既然你已杀了一个,没必要再杀一个。” 苏庭笑着说道:“他们虽然都是修行人,但都是你的下人,都是奉命行事,你才是主谋,怎么现在轮到你说,倒像是他们擅自出手?” 杜公子沉默一下,说道:“是我的命令,他们不过奉命行事,何必为难他们?” 苏庭笑道:“分明是他们想要为难我,怎么成了我为难他们?既然先前他们要杀我,现在我杀他们,自然也是天经地义……至于你这混账,先前既然能够看着他们出手,如今也应该看着我来杀人,才算公道嘛。” 说着,苏庭又哑然失笑,摇头道:“你既然没有制止你下人行凶,也就不要制止我来杀人,心里要有点儿数,懂么?” 杜公子沉声道:“只当给我一个面子。” 苏庭认真思索,旋即笑道:“给你个面子?我猜得不错,你果然没有脸。” 杜公子声音沉寂了下来,寒声道:“不过一桩小事,已有人被你所杀,也算赎罪,你当真要死咬着不放,与我不死不休么?” 苏庭舔了舔下唇,低声道:“杀我只算小事?这样的小事,也就只能让我死咬着不放了。” 杜公子说道:“此次是我估算错误,本以为你是蝼蚁一般弱小的修行人,随手抹杀也无足轻重,但既然你本领高深,非比寻常修道人,不是蝼蚁般弱小,那么此事也就算了……石年迹伤子之仇,到此为止,你杀我一个仆从,也到此为止,只要你饶过眼下这个,我可以饶你性命。” 苏庭闻言,由衷感激道:“真是谢谢了。” 言语落下,他伸手一指。 火行力士忽然扑了上去,抱住那青年人,扑倒在地,滚了两滚。 旋即苏庭伸手一招,火行力士忽然消散,化作一颗明珠,归回手中。 而原地已经没有了那个青年人,只剩一地的灰烬。 “可我不想就这么算了啊。”苏庭感慨道。 “好个苏庭,算你狠毒。”杜公子应道。 “彼此彼此。”苏庭笑道。 “苏庭,盛会之上,我会让你一点好处也得不到,待盛会之后,我要你的命!” “别等盛会之后了,你要是有空,现在就来赴死嘛。” 苏庭砸吧砸吧嘴,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你才是主谋,他们不过是些小虾米,倒没什么味道的。” 那边再也没有回音。 杜公子沉寂了下来。 苏庭道了声无趣,将那传音的物件,随手捏碎,抛在地上。 他倒不忙着走,绕着这街道,来回走了好几趟。 —— “苏庭,你还不走,是要干什么?” 小精灵见他来回走动,却也不愿离开,不禁问道。 苏庭仔细看着两侧的纹路,随口应道:“等那个家伙过来送死呗。” 小精灵顿时惊道:“人家可是上人。” 苏庭看也不看她,盯着那些纹路,口中说道:“那又怎样,又不是没有杀过。” 小精灵恼怒道:“你个狂妄自大的家伙,我要立即回去,你就留在这里等着吧。” 声音才落,她就要展翅高飞。 苏庭忽然伸手将她拦下,笑道:“开玩笑的,这家伙死了两个仆从而已,才不会亲自来这里。” 小精灵问道:“为什么?” 苏庭哈哈笑道:“听他说话,我就知道,这种人把其他人的性命当作蝼蚁一般,两个仆从的性命,不足以让他来这里……如果我在这里设下阵法或者陷阱,他就是前来踏入陷阱,这种人自负得很,也谨慎怕死得很,十有八九不会来的。” 小精灵闻言,稍微有些明悟,又问道:“那你现在是?” 苏庭说道:“我是在研究他留下的粗浅阵纹而已。” 小精灵问道:“你研究这个干什么?” 苏庭说道:“这个阵纹,可以隔绝感知,跟司天监那些居所周边的纹路,略有不同,我得多学一些。” 说到这里,他眼神中略有期待,说道:“日后要在京城杀人,先布个阵法,别让司天监的道士察觉到了,事后这火行力士,便是毁尸灭迹的绝好帮手。” 小精灵惊骇道:“你怎么还想杀人?” “废话,你当刚才那家伙,不说话了,就是揭过这一层了?” 苏庭冷笑道:“他铁定是要跟咱们算账的,而且,就算他要揭过此事,我还不答应呢。” 小精灵连忙摆手,道:“别,不是咱们,是你!” 二零七章 炼蛊! 司天监。 居所之内。 苏庭学得了那阵法,便回了住所。 他先命五只小怪,守在周边,照看马车,而自己则是与小精灵入了房中,取过那一笼子蛇,放在了房子中间。 “苏庭,你又要干什么了?” “这里头的蛇,都是蛊蛇,比精怪更胜,更要凶厉,而将它们放在一处,你知道是什么用处么?”苏庭笑道。 “什么用处?”小精灵疑惑道。 “最粗浅的蛊虫,是用秘药吸引,用法门引导,将毒虫之物,投入器皿当中,互相残杀,最后存留下来的一头,食尽其他毒虫,脱胎换骨,能成蛊虫。”苏庭拍了拍笼子,笑意吟吟。 “你的意思是,这些蛇要互相残杀?”小精灵惊道。 “不错,而且它们本就是蛊蛇,互相残杀过后,余下的那一条,势必更为厉害,甚至堪比妖物,可敌上人。”苏庭眼神中,仿佛要冒出光来。 “哈?”小精灵呆了半晌,道:“你跟我上街逛了逛,花了一两银子,就买回来一个能敌上人的帮手?” “只是运气好些嘛,何足挂齿……这种事情,其实都是意料之中的事,以后遇得多了,就见怪不怪了,着实不值一提,不值一提哈。” 苏庭神色如常,语气谦逊,说道:“更何况,真要养出来,也不见得容易,要是全死透了,或者仅剩的一只,打得残了,又或是怎样了,自然也就失败了。” 说着,他提起那个笼子,笑着说道:“不过这个玩意儿,是件法器,用处不小,用来养蛊,比其他器皿,好了不知多少,也能抵御得住那许多条蛊虫的互相残杀,不至于崩坏。” 小精灵听得有些恍惚,呐呐道:“这么厉害?” 苏庭笑道:“当然,我猜这一笼子蛇的主人,必是精通蛊道的高手,其本身道行,多半也是修成阴神的上人,并且在上人之中,也属上层,只怕是红衣的层次。” 小精灵知道,苏庭所说的红衣,便是那个画卷上的红衣女子。 苏庭说道:“不知道那个蛊道高人,为何将这笼子蛊蛇遗落山间,但我方才用雷法洗炼了残存的痕迹,眼下这都归我苏某人了。” 他摸着下巴,满面得意,笑道:“待我炼制一番,炼就一条蛊蛇,便又多了一个帮手,加上我堪敌上人的本领,加上能正面跟上人轰打的五行甲……啧啧啧,那个所谓修成阴神的上人公子,就算再来两个,我也能把他揍得找不着北。” 小精灵看着那些色彩斑斓,艳丽却又渗人的蛊蛇,不禁有些畏惧,毕竟小女孩儿心性,总有些抵触。 “你这就要炼蛊了么?” “再准备一下,也差不多了。” “那我先走了,你慢慢来。”小精灵说道。 “也行。” 苏庭随口应了声,总感觉得将这蛊蛇养出来后,接着降服蛊蛇,也是不易,不禁摇了摇头。 想到这里,他吐出口气,看向外头五只小怪,露出恨铁不成钢的神色,说道:“那个贪生怕死的货色,都成了精怪了,让它进到笼子里,干掉其他蛊蛇,能更进一步,它死活不敢进去。” 先前回来,苏庭便想将五只小怪之中的蛇,投入笼子当中,去跟其他蛊蛇争斗,更进一步。 但这条蛇,尽管成了精怪,却仍然惧怕蛊蛇的凶威,畏畏缩缩,死也不从。 毕竟精怪是修行而成的,但蛊蛇则是从厮杀中脱颖而出的,论起生死之争,两者之间着实有着不小的差距。 其实就连苏庭,也认为这条蛇精投入笼子当中,存活的机会并不大,只是这条蛇精毕竟是他亲自养成,若是那从笼子中脱颖而出,堪敌上人的蛊蛇,与他苏某人亲近一些,那么操纵起来,也会简单许多,不必另外降服。 他叹了一声,看向小精灵风珠旁边的那条小白蛇,目光古怪。 小精灵惊叫一声,抱住玉珠般的蛇头,怒道:“你干什么?它这么可爱,还这么小,你想让它去跟那些凶神恶煞的蛊蛇争斗不成?” 苏庭回过神来,咳了两声,说道:“我就看两眼而已,这小家伙刚出生不久,虽说是从蛊卵孵化出来的,但比起笼子里那几条蛇,确实太嫩了些。” 说着,苏庭真气运转,雷光闪烁,拍在了笼子当中。 笼子蓦然一颤,忽然之间,笼子间的空隙,不断合拢,似乎要开始封闭,变成一个瓮。 而从空隙之间,能见其中的蛊蛇,忽然变得无比烦躁,旋即凶厉无匹,立时开始争斗。 许多条蛊蛇,纠缠在一起,互相厮杀。 蛊蛇的凶威,凛凛传开。 便是之前拦路的老虎,似乎都没有这样的威势及杀机。 苏庭露出讶色,显然这蛊蛇的凶厉之气,比他想象当中,还要更盛一筹。 小精灵更是看得十分心惊,暗道:“这些条蛇,简直是穷凶极恶,难怪就连外头那条长得磕碜的蛇,也都不敢进去。我这小白蛇胆子更小,怎么敢进去?更何况,就算它进去了,怕是一个照面,就连骨头都不剩了……苏庭这个家伙,居然想把我的坐骑拿去送死,太坏了……” 才这般想着,只见前方的笼子,缝隙合拢,已不能见内中的场景。 只有上方的一个口子,还在合拢当中。 然而就在这时。 咻地一声! 被风珠微风托在空中的小白蛇,蛇头对向苏庭,目光盯了他一瞬,旋即摆尾,投向了那笼子当中。 小白蛇投入其中。 养蛊的器皿,骤然合拢。 苏庭呆了一下。 小精灵怔了半晌。 “苏庭!” 小精灵怒斥道:“你敢把我的坐骑送到里头去送死?” 苏庭举起手来,说道:“这可不关我的事……它自己进去的。” 小精灵大声道:“你骗谁呢?这小白蛇胆子比我还小,怎么敢进去?铁定是你,暗中命它进去的,它出生第一个看见的就是你,最听你的话,你别抵赖……” 苏庭只觉自己十分冤枉,说道:“我哪里知道它胆子这么大,忽然就投进去了。” 说着,苏庭深吸口气,说道:“不过放心,也不见得它就会死了,毕竟它也算是蛊蛇,如果真是十死无生,就算我让它去赴死,它也不会前去的。” 小精灵听了这话,大怒道:“果然是你让它去的。” 苏庭无奈道:“你的理解能力,简直满分……不过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它已经进去了,安心等一下吧,它作为蛊蛇,有自己的底气,敢主动进去,未必就死定了。” 小精灵闻言,才稍微松一口气,问道:“那它有多少希望可以活着出来?” 苏庭认真盘算了一下,说道:“希望不小。” 小精灵眼前一亮,说道:“真的?” 苏庭点头道:“真的。” 小精灵道:“那是多少希望?” 苏庭安慰道:“不至于是百中无一,肯定有百分之一的希望。” 二零八章 真是一个不安分的老怪物! 司天监中。 “苏庭?” 云迹道人不禁叫了一声,神色怪异,极为吃惊。 余乐却更吃惊,在他心中,自家恩师道行高深,临近阳神境界,修持多年以来,心境沉稳,颇有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稳重。 然而以恩师这等沉稳心性,听闻苏庭二字,却仿佛听见了什么骇然的事情,竟是如此失态,着实是前所未有。 “苏庭?苏庭?” 云迹道人脸色变了又变,但想起什么,又念道:“兴许是同名,让我想多了。” 这般一想,心中稍微轻松了些,旋即看向余乐,带着几分期待,道:“你将那苏庭的相貌,描述一番。” 余乐据实描述,沉吟道:“貌若少年,五官端正,清秀俊朗,但眉宇间总有几分懒散,言语颇有几分无赖,但浮夸之余,似有几分看不透的味道。” 说着,他似乎觉得言语难以描述清楚,便运用法力,在眼前虚空之间,勾勒出一幅画卷,而画卷上的少年,赫然便是苏庭。 只是画卷上的苏庭,比真正的苏庭,要稍显不同,嬉皮笑脸,笑得仿佛让人想要在上面捶上一拳……这跟真正的苏庭略有不同,但这却是余乐心目中的苏庭。 “果然是他……” 云迹道人只觉得心中一滞。 原本听闻余乐所述,便八成断定是他,未想勾勒出来的,果然是这位来自于元丰山的师叔。 堂堂元丰山古字辈的长老,怎么来了京城,参与这场盛会? 须知这场盛会,只容得散学修士,并是年轻一辈。 这位元丰山长老,来凑什么热闹? 难不成游历人间,觉得盛会有趣,便来凑凑热闹,搅扰一场? 这可不成! 云迹道人脸色极为难看。 这位师叔未免太不知轻重了些。 “师尊……”余乐迟疑着问道:“您认得这个苏庭?” “认得。”云迹道人笑得有些古怪,稍显僵硬,说道:“此次我离京去,便是为了寻这苏庭,但寻到了他,才知这少年极为不凡。” “哦?”余乐露出讶色,尽管他也觉得苏庭十分不凡,但却也没有想到,就连恩师这样的人物,都对这个三重天的修行人,如此看重。 “此人看似三重天,但却渊深莫测,极可能乃是阳神真人隐匿身份。” “什么?阳神真人?” “当日为师见他,发觉他腰间有着身份玉牌,正是元丰山古字辈的长老,若论起辈分,为师也须得唤他一声师叔。” “这……”余乐脑海中冒出那少年的模样,却也万万想不到,这个少年竟是元丰山的长老,对于自己而言,乃是祖辈般的人物。 “师尊,这怎么可能?” 余乐说道:“他怎么看也是性子飞扬跳脱的少年,且道行浅薄,半分也不像是修行多年的阳神真人。” 云迹道人皱眉道:“人不可貌相,堂堂阳神真人,若有心隐匿本身,便连为师都看不出来,何况是你?再者说了,他既然游戏人间,扮作少年,又有谁看得出来?” 余乐仍不死心,问道:“您不会看错?或者是说,那玉牌根本不是他的?甚至他只是以三重天的道行,以苏庭的身份,获得了元丰山长老的身份?” 云迹道人略感无奈,说道:“年轻人见识太浅,想法未免太过于天马行空了些……” 他指着东南方向,说道:“元丰山乃是道门圣地,玉牌绝不会遗落于他人手中,必是苏庭拥有无疑。至于这玉牌象征的身份,便是元丰山的长老,但凡这个级数的人物,无论是元丰山弟子晋升而来的,还是外界所招的供奉,少说都须阳神真人的道行,数百年来,也不曾听过有三重天的修道人,担任道门圣地的长老一职。” 说到这里,他不免有些自嘲,说道:“就连咱们山门之中,寻常上人也都当不得长老的职位,何况是道门圣地?” 余乐听他一番话来,心中惭愧,低声道:“是弟子心境乱了。” 这年轻道士不能想象,那个少年竟是阳神真人,竟是祖辈一般的人物。 这么说来,先前自己在他面前一番作态,岂非如同后辈小子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一般? 这般想想,余乐心中颇是郁闷。 云迹吐出口气,说道:“无论如何,元丰山的长老,堂堂阳神真人,化名苏庭,扮作三重天的散学修士,混入这盛会当中,太不合规矩。” 他沉吟着说道:“此事你代我禀报国师,我另外修书一封,去往元丰山,今夜再亲自去寻这位师叔,好好商谈一番。” 说着,云迹道人心中满是疲累。 近些时日本就十分繁忙,这位师叔竟然还来京城凑了热闹。 若不是先一步被余乐发现,只怕到时要出大乱。 想到这里,云迹道人更是心慌。 这位苏师叔来了京城,便打废了朝中一品大员的公子,还险些要屠杀巡防军的将士,简直仗着高深道行,不把规矩放在心上。 真是一个不安分的老怪物! …… 散修居所当中。 苏庭忽然打了个喷嚏。 他摸了摸鼻子,如今道行高深,寒暑不侵,但也不知怎么就打了个喷嚏,多半是稍微紧张了些。 他未有过于在意,目光依然紧紧盯着那个炼蛊的瓮,神色严肃,一言不发。 小精灵充满了紧张的念头,也是紧紧盯着那个瓮,生怕小白蛇死在里头。 内中都是蛊蛇,厮杀之下,动静必然不小,然而这个器皿,乃是法器品阶,将其中动静全数裹在当中,未曾发出。 但根据时候推算,互相残杀也该到了尾声。 胜者多半也该开始吞食败者的血肉。 “你说小白蛇能成么?” “应该……也许……大概……可以的。” “嗯?” “没事,可以的。” “真的?” “真的。”苏庭应了一声,心中念着,暗道:“反正话是这么说,但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希望这小家伙能活下来。” 才这般想着,忽然那瓮颤了一颤。 “成了!” 苏庭心中略喜。 而小精灵则满是紧张。 苏庭正要上前,把这法器恢复成笼子模样。 然而小精灵忽地叫道:“等会儿!” 二零九章 蛊蛇! 苏庭停住动作,问道:“怎么了?” 小精灵深呼吸了两下,说道:“你让我平复一下心情。” 苏庭翻了个白眼,随手一拍,那法器上头,顿时散开一个孔洞。 小精怪身子僵硬,紧张得无以复加。 苏庭也略有期待。 过了片刻,便听嘶嘶声响,一个蛇头探了出来。 这个蛇头,大若鹅卵,通体赤红,眼神森冷,正是之前许多条蛊蛇之中的一条。 苏庭早有预料,心中叹了口气。 小精灵则是尖叫一声,愤怒道:“我要杀了你!” 苏庭忙是阻拦,道:“慢着慢着……” 小精灵不由分说,便是一刀风刃,朝着那蛊蛇劈了过去。 苏庭还来不及阻拦,便见那个蛇头,便被风刃斩了下来。 —— 场面一时有些寂静。 苏庭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而小精灵看向了苏庭,眼神中满是危险的味道,仿佛跃跃欲试,要顺手也给苏庭一道风刃。 苏庭反应过来,忽地惨叫一声,欲哭无泪,道:“完了完了,我好不容易才养出来的凶悍蛊蛇,还没发威就嗝屁了?” 他只觉满腔心血付之东流,好生心疼,但忽然又觉得古怪,道:“这蛊蛇应该堪敌上人才是,怎么一道风刃就给切了?这个蛊蛇怎么菜得跟注水的一样?” 正这般想着,便从瓮中窜出一条白影,一瞬而出,将那落地的红色蛇头,一口吞入其中,旋即转了过来,眸光温和。 小精灵怔了一下,旋即欢呼一声,飞了过去。 苏庭心中一凛,将小精灵拿住。 小精灵怒道:“你又要干什么?” 苏庭皱眉道:“等一会儿。” 他仔细看着那条小白蛇儿。 这条小白蛇儿,从一开始,便是植入丁家老夫人体内,汲取血性而生,后来接触了苏庭真气,得以孵化,成为蛊蛇。 尽管作为蛊蛇,却是细如丝线,白如玉石,颇有人畜无害的味道。 而如今一番厮杀,将许多条凶猛的蛊蛇,尽数杀绝,并且吞食殆尽,按道理说,这一番杀戮之后,必有杀气残存,凶威凛凛,但这蛊蛇依然还是这般人畜无害。 那就未免太过于匪夷所思了。 “蛊虫经过一番杀戮,此时刚出器皿,仍是凶恶的。” 苏庭低声道:“这小白蛇生来不同,善于隐藏,表面或许看不出来杀气,但不见得它已经把凶意平复下去了,你先等会儿,等它凶意消了。” 小精灵挣脱了他,哼道:“它才不会伤害我呢。” 声音才落,这小精灵便飞了过去。 小白蛇略微低头。 旋即小精灵便坐在了小白蛇身上。 两个小小的家伙,落在苏挺眼中,恍惚之间,仿佛一个小仙女儿,坐在了一条白龙的身上。 “这家伙食尽了内中蛊蛇,居然没有被其中凶意所影响,依然如旧?” 苏庭心中暗暗吃惊,对于这条小白蛇,有了几分惊异。 但好在这小白蛇并不凶恶,似乎也已经被小精灵所降服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这小白蛇成为蛊王,要比其他蛊蛇来得好,至少苏庭驯服起来,简单了许多。 只是不知这条小白蛇,经过这一场恶斗之后,脱胎换骨,成为蛊王,究竟有多高的本事? 苏庭摸摸下巴,心道:“苏某人得好生修行一番,早日踏破人身界限,成为人上之人,凝就阴神法力……想这条蛇儿,才刚孵化不久,便成了蛊王,堪敌上人的品阶,简直人不如蛇,今后不可再懒散了,苏某人纵有旷世之姿,也须两分汗水,才能成事。” 才这般想着,还不等苏庭要探明这小白蛇的本事,便听外头传来声音。 “苏师叔可在?” 那声音恭敬道:“弟子云迹,前来拜见。” 苏庭打消了让小白蛇演练本事的念头,看向外头,嘿了一声,低声道:“果然还是来了。” —— “师叔。” 见了苏庭,云迹道人躬身施礼,道:“前次一别,未想师叔也入京城,倒是巧了。” 苏庭呵呵两声,说道:“倒也还真是巧,原本师叔我是想借你的风,同来京城,只是你耳朵不大好使,没听见师叔的话。” 云迹道人脸色略有僵硬,但也只好认下了这耳朵不好使的事儿,只咳了一声,看向苏庭,说道:“前次听闻我那不成器的弟子,接引了师叔前来司天监,才知他错认师叔身份,当作了年轻一辈的散学修士,着实失礼。” 言语落下,云迹道人再是一礼,说道:“今日师侄亲来赔罪,也恰好有些闲暇,可以陪师叔在京城里逛逛,或者师叔来京城的本意是如何,也不要耽搁了。再者说,以您的身份,在司天监中,也让人颇觉压力。” 这话听得十分悦耳,但苏庭却也同样听得出来,云迹道人话中有话。 倘如真是元丰山的长老起了兴趣要来参与盛会,但在云迹道人这番话后,多半是抹不开脸面,借坡下驴,离了司天监,但苏庭摸着良心,扪心自问,自己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年轻人,也确实是个无门无派的散学修士,凭什么要离司天监? “我的本意?” 苏庭满脸认真,说道:“我就是来参与这场盛会的。” 云迹道人脸色不甚好看,苦笑道:“您是什么身份?又是什么道行?您这参与盛会,以大欺小不说,搅乱了司天监的规矩,可也不好的。” 苏庭闻言,摊手说道:“我道行虽高,对你而言,深不可测,但毕竟年纪轻轻,身份也都符合,如何不能参与盛会?” 云迹道人目光落在他腰间的令牌上面,眼神中含义十分明显。 苏庭摸了摸令牌,旋即收起,收在怀里,藏了起来,然后看向云迹道人,目光坦然。 云迹叹了一声,说道:“师叔,您要是这么无赖,指不得待会儿国师出面,那便不大好看了。” 苏庭纳闷道:“国师出面又怎样?道祖来了我也不怕,我可是货真价实的年轻人。” 云迹愈发无奈,正要说话时,忽然之间,便听一声呼喊。 正是他那弟子余乐,匆匆而来。 “怎么回事?” 云迹喝道:“长辈在此,何以如此慌忙?” 余乐低声道:“是元丰山那边,有了回应。” 言语落下,他双手奉上了一张灵符。 云迹接过灵符,有意避开苏庭,但这灵符来自于元丰山,而苏庭也是元丰山长老,在对方面前避开,未免有些不妥。 这般念头,一闪而过,他也就没有过多理会,只将那灵符展开,随手焚灭。 灵符化作光泽,显化出一篇文字。 云迹阴神一转,便扫了一遍,接着,便呆了半晌。 二一零章 身份暴露 灵符一张。 其中蕴藏之意甚多。 关于苏庭,元丰山中,查无此人。 这让云迹呆了半晌。 此人若非元丰山长老,如何能有这张令牌? 须知,这令牌之中,确实蕴藏着苏庭的痕迹,乃是无法冒认的,也是不会丢失的。 云迹道人怔了一下,才发觉这灵符之后,仍有后续。 据元丰山细查,得知天翁老人,招揽一位年轻后辈,旷世人杰,破例招为元丰山外门古字辈长老。 只因后辈年少,道行浅薄,未足阳神境,未能堪当此任,难免引起门中不满,故而仍属隐秘,未得公布。 后面则是天翁老人亲传弟子的手笔,以私人的口吻,叮嘱云迹道人,不得泄露此事,隐含几分威胁。 之所以在灵符中,据实言明此事,一是给司天监有个交代,二来也是证实苏庭身份,避免被当做冒认元丰山长老的狡诈之徒,第三,也是表明苏庭本身,确有资格参与盛会,免得阻挠了他的一场机缘。 尽管此事向司天监讲明,但也仅限于司天监高层知晓,不代表可以公之于众。 “师……” 云迹道人看着苏庭,又看看他腰间的令牌,这师叔二字原本已叫得顺口,此时却有些难以启齿。 原本他也只当苏庭是元丰山的长老,尽管看似少年模样,尽管仿若三重天浅薄道行,但这也只是一位数百岁积累的阳神真人,游历世间的伪装。 但如今知晓真相,他堂堂六重天的上人,面对一个不足二十岁的少年,面对这个未足上人境的后辈,真要口称师叔,便着实有些难以启齿了。 “师……师……师叔……” 云迹道人师了好几声,才咬牙定了这个称呼,毕竟元丰山的辈分摆在那儿,也确实不是虚假。 而且,能够让元丰山破例,将这个未足上人境的少年,招为长老,足见这少年必是前程远大,潜力无穷。 否则元丰山这道门圣地,门中杰出弟子无数,又怎会看得上寻常三重天的修行人? 这般想来,云迹道人却也觉得这一声师叔,也并非是那么难叫出口了。 他才这般想着,便见眼前的苏庭负手而立,坦然受了这个称呼,淡然道:“嗯,师叔正听着呢,师侄有话但请说来,你苏师叔的耳力要比你好使许多。” 云迹道人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境,忽然又紊乱了些,看着这个年岁不足二十,道行未凝阴神的少年,神色显得十分复杂。 “师……师叔……” 云迹道人深吸口气,说道:“您的来历,灵符之中,尽数道来,弟子已经知晓来龙去脉。但是,尽管您确实是有资格参与盛会,可那是之前的事了,眼下您的身份,确实是元丰山长老,再不是无门无派的散学修士,真要参与盛会,还是有些不合规矩的。” 苏庭闻言,眉头一挑,道:“这么说来,你是打定主意,不让我参加盛会了?” 云迹道人苦笑了声,说道:“盛会乃是国师为主,此事须得请示过国师,方能定夺。” 苏庭略感无奈,摆手道:“放简单些嘛,走走后门也是可以的,再不济苏某人用个化名,不跟元丰山长老苏大仙人的名字重合,自然也就是了。” 云迹道人只是苦笑,不知如何作答,但听闻此事,倒也想起另外一回事,说道:“说到名字一事,是余乐有些疏忽了……按道理说,进了司天监的散学修士,都要先登记在册,但他不是专门接引的道人,而是当时机缘凑巧前去平定乱局,故而忽略了此事。” 说着,云迹道人叹了一声,说道:“弟子先去请示国师,倘如您真能参与盛会,那么弟子便会派人,前来寻师叔,记个名字。” 苏庭闻言,稍觉满意,点头道:“甚好。” 言语落下,苏庭似乎觉得空话有些单调,便伸出手去,在云迹道人肩膀上拍了拍,带着几分赞赏,带着几分满意,带着些许长辈对后辈的嘉许。 云迹道人脸颊抽搐了一下,匆忙施了一礼,道:“话说回来,弟子执掌司天监一应杂事,着实繁忙,须得先走一步了。” 苏庭错愕道:“你先前不是说有着闲暇,可以陪我逛逛的么?” 云迹道人咳了一声,道:“先前确有些许闲暇,但弟子与师叔言谈甚欢,过了这许久,也到了该要办事的时候了。” 苏庭闻言,恍然道:“原来是你我言谈甚欢,忘了时日过得飞快,那你去忙吧。” 云迹道人如释重负,仿佛逃走一般,匆忙而退。 余乐跟随在后,便要退去。 然而这时,苏庭忽然唤道:“等会儿。” 云迹道人仿佛不曾听见,坐实了自家耳力差的事实,匆忙离开了这里。 而余乐这年轻道士,只好停了下来,神色僵硬,回身看来,道:“您有什么吩咐么?” 此前两人也有一番交集,但余乐自恃司天监中人,道行也已是上人境,对于苏庭,总有几分师兄看着师弟的意味。 然而如今知晓了苏庭身份,心中着实惴惴。 适才灵符中蕴藏的消息,他是看不清楚的。 但他却知道,恩师发往元丰山的信件,得了回复,确认这个少年,乃是元丰山的长老,古字辈的高人。 这一层身份与辈分,便让他有些惶然不安了。 “倒没什么吩咐。” 苏庭笑着说道:“不过,你苏叔祖我,对于你师父建的鱼龙池,颇有兴趣,明天你领我去再去逛逛?” 他在“你苏叔祖我”这几个字眼时,语气忽然沉重了不少。 余乐脸色古怪,点了点头,道:“弟子明白。” —— 云迹道人飞快离开,却听苏庭留下了余乐,不禁为这弟子感到凄凉。 “话说回来,余乐这小子,我一向认为他想法过于跳脱,不切实际,未想今日居然让他猜对了。” “这个苏庭,居然当真是个少年后辈,成了元丰山的长老?” “数百年来,这只怕还是首例,也怪不得贫道无法猜想到这一层。” 云迹道人低低笑了几声,只是显得有些勉强。 二一一章 苏庭响亮的名号 云迹道人师徒离去之后。 苏庭露出沉吟之色,旋即回返房中。 “好险,果然修炼了这么些年的,没一个是善类。” “元丰山说查无此人,云迹道人必定以为我是冒充的,几乎生出杀意,好在后面是证实了我的身份,不然云迹道人这厮,多半想要欺师灭祖,对我出手。” “不过好在这事过去了,现在还得仔细想想,苏某人在盛会之上必定大放异彩,究竟要用什么名号,才能衬托出我的无限光辉。” 他微微皱眉,细心思索。 正入了房中。 小精灵正抱着那小白蛇儿,仔细查看这小白蛇儿是不是受了伤,见苏庭进来,还哼了一声。 苏庭暂时也消了要演示小白蛇本领的念头,只是沉思不语。 小精灵看他这般沉重模样,不禁问道:“怎么回事?莫非那个云迹道人,跟你说了什么?” 苏庭神色凝重,说道:“云迹道人确实跟我说了一些很严重的事情,我现在还很苦恼。” 小精灵讶然道:“什么事情让你如此苦恼?” 苏庭沉声说道:“我现在是元丰山的长老,尽管确实是年轻人,也是自己修行,未有宗门教导,可是身份摆在那儿,真要让我参与盛会,只有换个名号。” 说到这里,他神色凝重到了极点,仿佛经历生死抉择,苦思冥想,沉凝道:“但我至今仍然没有想好,在这世间,究竟有什么名号,可以显露出我苏某人的不凡之处。” 小精灵忽然沉默了下来,**着小白蛇,强忍着要给苏庭一记风刃的念头。 苏庭未有察觉她的变化,只是沉声说道:“前次在白堪山回来,我便在想自己的名号,可惜当时没有想好,事后居然也忽略了这事,这种低级错误,简直不能容忍……” 他来回踱步,过了片刻,忽然眼前一亮,看向小精灵,蓦地拍掌笑道:“对了,我前次在白堪山中,强悍无比,厉害无比,必定已是名震四方,后来在妖虎洞府之前,更是震慑全场,让诸多修行人,心生畏惧,让我大步离开,不如我就叫‘震全场’道人?” 小精灵呵呵笑了两声,没有回应。 而苏庭还未等她回话,又再次沉吟道:“不过我修行雷法正统,不如还叫雷霆道君?” 还没等小精灵否决,他又纠结道:“可是,我觉得无敌道士、夺命儒生的称号也不错。” “而且,我觉得苏神君、苏神刀、苏无敌、苏神剑这一类称呼,似乎也都不错的样子……” 苏庭摸着下巴,认真思索。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苏神刀不好,但苏神贱倒也不错。” 苏庭皱眉道:“苏神剑?虽然我是用飞剑之法炼刀,但并不符合剑仙的真谛,也是不妥。” 小精灵咕哝道:“苏乌鸦嘴也好,苏不要脸更好。” 苏庭回过神来,道:“你刚才说什么?” 小精灵满是无辜,睁大了小眼睛,摇头说道:“我没说什么呀。” 顿了一下,她想起什么,看向苏庭,道:“我看你说话的时候,从来都是好的不灵坏的灵,都几乎算是反着应验了,不如叫苏反派。” “这个名字……” 苏庭没有恼怒,而是认真考虑,道:“这个名字,邪魅狷狂,霸气动人,要是我在当年中二时期,铁定就用上了。只是,如今苏某人成熟稳重,低调内敛,庄严大气,不适合这个称号。” 他摇了摇头,稍显可惜,略感遗憾。 “那就叫苏傻道人吧。” 小精灵冷笑道。 “肃杀道人?” 苏庭沉吟片刻,点头道:“这个倒还不错,还真是适合我,显得肃杀冷冽,与我风格几乎等同。” “你……” 小精灵看了他一眼,见他十分满意,便不忍心拆穿,告诉真相,免得伤了他的欢喜之心。 “那就叫肃杀道人好了,等司天监来人,就报这个称呼。” 苏庭稍觉满意。 —— 肃杀道人! 这个称号,还没等上片刻,就被苏庭发觉了端倪。 “肃杀?” 苏庭心中念叨着:“肃杀?肃杀?苏傻?” 他呆了一下,旋即看向小精灵,怒道:“肃杀你爷爷啊!” 小精灵见他反应过来,满面无辜,只是应道:“可以啊,那个叫葛正轩的道人说了,我娘是经过一位大神通者的点化,严格来说,那大神通者就是我爷爷了……你要能找得到他,我不介意你出手杀他的,只要你杀得过他。” “苏某人没事造什么杀孽?” 苏庭哼了一声,一巴掌拍下来,将她拍得七荤八素。 “你敢打我?” 小精灵怒骂一声,卷起一阵风,打得他头发全散。 苏庭摸了摸凌乱的头发,大怒道:“头可断,血可流,发型不能乱!再伤我头发,休怪我手下无情!” 小精灵驾驭风珠,哼道:“再欺负我,我让你满面开花!” —— 纠结了一夜。 苏庭辗转反侧,彻夜难眠。 翌日清晨,他仍然还未想好自家的名号。 只是这时,余乐已经来访。 “师叔祖。” 余乐道人躬身施了一礼。 他的师父云迹道人,并没有告诉他真相。 因为这是元丰山中的交代,只有司天监高层才能知晓,不能外传。 更何况,他的师父也知道,对于一个年纪比自己更小,道行比自己还低的少年,要唤上一声师叔,都已经十分艰难,何况师叔祖? 与其让余乐心中难堪,不如蒙在鼓里,也是好事。 因此余乐道人这一声师叔祖,倒也叫得十分顺口。 只是苏庭脸色不甚好看。 余乐心中略有惶然,低声说道:“师叔祖可有心事?” 苏庭叹了声,说道:“你是来登记名册的么?可我名号还未想好,不然再等两日罢?” 余乐错愕道:“不是师叔祖说,今日要弟子领您去鱼龙池走走的么?” 苏庭眼前一亮,松了口气,心情稍有欢喜,说道:“原来是为了这个?可以可以,咱们现在就走……” —— 在苏庭和余乐离去小半个时辰后。 有一个道装打扮的少年,匆匆而来,临近门前,低声道:“道友可在住所当中?” 内中有小精灵、小白蛇、以及五只小怪、两匹马儿,苏庭这当家的却是不在。 “书上说了,长辈不在家,小辈不能随便给陌生人开门。” 小精灵正这般想着。 而外头那声音又道:“小道是司天监迎客道人,因前次道友入住,余乐师兄疏忽,未经登记,故而前来登记名册。” 小精灵闻言,忽然亮了下,脆生生说道:“我家大人不在,不过我可以把他名号告诉你,你登记了便好。” 那少年道士,听闻内里是个清灵稚嫩的小姑娘,倒也没有疑心,只当是内里修行人的后辈,便笑道:“那便多谢姑娘,免小道多跑一趟。” 二一二章 盛会将起 时日飞快。 转眼已有半月过去。 苏庭还在纠结着各种霸气的名号,但好在还没懈怠修行,道行进境也算不差。 只是让他感到纳闷的是,司天监并没有来登记名号。 “莫非是觉得苏某人作为元丰山的长老,不给我参与盛会?” “但不至于啊,这个身份本来就是个虚的,又没有让我道行突飞猛进,让我归入元丰山,司天监上层人物,不会老眼昏花吧?” “云迹道人说要上禀国师,既然能坐到国师的位置,不会是蠢货,应该会给我一个机会,不然就是得罪了我这个让元丰山破例招为长老的天纵奇才。” “但为什么还没来登记名号,也太慢了些。” 苏庭满心疑惑,十分纳闷,正犹豫着是不是要找云迹道人问个清楚。 但小精灵又劝说了一番,道:“人家既然没有赶走咱们,多半就是默认了咱们住在这里,既然如此,也就认为你有这个资格了……指不定是认为你没有必要换个名号,用苏庭的大名,也是可以的。” 苏庭闻言,深有同感,说道:“哪怕日后外人皆知,我苏某人乃是元丰山长老,但我在此之前,也还是个散学修士,还是个年轻之辈,身正不怕影子斜,清者自清,也就不用化名了。” 他点了点头,拍了拍小精灵,笑道:“还是你聪明,那咱们就等着吧。” —— 过了几日。 司天监的筹备,也已经到了尾声。 苏庭外出走走,只觉各方修行人,都有些气氛沉凝。 有些人抱团取暖,似乎要结成一个小团体。 有些人则是自恃本领,独来独往。 也有一些,因各种原因,主要是道行较低,故而被人嫌弃,无奈只能孤身一人的。 但是让苏庭略有纳闷的是,凭他这样的道行,尽管低调内敛,扮猪吃老虎,但表面上也是个凝法的修行人,可却偏偏没有人来招揽他,甚至疏远他。 苏庭心中疑惑,过了两天,才是知晓。 有一位修成阴神的上人,放出话来,要在盛会之中,让居住在南苑八栋的那个修行人,一无所获。 而这位上人,虽是年轻一辈,但道行深沉,在上人境中也是有名的人物,来京城之前,便收服了数位修行人为仆从。 此次在司天监中,他也得了一批追随之人,尽管这些追随之人各有心思,只为盛会而暂时合作,但也是以他为首。 而这位上人,众人皆称杜公子。 “杜公子?” 苏庭冷笑了声,低声道:“看看是谁在盛会之中,一无所获?” 他道行虽然低于对方,但诸般机缘在身,本领可不见得低了。 天翁老人将苏庭招为元丰山长老,可不仅仅是因为女儿的缘故,更是因为苏庭确实有这个前景。 真要招揽一个平庸之辈作为外门长老,莫说是天翁老人,就算是元丰山的当代掌教,也不能如此肆意妄为。 毕竟道门圣地,终究是道门圣地。 “追随杜公子?” “这群目光短浅的货色,早晚让你们一起哭了。” 苏庭略微偏头,看向肩上的小精灵,说道:“咱们回去,筹备一下。” —— 又过了几日。 盛会总算到了开始的时候。 大周朝廷土地广袤,但对于修行人而言,要来到京城参与盛会,倒也不用耗时太久。 并且,这场盛会,在一年之前,便传出了消息。 如今在修道人当中,消息可算传遍了大周境内,只有些许偏僻地方,深山老林,未有知晓。 但真要将年轻一辈的修行人全数聚敛,也过于荒诞。 有些人或许是听不到消息。 有些人或许是事情缠身。 有些人或许是淡漠名利。 有些人或是高傲无比。 各种原因,难以尽数,但也总有许多没有前来京城的人物。 司天监也没有想要把大周朝廷内的年轻修道人一个不漏地全数聚齐,因此盛会便也到了开始的时候。 “这才对嘛,总不能让我们空等。” 苏庭听闻这个消息,不禁笑道:“总有人不来,总有人赶不及前来,我们这些先来的,却要不断地等侯……这太不公平,此时开启盛会,正是时候。” 他站起身来,抖抖精神。 近些时候,他没有借用龙虎玄丹来修行。 但他却在司天监当中,服尽了人形何首乌,连同在白堪山中,妖虎储藏的那些药材,尽数用上了。 各种补药入体,被他雷霆真气,炼为元气,增益自身。 短短时日,他的真气,已经到了三重天的巅峰。 只须再进一步,他已经凝过法意的真气,就可以化为法力。 “勉强算是一日千里。” 苏庭心中赞道:“这个修行的进境,还算满意。” 小精灵看他脸上掩饰不住的得意之色,撇了撇嘴,打击道:“听说这次盛会,虽然是年轻一辈的,没有阳神真人,但上人境的人物,好像也是不少。” 苏庭嘿嘿笑道:“这些家伙,自幼修行,如今才是上人境,苏某人说出来吓你一跳,我修行也没几年,就已将近了凝就阴神的境地。而且,我的本领,你也知晓,此次要是夺不到盛会魁首,我苏某人简直无颜面对落越郡父老……” 他说到这里,神色认真,道:“苏某人在此立下决心,若此次得不到魁首,就让天雷劈了北苑那位杜公子!” 小精灵呵呵冷笑出声来。 “不废话了,收拾一下,出门去了,你看我发型不乱吧,你用风给我梳得顺畅一些。” “我才不要,我的风珠可不是给你当梳子的。” “嘿,你个没良心的小家伙,我的白蛇还让你抓去当了坐骑呢!” —— 随着二者拌嘴。 司天监中的外来修行人,已然聚齐。 小精灵幻化成了一只青鸟,站在苏庭肩上。 说来也厉害,这小精灵从葛正轩处所学的幻化之术,极为上等,就连苏庭都勘破不透,甚至是将近阳神境界的云迹道人,都没有发现端倪。 “到了。” 苏庭来到众人聚齐之处。 忽然觉得一道炽烈之感,仿佛火焰灼烧。 他眉宇微皱,扫了过去,只见人群之中,有一个白衣青年,静静看着这边,神色冷淡。 苏庭不曾见过眼前这个人。 但苏庭知道这个人是谁。 杜公子! 二一三 盛会开始 大周朝廷之内,年轻一辈的散学修士,多已聚齐在此,尽管不是尽数来此,但也过了大半,人数众多。 苏庭道行仅在三重天,显得低调内敛,不甚显眼。 但杜公子还是一眼看见了他。 苏庭回望过去,露出笑意。 杜公子一言不发,只是眼神中,逐渐冰冷,寒色渐露。 苏庭嘿了一声,伸手在脖颈上虚虚一划,作了个杀头的手势。 杜公子脸色愈发冷淡,却没有再理会苏庭,转头看去,目光看向了前方。 倒是杜公子身边的几个仆从,俱都对苏庭怒目而视。 “看什么看?” 苏庭咕哝道:“也算在修行道路上,登堂入室的人物,好好的修行人不去当,非要当个下人,真是犯贱……还没有丁言那个凡夫俗子来得有心气。” 他声音不高,也并未运使真气,在这人群之中,也传不甚远。 但在场众人,俱是修行人,有人听得见,有人看得见,有人也察觉得来。 这些围绕在杜公子身边的人,本就看着苏庭,如何不知苏庭在念着什么? 当下这一块的地方,气氛变得紧绷。 苏庭摊了摊手,略感无奈。 杜公子皱眉看了过来,旋即收回视线,对着身边几人,沉声喝道:“司天监当中,你们还想动手不成?” 这几人听得公子吩咐,才消了气息,只是看向苏庭的目光,则愈发不善。 苏庭拍了拍衣摆,吐出口气,低语道:“苏某人向来大气,不跟这些小人物一般见识,只当蝼蚁也就是了。” “欺人太甚!” 众人大怒,其中有一个中年男子,咬牙启齿,道:“我一定要灭了他!” —— 小精灵幻化的青鸟,站在苏庭肩上。 感应到周边许多不善气息,这小精灵不禁有些无奈。 “苏反派,你怎么到哪里都要惹事?” “哪里是我惹事,分明是事情找上了我。” “虽然是事情找上了你,但你要是不杀那人,跟这杜公子握手言和,也就是了,大不了给人家赔罪,你也去当人家仆从嘛。” “呸!说什么话呢,人家要杀我,我还得放了人家,跟人家求和?” 苏庭冷笑道:“姓石的纨绔没事找我麻烦,这杜公子没事就想给人家出头,不分青红皂白就想杀我,我还得主动求和,这不是怕了他了?至于当仆从,他就算是给我当下人,我还嫌弃他呢……” 小精灵哀叹道:“那你这回完了,那个杜公子本身就是上人,他身边的仆从,基本上道行都不比你低,且人数还多,你要怎么跟人家斗?盛会之内还罢了,出了京城,当心人家要你的命。” “该怎么斗就怎么斗呗。”苏庭近来道行又高几分,眼神之中,竟是跃跃欲试,低声说道:“上人又不是没杀过,至于甘当仆从的这几个蝼蚁,就算来得再多,又有什么关系?” “有句话可是叫做蚁多咬死象哦。” “大象咬得死,神象可不一定。” 苏庭跟她拌嘴了一会儿,看向前头,说道:“回头再跟你说来,前头司天监来人了,嘿……还是个熟人。” —— 此次国师没有现身。 但主事的赫然是云迹道人。 尽管云迹道人未足阳神境界,但是在场的散学修士,俱都是年轻一辈,修成阴神的上人也相对较少,凭借这云迹道人六重天的本事,统御盛会之事,倒也绰绰有余。 “贫道云迹,于司天监中,任灵台郎之职。” 云迹道人目光扫过众人,在苏庭身上稍作停留,又扫了过去,悠悠说道:“诸位来到京城,时日长短不一,有人今日才来,也有人等侯半年有余,但如今大周之内,年轻一辈修行人,大多已经来此,再是耽搁下去,也是不妥。贫道心知诸位时日宝贵,司天监也已筹备完善,今日便是盛会开始之日。” 话到这里,忽然有人说道:“云迹道长,我家师兄前日斩妖除魔,受了伤势,路上赶得慢些,明日便到,能否给他一个机会?” 云迹道人目光落去,看向那人,平静道:“司天监筹备一年,该来的也已来了,真要赶不及的,或是近来才听得消息的,那也只是缺失缘法……这缘分运气之说,在我辈之中,也是极为重要的。” 他看向众人,笑着说道:“以此说来,今日能站在这里的诸位,也都是有缘法的,想来运气不会低了,希望诸位都能在此次盛会之中,有所得益。” 他这一番话说出来,倒是让人舒心了不少。 苏庭看向小精灵,笑道:“这厮倒也懂得说话,难怪司天监把他放出来执掌此次盛会。” 小精灵嗤笑道:“你跟他打了这么些个交道,这才知道?” 苏庭笑而不语。 而在这时,上方的云迹道人,再度开口,说道:“司天监虽有多次盛会,然而此次,贫道是首次执掌盛会之事,生恐有疏忽之处,但凡大小事情,还望诸位多加配合,莫要生事。” 众人闻言,心中俱是一凛。 司天监对于修行人而言,就好比凡尘百姓眼中的官府。 在司天监中生事,后果如何,不言而喻。 被逐出司天监,革去盛会资格,还算小事,就怕性命不保。 近一段时日来,司天监中,汇聚了各方修行人,不乏出现冲突的,不乏互有恩怨的,也有桀骜不驯的,可说是鱼龙混杂,但事情倒也不算多,只因为司天监的震慑,着实让人安分了不少。 而这一次,云迹道人开口,显然威胁之意更甚许多。 “好了。” 云迹道人说道:“此次盛会,比以往又有些许不同,我这里已经将诸位的名号,登记在册,各有令牌一道,乃是护身之物,避免在盛会之中,让诸位性命受损。” “眼下,便按诸位先来后到的排序,上前来领。” 随着云迹道人略微挥手,便有许多令牌,传到各个司天监弟子手里。 而这些司天监的弟子,也按照住所的区域,各自发放。 尽管人数众多,且鱼龙混杂,但场面丝毫不乱。 —— “秦守!” “夏留!” “吴尺!” “五月道人!” “东繁僧人!” 一个又一个名字,念了出来。 不知怎地,苏庭总觉得前头这些个名字,略有古怪。 等了半晌,也没念到苏庭的大名。 但他也知道,按照先来后到的排序,那么自己多半在最后一列。 较早来的一批人,甚至都在半年以上,自是先一步叫到了名号。 才这般想着,忽然便有一个声音,唤道:“肃杀道人!” 苏庭怔了一下。 小精灵也略微一呆,似乎满面茫然。 直到有一个神色冷淡的青年道士,上前领了令牌,苏庭才缓了过来,松了口气。 至于小精灵反应过来,更是面色古怪到了极点。 二一四章 居住在南苑八栋的大牛道人 “还以为叫我呢。” 苏庭长舒一口气,看向肩上的小精灵,笑道:“倒是我想多了,你这个满肚子坏水的称呼,就只有咱们俩知道,又没有司天监的人来登记,怎么可能登记了这个名字?” 小精灵略微低头,一言不发。 苏庭未有察觉她的变化,只是笑道:“更何况,咱们来得晚,名字可没这么快叫到了的。” 小精灵咕哝道:“也不见得,你身份比较高,兴许人家给你的特例,免你等久了,便把你的名字放在前头。” 苏庭闻言,摸着下巴,点头说道:“这倒也是,我这师侄儿能被司天监派来管理盛会之事,也是个八面玲珑的人精,给我这当长辈的一点儿特权,倒也正常。” 说着,他又摇了摇头,说道:“要什么特权?苏某人一向光明正大,不喜欢走后门的事情,只是也不知道他把我的名字排前了多少位,只要百位之内,等个小半时辰,当师叔的倒也不会迁怒于他。” 小精灵呵呵冷笑了声,没有应话。 —— 而在前方。 北苑的杜公子负手而立。 他身边已有不少人被叫到了名字。 这些人是之前便已来到司天监的,有一部分是早已被他收服,先派来京城,探明这次盛会大小事情;另有一部分,则是在他来了京城之后,被他高深道行,强盛本领所折服;还有一小部分,则是被他强行压迫,收在身边的。 但他本身,来到京城,也不算久。 实际上,他比苏庭还要晚一步来到京城。 “五月道人。” “肃杀道人。” “秦守。” “东繁僧人。” 杜公子将这些名字,记在了心里。 在南苑之中,出色之辈,亦是不少,但真正被他看在眼里,视作威胁的,便只有这寥寥几人。 至于那个杀了他两个仆从的,道行不过三重天,仗着一尊能够显化火焰力士的宝贝,才能逞凶,本身道行低浅,不足为虑。 但那一尊宝贝,确实需要在意,而且也让他心中十分惦记。 “你们几人,靠近一些,认清一些,在盛会之中,尽量把那个出言不逊的小子,折在最初时候,等他失了盛会资格,出了京城,再截杀了他。” “是的,公子。” “对了,南苑这边,你们对于五月道人、肃杀道人、秦守、东繁道人这几个,要多加注意,如果斗不过,尽量收集他们血液或毛发。” 说到这里,杜公子又把东苑、西苑、北苑这三个区域中,那些个被他视作威胁的名字,都尽数念了一遍,才道:“见着他们,尽量要躲,躲不过了便放弃你们盛会的资格,拼命伤了他们,夺得他们的血液毛发之类,事后交与我手。” 身边仆从,心中俱都凛然。 他们知晓,杜公子的本领,不仅是道行高深,也不仅是本领强盛,更是有着神秘莫测的咒术,能无声无息,让人死于非命。 顿了一下,杜公子看向苏庭,皱眉说道:“此人道行不高,但有一尊宝贝,你们遇上了他,也须当心……他那尊宝贝,便连我也看不透。” 这般想着,杜公子心中将苏庭放在了不易应付的位置,说道:“如果斗不过他,尽量取他的血液或者毛发。” 说着,杜公子顿了下,说道:“他叫什么名字?” 众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那个少年人,极少外出,而且在杜公子放出话来之后,他便被孤立了,也少有人与他有什么交集。 至于杜公子,从一开始便将他当做将死之人,压根没有在意过这少年的名字。 只是如今想来,那少年身怀至宝,真要杀他,也有些费力。 若实在费力,便运用咒术,也就是了。 “你们近前去,细听司天监报的名字,将此人姓名记在心底。” “是,公子。” 众人应了一声。 杜公子略微点头,又问道:“号牌都领到了罢?” 身后一人答道:“基本领到了,北苑这边人数少些,剩下未领令牌的人,不足二十,想来也该到公子。” 才这般说着,便听上面司天监的道人,叫了一个名字。 “杜恒!” —— 南苑。 苏庭听着一个又一个名字过去,绝大多数已经领到了令牌,但也还没到他苏某人。 他脸色不由得有些黑了,低声骂道:“这个云迹道人,本以为是个识相的,没想到是这样不上道,连师叔也不巴结,让师叔等了这么久,简直目无尊长。” 而小精灵低下头,仿佛在逗弄着小白蛇儿,时不时抬头看向上方报出名字的司天监道人,又时不时看向苏庭,眼神之中,仿佛有着几分期待。 苏庭拍了拍衣摆,稍觉恼怒,又看向那个肃杀道人。 那个道人,神色冷淡,气态沉凝,也是个修成了阴神的上人,其气息森冷,隐含杀意,似乎染了不少人命。 “倒也符合肃杀道人的称呼,只不过经过那小丫头坑我之后,这个道号总觉得有些傻。” 苏庭这般想着,怒视身边小精灵一眼。 小精灵面色茫然。 不是还没叫到么? 怎么他好像知道了什么? 这般想着,小精灵心怯少许,缩了缩身子。 “朱温!” “大牛道人!” 一个又一个名字念了过去。 苏庭不禁觉得这两个名字有些奇葩,笑道:“朱温?猪瘟?这厮的名字真是有趣……至于那个大牛道人,总感觉得是不伦不类。” 说着,苏庭看向小精灵,笑道:“我觉得这位大牛道人,多半是个樵夫,上山砍柴时,无意间得了山中修行人羽化之后的传承,又或者是个农夫,下地干活时,挖到了前人的遗留,从而踏上修行之路。” 说到这里,苏庭略微摇头,道:“只不过,能够就此修行上来,怎么说也是个识字的,怎么就不改个名字?他这个名字,后面还加了个道人的称呼,总觉得有些不伦不类,还不如叫做牛神王、牛魔王什么的,还比大牛道人这个称呼好听得多。” 小精灵面色古怪,却没有开口。 而就在这时,上面司天监的弟子,再度念道:“大牛道人!” 场中众人,面面相觑。 无人上前,领取令牌。 “大牛道人何在?” 那司天监弟子皱眉道:“临近盛会,莫不是还出了司天监之外?大牛道人,若再不来领牌,过时不候!” 他翻了一下名册,又抬起头来,运气真气,喝道:“居住于南苑八栋的大牛道人,可来了否?” 这一道声音,经由真气,传了出去,直接传到了南苑居所之中。 —— 南苑八栋之中。 五只小怪纷纷抬头,又各自相觑,露出错愕之色。 两匹成精的马儿,互相对视,满面茫然。 先前那声音是传到了这里。 但这里没有叫做大牛的。 这里只有两匹马儿。 —— 人群之内。 苏庭笑道:“这位大牛道人居然没有出现,我还真想看看他是什么样的人,倒也如此有趣。” 小精灵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身子略微颤动,仿佛强忍着什么。 “居住在南苑八栋的大牛道人!” 那司天监弟子又唤了一声,见无人应答,便翻了过去,念了下一个名字。 而苏庭似乎想到什么,蓦然一震,立在原地,如遭雷击。 “等会儿?南苑?八栋?” 苏庭印象之中,余乐道人令他前去入住时,便说过这座八栋的院落,前一位修行人住在这里,喜爱享受,特地布置过的。 南苑八栋,不是苏某人住的地方么? 苏庭咽了咽口水,口干舌燥。 这特么怎么回事? 二一五章 大牛道人苏庭! 南苑八栋? 大牛道人? 苏庭反应过来,这不正是自己居住的地方? 但大牛道人这个称呼,是怎么来的? 既然司天监没有询问自家的名号,那么多半就是用了苏庭二字。 眼下如何又出现了个大牛道人? 莫非云迹自作主张,随便给自己立了个名号,而且还没通知自己? 这厮欺师灭祖,简直不能忍! “大牛道人……大牛道人……” 苏庭脸黑如炭,口中喃喃自语。 在他肩膀上,小精灵好心提醒道:“南苑八栋,是咱们住的那一座,这大牛道人就是你,你再不应他,就过时不候了……你看那个报名字的道士,都报其他人的名字了。” “过时不候?爱过不过!” 苏庭怒道:“我才不要这么挫的名号,大不了我不参加盛会了,在京城外头埋伏打闷棍,把盛会第一的那混蛋劫了。既然云迹道人给了这么挫的名号,也别怪我心狠手辣打闷棍……” 说着,苏庭就想回到住所,待会儿再找云迹道人理论。 要么换个名字,走个后门,再参与盛会。 要么苏某人在京城外打个闷棍。 但脚下才要迈步,他便停了下来,偏头看向肩膀上的小精灵,眼神闪烁不定。 按道理说,司天监就算不能明确用他苏庭的名号,但也总该知会一声,不至于自作主张,给他一个大牛道人的名字。 除非,司天监有人来记名,结果有人报了个大牛道人的名号? “小丫头,咱们不管这些了,我问你个事儿。” “有什么事?” “这个蠢萌蠢萌的傻名字,是不是你给我起的?” “这怎么可能?”小精灵睁大了眼睛,无辜地道。 “老实交代,为什么要给苏某人起这么个傻大个一样的名号?” “我只是觉得这个名字很好听呀。” “果然是你!一诈就出来了!”苏庭冷笑道:“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放在正仙道,是要被拿去炼丹的?” “我又没有去过正仙道,哪里会知道这个呀?”小精灵眨了眨眼睛。 “回头我拿你去正仙道换宝贝,你就知道了。” 苏庭咬牙启齿,伸手便要把小精灵抓住。 然而小精灵展翅飞了起来,脆生生说道:“我家大牛道人就在这儿,快把令牌送过来。” 苏庭手才探出一半,便僵了下来。 周边许多目光,纷纷落在了这位大牛道人的身上。 “大牛道人?” 这个十分古怪的称呼,让人略感错愕。 尤其是这少年,眉清目秀,衣着华丽,半点也跟这个称呼搭不上边,不免让人感到异样。 有人忍俊不禁,甚至笑出声来。 苏庭怒视对方,又扫了过去,却对上了许多人的古怪目光。 卧槽! 不活了! —— 杜公子才将令牌挂在腰间,便发觉南苑那边,似乎有些异样的气氛。 “大牛道人?” 杜恒不知是笑还是怎地,摇头道:“这个名字,果然是个乡野小子,想是侥幸得了宝贝,并得以修行,只可惜见识太浅,在京城之中胡作非为,也不识高低,得罪了我。” 说到这里,他偏头吩咐道:“将这个名号,刻在我的木简上。” 那个仆从应了声是,又迟疑道:“我总觉得,这个名号与他十分不符,显得另类,是否会是他心生趣味,起的化名?” 杜恒冷笑了声,说道:“你还不懂我的妙术,化名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认下了这个名字,那么,他就必定要中我的妙术!” 说着,杜恒又道:“妙术不可轻用,若能在盛会中将他打落,出城再去杀他,自是最好,你们须得尽力。” 身后几个仆从,纷纷应是。 —— 云迹道人震慑全场,也有些许心神,系在苏庭这边,对于这位不让人省心的师叔,也有几分关注。 此时听闻这个名字,不禁也有些惊愕。 尽管与苏庭没有太多交集,但云迹道人也看得出来,这位苏师叔年少气盛,性子也十分飞扬跳脱。 倘如这是个所谓的“无敌神剑”之类的称呼,倒不让人意外,但是这个大牛道人,不免有些让他心觉古怪。 “余乐,这是怎么回事?” “回师尊,听闻是有位师弟前去记名时,师叔祖报的化名,便是大牛道人。” “以他的性子,怎么会用这样的名字?” “这边不知晓了,毕竟师叔祖这样的人物,难以揣度,兴许只是他那住所之中,蛇虫鼠鸟马儿俱有,独独缺了牛,也是有可能的。” “……” 云迹道人哑然失笑,道:“这倒也是,毕竟他性子着实过于跳脱,不易揣摩,由他去罢。” —— 苏庭怔怔接过了令牌,坐实了大牛道人的名号。 他心灰意冷,喃喃低语道:“大牛道人……我特么还不如叫牛魔王呢……” 小精灵凑近前来,好心劝慰道:“没事,反正你道行浅得很,又不起眼,以后没有人记得你是大牛道人的。想来你要等个千八百年,你成名了,那时候也就看淡名利了。” 苏庭怒道:“放屁!苏某人天纵奇才,这次要名震京城的,被你坑了一把,我怎好再出风头?看我回去就拿你去正仙道换宝贝!” 小精灵怯怯道:“以后你展露姓名也是元丰山长老苏庭,哪有这么严重?再不济,得了盛会魁首,当众宣布你的真名,不就是了?” 苏庭闻言,眼前一亮,道:“这也是个办法。” 他心气稍微消了一些,又摸着下巴,说道:“都说扮猪吃老虎,但这次扮成牛,倒也不差。” 光是大牛道人这个不伦不类的称呼,便在无形之间,让人看低了一筹,使人轻视了两分。 这也算是个优势。 在无法更改的现实中,找到些许让自己心安的因素,苏庭总算平静了一些,稍微瞥了这小精灵一眼,心中又盘算着能用她来换多少宝贝。 而就在这时,令牌发放,已然接近尾声。 云迹道人再上高台,准备说话。 众人不由得静了下来。 便是苏庭,神色也为之一正,目光微凝。 二一六章 盛会开始! “盛会于今日始!” “诸位牢记,身上令牌,至关重要,能保性命,也代表着你们在这场盛会的资格。” “或许场中不少人,对于此次司天监的盛会,还存留在如凡俗武林之中,擂台比武的范畴之内……” 云迹道人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扫了过去,笑道:“甚至有些本领较高,但却不善于正面争斗的修行人,为此而自弃机会,尽管知晓京城盛会,但也无意再来京城。” 他说的这些,倒也不是少数。 便是苏庭,在经元丰山在京城这处道观的指点之前,也以为这所谓盛会,是如同擂台比武一般的方式。 但实际上,苏庭倒也不惧这样的方式,甚至可以说,如果这次盛会的范围,是局限在擂台之上,那么他的诸般本领,如神刀,如五行甲,便都会有不小的优势。 但司天监显然也顾虑到了这点。 据传在第二次盛会之后,便不曾再用擂台比武的方式。 —— “诸位之中,有道行高深,本领霸道,擅长正面斗法的。” “但也有擅长隐匿,擅长刺杀的,甚至暗中咒杀下毒的。” “不仅如此,贫道想来,在你们之中,大约也有智慧高妙,城府深沉,能运筹帷幄的。” “你们虽然都是大周之内的年轻一辈修行人,但各怀传承,千般万种,数不胜数,都是天骄一般的人物,俱是能人异士。” 云迹道人缓缓说道:“如若将你们局限在擂台之上,局限在方寸之间,那么也只对这些擅长正面斗法的道友,十分有利,而其他人的本事,则难以发挥出来……若是如此,便失了司天监举办盛会的初衷,所以,诸位倒也不必担心,此次的擂台,十分广阔,竞争也足够激烈,足以让诸位一展所长!” 他这一番话来,听得众人心中颇是激荡。 而就在这时,忽有一人问道:“贫道自修行以来,从不留手,但凡出手,便是杀招,如若我在盛会之中杀人,司天监又当如何?” 苏庭随着声音看去,只见这人赫然便是先前见到的肃杀道人。 还未等云迹回话,又有一人怯弱道:“我只是前来见见世面,总不至于真有杀身之祸罢?司天监的这面令牌,当真护得住我周全么?” 这两人的问话,也正好是在场众人心中疑惑的事情。 有人仗着自己本领高强,收不住手容易杀人。 有人则自觉保命本事稍浅,生恐性命不保。 而云迹道人似乎早有所料,平静说道:“诸位不必担心,你们手中的令牌,乃是出自于当朝国师,一位修成了阳神的真人。这些令牌,尽是国师开炉亲制,由我司天监春官正、夏官正、中官正、秋官正,冬官正,等五位阳神真人合力施法,便是以贫道的本领,都难以在照面之间将令牌防护攻破。” 说到这里,云迹道人也觉言语略有狂妄,笑着说道:“或许在场之中,也有本领不逊色于贫道的天纵奇才,可以尽力打破令牌,但真要一瞬之间,打破令牌,便须得有阳神真人的手段。” 这话让众人俱都松一口气。 云迹道人继续说道:“如若你们有性命之危,令牌必会护身,而令牌一旦护身,你们也将离开,失了盛会的资格,倒也不会出现被人接连攻打,直至攻破令牌防护的场面。” 说着,他挥手笑道:“司天监掌控大周朝廷秩序,既然胆敢举办盛会,便自有能耐,可以保得诸位周全,否则,若是连性命都不保,后来的修行人,不能信任我司天监,如何将盛会一次又一次举办下去?” 他这般话,倒也令人十分安心。 苏庭心中点头,暗道:“话是这么个道理,但真要出了什么事,多半还是被司天监压下来的……我还须注意一些,凡事小命要紧。” —— 国师住所。 余乐奉云迹之命,赶来此处,但却未有惊扰,只在门前等侯。 因为余乐心中明白,以他这点道行,踏足这院落之前,便已被国师知晓。 若国师想要见他,自会开口让他入内,但眼下国师未有开口,自然便是另有事情。 余乐站在门口,隐约还能听见内中的声音。 国师的声音,沉稳厚重。 而另外一位,声音苍老,赫然是五官正之一,位列中官正的那一位师伯。 “倒也是风平浪静,省了不少功夫。” 这是国师的声音,语气似乎显得有些平淡。 而紧接着,中官正便缓缓说道:“这是自然,有其他四人镇守京城四周,阳神以下也不敢来犯京城,那便是与送死无疑了。至于阳神以上……就算是魔道中人,也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换这些个道行浅薄如蝼蚁一般的后辈小子。” 余乐听到这里,大约猜得到他们的意思。 似乎大周之内,有些很不安分的修行人,且道行高深,想要闯入京城,搅闹盛会,甚至屠杀盛会之人? 但此时风平浪静,显然那些修行人也不会前来送死。 毕竟这里是大周年轻一辈修行人聚集之处,倘如当真出现了什么变故,便是国师本人都受不住来自于守正道门的问责。 甚至事情过大,或许会引动如今还存于守正道门当中的地仙人物。 所以,也正如中官正所说,就算是魔道中人,但道行高深之辈,也不会用自己的性命,去换取道行浅薄的后辈小子。 “既然如此,便可以空出手来了。” 国师缓缓说道:“余乐就在外头,想来云迹也准备要开始了,你取这山河图,交给他好了,我还须照看这个宝贝,便不出去了。” 中官正语气肃然,道:“知道了。” 说着,余乐便听见这个苍老的声音,仿佛也充满了感慨与复杂的意味,徐徐道:“也不知是哪个幸运小子,能得了这宝贝。” 国师缓缓说道:“你也试过了,你没有这个命,那便看看年轻一辈修行人中,有多少个能够帮得上我守正道门的了。” 二一七章 隐身的老者,礼貌的小伙 “话已至此,等侯片刻,诸位可平复心绪,或是静心修行,以保状态圆满兴盛,避免颓丧不佳。” 云迹道人挥手说道:“待诸位平复下来,便送诸位入试炼之地。” 他这一番话说来,让众人静心。 但这一刻,倒也没有多少人静得下心来。 反而是不少人思绪涌动,也有较为熟悉之人,相互攀谈,或是寻求合作。 “我敢打赌,肯定是云迹道人没有准备好。”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这货看似给人平静的时候,实则是在等后面布置妥善。” 小精灵问道:“你怎么看出来的?” 苏庭说道:“猜的,他就是这么不靠谱,连师叔都忘了巴结。”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再不靠谱,还不是把你们都忽悠下来了?这就是人家的本事,否则怎么掌控大局办大事?” 苏庭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多话,其实这种拌嘴的方式,也未尝不是一种平复心绪的办法。 才这般说着,他眼神一瞥,便见余乐跟随在一位老者身后,入了场中。 这老者不甚起眼,仿佛平平无奇,场中众多修行人,也没有谁能注意得到他,但就是这么一个不起眼的老人,在这许多修行人之中,穿行过来。 这些修行人没有发现他,但偏偏又没有给他造成阻碍。 例如前头那人,拦在了老者前路,他正与身边之人谈话,随手挥了挥,往后走了一步,负手而立,侃侃而谈。 而他退了一步,老者便从他原先的位置,走了过来。 但这两个修行人,竟没有发现从眼前经过的老人。 “这老头厉害了。” 苏庭倒吸口气,若不是一开始先看见了余乐,他必然也忽略了这个老者,但有了余乐作为参照,加上他心神先前注意在这老者身上,倒也看得明白。 但即便心神注意在老者身上,可有时恍惚一下,仿佛也没有见到老人的身影。 “司天监之中,果然卧虎藏龙。” 苏庭这般想着,目光不禁扫了过去。 只见杜恒、肃杀道人、秦守等等几位道行高深的人物,目光也若有若无朝着老者看去。 苏庭大约盘算了下,场中修行之辈,人数众多,但真正发觉了这老者的,加上苏某人,似乎也才寥寥几人而已,大约不超过两掌之术。 须知,这其中可也不乏修成了阴神的上人,依然没有发现场中多了一个老人。 这老人的本领,当真是高深莫测。 至少,云迹道人办不到这种程度。 而在云迹道人之上,便是修成了阳神的真人。 眼前这位老者,不大可能会是神仙下界,但极有可能便是阳神真人,甚至在阳神之中,也是积累深厚的一列。 莫非是当朝国师? 传闻当朝国师,乃是守正道门的真传弟子,与当代掌教同辈,在阳神真人当中,也属非凡的人物。 但国师显露在外的面相,似乎不是老者。 苏庭沉吟道:“难道是个骚包,其实是个老头儿,但在外人面前,总喜欢扮作年轻人?” 小精灵听他低声嘟囔,问道:“你说谁是骚包?” 苏庭随口应道:“当朝国师。” 说着,他又指着前头,问道:“余乐前面有个人,你看见了么?” 小精灵扫了过去,点头道:“有个老头儿。” 苏庭略有惊讶,哪怕是他,若没有在老人进来前先见过他,注意了他,也不可能在随口一句提醒下,就能察觉那老头儿。 讶然过后,旋即恍然,苏庭点头道:“你是神眼,确实不能比。” —— 云迹道人负手而立,静静等候。 过了片刻,见余乐进来,松了口气。 待余乐近前,他正要问话,却顿了一下,朝着一旁拜了一礼,道:“见过师兄。” 声音才落,便见旁边一个老者显化出来,含笑道:“你道行又高了。” 云迹道人笑道:“师兄过奖了。” 老者抚须道:“我这道行又高了一层,这次进来,便先瞒你,潜行到你身侧……你看众多修行人当中,我没有特地瞒住他们,也才寥寥几人能察觉我的到来,但你受我特别关照,还能察觉到我,可见你阴神造诣高了一层,有生之年,阳神有望。” 云迹道人在上人当中,年纪不大,还有许多年的寿元。 老者这一句有生之年,阳神有望,实则是十分漫长的一段时日。 但云迹道人闻言,颇是欢喜,笑道:“也是余乐前来,我将心神放在余乐周边,才发觉了端倪,否则也是发现不了的。” 老者微笑道:“这也抹不去你的本事,换作寻常上人,我站在他面前,任他去寻,他也不见得发觉得了我。” 云迹道人受他赞扬,心中欢喜,但面上倒也矜持,笑道:“本是让余乐去请山河图,未想是师兄送了过来。” 老者说道:“山河图是至宝,尽管在司天监中,也不能大意,而我恰好就在国师那里,便送来了。” 说着,他将山河图,递与云迹道人,又问道:“咱们那位师叔呢?” 云迹道人目光一扫,落在了苏庭的身上。 老者目光落去,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那少年人,年纪不大,有三重天的道行,但尚未凝就阴神,其实在散学修士之中,三重天的道行,也算是位列上游的一批,只是比起那些凝就阴神的上人,似乎便不好比较。 尤其是道门各大宗派之内,真正的年轻俊彦,也有许多,在上人之中,都跻身顶层了。 如此比较,这位师叔,似乎太不起眼了些。 但这样不起眼的这位师叔,却是场中千百人之内,寥寥几个发觉了自己踪迹的年轻人之一。 其余几人,都是上人。 唯有这位师叔,还未凝就阴神。 未成阴神,便发觉了他。 这便有些古怪了。 难怪元丰山破例,收为外门长老,以阳神真人的待遇而视之,果然有不凡之处,但谁都知道,能够让元丰山如此重视的少年,绝不止于这一点儿出色的地方。 老者目光微凝,旋即法术施展。 —— 苏庭正与小精灵说话,忽然只觉,便觉古怪。 他偏头看去,只见云迹和余乐站在上头,似乎正在说着什么。 一瞬之间,苏庭觉得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恍然之间,似乎灵光一闪。 脑海之中,葫芦陡然一颤,似乎察觉有人试图影响识海,但葫芦镇守灵台,万邪不侵。 苏庭眼神一个恍惚,便见台上多了一个老者。 老者正看着苏庭。 苏庭怔了一下。 接着,出于礼貌,他含笑点头。 —— “果然发现我了。” 老者心中微惊,略有沉凝。 虽是三重天的道行,但却比许多上人,都更要令人惊异。 这还只是在感知方面,不知其余方面,又有哪般不凡? 老者心生好奇,但还未等他再有什么试探,便见那位师叔含笑点头。 老者怔了一下。 只听那少年口中微动,轻声低语,道:“大庭广众之下,不好向师叔见礼,只好行注目礼,也算你有心了,比云迹要上道得多,当师叔的记着了。” 老者闻言,忽地怔了半晌。 而那少年依然看着这边,眼睛之中的意味,十分赞赏,仿佛在说……小伙子,你有礼貌哦。 二一八章 山河图! 苏庭心中甚是满意。 这个老头儿道行比云迹高,辈分虽是同辈,但年纪也比云迹高,但要比云迹礼貌得多。 像是这个云迹道人,从盛会开始以来,便仿佛没有见到自己,简直欺师灭祖。 还是这个老头儿比较踏实。 不知道这老头儿,是不是一起来监管此次盛会的? 才这般想着,苏庭便见老者跟云迹说了几句话,匆匆离去,不禁略有遗憾。 —— 云迹道人也颇无言。 余乐则是十分意外,不知为何,师伯才将山河图交与师父,看了那位师叔祖一眼,便脸色黑了一些,匆匆离去,颇有逃命的意味,失了堂堂阳神真人的气度。 “师伯他……” “没什么,不必理会,他只是方才有些心情不大好。” “为何心情不好?” “不要多问。” 云迹道人目光扫过苏庭,迅速收回,生怕被苏庭发觉。 —— “那老者是谁?” “应是司天监的高人,但从先前的礼节来看,不是当朝国师,多半是我师侄儿辈,要比云迹上道,可惜只是来送东西的,不是来监管盛会的。” “你怎么看出他上道的?” “他先前很有礼貌,冲我行礼,你自幼在山中,不大懂事,不理解也正常。” “……” 小精灵略感茫然,觉得这一次似乎错失了学习的机会,仿佛有什么知识,出于大意,没有学到,不禁感到失落。 而苏庭的目光,则是看向了云迹道人手中画卷。 那是先前老者送过来的画卷。 从元丰山道观那里,苏庭心中已知,这一次的盛会,便以画卷为主。 而这画卷,也极为不凡,乃是从守正道门之中请出来的。 才这般想着,便见云迹道人伸手一按,气息拂过,众皆察觉,无不沉寂。 吵闹的声音,一瞬之间,落针可闻。 “想来过了这片刻,诸位也该静心了。” 云迹道人笑道:“有人等不及了,有人还未准备好,但你们也该真正各展手段了。” 言语落下,还未等各位修行人有所应答及反应,他将画卷一抛,顿时笼罩四方,仿佛遮蔽天穹。 但遮蔽了天空,这里依然没有阴暗下来,反而显得更为清明。 只见天空之上,不再是蓝天白云,而都是青山绿水。 众位修行人,都是散学修士,多是三重天之内的修行人,只有少数一部分,乃是修成了阴神的上人……但这些人,碍于道行浅薄,碍于出身低微,碍于阅历所限,几乎都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 画卷一抛,天空便是另外一番场景。 “自成一界。” 苏庭低语道:“小千世界……这是一方小天地……” 画卷之中,另成天地。 这是守正道门的至宝。 苏庭身怀陆压传承,尽管许多常识,因两方天地的不同,两方修行体系的不同,许多细微之处,也难免不同。 但是关于眼前的这一幕,倒也没有太多差别。 能够内中成就一方天地的宝贝,必是至宝。 这样的宝物,要承载一方天地,势必材料极高,再上等的法宝,都无法成就一界……这是仙宝! 能够将一方天地,炼入画卷之中,那位炼宝的人物,在仙家之中,也不是泛泛之辈。 “都说搬山填海,但能搬一方天地都搬入画卷当中,这样的造诣,啧啧啧,一般仙家都做不来。” 苏庭看着那画卷,眼神中略感炽热。 只可惜道行还低,抢不来这样的宝贝。 “等什么时候能够有强抢的本事了……” 苏庭眼神一眯,嘿嘿冷笑,低声道:“那我就……不用抢了,兴许便可以尝试炼制了。” 他这般感叹,收回目光,看向众人。 绝大多数人,都沉浸在这样的场景之中,惊奇无比,但却又不知这是怎样的手段。 只有较为少数的一部分人,兴许是有过听闻,兴许是传承中有过描述,似乎明白这是怎样的手段。 例如那位杜恒公子,便朝着周边之人,稍微解释了一番,体现出自己学识渊博,令人又惊叹了一番。 苏庭未有听见他的声音,但却看得到他解释的意思,低声骂了声骚包。 而在台上,云迹道人静等片刻,待众人都感受过司天监带来的惊叹场面之后,才出声说道:“画卷当中,自成一界,大地广袤,足以让场中修行人,各施手段,不受束缚。” “许多人认为这次盛会,乃是擂台比武,贫道先前否认过,但实际上,说是擂台比武,也并非全错,只是这个擂台,乃是一方广袤天地,足以让诸位一展所长,不必局限在方寸之间。” “这次擂台的方式,比往年稍有不同。” “诸位细听。” —— 这方天地之中,有着许多精怪妖物。 这些精怪妖物,有些是内中自行繁衍的。 但绝大多数,是来自于大周朝廷之中,四处为祸的精怪妖物。 这是守正道门弟子,游历天下时,捕捉而来的……其中也不乏是司天监之人,镇守大周朝廷,捉拿妖物回来的,只是也都送入了其中。 当然,画卷之中,稀罕的妖物精怪倒也不多,真正有妖仙神兽血脉的,大多已被守正道门或司天监收服。 就算真有留在画卷当中的稀罕神物,也都是凶性太盛,无法收服的;又或是杀戮太多,有伤天和,碍于因果缠身,不敢收为己用的。 此次盛会,不是互相争斗,而是猎杀其中精怪妖物。 “这其中多是为祸四方的妖怪。” 云迹道人说道:“多年积累,数量不少,你们这一次的排序,便是谁人猎杀的妖怪数量更多,而且谁人猎杀的妖怪,道行更高……但是,其中天地繁衍出来的精怪妖物,只当是其中天生地养的生灵,一旦杀错这些生灵,便以十倍妖怪的数量,抵消减去。” 这番话出来,众人面面相觑。 只能杀凶类,不能杀善类? 如何分辨善类与凶类? 众人相顾无言。 苏庭摸了摸下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别人不知道,元丰山知道。 而他正是元丰山的长老。 所以他也知道。 二一九章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话已至此,该明白的,诸位也已明白。” 云迹道人伸手一挥,说道:“诸位切勿抵挡,这便送你等入内,此后便各凭本事。” 他声音落下,便有大风滚滚,场景视线,朦胧不堪。 云迹道人本领高深,已有腾云驾雾的本事,足以搅弄风雨。 众人未有抵挡,任他施为。 当即大风吹拂,人皆升起,升至天穹,入画卷之内。 不过转眼功夫,眼前的人山人海,立时消散一空,吵杂之音尽去,空荡寂静。 眼前空旷,一览无遗。 刹那间的变化,极大的落差,让余乐似乎都恍惚了一下。 云迹道人深吸口气,接着,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压力更甚,他朝着国师居所处,躬身一礼,道:“初步已成,只待他众人各凭本事,争夺造化。” —— 恍惚之间,乾坤倒卷,斗转星移。 苏庭从半空落地,但周边却没有了其他人。 在云迹将众人送入画卷之时,那大风本就是飘散的,将众人分开,散落在各处。 但苏庭早有准备,将小精灵以及小白蛇,都用真气束缚在身边,故而没有散开。 “这就是画卷中的世界么?” “是啊,自成一界,跟外界没有多少不同,一样有青山绿水,一样是空气清新,也一样是有着飞禽走兽,诸般生灵。” “真是奇妙啊。” “自是奇妙的,但更奇妙的,是那位能够将一方天地,炼入画卷之中的仙家,这可是比搬山填海,还要更高了许多层次的手段。” “那现在,咱们要开始猎杀诸般猎物么?” “杀什么猎物?” 苏庭摆了摆手,说道:“虽然苏某人一手神刀,杀戮起来,比什么道术都要来得凶悍凌厉,迅速凶猛,也足以将这方天地之内的精怪妖物杀个来回。但是这种按部就班,蠢蠢办事的方式,不适合如今的苏某人。” 小精灵恍然道:“你要走捷径?” 苏庭怒道:“什么叫捷径?说好听些,这个叫做动脑子,正是谋定而后动,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呸,后面这个不算!” 他这般说着,同时又把感知放开,遍及周边各处,搜寻合适的地界。 只是这一放开感知不要紧,却是发现了三两个修行人,也落在周边的山头上,其中一个性子急切的,甚至寻到了一头凶猛的精怪,正在恶斗,但却处于下风。 但苏庭见得明白,这人虽然处于下风,但却稳守不败,也是个有本事的,而且真气绵长,大约再支撑片刻,那精怪后力不继,他便得胜了。 “打得好艰苦。” 苏庭啧啧摇头。 小精灵也察觉了这里的动静,问道:“你说的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是不是要等人家打得差不多了,将这个人跟那头精怪,一起收拾了?” 苏庭咳了声,道:“这个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说着,他挥了挥手,说道:“但事有例外,如果眼前这厮是杜恒,我铁定阴死他,但既然这位道友打得如此艰难困苦,我就不欺负人家了。” 小精灵静静看着他,神色之中,略显古怪,问道:“你是不是打不过人家?” 苏庭怒道:“放屁!我真要动手,这个残血的修道人,加上个没血的精怪,不就是一刀的事儿?我不过是省力一些罢了……一个一个打,得多麻烦,咱们先养精蓄锐,到时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便是一劳永逸,难道不好么?”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道:“省力一些?一劳永逸?” 苏庭咳了一声,悄悄朝天上看了一眼,拍了拍衣衫,道:“我什么都没说,咱们找个地方落脚,我要好生积累,尝试踏破上人境。” 小精灵错愕道:“你这么快?” 白堪山时,苏庭才刚凝法,成就三重天,如今便已至三重天巅峰,可以尝试踏破上人境,凝就阴神,炼就法力了? 这也太快了些? 苏庭见她如此惊讶,微微一笑,谦逊道:“也不算快,才刚达到我心中预期而已。” —— 司天监中。 天穹上挂着的这一幕,浩大无匹,其中各方人物,诸般行为举止,尽数展现眼前。 而这一场盛会之中,年轻一辈杰出俊彦,数量不少。 但在司天监眼中,这里头最为显眼的,莫过于苏庭。 尽管道行低微,但却是元丰山的长老。 以三重天的道行,有阳神真人的待遇,有古字辈的辈分。 这就足以让司天监刮目相看。 不仅是云迹道人,也不仅是中官正,就连当朝国师,也对他颇多注意。 其实摒弃这一层身份,苏庭并不是里头道行最高的,也不是最为耀眼的,但偏偏这一层身份,让谁都不能忽视他。 因为司天监之中,哪怕阳神真人,也都知晓,苏庭的潜力,十有八九,便是这大周朝廷年轻一辈中,最深不可测的。 “怪了。” 身为中官正的老者,露出愕然之色,低语道:“各方修行人,俱在想方设法,不是猎杀凶兽,便是拉帮结派,但这位元丰山的年轻长老,是要干什么?” 画卷中的苏庭,正在寻找地方,仿佛要开始长久的闭关。 中官正见得这一幕,饶是他道行高深,年岁颇大,也有多年阅历,但心中难免疑惑,也略有茫然。 不仅是他,司天监中,许多关注着这位元丰山外门长老的人物,俱都感到迷茫,不知其意。 跟苏庭接触过的余乐,也有相似的迷茫。 或许只有一个云迹道人,才勉强明白了一些。 “难怪能够成为元丰山的长老,修行的天赋是一回事,斗法的本领是一回事,这个如此卑鄙无耻,奸猾狡诈的作风,只怕也是元丰山看重的一点。” 云迹道人心中有着这样的感慨。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如苏庭这般的祸害,想来修行路上,却也不易夭折。 当他潜力无穷,又不容易夭折,那么日后多半得以成长起来,成为货真价实的元丰山长老。 这便是元丰山看重的原因之一? 云迹道人脸色变了变,终是叹了声。 二二零章 画卷之中,苏庭之念 这是一处僻静之所。 这里风水甚好,利于修行。 这里原先有一头精怪,十分凶悍,几乎成妖,堪比上人,但被苏庭随手打发了。 正因为这一头精怪,所有周边三五里地,都无其他精怪,也不会招来各方修行人。 尽管此处利于修行,但前来参与盛会的修行人,除却苏庭之外,几乎没有人是能在这方天地之中,安心修行的。 “任他们打生打死,唯我勘破虚妄,安然修行。” 苏庭发出这么一声感叹,尽管所学乃是道门雷部真传,但却颇有一种得道高僧的韵味,为此,他心中对自己赞了一声。 于是他又再度嚼了一口人形何首乌,闭目静神,开始修行。 —— 而在外界。 见得一只青色鸟儿,展翅高飞,俯视八方。 而鸟儿身下,似乎带着一颗白色鸟蛋,可细看之下,又仿佛是一颗珠子,紧贴在鸟腹之处。 鸟爪之下,则是一条白色细蛇,通体洁白,宛如玉质。 一只青鸟,在空中飞翔,并抓住了一条白蛇。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捕食。 或许贴着鸟腹的白卵,显得有些怪异,但在修道人眼中,也不算多么稀奇的事情。 这只青鸟,正是小精灵幻化而成,至于腹下的白卵,便是风珠,而它爪下的便是小白蛇。 此时苏庭正在闭关,而小精灵正在替他打探各方消息,避免等苏庭出关之后,两眼一抹黑,不明局势。 当时苏庭在吩咐之时,小精灵是恼怒到了极点,只当这满肚子坏水的苏庭,要将她当作探路的。 但苏庭解释一番,略微吹捧一番,倒也让她觉得苏庭所言不差。 “苏庭说的是,好不容易说了一次实话。” 小精灵想起苏庭之前的那一番话,依然是深有同感,十分满意。 —— “小丫头,你本就是天生地养的精灵,生来便有双翅,本身能飞,而风珠也能带你飞起,那么这些年轻一辈的修行人,就不好抓到你。” “只有云迹道人这一层次的人物,才能腾云驾雾,但他能飞上天,也不见得抓得住你这么聪明伶俐的人物,对罢?” “更何况,这些修行人,要猎杀的是曾经为祸大周朝廷境内的凶猛妖怪,而你长得这么好看,显然不是那些凶恶妖怪……那些人见到了你,只要你适当运用我传与你的敛息法门,收敛气息,想来那些个蠢货,也只把你当作是从这里生长起来的生灵,不会轻易对你动手,毕竟那可是要抵消十倍成绩的,杀错了得赔十倍,他们得多心疼?” “更何况,你这么厉害,还有能够跟上人匹敌的坐骑小白蛇,除了苏某人,又有谁能打得过你?” “要不是你身份特殊,生而神胎,只怕都可以尝试跟苏某来争夺这盛会魁首。” “其实我苏某人也颇是庆幸,没有与你成为对手。” “但想来你也不甘寂寞,今日就让你出去,一展风采,把周边情况,尽数探明回来,让我惊叹惊叹?” —— 就是这么一番话,让小精灵心花怒放。 只是美中不足的是,苏庭太不要脸,明明不如自己,还非得死要面子强撑着跟自己这神胎相提并论。 “要是我作为修行人,你大牛道人才争不过我呢。” 小精灵心中暗道:“而且,什么叫杀错了得赔十倍?我是神胎出生,谁能赔得起?更何况,这盛会里头,谁又能杀得了我?” 她这般想着,又模仿苏庭往日的作态,略微仰头,哼了一声。 她才这般想着,便咦了一声,看向了下方。 下方似乎又有动静。 “那个家伙,不是肃杀道人么?” 小精灵略感惊讶,细看之下,只见那肃杀道人浑身冰寒,满是杀机,所过之处,杀戮不休。 而在肃杀道人腰间的令牌上,已经缠绕着二十三缕不同的气息。 这便象征着,肃杀道人诛杀了二十三头妖怪。 而其中一缕,十分强盛。 这气息的主人,多半是成了妖的。 也即是说,肃杀道人在此之前,诛杀了一尊妖物! 小精灵心中微惊,暗道:“这么厉害?连妖物都被他诛杀过了?” 她这般想着,爪下抓紧了些。 小白蛇吃痛,略微挣扎。 小精灵低下头,轻声道:“你能打得过他么?” 小白蛇细细打量下方那人,旋即蛇信吞吐,微微摇首。 小精灵倒也在意料之中,尽管这小白蛇从一众蛊蛇当中杀了出来,脱胎换骨,本领不凡,已经能够堪敌上人,但成了妖物的异类,本就是与上人相当的层次。 肃杀道人诛杀了一尊妖物,相当于诛杀了一位上人。 小白蛇堪敌上人,堪比妖物,但也仅限于此,根本斗不过这能够诛杀妖物的肃杀道人。 “既然打不过,那咱们快走。” 小精灵这般说了一声,便要振翅离去。 忽地,她心中微寒,仿佛有一道冷冽的剑锋,指着自己。 在下方山林之间,肃杀道人诛杀了一头精怪之后,似乎察觉有目光窥探,抬头看去,只见蓝天白云,仿佛无物。 但修行人的目光,比鹰隼还要锐利。 肃杀道人当即看见天空之上,有一只青鸟,抓着一条白蛇,飞过天空。 那青鸟气息寻常,而且长相倒也不差,不像是凶兽之流。 主要是飞得太高,也不易拿下。 肃杀道人未有受得影响,收回目光,不再理会,奔向了另外一处。 —— 小精灵松了口气,提着小白蛇,四处飞舞,观看各方动静。 她看见了杜恒。 她也看见了其他修成阴神的上人。 这许多上人,几乎都独当一面,四处杀戮。 但也有如杜恒一样的人,收拢各方人物,合力行事。 其中不单单都是上人,也有一些,道行未足上人境,但依然凝聚了起来,凭借人数众多,便拥有了能够让上人都为之忌惮的本领。 各方的格局,也都在改变。 不少原本不起眼的人物,展现了自己独特的本领,成为耀眼的一方。 而山中的猎物,也随着时候推进,正逐渐地减少。 在这其中,也不乏有人被“猎物”所灭,激发了令牌保命,退出了这画卷之中。 在此期间,也有许多人,为了诛杀精怪,互起冲突,斗法激烈,败的一方得令牌护持,得以不死,但也被送出了画卷之外。 这样的场面,不断发生。 画卷之中,愈发混乱。 而苏庭还在闭关当中。 在这气氛紧绷,争夺剧烈的盛会之中,苏庭似乎成了唯一一个得以清静的人物。 而小精灵看见了争斗之中的一个细节,才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原来大牛道人是抱着这个坏主意?” 二二一章 局势变化 画卷之中,自称一界,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这偏僻山中,洞穴之内,便见一少年盘膝而坐,闭目修行,呼吸绵长,光芒隐现,恍惚之间,也似有雷声轰隆,低沉而厚重。 过得片刻,才见少年睁开眼睛,闪过一缕蓝白光泽,足见其道行深沉,已至虚室生电的境地。 放在凡尘之中,这样的人物,几乎便如神仙一般。 “可惜,还差了半步。” 苏庭暗道:“只须迈过这半步,我便能将三魂七魄,凝为阴神,而我的真气也足以凝就法力……若有了这样的底蕴,加上我斗法的本事,在这方天地之中,足以打出一条横幅,上书便是,打遍天下无敌手。” 他如今凝法乃是凝就天意,但毕竟还是三重天的道行,比之于上人的积累,确实是不同的层次。 他还是魂魄。 而上人已成阴神。 他仍修行真气。 可上人已凝就法力。 修行人,人上人,这便是两个层次。 苏庭凭借自己凝就天意的底蕴,加上斗法的诸般本事,不会逊色于这山中的其他上人,但是毕竟底蕴不足。 而若是他踏破了上人境,阴神凝就,法力化成,那么凭借他凝就的天意,凭借他斗法的本事,在这盛会诸多年轻人物当中,确实难逢敌手。 只是他距离成就上人,终究还差了那少许火候,仅仅半步。 “仅仅半步,便是天壤之别。” 苏庭吐出口气,悠悠说道:“只不过,我手中还有两大助力,哪怕是以此时此刻的道行,也已足够了。” 他这般想着,收拾整理了一番,待整理妥当,便静等小精灵归来,隔了不久,他在这枯燥的洞穴之中,便有些不耐。 又过了小半个是时辰,正当苏庭要外出之时。 忽地,他似有察觉,抬头看去。 只见茫茫天空上,云霄之间,忽有一道青光落下,迅速临近。 那是一只青鸟,腹部贴着一颗白珠,爪下抓着一条白蛇儿。 “回来了?” 苏庭笑道:“正好,你探了多少消息?” 小精灵瞥他一眼,道:“我凭什么告诉你?” 苏庭没有发怒,只是略微摇头,叹道:“看来是本领太浅,没敢去探查,也没查出什么,说不出口,只好恶言相向,其实你也不必如此,苏某人还是理解你的。” 小精灵闻言,大怒道:“谁说我没有探查到东西了?我只是不告诉你!” 苏庭笑道:“嘴硬也正常,我也理解。” 小精灵怒道:“你还不信我?那你仔细听着,我这就给你讲个清清楚楚,让你知道,这个画卷里的天地中,没有我探查不到的。” 苏庭仿若未闻,似乎没有多大情绪,随手一挥,浑不在意,悠悠道:“洗耳恭听。” 欺骗了小姑娘的苏庭,拍了拍衣摆,神色淡然,只在心中念了一句。 任你小丫头学了多少本事,终究还是我苏某人技高一筹。 想要出师,还早着呢! —— 小精灵细细说来。 不可否认在这方天地之中,她确实有着极大的优势。 因为她能展翅高飞,俯视众人,而这里的修行人,都是大周年轻一辈的散学修士,都还未有到了可以腾云驾雾的地步。 因此,小精灵便没有了多少危险。 加上她幻化青鸟,收敛气息,倒也显得平凡无奇,又有小白蛇这堪比上人的蛊蛇护持,安危无须顾虑。 在这样的底气下,她四处窥探,几乎探遍了这附近的各种变化。 “其实猎杀了这里的精怪妖物之后,便会有一缕气息,缠绕在你的令牌之上,杀得越多,积累越多,而杀的精怪妖物越是厉害,气息便越是沉重。” “在这当中,还有几个例外,比如那个东繁僧人,似乎不愿杀戮,但他可以镇压精怪妖物,并且讲法降服,依然有气息归入令牌之中。” “还有几个,可以降服精怪妖物为己用,但是降服起来,比杀戮,要来得麻烦,不甚起眼……但我见他们收服的精怪妖物越来越多,后面本领只怕也越来越高。” “但现在比较严重的还有一件事情。” 小精灵说到这里,神秘兮兮地道:“但我不告诉你。” 苏庭嘿嘿笑道:“你探知了一件严重的事情,但不知道这事情究竟,所以只能说得含糊其辞?” “放屁!” 小精灵学着苏庭的口吻,怒骂道:“我怎么可能查不出来?这严重事情,便是这方天地之中的猎物,正在不断减少,甚至有不少人开始错杀这天地之间繁衍的生灵……眼见这方天地之中的精怪妖物,就快要被赶尽杀绝了。” 苏庭故作讶然,说道:“赶尽杀绝?杀绝了之后,便是凭借令牌上积累的气息高低,来判定此次盛会的名次么?” 小精灵哼道:“哪有这般简单?之前有些人在相互争夺猎物之时,大打出手,不断争斗,但许多人在争斗的时候,发现当自己胜过对方,几乎诛杀对方之后,对方的令牌便会保命,将之送走,而在此期间,败者的令牌,其中的气息,会溢散出来……只要你处置得当,就可以收入自己的令牌之中,相当于你夺取了对方的战绩。” 苏庭摸了摸下巴,低声道:“斗到了现在,果然有人发觉了这一点。” 关于这点,苏庭早已知晓,所以他没有按部就班,从一开始就去不断猎杀凶兽。 这样的方式,须得千辛万苦,接连杀戮几十头精怪妖物,打得精疲力尽,怎比一次洗劫来得痛快? 但如今苏庭只要寻得一个战绩不差的,将之击败,就可以将对方千辛万苦杀来的战绩,据为己有,正是一劳永逸。 只须击败一个,便胜过诛杀许多精怪妖物。 何其简单也? 正是因此,到了这个时候,这方天地之中,多半也该有腥风血雨了。 若不是有令牌护身,不知要死多少修行人。 “这种方法倒是不错。” 苏庭啧啧道:“这次盛会,要比我想象中来得精彩许多。” 二二二章 各方格局 “击败了一个,让对方退出盛会之外,失去资格,便少了一个争夺名次,争夺猎物的对手。” 苏庭笑着说道:“而夺取了对方的成绩,更是比费心费力去杀各种精怪妖物,厉害得多。” 小精灵点头道:“就是这样,只不过,成绩越是高的人,自然也越是厉害,不容易打……已经有很多人看不清形势,想要拦路打劫,反而被人打败了。” 苏庭摸着下巴,低声道:“这他娘的都快变成大混战了。” 可想而知,这一场恶斗下来,虽然众多修行人有令牌护身,都不至于身死道消,但争斗之后,难免各有心气。 兴许以后大周境内,这一代的年轻修道人,都互有恩怨,各自看不顺眼,只怕还有许多摩擦,不少争端。 对于掌控秩序的司天监而言,这种趋势的发展,几乎便是作茧自缚,也不知道司天监有没有想到这一层? 还是说,司天监是将各方修行人,集合在此,以养蛊的方式,互相争斗,决出魁首,便如同诞生的蛊虫? 这是涉及司天监的隐秘。 便是元丰山道观之中,都没有细究的细节。 不知是没有去研究,还是可以忽略了过去。 “想来斗到现在,不少人被打出去了,也不少人打出了名堂。” 苏庭看向小精灵,笑呵呵道:“你这点儿,探明白了没有?” 小精灵得意道:“当然探明白了,但这一点儿,我偏不告诉你,反正我已经证明了我在这天地之中的本事。” 苏庭砸吧砸吧嘴,说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虽然苏某人肯定是可以取胜的,但要有些详细的消息,才能胜得轻松……你要知道,这次盛会魁首,是有不少奖励的,只要你尽力相助,那么此次得益,我可以分你一些,最多分你一半,最少便要全数扣下,一根毛都不给,就全都看你表现了。” 小精灵脸色变了变,仔细思索,心中沉吟。 苏庭似笑非笑,说道:“说不说?” 小精灵想起自己还欠着苏庭好大一笔钱财,正愁着没钱还账,眼下只要给苏庭透露些消息,事后分得些许奖励,便能还清欠账了。 反正这些消息已经探来了,跟苏庭说不说,似乎也无关紧要。 她这般想着,说道:“成交,但你不能骗我。” 苏庭举起手来,认真严肃说道:“我要是骗你,就让云迹在池边散步时,直接摔进鱼龙池!我要是骗你,就让杜恒那个家伙被雷劈成焦炭!我要是骗你,就让葛正轩以后炼出来的仙丹,全都让我吃了,还都能吃撑了!” 他语速极快,语气沉重。 小精灵许多细节听得不大清楚,但也知道,苏庭发了毒誓,而且还发了不止一个,并且牵连十分广泛。 她想了想,然后才迟疑着点了点头。 —— 在这段时日之中,各方格局确实改变不小。 例如原先备受瞩目,十分耀眼,有望争夺盛会魁首的肃杀道人。 这一位足以诛杀妖物,本领高深,能够竞逐当代年轻俊杰第一人的道人,在第二天时,就被人打出去了。 而击败肃杀道人的,不是任何一位上人,而是一群凝法的道人。 “据传这些个修道人,道行不高,未足上人境,自觉难以与上人匹敌,于是便合作抱团。” 小精灵说道:“为首的那个叫做朱温,道行也是三重天,但这个人似乎颇有智慧,将其他修行人聚在一起,隐约以他为首。这一次击败了肃杀道人,得益最大的就是他!” 苏庭目光微凝,说道:“此人道行不高,但却能够收拢各方修道人,他的本事,不在于斗法本领的高低,而在于统御的能力。” 若是在擂台比武,这个朱温自然不会是上人对手。 但在这里,各展本事,朱温聚集许多修道人,便将一个足能追逐当代第一人的肃杀道人,给提前揍出去了。 这也是一种本事! “这个肃杀道人其实很厉害的,就是跟名字一样,也是个苏傻。” 小精灵也颇有遗憾,说道:“他两天杀了三头妖怪,在这一次之中,就属他杀得最多,杀得最猛,结果杀得太狠,自己也累得太过,才被人围攻,败了之后,战绩都散给了众人。” 苏庭嘿然笑了一声,没有多说,只笑道:“一个被人寄予厚望的肃杀道人,被人直接整出去了,而一个原本不起眼的朱温,如今却成了足以让人忌惮的一方。但这仅是一方,还有其他各方呢?” 小精灵说道:“有东繁僧人,本就是佛法高深,又用佛法降服了一批精怪成为护法,也是独占一方的。” “有那个秦守公子,道行高深,本领厉害,虽然独来独往,但却也几乎相当于肃杀道人的本事,但他没有肃杀道人那么鲁莽,没有不断杀戮,未有让自己陷入疲累之中……所以他依然还在。” “有个五月道士,精通隐匿之法,善于偷袭暗杀,他本身初在上人境,跟其他上人争斗起来,其实他不是人家的对手,所以,他一击不中,就即逃远,但逃命的本事也高,那杜恒都留不住他。” “这五月道士,虽然本事不算顶尖,但暗杀起来,好生阴险,现在已经有不少人栽在他的手上,甚至有三个是凝成了阴神的上人,也都被他暗中刺杀……” 小精灵仔细想了想,又道:“眼下他的战绩,多半排在第二。” 苏庭闻言,不禁问道:“那排在第一的是谁?” 小精灵应道:“就是那个跟你不好的杜恒。” 苏庭嘿了一声,道:“怎么是他?” 小精灵应道:“这个杜恒的本事,也是跟秦守还有肃杀道人相当的,都是最厉害的那一列,但他没有肃杀道人那么孤傲,他手下招揽了一批人,其中还有几个上人为他办事,加上他自己的本事……如今是这盛会之中,势力最大,势头最猛的。” “势头最猛?只能说,暂时是这样。”苏庭低声笑道:“就是他手下这批人,对他有多少忠心?这次的成绩,总不至于全都落在他的手中,总也需要分匀几分给这些人的,而这些人之中,除了他早就收服的几个仆从,其他的也都是心怀鬼胎,互相算计的,没有那么稳妥。” 说着,苏庭看向小精灵,问道:“就他们这几方,比较显眼么?” 小精灵点头道:“比较显眼的,暂时就是他们,至于另外的,有两个是体魄强盛的,有一个是操纵蛊虫的,有三个精通符法的,有两个运用阵法的,还有四个人,不仅能施展道术,还是练了武功的……只不过他们都还比不上的前面这些人来得厉害。” 苏庭沉吟道:“并不排除他们还在藏私,或者还在蓄势,当然,多半还有一些,至今没有出手,正在等待时机,一鸣惊人的高人。” 说到这里,他略微昂首挺胸,看了小精灵一眼。 小精灵没有体悟出苏庭的意思,只是思索着道:“说来也是,可能还有些人,比较无耻,想着后面埋伏,夺取成绩,所以开始还不显露,想要那个什么……叫做扮猪吃老虎的?” 苏庭脸色不甚好看,只觉得心口有些疼痛。 二二三章 各凭本事 “当苏某人闭关出来之后,眼下的各方格局,便须得再度改变了。” 苏庭拍了拍衣摆,看向天空,顿生深沉之色。 小精灵仔细看了看他,再想起先前苏庭的这一番话,心中大约明白了一些。 眼前的大牛道人苏庭,好像就是他先前口中所说的那个想要一鸣惊人的无耻高人? 她正这般想着,而苏庭则是发出一声感慨,悠悠说道:“待会儿,前面那几个,就有人得换成是苏某人了,哈哈哈……” 悠然的语气,到了最后,禁不住笑声,变得十分狂妄。 笑得久了些,苏庭有些口干舌燥,才舒一口气。 “低调低调。” 他心中想道:“这里可是画卷之中,指不定许多人目光都盯着这边,大庭广众之下,还须注意言行举止,不能有失风度。” —— 司天监中。 云迹道人忽地叹了口气。 余乐低声道:“师叔祖先前一直没有出手,如今各方人物,令牌之中的精气储藏,师叔祖名次在底,眼下看来,他是不愿直接诛杀精怪妖物,按部就班行事,而是要洗劫各方?” 云迹道人早已想到这一层,听得余乐说来,只是叹了口气,才道:“你这才明白?” 余乐闻言,低声说道:“师叔祖早知此次盛会,是可以洗劫他人的?” 云迹道人徐徐说道:“看他如此姿态,势必早已知晓,毕竟他是元丰山的外门长老,尽管他本身不是元丰山弟子,未经元丰山教导,确实是无门无派的散学修士,但这一层身份,还是给了他许多便利,有了许多人没有的优势,否则,他怎敢如此大意?” 此时此刻出关,山中精怪都几乎被人杀尽了,哪怕他将余下的所有精怪妖物,一网打尽,也比不得那个杜恒。 若不是苏庭提前知晓,洗劫他人可以增益自身令牌精气,夺取他人成绩,那么苏庭就算是再有本事,又如何敢这般大意? 余乐迟疑道:“这样……不大合规矩罢?” 云迹摇头道:“哪里有什么规矩?” 说着,他略微抬手,说道:“除了这一层身份,除了知晓一些消息,他本身确实是个散学修士,没有半点元丰山的功法痕迹,没有道术痕迹,没有元丰山长辈的指点,勉强算是个货真价实的,只是在身份上掺了些水。” —— 中官正大人,才刚要踏足国师居所,便见画卷之中有了变化。 那位元丰山的少年师叔,在此时出关而来,而且不慌不忙,似乎成竹在胸。 见了苏庭这一番态势,他如何看不出来,苏庭从一开始,便是想要洗劫各方的。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这鹬蚌相争,不乏上人境的人物,而他这渔翁,仅仅三重天的道行,就不怕翻了船,被溺死在这里?” “这位师叔年纪太小,但胆子不小,也不知底蕴究竟多少,能让他如此胆大包天?” 中官正笑了声,嘴角勾起一抹笑意,似是十分有趣,低声道:“元丰山的长老,能让人这般生趣,看来也是底蕴不浅。” 说着,他看向前方,问道:“国师大人怎么看?” 内中先是静了一下,旋即才有一个沉稳声音,缓缓说道:“只要能胜,就是他的本事。” 中官正闻言,便即明白国师之意,不禁莞尔一笑。 苏庭的根本,也是一位散学修士。 到了如今,他凭借散人之身,能够成为元丰山的长老,能够从元丰山得到关于盛会的内中详细,这便是异于常人的地方,也就是苏庭的本事之一。 这盛会之中,各凭本事。 苏庭能够先一步得到盛会的内中详细消息,是他的本事。 苏庭若是能够后来居上,夺得魁首,那也是他的本事。 前期藏私,后期洗劫,只要能成事,便算有智慧,也算是有本领。 但前提是不要翻船。 若是翻了船,那智慧便显得可笑,那本领也就显得地位。 “各凭本事。” 中官正笑道:“看你有几分本事。” 若是在擂台之上,方寸之间,那么就只有正面争斗的人物可以取胜,如肃杀道人之流,绝不会轻易落败。 而如今各方人物,能各施手段,尽展自家本事,格局便是不同。 如肃杀道人,固然本领高深,但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一味猛攻,有勇无谋,终究被踢了出来。 如秦守公子,也是本领高深,但却能够收敛自身,加以自保,便以独身之力,成了不可忽视的一人。 再如东繁僧人,本身本领不算太高,但却可以用佛法降服各方精怪妖物,随着盛会逐渐推进,他的“本领”也逐渐强盛,隐约成了一方强大势力。 再如五月道士,精通暗杀,来无影,去无踪,暗中偷袭,以弱胜强。 但最令人刮目相看的,还是朱温散人,此人道行不过三重天,却能集众者之力,将本次盛会最强大的人物之一的肃杀道人,踢出了外头。 道行高深,本领厉害,是一种本事。而降服妖物为己用,也是一种本事。精通暗杀,暗中出手,以弱胜强,也是一种本事。而如朱温这等,本领虽不高,但却能动用人心,同样也是一种本事。 各凭本事,并没有太大的局限。 只要苏庭能胜,就是本事。 “可惜不大乐观。” 中官正低声道:“眼下盛会最耀眼的,还是那个跟苏师叔交恶的杜恒,此人虽是散学修士出身,但是所学似乎也是不差,而且,他不仅一身道行沉厚,属于此次盛会之中最顶尖的一列,更是有着朱温一样的手腕,可以收拢人心。” 他这般说着,看向内中,笑着问道:“国师以为如何?” 内中似有沉吟,过了片刻,才有国师声音传来,缓缓说道:“杜恒此人,本领高,城府深,精于斗法,又善于心计,他道行高深,又收拢人心,得以两者兼备,着实十分出色。” 中官正听他话里有话,不禁问道:“国师言外之意,似乎不认为他能得魁首?” 国师缓缓说道:“这个苏庭,道行仅在三重天,若不是元丰山的身份,我也不会过多在意,但现在看来,元丰山能够选得上他,势必有什么原因,不会是庸才……但是,就算没有苏庭横空出世,杜恒也依然不能成为魁首。” 中官正讶然道:“这又为何?” 国师平静道:“在此次盛会之中,深藏不露的,还不仅一个苏庭……出风头的不少,但是暗中观望的,也是不少,眼下杜恒风头最盛,但这把火烧得太旺,容易烧得枯竭,未必烧得长久。” 中官正似有所思,稍微点头,说道:“树大招风,越到后头,越容易成为众矢之的。” 国师缓缓说道:“继续再看,眼下各方人物,手段渐露,但这宝贝,似乎还无动静。” 中官正闻言,神色凝重。 二二四章 送上门的菜,元丰山的意 画卷当中。 苏庭走出洞穴之外。 小精灵问道:“咱们现在找谁去?” 苏庭随口应道:“杜恒。” 小精灵似乎听得不甚清楚,问道:“什么?” 苏庭偏头道:“找他不好么?” 小精灵忙是点头,应道:“当然不好,他可是眼下风头最盛的,自身本领是最高的一列,还收服了好些个厉害的人,这天底下最不好招惹的就是他。” “再不好惹,苏小爷都惹得起。”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不过现在确实有点儿早,所谓树大招风,这家伙的根基,并不算稳固,只怕不少个暗中藏私,想要扮猪吃老虎的,正盯着他这只老虎。” 说着,苏庭笑道:“这个纸老虎,别看他势头凶猛,身边的人,十有八九都是心怀鬼胎,找到机会就会反噬他……咱们现在动手,确实早了,等到最后,自然有人盯着他。” 小精灵问道:“那现在咱们干什么?” 苏庭笑了两声,说道:“现在?” 他指着前头,微微笑道:“前面便有一个盯上了我的蠢货,而且似乎令牌积蓄的精气,多得有些能让人流口水,只要将他打趴下,就算比不得杜恒,但名次也不会低了。” 他语气平淡,声音悠然。 而在前头不远处,似乎有了些许动静。 隐约能见那片场景,忽然扭曲了一下。 一个道人身影,一闪而逝。 正是精于刺杀的五月道人! 他见苏庭一语道破自身藏匿之处,心知这个看似三重天的人物,感知敏锐,不甚寻常。 虽然自身乃是上人,道行高于对方,但也不想节外生枝。 最主要的是,这个少年,身上的令牌,没有半丝精气积蓄。 一个穷鬼,不值得浪费气力。 “想走?” 苏庭哈哈一笑,说道:“等的就是你!” 只见前方百余丈,土地忽地拱起。 一个土石圆球,离地而出。 嘭! 那石球炸开,中间一尊土石力士,撑开石球而出,朝着身侧砸了过去。 轰然一声! 刚刚临近此处的五月道人,硬生生被砸落在地。 原本无形无相的虚空,顿时显化出一个道人身影,嘴角带血,脸色阴沉。 “果然古怪。” 五月道人抹去血迹,只觉气血翻涌,心中暗自后悔。 原本见到这个少年,便觉得古怪。 盛会到了如今,已近尾声。 但这个少年的令牌,没有半点积蓄,没有杀精怪妖物。 要么这少年本领低微,杀不了精怪妖物,毕竟才仅三重天的道行。 但这少年没有被人踢出去,或许是胆小怕事,躲藏了起来。 五月道人杀他一回,本就只是一时兴起,毕竟这个少年的令牌,没有半点积蓄。 但未有想到,这个一时兴起,似乎招惹了不好惹的。 “能看破我的隐匿之法,算你厉害。” 五月道人面色微变,沉声道:“但我的本事,不仅如此,你终究还只是个三重天的散学修士而已。” 苏庭听了这话,似乎觉得有些古怪。 他偏过头,跟小精灵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类似的话,在白堪山听过。 当时白堪山的那个青衣上人,说完这句话,阴神侵入了苏庭的脑海之中。 然后被苏庭所灭。 然后被小精灵用风劈成了个猪头。 难道这家伙要直接送菜? “这菜送得比外卖还方便。” 苏庭念头一闪而过。 然后便有一缕阴森的气息,渗入了泥丸宫之内。 苏庭顿时僵住不动。 小精灵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这菜自己跳进了盘子里! —— 京城。 道观。 这里是元丰山在京城建立的道观,算是这座道门圣地,在红尘浊世之中的眼线所在,用以观察朝局动荡,推测天下走向。 余仁看向司天监方向,皱眉说道:“盛会开始了很长一段时日,按道理说,应当已近尾声了,不知二老爷在此次盛会之中,有何展现?” 余仁身边,还有位师兄,刚刚出关不久,也在不久之前,才知晓了门中这位二老爷的嫡系。 他名为余禁,道行临近六重天,几近腾云驾雾的本事,听了余仁这话,只是微微一笑,手中一扬,似乎是一道符纸。 余仁见自己才刚提及二老爷,师兄便扬起这符纸,顿时心中略有明朗,问道:“师兄知晓司天监此时动静?” 余禁略微点头,说道:“不错,我刚刚从司天监之中,得了些消息。” 余仁问道:“有二老爷的消息?他在其中,又是如何?” 余禁没有回答,只是笑问道:“你似乎对于咱们这位二老爷,十分上心?难道你不觉得别扭?他年纪比咱们小,道行比咱们低,偏偏就是咱们的师叔祖一辈?” 余仁皱眉道:“辈分就是辈分,哪有什么别扭?他是咱们的师叔祖,那么就是师叔祖,尽管以往不是咱们门中之人,但如今也是门中的长老,他在司天监之中的一举一动,咱们都应关心,他若能得胜,也算咱们元丰山有些脸面。” 余禁哈哈笑道:“哪有什么脸面?招了一个三重天的散学修士为长老,门中至今觉得羞耻,否则也不至于到现在还隐瞒消息,可见是咱们山门之中,也有不少祖辈,认为这是见不得人的事情。” 余仁喝道:“师兄慎言!” 余禁哈哈一笑,将那符纸一扬,笑道:“师弟可知内中写的是什么?” 余仁皱眉道:“什么?难不成是咱们师叔祖,已经被踢出来了?” 余禁微微摇头,露出似笑非笑的神色,略有嘲讽,说道:“被踢出来了,倒不至于,但是他的名次,却是最后一个……据说他从进了画卷之中,就找了个地方,把自己埋了起来,一个精怪也没动,令牌之中,没有半点积累。” 余仁闻言,露出思索之意,过了半晌,才问道:“师兄当真觉得,二老爷这是怕了?” 余禁听他语气古怪,笑着道:“难道不是?他本领低微,有自知之明,所以藏个地方,想要决到最后,侥幸残存,虽然没有令牌的精气积累,但人在其中,毕竟也有个名额。” 余仁微微摇头,说道:“或许你可以换个角度想……他不将那些精怪妖物,视作猎物,而是将其他修道人,当作了他的猎物。” 余禁闻言,脸色阴晴不定,但似乎想到什么,嘲讽道:“就凭他三重天的道行?须得知晓,内中就是修成阴神的上人,也都不少。” 余仁淡淡道:“这场盛会,并不是道行高深,就能够取胜的。更何况,就算是擂台比武,咱们二老爷也不见得会败。” 余禁笑道:“你以为这个野道士,辈分忽然拔高,就一定是个能人?” 说着,他摇头说道:“我探查过了,咱们师祖当时是有难言之隐,才认下了这么个同辈的师弟。” “难言之隐?” 余仁说道:“他年纪比你我小,道行比你我低,身份忽然比你我高,辈分更是高不可攀……所以你不服?” 余禁平静道:“不止我一人不服,虽然门中规矩森严,辈分不可逾越,但他终究是外来之人,年纪太小,资历太浅,本领太低,不能服众。” 余仁淡淡说道:“难言之隐?你当真以为,师祖认下了二老爷,全都是这个难言之隐?” 余禁问道:“不然呢?” 余仁缓缓说道:“咱们师祖,德高望重,地位极高,但是这元丰山,仍然不是咱们师祖一手掌控的……要招一个后辈作为长老,须得经过掌教许可,诸位长老认定,才能成事。” 余禁冷笑道:“如今门中没有公布他的身份,自然便是门中不认。” 余仁摇头道:“门中不公布,或许另有隐情,或许只是保护二老爷,但是咱们师祖能够未经掌教许可,未经长老认定,直接便许了一个外门长老的身份,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余禁心中隐约察觉什么,道:“代表什么?” 余仁缓缓说道:“代表师祖足够看重二老爷,认为他虽然是三重天的道行,十来岁的后辈,依然可以让门中掌教及长老,认可他的身份……师祖胆敢先斩后奏,不怕掌教发怒,不怕诸位长老非议,便是他有足够的信心,二老爷有着足以让人服气的地方。” 余禁微微皱眉,道:“全是你一人之言罢了。” 余仁正要说话之时。 忽然之间,余禁手中符纸,似乎燃烧了起来。 两人见状,面面相觑。 余禁将符纸灰烬一扬,洒在空中。 两人见了符纸内容,神色各异。 余禁脸色变幻,心中思绪起伏,似乎有些变化。 余仁吐出口气,道:“果然如此。” 眨眼功夫。 没有任何名次的苏庭。 击败了精于暗杀的五月道人,夺取了对方的成绩,替代了对方的名次。 这是五月道人出手刺杀以来,第三次失手。 但却是第一次落败。 余仁问道:“师兄觉得如何?” 余禁面色变了变,旋即应道:“五月道人,精于暗杀,但本领才仅四重天,于我而言,不过翻掌杀之,有何能耐?” 余仁微笑道:“但师兄有六重天的本事,而二老爷出手,凭的是三重天的道行。” 余禁眉宇微挑,道:“我的道行比他高,就是我的本事。” 余仁缓缓道:“你的潜力,远不如他。” 余禁顿时沉默下来,只是过了片刻,又应道:“前提是他不要夭折。” 余仁笑了声,说道:“这是命数,除了道门的祖师,天庭的帝君,地府的阴天子,谁又能知晓命数的事情?但门中如此看重,那么二老爷,肯定是会让你更加意外的。” 余禁顿时沉默不语。 尽管不愿承认。 但他心中的不服,仿佛消减了些许。 二二五章 灭阴神! 画卷当中。 小精灵幻化的青鸟,站在苏庭肩上,抱着小白蛇,轻哼着小曲儿。 而苏庭双目无神,瞳孔涣散。 在他对面,五月道人双目微闭,手中掐印。 “怎么跟他打不好,偏偏要用上人的阴神来欺负他的三魂七魄?” 小精灵看着小白蛇,叮嘱道:“以后不要随便欺负人,兴许就成送菜的了……” 她声音才落,便见苏庭双眼睁开,神采奕奕。 “这次获益不小。” 苏庭砸吧砸吧嘴,道:“这道菜也算大补,要不是苏某人注重根基,只怕就得他阴神之力,直接冲破上人境了。” 他看向前头的五月道人,忽然笑出声来。 其实上人的道行,应付寻常的修行人,多数只要挥手便可镇压。 但少数三重天的修行人,道行虽然逊色一筹,可斗法的本领却未必逊色于上人,或者说十分难缠,因此,对于上人而言,这样难缠的人物,便只好动用阴神,从魂魄上来灭杀。 只是苏庭则过于特殊。 他虽只是三重天的道行,却拥有可以灭杀阴神的手段。 于是这位五月道人,实则便算是送菜上门。 “这个令牌……” 苏庭嘿然一笑,正要出手,轰开对方的令牌,激发令牌的特性,将五月道人送出画卷,将内中积蓄的精气,尽数发散出来。 然而还未动手,便见那令牌,陡然破碎,四分五裂。 内中精气,尽数溢散。 苏庭略感错愕。 令牌破碎? 不是说令牌激发了之后,将人送走,也就算取胜了么? 他心中满是疑惑,然而却也没有过多想法,连忙出手,将溢散的精气,尽数收拢起来,聚敛在自身的令牌之上。 忙活了一阵,他才将溢散的精气,收入了自身的令牌。 “这个五月道人,虽然势单力孤,但却精于暗杀,且都是刺杀那些名次较高的人物,积累起来,倒也真是不少。” 苏庭啧啧道:“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便是苏某人了。” 他看向小精灵,又不禁吹嘘道:“要不是为了体验这盛会的过程,苏某人现在还仍是继续闭关,等待盛会到了尾声,直接击败魁首,一劳永逸……现在为了体验,才如此麻烦一个一个击败他们,也算是一种乐趣。” 小精灵呵呵笑了两声,语意难明。 苏庭还要说话,忽然怔了一下。 小精灵问道:“怎么了?” 苏庭指着前头,错愕道:“不是说令牌激发之后,就会把人送出画卷之外的么?怎么这五月道人,还在这里?” 小精灵看了过来,也是茫然。 —— 司天监中。 画卷中的场景,似乎有些僵滞。 余乐倒是未有察觉什么。 只是云迹道人,心中忽地有些不安,看着内中破碎的令牌,看着那静静不动的五月道人,不禁有些惶然。 纵然是六重天的人物,阴神顶峰的高人,但他依然有些心寒。 这代表着什么? 他并不清楚。 但他十分不安。 —— 于此同时。 国师居所当中。 这位中官正大人微微笑道:“看来是胜负已分。” 说着,他略微摆手,也稍有感慨,说道:“精于刺杀,便先精于隐匿,这个五月道人的路数其实与我也十分相似。” 中官正看着画卷之中的年轻道人,眼神中略有赞赏,也有几分惋惜。 这个五月道人,道行虽然只是初在上人境,但连五重天的上人都难以防范,被他刺杀了去,被踢出了画卷之外。 五月道人堪称是展现了以弱胜强的典范。 但这位苏师叔,居然把这个典范,彻底推翻了去。 五月道人向来是以弱胜强。 而苏师叔这三重天的道行,居然也是以弱胜强。 想来这位五月道人,一向能刺杀道行高于己身的人物,只怕就连道行与自己相近的上人,都不会看得太重,他又怎会想到,会被道行低于自己的人物所击败? “不愧是元丰山的长老,只不过他是如何得胜的?” 中官正皱眉道:“这个本事,倒还真是难以揣度,他轻而易举便胜过了五月道人?” 然而这时,国师忽然说道:“他们两个以阴神和魂魄交锋,苏庭得胜了,而且……” 说到这里,国师的声音,蓦然顿住,没有继续开口。 中官正闻言有异,讶然道:“国师发现什么?” 国师沉寂了片刻,才道:“先前令牌激发了,但没能护住那个道人……这位元丰山的苏长老,把人家的阴神,连同我的令牌,一起灭掉了。” 中官正呆了一下,然后才反应过来国师所说,究竟代表着什么。 “国师之意,是这五月道人,在盛会之中,被人灭了阴神?” “不错,这位苏师叔用的手段,我也看不透,我的令牌也挡不住。” “这……”中官正惊道:“他怎么有这样的本事?” “一举击破令牌,哪怕云迹道人都办不到,少说也须阳神真人的手段。”国师沉声道:“但这还是被苏庭灭去了……他先前施展的本领,并不逊色于阳神真人出手。” “怎么可能?他不过三重天的本事而已,先前也没见他有什么变化。” “变化不在表象,全在他的识海当中。”国师皱眉道:“只怕以你我的本事,侵入他的识海,都不见得能够全身而退……他表面只有三重天的道行,但是内中所藏,深不可测,能让元丰山招为长老,果然是有许多出人意料的地方。” “那现在怎么办?”中官正来不及为了这位元丰山苏长老的本事而惊叹,便先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不禁问道:“如果放任他这般下去,岂非一个一个都要死在他的手上?” “不会。”国师沉声道:“我这就施法,将画卷封锁,阴神不能出窍,便不会有人再去送死。” “那五月道人呢?”中官正低声道:“咱们举办盛会,承诺不会有人伤亡,如今有人阴神泯灭,又当如何?” “此事若是被人用来作了文章,那么谁又敢来司天监参与盛会?” “尤其是这五月道人,本身带着罪孽,杀戮甚多,他本就对司天监避之而唯恐不及,只因司天监有所承诺,不予追究,故而才能聚敛许多如他一样的修行人来。” “倘如此事被人做了文章,被当作是我司天监,借机诛杀‘妖道’,那么下一次盛会,只怕便不会这么热闹了。” 中官正这般说来,朝着国师所在看去。 国师低声道:“此事我自有主张,而且,这事本也不甚重要。” 中官正错愕道:“那国师所说,何事重要?” 国师笑了声,没有回话。 二二六章 陷阱! 画卷之中。 “古怪。” 苏庭低声道:“怎么会这样?不是说我击败了他,那么令牌就会把他送出画卷之外?怎么现在他还在这里?难不成他有什么本事,能够涅槃重生,我现在不算击败了他?” 这般想着,苏庭还想出手,直接把这五月道人再打一遍。 然而还未出手,又觉得不对。 分明是令牌已经聚敛了对方所获的精气,替代了对方的成绩。 那么这次,就算胜了才对。 “算了,反正得胜了。” 苏庭随手一挥,顿时狂风席卷,将这道人推到了旁边,又斩断了几株树木,遮掩了这道人的身子,避免周边凶禽猛兽过来,把五月道人直接吃了。 他做了这些,才摸了摸自己的令牌,稍觉满意。 小精灵问道:“现在去找杜恒?” 苏庭嘿嘿说道:“错了,不是找杜恒,是要找能够笑到最后的那个人……他或许是杜恒,或许不是。” 小精灵问道:“怎么回事?” 苏庭说道:“既然可以夺取他人成绩,那么杜恒势必就是树大招风的,不少目光盯着他,明里暗里,包括身边的人,都正盯住他……而他杜恒未必保得住自己。” 说着,苏庭双手搓了搓,兴奋道:“如果杜恒守住了,那么就揍杜恒。如果杜恒守不住,那就揍击败杜恒的。” 小精灵错愕道:“为什么要揍那个打败了杜恒的,不是说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这种事情自然是随机应变,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认知是哪个蠢货教你的?” 小精灵眨了眨双眼,静静看着苏庭。 苏庭怔了下,似乎想起以前,那时候应该,大概,好像,是有提过这么一点儿……他脸色了变了变,咳了声,道:“这不重要,重要的是成绩,只要夺了杜恒令牌中的精气,加上我如今令牌中的精气,叠加起来,那便是盛会魁首!” 他看着小精灵,略显得意,道:“苏某人之前说的一劳永逸,就是如此。” 小精灵问道:“那如果你得了杜恒的令牌,结果被其他隐在后边的人给揍了呢?你的令牌精气被人夺取了,你是不是也直接被踢出去了?” 苏庭脸色难看,咬牙切齿道:“能不能好好聊天?” 小精灵满面无辜。 “那现在咱们去哪儿?” “再找一个,让我体悟一下这盛会的快感,待到那时,我大约也该有所领悟了。” “直接找杜恒?” “不,我要找禽兽!” “你是说那个秦守公子?” “就是他了!”苏庭嘿然笑道:“这个家伙道行虽然高,但却是独来独往,没有东繁僧人那样降服诸般精怪妖物,也没有杜恒那样仆从众多……本领虽高,但毕竟单独一个,更容易应付。” “你打得过人家么?” “拭目以待!” —— 西山。 秦守独身一人,行走在这山林之间。 他道行已入五重天,能动地势,能移水流,能改山川,能转河道。 这样的道行,在此次盛会之中,乃是最高的一列,而他又是几乎临近六重天的道行,故而是最顶尖的人物。 他向来孤傲,虽然有人愿意追随,但也心生不屑,仍是独来独往。 尽管独身一人,但是他令牌之中积蓄的精气,却是沉厚得可怕。 毕竟如杜恒那样的,还需要将所获精气,匀出几分给身边招来的那些修行人。 但他却只有一人。 只须一人,即可纵横无敌! 他在这片天地之中,杀戮甚多。 许多猎物,精怪妖物,都殒命于他手中。 而到了近来,则是有许多修道人,被他夺了令牌中的精气。 他心中知晓,到了这个程度,便不是要按部就班去诛杀精怪妖物,来积蓄令牌中的精气,而是要将各方修行人击败,夺取对方令牌中所有的精气。 如五月道人,只须将这个四重天的上人击败,就相当于诛杀了十来尊妖物,百余头精怪。 “五月道人。” 秦守神色冷冽。 这个五月道人,道行不高,但出手时,凌厉果决,不好应付。 更让人咬牙启齿的是,这五月道人,来无影,去无踪。 之前甚至有不少五重天的上人,被他一剑刺杀,退出了这盛会之外。 而只有两次失手。 一次是刺杀杜恒,被杜恒击退,但却全身而退。 第二则是刺杀他秦某人,也就此退去。 秦守至今心中震怒,暗自念道:“只要找到了你,秦某势必将你斩落……区区四重天道行,胆敢轻视于我,前来刺杀,我没能将你留下,着实耻辱。” 他这般念着,往前走去。 他想要对付五月道人。 但五月道人踪影难寻。 故而他往前去,是往杜恒的方向。 谁都知晓,眼下杜恒是盛会第一。 只要击败了他,就可以替代他的名次,并且加上自己原有的令牌精气,便会推得更高。 秦守抱着这样的念头,前行二十余里,期间遭遇了两位上人,五位凝法修道人,三位仅是二重天的道行。 但无一例外,尽数被他击败,夺了精气。 他继续前行,又过三十余里。 而在这里,秦守停了下来。 他眉宇一挑,看向了侧边。 那里是个矮丘。 轰! 忽然之间,山丘破碎,土石飞溅,八方洒落。 秦守瞳孔一缩。 而在山丘之后,只见一尊巨人,通体以水凝成,狂猛霸道,凶狠绝伦,正在攻打一个少年人。 那少年显得十分狼狈,不断后退。 而后退的方向,赫然是朝着秦守这边。 嘭一声响! 水人举拳打来。 少年以道术抵挡。 然而道术蓦然散开。 少年受不住巨力,被抛了过来。 然而秦守没有去接,而是手中一凝,法术凝成,抬了起来。 只要少年直接抛了过来,那么他就用道术砸在这少年头上,夺取了这少年令牌精气。 但那少年似乎察觉什么,忽然在半空转折,平稳落地。 而在此时,那水人力士,再度奔了过来。 轰然震响! 水人一拳,滚滚震荡,水声轰隆如奔腾江河,声势无匹。 而少年双手一按,道术凝成,仿佛一道雷光,迎了上去。 眼见水人的一拳,跟少年的道术,就要在这顷刻之间碰撞,分出胜负。 秦守在一瞬之间,心中便断定这少年抵挡不住水人,势必被水人击败。 然而念头才这般闪过。 忽地,水人一拳侧转! 瞬间,少年道术转向! 秦守立在原地。 在眨眼之间。 水人一拳临近身前! 少年道术紧随而来! “陷阱!” 秦守瞳孔一缩,怒喝道:“卑鄙!” 二二七章 秦守公子,残血的瘦骆驼 轰然震响! 水人力士陡然一拳轰打了过来。 秦守公子固然道行高深,然而此时仓促应对,只是勉强将法力发出,甚至未来得及施展道术。 只见他法力才出,便被那水人一拳轰破。 这一拳骤然打在了他的身上。 一瞬之间,秦守公子,身上光彩绽放。 正是他的护身法衣,起了效用。 但尽管有法器护身,可水人力士,一拳能崩山丘,虽然经过他法力消减,但仍然威势强悍,击打在他的身上,使他不禁气血翻涌,法力动荡。 刹那之间,体迈内乱。 这本是轻伤,静养两日即可恢复。 然而在这个时候,这一点儿轻伤,却是让他经脉动荡,真气难平。 于是苏庭这一道天雷剑指,便击穿了他的法衣,直指心脉。 “找死!” 秦守怒喝一声,咬破舌尖,泄去体内纷乱之气,此举不亚于自损道行。 然而事已至此,也别无他法。 不过瞬息之间,体内动乱之气尚未泄尽,只泄去两分,他便恢复了两分。 于是脚下一踏。 山河倒转! 树木偏移! 然而天雷剑指,乃是雷光。 雷光之迅疾,难以避开。 尽管秦守移换了地势,但仍然被天雷剑指的雷光,擦身而过,伤及全身,愈发僵滞。 但好在命在旦夕的危局,被偷袭的局面,已是就此解去。 “可惜。” 苏庭暗道:“多好的局面,本是一击毙命,直接可以穿破他心脉得胜……令牌感应到这点,便会激发,从而救他一命,我也取胜了。未想这修成了五重天的人物,还有这般移换地势的本领,倒是差了一些。” 他看向这位秦守公子,也不免略有佩服。 对方可以在一瞬之间,当机立断,自损道行,又能够及时移换地势,避开要害,反应可谓是如石火电光一般。 天雷剑指,即是雷光,却也被他险险避开。 其中时机,其实只是一瞬! 只要迟疑一瞬,他便败了。 但这秦守公子,在苏庭偷袭之下,仍然夺回这一瞬之间,从而死中求生。 “不愧是盛会之中,道行最顶尖的人物之一。” 苏庭嘿嘿笑道:“如此险局,也拉不下你,算你厉害。” 秦守阴沉道:“你是何人?” 苏庭哈哈一笑,正要应话。 然而秦守眉宇一挑,道:“是你?” 苏庭怔了下,道:“你认得我?” 难不成这厮也是苏某人的徒子徒孙一辈,大水冲了龙王庙? 秦守沉声道:“那个大牛道人?” 苏庭如遭雷击,仿佛受了对方十七八次道术攻打,脸颊抽搐不已,咬牙切齿道:“找死!待会儿我先拔了你的牙,再把你提出这是盛会之外。” “就凭你区区三重天的道行,不知死活!” “苏爷爷道行仅在三重天,但你也接过我的道术了,感觉如何?” “可比上人施法,但那又如何?” 秦守喘息不定,脸色阴沉到了极点,说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即便被你偷袭,但存留的一半本领,打杀寻常上人,绰绰有余。” 其实先前两人对话期间,他便是在暗中审视自身。 在这照面之间,他受得偷袭,受了伤势,且自损道行,一身本领竟然存留不足一半。 一半本事,要争夺这盛会魁首,希望渺茫。 但是要将这个无耻的大牛道人击败,却是不难。 即便真是堪比上人,但毕竟是三重天的修道人,更何况以他眼下的本事,寻常上人也仍然可以轻易击败。 “能将我拉下魁首的位置,算你的本事。” 秦守公子往前迈了一步。 轰隆震响,此起彼伏。 周边百余步,山势起伏,水流卷动。 —— 司天监中。 余乐看得目瞪口呆。 实际上这个秦守公子的本事,犹在他这司天监道人之上。 但在苏师叔祖的手段之下,这位秦守公子,便这般轻易受挫,道行折损不说,伤势也中,眼下能够施展出来的本领,只怕一半也不足。 而更让他感到心惊的是,这位苏师叔祖展现出来的道行,没有超过上人境。 “师叔祖必定是阳神以上的道行,才有这样斗法的意识。” 余乐低声道:“他老人家这是为了公平,因此只想着用三重天的道行,在盛会中闯出来?” 云迹道人脸色古怪,怔怔点头,却不知如何作答。 这位苏师叔,本身就是三重天而已。 只是三重天的道行,能展现出上人境的本事,着实让人感到惊骇。 但更重要的是,这位师叔,善用本领,竟然有胆量去伏击一位五重天的上人? 而且这位上人,还当真吃了大亏。 只是,秦守此刻存留的本事,仍然要比苏庭更胜。 那么这位师叔,还当如何取胜? “难道真能以三重天的本事,击败五重天的人物?” 云迹脸色奇异,心中想法纷乱。 —— 国师府上。 沉默无言。 过了片刻,才听中官正说道:“果然厉害,斗法本领,远不是他自身道行所在层次的修行人可比的,而他善用计谋,卑鄙无耻,这一场偷袭,便是一般上人,只怕也要栽了。” 国师平静道:“谈不上所谓的高深计谋,但胜在实用,能让元丰山招为外门长老,确实不是等闲之辈。” 中官正笑着道:“只是,就算他偷袭得手,可眼下这位秦守公子,仍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一般上人都不是他的对手,而这位苏师叔可不是上人。” 说着,中官正抚须含笑,莞尔道:“何况,他虽然占了上风,可先前一记天雷剑指,只怕也是用尽全力的……此时消耗太甚,就怕偷袭不成,反被人家折了。” 国师沉默了一下,才道:“不会。” 中官正讶然道:“为何?” 国师平淡道:“他太镇定了,自信到了极点。” 中官正沉默下来。 —— 而在此时。 苏庭看着周边地势变化,又看了看这位秦守公子。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苏庭嘿然笑道:“那三匹马撞不撞得死你这残血的瘦骆驼?” 声音才落,忽地一声震响。 风声滚滚,飞沙走石。 一道白影蓦然而出。 二二八章 禽兽道兄,你这瘦骆驼,要被淘汰了! 那白影蓦然而出。 初时只是一条细线,然而掀起狂风,飞沙走石,隐约之间,似乎见得白影壮大。 过得片刻,便见那朦胧尘风之间,探出一个头颅,通体洁白,布满鳞片,赫然是一个蛇头,蛇信吞吐,眼眸森冷。 这是一条蛊蛇! 这条蛊蛇,有着妖蛇的本事! 论起本领,堪比上人! “帮手?” 秦守脸色骤变。 一个苏庭,凝法道行,却堪比上人。 一尊水人,威势无匹,犹盛上人。 这一条白蛇,竟然也有着上人境的本事。 倘如在片刻之前,全盛之时,以他的道行,莫说三个上人,就算是再来三个,也不过尔尔,然而眼下伤势不浅,且道行折损,面对这样的局面,便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 须知,他有几道法术,在全盛之时,才勉强可以施展,如今道行折损,根本施展不来。 这就失去了最强的手段。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苏庭脚下踏步,手中结出印诀,朝前方点去,喝道:“把这头骆驼给我往死里揍!” —— 国师居所之中。 中官正摸着胡须,嘿然笑道:“果然是还有底气的,倒也颇有些层出不穷的味道,只不过,他这有些不合规矩罢?” 国师淡然道:“如何不合规矩?” 中官正说道:“前一个水人,算是他宝物在身,后一个白蛇,便算是帮手了。” 国师缓缓说道:“帮手又如何?能供他驱使,自是他的本事,你看杜恒,再看朱温,包括东繁僧人,不都是招来帮手么?其实那个水人,也一样是帮手。” 中官正笑着说道:“照这么说,若是有人得了长辈的赐予,甚至有道行高深的护卫,便可以来司天监比拼自家底蕴,岂非成了各拼法宝,炫耀自家财富底蕴?” 国师说道:“所以盛会上都是独来独往的散学修士,没有什么强大的靠山,自然也就没有什么长辈赐予的法宝及仆从可言,一切的本事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就算是个帮手,也是他自己的本事。” 中官正闻言,稍稍沉吟,似乎明白什么。 国师说道:“你卡在这一层太久了些,连思绪都有些不畅,如果你什么时候可以勘破诸般事情,那么距离你成就大真人的境界,也不远了。” 中官正闻言,神色蓦然一正。 国师徐徐说道:“仔细看他,你若能看破这苏庭表象之下的几分东西,你也差不多到了可以勘破虚妄的地步,也就到了更进一步的时机了。” 中官正肃然道:“我明白了。” 国师没有应话,仍在看着那个葫芦,心中默念咒言。 —— 画卷当中。 白蛇当前而来,携带狂风,卷起沙石,朦胧不堪。 它蓦然扫尾,仿佛可以扫灭四方,威势煌煌,强悍无匹。 “破!” 秦守公子将手中道术一按,便把那蛊蛇甩来的尾部,横推出去。 顷刻之间,白蛇尾部鳞片破碎,鲜血横流。 不远处的小精灵不禁惊叫了出声。 而秦守公子击退了白蛇,却没有停手,他修行至此,也经过不少次斗法,再非新手,心性也是狠辣,立时再次上前,道术横压,便要击破这白蛇头颅,将之灭杀。 轰地声响! 然而这时,水行力士奔了上来,举拳锤落。 秦守公子立时后退,心生不甘。 以他眼下的本事,就算有所折损,但依然可以轻易打杀寻常上人,可偏偏对方足足三个,互相策应。 就如此时,他要打杀这白蛇,却被水人所阻。 三方齐来,让他不禁束手束脚。 他一退再退,心中念头转动。 这尊水人,太过强势,而且水能聚散流动,尽管先前被他道术击破,但转瞬之间又凝成恢复。 将之击破,不是办法。 只好动用阵法,将之困住! 念头思及至此,没有半点犹豫,便见秦守公子结出法印,要施困阵。 只是此时那水人力士攻打过来,中途忽地散开,竟是仿佛发现他要将力士囚困一样,提前散成了水流,朝着秦守公子“泼”了过来。 这不是泼,而是“裹”。 “他想将我裹在水人之内?” 秦守心中一惊,但眼神一瞥,却见得一颗明珠,阴神念转,顿时寻得生机。 这水人并非凭空而生! 这水人也非道术凝成! 这水人是法宝所化! 这水人体内的明珠,即是根源所在! 只要摘得这颗明珠,那么这水人势必消散,甚至为自身所用! 他阴神念头转过,身子不自觉先欺近了三分。 眼见便要主动“投怀送抱”,进入那水人力士体内。 但在这刹那间,属于修道人趋吉避凶的预感,蓦然震动。 他似乎忽略了什么? 那个大牛道人本身何在? 秦守公子才这般想着。 便见那水人之后,一个人影,若隐若现,双手捏印,打了过来! 那个印诀,赫然是打出了一道雷光! 雷光落在了水人力士的身上! 这尊水人没有被雷光破碎,反而沾染了雷光! 水能传导雷电! 刹那光景,这水人通体泛出蓝白光泽,绽放雷霆,化作了一尊雷霆水人! “糟糕!” 秦守公子面色大变,止住前进之势,停下了“投怀送抱”,迅速后退! 然而此时反应,已有些缓慢。 那水人虽未能将他裹在当中,但却一拳正中打落! 轰地一声! 秦守公子只觉有一座山丘砸在了自己的身上,并且充斥着无穷雷霆,顷刻间遍及全身! 刹那光景,仿佛脏腑移位,似乎经脉断绝。 嘭! 这位秦守公子,如同离弦之箭,倏忽穿破空中,撞碎了一座山丘,埋在了土石之下。 “这都打不死?” 苏庭不免感到惊奇,暗自咂舌。 如果这样的手段,可以打死秦守公子,那么先前令牌势必激发,从而救下人来。 但现在令牌没有激发,也没有破碎,也就代表着,先前的诸般攻势,还不足以要了秦守公子的性命。 道行高深的上人,果然不好杀! 带着这样的念头,苏庭无奈使出底牌! 他手上一挥,顿时乌光一闪,透入那堆土石之内,直指土石掩埋下的秦守公子。 “禽兽道兄,你这瘦骆驼,要被淘汰了!” 二二九章 得胜! “该死!” “大牛道人!” “我要灭了你!” 秦守遭受重创,撞碎了一座山丘,被掩埋在土石之下。 水人的拳掌,这一次未有被他法力阻拦,而是尽数砸落下来。 这一拳沉重无匹。 而重要的是,其中蕴藏着雷霆之威。 雷霆遍布全身,伤及内外。 这一次便是重伤濒死。 若非他道行着实沉厚,便当真是要败在此术。 可眼下也颇是颓丧,虚弱到了极点。 此时的他,几乎难以动弹。 眼下想要取胜,唯有一法,便是阴神出体,渗入对方识海之中,伤及对方魂魄。 但他念头转动,阴神运转,却不知怎地,外界的虚空,仿佛凝滞到了极点,阴神无法出体。 “怎么可能?” 秦守心中骇然到了极点。 何以他在此时,竟然连阴神出体,都无法办到? 纵然伤重至极,但他也不至于如此萎靡。 这是怎么回事? 还不待他有所反应,便觉一股锐气临近。 他心生骇然,便要立时运转地势,逃离此处,只是伤重到了这个地步,终究反应不及。 一缕锐气,直透心脉。 秦守心寒无比。 生与死的恐惧,笼罩在心头。 直到这时,身上的令牌,蓦然绽放光芒。 —— “禽兽道兄,你这瘦骆驼,要被淘汰了!” 随着这一道声音! 咻地一声! 于刹那之间。 漆黑刀光,透入土石当中。 然后土石之内,便有光芒绽放。 那是属于令牌激发的神光! 接着便有无数精气,溢散各方。 “成了!” 苏庭哈哈一笑,将自身令牌抛出,聚敛四散八方的精气,收入自身令牌之内。 而土石之下的秦守公子,已被令牌护住,传出了这方天地之外。 他收回令牌,看向那一堆土石,心中略有感慨。 这个秦守,可比那位五月道人难杀得多。 五月道人善于刺杀,连五重天的修道人都栽在了他的手里,但当你勘破他的踪迹之后,他也只是一个初成阴神的上人而已。可是这位秦守公子,可是货真价实的顶尖人物,大周年轻一辈里,他的道行属于最为顶层,单凭修为,只有寥寥数人,能与之相提并论。 当然,这也是因为五月道人阴神出体,被他轻易斩灭的缘故。 而不知为何,秦守直到落败,也没有阴神出体,也是古怪。 “五重天的道行,着实是十分厉害。” 苏庭暗道:“虽说我自身这边,足有两个堪比上人的战力相助,三方合围,占了优势,但这样深厚的道行,我要是没有先跟力士演戏,趁其不备重伤了他,却还不一定能胜……” 他正是这般想着,而在不远处的小精灵,却惊呼着飞了过来。 这小精灵虽是神胎,但毕竟还是年幼,仍是弱小,故而只在不远处观战,不敢临近,此时见得尘埃落定,才匆匆飞来,充满了关切的味道。 苏庭见她如此紧张关怀,不禁心中一暖,满是感动。 “我的坐骑啊……” 小精灵飞了过来,扑在白蛇身上,看着这白蛇逐渐缩小,原本晶莹无暇的蛇身,尾部已经残破,鳞甲破碎,皮肉开裂,鲜血横流。 这小精灵看见这般模样,心疼得直流眼泪,忙是问道:“你没事吧?疼不疼?严不严重?” 小白蛇微微摆首,蛇信吞吐,眸子当中,略有柔和,头颅轻轻在小精灵身上蹭了蹭。 苏庭捂着心口,喘息着道:“我有事,心很疼,非常严重。” 小精灵仿若未觉,只是把小白蛇来回看了好几遍,叮嘱道:“以后不要这么拼命了,不能总是被大牛道人当成刀子来使,伤成这个模样,怎么是好?下次若是再有这样的事,你实在打不过了,便躲在后边,让大牛冲在前头,要实在不是对手,让大牛给你垫后,咱们先跑……” “你够了哈!” 苏庭怒道:“把我的宠物拐去当坐骑就算了,还乱教东西,还让我当主人的去垫后当炮灰?你再废话,当心我把你卖去正仙道!” —— 司天监中。 云迹道人神色肃然,一言不发。 而余乐似乎明白什么,说道:“苏师叔祖,果然不凡。” 云迹道人偏过头来,问道:“你如何看得不凡?” 余乐应道:“虽说苏师叔祖,手段层出不穷,但他其实只展露了三重天的道行,只是他却能以三重天的道行,施展出四重天的威能。” 云迹闻言,微微怔然,似乎发现自己忽略了什么。 苏庭是个三重天道行的后辈,苏庭是元丰山古字辈的师叔。 两个在他印象中,无法重合的身份,都出现在同一人的身上。 于是他总觉得什么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 但此时被余乐道破,他似乎才觉得,这位师叔的本事,是超出了自身道行的范畴之外了。 “想来师叔祖是道行高深无比,于是对各种道术的施展,有着极为深刻的理解,才有这般惊人的展现。” 余乐这般思索道。 他一直认为,苏庭是元丰山的长老,本身必是一位阳神真人,道行高深,只是以三重天道行展现出来而已。 但云迹却知道,苏庭从来就不是什么阳神真人,本就是一个凝法境界的散学修士。 但这样一个修士,当真对于各种道术的施展,有着不凡之处,能展露出超出自身道行所限的范畴? 这才是元丰山看重的地方? 云迹心中恍惚,隐约察觉什么,似乎有些松动。 而此时,余乐又沉吟着说来。 “师叔祖以三重天道行,展露四重天本事。” “又借来两个帮手,一尊是五行力士,一条是白色蛊蛇,但都只在四重天的范畴。” 余乐目光闪烁,微微一亮,道:“实际上,他是以三个上人,击败了一个五重天的人物。” 云迹闻言,浑身一震。 余乐语气稍微激动,说道:“以弱胜强,以低的境界,胜过更高的境界,并非不能……如师叔祖一般,自身不过三重天的道行,竟能胜过五重天的上人。他这是在尝试什么新的斗法方式?还是说,他是在教导我们这些后辈?” 二三零章 盛会魁首 画卷当中。 苏庭手中令牌抛了抛,稍微显得不甚满意,叹道:“原先是想要一劳永逸,未想现在出手两次,却也没能获得盛会魁首,真是失败……” 小精灵正在关心着那小白蛇的伤势,听闻苏庭这般说话,不禁翻了个白眼,呵呵冷笑了声。 在她眼中,苏庭语气之中,看似不满,实则是得意到了极点。 “只不过,这两个倒也不是什么无名之辈,都是眼下盛会当中,排行在前十位的人物。” 苏庭啧啧说道:“两人的战绩,都尽数聚在苏某人身上,合而为一,想来也能挤入前三的行列了。” 闭关多日,一朝出关,连斗两人。 两场取胜,直接挤入盛会前三之列。 这样的战绩,着实足以自傲。 哪怕他现在再次闭关不出,不再参与后续争斗,任由后面的人去争斗,去惨烈厮杀,去不断积累令牌的精气……可他凭借这令牌中此时的沉厚积蓄,就算到了后面的排名,他站不住前三,可前十之列,也必是稳妥的。 小精灵看了看他,心知这个苏庭,十分胆大,从一开始便是冲着盛会魁首的位置去的。 “你才三重天,人家都五重天了,而且你就只有我和小白蛇两个帮手,加上一个法宝,怎么都那个杜恒?” 小精灵问道:“那个杜恒,自己就跟秦守一样厉害,还跟着好多个人帮他。” 她说到这里,用充满了怀疑的目光,在苏庭身上来回扫动,满是不能信任。 先前偷袭一个秦守,后来都打得那般艰难。 而杜恒早跟苏庭交恶,自然是不容易再故技重施的。 若要正面打斗,就算不谈杜恒手下的那群爪牙,单凭杜恒自身,就不好胜过,还能怎么打? “要不然咱们现在找个地方藏起来?” “放屁,苏某人可不当缩头乌龟。” “但就凭三重天的道行?”小精灵悄声道:“我都数过了,这盛会里头,五重天的人物就那少数几个,但寻常上人,都足足有数十人之多,而三重天的修行人,足足数百,你也就只是几百人里头的一个……你这个胆子有点儿大?” “苏某人一向胆大包天。”苏庭凑近前来,咬着牙道:“要是我把你吃了,别说一个杜恒,就算是国师,我都能把他按在地上。” “你……” 小精灵忽然缩了缩脖子,不敢再打击苏庭,生怕被苏庭吃掉。 她暗暗叹了口气,摸了摸小白蛇,低声道:“没办法,姐姐没能说服这个家伙藏起来,那后面他要是再去打架,你得躲远一点儿,不要太尽力……他有令牌护身,不会死翘翘的,但咱们没有令牌护身,很容易就死翘翘了。” 苏庭闻言大怒,正要教训一番,忽然察觉有异,看向不远处。 只见前方三百余步远,山的边缘走出了三两人,看向这边,略感错愕。 他们显然是被先前斗法的动静引动过来的,不知抱着怎样的心思。 兴许是觉得两位高人争斗,或许两败俱伤,他们能够渔翁得利。 “这几个家伙……” 苏庭看着十分眼熟,愕然道:“杜恒的狗爪子?” 而那几人也看见了苏庭,同样认出了他来。 “大牛道人?” “你还敢出言不逊?” “两位道友,一起将他拿下!” “好!” —— 国师居所。 中官正啧啧了两声,道:“看见他被人围攻,不知怎地,我心中竟是十分畅快。” 国师没有回应。 中官正看了几眼,觉得国师大约也跟自己是相似的念头,于是沉默不语,就是默认,只是碍于国师身份,碍于元丰山长老,不好明言。 “理解理解。” 中官正笑着说道:“只不过这几个家伙,能胜得过他么?先前他虽然胜过了秦守,但毕竟先是偷袭,而且现在恶斗过后,难免虚弱,只怕要被这几个家伙,猎杀在这里。” 国师平淡道:“他能用诡计败了秦守,也就有其他的方法,能胜这几个家伙。” 中官正问道:“国师似乎对他信心越来越高?” 国师缓缓道:“算是这样。” 中官正问道:“这是为何?” 国师说道:“他或许会能以三重天的道行,成为盛会的魁首。” 中官正笑道:“虽然他斗法意识极为不凡,施展出来的本事,几乎超出了他所在境界的范畴,但毕竟道行所限,终究是有个限度的。” “苏庭若是上人,哪怕只在四重天,或许这位年轻师叔的不凡之处,还能让我抱有几分希望,但现在又怎样期盼他胜?” “杜恒是五重天的本事,正面争斗也能击败苏庭,何况杜恒手下颇多,优势极大。” “我觉得苏庭能以三重天的道行,凭借孤身一人,保住前十的位置,便无愧于他所获的元丰山长老身份了。” 中官正这般说着,抚须含笑。 国师淡淡道:“他能不能胜,并不重要。” 中官正先是一怔,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惊骇道:“难不成……” 国师微微闭眼,说道:“就在苏庭两次出手时,我寻到了想要寻找的东西,此次盛会举办的真正目的,也找到源头了……这一回,足以跟恩师交代了。” —— 京城。 元丰山道观之中。 这师兄弟几人,面面相觑。 原本苏师叔祖的事情,倒也没有几个人在意,毕竟元丰山的修行,多是清静,少有好奇。 但余仁和余禁这里的动静,也引出了几位从门外归来,或是刚刚闭关出来的同门。 眼看着自家这位名不副实的师叔祖,以三重天的道行,在上人遍地的盛会之中,崭露头角,绽放光芒,不禁让他们有些复杂。 当看见师叔祖从垫底的一名,升到前十,挤入前三。 这些个后辈弟子,虽然没有什么“与有荣焉”的味道,但也稍有几分认可,毕竟没有丢了元丰山的名声。 尽管师叔祖身份还未公开,但司天监中,知晓师叔祖的,已是不少。 “前三。” 余仁暗道:“只要能安稳一些,此时退去,后面任人去斗,兴许末了,还能保住前十。但师叔祖似乎不是这么安稳的人物……” 才这般想着,又听余禁沉声道:“盛会之中,都是年轻一辈的散学修士,比我们这些弟子还要不如,便是我去,也必得魁首。师叔祖毕竟是师叔祖,若连他们也胜不过,又怎能让我们这些徒子徒孙心悦诚服?” 他言外之意,便是说这盛会魁首,并不难得。 得了盛会魁首,未必让弟子心悦诚服,但不得盛会魁首,必然不能让众弟子心服。 他这番话出来,几个同门,倒也颇有同感。 只有余仁淡淡道:“诸位师兄可曾想过,我们若在三重天,能得魁首么?师叔祖若有我们的道行,咱们能与之相提并论么?” 一瞬之间,众皆无言。 二三一章 闭关 杜恒手下,聚敛不少修行人,其中多有下三天的修行人,但也有几位上人环绕在侧。 杜恒本身道行便是此次盛会最顶尖的人物。 而他又有朱温的手腕,可以聚敛众人,并且因为道行高深,收拢各方修行人,还比朱温更为简单,更有威慑之力。 这次盛会当中,如秦守之流,正是耀眼的星光,而如朱温之辈,也是难易忽略的人物。 但杜恒的身上,仿佛都有这两人的优势。 因此在眼下看来,他的盛会第一名次,仍是稳妥的。 只是这些个手下,倒是参差不齐,例如苏庭此次遇上的,便是歪瓜裂枣。 “居然没把苏庭打死?” 小精灵心中略感失望,本以为苏庭跟秦守打了一场,也是消耗极重,对方数人之多,应该可以把苏庭痛扁一顿。 未想苏庭积累着实不浅,雷部真传又是十分霸道,这几个家伙居然反被苏庭打成了狗,被令牌送出了画卷之外,成了苏庭的垫脚石。 这未免太可惜了些。 不过也在这几人身上,获知了杜恒此时确切的位置。 苏庭一直说要去找杜恒。 但此前一直不知杜恒何在。 眼下终于寻得杜恒消息。 小精灵脑海里不断闪烁着苏庭找到杜恒,自寻死路,被对方痛打十七八遍的场面。 —— “卧槽!” “憋不住了!憋不住了!” “快要爆了!” 苏庭捂着肚子,神色焦急,充满了迫切。 小精灵仍是青鸟模样,坐在风珠之上,逗弄着小白蛇儿,看着苏庭这般模样,恍惚间还以为他吃错东西了。 “你还好么?” 小精灵关切道:“不是说修行到了这个地步,几近辟谷,消去三急了么?” 苏庭怒道:“谁跟你说我要整那玩意儿?我这是积累太过沉厚,快要压制不住了。想我苏某人,虽然修行日浅,却无奈如此出色,短短时日,已是这般沉厚底蕴,本想再要继续压制,可惜压制不住,再不成上人境,便要境界溃散了。” 他说到这里,充满了无奈,充满了萧索,充满了叹息,充满了遗憾,道:“原想以三重天的道行,夺得盛会魁首,没想到苏某人出色到了这般地步,连自身都未有预料,眼下就要踏破上人境,凝就阴神,从而法力浩荡了,真是非我所愿……” 小精灵捂着脸儿,不想见他。 于此同时,画卷之外。 司天监中。 云迹闭目不言。 余乐只觉心中古怪。 国师和中官正,相顾无言,终是叹了一声。 这个祸害,简直没脸没皮了。 身在画卷之中的苏庭,却还不知外头众人对他付费不已,他仍是背负双手,仰面望天,怅然叹息。 “盛会中的诸位,苏某本想跟你们好生争斗一番,未想此次突破,后面就只能碾压你们,真是无趣,真是可惜,真是让人无奈……” 他语气深沉,神情到位,将高处不胜寒的姿态,以及心中想要藏私而不能藏私的遗憾,表现得淋漓尽致。 小精灵呵呵道:“听说踏破上人境,魂魄凝就阴神,真气化成法力,可不是简单的事情,要是你这次突破不成,反而走火入魔,这么死翘翘了,不知道在这样的情况下,令牌还能不能护住你的性命?” 苏庭伸手便要将她抓下来弹屁股。 小精灵及时躲开,怒道:“上面可还有人呢,大庭广众之下,还要不要脸了?” 苏庭脸都黑了,哼道:“回去再收拾你,现在你飞上天去,给我找个安全些的地方,我要闭关一场,出来之后,再大杀四方。” 小精灵冷笑道:“铁定是觉得现在打不过人家,心里头怕了,才要尝试突破,我怕你还没突破,便先走火入魔,死翘翘了。” “少说废话,赶紧找地方,我快憋不住了……你别想着坑我,要是那地方不安全,苏某人以我元丰山长老的名义发誓,回头一定把你拿去正仙道炼丹!” —— 小精灵飞上高空,俯瞰大地。 这是她得天独厚的本事。 除了修为到云迹道人这样的层次,寻常上人也无法能够达到腾云驾雾的地步。 在这盛会之中,没有任何一个年轻人,有云迹道人的本事。 或许在各方大宗门之内,确实有年轻一辈,不逊色于云迹道人,但这些散学修士,最顶尖的也只如杜恒、秦守、肃杀道人、东繁僧人一列,还不足以飞天遁地。 小精灵飞在高空,立于不败之地,俯视下方,肆意观察各方人物,可以探测周边地势。 不过短短半柱香光景,她便寻得了一个合适的地界,于是降了下来,给苏庭指路。 “这个地方,地势风水,不算太好,但也不差。”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比我先前闭关的地方,稍微差了一些,但也不能怪你,毕竟你见识太浅,不是风水阵势,看不出优劣好坏,我能理解……可惜不能折返回去,就只好在这里闭关修行,踏破上人境了。” 他看着小精灵,说道:“你要记下这方地势,这是苏某人成就上人的地方,日后必是名声响亮……虽然是在画卷之中,但这样的地势,必定名留仙史。” 说完之后,他也没再多说,便在小精灵充满鄙夷的目光之中,打出了一个洞穴,身藏其中,盘膝坐定,静心呼吸吐纳,渐渐运转体内真气。 他要专心突破,不好分神。 因此五行甲此时也不能分心施展,不能用以护法。 眼下便只是把护法的职责,交到了那小白蛇的身上。 至于那小精灵,虽然也在护法,但她太过幼小,本领不足,其实也就是个凑数的。 —— 洞穴之中。 苏庭神色肃然,没有了在外头的吊儿郎当。 踏破上人境,其实对他而言,也非易事。 故而他心中也是凝重。 只是这样的凝重,只能沉在自家心底,而不会展现在外人面前。 他微微闭目,心中默念。 “杜恒!此人有五重天的道行!” “我以三重天的本事,与之正面争斗,能够自保,便是难得了。” “真要胜他,还须我修为更进一步。” “以我的积累,以我的传承,以我的诸般宝物,只要踏破上人境,能够顺利一些,那么取胜必是不难。” “只是踏破上人境,怕也不甚容易。” 二三二章 死要面子成上人! 洞穴之中。 苏庭盘膝而坐,呼吸绵长。 他神色端正,严肃凛冽,满是凝重。 虽说他积累确实充足,无论是自身真气的积累,还是魂魄的壮大,都已到了可以尝试突破上人境的地步。 但真正踏破上人境,绝非易事。 不知多少修道人,都被阻拦在这一个境界的门前。 这些修道人,也多是积累足够,一次又一次去踏破这个门槛。 但能够踏破此境的,仍是百中无一。 有些人穷尽一生精力,仍不能踏破这个枷锁,直至老去,直至寿尽,不甘闭目。 有些人强行突破,落得个身死道消的下场。 “上人境!阴神!法力!” 苏庭心中默念,心中也知其中的差别! 这是两个层次! 前者仍然是人。 后者已超出了人的范畴。 一个修成真气,一个则是把真气凝成法力。 一个还是魂魄,一个却已是神魂。 不谈是天壤之别,实则也差不多了。 这好比是蛇与蛟的差别。 此时的苏庭,便是鱼龙池中的鱼,在化身蛟龙的门槛之外徘徊。 “真是不易啊。” 苏庭这般念着。 实际上,他虽然积累充足,已是许多修道人,穷尽毕生精力,都无法达到的境地,可他其实还是个年轻人。 他道行虽厚,但修行日浅。 更何况,踏破上人境,不仅仅是积累深浅,更有冥冥之中,其余的变化。 —— 司天监中。 余乐还显得略有茫然,他一直认为苏庭是阳神真人,只是压制自身的本事,要用三重天的道行,夺得盛会魁首。 难道压制不住,只好用上人境的道行,去争夺盛会魁首? 但从眼前看来,怎么这位苏师叔,似乎颇有自己当初要尝试突破上人境之时的几分味道,似有几分彷徨,似有几分忐忑? “师尊……” “不要说话,细细观看。”云迹道人皱眉道:“他在踏破上人境的关口,但其中法意,似乎有些不同……如果当真是如我所想,那么你此次观他踏破上人境,不亚于观看鱼龙池中,鱼龙显化之兆。” “是。”余乐心中一凛,应了一声,不禁暗道:“果然这位师叔祖,是在为我们这些后辈,展露不一样的修行?还是说他老人家,在尝试与他以往修行,不同的方法?” —— 国师居所当中。 两位阳神有成的真人,各自沉默不语。 中官正低声道:“仓促之间,他能踏破上人境否?” 国师沉吟道:“不知,便是以我如今的道行,能勘破一切虚妄,也仍无法勘破他的虚实。” 中官正吐出口气,道:“果然是深不可测,区区三重天的道行,竟然连你我都看不透他,不怪元丰山如此看重。只不过,他若是突破不了,走火入魔,咱们的令牌,保得住他性命么?” 国师微微摇头,说道:“按道理说,可以保住,但是他不能用道理来衡量,我也不知……” 中官正苦笑道:“他若死在这里,怎么跟元丰山交代?尤其是你,守正道门的弟子,跟元丰山向来不合,倒也有坑杀这位元丰山外门长老的嫌疑,何况这位外门长老,似乎比你我想象中,更要深不可测。” 国师平静道:“元丰山中,比你我都看得清明……至于这个苏庭,他能否踏破上人境,其实我也没底。” 中官正皱眉道:“为何?” 国师淡然道:“凝就阴神,不是他真气积累足够便可,也不是他魂魄积累足够便可,而需要一缕意念……缺了这一缕意念,真气再是壮大,也是乱气,聚不成法力,魂魄再是强悍,也仍是一盘散沙,凝不成金石般的阴神。” 顿了一下,国师说道:“我看不出他的意念。” —— 画卷之中。 洞穴之内。 苏庭静心修行。 真气不断运转,雷声沉闷。 修行人! 人上人! 这个门槛层次,阻拦了无数诚心修行之人,阻拦无数积累深厚之人。 许多人到了生死的尽头,也仍无法踏破,甚至无法积累到足以去尝试突破上人境的深厚底蕴。 而苏庭年岁尚浅,修行不长,但却已经到了可以尝试的地步。 但尝试只是尝试,却未必能够踏破。 他心中明白,但他心中也不甘。 “积累已足,如何踏不破上人境?” “上人境都入不得,何以谈得道成仙?” “没有勇气,没有心气,何以谈及勇猛精进?” 此前苏庭凝就法意,成就三重天修道人,借了龙虎玄丹之气,分属阴阳,性同水火,而虎又为西方庚金,主死,而龙则属东方乙木,主生! 阴阳水火,生死之意。 加上雷法,凝成天意! 他连天意都已凝成,自不能以常理而论。 “若不成上人,何以击败杜恒,出一口气?” “不出这口气,苏某人如何大放异彩?” “我这元丰山长老,铁定被许多人关注着,无论是司天监还是元丰山,都在盯着我,若不能大放异彩,岂非笑掉大牙?” 苏庭睁开眼睛,骂道:“呸!” 一口浊气,自体内吐出。 红尘浊气,出体而去。 内中真气,不断凝结。 识海之中,三魂七魄,聚敛在红葫芦周边,似在凝结。 刹那之间,便有气息,冲霄而上。 —— 洞穴之外。 小精灵跟小白蛇,俱感错愕。 “这就成了?” “他居然没有走火入魔?” “他上次在白堪山修成三重天,到现在才过了几个月?” “听说好多老道士,修行一辈子,都没有踏破这个境界的?” 小精灵张了张口,思绪略感空白。 尽管她对苏庭十分不屑,但也明白,苏庭在修行上的天赋,着实出色到了极点。 —— 司天监中。 云迹道人喃喃道:“怎么比吃饭喝水还要简单?” 余乐倒没有觉得什么异处,在他心中,苏庭本就是阳神真人,如今只是尝试用另一种修行方法而已。 只是他此时还看不出苏庭的方法。 鱼化蛟龙的场面就在眼前。 他竟是有些观看不透,领悟不多,不禁心中略感挫败。 —— 国师居所。 中官正只觉口干舌燥。 国师沉默不语。 “国师当年踏破上人境,尝试了几回,闭关了多久?” “吾师为驻世地仙,我受恩师提点,于第二次闭关,方凝就阴神,闭关一年三个月零十七天。” “他花了多久?” “一次闭关,半柱香。” “那国师看出他的意念了么?他是以什么样的意念,把魂魄凝成阴神,把真气凝成法力的?” “……” 国师微微闭目,阳神运转。 他已是大真人,勘破诸般虚妄。 但他依然看不透苏庭。 只是他借着画卷的至宝,似乎从那上人的气息中,察觉到了什么。 过了半响,他才睁开双眼,眼神之中,充满了难言的味道。 中官正见状,目光中充满了疑惑。 国师沉默半晌,旋即应道:“死要面子。” 中官正忽然呆了下,一时品味不出国师言中深意。 国师顿了一下,似乎觉得这般说来,也不甚清晰,只是思索了下,却也仍然说不出口来。 他修行多年,师从地仙,也不曾听说过,有谁以这样儿戏的意念,竟能凝就阴神,凝成法力,从而借此踏破上人境。 这个苏庭,究竟是什么样的人? 二三三章 真气凝法力,魂魄化阴神 苏庭背负双手,双目紧闭。 他略微仰首,心神沉在体内。 此时此刻,体内流转的已不是真气,而是法力。 浑厚的法力,沉凝无比,雷声沉闷,宛如一道又一道雷光,在经脉中游走,散入四肢百骸,再有归入丹田之内。 这便是法力! 这便是真气凝成的法力! 这是上人与寻常修道人的差别之一! 同样的一门道术,相当的造诣深浅,他之前以真气施展,威势也是不浅,然而如今以法力施展,威能之盛,足足有数倍之高。 但法力还是其次,真正让他感到玄妙的,是识海之中的阴神。 “阴神……” 苏庭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以往他对阴神,也算略有了解,无论是修行上,还是其他上人以阴神侵入自身识海前后,都让他对于阴神,有着比其他修道人更为深刻的了解。 但真正修成了阴神,才知其中变化。 人身之内,三魂七魄,胎光、爽灵、幽精,及吞贼、尸狗、除秽、臭肺、雀阴、非毒、伏矢,各司其职,故有人身内外的诸般变化,以及生老病死,喜怒哀乐。 然而修成阴神之后,他的三魂七魄,凝合为一,化作一体,不分彼此,仍象征着人身的一切变化,但却更为强盛,不再孱弱。 到了这一步,阴神壮大到了一定的地步,甚至可以离体而出,周游四方,甚至侵至他人识海,灭杀他人魂魄。 “阴神初成,还显孱弱,只能在夜间出游,不能在白日显化,否则会被烈阳所伤。” 苏庭心道:“传闻阳神真人,能够白日出游,甚至可以彻底离了肉身,仍能存活……不乏有阳神真人,生前功德加身,寿尽之后,得享神位。” 他这般念着,对于阳神真人,也颇向往。 但实际上,修成阴神,已是有着许多不凡之处。 传闻修成了阴神的上人,死后进入地府,若能愿意,还可成为阴冥鬼差,在阴司供职,但若不愿在阴司当差,只想投胎转世……那么凭借阴神的积累,哪怕经过轮回洗净一切,但下一世仍是天资聪慧之人。 所以世间有不少神童,生来便比他人聪慧,生来便是悟性极高,甚至踏上修行之路后,一帆风顺,进境惊人。 这也是上一世修行的福报。 只是对于苏庭而言,这所谓下辈子的福报,并不重要。 “苏某人是要在这一世,真正得道成仙的人物,可不想死后再去投胎。” 他拍了拍衣衫,走出洞穴之外,阴神感知放开,扫视各方,感应着周边的变化。 他在三重天时,凭借之前的积累,感应周边,就不亚于上人之辈。 如今成就上人,积累极高,阴神凝成,他的感知范围,已是极为广泛,并且极为细致,便连百丈之外的一只蚂蚁,都瞒不过他阴神的察觉。 只是这样细致的感应,须得他主动去放开感知,方能察觉。 若是寻常时候,也只能察觉周边的动静。 “这比监控还厉害,只不过就算是上人,也没有精力每时每刻都盯着监控……”他心中略感遗憾,于是收回感知,只放在周边十步。 十步之内,可以察觉许多动静,哪怕只是风吹草动。 哪怕是比五月道人还要善于隐匿的人物,都瞒不过他。 —— “你……” 小精灵咽了咽口水,似乎颇有难以置信的味道,“你这就是上人了?” 苏庭拍了拍衣衫,神色淡然,缓缓说道:“区区上人境,如何阻得了苏某人?” 小精灵想要给他翻个白眼,但却觉得苏庭仿佛在说实话,毕竟他踏破上人境,着实是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寻常修行人,费尽一生精力,连登堂入室都不易,要成上人,也是难之有难,不知多少人止步于此,含恨终身,甚至强行踏破,而走火入魔,身死道消。 但偏偏苏庭之前凝就法意,还未过多久,竟已积累足够,甚至在第一次闭关尝试突破,便真正成功了。 阴神,法力,人上之人。 这些个字眼,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都十分遥远。 但在苏庭这里,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如此轻而易举。 “可惜了。” 苏庭略有几分感慨,道:“不能以三重天的境界,夺得盛会魁首,必是我一生的遗憾,如今踏破上人境,碾压众人,谈何快感?” 他仰首叹道:“试想一下,当我把杜恒踏在脚下时,将会缺少多少乐趣……如此想想,简直味如嚼蜡,了无生趣。” 小精灵见他如此意兴萧索,不禁好心劝慰道:“不会的,其实你这次去,肯定要被杜恒压着打,不会味如嚼蜡,会尝到苦果的,不用担心。” 苏庭语气一滞,脸色不甚好看。 小精灵又好心地道:“我再给你找找,杜恒在哪边?你现在是不是就要去了?” 苏庭脸色变了变,说道;“还不成,我现在道行突飞猛进,道术施展起来,威能强盛,收不住手……威能过于强盛,还未适应,我诸般道术接连施展,便配合不当,还须好生磨练一番。” 说着,他似乎觉得这么说来,有些示弱的味道,便又咳了一声,说道:“其实我主要是怕收不住手,直接把他打成渣渣,不能慢慢来虐他,失了乐趣。” 小精灵冷笑道:“那你是不是又要闭关去了?” 苏庭斜了她一眼,道:“你给我找找杜恒那几个狗腿子……我记得有几个胸无大志的家伙,投靠了他,且道行也不低。” 虽说上人之辈,都是杰出人物,而且在年轻一辈中,也不乏傲气。 但是在这盛会之中,也有些人,心有自知之明,自觉本领不足夺得魁首,便投在杜恒身边,分得些许益处。 只是这些人当中,也并非都是如此。 不乏还有一些,虚以委蛇,心怀鬼胎之辈。 但这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们刚好在可以练手的范畴。 四重天的上人,与苏庭道行相仿。 “正好磨练一下。” 苏庭暗道:“磨炼得圆融一些,那么就当真去寻杜恒了……真要细算起来,盛会至今,时候也过大半,将到尾声了。” 二三四章 五行甲的顶端 画卷当中。 蓝天白云之下。 初成阴神的苏庭,正大杀四方,连战三场,尽数得胜。 争斗之中,他并非一味猛打,而是在保全自身的前提下,将自身道术,逐一施展开来,以作磨练。 他尝试着如天雷剑指等道术的施展,也尝试着自身其他各种本领的威能。 例如他的神刀,如今已是到了方圆三百步,都能如臂使指,操纵由心的地步。 也即是说,身周三百步之内,不过一念之间,即可杀人。 只是让苏庭有些感到遗憾的是五行甲。 五行甲从他修行之初,便在手中,向来是他有力的臂助。 并且,随着他道行增长,五行甲施展出来的力士使者,也是愈发强盛,甚至到了可以匹敌上人的地步。 原以为如今修成阴神,自身已是上人,法力施展之下,这五行甲显化出来的威能,至少也要比他之前真气施展时,要强盛得许多。 甚至在他原本想法当中,五行力士的本领,应当能与五重天的上人正面匹敌。 但现在施展开来,五行力士的威能确实强盛了许多,但仿佛到了顶端……哪怕苏庭法力再是强盛,但五行甲当中承载的法力,展露的威能,似乎也局限到了这里,没有达到五重天的层次。 “品阶的原因么?” 苏庭这般念着。 对于上人而言,法器极为重要。 因为法器可以承载得住自身的法力,而寻常神兵利器,终究有限……若是强行灌注法力,只能让这兵器崩碎,无法承载。 而对于阳神真人而言,只有法宝的层次,才能对自身有用。 这就如同一个封闭的木桶,只能承载这一桶水。 无论往其中灌注多少水流,木桶也只能承载一桶水,若是超过了这个限制,便只能崩灭。 苏庭此时就有这样的感觉。 五行甲的品阶,只到这一步,已不能承载更多的法力,施展不出更为强盛的威能……甚至,如果是真人级数的人物,强行施展开来,只怕连五行甲都要崩灭。 苏庭心中满是遗憾,但也觉得不该如此。 “五行甲之中,记载的是雷部真传,仙家级数的功法,而炼制的手法,极为玄妙,绝不仅仅局限在这个层次。” 苏庭暗道:“传闻正仙道之中的祖师,随手一扫,撒豆成兵,每一个都堪比仙家的级数,无比强盛……我这就算比不得仙家,但也不该仅仅如此。” 他心中想道:“五行甲必然也分品阶,但我这个五行甲,品阶绝对不低,必是我忽略了什么。” 如今的苏庭,再非昔日的苏庭。 他已是上人,也修成阴神。 他此前也翻阅过不少典籍,与那红衣女子也有过多次讨教,就算谈不上阅历深厚,但也有着自身的几分见解。 这个五行甲,绝不仅仅局限于此。 必定还有什么原因。 只是现在,盛会当中,倒也没有太多空闲可以细究此事。 “还是盛会之后再说。” 苏庭眉头一挑,徐徐道:“现在我磨砺得差不多了,就算五行甲没有变得更为强盛,就算小白蛇也仍然如旧,但我自身却不是昨日可比了。” —— 国师居所。 中官正说道:“他手中那个明珠,是正仙道的仙豆罢?” 国师点头说道:“正是此物。” 中官正说道:“看来他十分依仗此物,只是仙豆品阶也分上下,他手中这个,想来是个寻常的,不能再进一步,倒也可惜了。只不过,正仙道的五行甲,从来是不会外流,如何落在他的手上?” 国师缓缓说道:“你看错了。” 中官正错愕道:“怎么看错了?” 国师说道:“这五行甲材质不凡,绝不是寻常的品阶,只是有所限制而已,而且这样的五行甲,能够落在他的手上,自然是有原因……只是我也十分好奇,这个元丰山的长老,如何能得正仙道这等级数的五行甲?” 中官正一时之间,似乎听得不甚明白。 而国师也没有替他解惑的意思,只是说道:“这个少年让人看不透的地方,越来越多了……总觉得一层又一层,深不可测。” 中官正怔了下,旋即抚须,笑道:“他确实颇有些看不透的味道,无论是身份还是本事,又或是潜藏的许多东西,都让我感到十分迷茫,只不过,或许国师和我都想多了。” 国师问道:“如何想多了?” 中官正语气沉凝,说道:“其实,他的根本面目,也只是一个飞扬跳脱的少年而已。” 国师沉默了下来,说道:“也许如你所说,只不过,这个少年,已经是盛会之中,最根本的一人,此次盛会,为的就是他,他万不能有失……” 中官正问道:“如果他得不到魁首的位置呢?” 国师背负双手,说道:“他是不是魁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次盛会最根本的宝物,未必是会落在魁首的手中……但一定是要先经过他的手。” 中官正细细品味这句话,片刻后才明白过来,恍然道:“原来一向公正无私的国师大人,也是徇私枉法,肆意践踏规矩的人物?” 国师平淡道:“盛会开始之前,我们便明确表示过了,盛会之中,一切的解释,及最终的决定,都在司天监的手中。而且,这些个后辈,根本察觉不到,司天监在其中做过的手脚。” 说着,国师目光微凝,道:“而且,我更好奇,这个少年身上如何会有这么多看不透的地方,并且还能与我手中这个宝贝,命格相合?” 中官正朝着他怀中扫了一眼,悠悠说道:“兴许这个问题,得问你的师父。” 国师微微闭目,道:“在这位元丰山长老踏破上人境之后,我便将他的一切消息,尽数禀报宗门,只是不知为何,恩师此时还未回我消息。” 中官正心中感到怪异,不禁心中念道:“难道那位驻世地仙,都有看不透的地方?” 国师察觉了他心中所念,缓缓说道:“吾师天资之高,冠绝千年,只因与天地争锋,方舍弃天纵之资……放眼这三界六道,无穷生灵,没有几个,能让他老人家也观之不透的,而苏庭此人,绝不在其中。” 二三五章 得势的苏反派 画卷当中。 杜恒微微闭目,感知放开,搜寻四方。 他也心知,尽管此时看似势大,但也树大招风。 更何况,他招揽过来的这些人物,也不见得都是自愧不如,从而安心替他办事,也不乏心怀鬼胎之辈。 而且,他借着这些修道人为耳目,又借众人之势,击败了许多位五重天的上人。 只是有些遗憾的是,从中所获的令牌精气,并不能全数归于自身,而须得分给身边这许多出过力的。 这也算是无奈之举,若没有这些人为助力,单凭他己身的本事,或许可以争锋第一,但不知要多么艰难。 他虽然是当今大周散学修士里,道行最高的一列人,但却并非唯一一人,与他道行相当的,也有数人之多。 若没有借助身边这些人的本领,他想要击败这些强敌,就算能够得手,也不知要费多少气力,更何况这盛会之中,深谋远虑之辈亦是不少,抱着渔翁得利这种念头的,比比皆是。 例如肃杀道人,本领不逊色于他,却也早早被他人击败,连个前列的名次,都难以取得。 这便是杜恒竭力招揽各方修行人的原因。 他纵有本事,但也惧怕他人联手合围,因此,他便聚众之力,合围那些位足以威胁到自己的对手。 尽管需要把精气分给众人,但他此时仍然也是稳坐在第一的名次上。 “若没有分去精气,凭我此番得益,只怕前十之列,其余九人加起来,令牌中的精气积累,才能比我更高。” 杜恒心中念了声可惜。 毕竟这是关乎到今后长远的名声,离了盛会之外,他依然还是大周年轻一辈里的杰出俊彦,名声极为重要。 否则,他倒也想要卸磨杀驴,将身边这些修道人令牌中的精气,尽数夺来。 但现在碍于此限制,只好无奈放下,不能主动出手。 也正因此,他对于后面即将到来的风雨,其实也略有期待。 盛会将入尾声。 许多潜藏的危机,都将临近。 许多暗处的渔翁,都将现身。 他要保住这个位置,便要大开杀戒。 他有自信保住这个魁首的位置,但也不由得十分凝重,心中也难免有几分隐忧。 毕竟盛会之中,人数众多,不乏有本事的人物。 “只要能保住这个位置,那么其他人都将是我的垫脚石。” 杜恒目光扫过,念道:“身边这些人,必然也有不甘的人物,待到那时,分给他们的精气,也可收归回来。” 他此时心中复杂,既是不想身边之人发难,从而造成威胁。 但忌惮之余,却又想要这些人出手,让自己有一个借口,将他们令牌之中的精气,收归己用。 “时候愈发临近,也该稍作布置一番。” 杜恒这般念着。 —— 与此同时。 东边三十里外。 苏庭背负双手,在山中行走,闲庭信步。 在这山中,如今因盛会临近尾声,故而剩余之人,无不谨慎。 其实苏庭之前也算谨慎,只是踏破上人境之后,便无所畏惧,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生怕没有人发现了他。 “居然没有人冲我出手?” 苏庭走了好远一段路,不禁纳闷道:“我这么大摇大摆,居然没有人出来打我?” 他摸了摸腰间的令牌,按道理说,这令牌上面继续的精气,也算十分沉厚,不算穷鬼了,为何反而没有引人出来? 莫不是踏破上人境之后,王霸之气再度强盛了几分,把各方敌手都吓得不敢现身了? 小精灵见他一脸茫然,嗤笑道:“人家又不是傻子,你这么有恃无恐,大摇大摆,腰间令牌积蓄还这么沉厚,走到现在都没被人打劫,怎么可能是寻常之辈?那些个道行低微的,不敢找你麻烦,那些个道行高深的,则另有算计,盛会不到尾声,怎么会轻易出手?” 苏庭眉头一挑,说道:“你怎么忽然之间,变得这么聪明了?莫非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踏破阴神之后,聪慧绝伦,悟性绝顶,因此对你也有许多影响?” 小精灵呸了一声,抱住小白蛇,正要说话。 忽然之间,便见苏庭脸色一凝。 小精灵心中略慌,问道:“怎么回事?” 苏庭目光闪烁不定,说道:“前头有一批人,朝着这边过来了,他们道行不如我,感知不如我,因此我能察觉他们,他们却还未察觉到我。” 小精灵顿时欢喜道:“是杜恒终于要来打你了么?” 苏庭微微皱眉,说道:“只怕不是杜恒……但除却杜恒之外,也有一人,是集众者之力,在这盛会之中,占得一席的。” 小精灵顿时恍然,说道:“是那个朱温?” 苏庭微微闭目,低声道:“应该是他。” 说着,他又睁开双眼,朝着小精灵看去。 小精灵会意,领着小白蛇作为护卫,飞天而去,朝着远方去探。 —— 过了片刻。 小精灵飞了回来。 苏庭问道:“如何?” 小精灵点头道:“确实是他,只不过……” 苏庭听她语气古怪,讶然问道:“怎么?你还发现了什么?” 小精灵指着那边,说道:“我从空中看到,朱温那些人往西的方向,远处还有一批人,只怕就是杜恒的人。” 苏庭摸着下巴,问道:“他们都察觉了对方?” 小精灵略微摇头,说道:“暂时还没有,似乎他们都用上了什么法门,让自己的人不大显眼。” 苏庭稍稍点头,说道:“确实有些隐秘,也就是我,才能轻易发觉。” 他说着,看向小精灵,嘴角勾起一抹笑意,说道:“他们没有发觉,但咱们可以帮他们一把。” 小精灵呆了下,旋即明白苏庭的意思,叫道:“你也太坏了。” 苏庭笑道:“他们迟早也要斗上一场,而且盛会临近尾声,我只是让他们提前遭遇而已……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想来杜恒的身边,甚至朱温的身边,都藏了不少黄雀。” 说到这里,苏庭背负双手,呵呵一笑,说道:“可惜在这些黄雀儿,怎么知道,苏某人才是猎人,什么螳螂,什么婵儿,什么黄雀,都将落在我的笼子里。” 说着,他拍拍腰间的令牌,禁不住笑出声来,笑得十分畅快及猖狂。 落在小精灵眼里,这俨然便是一个得势的反派角色。 “每一只黄雀,都把自己当成是个猎人。” 小精灵好心提醒道:“你可能会是只黄雀的,而且还显得比较肥。” 苏庭怒道:“滚!带着我的宝贝,赶紧滚过去做好事,帮他们互相认识一下,不然我连炼丹都省了,直接把你就地红烧!” 二三六章 把大牛道人的鸟给我射下来 苍茫大地上。 这一片土地,经过了一场恶斗。 诸般法术的洗礼,各种神兵利器甚至是法器的威能,在此尽数展露。 这里原有的山水,原有的草木,只剩一片荒芜。 “杜恒!” 朱温微微闭目,说道:“杜恒以及他手下的人物,在此围猎了一位五重天的妖物,造成山水移位。” 他相貌普通,气态平常。 但就是这个看似平凡无奇的青年,凭借他仅仅三重天的道行,在这盛会当中,占得一席,甚至围猎了五重天巅峰的肃杀道人。 他徐徐吐出口气,说道:“围猎这妖物,已经过去很长时候,但是这里残留的气息,不可小觑,足见他杜恒身边围绕的人物,除却他自身之外,不乏三重天的道行,甚至是有四重天的上人。” 这般说来,他身侧也有一个少年,语气略有敬重,问道:“咱们该当如何?” 朱温沉吟说道:“先探查一番,看杜恒去向何方,暂且避他……这次盛会之中,咱们先求稳妥。” 那少年低声道:“盛会的时候,快要收尾了,难不成要怕了他?” 朱温平淡道:“说怕他也好,不怕他也是……现在避其锋芒,是极好的选择。” 他看着这少年,目光又朝着后方扫过,说道:“我知道咱们围猎了数位上人,其中不乏如肃杀道人这样,在盛会开始之前,被视为最可能夺得魁首的人物,因此诸位心气甚高,但咱们要看清楚形势。” “虽然咱们围猎了不少上人,但杜恒这一批人,也是集众者之力,并且整体而言,道行都比我等更甚。” “虽说咱们也有本事,未必惧怕杜恒那一批人,但咱们确实势弱,两相争斗,就算侥幸得胜,也只能是作为隐藏暗处之人的一块肉。” “眼下最是稳妥的,先是保住咱们现在积累的精气,再徐徐图之。” “正如诸位所想,盛会已到尾声,所以,大战也必然在即。” “眼下所有人的目光,绝大多数,都盯在杜恒那里,他便是最后风波的中央,咱们现在迎上去,十分不智,远离了杜恒,才可以稳妥度过,保住现在的得益。” “而若是战到最后,只要寻得机会,咱们未必不能成为最后的赢家。” “无论是杜恒,还是暗处之人,都将成为咱们的垫脚石。” 朱温的声音,温和淡然,自有一股安抚人心的气态。 他道行不高,但却能降服众人,并且比杜恒那边,显得更为凝聚,自有他的一番本领。 这一番本领,不是修炼的积累,不是道行的深浅,而是他心中的算计。 而算计的根源,便在于“人心”。 众人面面相觑。 尽管有些性子急躁之人,着实有些按捺不下,但这段时候以来,朱温在众人心中,也着实是有了极高的地位。 于是倒也全都任由朱温安排。 —— 苏庭就在不远处。 他善于隐匿,有敛息之术,但却又感知极为不凡。 所以朱温等人,发现不了他,而他却在不远处窃听此事。 “不对啊。” 苏庭抬起头来,作了个手势。 天空之上,带着五行甲飞上云层的小精灵,不禁听了下来,心中也十分不耐,这个苏庭又要想什么鬼点子? 苏庭摸着下巴,暗道:“这个朱温似乎谨慎得过分,不过说来也对,这个家伙道行这么浅,反而成了这批人的首领,足见他确有过人之处,能够驾驭众人,也不可能是个鲁莽的蠢货……照这么说来,我就算让小精灵闹出点儿动静来,也不见得可以把他的人,引到杜恒那边过去。” 他这般想着,心中一动,打了个手势。 小精灵对他的手势不甚明白,但也知道,暂时停下,绕了个方向,才落了下来。 苏庭渐渐退开,寻得了小精灵。 “干什么呀?我都快要动手了!” 小精灵愤愤道:“我才第一次要坑害别人,多兴奋的时候,你又干什么?” 苏庭见状,心中略有成就感,一个天真懵懂无知,略带小腹黑的家伙,终于在苏老师的教导下,懂得坑害别人的快感了。 “不要急嘛。” 苏庭安抚道:“我觉得朱温这边没有挑战性,不如去撩拨杜恒那边,那个家伙自负得紧,而且手下的人也不可一世,可能引过来之后,出手更狠。” 小精灵恍然道:“这是要换个方向去害人?” 苏庭欣慰点头,道:“你终于明白我的意思了,不对……这不是害人,这是帮人,他们迟早要打,咱们是帮他们圆了想法。” 小精灵这般说着,然后又略有忧虑,说道:“听说杜恒那边的人都比较厉害,万一可以把我打下来呢?” “不会,他们又没有六重天的人物。” 苏庭肯定地说道:“杜恒又不是我,怎么可能在这盛会之中,成功得以突破?没有六重天的本事,谁也杀不掉你……更何况,你飞高一些,人家就算有点儿手段,也难以直接伤及在云层中的你。” 小精灵还有几分考虑,但苏庭又安抚道:“你把我的宝贝放下去,到时候人家都看着我的宝贝,哪里会去理会你这小身板儿,直接就把你忽略了。” 小精灵闻言,倒也有着几分道理,然后应了一声,便提着五行甲,振翅高飞,直接越过了朱温这边,朝着杜恒所在的方向而去。 —— 四十余里处。 杜恒看似平静,实则仍在等侯。 而在他身边,一众修行人里,也颇有惶然不安的人物。 真正是投靠杜恒,死心塌地的,只有寥寥几人。 其余的人,就算不是心怀鬼胎,也仅是自觉道行不足以站得更高,才跟在杜恒身边沾光,分得些许汤水的。 但他们都不是蠢货。 树大招风。 盛会越近尾声。 气氛便越是紧绷。 “嗯?” 杜恒心中忽生不安,旋即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上,一只青鸟,在云层中翱翔。 那青鸟似乎十分寻常,像是这山中自行繁衍的生灵。 但杜恒总觉几分眼熟。 他微微皱眉,忽然想到什么。 然后他看向众人,问道:“谁人能以道术,攻伐百丈之外的?” 声音才落,便有一人说道:“我习飞剑之术,但造诣浅薄,未足百丈,但我除飞剑之外,善使弓箭,正有一柄神弓,乃是法器,二百丈之内,便是凝就法意之人,都要身死道消。” 杜恒点头道:“很好。” 说着,他指向天空,说道:“把大牛道人的鸟,给我射下来!” 二三七章 从天而降的巨人! 蔚蓝天空。 云层之内。 小精灵幻化成为一只青鸟,借助风珠,将小白蛇一并携带而来,俯视下方。 她正盘算着从哪一个方位下手,然而这时,便见下方那个杜恒,朝上一指。 “这是……” 小精灵呆了一下,心中已觉不妙。 果然,随着杜恒手上一指。 在他身侧,一人取出弓箭来。 那人运起法力,气息鼎盛,足见道行也是不浅,而他张弓搭箭,顿时便有锐气冲霄。 小精灵蓦然惊叫一声! 这次盛会里头,居然还有一个携带弓箭的? 苏庭那个乌鸦嘴,果然不能信任! 咻! 一声锐响! 但见那箭矢,泛着森然光泽,穿破天穹,直指小精灵而来。 她身在高空,那箭矢从地上射来,原也是十分遥远的距离,加上高空罡风呼啸,箭矢容易偏移。 按道理说,这并不难避开! 然而这箭矢之上,依附法力,锐利无匹,几乎如同飞剑一般。 高空中的罡风,完全没能偏移箭矢的轨迹。 而她正要逃离,却发现周边凝滞。 那箭矢的锐气,直指于她! 这箭矢是法器! 那神弓也是法器! 射箭之人,乃是上人! 这一箭发出,便是寻常三重天的修行人,都难以躲避过去! “完了完了……死了死了……” 小精灵脑海中忽地一阵空白,只有临近生死的恐惧。 只是这时,在她身侧,陡然迸发出一股强盛气息。 这一股气息,阴冷而森然,凛冽而凶残,怒吼一声,将小精灵围了起来。 这赫然是一条白蛇,通体洁白,宛如玉质,双眸冷冽,隐有血光。 这一箭刹那而至! 箭尖刺在白蛇鳞甲之上! 高空罡风吹拂! 箭矢化作齑粉! 白蛇鳞甲之上,仅有些许浅浅痕迹! —— 大地之上。 杜恒目光一凝。 那一箭射上天穹,威势凌厉,便是大牛道人亲至,以他三重天的道行,也不见得可以接得下来。 眼见便要将大牛道人的鸟儿射杀下来,未想那青鸟身侧却有一条被白云遮掩的白蛇,摇头摇尾,瞬息涨大,将那青鸟护住。 “哦?” 杜恒收回目光,看了下来。 那位发箭的上人,神色难看,低声道:“这一箭之威,公子也已见得,除却上人之外,无法抵挡,只是眼下看来,天空那条白蛇,怕是妖物,堪比上人。” 杜恒应了一声,心中暗道:“这个大牛道人,倒也真有几分底气,除却那一尊巨人宝物之外,居然还能有堪比上人的白蛇助阵,难怪他底气十足,胆敢与我交恶。只不过,那巨人宝物也罢,这白蛇妖物也罢,终究也局限在四重天之内,而他这大牛道人,本身道行却连上人境都不知,还不知晓上人当中,也有上下之别,妄想借两个四重天道行的外力,便想胜得过我,当真不知死活!” 心中这般念着,他看向适才那上人,问道:“你也是修成阴神,凝就法力的人物,再有这一柄神弓,七支神箭,都是法器的级数,射杀不了一条小妖么?” 那上人闻言,脸色变了变,似乎被他激起了心气。 毕竟都是年轻一辈,又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即便此时暂且依附在对方身侧,但难免也有几分血气及傲气。 听闻杜恒一番话来,这上人目光沉凝,说道:“我尽力施展,上人都射杀得来,何况一条蛇妖?” 相较之于修成阴神的上人,其实寻常妖物,还容易杀得几分。 毕竟上人修炼至此,多有道术神通相随。 而寻常妖物,除非自身血脉不凡,或者也有师承,或又是另有机遇,否则,绝大多数是的妖物,都徒自摸索,哪怕得以修行,甚至分心于斗法的本领,但凭借它自身揣摩出来的妖术,也比不得修道人传承的法术。 “待我再发一箭!” —— 高空之上。 小精灵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白蛇涨大,粗如臂膀,长达丈许,将小精灵护在周边,借着风珠,腾飞在此,俯视下方,露出了震怒之色。 “别!” 小精灵看见下方那人,再次张弓搭箭,连忙叫道:“咱们快跑!” 白蛇眼神中,眸光冷冽,显然怒气未消,想要报复,但听闻小精灵吩咐,却也不敢违逆,便护着她,摇头摆尾而去。 而就在这时,小精灵才想起正事,连忙把苏庭交于她的五行甲取出,裹上了苏庭用法力绘制的灵符,投入了下方! —— “该死!” 那上人才刚运起法力,便见那白蛇护着青鸟,躲入云层之中,就此逃去。 他虽然可以蓄势发箭,甚至可杀上人,但是高空之上,那白蛇又竭力要逃,着实不好发箭。 他心中虽然不甘,但也只好收回箭矢,看向杜恒的目光,也略有几分惭愧。 杜恒却没有多加理会,只是眼神一凝,似乎眯起。 “天上似乎坠下了什么东西?” 杜恒喃喃自语,他眼力极好,分明看见那白蛇离去之时,似乎有什么东西,从高空中坠下,倏忽而落。 他法力运起,立时看去。 只见空中一个物事,坠落下来! 那物事看不真切,但外层裹着一层符纸,附着强盛的气息。 这符纸说来也怪,只是用来裹着内中物事,但从高空以极快的速度坠下,任由罡风凛冽,几乎都要生出火光,但既没有燃烧起来,也没有被吹开了去。 轰! 一声巨响! 那灵符裹着内中物事,坠落了下来! 大地似乎都为之震颤,掀起漫天尘埃! 杜恒心中忽觉不安,也觉古怪,那个从天而降的物事,似乎还没有拳头来得大,如何落地之后,掀起这样的动静? 他心中略有疑惑,正要吩咐身边之人前去探查,忽然之间,前方尘埃袅袅,蓦然一声震响! 一个巨大的身影,从土地之下,一跃而起,凶悍绝伦! 这巨人才刚落地,尚未看清面貌,便是一阵横扫! 当前多位,道行不过二三重,也都是能够施展法术的人物,在凡尘俗世间,也都是活神仙一般的存在! 然而巨人横扫过后,便是无数光芒闪烁! 那是令牌发出的护身光芒! 二三八章 驱虎吞狼 大地之上! 尘埃弥漫! 然而在尘埃之中,忽有一尊巨人身影,横扫四方! 不过恍惚间的功夫,便有许多光芒闪烁出来! 那是令牌护身的光芒! 当令牌护身,那么其中的精气,便会散发出来,而令牌的持有之人,也将被令牌送走,成为了他人的垫脚石。 眼下这些光芒闪烁,便代表着许多个年轻修行者,黯然离去。 但好在这盛会之中,败了不代表死去。 “是这尊宝贝!” 杜恒心中一震,眼神亮起。 这便是大牛道人的最大依仗,那一尊堪敌上人的宝贝。 这宝贝前次化作火人,此刻化身出来,落地之后,竟是聚敛了土地上的岩石尘土,变成了一尊土人! 而化身土人之后,仿佛被前次火人更为强盛。 那许多个年轻修行人,都有二三重天的本事,但都被一挥而败。 若不是令牌护身,那么此时,只怕便是满地的残肢断臂,鲜血浸染。 这宝贝的厉害之处,似乎比他所想的,更为不凡。 以大牛道人三重天的道行,便能运用得如此凶悍,倘如归自己所有,又当如何? “拿下!” 杜恒伸手一挥,喝道:“不要硬拼,各施道术,暂且困住!” 他声音未落,便有距离那土石力士较为临近的上人,手中发出迸发出来,朝着那巨人笼罩而去! 然而巨人仿若未觉,迎了上来! 这道术威势甚高,只是在土石力士之下,竟轻易崩灭。 而那位施法的上人,闷哼一声,连忙退后,生怕被力士近身,从而被一拳打灭。 “果然,这宝贝的威能,似乎比上次显化的更为厉害,莫非前次这大牛道人没有尽力?” 杜恒心中不惊反喜,原本觉得这些个手下,都是废物,此时倒也将这些不满的意思,尽数抛之脑后,连忙迎了上去,亲自出手! 但在这时,那土石力士,只是瞥了一眼,便转身离去。 轰隆声响! 每一步落下,土地都颤了一颤! 每一步踏出,声音都沉闷如雷! 杜恒正要追去,忽然察觉什么,连忙停下脚步,生怕落入陷阱。 尽管以他的道行,以他的本事,加上这些个手下,在这方天地之中,也不必惧怕什么陷阱,但他一向谨慎,倒也不愿追去。 只是这时,适才那位被土石力士吓退的上人,顿时叫了声好,道:“公子威武,那巨人见之而逃,不若追去,将之擒下?” 杜恒脸色不甚好看,心知这上人先前丢了脸面,所以此时吹捧了自己一声,又不愿放那巨人离去。 此时杜恒心中也察觉了几分不对,但他目光扫过,只见众人俱都神色愤怒,群情汹涌。 说来也是,他们这一批人,以杜恒为首,以几位上人为根基,加上这许多人物,势力庞大,在这方天地之中,可谓是横扫八方,便是那些个五重天的人物,都被围猎了不少。 这还是第一次,被人闯了过来,足足“打杀”了十余人之多,轻易离去。 这个颜面若不讨回,只怕众人之间,便不甚融洽了。 杜恒心中不愿去追,但此时见得众人态势,若是不讨回这个“公道”,也不利于他这领袖的地位。 “一群蠢货,谁知前头是不是什么陷阱?” 杜恒这般念了声,但旋即细想,倒也不足为虑。 他们这一批人,实力最强,任由什么陷阱,也都能以力破去。 更何况,就凭那个三重天的大牛道人,能布下什么陷阱? 此去追索,能将那尊宝贝得手,便是最好。至于那大牛道人,也正好把他从这盛会的末尾时,剔除出去,避免被这大牛道人侥幸得了好处。 “追!” —— 数十里外。 小白蛇跟小精灵借助风珠,穿云破雾,寻到了苏庭。 这才落下,小精灵便是咻咻咻地一阵风刃,朝着苏庭脑袋上劈了过来。 “干什么?” 苏庭如今道行更进一步,法力随手而来,甚至没有动用道术,便将这些足以断金切玉的风刃,随手压了下来,轻描淡写道:“我在这儿运筹帷幄,指点江山,驱虎吞狼,正享受着呢,不要打扰我。” 小精灵大怒道:“还指点江山?你刚才差点翻了船,把我害死了……你个乌鸦嘴,说什么除了六重天的修道人,谁都奈何不了我,刚才我差点就被人射杀了。” 苏庭讪讪道:“这不是没事嘛?有着白蛇助你,不会出事的,更何况,你可是神胎,天命之子,怎么可能会死?” 小精灵仔细想了想,这也有着几分道理。 苏庭看她似乎还想继续发难,连忙又道:“等会儿,你看你刚才丢下去的五行甲,现在发威了,把杜恒的人整掉了千八百个,现在正引着他们来找朱温……” 小精灵心中欢喜到了极点,也没有去在意苏庭所说的千八百个战绩,只是不断念叨着:“我终于也成功坑害了别人……我终于也成功坑害了别人……” 说着,她又担忧自己的战绩不大喜人,烦恼道:“杜恒道行高,而且手下的人,道行也高,我怕朱温他们不是对手,一个照面就被打光了。” 苏庭笑道:“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朱温毕竟道行有限,招揽的人物也局限在三重天之下,想来这也是他有意压制,否则,招来一个上人,反客为主,他反而成了跟班……只是后来觉得不对,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在三重天以下,但却接连围猎了许多上人,其中五重天之辈,便有几人之多。” 小精灵问道:“这里有什么不妥么?” 苏庭说道:“五重天的人物,可以移换山水,或可以改变地势,或改变天时等等类似的法门,人数多寡,已不算重要,但接连得手,必有依仗。” 他目光沉凝,说道:“朱温谨慎,不愿正面遭遇杜恒,但不见得比杜恒这边逊色太多。而杜恒本人,或许谨慎,但他手下的人,都是道行较高,集众者之力,难免心有傲气,也就无所畏惧,所以他们追了过来……” 说着,苏庭摸着下巴,啧啧道:“这一次我帮了他们一把,正面争斗,由不得朱温再躲了。” 小精灵兴奋道:“那咱们可以近一些去看么?” 苏庭略有考虑,看向小精灵,心中也有几分理解。 毕竟是她自己燃放起来的烟火,心中激动一些,想要看得仔细一些,自然是人之常情。 苏庭考虑了一下,然后点头道:“倒也可以。” 在他心里,也未必没有跟小精灵一样的心思。 他心中想道:“隐在暗处搅弄风云,感觉也真爽,难怪那些个老家伙,整天要捣鼓什么权谋之术……” 二三九章 碰撞! “天气晴朗,风平浪静。” 朱温心中这般念着,也在盘算着如何在后续得益。 其实眼下的成就,已是不错。 凭他三重天的道行,占得这一席之位,若是在后面没有出现变故,他稳妥度过,那么也算是功成名就。 但人总有野心。 他也略微想着,是真正要避过后面这一场大风波,还是要静等时机,待风波末尾,再冒险前去收尾。 他这般想着,目光扫过众人。 身周这些人,道行都还浅薄,比不得杜恒身侧的那些位。 这也是他有意为之,毕竟自身道行仅仅如此,若是招来上人,未必能受自己差遣。 “杜恒的道行,比我高得许多,而他招揽的那些修行人,也比我招揽的修行人,更厉害许多。” 朱温心中暗道:“只不过,越是厉害,便越是自负,或许杜恒才智不逊色于我,但他身边的人,势必无所畏惧。这可以算是杜恒那边的破绽,这也是我取胜的关键,但究竟如何,还须真正计划一番……” 他才这般想着,忽然心中一凛。 他蓦然转身,看向了那边天际。 滚滚声响,此起彼伏,有锐利之声,有沉闷之音,有高昂之语,有震怒之言。 当头一尊巨人,无比凶猛,横冲直撞,朝着这边而来,杀机凛冽。 而在巨人身后,带领着一批修行人,且道行高深,紧随其后。 “这是……” 来不及计划的朱温,怔了一下,旋即便倒吸口气,露出骇然之色。 杜恒来了! 杜恒率领的一批修行人,居然在他没有防备的情形之下,便往这边来了! —— “驱虎吞狼?” 余乐道人感慨说道:“师叔祖果然本领高深,就算自封修为,也是深不可测,这样的本事,学习了……学习了……” 云迹心中忽然一滞,总有许多不安。 他似乎发现,自己这位一心修行,心如赤子的徒弟,好像朝着一个不好的方向在学习。 “咳咳,徒儿,咱们修道之人,理应心求长生,必是要安心修行,心无旁骛,并且……” 云迹语重心长,试图用真理,将刚刚走进歧途的徒弟,拉回正道上。 —— 国师居所。 国师叹了一声,道:“好好一个盛会,有了他这么个家伙,简直乱成一锅粥。” 中官正深有同感,说道:“以后司天监再有什么事情,就算要邀请元丰山那边出面的,也必要注明,苏庭除外。” 国师没有应话,看向那画卷之中的场面,略感无奈。 但不可否认,这两位修行人,心中对此,不免也有着几分赞赏。 能把所谓的阴谋诡计,用在修行人斗法的层面上,也着实是个难得的。 —— “打!” “揍!” “对!就是这么揍!” 小精灵躲在边上,看得无比激动,热血沸腾。 苏庭也觉得十分爽快,砸吧砸吧嘴,道:“这个朱温,也算十分聪明的,居然没跑,就地反击。” 小精灵闻言,问道:“为什么不跑?” 苏庭哈哈笑道:“杜恒本是冲着我来的,但碰上了朱温,就算不是把我当成和朱温一伙的,也势必有心将朱温这一批人灭去……而朱温心里明白,自己身边这批人,道行低些,跑不过人家,反而这一逃命,士气大落,只能跟丧家之犬一样,被人撵着跑,逐个逐个被灭去,而且无法再组织反击。” 他看着朱温,赞赏道:“这厮看出来了,所以就地反击。” 小精灵担忧道:“但看他好像撑不久了。” 苏庭略微摇头,说道:“朱温很有本事,不信你看。” 小精灵细看一下,确实看出几分门道,不禁惊讶道:“这是为什么?” 苏庭沉声道:“阵法。” —— 轰轰隆隆! 各种声音,此起彼伏。 有雷声,有火光,有水流,有锐气,各种本领,各自施展,其中又有各方修行人的嘶吼呐喊。 场面十分混乱,其中令牌的光芒,时而闪烁,象征着有人被“杀”,退出了这盛会之外。 “这个朱温,是哪家的传承?” 杜恒瞳孔微缩,心中略有凝重。 他早已听过朱温的名头,但不甚在意。 实际上,他与朱温在这盛会里头,算是同一类人,都是借助他人之力,聚众而强。 但朱温道行浅薄,招揽的人物,道行也不会太高,这便是朱温最弱势的地方。 因此,杜恒倒也没有把他看得太重,只是稍微放在心上罢了。 这次追杀那巨人而来,未想碰上朱温,也是意外之喜。 原以为一场碰撞,势必如同摧枯拉朽,将朱温等人,尽数灭去。 但斗了片刻,竟然颇有平分秋色的味道。 可他杜恒麾下这批人,分明是道行远胜对方,如何斗了个平分秋色? “阵法?” 杜恒心中,隐有不安,似是失算了什么。 但他终究没有犹豫,一步往前迈出。 轰隆声响! 地势滚荡! 土石移位! 阵法顿时收到了冲击! —— 朱温面色微变。 他道行虽低,然而统御人心的本事,倒是不浅,加上这一套阵法演练,让身边这些人,足以围猎上人。 但他心里明白,围猎寻常上人,或许不难,但是围猎五重天之辈的上人,却也是伤筋动骨。 而当这五重天的上人,还有着许多帮手之时,他便有些招架不住。 “杜恒果然厉害,不单是招揽的修道人厉害,他自身的本领,就不大好对付。” 朱温心中暗觉不妙,他本就不想正面去斗杜恒这批人。 未想人算不如天算,竟然无端端碰上了杜恒这批人,猝不及防,连计策都未有谋划出来,便如此突兀遭遇。 如此突然,让他这一向谋而后动的人物,没有了谋划,便也没有了胜算。 “我身边这些人,毕竟道行低些,虽说凭借阵法而本领大增,暂时来看是平分秋色,但长久之后,真气必定不如对方法力来得浑厚,只怕拖延下去,便是要败。” “不过盛会已到尾声,这一场争斗,人数众多,动静太大,后面必然有人赶来。” “后面来人,或是聪明,必是要潜藏在后,渔翁得利,但我须得将这些个想要当渔翁的逼出来,才有几分胜算。” “杜恒想来也明白这一点。” 朱温心头念头转动,思绪万千。 二四零章 古之传承! 画卷之中。 眼前场面十分激烈。 道术横空,兵器来往,伴随修行人怒喝之声,又有令牌激发之状。 场面十分混乱。 苏庭和小精灵凭借敛息之术,隐在不远处,俯视下方,看得津津有味。 至于五行力士,在最开始引战之后,便开始往外围躲去,打灭了几个注意着自身的修行人,便消无声息,藏在了土地当中。 “这个朱温,比我想象中厉害咧。”小精灵夸赞道。 “确实十分厉害,也十分谨慎,还十分聪明,不过杜恒也不比他差,都算是能把持人心的一类,有统御大局的本事。”苏庭语气之中,带着几分赞赏,点头道:“这也是司天监认可的一种本事,所以盛会的类型,不是简单的擂台比武,就是要展露出修行人这一方面的本事。” “你有点儿奇怪?”小精灵语气之中,十分古怪。 “怎么奇怪了?”苏庭问道。 “你平常不会夸赞别人的。”小精灵偏着头道。 “这不是就事论事嘛,他们两人确实不错,值得夸奖。”苏庭这般说了一句,然后停顿了下,才笑着说道:“当然,苏某人把他们两边,都玩弄于鼓掌之中,厉害之处,自是不言而喻。” 他笑音平淡,语气温和,稍微颔首。 “果然……”小精灵心中腹诽道:“这才是他。” “不过也打不长了。”苏庭吐出口气,道:“阵法固然玄妙,但差距终究太大。” 在苏庭眼中,阵法就是一道又一道的轨迹。 这些轨迹,也可以说是一种施法的方式,让朱温身边的修行人,尽展本事。 就好似许多块精铁,经由阵法排布,阻成了一柄利剑的形态。 但无奈杜恒那边,都是百炼精钢,哪怕散乱,但质地坚硬,朱温这柄精铁组成的剑刃,迟早要被砸碎。 毕竟朱温的阵法,也是威能有限。 “据传当年的那三位娘娘,凭六百将士,摆出黄河阵,堪当百万之师,可抵神仙之威,相较之下,朱温这里,确实是天壤之别了。” —— 国师居所当中。 “这个朱温据传是偶得传承,他的传承,应当是得了八百年前,效力于梁国的修道人。” 国师沉吟说道:“八百年前,凡尘将士,聚众之力,能敌修道人。” 中官正亦是明白,点头说道:“只不过,八百年前,乃是天地初定的时候,秩序未定,众仙齐定,那些凡尘将士也是沾染天地运势的,军中杀机,融合天地之意,堪比天地的杀机,修道人也抵御不得……只有五重天之上的修道人,可以改变地势,才能影响军中阵容,但也有限。” 国师平淡道:“当年北方的神灵,甚至堪比仙家,都是在凡尘数十万大军之下,被领头的武道大宗师,斩灭了神躯。” “只可惜,可时代不一样了。” 中官正吐出口气,道:“朱温的传承,放在八百年前,举足轻重,但如今的时代,仙凡有别,再没有那天地的玄机,便不一样了……哪怕百万大军,在神仙眼中,也不过尔尔。” 国师淡淡道:“尽管不如当年,但阵法之威,确实不差,当他用在了修道人的身上,着实能起到奇效……这应当是当年梁国大将军的六千白甲,破去蜀地数十万大军的阵势,只不过他只得了三分残缺的传承,没能尽得其中真妙。” 中官正摇头道:“尽得其中真妙又如何?如今又不是当年,就算给他完整阵势,就算给他六万大军,也不过如此……只是他用修道人结阵,才显得不凡。” 国师看了他一眼,道:“还不明白?” 中官正问道:“明白什么?” 国师说道:“这是适用于凡尘将士的军阵,但历经这些年的流传,朱温这一脉的前人,做出改变,能借修道人结阵,才是难得!须知,天庭的军阵,也是由此脱胎而来!只不过,从朱温的过往来看,他必是缺少了练兵之法!” 中官正心头凛然,道:“那么……” 国师知他心意,摇头道:“局势发展下去,若不思变,朱温还是要败。” 就算把这许多条小蛇儿,凝成一股绳,发挥出堪比蛟龙的本事。 但面对许多条蛟龙,终究要败! —— 画卷之中。 苏庭嘘了一声,低声道:“又有动静了。” 小精灵见状,连忙噤声。 如今盛会几近落幕,最后的乱斗,必将到来。 只是苏庭提前把这场乱斗展现了出来! 从他打算让杜恒和朱温这两批人碰撞的时候,心中便已明白,这一场争斗,人数众多,动静极大,势必引来各方人物,成为最后一场恶斗。 只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但还不知是谁,能成为黄雀身后,真正的猎人! 苏庭心中默念:“无须质疑,必是苏某人无疑!” —— 而在前方。 朱温心中十分慌乱。 实则杜恒也不放心,他也明白,这场争斗过于浩大,势必引出各方人物,所以他想要速战速决,不能再度拖延下去,迟必生变。 但朱温下定决心要拖延下去,阵势改变,以守为重。 只不过,朱温在这里仍是吃着亏,因为他道行太低,根本不知道“援兵”何时到来,也不知道何时才是他逼出“援兵”的时机。 只是他也知道,再拖延下去,自己的阵势便要垮了,就算把隐藏在暗处的“看客”逼出来成了搅乱局势的“援兵”,面对垮塌的阵势,也无能为力。 “不能再等了!” 朱温才这般想着! 忽然之间,边缘之处! 忽有人暴起发难! 那是一个道人,精于隐匿,善于刺杀,几乎是相当于五月道人的本事! 但他刺杀的,不是朱温,不是杜恒,而是他身后的人物! 这是两位试图成为渔翁的上人,临近战场之时,恰好照面,故而这道人一方,先发制人! 也就在片刻之间,局面再度乱了三分。 接着便也有自觉不好躲藏的,主动现身出来! 但是这其中,并不包括能够沉得住气,立志要成为最后出场的苏庭! 苏庭神色凝重,心中牢记着一条定律。 根据故事里说的,往往最后出场收拾残局,力挽狂澜,收割残血的,才是主角! 二四一章 少年朱温 八方云动,齐聚于此。 即便有些人尚未到来,但绝大多数有能耐的人,几乎都临近于此。 他们有许多已经现身,也有许多仍深藏暗处。 但不可否认,这里愈发混乱了。 朱温从败局之中,看到了乱象,从乱象之中,看出了生机。 他眼神明亮,心中念头急转。 按道理说,他斗不过杜恒,而他的人,也斗不过杜恒的人。 但眼下如此混乱,形势则又不同。 他要防备第三方来人,杜恒也同样要防备第三方来人。 但是朱温可以尝试着,将这些人裹挟着,碰上杜恒的人。 就像山上的洪水,汹涌而来,中间的尘沙泥土也随之而去,身不由己,仍有水流裹挟着,不断往下。 “我若早些定局,身边这些人,必定心生畏惧,前者怯弱不前,后者兔死狐悲,真是不攻自破。” “如今有了外人,把这些外人推到前面,他们便会尽力施为,而第三方来人,则成了被我们推上去,却又难以脱身的傀儡,消耗了杜恒的人物。” “只是,就怕这些来人之中,有着能破我阵势的人物。” 朱温心中不断盘算,有着万千念头。 他想过许多稳妥方法。 但此刻十分紧急,却也由不得他再另想他法。 “罢了,且拼搏一场!” —— 隐藏在暗处的苏庭,看得暗暗吃惊。 这个朱温也算厉害,区区三重天,能把持人心,聚敛众人,还有这样应变的本事。 适才现身的这一些人,不是朱温的人,但在混战当中,却被朱温融入阵势之内,推上了前头。 “如果他们是朱温的人,只怕,朱温反而还做不到这样的场面。” “正因为不是朱温的人,所以他手下这些人,倒是竭尽全力,没有顾忌。” “这个家伙聪明得很,传承的是排兵布阵的法门,倒也真是令人感到惊讶。” “果然万千修行人,千奇百怪,本领各异,想来也有许多法门,是道门圣地都感到惊奇的。” “也许司天监举办盛会,除却要将大周修行人登记造册之外,也是为了知晓这天下修行人的各种奇异本领。” 苏庭隐约有些恍然。 而小精灵看得十分激动,几乎就要忘形,呐喊叫好。 苏庭忙是把她拉了下来,说道:“危险着呢……你先躲远些,小白蛇不能护你,得来当我的帮手,你自己护着自己。” 小精灵不情不愿,应了声好。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按道理说,再过片刻,绝大多数人都要现身了,只能下少数几个能忍的……但也绝不会如我这般能忍,想来盛会已至尾声,你要提早准备,最好在外头编个花环,我必要摘得桂冠。” —— 国师居所。 中官正赞赏道:“这个朱温,是个人才,或许在修道的天赋上,逊色于杜恒等人,但驾驭人心,统御众人,本领不差。倘如能够考察一番心性,得我等认可,也可破例,招入司天监中,日后我司天监便又有一位智囊般的人物。” 国师平淡道:“确实是个人才。” 在这盛会之中,称得上本事的,未必只是道行的高低,未必只是斗法本领的强弱。 如朱温这等,以谋算计,实则也算杰出之辈。 中官正看了他一眼,道:“国师觉得如何?” 国师问道:“你又觉得如何?” 中官正沉吟道:“此子虽然年少,但仍是可造之材,若加以辅导,未必不能如当年葛相一般的智者。” 国师摇了摇头,说道:“他永远不可能成为这样的人。” 中官正略感惊讶,道:“为何?” 国师说道:“因为朱温有血气!” 说着,不待中官正回话,国师便道:“我曾受天庭册封,彼时得见仙官,此人也是八百年前的人物,但在暗处搅弄风云,名声不如葛相,可其本事,未必逊色于葛相。当时我与他有过接触,后来家师说过,此人堪称算无遗策,他这样的人,步步为营,绝无失算,绝不冒险,绝不拼搏,甚至身死道消的下场,也是他算计的最终成果。” 中官正不识此人,只是略感惊讶,又道:“也不见得,朱温毕竟年少热血,再有几年,也就不一样了。” 国师摇头道:“年少热血,到了年长之时,血也冷不下来,但如那白氏仙官,如葛氏相爷,或许从年少之际,便没有什么妇人之仁,他们运筹帷幄,杀人而不见血,动念而杀众人,比朱温的层次,高得太多了。” 中官正笑道:“但有勇气去拼搏,未必是坏事。” 国师沉声道:“坏事。” 他伸手一指,道:“朱温必败无疑,就算他敌得过杜恒,也守不住暗处的人,更何况,他赌的这一把,也已经输了。” 中官正抬头看去,蓦然一惊。 朱温命身边众人变阵,从而将第三方来人,裹挟而去。 但这些上人当中,竟有二人,能破阵法! —— 朱温的阵法。 蓦然溃散! “这厮完了。” 苏庭目光微眯,看着那个人群中央的少年。 那个少年,双目闭起,神色安宁,口中似乎吐出口气,稍显遗憾,满是叹息,但也已经认命。 当阵势尽数崩散,以他三重天的道行,在此不过蝼蚁一般。 但他倒没有什么怨天尤人的神态,只是稍显失落,便已认命。 毕竟这也不是生死之争,令牌护身,性命能保。 而在那边,杜恒露出喜色,他身边的人,横扫了过去,而他本身,直指朱温,只是一记道术,便将这个少年,轰出了数十丈,让他身上的令牌,闪烁了起来,旋即消失。 若不是令牌,朱温也已经身死道消。 “总算解决了他。” 杜恒松了一口气,但紧接而来的,是更为沉重的局势。 各方人物,陆续到来,这里已是最后的战场。 当朱温败了,看着杜恒的人,正在横扫剩余的修道人,暗处也有许多人按捺不住了。 若是等杜恒收拾了残局,那么情况愈发不妙。 只能是剩下的人,再度联手,先败杜恒,再各凭手段,互相争夺。 有着这样的念头,暗处里有许多人,陆陆续续跳了出来。 而在东边,也跃出了一个壮硕身影,昂然咆哮。 这是一头巨熊,高达丈许,雄壮非常,力大无穷,竟是有上人之威,踏足场中,横扫八方。 见着这头熊妖,苏庭心中一喜,心道:“又来了只大个的,小精灵之前说的那些个名次靠前的,基本到齐了!” 此时场面乱成了一锅粥。 各方散人,有心联合,来抵御杜恒等人,但却又害怕被人背后捅刀,束手束脚。 反而是这头巨熊凶悍到了极点,无所顾忌。 二四二章 被偷袭的苏庭! 杜恒目光凝重,他同时力敌两位上人,都是五重天的高人,僵持不下。 但他也尚有余力,见得那巨熊反而无所顾忌,凶悍无匹,把自己的这些人,打得七零八落,心中略慌。 此时他名次最高,令牌精气最盛。 树大招风,利益熏心,他虽然本领最是顶尖,但众人合力,也未必拿不下他。 所以身边这些个助力,着实不能忽视。 杜恒深吸口气,震退两人,得了空闲,立时朝着稍远处那两位早先投靠自己的上人,低沉喝道:“两位先弃对手,合力斩了这头熊妖。” 这一声落下,他的对手,便又合力缠了上来。 而适才那两人,算是杜恒依仗的心腹,对视一眼,弃了对手,朝着熊妖扑去。 熊妖怒吼一声,迎了上去,以一敌二。 但饶是熊妖凶猛,天赋异禀,可上人的道术,层出不穷,又是两人配合,也将它压得喘不过气。 两人各分东西,两侧攻伐。 东边那上人把道术轰了出去。 熊妖强行抵御下来,尚未喘一口气。 而西边那位上人,便是一道火光,扑了过来。 眼见这熊妖就要被道术打倒! 然而这时,侧方忽然又扑出了一头巨熊,将那火光拍在了土地上,尘埃袅袅,烧灼的味道,弥漫开来。 又有一头巨熊? 两位上人,俱都倒吸口气! 杜恒也不由得心中一惊。 其余修行人,也都不免忌惮。 隐在暗处的苏庭,啧啧称奇,看着左边那巨熊,通体深棕色,右边那巨熊,通体棕黄色,似乎还都是公熊。 “东繁僧人!” 杜恒低喝一声! 西边远处,尘埃四起。 有一头老虎,有一头野猪,有一头豹子,从三个方向,现身出来。 而西边那里,有一个年轻和尚,徐徐而来,双手合十,念道:“南无阿弥陀佛,小僧倒来得不迟。” 见着这个和尚,场面一时有些沉寂。 东繁僧人,独身一人。 但他却用佛法,降服了这五头妖物,收为己用,比之于朱温,更要让人感到沉重。 单凭东繁僧人这一方,或许便可以跟杜恒匹敌。 其他散人,本想合力击败杜恒等人,再各凭本事,如今又来了一方不可忽视的“势力”,局势再是变化,各自心思都有盘算。 —— “咦?” 苏庭露出讶色,朝着那两头熊看了看,又朝着那和尚的光头看了看,低声说道:“这个组合好生眼熟,怎么一时想不起来……” 这般想着,他摇了摇头,道:“想不起来就算了,你采完花了没有,赶紧飞上天去,给我编花环。” “差不多采完了。” 小精灵恋恋不舍看着场中的乱象,想起自己是这场混战的功臣,不禁满是自豪感,一边采着花儿,一边看着那边斗法的精彩场面。 “采完了赶紧上天!” “等会儿再说嘛。” “快点儿走,东繁僧人已经来了,其他人不足道哉,暗处里的人也几乎都出来了,我这就要作为主角现身了,免得牵连到你,光芒耀眼,亮瞎了你。” “好吧……” 小精灵恋恋不舍,飞上天穹。 —— 而就在场中。 争斗再起! 杜恒受到围攻。 东繁僧人却也没有那般轻松写意,也受到各方忌惮及打击。 如今这各方的人物,虽说都是年轻一辈,但也都是聪慧之辈,他们能留到这个时候,便不是蠢货,不单是自身道行较高,且思虑也较周全。 “都来了么?” 杜恒目光微凝,沉声道:“以为杜某当真只是这样的本事么?” 他似乎察觉时机将近,当即气息迸发,竟是更上一层,隐隐约约,仿佛要踏破了更高的层次。 但这个层次,仍不是临阵可以踏破的。 他没有踏破六重天。 但他在五重天中,已经到了极致。 他之前本领仍有收敛,还有藏私。 而此时此刻,自觉时机已到,蓦然迸发开来! 当头一个上人,挨了他一记道术,便即令牌迸发光芒,随之消失。 一记道术,败去一位上人! 刹那之间,众人皆惊! 杜恒冷声说道:“早知你们当中,有许多试图等待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人物,但我等的就是你们……” 他气息滚荡,隐约有横扫四方的味道。 便是连东繁僧人,神色之间,也有前所未有的凝重。 而就在这时,咻地一声响动! 一道漆黑光芒,从暗处而来,瞬息而至,凛冽无匹! 杜恒身上陡然闪烁光芒,那不是令牌的光华,而是护身法器在闪烁! 但听着一声锐响! 护身法器陡然迸裂! 而杜恒闷哼一声,竟也遭受重创。 他踉跄几步,脸色苍白,回望过去。 只见在他身后百步处,一个淡黄衣衫的少年,笑意吟吟,双手抱胸,笑道:“好久不见。” 杜恒面色骤变,怒道:“大牛道人!” 就是这个大牛道人,用那一尊巨人,引动了自己这方,碰撞了朱温等人。 还没有多少准备,这次盛会,就展开了最后的争夺! 全是这个大牛道人! 如今他竟然还藏在暗处,此时才出手偷袭。 “你还真能忍!” 杜恒咬牙切齿,道:“三重天的道行,居然至今还能留在这儿,你那护身的宝贝,果然厉害……不对,你踏破上人境了?” 说到这里,杜恒露出骇然之色。 在这盛会之中,人人都在尽力争夺精气,争夺名次,争夺机缘。 谁还有闲心,居然闭关修行? 而且短短时日,这个大牛道人,竟然在这画卷的天地之中,在这混乱的盛会之内,真的踏破了上人境? 其他人在苏庭现身之后,目光也纷纷落在了这个大牛道人的身上。 就算是东繁僧人,也对他先前偷袭杜恒的这一下,感到了威胁,心中凛然,神色凝重。 “哈哈哈。” 苏庭大笑一声,只觉万众瞩目的感觉,十分舒爽。 他往前迈了一步,指向众人,说道:“什么大牛道人,你们这群垫脚石,好生听着,本座乃是苏……” 他声音未落,陡然一滞,只觉脑后生风。 他正要躲避,却发现周边凝滞! 啪地一声! 虚空中探出一只手! 手中一个漆黑砖头! 这个砖头,砸在了苏大牛的后脑处! 苏大牛一声没吭,便扑倒在地,脸栽在泥土里。 二四三章 苏庭凉了! 场面一时沉寂。 适才一刀偷袭杜恒,意气风发的少年,视众人为无物,俯视八方,指点山河。 然而话说一半,这少年便被人在后头拍了一记石砖,直接栽到泥土里,一动不动。 而在原本少年站立的后方,渐渐显露一人,赫然是个道人身影,面貌也还年轻,神色冷漠,手中紧握那黑色石砖,目光冷冽。 “这人……” 众者心中微凛。 无论是杜恒,还是东繁僧人,俱感惊讶。 因为这年轻道人,显然已是五重天的修为,但在这次盛会开始以来,便不曾出手,几乎销声匿迹,几乎让人遗忘了他。 当他现身之后,仿佛才有人想起了他。 这人的隐匿之法,不逊色于五月道人,而他的道行,更比五月道人,还高几分。 这年轻道人目光扫过,终究落在苏庭身上,眉宇一挑。 他本以为要藏到最后,一击而中,将盛会魁首的位置就此夺来,便是一步登天。 但他也略有耳闻,此人击败了五月道人,看破了五月道人的隐匿之法,也未必不能勘破自己的隐匿法门。 而最重要的是,先前这大牛道人偷袭杜恒的手段,扪心自问,他也无法抵御。 与其如此,不如先一步出手,拿下大牛道人。 至于其他人,倒也未必能胜得过他。 “嗯?” 年轻道人正要再度隐去,忽然心中觉得古怪。 他没有多想,顺手又是一记板砖,拍在了苏大牛的后脑上。 苏大牛的脑袋沉入了泥土里边,浑身动也不动,只有鲜血弥漫出来,染红了尘土,而生机渐消,显然已是死透了。 在场众人,虽说都是年轻一辈,但修行日久,也是见过人命的,倒也没有不适。 只是场面略有僵滞。 但还未等人反应过来。 轰地震响! 新的争斗,再度迸发。 因为偷袭了大牛道人的这个年轻道士,又要再度隐去。 众人心知,这个年轻道士,隐匿的本领太过高明,若被他隐去,便如时刻悬着一柄利剑。 众人心知不能任他离去,立时便朝他出手。 争斗的场面,再度显得十分混乱。 而曾经在一个瞬间力压全场的大牛道人,依然扑在地上,动也不动。 —— “这是怎么回事?” 小精灵飞在天空上,目瞪口呆。 她看见苏庭从暗地里出手,把意气风发的杜恒重伤,正要力压全场,又被人从暗地里拍了一个板砖,然后就扑倒下去了。 现在苏庭动也不动,显然情况十分不妙。 苏庭闪亮登场,结果居然翻船了? 苏庭以为他是最后出场的主角,充当了渔翁的角色,实际上还有没出场的真正猎人,把苏庭当作了黄雀? 最后出场的才是主角,结果苏大牛不是最后出场的? “完了完了,翻了翻了……” 她拍了拍小白蛇儿,忙是说道:“快些潜下去看看,按道理说,有令牌在那儿,他不会被打死的……” 小白蛇儿也略有紧张,寻了个方向,潜入下方。 它也得传苏庭的隐匿之法,暗藏一方,潜入其中,加上本体微小,不甚显眼,比之于先前偷袭苏庭的那人,更要藏得深些。 它潜到苏庭身侧,在苏庭身上来回游走。 过了半晌,它才算探查明白,但又不死心,再度探查,仍没有探出这具躯体的半点生机,于是无奈离去。 离了混乱的边缘。 小精灵降落下来,将它带上天穹。 “怎么样了?” 小精灵虽然乐意看见苏庭遭人拍黑砖,但也不想苏庭出事,神色之中也满是忧虑。 那小白蛇摇了摇头,摆了摆尾,作了个意思,意思便是:凉了。 小精灵怔了半晌。 苏庭凉了? —— 余乐道人半晌沉寂,无法置信。 云迹道人目瞪口呆,愕然良久。 一时之间,这师徒二人,竟是错愕到了极点。 这位元丰山外门长老,才出场没过一句话的工夫,便让人一砖头撂倒了? “怪事。” 云迹道人尽管觉得痛快,但觉得这位元丰山长老也倒得太快了些。 —— 国师居所当中,也是一片沉默。 中官正吐出口气,道:“此次盛会开局以来,唯有眼前一幕,令人心生畅快。” 国师冷笑了声,说道:“历代盛会以来,若凭本事,苏庭或许还难当魁首,可若是论起卑鄙无耻的本事,堪当第一。” 说着,国师挥手道:“下去准备罢,此次盛会之首,必是苏庭无疑。” 中官正摇头说道:“这不公平,无论他是不是盛会第一,其实国师都内定了第一。” 国师平淡道:“你说得是,无论他能否夺得魁首,他都是第一。但是,这一次,他能凭本事夺得第一,不信你看……” 中官正嘿然道:“他不是被人拍倒了么?” 国师缓缓说道:“但他还能反败为胜。” 说到这里,国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也许元丰山看上他的,不是天资,而是无耻,若论这一点,你这老家伙,也一样不如他。” —— 轰! 杜恒竭力出手! 道术搬动,地势偏移! 原本栽在地上,似乎死透了的苏庭,便被掩埋在尘土之下。 而土地之上,混战依然,惨烈无比。 在这正面争斗的情况下,没有阵法的诸般限制,便是浑水摸鱼,也是不易,如今场中几乎都是上人。 除却上人之外,其他修道人,要么都被灭去,要么则是逃出了这混战之外,保全自身。 眼前这些位上人,也都不是什么寻常货色。 这一方山脉,几乎都被打塌! 金木水火土,雷霆风霜,各种气息,无处不在。 大地焦黑,又布满冰霜。 草木枯萎,又再度抽芽。 幸而是令牌护身,否则也必是满地尸首,触目惊心。 但饶是如此,没有尸首遍地,没有血流成河,也依然是满目疮痍。 就连身在云层之上的小精灵,都感到十分骇然。 哪怕强悍如杜恒,都已经遍体鳞伤,脸色苍白。 惨烈的争斗,终于到了末尾。 盛会将要结束。 而争斗也将要结束。 盛会的魁首,必在这些人当中! 二四四章 啦啦啦,我是最后的大赢家! 场中残存的,都是上人,且无不消耗极重,满身伤势。 杜恒原本极占威势,奈何先被苏庭偷袭重伤,全盛之时的本领,仅能发挥三五成,便也成了弱势,只好跟他手下这五位上人联合起来,才勉强得以抵御各方。 而东繁僧人,他佛法高深,又有五头妖物随身,也是十分厉害,但也同样因此,遭受各方压制,眼下虽然自身伤势不重,但他的这些个帮手,除了两头妖熊之外,其余几头,尽都被打杀当场,死得透了。毕竟司天监的令牌,也只是护住东繁僧人,不能护住这些本就作为猎物的妖类。 至于其他各方,也都是上人,比如偷袭苏庭的那位年轻道士,也比如围攻杜恒的数位五重天上人,也有几位联合在一起的四重天人物。 但另有一位,道行也在四重天巅峰,却能与杜恒正面争斗,足见斗法本领不凡。 这样的阵势,比起先前浩荡的混战而言,已是显得微弱。 毕竟绝大部分人,已被剔除了出去。 而剩下的这些人,虽然道行都是高深,但也都是遍体鳞伤,消耗极重。 斗到了这个时候,已是极为沉重。 好在这并不是生死之争,能有令牌护体。 “该死!” 杜恒咬了咬牙。 若不是苏庭,他还能再藏一手,那么眼下这些人,单凭他一人之手,便可横扫过去。 可惜苏庭重伤了他,原本可以勉强施展的法门,也施展不来。 眼下虽然咒术厉害,但也只能使出一次,面对这许多强敌,也不知先灭哪个。 至于东繁僧人,盘膝而坐,佛法沉凝,身侧两尊妖熊护卫,仍然平淡无波,似乎无悲无喜。 而先前把苏庭拍倒的年轻道士,早已收了板砖,手中一柄法剑,目光沉凝。 原本按照他的念想,是等到最后时刻,一步登天。 但大牛道人出现之后,他便心中十分不安。 若不灭大牛道人,必定先被大牛道人发觉,反而躲不过他的那一记刀光。 尽管此时已不占优势,但这年轻道士,依然没有后悔。 在他心里,大牛道人,比杜恒更为令人不安。 好在已经先把他灭去。 眼下争夺魁首,各凭本事,谁也不能取巧了! —— 云层之上。 小精灵看向白蛇,问道:“以你的本事,能不能把下面那些个残血的,全都收了?” 小白蛇摇了摇头,示意不能。 它是从法器中厮杀出来的蛊蛇,虽说十分凶悍,堪比妖物,但也只能与四重天的妖物相比。而下面这些个上人,不仅数量甚多,境界也都比它高了一层。 所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几个残血的,又怎么可能收得掉? 但它这般回应之后,却又想起苏庭来。 苏庭道行虽然也在四重天,但斗法的本领,十分厉害,不可用常理论道。 如果苏庭放在此时才现身,是否可以收尽眼前这些人的令牌精气? 只是可惜,苏庭过于急躁,提早出现,被人一拍砖拍倒,而且死得凉透了。 “那可能还得再等等。” 小精灵念着道,心中隐约也明白了一些。 —— 司天监中。 余乐道人看着这片残局,忆起先前的场面,越是想越是古怪。 苏师叔祖那样的人物,堂堂元丰山长老,堂堂阳神真人,纵然自封修为,但不可能会被偷袭的。 相较之于画卷之中的那些人,他没有参与其中的混战,身为局外人,心境不同,也不急迫,只是阴神运转,想起当时的场面,便沉吟不语。 云迹道人比他更快醒悟过来,脸色古怪到了极点,也难看到了极点,好生复杂。 而在国师居所当中。 中官正沉默了良久,说道:“都到这个时候了,他还能继续埋着?” 国师叹了口气,说道:“为人谨慎嘛。” 他摆了摆手,显得无奈。 说好听了是谨慎,说不好听些,这货或许是胆小,只求稳妥。 中官正苦笑道:“这次盛会,简直是司天监有史以来,最乱的一回。” 国师沉默不语,深有同感。 —— 画卷天地当中。 杜恒往后使了个眼色。 身后左侧这人,才是他真正的心腹。 至于其他四个,都是来到京城,才招揽过来的上人,各怀心思,不可尽信。 初步看来,他依然是实力最盛的一方,毕竟东繁僧人那边也只剩下两头妖熊,但实际上,他也知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防备这背后捅刀的,更是束手束脚。 “诸位……” 杜恒忽然开口,说道:“我等诸位上人,在此斗得难分难解,到了最后,只能决出一个盛会之首,但是外头那些个寻常修道人,反而捡了余下的名次……不如,先灭外围,我等再决胜负?” 那怀中揣着板砖的年轻道人,神色闪烁,点头道:“很好。” 另有两人,神色意动。 唯有东繁僧人,笑着说道:“在这期间,杜公子可以借机恢复,这位深藏不漏的道友也能再度隐在虚空,但小僧本领稍低,靠的是这些个妖物相助,可是在此时候,这天地之中的妖物,都被诸位猎杀,小僧可没有其他妖物再来降服了。” 他点明了自己的弱势,但也点明了其他人的优势。 尤其是杜恒,本领最高,倘如恢复过来,几近无敌。 至于那年轻道人,隐在虚空中,难测虚实,也是极为难缠。 众位上人,心中为之一凛,气氛再度变得紧绷。 “还打不打了?” 就在这时,一个充满恼怒的声音传来,喝道:“一群王八蛋,不服就干,怕个屁啊?你们再不打完,盛会就过了,苏爷爷也要闷死在底下了。” 这个声音,无比突兀,从土地之下传来。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惊愕。 但杜恒先是反应过来,惊道:“大牛道人?” 那年轻道士,也是蓦然一惊。 先前的大牛道人,分明是先被他一记板砖撂倒,而且死得不能再死,如何死而复生? “糟糕!他想要作为最后的渔翁!” 杜恒心中凛然,沉喝一声,运起本领,便要将土地之下,声音源头处,用土石夹死,再用道术轰杀! 然而他才动手,其他人也已随之出手。 轰隆隆震响! 苏庭声音传来的地方,立时便塌陷下去,接着又被道术轮番轰了十七八遍。 杜恒松一口气,自觉便是自己全盛之时,藏身在此,面对这样的攻势,不死也要重伤,何况刚刚突破上人境的大牛道人? “哈哈哈……啦啦啦……我是最后的大赢家……” 一个贱兮兮的声音,高昂地唱了出来,恍惚之间,能让人脑海中冒出一个扭腰摆动的婀娜身影。 “你们继续啊,你们来打我呀!” 二四五章 天空一声巨响,苏某闪亮登场 “哈哈哈……啦啦啦……我是最后的大赢家……” “你们继续啊,你们来打我呀!” 土地之下的声音,悠悠传来,有恃无恐。 众人目光沉凝,再度出手! 那声音传开的源头之处,又被道术轮番轰了十七八遍。 “不对。” 杜恒等人心中凛然。 而那年轻道人,则心思沉凝,愈发古怪,微微闭目,忆起先前变化。 按道理说,挨了他一记板砖,那大牛道人必是危及性命,从当时来看,大牛道人身上,也着实没有了生机。 但他恍惚觉得古怪,只因被人打断,自顾不暇,未有细察。 如今想来,这是盛会当中,有令牌护身,如若大牛道人危及性命,那么令牌激发,也就溢散精气,并将大牛道人送走,可那时大牛道人如何还在? 他当时心中已觉古怪,但不明究竟,只是随手又拍了一记板砖,补了一下,而这一下,众目睽睽当中,所有人也见得,他一板砖几乎把大牛道人头也打裂了。 只是,即便如此,但那时心中古怪的念头,也尚未消去,可忽然之间,便有人朝他出手,于是混战再起。 众人都身在局中,身在乱象之中,不得分心,便也忽略了什么。 现在看来,大牛道人的令牌,没有激发! 但是以他的本事,板砖实打实砸在脑袋上,便是六重天的上人,也不能承受,更何况大牛道人? 除非,那根本不是大牛道人? “不是那大牛道人?” 年轻道士目光凝重。 被他偷袭的,不是大牛道人,那么大牛道人在哪儿? 年轻道士退了数步,心中沉凝,想起了朝他出手,引动后续乱局的那人……那人出手之后,便不见踪影,似乎是个三重天的道行,逃出了这战局之外? 他恍惚之间,似乎明悟什么,叫道:“他本体不在地下!” 声音才刚传出去,众人方自错愕。 忽然一道乌光,从他侧边袭来! 乌光凌厉,瞬息而至! 年轻道士此时正要隐入虚空! 这一刀穿破虚空! 年轻道士闷哼一声,跌了出来。 声从地下来,刀从西方至。 随之一道雷霆,伴随而至,劈中了一位上人。 “天空一声闷响!苏某闪亮登场!” —— 司天监中一阵寂静。 余乐不在局中,看得清明,只道一声厉害。 云迹脸色难看,只觉这次统领盛会之事,多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家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失败。 中官正看到现在,还算平静,毕竟早有所料。 国师平淡道:“虽然有些得意忘形,好在也算思虑周全了些。” 当时苏庭被那道士一砖拍倒,生机尽消。 其实那时,人人都觉古怪,也正因此,那道士顺手又补了一记,随后便有人出手,引发混战,让众人都陷入其中,并且又把苏庭“尸首”掩埋住了,仿佛消失。 所谓当局者迷,又自顾不暇,绝大多数人,都是寻求自保,无力分心。但国师自是看得明白,最先出手的那人,才是苏庭。 由此看来,从一开始,苏庭便有考虑。 中官正笑道:“若是朱温还在,兴许能分出些许心思,去思索那点儿古怪的地方。” 国师微微摇头,说道:“那么苏庭最先刺杀的,便会是朱温……而且,先前那些人中,也不见得是没有发觉端倪的。” 中官正恍然道:“元丰山提早给他透了风?不仅仅是关于盛会的事情,更有各方修道人的消息?” 国师平静道:“元丰山没有闲心统计这些散学修士,这份消息是从司天监里头传出去的,你代我去查一回。” —— “我就说嘛,这家伙怎么可能凉了?” 小精灵在高空之上,把小白蛇锤了一下,说道:“以后放聪明点儿,不要被这家伙瞒骗过去了。” 苏庭有着敛息之术,论起隐匿的本领,比起那个手执板砖的年轻道士,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且苏庭还从她这里学了幻化之术,那可是正仙道的秘传之法,是葛正轩传授于她的。 在她最开始错愕之后,便反应了过来。 被拍倒的绝不是苏庭,也绝不可能是装死……那一记板砖下来,势大力沉,后来补了那一记,众目睽睽之下,更是凶悍,苏庭未有反抗,任由一板砖砸在脑后,就算是铜皮铁骨也被砸死了。 而且,以苏庭这么怕死的性子,就算真有本事抵挡得住,也绝不可能这么冒险。 那个“苏庭”,必是五行甲所化,而且经过苏庭用幻化之术伪装过。而他本人伪装成其他人物,引发混战之后,便藏在那些三重天修道人中,逃离了这里。 现在又悄然折返回来,足见其卑鄙无耻之处。 “难怪这些天总缠着我学幻化之术,还假装大方把龙虎玄丹借我闻了好几回,原来还是满肚子坏水。” —— 而在下方,众人目光看去。 只见那少年身着淡黄衣衫,显得富丽堂皇,却又不显俗气,并且还有不知从哪儿来的风,吹得他衣衫猎猎,发丝飘扬。 而在地上,还有声音继续传来:“你们来打我呀……” 苏庭脸色不甚好看,总感觉跟假唱被拆穿了一样,忙是断了法力,止了声音,但又觉风略微大了些,心中盘算,差不多也行了。 “出场给个印象差不多了,再吹下去,我法力得消耗许多。” 他不得以把风停了下来,旋即往前一步,踏在那年轻道士身上,笑道:“最后出场的,才是主角……你以为你才是最后出场的?错了,苏某人才是最后出场的,先前那不过是我一具化身而已,哈哈哈……” 他笑出声来,随手一记道术,便将先前被他雷法打中的上人,又补了一记,危及性命,致使令牌激发,精气溢散。 “南无阿弥陀佛。” 东繁僧人见状,双手合十,道:“难怪我等那时心觉古怪,但却道不出其中究竟,原来是你死后,未有令牌激发,真气溢散,但又有人忍耐不住出手,乱象纷呈,无暇理会。在小僧所学,倒也曾见过这样的法门,唤作惑心术,道友似乎用得有些浅薄。” 苏庭怒道:“狗屁惑心术?而且,你说的什么造诣有些浅薄,还不是让苏大公子把你坑了把?光头强你等着,待会儿我先揍你……” 话说一半,苏庭忽然觉得胯下生风。 正是被他神刀所伤,被他踏在脚下的年轻道士,又举起了黑砖,朝着苏庭裤裆拍了过来! 二四六章 苏氏大牛道人! “混账东西!” “如此歹毒,简直该杀!” 苏庭勃然大怒,神刀刹那落下。 神刀迅如雷光,比这年轻道士的板砖,更快得许多。 一刹之间,便几乎洞穿道士脑袋,而那道士身上令牌迸发,护住了他,只容得他露出不甘之色。 眼见令牌光芒将他护住,便要带着他消失,苏庭手疾眼快,蓦地将他手中板砖夺了过来。 咻地一声! 年轻道士眼中犹带错愕,便消失了去。 众皆寂静,愕然良久! “好东西呀。” 苏庭拿着这板砖,只觉沉重无比,几乎如同托着一座山丘,但好在他如今修行已成,乃是上人,法力浑厚,才托举得起来。 这板砖不知是何材质炼成,如此沉重,一砖拍下去,任你铜皮铁骨,都要碎成八瓣。 难怪这年轻道士如此笃定,自己挨了他的板砖,是必死无疑,甚至没有多想。 苏庭喜出望外,看向众人,仿佛一头饿狼,看着遍地绵阳,哈哈大笑,道:“来罢!” 轰然震响! 大地掀开! 一尊巨人跃了起来! 这赫然是先前扮作苏庭的五行甲! 如今恢复原状,并且聚敛了底下的土石,凝聚躯体,化作了力士,横扫四方! 眼下的这些位上人,要么自身本领高强,要么互相联合,都算十分厉害,只可惜恶斗至今,本领十不存一,虽非油尽灯枯,但也消耗见底。 五行甲扑了出去,如同虎入羊群! 而在天空之上,蓦地坠下一条白蛇,迎风涨大,如蛟龙一般,摇头摆尾,瞬息而至,恍惚之间,似是神龙下界! 轰地声响! 苏庭往前迈步,天雷剑指迸发出去! 而神刀绕身而飞,乌光闪烁,凛冽森寒。 自他踏破了上人境之后,阴神操纵神刀,愈发是如臂使指,但凡身周三百步,任意施为。 刹那之间,苏庭大杀四方,威不可挡! “光头强!” 苏庭一跃而至,来到东繁僧人身前,刀光将那两头熊穿了个通透,而他手执板砖,便朝着那硕大光亮的头颅,狠狠拍了下去。 嘭! 东繁僧人身上迸出金光,刹那抵住板砖。 然而这板砖着实沉重,堪比山丘,当即把金光砸得不断颤动。 这看得上面的小精灵十分惊讶,暗道:“那板砖是个好东西呀,居然砸得那和尚花枝乱颤……” 而东繁僧人也不曾想过,这板砖如此厉害,露出惊色,正要再度抵御,却发觉法力不济。 咻地一声! 刀光折返! 金光崩灭! 这一刀刺在东繁僧人后心! 而板砖也一瞬落下,拍在光头顶上! 倏忽令牌激发,精气溢散! 苏庭甚至没有去理会这些精气,转头大杀四方! 小精灵在云层上大叫道:“杀人得捡宝!做生意得收钱!你在干什么?” 苏庭没有理会,直扑眼前那五重天上人。 杀得爽了,谁特么还管这些精气? 杀完再说! —— 眼见苏庭凶猛如狼,虽是四重天的道行,但却比杜恒全盛之时,犹盛三分。 那个残血的五重天上人,一个照面的功夫,便被苏庭一记神刀打灭。 而苏庭头也不回,直扑那个四重天的上人。 这个四重天上人,也是斗法本领极高,在适才争斗之时,只孤身一人,便堪敌五重天的人物。 但在此时消耗极重,面对苏庭,也有如同面对虎狼一般的惊悸。 “全盛之时,你也不是我对手,何况此时?” 苏庭一道雷法过去,一记板砖砸落,一记神刀临至。 那上人闷哼一声,便被被令牌送走,精气溢散。 苏庭没有理会,转向再斗。 “你们替我抵住他!” 杜恒目光沉凝,说道:“我来施法,咒杀于他!” 在他身前,一位上人,沉声应是。 另外几人则略有迟疑,但终究迟疑点头。 前方的苏庭,仿佛不知,仍在四处厮杀。 而杜恒取出灵符,上书名字:苏氏大牛道人! —— 余乐见状,倒也没有什么忧虑,心知苏师叔祖这不过是化名,而且他本身乃是阳神真人,怎么可能被人咒杀了去? 云迹目光微凝,稍有凝重。 他跟余乐不同,知道苏庭深浅,并非阳神真人。 更何况,他也看出了杜恒施展的咒术。 名称的虚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只要你认可这个名字,那么这个名字,便是你的称呼。 正如同有人叫你一声外号,但你仍然转过头来,哪怕心中不喜,实则也已是认可了这个名号。 但此刻云迹心中担忧的是,关于咒术,不属寻常法术,非是神兵利器,令牌能否抵御得住? —— “国师看出什么了?” “这咒术非是我道门正统,乃是方外术士之流,今观其路数,十分古怪。” 国师心中沉吟,想起了传闻之中那位梦生居士,但却又不能断定,也就没有说出来。 “国师如此看重这方咒术,那咱们的令牌,抵得住这咒术么?” “类似于咒术之流,在以往盛会,曾经出现,因我疏忽,从而有人彻底被杀,今次我已改良令牌,应当可以抵御得住。” 国师沉吟片刻,道:“只不过,这咒术似乎比我想象中更为不凡,我令牌能护他性命,他却未必抵挡得住,只怕这回,这元丰山的年轻长老,真要翻了船。” 中官正眉头微挑,笑道:“哦?他本名可不是大牛道人?” 国师摇头道:“但这个名字,是他亲自向司天监报备的,也是他认可的名字,是不是化名,并不重要了。” 中官正拍掌笑道:“翻船了好,翻船了好。” 从他笑声来听,这句话着实是发自于内心。 —— “苏氏!大牛道人!” 杜恒躬身拜道:“恭请归天!” 一声落下,声震八方! 场中蓦然寂静! 嘭! 苏庭一板砖拍倒了眼前这个上人。 他转过头来,看了杜恒片刻。 然后苏庭眨了眨眼睛,才恍然大悟。 杜恒这是在施展咒杀之术? “跟苏爷爷玩咒术,你这是孔夫子眼前卖弄三字经,关二爷面前耍青龙偃月刀!” 苏庭脸色难看,手执板砖,神刀在前开路,直扑杜恒而去! 杜恒脸色大变,惊退数步! 苏庭瞬息临近! “去你大爷的大牛道人!” “你娘的才是大牛道人!” 二四七章 天下无敌,何等寂寞 苏庭咬牙切齿,手执板砖,猛扑过来,如狼似虎,凶狂无比。 杜恒心中略慌,不禁后退。 “速速将他拦住!” “我再来施法!” 杜恒面色微变,实则此次施法过后,已无余力。 但直面苏庭,他心知必败无疑,只能用手下这些人,前去抵御。 毕竟苏庭大杀四方,时至此时,多半也消耗极大。 再有几位上人与之斗法,兴许会再削弱几分。 听得杜恒所言,确有两人朝前而去,力敌苏庭。 一人是他早已收服的仆从,算是十分得力,也算意料之中。 然而另外一人,则是在京城则投靠于他的,本以为不可尽信,此时看来,倒也尽心尽力……当然,这也因为此人自觉不能得到盛会魁首,而又想要今后跟随杜恒,此时便要表一表心意,毕竟也死不了。 只是其余几人,俱都散开。 杜恒心中震怒,也无可奈何。 而前面两人,在苏庭横扫之下,也不过片刻之间,便被他打灭了了去,令牌激发,精气四散。 “杜公子!” 苏庭哈哈大笑,手执板砖,逼近过来,十分得意忘形,俨然是个得势的反派角色。 杜恒脸色变了变,便要说话。 苏庭抬起手来,说道:“什么都不用说了,你我心心相印,我知道你要求饶,但你知道我不会饶你。” “我知道你心底一定很苦,那石家肯定也不放在你眼里,但你偏偏为了这么个凡尘家,得罪了我这未来的仙家。” “如今被我截在这盛会之外,肯定是有苦说不出。” “其实说来说去,也是你屁事多,没事多管闲事,招惹我干什么?为了个石家的废材公子,值得么?” “而且……” 咻一声! 忽有一道箭矢,从远方而来! 这一道箭矢,正中杜恒后心! 杜恒脸色一滞,令牌迸发! 苏庭怔了一下,旋即心头大怒,喝骂道:“他娘的,我话还没说完呢!哪个混账把他干掉了?” 他朝着箭矢来处看去,只见百步之外,先前逃去的那个上人,朝着苏庭施礼致意。 此人正是依附在杜恒身边的修行人,而且本也是心怀鬼胎,原来就想要在最后阴杜恒一把,尝试夺得盛会魁首。 如今自知没有希望,反而先灭了杜恒,向苏庭示好。 “示好?” 苏庭怒道:“示你大爷!老子好不容易找个机会在这王八蛋面前出口气,好好说道说道,我容易么我?你一箭就给他射掉了,我找谁嘚瑟去?” “兔崽子!你还敢跑?” “别跑!看我一板砖呼死你!” —— 好好一场盛会,出现了苏庭之后,全无半点庄严肃穆之态。 余乐还好,云迹则脸色难看,叹了又叹,心中悲苦。 国师与中官正,相顾无言。 而实际上,盯着这画卷之上的,又何止是他们? 司天监上下,许多修行人,甚至那几位修成阳神,驻守京城四方的,都分神注视着内中场景。 只不过,经此一场,苏氏大牛道人,盛会魁首之位,也算是稳妥了。 —— “总算打完了。” 小精灵在云层上观战许久,直到此时,才降了下来。 临近前来,她才发现,看似轻描淡写的苏庭,脸色也略显苍白,气息稍显虚弱,呼吸也稍微频繁了些。 苏庭在凝法境界就能胜过寻常上人,如今踏破上人之后,确实本领大增,十分厉害。 但场中这许多位上人,都不是寻常上人可比,尽管消耗极大,但人数不少,将他们一网打尽,实则也不容易。 就算是苏庭,要出场之前,都先要在地底下的五行力士,扮作他的声音,引动众人,再施展道术,再消耗许多,才敢真正现身。 “精气正四处溢散,不能久等了。” 苏庭正色道:“你取我令牌,将这周边的精气,尽数收取了。” 小精灵忙是点头,取过令牌,四处收取精气去了。 过了半天,她把这各方精气,全数收齐,回返苏庭身边,将令牌交还给了苏庭。 而苏庭此时,也初步运功圆满,虽非全盛之时,但以他此时的本领,横扫这方天地,也是轻而易举。 但见苏庭站起身来,背负双手,感慨道:“天下无敌,何等寂寞……” 小精灵:“……” 身在外界的国师等司天监众人,无不为之沉默。 而就在这时,小精灵想起一事,连忙又道:“对了,外头还有好多人,咱们要不要赶尽杀绝,全都给收了?” 苏庭微微摇头,皱着眉头,教训道:“你呀,要知道凡事须留三分余地,咱们现在令牌中的精气,已是远远超过了剩下那些人的总和,必是魁首无疑,何必赶尽杀绝?我们心怀仁善,务必留得几分善心。” 这么说着,苏庭悄悄抬头看了看,见天上没有动静,才松了口气。 而小精灵听他这么一说,也沉吟着点头,似乎觉得颇有道理。 就在这时,小白蛇忽然游到身边,对小精灵眨了眨眼睛。 小精灵怔了一下,然后看向苏庭,问道:“你那尊力士呢?” 苏庭脸色不甚好看,说道:“人家也有自由,你问那么多干什么?” 小精灵忽然展翅高飞,飞到云层上,俯视下来。 只见远处,一尊土石巨人,凶猛无匹,大杀四方,横扫无敌。 而那些个未足上人境的修道人,甚至一个照面都敌不过,便被这巨人扫灭,令牌精气溢散。 至于自己先前交给苏庭的令牌,不知何时,已经顶在那巨人力士的头顶上,正汲取精气。 小精灵蓦然大怒,心道:“这个臭不要脸的家伙,又是这么虚伪,表里不一,三心二意,四分五裂……” —— 国师居所。 国师闭着眼睛,问道:“盛会还有多久?” 中官正笑道:“还有一个多时辰,才算结束。” 国师吐出口气,道:“让他把人全杀尽了,独留他一个,成什么样子?这岂非成了养蛊?你去寻云迹,这次盛会,到此为止了。” 中官正哈哈笑道:“原来你这么看重他,却连你也看不过去了?” 国师没有回话,只是心中腹诽,暗骂道:“这个混账,太不识相,太过分了。” 二四八章 盛会结束 只见画卷当中,苏庭尽展风采,杀戮无穷。 云迹道人看得脸颊抽搐,心头悲苦难言,只觉这次盛会,真是前所未有的失败。 而就在这时,却忽然见中官正前来,道:“盛会到此结束,我来取这宝物回去。” 云迹道人闻言,不知怎地,松了口气,仿佛从煎熬之中解脱出来,连忙施法。 —— “杀呀!” “揍呀!” “我们才是最后的大赢家!” 小精灵兴奋得不断挥拳,脸颊儿也涨红了。 苏庭瞥了她一眼,因为幻术的缘故,只见得这头青鸟飞在空中,但翅膀却在胡乱挥舞,不禁心中无言,只好出声劝道:“淡定些,淡定些,咱们是有风度的人,须知外头还有许多人盯着这画卷里的场景呢,不能失态,不能失态。” 小精灵闻言,点了点头,才有几分收敛。 而苏庭将神刀收回,手中依然拿着个板砖,看着前头五行力士,正不断开路,不断杀戮。 “按照这个趋势下去,盛会结束之前,这画卷当中,多半只剩我一人而已,这可是历代盛会以来,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场面,苏某人的惊才绝艳,必将名留仙史。” 苏庭这般想着,心中十分满意。 其他人并不知晓,盛会结束的确切时候,只能大致推测。 但苏庭从元丰山道观那里,则已知晓得十分清楚。 如今还有一个时辰左右,足以让他操纵土石力士,将这附近的修行人,都搜个遍。 他心中颇是期待。 然而就在这时,身上令牌,忽然光芒闪烁。 “咦?” 苏庭惊道:“这是干什么?” —— 令牌光芒闪烁。 一瞬之间,斗转星移。 苏庭脚下一空,几乎跌了一跤,好不容易才稳住了脚步,却发现周边已经是截然不同。 这里已经不是画卷当中的深山老林。 这里是一处空旷的地界。 这里似乎已经不是画卷之内? “把我送出来了?” 苏庭纳闷道:“时间还没到咧,我又没有被人偷袭,怎么可能就出来了?难道是杜恒的咒杀之术,这时才起了效果?可不对呀,我乃是陆压的传承,论起咒杀之术,比他杜恒高明了不知多少,他怎么可能把我给咒了?” 他这般想着,心中着实是十分纳闷。 这一次,他还未将其他人全数杀尽,便被送出了这画卷天地之外,想起适才的场面,心中犹是恋恋不舍。 就在这时,忽然有个声音,开口说道:“按道理说,盛会结束,你们都被送出画卷之外,是该送到同一处地方的,但我怕你落在盛会众人眼前,被那数以百计的上人,活生生打死,这才把你送来这里。” 苏庭怔了下,说道:“你是谁?” 那声音沉闷而威严,道:“本座是为守正道门弟子,今受册封,为大周朝廷,当代国师。” 苏庭心中微惊,暗道:“国师都出来了?” 他先是一惊,旋即是喜,想来是自己如此出色的表现,连国师都不由得心中佩服,亲自来见。 只是,也不知道这国师辈分是多高,想来最高也是跟自己同辈,要不然就也是个师侄儿,但毕竟是国师,传说中也是阳神真人,想来不会是余字辈的徒孙。 —— 国师居所之内。 国师微微闭目,传音过去,问道:“如何了?” 中官正应道:“五月道人果然是被斩了阴神,性命已去,但他身死之事,万不能传开,我正分神化念,以一缕阳神,渗入其识海之中,将这道人之身,暂且作为分身,操纵着他,出现在众人面前,其余杂事,只能事后再说。” 国师点了点头,说道:“如此也好,但是此次盛会,经苏庭搅乱,名次便不能以常理而论,待会儿你我细细商讨,重定排名。” 中官正应了声是,旋即消了声音,想来是尽心竭力,去给苏庭收尾去了。 —— 京城。 元丰山道观。 当消息传来,众人也都心思复杂。 按道理说,元丰山的长老,古字辈的师叔祖,在大周朝廷年轻一辈的散学修士之中夺得第一,自是再寻常不过,甚至是有些掉了身份。 但从另一方角度而言,他们也都知道,这位师叔祖,实则就是一个年轻人,一个道行浅薄的年轻人,而且本身也是一个散学修士。 或许换一个角度来说,是他们元丰山,把大周朝廷当代散学修士中最出色的那人,收入了山中,应了个长老的名字。 “果然厉害。” 余禁沉默良久,终究是道出了这么一声。 而余仁只是笑了声,正要说话,却觉得古怪,取过余禁手中的符纸,看了一眼,怔了半晌,呐呐道:“咱们二老爷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余禁沉重点头,说道:“确实有些过分了。” 从符纸中的消息来看,二老爷已经得了这盛会的魁首,结果按捺不住,还追着那些个未足上人境的小辈,追杀了一路,几乎挑了个干净。 这次盛会,似乎提早结束,多半也与此有关。 —— 而在司天监中。 “国师?” 苏庭问道:“你怎么忽然不说话了?” 内中沉默了一下,才道:“本座先前正在静心,现在差不多了,你进来罢。” 国师心中明白,若不提前静心,等苏庭进来,多半要怒极攻心。 而苏庭并不明白,倒是十分高兴,独自来见国师,果然是盛会魁首的待遇。 小精灵和小白蛇,分别站在他一边肩膀上。 小精灵有些害怕,问道:“听说这个国师,可不是普通的阳神真人,可以勘破虚妄,我这点儿幻术,多半瞒不过他,到时候万一他要拿我炼丹,那该怎么办?” 苏庭摇头说道:“不会的,毕竟是堂堂国师,怎么可能把你强抢了去?更何况,我乃是元丰山长老,他总要给我个面子,再其次,我还是盛会魁首,日后前途无量,他可看重我呢……” 小精灵这般听来,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内中国师声音,略感惊讶,道:“这是个神胎?倒真是个炼药的好材料。” 小精灵浑身一颤,吓得脸色发白。 二四九章 赐药! 国师居所。 苏庭踏足其中,只见内中端坐一人。 那人一身宽阔长衫,盘膝而坐,目光沉凝,看了过来。 苏庭只觉对方眼中幽深,宛如深渊,又沉凝实质,不可揣度,如有星辰日月所在。 “你近前来。” 国师蓦然开口,声音沉闷而又显威严。 苏庭上前一步,才看清国师面貌。 这是一个中年男子,相貌堂堂,蓄有须发,脸色严肃,气态威严,颇有凛然威势。 苏庭不自觉挺直了腰杆,心中比较一番,旋即凭着良心在心中想道:“国师长得倒不错,但还是我帅他许多。” 国师不知他心中所想,只是点头说道:“元丰山与我守正道门,同在中土道门,位列上等门派之列,可并肩而坐,你与本座同辈,本座痴长几岁,道行稍高一筹,便唤你一声师弟罢。” 苏庭虽早有所料,也是略感遗憾,心中叹道:“果然是与我同辈,不是我的师侄,也不是我的徒孙辈,可惜了……” 心中虽然遗憾,但面上却未表露,他看向国师,哈哈笑道:“原来国师与我乃是同辈,国师真是荣幸至极。” 这是一句客套话,按道理说,再寻常不过。 但国师只觉这句话显得十分别扭,回过神来,才发现苏庭口中荣幸至极的对象,并不是苏庭自己,而是他这个“国师”? “你……” 国师只觉心头一滞,才无奈叹道:“你知道我为何让你单独见我么?” 苏庭纳闷道:“不是怕我跟那些人一起,他们一拥而上,然后我控制不住,全把他们弄死了么?” 国师说道:“虽然意思有些相反,但差不多是这个样子,但重要的是,你这盛会魁首,有些过于……” 他语气阴沉难明,似有古怪,似乎想要说什么名不正言不顺之类的话语。 苏庭见状,不禁恼怒,挥袖道:“师兄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司天监还能不认账?” 不待国师回话,苏庭又道:“我虽然有着一层身份,但本身可是根正苗红的散学修士,祖上三五百代全是普通老百姓!” “而且,这次盛会,我大放异彩,所有人全让我干掉了,这要是能把我盛会魁首的名额都割除了,还有王法,不,还有仙法么?” “盛会之中,除我之外,余下都是三重天的道人,难道是要立他们不成?” “这回要是司天监不认,回头我守在外头套麻袋拍砖头,我看这些三重天的修道人,哪个挨得住苏某人一板砖!” 他越说越畅快,手里越来越痒,总想着国师翻脸不认人,然后他顺手往国师脸上拍一板砖,接着在京城外埋伏那位名不正言不顺的盛会魁首。 但仔细想想,自己暂时还是潜龙于渊,道行积累还不足够,也就不好出手,只好无奈作罢。 小精灵更是一脸崇拜,未想苏庭这次居然如此霸道,面对大周国师,堂堂阳神真人,却也是这般放肆,简直厉害到了极点。 国师脸颊抽搐了下,知道苏庭仗着元丰山长老的身份有恃无恐,不禁摇了摇头,才道:“盛会魁首,我司天监自是认下,只是赐予盛会魁首的宝物,就在这里。” 苏庭眼前亮了起来,宛如夜间的灯火,双手搓了搓,颇有紧张。 “国师师兄,那我的宝贝咧?” —— 而在外头。 各方修道人,齐聚一处,但是却也缺少了几人。 如杜恒,如朱温,如东繁僧人,如那偷袭过苏庭的年轻道士,俱都不在这儿。 细细数来,加上苏庭,大约有十人之多。 众人也不乏聪慧之辈,当即明白了什么。 有人叹息,有人遗憾,有人愤怒,有人不甘,也有人心服口服。 至于云迹道人,正在施法,收回那山河图,无暇理会。 而中官正,分神化念,入于五月道人识海,暂时替代,此外,他本身也未闲着,而是在接见此次盛会之中较为出色的一人。 杜恒! —— “此次你虽被人所‘杀’,令牌激发,精气溢散,退出了山河图之外,一无所获,但碍于此次盛会,比以往不同,故而网开一面,名次重排。” 中官正看着眼前的男子,平淡道:“你可知晓了?” 杜恒心中大喜,躬身施礼,道:“晚辈明白。” 中官正点了点头,实际上他颇为欣赏杜恒。 这个年轻后辈,不仅本身道行,就是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而且他懂得收拢众人,也懂得驾驭众人。 此次若非苏庭横空出世,这个杜恒,也有极大的机会,能取得此次盛会的魁首。 而苏庭横空出世,因在元丰山道观,提早知晓此次盛会的消息,所以才造出了这个局面。 眼下盛会当中,除苏庭之外,剩下的那些个后辈,几乎都是不堪入目,真要选作盛会前十,也太名不副实。 因此才有重定名次的说法。 “你的表现,老夫俱都看在眼里,也算出色,暂且名列第二,但具体名次,仍要以国师之意为准。”中官正这般说来。 “多谢前辈看重。”杜恒喜出望外,他本以为被踢出了局外,已成莫大遗憾,未想还有这等惊喜。 “这是属于你的。”中官正抛出一物,不是凡物,正是一个葫芦,色泽淡青,宛如木质。 “这是……”杜恒又惊又喜。 “固元丹,可替你打牢根基。”中官正说道:“似你这般散学修士,独自摸索,没有名师指点,难免会有疏漏之处,想来你如今道行稍高一层,已经发现了修炼之初所犯的错?” “正是。”杜恒躬身说道:“晚辈如今修成阴神,才知当时见识太浅,修行出现疏漏,修成阴神已是难得,要修成阳神,只怕境界太高,根基不固,反而倾塌,从而走火入魔,身死道消……如今有心弥补,但却也没有弥补之法。” “这固元丹,正是你的弥补之法。”中官正平静道:“但是这固元丹,乃是守正道门的秘传,你就此炼化,不得带出。” “是。”杜恒忙是躬身。 二五零章 买椟还珠 除却杜恒之外,如朱温,如东繁僧人,如那板砖的原来主人等,都被赐下了固元丹。 对于固元丹,苏庭并不甚看重,毕竟他本身得了陆压的传承,虽然不具功法,但却也有着许多各方面的传承,最重要的是,那葫芦可以纠错,给他指向了最正确的一条道路。 至于他所学功法,则是雷部真传,直指仙道,无比完整,更是不必多言。 但这一些人,毕竟没有苏庭的缘法。 尽管他们在大周年轻一辈的散学修士当中,已经是佼佼者,但也终究有着许多疏漏,远不如宗门弟子来得圆满。 他们之中,有些人所学功法残缺不全,有些人则是自己见识浅薄,理解功法出错,从而踏错半步,也有些人,因为各种外在的原因,造成了难以弥补的遗憾。 散学修士,得了功法,无前人指点,徒自摸索,就算没有大错,难免也有细节上的疏忽。 积少成多,千里之堤,毁于蚁穴,便是这个道理。 如今修成阴神,已知不妥,日后修炼阳神,便是如履薄冰。 而若要得道成仙,更是须得根基圆满,否则,便毫无希望。 如今的固元丹,便是他们弥补的希望。 “固元丹乃是守正道门秘传,避免携带出去,任人钻研其中炼制之法,所以,你们最好便在这里吞服炼化。” 司天监道人看向朱温,说道:“再其次,司天监盛会的赏赐,并不算什么秘密,你们若不吞服,离了京城,也容易被人截杀……以往司天监盛会,曾有这样的例子,故而近几次来,便强令众人,当场吞服,不得存留一颗。” 朱温神色凛然,说道:“晚辈明白。” 其实众人当中,以他的根基,算是较为稳固。 因为他的传承,还算完整。 只是没有明师教导,确有几分细节上的疏忽。 —— 众人各自获得宝物。 经过一番炼化,根基稳固,俱都心满意足。 —— 东繁僧人留下葫芦,站起身来,竖掌躬身,施礼道:“多谢前辈,小僧着实获益无穷。” 司天监道人若有若无地扫了那葫芦一眼,点头道:“你可以出去了,众人就在外头,盛会结束,云迹道人将有话说,你可细听。” 东繁僧人双手合十,道:“小僧明白。” 说着,他推门而去,将葫芦留在原处。 司天监这道人收起了葫芦,微微摇头,笑着道:“只当固元丹是至宝,却忽略了这更大的机缘。” —— 年轻道人得了固元丹,也颇有几分欢喜,只是想着自家那宝贝为大牛道人所夺,心中郁闷,不禁问道:“前辈,我那宝贝,在争斗之中,被人所夺,可能取回?” 那道人笑着说道:“应当可以的,这本不是强取豪夺之争。” 年轻道人松了口气,道:“多谢前辈。” 说着,他看了葫芦一眼,看不出这是什么材质,但按道理说,对方赐下一葫芦丹药,若是带走,自然便连葫芦一起带走。 而现在服下了丹药,这空葫芦本该是还给司天监,也算一种礼数。 只不过这年轻道人一向心黑手狠,如今板砖失去,心中不平,也不舍得这葫芦,便将葫芦收起,往外踏出。 道人哈哈一笑,指着他怀里,说道:“固元丹是赐予你的,但这葫芦……你要带走,未尝不可,但要看看你是否有这个本事。” 年轻道人错愕道:“这葫芦不是一并赐予的?” 道人微笑道:“如果你能将之炼化,便是赐予你的。” 年轻道人闻言,略有沉吟,点头道:“晚辈明白了。” —— 朱温服下丹药,感触颇多。 他看着那葫芦,心中知晓,此乃宝物。 他此前已得高人指点,心中明白许多,当即取过宝物,着手炼化。 司天监的道人,微微含笑,心中暗道:“是个聪明人。” —— 杜恒修行完毕。 他看向中官正,双手将葫芦奉上,道:“晚辈修行已成。” 他这一手,也颇有几分想法。 这葫芦不知是否宝物。 但如今司天监赐下的丹药已经服下,这个空葫芦也不知能不能带走。 若是携带离开,难免留下一个贪便宜的印象,不利于今后在大周的行走。 眼下将葫芦奉上,也是一个心眼。 倘如这葫芦本就是该赐下的,那么此时双手奉上,这位和蔼的老者,也不会收回,而是就此赐下,反而还能让自己留下个好印象。 中官正含笑点头,将葫芦收下,道:“你可以出去了。” 杜恒忙是施了一礼,心中却也庆幸,果然不是赐给自己的葫芦,好在没有直接带走,否则印象便不好了。 —— 与此同时。 在国师居所里头。 苏庭接过了国师手中的葫芦,只见这是个红葫芦,晶莹如玉,入手似木,沉甸甸的,倒也漂亮。 他哈哈一笑,心中满意,收回怀中,施礼道:“如此,苏某告辞。” 国师闻言,不禁怔了一下。 这厮怎么不按规矩来? 而此时苏庭转身离开,已到门口。 “停下。” 国师喝道:“这固元丹乃是我守正道门的秘传,无数人盯着它,你这出门去,是要等着被人劫杀不成?还是说,你要拿我守正道门的固元丹,回返元丰山,让元丰山破解此丹炼制之法?” 苏庭纳闷道:“哪来这么多讲究?” 国师松一口气,旋即又道:“你还是就地服下吧,本座替你护法,尽数吞服,你我都能放心。” 苏庭摊了摊手,说道:“虽然我本身是散学修士,但我不用吞服固元丹,是药三分毒,还给你了。” 他说完之后,直接把固元丹倒在了手上,还了回去,又把葫芦揣到怀里,摆手道:“再见!” “回来!” 国师恼怒道:“买椟还珠?你就是冲着葫芦来的?” 苏庭讶然道:“你发现了?” 国师冷笑道:“我修成阳神,道行高至八重天,勘破诸般虚妄,你也想瞒我?更何况,就凭你这作风,恨不得拿了葫芦逃走,生怕被我拦下,就是三岁小儿,都看得出来。” 说着,他伸手一挥,前边门户关闭,房中暗了下来。 “带走这葫芦可以,先把它炼化!” 二五一章 炼化葫芦! 国师居所当中。 空气一阵寂静。 苏庭盘膝而坐,双手交叠在丹田位置,将葫芦放在手上。 他的法力,霸道刚正,炽烈无比,今已化成法力,便如雷霆一般,在葫芦之上,不断流转。 “果然不是普通的宝物。” 苏庭心中微惊,暗道古怪。 这个葫芦,有一种古怪的韵味,竟然可以抵消他的雷霆法力。 须知他所学功法,乃是雷部正统,道门直指仙境的至高妙法之一。 按道理说,就算真是一件法宝级数的宝贝,也该有些许炼化的迹象。 但现在苏庭的法力,仿佛流入大海,不见半点变化,这番炼化究竟是否有用,他心中也没有底气,十有八九,是作了无用功。 “连我都无法炼化,历代以来,多少人是无法炼化的?” 他微微皱眉,总觉得这个炼化这个葫芦,应当是有不小的讲究。 “这个葫芦如此古怪,而国师的姿态,似乎也有些异样,只怕是关系着什么?” 苏庭这般想着,但也不可能轻易放弃这个葫芦。 这个葫芦,越是不凡,那么他便越是想要得到手中。 “寻常炼化的方式,不能奏效,那么便要换一种方式了。” “苏某人为了这葫芦,不远万里而来,就不信真是无用了。” 苏庭咬了咬牙,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旋即消去,心无旁骛,专心炼化。 而在他的识海当中,阴神显化,亦是盘膝而坐。 阴神显化的苏庭,双手之上,正托着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 这个姿态,与他本身托举那红玉葫芦的姿态,完全相同。 “既然雷霆之法,不能炼化,那么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便是最后炼化的希望。” 苏庭暗道:“国师亲自召我,亲自将这葫芦交与我手,而我又是盛会魁首,按照那元丰山老大哥的说法,这个葫芦必定与其他葫芦有所不同。” —— 场中略显沉寂。 但时而有雷霆之声。 国师神色淡然,偶尔扫过苏庭,偶尔看向小精灵儿。 小精灵儿瑟瑟发抖,只觉得这国师不怀好意,想起对方先前所说的“炼药”,更是害怕。 “你似乎怕我?” 国师嘴角露出微笑,忽然开口。 小精灵吓了一跳,退了好几步,呐呐道:“哪……哪有?” 国师只觉这个小家伙十分可爱,尤其是在画卷当中,一直跟苏庭拌嘴,偶尔堵得苏庭恼怒不堪,此时想想,愈发畅快,当即微笑招手,道:“那你过来。” 小精灵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才不要……” 国师略有错愕,旋即哑然失笑,道:“你不要担心,我炼药造诣不高,不会把你抓过来炼药的,免得糟蹋了这大好的材料,反而遭受天谴。” 说着,国师自顾自念道:“其实像你这样的神胎,钟天地之灵秀,伤害了你,不是好事。” 听到这里,小精灵松了口气。 而国师又略带遗憾,道:“除非我有葛正轩的炼药造诣,才能把你炼成一炉大药。相较之下,大药之不凡,便是天谴,也算值得了。可惜我要有葛正轩的炼丹造诣,还须多年……” 听到这里,小精灵又退了好些步,躲在小白蛇后边,吓得不敢露头,这个混账国师,还是想着抓她去炼药。 “你这神胎倒也胆小,说了我造诣不足,炼不好药的。” 国师微微摇头,又看着这个神胎此时展露出来的青鸟幻象,说道:“只是,我也颇为奇怪,苏庭分明是元丰山长老,但他既有正仙道的五行甲,又有正仙道的幻化之术,还传给了你,怎么看都像是正仙道的人才对。” 他本是能看破虚实的人物,只是苏庭身上,太多令人看不透的地方,也是个异类。 但他也不以为意,在这世上,就算是神仙,也有许多看不破的东西。 只是这时,小精灵听了他说话,顿时大怒,道:“什么叫他传授给我?那幻化之术,是我传授给他的。” 国师讶然道:“还有这回事?” 他正要再问,忽然语气一滞,目光一凝,脸上的神情,也沉重了下来。 —— “哈哈哈。” “这世上还有我炼化不了的宝贝?” “此宝合该是我所有!” 苏庭哈哈大笑,畅快无比,收了葫芦,站起身来,心中暗道:“我这以飞剑之法炼成的神刀,如今总算有了承载的宝贝,想来我这斩仙飞刀再过不久,便可现于世间了。” 他这般想着,愈发快意,又笑了两声。 笑完之后,他才发现,国师就在眼前,看着自己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怪异。 苏庭也不理会,只是施礼说道:“多谢国师了,此次得此宝贝,心中满足。” 国师点头道:“如此甚好,另外,我还想要你的……” 苏庭听到这里,心中一凛,忙是出口,道:“国师,我忽然记起一事。” 他打断了国师的话,心中松了口气。 从来只有苏某人讨要宝贝,哪轮得到国师反过来要的? 这话口不能让他开了。 “据我兄长天翁所说,夺得盛会魁首,能获国师指点,传授一法。” 苏庭笑着道:“我正想跟国师说这事来着……” 国师笑着说道:“这是小事,只是,我所传之法,不能是本门秘传,但除却这秘传之法外,司天监内的库藏,其法门品阶,也是有限。” 苏庭摆手说道:“不妨事,不妨事,聊胜于无嘛,只要有些好处,我也不挑食的。” 国师略感无言,他也看出了苏庭所学十分不凡,而且如今是元丰山长老,就算秘传之法不可得,但秘传之外的仙法,也未必不能学得,却也仍然惦记这浅显法术? 他吐出口气,说道:“你要的法术,只要不是司天监的秘传,我也便答应了,但此事容后再说,我有话与你说……” 苏庭面色微变,正要说话。 国师伸手一拂,把法力断了他的声音,才从容说道:“你小子从我这里得了这么些好处,总也得让我这国师,回山有个满意的交代,总想着有进无出,当心撑死你。” 二五二章 龙雀散身诀 一山还有一山高。 这国师居然用蛮力阻我。 简直臭不要脸。 苏庭心中十分郁闷。 “我也不要你什么宝贝。” 国师淡然说道:“你炼化了这个葫芦,我要你将炼化的手段传于我,以及,你蕴藏着法力的一缕精血。” 苏庭心中一凛,总觉得其中必有古怪。 炼化葫芦的法门? 蕴藏自身法力的一缕精血? 怎么看都是围绕着这个葫芦的。 而这个葫芦,如今已归了苏某人,国师也没有讨回去的意思。 那么国师所求,是要什么? 苏庭忽地想起了他那结拜大哥说的话。 司天监的谋划,守正道门在背后的作为,似乎并不简单……这场盛会,并不单单只是吸引各方散学修士,从而登记造册,便于管理,而必然有着更深层的想法。 这个想法,此次与苏某人炼化的手段,甚至蕴藏自身法力的一缕精血,有着什么关联? “不好……” 苏庭也不拐弯抹角,摇头说道:“炼化的手段还好说,但我蕴藏法力的一缕精血,便非同寻常了,被你守正道门拿了去,万一拿去作法,岂非是把命门交到你们的手里?” 国师无奈道:“就凭你这么点儿本事,杀你何须如此麻烦?” 苏庭闻言,便不高兴,道:“我现在是潜龙于渊,总有龙飞九天的时候,而且我还是元丰山的长老,谁知道你们是不是怕我未来的成长?而且,你们这拐弯抹角,拿我精血,好歹让我放心才是……你实话与我说,要我精血干什么?” 国师深深看他一眼,问道:“你真要知道?” 苏庭觉得他口气不对,顿时迟疑道:“元丰山那边,知不知道?” 国师缓缓说道:“放眼世间,除却本门之外,唯有天知。” 苏庭摸了摸下巴,不免犹疑,这就不好了……守正道门这么隐秘的事情,连元丰山都不知道,万一让自己知道了,岂非要灭口? 好奇心果然能害死猫。 这事不知道为好。 “那就……不要知道了。” 苏庭挥手道:“既然如此,有缘再见。” 国师伸手一点,法力把他裹住,平淡道:“你跑不掉,少玩这点儿把戏,我能答应你,此事绝不害你……你若不信,我以阳神起誓,如若守正道门以此有对你不利的举动,我必受阳神反噬,焚烧殒灭。” 苏庭闻言,略有心惊,这国师未免太狠了些,但真要他不明不白,交出一缕精血,也真是不能放心。 “我答应你,绝不会对你不利。” 国师沉声说道:“我也不怕与你明说,我守正道门,借司天监的手,立下这场盛会,为的就是此时!若不是顾忌你元丰山长老的身份,我早把你抓起来拷问,现在我与你说个明白,你若不应我,便在我这里住下,直到你可以赢我,离开这里……” 苏庭嘴角一扯,说道:“这么不讲道理?” 国师点头,正色道:“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苏庭垂头丧气,道:“那我就得交出去这滴血?” 国师点头道:“正是……你也在这盛会之中,获益不少,一滴精血,对你修为的损伤,万中无一,不是什么大事。” 苏庭抬起头来,皱眉说道:“我好歹是元丰山的长老,虽然我自己没有太大的荣誉感,但元丰山若是知晓,本门长老被人勒索抽血,怎么也说不过去,你也得给我个交代……” 国师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气得发笑,道:“你个贪得无厌的小子,盛会上得了这么写好处,还不满足?” 苏庭摸了摸脸,一脸严肃,说道:“这并不是我不满足,而是要给元丰山一个交代,想我堂堂元丰山长老,古字辈的祖师爷,失了一缕精血,好歹还能说是换了宝贝回来的。” 国师恼怒道:“你怀中的葫芦……” 苏庭严肃道:“这是盛会魁首的奖励,还是我本身炼化得来的。” 国师脸黑如炭,说道:“你要什么?” 苏庭说道:“我要龙雀散身诀。” 龙雀散身诀,正是天翁老人所说的法门,可以用在龙虎玄丹上面。 国师微微皱眉,道:“此乃守正道门之内的法诀,但不再秘传之列,以我的身份,传与你不是难事,只要你能起誓,不将此法外传。” 苏庭闻言,爽快道:“我答应了。” 国师松一口气,旋即手中一点,将这龙雀散身诀,落在一纸灵符之上,交与苏庭,叮嘱道:“你细细观阅一遍,它会自行焚化。” 苏庭闻言,将符纸取过,细看下去。 才见了第一行,便见这符纸燃烧起来,将第一行字烧着了。 他心中一急,忙是看了下去。 他越是看下去,那火焰也越是烧下去。 待得苏庭看完,火焰正好烧到了末尾,烧到了手指。 苏庭放手,余下一点符纸,化作灰烬,散落下去。 “怎么样?记得了?” “记得了。” 苏庭稍有感叹,道:“国师好手段。” 国师不以为意,只是道:“可以把精血给我了罢?” 苏庭错愕道:“你还没说好要用什么来换我精血的。” 国师险些法力逆转,吐出血来,强忍着一掌拍死这混账的念头,咬牙切齿道:“你先前不是观阅了我的龙雀散身诀?” 苏庭说道:“盛会魁首,你本该赐我法门的,但精血是另外一回事……” 国师脸色铁青,一言不发。 虽说盛会魁首,确实能得他指点,并赐下法门,但这龙雀散身诀,介于可传与不可传的边界之中……说是能传,却也是守正道门独有的法诀,说不能传,也不是什么至高仙家道术。 单是,仅凭盛会魁首的奖励,却也不可能让他拿出这龙雀散身诀。 这个苏庭,居然把他这阳神真人戏耍了一回? 果然心急则乱,还是太过于重视那精血了。 “也罢……” 国师沉声道:“这一点我也认了,但你要用什么,来换精血?” 苏庭说道:“这个我得仔细想想……” 国师怒道:“想多久?” 苏庭诚实道:“这个也说不准。” 国师深吸口气,道:“也罢,历代盛会以来,你这厮算是最贪得无厌的,我也不与你多说,便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苏庭反而略感惊讶,道:“国师知道什么能让我满意?” 其实在苏庭心底,着实也想不到,如今还有什么能让他满意的。 毕竟神刀炼成,葫芦到手,龙虎玄丹也可使用,自身功法道术俱都不缺,着实是人生赢家,十分圆满。 但国师居然这般笃定,这个所谓的满意答复,他苏某人就一定会应下? “五行甲!” 国师把手一指,指向他怀中,语气沉凝。 苏庭神色一震,道:“当真?” 国师肃然道:“本座开口,从无虚言。” 二五三章 力士、天兵、神将 五行甲,于苏庭修行之初,便得此物,更从中获得了雷部正统的修行法门,而五行甲所化的五行力士,勇猛强悍,也是苏庭的一大臂助。 今次他踏破上人境,却发觉五行甲已到了一个界限,仿佛到了顶点,无法更为强盛。 随着苏庭道行再高,本领仅限于寻常上人界限内的五行甲,便难有大用。 这让苏庭心中颇为失落。 如今国师点破此处,显然有着解决之法。 “看得出来,你对这正仙道的宝物,颇为倚重。” 国师缓缓道:“但是此物界限在此,想来你也十分惋惜,但我能助你将此物更上一层。” 苏庭眉宇一挑,道:“国师知晓其中诀窍?” 这五行甲,出自于数百年前建造雷神庙的道人手中,内中藏着一部直指仙道的功法,显然非同寻常。 而苏庭如今眼界不凡,也知这五行甲材质极为不凡。 眼下在他手中,堪与五行甲材质相比的,除却神刀之外,便是适才所获的葫芦。 而这样的材质,若是经由阳神真人炼化,就算不入法宝之列,至少也是上等法器。而那个能够把一部仙法藏入其中的道人,又是何等人物? 且不说这仙法被他随手藏匿,单说他历经数百年,还有残存法力在五行甲之中,其道行便是高深莫测,绝非上人可比。 可是这五行甲,如今显露出来的威能,却还名不副实。 故而在当时踏破上人境之后,苏庭心中便有猜测,这五行甲必是另藏关隘。 此时见国师模样,他心中愈发笃定,此前所想,必是无误。 “撒豆成兵,乃是正仙道的不传之秘。” 国师说道:“正仙道的仙豆,世人尊称为五行甲,但却不知这仙豆,还分几个层次。” 苏庭神色一正,问道:“这层次是如何划分?” 国师应道:“据我所知,正仙道中的五行甲,分作力士、天兵、神将三个层次。” 苏庭低声念道:“力士、天兵、神将,三个层次?” 国师点头说道:“哪怕是当今正仙道的掌教,又或者是号称千年奇才的葛正轩,施展出来的五行甲,也还在神将的层次之内。而只有正仙道当今的祖师道玄仙翁施展的撒豆成兵,不局限在这三个层次之内。” 苏庭眉宇一挑,脑海中闪过些许念头。 正仙道掌教,千年奇才葛正轩,正仙道祖师道玄仙翁,不局限于三个层次之内的五行甲。 他暗暗记在心里,旋即问道:“依国师所见,我这五行甲,该是何等层次?” 国师平淡道:“这五行甲层次不低,而力士的未能,你已发挥到了极致,只须再上一层,便是天兵。” 说着,国师伸手一抬,往前摊开。 苏庭会意,将五行甲奉上。 “五行甲材质不同,炼制造诣不同,层次自然也不同,而根据施展之人的道行高深,所能展现出来的威力,也是不同。” 国师缓缓说道:“你施展出来的五行甲,只在力士的层次,但实际上,这个五行甲,材质不凡,炼制造诣不凡,当属神将之列。” 苏庭闻言,又惊又喜,道:“神将级数的五行甲?比法宝更为珍贵?” 国师点头说道:“从材质来看,从炼制的手法来看,这比我手中的天兵甲,胜过许多。” 苏庭喜不自胜,但却又听出了国师言中含义,问道:“国师手中也有五行甲?” 国师笑而不语,只是另一只手,翻了开来,又是一颗明珠,光华璀璨,十分不凡。 “这是正仙道一位好友赐我的五行甲,材质有限,造诣有限,只在天兵层次之中,于我而言,也当不得大用了。” “当不得大用?”苏庭眼前一亮,打蛇随棍上,腆着脸道:“如此,便跟我手中这五行甲,配个一对?” “你……”国师脸黑了一层,闷声道:“这是我好友相赠,不能给你,但我可以给你施展天兵甲的法门。” “好吧。” 苏庭心中遗憾,但能够把自己的五行甲施展到更高一层,也是喜事,当即又问道:“听国师说来,我这五行甲倒是不必重新回炉炼制,只是我不懂得真正施展的手法?” “不错。”国师缓缓说道:“撒豆成兵的法门,乃是正仙道秘传,其炼制不易,其材料难寻,而其施展的法门,也是隐秘。” “寻常力士,只须灌注法力,即可施展开来,但这天兵神将,便须得有正仙道独有的法子。” “甚至于每一个五行甲的法门,都有些许差异,但以我如今的道行,加上对手中的天兵甲,知之甚深,故而可以弥补其中差异,寻出真正施展的法子。” “待我推演出来,赐法于你,你的五行甲,便不再局限于力士的层次,随着你道行越高,五行天兵的威能也便越盛,直至到了阳神境界,触及神将甲的层次。” 随着国师这般说来,苏庭倒也明白了。 本以为国师是能借正仙道的手,打开自家五行甲内中的潜力,甚至是回炉重造,但此时看来,自家这五行甲极为不凡,只须国师传下运使天兵甲的法门即可。 自家这宝贝,不仅仅是天兵甲,而是神将级数的五行甲,只能施展天兵层次,着实委屈了。 苏庭这般想来,对于那神将的施展法门,倒是十分向往,不禁朝着国师说道:“国师如此英俊潇洒,智慧深沉,又有八重天道行,身具勘破虚妄的本事,想来若能用心一些,推演出神将级数的运使法门,也不难罢?” “你说什么?” 国师被他气了半天,忽然听闻苏庭语气大改,一番夸赞,马屁连天,不禁呆了半晌。 苏庭深吸口气,强忍着良心不安,要再拍一次马屁,却见国师回过神来,挥了挥手。 “不必说了。” 国师摇头说道:“能够帮你推演天兵甲,乃是我有一道法门的缘故,至于神将甲,更为复杂,非是外人所能知晓的。你真要施展这神将甲,只能由正仙道传你……但是我也与你明说,正仙道从来没有把神将甲运使法门外传的先例,最多也只是天兵甲。” 苏庭闻言,垂头丧气,难免遗憾。 国师又道:“不仅如此,历代以来,正仙道不容许神将级数的仙豆外传出去,我修道数百年,只见过三两人能获正仙道的五行甲,但除我之外,都是力士甲,从无一人是能获神将甲的,你这小子,算是第一个……” 苏庭闻言,哈哈大笑,道:“我得天独厚,自是不凡。” 国师悠悠说道:“据我所知,正仙道有着规矩,流落在外的神将甲,但凡遇见,必要收回。” “我艹!” 苏庭吓了一跳,道:“怎么还有这种说法?” 二五四章 或为信物也? “如何没有这种说法?” 国师缓缓说道:“正仙道的秘传,本不应外传,只是立宗数千年光景,难免外泄,故而才有力士外传,而天兵多是外赐……至于神将,乃是撒豆成兵之术的上层,自是应当杜绝外传。” 他看向苏庭,说道:“当然,你也不必多么顾忌,只要你这五行甲来历正当,便不会有性命之危。” 来历正当? 五行甲存于雷神庙。 而雷神庙是那道人建造。 如果那道人是正仙道的人,那么来历便是正当。 倘如那道人是从正仙道弟子那里夺来的,来历也就不正了。 苏庭停顿了一下,问道:“如果来历不正,会怎么样?” 国师说道:“一般人自是死无葬身之地。” 顿了一下,他看见苏庭神色紧张,不禁劝慰道:“放心,你作为元丰山长老,会留你一个全尸。” “艹!” 苏庭嘴角抽搐了一下,一时无言。 国师笑了一声,不以为意,也没有认为这东西当真是苏庭强取豪夺而来的。 神将甲非同寻常,就算是正仙道当中,能够炼制神将甲的,也都是阳神级数的人物,而且十分珍贵,不会轻易赐下。 以苏庭这点儿道行,怎么也不可能夺来。 然而苏庭心中惴惴,却是在想,万一那道人是从正仙道弟子那里夺来的,心知惹祸上身,才藏在雷神庙的,岂非要糟? “别胡思乱想了。” 国师笑着说道:“正仙道也并非是不讲理的,如果你这五行甲是无意中得来的,那么交还正仙道,可以获得正仙道的丰厚赏赐。” 苏庭心中盘算,也舍不得这五行甲。 国师又道:“当然,我见你这五行甲,炼制的手法,其中的材质,都十分不凡,不知为何流落在外,兴许还有一种可能。” 苏庭惊问道:“什么可能?” 国师说道:“信物。” 苏庭怔了一下。 国师平静道:“倘如是信物,凭借炼制手法来看,此人高深莫测,在正仙道必非寻常,那么手执此物前往正仙道,所获的好处,必是难以言喻。” 说着,国师叮嘱道:“日后你若碰上正仙道弟子,对方要收回神将甲,不要与之争斗,尽数依他。若是你能一直保着五行甲,直至安稳修成阳神,到了那时,这五行甲于你用处不大,你便只有前往正仙道了。” 苏庭心中明白国师之意。 到了那时,自身修成阳神,五行甲的天兵层次,也临近顶峰,随着道行增长,天兵用处渐小。 想要施展出神将甲,只有前往正仙道。 就算正仙道不会外传神将甲施展的法门,但也能以这宝贝,换取正仙道的宝贝。 倘如这是信物,那么便会有更大的好处。 “信物?” 苏庭心中盘算。 建造雷神庙的道人,倘如真是正仙道的弟子,那么这五行甲多半就真是信物了。 不知信物代表的是什么? 只是,无论代表的是什么,眼下苏庭什么也都不缺,也不必用五行甲去冒险。 如国师所言,此后修成阳神,再去正仙道走走,而且到了那个时候,自身道行高深,说话也有底气。 —— 半晌过后。 “行了。” 国师睁开双眼,目光之中,略有疲惫。 正仙道的秘传,非同寻常。 尽管他有了一个天兵甲作为参考,尽管他已是八重天的道行,有着勘破虚实的本领,但依然费力不少。 阳神运转,推演无数次,才推到了正确法门,弥补了差异。 国师迅速将法门记下,落在符纸上,递与苏庭。 苏庭双手接过,细细观看,而符纸渐渐燃烧。 待苏庭看完,符纸已成灰烬。 “如何?” 国师问道。 “真是玄奇。” 苏庭笑了一声,旋即将自身炼化葫芦的方法,告知国师,又运使法力,裹住一缕血液,凝成精血,挤出食指,滴落玉瓶之中。 国师收了玉瓶,记下了炼化葫芦的方法,也算满意,点了点头。 苏庭心中暗笑,他炼化那葫芦的真正手段,是源自于脑海当中的葫芦,并不是他炼宝的手法……国师得了这手法,多半是无用的。 只能寄望苏庭的精血,能够有用了。 “行了,你要的都已得手,我要的也已得手,懒得与你多说。” 国师挥手道:“你出去罢,盛会结束,云迹道人还有话说。” 苏庭见他挥手如同赶人一般,恼怒道:“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简直不讲道义。” 国师脸颊抽搐,刚刚推演完毕,正值疲惫,被他这么一气,只觉脑顶门儿生疼。 更可气的是,不远处那个小精灵儿,还对苏庭表示深表赞同。 “你们……” 国师挥手道:“赶紧走。” 苏庭斜了他一眼,将先前倒出去的固元丹又收拢在手,旋即转身。 “等会儿……” 国师骂道:“你个兔崽子,不是说不要这固元丹的么?”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我改变主意了。” 先前急着拿葫芦回家,就怕被国师拦下来当考验,更怕考验不过,把葫芦留下,苦做无用功,还丢人现眼,所以他为了离开,就是倒了固元丹也在所不惜。 既然已经被国师拦下,这固元丹不要白不要,外边那么多散学修士将之视为至宝,大不了换些法器。 “这是我正仙道秘传的丹药。” 国师沉声道:“你不能带走。” 苏庭哼了声,当糖豆一般扔进嘴里嚼了嚼,留下了两颗。 他又一颗喂给了小白蛇,毕竟这小白蛇儿炼蛊而成,根基难免虚浮。 接着一颗给小精灵,虽然她是神胎,修行与常人不同,更没有根基疏漏的说法,但这也算是试试味道。 小精灵觉得这玩意儿经过好多人的手,还被苏庭倒出来放在桌上,不禁略带嫌弃,用风扫了一遍,几乎把丹丸刮了一层,才觉满意,便抱着这个足有她脑袋大的丹丸,啃了好几口,含糊着道:“味道还不错,可惜你不会炼丹,不然可以当糖豆吃。” 苏庭也有些遗憾,说道:“可惜不会炼丹,而且我也本想带两颗给松老和青平尝尝味道,可惜不给带走。” 国师脸黑如炭,这固元丹乃是守正道门独有,被无数散学修士视为至宝,结果被这两个货色当作了糖豆,简直暴殄天物。 “行了,出去罢。” 国师语气疲惫,“云迹道人将要与你们总结一番,你可去细听,或有得益,但要记得,稍微遮掩,最好带个面具,此时怕有不少人想要把你活活打死。” 说到这里,国师心中叹了声,若不是顾忌元丰山,其实他也想要一掌把这厮拍到京城外去,眼不见为净。 想自身数百年修行,沉稳如湖泊的心境,今次被这厮搅得乱七八糟,何其凄凉? “这厮简直太能气人了。” 二五五章 养蛊之法,心气之盛 离了国师居所。 苏庭前往原来众人聚集之处。 此时众人多数聚齐,而云迹道人尚未登台。 当苏庭来后,无数目光,尽数落在了他的身上。 上至五重天巅峰的人物,下至初入修行门槛的修道人,看向苏庭的目光,俱都十分复杂,其中大多是充满了敌意的目光。 这大周年轻一辈,几乎都在这里。 而这里的修道人,也绝大多数目光落在了苏庭的身上,满怀敌意。 这样的压力,就算是小白蛇这从杀戮中崛起的凶残蛊虫,都瑟瑟发抖,心生恐惧。便是小精灵这尊神胎,也感到不甚自在。 苏庭在这万众瞩目之下,没有以往那种暗爽,只觉得是好生别扭,只好朝着那些个熟面孔打了个招呼,道:“各位手下……咳咳,各位道友,今日天气不错。” 他险些便说出了“手下败将”四字,好在及时改回,避免再招惹更大的众怒,心中暗自想道:“苏某人向来低调,而且与人为善,从不嚣张狂妄,以自谦为准则,不要跟他们坏了我的形象。” 然而他在大周年轻一辈修行人的眼中,早已没有什么良好形象可言。 尤其是先前“手下”二字,足以让人想到他后面想要接的是什么字眼。 众者无不恼怒,脸色难看,性情鲁莽的,早已出声喝骂。 “这个无耻混账!” “卑鄙无耻!暗中偷袭!” “得了盛会魁首,还要赶尽杀绝,简直没有人性!” “心狠手辣,满腹坏水,真是几近如魔!” 群情汹涌,众人愤恨。 若非是在司天监,碍于这司天监的规矩,只怕早已群起而攻之。 其中如五月道人,如杜恒公子等一类人,恨意最深,咬牙切齿。 “干什么?干什么?” 苏庭恼怒道:“别给脸不要脸,我能在里头一个一个揍你们,在外头也不见得揍不动了!现在是在司天监,谁都不好动手,出了司天监,看你们人还齐不齐?回头我一个一个敲你们闷棍,看你们谁挡得住苏某人的板砖?” 他抬起手中黑板砖,嘿嘿冷笑威胁。 这么一番威胁,倒也有些用处。 至少有过半人收敛了回去。 毕竟苏庭确实展露出了十分不凡的手段,对于他们而言,不好招惹。 但剩下的一半人,要么性情耿直,不受威胁,要么自恃本领,只觉得在内中因为大意而败。 只有那个年轻道士,看着原本属于自己的板砖,脸色不甚好看,直到想起司天监答应过他,能将宝贝还来,才松了口气。 虽说场面还是十分混乱,但云迹道人此时却已现身,正从不远处走来。 众人俱都静了下来。 苏庭摸了摸脸,暗骂道:“这群家伙真不识相,明知我是盛会魁首,大周当代第一人,还不速来巴结,居然还敢骂我……我得把他们都记下,日后一个一个收拾回去。” 而小精灵则是往后缩了缩,朝着小白蛇说道:“国师说得是,本应该稍加掩饰的,这么大摇大摆出来,简直人人喊打。要不是这里是司天监,恐怕就要发生惨案了……” 这般想着,他心中实则也对司天监盛会,产生了许多不满,同时也有了几分疑惑。 —— 而在此时。 国师居所当中。 中官正已经归来,并已见得适才的场景,沉吟说道:“此次盛会的方式,比起以往,似乎有些弊端。” 国师没有应话,只是眉宇微皱。 中官正叹道:“这次盛会的方式,似乎导致了修行人之间,不少人产生了不睦,这大周年轻一辈的修行人,在盛会之中,多有些许恩怨纠葛……日后在外行走相逢,只怕会有争斗,不利于大周,也不利于我司天监。” 国师缓缓说道:“若有争斗,便如以往那般,根据律法而为,也就是了,当囚当罚或当杀,无须手软。” 中官正苦笑道:“盛会本身是为了召集各方人物,登记造册,便于管理,如此一来,经盛会之事,反而互结冤仇,岂非有违初衷?” 国师说道:“我的初衷,只为了这葫芦的归处,寻得办法而已。至于其他的方面,又何必多虑?他们不过散学修士,无门无派,成就大多有限,只须登记造册,多加注意,也就是了……” 说着,他语气似有几分古怪,道:“而且,这一次盛会的改变,本就源自于养蛊的手法,只是可惜,被苏庭搅了,反而只养出了他一个。” 中官正大约明白国师的意思,沉吟道:“这一次,其他人几乎都成了垫脚石,成就了他一人?” 国师平静道:“今后的事情,除却道祖之外,无人能知,但从眼前来看,苏庭是最后的赢家,也是从厮杀中生出的最后一只蛊虫。” 说到这里,国师说道:“你看出了苏庭的变化没有?” 中官正略微摇头,旋即沉吟,问道:“我暂时看不出来,但是否我看出来了,也就到了可以勘破虚实的境地?” 国师点头道:“大约是这个样子。” 中官正微微闭目,片刻过后,摇头道:“我火候还不足,仍须继续修行,此生能否踏破八重天,犹未可知。” 他吐出口气,拱手道:“请国师解惑。” 国师缓缓道:“经此一场,其他人不乏遭受挫败,也有人心生不甘,但却并不认败,可独独一个苏庭,得胜之后,心中之念,已凌云霄。” “国师说的是心念?” “正是。” 国师说道:“一场养蛊的手段,养出了苏庭此时的心境,虽然他的道行还不是众人之首,但他的气势,已压过了众人。” 中官正摇头道:“我还看不出来什么变化,他从一开始便是藐视众人,如今还是这样,哪有什么区别?” 国师摇头说道:“先前他自视甚高,毕竟不曾压住众人,加上本身道行稍低,这一点儿傲气多是空的,如今他依然如此骄傲,却已有了盛会魁首的身份,曾压过了众人,有了依凭,才竖立了真正的心中之念。” 他指着前头,说道:“你看,他面对众人,凛然无惧,在他心中,实则只如同看着一群手下败将,只凭这样的心气,无论放在哪里,都足以令人看重。” 中官正顿时沉默不言。 修行之人,心境至关重要,心气亦是至关重要。 空有本领,而无心气,处处自认不如,那么便办不成大事,也登不得高峰。 若空有心气,而无相应本领,那便是狂妄自大,迟早受挫。 此时的苏庭,在他眼中,还是狂妄,但不可否认,苏庭压过了众人,乃是盛会的魁首,这一份心气,有着依凭,而非空谈。 “心气至关重要,但今后的道路,也至关重要。” 国师说道:“一个心性平庸的人,有了傲视他人的资本,久而久之,也能养出几分心气。而一个心气强盛之人,若无足够的本领,到了最终,难免还是要被这世道,磨平了棱角,归于平庸,泯然众人。” 他看着中官正,说道:“不单是修行人,便是这朝堂之上,市井之间,凡尘俗世,也是一样。” 中官正闻言,若有所悟。 国师收回了目光,心中只是叹道:“可惜一场盛会,本想养出几个人才,能收入司天监中,未有想到,却独独只帮他元丰山,养出了一个充满凌云之气的长老。” 二五六章 心有不服,奈何生不逢时 轻风吹拂,萧瑟生冷。 云迹道人站在高台,俯视下方,看着这大周年轻一代的散学修士,心中充满了感慨,说道:“此次盛会……” 他语气一滞,心中似乎被刺了一剑,蓦地生疼,旋即深吸口气,继续道:“总算圆满落下。” 说完之后,他满含深意地看了苏庭一眼。 小精灵见状,凑近苏庭耳边,道:“他好像话中有话咧。” 苏庭微微点头,含笑道:“看出来了,这次我得盛会魁首,把剩下的人尽数扫平,提早落幕,圆满至极,他心中感激,却又不好当面致谢,只好目光示意。” 说着,苏庭感慨道:“之前总觉得这师侄儿很不上道,现在看来,实则也是个尊师重道的,就是表现得不大明显,总喜欢藏在心底。” 小精灵问道:“是这样么?他的眼神,好像有点儿古怪?” 苏庭肯定道:“我不会看错的。” 小精灵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而在上头,云迹道人收回了目光,扫向众人,道:“此次盛会,诸位可还有什么要与我说?” “晚辈肖某,心有不服!” 就在这时,忽有一个声音,大声喝道。 场面骤然寂静下来。 众人目光朝着声音源头而去。 便见那是个四重天的上人。 而这个人,苏庭倒也十分熟悉,正是在杜恒之前,便被他正面轰杀的那个四重天修道人。 苏庭对这人没有太多了解,而实际上,在当时混战之前,这人也确实不甚显眼,藏得颇深,甚至于杜恒这等心思深沉之辈,此前也没有过于重视这位肖某人。 这年轻人,道行仅在四重天,似乎不大显眼,可他传承十分不凡,自身斗法的本领也十分强盛,能力敌五重天的修道人而不显败迹,在当时混战之中,十分显眼。 此时正是这肖某开口,神色冷冽,满是不甘。 云迹道人倒没有意外,也认得这人姓名,笑着道:“肖柏井,你如何不服?” 肖柏井沉声说道:“此次盛会,以猎杀而论,而又准许自相残杀,相互掠夺,这样的手法,虽说能让我等各自尽出手段,终究是道行高深的人物占了便宜。” 云迹道人笑道:“道行高的占了便宜?你的意思是,不该如此?” 肖柏井说道:“世间弱肉强食,道行高深者,俯视众生,本也寻常,但这一次盛会,乃是决出杰出后辈……在场当中,都是年轻一辈,有人修行较晚,有人厚积薄发,眼下道行高的,日后未必成就更高,而我们的潜力,未必低了人家。” 闻言,不少人为之沉默,但也有许多人,出声附和。 对此,苏庭也深有同感,只有一点,不甚赞同。 道行高深的就占便宜? 苏某人道行也不算最高,还不是占了最大的便宜? 他摸了摸下巴,心中颇为得意。 “不谈他人,我肖某所学,绝不逊色于任何人,自认天赋之高,也不低于他人,只因得遇机缘时,年已十三,至今修行十八年,相较之于杜恒、东繁僧人等人,算得是修行日浅,不免吃亏。” 肖柏井看着云迹道人,语气沉凝,略有不甘,亦有自负。 云迹道人笑着说道:“这一点儿,倒也不错,你修行日浅,从而道行比之于他们,稍低一些……但是,现在的你,不如他们,确是事实。” 说到这里,云迹道人语气一沉,道:“潜力之所以是潜力,是还未发掘出来!而他们比起你来,已经发掘了许多潜力,走在了你的前头,这是他们的运势,也是他们的本事。” 肖柏井沉声道:“我修行未过二十年,只须再过些年,我也未必不能踏破五重天,甚至后来居上。” “但盛会举办于今日,便是你的缘法浅薄了。” 云迹道人缓缓说道:“修行人注重缘法,你能踏上修行路,比凡人幸运,是你的缘法,但不代表世间芸芸众生,天资都比你差” “芸芸众生,从来不缺资质上等的人,但难得的是,他们没有这修行的缘法。” “你能修行,是你的缘法。” “而杜恒等人,修行比你更早,是他们的缘法。” “在今年得遇盛会,他们占了优势,也是他们的缘法。” “你已是上人,而其他人甚至还有许多刚刚才踏足二重天的人物,他们的未来,也不见得比你逊色,但此时你胜过他们,俯视他们,你不也仍是自觉理所应当?” 云迹道人看着他,说道:“世间不是只为你一人而已。” 肖柏井脸色变幻,道:“再给我几年光景……” 云迹道人打断了他,道:“那么,又会有另一批潜力不逊色于你,但却还未得以成长的后辈出现。” 肖柏井面色一变。 苏庭也沉默了下来。 盛会之中,众人无不沉寂。 云迹道人这一番话,令人深思。 场面一时寂静,众人多在沉思,思索这司天监道人话中深意。 云迹道人等了片刻,见众人多有领悟,才有继续说道:“到时候,那些个后辈,也跟你一样,自信再有几年光景,不会逊色于任何人。” 他猛地一挥手,道:“在这世间,生不逢时者,数不胜数,如我云迹道人,天赋不见得胜过你们,但眼下道行之高,凌驾于诸位之上,这便是我的缘法!” “八百年前,天地初定,神位空悬,哪怕凡人也有成神之望,也是他们的缘法,而我等生不逢时,又能如何?” 这一番话来,众皆沉默,仿佛为之折服。 —— 国师居所中。 国师眉宇一挑,看向中官正,道:“难怪你会向我荐他为此次盛会主事之人。” 中官正笑道:“云迹确实不差,若非那位苏师叔搅局,他主事的盛会,想来会圆满落幕。” 国师没有接话,只是说道:“看得分明,是个可造之材,只是不知能否将阴神还阳……这一步至关重要,如若他能踏破此境,凭他的心性见知,比你更有希望踏破八重天的境地。” 中官正也不恼怒,笑着道:“确实如此。” 二五七章 天才与强者的区别 “诸位之中,如肖柏井一般念头的,势必不少,但你们都要记住,司天监的盛会,不会一直为某一个人而停留,除非你的分量,足以撼动司天监。” 云迹道人徐徐说来。 苏庭沉吟不语。 小精灵问道:“这是不是就叫做时不我待?” 苏庭严肃道:“没错。” 而在上方,云迹道人挥袖而谈,语气沉重,心中颇为满意,肆意言谈。 “古往今来,天下间的轨迹,从来不是围着天才后辈来转动,而是围着强者在转动。” “或许你自觉天纵奇才,未来不逊色于任何强者,但你要知道,你潜力再高,终究只是潜力,而非实力!” “天才终究会夭折,强者才能把握一切!” 云迹道人说到这里,才徐徐吐出口气。 而就在这时,东方道了声好。 这一声似是苍老,然而中气十足。 众人四下看去,不见其人,只闻其声。 云迹道人微微皱眉,他看向了东边城门方向。 而东边方向,老者声音继续传来。 “老夫道行在六重天巅峰,至今多年,而气血衰败,法力减弱,此生无望成就阳神。” “虽说老夫走到了尽头,没有你们的无穷未来,潜力远不如你们这些后辈。” “然而,你们在这世间也只是后辈,在司天监中,一句话的分量也没有,而老夫道行高过你们,无论在哪里,地位都会比你们更重。” “老夫未来不如你们,但此时此刻,真要动手,足以将你们尽数杀绝。” “老夫比你们早生百年,比你们早修行百年,这就是优势,懂了否?” 老者声音直至此时,方是渐消,显然一番指点,已是话毕。 众人颇有深思,而云迹道人脸色不甚好看。 上一任盛会便是那老家伙主事,侃侃而谈,几乎沉浸其中,不能自拔,说了足足三个时辰。 这一次盛会,便是一直与自已争夺盛会主事,最终中官正力荐之下,还是他云迹道人主事。 未想这老家伙上次盛会后,余兴依然没消,记挂着其中滋味,此时竟然越界,抢了自己的风头? 这老家伙话中虽然一直强调潜力不如这些后辈,但却也一直在提醒这些后辈,他这老前辈,本领之高深,足以将众人视作蝼蚁。 云迹道人脸色铁青,不禁心中恼怒,暗骂了声,却也只好接话,道:“先前我司天监这位年已将死的前辈所言极是,你们不要自觉潜力高深,便目中无人。” “在这修行路上,劫难重重,或为他人所杀,或因修行踏错,或因心障缠身,总有许多阻碍,你们虽然年轻,但也未必能走到这位前辈的境界。” “并且,在你们之中,有些人略感自卑,觉得传承低浅,前路坎坷,成就有限。也有一批人,骄傲到了极点……” 说到这里,云迹道人若有若无看了苏庭一眼,才收回目光,继续道:“你们自觉得道成仙,也不过未来板上钉钉之事,但你们可曾想过,你们未必活得到那个时候?” 苏庭感受到云迹道人的目光,本以为是在说自己,但细想之下,自己向来谦逊低调,修行路上勤勤恳恳,云迹道人若是不瞎,便不可能是在说自己。 大约是云迹道人所说那个骄傲到极点的人,就在自己身边,让自己稍加注意。 小精灵凑近他耳边,道:“苏庭,他好像说你呢?” 苏庭摇头道:“不可能,我如此谦逊低调,怎么可能说我?更何况,我是他师叔,他敢说我,那便是欺师灭祖,不会这样的……” —— “天才有潜力,但却非实力。” 国师也深有感慨,道:“再是天纵奇才,也并非不会夭折,数百年间,我已见得太多了……云迹道人能够看得如此分明,以往是我这当国师的,忽略了司天监中的这些个能人。” 中官正没有接话,显然也有几分感触。 “除了无所不知的道祖,统领三界的帝君,以及执掌轮回的阴天子,世间便没有谁知道,今天的你我,能不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你说得是,这世间总有意外,运气不好了,吃个馒头也能噎死。” “哈哈哈,国师莫要忘了,咱们道行至此,早已辟谷,何至于被五谷杂粮噎死?” “噎死是不至于,但指不定明日就有个魔头忽然疯癫,不要了性命,直接杀入了京城,且本领高深,直接把你我这堂堂阳神真人,都送入九幽阴冥之下。” “国师真是幽默,现在风平浪静,哪来的魔头?” “幽默?” 国师悠悠道:“而听闻北域荒凉之地,魔宗内斗不休,那个道行在我之上的老友,快要被逼疯了,指不定明天就杀入中土来了。” “而且,西方来了个和尚,今天又进宫求见皇帝,老想夺我这国师之位。” —— 一番谈话后,众人各自回到居所。 今夜将有国师现身,送得众人一程。 而苏庭回了居所,匆匆收拾,便想直接去元丰山道观走一趟,不像其他人那样热切地想要远远瞧这大周国师一眼。 但苏庭还没离开居所,门前就有了一人拦路。 “余乐?” 苏庭纳闷道:“你想干啥?” 余乐躬身一礼,恭敬道:“弟子恭喜师叔祖得此盛会魁首,或许师叔祖并不放在心上,但此次以三四重天的道行,争得魁首之位,着实让弟子受益匪浅。” 他一直当苏庭隐匿自身道行,自封本领,去争夺盛会魁首,也有为后辈演示本领的念头,故而心中十分尊敬。 苏庭却心中十分纳闷,不知他这受益匪浅的意思,从何而来,但也知晓余乐正在亏赞自己,心中颇是满意,点了点头,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语重深长地道:“孺子可教也,不枉师叔祖一番苦心。” 余乐愈发感激,深深施礼,才道:“国师有请。” 苏庭身子一僵,心中升起不详预感,他讪讪一笑,呐呐道:“国师才刚跟我分开,怎么又想我了?” 二五八章 巨石!神位! 国师居所当中。 苏庭再一次来,心生不安。 难道这么快就被发现问题了? 自己交给国师的方法以及精血,对于国师无用? 他正这般想着,却发现国师不在房中,而是在院落当中。 院中有个火炉,内中火焰熊熊,使得院中热浪腾腾。 而国师绕着火炉而行,连走七步,衣衫鼓荡,脚步如雷。 轰地一声! 炉盖崩开! 气焰滔滔! 而国师伸手一捞,便从火焰中取出一物,收入怀中。 旋即火炉气息渐消。 “来了?” 国师站定,衣衫渐平,风也停歇。 苏庭感慨道:“国师本领果然不凡。” 其实单是步罡踏斗,罡风鼓荡的场面,苏庭也能做到,但是国师一举一动,浑然天成,沉凝无匹,就算山崩下来,也阻碍不了他这一番动作,到了这般地步,便令人叹服了。 国师受他一声称赞,不甚自在,道了声:“雕虫小技耳。” 对于八重天的人物而言,这确实是雕虫小技。 而对于寻常人而言,则也看不出玄虚,只是觉得十分不凡而已。 就算苏庭施展开来,在凡人眼中,也不会有什么差别。 但国师当年就是凭借这步罡踏斗的手段,在皇宫中绕大鼎走了一遭,被先帝视为在世神仙,尊为了国师。 —— “今日我唤你来……” 国师说到这里,顿了一下。 苏庭心中惶惶,略有不安。 国师停顿下来,道:“你似乎心境不稳?” 八重天的人物,可以勘破虚妄,寻常修道人的心思甚至都瞒不过他。但苏庭是个例外,尚未踏破上人境时,便让国师颇有难以看透的味道。 因此,国师此刻也仅是看出苏庭心中慌忙,却看不出苏庭心中所想。 苏庭被他一惊,呐呐道:“哪有什么事情?我不过是在想云迹道人那一番话,着实颇有道理,我纵然是天纵奇才,旷古绝今,但毕竟也只是潜力,尚未发展起来,故而心中思虑甚多。” “……” 国师沉默了下,然后才道:“我找你来,是有些事,与你细说,你也不必胡思乱想,我不过是为你手中那个板砖而来罢了。” 苏庭错愕道:“为了板砖?” 国师点头说道:“司天监盛会,可不是让你们养出强取豪夺的习惯,你从人家手里夺来的法器,须得还给人家……对方已多次与我司天监谈及此事,而我司天监也要交还这法器才是。” 苏庭摇了摇头,说道:“落在苏某人的手,我用得这么称手,哪有那么容易讨回去?而且,这次盛会最可恨的就是他,比杜恒还可恶,没事就偷袭,要么背后打,要么从裤裆下打,卑鄙无耻到了极点!” 这小子竟然用“卑鄙无耻”四字去形容他人?国师脸颊抽搐了下,脸色古怪,却没有接话。 “想要讨回去也好,就让他自己来夺。” 苏庭恼怒道。 国师沉默了下,旋即问道:“你想要用什么来换?” 闻言,苏庭笑道:“还是咱们国师上道,不愧是司天监的首领,大周境内修行人眼中最敬畏也最可恨的人物。” 说着,他嘿嘿上前,说道:“我知道这个板砖不寻常,沉重如山丘,实际上它就是一座山丘,炼成这么一块石砖,着实不易,只要国师送我些东西,我只要开心了,也能理解对方的心情,也愿意归还。” 国师皱眉道:“你要什么东西?我虽贵为国师,但归我调用的,并非无穷无尽,你若过分了,我也难说。” 苏庭笑着道:“不会不会,我自小便不懂得什么是狮子大开口,只须得十万斤精铁即可。” 精铁! 而非寻常铜铁! 这是由寻常铜铁,历经上百次锻造而得,用以制造刀剑,几乎便是神兵利器。 这十万斤的精铁,真要论来,比之于百万斤铜铁,尤为珍贵。 闻言,国师脸也黑了,道:“你这厮……” 苏庭嘿然道:“这板砖毕竟是法器,若是在京城找某个大将军,把这个卖给他当传家之宝,想来他也愿意来换。” 国师沉声说道:“眼界不同,自也不同。” 在世人眼里,这等法器乃是神仙宝贝,自是价值无量。 但放在修行人眼中,则又不同。 人要饿死时,一碗饭的重量,更胜于万两金。 价值只是相对而言。 “国师难道连这十万斤精铁也拿不下?” 苏庭摸了摸脸颊,旋即叹了声,无奈道:“既然如此,便算给国师一个面子好了,只当国师欠我一个人情。” 国师气急而笑,道:“我的人情,怎是这些玩意儿可比的?你且等着,三日之后,我给你筹备。” 说着,国师伸手道:“将那法器给我。” 苏庭应了声好,正要把板砖交出去。 就在这时,小精灵在他背后露头,叫了声:“欠条儿……” 国师身子一僵,脸色铁青。 苏庭满面无辜,道:“这不是我说的,我自然是信得过国师的。” 说完之后,他回望一眼,跟小精灵换了个眼色,略带赞赏。 国师叹了口气,取出符纸,划了一道,递了过去,道:“三日后用这符纸来换。” 苏庭收了符纸,递过了板砖,笑道:“好咧。” 国师无奈摇头,道:“三日之后,我另有事情交代给你,事先说好,这事没有酬劳,乃是你作为盛会前三,应有的责任。” 苏庭纳闷道:“责任?” 他听了这个词儿,心中觉得古怪,是不是弃了这十万斤精铁,离开京城为好? —— 待得苏庭离去。 中官正才从暗中出来,松了口气,生怕碰上苏庭。 国师将板砖递过去,道:“交还那后生罢。” 中官正取过这板砖,笑道:“给那后生讨回这东西,倒让我们国师被敲了一笔。” 国师无奈道:“这毕竟不是寻常少年,总不能直接夺过来,只好任他去敲了……只不过,这板砖经过我手,倒也让我大约猜测出那年轻小道士的来历了。” 中官正讶然道:“这板砖有什么说法么?” 国师缓缓道:“此术名为巨石,也是千年前的法门了,我守正道门之中,尚有记载,但外界则已少见。” 中官正说道:“这道法门,我也听过,传闻雷部的一尊大神,便有一块雷石,雷霆缠绕,重如山岳,强悍无匹。” 国师点头道:“现今雷部之首,是我门中的祖师,但我曾听恩师提过,当年封神之时,这个位置便是你口中那位大神应有的神位,只是不知出于什么缘故,神位移换。” 他这般念着,想起恩师早年所言之事,心头不禁沉重了几分。 二五九章 元丰道观,绘制雷符 见过了国师,苏庭便离了司天监。 其他人还在等候今夜面见国师。 但苏庭却不大想要见他,骑着自家的马车,前往了元丰山在京城的道观。 还未临近道观,苏庭远远便见道观前头,两侧站着好些个修行人,多是上人之辈,只有少数才只是二三重天的道行。 “恭迎二老爷。” 余仁当头一拜。 其余人纷纷随之拜礼。 这一礼多有心诚,少有虚假。 哪怕六重天的人物,也对盛会魁首的这位外门长老,心生敬服。 毕竟盛会之中,聚集的大周当代修行人里,不乏是有五重天巅峰的人物……虽说苏庭道行浅薄,但他能够从中获得魁首,占得首位,便足以让人心生敬服。 哪怕如余禁这般,也不由得心悦诚服。 “好好好,都是好后生。” 苏庭心中十分高兴,难得大方了一回,从马车里那箱金银珠宝里头,取出了十来锭金子,分于众人。 “来来来,你们都拿着,二老爷今儿个高兴,又没带红包,这些金子就当见面礼了。” 众位元丰山弟子,面面相觑,心中古怪,却也都伸手出来,怔怔接过金子,只是心中犹自茫然。 他们都是修行人,心中看重的是能够增长修为的天材地宝。 他们在世人眼中,也着实堪称神仙中人,这些金银之物,不说是视之如粪土,却也相差不远。 实际上,如元丰山中,精通炼药的长老弟子,也有一种手段,足能点石成金。 这金银之物,堪称用之不尽。 只是天材地宝,才是修行人眼中的宝贝。 但二老爷今日每人送一锭金子,这莫非有什么讲究? “别客气别客气,礼虽贵重,也仅能聊表心意。” 苏庭送出了这些金子,心中稍有几分心疼,放在以前,这十几锭金子都能保他们姐弟二人好些年吃喝不愁了。 但想想身后那一车的金银珠宝,再想想如今自己也是上人境的高手,心中勉强是安稳了下来。 他看向小精灵,悄声道:“看见了没有,我在这元丰山中,身份高,地位重,这些个后辈多么恭敬,远远就结队来迎了。” 小精灵纳闷道:“上次也没见他们这么热情啊,除了那个余仁,也没见其他人理你。” 苏庭嘿然道:“这是当然,以前这长老空有虚名,他们心有不服,现在名副其实,心悦诚服……说到底还是我凭借真本事夺得盛会魁首,让他们刮目相看。” —— 入了道观之中。 此次前来,这些个后辈,着实是热情了许多。 大周朝廷年轻一辈的魁首,对于他们这些元丰山弟子而言,或许看得还较轻。 毕竟他们有着完整的传承,诸般功法,万千道术,俱都十分不凡,而门中天材地宝甚多,且有着历代以来不断钻研的教导方法,且教授指点的长辈,从上人到真人,甚至也有半仙之辈,教授后辈。 这样的背景,也确实让他们有傲视寻常散学修士的底气。 如果苏庭是六重天的道行,修为力压众人,夺得魁首,反而他们会看得轻了几分……可偏偏苏庭连五重天的道行都未有达到,却几乎将内中对手,尽数扫杀。 这样的手段,就算是元丰山中,能在五重天之内,办到这一步的,也寥寥无几。 这位二老爷,在此次盛会中,展示了他的本领,也展示了他的潜力。 此时这些余字辈的后辈,不是敬畏此时的苏庭,而是敬畏今后极有可能成就阳神真人的师叔祖! 对此,苏庭心知肚明,但也没有放在心上,倒是众人如此恭敬,教他心中颇为畅快。 “接风洗尘?今夜宴会?可以可以,菜色如何?” “什么?素菜?” “这是不是元丰山里头,洞天福地当中,用灵水浇灌,用妖王作花肥,用仙土作栽培,从而养出来的仙品大白菜?” “你说的啥?从京城里买的?” “等会儿,二老爷我想起来了,今夜还有些事情,下次再说,下次再说。” “你给我安排个房间,给我准备一枝符笔,朱砂,符纸。” “另外我还有件事,我那两匹马价值不菲,马车里还有不少金银珠宝,你们派个修成阴神的上人过去守夜,免得被哪个小毛贼偷了……再等会儿,派两个上人过去,要是派一个,我怕他监守自盗。” “没什么吩咐了,就这样好了,对了,那大白菜可以先准备点儿,我这只鸟儿不吃虫,喜欢吃大白菜。” —— 余仁呐呐应话,离开了房间,此时仍是满面茫然,犹自回不过神来。 而苏庭见余仁离开,而小精灵和小白蛇被他打发去吃大白菜,房中就自己一人,才神色渐渐严肃下来,没有了往日的吊儿郎当。 他站起身来,微微闭目,取出八十一张符纸,色泽淡黄,旋即又取出笔墨,墨水当中,已然混合朱砂。 朱砂属阳,益于雷火。 法力运转,注入符笔之上。 道观之中多有上人,也不乏懂得绘符的人物,符笔自然不少,其中也不乏法器级数的。 苏庭毕竟乃是师叔祖一辈的人物,且如今也受得众人心中认可,故而这一枝符笔,也在法器级数。 “果然得心应手。” 苏庭心中满意,将符笔一按,沾染朱砂墨水,接连画符。 他对于阵法,一知半解。 而阵法与符法,有许多相通之处。 他如今的符法造诣,已不算低,尤其是踏足上人境之后,阴神凝成,对于符文的效用,一笔一划勾勒所产生的变化,已然知晓得十分清晰。 故而他接连画符,九九八十一张符纸,俱是雷符,威能强盛。 “我以法力画符,比以往着实强盛得多。” “而且这枝符笔,也颇顺手,让我绘符顺畅,竟也增添威能一二分。” “八十一张符纸,封住四面八方,且贴上符纸的位置,如符纸纹路的走向,交相辉映,如同一张巨大的雷符。” “这样的手段,也算一种另类的阵法了。” “仅仅用以护法,大约是够了,用以遮掩他人窥探,想来也足够了。” 他这般念着,神色凝重了两分。 二六零章 炼制斩仙飞刀! 道观当中。 居所之内。 符纸封住了四面八方,并交相呼应,以符纹的轨迹而张贴。 这雷符以苏庭法力绘画,经符笔书写,借朱砂显迹,在上人境中,威能已是不浅。 就算是云迹道人亲来,也不能一瞬之间破门而入,更不能窥探其中。 除非是国师这样的人物在窥探。 但国师这样的人物,若有窥探之意,那么苏庭脑海中关于陆压的传承,必有响应,故而此时也算稳妥。 “余字辈的那些个家伙,不敢轻易打扰我。” “而这道观毕竟是元丰山的地方,也是在京城之内,司天监治下,也不会有什么外敌来攻。” “算是个难得的闭关之所。” 苏庭稍觉满意,他之所以在盛会之后,立时离开司天监,来到这道观之中,自然不是他对元丰山有多么深厚的归属感,也不是他对司天监有多么不满。 而是因为,他得了葫芦之后,心中早已急切难耐。 自凝就道意之后,他以飞剑之法温养的神刀,便近乎大成。 时至今日,修成阴神,凝就法力,他的道路,与剑仙再不一样。 寻常修行人,到了这一步,或竭力打磨此剑,力求锋芒,或收入体内,渐渐融于己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为本命飞剑,走向剑仙之道。 而苏庭虽然借助这炼制飞剑的法门,但从一开始便是在炼刀。 刀已大成,他的道路,与剑仙再不相同。 神刀须得有载体。 而载体落在了盛会魁首所应有的这个葫芦当中。 苏庭不知道这个葫芦来历如何。 但他知道这个葫芦,极为不凡,因为他看不透这葫芦的材质。 单论材质,在苏庭见过的诸般法器之中,无一可比。 唯有神刀,以及五行甲,才能与之相比,但这三者都是一样,都是无法用法器或者法宝去衡量,难以看透虚实来历。 “跟我称兄道弟的那老家伙说过,这个葫芦经过高人炼制,必成法宝级数,就算不加以炼制,单凭这材质非凡,其玄妙之处,也可堪比上等法器。” “如此葫芦,这般不凡,用以盛装我这神刀,也算足够。” “这便不至于因为承载不住,被这神刀锋锐,伤得千疮百孔,功亏一篑。” 苏庭深吸口气,心中略微紧张。 毕竟他接下来要动手炼制的,或许将是自己今后修行道路上,最为依仗的宝贝。 而且,他也可算是第一个运用这种方法,炼制斩仙飞刀的。 因为陆压生来便非凡人,乃是火内之珍,离地之精,三昧之灵,自诞生于世,便有大法力加身。 斩仙飞刀乃是以神铁修炼,采日月精华,夺天地秀气,颠倒五行,至工夫圆满时,如同黄芽白雪,即是飞刀。 而要采日月精华,夺天地秀气,并颠倒五行,用于这神刀之上,也只有陆压这样的大法力方能施为,别说是苏庭这么点儿道行,就算是苏庭修成了阳神的真人,多半也力不从心。 但陆压不知是在尝试一种新的法门,还是为后来传承者着想,故而运用了这样的炼制手法。 这一种特殊手法,也算得是为苏庭这般道行由浅而深的修道后辈所准备的。 “希望不要废了我这无数心血。” 苏庭微微闭目,心中这般念着。 毕竟陆压是个在传承之中,连修行功法都没有准备的人物。 这早已在苏庭心中立下了不靠谱的印象。 —— 静室当中。 苏庭盘膝而坐,神色肃然,双目微闭,心神沉入识海当中。 识海当中,阴神也已显化,变作一个身形虚幻的苏庭,双手交叠捧于小腹,而掌心正有一个红色葫芦,光芒闪烁,氤氲莫名。 内中的传承,关于斩仙飞刀的一切记载,不断浮现,与阴神交会。 过了半晌,苏庭蓦然睁眼,取过葫芦,放置身前,用法力运转,悬于半空……接着,他又取过神刀,放在葫芦口上。 这个葫芦,材质不凡,晶莹如玉,而触之似木,通体红润,仿佛还在生长,生机勃勃。 至于神刀,仅两指来宽,约七寸来长,通体漆黑,看似寻常,实则锋芒内敛,不显于外。 “落!” 苏庭紧紧咬牙,缓缓操纵神刀,试图落入葫芦当中。 只是,神刀固然仅是两指来宽,未足七寸之长。 但葫芦口却是更为狭小,不够宽阔。 若是强行压下神刀,兴许神刀锋芒,便将这葫芦口切开。 他不敢强行施为,只运用内中记载的法门,不断炼化神刀,以雷霆法力,不断冲刷。 时候一点一滴过去。 半个时辰。 一个时辰。 三个时辰。 五个时辰。 十二个时辰。 一天。 两天。 三天。 —— 时日过得极快。 余仁等人曾前来求见苏庭,但却被那雷符所阻。 他们心知二老爷在闭关当中,而且必是极为隐秘,故而闭关之前,甚至没有与他们明说。 因此这些时日,他们没有来寻苏庭,生恐打扰了二老爷的修行。 倒是余仁心细,知晓苏庭在盛会之上,才刚突破上人境,此时修行,倘如是稳固阴神倒也罢了,万一是急功近利,生怕出现什么差错,故而寻来三位师兄,与自己护在院落四方,时刻护法,避免外人来扰,也避免二老爷修行之上有什么差错,可以及时援手。 只是他们心中颇为不解,甚至不满的是,二老爷来到了元丰山的道观,为何还如此谨慎,布下阵法来修行? 而且这一场闭关,既然如此长久,不与他们说明,自然也会被他们察觉。 如此,又何必多此一举? —— 而实际上。 苏庭此时心中更是恼怒到了极致。 陆压传承果然不大靠谱。 只说将修炼至大成的飞刀,锤炼十二个时辰,就足以落入葫芦当中。 可偏偏他锤炼了三天三夜,几乎筋疲力尽,也没能把神刀锤炼到可以化入葫芦的地步。 “三天三夜,也没有半点可以变化的迹象,怎么像是在做无用功?” “再这么下去,我得耗尽法力,开始伤及根基了。” “难道就这么收手?” 苏庭心中不甘,暗道:“我已炼制三天三夜,难不成要就此放弃,徒作无用功?但继续炼下去,我法力不济,必定伤及根基。” 说到底来,他终究还是初入此境,堪堪踏破四重天,才刚修成阴神,凝就法力。 但真要论起来,他所学乃是雷部真传,又是凝就道意,且根基打得牢固,自身法力之浑厚,尤胜杜恒这等五重天巅峰的上人。 一般上人,如此源源不断消耗法力,兴许三五个时辰便将力竭,不仅是法力耗竭,更是阴神疲惫不堪。 而苏庭已然炼制三天三夜,未有停歇,此刻才有心力不济的迹象。 这本是他足以自傲的底蕴。 然而此时他心中却充满了挫败之意。 正当他想要放弃的时候。 忽然之间,神刀蓦地一颤! 刀化神光,仿佛从铁质,化成了一缕气息。 一瞬之间,神刀落下。 从葫芦口中,落入了葫芦之内。 “成了!” 苏庭心中大喜! 二六一章 初步得成!静候飞刀! 炼刀至化,方能化入葫芦当中。 此时此刻,历经三天三夜,总算功成。 “苍天不负苦心人呐……” 苏庭仰面望天,泪盈满眶。 按道理说,锤炼十二个时辰,即可达成。 而寻常上人,这样消耗法力,三五个时辰多半就要耗竭,苏庭自恃法力深厚,故而有恃无恐。 但他未曾想到,这次锤炼足足花费了三天三夜,几乎让他这修行仙法,凝就道意,根基稳固无暇的人物,都几乎法力耗竭,阴神疲累。 “太他娘的刺激了。” 先前他满心挫败,就要为之放弃,未想在放弃的前一刹那,终于炼就功成,这才体会到了其中的艰难困苦,达成之后的巨大欢喜。 此时想想,多半不是陆压传承里头有坑,而是这神刀太过于不凡,并且是不凡至极,到了难以用常理衡量的地步,让苏庭花费了这无数苦功。 但神刀总算落入了葫芦当中。 只是,这还并未功成圆满。 将神刀落入葫芦当中,只是炼化神刀的第一步。 而接下来的这一步,是要炼化葫芦。 这个葫芦也十分不凡,苏庭要将之炼化,绝非易事。 “待我吃些东西补补,继续再来。” 他连忙取出了早已准备的人形何首乌,直接大口嚼食,也不管这是不是暴殄天物。 吃完了这人形何首乌,他只觉腹中热流升起,导入丹田。 但他还不满意,取过了龙虎玄丹,借用龙雀散身诀,从龙虎玄丹之上,散出了些许药效,汲取入体。 接着,他才沉思闭目,炼化药效。 神霄雷府天威法卷! 雷部真传,威势霸道,炼化药效起来,显得无比强悍,仿佛硬生生据为己有一般,将这药效化作了雷霆一般的法力。 —— 苏庭尚在修行当中,准备继续炼化葫芦。 而外头已经颇有惊讶。 余仁等人,本以为这不是二老爷的洞府,且他老人家性情使然,不会闭关太久,未有想到,足足数日光景,也没有现身的迹象。 此外,司天监那边,云迹道人多次亲来传话,请二老爷前往司天监,完成作为盛会魁首应有的责任。 但二老爷仍然是沉默无声。 这让众人心中想法颇多。 而二老爷豢养的青鸟,最近则不断地念叨。 “这个家伙一向是胆小怕事的。” “他在里头肯定没有闭关,一定是在躲事儿,生怕被司天监叫去办事。” 小精灵不断念叨着这些话儿,恼怒的是苏庭没有把她一起藏起来,让她一个人在外头担惊受怕。 小白蛇听她不停念叨,道观里的人也都听得这话,个个神色古怪,白蛇心中不禁惴惴,生怕苏庭出来之后,发现被人败坏了名声,把它也一并处置了。 最近它似乎听到风声,说苏庭不喜欢素菜,喜欢荤的。 这些时日,道观里头的这些道人,也在考虑苏庭的口味。 小白蛇无意间听见那个叫余仁的跟他师兄说过,说二老爷不像是个有心豢养宠物的,养了一只鸟儿和一条白蛇,或许是喜欢鸟肉和蛇羹。 —— 居所当中。 苏庭法力已然恢复,但阴神消耗太重,犹是疲惫,须得休养。 他倒也不急,心神沉入识海,阴神捧着葫芦,便在温养当中。 又过了半日,才算恢复完成。 法力充盈,阴神气盛。 此时的苏庭,恢复到了全盛之时。 他神色凝重,取过葫芦,开始真正炼化。 这一步炼化,跟在国师居所那里,并不相同。 在国师眼前,他炼化葫芦,只是初步炼化,可以运用此物,收为己有,不会如那搬砖一样,被人夺去后,便被他人轻易使用。 但此时的炼化,这是要跟先前炼化神刀一样,炼到得心应手的地步,才算圆满。 到了那时,葫芦内外,俱都是苏某人的气息,而神刀之上也都是苏某人的痕迹,两者都尽数炼化,葫芦不会压制神刀,而神刀锋锐也不会伤及葫芦。 直到这时,葫芦才能真正承载内中的神刀。 “不会又是三天三夜罢?” 苏庭抱着这样的想法,深吸口气,继续炼化。 这是水磨的功夫,走不了捷径,取不了巧。 时候仍是一点一滴过去。 葫芦确实如他之前所想,难以炼化。 这一次来,苏庭足足花费两天两夜,才算炼化圆满,直至如臂使指,对着葫芦有了几分得心应手的味道。 “好好好。” 苏庭心中虽然觉得枯燥且烦闷,而且疲累不堪,但完成之后,心中喜悦万分。 陆压传承之中的记载称,用飞剑炼成的宝刀,要彻底炼化,须得十二个时辰。而那葫芦作为载体,材质必定不低,须得炼化三个时辰以上。 这其中颇有含义,也即是说,能够堪当载体的葫芦,势必材质不凡,炼化起来,不低于三个时辰。换一句话说,三个时辰之内便被炼化,其材质也当不得斩仙葫芦的载体。 而如今这葫芦炼化了两天两夜。 至于神刀,则是三天三夜。 炼化越是艰难,便越是代表材质不凡。 或许今后的斩仙葫芦,要比传承之中记述的,更胜一筹……至少在材质上,已经超出了许多。 “虽然不知前生时候,那传说之中的斩仙葫芦,是何等材质……但我这葫芦与神刀,其材质都远远超过了记载里头所要求的材质,比标准材质,要高出了许多倍,正是高配版。” 苏庭心中甚是满意,微微闭目,感受其中变化。 然后,他呆了一下,略感错愕。 要使斩仙飞刀得成,须得神刀与葫芦相合,不分彼此,从而化灵。 要做到这一步,须得耗费许多功夫。 但苏庭如今已成阴神,可以勉强运用。 只是真要让神刀与葫芦相合,须得这两种宝物,继续磨合。 按道理说,须得七七四十九日。 但如今神刀材质不凡,锐气太盛,而葫芦也材质不凡,内中沉重……单是炼化便比预料之中,耗费了许多时日,那么这磨合的时日,须得多久? 苏庭苦笑道:“果然是好事多磨。” 炼制斩仙飞刀的期间,他甚至连这神刀都不可动用,算是失了一大臂助。 这就如同修炼闭口禅,修得功成,方能施展,期间若是开口,即是破功,从而功亏一篑。 不过好在这斩仙飞刀的“闭口禅”,时日还能在接受范围当中。 想来最多也就一年半载,不会太长。 比起真正闭口禅,数十年不开口,总好多了。 更何况,传说中那些炼宝的阳神真人,要炼就一尊法宝,耗时数年,乃至于数十上百年,这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有了比较,才算满意了几分。 “总算大功告成,只待时日一到,我在这世间,便可以横着走了。” 苏庭心中满意,起身来将那些雷符逐一揭下,笑道:“可以出关了。” 二六二章 二老爷忘了件事! 这次闭关,足足耗费了七八天的光景。 炼制神刀,使他法力耗竭,阴神疲惫。 而勉强恢复之后,要炼制葫芦,又再度消耗法力至枯竭的地步,阴神疲累到临近界限。 接连两次消耗,若非他所学不凡,根基稳固,也着实吃不消。 但现在反倒是得了益处,使他法力更为强盛,阴神更是凝实,一身修为,隐约是涨了一线。 其实这种修行方法,并不可取。 没有把自身法力和阴神,压榨到极限,便起不到这样锤炼的作用。而若是压榨到极限,一个不慎,容易伤及自身根基,也容易被外敌趁虚而入,招致杀身之祸。 苏庭今次只是要炼就斩仙飞刀,才如此拼搏,但获益确实不小。 就算这七天七夜当中,他是专心致志地修行,道行的进益,也不会比这次更高。 “不错不错。” 苏庭揭下了雷符,打开了房门,走出了外头。 待看见外头的场景,不禁略感错愕。 只见四位元丰山弟子,立在前头,见苏庭现身,松了口气,施礼道:“恭喜二老爷出关,道行更进一步。” 苏庭闻言,欢喜道:“好好好,都是好孩子。” 诸位元丰山弟子,包括余仁在内,实则道行都比苏庭更高,岁数也不见得比苏庭年幼,听得二老爷这般回话,俱都心中古怪。 虽说是有一层身份相隔,但这话怎么听来都十分别扭。 只有余仁先一步回过神来,道:“谢老二爷夸赞。” 苏庭略微满意,冲他点头,旋即目光一瞥,落在了那小精灵和小白蛇身上,微笑道:“此次闭关,我本以为几个时辰便罢了,未有想到,居然耗费了数日之久。” 实际上他也确实是这么想的,那雷符作为阵法封门,便是他谨慎起见,要稳妥一些罢了。未有想到,神刀和葫芦材质都是这般不凡,让他苏某人炼化了这么些天。 好在他确实是法力深厚,远胜他人,才能坚持下来,勉强功成。 “出来了就好,出来了就好。” 小精灵这般念了两声,语气古怪。 小白蛇儿演技稍差,躲躲闪闪。 苏庭见状,心中纳闷,摸着下巴,道:“就这么短短几天,你们俩是不是背着我做了对不起我的事儿?” 小精灵连忙摆手道:“没有没有,你不要胡思乱想。” 小白蛇忙是摇头摆尾,翻了个肚皮出来,然后尾巴摇呀摇,示意自己是条母蛇。 苏庭嘿然道:“没有?那你们怎么有点儿古怪?” 他正要进一步问话,就在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声音。 “司天监云迹,来请苏师叔。” 这声音沉厚,传入道观之中。 听闻这话,场中都静了一下。 “司天监?” 苏庭神色露出犹疑之色,心里不大愿意见他。 因为这一去,多半就是国师所言,要他履行作为盛会前几名的责任。 苏某人不就是参加个盛会,没事去担什么责任? 就算是当了元丰山的外门长老,也没见元丰山强行说要他履行什么狗屁责任。 他心中盘算着,反正又没签合同,大不了跑路,离开京城也就是了。 不过想起自己用板砖换来的十万精铁,还拿捏在国师手里,不禁垂头丧气。 “说好的三天,我这都闭关七八天了,说不定那所谓的责任,早有人帮我担了。” 苏庭这般想着,心情好了不少,旋即出声应道:“师侄儿,你在外头等着,师叔我洗漱洗漱,沐浴更衣,吃碗饭,泡壶茶,忙完了再出来接见你。” —— 道观之外。 云迹道人出声之后,有元丰山道人前来接见。 这已是他第三次前来。 这道人依然跟先前一样,推托说是二老爷正在闭关修行。 云迹道人总觉得这位苏师叔是跟国师达成了什么共识,如今反悔,因此避而不见。 才这般想着,正要回去复命,便听得内中传来苏庭声音。 “师侄儿,你在外头等着,师叔我洗漱洗漱,沐浴更衣,吃碗饭,泡壶茶,忙完了再出来接见你。” 云迹道人呆了半晌。 苏师叔这忙的都是什么要紧事儿? —— “余仁,我这一去,你今后要照顾好众位师兄弟,也要照顾我那两匹马儿,还有那几只小精怪,万一我没回来,那里头的金银财宝,你们几兄弟各自分了……” 苏庭抓着余仁的手,情真意切,发自内心地感慨。 余仁受他感染,心中黯然,道:“二老爷,有什么事情,咱们元丰山或许可以解决,不必独自面对。” 苏庭闻言,眼睛一亮。 小精灵却纳闷道:“你这是要交代后事么?这次去见国师,人家也没说让你去送死呀……” 苏庭神色不甚好看,怒道:“我二老爷的,交代一下门中后辈,关你什么事?” 说着,他看向余仁,终究是欲言又止,叹息一声,牵着小精灵走了。 —— “余仁师兄。” 直到苏庭走后,其他几位被情绪所感染的道人,才醒悟过来,其中一人忽然惊叫道:“我的符笔……” 余仁怔了下,道:“二老爷没有还给你么?” 那道人忙是摇头,说道:“你把我的符笔借给了二老爷,他出关之后,你也在这儿,他什么时候还给我了?” 说着,这道人便要往前追去,把符笔索要回来。 “慢着。” 余仁苦笑道:“二老爷多半是忘了,但咱们当后辈的,找长辈讨要东西,未免也太失了礼数,还是等二老爷回来,等他自己想起来了,主动归还好了。” 那道人这才退回,无奈道:“这符笔可是法器,我身上总共也才两件法器,如今还仰仗着这符笔绘制灵符呢。” —— “你没事这么深情干什么?” 小精灵看向苏庭,疑惑道:“你压根就不是送死的,没事交代什么遗言?你是不是有什么阴谋?还是你想要转移他们注意力,掩盖什么事情?” 苏庭怒道:“我当二老爷的,交代门中后辈,怎么了?” 见小精灵还要回话,他忙是拉了过来,低声道:“有什么话,等咱们去了司天监再说。” 二六三章 作为盛会魁首的责任! 司天监中,国师居所。 “你倒是清闲,闭关七八天,道行还涨了两分。” 国师正在修行,听得苏庭前来,方是停下了,打量了苏庭一眼,见这个家伙气色不错,道行隐隐涨了少许,看来倒真是闭关用功,而不是闭门不出,躲避责任。 苏庭呵呵笑道:“我初成阴神,法力凝聚,堪堪踏破此境,总要稍微巩固一番,不好过于疏忽。毕竟这一层境界,乃是越过人身界限,成为人上之人,再非凡俗修行者,如同鲤鱼化蛟龙的一步。” 这话说来倒也不错,毕竟踏破上人境,已经脱出了人身的界限,与普通凡人相比,算是另一个层次的生灵了,也算是踏足了另外一番天地。 然而这话听在国师耳中,略感古怪,似笑非笑地道:“你要不解释,我倒也信了,你这么一解释,反倒是画蛇添足。不过你也不必担忧,我既然没有主动去探查你的闭关之处,也就不会理会你这次闭关究竟是为了什么。” 偌大一个京城,算得是繁华无尽,城池广袤。 然而对于国师这等人物而言,只须阳神外放,便可察知京城的许多事情。 哪怕这里国运昌隆,且元丰山道观非是寻常地方,但国师近乎人仙之境,真要专注于某一处地方,察知其中事情,也绝非难事。 苏庭此事,他没有主动运用阳神探知,也是碍于苏庭的身份,没有逾越修道人的本分。 “哈哈哈,国师果然识趣。” 苏庭被他道破心思,也不恼怒,只是笑道:“原本我只是稍微闭关两日罢了,未有想到这次闭关,心有所悟,一个沉浸其中,就过了这么些天,果然是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其实我这些天,也记挂着国师所说的事情,这不刚一出关,便急急忙忙来寻国师……” 说着,他近前来,略带期待地问道:“过了时限,国师不会把这责任交给了他人罢?这我可不喜欢,我这人一向是有责任便要担起来……” “呵呵……” 国师扫了他一眼,察觉出他眼神中的期待之色,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没事,我给你留着,就等着你能喜欢。” 苏庭闻言,暗叹一声。 都说过时不候,这都过了好些天了,有事就不能找个人随便代劳么?司天监这些官家机构,就是这么死板,一点儿也不懂变通。 —— “历代盛会,前十之列,可算是半个司天监的人。” 国师看向苏庭,说道:“当然,这并非让你们进入司天监,只是给这些个散学修士一个机会罢了,而对于你这位元丰山外门长老而言,想来也看不上司天监的小职位儿。” 苏庭问道:“那么我是不是可以不用去办事了?” 国师平静道:“以后去不去自然随你,但这一次,你不能推。” 苏庭叹了口气,也算认命,问道:“这次是什么事情?” 国师缓缓道:“杀人。” 苏庭怔了一下。 “杀人?” “不错。” “这倒怪了,司天监在大周修行人眼中,就好比平民百姓眼中的官府……你们严禁修行人自相残杀,严禁修行人在大周境内触犯律法,现在居然想让我去杀人?” 苏庭嘿然笑了声,道:“你们的本身就有执法的权力,而且高人甚多,上人也有,真人也有,想要杀人,也不必压在我这么个初成上人境的后辈身上罢?” “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国师缓缓说道:“这一次让你去杀的,都是穷凶极恶之辈,当然,并不是让你去送死。让你杀的人,并不是什么道行深厚的老魔头,而是年轻一辈的修行者,你多半也都眼熟。” 苏庭讶然道:“难不成是这一次参与盛会的?” 国师点头道:“正是。” 苏庭问道:“如此,司天监何不在盛会之中,把他们拿下?” 国师笑了一声,往前走去,走出门外,来到院落,方是止步,负手而立,悠悠说道:“细水长流,怎好竭泽而渔?” 苏庭闻言,心中便已明白,国师意有所指,指的是下一次盛会,下下次盛会。 “我司天监的盛会,是要聚敛天下之中,年轻一辈的散学修士,一来便于登记造册,日后便于管理,二来可以将这些修行人的诸般讯息,各种本领,俱都记下,日后若有需要,调出记载,便有迹可循,有法可依,便是降服也能简单一些。” 国师这般说来。 但苏庭听出他话中仍有未尽之言。 想来是盛会魁首所获的葫芦,还潜藏着什么隐秘。 但这隐秘,元丰山都不知晓,只是略有猜测,守正道门命司天监举办盛会,暗中另有想法,绝不仅是表面上那点儿念头。 “每逢盛会,聚来天下散修,其中便不乏犯罪作恶之辈。” 国师说道:“他们有些本身就是恶类,偶然得遇机缘,修得法门,故而为所欲为。但也有一些,骤然修行有成,自觉凌驾众生,行事张狂,无有顾忌,便容易触犯大周律法……这些人当中,有些已被通缉,有些则未有通缉,但司天监也都查知了他们的罪责。” “正如你所言,司天监对于修行人而言,便如官府,既然知晓这些罪恶之辈,便有责任让他们伏法。” “只是,盛会就是盛会,以后还要举办,不能做得太明白。” “否则,下一次盛会,便有许多人,不敢来了,那便没什么趣味了。” 国师微微一笑,看向苏庭,道:“需要借刀杀人。” 苏庭摸着下巴,一时没有回话。 司天监这次盛会,让个各方修道人互相争斗,难免生出摩擦,便算是埋下原因? 事后出现杀戮,就算当真传了出去,便也只当是双方在盛会之中有所冲突,有了个原因,不会让人怀疑到司天监的头上。 “如果,大周年轻一辈里,本领最高的这几人……就是罪犯呢?” 苏庭忽然问道:“总不至于让我们自己杀自己?” 国师淡然道:“固元丹的秘方,是本门独有,内中添多一种剧毒,谁又能发觉?而且,毒发之日,在三月之后,两年之内,而毒发之前,没有征兆,谁又能猜得到是司天监的手段?” 他看向苏庭,笑着道:“毕竟不是每个罪犯都会成为盛会前列的人物,所以死的不一定是盛会前十的人物,并不算显眼……历代以来,也就只有两个夺得盛会魁首的,毒发身亡而已。” 他笑意吟吟,不怀好意。 苏庭脸色僵了一下,难看至极,而在心中,仿佛奔腾过一万匹高头大马。 二六四章 国师想要提了裤子不认账? “你要谨记。” 国师说道:“你们作为大周年轻一代中,除却仙宗道派之外,最为出色的年轻俊彦,日后行事,务必要有自知之明。今日让你们去杀这些穷凶极恶之辈,便是让你们心中有所警惕,日后不要落到了如他们一样的下场,被我司天监所灭……” 苏庭闻言,顿时不满,说道:“这话你跟那几个说过了就成,咱们都是自家人,同辈的兄弟,你跟我说这些场面话干什么?我在落越郡可都是奉公守法的,方庆一直对我十分夸赞,当地雷神庙的庙祝松老将我视如己出,后来去了坎凌,坎凌县令还经常接见我,夸我安分守己,没有为非作歹,你不该跟我说这些场面话的。” 国师呵呵笑了一声,道:“自从落越郡那个捕头来到了京城,经过朝中官员,上禀司天监后,我司天监里就有你的名字,云迹道人亲去探访……你那点儿破事,谁不知道?若不是念着你出手情有可原,我就算不能杀你,也得把你绑起来,去元丰山问罪。” 苏庭翻了个白眼。 小精灵就躲在后头,听得心花怒放,几乎就要拍手称快。 “行了,我好歹也算是半个官家的人了,过去的事提它干什么?” 苏庭看了过来,问道:“这次让我杀谁?” 国师说道:“原本给你准备了好些个,但你既然闭关了一段时间,就给你换了两个。” 苏庭心中欢喜,暗道:“果然躲了一躲,是有好处的,杀人都能杀少两个,我苏某人一向就不是好斗的人。” 国师缓缓说道:“鉴于你在闭关修行,想来道行会高两分,原本给你准备的三个上人,以及五个凝法修士,让我撤下了,现在给你留了两个上人。” 苏庭听得高兴,笑道:“多谢师兄,还是师兄顾念兄弟之情。” 国师听了十分受用,旋即说道:“之前三个上人,都在四重天的道行,现在两个,则都是五重天的本领。” “好好好……” 苏庭随口应了两声,然后怔了下,骂道:“好个屁啊!我才四重天的道行,你让我去找人家五重天道行的恶类斗法?而且一次还两个?你当这是好事成双啊?” 国师深以为然,点头道:“除恶即是行善,这是两桩大善事。” 说着,不待苏庭再次开口,他拍了拍苏庭的肩头,道:“你既然是盛会魁首,总该担起责任,而且你的本事,大家都有目共睹,不会输给五重天的人物。” “不会输也不代表稳赢好吧?” 苏庭恼怒道:“在盛会上面,我有恃无恐,还不是仗着死不了?这次可真是要打生打死的!苏某人就算本领再大,也绝不冒险!” 这话倒不是为了讨价还价故意说的,而是他心中确实是这么想的。 如非必要,绝不冒险。 就算冒险,也在死不了的前提下。 盛会归盛会,总归是死不了。 但这次是生死之争,谁知道人家还有没有保命的本事,压箱底的令牌? 最最重要的是,他刚刚炼制斩仙飞刀,将神刀沉入葫芦当中,正在温养的期间,不能运使神刀,否则功亏一篑。 失了神刀,几乎等同于失了一臂。 “不去?” “不去!” “你看看第一个人是谁?” “不看!” “他叫杜恒。” “嗯?”苏庭眉头挑了一挑,然后嘿了声,道:“杜恒又怎么样?他虽然与我不合,但屡次交锋,受挫的全是他,又不是我,只要他现在不来找死,我也就不去找他麻烦了。” “可他一直想要找你的麻烦。”国师说道:“此次盛会,成就了他的名声,毕竟是年轻一辈最为出色的人物之一,道行最高,风度不凡,折服了不少人,名声比你更好……他领着手下几个上人,在京城之后,准备伏杀于你,只是他也没有想到,你在京城待了这么些天,无奈退去。” “还想伏杀我?”苏庭嘿然一笑。 “他不仅想要伏杀你,而且想要咒杀你。”国师说道:“他如今名声不小,在年轻一辈中,颇有声望,已放出话来,要寻你来时的踪迹,沿着你的根底,寻到你的老家,知晓你的姓名,再动用咒术,将你咒杀。” “果然是够狠。”苏庭冷笑了声,看向国师,说道:“你说服我了。” “你杀了杜恒之后,另外一个自然也不在话下。”国师缓缓说道:“只不过,你闭关太久,多了几日时候,他们离开京城已经远了,现在只有大致的位置,等你赶到了,他们又不知去了哪方……所以,现在我给你一道令牌,象征你盛会魁首的身份,可以从司天监在各地的眼目中,得知他们的消息。” 说着,国师随手丢了一面令牌过来。 令牌是木质,并不算珍贵,只是烙印了国师的法力,故而显得不凡。 苏庭心中吐槽了一下,才把这令牌收起,到了如今他也明白,虽说那元丰山长老的令牌十分不凡,但像是云迹道人那样可以认出来的,倒是不多。 这也是因为云迹道人修行上百年时日,阅历不浅,加上出身道门,才能认出这道门圣地象征的令牌。 “事情交代得差不多了,我要动身前往守正道门。” 国师看向苏庭,道:“这两个人,你尽快杀了,不要让他们再次作恶,你要是放任他们,那么下一次作恶的罪责,便要你记在你的身上。” 苏庭无奈道:“这不是无赖嘛?” 国师笑了声,又道:“等你什么时候道行深厚,胜过了我,便可以更改我司天监的规则……至于现在,好好听话吧。” 说着,国师又道:“这两人如今的所在,以及这次盛会当中收集他们的消息,无论是本领还是来历,都颇为详尽,也包括了他们作恶的事情,你仔细翻看一番,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苏庭有气无力地应道:“知道了……” 说完这话,他发现国师似乎便要动身离开,心中一急,道:“停下!不要耍赖!我的十万精铁还没付账!吩咐了事情就想走,你这是完事了之后,提了裤子不认账么?” 二六五章 仿造番天印! 国师终究是国师。 司天监之首,执掌大周朝廷秩序的人物。 堂堂八重天巅峰的道行。 区区十万斤精铁,又不是十万斤灵丹妙药,稍微动用几分在朝堂上的权势,倒也不在话下。 只是这十万斤精铁,比苏庭想的要小了些。 原本以为十万斤精铁,体积巨大如山。 但实际上,这些精铁,本就是千锤百炼,内中沉密,本身就极为沉重,十万斤精铁,并没有苏庭现象中那么巨大,但也并不小。 “好好好。” 苏庭嘿然道:“也算满意。” 小精灵疑惑道:“你这是要干什么?十万斤精铁,就算你扛回去,也是费力……而且,你要带着这十万斤精铁,马车都要压塌了。” 苏庭看了她一眼,道:“我自有妙处,不然没事拿十万精铁压着我自己干什么?” 小精灵问道:“什么妙处?” 苏庭说道:“我用什么东西换来了这精铁?” 小精灵说道:“板砖。” 苏庭点头道:“那个板砖,本体该是一座山丘,被炼成一块板砖,但依然沉重,如山丘一般,被它砸了一下,就如同被山撞了一回。若不是苏某人厉害,换一个上人,指不定一个板砖,脑袋都敲碎了。” 他看向小精灵,说道:“但我之所以愿意把板砖交出去,是因为我还看不上那板砖的材质。” 小精灵恍然道:“你要用这精铁,炼成一块板砖?” 苏庭哈哈笑道:“聪明!想我十万精铁,炼成一块板砖,势大力沉,凶悍无匹,看我麻袋一套,背后一块板砖砸了过去,除非他是阳神真人,否则,就算是六重天上人,也得一板砖把他砸成死狗!” 他这般想着,愈发高兴,十分欢喜。 当年齐天大圣孙悟空的如意金箍棒,才仅一万三千五百斤,他苏某人这就十万斤精铁,想想就激动……只不过,如意金箍棒那是定海神珍铁,属于神铁之流,真要跟他这凡铁还是不好比较。 “那你有炼制的法门么?难道你把那板砖上的法门都吃透了?” “那法门太过粗浅,我看它干什么?苏某人腹中自有无穷妙法!” 苏庭笑了两声,搓了搓手,颇是激动,心中想道:“就算我那斩仙葫芦还未炼成,但是这板砖炼成了,杜恒也挨不了一下。” 要把十万精铁炼成一块板砖,自然是不容易的。 尤其是这些精铁,本身就是经历过工匠的千锤百炼,随便拿出一块,锻造成刀剑,便是神兵利器。 材质越好,炼制便也越难。 只不过苏庭倒没有太多顾虑。 他的雷霆法力,十分霸道,而且比起寻常上人,着实浑厚无匹,也有炼制的把握。 至于炼制的法门,倒也不是什么玄妙无穷的不传之秘,但是依然有人用这个法门,炼制出了名震天下的法宝。 番天印! 这一尊法宝,在他前生传说当中,名传千古。 这一尊法宝,堪称是这一道法门的绝顶造诣。 这是得证混元大罗金仙的玉清元始天尊,以半截不周山为材料,运用滔天法力,炼制而成。 眼下苏庭手中这十万斤精铁都是凡铁,比不得神铁,也比不得神山,碍于自家道行的原因,自然不能跟番天印相提并论。 但是在上人境中,有了此宝,足以纵横。 “十万精铁,以我现在的道行,勉强也就这样了。” 苏庭盘算着道:“要是再重一些,别说炼化起来费力,就算施展起来,我也是吃不消的。” —— 番天印的炼制法门,虽然在陆压传承之中,并没有被列在前列,但也比那年轻道士手中那块板砖的炼制法门,高了不知多少个层次。 “若有大法力在身,凭借此法,可以截下一段神山,缩于掌中,大小由心,但重量不减,只须放出,便可以将对手砸成肉酱,堪称是触之即死。” 苏庭双手捏印,法力运转,雷霆法力显得十分霸道炽烈,不断打在精铁之上。 他要给巨石构建脉络,按照法门中记载轨迹,打入法力,如同经脉走向一般。 到时候运使起来,就可举重若轻,轻如羽毛。 而当彻底炼化之后,可以缩纳于掌中,小如方印,但放出去后,可大如房屋,轰打八方,无不攻克。 这还是苏庭如今修成了法力,才能这般容易施为。 倘如他还是凝法的道行,凭借真气,便没有这般容易,替精铁开拓脉络,只能借用朱砂等物,渗入石中,替代法力,作为经络,其中要经过水磨火炼等诸般法门,才能勉强使朱砂等物渗透其中,成为脉络。 而这样的手法,虽然看似方便,但要渗入石中,更不容易,也是每日坚持不懈,长久之后,方能得成。 初次之外,修行之余,呼吸吐纳,真气运转,则都要落在这石上,久而久之,才会产生联系,有如臂使指之感。 这样的方法,多久才能奏效,也还须看道行深浅。 道行稍高者,如三重天凝法之辈,或是三五年,或是十年八载,即可得成。而如二重天的修为,兴许便要半个甲子,三五十年的光景了。至于一重天的道行,初入门槛,真气只能在体内运转,延年益寿,自然更不必说了。 而如苏庭这般,法力炼化,则是最为直接,也最为霸道,凭借自身道行强行炼化,根本无需取巧。 只须此法炼成,十万精铁落在手中,重量万中存一,也才是十来斤罢了,而在外人手中,依然是原本的重量,万分沉重。 至于轰打过去,十万斤的重量,足以把一个上人都砸成肉酱。 —— “你整天在这儿炼精铁,什么时候动身去杀人呀?” 小精灵百无聊赖,道:“你之前不是说很快的么?” 苏庭满头大汗,法力运转,雷光闪烁,咬着牙道:“估计朝堂上那些家伙,发现这些精铁是国师要的,所以给手下匠人的吩咐便十分严苛,使得这些精铁,比我想象中的,质量更好。” “都说百炼精铁,足足锤炼百次,方是精铁,但这群丧心病狂的禽兽至少让铁匠把精铁锤炼了三五百次。” “眼下我要把法力渗透进去,耗费的精神及法力,几乎翻了倍。” 材质越好,重量越重,便越是难以炼制。 当然这倒也并非坏事。 否则苏庭随便找个山头炼制就是了,也不用跟国师讨要精铁。 试想一番,好不容易把十万斤山丘炼成了一块法印,结果砸了出去,被人家一件法器打成了碎石,岂非是欲哭无泪? 但苏庭如今炼制的法印,百炼精铁算是足够了。 如果遇上可以将他“百炼精铁法印”都打碎的人物,那么就算是锤炼三五百次的精铁法印,也同样是抵挡不住的。 二六六章 在世地仙!道门紫莲! 数日之后。 国师已经回返守正道门。 如今是中官正暂代其职,统领司天监之事。 至于苏庭这边,中官正没有理会,仿佛是忘了他这位师叔,甚至也没有想过来见这位师叔。 若在以往,苏庭倒也还要念叨几声,表示不满,但现在他一心都在这十万精铁上面,已经没有闲心去胡思乱想。 倒是云迹道人,受得国师临行之前的叮嘱,来国师的院落处寻苏庭好几遍,每一次都是带来杜恒那两人的踪迹。 只是每一次苏庭都没有动身。 而到了下一次,这两个人又从消息上的地方离开了,只得再来给苏庭报信,避免苏庭不告而别,去那儿杀人,却扑了个空。 这一次云迹道人再来,依然见苏师叔在炼制宝贝。 “师叔还未炼好宝贝么?” “还没,你不要打扰我。” “师叔……”云迹道人前几次倒是听话,转身便走,也生怕跟苏庭说多了话,但这一次,着实不好再拖,只得低声道:“您前次已经闭关数日,要杀的人远离了京城,如今您在继续拖延下去,只恐到了那个时候,国师归来,见您还未动身,怕是动怒。” “动怒就动怒呗,我又不是推卸责任,只是先缓一缓。” “杜恒行事谨慎,但手段凌厉,而另外那个僧人,则是十分凶残,肆意杀人。师叔再等下去,云迹怕他们又惹出什么事端。” “惹出事端,不正好可以让司天监出手?你们要是不出手,我再去杀人。” “师叔……”云迹苦笑道:“还须多久?” “三天之内,必能炼成。” 苏庭咬牙切齿,瞪了他一眼,道:“炼不成这块法印,你就是把法剑架在我肩膀上,我也不去跟五重天的人拼命。” 说来也是苏庭道行初入此境,要是过些时候,他踏破了五重天,一天之内,兴许就可以炼制功成了。 当然,要是有五重天的道行,也不必等这法印,直接便去碾压杜恒了。 “师叔这也过于谨慎了吧?” “事关小命,能不谨慎么?” 实际上,苏庭虽是四重天道行,虽然也暂时不能动用神刀,但以他的底蕴,真要斗法起来,确实是能压过五重天的人物。 哪怕杜恒五重天巅峰,甚至已经借助固元丹补足了自身的缺陷,但怕也不是苏庭的对手。 但苏庭向来,毕竟是涉及性命的事情,还是谨慎一些,稳妥一些,如此为好。 要是炼好了法印,斩仙飞刀也完成了,别说一个杜恒,就是十个,也是小菜一碟。 “话说回来,杜恒这次也算得了名次,你们给他的固元丹,下毒了没有?” “师叔这话,问得有些让人不好回答。”云迹神色显得古怪。 “那就是下毒了嘛,拐弯抹角的。” 苏庭纳闷道:“让我费心费力去杀一个将死之人,你们也真够用心的,就为了让我亲手杀他,免得日后毒发,有心人怀疑司天监?” “师叔慎言。”云迹这般说道。 “你才肾炎。”苏庭呸了一声,道:“你们司天监给我下毒了没有?” “没有。”云迹神色肃然,对于这一句话,不敢迟疑。 “行了。” 苏庭脑海之中,有着葫芦示警,自然知道没有中毒,只是近两日来稍微枯燥,所以跟云迹说笑了两句。 “先盯着杜恒,这两个混账里,我要先杀他。” 苏庭挥手道:“行了,三天之后,你再来找我。” 云迹道人略微躬身,施礼道:“是。” 话毕之后,方自退下。 院中再度响起雷声。 光芒闪烁。 雷霆震荡。 —— 守正道门。 山清水秀,灵气充盈。 但见满山仙雾灵气,有仙鹤起舞,有鸾鸟高飞,又有仙鹿疾走,老猿吐气。 这里是中土道门的祖庭之一。 这里也是中土最为强盛的仙宗道派。 传闻守正道门的创派祖师,乃是得证混元大罗金仙的道祖人物,然而已然超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 但守正道门,依然是中土道门的祖庭所在。 天下之间,无穷修道人,但凡以道门羽士自居者,均以守正道门,正仙道,元丰山等三处圣地为荣。 未认此三处为源头,即是无门无派,野道士而已。 “不知何时,才能卸下国师的职责,回返山门,安心修行。” 国师叹息一声,登山而来。 守山弟子认得国师,无不躬身施礼拜见。 国师手上虚抬,道:“掌教师兄何在?” 守山弟子躬身道:“回师叔祖,掌教真人统理宗门上下,近日才刚理毕,方能得空修行,大约要闭关半月,但掌教真人留下话来,若有要事,可以通知他老人家,提前出关。” 国师微微皱眉,他在司天监也是如此,十分忙碌,想要得空修行,也都不易,耽搁了道行进益。 如今掌教师兄好不容易得空修行,要将之唤醒,着实有些不忍。 但事涉本门气运,这样的事情,却也不能绕过了这位门中掌教。 国师吐出口气,道:“事情并不紧急,他不在场也没有多少关系,但他毕竟是掌教真人,此事颇为重要,你还是去通知他提前出关好了。记着,让掌教师兄,来祖师闭关之处寻我。” 那守山弟子应了声是,朝后山而去。 国师随他入山,但却往另外一个方向腾飞过去。 那个方向,是守正道门的中央。 那里有座莲池! 那里有座茅屋。 那里是守正道门最为重要的地方,也居住着守正道门最为重要的人物。 那是他的授业恩师。 那是一位,早已得道成仙的人物,且得道之后,未入天庭,仅受册封,却仍驻守当世,守护山门,成为在世的地仙。 国师神色一振,先是落地,才徒步前行,临近茅屋,躬身下拜,朗声道:“弟子归来,求见恩师。” “好。” 内中传来声音,淡然平静,道:“事情如何了?” 国师面带喜色,道:“弟子不辱使命,已为葫芦寻得主人,而此人炼化葫芦的手法,以及他蕴藏法力的精血,弟子已然携带归来。” 地仙轻叹口气,道:“很好。” 国师听了这两个字,饶是修成了阳神,饶是数百年心境沉稳,依然禁不住心中激动,躬身道:“谢恩师赞赏。” 言语落下,他看向了莲池之中。 池中水清,清澈至极。 然而清水之中,竟是养出莲花。 莲花呈紫色,仙气氤氲,玄妙莫测。 此为仙莲,亦为道门气运之象征! 历经八百年繁衍,八八六十四,仅六十四朵而已! 至于葫芦,便是借仙莲之气,栽种而成,借此寻得命格相合之人! 二六七章 法印炼成!两尊凶徒! 司天监中。 经过数日炼化,这十万精铁,已被苏庭炼成一块法印,凶威绝伦,比之于先前那板砖,厉害了许多倍。 并且,这块法印,可大可小。 大时,宛如房屋,沉重如山,坚硬胜钢。 小时,轻如鸿毛,宛如……门板。 “这画风不对呀。” 苏庭脸色略黑,但以他如今的道行,最多也只能炼制到这个地步,只能随着他道行日渐增长,逐一炼化,才能越来越小,任意由心。 虽说如今背在身上,也不显得沉重。 但这么一大块精铁背在身后,未免太招摇了些。 想他苏某人,原先的念头,是要将这十万精铁,炼成一块法印,掌握在手掌之内,一抛出去,迎风涨大,如山压落……当然,偶尔拿出来从背后敲两次闷砖,也无不可。 可如今这一块法印,不免比心目中最初的想法,要大了几分,大概有几十倍的那几分…… 话说回来,要不是这精铁质量太好,也不至于有这样的尴尬。 “国师是不是故意坑我?” 苏庭心中暗道:“我要百炼精铁,他给我锻造了三五百次的精铁……这厮不像是这么服务周到的人物,照我看来,要不是朝堂上那群家伙给工匠下了严令,那么就是国师亲自下令,真是太狠毒了。” 他心中愤愤,但自觉已经不能再把这法印炼得更小,也就停下了这一场用功,收拾了一番,接过了云迹道人送来的消息。 这是关于那两位五重天上人如今的踪迹。 —— 杜恒,生于大周东边,家境寻常,既不贫穷,也非富户,自幼读书,有意经科考之道,进入朝堂。 然而,他偶得修行之法,也因读书识字,逐一解析其中字义,从而开始踏足修行之道。 此人天赋甚高,短短时日,修成二重天道行,自恃本领,故而欺压各方,收敛巨财,暗中以法术杀人,夺其财富,共计一百七十二人,皆为商贾富户,亦都无冤无仇。 此后,凭借钱财及本领,强买贫家美貌少女,借此与官匪勾结,黑白两道,皆有来往,于十二县之内,一手遮天,人称杜恒公子。 至其修至上人境后,眼界放开,与各方修道人有所来往,知晓司天监所在,方自收敛。 司天监查实其事,特令诛之,并着手拔除十二县中官匪勾结之患。 —— “这货这么狠毒?” 苏庭摸了摸脸,暗道:“本以为苏某人已经足够心狠手辣,在落越郡先是跟方庆搭上关系,在坎凌县也是混得风生水起,没想到这位杜恒公子比我还猛……比我心狠手辣不说,黑白两道通吃,一手遮天,十二县中,以他为霸主,简直枭雄之姿,难怪他能在盛会之中,还招了这么许多手下?” 这么一番感慨,苏庭叹了口气,道:“可惜了,苏某人出手,任由你再是城府深沉,本领高深,运筹帷幄,厉害无穷,也终究难逃法网。” 这般念着,他又朝着下面看去。 下面这一位,是另一个被司天监列入死刑犯的人物。 这个人物苏庭也认得,只是有些过于意外。 竟是一个和尚! 看似眉目和善的东繁僧人! 在苏庭印象中,道家人物随性而为,心求修行,或有良善正气,但也有些心生偏向,所以走入歧途的。 但是佛门教义,以导人向善,度化众生为主,故而多是慈眉善目,那东繁僧人虽说是无门无派的散学修士,但功法所指,多有教义,所以大周境内的散学僧众,即便是独来独往的苦行僧,也少见恶僧。 至于东繁僧人,其实相貌清秀,看着也颇顺眼,但未有想到,这个家伙是伪善。 不过在司天监的记载中,此人连伪善也谈不上。 司天监之中的称呼则是:鬼僧! —— 在这次盛会之中,东繁僧人善于驾驭精怪妖物,凭借几头妖物,也成了最不可忽视的一方势力。 而且事后司天监如实排布,东繁僧人也在前十之列。 但在这上面记载当中,东繁僧人显露在外的,并不仅仅是驾驭精怪妖物,且能驾驭阴灵鬼物。 人死则归入地府,凭生前功过,经六道轮回。 但东繁僧人驾驭阴灵鬼物,已是违逆天机。 上面记载,东繁僧人原在一座山中寺庙,内中僧人俱无法力,也无功法,均是凡人出家,避世皈依,只是念佛诵经而已。 二十余年前,东繁僧人尚是年少,在离寺化缘期间,偶得僧人舍利,从中得获佛法,并修行有成。 此后,他借佛法降服妖物,也度化阴灵鬼物,初时名声甚好,也将周边百里精怪妖物收服,度化了阴灵鬼物,使得这百里范围,风平浪静。 但正是因为风平浪静,少有人来消灾解厄,他心有不足,便驱使鬼怪,为祸八方。 鬼物祸乱八方,常有横死暴毙之人,直到信众来求,东繁僧人方是出手,降服恶鬼……然而降服一方,又放出鬼怪,祸乱他方。 长此以往,东繁僧人名声渐高,且寺庙香火鼎盛,而他自身凭借鬼怪害人,又将被害之人,化作鬼物,收在身边,以供驱使。 —— “这家伙比杜恒还要狠毒?” 苏庭脸色愈发难看,有些心惊。 杜恒虽说是仗着本领,成为十二县的主人,一手遮天,变得无法无天,也常有作恶,但也不至于无端端害人。 这东繁僧人则是驱使鬼物害人,再亲自去降服鬼物,走了个过场,骗了无数信众,并将人化作鬼物,作为驱使,更为可恶。 但细想回来,其实这两人都是一样,无关他们的出身,只是自觉地位高于世人,便把持不住本性。 他们骤得本领,凌驾于世人之上,自以为成就仙佛,便将世人作为蝼蚁,没有拘束,随性而为,甚至也没有了善恶的分别。 正如常人踩死蚂蚁,也不会自觉作恶。 在苏庭修行之初,松老时常叮嘱,不能迷失了本性。 尽管苏庭每当修行有成,得意无比,但也不曾真正忘却松老的叮嘱,忽视心中的善恶。 而这两位,显然已经踏出了那一步,不辨善恶,故而行事起来,难免穷凶极恶。 或许如今司天监的存在,让他们有所收敛,但早年的作为,早年的心性,已不能根除,只是收敛,而无意改变。 二六八章 离京!杀杜恒! 比较过这两人的事迹。 苏庭此刻,更想要杀的,则是那鬼僧! 只是他扫了一眼,比较了一番,眼下容易杀的,却还是杜恒。 其实论起道行,杜恒比鬼僧要高出一线。 但这鬼僧善用佛法,降服精怪妖物,并驱使阴灵鬼物,加上他本身佛法早已高深,也是五重天的境界,便不可忽视。 至于杜恒,虽说在盛会之中,本领高深,且收服不少人物,风头最盛,但实际上,盛会结束之后,真正投入他手下的,也不过一位上人罢了……至于其他修道人,是早已被他折服的人物。 这些人自觉修行艰难,难以更进一步,见杜恒愿意招揽人手,又见他本领高深,未来前途无量,故而有心跟随于他,或许受得指点,或许有心求得杜恒赐法。 而其他在盛会之中投于杜恒的,多是心怀鬼胎,或是自觉道行不足,要借杜恒之势。但他们实则也跟肖柏井一样,不认为自己今后也会弱于他人,只是借一时之势而已,所以盛会之后,也便离开了。 “如果杜恒回了他的十二县,不谈凡尘俗世之中那些官匪的束缚,单是他在十二县之中收下的八位上人,三十余位修道人,以及十六个徒弟,便要比那鬼僧更为势力庞大,本领高深。” 苏庭摸着下巴,沉吟道:“现在他为了找到我的根底,顺着我来的踪迹,在去往落越郡的路上,也就带上了三位上人而已……仅仅三个,比起鬼僧的帮手,确实少了。” 他看着手中的纸张,上面记着,杜恒如今身在景秀县。 “景秀县啊。” —— 离了司天监,前往元丰山在京城的道观途中。 “苏庭……” 小精灵欲言又止,也看了那些消息,虽说她并非人类,但离山之后,跟随苏庭行走人世,时而也将自己当作了人,知晓那两人的作为,心中同样是极为不喜。 但她也知道,那两人极为厉害,至少要比在盛会之中,还要厉害。 毕竟东繁僧人没有将自己收服的精怪妖物带进画卷世界当中,而是在画卷之中,收服妖物为用……而在这外界相遇,他真正豢养的精怪妖物,以及那些阴灵鬼物,至少也比那画卷当中的精怪,更为厉害。 至于杜恒,道行比苏庭更高,而且在盛会之中,先被苏庭偷袭,又经过一番恶斗消耗,才被苏庭最后解决掉了,却并不代表,他本领逊色。 实际上,小精灵知道,杜恒受了重伤,还有许多手段,没有来得及施展开来。 而且,苏庭这次的盛会魁首,颇为取巧,并不是以自身实力,实打实打出来的,正面与这两位全盛时期的五重天上人斗法,而且他们还有这么多帮手,不见得就打赢了。 她心思纷乱,心中惴惴。 “有话直说嘛。”苏庭炼就法印,心情甚好。 “咱们该不会是去送菜的吧?”小精灵悄声道。 “……” 苏庭脸也僵了一下,看了过去,不仅小精灵一脸害怕,那小白蛇也深有赞同,不禁恼怒不已。 “什么叫送菜的?” 苏庭怒道:“想我苏某人,诸般妙法在身,功法直指仙道,且法力霸道绝伦,并凝就天意,五行兼并,在三重天时就不怕他,如今修成上人,有何惧之?” 小精灵这般想着,倒也不错,但心中还是没底。 苏庭见状,为了打气,鼓舞道:“而且我这次出来,获益不少,比起在盛会初时突破,修为更强了一筹,并且我的五行甲已经可以化成天兵力士,凶悍无比,今日又炼成这‘三界六道神仙撂倒宝印’,他杜恒就算是修成了六重天,也都死定了。” 小精灵闻言,这才松了口气,道:“要不然你找到杜恒之前,我和小白蛇先领着马车,离得远些,免得被你们波及到了?而且,反正你这么厉害,小白蛇也不用去涉险了嘛?” 小白蛇连忙点头,以示赞同。 苏庭脸色难看,呐呐道:“总也应该让它历练历练。” 这般念着,苏庭觉得这小白蛇近来也靠不住,关键时刻极可能落荒而逃,把他丢在原地,不禁有些沉思。 陆压传承之中,有一道化虹之术,修至大成,身如虹光,一瞬而走。 这是逃命的绝好本事。 以往苏庭修为浅薄,修炼不成。 如今修成上人,勉强可以尝试。 就算没能修得身化虹光的地步,但只要初得入门,速度也绝对不慢,在上人境中,逃命起来,也是稳妥。 待会儿去道观驾马离开,前往景秀县的路上,还得仔细修炼好这一道身法。 “有备无患,有备无患。” —— 回到了道观之中。 道观里的上人,也都是修成阴神,当有人临近,且没有收敛气息,便都知晓。 又如前日一般,诸位上人恭迎师叔祖。 苏庭好生高兴,牵来了两匹马儿,又从马车里取出了金子,一人一锭,分发下去,然后又恋恋不舍,表示离开京城。 “二老爷……” 余仁正要说话。 “什么都不用说了。”苏庭神色沉重,叹息道:“二老爷知道你的心意,尊师重道,是个好孩子。” 余仁怔了下,怔怔点头。 而另外一个道人,忙是说道:“二老爷,我要绘符,正需要……” 苏庭哈哈大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有心了有心了,二老爷自身便能绘画雷符,威能强盛,不必你的护身符了……” 这道人还要说话。 苏庭从怀中掏出一堆雷符,塞进他的怀里,说道:“这是二老爷费尽心力绘画而成的雷符,威力之盛,惊天地泣鬼神,你就拿着吧,不要跟我客气,也让你知道,二老爷确实是有灵符护身的,不用你来操心。” 道人呆呆看着怀中的雷符。 苏庭跃上马车,挥了挥手,道:“诸位徒孙儿,二老爷这就走了,不比相送,也不必担忧二老爷的安危,你们好生修行,今后二老爷会给你们写信的。” 声音才落,还没等众位道人回过神来,他驾马而去,拐了个角,见不着了。 余仁呆了半晌。 余禁吐出口气,转身回了道观。 剩下那个道人,口中喃喃道:“我的符笔……” 二六九章 来自于二老爷的指点 道观门前。 那道人怔怔半晌。 “我的符笔……” 他喃喃念了一声,看向余仁,似乎想说什么。 余仁低声道:“想来二老爷又是忘了。” 这道人苦笑道:“你说二老爷不是看上了我这符笔,想要昧下了罢?” 余仁忙是摇头,说道:“不敢胡说,作为晚辈,怎敢诋毁长辈?二老爷何等身份,也是这大周年轻一辈的绝代人物,便是法宝在前,也打动不了他,何况一枝符笔?你莫要多想,下次二老爷记起了,必定还你。” 说完这话,再想起二老爷的行事作风,以及适才的举动,他心中也颇忐忑,觉得刚才说出口的话,着实不大可信。 这道人笑得僵硬,勉强点头。 然而就在这时,忽然一阵风儿,沿着土地,吹拂而来。 这风中带着古怪,非是正统之意,也无人族气息。 “大胆!” 余仁面色一变,手中一按,便有雷霆显化,口中喝道:“何方妖孽,胆敢在贫道门前放肆?” 他声音才落,却看清了那股异风,连忙收了法术。 只见那异风之内,赫然是五只精怪,正是二老爷马车下藏着的五只精怪。 这五只精怪,观中道人,无不知晓,但知道是二老爷带来的精怪,也就无人出手灭杀。 “你们这五只精怪,不随二老爷同去,为何归来?” 余仁这般问了一声。 而就在这时,五只精怪托举着两封书信,临近面前。 一封递到了余仁面前。 一封则递到了那符笔主人的面前。 “二老爷命你们送来的?”余仁问道。 五只小怪,俱都点头,旋即对视一眼,气息结合,一并离去,快若疾风,贴着地面,迅速离开。 “这……” 那道人看了过来,跟余仁面面相觑。 二老爷临行前,说今后会给他们写信。 这个今后,未免来得太快了些? 有什么话,为何不能当面说清? “二老爷非是常人,必有深意。” 余仁这般说来,那道人也怔怔点头。 两人各有一封书信。 而那道人手中的书信,赫然是写着:元丰山外门长老苏庭,暂借徒孙符笔一支,此为借据。 而这信纸后边,又有一张,写得颇多。 徒孙儿,这符笔二老爷用着顺手,现在急着离开京城,就先记在我的账上,你可以回山,先跟宗门禀报,宗门必定会还你一支更好的符笔。不要担心,你家二老爷好歹也是长老,宗门给我发支符笔,总也是应当的,就记你账上好了。 这道人看着手中两张书信,尤其是那张借条,一脸错愕。 他自幼生在元丰山,本就是个世外之人,何曾见过这样的语句?何曾见过这样的借据? “收着吧。” 余仁笑道:“二老爷说得有理,你将这借据交与宗门,门中定然会还你一枝符笔的。只是二老爷这话不好当面说,想来是作为长辈,羞于启齿。” 他哑然失笑,旋即看向手中的这一张书信,忽地面色微变,目光凝重。 —— 余仁徒孙儿,念在你对二老爷着实礼敬,真心相待,故而指点你一句。 你从元丰山中这修行的圣地里,来到这满是尘埃的红尘俗世,只为入世。 宗门使你入世,你却窝在道观之中,藏在角落之内,只是闭门修行,而不敢外出历练,生怕被凡尘所扰。 如此一来,与你在元丰山中修行闭关,唯一的不同之处,或许就在于,这里的修行环境,比起元丰山,差得太多。 你这种举动,反而落在下乘。 不经历过这红尘俗世,怎么才能超脱出去? 日后你就算期满回山,今后一旦再入世间,再来经历红尘俗事,也难免沉沦进来。 你本就在元丰山,世外之人,但何以要来入世? 你要记着,入世之所以入世,就是要勘破了尘世,才能真正出世。 这一场入世的历练,其实在你这种做法下,形同于无。 此时的你,跟你在山中修行的那些同门,并无不同,没有了入世应有的效用,在这浊世之中,反而不如他们。 —— “二老爷……” 余仁面色变了又变,旋即朝着苏庭离去方向,诚心诚意地躬身拜下,道:“多谢二老爷指点。” 他此时恍惚之间,想起了初到京城,与他初见时的苏庭。 当时提起入世之言,二老爷似乎欲言又止。 想来是二老爷与自己并不熟悉,虽是同门,但仍有戒心,不愿指点,也不好交浅言深,也恐怕忠言逆耳。 如今一番相处,他见自己为人尚可,才尽数道来。 这一番话,竟是如同当头棒喝。 “二老爷看似吊儿郎当,行事没有章法,实则心中凡事都看得透彻,只是不喜束缚,从而放浪形骸罢了。” 余仁长长吐出口气,看向苏庭离去的方向,目光与之前再不相同。 除却对于身份的敬畏之外,更有一层对于苏庭本人的敬畏。 凡事俱都看得透彻。 不受世间礼法束缚,言谈举止俱不受礼仪所限。 这是另一种超脱凡尘的形式。 “实为真人也。” 余仁直起身子,心中总算明白,为何这个年纪比自己还小,道行比自己还浅的少年,成为了元丰山的长老,成为了自己的师叔祖。 果然不同寻常。 —— 城门处。 “回来了?” 苏庭抛了抛符笔,笑了两声,收在怀里,看向那五只小怪,道:“都送到了没有?” 五只小怪纷纷点头。 小精灵说道:“你给他们写了什么?” 苏庭认真说道:“我自觉悟性奇高,本领非凡,眼界超脱三界六道之外,看出了他们修行的不足,故而随手指点一番,给他们指出一条通往神仙之境的坦途大道。”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道观里那些个道人,哪个年纪不比你大?哪个修为不比你深厚?你指点他们,不怕笑掉大牙?” 苏庭恼怒道:“怎么可能?我为了这几句话,可是在国师住所里头,搜了好几个时辰,看了好多书,才能书写出来的?我花了这么多心思,说了一堆我自己都不懂的话,我敢打赌,余仁小子铁定把我当成了高深莫测的高人!” 小精灵嗤笑了声。 “不信?” “不信!” “打个赌!要是你输了,你欠我的账翻倍,要是我输了,你在京城这次花的银两,就一笔勾销。” “好呀。” 随着马车里的拌嘴声音。 双驾马车,越走越远,朝着城门而去。 “怎么辨别输赢?” “下次见了余仁,你就能看出来了。” “真的?” “真的,下次见了余仁,他对我第一句话,铁定是多谢二老爷指点,要没有这句话,就当我输。” “成交!” 二七零章 景秀县! 景秀县。 近些时日,县里境内,热闹非凡。 河神诞辰,庆典已至。 即便是在景秀县之外讨生活的人,也都纷纷归乡返家,杀猪宰羊,祭祀河神。 这样的庆典,祭神之举,在大周境内,颇为常见。 这样的庆典,诸般布置,礼数周全,但也是耗费巨资,而这笔钱财,便都是从县中百姓身上,征收而来。 除却征收之外,县中百姓,自家准备杀猪宰羊,美酒佳肴,并有香火蜡烛,等等物事,也都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尽管这十分热闹,场面也是十分令人惊叹,但对于许多贫家百姓而言,这都是极大的负担,往往都是杀一头猪,几家人各分一部位,用以祭神。 只有富贵之家,方能显得十分阔绰。 “倒真是热闹。” 杜恒负手而立,看着这人山人海,看着河流转动,目光之中,淡然无比,他虽在人群之中,但自觉已非世人。 这便颇有几分出淤泥而不染的味道。 “听说朝中那些文官,屡屡上奏,都认为大周境内,各方地处,都有祭神之举,每每祭神,耗资巨大,劳民伤财。” 杜恒笑着说道:“其实这也不错,百姓自家都不好过,为了祭神,或是四处借得钱财,或是砸锅卖铁,才有祭神的资本,原就不是一件好事。” 在他身后,一个修成了阴神的上人,低声笑道:“公子如今道行高深,日后阳神有望,本领之高,尤胜神祇,日后十二县中,诸般神祇,都可推翻,立公子神像,聚敛香火,据说也益于修行。” 杜恒略微摇头,说道:“虽说尘世之间,少见天神显灵,但我辈修士,到了修成上人的境地,也非是那下三天的修行者,该知道九天之上,确有神灵……若是推翻他们的神庙,难免恶了诸神,于我不利。” 顿了一下,他似乎想起什么,又笑着说道:“只不过,当我修成阳神之后,便是在世的神灵,即便面对天上诸神,也可不惧了,待到那时,咱们那十二县百姓,尽都尊我为神,其实也无不可。” 在他身后,三位上人,无不含笑点头。 —— 景秀县外。 一辆双驾马车,沿着官道,徐徐而来。 这两匹马儿,俱是精怪,尽都显得无比神骏,昂然气态。 那棕马原是稍次一筹,但成就精怪之后,也渐渐变得棕黑,气态更甚,渐渐与白马相近。 而白马本就是一等一的骏马宝驹,成精之后,愈发不凡。 双马拉车,平稳无比。 如今距离景秀县,只有二三里地,但景秀县的热闹气息,吵杂声音,隐约也传到此处,对于修行之辈而言,倒也显得无比清楚。 “哇……” 小精灵飞上高空,遥遥看去,见得那人山人海,见得那张红结彩,惊叹道:“真是热闹呢。” 苏庭笑道:“这是自然,大周境内,祭神之举,百姓无不诚心。” 说到这里,他不免想起前生之时的所见,他游遍大好山河,见过各地习俗,勘查历代文字,知晓不少故事,也知晓各地的风俗。 五千年文化传承,百姓对于神仙之说,笃信无疑,各地祭神之举,无不耗资巨大,而就算到了他所在的时代,神仙鬼怪之说都被斥之为封建迷信,但是各地的习俗,仍然存在,每逢祭神,必是浩大盛典,斥资极巨。 如今的景秀县,对于苏庭而言,便相当于他前身时的古代时期。 随着马车渐渐临近,几乎进入了景秀县。 声音越发清晰。 内中吹锣打鼓。 又有无数人声吵杂。 有人唱歌,有人跳舞,有人演胸口碎大石,也有人演猴戏,还有人演戏剧。 另外有一批人,刚刚从庙中迎了神像过来。 而在人群之外,边缘所在,还有不少摊贩,摆着各种物事,吃喝的,玩耍的,应有尽有。 “这个地方,好像比京城还要热闹咧。” “这不好相比。”苏庭略微摇头,说道:“京城是天天那般热闹,而这里是提前准备数月之久,直到如今河神诞辰,才有这寥寥几日的热闹。” “哦……”小精灵说道:“那咱们以后就冲着这些有庆典的地方去玩好不好?” “好个屁。”苏庭道:“咱们是来杀人的,不是来玩乐的,你赶紧飞上天,仔细看看,杜恒那混账玩意儿在哪个位置?这里人太多,气息太杂,而且神像摆在这儿,人人叩拜,产生香火愿力,我阴神不好外显,也不好放出感知。” 小精灵哦了一声,朝着场中那些热闹的地方,瞧了几眼。 “待会儿再看。” 苏庭催促道:“你要仔细看看,这混账玩意儿,不会又没事在这儿作威作福,杀人放火吧?国师那傻缺可是说过了,要是杜恒再犯事,都要记在我的账上。” 说完之后,苏庭心中也颇凝重。 杜恒作恶,属于孽账,这跟那符笔的小账,可是不能比的。 “快点儿去。” 苏庭跳下马车,往上面一指。 小精灵恋恋不舍,飞上高天,俯视下来,忽然发现比在人群之中,还要好看,于是又朝着那些个热闹地方多看了几眼,过了片刻,发现地上的苏庭,脸色黑了,才连忙仔细寻找。 杜恒等人,是外来之人,跟本地人格格不入,加上他们几人,气态不凡,且衣着饰物,俱都不俗,颇有鹤立鸡群之态,倒也不难辨认。 小精灵扫了一眼,生怕被杜恒发觉,连忙降了下来。 “怎么样?找到了没有?” “找到了!他在咱们东南方向。” “他在干什么?” “他在酒楼的二楼上,好像包了一层楼,在喝酒看戏。” “这混账玩意儿还真享受,我一路赶来,风餐露宿,真不平衡。” “现在怎么办?咱们去偷袭他么?” “偷袭个屁啊!”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他又不是藏在人群中,包了一层楼,空空旷旷,怎么偷袭?难道要我驱使那些不满的酒客上去?” 小精灵眼睛一亮,道:“这是个好方法。” 苏庭呵呵两声,道:“到时候斗法起来,波及无辜,国师那傻缺从守正道门回来,非得砍我不可。而且……” 他指了指自己背后的一大块黑布,道:“背着这门板一样的精铁,你让我怎么偷袭?这‘三界六道神仙撂倒宝印’,要是个板砖大的还能拍黑砖,现在只能拍门板。” 小精灵纳闷道:“那怎么办?他们在明,咱们在暗,这优势用不上了?” 苏庭嘿然道:“本来就没指望这明里暗里的,上次我在盛会之中,略施手段,本领还没被世人认可!这次你要看着,苏某人一定凭真本事,把这王八蛋砸成傻狗!” 说完之后,他朝着东南方向走了过去,招呼道:“咱们去找杜恒那家伙喝酒,看我温酒砸杜恒!” 走了半晌,苏庭忽然发现小精灵没有跟来,忙是回头看去。 只见小精灵驾着马车,带着五只小怪,绕到了人群的另一个方向,看热闹去了。 “你先去跟他喝酒,我们在这边儿看戏,待会儿打起来,我们还能藏在人群里,不会被你波及。”小精灵远远喊道。 “……” 苏庭心里跑过一万匹高头大马。 不过回想过来,倒也确实如此,万一斗起来,小精灵逃也逃不及,而且这一次争斗,自身一人足矣。 他才这般想着,便见身前多了一道人影,高过了旁人一截,仿佛铁塔。 周边众人,纷纷退开,似有惧怕。 “大牛道人,我家公子有请。” 这是杜恒身边的一位上人。 苏庭笑道:“杜恒果然看见我了。” 说完之后,他看向那边酒楼的二层楼,看见了目光朝向这里的杜恒。 顿了一下,苏庭抬起手来,旋即四指回收,独留中指,伸出在外。 “你爷爷才是大牛道人!” 二七一章 猫戏耗子,对牛弹琴 景秀县中。 下方人潮汹涌,声音吵杂。 盛典浩大,精彩诸事,数不胜数。 而在这距离神像较近,且角度最好的酒楼之上,正是这杜恒公子所在。 这酒楼是观看此次盛会最好的地方,然而掌柜被一锭金子耀了眼,教这外来的公子哥,包下了这酒楼的二层。 而下面无数酒客,十分不忿,有人失望而去,有人仍是吵闹。 “真是聒噪。” 一位上人皱眉,语带恼怒,“公子,可要将这些凡人教训一番?” “不必了。” 杜恒笑道:“若在咱们十二县,那么这二三十号人,早便拉去沉江了,但这毕竟不是咱们那边,不要多生事端。其实听着这些吵杂声音,如见人生百态,也颇有感慨,但楼下这些人的声音,确实影响了那庆典上的热闹,也罢……” 说完之后,杜恒随手一挥,布了层法力,便隔绝了楼下的声音,只留酒楼之外的声音。 那盛典之中的诸般吵杂之声,或是敲锣打鼓,或是吆喝贩卖,人声鼎沸,各具形态。 过了片刻,两个人一前一后,踏上了二层楼。 一个是铁塔般的汉子,上人境的道行。 一个则是让杜恒心中记挂,心心念念,杀意极盛的大牛道人。 —— “啧啧啧,倒真会享受嘛。” 苏庭也没客气,走到近前来。 其余两位上人,隐隐拦住了他。 “让他过来。” 杜恒略微挥手。 两个上人对视一眼,方自退开,任由苏庭近前。 杜恒静静看着来人,心中的杀机,涌动起来,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有如此强烈的杀机,第一次如此想要杀死一个人。 但他终究没有即刻出手。 这里不是出手的地方。 而他也不想让这大牛道人,死得太过于痛快。 “坐。” 杜恒终究还是保持了风度,作了个请势。 苏庭来到了桌案边上,朝着不远处的人群扫了一眼,又看见桌上美酒佳肴,砸吧砸吧嘴,拿起个烧鸭腿,便啃了一口,含糊道:“味道不错,这家酒楼倒是还行,就是死要钱,下面一群人正在吵闹。” 杜恒看了他一眼,才应了声:“这烧鸭是我从别处带来的,不是这家酒楼的。” 苏庭嗯了一声,也不知听是没听,又把骨头随手扔了,拿起个糕点,往嘴里送,取过个杯子,倒了杯茶,喝了一口。 茶水也不错,极为上等,想来也是这杜恒送来的。 杜恒眼中闪过一丝不喜,但想起什么,嘴角勾起一抹冷笑,道:“临行之前,不口断头喝酒么?” 苏庭又倒了杯茶,道:“上次喝酒被人害了,进了回监牢,还被天上的星官,见了我的样貌,心生嫉妒,对我不喜,所以我便滴酒不沾了,所谓吃一堑长一智嘛。” 杜恒脸颊抽搐了一下。 他身后三位上人,面色古怪,对视一眼,相顾无言。 “这次喝酒,你应该不会进监牢。” 杜恒吐出口气,缓缓说道:“或许要进阴冥地府了。” 苏庭摊了摊手,笑着道:“你倒是挺有自信,只是你好像忘了些事情,我可要提醒你,在盛会之中,我才是名列第一的,而你是被我从画卷中亲自打出来的。放在这外界,再这么一打,便可以把你打入地府。” 杜恒脸色变得十分难看,说道:“盛会一事,着实耻辱,但你也不是凭真本事,不过搅弄了些手段而已,而这一次,凭这本事,你不见得能够活命了。” 苏庭把茶杯放下,挑了一下,才挑出一个鹧鸪蛋,剥开了壳,一口送进嘴里,才说道:“谁要躲还不一定呢。” 他这般说着,心中还想着那小精灵临阵脱逃,活该没有这些玩意儿吃。 “你倒真有自信。” 杜恒忽然平静了下来,沉声说道:“你初入四重天,初成阴神,修成法力,纵然是有不凡之处,能敌五重天上人,但如今你可看清形势没有?” 说完之后,杜恒往身后一指,道:“我们这边可有四个上人,而我已是五重天巅峰,并且服下了固元丹,根基稳固,比之前本领更胜一筹……并且,这不是在盛会当中,下狠手起来,我也没有顾忌,而你更是没能如盛会所在时那样,先一步偷袭到我,也更没有其他人替你把我削弱……” 他看着苏庭,缓缓说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而你成了猎人。但这一次,你不是藏在后面的猎人,只是我眼前的蝼蚁……正面争斗之下,你就是想要死得痛快些,都不容易。” 苏庭摸了摸脸,问道:“我是不是还得做出个好害怕的神色?” 杜恒喝了口酒,淡然道:“随你。” 苏庭摊手道:“可惜了,苏某人胆大包天,就不懂得什么是害怕。” “死到临头,也仍要逞口舌之利,倒像是你的作风。” 杜恒笑了一声,说道:“其实,我本以为你已是在我之前离京,回了老家落越郡,所以我在京城埋伏数日,也等不到你。因此,我便沿着你来时的痕迹,追索到了坎凌,知晓你是落越郡人士,也知道你本名唤作苏庭。” 苏庭嘿然道:“你倒是有心了,比认亲还上心。” 杜恒没有接话,只是说道:“我到了坎凌,知晓了你的姓名,可你不在坎凌,我便一路追索过来,本要去落越郡,但这景秀县正值河神诞辰,庆典浩大,便留下观看。却未有想到,你居然在我身后,来到了景秀县。” 说完以后,他微微笑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苏庭没有回他,还是喝茶,心中却愤愤不平,暗骂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放屁呢你个傻缺……老子为了追上来,领着两匹成精的马,足足赶了两天的路,连口水都没喝,还有脸说全不费功夫?” 这般想着,苏庭冲他呵呵笑了两声,以表态度。 杜恒缓缓说道:“其实我在盛会之前,就想要杀你,但实际上,就算在盛会之中杀不了你,也只当你是条漏网之鱼,不会放在心上。但未有想过,你在盛会之上,给我造成了这么大的麻烦,让我这到手的盛会魁首,成了空谈,所以,盛会结束之后,我心中的杀意,前所未有地强烈,恨不得直接杀掉你……” 苏庭露出害怕的神色,道:“那你怎么还不动手?” 杜恒微微摇头,说道:“我不会轻易杀死你,否则我早就动手了。” 说完之后,他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桌上。 此物赫然是个人偶,而人偶面相竟与苏庭一般无二,而人偶下方,却还刻着姓名,赫然是苏庭二字。 “如果要杀你,我早就在坎凌作法咒杀于你,但我当时是强行压下了满腹杀机,没有杀你。” 杜恒深吸口气,露出感叹之色,道:“因为你是我有生以来,最想要杀死的人物,所以我不能让你死得太简单……因此我一路去往落越郡,想要去你的来处,寻到了你,再慢慢杀死你。” 说着,杜恒似有几分古怪的笑意,道:“当然,如果你没有回到老家,我也没有精力再去四处搜寻你的痕迹,只能运用这咒术,将你咒杀了。” 苏庭闻言,啧啧道:“看来是我运道好,在你咒杀我之前,来到了你的面前。” 杜恒笑道:“你的运气好?你未免太狂妄自大了些!” 苏庭认真说道:“我一直以来,自信无比,但绝不会超过这个范畴,成为自大。” 杜恒说道:“但你在我眼中,便是自大到了极点。” 他缓缓起身,看着苏庭,沉声道:“我本以为你在景秀县见了我,会立即转身,落荒而逃,但你居然随我的仆从,一同来见,倒是让我高看你一眼。只不过,在这里你本该瑟瑟发抖,心中惧怕,才是正确的,但你却似乎淡然自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你可知道,这种故作姿态的举止,自以为高深,但在我眼中,你这是掩盖心中的惧意,比起那台上演戏的角色,你的演技,着实拙劣到了极点,也让我看低了你一筹。” 苏庭摸了摸脸,问道:“那我是不是现在应该瑟瑟发抖,害怕得赶紧跳窗逃命?” 杜恒举过酒杯,说道:“如若你在演戏,那么便太过于拙劣,而你若是当真不惧,那就是太认不清形势了,如此愚蠢之徒,把你当做我的对手,着实是我的耻辱。但不论怎么样,你活不了,也同样逃不了。” 苏庭没有回话,只是低下头,心中盘算着怎么扳回场子。 这个王八蛋太特么能装了,居然说把苏某人当对手,都是耻辱? 这二货的狂妄自大,简直登峰造极,确实比苏某更高一筹。 这一次,苏庭难得承认挫败,逊色于人家一筹,甘拜下风。 而杜恒背负双手,踱步前行,看向前方,说道:“其实我领你上来,要你看清形势,在我四位上人包围之下,你必死无疑……我没有即刻杀你,而是跟你闲聊几句,是要你深深体会着,这刀悬在头上,将落而未落,将死而未死的恐惧,但现在看来,你没有意识到这种恐惧,倒是我对牛弹琴了。” 他转身过来,说道:“既然如此,我也不用再费时费力了。” 苏庭眼睛一亮,高兴道:“终于要动手了?” 饶是杜恒再是心境平稳,看见苏庭这般模样,也不由得脸色铁青。 而他身后三位上人,也神色各异。 真是个不怕死的? “苏庭。” 杜恒忽然开口。 苏庭才刚咬了个烧鹅腿,含糊道:“哈?你又叫我?爷在这儿呢。” 杜恒身后三个上人,纷纷震怒。 而杜恒对于临死之人,则没有动怒,只是指着下方台上演戏的角色,缓缓道:“你可知道,台上演的那个角色是谁么?” “是谁?” “八百年前,蜀国大将军,姜柏鉴。” “哦?”苏庭眉宇微挑。 “史书上评,此人文不出众,武不压敌,计谋均是平平无奇,然而志向甚高,急功近利,终至蜀国覆灭。” 杜恒看着苏庭,缓缓道:“历代史官所记,文人大儒所论,世间百姓言谈,评价其人,是为……庸才!” 二七二章 过往的旧人,今昔的你我 八百年前,大周尚在西方,国力弱小,仍在暗中积蓄,声名不显。 而中土大地,则有二国争斗,南方为梁国,北方是蜀国。 除此之外,蜀国以北,草原部落,收拢八百部族,建成一国,隐约有南下之势。 所以八百年前,有三方争夺天下的局势。 而被夹在中间的蜀国,乃是三方之中,最为弱势,其统领兵权之人,名唤姜柏鉴。 史书有记,此人文不出众,武不压敌,计谋均是平平无奇,然而志向甚高,急功近利,终至蜀国覆灭,是为庸才。 “庸才!” 杜恒看向苏庭,淡然道:“在我眼中,此人与你,一般无二。” “姜柏鉴?” 苏庭怔了下,旋即笑道:“过奖过奖。” 杜恒眉宇一挑,没有开口。 苏庭笑了两声,说道:“我前段时日,在这附近的剑阁,得知那是蜀国一位大人物陨落之地,故而因此,也读过几部史书,认得这个姜柏鉴。” 说到这里,苏庭也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说道:“在我认来,此人名声不高,史书所评,亦是庸才。实则,常人所见,不见得为实,照我看来,此人本事奇高。” 杜恒嗤笑道:“你能将一个庸才,视作奇才,难怪对自视极高,倒也不愧是一丘之貉。” 苏庭背负双手,他前生精研文字,对于历史颇为熟悉,对于这方天地的前朝旧事,也有一番独到的看法。 “百年前的那些位名将,无论陈芝云,无论郭仲堪,他们是所谓的军神或是武圣,又有哪个真正压过了姜柏鉴?” 苏庭缓缓说道:“善战者无赫赫之功,他故意收敛,让许多人轻视了他,但那些人几乎都落在了败势……” 他说到这里,深深看了杜恒一眼。 两人针锋相对,意有所指。 攻心? 那三位上人对视一眼,隐约明白什么。 苏庭似乎处于弱势,要在言语之上,压过公子一筹,气势得益。 而公子占据上风,则想要从内而外,摧毁苏庭,先摧毁其心,一言一行,都压住苏庭,使之哑口无言,心生挫败,最后再以高深道行,强盛本领,力压苏庭。 无论是本事,还是言谈,公子都要彻底摧毁他? “你说我是姜柏鉴,倒也不错。” 苏庭喝了杯茶,笑着说道:“如果我是姜柏鉴,那么你一定是蜀国之中,那志大才疏,不堪大用,却想要夺权的严宇。” 说着,他把酒杯端起,递到了杜恒面前,道:“古往今来,有句老话,酒如严宇。” 严宇此人,可用而不可重用。 酒水之物,可饮而不可多饮。 “你这嘴皮子,倒真是利索。” 杜恒没有再多说,也算是不愿在言语上,跟苏庭争锋,只是看着下方的戏台,徐徐说道:“换戏了……没有了姜柏鉴,也没有了什么严宇。” 苏庭暗骂一声,这二货说不过苏某人,这就耍赖了,这就跟下棋下不过自己,结果说棋盘要换了,简直卑鄙无耻? “换就换吧。” 苏庭问道:“接下来演什么?” 他心中想着,等这回新戏出来,再练练嘴皮子,说得这货怀疑人生。 杜恒淡淡道:“演的是你刚才说过的人,梁国的名将,八百年前,公认统兵能耐为首的人物。” 苏庭闻言,便也明白。 台上演的该是梁国名将陈芝云,书生出身,却善于练兵,曾以数千兵马,击溃数十万大军,名震八方,然而史书上记载,此人到了后来,功高盖主,并且心有逆意,试图谋反,被梁国的皇帝诛杀了。 只是后来,蜀国灭了,梁国灭了,北方草原也灭了,什么名将,什么军神,什么能人异士,都在大周的浩荡铁蹄之下,在天地滚滚的气运之中,消逝殆尽。 “是一场好戏。”苏庭感慨道。 “可是他们的戏,已经过去八百年了,他们都不在了。” 杜恒吐出口气,透过窗户,看向天空,徐徐说道:“这是一个新的时代!” 说完之后,他将酒杯摔碎在地上,沉声道:“而这一代人里,大周朝廷年轻一辈的修行人,名义上是你,实际上是我。” 苏庭摇头道:“名义上是我,实际上也是我。” “闲话少说!” 杜恒略微挥手,道:“你既然如此愚蠢,根本意识不到局势之不利,也意识不到恐惧的味道,那么我也懒得猫戏耗子。” 他走近苏庭面前,语气沉凝,却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仿佛克制不住沸腾的鲜血,克制不住汹涌的杀机。 “苏庭,其实到了现在,我也等不及了。” “我要杀你!” “我要与你决出这个时代最出色的第一人,决出当代真正的新秀魁首!” “以你之血,洗刷耻辱!” “以你人头,正我之名!” “苏庭,你觉如何?” 杜恒眼中神采奕奕,如有光泽,而他的声音,仿佛也在强行抑制着什么,那是一种,难言的情绪。 “我觉如何?” 苏庭直视对方的眼睛,心中生出一抹怒意。 眼前这个傻缺,居然想要跟老子抢着当主角? 这绝不能忍! “来!” 苏庭咬牙切齿道:“这就动手!” 杜恒深吸口气,气息鼓荡,几乎压抑不住。 “公子。” 就在这时,他身后一个上人,低声劝道:“场合不对。” 杜恒这才清醒过来,吐出口气,看着苏庭,皱眉道:“这里人多,而且此地正值祭神之举,想来司天监的耳目,也在此处。若是波及开来,场中人山人海,近万百姓,十有八九都要死去,司天监势必问罪,你敢不敢跟我换个地方,斗个生死?” 这话正合苏庭心意,点头说道:“很好!” 杜恒缓缓道:“你要选哪个地方,作为你的埋骨之所?” 苏庭指着前方,说道:“剑阁!那是八百年前,一位大人物的陨落之地,是块埋骨的好地方。” 说着,苏庭似乎充满感慨,道:“这回让你赚大了,买块坟地本来就价钱不低,要埋在这种好地方,更不用说,这铁定价值不菲的。” 二七三章 元灵擒拿手 剑山! 剑阁已然倾塌! 但这里仍有几分残存的韵味,历经数百年,却仍未磨灭,只是细微至极,反而道行越低,越难察觉,道行越高,越是惊叹。 前次苏庭悟得剑意,离开此地,并未察觉什么。 如今修成阴神,故地重游,反而察觉到了那若有若无的凌厉锋锐之意。 “八百年过去,仍有几分韵味。” 杜恒徐徐走来,吐出口气,道:“此乃昔日蜀国大真人古见渊陨落之所,不愧是临近半仙级数的人物。” 自修行之后,原先许多神仙传说,不少市井传言,他也不免有些上心。 尽管道行仍在上人境,并未接触到那个层次,但隐约也能察知几分端倪。 而这个古见渊,他也曾打听过几遍。 传闻其人乃是八百年前,蜀国一尊大真人,号称人仙之下,剑出无敌,最终是被人围杀而死,似乎出手的人物当中,还有半仙级数的九重天人物。 而古见渊死后,列为斗部正神,东斗星官。 “可惜了,我这法印没能炼成板砖一般大小,否则就在他们身后,真是拍砖的大好机会。” 苏庭走在后头,背负双手,缓缓而行,心中有些遗憾。 作为主角,绝不能给对手背后偷袭的机会。 作为最后的赢家,通常需要最后出场。 所以他走在了最后。 只是杜恒等人,虽然走在前头,实则气息也定在苏庭身上,使他无法动身离开。 至于苏庭,跃跃欲动,是想从背后偷袭,怎奈何杜恒这混账走在最前端,而另外三个上人,走在他的背后,并且都对苏庭十分警惕。 —— 来到了剑山之上,曾经剑阁的所在。 “你还算有些胆量。” 杜恒转过身来,徐徐说道:“只可惜认不清形势,不知死到临头,还当真随我前来,你这便如同是去赶赴那黄泉路……其实对你而言,不识高低,心无恐惧,反倒是个福气,不会临死之前,还胆颤心惊。” 话说之后,他一步往前,气息滚滚,喝道:“受死吧!” 苏庭抬起手来,道:“等会儿!” 杜恒沉声道:“你要求饶不成?” 苏庭嘿然笑道:“虽说我一人之力,杀你四个上人,绝非难事,但你既然是说,要决出这个时代的主角,那么是否要公平一些?” 杜恒神色冷淡,道:“我本就是要亲手杀你,没有让他们出手的意思。” 苏庭摇头道:“但是他们在这里替你助阵,气息若有若无,时不时盯着我,我又得顾忌他们是不是出手,自然不一样的。” 杜恒道:“你想如何?” 苏庭挥手道:“要是你稍微吃亏一些,那么就退开千步,我先热身一番,把他们三人杀了,用人头暖暖我的手。但我觉得,我不占你的便宜,也就不热身了,我吃亏一些,你让他们下山,咱们在此单打独斗!” 那三人闻言,无不震怒,纷纷气息鼓荡,便要出手。 杜恒挥手道:“停下!” 他看着苏庭,沉声说道:“他们三人,道行也都不算浅薄,合力起来,只怕你死在他们手上。我让他们下山,你与我在此决战!” 苏庭点头道:“很好,当我让你了。” 杜恒嗤笑出声,挥手道:“下去!” 这三人纷纷叫道:“公子莫要大意。” 杜恒面色一冷,道:“你们真当本公子不是他的对手么?” 三人闻言,不敢多说,只得沿着原路退下。 苏庭摊了摊手,吐出口气。 杜恒平静道:“我知道你的想法,你要我独自与你争斗,少了三个对手,多一分逃命的机会,但对于我而言,杀你易如反掌,自然也就不用他们来动手。当然,不可否认,你确有几分本事,他们三人合力,倘如过于大意,或许也会折在你手上,我如今虽说积累雄厚,但三位上人,也足以动摇我在十二县的根基,不能用他们冒险,只好我亲来杀你!” 话音落下,他目光一凛,双手一拍,顿时一条光华,昂然而出,化作一只巨掌,神威凛然! “什么?” 苏庭目光一凛,心中蓦然一震。 “元灵擒拿手!” 杜恒怒喝一声,含恨出手! 这一掌乃是他最为强盛的本领之一! 这一掌本是他在盛会之上,横扫八方的底气! 然而苏庭偷袭之后,他重伤而退,施展不出这一掌来! 盛会之上,之所以不能力压众人,之所以败于苏庭,全是因为受了偷袭,重伤在身,无力施法! 如今他要以这一道法术,轰杀苏庭,一雪前耻! “死吧!” 这巨掌色泽泛青,威势无匹,横扫了过来! 这一掌之势,纵然是一座山丘,都要尽数扫灭! “破!” 苏庭往前一迈,手指一并,往前点去。 蓦然一声雷响! 顿时便听雷光一道,瞬破虚空,刹那穿透! 那青色巨掌,中间倏地被洞穿! 苏庭身子一跃,从那洞破之处,穿了过去! 而这一掌仍然往后方轰打过去,打在断崖之上! 轰隆炸响! 断崖顿时塌了半边,岩壁破碎,碎石溅射,宛如箭矢,飞出数千步。 但见落石无数,尘埃四起。 “臭不要脸,暗中蓄势,居然偷袭我?” 苏庭喝道:“谁怕谁!” 他把手往后一按,就要运使背后的法印,将之轰打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杜恒往前迈步,气息尽显,半山抖动。 五重天的人物,已能操纵外界之势,或是风雨,或是天象,或是地势,或是浪涛等等。 而杜恒能移换地势,在盛会之中,便有这般展现出来! 轰隆隆响动! 这座剑山,颤动不已,似乎地势将有移换,将苏庭围在中间! 然而剑山只是颤动,但却没有地势移换。 “哈哈哈!” 苏庭指着他笑道:“你当我选剑山,仅仅是为了避开景秀县人群所在?我虽然自信,但不自负,这里是什么地方?这里也是你这点儿道行,就想要移山倒海的地方么?” 杜恒脸色难看,这才想起。 此处是东斗星官古见渊的陨落之地。 曾有半仙在此布阵,又有高人在此设立剑阁,非同寻常。 而苏庭比他知道得更多。 不久之前,曾有正仙道葛正轩亲自此处,留下剑意,留下气息。 这里的地势,极为不凡。 除非阳神真人亲至,否则也撼动不了这山中地势。 二七四章 踏破云霄! 剑山颤动! 山石滚滚抖落! 但却没有地势更改,起伏变化的场景! 这却仿佛地震一般,可却只是颤了几颤,仅仅如此而已。 雷声大,雨点儿小。 杜恒脸色难看,也没有再尝试移换地势。 苏庭笑着说道:“不能借用地势,不能引动风水,不能成就阵法,是否如同断你一臂?其实这才公平,毕竟我道行比你低了一筹,但我也愿意吃亏些,杜公子要是不服,再换个地方怎么样?” 杜恒咬着牙,沉声说道:“让你一臂又如何?” 他自恃道行远胜苏庭,本就如同蛟龙看着草蛇,就算不用蛟龙的爪牙,也能缠死这条卑微的草蛇。 他蓦然一踏,眼神如生利剑,又是一掌拍了过来! 这一掌生出光泽,迎风涨大,顿时化作巨掌,方圆三丈许,足能拍碎一座山丘! “来!” 苏庭将五行甲一抛,落地滚动! 轰隆隆声响! 五行甲落地沾了土石,滚作一个土石圆球,且越滚越大。 地上裂出一条沟壑,初时细浅,越到前方,越是宽阔,越是深沉,触目惊心! 而地上的土石,经过五行甲沾染,坚不可摧! 这数丈圆球,滚了过去! 这一掌拍在了土石巨球之上! 轰地声响,大地都仿佛颤动不已! 杜恒神色阴沉,法力滚滚,那一掌蓦然握住,似乎要将这石球彻底捏碎! “开!” 苏庭喝了一声! 嘭地炸响! 那石球蓦然炸响,碎石飞溅八方,锐利如同弩箭,迸射千步之远! 元灵擒拿手,一瞬之间,便是千疮百孔! 杜恒伸手一拍,将眼前激射而来的七八个石子,尽数拍成了尘埃,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因为此时此刻,从石球之上,诞生了一个土石巨人,高达五丈许,如塔楼一般高,壮硕无匹。 巨人身躯,以土石凝成,而更为惊人的是,这些土石经过五行甲的变化,坚不可摧,堪比神铁,色泽灰中泛着银光,如同天兵下界! 也正是这巨人撑开了石球,才致使石球崩碎。 而此时此刻,这土石巨人,又随之轰开了那青色手掌,使得这法力凝成的一掌,尽数消散。 “难怪你有些底气。” 杜恒深吸口气,道:“原来你对这宝贝的操纵,更为出色了。” 这宝贝他早已盯在眼里,后来也是这宝贝,引导他的人,撞上了朱温的人,从而改变了盛会的走向。 实际上,从一开始,他曾经认为苏庭微不足道,只有这尊宝贝才是最大的依仗。 但其实这尊宝贝,似乎潜能有限,施展出来的威能,也并未让他感到威胁。 可此时再见得这一尊宝贝,威能之盛,已是天壤之别! “苏某底气之深,也是你能看透的?” 苏庭冷笑出声,操纵这尊天兵,朝着杜恒轰打过去! 他从国师手中,得了天兵运使之法,再度施展开来,早已踏破了力士的局限,到了另外一个层次。 他道行越高,五行甲威能越盛! 眼见威势滚滚,强盛无比。 纵然杜恒已是五重天的巅峰,也难以正面与之匹敌! 这便是正仙道的秘传,撒豆成兵的玄妙之处! “破!” 杜恒未有直面锋芒,接连退步,法力施展,抵御这尊天兵,神色越来越冷! 而苏庭在天兵之后,不断逼近,手中接连施法! 天雷剑指,接连发出! 早些时候,天雷剑指如同鸡肋,威力虽高,但施展不易,且消耗极大,如今修成法力,再来施展雷法,已是随心所欲,无所顾忌。 杜恒在顷刻之间,似乎隐约有些颓势,但却不显败势。 “可惜了。” 苏庭心中暗叹。 可惜神刀如今沉入葫芦当中,去炼这斩仙飞刀,不能轻易动用,否则前功尽弃。 如若不然,天兵强攻之下,天雷剑指作为辅助,加上这一柄神刀,看他杜恒还怎么抵挡得住这迅如疾光,锐利无匹的神刀? —— “诛杀大牛道人,本也就是一个照面的工夫而已,公子怎么还没下来?” “无须担忧,那苏庭不过是初成阴神,纵然有些不凡,比你我更为厉害,难道还能是公子的对手?” “说来也是,如今公子道行更甚一筹,比之于在盛会之中,更为不凡,真要杀人,不过瞬息之间,只怕现在是猫戏耗子。” “这倒也没错,我从未见过公子有如此强烈的杀机,从未见过公子对一个人如此上心,竟是沿着痕迹,追索根底,甚至不愿动用咒术,而是要亲自虐杀。” “正是要虐杀,否则早已结束了,你们可有发现,适才整座山都颤动了一下,显然是公子要借用地势,灭杀此人,但看这山中,却没有地势的变化,只怕是公子不愿以五重天的本事,压过对方一筹,而是要用真本事,从而正名。” “说来正是,公子在盛会之中,被此人偷袭,平白丢了盛会魁首之名,难免想要正面跟对方争斗,有着将此人灭杀当场的念头。” “其实这又何必?公子道行高过了他,本就是代表着比他出色。” “这么说也对,只要公子将一身本事,尽数展开,这大牛道人,如何挡得住公子?” “公子的傲气与尊严,其实你我能懂的?” “这倒也是,否则公子也不会让我们退下。” 三人这番言谈过后,互相对视一眼,不知怎地,竟然对那大牛道人,生出了几分同情之意。 显然公子没有想要让大牛道人死得痛快! 公子的手段,一向是狠辣到了极点,足以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纵然是上人境的人物,但要遭公子虐杀,其中的痛苦,怕也让人不忍直视。 —— 轰地一声! 天兵一拳,砸在了地上! 土地崩开,陷下一个巨坑! 杜恒退开百步,脸色铁青,咬着牙道:“苏庭,你惹怒我了!” 苏庭一道天雷剑指,点了过去,方自笑道:“你不是一直在发怒么?” 天兵一跃而起,直追杜恒。 杜恒神色越来越冷,他一退再退,法力布下一道又一道屏障。 天兵一往无前,法力屏障被它一拳又一拳,尽数打散。 杜恒呼吸绵长,忽然气息一滞,止步不退。 似乎有一股气息,在他体内,流转许久,蓄势已久,此时此刻,水到渠成。 “杜某一直压制本身,保持在盛会之中的本事,跟你比较一番,当时盛会之中,你若不用诡计,谁会取胜!” 杜恒沉声道:“但你既然动用这等宝物,杜某也只能让你见识一番,杜某真正的本事!” 言语落下,他一步往前。 脚步停下,未有落地。 而另一只脚,却离地而起,往前迈去。 他一脚悬空,一脚却又踏起。 他双脚皆已离地。 眼前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阶梯。 直通云霄! 二七五章 苏大牛!你给本公子停下! 顷刻之间,风声呼啸。 转瞬而已,雾气朦胧。 六重天境地,堪能腾云驾雾, 但见云雾升腾,杜恒脚踏虚空,转眼之间,登天而上,俯视下来。 “我在盛会之中,以五重天巅峰的道行,败于你手,今日本想以这般道行,将你诛杀,证实当日我在盛会之中,也不会逊色于你。” “但你既然不讲道理,动用这等至宝,也休怪我踏破此境,恃强凌弱。” “当然,你不过区区四重天道行,我以五重天道行压你,本就以强欺弱,如今再高一层,也没有多少相干了。” “如云迹道人所说,我道行比你高深,这也是一种本事。” 杜恒语气沉凝,压抑着难言的激动,沉声说道:“苏庭,你要记得,当代之中,除却那些仙宗弟子外,我是第一个踏破六重天的……这就是我的本事!” “死于我手,乃是你的荣幸!” —— 山下。 三位上人,听得风声,察觉雾霭,各自对视一眼。 “公子终于忍不住了?” “也是,想来已将此人虐得残废,正要杀他。” “杀了也便罢了,临阵突破却是怎么回事?” “废话!公子以五重天本领虐打此人,便是要从根本上摧毁此人信心,也是要为自己在盛会之上大意落败而正名,如今到了尾声,公子自是显露出当代第一人的本领,六重天的道行,彻底摧毁这个自负的少年,让他明白,公子真正的本领。” “还是叶先生眼光独到。” —— 景秀县上。 这场盛会,将有数日。 而今日盛会初开,自是最为热闹。 小精灵驾着马车,四处行走,观看热闹,时而也遇上些许心怀不轨之人,看见两匹马儿拉着这辆马车,上面只有一鸟一蛇,有些不良心思,但也都被这神胎打发了。 游玩过后,小精灵才看向那酒楼处,讶然道:“这么快就走啦?” 小白蛇儿略微点头,蛇信吞吐,嘶嘶作响。 小精灵低声道:“看来苏庭是害怕波及无辜,所以跟那杜恒,找个僻静的地方,真正约战去了……不过咱们没有跟着去给他助阵,会不会有些不大厚道?” 小白蛇儿认真点头,表示不厚道。 小精灵咬了咬小手指儿,心中考虑,略有踌躇,说道:“苏庭把自己说得那么厉害,其实咱们好像也帮不上忙,现在不过去,其实也就是不拖他后腿,算是给他帮忙了,对吧?” 小白蛇不敢赞同,略有怯弱。 小精灵好像说服了自己,高兴道:“对啊,咱们这就是在帮苏庭,他自己吹牛的时候,都说过了,这次炼成法印,横扫无敌,就算杜恒临阵突破有六重天的本事,他也能用法印砸死对方。” “等会儿……” 小精灵僵了一下。 小白蛇觉得气氛不对。 小精灵悄声道:“他一向是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这次吹牛,该不会说准了吧?” 小白蛇看了她一眼。 两匹马儿对视一眼。 五只小怪,面面相觑。 —— 剑山之前。 斗法一场,已然令得周边山石土地,尽成废墟,满目疮痍,触目惊心。 “六重天的道行?” 苏庭哈哈大笑,指着上方的杜恒,说道:“我在凝法之时,就不怕你,如今我踏破上人境,你也踏破一重境界,不过回到了最初时的差距而已……但这又算是什么差距?苏某人什么都不擅长,擅长的就是以弱胜强,不不不,那个叫做以低胜高,我道行虽然低了一筹,但终究是我比你更强!” 杜恒目光一凝,俯视下方,眼神渐冷。 他腾云驾雾,立于高空,在这数百丈高的剑山之上,仍然腾空百丈余。 这样的高度,对于寻常上人而言,他已是立身于不败之地。 听闻苏庭所言,他不禁冷笑出声。 而苏庭伸手一挥,昂然说道:“你且等着,看我天兵将你诛杀!” 声音才落,苏庭伸手往前一招。 随他手势一招,前面那尊天兵,忽然散开,崩碎开来,变作一地碎石。 碎石之中,五行甲倒飞而归。 咻地一声! 苏庭收了五行甲,二话不说,转身就跑! 他身形如风,一瞬而走,绕过了山巅,从山的另一端疾走而去。 “卧槽!” “真让我说中了,这货居然突破到了六重天!” “好在我这化虹之术,初步有成,身如疾风,还能暂避锋芒。” “妈了个蛋!下次出门,老子一定得翻一翻黄历!” —— 杜恒身在高空。 罡风呼啸,略有森冷。 他怔了一下,旋即震怒,喝道:“无胆之徒!你敢临阵脱逃?” 他声音未落,人已腾空追去,俯视下方,如鹰隼紧盯猎物。 而苏庭速度极快,竟如疾风,即便是在地上奔跑,遭遇断崖山石阻碍。竟然也不比他腾云驾雾来得慢。 “你不是自恃盛会魁首么?” “你不是自觉当代无敌么?” “苏庭!苏大牛!大牛道人!” “你给本公子停下!” “与我决个生死!与我斗个高低!” 杜恒驾风追索,语气沉凝,震怒至极。 在他心中,此次自己踏破六重天,乃是大周朝廷当代一辈中走在最前列的人物,也是最为出色的人物。 以他如今的道行,对付初成上人境的苏庭,便是猫戏耗子。 而苏庭也是粘板上的鱼肉,无法从他手中逃掉。 未有想到,这个煮熟的鸭子,居然转身就逃,更不曾想过,这个苏庭逃命的速度,竟是比他驾风还要更快,着实是生平仅见。 “苏庭!” “我人在高空,俯视大地,任你逃得再远,任你比我更快,也逃不过我的目光注视!” “而且以你的道行,这般快的速度,你能坚持多久?” “我看你是要凭本事,与我决个生死,还是要逃到筋疲力尽,任我宰割?” —— 苏庭一言不发,身如疾风。 以他的法力深浅,就算是此时六重天的杜恒,都不见得比他来得浑厚。 这化虹之术,仅仅初成,只是化风,还不到身如虹光的地步,倒也消耗不大。 反倒是杜恒初成六重天,刚刚懂得腾云驾雾,在空中腾飞,消耗更大。 真要耗起来,杜恒筋疲力尽,苏庭也还能继续逃命。 只不过,今次是来杀人的,不是来逃命的。 “差不多了。” 苏庭心中暗道。 二七六章 追杀!反杀! 风声呼啸。 草木低伏。 碎石溅射,尘埃弥漫。 只见一道疾风从地上吹拂而过,身后尘埃滚滚,如同一条黄龙。 前方尘埃滚起,末尾灰烬沉淀,如同那黄龙蜿蜒行进,速度极快。 而在高空之上,罡风呼啸,云雾升腾,隐约能见一道白衣身影,在空中若隐若现,腾云驾雾,宛如神仙中人,但却满是杀机,紧追不舍。 “司天监这群混账玩意儿!” “不是说固元丹里有毒么?” “既然是毒丹,就用毒丹也就是了,怎么还给了真的固元丹?” “既然能够用毒,也不给我激发剧毒的方法,不然现在就让他毒发身亡,该是多好?” 苏庭心中愤愤不已,暗骂国师那个死坑货,暗骂云迹道人这个欺师灭祖的家伙,居然给了真的固元丹,帮杜恒踏破了六重天,而且在消息里头,居然没有提过这一关键。 盛会之中,当代道行最高的,不过都是五重天的巅峰,无人能成六重天。 而如今杜恒在盛会之后,短短数日,踏破了六重天的桎梏。 这必然是司天监固元丹的用处! 固元丹,巩固根基,稳固元气,弥补缺憾,能让人根基完满! 如今杜恒虽然服下了毒丹,但毒丹也是固元丹,便借此根基圆满,踏破了六重天上境,成为了当代年轻一辈中,道行最高的一人。 —— “苏庭!” 杜恒伸手入怀,似乎要拿出那人偶,将苏庭咒杀,但犹疑了下,终究把人偶放回怀里。 他终究觉得,苏庭逃不出自己的追杀。 他终究想要亲手虐杀苏庭,一雪前耻,以泄怨愤。 他此时心头震怒,却也意气风发,自觉踏在了当代年轻一辈最高的层次。 只可惜这是在盛会之后,才能踏破这一步。 如若在盛会之前,便踏破了六重天的境地,那么他便能以力破法,哪怕孤身一人,面对盛会之中无数修道人,也可不惧,又何至于被苏庭算计? 只可惜早年修行没有明师,细节踏错,造成遗憾,盛会之前没有这固元丹,难以踏破瓶颈,让盛会魁首,错落于苏庭身上。 如今他仍是要拿回来! “苏庭,你逃不掉了!” 杜恒眼睛一凝,伸手一拍! 这一掌之中泛出青光。 青光脱离手掌,赫然化作一个掌印。 掌印迎风涨大,从高空落下! 在他眼中,掌印仍然如他手掌大小。 但实际上,掌印落于地上,距他数百丈之远,本该小如一点,如今仍是那般大小,便代表着那掌印涨得十分可怕。 对于地上的苏庭而言,便如同大山压顶而落,覆盖了半边天空。 “这么狠!” 苏庭身子一偏。 轰隆震响! 苏庭避过了这一掌! 然而这一掌落在地上! 大地震颤,周边龟裂! 但见山石崩塌,但见林木破碎,化作木屑齑粉。 轰隆隆响动! 更为可怕的是,这一掌落地之后,打得大地沉浮,让苏庭脚下不稳,让他前方为之拱起。 顷刻之间,便让苏庭身前数丈处,拱起了一座十余丈高的山丘。 “这里不是剑山了!” 杜恒厉声喝道:“这里不再有古时那些高人残存的气息,这里的地势起伏,以我此时的法力,足以随心改变,我看你还怎么在大地上奔走!” 八百年前,诸多高人围杀古见渊于剑山之中。 兴许剑山周边,包括此处,都是围杀之地。 但古见渊陨落于剑山,有高人建立剑阁于山中,那里才是气息最为强烈的地方,那里才是被渗透的地方。 至于这里,早已随着岁月,洗清了一切,根本不能阻挡杜恒对于地势的改变。 “到了!” 苏庭眼前一亮,心中不惊反喜。 他身化疾风,绕过了这座山丘! 山丘遮掩了他的身躯! 杜恒心中一惊,往前飞去。 却见苏庭又从山丘的另一边,奔腾而出,速度极快,但瞬息又慢了几分。 显然苏庭这道不凡的身法,消耗极大,让他已经是筋疲力尽。 杜恒见状,心中大喜,追索过去。 一人在天上追。 一人在地上跑。 连追三十里地。 前方赫然有一条大河拦路,河水奔腾,滚滚而去! 这是景秀县的大河中段! 而前方盛会之中,香火鼎盛,传入河中! 作为修行人,难免遭受影响! “苏庭!” 杜恒喝道:“你终于跑不掉了!” 他一声厉喝,响彻四方! 而苏庭抬头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 不知怎地,杜恒心中蓦地一震。 然后便见苏庭纵身一跃,投入河水当中。 但更为古怪的是,苏庭投入河水之中,竟然如同遭受腐蚀,全数散开,宛如泥沙一般,被河水冲散,渐渐沉淀,渐渐沿着流水而滚去。 “莫不是水遁?” 杜恒浑身一震,但细看之下,又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失声道:“泥沙?” 那是泥沙所化的身躯! 那是土石巨人所化! 苏庭曾在盛会之上,用这土石巨人,扮作他自己模样,而本身隐在一旁。 如今的苏庭,竟然故技重施? 而更可恨的是,他杀意太盛,蒙蔽本心,居然又被苏庭所骗? 既然这不是苏庭,那么苏庭在哪里? 杜恒眼神陡然一缩,蓦然想起了自己打出来的山丘。 苏庭绕过了山丘,而山丘阻碍了自己的视线,当时这个“苏庭”从另一边山丘跑出来,自己根本没有怀疑。 但现在看来,苏庭躲在了山丘后面,放出了这个假的身躯,引走了自己。 “你逃不掉!” 杜恒咬牙切齿! 短短三十里! 对于六重天的他而言,并不算远! 此时再追回去,未必不能再寻得苏庭踪迹! 尤其是消耗至今,苏庭只怕也法力快要耗尽了! 他这般念着,转身而去,在空中一瞬而去。 没过多久,他便又归回此地,从上而下,拍了下来。 轰地震响! 先前被他打出来的这座山丘,又被他打成了平地! 而苏庭已不再其中。 杜恒神色漠然,落了下来,阴神外放,扫视八方。 “苏庭!” “我知道你逃不远了!” “你躲起来也没有用,你法力浅薄,逃命至此,那身法只怕不能再动用了吧?” “你逃不远的!” 杜恒阴神外放,要追索苏庭离去的痕迹。 然而他就算是六重天上境,阴神到了上层地步,竟然也察觉不到苏庭的气息。 杜恒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竟然当真把苏庭追丢了? 他呼吸蓦地粗重了些,眼神中渐渐生出燥意。 屡屡在苏庭手中受挫。 而如今道行远胜苏庭,居然还让这到手的鸭子逃了? 他微微闭目,法力运转,心境蓦地静了一下。 “是我失态了。” 杜恒吐出口气,意识到了自身的不足。 他本不是如此鲁莽的人物,但对于苏庭,杀机太重,竟然变得这般冲动,轻易被苏庭蒙蔽。 “也罢,既然苏庭逃了,那他的那尊宝贝,也逃不远吧?” 杜恒想起那尊宝贝,心头火热,暗暗后悔,当时本不应该折返,而应该直接沿着大河,去捕捉苏庭的这尊宝贝。 他这般想着,这才转身,便要赶往景秀大河。 然而这才转身,忽地天塌地陷! 这方天地仿佛凝固了下来! 天地暗了下来! 如同天穹塌陷下来! 就连周边的空气,都为之扭曲! 就连大地,都变得凝滞。 杜恒蓦然转身,面色骤变! 二七七章 龙甲护身! 虚空仿佛凝滞! 天空暗淡下来! 大地为之沉凝! 空气宛如泥潭! 杜恒蓦然转身,心生惧意,忙是法力外放,倾泻而出,滚滚如洪流,化作一尊青色巨掌,如撑天之手! 轰地震响! 八方颤动! 元灵擒拿手所化的巨掌,刹那随之破碎,光芒消散! “给我停下!” 杜恒法力倾泻而出,双手往前一推。 然而那物事,庞大如山,威势凛然,看不清面貌,只觉得遮盖了眼前所见,如同遮蔽了这方天地,无比巨大! 这物事横推而来,无可抵挡! 纵然是六重天的法力,滚荡如洪流倾泻的势头,仍然被这物事推了过来! 杜恒浑身颤动,嘴角溢血,有心后退,却怕失了法力抵挡,被那物事轰打在后背。 而此时那“物事”笼罩之处,空气凝滞,如封锁虚空,让他就是想要腾云驾雾,飞上高天,竟都成了妄想! “破!” 一声低喝,声音沉凝,正是苏庭之声! 这声落下,那宝贝蓦然震动! 杜恒浑身一震,身外法力尽被打散,只得肉身相迎! 嘭地一声! 他浑身颤动,双手于刹那之间,骨断筋折。 若非初破六重天,法力更上一筹,只怕整个身躯都被砸成肉酱。 但好在终究是抵御住了。 杜恒松一口气,正要借势而退。 然而此时,忽然听得一声响动! 轰然雷响! 眼前的神秘物事,忽地产生一股无可抵挡的锐利气息。 那是雷霆之力! 雷霆传过此物,传至杜恒身上! 一瞬之间,雷霆借着此物传导,遍及杜恒全身。 “天雷剑指!” 直到此时,才有苏庭声音,徐徐传来。 雷霆先至,声音后传。 杜恒吐出一口鲜血,飞退百余丈。 而苏庭伸手一挥,那“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继续轰打过去。 这法印展露原身,大如山丘,威势凛凛。 八方震颤,土石塌陷。 有劲风横扫八方,树木尽数倒折。 顷刻间,尘埃四起。 “哦?” 苏庭眉头一挑,露出了讶然之色。 只见弥漫,却遮不住苏庭视线。 杜恒原本所在之处,赫然多了一个龟甲。 先前这如山岳一般的法印,砸在龟甲之上,只是让龟甲颤了一颤,却没能将杜恒打杀。 “你居然还有这样的宝贝?” 苏庭啧啧说道:“真是个富户哇,要是你在盛会之中,用出这宝贝,那么你这缩头乌龟,谁也打不动你,我也未必打得动你,盛会魁首没准真让你拿下了。” “苏庭!你休得猖狂!” 杜恒的声音,从龟甲之中传来,沉声道:“此乃蛟龙褪下的甲壳,稳固无比,除非真人施法,否则,在这上人境里,任你本领再高,也打不破我这护身至宝……你杀不了我,但我一定要杀了你!” 他声音之中,充满了怨毒,充满了仇恨,充满了杀机。 盛会之中,他自觉没有性命之危,是以深藏此护身至宝。 哪怕丢失了盛会魁首,他也没有后悔。 这护身至宝,能使他在阳神真人之下,便得以自保,几乎可算是让他多出一条性命。 这比盛会魁首的名字,更为重要。 但现在他动用了龙甲,便是因为他有了性命之危。 他堂堂六重天的人物,居然在这四重天的苏庭手中,几近败亡,实是奇耻大辱。 “蛟龙褪甲?” 苏庭摸了摸下巴,道:“哪个蛟龙,长得跟乌龟似的?” 杜恒没有回话,身在龙甲之内,脸色渐渐变得阴沉下来。 其实以他的本事,堂堂六重天的道行,要接下那十万斤凡铁,也未必不能。 只是苏庭将之炼成法印,上面缠绕着沉凝的气息,又是狠狠抛掷过来,势大力沉,他仓促之下,猝不及防,才被苏庭压倒。 但更没有想到的是,苏庭居然在后,施展雷法,接着这精铁法印,传导雷霆。 让他双手废去的,是这一尊不凡的法印。 但真正让他身受重伤,法力溃散,岌岌可危的,是接着法印传来的雷霆之威。 眼下要正面击退苏庭,似乎已是不易。 但他未必要正面击退苏庭! 生死之争,各凭本事。 至于咒术,也是他的本事。 “苏庭!” 杜恒取出人偶,放在眼前,运起功法,往前一拜。 顿时便有莫名气息,传在人偶之上。 人偶经他施法,如苏庭本身。 此气息能灭人偶之气,便相当于灭去苏庭生机。 “死吧!” 杜恒露出狰狞之色,有着畅快之意,也有些许不甘之态,不甘于让苏庭死于咒术之中,这般轻易身亡。 然而他这一拜下去。 人偶只是一颤。 然后杜恒闷哼一声,吐出口血。 “没事喊我干什么?” 苏庭声音传来。 接着,轰地一声! 那法印砸落下来! 龙甲颤动不已! 杜恒脸色大变,无法置信。 “怎么可能?” “他怎么可能没有死?” “难道这苏庭也是化名?” “但就算是化名,只要他认过此名,真假便也不重要了。” “难不成跟大牛道人一样,这不是真名,而且他心中也不承认此名?” 无数念头,在杜恒心中闪过。 而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苏庭此前的“自称”,脸色阴晴不定。 轰地一声! 法印再度砸落! 龙甲颤动不已! “苏某就不信了,我砸不碎你!” 苏庭似乎咬牙切齿,运用法印,奋力狠砸。 轰隆震响,此起彼伏! 而就在苏庭要再次将法印轰打下去时,忽然便听龙甲之内,传来声音。 “苏爷爷!” 杜恒声音沉凝,忍辱负重,咬牙切齿,十分不甘。 苏庭怔了半晌,好半天没回过神来。 杜恒身在龙甲之内,一声“苏爷爷”拜落,发觉龙甲不再震颤,外界再无声音,心中大喜,暗道:“成了!” 才这般想着,他蓦地一颤,又遭反噬,脸色顿时惨白,喷出一口血来。 而在这时,外界传来苏庭声音,高兴地应道:“哎!孙子!爷爷在这儿!” 声音才落,法印蓦然砸落! 龙甲不断颤动! 这法印威势无匹,攻势无穷! 而杜恒又心神失守,操纵不当! 刹那光景,便见龙甲之上,裂出一条缝隙来! 苏庭大喜! 杜恒大惊! 二七八章 诛杀杜恒! “咒杀之术?” 苏庭眉头一挑,笑意充满了嘲讽,道:“你这声苏爷爷叫得倒是挺好听。” 对于这咒杀之术,之前在盛会之上,他已见识过了。 若是在盛会之上,没有防备之下,被杜恒动用咒术,用了或许还有些麻烦,但阴差阳错,大牛道人不是他心中所认的名字,故而有错,施法不成。 如今他知晓杜恒身怀咒术,来此之前,早有准备,因此在酒楼之上,见了那咒术化成的人偶,也没有多少惊疑。 因为他早有所料,也早有准备。 陆压不是正统的道门羽士,人称术士,这咒杀之法,可算看家本领。 那钉头七箭书,苏庭也不是没有用过。 提早稍作准备,作个防范,实则也不算难事。 “孙子,再叫一声吧。” 苏庭笑音才落,法印再度落下。 轰然一声! 这尊法印,强悍无匹,加上雷霆助力,更是威势滚滚。 纵然是这龙甲,竟也难以承受接连不断的轰打,而迸出了裂纹。 “苏庭!” 杜恒低喝一声,他目呲欲裂,又惊又惧,又是难以置信,更是无比痛惜。 这是他手中最为不凡的宝贝。 这是伴随着他一身传承,而一同得到的宝贝。 这是他保命的依仗。 他从未想过,苏庭竟能打破这尊宝贝! 怎么可能? 杜恒无法相信,但轰然震响之下,上面那条细微的裂纹,似乎有所分叉,在末梢又分裂成两条细如丝线的裂纹。 “不可能!不可能!” 杜恒几乎抑制不住心中愤恨,想要收回龟甲,跟苏庭决一死战! 他已经是六重天的上人,纵然此刻重伤,却也未必没有胜算。 毕竟苏庭初成上人,法力定然有限。 先是一路运用那不凡至极的身法,逃命至今,又动用这等凶悍宝物,接连轰打。 莫说是四重天的上人,就算是六重天的人物,也不见得有这等浑厚法力。 按道理来说,此时的苏庭,哪怕根基再是稳固,功法再是不凡,法力再是浑厚,法力也应该要耗尽了。 他有心要与苏庭争斗,但却不愿拿自己性命,去拼搏一把,争个生死。 “苏庭!” 杜恒喝道:“我尚有三位上人,或许在你全盛之时,他们绝非你的敌手,但眼下我不信你还有多少余力……先前我咒杀不得,已传讯出去,他们朝此处赶来,你此时再不收手,逃也逃不掉了。” “逃?” 苏庭大笑道:“我还用得着逃命?我怎么可能还给你留下帮手? “你可知道,那三位上人,就在方才,已被我天兵打死,被蛊蛇吞食了!” “你要依靠他们来救,还不如此时运功,恢复几分伤势,待会儿与我一决生死!” “你我打个赌,看是你恢复得快,还是我击破你这龙甲来得快!” “哈哈哈!” 苏庭笑声畅快至极,宛如一个反派。 轰隆! 法印伴随着雷霆,砸在龙甲之上! 这龙甲毕竟不是那蛟龙本身,而是褪下来的甲壳,确实抵挡不住法印接连碰撞,已经裂纹无数! 这也算归功于法印材质不差,如若换作岩石,此刻法印多半先于龙甲破碎了。 “怎么可能?” 杜恒心惊胆颤,目呲欲裂。 —— 剑山之下。 天兵高达数丈,浑身土石凝成,更有银光闪烁,似乎凝成了甲胄。 周身各处,土地塌陷,余威沉凝,显然一场争斗,才刚是尘埃落定。 而在不远处,双驾马车停留在此。 白马头顶上,蹲着一只青色鸟儿。 棕马头顶上,盘着一条白色小蛇,打了几个饱嗝,慵懒得几乎想要睡觉。 “看不出来,苏庭还懂得算计人家的嘛,不过也怪那个杜恒过于自大了,简直目中无人。” 小精灵托着下巴,砸吧砸吧嘴,道:“看来不用去帮他了?” 她往前看了看,就连苏庭作为依仗的这五行甲,都没有离开,显然苏庭那便是稳操胜券了。 这般想着,小精灵略有满意。 但忽然之间,她想起什么,满是骇然之色。 “不好!” 她顾不得其他,只吩咐小白蛇留下,照顾车内金银珠宝,便驾驭风珠,腾空而起,直奔那斗法所在而去。 —— 轰地声响! 龙甲迸裂! 法印仍在轰打! 这龙甲上面,满是裂纹,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便会支离破碎。 “苏庭!” “我怎么可能会败?” “我道行比你高,我本领比你强,我还有手下可供驱使,势力庞大,怎么可能会败在你的手里?” 杜恒的声音之中,充满了不甘之意。 苏庭的法印,不断轰打下来。 而苏庭的声音,也随之传来。 “你道行比我高,只是你修行比我早。” “至于本领,你没有比我更强!” “而你的手下,你过于自负,轻视于我,又什么时候用上了?” “苏某来此之前,早预料过你会踏破六重天……在盛会之中,你便隐约踏出了那一步,只可惜根基不稳,但服过固元丹,根基稳固,踏破此境不难。” “你的诸般本事,我早有所料,用法印把你打个猝不及防,把你重伤于照面之间,唯有你这护身龙甲,令人有些意外,但那又如何?你这龙甲号称阳神真人之下,谁也攻不破,怎奈何苏某人身怀至宝,把你砸了个稀巴烂!” “杜恒!你还是跪着喊爷爷好了!” 啪地一声! 这一回法印砸落,不再是沉闷声响! 而是如蛋壳破碎一般,十分清脆! 杜恒翻身一转,避过了落下的法印,看着破碎的龙甲,心疼得滴血,看向苏庭,目呲欲裂,喝道:“你怎么可能有这么浑厚的法力?你区区四重天的道行,动用那样上等的身法,快如疾风,逃命至此,本该法力耗尽,怎么可能还把这法印来来回回运使了个数十遍之多?” “因为苏某人的法力,比你还要浑厚!” 苏庭一记法印砸落过去,喝道:“因为苏某人的身法比你想的更为不凡,因为苏某人的法印超脱了你见识的范畴!” “元灵擒拿手!” 杜恒厉喝一声! 最后的法力,倾泻而出,化作一尊巨掌,去托举那尊法印! 然而法印之上,布满雷霆,充满威势! 这巨掌轰然破碎! 这法印砸落了下来! 杜恒露出恐惧之色,骇然大叫出声,目光之中,全是恼恨之色,后悔莫及! 不该为石氏纨绔出头! 不该为蝼蚁般的凡人,招惹强敌! 早知如此,苏庭便是灭了石氏满门,他也必是袖手旁观! 谁能知晓,随手替蝼蚁出头,竟导致最终杀身之祸? “留他性命!” 忽然一声清脆稚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苏庭转头看去。 只见小精灵驾驭着风珠,满面惊惶,快速逃来,不断喊着:“留他性命!” 苏庭不知小精灵心意,但知道她不可能向着杜恒,便真要将法印收回来。 然而正要收回时,却发现法印已经稳稳沉入地下。 至于杜恒,被法印砸到了地底深处。 被雷霆亟杀,被法印砸灭。 已是死得不能再死。 这位将阴神修至上层,已然足以腾云驾雾的六重天上人。 这位堪称当代年轻一辈中,最为出色,最为顶尖,走在最前列的杰出俊彦。 就这么轻易地身死道消。 二七九章 一时失手,悔恨痛苦 轰隆! 法印砸落,连同杜恒,沉入了地底。 劲风呼啸,朝八方散去,吹起碎石尘埃,吹起残存木叶。 而地上出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坑。 坑中法印嵌在其中。 “留他性命!” 小精灵声音仍在传扬。 这小丫头驾驭着风珠,迅速赶来,神色满是焦急。 然而声音才刚传去,便见苏庭远远一个法印砸落下去,砸碎了杜恒的法术,砸在了杜恒身上,把杜恒砸进了地底深处。 一瞬之间,法印之下,生机消散。 小精灵呆了一下,旋即几乎要哭出声来。 苏庭纳闷道:“你干嘛要哭?他是你亲戚不成?” 小精灵闻言,顿时大怒,看了过来,怒道:“让你留人家性命,你干嘛还要杀他?” 苏庭微微一怔,道:“生死斗法,哪容得留情?也怪先前你说得晚了,不然我倒可以先把他生擒活捉下来,只不过你干嘛要留他性命,莫非这其中有什么讲究?” 小精灵心中大恨,说道:“你难道忘了,他可是十二县的霸主,掌管着十二县的财富,金银珠宝,天材地宝,哪个没有?你把他打死了,咱们去哪里找这些宝贝?” 苏庭如遭雷击,浑身僵硬。 场中寂静无言。 小精灵气鼓鼓地,仍在生闷气。 苏庭呼吸粗重了几分。 “卧槽!” “是我错了!” “杜恒!杜公子!你快点活过来呀!” “是我错杀你了!” 苏庭捶足顿胸,满是悲伤痛苦。 这个场面,换个不知情的人见了,还以为这被打成肉酱的,便是他苏某人的亲孙子。 他痛苦万分,赶忙收了法印,看着土石下已经不成人形的尸首,不禁又心疼到了极点。 杜恒执掌十二县,一手遮天,堪为霸主,收敛了不知多少财富,不仅是金银珠宝,更有天材地宝,不说富可敌国,但至少也是富庶一方。 这一块法印砸下去,痛快虽是痛快了,可现在痛苦也是难免痛苦了。 “你怎么就不懂得逃命呢?” 苏庭埋怨道:“你要是逃,多撑一会儿,就能保下性命了,话说回来,也都怪苏某人着实是太厉害了。” 他叹息一声,心中无奈,把遍地碎甲收起。 这毕竟也是龙甲,虽说残破,也有几分用处。 其实从一开始,苏庭本不想打破龙甲,想要完整夺来。 但后来细想,就算把龙甲夺来,完整无损,对于他而言,也不是什么大用处。 毕竟他如今本领已高,加上这法印在手,上人境之内,少有敌手。若是遇上能让他苏某人龟缩其中,任由对方轰打的,那么对方必然是道行高深莫测,本领强悍至极,要打破这龙甲,也非难事。 这般想想,也就不怎么心疼,选择强攻,打破龙甲。 但未有想到,破了龙甲,打死了这杜恒,竟是错失了宝藏……不过转念一想,就算问出来了,多半也只能吃一口肉,不能独吞。 想来司天监的人,早已经盯着那十二县了。 但可惜的是,杜恒兴许有些宝贝藏得深,只有他自己才能找到的,或许司天监搜刮也搜不到。 “你从来就婆婆妈妈,从来就拖泥带水,怎么就偏偏这次直接干脆利落把人杀了呢?” 小精灵十分不满,又懊恼道:“这个家伙怎么就不能阴神出体呢?” 苏庭摇了摇头,说道:“上人阴神出体,灭杀他人魂魄,自是轻而易举。但同为上人,都已修成阴神,则大不一样。” 他脑海中的葫芦,拥有斩仙飞刀的形态,本就能灭杀阴神。 就算不谈这一点,单是同样阴神相争,在他的识海当中,占了天地之利,入侵的阴神,必死无疑。 道行差距再大,终究同在阴神层次。 而自身的识海,自身便是主人,仿佛掌控这方天地。 哪怕六重天巅峰的阴神,要去侵入一个四重天上人的识海,也是飞蛾扑火,必灭无疑。 除非是阳神来灭阴神,但真人要灭上人,自然也不必如此麻烦。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这个家伙受我法印碾压,在法印落下之时,他身周空气都凝滞住了,阴神其实也被我压在体内,根本逃不出来。” “现在我打死了他的肉身,你猜他的阴神,有没有被我这尊法印,以及法印上的雷霆,打得消散?” “按道理说,人死之后,地府会有阴差来拘禁,就算是阳神真人,都难免要去地府走上一遭,去论功德罪业。” “我猜杜恒是被我法印打灭了,但要是他侥幸没有灭去,那么或许可以问一下他的宝贝藏在哪里。” “只不过,你不妨猜猜,现在如果我阴神探查,能不能看见地府的勾魂使?” 苏庭这般念着,眼神闪烁不定。 他抬头看了一下,天色尚未入夜。 青天白日,阴神出体,乃是大忌。 只有阳神真人,才能不分昼夜,阳神出游。 但此时此刻,他倒是真想尝试一番,能不能看见地府来的勾魂使? 小精灵吓了一跳,说道:“你疯了?” 苏庭摊了摊手,略感无奈,脸色也霎时苍白了些。 他适才说话时,看似平静,其实就在开口之时,稍微尝试了一下,终究发觉在这青天白日之下,阴神出体,竟如常人落在油锅之内,连忙收回,险些伤了元气。 只是这次阴神出体,没有察觉杜恒气息,也没有察觉到地府勾魂使的气息。 但却察觉到了另外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 “道兄,你在此窥探,似乎不大合礼吧?” 苏庭语气悠然,缓缓转身,看向身后。 小精灵闻言,不禁吓了一跳,抱着小肩膀儿,略感害怕,心中念念道:“难不成真有鬼么?” 她随着苏庭目光,一并看去。 经过苏庭与杜恒一场争斗,这四面八方早已夷为平地。 在苏庭身后,空无一物,也无气息,仿若虚空。 但小精灵并不觉得苏庭在吓她,因为苏庭此时浑身紧绷,脸色凝重到了极点,根本不可能是扮出来的。 “在下苏庭,还请道兄现身!” 二八零章 河神使者 林中几乎已成废墟。 四野空荡,树木尽灭,土地崩裂,坑洼沟壑密密麻麻,显得十分空寂,独有斗法之后,残存的诸般凶厉气息。 “在下苏庭,还请道兄现身!” 苏庭声音冰冷,也极为凝重。 小精灵脸色微变,朝着苏庭身边靠近了几分。 而就在苏庭声音落下之后。 约有三十丈远的地方。 一座土丘,缓缓拱起。 土丘之下,赫然是流水。 地下泉水,汹涌而上,拱起了土丘。 嘭地一声! 土丘破碎! 泉水涌动! 然后便见泉水之中,多了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这个人影,似乎是个老者,笑意吟吟,面貌温和。 “道兄好本事。” 苏庭徐徐吐出口气,道:“敛息之术,高深玄妙,比我自身所学的敛息法门,也相去不远……如非我冒险尝试这白日出阴神的举动,倒真是难以发觉。” 水流渐渐散开,沿着土地沟壑,四处流开。 而水中的人影,则存留了下来,渐渐现出真身。 可苏庭的神色,则是愈发凝重。 眼前这个老者,气息太过于诡异。 如若不是先前阴神出体,感知尽出,也真是难以察觉得到。 “你就是没有发觉老夫,老夫也会现身见你的。” 这老者笑着说道:“本事不小,居然以四重天道行,打杀了六重天的人物,虽说仗着宝贝,但也不得不说,非同凡响。” 苏庭略微拱手,施礼道:“老先生实话实说,令人敬佩。” 老者怔了一下,脸色稍微一滞。 按一般说话,对方不是应该谦让几分,回两声“过奖”才是么? 怎么这小子如此与众不同? “果然有趣。” 老者呵呵一笑。 但苏庭却没有笑出来,他细细观看,仍未看出对方来历。 这个老者,像是常人,但显然不是凡人,但古怪的是,似乎也不像是修行人,甚至不像是人。 可这个老者,却也不像是化人的妖物,也不似鬼物。 苏庭细细探看,只觉得这老者气息古怪,氤氲不明,其身上沾染的气息,像是……烟火之气? “好像有三两分香火蜡烛的味道?” 苏庭心中一震,暗道:“莫非这就是所谓的香火愿力?” 难道这个老者,是如松老一样,以香火修行的神道中人? 可也不对,松老修行神道,未有成神,仍然是人,还算是修行人。 但这老者,他却不是人! “这老头儿看不透。”小精灵忽然凑近耳边,也这般说来。 “确实难测,不知来历。” 苏庭传音应了声。 小精灵虽然眼界比较浅,但她是神胎出身,生而为神,只是尚未成长起来,其神眼所见,更为清晰。 听闻小精灵这般说来,苏庭倒是想起,世间有妖物精怪,甚至鬼魂阴灵,受人供奉,得获香火,莫非这老者也是此类? 但这老者不是人,也不是妖物精怪,看似鬼魂阴灵,但又绝非鬼物,几乎可说是非人非鬼也非神! 这究竟是什么来历? “看出来了么?” 老者微微笑道。 苏庭笑了一声,道:“老先生好生古怪,非人非鬼也非神,究竟是何来历?” 这老者哈哈大笑,说道:“错了,错了。” 苏庭错愕道:“哪里错了?先生是修行人?又或是鬼物?莫不是山中土地的神灵?” 老者抚须道:“都是,也都不是……你说我非人非鬼也非神,实际上,老夫我是人是鬼也是神。” 苏庭半晌无言,道:“你究竟是谁?” 老者缓缓说道:“老夫姓颜,从景秀大河而来。” 苏庭愕然道:“是景秀河神?” 他声音出口,脸色却是变了又变,景秀县口口相传,河神乃是女儿身,天上井宿之女,怎么眼前这个反而是个老头儿? 但就算是个老头儿,河神也算是神,如何非神? “老夫是受了河神指派而来。” 老者笑着说道:“老夫本名颜望,原是常人,略通风水,但未有修行,未成阴神,死后得河神相召,未入得地府,未受得拘禁,但也上不得封神榜,如今只位在河神左侧,当了个差使,不是正神,但也天庭有所记名,经过数百年香火加身,也勉强可算半个神祇。” “河神的使者?” 苏庭眉宇一挑,心中想法颇多,一瞬而过。 这个老头儿虽然不是正神,但得以在神灵之下,也算半个伪神,再者论来,景秀河神据传已有八百年,想来这个老头儿存在的年月,也颇是长远。 香火得益,神灵麾下,长久年月,想来也不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而且,这老者虽然自谦,但又非常古怪。 沉吟了一下,苏庭才问道:“您既然在河神之下当差,那么现在是您要见我,还是河神要召见于我?” 颜望说道:“自然是河神相召。” 苏庭心中觉得古怪,他虽然是修行人,但景秀河神与他素不相识,又找他作甚么……此去是吉是凶? 但如今苏庭刚斗过了杜恒,余力不多,可对方显然本领高深,也由不得他不去。 “不知河神召苏某前去,有何差遣?” “这便是河神的事情了。”颜老笑着说道:“你不必多问了,老夫早年是个凡人,后来幸得河神相召,免去六道轮回之苦,如今也只是仗着通晓两分风水地势,替景秀大河修正方向,控制水流,改善水势,平时也就跑跑腿,沾些香火而已……许多事情,老夫并不知道,也没有资格知道,但是河神向来心善,不会无故加害于你。” 说到这里,他目光落在小精灵身上,又在苏庭身上定了下,说道:“河神向来喜静,少见外人,你既然能得河神召见,河神又没有让老夫来下杀手,老夫猜测,此去十有八九,该得善缘。” 苏庭闻言,眼前一亮,心中稍有沉吟。 “行了。” 颜老伸手一引,道:“苏小友,不要让河神久等了。” 苏庭迟疑了下,微微闭目,只觉脑海之中,那个葫芦并未示警,心中稍定两分,便要动身。 而就在这时,小精灵低声道:“我不如还是留下吧,你说我这么宝贝,万一人家要吃我怎么办?” 苏庭这般想来,倒也有几分道理。 然而颜老又道:“对了,这位小神,一并前往吧。” 二八一章 河底洞府 河水湍急,滚滚而过。 这景秀大河显得十分宽广。 据传多年之前,本没有如此浩大江河,但许多年来,源头水流不绝,不断冲刷,时而大雨相助,难免把底下流沙,两侧河堤,渐渐冲走。 时至今日,方有如此浩大江河。 这是凡人的看法。 但实际上,便是颜老通晓风水,能勘地势,在借河神权柄,扩大这景秀江河,并随着风雨日月,每年稍微偏改走向,掌控流水起伏。 在景秀县中,历代以来,县中百姓都在朝拜这河中神灵,每年皆有盛典,至今数百年之久,历经许多代人。 县城之内,供有神庙,神庙之中,亦有神像。 每逢盛典,也就将神像搬于车上,以牛马拉车,来到岸边临时搭建的台上,供人朝拜。 之所以没有将神庙建于此处,便是惧怕河水涨幅,惧怕河流偏向,影响神庙。 此时景秀县上,载歌载舞,朝拜神灵。 而景秀河中,却别有洞天。 —— 苏庭与小精灵儿,跟随着那颜老,来到了河边。 河水冲刷之声,远处歌舞之声,摊贩叫卖之声,欢声笑语,或又有高声喝骂,诸般声音,十分吵杂。 但随着投入河中之后,一切吵杂声音,便尽都隔绝在外了。 “哦?” 苏庭投入河中,发觉连水声也都没有了,周边似乎也隔绝了水流。 其实他本身修行有成,实则在人世之间,凡尘之内,可说是不惧水火。 他已能辟谷,也能屏息,就算深入水下,实则也跟陆地之上,相差不远……当然,倘如入水过于长久,便也有许多不便。 可是他不曾想到,投入水中,居然未觉水流。 而小精灵也是这般惊讶,小脑袋儿四下转动,不断去看。 “颜老好本事。” 过了片刻,苏庭吐出了口气。 这般手法,自不必多说,正是颜老所为。 这位老者,掌控景秀大河水流,不知多少年月,怕也是如臂使指一般,稍微操纵河水转向,在水下沿着自己周边,空出一片,倒也不难。 只是自己并不是停在水中,而是随着对方在潜水且前行,正是在极快地移动当中,这般还能控制水流绕过自己,形成一个空处,便真是难得了。 就算是小精灵,也不由得为之感慨。 “这老头儿的造诣,简直出神入化,不知他控水到现在多少年了?”小精灵这般悄声道。 “只怕有数百年了。”苏庭感叹道:“就算是我这样的天资悟性,且凝就法意,五行兼备,足以控水,但要将控水的造诣,操纵到这样出神入化的地步,少说也须两三年的光景……” 说到这里,苏庭有感而发,吐出口气,发自内心地赞赏道:“颜老果然厉害。” —— 景秀大河中部。 水下八十余丈。 苏庭总算透过河水,看见了河底之下。 河面与河底,约有百丈,而河底所在,不见淤泥,独有清澈之水,但见一座府邸,坐落于百丈河底之下。 “哦?” 苏庭略有惊讶。 颜老笑道:“小把戏而已,景秀大河并非都是这般深沉,只是这一段水路,被老夫压下来,深达百丈,于河底借力建成府邸,按照老夫所识的格局建成,其实你道行再进一步,也便能有这样的本事了。” 苏庭笑着说道:“颜老又瞎说什么大实话,我现在哪有这个本事。” 他如今确实还办不到这点,但若是再进一步,道行能入五重天,也可以尝试操纵周边之势,因他五行兼备,故而也能掌控地势,在地底改动地势,倒也不难。 随着谈笑,这一老一少连同一只小精灵,便都前头落在了河底,停在了那府邸之前。 这座府邸,似乎颇为陈旧,但在河水之下,却没有受到侵蚀,没有毁坏的迹象,只有岁月残存的沧桑古老之气。 苏庭抬头看了一眼,略感错愕。 因为这府邸之上,竟没有悬挂牌匾。 按道理说,无论是庙宇还是住宅,古往今来,大多会有牌匾,赋予其名。 苏庭本以为抬头会见得例如河神庙或者水神居之类的名字,未想上面竟是空无一物。 “河神不同于寻常的神灵,性情一向淡泊,便是这座府邸,也是老夫随手建成的。” 颜老笑着说道:“本想请河神取个名字,只是她却无意多言,只让这上边空着,于是也就这样了。” 苏庭略感讶然,面上却是笑道:“这位河神,果然非比寻常。” 虽是这般想着,他心中总觉得几分古怪。 区区一个河神,享人间烟火而生,又不是天神之尊,怎么行为举止如此异常? 难道这还是跟小精灵一样,如同天地所生,却在人世之间,占据一方,成为一方神祇? 心中念头颇多,但面上却未表露。 只见颜老上前,朝着大门铜环,叩了几声,传入内里。 小精灵不禁问道:“老头儿,这地方是你建的,难道你没有进去的方法?” 颜老笑而不语。 苏庭屈指弹了她一下,说道:“河神在里头,总该有个规矩,难不成这就推门进去了?就算河神不在意规矩,但颜老是个守规矩的人。” 颜老闻言,抚须而笑,显然是十分受用。 忽地一声轻响! 大门从中打开! 内里走出一个女孩儿,约十岁出头,长得十分清秀,笑意吟吟。 苏庭怔了一下,跟小精灵对视一眼。 难道这就是河神? “爷爷。” 小女孩儿拉着颜老手臂,看向苏庭,招手道:“河神姐姐让你们进来呢。” 颜老屈指在她小脑袋上敲了一下,呵斥道:“又没有规矩。” 小女孩儿吐了吐舌头,十分可爱。 颜老回过神来,解释道:“这是老夫的孙女,早年被恶狼所食,后来得河神收留,老夫死后,也来到河神身边,才得团聚,只因年幼时遭难,如今仍是存得许多天真,苏小友勿怪。” 苏庭摆手笑道:“不怪不怪。” 他这般说着,目光却沿着大门,朝着内中看去。 这座府邸,并不算大,但格局却都完善,因此一眼看去,便看见了一面照壁……挡住了视线。 苏庭看不见里面,但却察觉,内里似乎有一道目光,透过了照壁,落在自己身上,正在打量自己。 二八二章 且听河神说雷神 河底洞府。 在颜老领路,绕过照壁,穿过走廊,来到正堂。 只见上方坐了一个少女,身着青色衣衫,面含笑意,宛如邻家少女,让人不自觉感到亲近。 苏庭没有见过景秀县河神的神像,也没有从这个少女身上,感受到属于神祇的飘渺神秘,也没有所谓俯视众生的威严。 但不知怎地,他看见这个少女,便能断定,她便是这景秀大河的河神。 “见过河神大人。” 苏庭施了一礼,神色肃然。 小精灵站在他的肩膀上,也照着苏庭的模样,薄翅一收,双手微拱,轻轻施了一礼。 “不必多礼。” 那少女微微抬手,旋即看向小精灵,招手道:“小家伙,你过来。” 小精灵只觉那少女十分亲近,并无什么抵触,只是看了苏庭一眼,见苏庭没有反对,便展翅一飞,落在了那少女的手上。 “天地所生的精灵,如天生地养的神灵。” 少女微微一笑,眼神颇是明亮,道:“八百年来,天地秩序稳定,六道轮回,周天运转,俱在天庭掌控之间……未有想到,当今的世道,居然还有一个天生地养的神胎,倒是令人意外。” 小精灵听了这话,十分高兴,朝着苏庭看了一眼,旋即嘴角勾了勾。 这个苏庭总是臭不要脸,认为他是世界上天赋最好的人。 但是就连这个河神都说了,自己才是近千年以来,天地之间最独特的造化。 想来河神之所以要见苏庭,就是为了见到自己。 苏庭是沾光了,才能得见神灵。 “这小丫头真是欠打。”苏庭脸色略黑,他如何看不出这小家伙的念头,心中暗恼,考虑着今后要不要学一学炼丹的本事。 “你倒也不错。” 少女看了过来,朝着苏庭说道:“先前借着香火,神像有灵,我借之观看,发现你倒是有我一位故人的气息……当时见你似乎身在危局,本想让颜老去助你,未想你确实不凡,竟是以四重天的本事,诛杀了六重天的上人。” 苏庭闻言,颇是高兴,面上却谦虚道:“小事一桩,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着实是不值一提……” 小精灵听他连说三个不值一提,不禁翻了个白眼。 上方的少女,展颜笑道:“你这后生,倒是有趣,跟我的故人,性情截然不同。” 苏庭摸了摸脸,神色古怪,虽然知道这少女乃是河神,也是存世数百年的神祇,但见得对方只是少女模样,面貌看起来比自己还要稚嫩,此刻听闻对方称呼自己后生,心里总是有着几分别扭。 近些时日,他以元丰山古字辈的辈分,一向是当人家的师叔祖的,这么一反过来,倒是颇为理解云迹和余仁等后辈的心情了。 “河神大人总说晚辈与您的故人相似,不知这位故人……却是哪位?” “一位雷部的正神。” “雷部正神?” 苏庭笑着说道:“晚辈自修行以来,确实与雷部有许多缘法,曾得雷神天尊庙中的庙祝指点,成了晚辈的引路人。” 少女微微摇头,说道:“我的那位故人,并非雷部的天尊,而是雷部的总兵……” 苏庭愕然道:“雷部总兵?” 落越郡的雷神庙,供奉的神像,乃是一个老道,如今苏庭在外行走,眼界早非以往,已然知晓,这位雷部大天尊便是守正道门曾经的一任掌教。 但是这雷部的总兵,他倒是并不识得。 “你之所以让我感到熟悉,只以为你所学的雷部功法而已。” 少女微笑道:“雷部这位天尊,乃是守正道门的道人,所学乃是守正道门的功法,并非雷部功法。倒是我的那个故人,早年所得,便是雷部功法,唤作神霄雷府天威法卷。” 苏庭目光陡然一凝。 这不正是他在五行甲之中所获的功法么? 虽说他在雷神庙得了这五行甲,从五行甲得了这雷部功法,但自从得知五行甲来历之后,他便认为这是正仙道的传承! 但现在这少女竟说是那雷部总兵的功法? “早年天地诞生一道神雷,威能无尽,渐生灵智,本是先天的雷神。” 少女说道:“后来因为天地变化,雷神夭折,其一身异处,分化成万千神雷,落在大地之上……后来天地立定,那些曾经得了神雷的人物,死后得以封神,归入雷部之中,于是整个雷部加起来,才是那完整的雷神。” 她看着苏庭,笑着说道:“这神霄雷府天威法卷,其实便是那先天雷神的功法,雷部总兵得了蕴藏功法的一道神雷,便成了唯一修行此法的人物……这些年来,他不曾收徒,此法未有传授,现在看来,你该是世上第二个修行这一部功法的人物。” 苏庭满面错愕,未有想到这功法竟有如此不凡的来历? 这部功法乃是雷部真传,直至仙境,哪怕放在守正道门和正仙道这等地方,都是至高的典籍……哪怕以陆压传承中的眼界来看,也是极为不凡。 他知道这部功法极为非凡,但也不曾想过,这部功法在他之前,居然只有一人习得? 莫非这是那位雷部总兵有意所传? 但那庙宇之中,分明供奉的是雷部大天尊才是。 “你得了这缘法,好生修行。” 少女说道:“只要修成阳神,便是当世的真人,上达天听,下至幽冥,便可以见一见那传你功法的人了。” 苏庭摸了摸下巴,正想要问话。 少女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指着他背后的法印,笑着说道:“你这法印,似乎过大了些?” 苏庭摊了摊手,苦笑了声。 少女笑道:“其实我那故人,也有这样一座法印,那本是一座巨石,被神雷所化,变成雷石,收发由心,大小如意,比你这法印,要厉害几分……我见过那雷石,依稀记得雷石之上的痕迹,你若愿意,我倒可以照着那痕迹,替你省去一番水磨的工夫,让它稍小两分。” 苏庭闻言,眼前一亮,道:“那便多谢了。” 少女只是微笑。 颜老神色不变。 倒是那颜老的小孙女儿,嘟囔道:“居然也不推托一下,脸皮真厚。” 苏庭仿若未闻,将法印送了上去。 整天背着块门板算是怎么回事? 怀里揣着个板砖,才是正道! 二八三章 何清! 这尊法印,经苏庭炼化,到如今仿若门板的地步,已经是极限,要再度凝练,则不容易。 虽说如此,但法印威能也仍是强盛,否则也不至于让六重天的杜恒都丧命其下。 此时苏庭将法印交给这位河神,倒也颇有几分考虑。 这法印真要说来,谈不上多么珍贵,远远不能与斩仙飞刀相提并论。 如今交给河神,若能经对方炼化至功成,省去许多苦功,自然是好事,兴许沾染了神力,说不定还另有一番威能。 但更重要的是,苏庭自觉看不透这位河神,只觉得深不可测,兴许还可以从河神炼化法印的过程之中,稍微推测其一二。 “好了。” 河神接过法印,神力凝练,只见眨眼之间,这法印便缩在了手掌之间,毫不费力,一瞬而成。 苏庭怔了半晌。 这才刚接过手,便炼化功成了? 这还推测个毛线? “河神神力,当真是深不可测。” 苏庭由心感叹道。 河神微微一笑,却未接话,只是看向小精灵,说道:“你是天生地养的神胎,千年罕见,只是要成长起来,还须得些许火候……我为神祇,已有八百余年,倒有许多心得,颇适合你。” 小精灵睁着眼睛,朝着苏庭看去,似在征求苏庭的意见。 虽然她觉得这河神十分亲近,虽然她觉得苏庭很不靠谱,但真正时候到了,还是须得征求苏庭的意思,毕竟这些时日下来,确实也把这个家伙,当作了家里的长辈。 察觉到小精灵的目光,苏庭心中颇是满意,才看向河神,微笑道:“不知河神所传,是哪般法门?晚辈印象之中,神道似乎也有分支?” “仙道功法,也有无穷奥妙,神道亦是如此。” 河神笑着说道:“她身而为神,若能获香火愿力,成长起来,倒是不差,只是她心境单纯,容易受得香火愿力之中的驳杂念头影响,因此这一条路,并不适合她。” 苏庭闻言,心中略松口气。 其实他也知晓,香火愿力对于小精灵而言,颇有用处。 但所谓香火愿力,无非就是信徒对于神灵的朝拜,而这朝拜之中,几乎都存在着对神灵的请求……万般人便有万般念头,各种请求,各种杂念,都会蕴藏在香火愿力之中。 许多以香火修行的人物,会因修行出错,而走火入魔,继而疯癫,便多是被其中杂念冲垮了本心。 小精灵虽然是天生的神胎,比之于他人不同,但是心性过于单纯,难免也要有这般担忧。 “天上地下,神灵也分多种……似你这种,千年以前,倒常有应天地而生的,但如今天地秩序稳固,却是少见了。” 河神拍了拍这小精灵,微笑道:“我与你本不同类,但细说起来,也算同类,故而还有几分心得,可以给你帮助。” 小精灵睁着眼睛,问道:“你也是天生地养的神?” 苏庭闻言,没有开口,面上似是平静,实则也已用心去听。 河神微笑道:“你们经过景秀县,大约也听过我的来历,我本身是人,父亲曾是景秀的官员,后来他登入封神榜,成了星宿正神,而我死后,成了阴灵鬼物,后来机缘巧合……” 顿了一下,她轻笑着道:“我的这一具神体,倒是天生地养,若说与你一样,倒也未尝不可。” 苏庭确实听过这河神的来历。 这河神本是井宿的女儿,名为何清,但这父女不知何故,反目成仇,如今虽然都成了神灵,但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未有相见。 其中缘由如何,苏庭倒是不甚清楚。 涉及对方家事,倒也不好过问。 只是苏庭从河神话中,倒听出了另外的意思,不禁问道:“听河神大人说来,天下各路神灵,似乎各有不同?” 何清朝着苏庭看了一眼,笑着说道:“你一身所学,都是直指仙境的本事,怀中还揣着元丰山古字辈的令牌,连这些常识,也都不知么?” 苏庭咳了一声,挠了挠头。 小精灵看了过来,扮了个鬼脸,似乎在说他才疏学浅。 苏庭回了一眼,旋即说道:“说来惭愧,晚辈修行日短,精力全在修行之上,没来得及学习这世上的常识……而且修行了这几年光景,居然还没有成就阳神真人,简直惭愧至极,惭愧至极……” 颜老神色漠然,仿佛没有听见。 颜老的小孙女儿,捂着小嘴儿,眼睛眯成月牙儿,几乎笑出声来。 何清微笑道:“你这人果然有趣,不过也好,如今世上的神灵,享受人世香火,在人间庙宇众多,且你道行也算在上人境,魂魄凝成了阴神,有资格冲撞到这些神庙……我还是替你解惑,免得你日后冲撞了各方神灵。” 她指了指天上,笑着说道:“天上地下,诸般神灵,性情各异,甚至也有一些被尊为恶神,真要冲撞了神灵,触怒了神威,便是你这上人,也不好过。” 苏庭闻言,忙是施礼,说道:“晚辈明白,其实一向以来,晚辈都秉承着低调的宗旨,更奉行着与人为善的准则,从来就没有跟别人起过冲突,自然不会冲撞了神灵。” “……” 何清一时沉默。 颜老爷孙二人也都未有开口。 小精灵忍不住想要提醒他,先前杀杜恒的时候,早已经被人家看在眼里了,现在装纯良还有什么用处? 更何况,苏庭早就冲撞过神灵了,就在来景秀县的路上,小精灵便已知晓,苏庭早些时候,就得罪过天上的星官,而且还是这河神的父亲。 “你这少年,与我所见过的修行人,都十分不同。” 何清微笑道:“你比他们有趣……世上的修行人,都在修行之中,日渐稳重,倒少有你这般跳脱的。” 苏庭没有接话,抿着嘴唇,心道:“苏某人一向稳重,这叫什么话?” 何清似是有着些许感慨,说道:“我倒希望,你今后也还能有这赤子之心,所谓修行,修得本我,才能长存……但许多人往往随着经历,随着修行,而性情改变,不复当年,却把最初的自己,都丢失了。” 能够得见河神的,道行自然都不会低,而道行高深之辈,往往修行日久,故而性情沉稳。 而如苏庭这样的,天性飞扬跳脱,而修行起来,速度极快,至今也未有多少年月,倒没有因为常年闭关或是道行高深,从而影响了心性。 何清说完之后,神情恍惚,终是叹了一声。 她轻轻将小精灵放在眼前,说道:“世间神仙分得多种,你这一类,可算天生地养,堪称天地的宠儿。” 二八五章 诸神之分 河神洞府之中。 身为景秀河神的少女,徐徐说来,替苏庭及小精灵解惑。 苏庭神色肃然,少见的认真。 小精灵也是一样认真听讲,颇是乖巧。 “世上诸神,当有一类为正神!” 何清说道:“这一类正神,便是世人耳熟能详的那些人物,他们生于八百年前,正值天地封神之际,人世动荡之时,他们之中,或是修行人,或是凡人,也有妖物,精怪,天神,等等生灵。” 她似是想起那个时代的岁月,悠悠说道:“修行人中,道行高深者乃至于仙家,道行浅薄者甚至尚未入门……而凡尘之中,或是帝王,或是权臣,或是百姓,都根据其气运之深浅,而定榜上神位。” 说到这里,她叮嘱苏庭,道:“这一类神灵,方是这世间最为根本的神灵,乃是天地秩序的执掌着,不可或缺。” 苏庭目光凝重,微微点头。 这些位榜上的正神,出身或高或低,也并非都是如小精灵一般,天生地养的神物,但如今他们登入封神榜,在世上便有着极为重要的境地。 例如掌管姻缘的神灵,例如掌管轮回的神灵,例如掌管四时八节的神灵……他们才是构成了这三界六道,稳定秩序的根本。 如果说三界六道的天地,乃是一座房屋。 或许这榜上的正神,便是地基、横梁、立柱等等,不可或缺。 也正是因此,八百年前,道祖才有封神之念,完善这方天地。 “这一类正神,才是真正的神灵。” 何清指向了颜老,说道:“如颜老一般,死后为鬼,因我相召,又得天庭册封,得享神恩,当属鬼神一列……但他没有神体,也非榜上正神,并非真神,倘如触犯天庭秩序,犯下罪责,只须天帝顺手一勾,划去神名,便仍然是一个阴灵鬼物。” 颜老笑了笑,说道:“免受六道轮回之苦,得授鬼神之名,老夫已是满足,不敢触犯天条。” 苏庭略有沉吟,道:“正神一种,鬼神一种,那么如这小丫头一样的?” 何清缓缓说道:“她这一种,天地所生,生而为神,实为真神,但并非构成天地秩序的正神。” 说着,她似乎对小精灵当真喜爱,伸出纤手,指肚在小精灵头顶上抚摸了一下,笑道:“你这等神胎,生而为神,天地宠儿,可是非同小可,要是成长起来,不可小觑……而且,似你这般的,只要没有作恶,只要没有夭折,那么日后成长起来,必然会有天庭册封,给你一个名正言顺的神职,到时你便是神仙了。” 小精灵欢呼一声,看了苏庭一眼,小脑袋儿一昂,好生高傲。 苏庭摸着下巴,道:“神仙怕也不止一种罢?” 何清看了过来,说道:“此类神仙,约有三种,如天地所生的,得天庭册封的,而另外一种,也是类似,但非天地之力,而是人力显化。” “世间香火愿力,如若拜上了本不存在的神灵,久而久之,浩大的香火愿力之中,历代的朝拜之下,集合众生的意念,或可化生一尊香火神灵,与小精灵这般类似,但却又不同……而这一类,只要不是邪神,也能受天庭册封,算是神仙。” “只不过,八百年来,因诸神尽享香火,这一类由香火无主而诞生的香火神灵,也不曾再有了。” 听得何清这般细细说来,苏庭不免有着几分恍惚。 关于前生,他也知晓许多古时的故事传说,而且有着陆压传承,也有着关于神道的了解。 但此时也正如他所想,两方天地各有不同,许多地方也有差异。 “一类正神,一类鬼神,三类神仙。” 苏庭笑道:“先前河神只说来了两种,但我大概能猜出第三种……” 何清闻言,点头道:“看来你也并不是完全不知的。” 苏庭笑着说道:“还有一种,则是修行之人,但修行神道,借而成神,乃是修行而成,也算是神仙。” 何清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像是这一类,只要修炼得成,到了最后,也几乎会得天庭册封,而他们比之于鬼神,要多了一尊神体,又是法力浩大,加上步步修行而来,便也是可比仙家的本事……” 说着,何清又道:“其实,还有一种,则是伪神,算是不入流的货色……这一类,乃是精怪妖物,或者修行神道之人,窃夺香火,甚至替代陨落神灵,收取香火愿力,往往下场不善,未得正果,而且也没有受天庭册封的先例。” 苏庭闻言,略有所思。 而小精灵忽然问道:“那么河神姐姐呢?” 何清轻笑道:“我是个特例,原身是人,死后是鬼,偏偏又成了天生地养的一类神,后来得了天庭册封,作为景秀县的河神……而且我经历过八百年前那一场劫数,却未有登入那封神榜。” 说到这里,何清似乎也觉得十分有趣,道:“这天地之间,如我这般境遇的,似乎也仅有一个。” —— 半个时辰后。 何清正在传授这小精灵,关于成神的法门。 而苏庭则在思索着许多事情。 其实以他的道行,已经凝就阴神,道行到了这个地步,就算日后寿元耗尽,也能凭借阴神,坐享香火,成为鬼神……只不过三界六道,天地秩序稳定,上人甚至真人,身殒之后,如若阴神或者阳神未灭,则要去地府走上一遭,以生前善恶而处置。 有人可以册封为神。 有人则可以尸解之后,成就鬼仙之道。 也有人可以转世轮回,积累后世福报。 “那么松老……” 苏庭目光一凝,想起了那雷神庙,想起了这五行甲,想起了那老者一脉的传承,开始觉得那个老者,似乎不像是自己想象中这般简单。 依稀记得,那蛊道中人,曾说过松老窃夺香火? 而松老也自认是神道中人,能借香火愿力修行。 “这老头果然有秘密。” 苏庭心中暗道:“等我先灭了那鬼僧,再去找他老人家,仔细探个明白。” 二八五章 笼罩在苏庭身上的重重迷雾 “我教授于你的神法,你今后要勤加练习,不可懈怠。” 何清摸了摸小精灵的翅膀儿,笑着说道:“你只要好生修行,定能成就真神,绝不会逊色得道成仙之人……此外,这神法之中,虽然也有炼化香火愿力的法门,但你自身底蕴不足,切记,不可胡乱以香火愿力修行。”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道:“明白了。” 说着,她又问道:“香火愿力,究竟对于神来说,有什么作用?” 何清笑着说道:“香火愿力,利于神灵修行,甚至可以当作是修道人的法力……尤其是对于我父亲那等正神,又或是颜老这类鬼神,本领有多高,便都是以神职位阶为准。” “对于此类神灵而言,本身的神力,是固定的。” “但香火愿力,则可以增长神力。” “因此人间各地,处处是神灵庙宇。” “并且诸神为了香火愿力,也颇多争端……例如坎凌那里有一尊鬼神,却总想把他的神威,传入这景秀之中,让景秀县的百姓,也开始信奉于他。” “只不过……” 何清微笑道:“他被我打发回去了……” 小精灵道:“河神姐姐的神位,比他更厉害么?” 何清微微摇头,说道:“我不是榜上正神,又非鬼神,乃是与你一样的神体,可以如修道之人那般,随着修行,日渐强盛,我有八百年积累,又有历代香火加身,他自然斗不过我,倒也不是因为这小小的河神之位。” 小精灵闻言,这才恍然。 何清将她托在手上,细看了两遍,微笑道:“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你这个小家伙了,不如你就在这儿陪我几年,我也好教你修行,如何?” 小精灵颇为意动,但又想起苏庭,才又摇头,说道:“我年纪还小,见过的世面不多,现在跟着苏庭,能学好多东西,能涨好多见识。” 何清点头道:“多些阅历也好,日后若是觉得厌倦了尘世,你倒也可以来投我……只不过,你跟在这苏庭的身旁,可不要学坏了。” 小精灵摆了摆手,说道:“我本性纯良,不会学坏的。” 何清闻言,不禁莞尔。 —— 传法之后。 小精灵重新飞到苏庭肩上,朝着河神施礼。 何清微微点头,也便示意他们可以离去了。 苏庭躬身一礼,诚心诚意。 此次来到景秀河底,见了这一位在世的神灵,从这神灵口中,涨了许多见识。 又得对方相助,将法印炼得可以收入一掌之内,更是实打实的好处。 小精灵得授神法,更是得益无穷。 未想此来景秀县,居然还得了这么许多益处,着实是意外之喜。 “颜老,你替我送一送他们。” 何清面带微笑,语气平静。 颜老躬身道:“是。”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引,道:“走吧。” —— 待苏庭与小精灵离开,这河神府邸之下,便安静了下来。 何清端坐上方,微微闭目,似是熟睡了过去。 但颜氏这小姑娘,与之相伴多年,如何不知,河神此时是在沉思。 只是她疑惑的是,这个苏庭,仅仅四重天的道行,有什么资格,能让河神如此重视? 河神一向喜静,多是闭关修行,与世无争,便是凡尘之间的香火,也从不主动争取,只是维持着景秀县原本信奉的这些信徒而已。 这样的河神,却主动接见外人,数百年来,还是首次。 “姐姐。” 颜小姑娘低声道:“您接见这个苏庭,是因为雷部总兵么?” 何清睁开眼睛,淡然道:“算是吧,他身上的雷部功法,是先天雷神的法门,雷神夭折之后,神雷落于雷部总兵的手中,便只有这雷部总兵神使,才学得此法。他如今算是得了真传,不免让我好奇……” 颜氏小姑娘明显觉得河神似乎话中有话,但还未等她开口,便听河神叹息一声。 “丫头,你觉得这个苏庭,与前些时日前来拜见的葛正轩,较之如何?”何清忽然问道。 “葛正轩?”颜氏小姑娘说道:“他可是号称生而为仙,千年罕见的资质,如今早已是人仙的层次,惊才绝艳,非同凡响,气度也十分不凡。如若说葛正轩是仙,那么苏庭只是个人……” “但偏偏葛正轩的高低,我看出来了,而这个苏庭的高低,总觉得有些古怪。” “连姐姐都看不出来么?”颜氏小姑娘惊讶道。 “他身上有很多让我看不出来的东西。”何清语气似有些许怪异,道:“也有一些,我看出来了的,却更是意外。” “姐姐看出了什么?竟让您也感到意外?” 这小姑娘才这般问道,便见外头传来了爷爷的声音。 何清挥手道:“进来。” 颜老这才踏入洞府,将府邸大门关上。 “已将苏小友送走。” “嗯,走了也好。” “您在他身上,发觉了什么?”颜老迟疑了下,才道。 “看到了很多。”何清略有沉默,片刻之后,才说道:“他修行的是雷部真传,而这部功法,向来是那猴子独有的。” 颜老听得这话,似也想起什么,恍惚间忆起了当年初见的两道人影。 那个跟随在侧的黑袍人,原来在黑袍之下,是一头猿猴。 而这头猿猴,如今也已是法力通玄的雷部正神了。 “除却功法之外,他身上还有元丰山古字辈的令牌,以他的年纪,以他的道行,本不该有这个身份。” 何清这般说来,提及元丰山,语气也略有变化,“别说一个外人,就算是元丰山之内的真传弟子,都不可能,但他偏偏有了这一层身份。” 颜老沉吟道:“听说他还是京城盛会的魁首,散学修士之中,当代最杰出的人物。” 何清摇头道:“这一层身份,只计算了散学修士,与仙门真传比起来,并不显眼,倒不重要。只不过,他在盛会之上得到的,应该便是那个葫芦……那个葫芦,我看不透,但是令人感到十分亲近。” 葫芦出自于守正道门。 这极可能与那象征着气运的紫莲有关。 而她本身,这具神体,也是以仙莲孕生,难免几分感触。 何清轻声道:“不仅如此,他凝就的更是道意,五行兼备,这样的资质,也是当世少有,放眼千年,都寥寥无几。” 以四重天道行,诛杀六重天杜恒,本是惊世骇俗的事迹,但放在凝就道意的人物身上,便似乎没有这般匪夷所思了。 “道意……” 颜老低声道:“听闻当年祖师,也是凝就道意?” 何清微微点头,道:“确实如此。” 颜老微微仰首,忆起往昔,眼神复杂到了极致。 何清轻笑道:“一个少年人,修炼古苍的雷部真传,又身怀紫莲气息的葫芦,并有着一层元丰山古字辈长老的身份。倘如说这些都是外界可以赋予的,但他凝就的道意,却是只能凭借他本身的过人之处了。” 颜老神色肃然,点了点头。 颜氏小姑娘这才恍然道:“这么说来,姐姐是觉得这个人,凝就了道意,资质千年罕见,所以才接见他的?” 何清沉默了一下,没有接话。 颜老微微皱眉,朝着孙女儿使了个眼色。 颜氏小姑娘这才不敢多说。 而何清此时才轻声道:“其实我真正接见的,不是苏庭,而是他身旁的神胎。” 顿了一下,何清看向颜老,道:“孕育神胎的那一株树木,当年我或许是见过的。” 颜老怔了一下,才意识到什么,惊道:“这个小家伙?” 何清略微抬手,止住了他的话,轻声叹道:“今日所见,时机还是过早了。” 二八六章 路见不平 岸上。 苏庭离了景秀大河,与小精灵寻到了马车,收了五行甲。 两匹马儿已经成精,底下五只小怪,道行也渐渐不凡。 虽说如今苏庭道行不凡,争斗起来,这几只精怪都没有多少作用,但马儿成精,拉车平稳且有力,长久而不疲累,至于五只小怪,则另有许多用处。 “此次杀了杜恒,没得多少宝贝,未想杀杜恒的途中,展现我不凡风采,倒了得河神召见,获得这许多好处。” 苏庭拍了拍这小精灵,哈哈笑道:“你这次跟着苏某人,可是赚大了,得授神法,日后本领势必越来越高。” 小精灵哼哼道:“分明是你跟着我,才是赚大了……” 她这般说着,心中总有许多念头,想着日后神法有成,本领超过了苏庭,便要将他拿下,当成坐骑。 苏庭却没有多说,只是看向了景秀县的方向。 尽管此时距离景秀县已经十分遥远,但他依然可以感受到那里的香火鼎盛,那里人群吵闹。 这些凡尘百姓,信奉神灵,香火拜祭,也不曾得见真神。 而苏某人已然得了神灵赐福。 “得天独厚,莫过于此。” 苏庭由心感叹。 —— 原本苏庭考虑过,是否朝着落越郡去,寻得松老,稍微探上一探……就算探不出什么,也就当回乡显摆显摆了。 好歹如今苏某人也算上人境的人物,指点松老,指点青平,那是绰绰有余。 只不过考虑到那鬼僧平日的作风,苏庭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鬼僧虽然近来行事收敛了许多,但难免有些时候,还要趋势鬼怪,伤人害命。 早日诛杀鬼僧,省得后面还有人亡于鬼僧之手。 国师可是说了,要是耽搁了时日,让鬼僧再度作恶,这些罪责可是压在苏某人的头上。 “当救世主也不容易啊。” 苏庭叹息一声,驾着马车,往鬼僧所在的地方而去。 他如今阴神成就,法力凝成,乃是人上之人,已有辟谷的本事,倒不用跟之前一样,每日三餐都要停车准备。 而且盘膝坐于马车之中,便可运功修行,也省了每夜露宿荒野。 毕竟这两匹马儿已是精怪,这般拉车行走,不会疲累,而且也不必苏庭来把持方向,最多也就是偶尔停下,嚼些青草充饥。 这样一来,每日行进的路程,着实不算慢了。 至于小精灵,则一直在修行神功,就连小白蛇儿她也不理会了,让这小白蛇好生郁闷。 倒是那五只小怪,十分让人省心,有事了便四下散去,待吃过猎物了,再回到马车底下,不用让苏庭操心。 “那小哥儿……” 马车正在行进当中,忽然便听旁边传来一个老者声音。 苏庭停下马车,偏头看去,见得道路左侧土坡下,是一片庄稼,而出声说话的,是那庄稼地里耕种的老汉。 这老汉汗流浃背,头发花白,观其面貌及血气,似乎也有六十往上了。 尽管这是太平盛世,但寻常人家,能活到六十余岁,也勉强可算是长寿。 毕竟七十即为古稀,人活七十,古来稀有。 只是,他虽然年纪老迈,但显然家境仍是不好,下地干活,劳累困苦,只有等到动不了的时日,才能停下了。 “老伯唤我为何?”苏庭出声道。 “小哥沿着这条道路,莫不是要经过牧羊山?”老汉问道。 “我要去暮阳城,是要经过牧羊山。”苏庭稍微点头,又疑惑道:“这有什么讲究么?” “这条路去,有两条岔路,老汉劝你,还是不要走主路,要走岔路,绕过牧羊山去。” “这是为什么?莫不是那里有什么去不得的?” “那里可是龙潭虎穴。”老汉露出惧色,说道:“去年那里来了一伙流寇,将牧羊山当作了山寨,近些时日,总是拦路打劫,有不少人遭了殃……听说官府今年要围剿,但迟迟不见动静,怕是跟官府也有了勾结。” “有一伙打劫的?”苏庭眼睛一亮。 “这货打劫的,可都是亡命之徒,你孤身一人,又驾着马车,要是运气不好,当真遇上了,那该怎么办?” “没事没事……”苏庭原想说自己有武功在身,但这么说怕也不妥,便只说道:“我会绕路走的。” “这就好……这就好……” 老汉点点头。 苏庭驾马而去,随手往后一照,便有一锭银两,落在手上,朝着老汉身前抛了过去。 不待老汉反应过来,苏庭已是驾马远去。 小精灵讶然道:“你居然舍得给人家银两?” 苏庭笑道:“好人总有好报。” 小精灵点了点头,又道:“但你个小气鬼为什么不给锭金子?” 苏庭脸色黑了下,道:“银两价值不小,足以改善老汉一家生活,但也不至于被人眼红,至于金子,已算是巨款,难免被人惦记。” 说完之后,没等小精灵再次发问,他便又从马车里,取了些玉盏金杯之类的物事,正是从坎凌苏家得来的。 他召来了五只小怪,将这些物事推了过去,道:“将这些玩意儿,都挂在马车外头。” 小精灵怔怔道:“你要把这些东西都挂在马车外?这样会不会太招摇了?” 苏庭微微摇头,认真严肃说道:“我辈中人,行走在外,讲究的就是一个排场。” 说完之后,他心中略有期待,沿着这条道路,往前而去。 走了半天,也不见打劫的。 “怪了。” 苏庭纳闷道:“这些家伙怎么不来抢我,难道都从良了不成?” 这也许是一群懒匪,没有时刻盯着这路上。 也可能是一群班匪,根据每日限定时间来盯梢。 但怎么看来,似乎也都不怎么专业。 苏庭稍有遗憾,几乎快要走过这一段山路,但就在这时,忽然听得喊杀声起。 这倒不是苏庭被人埋伏了。 而是前方有人在厮杀。 遥遥看去,是个手执利剑的女子,浑身染血,身陷重围。 在她周边,将近二十个男子,拿大刀板斧,长矛菜刀,将这女子围住,奋力砍杀。而在地上,已经躺了七八个人,有些是一动不动,有些还在哀嚎,有些则是奄奄一息。 但这窝匪徒,显然是有首领,而且也有几分武艺。 虽说这女子武艺不算太浅,但此时此刻,显然是有些力竭了。 “呀,苏庭,你还不赶紧上去,英雄救美!”小精灵惊叫了声,指着前头,说道:“有个家伙绕到后头去偷袭了。” “不去!”苏庭哼了一声,摇头道:“多管闲事的,从来死得快,苏某人一向低调内敛,绝不惹事。” “苏大牛!”小精灵道:“你居然真要见死不救?” 二八七章 板砖相助! “我就是见死不救。” 苏庭愤愤不已,想这一路来,风平浪静,好不容易等上了一窝匪,现在居然还来了个抢人头的? “你居然舍得看着这么一个姑娘为了除暴安良而死?”小精灵愕然许久,才道:“你上个月做梦的时候,不是老喊着英雄救美么?” “……” “你梦里老喊着,苏某人终于修行有成,以后终于有本事英雄救美了,可惜就差个机会。” “我什么时候做过这么无耻的梦?”苏庭怒道:“胡说八道。” 咻地一声! 一声轻响! 身在匪徒中间的女子,险些被那暗器所伤,但终究避了过去,显然之前被背后的偷袭,她也是早有所料。 “我之所以不救人,是因为咱们做事不能莽撞。” 苏庭驾着马车,缓缓往前,说道:“你怎么知道被围杀的,就是吃亏受害的?我看那女子,虽然是女子打扮,束发在后,但出手凶悍,凌厉非常,我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这是个男扮女装的。” 小精灵错愕道:“男的?不像啊……” 苏庭摇头道:“这就是经验问题了,你看那女子,凶悍绝伦,比我还狠,而那些个男的,出手更狠,多半是那些个男人家中的婆娘都被他勾引了,才引起众怒。咱们不明真相,不要随便出手,免得帮错了人。” 随着他这般说,双驾马车也逐渐临近。 而那个女子,眼观六路,耳听八方,顿时便知有人来了,当即大喜,一剑挥退眼前的匪徒,才大声道:“那位公子,他们都是占山为王的贼匪,经常劫杀过往来人,我来此除去这窝匪徒,却被他们埋伏,还请公子出手相助!” 这声音响亮,但明显还是个女子声音。 “你不是说,这是个男扮女装的么?” 小精灵偏过头来,看着苏庭,悠悠道:“怎么声音也是个女的?你的火眼金睛是不是瞎了?” 苏庭恼怒道:“你胡说什么!须知在这世上,变声的本领,也是不少的。” 他似乎没有理会,驾着马车,沿着道路而去。 “这个混账!” 女子咬牙切齿。 她陷入重围,脱身也是不易,好不容易见得有个人来,而且驾驭这如此招摇的马车,有恃无恐,多半武艺在身,她心中本是欢喜,没想到那厮居然见死不救。 她仔细扫了一眼,忽然看清了马车上那家伙的脸面,当即怒道:“苏庭!你快来救我!不然等我回了京城,让我爹把你绑起来,吊打一百天!” “……” 小精灵看了过来。 苏庭一脸懵逼。 “你认识她?” “我不认识啊。”苏庭满是愕然,好生无辜。 “说什么屁话呢?”小精灵恼怒道:“是不是你跟人家有什么旧情没了?难怪你要见死不救,原来是想借刀杀人?” 苏庭呆了下,旋即屈指一弹,把这小精灵弹飞了去,说道:“你说的叫什么话?这显然是苏某人在京城盛会之后,威压全场,名震天下,这绝对是对我这盛会魁首敬仰崇拜的女子。” 声音落下,苏庭跃下马车,说道:“这么说来,就真是不能袖手旁观了。” 小精灵眼尖,看见苏庭手上揣着个板砖,显然是手痒,早就想要出手了。 “人家敬仰崇拜你,还说要吊打你一百天咧。” “……” 苏庭当作没有听见。 —— “小子!” “你不要多事!” 上方一个中年人,蓦然看了过来,眼神之中,充满凛冽之色。 他杀人不少,并带领这数十个亡命之徒,也算权势在手,这一眼之中,颇是森冷,足以吓退普通百姓。 但苏庭仿若未见,论起威压,他上人境的道行,真要释放出来,周边数百步的生灵,都要瑟瑟发抖,这些个贼匪都得吓得跪下去。 “大胆!” 中年人寒声道:“你就此退去,我让你安然走过这条道路,你若真要送死,便怪不得我们了。” 那女子心中微惊,心中复杂。 毕竟在她心中,苏庭略有文采,但未必是有武艺。 更何况,此时苏庭手里拿着个板砖,而不是手执刀剑,不像是习武中人,而更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见情势危急,才揣一个板砖来拼命,实则便是送命。 她又怕苏庭被这么一惊,当真退走了。 但却更怕苏庭真是没有武艺,上前过来,帮不上忙,反而被人随手一刀劈倒了。 “去!” 中年男子使了个眼色。 当即有两个男子,手执钢刀,面露狞笑,朝着苏庭而去。 “小子!你自己找死,怪不得谁了!” “接我一刀!” 两个壮汉齐齐逼近。 其中一个似是被那女子吓得狠了,要拿苏庭发泄,先是一刀劈了下来。 然后这一刀便停了下来! 场中十分寂静! 刹那之间,显得十分诡异! 只见苏庭伸出两指,便夹住了这一刀。 这一刀从上而下,势大力沉,偏偏被他两指夹住。 而那壮汉要使力收刀也不成,用力劈下,也仍动不了,顿时面如土色。 至于另外一个汉子,已是惊退了数步。 那中年男子瞳孔微缩。 那女子顿时大喜。 而苏庭轻描淡写地道:“你差远了!” 声音才落,咔嚓一声脆响! 钢刀陡然断裂! 刀刃一折,穿入了这大汉胸膛! 而苏庭目光看向了那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蓦然大惊,连忙后退。 两人相距十丈。 苏庭一步迈出,身如疾风。 十丈距离,眨眼即至! “来!” 苏庭举起板砖,朝着这男子,拍了下去! 十万精铁,凝成掌中法印,加上法力运转,阵纹流转,便显得沉凝无比,几乎可称得是一块神铁! 这一块板砖蓦然砸在了中年男子脑袋上! 嘭地一声! 中年男子的无头尸首,只是摇晃了一下,便倒了下去。 “……” 苏庭张了张口,一时无言,也略感愕然。 他看了看板砖,上面却连半滴血都没有。 他看了看众人,场中已经是无比寂静,落针可闻,无论是那些贼匪,还是那个女子,看着苏庭的目光之中,都满是惊惧。 如同看着一个妖魔鬼怪。 “我不是故意的。” 苏庭举着板砖,诚心解释道:“我就想试一下这玩意儿的威力,没想到他这肉身这么不经打,我已经收了下力气,只想把他拍死,压根没想过场面这么凶残,直接把他脑袋打没了。” 就在他举起板砖的刹那,场中那些个人,纷纷弃了刀剑,惊慌失措,四下流散,哭爹喊娘。 那个女子脸色苍白,退了数步。 她也杀过人,她也正在杀人。 但杀人有很多手法! 如苏庭这等凶悍霸道的,虽然死得痛快,但看得骇人。 二八八章 霸天神剑刘溪云! 苏庭一时错估了板砖的威能,或者说高估了这习武之人的肉身,造成了眼前如此凶残血腥的场面。 那些个贼匪吓得屁滚尿流,后半生只怕也充满了阴影。 那个女子倒是没有离开,只是看着苏庭的目光,隐约有些怪异,而且也稍微疏远,不敢临近。 毕竟手段太凶残了些。 苏庭倒也没有为此而不喜,别说是看见了这凶残的场面,就算是没有这个场面,两位初次见面,也不可能多么亲近。 说到初次见面,苏庭略有疑惑,道:“话说回来,你这丫头是谁,怎么识得苏某人?” 这女子衣衫稍微束身,便于动武,也便显得十分英姿飒爽,她站得笔直,姣好洁白的脸庞上,沾了些许血迹,但她仿若不觉,只是收剑入鞘,朝着苏庭施礼道:“我出身于京城刘家,家父是天章阁学士刘……” “坎凌?”苏庭忽然开口,还没等这女子说完,便记起了些许端倪,道:“坎凌之中,当时士子聚会,苏某文压全场,力震八方,当时有个京城的官员,和县令丁业都在旁边看着,里头还有你?” “呃……” 刘姓女子神色古怪,似是惊讶于苏庭能够发现当时自己的痕迹。 但想起适才苏庭出手,势大力沉,一招之下,仿佛可以开山裂地,凶悍无比,倒也释然。 只是对苏庭记性颇是敬佩,时隔至今,甚至谈不上一面之缘,她能记得苏庭,是因苏庭给她印象极深,而苏庭能记得起她,确实令人惊讶。 但更让她无言的是“文压全场,力震八方”这八个字。 尽管仔细说来,这八个字倒也不算有什么错误,但从苏庭本人口中说出来,总有些让人觉得不大对劲。 “原来是这样识得我的,我还当是我在盛会上的名声传开了,多了好些个追捧我的。” 苏庭略有遗憾,又朝着小精灵看了一眼,颇是得意。 小精灵如何不明白他的意思。 苏庭眼神深意,便是在强调他“文压全场,力震八方”的过往。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咕哝道:“还盛会上的名声呢,就是传开了,那也是大牛道人,又不是苏庭。” 听到这话,苏庭脸色都黑了一层,不跟她说话,只是转过来看着这个女子,问道:“堂堂京城大员的千金,此时大约是待嫁闺中,怎么反而在外游历,还孤身一人,险些遭了毒手?” “谁说女子便只能待在闺房里刺绣?” 刘姓女子颇是不忿,握着剑柄,气势昂然,说道:“我自幼习武,偏偏不服。你要知道,近些时日,我在外行走,行侠仗义,闯出了不知多少功绩,这一次本是要来诛灭这窝贼匪,未想一时大意,被他们埋伏了一回,才险些难以脱身罢了。”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眼神古怪。 旋即又听苏庭好心提醒道:“不是险些难以脱身,是压根不能脱身。” 刘姓女子脸色一僵,没有多说,只是看着苏庭,道:“当日见你一首诗,得罪了满堂才子,狂傲不羁,半点儿也不怕被人打死,原来你真是有武艺在身。只不过你学的这是什么武艺,如此厉害不说,并且还看不出锤炼的痕迹,连手上老茧都没有?” 苏庭摆了摆手,一脸的淡然,道:“秘传之法,不值一提,着实不值一提。” 刘姓女子笑得十分僵硬,又道:“以你的功夫,若是锄强扶弱,行侠仗义,必然能成为名传千古的大侠,要不然跟我一道……” “不干!” 苏庭摊手道:“世间无穷不平事,别说人生苦短,就算我是神仙在世,长生不老,也管不尽世间不平事……能撞在我手上的,我便管了,可撞不上我手的,我要是整天没事找事干,还要不要过日子了?” 说到这里,苏庭摸了摸下巴,无奈道:“话说回来,我这回居然倒真是去行侠仗义的,有个大魔头撞我手上了。” “大魔头?” 女子跃跃欲试。 苏庭一看便知她的意思,摆手道:“我不需要累赘。” 女子顿时气急,一时不知说什么。 苏庭拱手道:“天涯海角,有缘再见。” 女子无奈道:“你要去哪儿?” 苏庭说道:“暮阳城。” 女子眼睛一亮,道:“我也去那儿。” 苏庭怔了下,道:“你还贴上我了?我告诉你,我可不带你去送死……” 女子自觉武艺高深,却总被苏庭如此贬低,心中颇是恼怒,但却见过苏庭的本领,十分无奈,才解释道:“这窝贼匪的金银藏宝,我已探得清楚,须得去暮阳城接济穷苦百姓。” 这倒是个劫富济贫的? 苏庭肃然起敬,少了几分轻视。 而就在这时,小精灵探出头来,道:“我们车里也有财宝,其实也可以散尽家财,乐善好施的。” 啪! 苏庭一巴掌把她拍了回去。 刘姓女子却是听见了,欢喜道:“原来你也是个善人。” 苏庭面对这句实话,不好反驳,只咳了声,道:“我自幼就喜欢行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刘姓女子忽然又察觉什么,惊讶道:“你这鸟是什么品种,不像鹦鹉,不像八哥,怎么也能开口说话?” 苏庭道:“私人物种,无可奉告。” 小精灵探了出来,仍是那青鸟模样,恼怒道:“胡说什么呢,谁是他的鸟?” —— 同路同行。 苏庭倒也没有真的甩掉这个身子虚弱的侠女。 只不过要真是去找鬼僧,自然是不能带上她的。 而一路走来,苏庭倒也知道了这女子真正的姓名。 京城刘氏之女刘溪云。 “我最近在坎凌,景秀,暮阳城等等地方,闯出了不少的名声。” 刘溪云看着眼前的青鸟,侃侃而谈,讲述自己的英雄事迹,十分得意。 小精灵听闻,出声道:“那你在外头的绰号呢?我家苏庭在外就有个大牛道人的绰号。” 刘溪云听得大牛道人四字,稍感错愕,朝着苏庭看了一眼。 苏庭脸黑如炭,一言不发。 刘溪云觉得这个绰号十分古怪,也没有多说,而是朝着小精灵,骄傲地道:“我名号霸天神剑。” “霸天神剑?” 小精灵呆了一下。 苏庭怔怔转过头来,看着这个女子,一点儿也没看出霸天神剑的气势来。 “霸天神剑,这可是数百年前侠女的称呼,我还是被逼着熟读古籍,才发现古代有这么一个侠女。” 说到这里,刘溪云叹了一声,稍有惋惜,道:“可惜第一位霸天神剑,最终不务正业,行侠仗义途中,居然修道求仙去了。” “不务正业?” 苏庭咳了两声,神色古怪道:“姑娘,你是不是对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二八九章 神剑传承!苏庭问路! 暮阳城。 这座城池,曾毁于天灾,后大周立定,方自重建,期间几经易名,但在八十年前,又定为数百年前的故名。 东繁僧人这个鬼僧,本不是暮阳城的人,他的寺庙位于八百里之外,只不过随着他驾驭鬼物害人,范围渐渐广泛,于是他能降服鬼怪的活佛名声,也随之渐渐传开。 而根据司天监的消息,这所谓活佛圣僧的名声,如今初步传至暮阳城。 但暮阳城这里,算是一方大城,城内神庙,供奉多有正神,而城外百姓,也信奉城中正神,但除此之外,也同样信奉周边的土地山神,鬼神一类。 这暮阳城方圆三十里,城内城外,香火鼎盛。 这里的百姓,对于信奉神灵之事,俱都十分虔诚。 或许也是因为信徒虔诚,或许也是因为香火鼎盛,因此这暮阳城内外,神庙颇多灵验之处,而这城中几家神庙,庙祝俱都有些本事。 “根据司天监的消息,那鬼僧的名声,传到了这里,却传不开了,所以他亲自来探?” 苏庭坐在马车上,遥遥看着暮阳城,心中嘿然道:“这厮固然本领不低,或许比这些庙祝要高上一筹,但在这暮阳城要是纵鬼行凶,多半得引动神灵……这鬼僧再是凶狂,也不敢如此惊动天神,我看没过两天,就会乖乖回家,我得快些找到他。” 听闻这鬼僧十分谨慎,因为身上携带诸多阴灵鬼物,近来都没有亲自踏足暮阳城当中。 也即是说,要杀鬼僧,只在城外便可。 如此,免得伤及无辜,倒也简单了。 —— “苏庭,你说的那个大魔头……”临近暮阳城,刘溪云仍然惦记着那行侠仗义的正事。 “其实这是私人恩怨,跟你行侠仗义的事,没有多少关系。”苏庭摆手说道:“而且我可能是记错地方了,不是暮阳城,这一路就当陪你游玩了,你自个儿进去暮阳城散财好了……对了,我救下了你,打死了那贼匪头子,这散财的时候,你也得给我留个名儿,懂么?” “这个倒没问题,只不过待我办过正事之后……”刘溪云似要多说什么。 “天涯海角,有缘再见!”苏庭施了一礼,驾驭马车,匆匆离去。 “你……” 刘溪云不禁有些恼怒,心知在苏庭眼里,自己便是个累赘,恨不得快些摆脱。 她暗下决心,定要修成当世武道登顶,成为武道大宗师,且是女子为宗师! “待我修成武道大宗师,看你还怎么瞧不上我!” 刘溪云咬牙切齿,这般念着。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清脆声音,笑着道:“武道大宗师又如何,也仍抵不过他轻弹一指。” 刘溪云蓦然一惊,忙是转身。 只见在身后二十余丈处,有个年轻女子,身材高挑,背负一剑,气息若有若无。 分明站在那里,但刘溪云却察觉不到对方。 “武道登顶,乃是人力巅峰,而人力终有穷尽,唯有仙道,才有煌煌天威。” 这年轻女子看着前方,微笑道:“这个有趣的小子,已经在这条道路上,走了好几步了……比武道大宗师,也不知厉害了多少倍。” 说着,她临近前来,对刘溪云笑道:“你这姑娘,倒合我的胃口,不若跟着我修道去罢?” 刘溪云退了一步,摆了摆手,认真说道:“修仙炼道,不务正业,我不要去!” 这年轻女子一时错愕,良久无言。 她是何等人物? 她要收徒,又是何等大事? 结果这个小姑娘,居然拒绝了她? 遥想当年,她见了那个有本事的家伙,还不等人家说话,当场便抱着大腿,喊了声师父,便连忙回家收拾小包袱儿,准备背井离乡,闯荡天下。 但到了最后,也是经历波折,才踏上了修行的道路。 如今这么大一桩机缘摆在面前,当年自己是如何地渴望,可这小丫头居然当真拒绝了? 居然还说这修仙炼道,是不务正业? “你对不务正业这四个字,可是有什么误解?” 年轻女子神色异样,道:“人生匆匆数十年,就算让你走遍天下,又如何去尽不平事?而只有能够修道长生,方可有无穷岁月,行善积德……更何况,如今又非八百年前,武道大宗师在仙法面前,也不过尔尔,只有修得仙道,登堂入室,你才有行走天下的本事,到时候可不是小打小闹,而是除去大奸大恶!” “除去大奸大恶?” 刘溪云没听清这番话的确切意思,但却听清了最后一句,心中略有意动,又不禁问道:“等会儿,我还不知道,你又是谁,怎么一来就想收我为徒?” 年轻女子微微一笑,道:“当年我也曾号霸天神剑,你承了我的名号,我自有几分察觉。” 说着,她伸手一拂,便见云雾朦胧,将许多金银珠宝,都腾空而起。 “先把这些东西,都散发给穷苦人家吧。” —— 关于刘溪云的际遇,苏庭并不知晓。 他驾着马车,赶往了暮阳城西侧那座小镇。 东繁僧人不在那儿,但司天监的道人,在那儿有座道观,算是耳目。 尽管知晓东繁僧人就在暮阳城附近,但苏庭并不知晓东繁僧人的确切所在,而真正大肆查探,必定打草惊蛇。 因此他便先来这里,探清消息。 司天监在这里的主事人,是个老道士,他已经凝就法意,但未有凝成法力,没有成就阴神,而且年纪老迈,也无希望成就上人。 正是因此,他才从京城司天监,被派到了这些地方,建造道观,成为司天监的耳目。 但他若是寻得苗子,收徒授业,也可算是司天监之人,经过京城一番考验,才决定去留。 “恭候多时。” 老道士显然早知苏庭要来。 实际上,关于鬼僧的消息,一直都是传向司天监,再由司天监传与苏庭的。 “那鬼僧如今位在何处?” 苏庭开门见山,问了一声。 这老道虽然道行稍低,但既然能够一直探知鬼僧行踪,显然这耳目的身份,做得十分好。 而实际上,老道在这暮阳城周边,布下诸般阵法,降服了许多精怪,确实消息灵通到了极点。 “东南方向,距此四十里。” “怎么离暮阳城越来越远了?” “他大约是察觉了暮阳城中,信奉天上正神的百姓太多,而且极为虔诚,香火鼎盛,不敢轻易触动……近些时日,他在周边小镇上,四处探查,想要在暮阳城周边,洒下自己的名声,但事不可为,已经有了几分退意,所以近两日来,离暮阳城越来越远。” “这个秃驴,又得让我跑一趟。” 苏庭吩咐道:“把我的马车看好了。” 二九零章 鬼僧!宗主! 山林之间。 虎啸猿啼。 但见一个年轻和尚,盘膝而坐,闭目修行,禅音阵阵,时而金光闪烁,莲花绽放,如同佛陀在世。 而在这山中周边,毒虫野兽,纷纷远逃,仅剩五尊强大的妖物,守护周边。 隐约之间,似乎还有些许阴风阵阵,藏匿于阴暗洞穴之内,藏匿于阴影潮湿之处,远离阳光直射之所。 他便是东繁僧人! 大周散学修士中,年轻一辈里,位在前列的人物,也是年轻一辈修行人中,少有的佛门人物。 而在他来的地方,他被尊为圣僧,人称活佛在世。 实际上,些许知晓内情的修行人,称之为鬼僧。 先是以鬼害人,再是收鬼救人,从而有这浩大的活佛名声。 “这暮阳城中,果然是繁华之地。” 东繁僧人吐出口气,低沉道:“比之于京城,也仅是逊色一筹……城奉的诸天正神,城外供奉的城隍土地,山河神灵,香火鼎盛,都是颇为灵验,贫僧若是轻易动手,只恐惊动神灵。” 他这般想着,实则已生退意。 暮阳城此处,着实不好传他活佛圣僧之名。 但天下之大,却也不是都如这暮阳城一样。 尤其是今次,从京城归来,他眼界更广,而且也更是知晓司天监的不凡,想法早已不似以往那般狭隘。 “此地不通,另寻一处便是。” 这和尚缓缓起身,金光散尽,佛光渐消,禅音低落,仿若反朴归真。 而在他身边,妖物护持,鬼物伴随。 就在这时,忽然一声轻鸣。 天空之上,一只白色大雕,穿云破雾,又从天空之上,斜斜落下,直指此地。 东繁僧人微微皱眉,似有些许不喜,但终究不敢发作,而是伸手一探,任由这大雕落在手臂之上。 “师伯命你前来,有何吩咐?”东繁僧人出声问道。 “宗主近来伤势渐愈,只是那司天监中官正所使法术,颇为阴损,如附骨之疽,只怕须得宗主踏破阳神境界,方能彻底祛除?”白雕口吐人言,语气生硬,亦是生冷。 “阳神境界?”东繁僧人目光微凝。 “不错。”白雕说道:“宗主原本来到中土,只是在闭关之前,再有一番积累,未想出现变故,被中官正的法术所纠缠,难以全心全意去踏破阳神境界。” “师伯要小僧如何行事?” “你在中土成长,颇为熟悉,又去过京城,接触过司天监,最好可以替宗主寻出一条安全的道路,避过司天监的耳目,回到北方。” “这怎么可能?”东繁僧人摇头说道:“师伯阴神造诣已至巅峰,修为已至上人境的极致,触及了阳神的境界,尚且没有寻到归回北方的路径,我才初成五重天的境界,怎么可能寻到这条安全路径?就算我在中土成长,但也并非无所不知,至于司天监,高深莫测,岂是小僧参与过一次盛会,便能摸清底细的?” “这便仅剩下最后一步了。” “师伯还有什么计算?” “司天监把宗主列入了追杀的行列,但你却还是大周境内的年轻一辈修行人,而且参与过盛会,就算司天监查实了你曾经的罪恶,但碍于影响,也不会轻易杀你。” “宗主是要我去往北方?” “不错,修行人游历天下,增长见识阅历,自是天经地义,就算是司天监,也不可能将你们囚禁在大周境内……”白雕顿了一下,说道:“你手执令牌,去往北方,寻得本门,到时门中自有处置,就算门中太上长老碍于司天监,不能踏足中土,但至少会给你一株宝贝,能助宗主踏破阳神境界。” “哦?” 东繁僧人眼神之中,阴晴不定,似在考虑。 他在考虑此去,是否会有什么危险? 他也在考虑,此去又能获益多少? 甚至还在思索,如果他将这位师伯的“天材地宝”,用于自己身上,是否能让自身的道行,更进一步? 咚地一声! 白雕口中突出一块铁牌,落在东繁僧人怀中。 东繁僧人将之接下,神色异样。 白雕展翅而起,盘旋了一周,似有思索,又落了几分,在东繁僧人头顶上绕圈而飞,说道:“念你还有几分天赋,老雕奉劝你一句,不要有什么坏心思,本门之内有不少六重天巅峰的长老,但宗主可以脱颖而出,成为一宗掌教,其手段可不是你这后辈能够想象的。” 东繁僧人神色如常,躬身道:“受教了。” 白雕略有满意,展翅高飞,腾空而起。 东繁僧人目光渐渐冷冽。 他这和尚,只是个散学修士,早年机缘巧合,得了佛门功法。 但实际上,当时他遇上的机缘,是一位北方的蛊道高人,只是这位死去的高人,修行的是佛门的功法,借佛门的法力,施展蛊道的本领。 正是因此,他虽然是佛门功法,但对敌的手段,却偏偏极少是用佛门的神通法术。 至于这位北方的宗主,是他后来偶遇的一位高人,乃是他名义上那位师父的同门兄长。 当日遇上这位宗主之时,这位便宜师伯正遭受司天监追杀,已是身受重伤,却认出了自身的来历,强行躲入了自家的寺庙,借香火为遮掩,庇护于他。 尽管这位宗主其实让他十分不喜,但却也并不吝啬,念在同门的份上,偶尔会赐下蛊道的高深法门。 更何况,这位宗主的本领,已经是上人境的极致,临近于阳神境界,而且许多认知,已有了阳神真人的眼界,对他的修为,颇多指点,获益良多。 他心中本也有几分打算,但后来才发现,这位师伯哪怕被司天监打得身受重伤,仍然不是自己可以应付的。 “也罢,就依了他。” 东繁僧人眼神变幻,暗自想道:“他若踏破阳神境界,摆脱中官正法术的纠缠,想来我所能获的益处,也是不小。” 他这般吐出口气,将令牌收好,取出了一个皮袋,命这许多个妖物撑开,遮住了小半片的树林,遮住了阳光。 旋即他念了个咒言。 倏忽之间,阴风阵阵。 藏在八方的阴灵鬼物,纷纷临近身周。 东繁僧人咒言停下,准备收了皮袋,将诸多阴灵鬼物尽数收在里头。 然而就在这时,脑后生风,瞬息而至。 二九一章 砖拍鬼僧! 脑后生风! 寒意骤起! 东繁僧人蓦地僵滞! 他来不及反应,只勉强运起佛门功法,泛起金光! 啪地一声! 金光破碎! 东繁僧人闷哼一声,如离弦之箭,往前迸射数十丈,砸在一座山丘上。 轰然震响! 山丘迸裂,几乎破碎! 而东繁僧人已是深深嵌在那山丘之内。 “艹!” 就在东繁僧人原来所在的位置,一个声音怒骂了声,气急败坏,喝道:“你个混账和尚,身上居然还有护身的宝贝?” —— 场面一阵沉寂! 东繁僧人还陷在那山丘之内! 周边这些妖物尚未反应过来! 而阴灵鬼物,却也不敢欺近上人身侧! “你个死秃驴,哪来的护身宝贝?” “老子这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好不容易炼成,终于能与板砖一样大小,这回初次出手,居然出师不利!” “司天监那群废物,给的全是假情报。” “上一次杜恒成了六重天,这一次鬼和尚居然还有个护身宝贝?” “国师那傻缺是要坑我么?” 苏庭恼怒不已,气急败坏。 他如何看不出来,先前本是稳稳能打死鬼僧的这一个板砖,其实没能打死鬼僧! 尽管适才场面看似凶猛,但实际上,这板砖只把东繁僧人护身金光打破,刚触及其后脑,就被一股法力抵御住了,未能将东繁僧人脑袋打爆。 此时那山丘之中,东繁僧人隔着那护身法力,但终究挨了一记,脑袋昏昏沉沉,一时空白。 但他虽然受伤,却没有生机消亡! 而那些个妖物,此时才反应过来,有人隐匿潜行到它们中间,险些偷袭杀死了这和尚。 嗷地一声! 当头一匹恶狼,猛地扑了上来! 轰地声响! 苏庭把法印往前一抛,迎风涨大,如山压落,沉凝万分,当即把这恶狼压在底下,砸成了肉酱! 刹那之间,场中寂静! 周边的几头妖物,八方的阴灵鬼物,尽数沉寂,不敢妄动! 毕竟先前砸东繁僧人的时候,没有体现出威能来,现在则足以让它们心惊胆骇。 适才那匹恶狼,已经是成了妖的,堪比上人境,但在这法印之下,直接便被砸成了一滩血肉。 这些个妖物鬼怪,本领也有胜过这恶狼的,但都知晓,这法印威能之盛,不是它们所能抵御的。 “苏庭?” 东繁僧人从山丘之中抽身出来,面孔狰狞,七窍流血,宛如恶鬼一般,寒声道:“是你?” 苏庭哈哈笑道:“好些天不见了,上次拍了你一板砖,手儿稍痒,这次再给你一板砖,本想给你个痛快,未想居然失手了,抱歉了哈。” 东繁僧人脸色变幻,心中渐渐沉重,他发觉怀中那令牌,已经碎成了一堆渣滓。 这是那位宗主师伯的信物,实则也是蛊道宗门里头,掌门的信物。 这信物也有护身之能,但却在一个照面之间,被打碎了。 若不是这信物护身,先前他的这颗光洁脑袋,兴许也都打成了渣滓。 —— 天空之上。 那白色大雕,穿云破雾,已过了二十余里外。 但忽然便是一顿,锐利的眼神当中,露出异色。 它蓦然折返,朝着东繁僧人所在,迅速过去。 “刚把令牌给他,怎么就破碎了?” 这白雕心中沉重,有着许多不安。 它是宗主豢养的妖雕。 宗主若死,它也不能活。 令牌关乎宗主生死存亡。 也关乎着它的生死存亡。 —— 山林之中。 东繁僧人脸色极为难看,心中愈发沉重。 莫非苏庭知道了什么,所以先杀自己? 他原本对于苏庭,不算多么看重,毕竟道行局限在那里。 但先前的那一板砖,已经危及了性命。 而更让他恐惧的是,苏庭来得悄无声息。 他看向苏庭,咬着牙道:“小僧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袭杀小僧?” 苏庭讪讪笑道:“不好意思,主要是替天行道,倒不是咱们有仇,可惜没让你痛快离世,还得再让你遭一回罪,不过你可以放心,我会用力些,让你尽快解脱的。” 东繁僧人面如土色,退了数步,他如今身受重伤,着实挡不住苏庭。 “有话好好说,小僧与你并无仇怨,何至于如此生死相向。” “生死相向谈不上,怎么看都是你死嘛。” 苏庭握着法印,目光渐冷,嘴角挂起一抹冷笑,道:“更何况,咱们当真没有仇怨?” 先前他身具敛息之法,又有化虹之术,所以临近偷袭,不是难事。 但本以为可以一击功成,未想还是被对方护身宝物挡住了。 在对方护身宝物的法力之中,苏庭感应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显得十分陌生,但却略有熟悉。 更重要的是,东繁僧人称他为苏庭! 他在盛会之上,名号乃是大牛道人! 杜恒是追索他来时的痕迹,找到了他的根底。 那么东繁僧人是怎么知道的? 这鬼僧也追索过他的根底? “杀!” 东繁僧人陡然后退。 而那几头对苏庭满是恐惧惊骇的妖物,受他驱使之下,竟是也扑了上来。 几头妖物,堪比几位上人! 又有大量阴灵鬼物,缠绕上来! 东繁僧人一步未停,转身便逃! 其实在他心里,这几头妖物,加上大量鬼物,其实有七八成把握,能将四重天的苏庭,杀死在这里。 但他一向谨慎,心知如果杀不了苏庭,那么凭借此时重伤的自己,根本敌不住对方一记法印。 所以他没有犹豫,转身便逃。 如果苏庭被杀死在这里,他再回来不迟。 然而他才刚转身,尚未逃出十步。 便听身后一记雷响! 苏庭法力外放,浑身泛出雷光,宛如雷神当世! 天雷滚滚,最克阴灵鬼物! 临近身周的鬼物,触及雷霆,便即烟消云散! 而稍远一些的鬼物,惊惧无比,任由东繁僧人运法,也不能上前。 只有那些个妖物,仍然克制惧意,拼死扑了上来,给东繁僧人拖延! “找死!” 苏庭伸指一点,天雷剑指迸射而出,击穿一头妖物! 而法印迎风涨大,打向了左侧,将两头妖物,笼罩当中,直接便砸死当场。 二九二章 百鬼缠身 轰隆震响! 山林颤动! 东繁和尚才转身逃去几步,便听身后传来声音,蓦地回望一眼,当即心惊胆骇。 只见他引以为傲的几尊妖物,竟然在一个照面之间,被苏庭所灭。 而大量阴灵鬼物,却也被苏庭身上雷霆天威所震慑,不能近前。 “怎么可能?” 东繁僧人瞳孔一缩,加紧遁去。 苏庭的本事,比之于在盛会之上,更胜许多。 如今他被苏庭偷袭所伤,又失了这许多帮手,根本不可能是苏庭的敌手。 眼下只能逃去……若能讨回老巢,还能有几分胜算。 然而他才逃出未足百丈。 便听身后疾风呼啸。 “糟糕!” 东繁僧人蓦然一侧。 顿有一物,从耳侧划过。 虽然此物未有直接打中他的头颅,但却掀起了滚滚劲风,凛冽如刀。 东繁僧人踉跄数步,才勉强站定。 只见适才他站立之处,苏庭手执一个板砖,略带遗憾,道:“怎么又失手了?莫非是你这头颅太滑,总是打不中正面?” 东繁僧人脸色阴晴不定,却终究息了逃命的念头。 从先前来看,苏庭追上来的速度,简直匪夷所思。 以他逃命的速度,根本逃不过苏庭追赶的速度。 适才这一砖,若不是在往前奔跑途中,勉强能侧偏一下,必然是要被打碎了脑袋的。 “这才几日不见,苏施主居然道行居然又有进益,且炼成这等不凡法宝,真是令人感到惊叹。” 东繁僧人叹了一声,似乎满是赞赏,也似乎满是挫败。 苏庭闻言,笑着说道:“你说得不错,我也这么认为。” 这些时日以来,他借助龙雀散身诀,逐步炼化龙虎玄丹,将法力推到了这一层次的巅峰,到了四重天的绝顶境地。 并且雷部功法,雷霆法力,十分霸道刚烈,因此也几乎不逊色于当日踏破六重天的杜恒。 此外,他虽然暂时不能动用神刀,却将这法印炼成,又得河神相助,让这法印得成,算是一大臂助。 就连踏破六重天的杜恒,都被他干掉了,何况道行还局限在五重天之内的鬼僧? “嘿,你逃得倒是不慢,可惜在我这盛会魁首,年轻当代第一人的面前,终究是不够看。” 苏庭浑身冒出雷霆光泽,看着眼前的僧人,手指向了阴暗处的阴灵鬼物,缓缓说道:“你犯的这些事,大概心中也知晓了罢?” 东繁僧人叹息道:“小僧本无恶意,只是人生在世,俱是受刑,如在烘炉之中煎熬,不过是为他们解脱而已。” 苏庭笑道:“那今日我助你解脱,如何?” 东繁僧人退了一步,道:“你我本无恩怨,你又非官家的人物,何以如此?” 苏庭冷笑出声,道:“苏某人自幼嫉恶如仇,行侠仗义,积德心善,如今又受了司天监国师痛哭流涕之请求,若不杀你,怎过意得去?” 东繁僧人心中微沉,道:“司天监也盯上我了?” 苏庭暗骂一声,若不是这秃驴太狠,让司天监盯上了,苏某人何至于这般奔波……他心头恼怒,又想起一事,道:“话说回来,你这和尚,在京城之后,还查了我的根底,知晓我的姓名,也真是难为你了,如今我亲自上门,你要怎么报盛会之上的仇怨?” 东繁僧人心中微惊,脸上惊疑不定,又道:“切莫误会,并非是小僧为盛会之事而意图报复。” 苏庭握着板砖,道:“那又是怎样?” 东繁僧人说道:“只因为……” 他声音未落,忽地禅音阵阵,使人心恍惚。 又见佛光笼罩,地涌金莲。 而金莲涌起,便使得地势起伏。 不过刹那光景,苏庭周边地势拱起,又往中间崩塌,似要将他活埋当中……而这地势之中,又有金莲朵朵,佛意盎然,却充满了降妖伏魔之意,要将之降服,任由地势埋葬。 “找死!” 苏庭蓦然震怒! 雷光闪烁,撑住了周边的金莲,也抵御了崩塌的地势。 他抬起这法印,往东繁僧人的方向,轰然打去! 法印随之涨大,顷刻之间,如房屋大小,将这地势尽数砸开,伴随着土石,直取东繁僧人! “什么?” 东繁僧人惊骇至极,连忙闪避。 苏庭随着法印,闯了出来! 想番天印之威能,便是一座山岳,都能打个通透,打出一条道路来,何况这区区土丘? 轰隆震响! 东繁僧人被法印擦过腰间,口吐鲜血,如断线的风筝,直接抛出了十余丈远,砸落在地。 他虽然是勉强运起了自己的佛光金身,而那法印也在击破山石土地之时稍微受阻,但被这法印稍微擦伤,却也仍然难免重伤。 他腰侧僧衣分明是法器级数,却也为之破开,泛出大片血肉,鲜血模糊,内脏隐约可见。 他此时重伤至极,法力溃散,身躯受损,血气动荡不堪。 眼见苏庭从围困之中脱身出来,更是惊骇。 “小僧与你说……” “说你大爷!” 苏庭脸色阴沉,扑了过来,再也不管这秃驴为什么知晓他的本名,直接便要出手,将他轰杀当场! 东繁僧人见状,愈发惊骇,但此时自身已是无力,只好寄望于那些个阴灵鬼物。 但他咒言念动,可那些阴灵鬼物,竟然都惧怕苏庭身上的雷霆天威,不敢临近。 嘭! 苏庭一掌拍在那光洁的头颅上。 东繁僧人猛地飞了出去,口吐鲜血,十分凄惨。 “原来你只有降服妖精的本事,而没有降服阴灵鬼物的本事。” 苏庭回望一眼,露出冷笑,说道:“你是拥有可以将这些阴灵鬼物,彻底抹灭的本事,从而威逼他们,为你所用?只是今日看来,我的雷霆天威,要比你的威压胁迫,更是有用……” 东繁僧人心中顿生不安,骇然道:“你想干什么?” 苏庭没有理会他,转头看向了大量的阴灵鬼物,沉声道:“此人已被我所伤,法力不能动用,血气已然散乱,其神智渐弱,灭不了你们了……他怎么害死你们,他又怎么驱使你们,今日便去跟他了结恩怨。” 场中静了一下。 旋即阴风滚滚,朝着东繁僧人而来。 今日鬼僧落魄! 便见百鬼缠身! 二九三章 超度阴魂,功德无量 东繁僧人,百鬼缠身,虽然其肉身看似完好,但其神魂早已残破不堪,在苏庭看来,死得极为凄惨。 “好狠。” 苏庭倒吸了口气,摇了摇头。 东繁僧人以阴灵鬼物害人,再以驱除鬼怪的本事,从而名传四方,得获圣僧活佛之名,但知晓内情的,多称之为鬼僧。 听得鬼僧之名,苏庭本以为他必是精通驾驭鬼怪的本领,如同降服妖物精怪为己用的手段一般。 但未有想到,这鬼僧只是拥有着将阴灵鬼物彻底灭去的本领,从而以这样的手段,威压胁迫,作为己用。 如今苏庭的雷霆天威,比东繁僧人,更具有威慑力。 而这些鬼物,早被东繁僧人压迫,因此倒也苏庭多作什么手段,就可以驱使这些鬼物。 但苏庭倒没有想要驱使这些阴灵鬼物。 “都是可怜人。” 苏庭叹了一声,道:“你们都被他所害,但也迫不得已,终究还是替他害人……功德罪孽,不该由我掌握。” 他运使法力,将那皮袋收拢下来,将这许多阴灵鬼物,都收拢在布袋当中。 按道理说,人死之后,历经地府轮回。 也不知东繁僧人还使了什么手段,让这些魂魄游离人世。 兴许就是这个皮袋的用处。 眼下未见地府勾魂使,也不能任由这些魂魄四散,便只好先收拢起来,到时交给了司天监,想来司天监必然会妥善处置。 “嗯?” 就在苏庭刚刚收了皮袋,便察觉了有人在窥探自己。 他眼神一凝,四下扫去,不见踪影。 莫非来人道行高深得无法探知? 那岂不是阳神真人? 他正是这般想着,却又发觉那受到窥探的感觉仍然还在。 并且,这源头不在四面八方。 来自于上方! 苏庭蓦然抬头! 蓝天白云,一览无遗。 似乎没有什么异样。 但苏庭的眼力,尤胜鹰隼成妖之流,比之于寻常上人,更是不凡,一眼便看透了那白云之后,藏匿着一只白色大雕。 这白色大雕,显然是一尊妖物。 苏庭目光一凝,思索着自己的法印,能否砸到那白云之上。 此时那白色大雕,显然也察觉了苏庭的杀机,蓦然振翅,穿云而去。 “逃得倒是不慢。” 苏庭没有追去的意思。 虽然这白色大雕,道行只相当于四重天的上人,但无奈其天赋异禀,生来即有双翅,能翱翔高空。 在苏庭能够腾云驾雾之前,确实不容易应付这样的对手。 当时杜恒被他所杀,只因为杜恒被他欺瞒,落地下来,便被他这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接连轰打,无法逃脱。 但话说回来,这也不怪杜恒过于自大。 其实六重天的修行人,也不用借助腾云驾雾来立于不败之地,本身的道行,就足以碾压寻常上人,落地与否,并不重要。 只是苏庭,终究是个特例。 杜恒至死也不曾想过,苏庭看似逃命,其实一直等着他落地下来。 —— 高空之上。 白色大雕,穿云破雾,迅速离去。 它那锐利的眼神当中,充满了复杂的意味。 那个打杀了东繁僧人的少年,竟然就是让宗主沦落到这般田地的元凶? “苏庭……” 白色大雕心念微转,稍有些惴惴不安。 东繁僧人的身上,担负着宗主恢复伤势并踏破阳神境界的希望。 如今东繁僧人刚接了令牌,便被人诛杀了。 而象征着本门宗主的令牌信物,也被彻底打灭了。 宗主若是知晓此事,不知会有怎样的举动? 新仇旧恨,加上临尽穷途末路,哪怕是再何等老谋深算的人物,怕也禁不住怒上心头。 “宗主若是一步踏错,在这中土大地上,便有身殒之危。” “那么我也有殒命之危。” “苏庭……这个该死的家伙……” —— 暮阳城西侧小镇。 苏庭根本不知晓那白色大雕的来历,也因为那白色大雕不易追杀,又道行不算太高,只当是鬼僧之前豢养的妖物,没有视作威胁。 他取了鬼僧遗留的东西,得到了一部降服妖物精怪的法门,得到了一部佛门的残缺功法,又得了些许天材地宝,还得了几头妖物的尸首,算是不错的食材。 至于那满袋子阴灵鬼物,苏庭则打算交给那司天监老道士。 “你才去了多久,便将那鬼僧打杀了?” 老道士见苏庭短短时候,就折返回来,并且衣着完好,发鬓整齐,根本不像是经历过一场恶斗的模样,不禁好生愕然。 因为当时斗法,周边毁坏严重,这老道并不知晓具体内情,此时见得苏庭仿佛去赏景归来,不免心中古怪。 苏庭见他如此惊讶,心里十分满意,但却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浑不在意地道:“大惊小怪,苏某人出手,这还能有假?” “这……” 老道士心绪难平,良久沉默,终是吐出口气,眼神中也大不一样,颇多敬畏。 他作为司天监的耳目,探查鬼僧的行踪,也知晓鬼僧的本事。 这鬼僧本身道行便颇高,又能降服诸般妖物精怪,还有阴灵鬼物,非同寻常……此次这鬼僧去往京城,甚至只是孤身一人,却也在盛会之中,降服了几头妖物,从而大放异彩。 如今竟然真被苏庭这般轻易打灭了? 这盛会魁首,倒也不是传闻中那般掺水,终究是有许多真本事的。 “那些妖物,以及鬼物?” 老道士想起一事,忙是问道:“你不会放跑了罢?万一酿成后患,可是大罪?” 苏庭嘿然道:“我是什么人?我行事一向谨慎,一向周全,那些个妖物全让我打死了,尸首也拉回来了,就等着今夜烧烤……至于那些个鬼物,我正要交给你处置。” 老道士蓦然震动,似是难以置信,道:“交给我处置?多少阴灵鬼物?” 苏庭摊了摊手,道:“我又没数,但那鬼僧十分凶残,杀戮甚多,里头只怕数千阴魂还是有的,而且还颇多怨气。” 说完之后,他随手一抛,将皮袋抛了出去。 老道士连忙接过,不知怎地,浑身颤抖,就连嘴唇也哆嗦了起来,显得十分激动。 苏庭甚是纳闷,不就是些阴魂嘛,就算他没本事超度,大不了送回司天监,总有人能处置得了的。 好歹也是一个修行不浅的人物,何至于被一堆收拢在袋子里的阴魂,给吓成这个模样? 苏庭正是这般想着,而老道士身边的一个道童,却是反应了过来,惊呼了一声。 “数千阴魂?并且是冤魂?” 道童惊道:“若是念经度化一场,这其中功德,岂非要顶天了?” 老道士激动难言,道:“不错,这是一场惊天的善举,只要做成了,老道日后的运势,都会走得顺畅……哪怕此生此世,注定修行不成,但凭借这桩功德,兴许也能封个土地山神,或许也能在阴冥地府当个鬼差,再是不济,去经历六道轮回了,我凭借今世积德行善,来世为人,必有优待。” 这一老一少,两个道人,激动到了极点。 “这个……” 苏庭见状,心中充满了惭愧,道:“我仔细想了想,老道长如此年迈,再让你超度这些阴魂,做这样的苦工,真是让我过意不去,不如您把那经文传给我,我亲自超度就是了。” 看着脸色变幻的老少道士,苏庭更是充满愧疚地道:“毕竟是我自己带回来的,我也有责任要处置好这些事情,这种脏活累活,苏某人还是亲自来吧,不敢劳烦长者。” 他不动声色,伸出手去,把那皮袋收了回来。 二九四章 摔倒在地,可测运势否? 两日后。 苏庭从老道士的手上,取回了这个装满了阴灵鬼物的皮袋,然后在老道充满了幽怨的目光之中,驾驭马车,去往了景秀县。 他倒没有真正去了景秀县,而是来到了剑山之下。 剑山之中,尽管经历八百年岁月消磨,但仍然有着些许残存的气息,对于常人或许没有太多的伤害,但对于失了肉身的阴灵鬼物,则难免有些不妥。 所以苏庭并未登山。 他在山下寻了个地方,趁夜度化阴灵鬼物。 无论道门还是佛门,都有度化阴灵鬼物的经文,且都颇有名气……但鬼僧手上的佛门功法,只是修行之法,没有度化的经文。 至于雷部真传,也只有降妖伏魔的手段,而没有超度往生的咒言。 如今他得了咒言,开始在此度化亡灵。 —— 如今苏庭道行已高,乃是上人。 对于常人而言,这等上人,几乎便是神仙中人。 度化阴灵鬼物,便是尚未踏足修行门槛之内的道士和尚,也能作为,而苏庭身具法力,更是事半功倍。 他运起法力,度化亡灵,效率更高。 只是,因为全力度化亡灵,他倒也没有阴神出窍,也不知是否真有传说之中的地府勾魂使,前来带走这些亡灵。 但至少他的经文,大约是起了作用,这些阴灵鬼物,不再是充满了凶恶,而是恢复了平和,方自脱去这方天地,沉入另一方世界。 而正是因此,苏庭也发现了另外一个古怪。 鬼僧没有驾驭阴灵鬼物的本事,仅仅是借助让鬼物魂飞魄散的佛法,驱使鬼物为己用。 同样的,这些阴灵鬼物之所以还能存留人世,未必便真是这鬼僧的本事。 “原本还只当是这鬼僧炼化过一遍,现在看来,这个皮袋,也是十分古怪。” 苏庭拿着手中的皮袋,略有讶异,道:“这倒是个十分不凡的法器。” 这个皮袋,随着法力,可以涨大,大到足以笼罩一方山林,小得如手掌一般,可以挂在腰间。 内中可以收拢阴灵鬼物,隔绝外界,也避免了这些鬼物引起了地府勾魂使的注意,也免得这些鬼怪要去地府,经受六道轮回。 得了这个皮袋,倒是十分惊喜。 只是让苏庭有些遗憾的,这个皮袋并不是洞天法宝,不足以内成一界,装下之后一些东西之后,皮袋也仍然会随之涨大。 “这样也够了。” 苏庭站起身来,在度化了阴灵鬼物之后,又修行了一番,补足了消耗的法力,恢复了疲惫的阴神。 这又隐隐让他道行进步一丝,显得精气神十分充沛。 也不知这是一番修行之后,应有的进益,还是得益于度化阴灵的善举,甚至,或者只是苏庭的错觉罢了。 —— “这场度化,可是一场善举,你现在可以算是大善人了罢?”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问道。 “这叫什么话?没有度化阴灵,我也还是个大善人。”苏庭翻了个白眼。 “是是是,苏大善人,你现在感到什么不同没有?” “神清气爽。”苏庭肯定地说道:“做了好事,通常都会有心情舒畅的感觉,这次做了一大桩好事,比起以往,更为不同,显然这就是善人善举,让我运势更好。” “哈?”小精灵看了看那小白蛇,面面相觑,她凑近了小白蛇,低声道:“我怎么觉得他这是自欺欺人,心理作用?” “什么叫自欺欺人?”苏庭冷笑说道:“苏某人不求转世投胎,为来世谋福,也不求死后封神,求的便是当世修行,可以得道成仙,如今我善举功德在身,日后的道路,必然是一帆风顺……就算摔了一跤,那也是摔出个与众不同。” “摔出个与众不同?”小精灵错愕道:“怎么摔个与众不同?” “这就不懂了吧?”苏庭耐心解释道:“例如有两个人,一个运势极好,一个运势极坏,同时摔到沟里去,运势好的,可能就在沟里发现了一箱古人藏匿的金银珠宝,而运势不好的,或许摔在一堆牛粪里,甚至直接摔死了。” “你要是听不懂,我给你说个清新脱俗的……比如两个人,在路上同时摔倒,同时扑到一个姑娘的怀里,运势好的可能让姑娘心生羞涩,以身相许,运势不好的,可能就是毁人清白,被活活打死。” “而苏某人显然是个运势最好的,还是个长得帅的。” “不信待会儿我在路上摔一跤,或许就领个婆娘回家了。” 苏庭侃侃而谈,面上带着几分憧憬。 小精灵问道:“难道都要摔倒了才能看出运势好不好么?”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这就是个比方……运道好不好,就是这么重要,日后苏某人在修行上,必然会有许多好处,就算有了什么瓶颈,或许一个发呆,就得以突破了。” 小精灵摸了摸小脸蛋儿,道:“要不然你待会儿摔一下,试验一下你的运势怎么样?待会儿要是带个婆娘回去,还是不错的……” 苏庭伸指一弹,把小精灵弹飞了去,恼怒道:“我就打个比方……” 轰! 忽然之间,大地震颤! 苏庭脚下一虚,扑倒在地! 一瞬之间,天降黑雨! 黑雨尚在空中,未曾落下,苏庭便心中一凛,脸色大变,就地滚开。 那片黑雨落在地上,滋滋腐蚀大地。 只见天空之上,蓦然落下一道身影。 “苏庭!” 这道身影,鬓发散乱,青袍残破,显得狼狈不堪,浑身气息森冷,杀机凛冽,充满着怨恨之意,寒声道:“拜你所赐,本座沦落至这般地步,如今你竟还不罢休,断我后路,今日新仇旧恨,一并了断!” “……” 苏庭翻身起来,看着那人,打量了一眼,忽然骂道:“你特么是谁?苏爷爷认识你么?你是找错仇家了吧?” 这上人目光森寒,手中一挥,天空蓦地落下一头白色大雕。 “你就是化成了灰,本座也认得你。” “这……” 苏庭神色一滞,认出了这只大雕,是东繁僧人的鸟? 二九五章 蛊道宗主 不久前杀死了东繁僧人,天空之上有一只白色大雕在窥伺,被苏庭发觉,但难以追杀,也就没有多加理会,只当作漏网之鱼。 未有想到,这只漏网之鸟,居然引来了一个大敌? “你为东繁僧人而来?” 苏庭神色微凛,双手背负在后,作了个手势。 小精灵会意,便想要退去,心中更是纳闷,苏庭摔倒了之后,好像跟他之前说的,大不一样。 “东繁僧人?” 这中年男子沉声道:“算是为他而来,但更是为你而来……或许你不认得本座,但本座对你,可是惦记了不少时候。” 苏庭目光微凝,道:“你是何人?” 中年男子强行压抑着出手拍死苏庭的念头,缓缓说道:“还记得阴九否?” 苏庭闻言,眼中闪过一抹寒色。 对于那个对表姐下蛊的混账玩意儿,他如今想来,还觉得对方死得过于痛快了些。 这个中年男子,与阴九有什么干系? 刹那之间,苏庭心中蓦地闪过松老说过的一人,心中顿时沉重。 “阴九是我门中弟子,你杀了他本也罢了,可偏偏诛灭了九神蝶,伤了本门长老。” 中年男子缓缓逼近,说道:“本座来中土探查,正逢你身后高人,咒杀孙家家主,方是退去,但你偏偏将这咒杀凡人一事,推到了本座头上。” 苏庭恍然道:“果然是你……” 当时他用钉头七箭书,咒杀了孙家的老家主,此后松老便提过此事,说孙家来了一位高人,大约是被钉头七箭书吓退了去,而松老顺手便把孙家老家主的事情,推到了此人的身上。 “你终于记起来了?记性倒还好。” “还行还行。”苏庭退了数步,讪笑道:“其实咱们也没多少仇怨,当日听说孙家老鬼的事儿被推到你的身上,我还同情了你一回,认为你来中土游玩,反而替我担了罪责,提醒吊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活着回到北域,也许就死在了中土,着实替你担心了好半天……其实我对你没有恶感,咱们坐下来,心平气和,也能谈得来的。” “你倒是有心了,还懂得给本座担忧。”中年人冷笑出声,显然是气急而笑。 “小小心意而已。”苏庭见他越来越逼近,不断后退,又问道:“我见道兄似乎颇是狼狈,是怎么落到这步田地,如何这般境地?莫不是真有司天监的人找上了你?你是不知道,苏某人近来在司天监,声名大振,倒可以帮你美言几句。” “伶牙俐齿。”这中年人寒声说道:“本座归返北方途中,被司天监中官正所伤,伤势纠缠至今,本要让那和尚替我开一条路,你却又杀了这和尚……如今本座若不杀你,怎对得起自家这将死的境遇?” “有话慢慢说……”苏庭双手背负在后,却没有酝酿如天雷剑指一般的法术,而是将板砖放在掌心。 “放心,本座现在有的是耐心,不会让你死得太痛快,否则你早就成了一滩血肉。” 中年人淡淡道:“你在京城中的事情,那和尚已经告诉了我,司天监对你似乎也另眼相待……本座也不管你出身何方,但至少现在看来,你身后是没有什么高人护持,今日你死定了。” 他伸手一挥,顿时窸窸窣窣,四面八方,便有无穷的蛇虫鼠蚁弥漫开来。 苏庭面色微变,退了又退。 中年人淡然道:“本座与你说些话,也不全是为了让你死个明白,还是为了让你死个高兴……这千百毒虫,就在先前咱们谈话的功夫,经本座法力,借大地之势,炼就蛊虫,你看死在这些蛊虫之下,可满意否?” 苏庭左右看了看,又朝向这中年人,道:“蛊道造诣,果然深沉无比。” 中年人淡然道:“如若不然,怎会成为一宗之主?” 苏庭拱手道:“失敬失敬,只是宗主似乎也忘了,苏某人并非是你能轻易拿捏的……” 言语落下,他目光一凝,气态昂然,伸手一挥,法力荡动。 “我乃大周当代第一人!” “我乃盛会之魁首!” “东繁僧人本领不低,也被我轻易所杀!” “杜恒修成六重天,同样被我所灭。” “宗主固然积累深厚,但似乎也还没有超出上人境的局限,非是阳神真人。” “六重天巅峰之境,仍然还是上人的范畴之内。” “你要杀我,不见得杀得成。” 苏庭蓦然迈了一步,浑身法力荡动,雷霆震慑。 蛊虫之物,多为阴邪之流,惧怕天威,纷纷退开。 在这瞬间,苏庭仿佛神威凛冽,无比凶悍。 便是这位宗主,也不由得眸光一凝,道:“那便让本座试一试,你四重天的道行,究竟能有多高的本事!” 他不借蛊虫,而是凭本身法力,化作一片巨掌,轰然压落下来! 咻! 一瞬之间! 神威凛凛,凶悍绝伦的苏庭,转身便逃! 轰隆声响! 巨掌打落下来,大地为之迸裂! 而尘烟袅袅,已不见苏庭踪影! “混账!” 这蛊道宗主,震怒无比。 他如何不知,苏庭只是虚张声势。 “还是这样狡诈,但瓮中之鳖,你逃不掉!” 他法力透入大地,旋即腾空而起,俯视下方。 轰隆隆声响不绝于耳! 大地此起彼伏,地势变幻莫测。 就在苏庭逃去的方向,前方地势拱起,宽数百步,高百余丈,拦住了去路。 尽管苏庭逃得极快,身如疾风,但要绕过这片阻碍,也难逃对方追索。 但苏庭却没有绕过去,而是将那法印往前一抛! 轰地震响! 法印砸在前方阻碍的山势之间! 这阻拦的大山,被苏庭一记法印,打出了一条通道! 苏庭迅速穿过,却见前方迎来了小精灵。 “你怎么又回来了?” 苏庭恼怒道:“苏某人不是拖延了一下,让你逃远些么?” 小精灵展翅飞来,急匆匆道:“你倒是把他拖延住了,可他家的鸟你怎么没拦住,早就拦在前头了。” 苏庭看了一眼,才见小精灵身后,一道白色影子,紧追不舍。 他咬了咬牙,抬头看去。 只见上方,那位蛊道宗主,神色漠然,道:“打的这点儿算盘,也想躲过本座的眼目?今日你跟你的鸟,一个也别想逃……” 二九六章 驾风而逃! 今日你跟你的鸟,一个也别想逃! 这位宗主的声音,声势浩荡,杀机十足,传遍四面八方。 随着声音传开,又见地势滚滚,此起彼伏,大地声音轰隆作响,震彻八方! 只见苏庭所在,四面八方,山势起伏,将他困在当中,如同身在谷底。 “糟糕。” 苏庭目光微凝,颇是焦急,“这厮来自于北域,竟然也通晓阵法之道?” 他若仅是身在谷底却也罢了,偏偏这位蛊道宗主显然是通晓阵法之道。 这山势起伏颇有讲究,宛如一道又一道的符文,刻画在大地之上。 恍惚之间,周边似已形成大阵,隐隐有困杀之意。 尽管他手中这块法印,十分凶悍,足以把山丘都打碎,但眼前要打破的不再是一座山丘,而是一座大阵。 轰打眼前这座拦路的山丘,其上的巨力必将被阵法分散,落到四面八方。 如今法印必然打不开这座大阵,那么便无法击出一条生路。 “苏庭!” 秦宗主沉声道:“你受死罢!” 他声音落下,伸手一按,法力凝聚,轰打下去! 而下方地势山石,随他心意而动,根据阵法而转! 顷刻之间,苏庭陷入死局当中! “风珠借我!” 正在这危局之间,苏庭临危不乱,立时便将小精灵收在手中,将其风珠夺过,法力运转,顿时大风滚滚。 山石破碎,土地龟裂。 飞沙走石,尘埃弥漫。 这风珠十分不凡,其中卷起来的风,宛如迷雾,隔绝感知,只能以肉眼看见……如今飞沙走石,尘埃四散,遮掩不住修行人的感知,但却遮住了肉眼所见。 于是尘风飞扬,纵然是这位修为临近了阳神境界的一宗之主,竟也视物不清。 “哼!” 秦宗主目光森然,接连便是七八记法术,轰打在了山谷的中间。 如今的苏庭,不过是瓮中之鳖,此时就算看不见瓮中的场景,但瓮中捉鳖,也不过手到擒来。 山谷也就这么大,中间苏庭立足之处,尽让他法术轰打了个遍。 就算是六重天之辈,不死也是重伤。 毕竟苏庭仍然不能腾云驾雾! —— “跑!” “快跑!” “风来!” 苏庭手执风珠,腾起大风,用飞沙走石为遮掩,寻了个空隙,从半空逃开。 这座阵法,乃是困杀为主,从四面八方,碾压而至,但这阵法是专门用来困杀六重天以下的人物,因此唯一的破绽,便在半空。 若没有风珠,哪怕苏庭堪敌六重天的高人,也是岌岌可危,但这位秦宗主也万万没有想到,苏庭未足六重天,能借风珠而逃。 轰隆隆响动! 正在苏庭逃出阵法范围之时,便听身后无穷声响传来,阵法困杀之威,彻底展现,而又有秦宗主诸般法术,轮番轰打。 这一番施为,莫说是四重天的上人,就算是六重天的人物,身在阵法之内,也都难以承受。 “出手够狠的。” 苏庭心中稍凛,暗骂了两声,觉得这位秦宗主出手着实狠辣,跟自己这般仁慈手段,简直不是一路人。 —— “苏庭!” 秦宗主尚未看清山谷之中的情形,但却看见尘埃滚滚,宛如一条黄龙,从大地升起,腾空之上,朝着前方而去。 若是尘埃滚滚,怎会是如此形状? 他没有去看山谷之中的情形,便已知晓,那条滚滚黄龙之中,必然是苏庭藏身于内。 他震怒无比,恼恨至极。 先前与苏庭一番言谈,姿态极高,俯视下来,便是因为,他认为苏庭早已是瓮中之鳖,除非长了翅膀,否则也无法逃开。 但谁能想到,这到嘴的一块肉,竟然当真是飞了? “就算凭着一尊宝贝,助你腾飞,你也逃不掉!” 秦宗主声音传开,身影如风,在空中划过。 他乃是六重天巅峰的人物,已经积累到了上人境的极致,只须再有一个契机,便足以踏破上人境,成就阳神真人。 他的法力,无比浑厚。 他驻足六重天,亦是多年,对于这一重境界的诸般奥妙,也早已是熟悉通彻,对于这腾云驾雾的神通,自是运用得出神入化。 他身如疾风,瞬息而去。 —— “这么快?” 苏庭倒吸口气。 他毕竟不是六重天的修行人,翱翔半空依靠的不是自身的本领,而是仗着风珠的能耐。 他面色微变,蓦然咬牙,身子忽地往前窜了一截,却往下坠了一截! 他速度陡然加快! 但风珠的风,并未加快! 因此他往前窜了一截,人也坠了一截。 “可行!” 苏庭心中大喜! 他手执风珠! 风来自于风珠! 他运转了化虹之术,自身加快了速度,超出了风珠先前释放出来的风,所以才坠落了一界。 但风珠在他手中,只要适应了这个速度,那么风珠的风依照他的速度,便可继续推着他走,驾着他腾空! “走!” 苏庭倏忽往前窜去。 秦宗主在身后追杀,眼见再过两三个呼吸,就足以追到苏庭,但忽然见得这少年坠落了一瞬,速度便陡然提高了一截,竟然跟自己腾云驾雾的速度,并驾齐驱,简直惊世骇俗。 “好小子!” “你这是短短时候,便适应了那宝贝的大风?” “倒算有些本事,难怪从落越郡出来,便修成了阴神,成就了上人,连那和尚都被你所杀,果真是天纵奇才。” 秦宗主的声音,忽然平静了三分,少了那些许暴怒,似是冷静了许多。 苏庭听他赞赏,心中却没有往昔该有的得意,他面色微变,暗道不好,“秦宗主若是一直这般恼怒暴躁或许还好,如今冷静了下来,那便有些不妙了。” 实际上,苏庭现在也确实不大妙,在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遭遇这等前所未有的大敌,着实是猝不及防,难免有几分仓皇狼狈。 尽管眼下僵持,苏庭的速度,不慢于这秦宗主,但能僵持多久,谁也说不定。 苏庭仗着雷部真传,加上凝就道意,根基稳固,论法力之浑厚,四重天的修为,便能比得初破六重天的杜恒。 但这位秦宗主,不是杜恒那样的散学修士,而是功法完善的一宗之主,并且,他也不是年轻一辈,而是成就上人早有多年,积累几近阳神的一尊老怪物! 这秦宗主的法力,远胜杜恒不知多少,也就要比苏庭浑厚了许多! “这秦宗主腾云驾雾,势必耗费法力!” “但我运使风珠,又要施展化虹之术,耗费的法力,只怕更多!” “这么逃下去,迟早要被这家伙追上!” 苏庭脸色变了又变,咬了咬牙,心道:“难不成要跟他决一死战不成?” 二九七章 追逃不休!寻求庇护! 决一死战! 后果绝对是九死一生! 不说必死无疑,只是因为苏某人心中觉得不服而已。 秦宗主远不是杜恒可比,其道行已经到了上人境的巅峰,不仅是法力远胜杜恒,而是各个方面,都在杜恒之上! 无论是出身,还是见识,或是功法,甚至法术,以及斗法的经验,这位一宗之主,老辈上人,都远不是杜恒可比! 杜恒唯一可以与之相提并论的,只有胜过了秦宗主的天资! 但天资终究是天资,天才终究是天才! 杜恒天资再高,也已经夭折! 秦宗主虽然资质稍逊,但至少他的本领,高过了杜恒,已是强者! 真要论来,苏庭也是如此! 尽管苏庭身具雷部传承,身具陆压传承,并凝就天意,是元丰山千年来唯一破例的外门长老,是当代着实天资罕见的天纵奇才……但天才终究是天才,再是天纵奇才,也仍然是弱者。 秦宗主潜力天资,都不如苏庭! 但他的道行,他的本事,高过了苏庭! 世间从来不看过程,而看结果! 今日苏庭若死,只是天才夭折而已! “要是苏某人也在六重天的境界,不,只要更上一层,五重天的道行,就足以反杀这厮!” 苏庭咬牙切齿,暗骂道:“可惜修为境界,终究是差得远了,而斩仙飞刀火候未成,难不成我这主人就得先一步夭折?” 他回望一眼,呸了一声,愤愤道:“以大欺小,以修为相压,臭不要脸!” 秦宗主冷笑一声,缓缓说道:“弱肉强食,自古如此,你修行在后,道行比我低些,是你的不幸……你若聪明,此时就该停下来,任由本座处置,否则待会儿,可没有这般痛快了!” 苏庭怒骂道:“有本事你抓我呀!” 秦宗主也不恼怒,只是平静道:“你区区四重天道行,驾驭这等宝贝,驾风而行,速度又是这般惊人,想来法力消耗甚多。而本座腾云驾雾,已有多年,早已摸索得窍门,如行走一般,省力得很……此消彼长,倒不知你的法力,可比本座来得浑厚?” 苏庭心中暗恨,着实被他说中了心头隐忧之处,当下不再多说,闷头前行。 “现在咱们去哪儿?” 小精灵就在他怀里,抱着那小白蛇儿,满是害怕地道:“还有,咱们要不要转个道儿,去接咱们的马车?” “不能过去。” 苏庭顿时摇头,道:“一旦过去,无论咱们还是那几头精怪,都难逃劫数。” 眼下拼尽全力,也只能勉强僵持而已,再转道过去,就算不被身后的秦宗主追上,也接不得那几头精怪。 接上了这马车,速度必然慢了无数,也就逃不掉了。 如今只能往相反的方向逃命。 那两匹马儿,五只小怪,秦宗主不会放在心上,只一心追杀苏庭……但若苏庭折道过去,就算他不接马车,秦宗主也会顺手把它们拍成粉碎。 眼下生机所在,或许便是景秀大河! 如果是大周境内的修行人,苏庭或许便逃进了景秀县,直接在热闹人群之中藏匿,对方顾忌司天监,势必投鼠忌器。 但是秦宗主本就是被司天监逼得穷途末路,只怕要牵连无辜,连同景秀县一众百姓都灭了去。 现在只能寄望于前往景秀大河,或能得河神庇护! —— 天空之上。 两道光华,一前一后,划破虚空,穿过云雾。 前者如雷霆闪电,划破长空,声音滚滚,炽烈霸道。 后者青中带黑,阴冷森然,紧随其后。 “到了!” 苏庭眼前一亮,旋即落下,一头扎入了景秀大河当中,掀起数丈巨浪。 秦宗主倏忽停下,冷哼一声,旋即抬起手掌,便要压落下去,将这条大河截断,却在出手的一刹那,面色为之一变。 这滔滔大河,流势不凡,似有高人引导,而这条大河上下,仿佛充斥着一股神力。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水中没有龙,但有神灵! 这条大河,已有了河神? “好险……” 秦宗主心中庆幸,倘如他先前当真出手,截断这条大河,那么内中的河神,必然是要出手。 河神虽然位阶不高,但终究是神灵之尊。 这少年必然是早知河中有神,以此害他。 果然是阴险狡诈到了极点。 但真要就此退去,却也未免不甘。 “既然这少年投入河中,不见河神惩戒,那么我也不见得不能入水……” 秦宗主心中微定,大约认为,只要没有触动神灵便可,当下便随之投入水中。 —— 河底之下。 河神洞府,当下在望。 苏庭松一口气,借水而遁,来到河神府邸之前,正要上前求助,忽然见得门前一道屏障,以神力化成,威势煌煌,不可触动。 这是河神亲自布下的屏障,不许外人踏足府邸之内。 “怎么回事?” 苏庭心中一凛,当即便明白了。 若河神在此,压根不必布下这守护洞府的屏障。 如今布下这一道神力,一是守护洞府,二是告知来客,主人不在洞府之内。 也即是说,河神离开了景秀大河。 “河神不在?” 苏庭呆了一下,心中微微一寒。 “要不要这么坑?” “不是说河神性情喜静,在这大河底下,多年不出了么?” “怎么我上次来拜访才没多久,河神居然便出门游玩去了?” 他反应过来,颇有些欲哭无泪之感。 他看了景秀县方向一眼,心中犹疑。 河神是否去了景秀县,依附在神像之上,要在众多百姓面前,显露神迹? 眼下是否要往景秀县方向? 他才这般想着,上方水流蓦然滚荡,一股杀机透过水流,直指苏庭而来。 这般气态,显然是秦宗主身入大河,追过来了。 而秦宗主来自于上方,也隐约是来自于上流,正好阻了苏庭前往景秀县的方向! “这家伙居然敢闯神河?” “真是好大的胆子。” “无冤无仇的,就这么想要杀我?” 苏庭骂了几声,只好沿着水流,立时遁逃而去,远离这河神洞府。 他是自觉跟河神有过交集,才敢直接投入河中。 本以为秦宗主必定是十分忌惮,没想到这厮杀意甚坚,只是在上方迟疑了一瞬,居然也冒着触怒河神的危险,紧追而来。 二九八章 上至云霄,下至幽冥,誓杀苏庭! 景秀大河之中。 两道人影,在水下迅速穿梭。 便是河中的游鱼,也无法与之相比,瞬息之间,便被那两道人影,一前一后超了过去。 尽管秦宗主在大河之上,有所迟疑。 但苏庭在河神洞府之前,也被神力阻了一下,得知河神不在洞府之中,也是耽搁了少许。 而如今秦宗主入水追杀,速度比之于腾云驾雾,确实是慢了几分。 “这厮在六重天之境,不知浸淫了多少岁月,才有极高的造诣,但他也只是腾云驾雾,对于这水遁之术,还是差了一筹。” 苏庭这般比较着,心中暗道:“我当时凝就天意,乃是五行兼备,如今法力转化,亦可为水,在这水中也不受限制,如鱼得水……这位宗主纵然道行高深,但在水中,受到水流的阻力,则是要比在天上,慢了不少。” 北域的修行法门,与中土道门的修道之法,颇有不同之处,但世间法门,万千不同,再多玄妙,也仍然在道祖划分的九重天境界当中。 秦宗主未必是凝就法意,但他脱不出这个范畴之外。 苏庭不知道秦宗主修行的法门,在五行之中,偏向于哪一方,但至少不是五行之中的水。 所以秦宗主在水中,遭遇了许多阻力。 只有苏庭,法力转化,这浩荡水流,不仅没有阻拦住他,反而成了他的助力。 并且,苏庭的风珠,来到了水里,也并非无用。 风珠水中,依然有大风从中席卷,将水流往后推开。 苏庭顿时得了助力,而秦宗主又有了另一番阻力。 “此消彼长,我在水中,要比在天上轻松得多,这厮在水中则要比天上费力得多。” 苏庭眼前一亮,看出了几分优势所在,心中暗道:“若是只在水中逃遁,我未必耗不过他。” 苏庭看出了在水中的优势。 而秦宗主也察觉了他在水中的劣势,心中不禁为之烦躁。 原本在秦宗主心中,苏庭便是瓮中之鳖,根本无法逃去,但偏偏初得上人境的苏庭,竟然也飞走了。 腾云驾雾的本事,他也不逊于苏庭,并且也自觉法力浑厚,耗得过苏庭。 可现在入水之后,他心中颇是忐忑。 这个苏庭根本不能以常理而论。 凭借水遁,是否还能耗得过他? “要想办法,将他阻拦。” 秦宗主眸光凛冽,暗道:“他从天上落入水中,得了优势,正是因为求变……本座绝不能再这般僵持下去,也须得求变,变得局面于我有利,将之拦住,与我正面斗法。” 这般想罢,秦宗主阴神运转,念头万千,一闪而过。 但还没等他想出应对之策,前方已经有了变故。 苏庭受阻! —— “要不要这么坑?” 苏庭暗暗叫苦,心道:“你个颜老,既然开拓景秀大河的水势,怎么就不能开得好些?” 景秀大河,并非无穷无尽。 到了前头,已经分流。 前方分出一条支流,不知通往何方。 苏庭也没心思去理会那条支流通往何方,因为他不可能沿着支流游去……只是这支流分了,也就代表主流的水势,弱了一分。 这对苏庭来说,十分不利。 而他想得更远的是,前方的主流,是否还会再度分流? 如果还有其他小河小溪,与这条主河道合流,水势增大,那么对苏庭必是有利。 但就怕会再度分流,成了小河小溪。 —— “苏庭!” 秦宗主尾随在后,冷声道:“你这次可是气数尽了。” 苏庭沿着水流,迅速而去,骂道:“老子气运鼎盛,怎么可能尽了?” 小精灵忽然想到什么,惊道:“那就糟了,很多人都说盛极而衰的……” 苏庭黑着脸,直接把它小脑袋儿塞回怀里,一言不发,沿着河流,迅速逃遁。 这条河流,还是从景秀大河而来的水流,但到了这里,想来也不再是“景秀大河”了。 至少从“名称”来说,这应该算是另外一条河流了。 苏庭不知道这条河的名字,但他察觉到,河流前方,似乎越来越窄,越来越小。 这也就代表,水势渐渐微弱,苏庭借水而遁的速度,也会越来越慢。 “我勒个去,难道苏某人当真盛极而衰?” “照这么下去,前边不会河流到了末梢,直接成了枯干的河道吧?” “还是汇入湖泊,甚至一个小池塘儿?” “就不能汇入大海么?” 苏庭咬了咬牙,略有不甘。 前方河流,越是往前,两岸越是狭小,而水也渐浅,甚至不足一人来深。 再是这般下去,甚至游在水中,只怕还要撞上水中两侧的石头,擦着水底的淤泥。 轰地一声! 苏庭终于是驾驭风珠,腾空而起,借助化虹之术,以腾云驾雾之法而逃。 因为到了前头,流水不再畅通无阻,远不如在空中腾飞。 “天要亡你!” 秦宗主大笑一声,几乎同时,破水而出,腾飞高空。 他本就想要腾飞起来,从空中追杀,但却又怕遭遇深水区域,以苏庭的诡异之处,极可能在他看不见的情况下,借水远逃,不知所踪。 正因有此顾忌,秦宗主方是紧随其后,眼下终于是看到了苏庭的末路。 “天要亡我?” 苏庭回望一眼,冷笑道:“不见得!” 倏忽之间,他蓦然坠落,再度落下。 秦宗主目光一凝,顿时惊怒交加,赫然见得,这条由景秀大河分化而来的狭小河流,与另外的溪水合流,复又变得宽广,河水变得湍急。 苏庭投入水中,复又借着水遁。 秦宗主这回没有即刻入水,因为前方的水流,还在浅薄的时候,没有深不见底的水域,因此他腾起云雾,飞至苏庭顶上,蓦然一掌,轰打下来! 倏忽一声! 苏庭借化虹之术,又有风珠之助,又快了一层。 这一掌险险落在苏庭身上,只在他身后,打落了下来! 轰隆震响! 河流几乎为之截断! 两侧河岸顿时崩塌,河底陷入数丈! 河流立时受阻,没有再继续沿着下流水域而去。 但苏庭终究是逃出去了。 且前方水流愈发浩大,水域更是深沉。 秦宗主生怕追丢了苏庭,复又投入水中,尾随在后,沿着风珠的动静,沿着苏庭的气息,沿着河流的走向,紧追不舍! “宗主,你我究竟是多大的深仇大恨,怎么比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还凶……” 苏庭法力消耗至今,也已大半,心中颇是焦急,道:“你追了我这么久,居然还不罢休?” 苏庭心中恼恨无比,心中腹诽,就算是这位宗主年轻时候追心上人,只怕也没这么坚定不移。 而这位秦宗主,神色冷冽到了极点。 “你害本座至这般境地,身陷中土,命不长久,本座岂能饶你!” “上至云霄,下至幽冥,本座誓要杀你!” 二九九章 漓江!龙王! 滚滚江河,汹涌澎湃。 但见水势浩荡,犹如万马奔腾。 忽然有两道人影,从水中而来,速度极快,穿梭而过,比游鱼更要迅速。 “好大一条江河!” 苏庭见状,不由得大喜。 而秦宗主见了,则是大惊。 苏庭能将法力,任意在五行之间变化,如修行水类法门的修行人,故而在此浩荡水势之中,如鱼得水。 对于苏庭而言,水势越大,越是有利。 对于秦宗主而言,水势越大,阻力越大。 更何况,那风珠搅弄的水下暗涌,则要更为惊人。 “莫非真要在这浩大江河之中,被这少年逃出生天?” 秦宗主心中不甘,便想要腾飞起来,出手把这江河前端截断,又怕底下有什么暗流,被苏庭借机逃去,一时间犹疑不定。 而苏庭此时,哈哈大笑。 “秦宗主,送君千里,终须一别,你我就此别过!” 声音借水而传,落入秦宗主耳中。 秦宗主惊怒交加,尚未来得及有所动作,便见前方苏庭所在,卷起浩大涌潮,如同漩涡滚滚。 不仅水流卷动,形成漩涡,便是底下的尘埃淤泥,碎石古器,都尽数卷在当中,拦住了前路。 不必多说,势必是苏庭借助风珠,在水底之下,掀出了这浩大的波涛。 “破!” 秦宗主双手捏印,法力滚动,当下法术顿成,环绕身周,助他穿过漩涡。 以他的本领,这漩涡自然伤不了他。 但穿过这漩涡,速度则是变得十分缓慢,犹如常人坠落泥潭当中,变得十分凝滞。 当他穿过这漩涡之后,便见苏庭的身影,已在前方远处,几乎超出了自己视线范围之外。 秦宗主怒吼一声,再度追上。 然而前方忽又再度出现了惊人的漩涡。 显然苏庭又借风珠之力,再度发力拦阻。 若是再拦他一回,那么与苏庭必然又能拉开一段距离。 除非秦宗主破水而出,从空中追杀,但如此追杀,隐患便是苏庭极可能从暗流而逃。 “混账!” 秦宗主震怒到了极致,一路保持下来的冷静,终于再度破碎。 于顷刻之间,杀机充斥了眼眸。 —— 漩涡浩大,极为惊人。 淤泥土石,河底杂物,连同鱼虾之流,尽数都被卷入当中。 秦宗主又被阻住。 苏庭松了口气。 苏某人果然是运道不差,终究还是遇上了这浩大江河,借而脱身。 他不必多想,也知秦宗主在水下追不上自己,定然是要腾空而起,从高处俯视下来,搜寻自己的踪迹,甚至是要接连打出法术,把这浩大江河上下都轰打一遍。 “也不知道这片水中,有没有神灵?” 苏庭这般想着,潜入水下,便想寻得暗流,藏入其中,沿着暗流逃去。 对于常人而言,暗流往往十分危险,陷入其中,必死无疑,其尸首也在许久之后,才会从另外的出口,远处的湖泊或者江河,浮出水面。 但苏庭自然不惧。 他在水下搜寻,忽然之间,面色古怪。 只见下方淤泥当中,鱼虾颇多,游荡开来。 而他先前在此卷起了漩涡,卷起了许多的淤泥土石,以及残旧的物事,倒是让这河底,仿佛被刮了一层。 于是河底下的场景,也变得十分清晰。 “这是……” 苏庭察觉那些物事,形状颇为古怪,细看之下,不禁倒吸口气。 他所见到的,赫然是许多屋顶房檐,风格相似,但都是各种建筑的顶端。 显然这河底之下,曾是陆地,才有这许多建筑,大片居所。 如今竟是被掩埋在这河流之下? —— 滚滚漓江,浩荡无穷。 传闻这里本是一座大城,城中繁荣兴盛,百姓安居乐业。 但后来天降灾祸,山崩地裂,洪水来袭,将这座大城,连同内中无数百姓,禽畜之流,无论善恶美丑,无论男女老幼,尽数埋葬在其中。 听闻如今水下,仍有许多古城的残存遗迹。 沿着河域下方,数名道人结伴而行,匆忙而至,当头一位貌若中年,气息沉浮,法力深厚,而余者都是年轻一辈,站位靠后,显然是其后辈弟子。 “师父,我门内典籍里看过,据传这浩大漓江,是仙家早年所为?” “确是如此。”那中年道士沉吟一声,又道:“但另有一说,是天命如此,那位仙家,不过是运用仙家妙法,阻拦了这浩大天灾,但天地之威,煌煌无尽,纵然是仙家之流,也抵御不住滚滚的运势,也便挡不住那浩荡的水势,于是才有了水淹漓城的说法。” 说着,他看向这些弟子,摇头说道:“过往旧事,谁也不知,猜测无益,但你们须得知晓,如今此地,名为漓江,乃是天底下有数的浩大江河之一,不得轻视。” 众弟子心中一凛,忙是点头。 只见那小弟子颇为好奇,朝着江中靠近了些。 中年道士面色微变,伸手一捞,将那小弟子拘禁回来,喝道:“你们不要靠近,这漓江浩大,却不曾有神,只因内中有尊妖仙,威势无匹。” “妖仙?” 众弟子无不心惊。 中年道士点头说道:“内中有尊妖仙,天庭虽未册封,但也不曾以漓江册封新神,也算是勉强默认这尊妖仙,乃是漓江之主,算是漓江的神灵……周边百里,无数百姓,都以‘漓江龙王’相称,以香火供奉。” 说着,这道士神色复杂,说道:“尽管如此,但这位漓江龙王,从不领情,时常搅弄波浪,翻下船只,吃人解馋……这位漓江龙王可不是善类,你们不可轻易临近,免得惊扰了它。” 众多弟子,无不吃惊,忙是惊退。 世间神灵众多。 但其中也不乏恶神。 即便世人供奉香火,但恶神仍是恶神。 更何况,这漓江龙王,也不受神位,而是盘踞江河,称王一方。 “走了,快去黎山,若是去得慢了,只怕造化无缘。” 中年道士声音才落,忽然顿了一下,露出惊色。 这数位道人,都往江中看去。 只见浩浩漓江,忽然起了漩涡,滚滚卷动,声势惊人。 而就在下一刻,前方又有漩涡形成,场面浩大。 这些道人,无不惊讶。 嘭地一声! 忽有个青袍人,破水而出,神色恼怒,便要一掌朝着漓江拍落! “师父,这人莫不是来降服妖仙的仙家?” 诸位道人见状,无不惊惧。 “大约是……等会儿……” 中年男子面色微变,道:“他虽能腾云驾雾,但似乎并没有比为师强盛多少……” 想到这里,他忽然露出惊恐之色,大声道:“不可!” 秦宗主哪里管得太多,一掌拍落下去,几乎要断江截流,轰然掀起浩大波浪,溅射河域两岸。 而在水底深处,蓦然发出一声震响。 河水上下翻滚,动荡不堪。 “真是个不死心的,早晚我要宰了他!” 苏庭险险避过秦宗主的法术,暗骂一声,正寻得一处暗流,要穿梭过去,忽然浑身一颤。 “怎么了?” 小精灵才刚探出头来,问了一声,蓦然一惊,连忙又缩了回去。 苏庭身子都僵硬了一下。 只见河域下方,淤泥当中,城池遗迹之上,蓦然颤动。 顿时两道光泽,在水下闪烁不定,幽深难测。 那是一尊宛如城池般的巨物,睁开了双眼。 第三百章 妖仙现世! 浩荡漓江。 水流奔腾。 而中间漩涡犹在,江面上下,动荡不堪。 江下近底之处,隐约能见些许从淤泥之中冒出头来的昔年建筑顶端,如塔顶房檐等等。 但苏庭从未想过,在淤泥之中,在那些建筑之上,竟然卧着一尊庞然大物。 苏庭不知此物全身多少丈长,但光是在淤泥之中泛出的两道光泽,便如两座房屋一般。 那是一对眼睛。 眼若深潭,神如幽谷。 幽深到了极致。 目光与之相触,不禁为之心头悸动,阴神都为之僵滞。 未见全貌,只见其双眼幽深光泽,便仿佛能够将人吞入其中。 嗡! 脑海当中,葫芦蓦然一颤! 苏庭阴神一振,顿时从中醒转过来,顿时驾驭风珠,往上飞起。 于刹那之间,破水而出。 —— “不可!” 中年道士惊怒交加,厉喝出声! 秦宗主不管不顾,一掌拍落,截江断流! 滚滚漓江,震荡不堪! 正当秦宗主再要一掌拍落之时,便见江面陡然崩开,一个人影瞬息而出。 正是苏庭,破水而出! “任你再是狡诈,不也被本座逼出来了?” 秦宗主目光凛冽,双手结出法印。 然而苏庭也见到了他,可却没有理会,蓦然转折,朝着河岸右侧折去。 秦宗主冷哼一声,道:“你逃得掉么?” 他声音才落,那法印凝成,就要朝着苏庭打去。 然而蓦然一颤,浑身僵滞,法印无端端散去。 在这刹那之间,仿佛天地都为之凝滞。 苏庭心悸无比,但脑海之中,那葫芦颤动不已,让他阴神得以运转,也从那悸动之中醒悟过来,迅速飞去。 至于那中年道士,以及他的几名弟子,都在浩荡威势之下,僵滞当场。 轰地一声! 江面之上,蓦然迸出一条水龙,蜿蜒而上,直冲霄汉,抵达云霄! 秦宗主首当其冲,低头看去,蓦然见得一个幽深的大口,从江水之中显露出来,不禁露出惊恐之色,便要逃命,却发觉浑身动弹不得。 轰然一声! 漓江龙王,借水而出。 秦宗主纵有非凡本领,也只僵在那儿,被一口吞下。 —— “还不快跑?” 苏庭迅速逃出漓江,便一口气憋住,驾风而逃。 他在匆忙间,回头望去,只见水龙之中,赫然有着一条大鱼,长大了鱼口,将堂堂六重天上人的秦宗主,一口吞下。 这大鱼通体金鳞,红色鱼鳍,瑞彩千条,光芒万丈,如神龙一般,这一现身,天地俱寂,威势无匹。 “卧槽!” “比国师还盛千百倍!” “比元丰山那死老头,还要强盛千百倍!” “不是阳神真人可比,甚至也超出了半仙的范畴之外!” “妖仙!必定是妖仙!” 苏庭看得分明,心中也分得清楚,当即倒吸口气,只来得及冲着那几个道人喊了一声:“赶紧逃命!” 声音未落,他便已回头,一个劲往前逃命。 风珠的疾风,卷动漫天白云,形如龙卷,托着他刹那远去。 便是如苏庭这般自负的人,在妖仙面前,也不敢有半点迟疑。 而那几个道人,早已吓得呆了,此时见得那个在漓江之上放肆的六重天修道人被一口吞下,愈发惊骇,在苏庭叫喊之声中,方是醒悟过来,俱都瑟瑟发抖。 “龙王……” 中年道人道行最高,醒悟过来后,忙是躬身拜倒,道:“贫道路经此地,不敢触怒龙王神威,先前触动龙王之人,已被龙王吞下,得了惩戒,我等师徒几人,实与与此事无关……啊……” 这大鱼在半空之中,水柱之内,游荡一周,也听得那道士所言,却不理会,张口一吸,便生出无穷吸摄之力。 中年道士话还未尽,便只来得及惨叫出声,没有半分抵挡之力,被大鱼摄入了口中。 纵然这些道人,修为已算是不浅,法术已算是精深,在凡人之中,堪称神仙般的人物,但在这漓江龙王口中,也不过一口吞下而已。 吞下了这些修道人,那已成妖仙的赤金鲤鱼,才是看向了苏庭的方向。 幽深的眼睛,沉凝的光泽,闪烁不定。 但它终究没有去追苏庭,只是目光望得更远,朝着黎山深处,看了一眼,仿佛与某个人,对视了一下。 它眼神之中,露出不屑之色,旋即摇头摆尾,重新落入了江中。 轰隆声滚滚荡荡,不绝于耳! 漓江掀起了千百丈的波涛! 良久过去,终于还是归于沉寂无声。 —— 黎山! 这座浩大山岳,内中山势起伏,灵气充裕。 这里树木繁茂,这里精怪众多,又有灵慧种类,识得呼吸吐纳,渐成妖类。 而在如今,这里聚敛了许多的修行中人。 山中修行人,三三两两,看似稀少,然而放眼整座山中,修行人数量甚多,其中多为上人境,甚至不乏六重天之辈,只有少数,方是二三重天的修行人。 但在这一刻,山中修行人,无论道行深浅,修为高低,无不为之震荡。 上至六重天巅峰。 下至初入炼气门槛的修道人。 人人为之心悸,为之颤动。 “那是……漓江?” “这股气势,如此惊天动地,莫不是传闻当中,已然得道的妖仙,漓江龙王?” “必是漓江龙王!” 此地距离漓江,不过数十里地,对于常人而言,也不算近,但对于修行人而言,如同近在咫尺。 漓江的动静,百里皆知。 这黎山所在,众修行人,战战兢兢,心中生畏。 但过了片刻,却又发现,那妖仙气息,一闪而逝。 众多修行人,面面相觑,不知不觉间,均已汗湿衣衫。 —— 黎山深处。 有一青年,身材高瘦,神色冷峻,他身着黑袍,坐在山石之上,忽然感受到漓江变化,不禁眉头一皱。 “这条鲤鱼,又想干什么?” 他心中微凛,缓缓起身来,眺望漓江方向,与那漓江龙王,对视一眼,目光一凝。 只见漓江龙王,眼神之中,露出不屑之色。 “混账!” 青年哼了一声,脸色铁青,正要收回目光,却又看见了一个驾风而来的少年。 当他神念落在这少年身上时,忽然察觉,这少年身上,仿佛有着一层迷雾,隔绝了他的神念。 青年眉头忽地挑起,神色阴晴不定。 “这倒有趣了。” 三零一章 说到底你还是个祸害? 天空蔚蓝,白云点缀。 忽有疾风卷动,卷起天上白云,卷成一团,迅速划过空中。 但还未过百里,便见那云层忽地一颤,便坠落下来。 这一路从暮阳城,逃到景秀大河,经过无数河流,来到漓江之下,抵御妖仙威势,逃至这座山脉,饶是以苏庭这等浑厚法力,也终于到了耗竭的时候。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响彻天穹,传至大地。 眼见苏庭从高空中坠落下来,临近地面时,风珠蓦地推出一股风,把他往上顶了一下,才轰地落地。 只见嘭地一声! 地上现出一个人形大坑。 而土地周边,也迸裂出无数的裂纹。 若不是让小精灵在施展风珠,挡了一瞬,兴许苏庭将成为古往今来第一个摔死的上人……继而成功载入修道史册上,位列十大花样死法之一。 —— 半晌沉寂。 烟尘袅袅。 “我救了你咧。”小精灵抱着风珠,坐在小白蛇身上,而小白蛇盘踞在土地上。 “我知道。”苏庭从地上勉强把腿脚拔起来,好在没有断手断脚,松了口气。 “我救了你咧……”小精灵静静看着苏庭,幽幽道。 “谢谢。”苏庭咬牙切齿道:“我知道你能救我,不用你来强调!而且,要不是知道你会施展风珠,我也不会死命的飞,好歹会留两分气力落地。现在我答应你,以往欠我的那些债务,一笔勾销了……” “好啊!”小精灵眉开眼笑,本以为债务减半就差不多了,没有想到,苏庭居然大方了起来,直接一笔勾销。 “呵呵……” 苏庭翻了个白眼,便没有理会。 以苏某人的阴险狡诈,没用十天半月,保管这小家伙又得欠下一屁股债。 债务没还清前,还得给苏某人继续打童工。 吼! 就在这个时候,山中陡然跃出一头斑斓大虎,凶威凛然。 此时恰好值苏庭法力耗尽,气息虚弱之时,他又为了避免引起各方注意,而运起了敛息之术,宛如凡人一般。 这头斑斓大虎没能察觉苏庭的底细,只当作是普通凡人,便跃了过来,一口咬下! 咻地一声! 一道风刃,忽地劈在老虎头上! 这老虎僵了一下,旋即虎头落下,热血喷洒了出来,正好喷了苏庭一身。 “艹!” 苏庭浑身是血,呆了半天。 就连先前被秦宗主追杀,都没这么狼狈过。 现在居然沦落到被血溅一身的地步? 然而这时,又听小精灵幽幽说道:“我救了你咧……” 苏庭脸色僵硬,咬牙切齿道:“我谢谢你了啊!” 最后一个音,他咬得极重。 小精灵十分满意,又道:“先前我救了你,你免了我的债务,现在我救了你,你得倒过来欠我这么些银两……而且,要不是我救你,你就得成为被一只还没成精的老虎吃掉的上人,成为史上最耻辱的一位上人……这是尊严问题,比性命还要重要,所以你得欠我双倍。” 苏庭脸色铁青,却被鲜血掩住,他抬起手来,颤抖着指向小精灵,道:“好好好,青出于蓝……” 他站起身来,抹了把脸,冷笑道:“不就是点儿银两嘛,苏某人这就还你。” 小精灵幽幽说道:“咱们把一车金银珠宝都丢了。” 苏庭身子一僵,良久没能回过神来。 小精灵忽地发出一股风来,把苏庭头上的血迹吹去,旋即飞起,落在他头顶上,说道:“在你还清债务之前,就先替我办事罢。” 苏庭本就虚弱,险些被她气死,正要抬手把她拍下去,却发现浑身无力,压根打不过这小家伙。 至于小白蛇,这个死叛徒,早就成了小精灵的坐骑。 —— 苏庭不知此处是哪方山势,但似乎灵气充裕,少了许多浊气。 他不知道山中是否有神,是否有哪家宗门在此立派,又是否有哪位高人在此隐居……但他此时虚弱无力,也不是现身去跟人家拜访的时候。 于是他寻了个洞穴,钻进了里头,尝试开始运功恢复。 小精灵见苏庭要打坐,飞离了他的头顶,避免打扰,但却又想起什么,纳闷道:“近来的事儿,怎么跟你说的不一样?” 苏庭随口问道:“什么不一样?” 小精灵掰着小手指头,仔细算着说道:“你说你度化了那些阴灵鬼物,功德加身,气运极好,按道理说,摔倒了都能讨个婆娘回家的……结果你现在一次摔倒,遇上了个六重天巅峰的老鬼,被人家追了一路,差点被妖仙给吃了。刚才第二次摔倒,刚好虚弱,却碰上个老虎,要不是我帮你,你都被老虎吃了。” 苏庭被她说中了痛处,脸色阴晴不定,一时没有回话。 小精灵郁闷着道:“是不是你以前坏事做多了,功不抵过?还是你本来罪恶缠身,以后要死得极为凄惨,现在功德来了,先给你抵消一些,现在就把你的劫数展现出来,让你度过劫数?” 苏庭闻言,觉得第二种说法,倒是颇有道理,但回过神来,呸了一声,骂道:“我哪里罪恶缠身了?苏某人一向以来,行善积德,扫地恐伤蝼蚁命……虽然我没扫过地……” 他这般念了两声,终于察觉到了其中的差异,不禁怅然叹息一声,道:“多半是我想错了一截。” 小精灵疑惑道:“想错了什么?” 苏庭叹道:“我先前跟你说的,是运道好的人,摔一跤都能讨个婆娘回家,其实不代表运道好的人,就会是好人……我现在是个好人,但运道不大好。” 说到这里,苏庭仰面望天,吐出口气,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啊……我做了一回好人,却没想到,险些把命都丢了。” “可你没死啊。” 小精灵恍然道:“你到底还是个祸害?” 苏庭这次话都不说,直接抓了个石头,朝她扔了过去。 啪地一声! 风刃如刀,一划而过,石头裂成两半! —— 黎山深处。 那黑袍青年,静静看着那洞穴之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这两个家伙,倒是连性情,都这么有趣?” 三零二章 黎山之势 入夜。 月明星稀。 山林茂密,山脉延绵。 月光照落在这山脉之中,宛如一层轻纱,笼罩在这里,处处泛着银白色的光泽。 山中的飞禽走兽,多已随着夜色入眠。 但仍有一些昼伏夜出的种类,还在夜间猎食,其中不乏有些精怪,甚至是妖物。 但这夜里,比起往常,更不平静,因为这里有许多外来的宾客。 “这座山有什么不凡之处么?” 苏庭闭关两日,才踏足那洞穴之外,便发现这座山脉,竟然有着许多修行人,其中不乏上人之辈。 但因为苏庭的敛息之术十分不凡,故而倒是只有他在窥探别人,而没有被人发觉。 小精灵探出头来,说道:“像是在找什么玩意儿?” 苏庭点了点头,沉吟着道:“看出来了,只不过究竟是什么玩意儿,竟然聚集了这许多修行人?这里的修行人,数量上或许不如京城盛会来得人多,但本领却高了不止一点半点……” 毕竟京城的盛会,聚集的乃是年轻一辈的修行人。 至于老一辈的修行之士,不符合盛会的规矩,也就被司天监拒之于门外,往往有尝试浑水摸鱼的,也都躲不过司天监的法宝,下场都不大好。 京城盛会召集的是年轻一辈,但这里可没有司天监的限制。 所以来的修行人,不乏上人之辈,甚至不乏六重天巅峰之辈,堪比秦宗主那样的角色。 只不过苏庭查探了一番,似乎没有察觉到阳神真人的踪迹。 “这里该是有一桩机缘。” 苏庭摸着下巴,盘算着道:“只不过这机缘也不知是何物?” 小精灵眼前一亮,兴奋道:“咱们需要去跟人家抢夺这场机缘么?” 苏庭沉吟着道:“吸引来的,最多只是上人,以及那些试图浑水摸鱼的道行浅薄之辈,但明显没有阳神真人。” 他看向小精灵,摇了摇头,道:“无法引得阳神真人前来,想来此物,或许是品阶有限,不入法宝之列。” 小精灵闻言,便知苏庭没有争夺的念头,不禁纳闷,蚊子腿也是肉嘛,苏庭跟她一样是个财迷,怎么会这么轻易放弃? 苏庭如何看不出她的想法,恼怒道:“我苏某人何等眼界,身怀诸般至宝,还犯不着为了个未足法宝级别的物事,跟那些个上人打生打死……” 小家伙顿时明白,说道:“你是被那宗主追了一顿,不敢惹事了,毕竟这里有不少跟那宗主差不多本事的?” 苏庭顿时大怒,道:“打人不打脸,你当心我要你的命!” 小精灵没有回话,只是有些可惜,念叨道:“虽然不是法宝级数,但引来六重天上人,好歹也是个上等法器级数的罢?我见很多个上人,就连寻常法器都没有,还在用凡俗武林之间的利器,你这个四重天上人,怎么就连上等法器都不放在眼里?” 苏庭闻言,顿时觉得形象高了一层,笑道:“我苏某人是什么眼界,身怀诸般至宝,还犯不着……” 轰! 就在前方百余丈处,光华冲霄,威势凛凛。 前方有人斗法,且极为剧烈。 “又是上人斗法?” 苏庭眉头微皱,终究没有多事,往侧边移去。 轰隆声响,此起彼伏! 那百余丈外的斗法,不过眨眼功夫,便已临近。 两位上人争斗的方向,赫然朝着苏庭这边,偏移过来。 —— “白钧!你欺人太甚!” 身在前头的,是一位中年道人,挽道鬓,执拂尘,一手执剑,气度不凡,然而落在下风,正奔逃当中。 而在他身后,却是个年轻人,面貌比之于那道人,显得稚嫩,只是其一身修为,却不逊色于这中年道人,并仗着手中一柄利剑,大占上风,挥洒之间,剑气四溢,触之则伤。 “于老道,你逃不掉了,随我回去,兴许还能留得半分性命。” 名为白钧的年轻人,哈哈一笑,眉宇之间,满是倨傲。 于道人面色难看,沉声道:“白家未免太过猖狂了些,以我等修行人前去探路,将我等性命视若草芥,司天监若知此处,看你叔侄二人怎么交代?” 白钧眉宇一挑,一剑劈了过去。 于道人险险避过,扯动伤势,闷哼了一声,嘴角溢血。 白钧得势不饶人,接连追杀,又道:“我白家多年传承,就是司天监也不见得能压得住,何况此地之事,司天监又如何知晓?山中机缘,各凭本事,我白家有本事让你们去探路,便是我白家的本事……” 于道人脸色难看,咬牙切齿,但在白钧剑下,逐渐势弱。 这白钧道行不见得胜他多少,但偏偏他早被白钧的叔父打伤,而如今白钧又仗着一柄非凡的法器,法力挥洒之间,剑气纵横,锐利无匹。 再这般下去,他也撑不了多久。 “于老道,你若还不识相,必死无疑。” 白钧沉声道:“你束手就擒,随我回去,只要探明了那些条道路的虚实,到时你也无用,我叔父一向良善,也不至于任意杀戮。” 于道人怒斥一声,便没有再去接话。 白钧一剑划过,剑气迸射,穿过十余株树木,刺在于道人的背上。 噗嗤一声! 于道人身上的道袍,虽是法衣,却也抵御不住,当即穿了个窟窿,当场扑倒在地,口鼻溢血,伤势惨重。 “既然你不识相,那便只能杀你灭口了。” 白钧上前来,正要运使法剑,忽然眸光一寒,倏忽一剑扫过。 先前被剑气洞穿的树木,顿时被他一剑斩断。 “何方鼠辈?” 白钧目光森然。 而就在那树木边上,站着一个少年,身着淡黄衣衫,神色异样,在头上摸了摸,旋即恼怒道:“居然削断了我几根头发?” “道友……” 于道人见了苏庭,顿时如见了救星,大声喊道:“此人凶残无比,嗜杀成性,速来与我联手,将之诛杀,如若不然,他杀我之后,你也难活命。” 苏庭还未应话,却见白钧脸色一冷。 “小子,你不要多管闲事!” 白钧寒声道:“四重天的道行,可抵不住本公子手中的法剑……你若就此离去,本公子便把你的当个屁放了,留你一条性命,如若不然,便埋尸于此罢!” 三零三章 苏庭震怒,大开杀戒! 夜色深沉。 月光如纱。 一人出声求救。 一人出声威胁。 而那少年,摸着下巴,神色古怪。 “少年……” 于道人见他没有出手,也没有离去,似乎正在犹疑,生怕他被白钧言语吓住,当即又道:“你若不杀他,他反过来杀你……” 白钧没有再开口说话,然而目光之中的杀机,渐渐凝聚起来。 苏庭嘿了一声,看向白钧,悠悠说道:“我这人从来不管闲事,是没打算理会此事的……” 他话说半截,正要说个“但是”,然而于道人听了这话,面色为之大变,一股心气从心头而发,生死当前,冷静全消,如疯癫一般怒吼开来。 “少年,你若不救我,我以一身道行为凭,必咒你心生魔障,修行止步于此,我便是身死道消,身入阴冥地府之中,来世也不放过你!” 于道人自觉必死,声嘶力竭,试图呵斥苏庭,让他“回心转意”。 “好!” 苏庭的后半截话,顿时收了回去,伸手一点,雷光迸发! 天雷剑指! 噗嗤一声! 雷光来得迅疾,且威力强盛。 于道人抵御不及,顿时身中剑指,法衣破开,腹部顿时打了个前后通透,他喷出一口鲜血,浑身雷霆余威犹在,颤抖不休。 但他毕竟是上人之身,一时仍未死绝,只是看着苏庭,露出不甘之色,露出怨恨之色。 “不知死活。” 苏庭神色冷冽。 白钧见状,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向苏庭,说道:“还算有几分眼力,念在你如此识相,便随我回去一趟,事情办得妥当,白家会赐你一桩机缘。” 这桩机缘,说得含糊不清,常人听了,或许十分高兴。 但于道人是知晓其中究竟的,顿时露出快意之色,心道:“就算你拍他的马屁,出手杀我,最后还不是被人家用作探路的弃子?你也终究是要来陪我了……” 他才这般想着,便见那少年咬牙切齿,伸手一抛,便是一块物事,朝着神色骄傲的白钧打去。 白钧面色大变,倨傲之色消失不见,连忙横剑于胸! 嘭一声响! 这柄法器蓦然颤动! 白钧闷哼一声,连退十数丈,脸色阵青阵白,双手微微颤抖。 先前碰撞的刹那,他只觉巨力从剑上传来,双手一震,法力散乱,血气涣散,一身都僵住了。 —— “识相?” “苏某人一直这么识相!” “两个混账玩意儿,既然一起来受死,老子送你们黄泉路上有个伴!” 苏庭满肚子怒火,尽数倾泻了出来,杀机凛冽。 他原本没有这多管闲事的念头,所以才藏身树中。 未想白钧追杀之时,无意间剑气挥洒,其中便恰好把藏身的树木洞穿,才让他显露了踪迹。 但苏庭也不以为意,本想退去,哪知白钧过于盛气凌人,出手便是杀招,削去了他几根头发,随后又放言要把他苏某人当个屁放了,才让他动了杀机。 想他苏庭,自修行以来,混得风生水起,少有挫折,此次被秦宗主追杀了一路,接连逃过十几个县的范围,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眼下满肚子都是怒火,又被这白钧点燃,简直怒火冲霄。 正巧那于道人临死之际,心思大乱,竟然也出声威胁。 于是他更为恼怒,为白钧准备的天雷剑指,便用在了于道人的身上。 解决了于道人,又见这白钧颐气指使,更是恼怒到了极点。 “老子满肚子气,你们偏要撞在我气头上。” “一个接一个来气我?” “之前那死鬼,还是北方一宗之主,堂堂六重天巅峰,如今来追杀苏大爷,也算他够格,你们俩又是个什么玩意儿,也敢在苏某人面前放肆?” 他脸色阴沉,咬牙切齿,又是一个法印抛了过去,砸落下来。 轰地一声! 白钧法剑颤鸣不已,仿佛哀鸣凄厉,隐约之间,已有了许多细微裂纹。 而白钧本人,不禁吐出口血,双手骨骼断折,血肉经脉俱毁,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充满了惧色。 就连一口气还未咽下的于道人,都为之目瞪口呆,凝滞当场。 “再来!” 苏庭这回却收了法印,又把五行甲就地一抛。 轰隆震响! 五行甲化作土石巨人,旋即白光闪烁,凝成天兵盔甲,威能浩大,万分凶悍。 它一拳垂落下来。 空气都为之扭曲。 四野劲风滚滚。 八方树木,都为之折断。 白钧面色骤变,还是横剑格挡! 嘭地声响! 白钧双脚陷入土地之中。 那一柄在法器之中,也位列中游的法剑,顿时光泽黯淡,纹路损毁,上面的细微裂纹,顿时变得极为明显,密密麻麻。 这一柄法器,竟然险些碎了? 于道人倒吸口气,还当临死之前,眼中产生了幻景。 而白钧瞳孔一缩,露出寒色,眼底满是惧意。 这两人都不曾想到,他们打生打死,斗了一路,到最后来碰见的一个少年人,竟然如此凶悍,将他们两人轻易拿捏。 若早知这少年人如此本事,他们两人的态度,自然大是不同。 可惜悔之晚矣! “你可知道,我乃白氏的嫡系族人!”白钧惊叫道。 “什么拜师的嫡系族人,你就是国师的亲生儿子,今天老子也饶不过你!” 苏庭怒火中烧,杀机凛冽,命这天兵再度举拳锤落。 就在这时,小精灵匆忙从他怀中探出头来,道:“那是法器咧……还不是一般的法器……” 苏庭顿时迟疑了一下,但细看之下,那法剑已经满是裂纹,残缺不全,用处不大,而现在自己如此神威凛凛,再收这法器,未免有些掉价。 这般想着,他咬了咬牙,法力运转。 天兵轰然锤落! 法剑蓦然破碎! “不知死活!” 苏庭冷哼一声。 天兵没有锤死白钧,而是变拳为掌,将他握在掌中,拿了起来。 而这天兵另一只手掌,则把濒死的于道人捞了过来。 两个将死之人,被天兵双手握住。 “本不想多管闲事,你这白小子偏偏狂得没边。” “本想救你个道士,你个疯子胆敢威胁大爷。” “今天你们两个混账……不管你是哪家的族人,不管你是哪家的道士,都别想活命。” 声音才落,天兵双手蓦然合在一起。 嘭地一声! 两人顿时合成一滩血肉,不分彼此! 就在这刹那之间,嗡地一声! 那破碎的法剑泛出光泽,其中剑柄光芒最为璀璨,倏忽腾起一道光泽,化作一个中年男子,气势昂然,满面怒色。 “你敢杀我白氏族人?” 这中年男子,气势滚滚,喝道:“好大的胆子!” 轰! 声音才落! 天兵一拳轰出! 那光华所化的男子,碎成片片光影,旋即消散无踪。 三零四章 斩仙飞刀将成! 夜如清水,月如薄纱,宛如柔滑的纤手,抚慰暴怒的心情。 用人话来说,站在月光下,让人不自觉消了两分怒气。 场面寂静无声。 四面八方,一片狼藉。 树木断折,土石崩裂,且碎屑无数。 而在眼前,又是一地的精铁碎片,是法剑残留的碎片,以及……那一滩看不出人形,已经合为一体,生死相依,死不分离的血肉。 怒气尽数泄去的少年,呼呼喘息,坐在地上,露出几分疲乏之色。 在他头顶,坐着一只鸟儿,又盘着一条白蛇。 场面寂静了许久。 夜风吹拂,十分清凉。 “咱们……继续逃命吧?” 小精灵掰着小手指儿,幽幽道。 苏庭刚发泄了一场,骤然听见这话,心情忽然又堵了,脸色也黑了。 小精灵数完了手指儿,又拨弄着苏庭的头发,轻飘飘道:“你发泄了一场,打死了两个人,结果又引出了一个不比那蛊道宗主逊色的人物。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咱们刚从暮阳城被追杀过来,正好可以被追杀回去,还能找找咱们的马车。” 正好被追杀回去? 这叫什么话? 苏庭眼角抽搐,但心中也着实郁闷。 四重天的修为,接连招惹六重天的高人。 一个初成此境的杜恒,还不算难惹。 但秦宗主乃是有着完整传承,并积累深厚,临近阳神的人物。 所以他被追杀至此,险些还被漓江龙王吞了,最后秦宗主命不好,先被漓江龙王给吃了。 本以为大敌就此灭了,但随手捏死个小虾米,背后出现了一个不比秦宗主逊色的家伙。 “白氏?那是哪个修行世家?” “不知换算成宗派来算,该算是哪个层次的?” “不过至少比杜恒那个散人来得厉害,毕竟是个修行世家,各方面传承必然完善……而且,先前那家伙虽然是个幻影,但气息可是不低,比秦宗主也不遑多让。” 苏庭摸着下巴,盘算了许久,却没有之前被秦宗主追杀时的惊惶。 小精灵看出不对,问道:“你不逃了?这就认命了?”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认命了不行么?” 小精灵缓缓说道:“你杀了人,还不赶紧逃命去,留在这现场,等着刚才那家伙过来杀你么?” 苏庭撇了撇嘴,道:“这座山里的机缘,我估计他没有那么容易放下,为了报仇来找我……” 顿了一下,他忽然住口不言。 小精灵也明白了什么,略有庆幸,道:“你总算意识到了自己的乌鸦嘴?” 苏庭哼了一声,旋即站起身来,道:“六重天巅峰又如何?就算是阳神,那又如何?” 他说完之后,四下看了看,旋即松了口气。 小精灵呵呵笑了两声。 苏庭将她拍落,才把那于道人的法剑和拂尘,搜刮起来,然后往山林之内走去。 他往山里去,而不是往山外去。 可见苏某人对于内中的机缘,还是有了想法。 “奇了怪了,你居然不逃了?”小精灵有些惊讶。 “我为什么要逃?”苏庭嘿了一声。 “你可是被六重天巅峰的上人给追杀过来的,侥幸才借那条大鱼,吃了对方,现在你又招惹了一个,就不怕被人追回暮阳城……”小精灵嘻嘻笑道:“暮阳城里好像没有大鱼哦。” “我被追杀过来,不见得就要被追杀回去。”苏庭负手而立,悠悠哉哉。 “你好像从闭关之后,就有了几分不同。”小精灵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有了什么底气,就算那个宗主复生来抓你,你也不怕了?” “嘿嘿……”苏庭没有直接回答,只是笑道:“这山里六重天巅峰的人物,只怕不少,但先前那中年人,算是其中之一,可算是山中最顶端的人物之一。但是苏某人,忽然觉得这次,那山中的机缘,咱们未必无缘。” 小精灵眼前一亮,还要再问,却见苏庭哼着小曲儿,迈着小步儿,朝着山里而去。 “怪了……” 小精灵只觉得先前在片刻之间,苏庭杀人前后,身上必然是发生了什么,才有这截然不同的变化。 就因为发泄了怒气? 就因为多杀了两个人? 小精灵颇是疑惑不解。 —— 与此同时。 苏庭识海之中。 茫茫天地,云雾朦胧。 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悬在空中,缓缓转动。 而在这茫茫世界,苏庭阴神所化的虚幻身影,便立身在前,一手托在葫芦下方,目光沉凝。 “火候大概是到了。” 苏庭阴神低语,“我身上的斩仙飞刀,触动了这陆压的传承,内外有所交感,显然是身上的斩仙飞刀,已有了足够的火候,才能让这识海之中的葫芦,有所感应。” 他眼神之中,抑制着难言的激动,眼中似有光芒,十分明亮。 自穿越当世以来,他从修行开始,便心心念念,惦记着这斩仙飞刀。 此宝威名显赫,堪称是陆压道君的成名法宝。 这陆压道君,在他前生所在,或许不能算是人尽皆知的人物,但此人的本领,不会逊色于许多传唱千古的神仙。 更不必说,在苏庭如今的传承里,这位陆压道君初次现身时的一番话,可以知晓,历经数千年光景,他比那古时神话传说当中,积累愈发雄厚,有了更高的本事。 “修成斩仙飞刀,管你什么蛊道宗主,还是白氏大爷,老子把你头砍下来……” 苏庭这般想着,笑呵呵合不拢嘴,颇是期待。 —— “嗯?” 小精灵忽然觉得古怪,好像下面苏庭发出了十分古怪的笑声。 她心头满是疑惑,于是飞高了一些,又往前而去,才回望过来,看着苏庭。 只见苏庭脚下还在迈步,一边走路,却眼神恍惚,不知想着什么,他嘴角笑意吟吟,然后又咧着嘴,开始笑得合不拢嘴,活像是个一百三十来斤的蠢萌孩子。 小精灵如遭雷击,呆了半晌。 “完了完了……被吓疯了……” “这苏庭不是连国师都不怕么?怎么被人家六重天的上人给吓疯了?” “这可怎么办?” 小精灵顿时慌了。 三零五章 地仙!山神! 守正道门。 此为中央之地,莲池所在。 这莲池气息氤氲,而池水清澈,只是清水池上,却长出了朵朵莲花,色泽呈紫,缥缈玄妙,仙气氤氲,不似人间凡物。 八八六十四朵,象征着道门当今之气运鼎盛。 而在莲池边上,却有一座茅屋。 茅屋之前,有个青年。 青年身着白衣,头发披散,未作道门弟子打扮,却在这守正山门中央,莲池边上,定居在此。 他面貌清俊,神色冷淡。 他双足踏地,未穿鞋靴。 “嗯?” 地仙负手而立,眉宇微挑,他伸手一点,顿时有仙光漂浮,落入其中一朵紫莲上边。 然而紫莲颤动,却没有任何异象。 地仙略微蹙眉,临近莲池,俯视下来,过了半晌,才沉吟道:“先前分明是有异动的,但此刻看来,异动不在莲花本体。” 异动不在莲花上面。 却能触动这气运紫莲。 显然是与紫莲有大关联的人事物。 当今天下,接触过这紫莲的,除却自身之外,便只有本门掌教,以及当了国师的小徒弟……或许,还有一个。 “苏庭?” 地仙似是察觉什么。 炼化莲花,借用了苏庭的精血及方法,至今还在炼化过程当中。 或许是借用了苏庭的境界,从而能获知苏庭身上有了什么变故? 这变故是否会影响炼化莲花的过程? 又或者,根本不是苏庭本身,而是借紫莲而生的葫芦? 地仙背负双手,仰面望天,似在沉思。 葫芦有什么变化不成? 他是地仙,他已得道成仙,按道理说,他该世事皆知。 但他却还未成道,故而,也并非无所不知。 “该查一查他……” 地仙看向那一朵紫莲,神色渐渐沉凝。 —— 黎山当中。 山中深处。 白敬悬神色冷冽,看着内中洞口,脸色变幻。 他借助祖上真人遗留下来的法宝,寻到了这里。 哪怕里边没有这次黎山的机缘造化所在,必然也是有宝的。 但眼前这座山峰之中,竟然布下了阵法,也不知是何等阵法,十分凶悍,甚至能困杀真人。 他即便对于阵法颇有造诣,也只能看出几条准确的纹路。 这几条纹路,分别指向了几个洞口。 这几个洞口,只有一个才是真的,其他的都是虚的。 而虚路必是死路。 所以他四处捕捉修行人,让他们前去探路。 未想中间出了差错,逃了一个,侄儿白钧去追,未想却被人所杀。 “杀了钧儿的,道行不算太高,待我处理好了此中事情,得了内中宝物,再去诛杀此人。” 白敬悬眸光冷冽,看着幽暗的洞口,心里渐渐灼热。 —— 于此同时。 苏庭又寻了一个地方,打出了一个洞穴,身藏其中,再度开始修行。 小精灵颇是纳闷,苏庭自从杀了那两人之后,就好似变得十分自信,连六重天的人物都不放在眼里,时而牛气冲天,时而呵呵傻笑。 现在找了个洞穴,藏身起来,闭关在此,又算怎么回事? “你懂什么?” 苏庭嘿嘿一笑,说道:“我有一尊大杀器将要炼成……就在我现在发泄心中的郁闷及怒气之时,便感应到这尊至宝即将功成,已至尾声。” 他摸了摸怀里,嘿嘿笑道:“毕竟还有三两日的光景,咱们先藏起来,避免最后时刻,把自己给作死了。” 小精灵闻言,不免好奇,问道:“什么宝贝?你不是炼着那三界六道撂倒法印了么?” 苏庭哈哈笑道:“这法印固然不差,但其威能如何,是看其材质,以及我自身道行……这材质虽是百炼精铁,也只是凡铁,而我还只是上人,其实威能有限。” 说到这里,他搓了搓手,十分激动,说道:“但是我这尊大杀器可不一样,出来之后,至少横扫黎山,无可匹敌。” 小精灵闻言,伸手摸了摸小脸蛋儿,将信将疑。 苏庭砸吧砸吧嘴,说道:“不跟你提了,我得好生修行,用最好的状态,彻底把这一尊法宝炼成,完善最后的步骤。” 说完之后,他倒真是二话不说,闭目修行,体内法力运转,体表雷光闪烁,宛如雷神当世。 小精灵十分郁闷,但也觉得异样,苏庭此人少有如此认真的时候,也少有如此不耍嘴皮子的时候。 现在苏庭这般迫切修行,显然是当真对那尊即将炼成的法宝,抱着极大的想法。 —— 黎山深处。 这青年背负双手,他身材消瘦,神色冷峻,目光闪烁不定,似是将黎山的延绵山脉,尽收眼底。 上至六重天巅峰,如白敬悬之流。 下至初入炼气门槛的修行者。 俱在他眼中闪过。 只有一个例外。 “苏庭?” 青年眼神之中,充满了奇异之色,但偏偏没有惊讶之色……他似乎并不惊讶,这个四重天的上人,可以瞒得过自身的查探。 他似乎对于苏庭,已有几分了解。 他压抑着直接现身在苏庭面前的念头,心中颇有盘算。 他想了许久,终究只是回身,坐上了那石头,观看山中所有修行人的动向。 “造化机缘,各凭本事。” “赵某倒想要看看,这个苏庭得了雷部总兵使者的传承,是否真有本事,在这黎山之中,寻得神的机缘……” “当年那个猴子也算厉害,这少年既然得了他的传承,又能有多少本事?” 这青年身穿黑袍,冷峻的面容上,渐渐露出几分异色,仿佛有些揶揄。 —— 而此时此刻,山中各处,均有动静。 各方修行人,都在寻找那场机缘造化。 但是也有一些,则在寻找另外的东西。 “真是奇怪了!” “之前漓江那边,那尊已然得道成仙的龙王,威压十方,本以为它是要来黎山,取了内中的机缘造化,但它却一闪而逝。” “可我分明看见,在漓江那里,有一团云光飞来,半途坠落在黎山之中。” “怎么这里只有一滩血迹,似乎还不是人血……从痕迹上看,是一头老虎,且只是凡虎,尸首已经被其他野兽分食了。” “师父要找什么?” “黎山当中,各方来人,十分厉害,为师未足六重天,没有去抢夺的本事,只能另寻机缘。” 中年道士肯定地道:“那一团云光,必然是个宝贝。” 他声音落下之后,旁边的年轻道士,还思索着点头。 而山间忽然便有个少年声音,高兴地应了一声。 “你真是好眼光呀!” 三零六章 苏庭出关! 深山老林之间,月色寂静之间。 道人师徒正在言谈,忽然之间便听这道声音,语气之中充满了“英雄所见略同”的味道。 尽管师徒几人都是修行人,却也不禁为之惊悚。 “谁?” 道人惊道:“何方高人,何不现身来见?” 几乎在此同时,他那弟子,觉得自家恩师在此,无所畏惧,对于那忽然开口的声音,十分不满,喝道:“何方鼠辈……” 他声音未落,便听啪地一声。 劲风吹拂,正在这年轻道士背上。 年轻道士仿佛挨了重重一击,脚下一个踉跄,往前直接扑了个狗啃屎。 —— “鼠辈你大爷!” “要不是看在你师父眼界高的份上,老子一砖头拍死你!” “还是你师父说话好听,知道我是一方高人。” 这道声音当中,满是不悦的味道,从后方传来。 先前的风,也是从后方袭来。 师徒几人纷纷往后看去,只见后方一座山丘,蓦然崩开,炸出一个大洞,无数沙石迸射开来。 尘烟袅袅,一人缓缓行来。 这是个少年人,相貌清秀,笑意吟吟,看着中年道士,颇有惺惺相惜之态。 这道人眼界不错,一眼就看出苏某人是世间少有的至宝。 “你……” 中年道士面色变了变,细看之下,才觉这少年人的道行,并没有高于自身,只是善于隐匿,先前才没能发觉,顿时松了口气。 若来的是道行高深之辈,兴许那桩宝贝的机缘,又没有了希望。 “道友好兴致。” 这中年道士也没有什么其他心思,只是让其他人扶起摔倒的弟子,而他看着苏庭,微微施礼,道:“先前从漓江而来的云光,内中应是我门中祖传的至宝,作为本门弟子,为完善祖师遗愿,故而前来搜寻本门遗失宝物,为此,贫道等人,便是连这黎山之中原有的机缘,也已放弃了,还望道友给个薄面,莫要与本门争夺。” 这话一出,他身后诸位弟子,面面相觑,十分古怪。 云光之中,是否真有宝贝,也不一定。 这全是师父的猜测。 如今怎么就成了本门祖传的宝贝? 而苏庭更是怔了一怔,跟小精灵对视了眼,相顾无言,一时说不上话来。 “黎山的机缘,更是不凡,想来道友也是为此而来,而非为了那云光而至。” 道人施礼道:“至于本门祖传至宝,还望道友让过一回。” 苏庭眼角抽搐了一下,恼怒道:“老子什么时候成了你家祖传的至宝?” 道人怔了一下,一时没能醒悟过来。 而苏庭翻了个白眼,道:“继续搜你的宝贝去罢。” 他挥了挥手,转身而去。 中年道士犹自回不过神,而他的弟子,也面面相觑。 —— “哈哈哈……” 小精灵坐在苏庭头顶上,笑得前仰后翻,抱着小肚子,一双通透薄翅微微扇动,大笑道:“你居然是人家祖传的宝贝?” 苏庭脸色稍黑,一言不发。 小精灵笑了半天,才勉强止住,却仍是忍俊不禁,又是笑道:“你居然没有出手杀他,倒是很让人意外……” 苏庭斜了她一眼,道:“你这么嗜杀干什么?苏某人一向是与人为善,心地善良,从来不肆意杀戮的,那家伙只是无耻了一些,还犯不着要了他的性命。” 那个中年道士,一身道行似在五重天之上,比起苏庭展现出来的四重天气息,高了一截。 换作旁人,认定这里是有宝贝,兴许便要杀人灭口了。 但这中年道士,却是苦口婆心,劝说苏庭,而没有出手。 或许是因为觉得苏庭过于镇定,或许是觉得苏庭有些难以看透,但无论如何,他至少没有杀机。 虽说睁眼说瞎话,着实无耻了一些,但也并非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不至于让苏庭对他动杀机。 “哪里是我嗜杀,还不是给你学的?” 小精灵纳闷道:“我还以为你这次出来,刚好炼成了宝贝,必然是要拿个修行人血祭此宝,来个开门红的……” 苏庭嘿然说道:“真要血祭此宝,那道人也还不够格,按道理说,我这宝贝出来,应该寻个仙家来劈一刀,只是碍于我本身道行浅薄,所以先放低一些……阳神真人以后肯定要杀得多,现在便先寻个六重天巅峰好了。” 他看着小精灵,又看向山中深处,搓了搓手,道:“先被那蛊道宗主追了一路,又被那白氏的家伙威胁了一遍,他们都是六重天巅峰的人物,苏某人还得拿这个层次的人物来个开门红,才能了却我心中之气。” 说完之后,苏庭把小精灵提起来,往天空上一抛。 “你飞到天上,看看有哪些个六重天的人物,在天上飞的?” “什么?没有人在天上飞?” “好,你再俯瞰黎山,看看哪边起了争斗的,兴许就是黎山的机缘造化所在。” “什么?也没有剧烈的斗法动静?” 苏庭摸了摸下巴,说道:“如果都还没有什么动静,那白氏的家伙,他刚威胁过我们……你仔细找他,咱们去斩他!” 小精灵身在云空之上,俯瞰整个黎山,倏忽扫过。 山中诸般修行人,都落在她的眼里。 只是她扮作青鸟的模样,且气息隐匿,倒也没有什么人过多注意,即便是有人察觉受到窥探,也只是觉得天空上一只鸟儿捕食之时,视线扫过自己。 “看到了!” 小精灵眼神一亮,降了下来,道:“看到他了。” 苏庭顿时喜道:“快带路,咱们找他去!” 小精灵迟疑了下,道:“你的法宝威力怎么样?你有把握没有?那可是不比之前蛊道宗主逊色的人物,万一你那法宝用不上,咱们还得被追一路,给追回暮阳城去……” 苏庭恼怒道:“哪来那么多废话?让你找就找,我肯定劈了他!” 小精灵踌躇着道:“要不然……你亲自去一趟?” 苏庭问道:“那你要干什么?” 小精灵忙是应道:“我找个地方躲着,等你杀了他,我再去找你。万一……我只是说万一哈,万一你让他劈了,我躲在远处,还能不受到牵连,以后我成神了,还给你报仇咧。” 三零七章 黎山巨人! 黎山深处。 这里有一座山丘,十分特异,与周边其他山峰,俱都不同。 这一座山,并不算高,但却是连绵而去,十分壮观。 而更是古怪的是,这座山的岩石,色泽各异,有红岩、有青石、有白石、也有淡黄石头、还有黑色岩石。 “这座山倒真是古怪。” 苏庭看着这山,十分惊奇。 小精灵点头道:“这里确实古怪,我从天上看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苏庭笑道:“怎么吓了一跳?” 小精灵说道:“这山看起来像是个人形,你看这不同颜色的岩石,还都在各个不同的部位,还像是染过了一样。” 苏庭闻言,倒是惊异,旋即笑道:“大自然鬼斧神工,许多惊奇物事,早已见怪不怪,何况我等乃是修行人,何必过于惊异?” 小精灵闻言,点了点头,说道:“这倒也是。” 说完之后,她指向前方,道:“刚才我看见了,之前从剑柄上腾起的光华所组成的那个人,就站在前头。” 苏庭朝着那里看去,空空如也。 小精灵纳闷道:“他刚才还在的。” 苏庭笑着道:“他总不至于一直在这儿,你再飞高去,仔细搜寻黎山,看看有没有他的踪迹。” 小精灵应了一声,腾空而起,身入云中,俯瞰整个黎山。 而苏庭倒也没有站在原地,而是朝着先前那白氏上人所在的位置,奔跑了过去。 —— “没有?” 小精灵仔细搜寻了一遍,都不见那个白氏上人的身影,又不信邪,再度仔细扫视一遍。 她俯瞰黎山,注视各方修行人,次数过多,终于引起些许修行人的注意。 小精灵心中一凛,知晓不妥,再是这般下去,便会有人发觉,天上这只青鸟,是在监视他们。 这般想罢,小精灵消了再度寻找的念头,降落了下来,朝着苏庭而去。 “找不到……” 小精灵停在苏庭的头上,说道:“找不到他,一会儿的功夫,也不知道藏在哪里了?” “我知道了。” 苏庭指着前方,道:“你看。” 小精灵偏头看去,颇是无言。 因为前方是个洞口,幽深无尽,看不出里头究竟有什么变化。 显然那白氏上人,应是踏足了这洞口之内。 “从上方看,这个洞口,应该属于哪个位置?” 苏庭忽然摸着下巴,沉吟道:“鼻孔?耳孔?嘴巴?屁股?” 小精灵露出嫌恶之色,道:“好像是在屁股的方位?” 苏庭脸色不甚好看,刚要迈出的脚步,顿时停下了。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问道:“怎么不走了?你不是要追杀他么?” 苏庭停顿了下,才充满了教导的语气,说道:“所谓守株待兔,你不知道,咱们没头没脑去追杀他,不是什么好点子,既然他从这里进去,极可能从这里出来,我们便不要进去了,还是在这里等侯罢……他迟早要出来,我们再一刀劈了他。” 小精灵说道:“要是他从另一个方位出来呢?人有九窍,它既然是个人形,而且这里还有个山洞,很可能就有九个出口咧?” 苏庭看着眼前幽深的洞穴,犹豫了许久,忽然想起什么,眼前一亮。 “对啊,你怎么不找找它的嘴巴在哪里?” 苏庭欢喜道:“如果真有九个出口,那么咱们从嘴巴那里进去也可以的……如果那边没有,就代表没有九个出口。” 他认真说道:“其实这座山应该是自然形成的,正好形状酷似人身,不见得就真的跟人完全一样嘛。” 小精灵指向一个方向,说道:“那里就是嘴巴的地方,这座山长得人一样,它的头是侧向右边的。” 苏庭闻言,借了风珠,直接飞高了些,沿着这座山,横跨过去。 来到了山的这边,大约相当于人的口部所在。 “果然有个洞口?” 苏庭眼前一挑,仔细打量,只见面前的山石,酷似人面,只是十分狰狞,青面獠牙……而它的牙齿,肤色,眼睛,以及头发的部位,岩石色彩俱都各异,并非同色。 并且,这座山长满了花草,若非苏庭修成了阴神,感知非凡,倒是没有这般容易看得清楚。 “就算是大自然生成的,未免也跟人身太过相似了罢?” 苏庭目光闪烁,心中颇为盘算。 若是放在前世,他便只能惊叹于大自然过于神奇,天地过于玄妙,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而如今他已是修行人,眼界非凡,再看见这般场面,心中考虑的,已然有所不同。 在深山老林之中,雕琢这么一座山,对于常人而言,要耗费无数人力物力,更何况,这里并没有人工雕琢的痕迹。 这座山或许是一位修道人的作品,才有这般惊人的场景。 这座山或许会是一位大神通者所化。 也或许这座山,是如小精灵一般,天生地养。 只是火候不知够了没有? “要不要进去?” 小精灵问道。 苏庭迟疑了半晌,说道:“不好进呀……” 他看着眼前幽深的洞口,总有些古怪的感觉。 常人面对一个幽深的山洞,也会有十分心悸的感觉,看不透里头的场景,便对于未知,充满了恐惧……仿佛下一刻,里头就会冲出一头凶悍无匹的猛兽。 而苏庭如今,不惧猛兽,但却也觉得里头兴许是一头恶龙,兴许是一魔神,令人心中悸动。 他更有一种错觉,仿佛下一刻,这座山会复活过来,化作一位耸入云端的巨人。 他似乎觉得,步入其中,就会被吞入其中,再也无法出来。 他深吸口气,道:“咱们没必要为了那白氏上人而冒险呀,咱们是来杀他的,又不是来求他救命的,何必为此以身涉险?” 小精灵闻言,倒是颇有道理,点头道:“那咱们就不进去了。” —— 黎山的另一端。 啪地一声! 山石破碎,成了遍地石粉。 那黑袍青年站在原地,脸颊抽搐不已,神色难看到了极点。 这就是传承了雷部总兵使者功法的人? “把机缘造化送到你小子面前,你小子居然不敢去了?” 黑袍青年面色恼怒,道:“你个胆小鬼,居然让个洞口吓着了?” 他心中恨不得直接现身出来,一脚把苏庭踹进里头去。 三零八章 黎山变化,神光再现 黎山西部。 这里也颇多修行人,满山搜寻所谓的机缘造化,而在此之间,也不乏起了冲突,血洒山林的例子。 但大致上,倒还没有过多的杀戮。 就算是道行高深之辈,也不愿成为众矢之的。 更何况,未寻得机缘造化,便因为一时之气,各自争斗,消耗了法力,待到真正机缘出现,或许便力有不及。 山中诸多修行人,十有八九都抱着节省法力,以最好的状态,去争夺那机缘造化的心思。 “真是古怪了。” “所谓机缘造化,搜寻至今,居然一无所获?” “莫不是早已被人取走了不成?” “绝无可能,当初宝物出世,神光万丈,如今虽然内敛,但其神韵还在,我手中法盘,仍能察觉,这山中有宝。” “宝物究竟落在何方?” “我这法盘品阶不算太高,只能猜出大概方位,但黎山如此浩大,却是不容易寻得确切位置……并且,这山中修行人众多,而且其中不乏懂得干扰气息的人物,真要寻得确切方位,也未必属实,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那宝物神光再现。” 轰! 这些位修行人话音才落,便见东边方位,轰然震响,天地颤动,乾坤变色。 一道金光,冲霄而气,神光熠熠。 —— 人山之内。 白氏上人白敬悬,已在山中内部。 如若说这山的构造,当真与人无异,那么此处的方位,大约是在肝脏的位置。 “这里头定有宝贝。” “也不知是不是黎山这次的机缘造化?” “即便不是之前那道神光,至少也是一尊法宝,品阶必然不低,就算白某得不到当日所见的神光,如今若能获得这桩宝贝,也堪称一场造化。” 白敬悬目光沉凝,手中法盘转动不休,正在辨别宝物所在的方位。 他身入此处,已少见阻隔,没了多少危险。 毕竟此前的危险,他已经度过去了,凭借那些擒拿过来的修行人,一个一个拿去探路,才探出了一条生路,通往此处。 “不知那宝贝何在?” 白敬悬这般想着。 忽然轰地一声! 这山中内部,光彩熠熠,宛如神光璀璨。 而光芒的源头,不在他的身边,而在另外一处。 白敬悬目光一缩,满是激动,然而反应过来,面色微变,心道:“糟糕了!” 他所搜寻的,当真便是上次绽放神光的至宝,也就是黎山众多修行人,正在漫山遍野搜寻的那造化机缘。 眼见他如今就要在这山中内部,寻得那场机缘,未想那宝贝忽然便又是神光闪现。 也即是说,此处的机缘,必然引动了整个黎山。 “糟了……” 白敬悬面色微变。 他本该悄无声息,得获这场机缘。 但现在看来,却是难逃这一场恶斗了。 只不过他仍有优势。 如今神光再现,其他人正在赶往此处。 而自己则早已身在其中,只要寻得正确的道路,寻得那神光的所在,便可以得益。 “我刚要得获机缘,神光怎么就在此时绽放?” “不过还好,至少我比他人,走得近了一步。” 白敬悬深吸口气,脸色变幻。 —— 外边。 这座山形如巨人,扑倒在地,胸膛朝下,背部朝天,而头则朝向右侧,双目无神。 苏庭此时正坐在“巨人”右侧的太阳穴之处,而在他下方,就是巨人的口部。 小精灵和小白蛇,各自坐在他一边肩头上。 “只要他白氏上人出来,咱们就从上边偷袭,绝对跑不了他。” 苏庭嘿嘿笑道:“退一步讲,要是这巨人当真可以复活,我坐在他头上,还不至于在他嘴巴里,被他一口吞了。” 话音才落,忽然轰隆震响! 在苏庭后方,蓦地迸出一道光芒。 神光呈金色,璀璨无匹,冲霄而上。 那是巨人胸腹所在的位置。 “嗯?” 小精灵看了过来。 小白蛇看了过来。 苏庭也看了过来。 一大两小三个家伙,面面相觑。 “咱们……现在还坐得住么?” —— 黎山深处。 黑袍青年神色冷漠,背负双手,哼了一声,道:“你小子不上进,赵某推你一把,看你如何……” 他伸手一挥,那神光闪烁,愈发璀璨。 —— 在这一刻。 整个黎山,都为之沸腾。 自数日之前,黎山神光绽放,冲霄而起,显然有至宝出世。 但诸多修行人,赶至黎山之后,却发现神光内敛。 虽然神物极可能还在山中,可却没有了痕迹,没有了气息。 即便诸多修行人当中,诸般本领,万千奇妙,又不乏身怀寻宝物事的人物,但却都没能真正寻得那神物的确切所在。 或许白氏上人白敬悬,算是一个例外,也是极可能真正获得神物的上人。 但此时神光再现,白敬悬的极大优势,却一消而散,只能算是比他人走得更进一步。 “神光再现!” “此宝果然还在黎山,未有被他人所获!” “却也未必,如今神光再现,兴许是有了触动,指不定有人正在炼化那神物!” “即便没有,怕也有人比我们更为临近那神光所在之处。” “速速赶往,速战速决!” “师兄说得正是,若是去得晚了,聚集的人物势必越来越多,且高人亦是不少,要从这当中夺得神物,太过不易了。” “尽管我兄弟都是六重天的道行,真人不出,我等不惧,但其他各方也来了六重天级数的修行人,正要斗法起来,想要得手神物,确实不易……甚至,斗得若是过于激烈,兴许还被那些道行低微的后辈,浑水摸鱼,得了物事。” “无论如何,此物不可轻视。” —— 且不论各方如何惊讶,动静如何浩大。 苏庭倒是目光微凝,讶然道:“这神光……” 小精灵问道:“这神光十分不凡么?” 苏庭皱眉说道:“按道理说,这至少是法宝级数的物事,所展现出来的神光……正如你所言,有些上人,连法器都没有,只能使用凡人眼中的神兵利器,而真人也是如此,不少真人甚至只在使用法器而已。” 他指着那神光,低声道:“按道理说,引来了这么多上人,怎么也该有真人来此,为何整个黎山,不见真人踪影?” 三零九章 巨人山中! 黎山各处。 近乎沸腾! 神光闪烁,良久不散! 约过了半刻钟之久,方是徐徐散去! 而在此期间,已经有了些许修行人,临近此处。 而苏某人已经不在这里。 —— “算你识相。” 黎山深处,黑袍青年露出些许笑意,低声道:“再是畏畏缩缩地,迟早一脚把你踢进去……” 他这般念着,忽然觉得有趣,抬头看了天上一眼。 —— 而“巨人山”之内。 苏庭已经踏足了其中。 原本也猜测,白氏上人来此为何,但无论如何,他是要截杀这白氏上人,对方的得益,多半也就是苏某人的。 但如今情况不同。 神光绽放,八方尽知。 这里定然会引来许多修行人。 场面大乱,混战之下,要杀白氏上人着实不易,要夺机缘,也是不易。 “那些人铁定也会进来的……没理由看着他们都跑进来夺宝,咱们在外边看着……” 小精灵的想法,有几分特别的想法,劝说道:“不是说法不责众嘛?” 苏庭恼怒道:“这跟法不责众有什么关联?巨人复生还能跟你讲法不成?到时候大家一起吞了!” 小精灵拍手道:“对呀,富贵险中求,那些个玩意儿,一定会循着神光进来寻宝,就算巨人复生,大家一起完蛋还有伴嘛……”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完蛋不了,我进来时特地动用了秘法,没发觉什么危险。” 因为斩仙飞刀的炼制,他脑海之中的红色葫芦,也有些动静。 正是因此,苏庭不愿轻动这脑海之中的红色葫芦,避免差错。 但这一次,他考虑了一番,还是触动了一下红色葫芦。 踏足巨人口中之时,并无什么异样。 也即是说,进入这巨人山当中,初时没有危险。 但前面仍是有的。 “我在外头,感应到这山中,必有危险伴随。” 苏庭沉声说道:“但至少踏足口中,倒没有必死之危,正如你所说,富贵险中求……我们搏一把,若是前面让我感到不安,咱们再退,却也不慢。” 小精灵点了点头,然后说道:“不知道那个白氏上人,得了宝贝没有?” 苏庭哼了声,道:“就是得了宝贝,劈了他之后,也是我的。” 他看向前方,又看了看后方,心中稍有沉吟。 白氏上人已经是他眼中的猎物。 但眼下最是麻烦的,还是沿着神光寻来的那些修行人。 经过这两日间在黎山的诸般痕迹所见,苏庭有着几分推测,黎山聚集的修行人,数以百计,多为上人,其中不乏六重天之辈,也有数位在六重天巅峰,相当于蛊道宗主的层次。 到时候若是真得了宝贝,或者是混战之中抢夺宝贝,面对数百上人,以他如今才四重天的道行,纵然有斩仙飞刀,要在同一时刻,斩杀数百上人,也是异想天开。 毕竟每一种法宝,都有不同的效用。 “先找白敬悬,诛杀了他,得了宝贝,咱们就是从这巨人山的屁股钻出去也认了……” 苏庭咬了咬牙。 —— 另外一处。 白敬悬手托法盘,另一只手,则执法剑,缓缓行走,无比慎重。 尽管他也知晓,此地已然暴露,诸多修行人必然赶来,心中也颇急切,但他急不生乱,一步一行,俱都十分稳重。 他已经走出了肝脏的方位。 而他的前方,如今或许应是丹田的位置。 “丹田?” 白敬悬心中暗道:“是对于修行人而言,甚至是对常人而言,这丹田所在,都是至关重要……先前我走过了心脏的方位,那里空空如也,但经脉血肉,都有一股痕迹走向,仿佛当年精血都往丹田而来,而且十分迅猛,刮伤了血肉经脉,留下了痕迹。” 他并不知道,这巨人山的本体是什么。 但他出身白家,乃是修道的世族,曾有先祖,得道成仙,也有先祖,位列诸天正神之列。 他的眼界,比之于修行多年的真人之辈,都不遑多让。 在他心中,早已把这座巨人山,当做一具“尸首”看待。 “内中必定有宝!” 白敬悬呼吸几乎凝滞,“且此宝必然还是重宝,非同寻常。” 先前神光绽放,便是这一个方向,虽不能确切断定那神光绽放的源头,是否在丹田位置,但他手中的寻宝法盘,几乎快要迸裂。 显然他离宝物,只有一步之遥。 而且这宝物比他想象中,还要更为不凡。 所以这法盘颇有承受不住的味道。 “神光璀璨,本已经让人心动,未想这其中的宝贝,其实比表面更为不凡。” “若不是前一桩机缘,引动了天下洪流,引走了各方阳神,尽数赶往,那么这黎山之事,哪里轮得到我等六重天之辈?” 白敬悬激动莫名,低声道:“此宝便是真人见了,也难以把守心境。” 在这一刻,他觉得先前冒险杀人,把修道人用来探路,让侄儿也死于非命,都是值了。 有了这一场机缘,什么也都值了。 这是连真人,都要心动的宝物。 —— “咦?” 苏庭正要一脚迈出,忽然停下,摸着下巴,看着前方,露出了沉吟之色。 小精灵问道:“怎么回事?” 苏庭嘿然道:“咱们现在大约是在巨人的经脉当中,但经脉至此,已经有了分岔,你知道哪一条才是生路?” 小精灵错愕道:“不都能走的么?” 苏庭笑了几声,说道:“我把你吃下去,你若是沿着我的经脉,走到了其他位置,便能活得更久,但走到了我的胃部,便得把你消化掉了……这些条路,虽然不是通往胃部的,但也是通往其他死路的。” 小精灵怔了一下,道:“死路?” 苏庭点头道:“还记得白氏那小子是怎么招惹上我的么?” 小精灵道:“他在追杀别人?” 苏庭点头道:“他要拿人去探路……为什么要探路?因为这里的路,只有一条生路。” 小精灵问道:“你看出来了?”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我天纵奇才,虽然成就上人,但修行日短,比起真正岁月积累的上人,眼力还是要逊色一筹。虽然我对于阵法之类,颇有见解,但这里是超出了我的认知范畴之外,甚至是超出了任何上人的范畴之外,否则那白氏上人,不至于拿人来探路……” 小精灵闻言,顿时失望道:“岂不是说咱们要退回去了?” 苏庭嘿嘿笑道:“旁人或许要退回去,但是我们不一定。” 他换了个方向,一步迈出,只觉心悸,脑海中红色葫芦颤了一颤。 他收了回来,又换了一个方向。 哪一个方向,没有引起陆压传承的颤动,便代表那一个方向,是正确的生路,没有死亡的威胁。 这是苏庭极大的优势。 也是他真正踏足这巨人山中的底气。 三一零章 神物现世! 黎山! 巨人化石之前! 人有九窍,这座巨人,亦有九窍。 单是头颅这里,便有眼耳口鼻七窍所在。 前来黎山搜寻机缘的诸多修行人,多已聚集在此,围绕着这座宛如人形的大山,各有盘算,隐约也互相牵制。 有人谨慎,正在思索考虑,是否当真踏足其中,毕竟这座山果真古怪,前方危险与否,着实难辨。 而有些人则较为冲动,或者说“富贵险中求”的心态,更重一些,却无顾忌,先入其中。 有人走在了前头,自然也就有人不甘于后,生怕被人捷足先登,于是有些正在观望的修行人,也都进入了其中。 在此期间,却也并不是那般和气,隐约气氛紧绷。 过了不久,围在周边的修行人,多已踏足其中,除却一些谨慎到了极点的,以及一些道行着实有些低微的,才不敢进去。 谁都知道,神光从此处迸发,机缘便在其中。 谁也都知晓,走在前头的人,极可能捷足先登,获取宝物。 但是并不是谁都愿意去冒险。 —— “这些条路,哪一条才是直通那神光所在?” 踏足这巨人山中的多位修行人,终于遇上了他们的阻碍。 这里十分古怪,也十分压抑,阴神难以出体,更难以探查。 这些条路,谁也不知,哪里才是直通那机缘所在的。 过了片刻,终于还是有人迈步而行。 眼前多条道路,都有人踏足其中。 各行其道,谁也不知,哪一条才是真正的道路。 甚至,哪一条才是生路,哪一条又是死路,谁都不知。 但也有一些,道行高深的,或是心思深沉,甚至是阵法造诣高深的,还是观望了一番,才走入了自身属意的那一条道路。 “按人身之变化,那条道路,直通胃部……这座山酷似人身,那里终究是消化食物的地方,只怕真有什么危险。” 这是一位六重天巅峰的上人,阵法造诣深厚,一眼便看出许多端倪,心中也有些许想法……他看不出这阵法的诸般变化,但隐约知道,有些道路,是饱含危险的。 —— “这边不能走……” 苏庭把脚收了回来,嘿嘿一笑。 人身五脏六腑,肚肠经脉,错综复杂,而且这巨人还与常人,终究是有许多异处的。 苏庭行走至此,已然走过了许多分岔的道路。 但眼前仍然有三条岔路。 他借助脑海之中的葫芦反应,走入了中间的道路。 没走多远,这条经脉,仍有分岔。 只是,苏庭已经习惯,倒也没有什么,仍是借助葫芦的反应,寻到最为安全的一条道路。 走着走着,苏庭似是想起什么,忽然笑了两声。 小精灵错愕道:“你没事又笑什么?” 苏庭笑着说道:“先前神光绽放,势必引来了黎山的诸多修行人,我想众人都认为神光在这山中,可是进入了这山中,他们可没有我苏某人的本事,在这里头岂非是要抓瞎?” 小精灵闻言,点头道:“这倒也是,别说走了岔路,兴许会走到十分危险的地段,就算是没有遭遇什么危险……单是这里头的千折百转,就能把人绕晕了,进来之后,或许迷路了,走不出去的,只怕也有。” 苏庭哈哈大笑,说道:“如果谨记人身的构造,能够认定自己所在的方位,倒不至于困死里头,但就怕走着走着,斗着斗着,结果认不清自己在哪个部位,那可就得哭了……我算是看出来了,这山中的古怪要表面上更为惊人,真要强行打破岩壁,十有八九要把自己活埋在这里。” 声音才落,忽然便听轰地一声! 那大概是在心脏的部位! 有闷响传来,在这里头,徐徐传荡,稍微有些颤栗。 “果然有人打算动强了。”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这厮大概有五重天的本事,试图撼动这山中的地势,但结果把自己给整死了……” 说完之后,他伸手拍了拍旁边的岩壁,眉宇微挑,道:“这座山如此古怪,若说是天然生成的,未免太过于玄奇,便是我已修行,也觉匪夷所思。” 小精灵问道:“你的意思是?” 苏庭沉吟道:“要么是有大神通者,雕琢这座山人,造诣极高,阵法玄妙。要么,这座山本就是一位大神通者,石化而成。” 小精灵目光微凝,道:“你真这么觉得?” 苏庭点头道:“直觉。” —— 山人体内。 丹田所在。 嘭地一声! 白敬悬蓦然破开一层壁障,跌了进来。 堂堂六重天巅峰的上人,踉跄狼狈,跌到在地,但他面上却露出了狂喜之色,抬头看去,只见一团金光,悬浮在空中,光彩绽放,万分璀璨。 “至宝……” 白敬悬呼吸凝滞。 他只觉阴神触及这团金光,几乎都要凝成实质,从而石化。 他可以断定,这是有生以来所见的宝物之中,最为不凡的一尊宝物。 他握紧双拳,口干舌燥。 “这等宝贝,如此不凡。” “放在平常时期,倘如此宝现世,只怕我白氏的家主,都未必有资格抢夺得到这尊宝贝。” “若非机缘巧合,这样的宝贝,又如何能入我的手中?” 在这一瞬间,白敬悬颇有一种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味道。 但他这猴子,得了这尊宝物,便足以降龙伏虎! 他哈哈大笑,没再犹豫,运起法力,顿时站起身来,纵身扑了上去。 他伸手一捞,将半空之中的这团金光,捞在手中。 他运起法力,灌注其中,并定睛看去。 只见手中之物,颇为沉重,约有拳头大小,色泽黑沉,然而却绽放着璀璨金光,耀人眼目。 “好好好……” 白敬悬哈哈大笑,心中流转万千讯息。 此宝运用之法,顿时了然于胸。 他伸手将这宝物,拍在胸膛之上。 轰地一声! 金光绽放,将他笼罩其中。 而神物本体,顿时扩散开来,沿着白敬悬的神躯,不断延伸。 于顷刻之间,白敬悬身上,便仿佛笼罩了一层铠甲! 他眼神如火,气势如虹! 身具滚滚神光,怀有无穷神力! 三一一章 巨人丹田处 “倒是有趣了。” 黑袍青年背负双手,眸光之中,有光芒闪烁,熠熠生辉,仿佛勘透了一切虚妄,看见了那巨人山中的一切变化。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白氏的寻龙盘,果然是非同凡响,让这位白长老,成了第一个寻得此宝的人物。” 实际上,若无变化,白敬悬凭借祖传的宝物,寻得了这桩黎山的至宝,悄无声息,便可退出黎山,得宝而去。 可偏偏来了个苏庭,盯上了这白敬悬。 更因为苏庭,让他只好使那宝物再度神光绽放,引动诸多修行人,迫使苏庭踏足那巨人山中。 如今白敬悬虽然得了宝物,但能否把宝物带走,还须得看他的本事。 黑袍青年目光看向北方,又收了回来。 如今各方阳神真人,齐聚北方而去。 所以如今黎山之中的至宝,却没能招来各方阳神真人,至多便只是六重天巅峰的人物。 而在其中,白敬悬六重天巅峰,站到了最高的一列。 尽管与白敬悬道行相仿的,还有六位之多,但如今白敬悬得了这宝物,本领大增,却远胜于那六位上人。 只是,远胜于六位上人,却不见得能力压全场。 “黎山之中,数百修行人,齐聚当中,其中还有二十七位,怀有六重天的境界,有六位在此境界之巅峰。” 黑袍青年微笑道:“白敬悬能否得到宝物,还得看他有没有本事,抵挡得住这数百修行人。” 白敬悬先得宝物,本领大增,却也成了众矢之的。 只不过,白敬悬能不能在这个局面中得宝而去,却有许多的变化。 这除了看白敬悬的本事是否强悍,还得看这数百修行人能否齐心起来。 除此之外,倘如这些修行人中,出现了能够统御众人,联合围攻的智囊一类,那么白敬悬就算是阳神真人,只怕也是力有未逮。 “黎山的机缘,也不是这么好取的。” 黑袍青年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却是看向了苏庭的方向,笑意愈发有趣,低声道:“但你这小子,四重天的本领,仗着那至今没有施展过的宝贝,当真可以胜得过这白敬悬么?” —— 巨人山中。 丹田之处。 轰地一声! 苏庭终于踏足此处! “以我苏某人的聪明才智,经过深思熟虑,可以得知,这丹田之中,必然蕴藏宝物。就算不是先前那绽放神光的源头,定然也会有不少益处,所以我们先来此处。” 苏庭从地上爬了起来,四处查看,纳闷道:“奇怪……怎么没有?” 小精灵四处看了看,说道:“这里好像是空的?不是被人捷足先登了罢?” 苏庭皱眉说道:“不至于啊,从来时的迹象上看,白氏上人应该是最先进入这里的,而咱们紧随其后……你也知道,以我趋吉避凶的本事,一路而来,畅通无阻,应该很快的才是。” 他一路来,凭借脑海中葫芦的反应,可以趋吉避凶,所以畅通无阻。 至于其他人,可没有这种本事,要在这其中行走,不是易事。 尽管白氏上人走在前头,但苏庭也觉得对方应该不会比自己走得更快。 “不对……” 苏庭沉吟道:“白氏上人,事先曾经拿人探路,他可能在之前就先探明了道路,后来重新准备过,才再度进来的。” 如此想来,此处的宝贝,果然是被白氏上人捷足先登了。 小精灵闻言,有些失望,又恼怒道:“都怪你胆小。” 苏庭摊了摊手,道:“不就是个宝贝嘛,先寄在他身上,待会儿还是咱们的。不过当务之急,咱们是先要把这里搜刮一遍,看看有什么疏漏的没有……白氏上人如果只是得了一桩宝贝就跑了,后边可能还有什么。” 小精灵闻言,眼前一亮,又指向小白蛇。 那小白蛇,本就是双眼红润,如今听闻可能有遗漏的宝贝,顿时眼睛如充血一般,宛如血玉……它自从跟了苏庭,又被小精灵一番教导,如今算是真正继承了两位主人的优良传统。 “搜!” “我就不信了!” “刮地三尺,给我搜一搜!” 一番忙碌之后。 一无所获! “艹!” 苏庭恼怒道:“那个混账,居然真的全给扫了?” 小精灵和小白蛇儿,满是失望,浑身无力。 这整座地室,什么都没有,就只有岩壁之上,些许文字……但那些文字,却都看不真切,且多数已经被岁月腐蚀。 隐约只能看见“广元”、“天尊”、“地龙”等等字眼。 但光凭这些字眼,哪怕是苏庭,都猜测不出其中的意思。 只不过可以断定的是,这里的宝物,可能要比苏庭原来所想的,更为不凡。 “去找白氏上人,直接干掉他!” 苏庭站起身来,搓了搓手,道:“那宝贝归咱们了!” 声音才落,忽然轰地一声! 四周岩壁,颤动不已! 墙上那些文字,便又震落了许多。 “……”苏庭吓了一跳,还以为他的话,又在这山中,引起了雷响。 “又是谁撼动这座山了?”小精灵惊讶道。 “不对,不是有人撼动这座山,是有人在斗法,而且就在不远处……”苏庭讶然道:“这气势十分强盛,而且还没有引起这山中的变化,着实古怪。” 就在这时,那边又是轰然震荡! 滚滚声中,只听有一道声音,猖狂大笑。 “杜尘空!” “白某人终于寻到你了!” “你我过往结怨也便罢了,如今在黎山,你又处处与我牵制,先前你我道行相仿,白某人奈何不了你,如今白某得天独厚,机缘加身,若不杀你,何以祭我此宝?” “杀!” 滚滚声音,遍布杀机,又有许多畅快之意。 —— “过于放肆了。” 黑袍青年略微摇头。 以白敬悬的本事,得了这宝物,确实可以凌驾于众生之上,但如此桀骜放肆,引动众人,并不是什么好事。 如果白敬悬如今得了宝物,转身便走,离开此山,山中修行人,谁也阻拦不了。 可白敬悬似乎有些得意忘形了。 —— 而在丹田部位。 苏庭和小精灵对视一眼。 左上方的方向! 距此不远! 苏庭欢喜道:“哈哈哈,我的宝贝就在那儿!” 三一二章 神威浩荡!力压全场! “哈哈哈,杜尘空,今日你必死无疑!” 白敬悬放声大笑,畅快至极。 而在他对面,一位花甲老者,面色凝重,步步后退,体内血气翻涌,而嘴角已然溢出血丝。 “白敬悬……” 这老者咬牙切齿,道:“运道二字,亦是命也,我命运不如你,但你也莫要猖狂!” 他修行多年,尽管道行与白敬悬相并,但岁数比白敬悬还要翻了一倍,许多方面则还要比白敬悬,显得更为老辣。 尽管白敬悬出身白氏,所学所识,功法道术,俱都极为不凡,但他也师从一位阳神真人,传承完整,加上这身阵法造诣,故而不比白敬悬逊色。 甚至于在许多方面,他要稍微压过白敬悬一线。 两人的仇怨,已有多年,而这次在黎山,冲突愈发剧烈。 可谁也没有想到,白敬悬竟是当真寻得了这尊宝贝,且借此而本领大增,隐隐有了阳神真人的威势。 轰地一声! 白敬悬浑身铁甲,色泽漆黑,然而绽放璀璨金光,宛如天神下界,神威凛凛,他一举一动,俱都充斥着无匹的巨力。 这老者便是仗着他高深的阵法造诣,接着这巨人山里头无比特殊的地势,布下了极为不凡的阵法,可却也节节败退,眼见已是不支。 “杜尘空,若不是这山中地势古怪,让你阵法变得厉害,我只需一拳,便可将你轰杀!” 白敬悬冷笑出声,却没有真正恼怒,而是颇有几分猫戏耗子的趣味。 杜尘空脸色阴沉,喝道:“在这山中,凭借阵法,我本该是此次黎山修行人中,最具优势之人……若不是你命运太好,先得此宝,老夫必定先要镇杀于你!” 嘭地一声! 白敬悬又是一掌拍下! 周边颤动不已,阵法陡然溃散。 杜尘空蓦地吐出一口鲜血,神色黯然……原本进入这山中,发现此地十分不凡,对他阵法有着极大的优势,心中大喜,未想白敬悬这死敌所获的优势,远不是他可以比拟的! “你受死罢!” 白敬悬蓦然一拳,轰打下来! 轰隆震响,土地陷下许多,宛如一个坑洞。 而陷坑之内,不见杜尘空身影,只见一滩血迹。 这位六重天巅峰的上人,赫然是被他全力一拳,打成了齑粉,连骨肉都没能存留。 “哈哈哈……” 白敬悬大笑道:“你与我,本就是黎山之中,本领最高的几人之一,如今你得阵法优势,在我手下,仍是不堪一击!放眼黎山,数百修行人,哪怕齐聚于此,白某人也不畏惧!” 他看向那道路尽头,喝道:“人来!” —— 滚滚声响! 璀璨神光! 这里的动静,传遍了八方! 位于巨人山中的诸位修行人,纷纷赶往此处,寻求这桩机缘。 有些人离得远,赶来不及。 有些人离得近,甚至只隔了一面岩壁,但却轰打不开,只能沿着这山中的通道,蜿蜒而行,反而绕了远路。 但在周边的修行人,却也仍然不少。 加上白敬悬这一声厉喝,倒是让许多试图坐视的修行人,难以坐得住了。 “就凭你们,也妄想染指机缘?” 白敬悬负手而立,俯视众生。 在他眼前,有近百位修行中人,其中过半是修成了阴神的上人,且不乏五重天之辈,还有数位六重天的道行。 而且,这些人当中,甚至也还有许多,乃是同门结伴而来,或是师徒,或是师兄弟,有些还通晓剑阵合击之术。 但白敬悬并不放在眼里,眸光冷冽,便要就此出手,抹杀众人。 然而当他一掌按出之时。 却有数人齐至,联手将他拦截了下来! 白敬悬一掌受到阻拦,却没有恼怒,而是饶有兴趣,打量众人,道:“黎山之中,六重天之人好像有二十来人,此处便有十八个,而你们五个,都在六重天的巅峰,好像是除了杜尘空之外,黎山当中六重天巅峰的顶尖人物,都聚集在此了。” 他微微一笑,双拳紧握,浑身神光璀璨,无比剧烈,道:“正要拿你们来试白某如今的本领!” 他目光一凝,宛如实质,几乎如火炬一般,迸射出来。 “这……” 众人见状,无不惊退。 哪怕那数位六重天巅峰的人物,也俱都感到心悸。 白敬悬的本事,本与他们相差无几。 但如今白敬悬身上有一套盔甲,神光耀眼,气态凶悍,竟是隐隐把他们都压了下去。 “此宝不凡,若能夺来,真是不可想象。” 众人无不是这般念头。 但此时不是展露夺宝之念的时候。 当下有一人喝道:“白敬悬,你一时得宝,骤得神力,蒙蔽了心境,过于得意忘形,竟是想要诛杀我等众人,简直猖狂至极!” 另外有一老者,随之大声喝道:“白敬悬,你却有本事,怕是有匹敌阳神真人的法力,但我等众人联手,你未必能胜!” 先前那道士振声道:“诸位莫要畏惧,联手合围,白敬悬必定无路可逃,但若是畏惧不前,不能同心,他必是尽杀我等,独吞这一身宝贝!” 另有一人,身负法剑,直指白敬悬,喝道:“白敬悬,你死之后,宝贝归属,我等各凭本事,但如今你要尽杀我等,便没那么简单了!” “哈哈哈……” 白敬悬微微摇头,笑道:“一群蝼蚁罢了!你们还当你们联手起来,我便是犯了众怒,成了众矢之的?但你们又算是什么东西?” 他面色一变,双掌一按,顿时风云滚荡,隐约有虎啸之声,猛地扑了上去。 他竟是以一己之力,直面眼前近百位修行之人,神威凛凛,凶悍无匹! —— 而在通往此处的一条通道当中。 苏庭蓦地停了下来,微微皱眉,侧耳倾听。 小精灵也微微偏头,道:“那个白氏上人,好像叫做白敬悬?他听起来好凶,想要胡乱杀人?” 苏庭点了点头,摸着下巴,低声道:“他得了什么宝贝?原本他在黎山,也不算顶尖,好歹还有跟他并肩的人物,如今就算得了宝贝,可以凌驾众人之上,胜过那些老对手,但他也不至于远胜于众人联手罢?” “难道他自信到了,就连众人联手,也能直接轰杀?” “这山中孕育出来的宝贝,究竟是什么物事?怎么这么凶悍?” 苏庭沉吟思索,面色凝重。 三一三章 白敬悬的野心! 轰隆隆震响,此起彼伏。 整座山都在颤动,尘埃四起,碎石跌落。 这是上百位修行人的争斗,其中多为上人。 这等级数的斗法,足以崩山裂地,就算是一座山岳,也都要为之崩碎。 可偏偏在这“巨人山”中,如此剧烈的斗法,却也只是引起山脉动荡,而没有让这座山为之崩灭。 甚至连岩壁都没有塌陷破碎! 这座山极为古怪! 正是因为古怪,才有这许多机缘! “哈哈哈,你们就只有这么些本事么?” 白敬悬哈哈大笑,目光森然,杀机凛冽。 凭借一己之力,抵御这上百修行人的围攻,他竟是毫发无伤。 反而是那上百修行人,节节败退,中间被他足足打杀了将近二十位修行人,尸体留在了半道上。 而退到了这里,较为宽阔,人数的优势,稍微展开,竟然又把白敬悬抵御住了。 但也仅仅是抵御住宛如天神一般的白敬悬,而没有能够压制住他。 “这白敬悬所获的宝物,怎么如此厉害?” “本以为我等众人联手,必能压过他,将之诛杀,再商宝物归属,但如今看来,似乎真要被他一人压死?” “再这般下去,岂非真要被他所杀?” “倒也不一定,他催动这件宝贝,必然有所限制,或许再过片刻,他便耗尽了法力。” “你看他神威浩荡,像是耗尽法力的模样么?” “这……” “必须要寻方法诛杀于他!不然我们反而被他耗死……而且,你仔细看看,咱们身后这些位道友,站在角落边缘,已经有了退去的迹象。” “我们没有合击之术,倘如有剑阵之流,联手起来,必能攻破白敬悬……但是我们当中,似乎没有人懂得这类法门。” “就算是有,那也是要传给自家的心腹去修行,怎么可能传给外人?并且,就算是传了,一时半会儿之间,怎么可能修成?” “只怪还是不能齐心!” —— 巨人山外。 黑袍青年背负双手,目光如火,看透了一切,不禁是微微摇头。 他看见了白敬悬凭借这件宝贝,神威滚滚,大杀四方。 他也看见了那许多位修行人,节节败退,不堪一击。 他微微摇头,略感失望。 “多是散学修士,少数才是宗派家族出来的修行人……且其中也没有什么如守正道门之类的浩大宗派,眼界终究是有限。” 黑袍青年低声道:“按道理说,只要可以统御得住,白敬悬就算本领再翻一番,也要落败……可惜这群人,各怀心思,当真是一盘散沙。” 他已经看见了,那角落边缘处的几位修行人,趁势退走,就此而逃。 前面的人心生畏惧,但逃也逃不得。 后面的人,当有了其他人逃走的迹象,便也隐隐有了溃散的意味。 虽说现在已经算是落败,但一旦溃散,便如摧枯拉朽,连抵挡都抵挡不住了。 “如此看来,倒也不是白敬悬过于猖狂凶厉,得意忘形,而是这些人,着实是不堪造就。” 黑袍青年满是失望,但却看向苏庭的所在。 苏庭如今的所在,还在距离那斗法之地稍远一些的地方。 —— “这么凶悍?” 苏庭倒吸了口气。 这里的斗法,痕迹残留了下来。 尽管因为巨人山的古怪,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害,但是残存的诸般痕迹,法力气息,却是十分明显。 除此之外,他一路走来,见到了许多具尸首,残缺不全,死状凄惨。 “白敬悬凭借一人之力,抵挡近百位修行人,其中不乏堪比蛊道宗主的人物?” 苏庭脚步不由得放缓了一些,神色异样,时时倒吸口气,仿佛牙疼一般。 就连小精灵,看见了这里的惨状,也是十分心惊胆颤,低声道:“他怎么变得这么厉害?咱们这还要去找他来杀么?万一成了送菜上门该怎么办?” 苏庭停下脚步,看向小精灵,皱眉道:“怎么?你怕了?” 小精灵强自镇定,咬牙道:“谁怕了?” 苏庭嘿然一笑,道:“你就是怕了,我看出来了!怕了也不要紧,我可以照顾一下你的感受,咱们沿着原路返回,等前面斗法平歇,咱们再走,倒也不迟……” 小精灵正想应一声好,忽然觉得古怪,瞧了苏庭一眼,忽地冷笑道:“怎么像是你打退堂鼓了?” 苏庭哼了一声,道:“苏某人怎么可能打退堂鼓?就算他白敬悬得了宝贝,一举踏破阳神境界,成就真人法力,我也分毫不惧,照样斩他头颅!” 说完之后,他略有遗憾,道:“只不过场面打得太乱,又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着实不好寻找。” 小精灵一言不发,指向了前方,道:“我记得你教过小白蛇,人身的要害部位,以后跟人斗法,朝着要害下手,怎么死得惨怎么来……我记得前面那个位置,应该是‘中庭穴’所在,他们应该就在那儿!” 苏庭摸了摸下巴,说道:“我这就去斩他?但你真的不怕么?” —— 中庭所在! 庭为阶前空地! 如若这座山,乃是一尊撑天的巨人,那么这个位置,便是中庭穴的所在! 这里较为空旷,众人铺开,不再挤压,优势得以展现,但仍然斗不过白敬悬。 “白敬悬!” 先前那老者咬着牙,低声道:“你命好运好,得此至宝,是你的机缘造化……人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如今你确有本事,保住这件宝贝,哪怕众人联手,仍然夺不走你,这便是你夺不走的造化。” 他看向白敬悬,眼神之中,已有了些许示弱。, 而其他修行人,也有着同样的示意。 但白敬悬冷冷一笑,道:“我得此宝物,还用得着你们承认?” 他伸手一挥,气势万千,喝道:“我杀尽你们,宝物依然是我的,也不费什么气力……而你们身上的宝物,也仍然是我的!” 众人面色剧变,人人为之心悸。 这一句话,道出了此时白敬悬的想法! 他并不是当真被神力所蒙蔽了意识,变得狂妄自大,而是神力让他心中的贪欲,彻底释放了开来,助长了他的野心! 他要的是众人的性命,以及众人的宝物! “今日你们谁也活不了!” 三一四章 白虎衔剑!板砖得手! “白敬悬!” “你未免太过分了!” “你不要以为你吃定了我们?” “黎山数百位修行人,如今这里未足百人而已,此处动静浩大,必然引来了其他人,倒是人力相合,你本领再高,也要遭难!” “白敬悬,你要杀我们,也必然要付出不小的代价,耗费不小的精力,如今你得了这等惊人的宝物,又何苦如此?” —— 众人声声厉喝,有些劝说,有些威胁,也有一些示弱,更有一些求饶。 但白敬悬仍是脸色冷冽,笑道:“就凭你们?你们这一盘散沙,当真以为自己有多高的本领么?本座若不是试验这件宝贝,你们如何抵御得住?” 他看向众人,嗤笑道:“更何况,你们当真伤得了我么?” 众人这才领悟他话中意思,仔细看去,无不心惊,纷纷骇然,少数人心性不坚,竟是颓然丧气。 这件宝物,形如盔甲,助长神力。 白敬悬神力骤长,力压众人,但争斗至今,众人都伤不了他,真正的原因,是这件宝物,是属于护身至宝! 而护身的效用,只怕比助长神力的效用,更高许多! 就连聚齐黎山众人前来,联手合围,能否伤及白敬悬,也是两说。 “先前本座不过是想试验身上这宝贝的诸般本事,如今试验过了……” 白敬悬顿时抽出一柄剑来,喝道:“你们都来接我一剑,尽往黄泉去罢!” 言语落下,他双足一踏,狂风骤起,隐约泛起金光。 云从龙,风从虎。 这狂风之中,隐约有呼啸声之声。 但见白敬悬剑气迸发,触及狂风,忽地化作一尊猛虎,扑了出来! 而这一尊猛虎,白中泛金,气态凶厉,口中衔着一剑! 这竟然是白氏历代所传的仙术,白虎衔剑之术! 白氏剑法,凶厉无匹。 —— “仙术?” “白虎衔剑?” “这白敬悬看来在白家地位不浅,竟也得授仙术?” 黑袍青年眉宇一挑,眼中竟满是惊讶。 他对于这黎山诸事,仿佛都在心中,尽在预料之内。 但这仙术,显然在他之前的估算之外。 —— 漓江之中。 江河底下。 漩涡已经平息,暗潮已经消去。 而底下仍然有一尊庞然大物,沉在当中。 忽地,一双硕大的眼眸,蓦然亮起,光芒幽深,闪烁不定。 那虎啸剑吟之声,传至漓江,已经微不可闻。 但妖仙本领,非同寻常,它仍是听得此声,眸光渐渐变化,仿佛忆起往昔。 遥想昔年,它也曾见过白氏族人,它也远远感受过白氏的仙术,只是不曾直面过这一剑,恍惚想来,也是十分久远的事情了……但它忆得更清晰的,还是那一头将蛟珠凝成剑丸的蛟龙。 时过境迁,什么也都不同了。 它眼中有些神采,但过了片刻,终究是消去了。 —— 此时此刻,巨人山外。 这里的修行人,多数道行较低,颇有自知之明,没有进去争夺机缘……当然,某些本领低微,试图浑水摸鱼,自觉得天独厚,气运加身的,也有不少。 但这里也有些道行稍高些的,为人谨慎,又十分惜命,不愿冒险,故而也就没有入内,但也没有离开,终究还是抱了一丝想法。 而在此等候期间,内中神光璀璨,又有诸般斗法的动静,隐隐传来。 “里边怎么了?” “斗法似乎十分剧烈?” “只怕真有至宝,已是引动了血雨腥风。” 正当众人这般念着,却忽然听得一声虎啸,震慑八方。 虎啸之中,又添剑吟,昂然而出,声音清朗。 纵然是在山外,但这道声音,却也仍然听得十分清晰。 “这是……仙术?” “虎啸剑吟?莫不是白氏的白虎衔剑之术?” “只怕是他!” “此术施展,煌煌之威,他这身道行,莫非已是阳神高人?” —— 巨人山中,中庭穴所在! 滚滚声音犹在,仍然回荡未消! 眼前修行人俱都十分狼狈。 有人勉强站立,但摇摇欲坠。 有人倒在地上,勉强起身。 有人则一倒而不起。 至于众人中间,前头那几位,俱都尸分两半,内脏肚肠流了一地,而后方几位,也都尸首残缺,哪怕只是被断去臂膀,但剑气渗透,也都为之毙命。 众人联手起来,竟然无法抵御白敬悬一人! 余下的人,尽都脸色惨白,露出绝望神色。 “可惜了……” 白敬悬却颇不满意,吐出口气,道:“此宝非同寻常,可惜只是护身之物,助长神力的效用稍弱一些,否则凭我白家剑术,你等必然尽数死绝!” 他脸色也稍微苍白了些,毕竟消耗甚重,就算法力有着神宝支撑,但精神损耗极重,已有几分昏沉……可比起众人,终究是好得太多。 他吐出口气,道:“也罢,再费力些,送你们上路。” 他抬起剑来,杀机凛冽。 他已无力再出一记仙术,但寻常的剑术,诛杀这些被打得七零八落,个个带伤的修行人,却不成问题。 “白敬悬……” 那老道咬牙切齿。 然而又有人蓦地求饶,道:“白真人,我愿交出所有宝物,只盼白真人饶我一命……” 有一人带头,又有人开始求饶。 “白真人,了断我等性命,对你并无益处,你取了宝物,我等不敢再触怒神威。” “白真人饶命……” 有人求饶,也有人宁死不屈,咬牙切齿,拼死出手。 但也有人心生犹疑,不愿求饶,不愿失了脸面,不愿失了修道路上的一股心气,但却更不愿失了性命。 而又有些人,正估算白敬悬还有多少本事,是否虚张声势。 各种人,各种念头,各种想法,十分复杂。 白敬悬却只是冷笑道:“我杀你们,并不费力,宝物仍然入我手中,若留下你们,一来坏我白氏名声,二来也算结仇。虽然谈不上放虎归山,但放了你们这些对我心生怨恨之人,我也不愿。” 他声音才落,先前求饶的人,有些面色微变,咬牙起来,显然是要拼死争斗。 也有些人,仍然不敢反抗,哀求出声。 “白真人饶我等性命,即是再生父母,如何胆敢心怀怨愤?” “我等不敢有任何不满,还请白真人网开一面。” 尽管众人声声都是白真人,听得十分畅快,但白敬悬还是笑着说道:“不要多说了。” 他脸色骤然变得狰狞,喝道:“你们……都去死罢!” 他蓦然举剑,剑气四溢,便要劈落下来! 众人面色剧变,人人心惊胆颤。 然而这个时候,倏忽一声风响! 便见白敬悬身后,虚空蓦地扭曲,忽地现出一个少年来,手执一块砖头,狠狠砸落。 嘭! 白敬悬只觉脑后生寒。 接着便是一股剧痛。 他禁不住往前跌去,扑倒在地。 三一五章 请宝贝现身! 前一刻,白敬悬神威凛凛,浩荡无敌,宛如天神下界,他杀机强盛,手执一剑,正要杀尽众人。 下一刻,便见有个少年忽然现身,狠狠一记板砖,轰然拍下。 这一砖势大力沉,足能将一截山头都打碎下来,其气态之沉凝,连空气都为之扭曲。 只见神威无敌的白敬悬,后脑忽然挨了一记,往前扑倒,扑到了地上,气态全消。 在这瞬息之间,满场寂静。 独有板砖与脑壳碰撞的声音,犹自回荡,声音环绕,不绝于耳。 —— 众人目瞪口呆,难以置信,更是觉得极为荒谬。 然而那个少年,却没有停住,只见他满面狰狞,咬牙切齿,仿佛跟白敬悬有着深仇大恨,又是一记板砖,狠狠拍了下去! 轰然一声! 白敬悬脑袋几乎都陷入了土地之中! 须知,这巨人山中,土地岩壁极为沉凝,难以损坏! 但白敬悬竟是被拍入土地之下! 足见这一记板砖,是何等势大力沉! 众人见状,不禁大喜。 然而这少年则是倒吸口气,目光一缩。 蓦地一阵金光闪烁,气态滚滚,反震开来。 少年如遭重击,蓦然飞退,背部砸在了岩壁上,面露骇色……若非这岩壁过于坚硬,兴许他便撞碎了岩壁。 “你也来送死了?” 金光璀璨之间,白敬悬把头从地上抬了起来,一字一句,咬牙切齿。 众人愈发吃惊,蓦然惊觉一事。 板砖拍着白敬悬的头颅,将之拍入了坚如精铁的土地下,但却仍然没有把白敬悬头颅拍碎。 按道理说,这等沉厚的重击,就算是六重天的高人,也难以承受得住。 可偏偏白敬悬受住了两记重击,仍然神气不减,似乎毫发无伤。 场中诸多修行人,心中忽地有些沉重,变得失望,甚至绝望。 好不容易出现一个少年,接连攻打白敬悬,看似重创,实则白敬悬竟是未有损伤? “小子……你杀我白氏后人,本座原来就要去寻你的,你倒送上门来了。” 白敬悬摇了摇头,动了动脖颈,松了松筋骨,悠悠说道:“这上百修行人联手,都不是我的对手,你区区一个四重天的小辈,也想杀死我?只不过,你手上那个宝贝,倒着实不错,若非我这护身至宝,还当真被你得手了。” “护身至宝?” 苏庭眸光一凝。 众人也都不免叹息,觉得这个少年也难逃一死,纷纷摇头。 其中有位老道,似是心善,叹息道:“少年人,你出手相救,却是有心了,只是你道行太浅,虽有重宝,也不该现身的。” 他话音才落,大半人多有同感。 但眼前这少年,面对着神光璀璨的白敬悬,却是摸起了下巴,眼神迷离,喃喃自语,道:“我这宝贝,用以护身,居然会这么厉害?” “……” 众人俱是惊愕。 哪怕是白敬悬,也都一时没有回过神来。 但下一刻,便有许多人明白了他的意思。 白敬悬的护身至宝,在这少年口中,竟然成了他的宝贝……也即是说,这个看似四重天,初步成就上人境的少年,竟是把白敬悬身上的这尊神宝,视为己有。 “好好好!” 白敬悬怒极而笑,道:“本座道行比你高了无数,如今得此神宝,神力加身,便是阳神真人来此,也不见得逊色于他!我倒要看看,你区区四重天的本事,如何斗得过堪比阳神真人的本事!” 他饱含杀机,一剑划出! 苏庭倏忽一转,如风飘动! 剑气迸射开来,落在岩壁上。 这岩壁顿时裂出一条缝隙来,触目惊心。 若放在外头,兴许便将一座山峰都切开来。 “你要找死,苏小爷陪你!” 苏庭沉声怒喝,摆出了架势,气态森然。 白敬悬往前一迈,举剑而来,喝道:“本座倒要看看,你这后辈小子,有多少本事,可以杀得了我!” 眼见两人便要碰撞! 在场修行人,无不为之屏息! 这关乎到他们的性命! 也关乎到黎山机缘的归属! 只是,一个初入上人境的少年,真能与堪比阳神的白敬悬争斗不成? 众人心中极为疑惑。 然而就在两人即将碰撞,决出生死之时。 就见那少年转身便走,如风一般,飘入了身后的通道之内,逃之夭夭。 众目睽睽之下。 生死决战之下。 这少年摆开架势,居然转身逃了? 场中十分寂静。 落针可闻。 白敬悬呆了一下,旋即震怒,喝道:“想要逃命,也得问过我手中法剑!” 他没有停顿,立时追了上去,甚至放弃了这百余修行人。 因为此时此刻,白敬悬对于这少年的杀机,远胜过场中众人。 然后场中静了下来。 那少年人,引开了白敬悬? 那么他们,岂不是得了逃命的机会? —— “小子!” 白敬悬沉声怒喝,声震八方,沿着通道,蓦然传荡开来。 他沿着通道,直追过去。 此处应当不是经脉,而是肚肠! 肚肠百绕,并非直通。 前方已到拐角! “你逃不掉的!” 白敬悬浑身金光,神威璀璨,他知道那少年逃命的速度极快,但他乃是白氏的上人,传承不凡,加上本领高出那少年许多个层次,速度便要比那少年,快了许多。 任由那少年逃得再快,也逃不过他白敬悬的手掌心。 他眸光冷冽,杀机十足,沿着肠道,追索过去。 正到拐角,他身子一转,却蓦然顿住。 只见拐角之后,那少年竟是没有逃命,而是停在远处,露出似笑非笑地意味。 “找死!” 白敬悬不知他的把戏,但也无须理会,再有什么计谋,也抵不过他白某人一剑,顿时便抬起剑来,往前斩去。 然而却见那少年从怀中掏出一物,放在身前,松开双手,后退一步。 那赫然是个葫芦,色泽通红,似如木质,然而悬浮半空。 “请宝贝现身!” 苏庭躬身一礼。 只见葫芦一转,腾起一线白光,高约三丈许。 白线之上,有一灵物,有眉有眼,背生双翅,约七寸五分。 这是葫芦孕养神刀,今神刀通灵而化。 但见灵物目光垂落,定住白敬悬的泥丸宫。 白敬悬法剑停顿,浑身一震,眼神恍惚,神智失散。 苏庭拜道:“请宝贝转身!” 灵物得令,连转三周。 白敬悬生机顿消,不禁身子一软,屈膝跪地,头颅垂下,便从脖颈上脱落,坠落尘埃当中,血洒遍地。 三一六章 各怀心思 黎山之中。 黑袍青年正坐于石上,淡淡看着山中诸多修行人的争斗。 忽然之间,他面色微变,似是看见了什么了不得的物事。 他蓦地站起,脸色阴晴不定,眸光闪烁。 “这是什么宝贝?” —— 漓江之下。 受人尊称为漓江龙王的妖仙,沉在水底,如在沉眠。 黎山诸事,对它而言,如在耳边,但它也未有理会,仅仅在白氏仙术出现之时,稍觉诧异,此后便沉寂无声,未有理会。 然而此时,它眼神顿时一缩。 漓江顿时浪潮汹涌,滚滚浩荡。 轰隆声响! 漓江龙王破水而出,目光森然,看向了那黎山方向。 良久,它眸光之中,光泽渐渐消去,方是沉落下去。 —— 巨人山内。 众人面面相觑。 终于还是有人反应过来,便要趁机逃命。 而又有些人,心有不甘,对于白敬悬杀机十足。 还有一批人,则想要赶上前去,助那少年一臂之力,哪怕送死,也要把那少年救下……因为这一批人,多是心性正直之辈,他们认为,那少年临危之时,不惧危险,保住了他们,如今更是用性命为引,引走了白敬悬,拯救众人于水火之中,着实是善心仁厚,堪称义薄云天。 那少年引走白敬悬,至今不过十个呼吸。 而场中已然逃了二十余人。 剩下的人,有些伤势太重,有些才刚反应过来,有些则是犹疑不定,有些则想要上前救人。 但就在这个时候,通道之间,忽然传来声音。 那是脚步声! 清晰而稳重! 场面之中,顿时静了下来。 就算是身受重伤,禁不住呻吟的,也都不由自主,为之屏息。 不过几个呼吸而已,那少年便被白敬悬追杀,顺手杀了? 但细想来,他们上百人,也敌不过白敬悬,何况一个初成上人境的少年? “可惜……年少有为,又宅心仁厚,却夭折于这般境地。” “拼了,拼死与他白敬悬一斗,他白敬悬仗着神宝,但也不是无穷无尽,必有极限所在。” “那少年已经死了,我们救不得他,不如也退了罢?” 无数念头,不过眨眼功夫,便在众人里头来回传遍。 但他们骇然发觉,即便此时再逃,以白敬悬的本事,追上他们,也不是难事。 而就在众人绝望之际,便见那脚步声已然临至。 通道那头,一人走了出来。 金光有神,璀璨湛然。 神宝的光辉? 果然是白敬悬? 顿时有人反应过来,沿着身后的通道,便迅速逃去。 然而手执神宝之人,迈出了两步,现身于众人之前。 这空旷地室之中,有着死一般的寂静。 来的不是白敬悬! 来的是先前那个少年! 而在少年手中,托着一个圆球,内中呈漆黑之色,外边则金光闪烁,显然是神宝的本体。 “你……” 当前的老道,六重天的道行,阴神造诣最高,最先反应过来,呐呐道:“你没有死?” 苏庭看着这老道,脸色稍黑,闷声道:“怎么说话的?我这么年轻,怎么可能死?您老人家这都白头到老了,不也还活着呢么?” 老道顿时一滞,居然说不出话来。 而就在这时,场中众人,方是真正反应过来。 “白敬悬追杀你去,你怎么可能还活着回来?” “你活着回来,白敬悬何在?” “他莫不是……” 说话这人忽然顿住,心中的猜测,太过于天方夜谭,却说不出口了。 而众人其实多有这种想法,只是也觉匪夷所思。 所有目光,都落在少年身上。 “看我干什么?” 苏庭嗤笑一声,露出不屑之色,道:“区区一个白敬悬,有什么好惊讶的?本少爷杀过的六重天上人,数都数不过来……” 小精灵探出头来,道:“你不懂得数儿?我来给你数嘛,就一个杜恒,然后……” 苏庭面无表情,不动声色,伸手将她按入怀里,才看向了震惊到无以复加的诸多修行人。 这诸多修行人,纷纷倒吸口气。 尽管心有猜测,但此时听闻这少年承认,仍是难以置信。 白敬悬本有六重天巅峰,乃是白氏嫡传,身具完整传承,又得这一尊神宝,故而神威凛凛,浩荡无敌,力压上百修行人,甚至近乎屠灭众人。 而这样的人物,竟是被一个少年人,一个道行似是初成上人境的少年人,轻易诛杀? 从少年转身离去,到少年折返,不过十个呼吸。 也即是说,少年不过几个呼吸之间,便诛灭了看似无敌天神一般的白敬悬? 莫非白敬悬当真是油尽灯枯? 所以白敬悬才弃了众人,去追这少年人? 看似追杀,实则白敬悬是要逃命? 众人心中,念头急转。 有人感慨,有人叹息,也有人……念头闪烁。 “白敬悬这凶徒,竟然当真被小友所杀?” 老道露出震惊之色,却也有着感叹之意,颇有些劫后余生之感,当即躬身一礼,道:“老道修行多年,今日本该遭难,幸得小友相救,此番恩情,必定铭记于心。” 有老道领头,顿时有许多人纷纷施礼,连声道谢,多有诚心实意。 苏庭见状,颇是满意,可却也察觉了另外一些异样的心思。 不少人的目光,在道谢之余,不断瞟向他左手托着的这个神宝,眼神之中,色彩各异,有感到惊异的,有感到恐惧的,有感到羡慕的,也有满是贪婪的。 “看来诸位之中,诚心道谢的不少,但想要恩将仇报的,也是不少嘛。” 苏庭笑意吟吟,忽然开口,却仿佛揭开了一层遮羞布。 不少人面色为之一变。 场中气氛,顿时异常古怪。 当下便是沉寂得过分。 白敬悬极可能是油尽灯枯,才被这少年捡了便宜! 就算不是这样,可这少年杀了那神威浩荡的白敬悬,势必运用了什么不凡的手段,或是消耗极大,他是否已经无力再施展一次? 看这少年本身四重天的道行,得了白敬悬的宝物,却没有跟白敬悬一样,把宝物穿戴在身上,是否是因为他道行太低,不能施展? 再退一步讲,这少年不过四重天道行,哪怕得了神宝加身,必然也不会跟白敬悬一样,拥有堪敌阳神真人的神力! 如此,这宝物是否……还应该换个主人? 一时间,沉静无声。 三一七章 震慑全场! 场面之中。 沉寂到了极点。 苏庭却没有感受到什么压力,只是背负双手,俯视众人,笑吟吟道:“我从白敬悬手中救下了你们,而你们反过来,却还想杀我夺宝?” 这句话道出了不少人的心思。 这句话也如同撕开了许多人的面目。 这样的事情,谁都知晓其肮脏难堪,故而多是深藏心底,此时被彻底揭开来,不禁让人心思各异,极为复杂。 这里人数众多,故而,众人之中,虽然多是心有贪欲,但也害怕名声尽毁。 一时之间,身后却无人应答。 当然,其中也不乏正直之辈,未有杀人夺宝之心,听得苏庭道明了这些话来,顿时震怒。 例如当头的老道,便沉声喝道:“哪个狼心狗肺,竟敢恩将仇报?老夫虽然身受重伤,但要保住这位小友,也绝非难事,你们之中,谁自认能从老夫手中,活下性命的?” 这话一出,更是震慑八方。 忽然有人开口,道:“小友莫要误会,我等众人,皆受得小友救命之恩,如再生父母,怎敢恩将仇报?” 他来到苏庭身前,躬身拜倒,道:“贫道绝无此念……” 声音才落,忽有剑气生成,顿时迸射出来,直指苏庭面门。 终于还是有人禁不住心中贪欲,借机出手了。 “哈哈哈!” 苏庭不惊不怒,反而发笑,将神宝往前一递。 剑气落入其中,顿时消散全无。 而那道人身如利剑,扑了上来。 轰! 迎面而至的,是一面铁墙! 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 “没见过你这么找死的!” 苏庭一记法印砸了过去,而那道人也刚好撞了上来,两相碰撞,凄惨无比。 这道人虽有五重天的道行,但经过与白敬悬的争斗,法力消耗极大,又被白虎衔剑之术所创,本领十不存一,怎抵御得住这一记法印? 只见那道人软软倒地,骨骼尽碎,不成人形。 “还有谁来?” 苏庭背负双手,微微笑道:“人说手下不死无名之辈,但苏某人可不挑食,想要领死的,大可上来,我也懒得理会死人叫什么名字……” 他一手托着神宝,一手托着法印,看向众人,笑意吟吟。 众人面面相觑。 先前那道人骤然出手。 倘如得手,兴许这神宝落在那道人身上,为之所用,也能如白敬悬一般,镇压众人。 但偏偏这道人却在眨眼之间,被这少年顺手的打成了肉酱。 一时之间,那些本有些许心思的,消了不少。 但也还有些,终究是贪心过甚,眼神闪烁不定。 他们认为,这少年诛杀白敬悬之后,兴许已经力竭,如今不过扮出样子,震慑众人。 他们也认为白敬悬油尽灯枯,才被捡了便宜。 他们也认为,这少年或许无法动用神宝。 他们给自己找了许多个理由,盘算自己有多少把握,夺得此宝。 当然,他们也都知道,或许这少年,还有着惊人的本事,诛杀白敬悬之后,仍然存留余力,可以诛灭他们。 但是,凡人尚且知晓富贵险中求,修道人面对这等至宝,又如何不能搏上一搏? 场中的气氛,顿时紧绷起来。 “没有人来?” 苏庭嘿了一声,道:“都不敢上来,那我便走了?” —— 最终仍是无人出手。 至宝确实重要,但性命却也重要。 如果这是延寿至宝,增长功力之物,兴许不少前途暗淡,或者寿元将近的老辈修行人,要拼上一把。 但此宝未能增寿,尽管神威无穷,却也还能让众人把持得住。 “可惜了,不能大开杀戒。” 苏庭呵呵一笑,背负双手,俯视众人,气态昂然。 众皆沉寂,无人出声。 半晌,才有人低声道:“我等受道友救命之恩,绝不敢恩将仇报,适才那道人,丧心病狂,着实令人齿冷。” “我知道你没有恩将仇报之心。” 苏庭笑道:“先前你跟老道一起,想要帮我来着……只不过,你们没有,但不代表其他人没有!” 他神色一冷,眸光森然,扫视过去。 “白敬悬得此宝,有本事屠灭你们。” “我能屠灭身穿此宝的白敬悬,便也能屠灭你们。” “而现在,这神宝落于我手,我本领再增,白敬悬又算什么? “你们这些在白敬悬手下,跪地求饶的货色,也敢觊觎苏爷爷手中的宝贝?” “哪个不怕死的,哪个还认为苏某人虚张声势的,大可上来领死!” 一时之间,无人应声。 这让苏庭颇是无趣。 本要大开杀戒,未想这些人当中,有贼心没贼胆的,倒是一箩筐。 只是他心中更憋闷的是,从白敬悬手下救人,偏偏还有些恩将仇报的,着实让人气闷……而且,这些心怀歹意的家伙,绝不是善类,日后作恶,这就是苏某人的罪孽了。 “不敢上来,也便罢了,散了吧……” 苏庭挥了挥手,道:“各自散了,我不杀你们,但想要留下找死的,我也不反对。” 他这一发话,倒是不少人就此离去,但也有不甘离去,有人则是心思复杂。 在苏庭身前,还有个老道,背对着他。 在有一人对苏庭出手之时,这老道便开始拦在苏庭身前,背对着他,面对众人,有意保护苏庭。 对于先前没能及时反应过来,有人对苏庭出手,老道也颇有歉疚。 “老道士。” 苏庭笑道:“你是哪家的老道?道号为何?我倒欣赏你……” 老道士闻言,方是回过身来,道:“老道长临,明源道观外门长老。” 苏庭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含笑点头,道:“你很不错,苏某记着你了,日后若是顺路,去你明源道观坐坐。” 老道士闻言,施礼道:“老道荣幸之至,倒不知小友高姓大名?” 苏庭哈哈笑道:“我名苏……” 他声音未落,忽然前方有人认出了他,顿时喊道:“大牛道人!你是大牛道人!当代盛会魁首的大牛道人!” 苏庭脸如黑炭,咬牙切齿。 老道士闻言,却是颇有几分感慨,却也有着几分恍然,道:“原来是大牛道人,老道早有耳闻,小友是大周当代的散学修士里,最为出色的人物,盛会之中位列魁首,果真是人杰出少年。” 说完之后,老道还感慨道:“亏我此前还在思索,年轻一辈中,如何有这等人物……甚至还猜测小友兴许是盛会上最可能夺得魁首的杜恒公子。” 他一番感慨,抬起头来,却见眼前的少年,脸比锅底还黑,紧紧握着手中的板砖。 不知怎地,老道心中忽然一凛。 “本座——苏庭!” 少年咬牙切齿,语气沉重,强调着道:“苏庭!” 三一八章 事后劫杀! 走出巨人山。 山外修行人,却也被他气态镇压, 苏庭背负双手,意气风发。 此番诛杀白敬悬,夺得神宝,力压众人,着实爽快。 并且,他还真正体验了这斩仙飞刀的本事! 当然,更重要的一点,是他在众目睽睽之下,为自己正名! 世人都认为他乃是大牛道人! 经过此次一战,名震天下,世人必然知晓,他名为苏庭,而非大牛道人! “经此一场,只怕再过不久,便要名震八方。” 苏庭叹息一声,道:“我不愿在人前施展斩仙飞刀,便是为了藏私,毕竟这是我的底牌,不能尽显于人前。未有想到,虽然众人没有直面我这至宝,但我诛杀白敬悬的战绩,仍是震慑全场……” 他微微摇头,有些失望,道:“我向来低调内敛,此次之后,声传八方,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怕是不能再享受这样任意游走人世的生活了。” 小白蛇儿点了点头,深有同感。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觉得这条小蛇儿还是见识太少,过于天真了些。 —— 离开巨人山不远。 苏庭忽地一顿,露出了些许古怪之色。 小精灵见他这个笑容,心知这家伙肚子里必然又开始冒出什么坏水来了。 “还是有些人,不大安分嘛。” 苏庭眸光闪烁,神色沉凝,倏忽将手中法印一抛! 这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迎风涨大,打向了左侧! 轰然震响之下,岩石崩碎,树木断折。 一个人影踉跄而退,从乱象之中现身出来,捂着胸口,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其嘴角已是溢出了血迹。 “哦?” 苏庭认出来了,这人正是在巨人山中,被自己救下的几十位修行人之一,其道行甚至在六重天的境界。 这人被白敬悬所伤,且法力消耗大半,而苏庭骤然发难,猝不及防,竟是重伤。 这人貌若中年,喘息不定,看向苏庭,勉强扯出一缕笑意,道:“大牛道人如何这般凶厉?我不过恰好与你同路而行罢了……” 苏庭笑吟吟道:“当真如此?” 话音未落,他手中的法印,又再度发起了光芒。 这中年人面色微变,喝道:“诸位还要看戏不成?” 这一声落下,周边顿时有几处地方,略生动静。 显然来的并不止一个。 这并没有出乎苏庭意料之外。 “嘿……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嘛。” 苏庭笑道:“照我看来,诸位来的,人数可不少,先前隐藏得好的,没有被你言语惊动的,倒也有好几个。我数数看哈,你们之中,十个有八个是熟脸,另外几个是压根不敢进巨人山里头的,想来是在外面听过我苏某人的名声,又听闻我道行仅四重天,却身怀神宝,故而赶上来,想要看看能不能拦路打劫的是吧?” 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 可偏偏苏庭最喜欢的就是直接掀开这群家伙的脸面,直接道出他们心中的心思。 看着这群家伙脸上跟黑炭似的,苏庭心中竟然十分开心。 小精灵也看出了几分端倪,摸着小下巴儿,低声道:“苏庭说过,我辈中人,脸厚心黑,这群家伙心是够黑了,就是不够脸厚,被苏庭说出来了心思,居然还有些羞恼。” 苏庭这番话出来,着实让许多人挂不住脸。 实际上,来的人之中,大多是苏庭从白敬悬手下救下来的。 当时在巨人山中,他们没有对苏庭出手,一是确实忌惮于苏庭的本事,其二便是如明源道观长老等人隐约形成护卫之势,而第三,便是众目睽睽之下,这些人又爱惜名声,所以没有出手。 出了巨人山之后,难免心思活络。 毕竟苏庭才是四重天。 毕竟那是可以让白敬悬本领到堪比阳神法力的至宝。 常言道,富贵险中求,普通人为了钱财可以冒死行事,这在是钱财如粪土的修行人眼中,便是俗不可耐……然而,至宝当前,可是比钱财对于凡人的诱惑,更重了无数。 他们也知道,苏庭能杀白敬悬,或许不是白敬悬油尽灯枯,或许杀了白敬悬之后,这少年还有余力。 可禁不住心中的念头。 真要坐视一个四重天的后辈,取走了这神宝,也真心无法接受……尤其是这大牛道人,在盛会之上,听说是刚破四重天的道行,侥幸才得了盛会魁首。 兴许这后辈在巨人山中,只是虚张声势,只是强撑表面,实则已经耗尽了本事。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们尾随而来,没有即刻动手,而是在观察这大牛道人的状况。 但谁也没有想到,这大牛道人居然如此凶悍,直接便动手了。 这般行举,如此霸道,只怕真是有恃无恐。 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终于开始萌生退意。 也有人眼神闪烁,心思活络。 还有人躬身施礼,顾左右而言他,找了借口,只说是巧合。 “巧合?” 苏庭深吸口气,眸光森然,道:“饶过一次,没有第二次了,既然诸位来了,就不要走了!” 他眼神一冷,从怀中掏出一物,就地一抛。 轰隆隆! 这明珠落地,沾起泥石。 地上沟壑一眼望去,越来越大,越来越深。 而那明珠沾染泥石,方圆数丈,忽然迸开,跃出一尊通体白甲的天兵来! 这天兵凶悍无匹,当头寻着一个五重天的道人,便砸了过去,气势凶狂! 众人俱都为之心惊。 有见识较高之人,已惊呼出声! “撒豆成兵!” “这是正仙道的秘传!” “他如何会有正仙道的秘传之物?” 这撒豆成兵,出自于正仙道。 而正仙道则是道门两大源流之一,但凡以道门羽士自居者,近半数将正仙道拜为祖庭。 撒豆成兵之术,可算是威名显赫。 “正是撒豆成兵!” 苏庭哈哈一笑,把手中的金光铁球,往身上一拍,顿时化入自身,沿着体表,延伸开来。 眨眼的功夫,便见苏庭身上穿了一层铠甲,通体黑色,却绽放金光。 “你们这群家伙,要么胆小如鼠,要么道行低微,要么被白敬悬打得伤势沉重,且消耗极大……” 苏庭气势强盛,神威滚滚,道:“就凭你们这几个歪瓜裂枣,就算有三两个道行入了六重天的人物,也不过如此嘛!” 三一九章 杀尽来敌! 十多位修行人,尽是上人境。 他们不甘于一个后辈,在他们面前,大摇大摆带走神宝。 抱着这后辈或许已经油尽灯枯,不过虚有其表的心思,尾随而来。 哪怕夺不走这神宝,想来也可以在四重天的苏庭手中,就此安然退去。 但谁都没有想到,这个家伙如此凶悍无匹,面对近二十位上人,竟然主动出手,并且姿态霸道,挑明了众人心思。 就是有人想逃,也被他拦了回来。 这个四重天的后辈,居然当真是想要将他们全部留在这里!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念头? 就算他有神宝,就算他底蕴再是沉厚,也未免太狂妄了! 莫说是个散学修士,就算是从正仙道出来的真传弟子,以这样的道行,只怕也只能想着自保。 谁能会像这厮一样疯狂? “你们一个也别想逃!” 苏庭杀机十足,神宝加身,顿时神力滚滚。 他只觉自己的肉身,似乎都变得无比坚实。 而他的法力,虽然没有增多,但施展开来,经过盔甲,威能大增,近乎十倍。 而相等威力的法术,他只须耗费原来一成的法力,便可施展开来。 这便相当于增长了十倍法力! 这让苏庭有些恍然大悟,难怪巨人山中,白敬悬法力浑厚得仿佛无穷无尽,原来神宝除了护身之外,还有这等效用! 他命这天兵在前抵挡,自己则是借助“化虹之术”,身如疾风,手执砖头,寻找机会,得了空隙便一记法印拍过去。 神力加身,凶悍无匹。 这些人终究不是白敬悬。 挨了一记,基本便死透了。 苏庭甚至不必动用斩仙飞刀,便大杀四方,极为畅快。 —— 这些人若在全盛之时,苏庭或许不惧,但还不会有将他们尽数留下的念头。 可如今这些人法力消耗极巨,多有伤势在身,都是一群残血的货色,不拿这些战绩,简直于心不忍! 而那些人也被苏庭杀得胆寒,纷纷露出惧色,他们的贪欲早已被恐惧冲刷干净,冷静了无数。 “我不求神宝了,这就退去,你饶我一命吧……” 除却有人在告饶之外,也有人在威胁厉喝。 “苏庭,你不要以为自己得了神宝,便当真能如白敬悬一样,杀尽场中众人了!你与他的道行,终究是天差地别的,不要效仿于他,让自己坠入万劫不复之地!” “就此罢手,我等退去,相安无事!” “我等虽然不是全盛之时,但也不是容易拿捏的,真要拼命,你不见得好过!” 类似的声音,不绝于耳。 苏庭哈哈一笑,又是一记法印,轰然打去,空气也都打得扭曲。 那上人双手冒出光泽,拦住了这法印,正要招呼众人出手。 却见这精铁法印之上,倏忽雷霆骤起! 这上人面色剧变,法力溃散,身受雷击,顿时僵住! 而法印轰然打下,便将这具身躯,打成了肉酱。 又有一位上人殒命! “就凭你们?” 苏庭并指成剑,随手一划。 天雷剑指随心而动,顿时将一柄暗中潜来的法剑,打落在地。 而那位道人,却也闷哼一声,退了数步。 “今天你们必死无疑,有多少本领,全都使出来!” 苏庭往前一踏,大地都颤动了几分,威势凛然。 这一回,便连六重天的人物,都心生畏惧,蓦地腾空而起,架起云雾来。 可苏庭冷笑一声,将风珠一按。 天空坠下一股疾风,压住了上人的腾空之势。 旋即苏庭将法印往上一抛! 以他如今神力加身的本事,法印威能提升十倍。 那六重天上人硬接法印,竟也闷哼一声,虽未吐血,但却气息颓然,降了风云,重新落在地上。 而在此时看来,周边的修行人,竟已折损大半。 看似四重天的苏庭,借助神宝之后,威势之声,几乎比当时的白敬悬,也不遑多让! 而实际上,他手中的斩仙飞刀,还不曾动用。 “不拿这些家伙当磨刀石,我还不知道。” “磨刀之后才知锋锐。” “不磨不知道,一磨吓一跳。” “原来苏某人都这么厉害了。” 苏庭眸光闪烁,心中这般想道。 —— 巨人山外。 明源道观的长临老道,总觉几分古怪。 他阴神一转,念头动荡,忽然发觉,似乎缺少了许多位道友,不知踪向,顿时面色微变。 他连忙法力一转,招了几位名声正直的道友,朝着苏庭的方向而去。 “苏小友只怕有了麻烦。” “恐怕有些人贼心不死,想要半途截杀。” “苏小友虽然不凡,但毕竟道行有限,修行日浅,阅历浅薄了几分,咱们要快些过去,不然晚了,恩公出事,从此心生愧疚,修行也要受阻,悔之莫及。” —— 咻地一声! 最后一位上人,被苏庭一记天雷剑指了结了性命。 “全让你杀了?” 小精灵这时才冒出来,露出些许惊讶之色。 场中遍地尸首,多是上人境界,道行其实都在苏庭之上。 但如今都死在了苏庭的手里。 苏庭长出口气,气如白雾,凝实不散。 他这时才收去神宝,凝成一个发着金光的铁球,托在手上。 而本身已恢复原来的面貌,体内法力也空虚了许多。 尽管通过神宝,相当于法力提升十倍,但诛杀了这些大敌,却也几乎消耗一空,极为疲累。 若没有神宝在身,要应付这些大敌,也着实不易。 “此宝不错,极为厉害。” 苏庭十分满意,正要跟小精灵夸赞这宝物,却不见了小精灵,忙是抬头看去。 只见前方一只青鸟,一条白蛇,在满地尸首上面,来回搜索,各种法器宝物全给搜了出来。 苏庭见状,倒吸口气。 这两个家伙,简直深得苏某人真传,假以时日,只怕要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正要说话时,却听那边传来许多声音。 “速速住手!” “你等胆敢恩将仇报?” “谁敢对苏小友下手,老道拼了性命,也要与你们不死不休!” “贫道此剑锋锐,来此……” 这道声音,戛然而止。 来的数位修行人,纷纷停住。 而在前方,山林破败,树木断折,山石迸裂,土地焦黑,又有遍地尸首,触目惊心。 可在当中,一个少年,负手而立,笑意吟吟。 三二零章 黎山之神 这片山林,已如废墟。 遍地尸首,法术余威犹在。 只有那少年,站在原处,面露笑意。 “这……” 来者数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在来此之前,长临老道想过诸多场面。 例如大牛道人躺尸在地,宝物被人夺走,衣服也被人扒光。 再有如大牛道人被人扒光了衣服,吊在树上,还被几个喜好男色的给占了便宜。 大牛道人诸般凄惨死状,他都有所准备。 也想过乐观的一面,这大牛道人毕竟打杀了白敬悬,或许也抵挡住了这些修行人,或者僵持不下,或者落入下风却也未败,甚至还想过大牛道人风采不凡,大占上风。 但他却不曾想过,这大牛道人竟然在这短短片刻,便将那多位修行人,诛杀殆尽! “几位来此为何?” 苏庭一手托着神宝,一手提着法印,看着众人,面露笑意,道:“莫非也是尾随而来,想要讨些便宜的?” 长临老道面色微变,忙是施礼道:“是老道发觉有异,怀疑有人跟随小友,图谋不轨,才招了这些位老友,一同赶上前来,未想小友神威煌煌,竟是已经击毙这些忘恩负义之辈……倒是老道多此一举了。” 其他人也随着老道施礼,稍微解释了一番。 苏庭笑道:“你这老道,苏某自然看得出来,你没有多少贪念,但是其他人,苏某可不敢保证……当然,真要动手,身后就是下场。” 他看向众人,只见众人面色各异。 苏庭也知,在场当中,长临老道本身倒是没有多少贪欲,只是跟他一同前来的人当中,也不乏有少数两三个人,心中怀着异样的念头。 如若这位苏某人当真本事不济,之前仅是虚有其表,想来他们也不介意让这神宝易主。 若是自己在此被人所杀,他们借用为恩人报仇的名义,夺来神宝,更是名正言顺。 但他们也未有想到,苏某人威势凛凛,杀尽了来敌。 这些人如今被他所震慑,心中虽然也有几分心思,却也十分忐忑,兴许还在猜测,自己这位苏神君,在诛杀了白敬悬之后,接下这场恶战,还存有多少本领? 余下的本领,要诛杀他们,来保住神宝,是否足够? 这些人心思颇多,但都不敢尝试。 能被长临老道视作交心的好友,至少表面上还是正经人物,即便贪欲在心,却不至于蒙蔽心智,撕破脸面。 “大牛道人……” 当下有个貌似青年的上人,面色微变,低声道:“我等为救你而来,你如此开口,未免让人心寒了。” 苏庭看了他一眼,又看了长临老道一眼,缓缓说道:“对于真心要来救我的,苏某表示由心感谢,也对先前这番话表示歉意。但对于心怀不轨的,倒是免了。” 他笑了一声,拱手一礼,道:“诸位之中,至少此时都是来救我的,苏某在此谢过。” —— 过了片刻。 长临老道等人,终究还是辞别了去。 苏庭这才命小精灵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去。 实际上,如今的苏庭,法力也确实消耗了不少,只能运用敛息之法,把自己的虚弱状态隐匿起来,宛如凡人,却让人看不透深浅。 如若不是消耗太重,他早在老道等人来此之前,便藏匿起来了,何须故作声势? 实际上,倘如方才有人真要出手,苏庭便只能请出斩仙飞刀来了。 “这回真得跑路了。” 苏庭取出了龙虎玄丹,握在手上,运起龙雀散身诀,汲取内中龙虎之效,迅速恢复,又问了小精灵一声:“他们身上的东西,都收了没有?” 小精灵肯定地点头道:“全都搜干净了,那几个六重天的上人,连法衣都被我扒了,待会儿你穿上了,看看合不合身……” 苏庭满意点头道:“你办事,我放心。” 如今小精灵可谓是得了苏某人的真传,如何能不放心? 他见收拾妥当,便要先一步离开黎山,再寻地方,好生修行,恢复法力,甚至想要借龙虎玄丹,进行一场长久的闭关。 因为此次,他有意在闭关当中,踏破五重天的境界。 但是还未走出黎山,苏庭便察觉有异。 他识海之中,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蓦地颤动。 这一次颤动,并未带来心悸,并不像是生死危机。 但是能令这葫芦颤动,足见眼下遭遇的场景,必然极为惊人。 “怎么了?” 小精灵这般问了一声。 苏庭没有回话,眸光闪烁,四处观看。 这里不像是死地。 这里也不像是被人布下什么阵法。 这里应当没有什么陷阱才是。 但为何陆压传承会有反应,而这次反应,倒没有什么悸动之意? 苏庭站了片刻,目光一凝,低声道:“哪位高人,窥探于我?” 小精灵心中蓦地一惊,她是神胎,感知极为敏锐,竟然浑然不知? 而小白蛇更是十分茫然。 但苏庭这话之后。 四周仍是寂静。 小精灵悄声道:“你是不是察觉错了?” 苏庭微微摇头,一言不发。 必有高人在周边窥探,而且离得较近,引起了陆压传承的颤动! 这窥探大约没有杀机,所以才不至于令人心悸害怕。 除此之外,他也不知该作何解释。 过了片刻,苏庭正要领小精灵离开时,却听得一声轻笑。 “你倒真是有不凡之处。” 从一旁林间,忽地走出一人,身穿黑袍,神色冷峻,其身形消瘦,但显得十分精悍,他缓缓走来,缓缓说道:“先前听你开口,还以为你只是出于谨慎,出口诈一诈而已,现在看来,在你身上,还有许多我看不透的的地方。” 苏庭微微一退,将神宝往身上一拍,顿时化作盔甲,金光闪烁。 瞬息之间,苏庭气息暴涨十倍。 但苏庭仍然没有什么胜过对方的把握。 于是他伸手入怀,取出一个葫芦,正是这斩仙飞刀。 “此宝……” 黑袍青年吐出口气,道:“着实不凡,确有斩神之威,不知此为何物?” 苏庭没有回话,只是低声道:“不知道兄何人?何以窥探于我?” 黑袍青年背负双手,平静道:“本座赵徐,黎山之神。” 三二一章 山神解惑 黎山之神? 苏庭怔了一下。 眼前这位,看似青年的黑袍男子,便是这黎山的山神? “怎么?不像?” 山神缓缓说道:“说不像也对,我原先也并非什么大神通者,当年之事,人死如灯灭,本该烟消云散,就算运道好了,直到地府建成之后,也该经受六道轮回,转世投胎。只不过当时有些际遇,后来成了一山之神,其实我初时也颇觉不妥,经过许多年光景,才算适应下来。” 他话音落下,伸手一挥。 顿时天旋地转。 苏庭只觉眼前一花。 旋即周边就大不一样。 “这里是黎山最深处。” 山神说道:“你来到黎山,算是个缘分,便与我谈一谈罢。” 他伸手一挥,眼前忽然多了一张石桌,两张石椅。 他当先坐下,又示意苏庭坐下。 苏庭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依言坐下。 山神忽然道:“你心里头,大概有许多疑惑罢?” 苏庭点头道:“是有许多疑惑,例如你这位黎山之神,为何亲自现身来见?” 山神笑着说道:“黎山诸事,都在我的眼中,你在这里的一举一动,我都知晓……你也算不错,年轻一辈里,算是杰出之辈,也不枉那猴子的功法,落在了你的身上。” 苏庭顿时站了起来,眼神阴晴不定,道:“雷部总兵使者?” 山神含笑点头,道:“它与我是旧识,当年我们结识的地方,就在漓江……那时的漓江,还是漓城,不过就在我们分别之后不久,漓城便被淹没,成了漓江。” 苏庭脸色变幻,心中思虑颇多,道:“在你之前,我已见过一位河神了。” 山神闻言,眉宇微挑,道:“我认得她,不过极少接触,但她也还是那猴子的故人。” 说着,山神挥手道:“你也不必多虑,我们都没有恶意,只不过那猴子成神八百年,也不曾传下功法,你却有了它的功法,难免让人多想了些,也就想要看看,得了这位雷部总兵使者传承的后辈,是否当真出色?” 苏庭闻言,嘿然道:“尊神可看出来了?” 山神点头道:“还算可以。” 说着,他神色古怪,问道:“这宝贝好使么?” 苏庭闻言,将盔甲褪去,化作一团铁球,外冒金光,放在了桌上。 “如若苏某猜得不错,这黎山的机缘,是出自于尊神的手笔?” “不错,这是我亲自炼就的宝贝,只不过,耗费数百年的心血,并不适合我。” 山神略有自嘲,道:“黎山之神,不过一山之力,其实神力有限,比不得诸天正神,但我性情偏冷,不喜人烟,也就不愿去跟其他神灵一样,借助人间香火愿力,提升自身的神力……” “这些年来,我借助黎山之势,炼就了这尊神宝,但事后才发觉,此宝竟然不适合我用。” “与其蒙尘,不如放出消息,让各方修行人来夺,各凭本事。” “黎山也冷清了多年,偶尔有些修行人的踪迹,倒也有趣。” 他看着苏庭,笑道:“看你的模样,这神宝倒是好用?” 苏庭闻言,将那神宝收起,点头道:“着实好用。” 山神吐出口气,道:“但还比不得你手中这个葫芦呀。” 苏庭闻言,面色微变,但终究是笑着道:“各有千秋,各有长处。” 山神没有应话,只是缓缓说道:“这个世道,凡事都有道理因果可言,你来之前,我也未曾想过,这个神宝,竟然会落到那猴子的传承后辈手里。” “道理?因果?” 苏庭皱眉道:“尊神话中有话,可有什么说法?” 山神略微摆手,轻描淡写地道:“黎山算是那猴子的故乡,当年它便是从这里头出去的……这山能够孕育一头山魈出来,也是座福地,其实早年还曾孕育出一尊真神。” 苏庭明白,这位山神口中的真神,是另一种神灵。 那是天生地养的生灵! 山水地势形如母胎,孕育出来的生灵,即是天地的宠儿,便是真正的神灵! 这一类神灵,天地所生,非是封神榜上的正神,也不是天庭册封的鬼神,更非是神道修行中人,其本领浩大,可敌仙家。 “那尊真神,莫不是……” “正是你去的那座巨人山。” “那尊巨人,乃是天地所生的真神?” “正是。” 山神说道:“曾有一位大神通者,将这真神囚禁,内中孕育了一尊地龙,后来地龙被人所获,而连接地龙与真神的纽带,乃是锁链……这锁链被我所获,我借助这可以孕育神灵的山势,养出了这尊神宝,可惜我并非封神榜上的正神,只是天庭册封的鬼神,承载不住。” 他摇了摇头,稍显遗憾,说道:“便宜你了。” 苏庭这才知晓,神宝之后,竟有这些故事,但对于这些故事之中的人物,例如那得获地龙的人,例如那布阵囚困真神来孕养地龙的大神通者,他则更是好奇。 正要询问,却见这山神摆了摆手,显然不愿多说。 “言多必失,点到为止便罢了。” 山神说道:“你既然得了这猴子的传承,日后迟早要与它会面,随着你道行渐长,你该知道的,自然便会知道……实际上,我也不过一知半解而已。” 苏庭闻言,终是点了点头,按捺心中的好奇。 山神站起身来,说道:“今次见你,多是为了解惑,但是看来,你知道的,比我还少……” 他微微摇头,道:“你我此次相见,到此为止,但我可以再指你一条明路。” 苏庭施礼道:“还请尊神赐教。” 山神说道:“五重天的境界,各脉修行源流,其实境界多有不同,只不过千年之前,仙家之前的境界,便已经被道祖定为九重天……各家修行,哪怕同出一脉,到了最后,每个境界称呼都有不同,于是对外,以境界所对应的九重天来示人。” “一般到了这个境界,凭借功法不同,异象多是不凡。” “但你凝就法意,颇为不凡,当属道意。” 他一言道破了玄机。 苏庭神色凛然。 山神却依然如旧,徐徐说来。 “那真神体内,曾经孕育地龙的地方,你可以去尝试一番。” “五行之中,你以大地之道,先破五重天。” “道意之玄妙,可在五行之内,任意转换。” 他看着苏庭,说道:“这比你在外界修行,大约会容易许多。” 苏庭听了这话,顿时欢喜,施礼道:“多谢尊神指点。” 山神点了点头,没有太多变化。 而苏庭却想起一事,皱眉道:“只是晚辈还有一事,仍是疑惑。” 山神看了他一眼,道:“但说无妨。” 三二二章 仙酒出世!昔年气运! 苏庭看着眼前这位似乎深不可测的黎山之神,心中深处有着少许疑惑,但终究没有隐瞒。 “此宝之非凡,已远胜于法器级数,当属法宝之流,甚至……根据尊神所言,此宝的材质,应当不逊色于仙宝之列。” “然而这样的宝物,气息绽放,引来的却只是上人。” “为何阳神真人,竟无人来至此处?” 苏庭语气凝重,徐徐说来。 山神静静看着他,面带微笑,道:“你心中有什么猜测?” 苏庭低声道:“我心中猜测多了,只不过,希望不是我最不愿意看见的那种。” 山神说道:“你最不愿意看见哪一种?” 苏庭说道:“此宝具有隐患,上人不知,而真人畏之。” 山神闻言,看了他一眼,道:“你倒是想法不少。” 苏庭没有接话,只是施了一礼,道:“尊神此宝,莫非当真具有什么隐患?是损害自身,还是附带着什么因果之类?” 山神摆了摆手,道:“你的想法是不错的,只不过这一次,问题倒不是出在这尊神宝上面。” 苏庭听出话中有话,不禁追问道:“又是何故?” 山神眸光略有闪烁,道:“往北的方向,有一桩更大的机缘,在黎山神宝现世之前,便已出世,异象之盛,惊动八方……这一桩机缘,惊天动地,造化无穷,各方真人闻风而动,便连半仙之辈,也随之现身。” 他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道:“若不是得道仙家,以及诸天正神,都不能妄动,只怕就连这一类人物,都要下界争夺。” 苏庭闻言,蓦地倒吸口气,道:“竟有此事?” 山神说道:“为了这桩机缘,那里几乎斗了个天翻地覆,如若不是惧怕天庭的压制,只怕早已生灵涂炭……那司天监,到了这个层次,实则也已是无能为力。” 苏庭倒吸口气,道:“这是何等机缘,如何这等惊天动地?为何晚辈竟然半点风声也不曾察觉?” 山神缓缓说道:“此时被司天监封锁,乃是隐秘,后来也只有阳神级数的人物,才真正知晓,你初成上人境,如何知晓?” 说着,山神指着这神宝,说道:“其实你也算运道不错,倘如没有此前那机缘造化提前出世,惊动八方,这尊宝贝必然引来阳神真人,多半也就没你什么事了。” 苏庭摊了摊手,心中颇不以为然。 尽管他自身道行还低,故而炼制这斩仙葫芦,其火候还未至真正大成,可正要对阳神真人下手,能不能成,也不一定嘛。 当然,他也知道,白敬悬充其量也只能算是上人。 尽管那厮虽然力比真人,但只是神力加身,而自身凝就的仍是阴神,故而被斩仙飞刀盯住,阴神溃散,神智不清,轻易斩杀,仍是不可将之与真正的阳神真人比较。 但这点儿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苏庭对于那所谓的机缘造化,更为上心。 “什么样的机缘造化,能让真人齐聚,便是仙家神灵,都有动心之意?” 苏庭神色之间,充满了热切,眼神灼灼,仿佛泛起了光泽。 山神看了他一眼,沉吟良久,才吐出口气,道:“半坛仙酒。” 苏庭怔了下,道:“仙酒?” 山神点头道:“传说之中,此酒出自于天庭帝君之手。” 苏庭倒吸口气,道:“天帝?” 山神缓缓说道:“正是天帝,三界共主,而我这黎山的山神之位,便是帝君亲自册封……而且,我这鬼神若犯了天条,帝君只须在玉册上勾去一笔,便能收去我这神位。” 他指着北方,缓缓说道:“传闻帝君当年行走人世,在那里遭遇了道门祖师,那时道祖在成道之前,与帝君同饮,各饮数杯,畅饮作罢,却还残留半坛仙酒,历经岁月,至今有八百年光景了。” 苏庭闻言,摸了摸下巴,喃喃道:“仙酒呀。” 山神应道:“何止是仙酒二字?这是昔年道祖与帝君所存之酒,后来祖师成道,帝君成为三界共主,此酒……” 他顿了一下,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苏庭低声道:“因为这两位所存之酒,因此有保存的意义?” 对于这点,苏庭倒是不意外。 在他前生,古董十分值钱,古代名人用过的器物,有名气加成,更是值钱。别说古董,就是他当时的名人,用过的玩意儿,都能卖出高价。 哪知说了这话,山神的目光,变得十分古怪,颇有一种充满关怀的眼神。 小精灵见了这目光中的含义,再看苏庭仿佛被刺了一剑的脸色,险些笑出声来。 “祖师成道,即是大道。” 山神低沉道:“我曾接触过大道的真身,故而才从一员小将,化作一山之神,而这是道祖与帝君共同存留的仙酒,不谈其中的益处,但是其沾染的道韵,象征的气运,都非同寻常。” 凡尘俗世之间,龙椅,龙袍,龙冠,玉玺等物,皆是象征,尤其是玉玺,颇有得此物者,即得天下的说法。 而这仙酒,虽不至于有这等象征,但却有另类的气运之说。 “咱们不要拐弯抹角,晚辈倒是听得不甚明白?” 苏庭低声道:“若是饮了此酒,会是如何?” 山神指着天空,缓缓道:“八百年来,修成九重天的半仙之辈,倒也不少,但能得道成仙者,寥寥无几……而饮下此酒,得道成仙之望,能增八成!” 苏庭瞳孔一缩,倒吸口气,只觉心痒难耐。 但他终究叹了一声,也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不免感到无奈。 可惜仙酒不能再等几年才现世。 若是再等十年,想来苏某人就算不能得道成仙,也该有去争夺的资本了。 可惜,可惜。 只不过,他倒是听出另外一层意思。 “尊神与祖师有旧?”苏庭惊讶道。 “有数面之缘。”山神淡然道。 “数面之缘,便让尊神得此神位?”苏庭愈发惊骇。 “八百年前,气运之盛,远超你的想象。”山神看他一眼,道。 “哦?”苏庭眉宇一挑。 “你难以想象……”山神顿了一下,神色之间,充满了异样,道:“北方的一位武道大宗师,率千军万马,能斩神仙!” “嘶……” 苏庭倒吸口气。 按他的认知,神仙之辈,已能搬山填海,便是百万大军,也不过一窝蝼蚁。 但在曾经的岁月里,凡尘大军竟然能斩神仙? 三二三章 昔年旧事!国师受阻! “若不是经历过那个时代,我也难以想象。” 山神缓缓说道:“似你这般的道行,在凡人眼中,看似强悍无匹,实则千百大军冲刷之下,足能让修行人法意溃散……当法意溃散,那么法力也就随之溃散,无法动用,如凡人一般,在战场之上,连内劲高手都不如。” 顿了一下,山神又道:“如今这个时代,仍有人效仿当年,试图磨练一支大军,诛杀修行中人,甚至授予修行之法,名为道兵,但都不足为虑,比不得当年天地气运之盛。” 苏庭长长吐出口气,却有几分难言的遗憾。 那是一个极为壮观的时代。 那是一个异常非凡的时代。 修行人辈出,渗入凡尘之中,透入朝堂之内,与凡尘大军厮杀。 气运鼎盛,却又混乱无比。 神仙也会被凡人所斩! 凡人也能死后封神! 那是一个还没有天庭,甚至也还没有地府的时代。 天地初定,大道无序。 “真要说来,与你一脉相承的这位雷部总兵使者,与这仙酒,更有许多缘法。” 山神看着苏庭,说道:“据传这猴子本是黎山的一头山魈,仅是精怪而已,得遇祖师,而在当初的那一段时日,它还跟随在祖师身旁……根据传说,祖师与帝君饮酒之时,它有幸在侧,也饮了这仙酒。” 苏庭眼睛一亮,顿时一拍大腿,下手极狠,当下痛哭流涕,道:“弟子不孝,授业恩师所传之仙酒,竟然被他人所获,无法落于我手……” 他大腿上疼得眼泪止不住地流,悄悄看了山神一眼。 山神无动于衷,道:“我不可能离开这座山,也不可能替你去争那仙酒。” 苏庭十分失望,顿时擦干了眼泪,说道:“尊神说我那位名义上的师尊,曾跟随祖师?” 山神点头道:“它本是寻常山魈,得了祖师传道,才有如今的神位,而且,当年我明确知晓,它本该是雷部的天尊,不知何故,榜上的名次,那时跌了下来,才成了雷部总兵使者。” 苏庭错愕道:“还有这回事?” 怎么会莫名其妙跌了下来? 若不是这样,那么这山魈岂非就是雷部最高神灵? 苏某人作为它唯一的传承,岂不就是雷部的太子爷? 他心中十分失望,满是遗憾。 “行了,你该知道的,我也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山神挥手道:“好生修行,待你踏破五重天,可以沿着山道,徒步而行,离开此处。” 说完之后,不待苏庭说话,他伸手一点。 当下天旋地转。 仿佛乾坤倒卷。 —— 眼前已是巨人山。 周边已无修道人。 “我还有话说呢。” 苏庭纳闷道:“也忒没礼貌了,这就送客了。” 小精灵探出头来,低声道:“肯定是烦死你了,不然怎么可能直接把你打发了?” 苏庭哼了一声,愤愤不已。 他回过身来,仔细打量着这巨人山。 见过了山神之后,苏庭再看这座巨人山,心境与之前已然是大不相同。 当年这本是一尊撑天的巨人,乃是这浩大黎山所孕养出来的神灵,诞生之后,便是真神,堪敌仙家。 死后化山,依然如此雄伟。 不知其生前之时,该是何等神威? “走罢。” 苏庭吐出口气,迈入了其中。 尽管对于这洞穴,还有一种难言的恐惧,仿佛主动走入虎口之中。 但明确知晓,这尊巨神已经死去八百年,不可能再复活过来,便也定了许多。 更何况之前已经入了山中,也算有了几分经验。 这回他没有四处乱撞。 沿着人身经脉的走向,顺着这山中的通道,直往其丹田之处而去。 那里是养出神宝的地方,曾经也养出一条地龙。 那里即便空无一物,也仍然是一处宝地,尤其是对于将要踏破五重天的人物而言,更是如此。 尽管苏庭修行的是雷部真传,按道理说,他的五重天境界,本该是掌控天地雷霆,形成一域……但他凝就的是道意,五行兼备,却不局限于雷法了。 只要借助大地之道,踏破五重天之境,自身便是五重天境界的修行人,五行之间,任意转换,雷法也不例外。 “山神与我说,在此修行,踏破五重天的机会,将会变得更大,而且更为强盛。” 苏庭嘿嘿笑道:“这次苏某人也算有贵人相助了。” 小精灵呵呵了两声,道:“要不是你那便宜师父,我看你早被山神一巴掌拍死了。” 苏庭哼了声,道:“便宜师父也是师父。” 说完之后,他倒是笑着道:“话说回来,还得感谢秦宗主那个死鬼,这家伙要不追杀我,我倒没能碰上黎山的机缘,也就没能遇上这么处福地,哈哈哈……” —— 定州! 一剑横空,划破天际! 白云从中分开两半,宛如在蓝天之上,留下一条深沉的沟壑,触目惊心! “人仙……” 国师面色微变,冷声道:“哪方人仙,敢拦我守正道门行事?” 那人仙浑身笼罩在迷雾当中,笑道:“你不是以大周朝廷国师自居么?行事多以司天监为名,可谓是霸道强绝得很……如今遭遇人仙,大周朝廷压不住,司天监压不住,便想要借用你守正道门弟子的名声了?” 国师一言不发,倏忽一剑斩出! 这一剑,仿佛切开了苍穹! “国师,你道行低于我,不是我的对手!” 人仙倏忽绕过这一剑,手中一捞,竟是取过了一个深色的酒坛,道:“这坛仙酒,我便笑纳了。” 他声音未落,瞬息而去,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际尽头。 “国师……” 中官正捂着胸口,嘴角溢血,见得仙酒被夺,不禁惊呼出声。 国师伸手一按,低声道道:“不用惊惶,那是假的。” 中官正闻言,蓦地一愣,道:“假的?” 国师低声道:“那是我珍藏的灵酒,只不过我在内中刻画了阵法,蒙蔽了气息,假作仙酒……瞒不了多久,赶紧回去。” 中官正愕然道:“那真正的仙酒呢?” 国师看了他一眼,没有应话。 中官正心头一凛,大约明白了些什么。 国师亲自护送的仙酒,竟然是假的,只是为了掩护真正的仙酒? “快走。” 国师低声道:“我虽是八重天巅峰的修为,但论起本领,我不会逊色于一般的人仙。” 守正道门传承至高无上,传自早年超脱当世的太上祖师,也是祖师的真传。 对方虽是人仙,但能将国师压迫得喘不过气来。 除非这也是一位出自于道门圣地的人仙! 是元丰山? 是正仙道? 是东海先秦山海界? 还是南方的浣花阁? 又或者是西方佛门? 甚至是……守正道门? 国师紧紧咬牙,面色变得十分冰冷,道:“待我踏破九重天,必要寻出此人!” 三二四章 踏破五重天! 黎山! 巨人山中。 此处属丹田位置。 这座巨人,曾是真神,却被大神通者拘禁,在丹田之中,孕育一头地龙。 以千年万年之地势,凝聚而成,化龙而生,此为地龙。 “这座巨人,乃是黎山最原始的山神,它的丹田之中,本就是一处宝地。” “这里曾经是地龙所在之处,不知地龙在此多少年月,尽管历经八百年,也还存有几分韵味。” “而这神宝,曾是拘禁地龙的锁链,经山神所炼。” “我在此修行,果然事半功倍。” 苏庭睁开双眼,眼中仿佛神光凛冽。 他盘坐在此,静心修行。 小精灵也在他周边,修行神功。 小白蛇亦是吞吐此中气息,修行妖法。 而苏庭进境极快,尤其是他如今,手执龙虎玄丹,借龙雀散身诀汲取其中药力,短短时日,便已推到了四重天的巅峰。 如今他的法力,已经到了顶峰,仅仅需要稍微磨合,使之圆融如意。 只是他的阴神,还须彻底巩固,真正凝实,才可以在境界上面,更进一步。 毕竟他不是练气士,并非如空谷一般,不断积累……他是修道之人,以境界而承载法力,境界不足,不足以承载更为深厚的法力,这一身法力积累再厚,终究要满溢出去。 “修行之道,一步一行,俱都不易。” 苏庭神色之中,也露出了几分沉凝。 对于修行人而言,将魂魄凝就阴神,将真气炼就法力,超脱凡人之身,成就上人之境,乃是一个新的天地。 但在这个天地之中,要再进一步,也不是易事。 也同样有不少上人,困顿在四重天之中,难以更进一步。 尽管苏庭天赋绝佳,传承上等,也算机缘甚多,但实际上,每逢踏破境界之时,他从来都专心致志,生怕出现差错。 一旦差错,走火入魔,重则身死道消,轻则道行受损,甚至也有损害未来前路的弊端。 “你有把握了没有?” 小精灵睁开眼睛,轻声问道。 “有把握了。” 苏庭点了点头,又道:“我法力已经稳固,阴神也已准备充足……只不过,我要万无一失,不能冒险,再修行两日,便差不多了。” 小精灵点了点头,道:“我的神功,大约在今日,可以有所进益。” 苏庭问道:“我为你护法?” 小精灵摇头道:“你在这里继续打磨本身,我带着小白蛇儿,去隔壁修行,有它护法足够了。” 苏庭微微皱眉,旋即点头道:“也好,莫要相互干扰,避免出错。” 说着,他将五行甲取出,交付于小精灵,道:“命天兵替你护法,避免还有修行人踏足这巨人山中。” 小精灵问道:“那么你呢?” 苏庭取出个葫芦,摆在身前,嘿然道:“身穿神甲,堪敌真人的白敬悬,都死于我手,还怕谁来?” 小精灵见状,说道:“这倒也是,你这宝贝比五行甲还好用。” 苏庭嘿嘿笑道:“那是当然,不然我怎么可能把五行甲给你护法?” 小精灵原本心中还有几分感动,闻言顿时大怒,险些与他一决生死。 “别动手,别动手,一时口误,不是真心话……” 苏庭讪讪道:“不过有句话得先说好了,这五行甲是我的宝贝,你可不要趁着我修行,卷跑了它……” 咻地一声! 一道风刃倏忽而过,险些把苏庭的鬓发给削掉半边。 苏庭恼怒道:“我又不是无中生有,这世上可有不少小媳妇儿,卷着家底跑路的……我这是给你提个醒儿……” —— 十日之后。 轰隆声响。 少年站起身来,气息鼓荡,厚重如山,他脚下一踏,这大地都仿佛颤动不已,地势隐约有起伏之态。 “好。” 苏庭颇是满意。 须知,此处乃是巨人山中,昔年山神之躯所化,坚实无比,尽管历经八百年岁月沧桑,但上人境之内,仍然难以损伤。 之前白敬悬与众位上人争斗,便有许多人尝试操纵地势,但却无能为力。 可苏庭如今,却隐约能使地势起伏。 倘如放在外界,那么他操纵地势的本领,必然要比杜恒更甚,甚至胜过那位秦宗主。 一念之间,山势起伏,阵法变幻。 风水,山河,俱能随心而变。 他站起身来,只觉踏破了一层境界,仿佛跃入了另一层天地,也像是挣脱了一层枷锁。 他体内法力雄浑,站在大地之上,更是隐约有源源不断的味道。 他的法力,初在四重天时,就不逊色于杜恒,然而如今踏破更高一层境界之后,他的法力,已经隐约越过了秦宗主,白敬悬一类六重天巅峰的人物。 这也是他远胜同等境界修行人的底蕴之一。 “踏破此境之后,我能操纵地势,也能操纵水势……” 苏庭眸光冷冽,暗道:“金木水火五,五行之势,皆随心耳边。甚至已能操纵雷霆,形成一域。以我如今的本事,即便不用借助斩仙飞刀,再去面对那位秦宗主,也能与之正面一战,哪怕不能诛杀对方,也绝不会轻易落败,更不会像之前那样狼狈!” 他心中仿佛积了一口气,但想起那位秦宗主早被妖仙吞入口中,这个时候早已消化,怕是被拉出来了,这般想想,气也消了。 他起身来,收敛了法力。 他将斩仙飞刀收起,又将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收好。 如今道行更高一层,这两件宝物,都可以再度精炼一回。 只不过这并不急于一时,也不必局限在此。 毕竟修行多日,也该出去走走了。 “你这就突破了?” 小精灵察觉动静,展翅飞来。 苏庭看了她一眼,倒也觉得惊异。 这小精灵经过一番修行,神功初步有成,其气息之盛,居然堪比上人? 不愧是天生地养的精灵,得天独厚,简直不可思议。 “突破了。” 苏庭点了点头,道:“该走了。” 小精灵说道:“风珠还在我这儿,现在我来驾风,咱们飞回去吧,也不知道咱们在剑山下留下的车还在不在?那几头精怪倒不要紧,只是不知道,那一车财宝怎么样了……” 苏庭哑然失笑,正要应话,却忽然顿住,眸光闪烁,沉吟不语。 三二五章 残破的村落 “怎么了?”小精灵察觉有异,问了一声。 “山神之前与我们说过,待得踏破五重天之后,可以徒步离开黎山。”苏庭目露思索之色。 “是呀,怎么了?” “对于寻常修道人而言,这倒是寻常,但我们来时,乃是驾风而来,可他却说了‘徒步’二字。”苏庭沉吟道:“虽然与山神只是接触一回,但我觉得,以这位山神展现在你我面前的性情,他特地说这两个字,必有深意。” 小精灵纳闷道:“你们话里怎么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苏庭笑了声,却未开口,道:“这位山神,并无恶意,但他既然没有说得清楚,必然是有深意。先前他直接把咱们送过来,如今咱们再去找他,他也不见得会现身来见。” 说着,苏庭伸手一挥,道:“不要紧,咱们顺着他的意,沿着山道走一趟,看看是否真有什么获益?” 小精灵点头道:“也好吧。” —— 走出巨人山。 回望一眼。 这座山上,岩石各色,却也形态各异,恰好却组成了一副青面獠牙的面孔。 苏庭沉默了一下,略微施礼,以作示意。 毕竟他从中得了宝物,又借用对方丹田作为闭关之所。 尽管这巨人已死,但聊表敬意,却也未尝不可。 苏庭起身来,又朝着黎山深处,施了一礼,道:“多谢山神指点。” 作为黎山之山神,这山中诸般动静,只怕也瞒不过他。 苏庭相信,这一礼,山神是能察觉的。 “走了。” —— 苏庭沿着山道,离开黎山。 这一路来,倒也风平浪静。 虽然山中也有凶禽猛兽,毒蛇虫蚁之流,甚至不乏精怪妖物,但苏庭气息鼎盛,并未收敛,这些凶物还未临近,便被他气息所惊,远远逃离。 “山外有座荒废的村庄?” 苏庭遥遥望去,却发现这条道路的前方,有一座村庄,但荒无人烟。 而村庄里头,杂草丛生,房屋早已倾塌,爬上了许多藤蔓。 以苏庭的感知,可以察觉得到,村中甚至有了些鸟兽,筑巢于此……毒蛇虫豸,亦是不少。 这样的地方,想来已有许多年没有人住了。 “去看看……” 苏庭低声道:“黎山下的村庄,看这场景,村庄荒废至今,怕有数十上百年之久了。” 莫非山神的授意,便是让自己经过这座残破的荒废村庄? 村庄之中,莫不是有什么利于自身的机缘不成? 当然,山神话中深意,也未必是指这座村庄。 但既然山神未有言明,那么探上一探,倒也不费事。 他带着小精灵和小白蛇,踏入了这座残破的村庄。 这座村庄谈不上多么大,一眼看去,从残破的房屋来看,大约也就上百户人家,不算多么广阔。 只不过多年荒废,长满了杂草,布满了藤蔓,还有几株青树在此生长,几乎难以看得清楚村庄的原貌。 并且这里也藏有许多鸟兽。 那边草丛里,便有一窝兔子,那母兔察觉有人前来,吓得瑟瑟发抖,但又不敢乱动,生怕被人发觉。 苏庭倒也懒得去惊吓它们,只是打量着这座村庄。 小精灵问道:“有什么古怪么?” 苏庭摇头道:“察觉不出什么古怪……不过,方才有些疑惑,为何这山下会有山村,不过细想之下,倒也正常,这世上也不乏依山而建的村落。” 他指着黎山,说道:“虽然山中有许多凶禽猛兽,还有精怪妖物,但大多在山中深处,极少现于外围,加上有山神坐镇,不至于有灭村之祸。而且,这座山村,靠山吃山,可以捕猎,可以砍柴割草,也可以采药换钱,前方不远又是漓江的分流河道,同样也可以捕鱼为生,其实这里也算是不错的地方。” 小精灵问道:“那为什么会荒废掉?” 苏庭皱眉道:“这就说不准了,或许是村庄出了个什么人,带领大家一起发家致富了。除此之外,也可能是那段时日,恰好有几头野兽或者精怪,来到了黎山外围,于是便显得兽患频繁,村中害怕野兽灾祸,尽数搬迁,也是有的。” 真要说来,各种理由,都有可能,只是如今荒废太久,倒是不容易查知。 只是,苏庭倒也没必要查知这点。 他只是疑惑,山神让他徒步而行,是不是为了这座村庄? 又或者说,山神意有所指,但指的不是这荒废村庄? 又或者,山神压根就是随口一说,苏某人想得多了? “要不要找个人问问?”小精灵问道。 “荒山野岭,想要找个人也不容易,还得越过漓江去,那里可有一头妖仙,先前触犯过它,咱们还得避开,太麻烦了些。”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之前神宝引来的修行人倒是不少,但咱们当时不知这事,也就没有抓个问话的,现在隔了这么些天,那些个修行人,也各回各家去了。就算入山去,抓一头精怪妖物,十有八九也是不清楚山外这座凡人村落的……” 苏庭才这般说着,忽然一怔。 小精灵问道:“怎么了?” 苏庭嘿了一声,道:“有三两个撞上门来的。” 说完之后,他便笑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把这几个小家伙,全拿回来,问个清楚。” 小精灵闻言,问道:“你去哪儿找人?” 声音才落,苏庭已经握着风珠,驾风而起,倏忽而去。 小精灵颇是纳闷,正要把苏庭骂上两声,却见一股浊风倏忽而至。 “这么快?” 小精灵吓了一跳,庆幸先前没有骂出声来。 “就是这么快。” 苏庭哈哈一笑,旋即把浊风一抖,顿时从中跌落了三个小道士,滚成一团,狼狈不堪。 三个小道士才刚落地,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小道士,嘴里还含着两根杂草,当即呸了两声,才看向了苏庭。 “你是何人?为何无故掳掠我们师兄弟?你问过我们同意了没有?” 那小道士愤愤不已,指着苏庭。 苏庭嘿嘿笑道:“你这小道士还真有趣,死到临头了,非但没有惧怕,还敢触怒本座?” “前……前辈……” 左边那道士反应过来,颤颤道:“前辈将我们师兄弟带来,可有什么吩咐?” 苏庭摸了摸脸,笑道:“没什么吩咐,就是需要炼丹,缺了药引子,让你们三个过来帮帮忙……” 三个小道士面色都变了,就连那胆大质问的小家伙,也露出惊恐之色。 左边这小道士战战兢兢,磕磕巴巴地道:“前……前辈,要……要什么……药引子?” 苏庭微笑道:“就三根舌头,药方上说,最好是人的舌头,外加一颗人心。” 这话一出,三个小道士顿时面无血色,刷地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苏庭见状,哈哈笑道:“就你们仨这胆子,难怪修行至今,还未入门。” 三二六章 村庄的过往 残破村庄当中。 苏庭随手擒来了三个小道士,吓了他们一遍,颇觉有趣。 这三个小道士,都有修行的痕迹,只是未有入门气息,大约其门派也是末流的道派。 “你们三个小子,没事来这边干什么?” 苏庭俯视下来,问了一声。 面貌最为稚嫩的小道士,平日里大约是个犟嘴的,当下便要应话,但话到嘴边,便又认清了眼前的情势,连忙咽了下去。 中间这个小道士,这才连忙回道:“我们师兄弟三人,是前方道观的弟子,听闻此处有宝,想要来寻……但走了几天,临近漓江时,听说宝物已经被人取走了,而那时候,山里山外还有许多道行高深的人物,我们便不敢临近山来。” 苏庭啧啧道:“那现在怎么入山来了?” 这小道士连忙应道:“听闻山中的高人,都已离去,并且还有许多人葬身于此,所以我们师兄弟,想要来给他们收尸……” 苏庭似笑非笑,道:“山中猛兽无穷,他们的尸首自有去处,劳烦不了你们。照你们说来,你们这几个家伙,是来发死人财的?” “咳咳咳……” 小道士讪讪道:“话不是这么说的,我们师兄弟三人,虽然有几分捡便宜的念头,但帮人家收尸也是真的。而且我们也觉得,这山中的机缘,就算被人取走,万一留下点儿汤水,对我们三个来说,那也是天大的机缘了。” “嘿,你们三个倒也真有些意思。” 苏庭笑道:“也罢,我留你们一命,就暂时不炼丹了,只是有些话要问你们,若是答得不能让我满意,到时候还得拿你们炼丹。” 三个小道士顿时吓得面无人色。 小精灵见了,十分不屑,悄悄与小白蛇儿说道:“这三个忒胆小了,你是不知道,我刚遇上这家伙时,他直接便是用刀指着我,我都没有半点惧色,心里头十分恼怒,才一个出手,就险些把他打趴下,后来他才乖乖当了我的坐骑。” —— 这三个小道士,是附近道观里的弟子。 这座道观,在周边倒也颇有名气。 只不过以苏庭的眼界,从三个小道士口中听得的话语,大约猜测得出来,就连那位道观的掌门人,只怕也才堪堪入门,就连二重天的门槛都没能摸到,只是在体内养了一缕真气,延年益寿,风度非凡,被百姓看作神仙般的人物。 至于这座山村,三个小道士也都知晓来龙去脉。 “听说这座山村,本名黎村,好多年前,就已经有了。” 中间这小道士低声道:“只不过后来,山村里出了个大人物,于是鸡犬升天,让村里人都住进了前方的城里。然后这村庄就荒废了……只不过,这还是第一次的时候。” 苏庭皱眉道:“第一次?” 小道士忙是解答,说道:“根据传说,那村庄几百年前就荒废了,但两三百年前,又有一批逃荒的,来到了这里,正好在这里建了村庄,但后来不知怎么的,村里又出了些事情,就都搬走了……那是师父说的,到现在应该有上百年了。” 苏庭愈发纳闷,看了黎山方向一眼,微微皱眉,心中思索。 这三个小道士,所知有限,尽是周边的传言,实则也都不能证实真假。 苏庭从中也找不到什么线索,想要进一步问话,可这三个小道士则又是全然不知。 苏庭细看了下,这三个家伙倒也没有隐瞒,是真的不知此中变化,顿时无奈。 “行了,就这样罢。” 苏庭挥了挥手,道:“本座也不拿你们炼丹了,只不过这黎山你们就不要多想了,内中虽然修行人都离开了,但是精怪妖物倒也不少,正要来一头成了精的虎豹,你们三个正好合了一日三餐,就不要去送餐了。” 三个小道士,面面相觑,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答话。 苏庭说道:“言尽于此,要不要去送死,是你们自己的事,本座可懒得管你们……只不过有一点,你们如若是想要捡漏,取得死人身上的物件,便可以免了。” 左边的小道士纳闷道:“为什么?” 苏庭冷笑了声,道:“整座黎山,绝大部分修行人都死于苏某人面前,倘如还能留下物件给你们捡漏,本座还有什么脸面继续行走天下?” 黎山之中,他早跟小精灵翻了一遍,那些修行人身上的物件,早被苏庭取走了,就连法衣都扒了。 虽说其中有些物事,连法器级数都算不上,但苏某人的袋子,可以容纳的物件也不少,又不算累赘。 这些物事也算聊胜于无嘛。 —— 打发了这三个小道士。 苏庭在这荒废的村庄里,来回走动,也不见半点端倪。 兴许山神的话中,当真是没有什么深意可言? 又或者,山神话中之意,不是指这座荒废的村落? “有话直说嘛,拐弯抹角干什么?” 苏庭看了黎山一眼,吐出口气,道:“您老要不现在就现身,与我明说了?” 小精灵静静等了一下,发现没什么动静,无奈道:“看来人家可不理你。” 苏庭摊了摊手,道:“我这可是信任尊神,才这么尽心竭力地搜寻线索……罢了,再搜一圈,实在不行,等入夜之后,我阴神扫过一遍。” 如果夜色降临,阴神巡视,都没有什么异状,那么就真的可以离开了。 —— 入夜。 山村之中,寂静无声。 偶尔有虫豸,吱吱作响。 偶尔有夜风,吹拂草木,发出森然响音。 但更多时候,死寂无声,颇是渗人。 尤其是这种山野村落,更像是充满了无数阴魂一般,令人心中惧怕。 只是苏庭作为修行人,胆子却也大了不少,目光扫视,十分锐利。 他盘膝而坐,命小精灵及小白蛇护法,又将五行甲放在身前,以防不测。 他也知道,或许黎山之神的目光,依然注视着这里。 可苏庭向来谨慎,此处不知有何玄妙,倘如有了什么危险,终究是靠自己为好。 他颇为谨慎,准备妥当,便要使阴神出体。 然而他才刚刚闭上双目,却听小精灵惊呼一声。 “快看!” 三二七章 众生观我如观道! 入夜。 月明星稀。 夜间有风,吹动云层,遮掩了月色。 过了良久,方有云层移开,露出一轮明月。 月光如水,轻柔如纱。 残破的村庄,倾塌的砖瓦,茂盛的草丛,疯长的藤蔓,满目的青苔,在月光之下,仿佛笼罩着一层迷光。 如梦似幻,令人沉迷其中。 只是小精灵惊叫一声,指着的地方,却在前方。 那里已经算是村落之外的范围。 苏庭随之看去,蓦然一震。 只见月光之下,多了两个人影。 月下的景象,与先前截然不同。 前方本是藤蔓杂草所在,转眼之间,却是一片林边空地。 空地之间,岩石之上,盘坐着一人,看不清面貌,看不清身材,但在月光中,飘逸出尘,宛如神仙。 他徐徐说来,声若清泉,讲法论道。 前方一个山魈,酷似猿猴,蹲坐听讲,未敢懈怠,宛如认真求学的学子,时而迷茫,时而清晰。 这一幕,深深烙印在月色之间。 —— “世间修道者,都须养精,炼气,存神,调和龙虎,捉坎填离。” “辩水源之清浊,分气候之早晚。” 那人盘坐于岩石之上,月色之中,他徐徐说来,手上指点,悠悠道:“于是,便要收真一,察二仪,列三才,分四象,别五运,定六气,聚七宝,序八卦,行九洲。” “期间,又要分二十四节气,识天干地支……” 他顿了一顿,看向眼前的猿猴,说道:“如此,五行颠倒,阴阳换炼,方可炼成一个仙家道果。” 猿猴露出惊愕之色,似是不曾想过这么复杂的事情。 “这些知识不急于一日,可容得今后慢慢观看道书而领悟,我也可逐渐教导于你,为你解惑。当下,我便传你呼吸吐纳的法门。” 那人说道:“你且听好……” 山魈微微屏息,静心倾听。 苏庭也不由得为之屏息,生怕发出什么声音,惊扰了眼前的景象。 小精灵捂着口,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个朦胧如月的人,心中油然升起一种亲切之意。 小白蛇却也知晓,这是难得的机缘,探出头来,细细观看,细细去听。 —— 黎山之中。 山神站起身来,双目微眯,眼睛当中,似乎迸射出了异常的光彩。 他神色变幻,过了许久,终于吐出口气。 “果然不出所料。” “那隐约之中,勉强察觉的道韵,须得有机缘,才能使之显化。” “这少年……或者是那神胎,便是能够使道韵显化的机缘。” 山神眸光闪烁,沉凝起伏,良久,终是躬身一礼。 天地之间,万物生灵,上至神仙妖魔,下至蝼蚁阴魂,俱都在天地之中,在大道之内。 得见此景,如同观道。 得以观道,即可悟道。 —— “修道修道,修的是道法,是道行。” 苏庭心中想道:“然而,神通法术,则是护道之法,也不可免……但本末不可倒置,凡事须得认清?” 他眸光闪烁,语气极重,神色也是少见的肃然。 小精灵静静看着月下的场景,眼神朦胧,恍惚如梦。 小白蛇儿似是有所领悟,眼神渐渐黯淡,气息渐渐收敛,如同进入了冬眠一般。 夜风吹拂。 树梢摇曳,草丛低伏。 而那人身上的衣衫,似乎也被吹动。 便连猿猴身外的毛发,亦是随风吹动。 眼前的场景,似是发生在眼前,没有半点虚幻之意。 月色朦胧,虚实难辨。 “这……” 苏庭几乎禁不住想要上前,与之交谈。 然而就在这时。 夜风吹拂,天空上的云层,随风飘动,恰好遮住月亮。 月光尽消,光芒黯淡。 这夜里变得阴暗。 眼前的场景,尽数消失不见,只有藤蔓,杂草,碎石。 不见岩石,不见空地,不见人影,不见猿猴。 先前的一切,全都不见了。 适才的场景,如同恍惚之间的错觉。 苏庭蓦地一震。 小精灵回过神来,看向了苏庭。 苏庭与她对视一眼,俱都看到了对方眼中残留的惊色。 夜风仍然在吹,云层仍在移动。 云层移开,月亮再现。 月光再度洒下。 但先前的场景,已是没有再现。 “不是错觉。” 苏庭闭着眼睛,道:“这一番讲道,沉入我心,不可抹除。今次这一番遭遇,还有更深一层的领悟,日后随着我道行再高,必能再有获益。” 他倏地睁开眼睛,眼神之中的意味,极为复杂,极为难言。 “那是什么场景?” 小精灵语气有些低落,道:“那个人看不清面貌,但我觉得他很亲切。” 小白蛇儿随之点头,同样觉得十分亲切。 苏庭也点了点头,沉吟着道:“那蹲坐听讲的猿猴,双眸如金,浑身黑毛,顶生白发,双臂极长,耳垂亦是垂落,只怕就是所谓的山魈……也就是传说之中的雷部正神,雷部总兵使者,我那位名义上的便宜师父。” 他顿了一下,语气极重,道:“从山神的话,可以推测得到,山魈修行之初,跟随的修行人,乃是成道之前的道祖……” 小精灵抬起头来,道:“你的意思是,先前那看不清面貌的人,就是当世唯一的祖师?” 苏庭徐徐吐出口气,道:“是!” 以苏庭前生的看法,大约是周边的地势,有一种特别的磁场,加上月光的照射,形成了一种留影。 在特定的条件下,这种影像就会绽放出来。 但是以修道人的看法来说。 这是道祖昔年讲道,其痕迹便烙印在天地之间,形成了万古不灭的道韵,机缘巧合之时,方是展现出来。 “道祖……” “先前讲道之时,只怕尚未成道。” “而成道之后,其本身即是大道!” 苏庭眸光闪烁,低语道:“我等修道,而仙家之辈,已然得道,可当世的祖师,则已成道!” 世人还在求道。 我等正在修道。 仙家已然得道。 祖师则证就了大道! 众生观之如观道! “见得此人,如见大道!” “今日得以观道,方可悟道!” “山神赐下的,是一桩惊天动地的机缘。” 苏庭深吸口气,心中之激动,无以复加。 而小精灵的眼神之中,则是充满了茫然。 三二八章 仙酒被夺! 众生观之如观道! 今日得见道祖,如见大道。 对于苏庭而言,这桩机缘几乎胜过了黎山之中所获的益处。 这不是一时对于道行的提升,这是一世对于修行的影响。 “山神命我等徒步而行,果然是有深意。” 苏庭暗道:“我若轻慢山神,不依他的指点,便错过了这一桩机缘,当真是险之又险……好在苏某人向来敬重师长,谦逊待人,不敢轻慢,不敢自负。” 他已然断定,这次山神授意,便是要让他得见祖师讲道的场景,给他一场机缘。 此次得以观道,着实令他心中十分欢喜。 但他却也并不知道,山神本身对于这个场面,也是意想不到。 山神只是偶然察觉黎山周边,有烙印于天地之中的印记,但却须得机缘,才能显化……如今苏庭具有雷部总兵使者的传承,而那神胎也具有非凡的气息,都与道祖或多或少,有着几分关联,便想要尝试一番,苏庭能否引出这场机缘。 如今机缘果然现世。 苏庭得益。 小精灵得益。 小白蛇也得益。 就连黎山的这位山神,也获益不浅。 甚至是周边的野兔灰鼠之流,得见此景,也有成精之望,或许如今还是朦胧,日后如若得以修行,认知清晰,明朗诸事,再忆今日场面,必是获益更多。 —— 此时此刻。 司天监中。 国师已然归来,只是受伤颇重,仍是显得气血亏虚,十分虚弱。 司天监的诸位阳神真人,俱都为之心惊。 国师来自于守正道门,师承于当世地仙,所学之法乃门中至高典籍,传自于八百年前超脱三界的太上道祖……论起同等境界之中,国师向来凶悍,至今未逢败迹,曾与半仙斗法,毫发无损,且伤及对方,占得上风。 也即是说,寻常人仙,都未必能胜国师。 可如今国师竟是被人重创? 对方不是仙家,也是半仙之辈。 拥有这样的本事,必然是所学所识,都不低于国师,再加上境界高了一层,故而才压住了国师。 “此次仙酒,竟然引动了这样的风雨?” “看来各方的大宗派,甚至于道祖遗留的道统,也并非平静而视,终究有半仙级数的人物,也随之出手了。” “毕竟仙酒来历过于不凡,倒也是在意料之中。” “只是国师的伤势……” 司天监之中的修行人,有些是招揽而来的散学修士,有些则是各方宗派的高人,但真正高位之上的,多是守正道门的长老,以及司天监历代前人所招收的弟子,也算自成一脉。 在司天监的修行人眼中,国师几乎无所不能。 然而如今国师受挫,仙酒被夺,着实令人感到惊骇。 “你们不必担忧,我还死不了。” 国师微微摆手,目光沉凝,道:“传出消息,仙酒被人仙所夺,我与中官正,俱都身受重创。”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 只有中官正,心中隐约明白什么。 这时,有一位真人,低声说道:“此事应该压下,暗中搜寻仙酒才是。” 国师扫了他一眼,道:“你有什么意见?” 这位真人低声道:“司天监护送的仙酒被夺,堂堂国师被人所伤,一旦传了出去,有损司天监的颜面……大周之内,修道人对于司天监,俱都心怀敬畏,但此次受挫,如若广传在外,便让他们觉得,司天监似乎也并非不可触犯,大周的律法只怕他们更为轻视。” 国师平静道:“我都不怕颜面受损,你怕什么?” 中官正闻言,吐出口气,心中暗道:“国师都不要脸了,果然可怕……这次将消息传开,各方真人都以为仙酒被人仙夺去,而司天监暗中护送真正的仙酒,会简单得多。” —— 黎山之外。 一夜过去。 静候许久,也不见先前的场景再现。 这样的机遇,终究是不可强求。 一次得以观道,便是极大的机缘了。 “走罢。” 苏庭吐出口气,看了黎山一眼,便朝着远方而去。 他打算绕过漓江,再回返剑山,去寻自己丢失的马车,与那七头精怪。 只是一夜之间,小精灵似乎变得沉默寡言,没有之前那样的活泼跳脱,颇是低落,心绪沉闷。 这显然关乎着夜里显现的那一幕场景。 苏庭看见了祖师讲道,看见了雷部总兵使者蹲坐听讲,从中悟得了许多东西。就连小白蛇也是获益不小。 按道理说,小精灵乃是神胎,从中获得的益处,要胜过任何人。 但她却浑然没有半点得益的欢喜。 或许小精灵悟到了什么,还在领悟当中。 苏庭倒也没有打扰他。 他离开了残旧的黎村,绕过了漓江,来到了一座小城。 城内有座道观,而道观之中的道人,是司天监的人。 —— “见过大牛道人。” 这个道士施了一礼,他年过半百,须发仍是乌黑,颇具风骨。 苏庭本要回礼,听得“大牛道人”四字,顿时脸色不善,回礼也都免了,随手一挥,道:“行了。” 这道士却也没有觉得受到轻视,只是含笑说道:“听说大牛道人夺得盛会魁首,接了本门的一场职责,前些时日还去了暮阳城,怎么短短时日,就来了这里?” 苏庭闻言,脸色更是难看,深吸口气,说道:“我诛杀了一个作恶的鬼僧,他背后还有一个长辈,似是从北方而来,瞒着司天监,暗中潜入中土……我知此人凶狠狡诈,作恶多端,避免他祸害中土苍生,于是一路追杀,怎奈何此人逃命本事极高,我追至漓江,才将此人杀死。” 这道士闻言,肃然起敬,道:“大牛道人心善,着实难能可贵,大周年轻一辈的魁首,能有此心,代我司天监赏善罚恶,真乃我司天监之幸。” 苏庭摸了摸下巴,露出笑意,道:“区区小事而已,只不过有件重要事情,务必与你细说。” 他语气沉重,神色严肃。 道士见状,亦是肃然,躬身道:“请赐教。” 苏庭认真严肃地道:“大牛道人,不过化名,我本名苏庭,绰号无敌神刀,乃是云迹道人为了避免有人嫉妒于我,请高人咒杀,故而请我改名换姓……只不过,其实我也不怕咒杀的。” 道士听得颇是茫然,怔怔点头。 而就在这时,外边忽然传来声音。 “报!” “司天监来讯!” “仙酒被夺!国师重伤!” 那小道士面露惊惶,匆忙跌撞进来。 苏庭蓦地站起身来,露出惊异之色。 而这道士,更是脸色剧变,道:“消息可属实?” 小道士忙是应道:“国师亲口所言,确实无误!并且,司天监严令,属下各方修行人,务必细察周边动静,若有动静,传讯于司天监,不可懈怠!” 三二九章 探查赵徐之名! 仙酒出世,引动风云。 各方修行人,层出不穷,乃至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阳神真人,也都纷纷现世,破关而出,离山而至,参与争夺。 这一场机缘,惊天动地。 最终仙酒仍是落在司天监手中,经国师亲自护送,回返司天监。 但谁也想不到,有半仙之辈出手,并且重创了号称匹敌半仙的当朝国师。 这一条消息,经由司天监传出,顿时引发轩然大波。 —— “仙酒被夺?” “国师重创?” “这怎么可能……” 那道士面色变了又变,咬着牙道:“国师的本领,堪比人仙,除非神仙下界,否则谁能胜他?” 苏庭皱眉道:“在这世间,他也未必无敌。” 道士微微摇头,道:“世间固然是有不少比国师更为不凡的人物,但多是在各家祖师道统之中,绝不可能轻出。” 苏庭嘿然笑道:“也不见得,毕竟这仙酒事关重大,也不算轻了。” 道士闻言,面色变了又变,道:“莫非当真有人仙之辈,从国师手中,夺取了仙酒?” 苏庭微微沉吟,没有即刻开口。 而这道士面色难看,来回踱步,又拿着司天监的令牌,焦虑到了极点。 过了许久,他似是从司天监中,得到回讯,勉强松了口气。 但苏庭看得清楚,这个道士眉宇之中的沉重,没有消去。 或许司天监有应付的对策,但先前传过来的消息,司天监必然也证实了。 “果然是有高人出手。” 道士叹息一声,旋即看向苏庭,道:“苏道友乃是当代盛会的魁首,按照往常惯例,也算我司天监名下。” 说着,他伸手一挥,取出一张符纸,递给了苏庭。 苏庭接过符纸,露出异色。 道士见他疑惑,便解释道:“但凡司天监名下,察觉周边动静,若有异常,不要妄动,只须即刻告知司天监……我这令牌,乃是此处才有,能与司天监传讯,而你这符纸,可以燃烧,到时司天监能够知晓。” “哦……” 苏庭嘿然道:“原来也是要苏某人当你们的眼线嘛?” 道人叹了口气,应道:“苏道友所言,也是属实。” 苏庭收了符纸,摆手道:“行了,察觉到什么动静,我会燃烧符纸,让你们知道的……只不过我这次来,有一件重要的事情。” 道人闻言,施了一礼,道:“先前您已经说过了。” 苏庭错愕道:“我说过了?” 他错愕之余,也颇是茫然,先前哪有提过这事? 苏某人的记性,没有那么差呀? “您说过了。”道人忙是说道:“您是苏庭,不是大牛道人。” “……”苏庭半晌无言,才叹了声,道:“我说的是另一件事。” “哦?”道人愕然道:“另一件事?” “不错。”苏庭说道:“我要请司天监查一个人。” “查一个人?” 道人沉吟道:“此人何名?有何特征?” 苏庭目光微凝,道:“赵徐!” 道人怔了一下,皱眉道:“赵徐?” 苏庭说道:“此人大约出自于八百年前,如今拜为黎山之神,我想知道,司天监能否查到八百年前,关于赵徐这个人的事迹?” 道人沉吟许久,道:“封神榜上,诸天正神,倒是都能清楚,只是这一方山神,毕竟神职不高,名声不显。这个名字,我不曾听过,放在八百年前,也非名声显赫之辈,只能让司天监内,去查实卷宗,才能知晓。” 说着,他看向苏庭,又道:“只不过,历经数百年岁月,如今也只有陈芝云等一类身负盛名之人,才流传后世,耳熟能详,但当年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物,怕是难以查到。” 苏庭点了点头,道:“我明白。” 说完之后,苏庭也颇觉讶异。 这位仿佛深不可测的黎山之神,在当年也只是一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 —— 苏庭此次前来,便是为了查知“赵徐”这个名字。 这里的道人,明确告知于他,要查海量的卷宗,去查八百年前的一个人名,就算是司天监中,也颇不易……反倒是黎山山神之名,更容易入手去查。 但要查探一位神灵的根脚,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 这事的答复,少说也要半月以上,而且如今司天监正值多事之秋,也未必能腾出闲暇,替苏庭查知此事。 于是苏庭便也离开了这里,沿着去往剑山的道路而去。 这一次,苏庭不再徒步,而是驾风而行。 “唉……吹风受冷,真是痛苦。” 苏庭叹了声,道:“还是马车好,遮风挡雨,走得还平稳,还不用我来消耗法力,操纵风向。” 小精灵这两天,算是稍微恢复了些,也有心与他斗嘴,听了这话,顿时冷笑道:“饱汉不知饿汉饥,你看下面那些普通人,一步一行,走在地上,餐风露宿,岂不是更苦?” 苏庭摊了摊手,道:“我就是随口说说嘛。”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又道:“话说回来,现在可是多事之秋,那仙酒引动的风波极为惊人,司天监又是受挫,各方修行人对于司天监的敬畏有所减弱,不少修道人行事张狂……你怎么也变得这么高调?” 苏庭嘿然道:“我就是急着回去而已,不然我还是很低调的。” 小精灵冷笑道:“我就看什么时候有哪个修行人,不顾司天监的规矩了,直接一箭把你射下来。” 咻! 一道寒光,从地上迸射起来,划破苍穹! 苏庭倏地停下风头! 寒光从他面前划过! 发丝断落,被疾风吹开! 若非苏庭即刻停下,这一道寒光,便足以将苏庭脑袋贯穿! “你个乌鸦嘴!” 苏庭怒骂一声,旋即看向下方。 只见一个男子,貌约四十来许,手执强弓,面露寒色,仍是张弓搭箭,似乎还要将苏庭射下来。 苏庭掏出法印,朝着大地砸了下去! 法印从天而降,又迎风涨大! 瞬息之间,便如一座山峰,从天坠落! 那男子面色骤变,脚下一迈,瞬息远去! 轰隆! 大地震荡,那山林陷下了一片! “敢射我?” 苏庭满面杀机,朝着地面,纵身落下,大声喝道:“今天苏爷爷要是不把你打死,以后行走在外就认了大牛道人的名号!” 三三零章 反杀! 仙酒一事,引发无数风起云涌。 司天监受挫,也让各方修道人发觉,这号称修道界官府的司天监,也并非无所不能,不可匹敌,心中敬畏消去许多。 加上近些时日,司天监为了仙酒,事情繁杂。 大周各方,倒也不少修行人,行事张狂,肆意妄为。 不说人前显法,伤及无辜,单是修道人之间的争斗杀戮,仇怨报复,便起了不少……对于司天监,对于大周朝廷,无形之间,那规矩的束缚,仿佛也减弱了许多。 实际上,许多修行人都知道,司天监对于他们而言,仍是庞然大物……但风气如此,加上法不责众的念头,倒是乱象纷呈。 而眼前这一位,便是有些类似的心思,加上自觉本领高强,艺高人胆大,主动挑起了事端! “把苏某人当成弱鸡了?” 苏庭恼怒到了极点,一路追杀过去。 而那男子身着青衫,竟是逃得极快。 苏庭追杀下来,一连追了十余里地,凭借化虹之术,居然也只是拉近了距离,而未有将对方拦下。 “倒是有点儿逃命的本事,难怪敢来拦我。” 苏庭眉宇一挑,倒是来了些兴趣,只是杀机不减。 —— 青衫男子面色微变。 逃命的本事,他向来是引以为傲。 只是这一次,似乎踢到了铁板。 对方追杀而来,速度比自己快了一截,正慢慢拉近距离。 “糟糕。” “这人竟然追得上我?” “先前那法印化作山峰,砸落下来,威力之大,令人心惊胆颤,真要斗法,这人似乎也不逊色。” “这回真是托大了。” 青衫男子暗暗后悔,心道:“是我鲁莽了,能够在半空腾飞的,怎会是寻常货色?” —— “追上去!打死他!” 小精灵激动得不断挥手,尽管之前说要看苏庭被人射下来,但真正遭遇了这种事情,还是得站在自家人这边,追杀外敌才是。 苏庭追杀之余,低头看了一眼,总觉得这小家伙一下子恢复了活力。 这小家伙好像学偏了,没有学到苏某人的谦逊及低调,反而如此暴力,嗜杀好战,不是好迹象,得及早矫正过来。 “放心,我一定把他拿下。” 苏庭嘿然一声,直追过去。 然而那青衫男子,忽然气息更盛,速度更快,显然是付出了什么代价,一时提高逃遁的代价。 “胆子不小,任意出手,却能活到今日,果然还是有点儿逃命本事的。” 苏庭看得出来,这个青衫男子大约是五重天的道行,不足六重天的本事。 而自己先前是驾风而行,对于绝大多数修行人而言,腾云驾雾便是六重天上境的象征。 但这个青衫男子,竟然胆敢截杀。 他或许是察觉了风中的苏庭,并没有多么强盛的气息,觉得未必是六重天的上人,更不会是阳神真人,故而才出手截杀。 就算不是为了那闹得沸沸扬扬的仙酒,但一个能够使人腾云驾雾的宝贝,就足以让他铤而走险。 哪怕这一箭射出,发现风中的人物,真是六重天的高人,他也有逃跑的把握。 毕竟以他如今逃命的速度,比之于寻常六重天的上人,要快得许多。 “跟我比逃命的本事?” 苏庭冷笑出声,心道:“我突破之前,逃命的速度,就比那六重天巅峰的蛊道宗主还快,如今踏破此境,不说堪比真人,也相差不远……这厮简直是夫子面前卖弄文采,不知死活!” 他这般想着,法力已然运转开来,施展化虹之术,身比疾风更快,瞬息而去。 —— “什么?” 青衫男子面色骤变,他此时是竭尽全力,甚至消耗心血,缩短了寿命,才有胜于六重天上人的速度。 只是他万万没有想到,此次一时起心,所招惹的人物,竟是比真正的六重天上人,更为难缠。 他不知道身后的大敌,究竟是什么道行。 他也不知,身后大敌如此惊人的速度,是否也跟他一样是付出代价,不能长久维持? 但现在这身后的大敌,确确实实逼近前来。 他目露骇然之色,蓦地张弓搭箭,回身便是一箭。 咻地一箭! 正中来人! 青衫男子面露喜色。 然而下一刻,却又面如死灰。 只见身后来的少年,身着黑色甲胄,却又金光闪烁。 这一箭正中胸膛,但却被甲胄挡住,瞬息化作齑粉。 “糟了!” 青衫男子面色如土,亡命狂奔。 苏庭身着神宝,法力没有提升,但施展本领,却暴涨十倍威能,如凭空增长十倍法力一般,速度也快到了极点,眼见便要临近青衫男子背后。 青衫男子听得背后风来,心中大骇,喝道:“你莫要当我斗不过你!此次是我鲁莽,我给你赔礼道歉,到此为止!如若不然,我不好过,你也休想好过……” 苏庭闻言,面露不屑,嗤笑道:“听你的意思,是要燃尽血气,凝成箭矢,借这强弓,再射我一箭?” 青衫男子心中之意,被少年一言道出,且语气如此轻描淡写,不禁让他心中沉了下去。 苏庭笑道:“你若足够心狠,想要与我同归于尽,那么这一箭的威能,大约比得六重天巅峰上人竭尽全力施展的道术……只不过,想要杀我,仍然差远了。” “你……” 青衫男子心中森寒,也顾不得辨别苏庭话中真假,心头愈发慌忙,只想一心逃命。 苏庭紧追不舍,悠悠说道:“我断定你不敢射出这一箭,因为你这种家伙,看似亡命之徒,实则半点也不敢丢掉性命。我猜你最多耗去八成血气,在保住性命的前提下发出这一剑,那就更不必说了,在我穿着神宝的情形下,你连我一根头发都射不断。” 说到这里,苏庭想起自己头发被射断的场景,愈发恼怒,顿时扑了上去,临近其背后,并指成剑,便是一记天雷剑指! “这柄强弓,位列法宝,威能强盛,甚合苏某人心意。” 苏庭收了剑指,又取过法印,砸了过去,面露诚恳,由心说道:“多谢道友送上门来,心意令人感动,特送道友往地府一游。” 轰! 三三一章 苏庭:回头我就给你当坐骑! 这个青衫男子,本领不小,且逃命本事极高。 但他之所以胆敢如此肆无忌惮,是因为他怀有一尊法宝! 因为有所依仗,所以才敢对腾飞在空中的苏庭出手! 哪怕看走了眼,貌似气息寻常的苏庭,其实是六重天的上人,他也无所畏惧。 但他也未曾想到,风中的少年,不是六重天上人,却比六重天上人更胜许多。 “下辈子眼睛擦亮些。” 苏庭吐出口气,拍了拍胸前的痕迹。 青衫男子面露惧色,口中微张,稍显颤动。 适才在生死存亡之间,他仍是射出了一箭,正中苏庭胸口。 但正如苏庭所说,他看似亡命之徒,实则不敢抱着必死之心,与苏庭同归于尽。 这一箭,仍是留了余力。 这一箭,根本无法伤及苏庭性命。 “这样的宝贝,落在你的身上,真是蒙尘。” 苏庭躲过了这一柄强弓,嘿嘿一笑。 先前那一箭本就奈何不了他,何况再经过神甲的防御,他几乎是毫发无伤。 只是这柄强弓,法宝级数,倒是意外之喜。 苏庭看着手中的强弓,喜不自胜,道了声谢,又惋惜道:“其实我也知晓,修行至如今,成就阴神,成为上人,你必然是苦修多年,经历诸般艰辛,无数个日日夜夜,在枯寂打坐之中度过……其实得了这宝贝之后,我真不想杀你,只不过之前追杀,我放出话来,不杀你便要当大牛道人,着实不得不杀你,真是不由得我了。” 说罢,还不待那茫然的青衫男子反应过来,苏庭便要运用天雷剑指,将他诛杀。 然而并指成剑,法力运起,还未动手。 却见一道风刃飞来,倏忽而至! 这一道风刃,锐利无匹,就连苏庭都觉森然可怖。 咻地一声! 青衫男子面露惊惶,惊叫出声。 声音戛然而止,风刃划过脖颈。 一位五重天的上人,就此殒命。 苏庭怔了一下,看了过来,道:“你干什么?”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道:“我帮你呀。” 大牛道人先前说了,今天不杀了这男子,以后就认了大牛道人的名号。 也就是说,一旦他杀了这男子,大牛道人便不是大牛道人了。 避免大牛道人今日误入歧途,小精灵故而出手代劳。 “好生恶毒的心思。” 苏庭倒吸口气,却是又冷笑道:“但你可能忘了,我只说今天一定杀了他,不见得就是要亲手杀他!” 小精灵闻言,颇是颓丧,道:“你怎么这么奸诈?” 苏庭冷笑出声,愤愤不已。 —— 杀了拦路之敌,得了一柄法宝。 苏庭十分欢喜,一路行来,笑得合不拢嘴。 倒是小精灵十分纳闷,道:“这家伙当真只是因为你比较风骚,所以要射杀你么?” 其实这也并非没有可能,这个世上,一个眼神,一句口角,诸般生死争斗的最初缘由,也不乏可笑之类。 但苏庭怎么可能承认,当下摇头,道:“他大约是觉得我风采高妙,极可能身怀仙酒,就算不是,也极可能怀有让人腾云驾雾的至宝……毕竟我的气息,还未登至六重天的高峰。” 小精灵闻言,顿时明白,道:“他看出你是个软柿子,所以顺手捏你?” 这话怎么听也别扭,但大致上倒也不错,苏庭沉吟片刻,试图换一种说法,便道:“他只是自负过头了,觉得六重天的人,他也惹得起,仗着法宝,就算不能取胜,也能仗着身法逃得,所以冒险惹我这极可能是六重天的高人,倒也不是认为我是软柿子。”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却有几分感慨,道:“仙酒出世,司天监也乱了,大周的规矩也乱了,修行人行事都略显张狂。放在往常,这人多半也不会主动挑起事端的……” “这倒也是,看来司天监的乱象,倒是不浅。” 苏庭嘿然道:“只不过,越是乱象,越显得司天监这一手,着实狠辣。” 小精灵错愕道:“你觉得司天监有什么谋划?” 苏庭摸着下巴,悠悠说道:“照我看来,司天监放出这种消息,自损颜面,绝不是正常的现象,只怕是造就乱象,引诱他们犯事而已。” 小精灵疑惑道:“为什么?” 苏庭笑道:“司天监借此机会,让这些本就心术不正的,主动展现出来,日后平歇了风波,将这些冒头的家伙,一举清除,那么接下来这许多年,大周之内,都将风平浪静。” 小精灵茫然道:“你是什么意思?” 苏庭骂了声笨,道:“你居然看不出来?这件事情,铁定是国师的局!” 他嘿然冷笑道:“照我看来,国师受伤未必是真,但也未必是假,毕竟逼真一些,就需要受点儿苦,成功来一出苦肉计,但根据我跟他打的交道……他自己或许受伤了,可仙酒一定没有丢。” 小精灵仍然不明白为什么,静静看着苏庭。 苏庭说道:“如果司天监的消息,单单是说仙酒丢了,我倒不会怀疑。但司天监所说的,是从国师手上丢了,我可以断定,这是假的。” “如果一切属实,司天监不会落了国师的颜面,更不会错了自家的威风,将这样的狼狈事迹告知天下。” “并且,像国师这么狡诈的家伙,若是真得了仙酒,肯定藏起来,暗中潜行,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但这一次,他护送仙酒,却展露行踪,让天下人都知道仙酒在他的手上。” “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在向世人表明:仙酒在本国师手里,你们这群想要抢救的,有种来抢啊,有种揍我呀……” 这最后一句,苏庭说得有声有色,演示得入木三分。 听到这里,小精灵总算明白,惊叫道:“你的意思是,仙酒从一开始,就不在国师手上,所以国师手中仙酒被夺的消息,便是假的?” 苏庭点头道:“你说得是,司天监这次自损颜面,又保护了真正的仙酒,又引出了各方不安分的家伙,一举二得。” 小精灵纳闷道:“你怎么看得出这么多的?” 苏庭嘿然道:“国师高高在上,少有人接触过他,也就少有人知道他的性情,肯定猜不到这混账如此阴险,把仙酒藏了……而接触过他的,少有如我这么聪明的,可以看出他的性情。” 小精灵眼中充满了怀疑,道:“真是这样么?” 苏庭肯定地道:“一定是这样!” 他说完之后,看着小精灵,道:“我敢打赌,被夺的肯定是假酒,真酒多半已经在司天监,放在国师的酒桌上了。” 小精灵眼睛一亮,道:“如果你输了呢?” 苏庭嘿然冷笑道:“苏某人把话放在这儿,要是被夺的是真酒,回头我就给你当坐骑。” 小精灵欢喜道:“好!” —— 司天监中。 “什么?” 国师蓦然起身,看着眼前的道人,手禁不住颤动,咬着牙道:“你说什么?” 这道人浑身颤抖,脸色苍白,道:“传来消息,杨主簿身殒,护送之物,被人夺去,不知去向。” “什么?” 国师蓦然一震,如遭雷击。 他惊退一步,捂着胸口,脸色难看至极。 他本就身受重创,伤势难愈。 这一道消息,对他的震动,不亚于一记道术。 当下他心中思绪涌动,气血不畅,法力凝滞。 “国师……” 道人觉得有异,连忙抬头看去。 只见国师脸色苍白,瞬息又变得涨红。 噗嗤一声。 国师蓦地张口,便吐了一口鲜血,瘫坐下来,仿佛失了所有气力。 “国师……” 道人惊叫一声,道:“国师?” 而国师微微闭目,浑身无力,呼吸似乎也粗重了些。 杨主簿被杀,仙酒被夺。 此次竟是弄假成真了! 三三二章 内奸!发贱! 司天监中。 国师瘫坐下来,脸色苍白,衣襟上仍有鲜血痕迹。 他脸色难看到了极点,双手紧握,气息禁不住外泄,让眼前的道人,都为之瑟瑟发抖。 “怎么会这样……” 国师低声自语。 此次杨主簿护送的就是仙酒。 那是真正的仙酒! 他把仙酒藏在杨主簿这边。 甚至连杨主簿本人都不知道他自己护送的就是仙酒。 如今仙酒竟也被夺了? 国师脸色变了又变。 “国师。” 这道人勉强压住颤意,见国师吐血,语气中颇是忧虑。 此时,国师神色渐收,抬起手来,低沉道:“查!” 道人忙是道:“我已命人去追寻,必要探知那位杀死杨主簿的人物!” 国师微微摇头,道:“此人来历根脚,自然要查,但我让你去查的,是司天监内部。” 道人闻言,错愕道:“司天监之内?” 国师沉声道:“被夺的是仙酒,绝不可能测算得到,一定是司天监之中,泄出了消息!” 这道人蓦然一震,惊声道:“杨主簿被杀,被夺的是仙酒?” 他面露骇色,他只知杨主簿被杀,护送之物被夺,又哪里知晓杨主簿居然暗中护送仙酒? 这么说来,前次国师重创,仙酒被夺,那酒便是假的? 国师厉声道:“请五官正,尽数前来。” 他语气沉凝,杀机十足,更有难言的震怒之色。 仙酒的机缘,堪称惊天动地,不仅是仙酒的作用,更有其中关联的气机,冥冥之中的因果,着实难以言喻。 此酒本属仙酒,已是不凡之物,其中又牵扯到当世的祖师,以及天庭帝君。 道祖是大道的真身。 帝君三界的尊主。 就算是真仙之辈,也绝不可能用卜卦测算的本领,测得仙酒的动向……其中的反噬,足以让一位得道仙家,都有陨落的危机。 仙酒被夺,消息外泄,必然从司天监中泄出。 而司天监内,得知暗送仙酒之人,不过几人而已。 “看来司天监中,各方安插人手,着实太杂,就连这寥寥几位本认为可以信得过的,竟也被人所惑。” “其他方面,却也罢了,偏偏涉及仙酒,便莫要怪我出手狠辣,不顾多年情义了。” 国师站起身来,手中一握,顿时便有一柄法剑,森然无匹,寒光满室。 今次不但要清理门户,更要追寻夺酒之人! 司天监中,将有一场血的清洗。 —— “八纹神弓?” 苏庭翻弄着手中的弓,颇是欢喜。 这柄弓十分不凡,通体漆黑,质地沉厚,坚实无比,而弓弦似是一种兽筋,材质亦是不凡,上面有八道纹路,似是布在上面的阵法。 每亮起一道纹路,便代表这柄神弓的威能,上了一个层次。 先前那青衫男子,拼死一箭,不过亮起了五道纹路。 而苏庭如今施展,也是五道纹路,但真要穿戴神宝,便可以亮起六道纹路,而第七道纹路,却也若隐若现。 并且,这柄神弓,甚至不必用箭,法力灌注,自成箭矢,十分方便。 只是,小精灵见苏庭如此欢喜,颇是纳闷,道:“不就是一柄弓嘛,又不是没得过,值得这么高兴吗?” 苏庭嘿然道:“此弓非彼弓,层次之高,如云泥之别。” 在盛会之上,也有个修行人,用一柄法器级数的强弓,试图射杀小精灵,但那仅是法器,而这一柄,则是法宝,且在法宝当中,大约也是中等的品阶。 “一件法宝个,跟一件法器,可不能比。” 苏庭笑道:“阳神真人,手执法器,就好比上人之辈,用凡尘间的兵器,着实掉价,更发挥不出应有的本领……又如武道大宗师,手执三岁孩童玩耍的一根木剑,或许在他手中,木剑仍然是锐利无匹,但却不能尽展本事,比起称手的神兵利器,自然差得远了。” “而阴神上人,手执法宝之物,则如三岁孩童手执神兵利器,发挥不出神兵利器应有的风采,但是,仍然十分锋利,足以匠人杀死。” 他这般说来,小精灵似懂非懂,但苏庭也只是提点了下,并未明说。 其实在他眼中,法力如同水流,而法器和法宝的区别,是承载的器皿,一个是碗,一个是桶。 真人的法力,如有一桶水,放在碗里,只能呈现一碗水,多出来的,满溢出去,压得狠了,瓷碗也要破碎。 而将这水倾泻在桶里,才能滴水不漏,任意取用。 现在他这上人,得了法宝,或许不能尽展法宝功用,却远胜于法器之用。 “神宝虽能增长神力,毕竟以护身为重。” “斩仙飞刀,乃是我压箱底的本事,如非必要,不可轻用。” “三界六道撂倒法印,临近斗法,加上天雷剑指,确实凶悍。” “但远攻之法,除却我施展道术之外,倒没有多少手段……虽然这些日子,收罗了许多宝贝,但也多是法器级数,唯有此物,列入法宝层次,又是远攻。” “先前那厮,简直是送宝童子。” 苏庭十分满意,心中感谢了一番,便转过来,跟小精灵商量一番,是否要再度驾驭风珠,腾飞空中,引来其他的送宝童子? 但仔细想想,此法如守株待兔,又如钓鱼之法,用得不甚顺手,也就罢了。 他嘿嘿一声,道:“我来试试这法宝的功用。” 他说完之后,运起法力,拉开神弓。 神弓拉开,亮起五道纹路,近乎弓拉满月。 咻地一声! 法力顿成箭矢,迸射出去,直射云霄之上。 云层当即破开一个大洞,仿佛将天穹都刺破了一般。 苏庭见状,十分满意,道:“果然是个宝贝。” 他欢喜得很,正要再度发出一箭。 却见那白云之间,被法力箭矢射破的窟窿当中,坠下一个黑点。 那个黑点,从高空坠下,细细看去,赫然是个人形。 “人?” 苏庭吓了一跳,忙是收了神弓。 小精灵看了过来,顿时指着他,大呼小叫地道:“你好端端地发什么贱?这回一箭射死人了吧?” 苏庭张了张口,好生无言。 小精灵冷笑道:“待会儿看司天监来人抓你回去问罪!” 苏庭左右看了看,悄声道:“司天监还没来,要不咱们跑了吧?” 三三三章 阳神杀至! 作为一个心性仁厚,善良谦逊的杰出少年,终于还是没有肇事逃逸。 苏庭运用风珠,接下了从空中坠落下来的人,避免对方摔成肉酱。 这是个五十来许的道人,气息颓然,胸前一个大洞,前后通透,已不见脏腑,伤势极重。 “你这么狠?”小精灵也吓了一跳。 “不可能呀。”苏庭忙是摆手,说道:“这道兄不借宝物,而飞在高空,乃是六重天的人物,我虽然惊才绝艳,又手执神弓,但没有真正尽力,这一箭怎么可能把他射成这个样子?” “你别抵赖,就是你射死的。”小精灵哼道:“我要是告发你,你死定了……” “放屁,我是无心之失,又不是故意杀人。”苏庭咕哝道:“最多判个二十年。” “之前那家伙,险些射死你,指不定也还是无心之失呢,不也被你打死了么?”小精灵撇了撇嘴。 “我……” 苏庭正要说话,却见这道人倏忽睁眼。 道人目光如炬,炽烈生辉,竟是还存了生机,未有死透。 苏庭退了一步,道:“事先说好,我们是路过的,好心救人而已,你不要讹我,先前用箭射你的那个帅小伙,早就跑了。” 道人咳了一声,满口鲜血,指向苏庭,手中颤动不已。 苏庭见状,觉得这厮或许是认定自己了,不禁摸了摸下巴,劝道:“要不然我给你治伤,治死了就算了,治不死的话,你不要去司天监告发我,这样行不行?” 道人颤声道:“大牛道人?” 苏庭怔了下,道:“你认识我?” 小精灵低声道:“是个认得你的?这可跑不掉,听说荒郊野外,杀人灭口的前例,也不是没有,要不然你杀人灭口算了?” 苏庭闻言,忙是摇头。 “你……” 道人指着苏庭,咬着牙,取出了一道令牌。 这是传讯令牌,但已满是裂痕。 苏庭还以为这厮是决意要告发自己,却发现腰间一热,忙是掏出来,原来是那张符纸,开始燃烧起来。 “你这令牌?” 苏庭抬起头来,惊道:“你是司天监的人?” 道人勉强点头,呼吸微弱。 小精灵见了,朝向小白蛇,低声道:“不好,把官家的人给射下来了,司天监的人只怕要找上门,到时候咱们把苏庭绑了去邀功?” 咚地一声! 苏庭敲了她一把,恼怒道:“当心国师先拿你炼丹!” 嘭地一声! 那道人忽然又倒了下去。 苏庭忙是把他扶起,灌注法力,为他保持生机。 只是这个伤势,着实太重,就算是六重天的上人,想要存活下来,只怕也是不易……只有真人之辈,才能在这样的伤势下,断肢重生,内脏再续。 “我只能替你续命,待得司天监来人,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办法救你。” 苏庭吐出口气,摇了摇头,略有感叹,却发现了一个奇怪的地方。 他法力转过,在伤口附近,却不断受阻。 他仔细看去,只见这伤口,缠绕着一缕又一缕炽烈的气息,竟然与苏庭的法力,分庭抗礼。 须知,苏庭的法力,乃是雷法功诀炼就,霸道炽烈。 但这法力,也是炽烈如火,也是一样强盛。 “这不是箭伤。” “伤口上的气息,不是我的法力。” 苏庭吐出口气,看向小精灵,怒道:“都怪你吓我,原来这家伙本就身受重伤了好不好?” 尽管不是自个儿射伤的,但秉承着善念,苏庭还是出手救人。 过了片刻,这道人眼皮动了一下,缓缓睁开眼睛,视线落在那燃烧的符纸上,旋即抬头,看着苏庭。 他喘息不定,艰难地道:“大牛道人……你得盛会魁首,也算我司天监的外围之人了。” 苏庭纠正道:“除却大牛道人四字,其他的都不错,你记着了,我叫苏庭。” 道人犹疑了下,忽然咬牙,取出个袋子,递给了他,喘息道:“替我将此物,送回司天监,交与国师,一定要快。” 苏庭纳闷道:“快什么?” 道人语句时断时续,说得十分艰难,道:“此物极为重要,司天监陨落了三位真人,才夺回来的……如今还有一个大敌,乃阳神之辈,尾随在我身后,他快追上来了。” 苏庭目光一凝,看向小精灵。 小精灵和小白蛇忙是摇头,作出答复。 苏庭沉吟道:“阳神真人,如今我也未必惧怕。” 不谈这柄八纹神弓,单是一件神宝,便让他法力暴涨十倍,而又重于护身,哪怕难以胜过,逃走却也不难。 更何况,他身具斩仙葫芦,虽然未有炼至大成的火候,也未有真正斩过阳神,但试一试也未尝不可。 哪怕那阳神真人,自觉难以轻易胜过苏庭,要动用阳神,入他识海,他识海中的葫芦也不是摆设。 “你……” 这道人十分惊讶,难以想象,在盛会中才刚突破上人境的大牛道人,如何会有这样的自信,但终究劝说道:“你阳神真人绝非寻常,你赶紧带着此物,赶至司天监……” 苏庭稍微沉吟,有些考虑,他实则也想要跟阳神真人斗上一场,就算斗不过人家的,但逃命的信心还是有的。 再且说来,其实此事与他无关,他不接此物,倒也可以摘得干净。 道人见他固执,目露绝望,苦涩道:“这位真人,堪比国师,你也见过国师,真能与国师争斗么?” 苏庭吓了一跳,道:“堪比国师?岂非八重天巅峰的道行?” 道人点了点头。 苏庭眼角抽搐了下。 寻常阳神真人便罢了。 八重天的道行,可是斗不过的。 “要不然咱们走了罢?” 小精灵低声道:“别多事了。” 苏庭正要答应下来,赶紧离开,却听一声震响,从百里之外传来。 道人颓然,涩声道:“来了,都跑不掉了……你也得陪葬。” 苏庭顿时叫道:“凭什么拿我去陪葬?” 道人叹息,说道:“此物事关重大,若是消息传开,哪怕人仙都未必保得住手中之物,此人必定要周边所有生灵,就此灭口……你在这里,逃不掉的。” “你们司天监都是坑货!” 苏庭骂了一声,接过了那物事,塞入了袋子里,便要扛起这道人。 “你要干什么?” “你个废话,当然是赶紧跑呀!” “真人追杀,你自己一个,都必定是逃不掉的,何况再背了我这一个伤重之人?就算你把我救出去了,也只是背出去一具尸首而已……” “总不能坐以待毙吧?”苏庭一手探入怀中,想要先取斩仙葫芦,以作防备。 “坐以待毙?”道人闻言,当下皱眉,又沉吟道:“你说得是,不能坐以待毙……我有一法,可以聚气,仍能拦住对方片刻,但片刻之后,哪怕对方不杀我,我也必死无疑。” 他拍了拍苏庭,道:“你带着物事,尽力逃命去罢,我来给你垫后,阻拦对方。” 苏庭闻言,忙是摇头,说道:“这怎么能行?我岂是不讲义气之人?” 道人叹了声,道:“我本就活不了的,你放下我……” 他声音未落,却发现抱住自己的手,忽然一松。 道人倏忽便跌落在地,瘫坐了下来。 苏庭仿若不觉,仍然保持着搀扶的手势,口中说道:“道兄,我带你走。” 说罢,他又腾起风来,领着小精灵和小白蛇,飞上了高空。 道人瘫坐地上,勉强才站起,怔了半晌,颇是无言。 “请道兄务必撑得长久一些。” 空中声音传来,充满悲痛,道:“道兄大可放心,我带着你的希望,会活下去的。” 三三四章 真人追杀! “你……” 道人看着远去的身影,不禁苦笑出声。 他苦笑过后,才叹息一声,便要运转法门,拼死聚气。 但念动之际,他忽然目光一凝,看向了苏庭的去向,露出惊色。 “他要干什么?” 道人为之心惊。 苏庭逃命的方向,最好是要与真人来时的方向相反,才能逃得更远些,而那真人追杀过去,才会经过这里。 但那真人从北而来,可苏庭逃去的方向,并非往南,而是往西! 那真人折过方向,追杀苏庭,便不会经过这里。 “你……” 道人面色变幻,终是苦笑一声,低声道:“这又何苦?” 他记起了苏庭适才那句话。 道兄大可放心,我带着你的希望,会活下去的。 这句话,原来是另一层意思。 他大约明白了苏庭的意思。 但他自己,命不久矣,相当于一个死人。 又何苦为了个死人,如何拼命? 并且,宝物在苏庭身上,一旦有失,前功尽弃。 —— 咻地一声! 苏庭身穿神甲,气息暴涨,驾驭风珠,运使化虹之术。 他身如虹光,划破天际。 “你干什么?” 小精灵惊道:“该朝南走才是。” 苏庭嘿然一笑,道:“现在往南也不迟……” 他倏忽折向,这时才往南去。 小精灵问道:“为什么?” 苏庭嘿然道:“那道兄其实仅有上人的道行,如今身受重伤,再是聚气,本领也有限,根本挡不住八重天巅峰的真人,怕是一个照面,他就化作飞灰了……所以,让他留下断后,其实并无用处,与其如此,何苦让他送死?” 小精灵低声道:“他本就要死了。” 苏庭低声道:“总该给他全尸。” 小精灵仍是不解,毕竟按照先前的计划,那道人去挡一瞬,苏庭往南逃命,这是最有利的,但苏庭为了一个死人,放弃了益处,又是为了什么? “我哪里知道为了什么?”苏庭自嘲道:“其实平常杀人起来,也不手软,就是看不惯有人替我去死……他虽然是将死之身,他虽然也是先给我引来了祸事,但愿意替我断后,我便该给他一具全尸,反正他的断后,也起不了什么狗屁作用。” 他语气之中,满带嘲讽。 话毕之后,又朝着身后看了一眼。 身后确有一股气息,尾随而来,十分强盛。 那是一位八重天境界的阳神真人。 —— “仙酒……” 这位真人,道行之高,已至八重天之巅峰,只差半步,即可踏足九重天之上,成为半仙之辈,足以受世人,尊为人仙! 甚至以仙酒的不凡,或许还能触及“得道成仙”的界限。 他貌若古稀,须发飘扬,眼神却不似一个苍老的垂暮老人,而是炯炯有神,宛如火炬。 他察觉得到,那仙酒就在前方! 他出身的宗派,以守正道门为祖山源流,门中至今未有仙家,甚至也未有人仙坐镇,近些年来,日渐凋零,仅剩六位长老。 如今出手的五位长老,除他之外,尽数殒命。 还有一位在司天监任职的长老,此次之后,国师追责,也是凶多吉少。 孤注一掷,赌上了整个宗门的未来,绝不容有失! “这仙酒便是连仙家都要动心,我若是饮下,必然道行提升无数,就算不能即刻踏破仙道,但仙酒之后牵扯的关系,因果气运,重重纠缠。” “有这一层牵扯,莫说司天监,莫说是国师,就是守正道门的地仙,也不会轻易杀我。” “此次夺酒,也不会有什么罪责可言!” “但最好还是灭口为上。” 老者眸光闪烁,看向前方。 他已能发觉,前方的少年,并非是先前的道人。 他也能发觉,先前的道人,濒临死境,就在适才不远处的山中。 他的目光,一直盯在那仙酒之上。 “区区上人境,如何逃得这般快?” 便是以这老者的见识,也不禁皱起眉头。 —— “不愧是八重天的道行,其遁光之速,隐隐比我快了一线。” 苏庭倒吸口气,仿佛牙疼一般,暗暗后悔这次多管闲事,只好闷头遁逃。 这一次的逃命,他的速度,比之于从剑山逃至漓江时,快了不知多少。 毕竟他本身道行提升了一层,化虹之术愈发炉火纯青,对于风珠运用也渐高妙……加上这尊神宝,凭空暴涨法力。 他如今的速度,比之于一般的阳神真人,也不遑多让。 但身后这位,终究不是一般的阳神真人。 “死了死了……” 小精灵扯着苏庭的衣领子,迎着风,埋怨道:“你没事发什么贱?这就射下了一桩祸事!” 苏庭应道:“那家伙是自己摔下来的,可不是我射下他的。” 小精灵哼道:“你多管闲事总是真的吧?你要是直接跑路,也没这么多事?” 苏庭吐出口气,道:“这玩意儿,让司天监陨落数位真人,不知是何物,但至少是宝物,到时候找国师索要酬劳,亏不了的。” 小精灵气鼓鼓道:“先活下来,才算不亏,死了可就亏大了。” 苏庭咬了咬牙,道:“不见得死,我得试试,有没有机会,可以让我斩了他……但现在还不行,先逃远些,等他近了再说,还不能故意放慢,避免他有察觉。” —— “少年人,放下此物,老夫饶你一命。” 老者说道:“此事本就与你无关……你区区上人,道行不高,能腾风而起,能身如虹光,堪比真人之速,着实是罕见的杰出后辈,老夫不杀你,还会收你为徒!” “拜师我可没兴趣……”苏庭嘿然道:“只不过,此事与我无关倒是真的,但你说饶我一命,怕是不容易咯。” 先前道人说过此物珍贵,就算是人仙,也保不住此物。 苏庭还不知这是何物,但细细想来,就算身后来敌在炼化此物之后,可以本领大增,但消息一旦传出,他根本没有炼化的机会,就会引来各方高人。 苏庭也不指望他能相信自己可以守口如瓶。 对于那真人而言,终究是死人来得稳妥。 “倒也聪明!” 老者身形蓦然拔高,速度陡然快了三层,临近苏庭身后,喝道:“可惜你再是能逃,也活不了!” 苏庭蓦然闪过,伸手便要放斩仙飞刀。 老者目光一凝,心中凛然,他乃是八重天的道行,有勘破虚妄,认知真相的本事,也有趋吉避凶的预兆。 只在苏庭递出葫芦之时,他便心惊胆颤,竟有一种身殒的预感。 “落!” 老者蓦地挥袖,狂风滚滚。 苏庭顿时被风吹开。 他心中无奈,只好把葫芦握紧,转身又逃。 老者面色变幻,未曾想过,一个上人手中,竟有威胁自己的手段……但细想之下,此物必然不凡,加上仙酒,岂非两种至宝? “小子,你逃不掉的!” 三三五章 逃命受阻,道逢故人 天空阴云沉重。 未有雨落,但阴沉如幕。 倏忽两道光华,一前一后,划过阴云,仿佛撕开了这道阴云布匹。 “不愧是八重天的上人。” 苏庭低声道:“听说这个级数的人物,可以勘破虚妄,可以趋吉避凶,能辩四时八节,能知各方诸事……我放斩仙飞刀之时,必然被他察觉了危险,才将我扫开。” 既然察觉了危险,也就代表着,这斩仙飞刀虽然火候并未至大成,但斩杀真人,乃至于八重天的真人,大约是足够的。 只不过,斩仙飞刀锋芒再盛,可斩不到人,也是枉然。 神兵利器再是厉害,可不能出鞘,也是无用。 在这一瞬间,苏庭倒是忆起了当年陆压道人的经历……传闻陆压道君,面对孔宣这位高人之时,本要放出斩仙飞刀,但对方出手迅疾无比,根本来不及释放斩仙飞刀,只好化虹而走。 如今苏庭倒也尝到了这样的味道。 “太憋屈了。” “陆压道人还是忌惮孔宣的五色神光,苏某人这个对手又没有五色神光,就只是靠着修为深厚来压我,真是卑鄙无耻。” “要不是道行相差太远,这家伙就算是人仙,我也得斩了他。” 苏庭恼怒道:“这回要是躲过去了,我特定努力修行,早成真人,拿着斩仙飞刀去斩他!” 小精灵怒道:“你得先能活着。” 苏庭低声道:“这倒没问题,他速度快,我速度也不慢,加上我这宝贝可以威胁得到他,他根本不敢太过于放肆,满心忌惮。咱们就这么一路过去,他不容易追上咱们,只不过,咱们也甩不掉……” 顿了一下,苏庭又叹道:“只不过就怕他觉得夜长梦多,拼了老命,用了什么秘法……” 声音未落,身后的气息,陡然强盛起来。 那老者浑身气血迸发,双眼炽烈,宛如盛年之际。 “你个乌鸦嘴!” 小精灵骂了一声! 苏庭吓了一跳,专心逃命。 而那老者遁光极快,刹那而来,比苏庭逃命的速度更快了三分。 这老者乃是八重天道行,但却年岁甚高,貌若古稀,气血枯败,可也不知是付出了什么代价,用了什么法门,竟然血气旺盛,法力冲霄,隐约恢复到盛年之际。 “老夫说了,你逃不掉的!” 老者怒喝一声,一掌压了过来,法力凝聚,脱手而出,化作百丈巨掌,遮天蔽日。 咻! 苏庭蓦地转身,弓拉满月,亮起六道纹路,隐约亮起第七道,便放出了这一箭。 这一箭倏忽而至,威力强盛! 这一箭伤不了八重天的上人,但却把那一掌,从中破开! 轰地一声! 这百丈巨掌,轰然打过。 而苏庭正在那掌心的空洞之间,未受到伤害。 老者倏忽临近。 苏庭当下取过葫芦,要放斩仙飞刀。 只是老者见状,又是面色微变,忙是将苏庭扫开。 苏庭被他扫出数百丈,便转头就是遁逃而去。 “小子,有胆把葫芦放下。” 老者十分恼怒,沉声喝道。 苏庭冷笑一声,回道:“老头儿,有胆你自废修为!” 老者寒声道:“你当仗着法宝让老夫忌惮,老夫便无法伤你了么?” 苏庭心中一凛,他也知道,阳神真人手段众多,若说有什么能瞒过自己,声东击西的手段,也必然是有的。 甚至是强势攻伐,让自己没有释放斩仙飞刀的机会,也是可以的。 乃至于在自己放出斩仙飞刀之前,瞬息袭杀,也未必不成。 斩仙飞刀,固然无比锋利,但施展此宝的自己,道行终究还低,难以尽展此宝效用。 “你有种放我走,等我修成真人,咱们决一死战!” 苏庭暗骂一声,又发现这老者临近前来了。 而老者手中捏印,似乎有了什么应对之策,眼神冰寒,欲在苏庭放出葫芦之前,把他压下,彻底诛杀。 “糟了!” 苏庭暗自心惊,他身着神甲,拼命逃遁,又控制风珠,释放疾风,让自己得以腾飞在空中,可仍然慢了对方一筹。 小精灵不断运用疾风,凝成风刃,勉强阻拦一番。 小白蛇儿,绕过头去,便朝身后不断吐口水,口水有毒,聊胜于无。 可这样仍然阻挡不了对方。 —— 嘭! 忽然苏庭头晕目眩,气血荡动。 分明是飞在空中,却仿佛是撞上了一座大山,直接坠了下去。 “什么玩意儿?” 苏庭忙是驾驭风珠,停下坠势,抬头看去。 却见那老者速度极快,驾临在自己头顶上,但他却也嘭地一声,似乎撞上了什么,猛地一顿,脸上青红交加。 苏庭穿上神甲,也不逊色于他阳神真人的肉身。 苏庭撞上了,头昏目眩。 老者撞上了,却还更是气血荡动。 “阵法!” 苏庭顿时明白,眼前有人布下了一道屏障,而且是连真人都撞不破的壁障,他心中不知是喜是忧,忙是降下。 而那老者却也降下。 苏庭落地之后,顿时腾起地势,大步而逃。 阵法笼罩着一座青山! 他们在青山的外围! 苏庭绕着阵法,不断奔走! “那里有道观。” 小精灵忽然叫了一声。 苏庭偏头看去,果然看见山间有一座道观。 显然这阵法,是守护这座道观的。 这座道观,不知是哪家的宗门? 苏庭此时毕竟是以司天监名义在逃命,而司天监算是大周之内维护秩序的官家,对于各方宗门也有来往,顿时便要以司天监的名义求救。 但他也不指望这座道观愿意得罪身后的老者,来救自己,只算是个希望。 而就在他呐喊之时,却发现前方山道上,有着一人。 那人是个女子,十分眼熟。 与此同时,那女子也看了过来,颇是错愕。 “是你?” “你是霸天神剑?” “苏庭,你怎么来了?” “少说废话。”苏庭忙是说道:“你怎么在里头?我身后有人追杀……你有没有办法能放我进去?” “有……” 刘溪云侠义心肠,当下取过了令牌,抛了出来。 苏庭接过令牌,顿时闯入其中。 轰地一声! 身后真人刹那而来,却差之毫厘! “混账!” 这老者怒发冲冠,杀机之盛,遍布全山。 苏庭隔着法阵,大口喘气,看着对方,比了一个中指。 “老头儿,你进来打我呀?” 三三六章 山中道观,霸天祖师 天气晴朗。 山清水秀。 “老头儿,你进来打我呀!” 苏庭喘息不定,满头大汗,比个中指,又勾了勾,偏着头,嗤笑道:“你特么来呀!” 这老者神色冷淡,眸光森然,静静看了苏庭片刻,终于还是一言不发,转身便走,腾空而去。 倏忽光景,老者已化作了天边的一点儿光泽,就此消去。 见状,苏庭与小精灵对视一眼,眼神之中,颇是凝重。 但转过头来,苏庭便已敛去了凝重之色,满是欢快神态,充满了他乡遇故知的笑容,道:“霸天姑娘,好久不见,苏某牵挂许久,如今一见,简直心情激动得无以复加,不如就小住几日,你我叙旧一番,如何?” 这位出身于京城名门世家的姑娘,怔怔难言,十分错愕。 她与苏庭是有故交不假,但当时苏庭救她一命之后,分明对她十分不耐,总想摆脱了她,满打满算,两人相处的时日,也不过寥寥几日而已。 怎么如今在苏庭口中,二人好像交情深似海,且分别之后,更像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莫非这厮分别之后,察觉了自己的优点,忆起往昔点滴,日渐体悟,从而渐渐地,对自己有了什么心思? 正在这姑娘胡思乱想地时候,便听那青鸟声音传来,脆生生道:“姐姐,他拉不下脸面,其实我们想要在这里避难啦……” 刘溪云神色一滞,想起自己先前的胡思乱想,顿时脸色通红。 苏庭连忙把小精灵塞回去,暗骂一声,还以为这小家伙得了自家的真传,哪知还是这么直白,全然不知什么叫做委婉。 “你要在这儿避难?”刘溪云皱眉沉吟道。 “倒也不是这么说,就只是小住几日,咱们叙旧一番。”苏庭这般恳切地说道。 “算来咱们也没什么交情可言,而且分别也不久,哪有几日都说不尽的话?”刘溪云淡淡道。 “你不知道,我这人向来是重情义,你我虽然相识时日不长,分别时日不长,我也仍是不舍,所谓他乡遇故知……” 苏庭侃侃而谈,徐徐说来,最终还是在刘溪云的眼神下,败下阵来,垂头丧气道:“先住两天,避避风头。” 小精灵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苏庭怒视她一眼,心中愤愤不已,何曾想过,有朝一日,苏某人居然也被人追得要找地方避难,简直是奇耻大辱。 刘溪云则是皱眉道:“先前那老人不是走了么?” 苏庭摇头道:“那死老头绝不可能轻易离开,定然藏在这周边,等我出去,我暂时不能出去。” 刘溪云微微蹙眉,迟疑道:“我只是这道观的弟子,放你进来,已是违例,但要收留你,着实做不了主……只不过,你救我一命,我也必定要救你一回,你先跟我上山。” —— 这刘溪云,出身京城世家,但心性却是直爽,又有侠义之心,之前以霸天神剑的名号,行走在世。 如今在这道观之中,却是让苏庭十分诧异。 路上询问之后,才知分别之后,便有一个年轻女子,自称世间第一位霸天神剑,将她带走,授她功法,收入了这道观之中。 苏庭闻言,讶然道:“就是不务正业的那位霸天神剑?” 刘溪云脸色十分古怪,低声道:“修仙炼道,其实也并不是什么不务正业。” 苏庭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也已经是不务正业的霸天神剑传人了,当下讪讪道:“口误,口误,话说回来,你那位师父,是数百年前的人物了罢?” 刘溪云闻言,神色肃然,道:“祖师修行至今数百年,道行高深莫测,乃是这道观的祖师之一。如今我虽然被祖师带了回来,但也并未被祖师收为亲传……” 苏庭心中盘算,暗自想道:“那位数百年前的霸天神剑,也不知得道了没有?看这山中的阵法,乃是护山大阵,能阻隔八重天巅峰的人物,多半也能阻隔九重天的人仙,只怕是仙阵之流……” 他这般想着,吐出口气。 至少现在看来,这座道观,底蕴深厚,有着数百年道行的祖师,又有这沉凝的大阵,足以阻隔得住那个老头儿了。 他跟随着刘溪云,登山而上。 尽管苏庭不必如此缓慢,但毕竟初次登门,又要借住几日,只好耐着性子,一步一步,脚踏实地,迈上阶梯,来到道观门前。 这座道观,显得稍微有些冷清,似乎人数不多。 刘溪云低声道:“据说道观一向是收徒严苛,故而人数不多。” 苏庭点了点头,道:“理解理解,我辈中人,都是如此。” 说完之后,他暗暗腹诽,眼前这位,就只是因为自号霸天神剑,于是前任霸天神剑,见了她一面,就抓来当了女道士,单凭这点,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收徒严苛的迹象。 刘溪云上前去,叩开了道观的大门。 道观之中,出来个中年道士,长须及胸,眉目肃然。 “这是……” 中年道士顿时皱起眉头。 刘溪云低声道:“回长老,这位是弟子的旧识,路经此处,探望弟子,意欲小住几日。” 中年道士眉头愈发皱紧,没有即刻应下,只是沉吟道:“门中虽无拒绝外人借宿的规矩,但也上百年没有外人住在道观之中,这只怕不大适合……” 眼前这个女弟子,刚刚修道,甚至还未入门,其实他作为长老,只须呵斥一声,便可以直接把那少年打发了。 怎奈何这女弟子,是谢祖师带回来的,日后极可能被祖师亲自教导,着实不可得罪。 但真要破例,却也有些迟疑。 “这……”刘溪云微微蹙眉。 “我倒是可以给你个方便……”中年道人这般说道:“但门中还有两位长老,单我一个点头,也是不合情理的。” 说完之后,他对于这个答复,颇是满意,其实他根本不愿外人借宿,只不过责任推给了其他两人,自己则不用得罪这刘溪云,十分妥当。 刘溪云闻言,确实为难。 但苏庭则是摸着下巴,道:“门中两位长老里,有一位是名为长临的么?” 三三七章 不死不休! “长临?” 中年道士目光微凝,看向这个少年人。 先前他对于苏庭,不以为然,毕竟刘溪云不过凡人一个,她的旧识不必多想,也是个凡人。 此前他也只扫过一眼,便未有正眼看待。 之所以耐心说话,不过是对刘溪云的耐心罢了。 如今听闻长临的名字,他才细看过去。 这个少年,气息收敛,确实如同凡人,但仔细去看,则隐约察觉了不同,有别于尘世凡人的气态,他心中顿时一凛,收起了轻视。 “小友识得长临师兄?” 中年道士施了一礼,问道。 苏庭含笑道:“有过交情,曾说过有了空闲,来此闲坐,恰好有了闲暇,来探望我这位朋友,便顺道见一见。” 刘溪云闻言,怔了半晌,怎么跟之前说的,全然不同? 苏庭咳了一声,微微含笑。 适才他登山之后,朝着上头牌匾看了一眼。 这座道观,乃是明源道观。 而此前在黎山之内,那长临老道,受他所救,则来自于明源道观,且是长老之职。 如今倒真是巧了。 “嘿嘿嘿。” “里头有个长临老道,再加上这个已经话说出口,不好更改的,就有两个准我避难了。” “三个里头,两个保我,苏某人这趟借宿,是定下了。” 苏庭心中高兴,脸上浮上笑容。 这时,那中年道士说道:“长临师兄是外门长老,不管门内之事……里头两位长老,均为阳神真人,独我一人,仅在上人境,处理门中杂事。” 苏庭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 中年道士见状,思索道:“小友……” 他欲言又止,便想说些什么。 苏庭顿时开口说道:“前日在黎山,苏某人救下了长临老道一命,与他结下深厚交情,莫非你要将我拒之门外?” 中年道士闻言,当即明朗,道:“你就是那位在散学修士之中,夺得当代年轻一辈魁首的大牛道人?” 苏庭沉声道:“本座苏庭!” 中年道士咳了声,道:“倒是我忘了,长临师兄提过,大牛道人成名之后,便改了原名,更为苏庭。” 苏庭脸黑如炭,道:“这老头儿说我改的是原名?” 他一把推开中年道士,往内而去,口中说道:“长临,你给我出来,苏某人须得给你好好说道说道……” —— 最终苏庭还是进入了道观之中。 适才的中年道士,念在苏庭救下自家师兄的份上,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长临老道在黎山事后,也先回了道观,听闻苏庭到来,忙是相迎。 “老道脚力不佳,回来还没一日,小友居然就来做客了。” 长临笑道:“若是老道回来再晚些,只怕小友还早到一些。” 苏庭拱手笑道:“早日听闻道兄的来处,便记挂在心里,十分想念在黎山之时,你我一见如故,左右无事,也就来此探望探望……” 小精灵探出头来,神色古怪。 刘溪云站在后头,神色茫然,听苏庭说来,让她感觉到先前跟苏庭相逢时的场景和言语,恍惚间都是一场虚幻。 “小友真是有心了。”长临老道也无疑虑,含笑点头。 “我一向如此有心。”苏庭说道:“此次来,打算寻你叙旧,加深些交情……大约住个三两日,我便走了。” “这个……”长临老道思索了下,道:“也好,小友便住在老道的院落里。” “如此甚好。” 苏庭十分满意。 长临老道毕竟属于长老,自有一座院落,可以收留苏庭。 不像刘溪云,还是住着寻常弟子的厢房,多有不便……苏庭若只是她的朋友,便只能另寻一处住宿,但却要经过那中年道士处理,不免麻烦。 —— 悠悠三两日。 苏庭先是传讯给了司天监。 而近两日来,他跟长临老道闲聊,偶尔指点些刘溪云的修行,倒也过得不差。 只是长临老道也不好收留一个外人太久,加上苏庭此前只说三两日。 于是,辞别的时候便到了。 “那老家伙应该走了罢?”小精灵问道。 “大概是走了,他之前铁定是守着咱们,但现在咱们躲了几日,他不知咱们什么时候才会离开,不可能一直守下去。毕竟他现在是司天监的要犯,不可能长久在此守株待兔……” “那现在跟道士们告辞了?” “对头,去辞行罢。” —— 苏庭辞别了长临老道,便离开明源道观,一路下来。 他走出了山外的阵法,左右看了看,吐出口气,道:“这老头儿果然没有等侯。” 这般说着,他迅速奔走,往西而去,大约逃去二里地。 轰地一声! 天上一道剑光,倏忽而落! 地上奔跑的苏庭,顿时被一切两半! 然而剑光切过,没有血肉,只有泥土。 旋即一个明珠,破空而回。 “你居然这么能等?” 苏庭站在阵法边缘,握着五行甲,神色难看。 出于谨慎,他还是试探了一下。 果然那老头儿,没有离开。 但这让苏庭也十分意外。 “有点儿小聪明。” 老者从天空上落下,俯视苏庭,隔着阵法,沉声说道:“本想假作离开,守个一年半载,等你安心出来,再来杀你……未想你居然有这种宝贝,扮作自身,能够瞒得过我。” 苏庭嘿然道:“客气客气。” 五行甲乃是正仙道的秘传,而变幻之术则是小精灵从正仙道那位年轻高人手中所获,两者同出一脉,着实奇效。 “话说回来,老头儿你也能忍,就不怕司天监的人找过来?”苏庭叹了声,道:“一个不好,命也没了,何必呢?” “司天监?”老者冷笑道:“此酒遮蔽天机,不能测算,司天监测不到这里的……” “可我能联系司天监。”苏庭缓缓道。 “那司天监来人了没有?”老者沉声道:“我早在周边,布下了笼罩六十里的阵法,隔绝了外界……你们传讯不出去。” “你要封山?”苏庭皱眉道。 “老夫顾不得太多了。”老者指着这山,说道:“此山阵法非凡,必定有不凡的底蕴,也有高深莫测的前人,但此酒事关重大……你若不出来,便不仅仅封山,而是老夫动用毕生心血,倾尽一切,破除阵法,血洗此山!” 三三八章 老道察觉 明源道观。 中年道士和长临老道,正商议门中诸事,才迈出门来,正要在山中四处走走。 然而才刚出门,便见苏庭沿着山道,往道观而来。 两人俱是一怔,颇是错愕。 “苏道友如何去而复返?” 长临老道迎上前来,愕然道。 苏庭咳了声,低声道:“此次我来道观,一是为了道兄,二是为了旧识……先前一心跟道兄叙旧,倒忘了跟我那朋友叙旧,如今想来,确实失礼,所以我打算再住三天。” 长临老道怔了半晌。 那中年道士也是一脸茫然。 小精灵探出头来,微微捂着脸儿,又缩了回去。 其实这两天,苏庭除了跟这老道叙旧,也就是在指点刘溪云的修行,有什么话讲,也早就讲尽了。 苏庭脸色如常,心中跑过十万匹马。 总不能直接说有位大敌堵在门口,苏某人自觉不是对手,折返回来避难罢? 虽然那老头儿显然是要封山,这事必定是瞒不住。 但待会儿道观里的人发觉了,也算比较自然嘛。 —— 过了不久。 待苏庭入了院落之后。 长临老道和中年道士对视了一眼,神色之中,俱有异色。 “这位苏小友,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中年道士这般说来。 “看得出来。”长临老道低声道:“必有缘故。” “待我下山,探上一探?”中年道士这般问道。 “也好。”长临老道沉吟着点头,说道:“这位小友,本事极高,当时在黎山之中,法力堪比阳神真人的白敬悬也被他所杀……他若是来此避难,那么事情必定不小,你不要出山门之外,先探知一番。” “嗯。”中年道士点头道:“两位阳神长老俱在闭关,且先探清明白,若真有大事,再请出二位长老。” 说完之后,中年道士神色之间,略有古怪,问道:“只是,照我看来,这位苏道友并未真正掩饰,只要我们追问,想必他不会隐瞒,为何不直接问他?” 长临老道微微摇头,说道:“他没有主动开口,便是想要我们自己去探……” 中年道士问道:“为什么?” 长临老道思索片刻,道:“黎山事后,我查过他的底细,根据司天监的评点,他行事作风十分地不要脸,但偏偏人前,他最是要脸。” —— 过了片刻。 中年道士回来,神色并不好看。 长临老道心中一沉,道:“怎么?” 中年道士施了一礼,道:“我下山看了一遍,阵外有位真人,堵了咱们的山门。” 长临老道闻言,脸上浮现怒色,道:“堵了咱们的山门?” 堂堂明源道观,祖辈也曾是出过得道仙家的,尽管本门收徒严苛,并未如守正道门那般声势浩大,门徒众多。 但仙家道派,何等尊贵,岂能让人轻易堵了山门? 长临老道脸色难看,却看着那中年道士,道:“看你所说,绝不会是寻常真人,他是何人?” 中年道士深吸口气,道:“来的是青灵宗的天岭老人,他是一位八重天巅峰真人,而青灵宗传自于一位地仙,因在人间触犯天条,当时正逢年节,便有天上的执年太岁星君下界来,灭了他的道果,将他元神剥夺,打入轮回。但尽管如此,青灵宗仍然是仙家道派,这位八重天巅峰的天岭老人,不好应付……” 长临老道沉声道:“不好应付?莫非凭他一人,便要堵住咱们山门?” 中年道士低声道:“本门向来收徒严苛,人丁单薄,除却得道的四位祖师之外,仅有六位真人而已,其中四位常年要镇守后院,一步也不能出。至于四位祖师,三位列入天仙,久居天宫,至于谢祖师,东去大海,又不知几年才回,单凭门中弟子,着实杀不了他。” 他顿了一下,道:“眼下只好借助阵法,跟他周旋一番,但是……” 长临老道脸色难看,道:“但是如何?” 中年道士苦笑道:“但是青灵宗里头,有一尊仙宝,乃是当年执年太岁星君将那位仙家打入轮回之后,还给青灵宗,作为镇山根基的。” 长临老道面色变了变,道:“什么仙宝?” 中年道士微微摇头,道:“我倒不清楚,但听闻威能极大,而且,积蓄越久,越是惊人……倘如被他用仙宝轰打,咱们的护山大阵,未必守护得住” 长临老道面色难看,咬牙道:“你将此事,告知于两位长老,我去寻苏道友,向他问个明白。” —— 院落之中。 苏庭盘膝坐定。 他眼前是一个袋子。 这是司天监道人交给他的袋子。 里边究竟是什么,苏庭并不知道,但他也隐约有些猜测。 只不过,尽管他一向是行事放浪,但也仍有原则,既然是受人所托,便不能起了贪心,因此这些天来,他没有打开过这个袋子,只想着离去之后,交换司天监。 当然,他也并非是不懂变通的古板性子,自然懂得随机应变,当真事到紧急,自然是事急从权。 “明源道观好歹是座仙宗道派,哪怕面对半仙,想来都是轻而易举……” 苏庭摸着下巴,暗道:“只不过,明源道观未必愿意为我去应付一位八重天的真人。” 他正是这般想着,忽然耳边一动,站起身来,看向了院外。 只见长临老道匆匆而来。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 看来明源道观这群隐士般的道人,还是发觉了端倪,下山探清楚了事情缘由。 “苏道友……”长临老道入院来,面带苦笑。 “怎么了?”苏庭满面无辜。 “原来小友真是来避难的,这回寻求庇护,可颇有祸水东引的味道啊。”长临老道苦笑出声,言语之中,似也不乏埋怨。 “这个……”苏庭讪讪笑道:“本以为这个家伙,三两日也待不住了,未想他居然久守在此,我便折返回来了。我想这明源道观的阵法,只怕是座仙阵,他这就算是九重天的人仙,只怕也无能为力吧?” “你说得倒也不错。”长临老道无奈道:“可他不是人仙,却比人仙更可怕。” “什么?”苏庭蓦地一惊。 三三九章 我有一术,能咒真人 “仙宝?” 苏庭一声惊呼,险些跳了起来。 他倒吸口气,道:“那老头儿出身仙家道派?而且他家的祖师早就灭了?所以他有一尊仙宝?” 长临老道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苏庭仿佛牙疼一般,倒吸凉气,道:“他追杀我时,也没见什么仙宝呀?” 长临老道缓缓说道:“这一尊仙宝,十分不同,积蓄越久,越是凶悍,而且,应付你一个上人,实则也用不上仙宝罢?” 苏庭仿佛被人打了一拳,脸色不甚好看。 但苏庭没有反驳,只咳了声,道:“话说回来,明源道观也是仙家道派,怎么门中竟然未有人仙级数的长老?而且对方既有仙宝,那么贵门中也该有仙宝才是,加上这座大阵,怎么也不会奈何不了人家罢?” 长临老道脸色比苏庭还难看,活生生像是被人锤了十七八拳。 “本门首徒严苛,故而徒众不多。” 长临老道缓缓说道:“至于仙宝,自然也有,但是另作他用……而本门祖师,三位入了天宫,只得一位地仙驻世,已是外出,且这位祖师向来懒散,门中的仙阵历经数百年磨损,她也不曾修复过。” 苏庭摸着下巴,道:“也就是说,你们就算不怕他,也奈何不了他?” 长临老道脸色难看到了极点,道:“本门之中,自然也有能够杀他的,但是抽不开身,一旦离开,便是灭门灾祸。” 苏庭目光一凝,却没有询问此事。 —— 长临老道叹息一声,终是离开。 而过了一刻钟。 院中来了刘溪云。 “道观里是什么态度?” 苏庭摸着下巴,道:“是不是要将我交出去,平息人家的怒火?” 刘溪云微微摇头,道:“确实有几位师兄,是这个态度,但诸位长老,则不同意。” 苏庭闻言,惊讶道:“诸位长老都不同意?长临老道被我救过,他保我也就罢了,其他长老也如此讲究道义?” 刘溪云冷笑道:“几位长老的意思是,如果对方直接来要人,念在青灵宗的份上,自然就将你交给对方了……但是来堵山门,必定是不死不休!” 自作多情的苏庭,无奈地摸摸脸,旋即说道:“不死不休么?看来明源道观,有底气灭掉对方了?” 刘溪云神色异样,摇头道:“其实门中不乏高人,但是谢祖师离开了,其他几位高人,据说要镇压门中气运,不能妄动。所以,现在只有两位阳神真人,能够与对方争斗,只是对方也有仙宝,且道行高了一层,不容易杀……” 苏庭沉吟片刻,道:“我有办法,将他诛杀。” 刘溪云面色一变,道:“当真?” 苏庭点头道:“当真!” —— 刘溪云匆忙离去。 过了片刻,来了四位长老。 两位阳神真人,两位六重天巅峰的上人。 如今的明源道观,便是他们四人坐镇。 苏庭心中颇感寒酸,暗自腹诽,分明是门中出了四位仙家的道派,可碍于规矩,收徒稀少,倒是如此凄凉。 “你有何办法?” 问话的长老,貌若中年,颇有威严,只是神色不善。 毕竟被人堵了山门,乃是奇耻大辱。 而这奇耻大辱,便是苏庭引来的。 就算是长临老道,心中也难免有几分怨气,何况其他长老? 苏庭也知他们心中不满,却也颇是理解,搓了搓手,道:“方法是有,但要劳烦两位长老出手一回。” 这长老沉凝道:“你要我们出手?” 苏庭点头道:“仙阵以守护为主,阵外那死老头儿又不敢接近,便难以借助仙阵诛杀对方……但是,以门中的底蕴,以二位长老联手,就算杀不了对方,可要让对方掉落些毛发,脱一点儿皮肉,落少许血液,也不是什么难事罢?” 这长老沉声道:“虽然他是临近人仙的道行,且出身仙宗,本领奇高,但我们二位联手,也能与他交手一番,拼着受些轻伤,来以伤换伤,取他些许皮毛血肉,不算难事。” 说着,他眼睛一斜,道:“但你区区上人境,要他的血气有什么用?” 苏庭深吸口气,神色认真,道:“不瞒尊驾,晚辈精通咒术,在当代之中,也是数一数二的造诣,虽然向来以真本事打出名声,但咒术造诣从未放下。晚辈要以这些物事,施行咒术,咒杀于他!” 场中众人怔了一怔。 那长老嘿然道:“你夸起自己来,倒真是不含蓄。” 苏庭诚实道:“晚辈一向坦诚,说话绝不隐瞒。” 他说完之后,只觉得长临老道及刘溪云,目光都十分古怪,当下咳了声,当作没看见。 “你就是咒术再厉害,但要以五重天上人,咒杀八重天的真人,我也从未听过。” 那位阳神真人缓缓说道:“或许你咒术从未失手,但我要与你说,修成了阳神的人物,不是上人可比,而且,八重天的真人,可勘破虚妄,可趋吉避凶,更不易应付。你真有把握么?” 苏庭点头道:“有。” 两位真人长老,对视一眼,各有思索。 过了片刻,适才说话的那位真人,方是说了声好,点了点头。 “你若可以咒杀对方,你引祸而来的事,不再追究。” 这长老缓缓说道:“可我二人拼死去伤对方,你若咒杀不成,那么就休怪本座下手无情了。” 苏庭肃然道:“晚辈知晓。” 两位长老这才往山外而去。 中年面貌的真人,走得稍快。 而另外一位真人,面貌苍老,在经过苏庭时,顿了一顿。 “天岭老人,封我山门,此仇不死不休!” “恰逢本门祖师外出,后山气运荡动,现在只有我们两人镇守前院,而我们不愿承担守山不利的罪责,所以要在祖师归来之前,后山诸位师兄平定之前,诛杀此人。” “唯有如此,才不辜负我们守山的职责。” “我们愿意拼命,不是我们信你的本事,而是愿意赌一把,去杀此人。” “你不要让我们失望,不然老夫让你绝望。” 老者说完之后,便化作了一道光芒,向山外而去。 小精灵探出头来,道:“你被人威胁了,咱们要不要给他一记闷砖?” “算了。” 苏庭摊了摊手,道:“我压根不可能让人家失望。” 三四零章 伤及真人,仙酒隐秘 日正当空。 午后。 山外的斗法,渐渐平歇下来。 两道光芒,投入了阵法之中,落在道观门前,现出两个踉跄的身影。 堂堂阳神真人,竟连落地之时,都难以站得稳妥,足见伤势不浅。 毕竟对方出身仙宗道派,道行也是高了一个层次,加上身具仙宝的威慑,几乎堪比人仙。 “你要的皮毛血肉。” 那中年面貌的阳神真人,脸色苍白,抛出一物。 苏庭忙是接过,却见这是一块皮肉,鲜血淋漓,上面甚至还残存着两种法力交织纠缠的气息,十分凶厉。 莫说是常人,就算是初三重天的修行者,接过这样一块皮肉,都要感到沉重。 若是用这一块皮肉,去喂食猛兽,只怕那猛兽都有开悟成精的希望。 “这厮伤得不轻,你若还杀不了他,便休怪我二人与你翻脸。” 貌若中年的这位长老,这般说了一句,便匆匆往门内而去。 这时,苏庭才反应过来,另外一位长老,早已匆匆入了道观,只有这位长老,为了交代自己,才强撑着说了几句话。 毕竟对方本就强于这两位真人长老。 以伤换伤,势必是以重伤,换得对方轻伤。 他们拼死从天岭老人身上撕下一块血肉,可想而知,他们付出的代价,必然便要比天岭老人更为沉重。 表面无事,内里必定重创,才如此急忙,回去疗伤。 指不定刚过了这道门槛,他们两位就在大口吐血了。 只是不愿在苏庭这外人面前失了威严罢了。 —— “那天岭老人,着实厉害呀。” 苏庭摸着下巴,暗道:“我一路逃命,仗着神甲,仗着风珠,仗着法力浑厚,仗着那化虹之术,也仍然甩脱不掉他……但这只是逃命,却也没有跟他交过手,未想这厮居然真有堵人山门的底气。” 逃命期间,苏庭倒是尝试过用斩仙飞刀,只是对方拥有趋吉避凶的本事,能够料知先机,把他挥走。 真要说来,若不是斩仙飞刀的威慑,苏庭就是再能逃命,也逃不到这明源道观之中。 此次他倒也想要让两位真人牵制天岭老人,借机使出斩仙飞刀……但深思熟虑,终究不可行,眼下见得两位真人的状况,也着实如此。 终究是苏庭的道行,比之于天岭老人,相差太远。 如此巨大的差距,换作其他的上人,哪怕是如白敬悬一样的六重天巅峰,实则在对方眼中,也是挥手即杀的蝼蚁一般。 “要不是苏某人道行与之相差远了些,也用不着这两位去涉险了,直接捕捉一缕气息,便足以将之咒杀。” 苏庭吐出口气,看向长临,说道:“把我先前要的材料,替我准备好,待我闭关出来,便要用上。” 长临老道低声道:“你真有把握么?” 这话说完,刘溪云及那中年道士,也同样看着苏庭,目光之中,充满了询问。 以上人境,咒杀临近半仙级数的天岭老人,简直匪夷所思。 “一月之内!” 苏庭沉声道:“一月之内,我必能杀他!” 说完之后,他故作轻松,笑着说道:“再者说,此人乃是司天监要犯,虽说他封禁了内外的消息,但长久在此,指不定未过一月,司天监也就来人了。” 长临老道沉思道:“不无道理。” 苏庭笑道:“一月时日,兴许你们后山那几位高人,也能腾出手来,未必还需要我亲自出手。” —— 院中。 苏庭盘膝而坐,将那袋子放在眼前,神色冷淡。 小精灵探出头来,低声道:“你想要干什么?” 苏庭缓缓说道:“我要一位八重天巅峰的真人,是要施展一门咒术,尽管以我的本事,足以施展开来,但是要咒杀这位真人,所需的材料,便不能差了。” 他取过那袋子,将之打开,口中说道:“我之前施展过一次,杀过一个凡人,当时我自己炼制了箭书,并无差错。但如今要杀这位几近人仙的天岭老人,箭书的品阶,绝不能低了。” 当年陆压射杀赵公明,期间作法的步骤,交给了姜子牙,但箭书终究是陆压亲自所出,如今看来,品阶只怕也入仙宝之列。 尽管咒杀天岭老人,不必有仙宝级数,但也不能如咒杀孙家老祖一般,运用寻常物事。 所以他才要明源道观准备材料。 而他自己,则要提升道行,再进一步。 “你才刚破五重天,道行再进一步,最多提升到五重天的巅峰,又能如何?” “你说得不错,就算我能把龙虎玄丹炼化,也不是一朝一夕,难以一步登天,但是……”苏庭顿了一下。 “但是什么?” “但是我得了这天岭老人视作性命的这个袋子,也是司天监死了数位阳神真人,才夺回来的袋子。” “夺回来的袋子?你知道里头是什么?” “之前不知道,但能够猜得出来,后来天岭老人说漏了嘴,我就知道了。” 苏庭说道:“如今闹得沸沸扬扬,让大周朝廷,都为之大乱,司天监都自顾不暇,又折损阳神真人的袋子里,会藏着什么?” 小精灵惊道:“仙酒?” 苏庭点头道:“十有八九,便是仙酒!” 他将袋子打开,只听得一声闷响 嘭地一声! 里头掉出一物。 粗如水桶,长约一丈,似是一根木柱。 场面静了半晌。 小精灵看了过来。 苏庭沉默了下,道:“听说有一种竹筒酒,是把酒注入竹筒之中,我觉得这兴许就是木筒酒。” 小精灵斜着眼睛,道:“你信么?” 苏庭纳闷道:“不对啊,要不是仙酒,这天岭老人几近半仙的人物,何必如此拼命?他们杀了司天监的真人,堵了明源道观的山门,又携带仙宝而来,简直是孤注一掷,把整个山门的未来都压上了,没理由的……而且他明确说了,这就是仙酒。” 说着,苏庭往前拍了一下,旋即面色大变。 小精灵连忙问道:“怎么了?” 苏庭眼神变幻,道:“仙酒应该在木桩里头,但是……” 他语气低沉,十分凝重。 三四一章 妖仙印记,守护仙酒 天岭老人一路追杀。 但他却不忌惮怀有仙酒的苏庭,是否会鱼死网破,毁去仙酒。 如今封了明源道观,手段强硬,也没有允许苏庭交出仙酒,便放过苏庭的念头,而是想要直接灭口。 他如此有恃无恐,更不怕苏庭饮尽仙酒。 对此,苏庭本有许多疑惑。 如今才算解开了疑惑。 “仙酒藏匿于树中。” 苏庭低声道:“此树上下两端,被人斩断,运往京城,但中间一截,或许是残存着道祖或者天帝的法力,又或许是被仙酒气息渗透,变得无比坚实,难以打破。” 小精灵道:“你有取出仙酒的方法么?” 苏庭点头道:“这又不是仙宝,虽然难以打破,可也不是全无办法,但是真正难缠的,是内中的一道气息……我想,司天监就是因为这道气息,才不敢轻易取出仙酒。” 说着,他看向小精灵,道:“如若不然,取出仙酒,总要比运送一截木桩,简单得多吧?” 小精灵似懂非懂,思索道:“那是什么样的气息?” 苏庭眸光冷冽,运起法力,往树木上,狠狠一拍。 吼地一声! 顿时便有一声虎吼,蓦然传开。 明源道观上下,无论长老弟子,尽数听得,无不震惊。 大地仿佛颤了一颤,空气似乎凝滞。 这一声虎吼,震慑八方,威严无匹,凶悍绝伦。 —— 明源道观之外。 山门阵法以北。 天岭老人正布下阵法,将仙宝架在当中,积蓄自身法力,只待有了足够把握,便足以将仙宝打出。 哪怕这是一座仙阵,也难以抵御得住! 正当他将仙宝放下之时,忽地一声怒吼,震慑八方。 饶是这位八重天巅峰的真人,几近于半仙级数,加上手执仙宝,可也不免心中升起一股寒意。 这是一种发自于内心的寒意。 恍惚之间,他仿佛成了一个凡人,在山间遇见了一头老虎。 这样的寒意,这样的恐惧,这样的无助,令他脸色惨白,眼神黯淡。 “不愧是妖仙印记。” 天岭老人深吸口气,看向山中,嘴角勾起一抹冷笑,满是不屑,满是嘲讽。 就连司天监都无可奈何的妖仙印记,区区一个上人,便想解去印记,取出仙酒? 真要论起,那妖仙印记至今数百年积蓄,其凶威凛凛,悍然无匹,不比他这位八重天巅峰的真人来得逊色。 莫说苏庭,就是明源道观之中,也无人能解。 “你们若有本事解去妖仙印记……” 天岭老人心中嗤笑道:“又何止于被老夫堵在山门之中?” —— 明源道观之中。 一声虎吼,顿时乱象纷呈。 有道人在屋檐打坐,顿时一僵,坠落下来,砸在地上。 有道人正在演练法术,顿时失手,打破了院墙。 有道人正在修行,蓦然一震,法力反噬,险些重创。 而更为惊人的是后山! 这里有四位长老,俱都已成阳神,且都造诣奇高。 三位是阳神有成,踏足八重天的人物。 另有一位,阳神修至大成,已凝就了虚幻道果,乃是九重天的半仙级数,在这世间,尊为人仙。 如今这四位高人,以人仙为主,结成阵法,守护在这小小院落之中。 而阵法中央,则是一口古井,有一条漆黑铁柱,镇入井中,四边均有锁链封禁。 吼得一声! 这一声虎吼,传至此处! 四位长老,面色齐变! 井中蓦地颤动! 一声龙吟,在井中回荡,尽管嘹亮清朗,但却被镇在井下,无法传开。 只是那锁龙柱,不断颤动。 锁龙柱的锁链,不断摇动,哗啦作响。 “虎啸龙吟?” 那人仙皱眉道:“哪来的妖虎?怕有仙家级数的气息……否则不足以引动这尊妖龙!” 三位长老对视一眼,俱有忧虑之色。 人仙抬手道:“那气息虽然不凡,但并无源头,十分虚幻,应当不是妖仙本身,不是什么妖仙攻入山门……或许是门中出了什么变故。” 他挥手道:“我们的职责,是镇压这条蛟龙,守护山门自有其他人的职责。” 三位长老闻言,方是点头。 毕竟是仙宗道派。 门中更有四位得道成仙的祖师。 三位虽在天宫,却也是一种震慑。 而另一位,尽管多是出游,但毕竟也是地仙坐镇,这本就是一种极为惊人的底蕴。 “待镇压住了这次的动荡,再理会其他的。” —— 刘溪云正要去寻苏庭,却听得这一声虎吼,顿时脑袋空白,心中悸动,仿佛落在了山林之中,面对着一头猛虎。 “醒来!” 刘溪云蓦地一震,便见那中年道士,一掌按在她的肩头。 “你道行尚未入门,听得此声,没有被吓死,已是你武人的胆量。” 中年道士说道:“回去之后,抄写静心诀,否则成了心魔梦魇,对你修行不利。” 刘溪云反应过来,颇觉羞恼,施礼道:“多谢长老。” 中年道士应了一声,朝着苏庭院落赶去。 又见长临老道匆忙赶来,两人对视一眼,十分震惊。 “你去安抚门中弟子,道行太低的,不要让他们留下心障。” 长临老道忙是说道:“另外,必有一些弟子,受得吸引,要朝这边过来,将他们拦住……我去看这位苏小友,又闹出了什么事情。” 中年道士深吸口气,点了点头,眼神中犹有余悸,也颇是恼怒。 —— 院落当中。 小白蛇盘了起来,躲入苏庭怀中,瑟瑟发抖。 就连小精灵也露出惊惧之色。 苏庭退了数步,低声道:“果然是凶悍到了极点。” 小精灵咽了咽口水,道:“这就是你说的那道气息?” 苏庭点头道:“不错,只怕是一位妖仙留下的,而且它留下的这道气息,很不寻常,十分凶悍,就算是妖仙,只怕也是要耗费不小的代价,才能留下这样的印记。” 说着,苏庭摸着下巴,低沉道:“只怕它是早知内中仙酒,故而耗费了极大的精力及代价,守护仙酒,又或者说,霸占仙酒。” “那怎么办?” 小精灵低声道:“这酒喝不了,还能怎么办?” 苏庭看了她一眼,眉头一挑,嘿然道:“怎么就喝不了?” 三四二章 斩灭妖虎印记! 明源道观。 “这个苏庭……” 长临老道心中充满了复杂的味道。 他本以为苏庭前来,真是访友,未想却是带来了这许多事情,先是一位真人携带仙宝封山,又是一声虎啸震慑八方。 尽管苏庭救过他的性命,尽管他对苏庭颇是尊重,但此时心中也不免把苏庭跟扫把星划上了等号。 他匆匆而去,赶往苏庭的院落。 正要临近之时,便又听得一声虎吼。 虎吼之声,威严无匹,震慑八方,悸动人心。 饶是长临老道修为不低,却也不禁为之一震,心中仿佛一滞。 他勉强看去,便见院落之中,苏庭一掌拍在半截树木上,旋即取出了一个葫芦。 —— 树木之中,藏匿仙酒。 而仙酒之外,则有妖仙印记守护。 如今被苏庭用法力震荡,这妖仙印记,当下便显现出来。 这是一尊猛虎,气态昂然,凶厉霸道,仿佛有撕裂天地的威势,强悍威压。 但听得虎吼震荡,令人心惊胆骇,就连小精灵这尊神胎,都有些失态。 至于苏庭,因为脑海之中,存在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倒是稳稳镇守,不至于失神。 他看着眼前的妖仙印记,将葫芦往前一递。 “请宝贝现身!” 葫芦悬于空中,腾起一线白光。 白光之上,现出一物,眉眼俱有,目光落下,盯住那尊猛虎。 猛虎陡然一震,气态茫然,再无神韵。 苏庭施礼道:“请宝贝转身!” 葫芦之上,灵物连转三圈。 轰地一声! 猛虎颤了一颤,头颅断去。 眨眼功夫,便见这妖仙印记,消散无踪。 场面寂静无声。 —— 长临老道神色茫然,脑袋仍是颇为空白,一时竟是不知如何开口。 小精灵则从苏庭怀中探出头来,惊道:“你真把它斩了?” 苏庭收了葫芦,看着那猛虎消去,嘴角勾起笑意,悠悠道:“这还有假?” 小精灵惊讶道:“我分明觉得,这妖虎的印记,要比外头那个老头,更要凶悍得多,你连那老头儿都打不过,怎么能斩得了这猛虎?” 苏庭脸色不甚好看,道:“什么叫连那老头儿也打不过?人家可是八重天巅峰的人物,又有仙宝在手,又能趋吉避凶,几乎是未卜先知,我只是没有出手的机会而已,又不是斩不掉他。” “至于这尊猛虎,它确实要比那天岭老人厉害,毕竟是妖仙花费了不小的代价,才凝成的印记,加上天生的虎威,本就十分迫人,故而你觉得这猛虎更为凶悍,也在情理之中。” “但是这猛虎印记,毕竟只是守护仙酒的印记,又不是妖虎本身,便没有如天岭老人那般趋吉避凶,从而避开我这一刀的举动。” “这仙酒就算落在天岭老人手中,他要破除印记,也必然是十分麻烦,可是在苏某人眼中,它既然是只能守护在此,不能挪动的印记,又如何抵御得住我的神刀?” 说完之后,苏庭背负双手,意气风发,道:“此刀不出便罢,一旦出刀,必有人头落地……你不知道,我当年便有个名震八方的名号,人说‘小苏神刀,例不虚发’。” —— 长临老道怔怔不已。 在黎山之时,他便知苏庭此人,极为不凡,乃是散学修士当中,年轻一辈的翘楚,且其本领之高,尤胜于上一辈的修行人。 就连身着神甲的白敬悬,都被他斩下了头颅。 但他也不曾想过,苏庭竟然厉害到了这等地步。 苏庭区区上人,竟然可以斩灭一道妖仙的印记! 须知,这印记不凡之处,绝不逊色于天岭老人的本事。 “你……” 长临老道思绪一时有些凌乱。 苏庭这时候,才看了过来,打了个招呼,笑道:“您老来啦?” 长临老道深吸口气,道:“怎么回事?” 苏庭笑道:“小事,不过是一道妖仙印记而已,又不懂得逃命,便被我斩了……实话与你说,外头的天岭老人,若不是一直逃命,又怎么可能活到今日?” 长临老道怔怔点头,但却总觉得苏庭的话里头,似乎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小精灵捂着双眼,缩入了苏庭的怀中,不再去看。 长临老道过了片刻,才道:“虽不知为何你斗不过天岭老人,却能斗过胜于天岭老人的妖仙印记,但至少如今,老道却是对你有些信心了。” 以上人境,咒杀临近人仙的天岭老人,如同天方夜谭。 尽管两位长老拼死给苏庭夺回了一块血肉,但长临老道仍然难以相信,苏庭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但如今苏庭所为,斩灭妖仙印记,实则也是天方夜谭。 甚至,细想之下,区区上人境,在天岭老人的追杀下,一路逃至明源道观,本就是天方夜谭。 这般看来,苏庭着实不能以常理预料,他或许真能咒杀天岭老人。 长临老道这般想着,施了一礼,道:“你要的材料,我已经备齐,这便替你送来?” 苏庭道:“很好,我正要闭关一趟,修为再高一层,便有十足的把握,将之咒杀!” 长临老道皱眉道:“你要闭关?” 苏庭点头道:“正是。” 长临老道闻言,道:“闭关多久?” 所谓闭关二字,便代表这一场修行,时日不断。 上人境的道行,虽不至于一场闭关便会是数百上千年的光景,但也不是一两日的时候。 “不必多想。” 苏庭笑道:“一月之内,我必杀天岭老人,那么此次闭关,只在数日之间。” 长临老道愈发迷惑,道:“数日光景,就算你能把道行在精进少许,又有何益?” 他压根想不到,苏庭是要踏破当前的境界。 因为根据传言,苏庭在不久之前的盛会上,才刚踏破上人境。 且如今的苏庭,比之于黎山之时,气息更盛,显然有所突破。 这已经是惊世骇俗的进境,难道还能更进一步? 便是正仙道的小仙翁,也没有这样的进境罢? 苏庭看出他的惊异,当下抚着光洁的下巴,悠悠道:“你明源道观之中,从五重天巅峰,闭关突破六重天的,耗费时日最短的,是多久?” 长临老道低声道:“我门中历代,踏破此境最快的,是上一代观主,闭关六个月。” 苏庭闻言,惊叹道:“我翻阅过典籍,这着实是快得惊人的记录了。” 长临老道也颇自豪,点头道:“确实是我门中,最为令人惊叹的记录。” 苏庭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正要闭关,踏破六重天的境界,你在六日之后,把我要的材料送来便可。” 长临老道应了声好,旋即一怔,似是听错了什么。 小精灵咕哝道:“天上怎么不打雷?” 三四三章 饮下仙酒,得见天地 静室。 静谧无声。 室中空寂,空无一物。 只有墙上,刻着一个“道”字,字迹连贯,似是一气呵成,如行云流水,其笔锋似刚硬,又似柔和。 这是前一任观主,以食指为笔,书写而成,蕴藏了他当年突破真人境的感悟。 但苏庭却无暇去体悟内中的深意。 他盘膝坐定,将斩仙飞刀放在身侧,而身前则是一个酒坛,已然密封起来。 他要饮下仙酒,踏破六重天的境界。 但尽管有此仙酒,可他毕竟才初破五重天,如今要直接踏破一层境界,着实是一种疯狂的想法……实际上,就算是他,如此拔高自身道行,也会有极大的危险。 一个不慎,兴许真会走火入魔。 正是因此,他将小精灵和小白蛇,都留在静室之外。 “仙酒!” “昔年道祖与天帝共饮的仙酒!” “经妖仙猛虎看守了八百年的仙酒!” “此酒八百年前,必然就是仙酒,时至如今,再经过这八百年的沉淀,仙酒又是怎样的味道?” 他取过酒坛,只觉平平无奇,朴实无华。 他将酒坛掀开,顿时一股气息,蓦然迸发出来。 刹那之间,满室馨香。 苏庭只是嗅了一口,便觉精神一震,似是道行都有了提升,但头脑昏沉,恍惚之间,如同醉意。 他忙是运转功法,消去这一丝醉意,方是回过神来,眼中犹有余悸。 “不愧是仙酒。” 苏庭本想取酒杯来,心中蓦地却产生了一个念头。 从明源道观中取来的酒杯,尽管是以玉质,可算精品,但远远不足以承载仙酒之物。 念头一起,他便将酒杯收起,双手捧起了酒坛。 酒坛之中,仅有半坛仙酒,酒香渗人,使人陶醉。 这样的酒香,常人就是闻上一口,都要大醉一场。 他看了一眼,只觉内中仙酒,色泽淡黄。 隐约之中,酒中似有光泽,如同金色,稍微荡漾,涟漪便是十分炫目沉醉。 苏庭暗道一声卖相真好,便直接举着酒坛,大口饮酒。 —— 过了片刻。 苏庭也不知饮酒多少。 但酒入腹中,直到腹胀,他才停下。 然而此时,已是十分沉醉,恍惚之间,已经不在静室之中。 他茫然低语,呢喃道:“这是哪儿?” 他抬头看去,月正当空,光华明亮,十分皎洁。 他四下看去,周边均是荒野,山林树木,夜风清凉。 恍惚之间,前方忽然多了一个场景,如梦似幻。 —— 月明星稀。 山间有一堆火焰,温暖而明亮。 火光边上,有两人对坐。 一人身着黄衫,温文尔雅,面含笑意。 另一个身着金纹白衣,神色淡漠,闭口不语。 而两人身后,各自站着一个丈许来高的巨人,宛如楼房一般高,都如铁塔矗立,沉凝威猛。 火边则是猛虎匍匐,背部平稳如镜,以作酒桌。 这一幕烙印在夜色中,宛如画卷一般。 —— 蓦地一震! 苏庭忽地酒醒! “那个场景……” 苏庭脸色变了变,想起了那一头被当作了酒桌的猛虎。 那一头猛虎,赫然便是先前守护仙酒的妖仙印记,或者说……该是妖仙的本体。 当年或许这猛虎还未是妖仙,但经过那一场机缘,如今已是妖中的仙者。 他也已经明白,适才酒醉之后,那个场景之中所见的场面,究竟是什么。 那位神色温和的黄衫公子,便是当今的天地共主,三界至尊,天庭的帝君! 至于那位金纹白衣的人影,则是大道的真身,天地的本相,当世的道祖! 两者身后,都有一尊巨人,高如山岳,凶悍绝伦……天帝身后的是谁,苏庭并不知道,但是道祖身后的那位,尽管看不真切,但却有一种与苏庭十分亲近的气息。 那是雷道的功法,神霄雷府天威法卷。 那尊巨人,便是如今的雷部总兵使者,山魈古苍! “前次在黎山,有幸得见道祖传法于山魈,如同见得大道。” “如今则是见得更为清晰,更为明朗。” “不仅是道祖,还有天帝。” 苏庭闭上双眼,暗道:“这一个场景,烙印在天地之间,因我饮下仙酒,方能得见天地烙印的过往……我得见此景,得见天地,其中蕴藏的好处,绝不仅如今便能尽数悟透的。” 他睁开双眼,眼中闪过精光,十分璀璨光明。 他更是明白,先前的场景,是因为道祖和天帝的原因,使他获益无穷。 但是这仙酒,不仅是能让他见得道祖,见得天帝。 此酒本身,便是仙酒。 仙酒的益处,本就无穷。 在这一刻,苏庭只觉得气息流转,圆融如意。 先前踏破五重天,尚未过去过久,如今饮下仙酒,法力已然是被推到了五重天的巅峰。 并且,他没有因为道行被突然拔高,而产生虚浮之感。 相反,他如今的根基,是前所未有的稳固。 “这仙酒的作用,有稳固根基之效。” 苏庭心中暗道:“比之于司天监盛会上赏赐的固元丹,不知道要高了多少个层次……而且,我此时只觉轻盈无比,益处极多。” 五重天的境界,便是掌控周边的天地大势。 而苏庭虽然五行兼备,任意转换,但是他毕竟是以大地之势,成就五重天的境界。 因此他与大地之间的因果,极为沉重。 人站在大地上,大地使人立足,便是因果。 人食五谷,而谷物生长于大地,所以这也是人与大地的因果。 人立于大地,彷如落地生根。 想要踏破六重天,掌控风雨云雾,便要脱离大地。 而脱离大地,便先要断去与大地的因果。 这是一种感悟,也是一种磨练,寻常五重天的修道人,要摸索到当中的奥妙,并且脱去其中的因果,要耗费无穷的时日及精力。 哪怕是苏庭,也想要真正经历过这一番磨练及感悟,才能真正突破。 但是仙酒,却直接让他消去了与大地的因果。 这是一桩莫大的机缘! “前些时日,长临老道提过,道门祖庭正仙道的小仙翁葛正轩,此人生而仙体,却不染凡尘。” 苏庭暗道:“又有一说,他自降生以来,便不曾落地,时至今日,都未曾脚踏实地。而且,他所食之物,均是道家宝物,直至辟谷……长临老道说,葛正轩生来仙体,祖辈血脉与大地之间的因果,也不曾落在他的身上。” “他跟大地之间,便从无因果。” “他自识得修行,便可以腾云驾雾。” “果然是天纵奇才。” 三四四章 六重天! 静室之中。 酒香犹在。 但酒坛已被苏庭重新封存。 半坛子仙酒,他大约是喝了三成,余下七成暂时先封存起来。 但如今他已经到了五重天的巅峰,并根基稳固,法力圆融如意,精气神充盈满溢,足以尝试踏破六重天的境地。 “我有龙虎玄丹,要将道行推高到五重天的巅峰,本不是难事。” “但要打磨到如今程度,至少也须一年半载。” “至于脱去与大地的因果,则须得领悟,再日渐用功,真正要到这样的程度,少说也须得十余年的光景。” “放在寻常修道人身上,这一步便是耗费上百年的光景,也不稀奇……而真正磨练到这一步,能否顺利踏破六重天,却也是难说。” 苏庭将仙酒收起,心中颇是震撼,暗道:“这次仙酒,简直奇效……本以为尽数饮下,能让我有踏破六重天的底蕴,便是了不起。如今我仅饮了三成,便到了极限,便到了这一步。” —— 北域! 忽地一声怒吼! 山林震颤,树木倒伏! 天空落下一张血盆大口,无比巨大,遮天蔽日! 这一口落下,竟是将前方一座山峰,都咬在了口中,硬生生拔地而起,甩向了千里之外! “何人破我印记?” 这一声响动,震彻云霄,充满怒意。 逃出生天的道人,匆忙遁去,化作云光,投向了南方。 而云空之上,隐约能见一头斑斓老虎,凶悍绝伦,威猛无匹,它双眸之中,明灭不定,杀机凶厉,满是森然。 “本尊守护八百年,不过前来北域半年光景,便被人夺取了仙酒?” 妖虎震怒无比,凶态毕露,似要吞噬苍穹,便纵起风云,往南方归去。 然而正当它动身之际,忽有一剑,从东边而来,划破云空。 咻地一声! 天空裂出一道缝隙! 这道缝隙,起自于东方,直指西方,看不到头,不知多么长远……然而这条看似细微的缝隙,却裂开了南北两边的云空。 剑气残存,森然凛冽。 “靠山君。” 有一人从东海而来,淡淡说道:“我找你许久了。” 凶虎目光看去,无比迫人,寒意森森,道:“来者何人?” 这人缓缓道:“东海中元阁,周游。” 凶虎低沉道:“五个月前,本尊吃了一个阳神真人,他自称来自于东海,祖辈是一位大地游仙,便是你了?” 周游点头道:“我创立中元阁,历来是一脉单传,而他就是这一代的阁主,我的徒孙,你吃了他,我来报仇。” —— 明源道观之中。 后山动荡不仅没有平息,似乎更为强烈。 那几位长老更为费力,短时日内,已是腾不出手。 至于另外两位阳神真人,则是为了取得天岭老人的皮肉,拼了个重伤,如今仍在疗养当中。 门中众位弟子,人心惶惶。 谢祖师还在东海访友,尚未归来。 眼下支撑门中诸事的,倒只有长临老道和那中年道士而已。 “时至如今,他居然还在闭关?”中年道士颇是焦急,也颇是恼怒。 “他说要让道行再进一步,方能炼制出足以咒杀半仙的宝物,从而施行咒杀之术。”长临老道也十分无奈。 “道行再进一步?他就是闭关一场,把道行推到如今境界的巅峰,又有多大的进益?”中年道士略微摇头,不以为然。 “他说要突破六重天的境界。”长临老道这般应道。 “他还想闭关个十年八载不成?”中年道士皱着眉头,道:“他若以为这般轻易,便能避祸,未免太天真了……我看再过不久,两位长老伤势恢复,看见这般场面,会直接取了他的性命。” “这个……”长临老道顿了一下,道:“他说只须六天。” “六天?”中年道士怔了半天,方是反应过来,惊道:“六天?怎么可能?” “确实不可思议。”长临老道吐出口气,道:“可实际上,此人身上不可思议的地方,数不胜数。” “例如四重天得盛会魁首,例如黎山诛杀堪比阳神的白敬悬,再如先前斩灭妖仙印记,再有,他一路逃命过来,都没有被天岭老人所杀,足见本事。” “但更为不凡的是,根据消息传来,他进入京城参与盛会之时,还在三重天凝法的境界,盛会之时方是成为上人,踏破四重天。” “不久之前,大约是在黎山,刚刚踏破的五重天境界。” “这期间的光景,与我辈而言,不过盏茶工夫而已。” 长临老道看了过来,道:“可时至如今,他似乎已有把握踏破六重天了。” 中年道士紧皱眉头,道:“不可能的,历代以来,我也不曾听过,谁有这等惊人的进境……就算是正仙道的小仙翁,号称生而为仙的葛正轩,都没有这么惊世骇俗的进境。” 长临老道吐出口气,道:“我也不信,但查过他的过往,着实如此。而且,这样的人物,当年封神之时,也并不是没有,只是你入门比我稍晚,错过了当年本门师祖从天宫下界讲法的时候。” 中年道士讶然道:“当年师祖从天宫下界,还提到了这里?” 长临老道缓缓点头,正要说话,却蓦地一悸。 他看向苏庭所在院落。 异象纷呈! 风云滚滚! —— 风云汇聚,电闪雷鸣。 但见一道人影,在风云之中,若隐若现。 那人影忽地挥手,便见风云散去,雷电消散。 “六重天。” 苏庭微微闭目,暗道:“腾云驾雾,不必依托大地而站立,从此之后,可以遨游九霄,才真正有了几分神仙中人的味道。” 此时此刻,他可以操纵风云,离地而起。 此前他也尝试过腾云驾雾,但都是借助风珠的本事。 如今才是真正的本领,不借外物,只靠己身。 他凌驾于院落之上,闭目沉思,摸索这一层境界的诸般奥妙。 他睁开双眼,吐出口气,气出十丈,在夜色间,如同一道白光。 不知何时,竟已入夜了。 此时的天空,有一轮明月。 虽已入夜,却也十分明亮。 苏庭不禁想起了饮下仙酒之后,那月色之下的场面。 他抬头看了天空的月亮,低声叹道:“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三四五章 天资高低,天壤之别 “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精灵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看着悬在半空的苏庭,颇是好奇。 苏庭降落下来,脚踏实地,才背负双手,缓缓说道:“我饮下仙酒,看见了当年的道祖,看见了当年的天帝。” “他们也曾在这月色之下,对坐饮酒,畅谈诸事。” “这一轮月亮,照见过古往今来,无数的人事物,其中不乏惊才绝艳之辈,精彩绝伦之事。” “我忽然想到,八百年前,封神之战,那层出不穷的各方修行人,那落下人间的诸般仙家,那封成神位的各方神灵,又是怎样的风采?” “月色曾经照见他们,然而我能见得这一轮明月,却未有经历那一个波澜壮阔,精彩沸腾的时代。” “这真是让人感慨遗憾。” 他怅然叹息,语气沉重。 小精灵和小白蛇,俱都沉浸在他的感慨之中,颇有同感。 虽说苏庭向来是不大正经,但心中倒也是有雄心壮志的,想要经历八百年前的时代,与各方仙神争斗,与道祖交锋,与天帝面对。 如今的时代,着实太平了些。 小精灵似乎觉得自己看到了另一个层面的苏庭,颇是刮目相看。 然而这时,只听苏庭叹了一声,又叹一声,道:“简直太他娘的遗憾了,要是我出现在八百年前,铁定能够混得风生水起……只要我当时找到那个地方,跟当时尚未成道的祖师,以及尚未执掌三界的天帝,一起喝杯酒儿,如今岂不是都能横着走了?” 小精灵沉默了一下,顿时在心中抹去了苏庭刚刚诞生的另一个形象。 —— “六天?” 中年道士怔了下,看了过来。 长临老道沉默了许久,方是说道:“他闭关至今,才有三天。” 中年道士默然许久,说道:“京城的盛会,至今未过多久,他从三重天,踏破四重天,在黎山成就五重天,如今又得了六重天。” 长临老道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中年道士静了一下,才道:“都说生而为仙的资质,千年方有一人……你说这一代之中,是否是花开并蒂,双骄齐出?” 长临老道叹了声,道:“也许罢。” 他语气萧索,取过了苏庭要的材料,朝着苏庭所在院落而去。 中年道士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亦是深有颓然之感。 此时此刻,无论是他,还是长临老道,都没有质疑苏庭这六重天的上人,能否咒杀临近人仙的天岭老人……因为苏庭此时修为更进一步,便是同样不可思议的事情。 但他们二人,却都并没有什么危机解去的轻松之感,心里反而如同被一尊巨石,狠狠镇住了一般。 两人都是自幼修行,历经无数阻碍,才成就上人,凝就阴神,后来将阴神的造诣,修到了巅峰,也耗费了近百年。 可那个少年人,从初步凝就阴神,到如今阴神的最高层次,这才过了几日的光景? 而今两人都还在上人境,沉浸在六重天境界里,也有许多年的时日,但时至今日,也没有触摸到阳神的门槛。 此生此世,也不见得能够踏破阳神境界。 可那个少年,资质之高,不仅是阳神有望,甚至得道成仙,都不会是妄谈。 “天壤之别。” 中年道士神色涩然。 —— 苏庭正在院落当中,沉浸在此时的感悟当中。 如今他的阴神,几乎算是到了最后一步,法力也是水涨船高。 他的阴神,只要真正推演圆满,或许便能在白日出游,只要不是日正当空的时候,便没有损害。 “阴极而生阳。” 苏庭暗道:“只要孕生真阳,便是阳神有望,但我如今初破六重天,还差了一些。” 他这般想着,站起身来,看向了院外。 院外正是长临老道,施了一礼。 苏庭笑道:“老哥这是作甚么?” 长临老道低声道:“如今道友的一身道行,真正是与老道并驾齐驱,老道不可再有长辈姿态。” 苏庭摆了摆手,道:“你本就年长,不是老哥还是什么?咱们私底下还是照旧……不过人前的时候,偶尔见个礼还是不错的。”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摄,将长临老道送来的物事,尽数取到手中,翻看过后,颇是满意,笑道:“不愧是仙家道派,尽管人丁单薄,但数百年积累的底蕴,终究不是我兜里那点儿藏宝可以比拟的。” 这里头的物事,正是他交代的东西,全都齐了,没有疏漏,且都品阶不低,十分不凡。 长临老道闻言,才松了口气,道:“既然能够符合道友的要求,那么还请道友及早动手……” 顿了一下,长临老道苦笑道:“被人堵住山门,着实是奇耻大辱,尽早解决才是……而且,虽说本门也有能够诛杀天岭老人的高人,但真正引得高人出手,我们这些留守宗门的,到时受到的处罚,便是不轻了。” 尤其是去东海访友的谢祖师,素来最好颜面,行事也颇随性。 若是她知晓山门被人堵了,指不定归来之后,便把他们这批人全都吊在门前,向地府借来魂鞭,鞭打一番。 “放心放心。” 苏庭拍着胸脯道:“三天之内,炼制能成……后面我再施法,待到那时,他就算是半仙,也必死无疑。” 长临老道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施了一礼,就此退去。 苏庭收了这些材料,回身看去,正碰上小精灵亮晶晶的眼神。 “你干什么?” “发财了咧……” “发什么财?这都是得用来咒杀那天岭老人的!” “咒杀之后呢?” “咒杀之后……”苏庭摸着下巴,道:“有些是不能重复用了,有些还能继续用……我想这些东西,经我炼制之后,明源道观是不会跟咱们讨回去了。” 说完之后,一大一小,对视一眼,俱是点头。 小精灵点头之后,又伸出小小的纤手,摸着小下巴儿,思索道:“要不然,咱们再跟老道士讨些材料?不过先不要开口,要等我再去他们道观的藏书库,看一下那些奇珍异宝的典籍,然后再说……” 三四六章 开始!钉头七箭书! 时过三日。 苏庭才从院中出来。 比起三日前刚刚突破,意气风发之时,要显得疲惫了许多。 炼制钉头七箭书,着实不易,尤其是如今用来咒杀天岭老人,品阶绝不能低,就算是苏庭如今的道行,却也是颇为勉强。 但好在还是功成了。 “营台建造如何?” 苏庭看向小精灵,这般问道。 小精灵点头道:“那个老道前日就来说了,营台建造功成,都是按照你的描述,且尺寸一点不差。” 苏庭点了点头,道:“长临这老道士毕竟有些年岁,经历甚多,办事稳妥。” 小精灵问道:“那么你呢?” 苏庭说道:“我现在就可以准备了,不要让明源道观的人打扰我。” 小精灵点头道:“好咧,我待会儿去跟那老道士说,另外,你之前要的材料,他说正在准备,近日可以交给你了。” 苏庭怔了下,道:“我这一道咒术所需的材料,已经备齐了,哪还有什么材料?” 他说到了这里,不禁想起之前与小精灵的对话,再看着这个神态天真,眼睛纯净的小精灵,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 炼制器物之后,苏庭颇感疲惫。 他仍是休息了一番,运转功法,消去疲态,直至精气神满溢,又沐浴焚香,宁心静气,才真正出关。 此时台上已是扎了个草人,上书“天岭”二字,头上一盏灯,足下一盏灯。 这两盏灯,都属上等法器,一盏是小精灵从黎山那些身死道消的修行人身上所搜刮的,另一盏则是从明源道观之中取得的。 而草人之内,也藏有一块血肉,经苏庭运法,气息散遍了草人各处。 草人之前,有一桌案,而桌案之上,则摆着一幅箭书。 苏庭取过一柄法剑,念念有词,步罡踏斗,书符结印。 —— “就这么装神弄鬼,可以把一个八重天巅峰的家伙整死么?” 小精灵十分纳闷,看着小白蛇儿,试图从它眼中看出答案。 然而小白蛇自从孵化出来,也都跟随在苏庭身边,没有什么阅历可言,更是茫然,摇了摇头。 小精灵看了看台上的苏庭,但见那少年手执法剑,步罡踏斗,口中念念有词,做得似模似样,但落在她眼里,总觉得十分别扭。 “不管怎么看,都觉得苏庭这厮装神弄鬼,故弄玄虚……” 小精灵这般念着,却见苏庭看了过来,她顿时有些心虚,只敢在心中腹诽。 而台上苏庭忽然跃下台来,收了法剑。 小精灵错愕道:“这就完了?” 苏庭嘿然道:“不然呢?我这可是长久的工夫,要经过二十一日的步骤,要是让我这二十一日,昼夜不歇,不眠不休,还不如出去跟那老头儿拼命呢……” 他摆了摆手,笑道:“只须得一日三拜,轻轻松松,莫说他还在八重天,就算他在这二十一日间,踏破半仙的境地,也躲不过去了。” 小精灵狐疑道:“真有这么厉害?” 苏庭肯定道:“就是这么厉害。” 说完之后,他伸出手掌,将小精灵握在掌中,放在肩头,嘿嘿笑道:“要不是我道行稍低些,炼制的宝贝品阶不足,就是他身为得道真仙,也难逃此厄。” 小精灵没有应话,跟小白蛇对视一眼。 两个小家伙的目光之中,充满了相似的意味。 又在吹牛! —— 这日正午。 苏庭拜过一回,便下台来,寻得刘溪云,指点了一下她的修行,又恰好遇上了长临老道和那中年道士前来。 “苏道友。” 两个道人,一齐见礼。 苏庭回了一礼,笑道:“听刘姑娘所言,这两日道观因虎吼之声,颇是凌乱,两位善后之事,十分忙乱,如今怎么有暇来此?” 两个道人对视一眼,颇是无奈。 长临老道叹了口气,道:“正是想要询问一声,苏道友此番咒杀之术,施行如何了?” 苏庭笑呵呵道:“颇为顺利。” 长临老道沉默了下,道:“苏道友似乎十分悠闲,若是可以,还请尽早诛杀天岭老人才是。” 苏庭含笑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常言道过犹不及,凡事总该有个限度,我如今一日三拜,便是足矣。” 两个道人又对视了眼,着实是十分无奈。 这两日来,苏庭悠闲自在,分毫没有半点危机之感,去往那台上,一日三拜,其余时候,便是喝茶下棋,逗鸟喂鱼,偶尔指点刘溪云的修行,偶尔运功修行,偶尔呼呼大睡。 倒是把他们两个,急得焦头烂额。 “没事没事,我答应了一月之内,诛杀天岭老人,否则你们那两位真人,也得找我麻烦不是?” 苏庭不以为意,说道:“只不过那台上的箭书,须得好生保护,莫要有失……我已经让一条妖蛇守护在侧,并有我一尊天兵驻守,但贵门之中若有道行稍高的闲人,倒可以前去护卫。” 中年道士目光微凝,沉吟道:“贫道近来无事,观中诸事可以交由长临师兄,便由我去罢。” 苏庭点头道:“甚好。” —— 傍晚时分。 长临老道正忙完观中诸事,欲往藏书库整理一番,却正逢刘溪云行来。 “长老。”刘溪云躬身一礼。 “不必多礼。”长临老道虚抬手臂,道:“苏道友不是正在指点你的修行么?如何你有闲暇来到这里翻看典籍?” “苏庭……”刘溪云脸色古怪,道:“他下山去了。” “什么?” 长临老道蓦然一惊,心中顿时泛起无穷念头。 莫非苏庭跑了? 又或者苏庭去寻天岭老人拼命了? 长临老道神色变幻,忙是问道:“他何时下山?下山之前,他说过什么?他可有带走什么?” 刘溪云微微皱眉,摇头道:“就在半柱香之前下山的,也没有带走什么,只是下山之前,他说鉴于尊老爱幼的美德,要去探望一下天岭老人。” 说着,她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对了,他临走之前,那只青鸟问他,酒带了没有……” 长临老道怔了一下,茫然道:“酒带了没有?” 他正是迷惑之时,却听山外传来一声怒吼。 撕心裂肺,凄凉悲惨,凶厉无比。 三四七章 苏庭敬酒! “苏庭!” “老夫发誓,要将你碎尸万段,要让你魂飞魄散!” “老夫发誓,要让你九族尽灭,要让你断绝一切!” 这声音显得苍老,但怒喝出声,却十分无比慑人,凶厉无匹。 声音之中蕴藏的杀机,浓烈得无以复加,令人心惊胆骇。 长临老道倒吸口气,真乃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如此浓郁的杀机。 轰地一声! 整个明源道观,仿佛都颤抖了一下! 不单是整个道观,而是整座山峰,都似乎为之撼动! “发誓有个屁用哦?你不是早就一心想要杀我咩?” 苏庭躺在岩石上,悠闲自在,手提一个酒坛子,朝着口中灌了一口,砸吧砸吧嘴,道:“这仙酒味道还真不错。” 天岭老人目呲欲裂,怒声喝道:“放下!” 苏庭仿若不觉,悠悠说道:“不仅味道奇特,甘醇无比,而且效用也好,我前两天才喝了三成,现在就可以腾云驾雾了。哦……对了,你或许不知道,我不久前才刚在黎山成就五重天道行的。” 他看着怒火中烧的天岭老人,摸着下巴,道:“话说你费了这么大气力,门中只怕也死了好些位真人,不就是想尝一尝这味道么?” 他伸出手指,在坛子边上沾了沾,勾了勾手指,道:“你进来给我舔一舔嘛。” 天岭老人怒发冲冠,法力冲霄。 顿时方圆百里,云雾变幻,天象震动。 “你放下仙酒!” 天岭老人紧紧咬牙,目露杀机,却强行抑制,道:“将仙酒还给老夫,老夫这就离开,饶你一命!” 苏庭摊手道:“我把酒放在这儿,你进来拿呀……” 说完之后,他顺手把沾了仙酒的手指,在小精灵脸上划了一下。 小精灵顿时怒道:“你干什么……你……你……” 她语气渐弱,晕乎乎地,一头栽倒。 苏庭怔了下,没想到她酒量这么差,忙是捞起来,塞进怀里,才看向天岭老人,把酒坛子举了一举。 “尊驾作为前辈,道行高深,德高望重,敬你一杯。” 苏庭仰头饮了一口,砸吧砸吧嘴,满意道:“味道绝佳。” 他这般说了一句,酒劲上头,脸色红润,抱着酒坛子,闭上眼睛,入梦去了。 而天岭老人,就在阵法之外,相距不过二十步,脸色阴沉,浑身颤抖。 为了这仙酒,他赌上了满门上下的命数,如今门中真人尽数死绝,又得罪了司天监,并得罪了明源道观。 而如今这个少年,便在他的眼前,悠闲自在,畅饮仙酒。 而酒醉之后,便在他眼前,抱着仙酒,安心入睡,全然不把他这堂堂真人放在眼中。 这二十步的距离,对于真人而言,不过一念之间。 但却相隔着一座该死的仙阵! “啊!” 天岭老人蓦地提起仙宝,轰然砸去! 轰隆声响! 仙阵颤动不已! 整座山峰,都在抖动! “老夫若破此阵,必杀尽阵中一切生灵!” 天岭老人披头散发,状若癫狂。 —— 井院之中。 忽然龙吟骤起! 镇龙柱颤动不休,锁链不断摇动! 数位长老面色骤变,忙是运用法力,镇压下去! “糟糕!” 当头这尊人仙,面色难看,道:“何人撼动本门阵法?竟然打上门来了?” 其余长老,均有八重天道行,亦是极为恼怒。 “明源道观作为仙家道派,传承悠远,竟被人打上山门,真是千百年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看来谢祖师又出门游玩去了,否则不至于接连这般动荡!” “废话少说,尽快镇压这尊蛟龙,才能腾出手来……本尊倒要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能够堂而皇之地撼动本门阵法?” “如今留手山门的那几位长老,着实太不济了。” —— 钉头七箭书所在营台周边。 中年道士正在守护箭书,而就在这时,轰然一声震响,连同天岭老人咒骂之声,不断传来。 “又怎么了?” 这中年道士心中沉了下去。 那个少年的天赋,他已是十分拜服,但对于那个少年惹祸的能耐,他也是自愧不如。 如今天岭老人无端端震怒,必然是那苏庭,又做出了什么举动。 中年道士叹了一声,低声道:“您老就不能给贫道省点儿心么?” —— 长临老道和刘溪云,面面相觑,大约明白了什么。 苏庭此次下山,定然是去挑衅那天岭老人去了。 对于苏庭勾人怒火的功夫,两人都没有半点怀疑。 “真是不让人省心。” 长临老道无奈道:“好好度过这二十一日,不就成了?如何又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刘溪云迟疑道:“兴许是苏庭此次咒杀,需要激怒对方,让对方情绪失控,才更容易咒杀对方。” 长临老道这般想着,倒也觉得有些道理,只是眉宇颇是疼痛……正是近来总是皱眉苦思,导致眉头酸疼的缘故。 “这次动静不小,只怕是那天岭老人施展了仙宝。” “那仙宝积蓄时日越长,威力便是越发强盛。” “他积蓄数日,却在此时发泄出来,足见怒气之盛,蒙蔽了心智,没有了冷静。” 长临老道苦笑道:“也不知这苏道友究竟用了什么法子,居然让一位八重天巅峰,已经堪称心如止水的阳神真人,都如此失态……” 刘溪云低声道:“或许这也不是什么坏事,长老说过,他这仙宝,倘若积蓄更长时日,仙宝未必不能破开咱们门中的仙阵,如今早日先发,便无法撼动仙阵,此后还要再度蓄势才成。” “你想得简单了。” 长临老道吐出口气,道:“他若再等几日,施展仙宝,也就罢了。可这几日之间,井院的蛟龙,才刚是平稳,被他这一次轰打,虽然攻不破仙阵,但井院毕竟有所动荡……” 他摇了摇头,道:“你去让苏庭回来,老夫要去见几位长老,只怕就连正在闭关疗养的两位长老,都已经被惊动了。” 果然,还不等他动身,便见两道光芒,蓦然从闭关之处,同时迸射而出,炽烈无比。 三四八章 坐立不安,焦躁难言 酒醉醒来。 苏庭伸了个懒腰,看着阵法之外,神色冷冽,杀机无穷的天岭老人,顿时精神了些。 “老前辈,您长得也太磕碜了些,都能让人醒酒了。” 苏庭站起身来,收起酒坛,嘿然道:“酒都快被我喝光了,您老人家居然还不想走?” 天岭老人经过这段时候,似乎已经冷静了下来,尽管仍然杀机强盛,但已不至于如先前那般,怒火攻心,蒙蔽心智。 他重新积蓄仙宝威能,看着苏庭,缓缓道:“余下仙酒,交与老夫,饶你一命,如若不然,我必血洗山中所有生灵。” “那你进来洗吧,正好我许多天没洗澡了。” 苏庭摊了摊手,看了看天色,吐出口气,道:“险些误了时候,我还有事要忙,明天早上再下来喝酒,您老消消气,大不了过些天,我把空坛子借你,里头终究还有点儿酒香味道的。” 天岭老人呼吸蓦地粗重了许多,眼睛变得通红,面容抽搐,森然可怖。 苏庭浑然不觉,摆了摆手,便即往山上走去。 他走得十分缓慢,偶尔伸伸懒腰,偶偶扭脖子,随意从容,让天岭老人看得怒火冲霄。 走了没多久,正逢刘溪云匆匆下山。 苏庭迎上前来,笑道:“怎么下山来了?” 刘溪云神色异样,看了他一眼,道:“你倒真能惹事,先前那老头儿用仙宝轰打阵法,虽然未有打破阵法,但却使得阵法颤动,引起了观中不小的动静……那两位正在疗伤的长老,也为此而出关,想要找你麻烦,好在长临长老,替你拦了下来。”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我不就是下山喝了点儿小酒嘛,哪来这么大动静?那天岭老人也太急躁了,看我喝酒而他在外边喝西北风,就气成这个模样。” 刘溪云呵呵笑了两声,道:“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不要再乱跑了。” 苏庭拍了拍衣衫,笑着说道:“这不是准备回去吗?” —— 小精灵还未醒来。 苏庭用手指沾了一滴仙酒,划过她的脸蛋儿,便让她沉睡至今。 这让苏庭颇是纳闷,这小家伙的酒量,未免太差劲了些。 但细细想来,倒也不见得是她酒量太差。 毕竟体型差异,一滴仙酒的分量,便有她一个脑袋那般大小。 苏庭用手指沾了仙酒,划过她的脸蛋儿,无异于在她脸上泼了一坛子仙酒。 “啧啧啧,身体娇小,难道还有这样的好处?” 苏庭摸着下巴,自语道:“这坛子仙酒对她而言,岂不是跟一池塘子酒一样?仙酒如此难得,效用如此惊人,用在她的身上,比之于常人,要有千百倍的效用不成?” 他这般猜想,然而小精灵仍在沉睡,究竟是怎样的原因,其实苏庭也难以断定。 —— 接下来几日。 苏庭一日三拜,施行钉头七箭书。 而闲暇时分,则下山饮酒,当着天岭老人的面,饮了不少仙酒。 但这位八重天巅峰的老人,经过几日光景,倒也变得十分沉静,几乎是心如止水,不似之前那般暴躁。 “难道苏某人这还成了帮他锤炼心性,助他心境稳固了?” 苏庭一向是损人不利己的原则,如今想到还帮助了对手,顿时心下郁闷到了极点,考虑自己是不是要停止气死对方的想法及举动。 除此之外,他连日饮酒,这仙酒仅剩下三成,再喝下去,也就没了……而且日日饮酒,乃是仙酒,大补之上的大补,便是苏庭也有些受不住了。 他打算留下一成,分给小精灵。 另外再留下一成,日后可以交给表姐,助她修行。 此外再有一成,便是留给松老了。 松老毕竟在他修行之初,给了他许多的指点,也给了他许多帮助,算是半师之谊。 但要气这天岭老人的事儿,也不能停下。 于是他找了个相同的酒坛子,装了些明源道观的酒,照例去山下喝酒。 —— 阵外。 天岭老人守护仙宝,积蓄法力。 再积蓄一段时日,他便可以尝试轰打仙阵,将这座山峰打开,血洗内中一切。 为了仙酒,他本身以及身后的宗门,都已倾尽一切。 如今仙酒落于苏庭身上,他便要尽力取回。 取不回来,也须灭杀苏庭,灭杀包庇苏庭的明源道观。 “明源道观,堂堂仙宗,不过如此。” 天岭老人手执仙宝,神色淡然。 他堵门多日,但明源道观之中,只有两位阳神真人,出来与他一战,却被他重伤。 如今看来,这座道观,祖辈虽有仙家,但如今早已没落,比起自家出身的宗门,差得太远了些。 空有仙家道派之名,却无仙家道派的底蕴。 他正要继续积蓄仙宝之力,然而却又见得山上下来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十分眼熟,正是近几日来,天天在山下饮酒的苏庭。 天岭老人冷笑一声,道:“仙酒不多,你日夜饮酒,早就喝光了吧?如今想要用一个空坛子,装些普通的灵酒,便要来气老夫?” 近些时日来,他也算稳固了心境,不再被苏庭气得怒火冲天,蒙蔽神智。 毕竟他在阵外,没有打破仙阵,便奈何不了苏庭,再是气恼,也是无济于事。 若是气得跟之前一样,轰打仙阵,把近几日积蓄的仙力轰打出去,岂非又要重新积蓄仙宝之力? 对于常人而言,道理都能懂得,但要真正做到这一步,则不可能……但他终究是阳神真人,且到了八重天的境地,足以让自己变得心如止水。 然而这一次,他不知怎地,看着苏庭取出酒坛子,畅饮内中酒水,忽地心中涌起一阵怒火。 他脸色微变,连忙运功,压下躁动。 但尽管保持冷静,可是他却如同看似平静的湖面,实则内中暗流汹涌。 他的心境,无法真正心如止水。 他此时此刻,心中焦躁无比,万分地恼怒。 他甚至开始,无法安心积蓄仙力,坐立不安。 “怎么回事?” 天岭老人面色变幻。 八重天的修行人,尤其是道家中人,到了这一步,阳神造诣精深,便有了可以勘破虚妄,看透真相的一种本领。 世间诸事,可以瞒过他所见的,已然不多。 但是如今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变化,他竟然全无头绪,摸不着头脑。 天岭老人心中忽地升起一股难言的恐惧。 三四九章 趁人昏睡,意欲诛杀! 仙阵之内。 “嗯?” 苏庭放下酒坛子,看着阵外天岭老人的状态,眼前微微一亮,暗道:“开始了……” 天岭老人此时的变化,自然不单单是被他饮酒的场面所触怒,毕竟这天岭老人早已压住了自身的情绪,可如今的焦躁难安,显然另有缘故。 这便是钉头七箭书的效用! —— 此后数日。 苏庭依然是下山饮酒。 但这回饮酒,他不单单是为了饮酒来激怒这位天岭老人,更是要看看自家这钉头七箭书的效用。 他看着天岭老人的状态日渐改变,心中每日盘算,对于钉头七箭书,也愈发了解。 真正了解此术,才能真正活用此术。 不仅如此,看着自己一日三拜,用功咒杀,效用一天一天体现出来,苏庭心中充满了成就感。 “就算你踏破九重天的境地,到了这一步,你也跑不掉了。” 苏庭嘿然道:“除非你得道成仙,拥有仙家道果,才能摆脱我现阶段的钉头七箭书……” 毕竟材料品阶有限,加上自身道行所限,对于这道咒术的造诣,也是有限,咒杀仙家还差了几分火候。 但他这话说来,却让小精灵打了个寒颤。 “你不要得意忘形好不好?” 小精灵颤声道:“你这乌鸦嘴,可是灵验得不行……” 苏庭摸着下巴,笑道:“下次注意,下次注意。” —— 又过几日。 天岭老人焦躁的状态,开始消失,但是每日疲惫不堪,精神颓靡不振,偶尔昏昏欲睡。 苏庭见状,心中大喜,暗道:“我这一日三拜,终于到了这一步……他终究是阳神真人,但如今到了这一步,阳神被我拜得散乱不堪,就会昏昏欲睡。” 苏庭想要早日诛杀这天岭老人。 为此,他想要请出那两位阳神长老,趁着天岭老人阳神散乱,精神不振,去诛杀天岭老人,或许也就省了后面的效用。 但两位长老重新闭关疗伤,也没有理会于他。 至于长临老道,和那中年道士,都在上人境,真要去杀天岭老人,铁定是一去不回……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靠你们,靠我自己。” 苏庭哼了声,低声道:“我说了一月之内,诛杀天岭老人,要是还借你们明源道观的手,倒还落了我的威名……” 小精灵轻声道:“你也没什么威名呀。” 苏庭斜着眼睛,瞥她一眼,便没有继续理会,只是穿戴神甲,法力暴涨,比之于寻常阳神真人,都要更胜许多。 旋即他手执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另一只手则是放出了斩仙飞刀。 为了保险妥当一些,他又放出了五行甲,凝成天兵,然后使这天兵,手执法宝强弓,准备策应。 “就算之前没什么威名,在我亲手诛杀了天岭老人之后,也就威名显赫,名震三界六道了。” 苏庭哼了一声,走出仙阵之外,准备迎战天岭老人。 然而就在这时,阵外的天岭老人,蓦然睁开双眼,眼中光芒炽烈无比。 苏庭蓦地大吼一声,气态昂扬,威势凛凛,转身跑回了仙阵之内。 —— “这老头儿忒不要脸,居然引我出去,埋伏于我。” 苏庭心有余悸,喘息不已,像是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小精灵斜着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 苏庭脸上挂不住,恼怒道:“看什么看?”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语气之中充满了天真无邪,道:“你不是找人家拼命去吗?不,你是去杀人家,想要跟杀鸡一样去杀人家……怎么跑回来了?” 苏庭怒道:“你个小丫头,懂什么玄机?别看我出去了一会儿,先前我们气机交会,早已斗了一千八百个回合,斗了个平分秋色,只因对方是表面示弱,诱我出去,埋伏于我,为此我失了优势,才无奈退回而已……” 小精灵呵呵一笑,语意难明。 苏庭看着山外的天岭老人,颇是无奈。 实际上,先前倒也不是天岭老人主动引诱他出去,毕竟钉头七箭书的效用,还是存在的。 但天岭老人毕竟不是寻常真人,感受到苏庭气息到了阵法之外,且杀机凛冽,触及自身,才顿时醒悟过来。 “我还是老老实实,用钉头七箭书咒杀于他好了。” 苏庭收了神甲,收了飞刀,收了五行甲,暗道:“还是不要冒险的好……毕竟这老头本领太高,而且狡猾狡诈。” —— 阵外。 天岭老人感受到杀机,又察觉是苏庭气机,顿时醒来,倏忽看去,正要出手之时,便见苏庭转身逃回了仙阵之内。 “怎么回事?” 天岭老人一时茫然,颇是无言。 为何苏庭胆敢逃出阵外? 为何苏庭似乎准备死战? 但既然如此,又为何见得自己,转身就跑? 他十分纳闷,却更发觉一处异常,蓦地一震,眉头紧皱。 何以先前苏庭准备踏出仙阵时,他没有察觉到任何征兆,直到苏庭出了仙阵,才真正想要出手? 莫非期间恍惚了一下? 再想起之前数日,心中焦躁不安,顿时更是大惊。 “怎么会这样?” 他看着仙宝,更是一怔。 近些时日,他一直在为仙宝积蓄法力,准备轰破阵法。 但仙宝积蓄之力,似乎没有增加多少? 莫非这两日间,睡着了不成? 在他印象中,自己根本不曾睡着,为何如此? 他心中忽地产生了难言的惊恐。 —— 阵内。 苏庭看着外头天岭老人的模样,心中微凛,暗道:“这老头的模样,莫不是发觉了端倪?” 这钉头七箭书,杀人于无形,就算是仙家之辈,中了此术,先是焦躁,后是昏睡,但实际上,本身是察觉不到端倪的,除非有人提醒。 但天岭老人在此,无人提醒,怎会发觉? “对了,他在积蓄那仙宝的气力。” 苏庭摸着下巴,暗道:“这厮的仙宝,内中法力必然要逐渐增厚,可他近两日来,都在昏睡,便没有增长……莫非他依靠这个,发现了端倪?” 想到这里,苏庭微微皱眉,但思索片刻,终究没有理会。 “发现了又怎样?” “除非有仙人替你打破阵法,夺取箭书,不然,必死无疑。” 三五零章 火候圆满! 翌日。 清晨。 苏庭仗剑施法,步罡踏斗,书符结印,又是完成一早的功课,便跃下台来,收了物事,留下小白蛇看守。 想了想,事到尾声,避免差错,终究还是把五行甲留下,化作一尊天兵,镇守于此。 但这尊天兵,比以往不同。 在苏庭踏破五重天之后,便可以操纵周边的大势,而在踏破六重天之后,腾云驾雾,却也对于风雨雷电,有了更深一层的感悟。 因此他这一尊天兵,并不是以土石凝成,而是以雷霆化生,并且凝实无比,仿佛又在身外凝成了一尊雷光铠甲。 “撒豆成兵?” 中年道士眸光一凝,露出异样的神态。 近两日来,他也在守护箭书,也看着苏庭施法的场面,但却看不出什么玄机……反倒是这尊天兵,让他发觉十分古怪。 明源道观,源远流长,但创派祖师,承的是正仙道一脉。 这撒豆成兵,赫然便是正仙道的不传之秘。 但这苏庭,如何懂得正仙道的不传之秘? 他眸光闪烁,想起了苏庭能够从天岭老人手下逃生,想起了苏庭可以斩灭妖仙印记,再想起如今苏庭信誓旦旦要诛杀天岭老人。 这确实不是一般修行人可以办得到的。 “实则是出自于正仙道的弟子?” 中年道士心中念道:“莫非又是一个小仙翁?” 他心中虽有万般思绪,但却终究没有开口。 倒是苏庭,与他打了个招呼,便又下山饮酒去了。 —— “咦?” 到了山下,苏庭眉宇一挑,露出异色。 小精灵探出头来,问道:“怎么了?” 苏庭低声道:“天岭老人不见了。” 小精灵不以为然,道:“换作是我,天天看你喝酒,不气死才怪……铁定是换了个方向堵后门去了。” 苏庭摸着下巴,道:“你说得有道理,但我怀疑他是逃走了。” 小精灵讶异道:“逃走了?” 苏庭点头道:“他之前大约从仙宝的痕迹上,察觉出自己状态不对,所以藏起来了……当然,这家伙对我杀机极重,真要说就此逃离,不敢临近此地,也不见得。” 说着,苏庭思索道:“他大约还在附近,但没有现身,想要等我出去,将我打杀当场。” 小精灵纳闷道:“你既然这么怀疑,那么现在出去,引他出来不就成了?” 苏庭呵呵笑道:“要不然你扮成我,出去引他出来?” 小精灵顿时便不说话了。 苏庭低声道:“这家伙大约是察觉自己状态不佳,生怕被明源道观的真人,趁虚而入,打杀当场,所以藏起来了。但不要紧,无论他藏在哪里,只要时候到了,他也躲不过这一劫,但是……” 小精灵问道:“但是什么?” 苏庭沉吟道:“但是他死了之后,万一仙宝让人家给捡了,我岂不是亏大了?” —— 明源道观以北三十里处。 天岭老人在明源道观的大阵之外,又布下了一座大阵,遮掩天机,隔绝内外,正是因此,司天监至今查不到他的踪迹,至今没能接到苏庭与明源道观的消息。 加上仙酒非凡,无法测算。 因此他才能封住明源道观多日。 但现在情况有变,他只好退了出来。 这三十里处,正是他自己布下的阵法边缘所在。 他寻了一处山洞,藏身其中,积蓄仙宝之余,更开始炼丹,准备服下丹药,解去自身厄难。 但未有想到,他每每开炉,都会出错。 再联想此前的异状,他大约明白了什么。 “时醒时睡,偶尔失神。” 天岭老人握紧了手掌,低声道:“难怪我仙宝积蓄,总是断断续续,而这炼丹之道,我偶尔昏睡停下,火候自然便过了,材料自然也毁了,丹药根本无法炼成。” 他心中升起一股难言的恐惧,暗自想道:“明源道观毕竟是仙家道派,尽管已经没落,不如鼎盛之时,没有高人可以正面将我打杀,但却难免有什么玄妙法术,可以咒杀于我。” 想起此前跟那两位长老争斗,被刮去一块皮肉,并未落地,便被收走,当时未有在意,如今想来,那岂非就是咒杀的源头? 天岭老人神色异样,微微咬牙。 仙酒有失,如今更是有性命之危。 一切都源自于那个苏庭。 “这咒杀之术,不知有何限制?” 天岭老人心中盘算,暗自念道:“若是我离开此处,到了极为遥远的地界,是否可以避过冥冥之中的联系,避过对方咒杀的法门?” 他心中念头许多,但越是想来,越是愤怒。 堂堂仙宗,不敢正面争斗,却搅弄这些阴诡方术。 如今他已无法自救,但他也知晓,如今司天监必然查知了盗取仙酒的人物,想要离开此处,去寻那些位老友相救,却也不易。 更何况,那些个老友,未必能够救下自己。 毕竟自己临近人仙,也在不知不觉之间,中了此术。 若不是仙宝的异常,甚至还不知晓自家的状态。 “该怎么办?” 天岭老人终于有一种死到临头的惊惶。 —— 明源道观之中。 尽管天岭老人不知所踪,但苏庭也仍然出于谨慎,没有离开明源道观。 这些时日来,他没有懈怠,每日三拜,未有间断,而余下时候,则在安心修行。 毕竟借助仙酒,踏破了六重天,尽管没有什么弊端,但毕竟不是一步一个脚印修行上来的,故而便要梳理一番,才能真正站得稳固。 时日过得极快。 不知不觉,火候已足。 七篇箭书,尽数拜完。 “我曾说过,一月之内,诛杀天岭老人。” 苏庭背负双手,缓缓说道:“尽管天岭老人不知藏身何处,但他也逃不过今日一劫……” 突破六重天,花费数日,而炼制宝物,也花费数日。 如今运用钉头七箭书的法门,功成圆满,火候得足,则花费二十一日。 这些时日合起来,正满了一月之期。 他挥退了中年道士,又将五行甲变化出一尊天兵,守护在侧,旋即才取出自己炼制的宝物。 一支小弓,三支小箭。 三五一章 咒杀大敌!妖龙长吟! 弓是桑枝弓。 箭是桃木箭。 材料出自于明源道观。 桑枝来自于前任观主诛杀的大妖,正是一株桑树成妖的妖物,道行高深。 桃木则是明源道观之中栽种的桃树,乃是观中道士精心养护,用以炼制桃木剑等物,也非俗物。 经过苏庭的炼制,如今这弓箭都已是不凡之物,倘如是单单列出来,只算法器而已。但真正用在钉头七箭书的法门上面,便是有着比法宝更为可怕的用处。 “让你追杀我!” “让你堵住山门!” “让你威胁我!” “让你以道行压我!” 苏庭嘿嘿一笑,张弓搭箭,照例先中左目。 —— 明源道观三十里外。 天岭老人想方设法,要让自己得脱厄难。 甚至他也尝试过,寻一位信得过的老友,前来相救,只是最终作罢。 “这尊仙宝,乃是祖师所留,妙用无穷,只是后辈弟子,无人得道成仙,难以尽知其中玄妙。” 天岭老人心中暗道:“不知此宝,能否救我性命?” 他这般想着,陡然左目剧痛,痛入脑中,不禁大叫一声,凄厉无比。 他伸手捂住眼睛,仰面栽倒,脸色狰狞无比。 他忙是运转法力,便要去守护左目。 然而右眼同样剧痛,似乎有一柄锐利的兵器,刺入眼中,透入脑中。 “啊!!!” 天岭老人惨叫出声,握住仙宝,大声道:“祖师在上,仙宝有灵,请救弟子一命!” 他运转法力,传入仙宝之中。 然而仙宝积蓄之力增长,却再无其他异象。 天岭老人心中绝望,自知无法借仙宝来保命,心中陡然产生怒火,怒吼道:“明源道观!枉为仙家道派!有胆量地,来与老夫正面决出生死,以阴邪之法,咒杀于我,算什么正统道门?” 他怒吼出声,震得这处藏身的山峰,几乎崩碎。 他怒冲脑海,便即提起仙宝,就要去往明源道观。 既然无法躲过厄难,那么便临死之前,再去轰打一番明源道观的阵法! 然而他提起仙宝,正要起身,蓦地心头一痛。 仿佛有一支箭矢,刺入了心窝,断去了心脉。 他再次仰面栽倒,没有了半点声息。 —— 明源道观之中! “成了!” 苏庭眸光冷冽,收了场中的所有物事,将五行甲收回,便跃下台来。 中年道士凑近前来,问道:“如何?” 苏庭看他一眼,淡然道:“天岭老人,必死无疑!” 中年道士神色异样,难免有些迟疑,毕竟他只是看苏庭把草人射了三箭而已,也未有什么古怪的异象。 苏庭挥手道:“苏某话既然说出来了,自然不会有假……我此前避难,如今便可下山,去寻他天岭老人的尸骨。” 小精灵探出头来,在外人眼中,仍是一只青鸟的模样,口吐人言,道:“对对对,我们这就去找他的尸骨,给你们一个交代。” 苏庭低下头,看了她一眼。 两者视线相对,暗自点头。 天岭老人尸骨倒不妨事,只是天岭老人携带的那尊仙宝,才是不可忽视的。 “这个……” 中年道士犹疑不决。 苏庭挥手道:“你既然怀疑,就去寻你们长老出来,我自个儿下山去。” 中年道士顿了一下,道:“我去寻长临师兄,与他去请两位阳神长老出关,但是苏道友……两位阳神长老交代过了,天岭老人之事,因你而起,而他们两位也因此而受创,你须得保证,确实杀死了天岭老人。” 苏庭嘿然说道:“你要不信,我给你留个证物,如何?” 中年道士问道:“如何为证?” 苏庭取出五行甲来,又取出先前所得的法宝强弓,递了过去,道:“我将天岭老人尸骨带回来,如若带不回来,这两件物事,就算买我性命了……嘿嘿,你明源道观此次算是受辱,但毕竟没有外传,我用这两件宝贝,也能平息此事风波了吧?” 中年道士眼神一亮,道:“好。” 这两件宝物,都不是俗物。 —— 明源道观门前。 “赶紧动身,快找天岭老人。” 苏庭说道:“我之所以没有提前跟他们说要在今日咒杀天岭老人,就是怕他们反应过来,到时候仙宝铁定没咱们的事儿了。现在我突然杀了天岭老人,又把两件宝物摆在他们面前,他们或许一时半会儿,还反应不过来……” 小精灵点了点头,顿时展翅高飞,俯视大地,观看周边地势。 苏庭心中颇是激动,搓了搓手。 这些时日,他也算所获不少,至少宝贝还是一堆,各种法器,各种奇珍异宝,都不缺乏……但如今他身上最为厉害的宝物,仍然还是斩仙飞刀,但除此之外,也就只有黎山神宝,五行甲,以及那柄八纹神弓,至于三界六道撂倒法印,暂时还不到火候。 但这一次,可是仙家宝贝。 就算是得道成仙的仙家,也不见得真正拥有一尊仙宝。 “这回发财了。” 苏庭来回踱步,喃喃自语,道:“从黎山出来,得了神宝,得见道祖讲法,然后又得了八纹神弓,再得仙酒,如今又得仙宝……我苏某人果真是福缘深厚。” 他正这般想着,十分得意,然而心中忽地一滞,似是感觉到什么不祥的预感。 他这预感来得突然,十分心悸,忙是朝着明源道观方向看去。 只听得一声龙吟! 风云汇聚! 顿时狂风滚滚,形成龙卷,八方肆虐。 而在明源道观之上,笼罩着一层阴云,雷霆闪电,轰然震响。 “龙吟?” 苏庭心中悸动,瞳孔紧缩,自语道:“分毫不逊色于先前的妖虎之威,比之于漓江龙王怕也不低,这莫非又是一尊妖仙?” 都说大地之上,神仙罕见,怎么苏某人接连得见三尊妖仙? 但他更想不通的是,明源道观之中,怎么藏了一条妖龙? 这妖龙如此厉害,先前如何没有现身,任由天岭老人逞凶? “难道……” 苏庭提起小白蛇,只见这条妖蛇瑟瑟发抖,不禁说道:“难道这不是护山神兽,而是明源道观之中镇压的大敌?那么这大敌如今龙威浩荡,莫非还镇压不住了?” 小白蛇颤动不已,源自于本能的畏惧,抬起头来,一双眼眸当中,充满了难言的味道。 最终苏庭只看出一个意思。 逃命! 三五二章 妖龙脱困!大日坠落! 龙吟长啸,九霄动荡。 源头来自于道观之内。 苏庭则在山下,远离道观,但仍然是不禁为之颤动。 妖仙之威,龙威浩大,着实惊天动地,使得风云汇聚。 若在道观之中,那些个道行比苏庭还低的道士,也不知是怎样的狼狈景象了。 “原来这就是长临老道他们讳莫如深的原因?” 苏庭总算明白,为何堂堂仙家道派,被一个八重天的修行人给堵了山门,都只是两位阳神真人出来撑场面。 不是明源道观没落到了如此不堪的地步,而是内中高人,都去镇压门中蛟龙了。 难怪长临老道和那中年道士,总是言语不详,但却又十分古怪。 苏庭低下头来,看着一心想要逃命的妖蛇,颇是无言。 这条小白蛇看似人畜无害,十分喜人,但实际上,乃是用蛊虫之法炼制出来的蛊蛇,凶残无比,血腥万分,只是掩藏得好罢了……如今这样的蛊蛇,竟是瑟瑟发抖,无比畏惧。 “逃命?” 苏庭摸着下巴,看向道观方向,低声道:“是不是有些不大讲义气?” 他禁不住地渐渐后退,距离道观越来越远。 他抬头看去,小精灵在天空之上,也似乎颇是恐惧,但并没有小白蛇这样不堪,毕竟是一尊神胎。 “仙宝找着了没有?” 苏庭顿时腾起云光,临近前来,运用法力将她护住,低声道:“那家伙是不是躲在某个角落里?你仔细找找,不要漏了……” 说完之后,他便见到小精灵指向了北方,视线顿时跟着过去。 只见天岭老人的尸首,就在前方不远处,并未藏于隐秘之处,且手提仙宝,作奋力之状,但死得极为凄惨。 苏庭顿时便明白事情来去缘由,摸着下巴,沉吟道:“显然是这货临死之前,想要疯狂一把,轰打明源道观,结果我苏庭手段通玄,本领惊天动地,正好在这个时刻,将之咒杀,力挽狂澜。” 小精灵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这么不要脸,赶紧去拿仙宝,快些逃命,后边那条蛟龙,明显不是容易应付的。” 话音才落,顿时又听得一声龙吟,震惊百里,引下狂风骤雨,雷霆闪电,隐约有龙威汇聚,似乎要破阵而出。 “这么凶悍?” 苏庭倒吸口气,只觉得有些牙疼。 然而就在这时,明源道观之中,又响起一声震荡,仿佛整座山岳都要震塌了一样。 “门中阳神真人何在?” 道观深处,传来一声大喝,焦急地道:“速来锁龙井相助,压制镇龙柱!” 苏庭听得这道声音之后,便见有两道光芒,从前院冲天而起,落在了明源道观的后方,正是苏庭见过的两位阳神真人。 “多了两位阳神真人前去相助,应该会平稳下来了。” 苏庭这般念了一声,却又听得龙吟愈发高昂,似乎充满了兴奋之意。 听这龙吟之中的情绪,似乎不大对劲。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颇有不安。 而就这时,先前出声的那道声音,便又喝道:“修成阴神,凝就法力,凡五行属火之辈,速来锁龙井!” 看来情势仍是不大乐观。 苏庭微微皱眉,低声道:“这道声音,比天岭老人还要具有气态,怕是半仙的道行,听他语气之中的急迫惊慌,我看这明源道观,倒真是麻烦了……” 小精灵狠狠敲了他一记,怒道:“麻不麻烦,关你屁事?赶紧收了仙宝,快些逃命去啊!” 苏庭听了这话,觉得颇有道理,但又朝着明源道观看了一眼,低声道:“这样太不讲义气了吧?” 小精灵愈发恼怒,提醒道:“你扪心自问,什么时候有过这种东西?” 苏庭沉吟道:“这倒也是,可问题是我的五行甲和那八纹神弓,都留在明源道观咧……” 他咬了咬牙,挥手道:“你去把仙宝收了,找个地方躲起来,至于天岭老人的尸骨,我待会儿去收,送到明源道观去,换回我的宝贝。” 小精灵问道:“你想干什么?” 苏庭嘿然说道:“我身着神甲,法力犹盛寻常阳神真人,而且我五行兼备,任意转化……他要一个五行属火,修成阴神的,我便借他一个五行属火,堪比阳神的。” 小精灵顿时惊道:“你疯了不成?多一个阳神真人,也不见得压住妖龙,你是要去送死?”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我有趋吉避凶之能,此去大吉,无忧!我这不是去送死,是去帮忙……趁着现在明源道观的阵法还没彻底破开,才能相助一番,如若阵法破碎,便当真无能为力了。” 说完之后,他不再多言,将小精灵朝着仙宝方向推去,自身则是化作一道光芒,朝着明源道观而去。 —— 如苏庭所料,这明源道观之中,暂无仙家,但却凭借一位人仙,数位真人,从而压制了一条蛟龙,便是依靠着井院的阵法。 如今阵法暂时还未破去,只须得一位五行属火的阳神真人,才可借用这等法力,发挥阵法之力,镇压蛟龙。 但偏偏这一代的道士当中,并无一人,是五行属火。 “师兄……”那老道士面色骤变。 “这回真是麻烦了。”这人仙微微咬牙,道:“门中长老弟子,修行火类道法的,着实太少,而且无一人修成阳神,难以镇压。” 原本镇压蛟龙,只须得借用这井院阵法,他们几人合力即可。 但未有想到,这一次蛟龙本领竟是大增,远胜以往。 “这蛟龙太过狡诈,它的本领绝非一朝得成,而是早有进益,但此前几次尝试挣脱,都未有尽力,是为了麻痹我们。” 这人仙眉头紧锁,沉声道:“若是谢祖师在门中,倒不是问题,她身为仙家,依靠阵法,镇压蛟龙,轻而易举。” “但如今谢祖师不在门中,而且此次阵法在外被人轰打,有所震荡,终于还是镇压不住了。” 说到这里,便是这位人仙,也不免感到棘手。 长临老道面露愧色,低声道:“是弟子一位小友,引来了一位大敌,才引起阵法动荡。” 人仙看了他一眼,微微摇头,道:“阵法动荡,对于井院影响不大,只是时机太巧而已。” 说到这里,人仙面露难色,说道:“这条蛟龙被镇压了上千年之久,近些年来都在寻匿机会,就算没有这次的阵法动荡,可它既然有心藏匿,暗中积蓄本领,那么再过些时候,让它找到空隙,找到谢祖师外出的机会,终究还是要破阵而出的,我们仍是低估它,还是守不住。” 长临老道问道:“那么现在该怎么办?” 人仙说道:“本门之中,若有一位修行火类功法的真人,便可解危,但门中连修行火类功法的上人都稀少,如今单凭我们这些长老,实在是镇压不住了。” 他看向长临,又看向那中年道士,嘱咐道:“你们两人,速速带领众位弟子,在蛟龙破阵之前,下山离开此处,去寻祖师归来。以她的本事,散仙之中,少有敌手,只要她老人家得知此事,无论这条蛟龙逃到哪里,都可以擒拿回来,重建明源道观……” 长临老道微微低头,施了一礼,终是转头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中轰然震响。 众多道士,纷纷抬头。 只见天空之上,一轮火光,蓦然坠下。 火光炽烈,如同烈阳一般。 “这……” 人仙目光一凝,倒吸口气。 那火光刹那而至,从天而降。 仿佛天上的大日烈阳,坠落了下来。 三五三章 苏庭镇蛟龙! 火光如烈日,从天而降! 这烈日光华,炽烈无比,把空气都烧得扭曲,虚空都仿佛融化! 这是真人级数的法力,并且是修行火类道法,五行属火之辈。 轰地一声! 火光砸在了井院当中,落在了镇龙柱的上头。 镇龙柱顿时沉入井下一尺之深! 井下传出一声龙吟,无比愤怒,咆哮不休,让这镇龙柱都不断颤动,似乎要将镇龙柱再度顶上来! “给老子下去!” 火光之中,传来一个声音,似是少年。 顿时镇龙柱的颤动,便又平稳了些。 长临老道听得那声音,顿时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转过头来,看向师弟,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极为错愕。 除却他们两人之外,原本正在闭关疗伤,赶来相助的两位阳神真人,也都面面相觑。 火光之中的声音,似乎颇为熟悉? “何方神圣前来相助?” 人仙站起身来,躬身一礼。 火光之中传来声音,笑道:“不必多礼,本尊苏庭,人送道号无敌神君,得知贵门须得有修行火类功法的真人,特来相助。” 随着声音,众位道人也稍微适应了这刺目耀眼的火光,隐约能见内中有个身影,身着甲胄,但形如少年。 “苏庭?” 长临老道呆了半晌,旋即偏头看去。 只见两位阳神长老,以及师弟,都呆如木鸡。 —— 而在此时,苏庭站在镇龙柱之上,镇压着下方的蛟龙,心中颇是得意。 “苏某人的事迹,要是再传出去,势必名留仙史。” “先是诛杀天岭老人,再是正面与妖仙较力,压制妖仙。” “放眼千年,除我之外,还有何人。” 苏庭心中暗爽,面带笑容。 这镇龙柱,通体漆黑,寒光闪烁,不知是用何等玄铁所造,有常人腰身粗细,他低头看去,看见底部,长约一丈许。 若是立起来,这镇龙柱,大约有两人来高。 而这镇龙柱之上,布满了奇异的纹路,玄妙无比。 正是因此,苏庭火焰般的法力,灌注在这镇龙柱上面,沿着纹路,传到底部,隐约是强盛了无数倍,生生压住了那尊蛟龙。 “这上边的纹路,跟我从黎山所获的神甲相似,但比神甲更为玄奥。” 苏庭暗道:“所以这镇龙柱的效用,比之于黎山神甲的十倍法力,更要惊人,不知出于何人之手?” 他才这般想着,忽地浑身一寒。 哪怕全身都弥漫着火光,燃烧着火焰,充满了火类的法力,可也禁不住透骨的寒意。 寒意从下方传来,无比渗人。 他连忙把视线从镇龙柱上移开,落入井下。 只见镇龙柱的底部,井水之间,倏忽亮出两道光芒。 而这两道光芒,森然可怖,寒意渗人。 便是如今的苏庭,都不由得为之惊悸,心生畏惧之感。 这是那头蛟龙的双眼! 而苏庭也隐约看见了蛟龙的轮廓! 这与寻常的蛟龙不同,并非蟒身龙爪,而是身如圆盘,却又头顶生角,凶态毕露,龙威震荡。 这似乎是一头龙龟? “苏道友……苏道友……” 正当苏庭沉浸其中时,耳边不断传来声音,才恍惚间醒转过来,转头看去,正是那位人仙焦急呼唤。 “不要往下看,这尊蛟龙有千年道行,于二百年前,成就妖仙,你虽能借助镇龙柱而力压于它,但禁不住妖仙的目光。” 人仙匆忙说来。 苏庭心有余悸,忙是点头。 而人仙话还未尽,继续说道:“你不要一直运用法力,借镇龙柱来镇压它,你的法力终究不是无穷无尽,还会耗光的,你且先把它镇压住半刻钟,贫道速速准备,补足先前被它掀开的部分。” 苏庭微微皱眉,点头道:“半刻钟光景,不是难事,你速去准备。” 这人仙顿时点头,看向诸位长老,各司其职,补足井院各方,又有两位长老,离开井院,朝着南方而去。 苏庭顺着南方看去,才发现这镇龙柱上面,还锁着一条铁链,沿着南边的方向过去。 过了约有半刻钟。 这半刻钟之内,苏庭强行闭目,不去观看下方。 他闭着眼睛,专心致志,运使法力,借镇龙柱之威,生生将一位妖仙镇压下去。 但半刻钟之后,苏庭忽觉有异,似乎又有一股火焰之力,落在镇龙柱之上,再经由镇龙柱的威能,镇压蛟龙。 “这是火类的功法,真人级数的法力。” 苏庭不禁睁开双眼,心道:“明源道观不是没有修行火类功诀的阳神真人么?如何又有这样一股强悍的法力?” 他看了过去,赫然是发觉,这股法力,是沿着锁链而来,传入镇龙柱,经由镇龙柱的纹路,传至下方。 这锁链一头锁在镇龙柱,一头则去向了南方,可先前两位真人,也去了南方。 苏庭对于阵法了解,勉强也算是过得去,隐约明白了一些。 “苏道友,还请收了法力,沿着锁链过去,助我那两位师弟一臂之力。” 人仙补足阵法,连忙开口,施了一礼。 苏庭皱眉道:“我撤了法力,你们镇得住它?” 人仙点头道:“贫道两位师弟去向了南方神木所在,暂时可以镇压得住,但还请道友速去,以你的本领,才能真正压住,否则,他们怕也要遭厄难。” 苏庭闻言,才知事情紧急,匆忙收了法力,收回神甲,显化原身,冲着长临老道笑了一声,匆匆往南边过去。 长临老道怔怔难言,茫然无比,在他印象中,苏庭还是个上人。 京城盛会,苏庭还是凝法的修士,在盛会之中,才成就上人,道行位于四重天。 黎山之后,苏庭有所突破,已是五重天道行。 道观之中,苏庭再破六重天,得以腾云驾雾,掌控天象。 怎么还未过一月光景,他又成了阳神真人? 再这般下去,他明年岂非就是一位得道仙家? 想起自家修行百余年,还是上人境的道行,此生也未必有能耐成就阳神,顿时心中思绪无穷,颓然丧气。 他偏头看去,只见自家这位师弟,也有着相似的神情。 中年道士察觉视线,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均有苦涩。 三五五章 镇龙之法!逆天而行! 井院南方。 锁链的尽头,是一株树木。 树木并未长得茂盛,而是十分干枯,几乎枯死了一般。 但树中嵌着一尊神像,形如鸟雀,气态昂然,大约是南方朱雀。 两位阳神长老,正是将法力灌注在树木上,借木生火,助长朱雀之威,沿着锁链,去镇压蛟龙。 “难怪添了一股强悍的火类法力,原来是这阵法的玄妙布置。” 苏庭见状,方是恍然,暗觉惊奇,颇是佩服。 待苏庭靠近前来,便见两位长老后退一步,齐齐施礼,道:“请苏神君援手。” 听了这话,苏庭浑身舒适,十分受用,顿时运用神甲,金光璀璨,仿佛法力暴增,他将道意转向,朝向南方,得五行之火。 当下苏庭浑身便如火焰燃烧,滚滚浩荡,气态之威严,如同天神下界。 两位真人目光微凝,退了数步。 而苏庭立即替上,法力运转,打入树木之中。 轰地一声! 仿佛火焰燃烧! 那朱雀神像,蓦地颤动,便有一股强盛到了极点的神威,经由锁链,传至镇龙柱。 苏庭眸光一凝,朝着井院方向看去。 只觉那神威再经镇龙柱,愈发暴涨,镇入井中。 纵然那蛟龙已是妖仙,威能浩荡,足以搬山填海,却也搬不开这一根镇龙柱……因为镇龙柱所蕴藏的神威,更甚于山岳之重。 “可以了!” “够了够了!” “神君且先停手!” 这两位长老,忙是开口,语气焦急,似乎惧怕什么。 苏庭闻言,微微皱眉,但也没有多言,只是将法力收回。 至于井院那边,镇龙柱沉重无比,蛟龙暂时是无法脱困了。 左边这位长老,貌若古稀,喘息着道:“神君乃是法力属火,不必助燃神树,只须得将法力灌注在神像之上,便可让这朱雀神像,绽放神威。” 苏庭露出讶色,也未多言,便将法力直接灌注在这朱雀神像之上。 朱雀神像得了火类法力,栩栩如生,将法力传入锁链之中,传至镇龙柱。 那井中蛟龙,彻底沉寂无声。 苏庭松一口气,又皱眉道:“现在怎么办?难不成还要我一直如此镇压蛟龙?” 适才开口的这位长老,连忙说道:“不敢长久劳烦神君,只须灌注法力,在这朱雀神像之上,以神像之力传至镇龙柱,镇压蛟龙,持续一盏茶的时候,便可以让镇龙柱,长久镇压。” 苏庭闻言,点了点头,继续灌注法力在其中,又细看了一下,发觉这朱雀神像,似乎材质寻常,不是什么仙家宝贝,但却偏偏可以承载得住他堪比阳神的浑厚法力。 —— “古怪!” “这神像材质寻常,不是什么奇异宝贝。” “这一株树木,更不必说,也没有什么玄奇之处,而且似乎长久承受火焰法力,将要彻底枯死了。” “但就是这样的布置,能使阳神真人,镇住一尊妖仙级数的蛟龙?” 苏庭细细查看,愈发古怪,也愈发心惊,对于当年那位布置此阵的人物,不禁有些敬佩,心中暗道:“真乃是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 身侧的这两位阳神真人,一位修炼的功法,偏向大地之厚重,另一位修行之法门,气态则偏向于水流之清澈。 一人属土,一人属水。 均在八重天的级数。 “蛟龙属水,而朱雀属火,这阵法的根本,就是以火压水。” 苏庭暗道:“难怪这两位长老,没有跟我一样,直接把法力灌注在朱雀神像之上……否则,一人属土,一人属水,均对火类,有所克制,不但难以起得效用,还极有可能,让朱雀神像,威能受损,甚至崩坏。” 这两位长老,各自将法力运用在这树木之上。 水土二类,正好助长树木。 木则生火,才能助长朱雀神像的火焰之力,才能经由锁链,传至镇龙柱。 但是苏庭运用的是火类法力,故而便可直接把法力放在朱雀神像之上,而不必将法力燃烧树木……否则,这一株树木,加剧燃烧,迟早要毁于一旦。 这树木不是什么仙家宝树,这神仙也不是什么仙家宝贝。 细想之下,就连这锁链,都谈不上什么法宝,乃至于那镇龙柱,材质似也不是什么上等物事。 如何这些寻常物事,组合起来,竟能镇压妖仙? 苏庭自认为对阵法之道,对于风水玄学,已算是造诣精深,如今也是摸不着头脑,十分茫然……就算是陆压传承之内,各类法门带来的知识,也无法解析眼前的玄奇之处。 “这等阵法……” 苏庭朝着那位长老看了一眼,不禁问道:“这阵法堪称是化腐朽为神奇,简直玄妙无穷,不知是出自于哪一位仙家的手中?”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一时之间,似有几分迟疑,欲言又止。 苏庭微微皱眉,心中暗道:“这难道也有什么忌讳的地方?莫不是那位拥有这等造诣的人物,不是明源道观的人,是他们从外边请来的高人,所以自觉有些失了颜面,脸上挂不住,怕丢了自家宗门的威严,所以不好多说?可这也不必呀,经过这么些事儿,明源道观在苏某人面前,早已没什么威严可谈了……” 适才说话的那位长老,迟疑了半晌,方是说道:“当年布阵之人,与本门大有渊源,并且……” 他话说一半,便有一声龙吟,从井院深处,再度响起,悲鸣长啸,充满了不甘及怨愤。 这一声龙吟,比之于先前的震荡,更为惊人,显然是这蛟龙,竭力而为,似乎连镇龙柱,都有些颤动。 苏庭不甘耽搁,连忙再度施展法力,灌注在朱雀神像之上。 源源不断的法力,沿着锁链,传了过去。 镇龙柱轰然响动,彻底将那蛟龙压入井底。 “明源道观!” 忽有一道声音,低沉而阴冷,森然而恐怖,不似人声,极为生硬。 苏庭震了一下,心道:“那蛟龙口吐人言?” 正这般想着,便听那声音之中,蕴藏龙威,又长啸一声。 “此树成长千年,如今盛极而衰,已是暮年,终于将要枯萎。” 井中声音低沉,蕴藏愤怒,回响在明源道观之内,道:“此乃大道真谛,轮回之理……昔年乃是天要封我,如今大道轮回,生死轮换,树木枯萎,正是天要放我,你等竟敢逆天而行?” 三五五章 天赐! 蛟龙之声,从井底而出。 此声立时传遍整个明源道观。 众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道观之内,镇压蛟龙一事,唯有长老身份,才能知晓,余下弟子,只要未封长老,哪怕是上人的道行,都不知此事,直至如今蛟龙险些脱困,才恍惚明白,至于道行稍低,入门未久的弟子,更是茫然。 而对于苏庭而言,则更是为之沉思。 —— “天要封它?” “天要放它?” 这句话充满了玄机。 蛟龙所言,或许只是认为自身有望脱困,便是天意。 但这个天意,与三十三重天之上的“天意”,又有什么关联? 苏庭看向了两位阳神长老,问道:“这尊蛟龙所言,究竟何意?” 两位长老对视一眼,一时未有开口。 苏庭沉声道:“请两位直言相告,为何将蛟龙封住,成了逆天之举?你们须得知晓,苏某今日是来相助你们的,可不是来逆天行事的……” 左边那位长老微微咬牙,道:“这个,说来话长。” 苏庭嘿然道:“你若不说,我撤了法力,这就离开,可不敢招惹此事。” 这位长老沉声道:“也罢,此乃本门秘辛,秘而不传,但苏神君既然相助本门,自然不敢隐瞒……但此事须得请师兄来与神君细说。” 他口中的师兄,想来便是先前那位人仙。 苏庭微微皱眉,正要说话,却听井院那边,已经传来了声音,正是那人仙发声。 “妖龙,你休得曲解天意,今日既然将你镇住,那么继续封禁,才是天意。” 这人仙沉声喝道:“本门谢祖师与你说过,只有让你日夜听我道门之经文,洗净心中恶念杀机,才有重现世间的机会!你要记着,何时你能心如止水,不再怨天尤人,才是脱困的时机!你满心怨愤,杀机沸腾,就算再积累百倍的道行,也没有脱困的机会!” 井中蛟龙咆哮道:“放屁!你这后辈也敢与本尊放肆!今日若不是那少年多管闲事,本尊早已重见天日,若在积累百倍道行,就是你道观历代仙家尽在,也不过尔尔!” 人仙说道:“你还不明白?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既然有少年来助,便注定你无法脱困,这才是天意!” “放屁!” 蛟龙寒声道:“总有一日,本尊脱困,屠你全宗!” 人仙蓦然一掌,拍在镇龙柱之上,喝道:“你如此杀机,永生永世,都没有脱困的机会,便是让你脱困出来,我门中祖师,也必定将你诛杀在此!” 他深吸口气,看向井中,沉声说道:“你唯一的生路,便只有以道家经文,洗净恶念,待到那时,本门自然便将你释放出来!” 蛟龙忽地笑了一声,生硬无比,嗤笑道:“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你明源道观将我拘禁上千年,便是为了养一头龙,让这片山脉,化作一片灵韵充盈的福地,怎么可能放本尊出去?” 人仙摇头道:“我门中如今早已是仙家道派,此地曾有大道真身降临,早已是道门祥瑞之地,何须一头蛟龙来养福地?你虽是妖仙,但也小觑了我明源道观……你安心下来,自有解脱之日。” —— 树木之侧。 苏庭手中按着那朱雀神像,法力源源不断,从朱雀神像之上,传至锁链,传至井中,镇压蛟龙。 但也因此,他对于蛟龙所言,极为清晰。 “这……” 苏庭心中暗道:“看来这事情并不简单,从这蛟龙和那半仙的言谈之中,似乎牵涉不小,甚至是……牵涉到了道门祖师?” 他心中微凛,想起这其中的牵扯,只觉得极为古怪。 但就在这时,他却发觉时候已是到了。 只须盏茶时间,便足以长久镇压蛟龙。 如今正好一盏茶的时候。 他吐出口气,收了法力,退了一步,旋即又将身上的神甲,尽数收回,顿时涌起一股无力之感,神态颇显疲惫。 “多谢苏神君援手。” 两位长老,齐齐施礼,语气恭敬。 苏庭挥手道:“行了,这次你明源道观,也是庇护了苏某一回,如今镇压蛟龙,算是还了恩情。只不过我那两个宝贝,你们得还我了……” 这两位长老,长久镇守井院,不知外界之事,而且苏庭身上有许多令人难以看透的地方,便是八重天道行,能够勘破虚妄,察知真相,此刻听来,却也茫然,不禁面面相觑。 苏庭挥手道:“行了,待会儿再说,我现在更好奇,你们那位师兄,能给我什么答复?” 说完之后,他回身看了那朱雀神像一眼,眼神之中的意味甚是复杂,但却也没有多言,只是朝着井院而去。 —— 井院之中。 蛟龙险些脱困,周边受到震荡,显得一片狼藉。 但大致上,镇龙柱重新镇压蛟龙,也算平息此事,安静了下来。 “苏神君。” 那人仙忙是上前,施了一礼。 苏庭这回倒不敢托大,认认真真,还了一礼。 无论是从修为上,还是从年岁上,这位人仙,都远高于苏庭,按道理说,本该是苏庭先以晚辈之力相待,可如今对方出于感激,礼数周全,苏庭就更不能失了礼数。 “这蛟龙之事……” 苏庭看了指了指那锁龙井,露出询问之事。 人仙迟疑了下,旋即才道:“说来惭愧,这尊蛟龙,乃是本门先辈豢养而成,本该是门中的护山神兽,如今却成了一大隐患。” 苏庭微微皱眉,道:“听说过养虎为患的,倒不曾听过养龙为患的,只不过现在看来,养龙之患,比养虎之患,严重得多。” 人仙苦笑了一声,道:“明源道观,传承多年,这蛟龙则是在上千年前豢养出来的,本想是有龙则灵,能将门中变作一方福地,但后来蛟龙道行渐深,兴风作浪,而我门中后辈,竟是压制不住,幸而在八百年前,得此阵法,镇压得住。” 说着,他略带自嘲,说道:“但近些年来,本门之中,没有修行火类功诀而得阳神的弟子,且那蛟龙狡猾,暗中蓄力,如今得了时机,才险些破阵而出。” 苏庭闻言,略微沉吟,道:“八百年前,得此阵法?这镇龙之法,从何而来?” 人仙顿时沉默了下来,过得良久,才仰面望天,恭敬道:“天赐!” 关于一小部分的读者。 关于一小部分读者。 首先,作者不是什么大神,没什么版权可言,只是靠着一点儿正版订阅吃饭。 对于看盗版的读者,作者确实觉得无奈,但也改变不了这个大环境。 但是少数一些,作者只是想提醒一句,看盗版也就罢了,何必特地再上来正版网站喷我一顿? 尤其是某些捧老书,接着踩新书的,从开书以来,就经常见到这类人,可我纳闷的是,偏偏十个里头,八个以上,都没显示在老书那里有过正版订阅记录。 或许他们真的是认为老书写得好,但是不曾想过,老书写得再好,可是不看正版,作者照样还是扑街。 另外提一句,这本书的订阅,已经超过上本书同个时期了,勉强到可以吃饭的地步,不至于跟上本书一样,需要勒紧裤腰带了。 看完盗版,上正版网站,先捧老书,再踩新书,顺便把作者问候一遍,良心真的不会痛么? 这一类人,就不觉得尴尬与羞耻么? 当然,还有一批人,觉得看盗版也是对作者起到了帮助,可作为一个小扑街作者,靠着一点订阅过日子,还真不觉得盗版起到了什么帮助,所以那一批人,就不要再以一种恩人的状态,以及长辈的姿态,来教作者怎么写书了! 在这里要提醒一下,我已经学会用电脑禁言了,谢谢! 另外,今儿个三更保底,争取五更以上,爆更原因如下: 六月观主照了下镜子,发现今天又帅了一点儿,所以心情很好,所以决心加更,让明天更帅一些! 谢谢大家的掌声,谢谢大家的赞同,谢谢! 三五六章 蛟龙旧事! 明源道观,源远流长,传承至今多年,其创立之初,远在大周立国之前,甚至远在当年封神战事之前。 在那个时代,明源道观的道士,少有道行高深之辈,只相当于如今凡尘俗世之间的寺庙道观而已。 这一口井,是道观饮水之用。 为防有人下毒,便放下少许鱼虾乌龟之类,使之畅游其中。 时过多年,那乌龟本就寿元绵长,加上道观所在,也算灵韵之地,又有历代道士在周边修行,讲道传法。 积年累月,被它听得许多,竟是开灵成精,得以修行。 此后多年,成就妖物,又有龙族血脉,头顶生角,鄂下生须,四爪幻化,也就化作了一头蛟龙。 “鱼生角,即为蛟。”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司天监之中,倒有一座池塘,内中豢养蛟龙,未想这明源道观的井中,也养出蛟龙,且经历千余年光景,已是妖仙之流。” 这位人仙点头说道:“司天监那座龙池,其实与我明源道观的锁龙井,也有些渊源。” 苏庭问道:“此话又是怎讲?” 人仙说道:“司天监的前一任国师,曾来明源道观,拜访我门中地仙谢祖师,得知锁龙井的典故,回去之后,过了二三年,便借鉴我明源道观这蛟龙之事,才在司天监修成的龙池。” 苏庭略感惊讶,道:“还有这事?” 人仙点头道:“司天监自恃底蕴深厚,想要豢养蛟龙,甚至养出真龙,使得京城之内,成为龙脉汇聚之地。只不过……” 顿了一下,这人仙神色古怪,说道:“早年我明源道观,养出这条蛟龙之时,也是这般想着的。” 苏庭看他神色异样,道:“莫非前辈认为,司天监极可能引火自焚?” 人仙微微摆手,笑道:“不敢妄言,只是如今司天监的想法,与本门祖辈相似。正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然而当年祖辈到了后来,便压制不住,才有蛟龙之患,幸得天助,才有这般长盛不衰。” “天助?” 苏庭隐约明白了什么,再想起之前眼见耳闻诸事,低声道:“祖师成道之前,来过明源道观,助贵门镇压蛟龙?” —— 镇龙柱算是一件宝物,但材质着实不是什么奇珍异宝。 而那锁链之物,也是如此,并非什么奇珍异宝炼制而成。 在南方的那株树木,以及朱雀神像,更只是寻常之物。 尤其是那一株树木,常年被明源道观的长老,用法力催动,以木生火,助长朱雀神像之威,时至如今,火性太重,生机微弱,几近枯死。 但一株普通的树木,也非是仙树,也非是树妖,如何就能承载真人的法力? 化腐朽为神奇! “正是道祖。” 人仙沉声道:“昔年道祖曾至本门,见蛟龙脱困,而又恶念未除,故而布下此阵,镇压蛟龙。” 说着,人仙语气复杂,说道:“彼时这龙龟,未成妖仙境界,只是大妖级数,约莫等同于六重天的道行,故而道祖设下这锁龙井,以镇龙柱压制,以南方朱雀,以火反克,制住蛟龙。” 苏庭闻言,略有沉吟,也大约明白了些许,问道:“但那时的道祖,制住的只是大妖境界的蛟龙?” 人仙点头道:“后来,祖师成道,身成天地,于是他老人家过往的痕迹,便是天地的痕迹。” 苏庭眼神闪烁,他对于符文之道,算是颇为精通,毕竟也是书写过许多雷符的人物。 以他的理解,符文的轨迹,便是符合了天地至理的痕迹,才有诸般的妙处,现出雷火之威。 道祖身成天地,一言一行,皆为真理。 “这些物事,虽然都是寻常的材料,但毕竟经过道祖之手,看似寻常,已不寻常,尤其是上面的纹路,乃是道祖亲自所书。” 人仙顿了一下,说道:“这痕迹在当时,或许不是什么道祖成道之后,也就是最为逼近道理的纹路,所以才让这原本只能镇压大妖的镇龙柱,镇住了这尊妖仙。” 苏庭问道:“那么妖仙所说,树木枯萎,轮回之说,便该释放他了?” 人仙思索道:“那树木原是凡木,因道祖而变化,但数百年来,经过真人法力,历年来不断运用,燃木为火,也到了枯萎的尽头……实际上,那蛟龙所言,也不无道理,只因道祖无所不能,既然允许这树木枯萎,也就准它脱困之机,只是,既然我明源道观还镇得住它,便也代表,它还不到脱困的时机。” 说着,人仙笑道:“只要它最后真能消去恶念,明源道观放它脱生,也不是不成的。” 苏庭闻言,沉吟着点头,道:“原来如此,只不过,如果明源道观没有以火类功诀,修成阳神的真人,那么树木枯萎,你们也难以燃木为火,继续镇压蛟龙,又该如何?” 人仙施了一礼,笑道:“此次是因它过于狡猾,藏私数百年,暗藏本领,故而大意,接下来有所准备,便没有这样的危局了。” 苏庭吐出口气,道:“如此也好。” 这人仙讲述了这明源道观蛟龙之事的来由,才忆起一事,将手中两件物事,双手奉上,道:“这两件物事,是我门中后辈失礼了,如今原物奉还。” 这两件物事,正是苏庭留下的五行甲,以及八纹神弓。 苏庭也未客气,接过宝物,方是笑道:“此事也不怪他,确实是苏某人借贵门避祸,招来事端。” 人仙拱手道:“虽说如此,但镇压蛟龙,消去本门这一桩隐患,便是大恩在此。贫道已然传令下去,今后本门弟子,凡得见道友者,均以长老之礼相待。” 苏庭心中暗爽,拱手笑道:“客气客气。” 就在这时,天空之上,小精灵化作一道流光,投入了明源道观之中。 人仙抬头看去,未有贸然出手。 苏庭伸手一招,将她接引下来,问道:“如何这般惊惶?” 小精灵喘息道:“仙宝被抢了。” 刹那之间,苏庭如遭雷击。 人仙亦是错愕。 井院之下,生硬而低沉的声音,忽然发出干涩的笑声,但明显十分畅快。 “该!且看苍天饶过谁……” 井下之声,徐徐道来,满是快意。 三五七章 国师等侯【二更】 “闭嘴!” 苏庭恼羞成怒,冲着锁龙井骂了一声,旋即转过头来,说道:“前辈无须客气,下次若是这老王八还不安分,大可传讯于我,无论天涯海角,苏某人都来镇压蛟龙。” 人仙闻言,施礼称谢。 而井下声音愈发冷冽,森然道:“小子,本尊记住你了,日后待本尊得脱生天,你若还没有被人杀死,那么就一定会被本尊剥皮抽筋!” 苏庭冷笑了声,道:“等你出来,都猴年马月了,到那个时候,看谁抽谁的筋……我这八纹神弓,正好换一条龙筋。” 小精灵说道:“它不是蛟龙么?” 苏庭撇嘴道:“它就是个乌龟王八。” 井下沉寂无声,兴许是说过狠话之后,暗恨在心,无须多言。也或许,它是觉得说不过这个少年,干脆便不接话了。 苏庭哼了一声,凑近井边,又骂了两声,才稍微瞥了那人仙一眼,把小精灵放在胸前,传声道:“何人夺了仙宝?莫非是仙家出手了?” 小精灵微微摇头,悄声道:“是司天监的国师来了,但他夺了仙宝之后,便放我离开,说在明源道观以北三百六十里处的地方等你。” 苏庭嘿然道:“这个国师,早不来灭天岭老人,等我完工了之后,他才来抢夺战利品,忒不要脸……而且他要找我,还要我去见他?” 小精灵轻声道:“他临去前看了明源道观一眼,好像是有些忌惮。” 苏庭眉头一挑,心中盘算,国师忌惮的是明源道观,还是明源道观的祖师,又或者是先前妖龙发威,令人生畏。 国师携仙宝而去,且留下话来,在北边等侯于他,苏庭倒也不必躲避。 就算没有仙宝,单凭国师的身份,就由不得他苏某人不过去,除非修成仙家,或者立即离开大周境内,不受司天监的限制,那么苏庭也就可以不必过多理会这位国师了。 但苏庭自觉,修成仙道,为时尚早,而如今自己还要在这一带混的,也就只好去了。 更何况,仙宝之重,着实也不可轻视。 这一去若能把仙宝收来,自是最好。 —— 苏庭辞别了明源道观,跟长临老道以及刘溪云,都道了个别,才下山去,沿着北边,腾云驾雾而行。 “自己腾云驾雾的感觉,还颇是爽快,比起运用风珠,还是不一样的。” 苏庭啧啧称奇,颇是满足,感受着操纵风云的快意。 小精灵抱着风珠,表示不屑,道:“自己会飞了,就嫌弃这宝贝了,我从娘胎出来就会飞了,可没嫌弃过它。你这鼠目寸光的家伙,我这风珠可有大用了,等我钻研出来,能把你这大牛道人都吹上三十三重天。” 苏庭摸了摸脸,看向北边,说道:“你猜国师为什么要找我?” 小精灵抬头看了他一眼,道:“还用得着猜?那个天岭老人拼死跟司天监争夺仙酒,而司天监死伤惨重,结果仙酒被你夺了,你猜国师会不会把你的血给抽出来,重新装回去酿酒?” 苏庭闻言,身子微冷,迟疑道:“不至于吧?好歹我也是元丰山的长老……” 可想起近来仙酒闹得沸沸扬扬的风波,以及仙酒之中的效用,还有仙酒之后,牵扯到的道祖与天帝,顿时让苏庭有些拿不定主意。 也许国师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蒙蔽了理智,真动手了怎么办? 苏庭心中惴惴不安,扪心自问,自己虽有本事,但要击败当朝的国师,这位身具气运,且道行在八重天巅峰,斗法本领更是堪比人仙的守正道门弟子,着实不是易事。 “要不然用五行甲,借幻化之术去见他?” “不过这家伙可狡猾了,怕是瞒不过他。” “要不然我还是找明源道观这位人仙,跟我一块儿去,当个伴儿?” 苏庭停在半空,心中思索,神色变幻不定。 然而小精灵似乎也想起一事,低声道:“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上次咱们打的赌?” 苏庭被她打断思绪,恼怒道:“什么时候打赌了?” 小精灵比了个手势,提醒道:“就是刚从黎山出来的时候。” 苏庭忙是摇头,道:“我记不得了。” 小精灵再次提醒道:“关于仙酒的?” 苏庭茫然道:“有这个赌约么?” 小精灵点头道:“当时你说过的,如果被夺的是仙酒,那么以后我就是主人了,你就是我的牛了。” 苏庭摸着下巴,思索道:“你说国师这次会不会请咱们吃宴席呢?毕竟我也是杀掉了天岭老人,司天监的要犯,我还给司天监那道士留了个全尸。” —— 明源道观以北,三百六十里处。 这里有座城池,不算繁荣,但也算周边数十里最热闹的地方,周边乡镇的百姓,都要来此赶集。 而城中有座道观,十分灵验,香火鼎盛。 但这一日,道观中迎来了个道士,却让观中的主事人,毕恭毕敬,紧张之余,更是激动。 道观中的普通道士,都不大知晓,但那些勉强修行入门的道士,却是隐约明白了什么。 道观的主事人,已在司天监记了名册,算是司天监的人物。 而先前来的这位,气态非凡,昂然沉凝,不是俗类,必定是司天监来的大人物。 但除却主事之人外,其他人却不知道,这位不单是司天监之中的大人物,更是当朝的国师,百姓眼中的神仙,就连市井之间,凡夫俗子,都听过国师的名声。 “国师此来,可有要事?” “你不必过于紧张,本座此来,只是等候一位道友前来,他大约今日就到。此人道行不浅,架子也一样不小,你们不要怠慢。” “是,弟子这就吩咐下去。” —— 城中街道。 苏庭缓缓走来,四处打量,微微点头。 此处虽然不比京城繁华,但却要胜过了落越郡。 “国师只说在这边,但咱们要去哪儿找他?”小精灵问道。 “找一座道观,自然就找到他了。”苏庭嘿然道:“你不要忘了,我勉强也算是司天监的人,前次追杀杜恒还有鬼僧,找了不少次司天监的人。这样一座城池,内中的道观,十有八九,跟司天监必然是有牵扯的,你看……” 小精灵顺着苏庭手指看去,就见前头有个道观。 苏庭背负双手,缓缓临近,来到道观门前。 “那少年止步!” 当头一个年轻道士,指着苏庭,喝道:“今日观中有贵客来临,不受香火,你且退走,我等还要等候一位前辈。” 苏庭摸着下巴,略微思索,大约猜得到,观中的贵客,应该就是国师,那么他们这些道士口中的前辈,就是苏某人了? 这般想着,苏庭背负起双手,昂首挺胸,仿佛身高都长了一截,说道:“有劳你们等候了,我这次来……” “谁等你了?” 这年轻道士,挥手道:“你这少年人,不要碍事。” 小精灵捂着小嘴,笑得浑身不住颤动。 苏庭脸也黑了,道:“你怎么知道我是来碍事的?” 年轻道士皱着眉头,挥手道:“少说废话,赶紧离开。” 先前受命来门前等侯贵客之时,便听恩师说了,来人是我修道中人,且是修行有成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经岁月的洗礼,自有气度的沉淀。 这样的修行人,不是仙风道骨的老道士,也是一位气态昂然,出尘脱俗的人物。 若有这样的人物临近门前,不可怠慢,不可失礼。 但眼前这个笑得十分得意忘形,险些让人想要一拳锤上去的少年,怎么可能是师父所说的贵客? 三五八章 国师意图【三更】 道观之内。 苏庭坐于石椅上,一言不发,神色平静,但偶尔扫过前院的方向,哼了一声,表示不满。 小精灵悄悄看了他一眼,偷偷笑出声来。 先前那年轻道士,把苏庭当作了闲杂人等,直到最后,苏庭展露气势,六重天的威严,阴神的气机,上人的威势,终于把那年轻道人压得险些昏倒过去,才让那年轻道士明白,这个少年就是应该等候的贵客。 院外传来苍老声音,正是老道训斥年轻道士的声音。 尽管在院外,相隔颇远,但是苏庭道行颇高,已是能够听得清晰。 听那老道骂得贼狠,训斥得十分严厉,苏庭脸色才好看了些。 —— “师父,这不能全然怪我,只是那位前辈着实没有您说的得道高人的模样,更别说什么仙风道骨,超凡脱俗的气度了。” 年轻道士忍不住辩驳了一声,低声地道:“再说了,他把面貌变得这么年轻,看起来是岁数比我还小,我哪里知道他就是个修行有成的老前辈?” 老道士训斥道:“你管他是多老的修行人干什么?你管他为什么要变得跟个少年似的干什么?指不定这位老前辈修行有成,驻颜有术,就喜欢变成个少年人,在外风流,拈花惹草呢?” 说着,老道士怒从心来,狠狠拍了他一掌,怒道:“老道我让你去迎贵客,你非得把人得罪了!你个逆徒,老道教了你多少遍,人不可貌相,你偏要看人家是个少年,就得罪人家,回头这位老前辈要是小心眼,要把你杀了,老道我可保不住你。” 年轻道士低声道:“不至于吧?” 老道士恨铁不成钢地道:“你就没见识,但凡老辈修行人,喜欢扮作少年人的,多半是注重样貌,也就注重风度,也就注重面子,通常都是小心眼,你这次凶多吉少了。” —— 院外的声音,压得极低。 哪怕是凝法的修士,都难以听清。 但对于阴神几近大成的苏庭来说,听得也算清楚,顿时咬牙切齿,怒道:“这俩家伙!” 小精灵凑近前来,轻声道:“他们大概是把你当成修行多年,道行高深的老家伙了,而且还喜欢扮成个少年,十分喜好面子,简直是个老不羞!不过大概也没错,除了你年岁还轻,其他的也算符合事实。” 苏庭狠狠弹了她一下,看向内中深处,恼怒道:“国师,你再不出来,我一板砖就一个,把外头那对说我坏话的师徒给拍死在院子里,苏某人素来心狠手辣,从来就管杀不管埋。” “行了,进来罢。” 国师的声音,悠悠传来。 听声音所在,似乎在后院之内。 苏庭起身来,朝着后院而去。 —— 国师就在后院之中,一手背负在后,一手托在身前,似乎托着一物,神色平淡。 苏庭进来,看见国师,露出一个虚伪的笑容,道:“有劳国师久候。” 国师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悠悠说道:“司天监在修行人眼中,就好比百姓眼中的官府,可你胆子倒是不小,敢在我这国师面前抖威风,还大言不惭,说什么心狠手辣,管杀不管埋……如此凶徒,是要本国师翻一下大周的律法,再把你按律处置了么?” 苏庭脸也黑了,咳了两声,说道:“国师莫要误会,苏某向来心善,扫地恐伤蝼蚁命,爱惜飞蛾罩纱灯,平日里连只鸡都不敢吃……至于那心狠手辣,管杀不管埋,是指鬼僧以及杜恒这两个凶徒。” 说完之后,苏庭发自内心地正气凛然,大声道:“此二者手段凶残,行事令人痛恨,苏某这才接了司天监的请托,破了心中从不杀生的戒律,出手除恶心善。” “鬼僧和杜恒的事情,也算你办得不错。”国师平静道:“只不过,你吃了我的何首乌,又喝了我司天监的仙酒,倒真的是胆大包天。何首乌的事情,念在你或许不知来历,也就饶过你了,但这仙酒一事……” “什么何首乌?”苏庭脸上颇感茫然,但心中惴惴,想起了五只小怪从孙家取来的人形何首乌。 “何首乌一事,本国师不追究了,现在问的是仙酒一事。”国师看了过来,眸光冷冽,寒声道:“你还有什么话说?” “仙酒?” 苏庭本想装傻,就当没见过仙酒,但见国师的态势,装疯卖傻着实无用,也就只好说道:“这事儿怪不得我,当时还是你司天监的道士,没事撞到了我面前,把天岭老人的祸事引给了我……而且他当时活不下来了,还是我特地引走天岭老人,给了他个全尸。” 国师背负双手,缓缓说道:“那么我司天监的道士,将仙酒给你,是让你将之饮尽了,还是让你送往司天监?” 苏庭咳了声,说道:“他什么也没说,然后就死掉了,照他当时的眼神来看,估计没打算让我送去司天监,毕竟也认为我逃不出天岭老人的手掌心。” 国师平淡道:“所以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庭正色道:“所以他的意思是,让我喝了仙酒,不要给天岭老人得逞。国师也知道,我为人一向老实忠厚,不懂得拐弯抹角,当时又情势危急,也就只好依了他。” 说完之后,苏庭神采飞扬,道:“但没想到我喝了仙酒之后,接连突破,本领大增,然后才跟天岭老人斗了三百回合,将他打死在了明源道观之下。” 国师呵呵一笑,道:“故事倒也编得精彩,但你饮下仙酒,此事该怎么算?” 苏庭摸了摸下巴,道:“哪有怎么算?我这全是依着你们司天监的人办事,让我饮下仙酒,不要被敌人得逞了……难道这还要治我的罪不成?” 国师沉声说道:“仙酒牵涉重大,你可知晓我司天监为此仙酒,从此酒出世至今,取得仙酒,守护仙酒,护送仙酒,平定秩序,前后折损阳神真人五位之多,上人身殒则多达一十七位。可最后这仙酒入了你的腹中,你认为我司天监应当善罢甘休么?” 苏庭听他语气不善,悄然退了一步,道:“国师还想干什么?话说回来,这仙酒可是无主之物,而且真要说起主人,还和我苏某有些渊源……可不是谁家死得惨,仙酒也就该归谁,我看天岭老人他们家才死得惨,怕是宗门都被司天监给灭了吧?” 国师哼了一声,道:“强词夺理,只不过,今日本国师倒可以给你一个选择,许你保命。” 苏庭狐疑道:“什么选择?” 国师说道:“你是来要仙宝的?” 苏庭点头道:“我打死了天岭老人,仙宝自然归我,你要抢么?” 国师说道:“如此说来,你抢了本国师的仙酒,本国师如今要你的仙宝,你服是不服?” 苏庭没有即刻接话,只是稍显迟疑,问道:“我可以不服么?” 国师点头道:“可以,只不过,既然你可以跟天岭老人斗个三百回合,将之打杀在明源道观之前……那么你也可以试试,与本国师斗个三百回合,能否将本国师诛杀在这道观之中,把仙宝夺回去。” 苏庭叹道:“那就只好服了。” 他说完之后,扫了国师一眼,心中腹诽,暗恨道:“这司天监的土匪,臭不要脸,强取豪夺,打着官家的名号,简直卑鄙无耻,苏某真是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徒!待我真正修成阳神,迟早有一天,得把他按在地上,打成个猪头,把他手里那把仙剑给抢了。” “你在骂我?”国师忽然开口,冷冷道:“是不是还想以后打我?” “绝对没有。”苏庭神色肃然,忙是摇头,心中则颇是古怪,暗觉奇异,莫非国师还有读心术不成? “你放心,本国师虽然可以看透许多东西,但还看不透你心中的所有心思,只不过你此时心中想什么,稍微用些心思,本国师便猜得出来。”说着,国师又是悠悠说道:“你骂我这事,暂且记下,本国师还有件事,要你走一趟。” 苏庭心中冷笑,面上则是平常,说道:“不巧,苏某刚得了元丰山的传讯,需要回山一趟,没空给司天监办事。” 国师冷声道:“报酬,一件仙宝!” 苏庭怔了一下,斜了他一眼,道:“拿我的东西,来使唤我?” 国师似乎想起什么,咬牙切齿,阴沉道:“那你可知道,这件事情,就是让你履行你本该履行的事情!” 苏庭听他语气愈发不善,说道:“先说这是什么事情?” 国师走近前来,说道:“还记得司天监之中,你炼化那个葫芦,本国师给你了一堆好处,跟你换来的炼化之法?” 苏庭隐约知道了什么,讪讪道:“我可是直接把法门交给你了,还给了你一滴精血。” 国师恶狠狠道:“你给了倒是不假,但给的东西,可不见得是真。说来也怪,你这少年,当时不过初成上人境,居然有能耐瞒过本国师……若不是近来出错,倒真看不出来。” 说着,国师一掌按在苏庭肩头,缓缓说道:“你个卑鄙无耻的小子,若不是门中的交代,本国师可懒得跟你再这般好言相劝……就算你是元丰山的长老,本国师也要把你剥光了,在司天监的大门之上,吊起来七七四十九天。” 三五九章 国师的套路【一更】 入夜,月明星稀。 道观客房之中。 苏庭坐在椅上,手中拿着一物,仿佛一截木桩,光彩收敛,不似神物,显得朴实平常,但这就是天岭老人手中的仙宝。 “丫头,我怎么越想越不对……” 苏庭皱着眉头,想起刚才跟国师的交易,回想起来,总觉得有些古怪。 国师这次的交易,是将仙宝作为报酬,交给苏庭,而苏庭所要做的事情,则是亲自前往守正道门。 只是国师自称仙酒之事,风波未平,秩序仍乱,须得他亲自坐镇,平定各方。 所以这一次,不会给苏庭过多限制,可以让苏庭亲自前往守正道门。 可国师倒也不怕苏庭赖账,毕竟大周境内,几乎都在司天监掌控之中。 然而苏庭越想越是不对,摸着下巴,心中盘算。 小精灵见他这般模样,也仔细想了想,又道:“你觉得哪里古怪了?天岭老人抢了司天监的酒,咱们抢了天岭老人的酒,然后没被人抢去,自个儿喝了,这就是各凭本事嘛。但他仗着本事,抢咱们到手的仙宝,也是本事啊,弱肉强食,谁让你打不过人家,大不了以后你道行高了,把他锤一遍,洗劫回来呗,顺便吊在司天监大门口,九九八十一天。” 苏庭点头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我指的不是这个。我指的是,这家伙拐弯抹角,又把仙宝送回到我手上,这其中的古怪,值得推敲。” 小精灵问道:“哪里值得推敲?” 苏庭说道:“司天监的国师,从来不是心慈手软之辈,他威名显赫,杀伐果断,出手狠辣,这回明显是我坑了他,真要论起来,别说我是元丰山记了个名的长老,就算是我那便宜老哥哥天翁老头儿,他也不会这么客气……” 顿了一下,他才思索着道:“国师要我去守正道门走一趟,本不必要这么拐弯抹角,甚至动强,把我绑了,提回守正道门,也不是不可能的,可他偏偏要用仙宝把我绕进去,不觉得古怪么?” 小精灵问道:“什么意思?” 苏庭摸着下巴,低声道:“倘如我猜得不错,这回守正道门是不许他动强的,甚至是不许威胁我,也不能押着我去守正道门,须得让我心甘情愿,亲自前去拜访。但是国师知道我的为人,向来是逍遥自在,不愿束缚,绝不可能任他差遣,所以……这家伙设了个套,把我套进去了。” 说完之后,苏庭忍不住拍了一下大腿,怒道:“苏某人玩了两辈子套路,居然被这老狐狸给套路了,现在才反应过来,简直奇耻大辱,总有一天,我要把他吊起来打!” “这个想法好。” 小精灵表示十分赞同,又问道:“但是守正道门为什么不许他动强?因为你是元丰山的长老?” 苏庭嘿了一声,道:“这其中就更值得细想了,咱们一路走来,遇上了河神和山神,不都对我十分礼遇么?但眼下更明显的,或许跟仙酒有关。” 天岭老人费了无数心机,付出无数代价,来跟司天监争夺仙酒。 可是司天监的背后,乃是道门祖庭之一,守正道门,底蕴深厚,仙家辈出。 就算天岭老人服下仙酒,一步登天,得道成仙,也斗不过守正道门。 但如此情势下,天岭老人仍然还是不惜一切代价,夺取仙酒,自然是有缘故。 苏庭饮过仙酒,大约明白,当他饮下仙酒之后,背后牵扯到的,太过于深远,尤其是对于神仙而言,更是不可轻易触动。 “但不论如何,还是被套路了。” 苏庭叹了又叹,颇有一种常在河边走,终于湿了鞋的感慨。 小精灵见他如此失落,不禁安慰道:“没事的,国师大约是让你把上次炼化葫芦的事情,彻底完善了,你仔细想想,这本来就是你的责任,为此你在司天监还敲了他一笔,如今事情办得不妥当,再去处置一番,也是应该的。这不是还给你一尊仙宝当做报酬嘛,也算你赚了……咱们再想想,一次事情,拿了两份报酬,多无耻呀,多满足呀。” 苏庭想了想,也有几分道理,心里头的郁气,消了两三分。 —— 翌日。 清晨。 苏庭才收拾妥当,离开这座道观。 至于国师,昨日交代了苏庭,也就先走了。 “现在直接去守正道门?”小精灵问道。 “废话,我现在要是抽空回落越郡探亲去,指不定国师那卑鄙无耻的家伙,掉头回来就抢了我的仙宝。” 苏庭愤愤不平,正要离开,却见到门口的道士,已经列队送他。 这个排场,还是让苏庭感到舒适的,只不过想起那老道士和年轻道士的话,脸色顿时又黑了,哼哼两声,离开道观。 出了城池之外,他才腾起云光,驾风而去,前方传说之中的道家祖庭,守正道门。 高空之上,罡风呼啸,气温冰寒。 只是苏庭已寒暑不侵,倒没有什么不适,只是取出仙宝来,仔细翻看,说道:“这仙宝我摸索了一夜,确实是个宝贝,而且用处比咱们想象中更大,不单单是积蓄法力,能迸发出更为强大的威能,还有其他的妙处。” “例如布阵,之前我也奇怪,天岭老人轻易就能布下一座大阵,把明源道观,内外隔绝,现在看来,还是借助了这玩意儿的。” “这宝贝儿其实也是很实用的,就是天岭老人用得不好。” “说来也是,他家的仙人被天庭诛杀了,来不及传下仙宝的用法,又没有苏某人这样的眼力,自然摸索不出来。” 这一路腾云驾雾,直奔守正道门方向。 真要说来,这是苏庭第一次去往这等世间鼎盛的宗派。 不是他如今记名为长老的元丰山。 也不是他怀有秘传之法的正仙道。 而是他从未想过的守正道门。 苏庭倒也颇感兴趣,心中也略有激动。 直到小精灵夸赞了一句。 “话说回来,守正道门脾气还真挺好……” 小精灵说道:“要是换作是我,你敢欺瞒我,还用同一件事卖我两回,我铁定得把你骗回宗门里头,满门上下,一人换一个法门,把你好好整治个千八百年。” 苏庭倏忽停下,悬在半空,神色之间,惊疑不定。 在他印象中,小精灵的乌鸦嘴,向来也是十分灵验的。 三六零章 守正道门! 蓝天白云,青山绿水。 一眼望去,前方山脉连绵,地势广阔,草木青葱。 有飞鸟展翅,有灵鹿白兔,又见虎啸猿啼。 前方有座山峰,仿佛直入云端。 就连白云,似乎也都只在山腰之间。 然而山腰之上,顶峰所在,便在白云之上,若隐若现,似有似无,宛如梦幻。 “好一座仙山福地。” 苏庭降下云光,落在山外,看着内中景色,不禁感叹道:“不愧是道祖传承。” 小精灵点了点头,眺望仙山,心生敬意。 守正道门,也是道祖的传承。 但并不是如今三十三重天之上的那位道祖。 传闻八百年前,世间道祖不止一位,只是封神之后,诸圣尽数超脱,独留当今的唯一祖师,至高无上。 而守正道门的祖师,号为“太上”,今已超脱。 然而守正道门,依然是这世间最为强盛的宗门,把持着人间的秩序,创立司天监,监察修行人。 —— 守正道门的仙山,自有仙阵守护。 纵是仙家前来,也须落下云光,徒步行走。 一是阵法之威,仙家也不能视之等闲。二是守正之名,道门两大祖庭之一便是真仙下界,都须礼敬。 当苏庭踏足阵法之后,便觉一股气息,扫了过来。 苏庭停下脚步,未有再进,只是双手一拱,施礼道:“晚辈苏庭,得国师之邀,前来拜山。” 他声音才落,便见前方倏忽两道光芒齐至,临近面前。 光芒散开,正是两个道士,均是阳神真人,且气态沉凝,气息浑厚,明显胜过了明源道观的阳神真人。 “等侯多时。” 左边那道士,貌若中年,伸手一引,道:“请。” 苏庭应了一声,道:“劳烦前辈了。” —— 一路行来。 两位真人在前引路。 而苏庭则跟随在后,暗自打量,心中略有惊叹,颇是感慨。 终究是道祖门下,果然非同寻常。 传闻守正道门,正仙道等祖师的道统,但凡门中真传弟子,所学功法皆是道祖所传,直指大道。而所学道术神通,亦是真仙之术,乃至于道祖之法。 眼下这两位得以修成阳神的道士,资质本领,自也不必多说,这样的人物,放在守正道门之中,也属长老之流,早年必是备受看重的内门弟子,已然得授真传。 “不知这两位的本领,究竟多高?” 哪怕是苏庭,也颇是凝重,暗暗盘算,同等境界之下,能够胜过这两位真人。 须知,他自修行以来,便是以低胜高,境界虽低,本领却高,如今六重天的道行,寻常七重天的真人,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然而此时的苏庭,心中算计的,是自家修成阳神之后,能否胜过守正道门的真人? 但盘算之后,却也没有结果,他毕竟未成阳神,也不知道,自家修成阳神之后,会有多高的本领。 只是他所学的雷道功诀,也同样极为不凡,不逊色于道祖功法,而他的诸般法术,及斩仙飞刀之物,也是陆压亲传。 “当时我得传承之时,在识海之中现身的陆压,可不是当年封神之时的陆压,历经数千年修行,他自称已证混元大罗金仙之位,约莫也不逊色于这方天地的祖师。” 苏庭摸着下巴,心中思索,暗道:“只不过,就算同是道祖门下,守正道门之中,必然也有高下之分。就如正仙道,也是道祖门下,但最为出色的,便是小仙翁葛正轩。既然有高低之分,那么苏某人稍微努力一些,大约也就是高的一类了,可以可以,还算不错。” 随着心中一番盘算,他已跟随两位阳神真人,来到了守正道门的山下。 这里有十六位弟子,把守山下石阶,均为上人,气态浑厚,风度不凡。 虽是上人,但却让苏庭眉宇为之一挑。 近段时日,苏庭见过的上人,也都不少,如仅次于自身的年轻一辈高手杜恒公子,如执掌一方,驾驭鬼怪的鬼僧东繁和尚,甚至是北方蛊道秦宗主,白氏世家白敬悬,明源道观的长临老道,以及司天监的云迹道人。 这些人物,在上人之中,也都堪称前列,甚至顶尖的角色。 然而,眼前十六位上人,每一人都让苏庭觉得十分不凡,心中隐约猜测,这十六人当中,任何一人挑出来,同等级数之下,或许都足以胜过以往所见的上人之辈。 当然,苏某人自身除外。 “请。” 这位道人,在前引路。 苏庭跟随而上,真正踏足了这传说之中的守正道门。 —— 山腰之间,云雾萦绕。 山腰之上,宫殿林立,隐约在云雾之间,如在天宫。 苏庭跟随而上,只觉山腰之上,踏足山门之内,便仿佛进入了另一方天地。 气息清新,灵气充裕,没有了凡尘人世的污浊俗气,没有了半丝烟火的琐碎繁杂。 踏足此地,心中自然而然,便宁静了下来。 以苏庭的性子,此时竟也颇是安静,只想寻得一处,安心修行。 “果然是仙山福地,修行人在此,只怕比外界修行,事半功倍。” 苏庭心中暗道:“就算是普通人来此住上一段时日,单凭此处的气息,哪怕不通修行,也都能获得益处,气壮养身,延年益寿。” 他这般想着,低头看了一眼,小白蛇已经闭上目光,盘成一团,隐约是在呼吸吐纳。 这仙山福地,宁心静气,对于这类杀戮诞生的蛊蛇,有一种克制,但也能清洗心念,减少杀机。 至于小精灵,偶尔探出头来,四处观看,十分好奇,却是不觉得有异。 苏庭悄声道:“你不觉得这里比外界不同么?” 小精灵摇头道:“哪有什么不同?” 苏庭心中微动,隐约明白了一些,这小精灵作为神胎的妙处。 小精灵自从得了景秀河神的功法以来,修行堪称一日千里,就连苏庭都为之惊叹……细细想来,兴许她在红尘俗世之间,也仍然是不受尘世污浊气态沾染,仍然如在仙家福地修行一般,事半功倍。 以苏庭如今的眼界来判断,这可未必逊色于小仙翁葛正轩的谪仙道体。 —— 大殿门前。 广阔之地。 灵韵之气,凝结如雾,朦胧可见。 “到了。” 那位阳神真人停了下来,道:“苏道友稍候片刻,贫道已命人去请掌教师兄出关,待他老人家过来,自会领你前去。” 苏庭点头道:“有劳。” 小精灵抬起头啦,跟苏庭对视一眼。 一大一小,都觉得事情仿佛比他们想象的,更为不凡。 要请出守正道门的掌教,来出面领路。 而这位阳神真人,似乎也没有资格前去。 那是什么地方? 那个地方有什么讲究? 三六一章 守正掌教 守正道门。 大殿之前。 殿门两侧,各有道童侍立。 而苏庭和小精灵,就在殿前等侯,但也在四处打量,观看这座人世间最为鼎盛的宗门。 守正道门是道门祖庭之一,但正仙道上下,修清静无为之念,故而对于人间影响最大的,号称仙宗之首的,仍然是守正道门。 尽管守正道门的祖师,已然不在当世,但似乎地位仍然未受影响。 “守正道门历来行事,也未受阻挠,也未曾覆灭,这也就代表,世间唯一的道祖,三界共尊的天帝,都准许了守正道门的行事。” 苏庭这般念着,看着各方的道人,看着山上的景色,只觉这守正道门,果然是恢弘浩大,且处处所见,虽是亲眼目睹,却总有一种雾里看花的味道。 观之不尽,底蕴无穷。 这就是此时此刻,苏庭对于守正道门的看法。 —— 过了片刻。 内中忽地又出来一人。 “苏师叔久等了。” 那是个少年道士,伸手一引,道:“掌教真人已经出关,正在内中等侯。”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方是朝前而去。 内中大殿,极为宽阔,四处所见,充斥威严。 这仿佛成了另一方天地。 而在前方,一人坐于高位,貌若花甲,身着道袍,赫然是个老道士。 少年道士临近前来,躬身道:“掌教真人,苏师叔来了。” 老道士点了点头,挥手示意他退下,看向苏庭,目光之中,略有审视。 苏庭微微一笑,施礼道:“苏庭拜见守正掌教。” 老道士也未有自恃身份,站起身来,回了一礼,才道:“你贵为元丰山古字辈长老,与老道同辈,无须过多拘束。” 苏庭听了,顿时露出一副“恍然”的神色,道:“原来是师兄,失礼失礼。” 老道士从上方下来,朝着苏庭走来,说道:“以下三天的道行,得元丰山破例收为长老,老道对你早有好奇。” 他徐徐走来,身上气息未露,也没有用道行压迫,也没有强调身份的威严。 但偏偏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四周都仿佛凝滞了一般。 小白蛇从近似于“冬眠”的修行中惊醒过来,瑟瑟发抖。 小精灵倒是没有如此不堪,但也觉得不适。 苏庭隐约觉得压迫,但却仿佛不觉,悠悠说道:“今日一见,师兄觉得如何?” 老道士停下脚步,目露异色,说道:“适才初见,只觉不过如此,但此时此刻,倒着实是令老道刮目相看。单凭这份气魄,当代年轻一辈散学修士中,确实足以稳坐魁首,便是在守正道门之内,上人境里,有你如此平稳的,也不多见。” 苏庭听得夸赞,而且是出自于当代仙宗之首,守正掌教的口中,便觉颇为受用,浑身都暖呼呼的,喜笑颜开,道:“掌教师兄谬赞了,真是谬赞了。” 老道士神色依然,只是眸光闪烁。 消息上称,这少年飞扬跳脱,言行举止,不按章法,颇爱颜面,可行事又不要脸面,但这样的性子,遇事则又是处变不惊,颇有沉稳。 此时看来,这少年的性情,着实多变而古怪。 只是让他稍感惊异的是,不久前的京城盛会上,这少年还是下三天的修行人,如今已是中三天的顶峰,临近上三天,将成阳神,有望位列真人。 须知,阳神真人之辈,古往今来,便都是不凡的人物,堪称能开宗立派,就算放在守正道门,也是长老的身份。 真要说来,论起修行之惊人,这少年的进境,着实千年罕见。 除此之外,不单单是道行进益惊人,且其斗法的本领,却也能随着道行,水涨船高。 “年轻一辈中,不仅是散学修士,就算各大仙宗,乃至于我守正道门里头,能够在上人境里,压住你的,也没有几个。” 老道士感慨道:“元丰山倒是慧眼识珠,你尚在尘埃泥土之间,他们便看见了你这块璞玉,也算元丰山的造化了。” 苏庭顿时笑道:“守正掌教说得是,我也常是这般想的。” 老道士怔了下,旋即哑然失笑,道:“难怪我那师弟在司天监中,险些被你气出病来,老道本也以为他当了这么些年国师,心性仍然未有磨练到足够的火候,但现在看来,不是他心性打磨不足,而是你的本事。” 苏庭低头看了小精灵一眼,颇是得意,这就是本事。 小精灵顿时缩了回去,不敢露面,生怕被人看见,她跟苏庭是一伙的。 老道士眼神之中,渐觉有趣,倒真是颇为感慨,元丰山兴许真是捡了一块璞玉,记入了山门的名册之中。 根据先前的消息,这少年在黎山之中,便斩杀白氏的白敬悬,已算是名传八方。 白敬悬出身白氏,底蕴深厚,加上身着神甲,法力暴涨,就算是守正道门之中的六重天上人里,也没有几个,可以胜过这样的白敬悬。 可偏偏这苏庭却轻而易举,斩下了白敬悬的头,夺取了黎山的神甲。 除此之外,国师传来消息,这少年在前时日,诛杀了八重天巅峰的天岭老人。 虽然并非正面斗法,但天岭老人这尊真人,毕竟亡于上人之手。 以上人境之道行,胜过寻常阳神真人的,守正道门历代以来,都有杰出弟子,能够办到这点,但以上人境,杀八重天巅峰真人,却是匪夷所思了。 “元丰山的眼力,倒也真是不差。” 老道士吐出口气,说道:“你也算极为出色,难怪炼化得了那个葫芦,确实是有这个资格……” 他伸手一挥,道:“随老道过来。” 说着,他走出大殿,往前行去。 苏庭跟随在后,没有询问。 既然守正掌教没有主动开口,他也就不必多问。 但既然前往,待会儿自然便看得清楚。 一路前行,颇是平静,偶尔有道人经过,便停步下来,朝掌教施礼。 这般行走,约过了小半刻钟,便来到了一处地方。 这里的位置,苏庭凭上山之前的印象,约莫是在守正道门的中央位置。 前方有座莲池,池水清澈,莲花呈紫。 莲池边上,又有一座草屋,平凡无奇。 三六二章 得见地仙,气运紫莲 这是一座朴实无华,平凡无奇的草屋。 任由苏庭怎么去看,都似乎简单到了极点,没有什么神妙之处。 然而,这座草屋,位于守正道门之中,且是在守正道门的中央。 越是显得寻常,便越是让人觉得,非同小可。 “弟子已领苏庭前来。” 老道士往前一步,躬身施礼,语气恭敬。 苏庭眸光一凝,闪烁不定。 老道士是守正道门的当代掌教,堪称一宗之主,门中内外诸事,皆以他为主。 然而守正道门的掌教,却如此恭敬。 草屋之内的那位,身份自是呼之欲出。 守正道门的驻世地仙! —— 对于仙家,苏庭也不再是以往那般,全然无知了。 此前见过河神,又见过山神,也见过妖仙之尊的漓江龙王,又斩灭过妖仙凶虎的印记,还在不久前,镇压了明源道观的妖仙蛟龙。 如今对于仙家之辈,苏庭虽然心知不可匹敌,但也不再如初见之时,那般全然思绪混沌,脑袋空白了。 而以往所见的神仙,无一例外,但凡现身,不是威势浩荡,惊天动地,就是震人心肺,令人悸动。 然而这一位仙家,却如轻风吹拂,悠悠而来。 没有什么威势浩荡,也没有什么惊天异象,甚至没有令人心中悸动,从而惊悸害怕。 这仿佛只是一个气度飘渺的青年而已。 “这就是守正道门的地仙?” 苏庭眸光一凝,禁不住打量。 这青年面貌清俊,气息清冷,飘渺如云雾,分明身在当世,却仿佛不在人间。 他徐徐走来,脚下是一双草鞋,平淡无奇,脚踏实地。 他看向苏庭,淡淡说道:“京城之中,是你炼化了葫芦?” —— 清风吹拂。 池水涟漪荡漾。 满池紫莲迎风微颤。 苏庭施了一礼,道:“正是晚辈炼化了葫芦。” 地仙缓缓说道:“葫芦可在身上?” 苏庭顿了一下,道:“就在身上。” 地仙问道:“可否借我一观?” 苏庭迟疑了一下,抬起头来,小心地问道:“我若是说不可借观,可会如何?” 风声忽然止住,场面之中,当下静了。 饶是守正掌教,也不禁为之一怔。 小精灵更是对苏庭刮目相看,心中把他的地位无限拔高,升到了悍不畏死,威武不屈的高度。 身在人家的宗门之内,在半仙与地仙的面前,换作寻常上人,早已瑟瑟发抖,心中惴惴不安,没有被威压镇得昏沉,便是难得。 可苏庭面对地仙借宝,竟能开口拒绝,真是勇者也! 何况,这只是借来一观,还不是强取豪夺! 苏庭竟然有胆量拒绝,简直令人刮目相看。 便是这位地仙,却也露出惊异之色,旋即笑道:“在我守正道门之中,在我这驻世地仙面前,你敢道出不愿二字,倒着实是胆魄不小。” 守正掌教略微躬身,施礼道:“既然不愿,那么弟子便将他诛杀在此,魂魄抽取出来,熬炼百年,治他不敬仙家之罪。” 地仙点头道:“如此,倒也未尝不可。” 小精灵抬起头来,眼中充满了同情。 苏庭脸色僵了下,旋即讪讪道:“晚辈向来性子活泼,只是开个玩笑,活动些气氛而已,不就区区一个葫芦嘛,而且还是贵门所赐,借去观看一番,哪有什么不便之处的?” 说完之后,他作势要伸手入怀,取出葫芦,但半天也没把手从怀里抽出来。 “行了,我八百年未曾杀生,也不愿为你破例。” 地仙平静道:“好歹也是元丰山的长老,倒也有拒绝的资格……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来强求。” 苏庭松了口气,才把手抽出来,空空如也,没有把葫芦取出来。 斩仙葫芦,非同寻常,但地仙之辈,也是非同寻常,谁知对方接过此宝之后,能察觉出什么异常之处? 至于运用斩仙飞刀,苏庭压根就没有想过。 且不说斩仙飞刀火候未成,就算当真火候大成,足以斩仙灭神,但无奈苏庭如今道行太低,只怕运用葫芦之前,就先被地仙所灭。 不久前遭遇天岭老人时,苏庭便有这样的痛苦,如今更不必说。 “你在葫芦上,动了什么手脚,如今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法,我都不想知道。” 地仙看着苏庭,说道:“至于你在京城,是用什么方法,瞒过了我那小徒弟,隐藏了真正的法门,我也不与你计较。但在眼下,我需要你用炼化葫芦的方法,去炼化一件宝物。” 苏庭顿了一下,问道:“炼化一件宝物?” 地仙点头道:“按照道理来说,你炼化了葫芦,那么把方法交给我,再有你的法力精血,足以应对得来。但这一次,偏偏失算了……问题出自你的身上,那么此次,你便亲自替我守正道门,炼化此宝。” 苏庭轻声问道:“要是炼化不成呢?” 地仙说道:“我答应你,不会杀你,只须得你将宝物炼化便是……什么时候,你炼宝成功了,什么时候我便放你归去。” 顿了一下,地仙看向苏庭,道:“当然,你若觉得我守正道门,乃仙山福地,要长久居住,也未尝不可。” 苏庭忽然打了个寒颤,讪讪道:“免了免了,我还是习惯逍遥自在,不过前辈要我炼化的是什么宝贝?” 地仙伸手一指,指向了莲池之中。 苏庭转头看去,只见池水清澈,但偏偏长出了许多莲花,并且色泽均为紫色,仙气氤氲,紫气盎然。 地仙淡淡道:“此乃仙莲,象征气运,预示着我道门之兴衰。” 苏庭闻言,蓦然一震,露出惊异之色。 地仙缓缓道:“八百年繁衍,方有六十四朵气运紫莲,每新诞生一株,便须得寻到相应之人,借其之法,炼化紫莲,为我道门,增添一缕气运。” 他看向苏庭,道:“你若得成此事,便是你的功德。” 苏庭眼神闪烁,未有应答,只是心中隐约有些猜测,照这么说来,历年来的京城盛会,其实就是司天监为守正道门炼化紫莲的大事,物色出合适的人物? 三六三章 消极怠工苏某人! 昔年,天地之间,诞生一株仙物,分化成五株仙莲,各为紫、金、白、黑、青。 五株仙莲,同出一源,同生根茎,然而各自神效,却也截然不同。 金莲栽种于天庭,象征人世朝堂之气运。 反倒是紫莲,象征道门兴衰之气运,却栽种于人间,落于守正道门之中。 “紫莲象征道门兴衰,如今便代表我道门气运鼎盛。” 地仙平淡道:“你若得以炼化紫莲,让我道门气运再增一分,自是功德无量。” 苏庭摸着下巴,看着莲池之中的紫莲,目光闪烁,神色异样。 都说莲花之物,出淤泥而不染。 只是这池中的水,未免也太清澈了些。 但清澈之水,长出来的紫莲,却令人难以看透。 “前辈让我炼化紫莲,我当如何炼化?” 苏庭看了过来,这般问道。 地仙平静道:“紫莲每当生长出来,便要寻得相应之人,方可炼化……而你手中那个葫芦,是我用法力,栽种于紫莲之侧,沾染紫莲气息,方能生长。” 他看着苏庭,说道:“只要能炼化葫芦,那么,取得此人的法力、精血、命格,加上炼化的方法,便足以炼化紫莲,当然,你成了例外。” 苏庭闻言,只是干笑了几声,他自然知道自己为何成了例外,当时炼化葫芦,依靠的可不仅仅那炼化法门,而是脑海之中,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 陆压传承才是炼化的关键。 苏庭交出来的方法,以及蕴藏了法力的精血,都只是表象而已。 徒有表象,无有真意,自然炼化不了。 “这个……我也不知为何……” 苏庭笑呵呵道:“只不过如今自当尽力,但我听前辈所言,似乎紫莲常有诞生?” 地仙也未隐瞒,点头道:“如今道门在世间,日渐鼎盛,故而紫莲也逐渐生长。而每当紫莲生长出来,往往我守正道门,且先在自家宗门,排查一番,再去各家宗门,寻求一番……倘如都寻不到,那么必然就在芸芸众生之间。” 他背负双手,看向莲池,说道:“司天监的盛会,确实益处颇多,能助司天监招来各方年轻一辈的修行人,从而便于管理,日后容易把持秩序,但真正的想法,便是为紫莲搜寻方法。” 苏庭沉吟道:“倘如恰好有漏网之鱼,未有寻得此法呢?” 地仙悠悠说道:“世间自有定数,既然诞生,自是象征道门气运的鼎盛,也就自然而然,会有可以炼化的方法。” 苏庭似懂非懂,然而脑海之中,却不禁想到了三十三重天之上,那唯一的道祖。 —— 此后,苏庭倒也没有耍弄什么心思,安心炼化紫莲。 这紫莲乃是仙莲,苏庭临近之后,获益不少。 尽管未有炼化,但只是观看这等仙物,象征着道门气运的仙物,便让他有了极大的益处。 紫莲的每一片花瓣,都是天成之物,玄妙无穷,就连紫色的气息,都似有难以看透的深沉。 苏庭隐约觉得,或许自身修成八重天的境界,到了勘破虚妄的境地,兴许能够看清更多的不凡之处,从而悟得更多的益处。 但如今也算不错,至少他颇有得益。 只是比较无奈的是,他炼化紫莲,并无进展。 好在那尊地仙,却也未有催促,任他自行施为。 接连半月之久。 紫莲炼化,全无进益。 然而道行却是增长了不少。 地仙倒也未有什么表示,只是那守正掌教,偶尔前来,看向苏庭的目光,充满了古怪,到了近来两日,则充满了审视。 这厮分明是来炼化紫莲的,结果紫莲的炼化,没有半点进展,反倒是道行颇有精进,堪称一日千里。 这何须多想,明显就是没有用心地去炼化仙莲,而是趁此机会,在守正道门这等仙山福地之中修炼起来。 苏庭却不自知,看了那草庐一眼,嘟囔道:“那老头儿怎么近来眼神有些不善?” 小精灵低声道:“明显是你趁机修行,不炼化紫莲,人家一眼就看出来了。” 苏庭怒视她一眼,道:“天地良心,我可是尽力了的。” 小精灵伸出纤细的手指,指着自己,冷笑说道:“咱俩也算一伙的,连我都不信,人家能信你么?让你炼化紫莲,半点进展都没有,道行反而突飞猛进,你当人家都是瞎子不成?换作是我,我得把你吊起来,打上三天三夜。” 苏庭怔了下,小心翼翼看向草庐之中,低声道:“里头那两位,不会正商量着用什么方式吊打我罢?” 小精灵认真地点头道:“很有可能。” —— 草庐之内。 “师弟传回消息时,特意提了下,这少年性情跳脱,而且从不安分,这次他也算被咱们强迫过来,看他炼化仙莲全无进境,是否过于消极懈怠了些?” 守正掌教皱眉道:“我守正道门,比之于外界凡尘俗世,便是仙山福地,全无尘世浑浊,对于修行人而言,堪称梦寐以求……如今放他进来,他似乎反而当作了一次修行的良机。” 地仙神色如常,淡然道:“你觉如何?” 守正掌教低声道:“这倒也难办,若是将他逐出,也是不妥,还算是放了他的自由,可任由他这般下去,更是不妥。弟子想着,是否稍微敲打一番?” 地仙微笑道:“倒也未尝不可,不过,他也算尽力了。” 守正掌教错愕道:“他尽力了?” 地仙点头道:“这些时日,他炼化仙莲,实则也算用心,只是未有真正寻得契机罢了,但这契机,迟早会有。” 守正掌教颇是纳闷,道:“那怎么反而道行提升了这许多?” 地仙缓缓说道:“紫莲乃是仙物,他日夜在紫莲上边用功,自然有所领悟,再加上他前些时日,饮下的是仙酒,并且是与道祖和天帝有所牵连,酒劲后发,徐徐而出,自然不是一朝便尽了。” 顿了一下,地仙又道:“更何况,他凝就道意,修行本就一日千里,你也翻阅过关于他过往的轨迹,应当知晓,就算没有仙酒,就算没有紫莲,他修行的进境,也是世间罕见。” 守正掌教闻言,感叹道:“枉弟子成就人仙,竟是如此迷茫。” 地仙淡然道:“这不怪你,他身上笼罩的迷雾,便是连我,都未有彻底看清。” 守正掌教顿时一震,惊道:“连您这样的仙家,也未有看透么?” 地仙神色恍惚,语气复杂,低沉道:“道祖身成大道,化入天地,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但实际上,当年封神事起,就连太上祖师,都无法看透天上那一位的存在,才有了如今的世道。” 他微微一叹,轻声说道:“创立守正道门的太上祖师,尚且不能尽察周天之事,何况是我?” 三六四章 地仙指点! 又过十余日。 紫莲的炼化,没有半点进展。 倒是苏庭的道行,一日千里,提升得极为迅速。 这让苏庭心中十分欢喜,心中倒也大约算出了其中的究竟。 第一,这里终究是守正道门的中央,又有仙莲所在,乃是仙山福地,远胜山外的凡尘俗世。 第二,他日夜观看仙莲,炼化不成,却常有领悟,悟得仙莲之妙,天地至理,跟此前黎山面见道祖,仙酒之中所见场景,相辅相成,领悟愈发玄妙。 第三,他饮下仙酒甚多,虽然借此踏破六重天的境地,但酒力深藏体内,劲力后发,逐渐展露出来,若非如此,只怕他也承载不住。 第四,便是自家天资聪颖,非同寻常了。 “说到底,还是苏某人天资非凡。” 苏庭摸着下巴,低声道:“不过这仙酒着实厉害,还有余力,继续将我道行推高,想来如此下去,再过月余,这一身法力怕也到了六重天的巅峰。” 他这般想想,倒也十分开心,尤其是这仙酒推高的法力,颇有循序渐进之态,也没有根基虚浮的隐患。 只是炼化仙莲之事,没有进展,总是让苏庭心中不免惴惴。 小精灵见他神色异样,当下给他添了几句,道:“你猜这些时日,你消极怠工,人家会不会把你吊打?就算不吊打,我猜也要把你逐出去,免得留你在这修行,给了你机缘,还十分碍眼。” “放我出去,还我自由,我还高兴咧。” 苏庭哼了一声,心中却也有些不舍,在这守正道门修行,着实是事半功倍,加上仙酒余力,加上仙莲真意,着实是一场难得的机缘。 只是,到了这日午后,苏庭倒未有想过,又添了一桩机缘。 不是其他,正是地仙的指点。 —— “你这少年,这些时日,虽未炼化仙莲,但毕竟也算尽力。” 地仙淡然道:“你日夜观赏仙莲,从而得悟,对你炼化仙莲,会有许多帮助,而且你的道行越高,根底越沉,行事起来,必也越是得利。近两日来,我正好修成一门仙术……” 苏庭眼前一亮,道:“前辈要传我仙术?” 地仙缓缓说道:“我修成一门仙术,暂时也不想再另修一门,也算空闲,便指点你的修行罢。” 苏庭心中略有失望,终究是跟守正道门秘传的仙术,失之交臂,令人扼腕叹息。但细细想来,能得仙家指点,而且是守正道门的仙家,这场机缘却也是十分难得。 须知,他未修成上人时,得获元丰山那红衣女子的指点,便得益良多。 而眼前这位,可是得道成仙,长生不老的人物。 “多谢前辈指点。” 苏庭十分欢喜,由心施了一礼。 尽管身怀两大传承,一是陆压传承,二是雷部功法,但二者均是传下功法,其中的经义,还须苏庭亲自钻研,只有吃透了这些功法,才能化为己用。 就好比两本书籍,倘如只是自行摸索,要懂得内中的经义,自然费力许多,可若是有名师教导,便要简单得多。 尽管苏庭不会将自身所学,尽数告知于对方,但对方这等仙家,自然可以看出他身上所学的不足之处。 这些不足之处,未有引起陆压传承的警示,便并非是什么不可弥补的弊端,也不是什么根基的缺陷,只是苏庭未能真正意识到的方向而已,只要得名师指点,言语说破,自然便得圆满。 除此之外,苏庭这些时日,道行突飞猛进,境界接连突破,却也有些稍感迷惑的地方,正好借此机会,请地仙解析。 —— 接连两日。 苏庭也不客气,不耻下问。 地仙倒也仿佛无所不知,均能解答,且极为清晰,也未有藏私,当然,也没有必要藏私。 “你所修行的雷部真传,着实有趣,实则堪称雷部之中的至高典籍。” 地仙悠然道:“道门之中,也有雷法修行之辈,如我本身,便有五雷正法及掌心雷和六阳神雷。至于雷部正神之中,不乏我守正道门的弟子,而如今雷神天尊,正是我守正道门上一任的掌教真人。” 苏庭神色古怪,他早有耳闻,但却是第一次这样听人提起,真要说来,他跟这位雷神天尊,也算有缘。 松老所在的雷神庙,供奉的就是雷神天尊,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 五行甲以及内中藏匿的功法,便是从神像之中获得。 但现在看来,疑点颇多。 神像是雷神天尊,而雷神天尊,是守正道门前任掌教,可苏庭从神像上所获的,是正仙道的五行甲,又从五行甲之中,得了雷部总兵使者的功法。 这其中着实有些过于曲折了。 “你初来此处,我便看得出来,你身上的雷部功法,非我门中任何一部雷法可比。” 地仙神色淡然,也无半点惊异,只是说道:“当今的雷神天尊,都没有这样的雷法,可是我印象之中,那位雷部总兵使者,倒是与你颇有缘分。” 苏庭对此也不意外,毕竟景秀河神以及黎山的山神,都能看出自身修行的雷部功法,源自于那位雷部总兵使者,那么这位地仙,自然也看得通透。 “此法不是那位雷部总兵使者创立,虽然在你之前,只有它一个修行,可实际上,这应当是先天雷神的所学。” 地仙说道:“这位先天雷神,因当年事变,提早夭折,分化成诸多神雷,其中这一道神雷,落于山魈之手,蕴藏的就是雷部功法。” 顿了一下,地仙抬头看天,缓缓说道:“原本雷部只此一位,然而这一位夭折之后,分化神雷,但凡得神雷之辈,如有上榜者,均在雷部。实则整个雷部,须得尽数合起来,才是那一位先天雷神真正的完整权柄……” 苏庭听过类似的言语,但却没有这般清晰,心中微动,便想要再问一声。 只是地仙仿佛有所察觉,未有再言及雷部之事,只是看向苏庭,淡然道:“你以雷法为天威,修成了天意,果然不差,难怪元丰山要破例收你为长老,纵观我这一生,得见凝就‘道意’者,不过才出一掌之数而已。” 苏庭闻言,摸着下巴,道:“照我这样的主角光环,修成道意的,居然不是独我一人?” 地仙心境沉稳,也没有被如此无耻的言语所震慑,神色依然平淡,只说道:“当代年轻一辈中,除你之外,也仅有正仙道的葛正轩而已。” 苏庭对于小仙翁葛正轩,近来不算陌生,知晓对方的不凡之处,心里稍微平衡了些,又问道:“那往上一代呢?” 地仙顿了一下,道:“我算一个。” 三六五章 道祖当年 世间修行人,但凡凝法之辈,多在五行之中。 而有一类,超脱五行之上,却又包揽五行在内,乃是道意,也称天意。 只是在八百年前,时代之变迁,也曾有人,借助军中杀意,天地之威,修成了杀意,不在五行之内,又称人意。 “道意非凡,你能以雷法修成道意,也确实算是奇才。” 地仙看着苏庭,说道:“正仙道的葛正轩,乃是仙根道体,生而为仙,他天赋异禀,道意天成,与我当年一般无二,但你则是自行修炼,更是难能可贵。” 苏庭听得这番夸奖,心花怒放,谦虚道:“哪有哪有,也就稍微努力些而已,比葛正轩大约也就高出一线而已……等会儿,前辈您刚才说的啥,葛正轩与前辈当年一般无二?” 他怔了半晌,旋即才看向地仙,道:“前辈也是生而为仙的道体?” 地仙神色淡然,没有半点自傲之态,平静道:“早年如此。” 苏庭听得这话,错愕道:“早年?” 地仙神色如常,道:“陈年旧事,不提也罢。” 苏庭心中满是好奇,但听得对方这般开口,却也只好按下好奇之心,只是又问道:“如前辈所言,那么还有其他修成道意之人?” 地仙说道:“我所遇之人,寥寥数位,其中一位,现今居于月宫之中,生而便具有道果。而另外一位……” 他抬头看了一眼,道:“已不可轻言。” 苏庭听得云里雾里,但大约明白了两三分。 地仙不再提起故人旧事,只是指向苏庭,道:“你在京城之中,凝就阴神,修成法力,其中详细,我均已知晓。” 苏庭不必多想,也知是国师那个大嘴巴,铁定是回宗之后就说出去了。 地仙说道:“凝就阴神,多有心念为支撑,如我当年,只一心修道,较为纯粹,但也算一种心念。只是你这少年,当初修成阴神,其中的心念,如同儿戏,倒是让我颇是在意……” 苏庭摊手道:“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多少人为意气之争弄了个生生死死,这又哪里儿戏了?” 地仙没有取笑他,神色渐渐肃然,问道:“除此之外,你就没有其他的念头么?” 苏庭摸着下巴,道:“这倒也有,例如得道成仙,长生不死,再有聚敛财富,享尽荣华,当三界首富,然后还有保护我身边的人不受伤害……如果这全都达成了,以后我修仙大成,上天作了仙官,兴许倒有其他的念头。” 地仙神色冷漠,道:“什么念头?” 苏庭盘算道:“比如搜集奇珍异宝啦,比如搜刮各种仙宝啦,比如调戏各位仙子……咳咳,口误口误……” 他顿住口,看向地仙,发觉地仙脸色淡漠,只是其眼神之中的意味,不甚明朗。 而小精灵探出头来,眼神中充满了鄙夷,满是嫌弃地摇了摇头。 苏庭讪讪发笑,心中暗道:“我还没说到时候如果本事大了,推翻天庭翻身做主当天帝呢。” 这般想着,他悄悄看了地仙一眼。 须知,守正道门向来以守护三界秩序为根本。 先前要是真这么吹牛,指不定这位地仙随手就把他随手打成个渣渣,将他这心存险恶的危险分子,扼杀在摇篮之中,以绝后患。 —— “我修行八百多年,见过无数修行人,有人为了守护,有人为了长生,有人为了秩序,有人为了执念……但还是第一次见你这样俗气的修道人。” 地仙由心感慨,道:“只不过,这些念头虽说庸俗,但你那死要面子的心念,也不见得多么高雅,如何就以这一道念头,成了你的道路?” 苏庭嘿然道:“当时盛会之中,众目睽睽,不正是想要出个风头嘛?” 地仙问道:“仅仅如此?” 苏庭摊手道:“不然呢?” 地仙没有应话,打量了他片刻,才道:“我见过许多修行人,他们之中,也有些人,资质甚高,然而心念虚浮,不成上人。而这类人在我守正道门,往往会被贬出外门,有些是终生止步于凝法境界,有些则是遍寻方法,周游天下,寻得心中坚定之念,方能成就。” 说到这里,地仙缓缓说道:“就连当年道祖,尚未成道之时,在这一步,也是以守护苍生为念,踏出了至关重要的一步,斩杀了当时为祸的一头妖物。” 说完之后,地仙看向苏庭的目光,已是与之前,截然不同。 苏庭忽然有些不安,故作寻常,道:“祖师守护苍生,如此大义,才能成道,着实令人敬佩不已……” 地仙收回目光,道:“你不缺那一缕心念,再是儿戏,也能踏出这一步,因为你的积累,早已足够。以我当下看来,约莫是你有更重要的信念,或者是可以替代的物事,才能助你顺利踏破此境。” 苏庭忽地想起了脑海之中的陆压传承,那个红色的葫芦,让自身得以趋吉避凶的根本。 “行了,到此为止,我无意深究你身上那些隐秘。” 地仙没有追问的意思,只是说道:“我能察觉,你有许多秘密,也有许多机缘,论起积累,不逊色于我守正道门同等境界的弟子。只不过,我守正道门的弟子,均有师长教导,而你独自摸索,再是聪慧,也难免忽略许多方面。” 苏庭闻言,倒也没有不服。 自身再是聪慧,终究只是一人的想法。 然而守正道门,历经数千年,其门中教授后辈的方式,自是无比完善,经过数千年的考验,历代先辈高人的钻研摸索,并有仙家监察,判定对错。 “你是元丰山的长老,本该去元丰山才是,只不过,我既然要你来炼化仙莲,也就指点你一回。” 地仙说道:“你道行若能再高些,眼界再清晰一些,那么炼化仙莲,便也简单得多。” 苏庭施礼道:“多谢前辈教导,我必尽力炼化仙莲。” 小精灵也忙是竖起耳朵,又扯了扯小白蛇,让它从“冬眠”状态之中醒过来。 此刻是得道的仙家在传法,机缘该是何其难得? 三六六章 地仙之异,苏庭之名 这尊地仙,眼界极高,见识渊博,加上指点,也未有藏私。 苏庭在修行上的细微疏漏,以及斗法之时的些许不足,尽数被地仙道出,并加以指正。 恍惚之间,苏庭似乎觉得自己的根底也愈发扎实了,对于日后的道路,也愈发清晰了。 “关于上人境的诸般变化,各种运用,许多事例,我都尽数与你说过了。” 地仙说道:“你能记得多少,你能领悟多少,你能从中获益多少,全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苏庭由心施礼,道:“多谢前辈指点,晚辈明白。” 地仙点头说道:“很好,接下来,你好生体悟,将此前未能意识到的不足之处,尽数补足,得以圆满,那么,炼化仙莲,或许会简单一些。” 他说罢之后,站起身来,进了草庐,声音传来,道:“近些时日,不要扰我清修。” 苏庭也连忙起身,施礼道:“前辈放心,晚辈一向性子恬静,从来安分守己,不会惹出什么动静。” 草庐之中,寂静无声,没有应话。 苏庭微微皱眉,低声道:“他老人家似乎不大相信我的话?莫非国师之前在他面前,说过我的坏话?” 小精灵嗤笑道:“你还用得着有人说你坏话?” 苏庭恼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没见到我近些时日是多么的安分?我每日不是练功修行,就是炼化仙莲,近几日还勤学知识,哪里不对了?” 小精灵这般想想,似乎也对,但想起苏庭想要调戏各位仙子的远大梦想,不禁露出鄙夷之色,又缩了回去。 而苏庭也不恼怒,只是看了看那仙莲,又看了看那草庐,眸光闪烁。 —— 仙根道体,先天而生,便是生而为仙。 因为正仙道的小仙翁葛正轩,苏庭对于这种得天独厚的体质,颇是在意,也颇为耳熟。 都说这样的体质,实乃千年罕见。 当代的是小仙翁葛正轩。 上一代的,便是眼前这位么? “倒也奇怪,根据我之前所知的些许消息,这样的仙体本不应沾染尘埃浊气,避免污了先天之体,怎么这位地仙,穿着草鞋不说,还脚踏实地?” 苏庭微微皱眉,总觉得古怪。 葛正轩自幼被正仙道收归门下,才出娘胎,便卧在云床,不食母乳,不食五谷,不食人间之烟火,依靠真人度气为生,直至修行有成,自身得以辟谷。 身上的衣物为天蚕织就,这等奇异的生灵,产自于云端,出生以来,便能展翅高飞,且不知疲惫,不曾落地,一生只在云层之间,以云雾为食,吐丝成宝。 而葛正轩脚下的云靴,也是仙家以云雾霞光,炼化而成。 小精灵说过,这葛正轩穿着云靴,脚不踏地,而无论触碰什么,身外均有一层法力隔绝,不沾染尘世污浊,避免污了先天之体。 可是这位地仙,却如此随性,着实古怪。 “虽说已是地仙,也修成了仙体,但是这与生俱来的先天之体,自然非同寻常,再加上得道成仙之时,能将凡身化作仙体……那么,本就是天生的仙体,再经过得道的一番洗礼,又当如何?” 苏庭心中沉吟,以他如今的眼界,也能辨别的出来,这先天的仙体绝非寻常,哪怕仙家也应极为看重。 那么这位地仙,如何会随意沾染红尘气态? 再想起之前地仙的语气,偶尔透露的只言片语。 苏庭长长吐出口气,心道:“这位地仙,从八百年前那封神的时代走过来,毕竟有着难以想象的精彩过往。” 但此时此刻,他还不知道,无敌神君苏大牛的精彩过往,也逐渐经由司天监,就此传开了。 大周境内的修行人,对于这位京城盛会的魁首,年轻散学修士中的第一人,议论纷纷。 —— 元丰山。 “这说的真是苏庭?” “他现在哪儿去了?” “孤身拜访守正道门,至今数月不出?” “这厮什么时候跟守正道门,有这么深厚的交情了?” 红衣女子颇是讶异,但看见苏庭数月不出,此后再无消息,心中不禁有着许多猜测,方是看向余仁,道:“门中可知此事?” 余仁施了一礼,道:“师父和师祖,都已知晓,并且与诸位长老,均有商议,只是暂时有些争论,但师祖的意思是,这毕竟是咱们元丰山的长老,在守正道门之中,数月没有声息,着实不合情理,即便是守正道门再如何强势,本门也理应前往守正道门,探查清楚。”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道:“这话说得还算这么一回事。” 说完之后,她轻轻挥手,道:“也劳烦你了,才从京城换回来不久,又要这般忙碌。” 余仁微微躬身,道:“是弟子的本分。” 顿了一下,又听余仁说道:“此外,这是弟子从京城回来之前,便从司天监那里的耳目,提前获知的一些消息。” “什么消息?” 红衣女子伸手接过余仁奉上的纸张,翻了开来,看着上面的文字,微微蹙眉,轻声道:“这真是他不成?” 余仁低声道:“确实不可思议,但是二老爷神秘莫测,也总是让人难以想象。” 红衣女子嗤笑道:“神秘莫测?这小子当初修行时,还是我指点的他,他有几斤几两,我不清楚么?” 说完之后,她似是惊讶,又蹙眉道:“但从这上边的消息来说,似乎还真有许多我不清楚的……阴神造诣已至巅峰,六重天的境界,已有我当年的道行了。可他当初与我初见,不过二重天,去了白堪山一趟,方是凝法得成,入了三重天的。” 余仁神色愈发古怪,说道:“弟子初见二老爷,他正是三重天的凝法道行,可在盛会之中,悠闲自在,得空踏破了上人境,成为了盛会魁首。但未有想到,短短时日,他老人家,竟然又接连踏破了两大境界。” 红衣女子轻声自语道:“莫非父亲当初便看出了这点,故而才招他为长老之职?照这样下去,没多过久,他倒也极可能成就阳神,作为货真价实的长老。” —— 元丰山外。 红衣女子的父亲,苏庭结拜的老哥,也就是那位得了延寿神果的信天翁,已然站立了许久。 在他身后,有位中年道士,由心赞道:“恩师果然是慧眼如炬,一眼便能看出苏师叔的不凡之处,短短时日,成就六重天,只怕再过不久,便是真正的阳神长老,门中反对的那几位,也不能多说什么了。” 信天翁老人含笑点头,颇是矜持,仿佛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诸般事情早已在预料之内。 实则他心中亦是十分茫然及凌乱。 “消息上这个苏庭……” 老人心中咕哝,暗想道:“莫不是哪个老怪物冒名顶替的罢?” 三六七章 声传大周,炼化仙莲 苏庭,原名大牛道人,自称无敌神君,大周年轻一代散学修士中名列第一,司天监盛会之魁首。 盛会之后,以四重天道行,诛杀六重天境界之辈,先杀杜恒公子,又诛鬼僧东繁僧人。 于黎山之中,诸多修行人之间,斩杀白氏白敬悬。 于明源道观之外,以玄妙莫测之法,咒杀八重天巅峰天岭老人。 关于苏庭之名,迅速传遍大周各方。 尤其是最后一条,以玄妙莫测之法,咒杀八重天巅峰的天岭老人,才真是引动哗然之势。 据传苏庭只是上人,且是初成上人境,如何便能诛杀真人之辈? 且天岭老人,出身仙宗,并有仙宝在身,且道行已至八重天,也非寻常真人可比。 这样的事迹,实是匪夷所思。 哪怕是真人之辈,见多识广,可听闻这样的事情,首先的反应便是“误传”。 然而到了最后,司天监新任主簿,则证实了这其中的虚实,各方为之哗然。 —— 元丰山已知此事,门中的气氛也都变得十分古怪。 须知,苏庭之前被列为外门长老之职,在元丰山之中,可多是反对之声,只是信天翁执意如此,且早已赋予苏庭长老之名,先斩后奏,方是无奈。 但是这位元丰山年轻的外门长老,道行浅薄的凝法之辈,确实是为人所诟病。 只是如今的消息传来,却让元丰山之中,沉入了颇为奇异的氛围之中。 “老夫修行一生,识人通明,从未看错。” 信天翁立于山巅,一手背负在后,一手抚须,悠悠说道:“初见之时,虽在凝法境界,然而其潜力无穷,老夫深信,其人假以时日,必能得道成仙,至少修得阳神,不过尔尔。如阳神之辈,入我元丰山,便可堪当长老之位,故而老夫先招于他,无奈门中诸位,目光短浅,险些将之逐出。” 他叹息一声,道:“今次之事,着实让老夫失望,日后再遇良才,也便罢了。” 传闻这段言语传开之后,元丰山的当代掌教,当日便上了这信天翁的洞府,一番言谈,好言相劝,最终赐下了一件法宝,才让信天翁心满意足,答应日后多去游历,物色良才美玉。 —— 落越郡。 雷神庙中。 庙祝松老,正在替人解签释疑。 未过多久,只见青平匆匆进来,神色异样,也颇复杂。 松老抬了抬手,示意他平静下来,待得解了这签,方是问道:“得了什么消息,让你如此失态?” 青平深吸口气,道:“是弟子心境不稳了。” 松老微微一笑,道:“年轻一辈中,你的修为谈不上太高,但心境还算是稳重的,前次仙酒引动风波,整个大周都颇是惶惶,你也淡然如故,随意点评。这次怎么如此失态,莫非还是什么改天换地的大事不成?” 青平顿时摇头,道:“却也不是什么世间动荡的大事,只是有些匪夷所思,让弟子觉得以往对于修道人的认知,有些偏差而已。” 松老眉宇一挑,道:“哦?莫非又是关乎苏庭?也只有他,才能让你几次心境起伏了。” 青平点头道:“这是近来大周所传的消息,已然经过司天监的证实,并无差错。” 松老接过了他手中的信件,一边打开,一边笑道:“这个苏庭,总是让人感到意外,当时离开落越郡,我便觉得他是潜龙出渊,但也未有想到,他如此惊世骇俗。想他修行至今,不过数年之久,在前次他在京城成就上人,并且获得盛会魁首,已是让我们惊讶到了极点,现在还有什么事情能让你动容的……” 说到这里,他语气顿住,神色异常,看着那手中的薄纸,良久方是抬起头来,道:“这消息经过司天监的证实?” 青平怔怔点头。 松老眉头紧皱,道:“他临出落越郡,不过二重天的本事,按道理说,如今能够凝法,便已经是奇才,能成上人,足以令人惊叹……但是这上面,此人有六重天的道行,就算他苏庭再惊才绝艳,也不该在京城之后,短短时日,有此进境。” 青平低声道:“不仅如此,而且还以六重天之境,杀死了八重天的真人,他不是真人,却比真人更为厉害……现今这位苏神君的名声,早已传遍天下,如雷贯耳。” 松老顿了一下,道:“你稍微查一下,这个苏神君,是不是同名同姓,另一位修行的高人?” 青平怔了下,道:“这倒未有查过,或许真是同名同姓的一位高人。” 松老默默点头,道:“若真是同名同姓,虽说巧合,但也在情理之中。” —— 守正道门之中。 对于外界的动静,苏庭一无所知。 但他的处境,似乎有些不妙。 炼化仙莲,至今没有进展。 但是道行依然在突飞猛进,毫无阻碍,一日千里,只怕再过不久,便稳稳到了六重天的巅峰,可以尝试去探究阳神的境界。 按道理说,苏庭初到守正道门,如同从凡间升至仙界,加上观看仙莲,有所进步,乃是理所应当。但隔了这么些时日,该进益的也都有所进益了,进步的速度应当会减缓下来。 但现在却仍然是一日千里。 苏庭心中推测,一来是因为仙酒余力不消,效力徐徐发出。二是地仙指点,让自己有茅塞顿开之意,又有了精进的苗头。 这本是好事。 但守正掌教的目光,则越来越危险。 前些天地仙指点,他倒还不敢多说什么。 但地仙再次修炼一门仙术,留苏庭在此炼化仙莲,可他偏偏道行突飞猛进,仙莲全无进展。 看守正掌教的不善目光,若是再这般下去,最多十天半月,这老道就磨尽了耐心,真要把他吊起来打,也不见得是不可能的。 “我听说啊,好像是元丰山的人来了。” 小精灵外出探过一遍,回来告知苏庭,道:“毕竟你是个长老,虽然是个有名无实的,但毕竟也是名义上的长老,几个月在守正道门无声无息,元丰山便不大放心。” 苏庭闻言,颇是满意,道:“看来元丰山也还是把苏某人放在心上的嘛。” 小精灵点头道:“不过我听说,元丰山想要把你带出去,但守正掌教并未答应,可两宗之间,不能撕破颜面,所以正在拖延。但拖延下来,也不容易,我看那老道士耐心都拖没了,早上我听那两个道童议论,说你炼化仙莲要是再没有进展,就把你吊起来,再给你安个罪名,说是喜好龙阳,对守正道门的道童意图不轨,把你再关个几十上百年,元丰山也就没话说了……” “这么恶毒?” 苏庭脸也黑了,眼角抽搐了下,道:“我……” 他怔了下,看了看仙莲,低声道:“我好想看到炼化的轨迹了?” 三六八章 气运之变,苏庭之益 守正道门中央。 莲池边上。 苏庭盘膝坐定,看着眼前的仙莲,眸光闪烁,但躯体宛如雕塑,纹丝不动。 他双手伸出在前,掌心护在仙莲左右,法力渗入其中。 多日以来,这是炼化仙莲,第一次有所进展。 小精灵心道:“这就怂了?他之前可是胆大包天,在人家宗门里头,安心修行,赚足了便宜,还不给人家办事,原来缺的就是一个威胁?” —— 以东方向。 大殿之上。 守正掌教背负双手,目光如炬,似是看清了苏庭的所在。 而在他身后,两位道童,侍立在侧。 良久,才见神色冷淡的掌教真人,露出了些许笑意,道:“你们两个,倒也聪颖,这厮确实就缺教训……既然他心性如此,那么下次,他若再有懈怠,便不用言语惊他了,直接把他吊起来便是。” 两位道童听得掌教赞赏,十分满意,对视一眼,均有笑容。 —— 倘如苏庭知道其中内情,必定会高呼冤枉二字,近些时日来,他着实不是有意消极怠工,真正尽力去炼化仙莲,只是无奈,没有进展。 这次忽然有了进展,却不是因为被言语威胁,不是碍于自家名声而妥协,只是他无意之间,察觉了仙莲痕迹的玄妙之处。 “这仙莲乃是天成之物,象征道门气运,远非我手中仙宝可比。” 苏庭心中念头转动,“仙莲花瓣,每一片的痕迹,都玄妙非常,组合起来,玄奥无穷,倘如可以体悟出来,便是一桩仙家秘术。” “只不过,我要的不是悟出其中秘术,而是炼化仙莲……因此近些时日,未有进展。” “但现在看来,这诸般痕迹,确实有些变化。” “看来我此前的炼化,倒也并不是全无用处,只是效用过于细微,难以察觉。” “倒是那位地仙,从来不觉得我是消极怠工,一来是把我苏某人淳朴善良的心性,以及近些时日专心炼化的过程,都看在眼里,其二,或许就是察觉了这一株紫莲,确有变化,并非全然不变。” “万事开头难,此时终于炼化有成,那么接下来,便简单得多了。” —— 正仙道。 这座宗门,传自于当年的无上祖师。 正仙道的地位,也是与守正道门并列,被尊为道门的两大祖庭之一。 只是相较之于守正道门而言,正仙道承“清静无为”之念,无论门中的功法,还是历代以来的行事作风,都贯彻此念,故而在人间的影响,却不如扶持了司天监的守正道门。 但毕竟是道祖的传承,世间最为强大的宗门,并且还是丹道的圣地,也仍是底蕴无穷,无人胆敢轻视。 “这个苏庭,倒也有趣。” “听说他表面上是散学修士,实则早已入了元丰山。” “倒也不是如此,只是他在元丰山挂了名,也未曾学过元丰山的道法,本质上仍是散学修士,否则司天监也不会任他参与盛会……这司天监背后的守正道么,从来便以秩序为重,可不会因为元丰山,便徇私枉法。” “散学修士,凝就天意,修行短短年月,已至六重天,上人境的顶峰,并能诛杀八重天的真人,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些。” “确实古怪,听闻他受了守正道门的召见,许久未曾出现了。” “连守正道门,都将此人看得这般重么?” 门中的长老,乃至于弟子,都颇有议论,但也多是当作趣谈而已。 凝法的修为,入了元丰山,成了长老,加上修行的进境非凡,又有诛杀真人的事迹,确实足以让人津津乐道。 但却不足以让道祖传承的宗门为此感到震骇,只是觉得颇具奇异特色而已。 而在大殿之上,诸位长老谈及的并非苏庭,而是气运之变。 “掌教真人怎么看?” 一位长老这般问来,众人目光都往上边看去。 这位当代的掌教,算是半仙之辈,貌若中年,气态沉凝,只不过他的修行之法,跟传统道门之学不同。 一般修炼,乃是采气练功,孕真气,化法力,修阴神,炼阳神,最终得道成仙。 但自从本门道玄仙翁入世之后,八百年来,世间的道学修行,又添一种。 这一类修行,仍然以道家五行八卦为根基知识,采集天下奇珍异宝,炼化一炉,成就仙丹,服之可增道行,改变肉身,洗炼魂魄,亦能得仙家道果,有长生不朽之寿。 而这位掌教,便是以丹道修行,今已半成,故为半仙。 “守正道门之中,紫光氤氲,气运鼎盛。” 正仙道掌教沉吟道:“又是在司天监盛会之后,显出异象……看来他们还在这司天监盛会之中,找到了炼化气运紫莲的方法。” 适才这位长老低声道:“元丰山长老苏庭,化名大牛道人,参与京城盛会,并得魁首,如今又被邀入守正道门,其中或有联系……但也或许,是守正道门,故作迷雾。” 正仙道掌教吐出口气,道:“无论如何,正仙道也是道门的祖庭,如今道门气运鼎盛,于本门也有益处。” 这长老微微蹙眉,道:“只是,我门中虽说与世无争,但紫莲终究事关重大,这八百年来,栽种于守正道门之中,最为有利的,终究是守正道门。” 另一位长老点头道:“当年道祖尚未成道,便有守正道门屡屡阻挠,但道祖身化大道之后,却未曾清算……只怕与此有关。” “慎言!” 掌教喝道:“道祖之尊,岂可妄论?” 那长老面色微变,顿时住口不言。 三界六道,仙神皆知,道祖即是大道,身化天地,深不可测,不可妄论,不可揣度,不可得知。 “守正道门乃是太上祖师的传承,且秉承着维护世间秩序的职责,紫莲留于守正道门,也是理所应当。” 正仙道掌教沉吟道:“只不过,长此以往,本门地位终究不妥,此事还须上禀道玄祖师……” —— 气运之变。 以苏庭的道行,却未有发觉。 只不过,脑海之中,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却颇有动静。 “葫芦有所反应,炼化的进程,倒是加快了不少。” 苏庭颇是欢喜,只觉得自身的法力,逐步渗透到紫莲之中。 紫莲象征气运,关乎道门兴衰。 苏庭炼化紫莲,隐约之间,似也沾染了许多气运在身,但从葫芦的动静来看,有利而无害。 不仅如此,苏庭看着紫莲的诸般痕迹,隐约似是烙印在了心头。 “这诸般痕迹,如能领悟,必是一桩仙家道术。” 苏庭心中暗道:“就算领悟不来,依样画葫芦,抄写下来,只当符文看待,那也是上等的灵符,威能之盛,只怕在雷符之上。” 三六九章 道元仙尊 炼化紫莲之事,总算步入正轨。 而脑海之中,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也有所反应。 隐约之间,苏庭能够察觉,自身在此次炼化过程中,冥冥之中,似也得益甚多,只是碍于道行稍低,阴神感悟不出,仅仅是预感而已。 但即便没有预感,苏庭大约也能推测一二,毕竟这紫莲乃是道门气运象征,冥冥之中,必有获益,只是获益多少,且属于哪一方面,便有些难以细究了。 “这紫莲天成,痕迹皆是真理,于我有大用,且先全部记下,就算一时不能悟透,日后道行渐深,必定可以获益更多。” 苏庭心中盘算颇多,也颇是高兴。 这段时日,尽管所获的机缘,都并未让他一飞冲天,却给他打下了极为深沉的根底,如同赐给了他一座又一座的宝藏。 例如黎山所见的道祖传法,例如酒后幻景之中呈现的道祖与天帝,例如这仙莲蕴藏的奥妙等等…… 这并非是他当前道行所能尽数悟透的。 只是,随着日后道行渐高,他能逐一发掘,渐渐化为己用。 虽说不是一夜暴富,但却如同多了许多宝藏,他道行越高,也就能取得越多。 “炼化紫莲之后,我还得拖磨几天,等我把这六重天的境界,真正修至巅峰再说……这守正道门之内,真是人间罕见的仙山福地,若能容我在此踏破阳神境界,倒也是件好事。” 苏庭这般念着,只是他也知晓,那地仙就在草庐之中,所以也就老实炼化仙莲,在这过程中,倒也是尽力施为,并未放缓进度。 随着苏庭炼化渐渐到了尾声,外界也颇有动静。 气运之说,冥冥无迹,但偏偏能让道行高深之辈,隐约察觉道行气运之鼎盛。 到了如今,凡是道行已至阳神境界的修道人,或是相等境界的其余修行人,大约都能察觉天地之间的变化。 天上地下,仙神之辈,也察觉了这其中的变化。 至于各大宗派,便是寻常三流宗派,也都隐约知晓一二。 气运渐长,乃是好事,只是紫莲栽种于守正道门,最为得益的终究还是守正道门。 —— 草庐之中。 地仙正是盘坐,运用一桩仙术。 至于外界之事,他也都留了一缕心神,毕竟涉及仙莲,即便是他这位地仙,也不敢真正尽数封闭感知,由苏庭这外人在莲池所在任意施为。 正是因此,对于苏庭炼化仙莲是否尽力,他尽皆知晓,而对于这紫莲炼化的进度,以及如今气运的变化,他也看得清楚。 “这少年果然身怀隐秘。” 地仙微微沉吟,心中暗道:“他道行近来突飞猛进,加上日夜观看仙莲,其炼化的手法,确实与之前有细微的差别。但这差别极为细微,不至于有天差地别的差距,可偏偏却足以炼化仙莲。这并不是炼化手法的变化,而是他身上潜藏的隐秘,有了动静……” 地仙神色沉凝,眼神闪烁,心中思忖。 这少年凝就阴神,炼成法力,不靠坚定不移的信念,却依然轻易成就上人,他身上藏着什么样的隐秘? 而这桩隐秘,与雷部的总兵使者,有何关联? 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师承于当今道祖,那么苏庭的背后,是否当真牵涉到了这位祖师? 地仙渐渐停下手中仙术的演练,目光冷淡,元神运转。 然而就在这时,他手中仙宝,蓦然震颤。 地仙见状,神色有异,顿时将仙宝一扫。 仙宝蓦地一震,内中传来声音。 “道门气运渐长,可是紫莲新生,并得炼化了?” 这道声音,威严厚重,沉重凝实。 地仙起身施礼,道:“正如仙尊所言。” 当代守正道门之中,唯一被称为仙尊的,便是当年太上祖师亲传,现今居于天宫之中的真仙人物,号为道元,乃是如今守正道门中辈分最高的祖师,受三界敬称,为道元仙尊。 “紫莲再增一朵,气运再增一分,当今时代,道门当兴。” 仙尊语气之中,略感满意,又道:“另外,近来司天监行事不利,使人间动荡,因是何故?” 以道元仙尊的本事,尽管身在天界,但人间之事,也仍是少有能瞒过他的耳目。 但今次之事,涉及仙酒,背后牵扯道祖与天帝,则又不同,真仙也难从其中察觉真相。 加上道元仙尊,长年闭关修行,体悟天地大道,鲜少出关,这才有此一问。 地仙未有迟疑,当下应道:“昔年封神之时,道祖行走人间,与天帝相逢,饮酒于山林之中,余下半坛,封存树内,却在不久之前现世,故而引动人间风波。” 道元仙尊似乎停顿了一下,方是问道:“仙酒落于何人之手?” 地仙应道:“落于一个少年手中,名为苏庭,是散学修士出身,凝就道意,受元丰山破例收为长老。” 道元仙尊似是讶异,道:“凝就道意?” 地仙正色道:“除此之外,这少年道行突飞猛进,尤胜于弟子当年之时,且斗法本领甚高,不久前咒杀一位八重天真人,并与明源道观扯上关联,相助于其门中半仙,镇压了蛟龙。并且,他正是当代符合炼化紫莲的命定之人,如今紫莲炼化,正是这少年的本事,如今他就在莲池边上。” 道元仙尊沉吟道:“这少年如此得天独厚?” 地仙点头道:“不仅如此,他身具雷部真传,所学的正是先天雷神之法,应是由雷部总兵使者所传。而雷部总兵使者,传于当今道祖,故而弟子有所猜测……” “慎言!” 道元仙尊缓缓说道:“道祖不可妄议。” 地仙顿了一下,方是点头道:“弟子明白。” 道元仙尊说道:“本门之中,属你当年与清原祖师,交集最深,难免执着于过往的表象,但你须得知晓,燕雀不知鸿鹄之志,凡人不知真仙之威,仙神亦不能尽知天地真相。” “无论你过往是多么了解清原祖师,但那是成道之前的人仙,可如今祖师成道,非人亦非仙,而是大道,等同于天地。” “如今对于我等而言,不可测,不可知,便也不可妄论。” 仙尊叮嘱道:“正一,你既弃了先天道体,也弃了清净无为之境,想要走出新的道路,那么便要彻底摒弃过往的一切,才可拥有全新的心态,才能朝见当今的天道,才有新的道路。” 地仙默然片刻,方是说道:“弟子受教了。” —— 而在此时。 苏庭眼神越发明亮。 他双手护在仙莲左右,法力渗透其中。 脑海之中,葫芦反应剧烈,却不是示警,而是一种难言的震动。 “仙莲终于炼化到了最后一步。” 苏庭只觉这仙莲,仿佛与自身有了一种相连的意味,难以割舍,感觉极为奇妙。 三七零章 南翔仙法技术培训中心 仙莲终于炼化。 气运尽数归拢。 苏庭亦是感觉十分奇特,恍惚之间,似是看见了天地的另一面……这不是他所见的角度,而是从仙莲的方向,观看这诸天的变化。 “这就是炼化仙莲之后,另一大好处?” 他才这般想着,忽然心中一凛,转头看去。 身后站立一人,背负双手,神色淡然,正是守正道门的地仙。 苏庭施礼道:“前辈,不辱使命,终于炼化功成。” 地仙略微点头,道:“很好,想来你也获益不少?” 苏庭顿时讪讪一笑,他本思忖着,好歹也炼化了仙莲,再厚着脸皮,讨些好处,想来也是不难。毕竟这位还是地仙之辈,此时心情不差,自己开口之后,指不定就赐下些宝贝,但如今被人家说穿了,倒也不好开口。 “仙莲天成,你记得其中的痕迹,日后逐一领悟,从当中悟出来的,便足以受用终身。” 地仙缓缓说道:“除此之外,你炼化仙莲,也应当察觉到这当中的玄妙之处了?” 苏庭点头道:“身如仙莲,从这仙物的角度,看见了天地的另一个层面。” 地仙略微颔首,又道:“炼化仙莲,增长道门气运,算是你的功德,这也算是你的获益……除此之外,你与这仙莲息息相关,日后的得益,更是不少。只不过,仙莲不能离开莲池,终究要留于我守正道门之中。” 苏庭点了点头,应道:“晚辈明白。” 此次获益之大,也在苏庭意料之外,更何况这仙莲离了莲池,也不知如何栽种,不如留在守正道门,自有地仙养护,于苏庭有利无害。 再退一万步说,苏庭受邀而来,只为守正道门来炼化仙莲,若是再想从守正道门之中把仙莲带走,指不定就受了天打雷劈。 “既然仙莲已然炼化,那么你便去见掌教。” 地仙挥手道:“元丰山来人,等你多日,也须得给他们一个交代……这里的事情,我该亲自动手了。” 苏庭闻言,施礼道:“多谢前辈近来指点。” 地仙点头道:“你这少年,虽然性情跳脱,念头俗气,但也算是个善类,只是,据说你向来喜欢偷袭,背后拍砖,暗中下手……我辈中人,应当正大光明,今后在外,此类手法,须得少用。” 听到这话,苏庭心中暗骂国师,不必多想,必是国师那个大嘴巴说苏某人的坏话。 苏庭深吸口气,旋即躬身一礼,道:“前辈放心,弟子自从醒悟以来,便不再干这事了。” 地仙稍感满意,道:“如此便好……嗯?” 他微微皱眉,忽然问道:“你何时醒悟的?” 苏庭低声道:“就在刚才。” —— 守正道门,大殿之上。 苏庭来寻守正掌教,未想掌教又去往了草庐所在,只留下两个道童。 “此前本门已经有所解释,故而元丰山来人,已经离去。” 那道童施礼道:“苏神君若要前往元丰山,如今便只能自行前往了。” 苏庭摆了摆手,道:“算了,暂时我还不想去元丰山,没人来带我也好,日后等我成就真人,当了货真价实的长老,再去元丰山走一趟。” 他说完之后,正想找个借口,在守正道门之中,寻个洞府,先修炼一番,直至阳神境界。 然而还未开口,却见其中一个道童,似乎接到了什么消息,面色微变。 苏庭见状,顿时一笑,和善道:“莫非贵门有什么事情?苏某人向来神通广大,倒可以相助一二……你们倒也知晓,此次我来守正道门的,便是替你们炼化仙莲。” 那道童神色古怪,看着苏庭,道:“多谢苏神君好意,只是先前掌教真人传来消息,本门地仙祖师,传令下来,须得封山数日。” “封山?” 苏庭摸着下巴,斜着眼睛看着这道童。 小精灵探出头来,轻声道:“听说封山就是不接待外人,我怎么觉得那守正掌教被你最近消极怠工给气着了,着实不愿意再见你在这里晃荡,所以,想要把你打发下山去?” 苏庭顿时把小精灵塞了回去,才咕哝道:“你们这过河拆桥,卸磨杀驴的套路,倒是玩得炉火纯青。” 先前那道童歉然说道:“历年来,本门但凡气运变化,必是封山,并非针对神君,还望神君恕罪。” 说完之后,他取出一本簿册,递了过来,正是门规,其中一条,关乎封山之事。 苏庭脸颊抽搐了下,心中暗道:“艹!连门规都提前准备好给我看,还说不是故意的?但我这回在守正道门,分明是安分守己,没闹出啥动静呀,怎么这老道士就怕我赖在他家?” 才这般想着,又听那道童说来,提醒道:“苏神君,掌教真人特意交代,请将那尊神胎以及蛊蛇,一并带走……之前的些许事情,念在神君此次有功,便不予追究了。” 苏庭闻言,顿时恼怒,看向小精灵,怒道:“是你闯的祸,还赖在我头上?” 小精灵讪讪道:“也没闯祸,就是一时好奇,所以四处飞了飞,哪里知道守正道门那么多的禁地。” —— 守正道门之外。 苏庭回望一眼,摸着下巴,道:“世间最为鼎盛的宗门,果然恢弘浩大,并且门下众弟子,人人喊我神君,感觉真是不错,总有一日,我也要创立一方宗门,被人称为老祖。” 小精灵说道:“听说有阳神的境界,就有资格成为一方宗门的创派祖师了,只是这往往就是末流小派……但你现在就比阳神真人还厉害,要是以后再成就阳神,多半还能是末流小派里的顶尖门派。” 苏庭呸了一声,道:“我日后的宗派,必定是仙家道派,什么狗屁末流小派,你不要再污我名声。” 小精灵问道:“那么你的道派,名字想好了没有?” 苏庭微微皱眉,仔细思索,过了许久,才正色道:“有了。” 小精灵来了兴趣,问道:“什么?” 苏庭肃然道:“南翔仙法技术培训中心。” 三七一章 苍河,升隆,正本 近来苏神君之名,可谓是传遍各方。 大周境内的修行人,多有听闻,也议论颇多。 毕竟这位苏神君,无论是从名字,还是事迹,都颇感传奇,令人津津乐道。 苏庭出了守正道门,偶然听闻,当下满心爽快。 “啧啧啧,这才在守正道门过了几日,便名声大噪了?”小精灵斜了他一眼,颇是无奈。 “这是自然,是金子总会发光的,我……我去……”苏庭语气陡然一转,咬牙切齿,骂道:“他们先前说的什么?什么叫做原名是大牛道人?” “对啊,号称苏神君,原名大牛道人嘛。”小精灵点头道:“先前我可听得清楚,你没听清?” “国师这卑鄙无耻的家伙,简直欺人太甚!” 苏庭恼怒道:“找个道观,我得去问问,这次是司天监哪个主笔,胆敢坏我名声?而且还削减功绩……” 小精灵纳闷道:“削减什么功绩了?你整死了天岭老人,司天监帮你传开了的呀。” 苏庭怒道:“天岭老人算什么?区区一个真人,何足挂齿?你不要忘了,苏某人真正的壮举,可是正面压制妖仙,把那蛟龙沉在井底之下,司天监居然把这事迹给清掉了?你可知道,在我以前的老家,想要有点儿名声,得花上多少银两……” 小精灵问道:“你是觉得你的银两被人克扣了?” 苏庭怒道:“废话!司天监这回要是不赔银两,我铁定把那主笔的吊起来打一顿!” —— 苍河。 此处算是大周境内,较为繁华的城镇,近乎算是仅次于京城的一列。 而在苍河镇内,还有一处地方,原是一座客栈,后来毁于战火,待大周一统天下,开朝女帝便在客栈旧址之上,重建一座行宫,名为升隆行宫。 这座行宫,也曾在当年毁于战火,但大周皇室,平定叛乱,重得天下之后,重建此地,历经多次修缮。 但后来的皇帝,少有来此行宫,而这里也渐渐古旧,反倒被司天监所用,成了司天监在京城之外的另一处地界。 “人呢?” 苏庭来到这里,一眼望去,倒也见得宫殿林立,又有岁月沧桑,颇有前世旅游时,观看各方名胜的感觉。 只是如今自身已成修行人,眼界再也不同,又身在这个时代,也不全然是与当年一样的感触了。 这才出声,便听得有道童前来,神色冷淡,只是才见了苏庭面貌,便面色稍变,躬身道:“苏神君。” 这一声苏神君,叫得也算诚意,苏庭十分受用,原本半真半假的怒意,也都消了,当即露出笑意,道:“好说好说,正是苏某。” 小精灵提醒道:“你是来问罪的,可不能被笑脸骗了,他面上叫你苏神君,指不定心底叫你大牛呢……司天监的那个主笔,可是给你证实了,原名大牛道人。” 苏庭脸上的笑意,顿时僵住了,揉了揉脸,道:“你们这边的主事人呢?我得问问,你们……” 他话说一半,目光忽然一凝,看向上边台阶。 石阶之上,两人徐徐走来。 两者均是道人,但一人年老,而一人年轻。 按照道理来说,自然是老道士辈分高,本事高,地位高。 然而,那年轻道人,却走在前头,神色淡然,脚步缓和。 老道士则稍微在后半步,面色恭敬,似是正在随行。 “道长。” 这童子稍微侧身,忙是施了一礼。 年轻道士神色淡然,未有回应。 倒是那老道士,略微点头,才又跟在那年轻道士身后,低声说着什么。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 从服饰上来看,这老道士就是此处的主事人,并且是司天监位高权重之辈,应有阳神的境界,堂堂的真人。 但司天监在此处的主事人,一位阳神真人,却对这个年轻道人,如此恭敬。 “我辈中人,难以用面貌断定年岁高低,但这年轻的道人,究竟是何来历?” 苏庭心中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然而这时,那年轻道人忽然停了下来,静静看着苏庭,嘴角渐渐勾起一抹笑意。 苏庭微微皱眉,道:“道友与我相识?” 年轻道人笑道:“苏神君之名,近来可谓是如雷贯耳。” 苏庭拱手道:“好说好说,敢问道友法号?” 年轻道人微笑道:“正本。” 说完之后,他看着苏庭,目光之中,满是兴趣,似乎也在打量,却也没有半点失礼的自觉。 苏庭只觉得对方目光充满审视的味道,让人心中不喜,正要说话。 然而年轻道人却收回了目光,笑道:“很好,名不虚传。” 说着,他挥了挥手,道:“你我终归会在相见的。” 苏庭还未体会出这一句的深意,那年轻道士已然远去,颇有来去如风的味道。 “怪人。”苏庭撇了撇嘴。 “是挺怪的。”小精灵轻声道:“他眼神确实好奇怪,倒像是书上说的,窈窕淑女,君子好逑。男的一旦见了心仪的姑娘,就都目不转睛,有时候男的见了心仪的男子,也会目不转睛。” 苏庭狠狠一拍,怒道:“我让你看道门典籍,你又去翻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 落越郡。 雷神庙。 青平忽然发觉,今日气氛极为诡异,而松老的行为举止,也跟往常,有了许多不同。 松老晨时起身,先是修行晨练,旋即沐浴焚香,再是清扫院落,最终清洗了一套茶具,煮水泡茶,似乎在静候什么。 “松老……” 青平低声道:“可有什么事情?” 松老微笑道:“今后雷神庙,便要交于你了,切记,这座古庙,传承八百年,而庙中的神像,才是神庙的根本。从今往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须得以性命,守护神像。” 青平忙是应道:“弟子自当以性命守护神像,只是……” 他心中有了答案,却仍是迟疑着问道:“您是要离开了?” 松老点头道:“时日已至,有人接引,自当离开。” 青平蓦地一颤,心中忽地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又有一种悲伤的味道。 松老年岁已高,而道行又难以再进一步,加上早年受伤,不久前又与北方蛊道中人交手,莫非是大限已至? 所谓有人接引,莫不是地府勾魂使? “松老……” “你怎么了?” “您不必安慰弟子,这人世疾苦,弟子终究理解。”青平强抑心中悲伤。 “什么意思?”松老错愕道:“你怎么好似成佛了?而且老夫瞧你这副模样,怎么倒像是生离死别一样?” “难道不是?”青平怔了下。 “你以为是什么?”松老说道:“今日将有位故人前来,引我去往一处秘境,承载一桩机缘,但你这是什么神情?” “我……”青平面色变了变,道:“大约是此前,跟苏庭接触有些久了。” 三七二章 云晋老道,赔偿清单 “苏神君。” 老道士此时听得弟子所言,再看苏庭面貌,当下便反应过来,立即施礼。 而先前那道童,更是猛地一震,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尽管知道眼前这位,就是近来名声显赫的苏神君。 但主事的老道长,本是阳神真人,又是司天监的上层人物,而苏庭还是上人,且年岁不高,本该是晚辈才是。 如何老道长竟是先于苏神君施礼,且是执同辈之礼? 道童面露惊愕之色。 然而老道士则是稍有歉意,道:“老道云晋,正是此处的主事人,先前一时老眼昏花,请勿怪罪。” 自从苏庭诛杀天岭老人这八重天巅峰的真人之后,便再也无人胆敢轻视于他。 饶是司天监的真人,面对如今尚是上人境的后辈苏庭,也仍是以同辈之礼相待。 而且,苏庭道行一日千里,从京城之后不久,便接连踏破数个境界,令人瞠目结舌,也着实是前程无量,假以时日,后来居上,也是可以预见的。 故此,这老道士的姿态,倒也放低了些。 “放心,我不怪罪。” 苏庭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 先前这云晋老道,哪里是老眼昏花,分明是那个自称正本的年轻道人,过于不凡,故而让他一心都只想着招待对方而已。 对此,苏庭倒也没有想要追究什么,毕竟那个年轻道人,确实是道行高深,难以揣度,不是寻常真人可比,只怕犹在国师之上,至少也是半仙的级数。 想到这里,苏庭忽地沉吟道:“只是,你且告诉我,先前这位道友,又是何人?” 闻言,云晋老道顿了一下,才道:“这位是正本道长,乃是前任国师的好友,来历高深莫测。” 苏庭眉宇一挑,道:“就只是如此?” 云晋点头道:“老道所知,仅是如此。” 苏庭也不追问,摊了摊手,道:“跟前任国师相识,看来这厮年岁也不小了,还扮作个年轻人。” 小精灵点头道:“真是忒不要脸,就跟上次那道观里师徒俩说的一样,但凡老家伙扮成个年轻人,喜好脸面,显然就喜欢勾搭年轻的,只不过人家一般是男的勾搭女的,但从他看你的眼神来推测,可能也是为了勾搭年轻男子。” 苏庭脸颊抽搐了一下,心中颇是纳闷,这小精灵是从哪里看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 内中。 “传闻苏神君,得守正道门相邀,上山一趟,何时下山来了?” “不久,刚下了山。” 苏庭摆了摆手,正要说起那事,却听门外另有道士前来,似乎欲言又止。 云晋顿了一下,看了苏庭一眼。 苏庭神色平静,分毫没有避嫌的意思。 云晋咳了一声,却也没有起身离开,只是说道:“事情办妥了?” 那道士点头应道:“落越郡雷神庙的庙祝,已经改换完成,老一辈的庙祝,已然消去姓名。” 云晋点头道:“很好,你退下吧。”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徒弟退下,转过头来,却见苏神君脸色异常,阵青阵白。 苏庭也没有想到,在这里居然听见了落越郡雷神庙的名字,适才听闻的庙祝轮换,只怕就是松老与青平。 云晋见他神色阴晴不定,不禁问道:“神君……” 苏庭定了些心神,方是问道:“不知道长此番更换落越郡的庙祝,是有何故?” 云晋应道:“神君也知,我司天监在各地均有道观,其实也不单是道观,诸如神庙,也有不少庙祝,是我司天监中人。但是这些外围修道人,终究不是长生的仙人,他们道行多是不高,寿元也就有限,自有年老之时,便该一任接继一任。” 苏庭深吸口气,道:“一任接继一任,那么上一代老庙祝消了姓名,便是指他寿终正寝了?” 云晋老道略微摇头,说道:“按道理说,多是如此,但这次不同。” 苏庭不知怎地,心中忽然松一口气,忙是说道:“如何不同?” 云晋说道:“先前的正本道长,与雷神庙这位庙祝有旧,他路经此处,便是让老夫替他消了雷神庙的庙祝之名,换新一任庙祝……据他所说,这位老庙祝,当随他去,另有缘法。” 苏庭怔了下,眉头微微皱起。 适才那个似乎深不可测的年轻道人,与松老有旧,且似乎要带松老离开? 为此,松老将庙祝之位,赐予了青平? “神君为何对于这事,如此上心?” 云晋也颇疑惑,当下问道。 苏庭说道:“看来司天监倒也帮我瞒下了不少事,至少没有把我的来历根底,传得人尽皆知。倒也不瞒道长,苏某正是出身落越郡,而雷神庙与我,大有渊源,适才以为老庙祝寿终,心中一时难以置信,失态了些。” 云晋闻言,才有恍然,又问道:“那神君从守正道门下来,便来我此处,可有要事?” 苏庭这才记起正事,怒道:“事情可大发了!我且问你,关于我苏某此次名传天下,主笔的是谁?” 云晋见他如此态势,也颇愕然,但也没有隐瞒,道:“前次因仙酒之事,杨主簿为贼人所害,如今新任主簿乃是千机道门出身的云盛师弟,执掌对于大周修行人的记载……而年轻一辈,如今您登临魁首,也是他亲自主笔,莫非有什么差错?” “差错可大了!” 苏庭顿时大怒,道:“我原名苏庭,他给我改作大牛道人,此为罪一!另外,我镇压蛟龙,且是正面压制,力胜妖仙,他隐瞒下来,此罪二也!” 小精灵听得“镇压蛟龙,正面压制,力胜妖仙”等言语,不禁感到十分羞耻,正想反驳,但却发觉苏庭说得貌似不错,还真是凭借镇龙柱以力压迫,从镇龙柱上头,正面压制下来……她一时词穷,不禁郁闷,只好把先前跟苏庭一起商量书写的纸张,递了出来。 苏庭拿过纸张,递给那云晋老道,当下说道:“他一来污我名声,二来让我错失继续名声大噪的热度,罪过极大。而这上边,是我根据近来损失列下的清单,包括我身心俱疲,倍受流言困扰的赔偿,你送去京城,给国师过目。” 云晋老道怔怔接过,良久不知如何接话,满面茫然。 —— 云空之上。 留下清单之后,苏庭便离开了升隆行宫。 小精灵则在计算先前清单上的内容,过了片刻,有些垂头丧气。 苏庭见状,哑然失笑,道:“你这又怎么了?” 小精灵拍了拍小脸蛋儿,稍显苦恼,说道:“我在明源道观典籍库里,看了好多书,记下了好些奇珍异宝,但还是有些漏了,没写上……” 苏庭嘿然笑道:“你要是全写上,司天监的藏宝库估计也得搬空了,而且,就算按照现在清单上的来,司天监也得是个大出血。” 小精灵这才略感满意,又问道:“你猜司天监多久才能把赔偿给咱们?”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你还当真了?” 小精灵如遭雷击,颤声道:“难道不是真的?不是说咱们发财了么?” 苏庭撇了撇嘴,道:“本来就没指望司天监能给,只是先前国师套路了我,把我诳去守正道门。嘿嘿,虽然我还得益不少,但他这老狐狸既然设套忽悠我,那么我也得让他郁闷一回,礼尚往来嘛……” 小精灵只听了前半句,便没再听后面的话,她失魂落魄,小脸儿苍白,口中喃喃自语道:“不是说发财了么?我的宝贝呢?” 三七三章 小精灵:我掐死你! 悦城。 夜间。 客栈所在。 灯火昏黄,炉炭温暖。 “近些时日,风餐露宿,这回住店,倒觉舒适。” 苏庭伸了伸懒腰,道:“而且这宵夜也不错,我喜欢这烤肉,小白蛇你也喜欢烤肉,还是咱俩口味相近……咳咳,你那水果看起来也不错的。” 小精灵抱着个番茄,仿佛抱着一个大红球,咬了一口,含糊不清地道:“你不是急匆匆赶回去落越郡的么?怎么这几天就忽然放松了?” 苏庭砸吧砸吧嘴,道:“先前听说落越郡松老时,心头确实疑惑,想要回去探一探,只不过细想之后,那个自称正本的道士,修为颇为高深,至少不逊色于明源道观的半仙,想来我回落越郡时,他早已带走了松老,现在我就是再急,也仍然是赶不及的。再者说,他也不像是有恶意的样子,不过想来也是,松老虽是前辈,但道行不高,能活到今日,不应该会与这样的人物结仇,不过我倒也好奇,他们两位是怎样结识的。” 说完之后,苏庭低语道:“现在想想,他对我颇多打量,想必是从松老那儿,听过我的显赫大名。” 小精灵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听了还是没听。 至于小白蛇,专心食肉,倒没有多加理会。 苏庭觉得这悦城的客栈,伙食倒也真是不差,又多吃了几口,说道:“悦城的名字,早有耳闻,风景极好,又有名胜古迹,最重要的是,这里是食物,颇有名声……听说京城皇宫里头的御厨,有一小半是悦城出身。” 小精灵不大感兴趣,说道:“我一向吃素。” 苏庭嘿然道:“咱们可以找大厨,做一桌素菜……把土豆做成鸡肉味,把粉丝做成鱼翅味,明儿一早再四处逛逛。” —— 苏庭前些时日,倒是急切赶路,但后来认为松老并无危险,心情也稍微放开了些。 吃过宵夜之后,他又静心修行,待修行之后,精神气爽,只是看着客栈的床铺,倒是觉得自己多日不曾安心入睡了,便躺在床上,盖上被子,又饮了小口仙酒,以助睡眠。 恍恍惚惚,似乎又得见道祖与天帝的场面,但或许因为饮酒太少,十分模糊。 睡得入夜,正觉舒适。 忽然脖颈上有些沉闷,虽不至于喘不过气来,但却不大舒服。 苏庭蓦地睁开眼睛,隐约之间,还听见传来个稚嫩的女孩儿声音,咬牙切齿,恼怒不已。 “叫你骗我!” “说好的发财呢?” “我的宝贝呢?” “我掐死你!” 听得这个声音,苏庭稍感错愕,目光一斜,看向房中的镜子,发现小精灵便趴在自己的脖颈上,正狠狠“掐着”自己。 这个“掐”的方式,有些古怪。 因为小精灵手掌太小,还不过指甲盖一般,自然掐不住苏庭的脖颈,所以她伸出臂膀,抱住了苏庭的脖颈。 但饶是如此,她身子微小,也仍是显得手短,环绕不来,十分吃力。 “干什么?” 苏庭把她提了起来,恼怒道:“大半夜的,你不睡觉,那去修炼就算了,扰我清梦干什么?” 说完之后,便随手塞进被窝里,法力直接把她封住,便又继续入睡。 然而就在这时,他蓦地一寒,倏忽眸光一凝,暗中取出了斩仙飞刀。 就在刚才封住小精灵的刹那,他忽然察觉到一股窥探的目光。 如今他的道行,已在六重天的巅峰,阴神造诣之高,已算极致……阴极生阳,下一步若能孕养真阳,便有望阳神。 但凭借这样的阴神造诣,他竟然也只察觉了有人窥探,而不知来自于何方? “寻常的阳神真人,也不能如此无声无息,窥探于我。” 苏庭暗道:“这人的道行,放在阳神真人之中,也是非同一般。倒也真是怪了,都说阳神真人如神龙见首不见尾,怎么感觉苏某人自从黎山之后,遇上的阳神真人,倒接连不断?” 他微微皱眉,不知对方之意,但细想之下,大约是自己先前动用了法力,封住小精灵,才引得对方窥探。 “悦城之中,也有司天监的分部,明日就去问上一问。” —— 清晨。 露水犹在。 苏庭来到院间,感受晨时露水湿气,观看东方朝霞瑞彩,也颇是心中畅快。 适才醒来,苏庭质问了小精灵,但这小家伙说什么也记不得了,苏庭自然是不信的,这神胎还会梦游,简直匪夷所思。 “行了,苏某大人大量,不跟你计较,待会儿就去四处游玩,品尝悦城的美食。” 顿了一下,苏庭嘿然道:“只不过有件事情的,得跟此处的道士说一声。也不知这区区一个悦城,如何就来了一位道行高深的阳神真人,且如此肆无忌惮,任意窥视。” 如果悦城来了阳神真人,按道理说,司天监的人便能知晓……但若司天监的人不知此人,那么只怕其中就有些故事了。 对于这些故事,苏庭并不感兴趣,他感兴趣的是哪位高人,如此肆无忌惮,才想跟司天监报知一声。 只是他才刚到客栈大堂,便听得许多声音,议论纷纷。 “听说了么?” “就在昨日夜里,周府的老员外,莫名其妙就暴毙了。” “据说死得十分凄惨,七窍流血,死状狰狞。” “我怎么听说他是上吊的?” “周老员外是个善人,怎么可能上吊?官府都说这是重病所致……” 议论纷纷,倒也没有多少人感到悲伤,只是都当闲聊趣事。 苏庭细听之下,微微皱眉,这只是凡俗之间的事情,他也没有多么上心,正要离开,耳边却又听得个熟悉的名字。 “方庆?” 苏庭眉宇一挑,摸着下巴,低声道:“同名同姓?还是说,这位落越郡的父母官,被调来悦城了?” 他才这般想着,忽地抬头看去,却见门前进来了个道士,目光四下打量,旋即落在苏庭身上,顿时露出喜色。 道士匆匆忙忙上前来,躬身施礼。 “小道见过苏神君。” “司天监的人,这么快就知苏某人落脚悦城,看来这悦城的主事人,倒真有本事。” 苏庭扫了他一眼,见他服饰,当下便知,来的是司天监的人。 三七四章 悦城来了苏神君 道观之中。 道童奉茶上来,茶香扑鼻。 苏庭饮了一口,看向眼前的中年男子,缓缓说道:“你们司天监对于悦城的监察,倒也真是严密,苏某昨日进城,而且还是徒步而来,未有显露什么道法手段,可今日司天监倒是亲自来寻我了。不过,就算你们不来找我,我也会主动来找你……” 这中年男子名为罗天,是司天监在此的主事人,并非正统的道门羽士,但师承于司天监的一位真人,如今道行也至上人境,奉命执掌悦城所在。 他道行在五重天的巅峰,近来也听过苏庭的名声,未敢怠慢,礼数周全。 “不知神君来悦城,是有何事?” “我不过路经悦城,来游玩罢了,并非有事而来,只是昨夜倒在悦城发现一事……咦?” 顿了一下,苏庭摸着下巴,道:“我总算明白你们司天监为何今日就知我苏神君在悦城了,昨天夜里偷窥我的家伙,跟你们有关?” 罗天咳了声,忙是起身,歉然道:“神君勿怪,那位前辈是国师的好友,两日前才来悦城,但昨夜他在悦城发现一件异事,故而探查全城,也就知晓了苏神君来到悦城,随口告知于我。” 苏庭听得这个解释,心中些许恼怒也消了去。 按照罗天所说,对方倒也并非有意直接窥探,只是发现一件异事,故而放开感知探查,但又正逢苏庭运用法力,所以才稍微停顿了一下。 “原来如此,苏某还当悦城潜入了一位高人,连你司天监都不知晓,故而通知你们一声,既然是场误会,也就罢了。” “也不算误会……”罗天顿了一下,道:“确实有位高人,潜入悦城,连司天监都不知晓。” “什么?”苏庭略微皱眉。 “此前司天监根本不知。”罗天说道:“但昨夜发生事情,那位前辈察觉端倪,放出感知,才能发觉,如今这位前辈已经追索过去。但这位前辈临行之前留下话来,悦城还须再有高人坐镇,凭罗某的道行,还是不足,故而罗某已向京城发出请求,但在此之前,还想让苏神君相助,故而今日才派人前去叨扰。” “请我相助?”苏庭忙是摆手,说道:“我是来游玩的,不是来给你们司天监办事的……而且,既然你这五重天巅峰的道行都不够资格来坐镇悦城,想来我这六重天道行,也不堪大任。” 这是小精灵和小白蛇,第一次听见苏庭如此谦逊,甚至不惜贬低自己,两个小家伙面面相觑,十分惊讶。 “神君自谦了,近些时日,您名声大震,乃是当代年轻一辈,真正的翘楚。” 罗天施礼道:“就连天岭老人这样临近于半仙的老辈人物,也都不是您的对手,这坐镇悦城一事,自然不在话下。” 苏庭喝了口茶,道:“既然话说到这个地步,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来悦城是游玩的,没事找事干什么?” 罗天低声道:“罗某传讯京城,告知悦城之事,也请求一位阳神真人前来坐镇,但是中官正得知您在此处,便只说以苏神君坐镇。” 苏庭嘿然道:“中官正又怎么样?他这个后辈还敢指使我这长辈?我告诉你,就是国师发话也没戏,除非他求我……这家伙不久前可是坑了我一把。” 罗天微微皱眉,想起了中官正来信的指点,当下便道:“中官正说,只请苏神君坐镇两日即可,待得两日之后,您在明源道观的事迹,新任主簿给您添回去,并加以美化,必定让您名声大噪。” 苏庭闻言,顿时心中有了几分挣扎。 罗天又道:“此外,如若悦城出现变故,神君可以弃了此处,自行离去,司天监也不会怪罪。这两日之间,只是想让外人知晓,悦城仍有一位高人坐镇,不是阳神,胜过阳神,足以让某些人物,不敢轻易妄为。” 苏庭摸着下巴,没有回应。 罗天低声道:“中官正还说了,既然苏神君是来游玩的,这两日之间,苏神君现在道观之中,展露身份,此后可尽情玩乐,在悦城的一切花销,尽都免去费用,全有司天监付账。” 苏庭眼睛一亮,稍微闪烁。 但还没应话,小精灵则已是欢呼出声。 苏庭白了她一眼,又考虑了一下,这差事倒也可以做得,反正这回也要在悦城游玩,不过就是先在这里展露一下气息,让各方修行人察觉而已。 这就相当于让人知晓,苏神君在悦城的司天监中,震慑他人。 如果震慑不住,对方非同寻常,那么他就是跑了,司天监也先答应,不加以追究。 现在还添个花费可以报销,照这么看来,司天监除了国师之外,简直是充满了良心。 “苏神君考虑得如何了?”罗天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个……”苏庭沉吟着道:“司天监好歹也算是为了维护这人世秩序,为了让各方修行人能够安分守己,为了让大周朝廷可以安稳平静,为了让百姓可以安居乐业,着实是劳苦功高。而苏某人也是心怀正义,如今要镇守悦城,以非凡的本事,震慑八方宵小,让悦城继续处于平静之中,自然是义不容辞的。” —— 又到夜间。 倏忽一股气息,传遍悦城。 普通人自是不知,然而修行之辈,真气法力,均有感应。 这一股气息,浑厚浩大,且气息霸道,非同寻常。 “悦城何时又来了这样一位高人?” “这股气息,似是阴神之风,但论起霸道沉凝,似乎比老夫见过的阳神真人,也不逊色,倒也真是怪了。” “这股气息起自于那道观之中?” “可要探查一二?” “苏庭?苏神君?” “当代年轻修行人之中的第一人?” “以上人境界,杀阳神真人,创惊世之举的苏神君?” “正是这位苏神君。” —— 城南。 深夜。 阁楼之中,忽有一声幽婉低吟,颇带魅惑之意。 “昨日才引走了个真人,今日又来了个杀过真人的上人?” 这是个女子声音,悠悠自语:“看来悦城待不住了。” 三七五章 赐符,方庆 悦城之中。 苏庭坐在这道观之中,绽放气息,传遍全城,让悦城以及周边所在的修行人,都能察觉,如今悦城司天监中,坐镇着一位高人。 “待得众人探查过后,便能明白,坐镇此处,威势显赫的高人,便是近来名声大噪,举世无双,手段通玄,高深莫测,俊逸非凡,又灭杀真人的苏神君。” 苏庭颇觉满意,开始翻看适才送来的案卷。 因为夜间的动静,引动国师那位好友为之震惊的,最先是因为苏庭在客栈听见的那桩案子。 周府老员外,是一位名声极佳的善人,夜间忽然暴毙,而那时又起了动静。 故而国师的这位老友,便察觉了端倪,追索过去,并且临行之前,细细叮嘱,悦城司天监须得有阳神真人坐镇,方可安心。 如此看来,悦城之中,确实是有些古怪。 但苏庭倒没有想要查案的意思,他上辈子是个研究古文的,又不是查案的,更何况今次司天监只是要让他坐镇道观,而没有让他去做什么事情。 可是当苏庭看见此次主事之人后,当下便觉无言了。 负责查知此事的,竟是方庆方大人! “你认得他?”小精灵见他在方庆这个名字上,停顿了许久,便即问道。 “我出身落越郡,而这位是落越郡的父母官。”苏庭点了点头,说道:“当初他与我也算相识一场,互有帮助,现在他来悦城,大约是升迁了,不曾想到,这桩事情居然要他来查。” 说完之后,他微微皱眉,低声道:“倒也怪了,照道理说,他升了官,一件死人案子,又不是皇亲国戚,怎么会让他亲自负责?” 小精灵见他沉吟许久,当下问道:“你要帮他查清此事么?” 苏庭嘿然一笑,道:“我可没这份心思,不过既然事情蹊跷,也不能不管不顾,就送他一道灵符,赐他护身,也就是了。” —— 方庆正为此事而烦恼。 忽然有道士前来,送上一纸黄符,并自称是受人所托,故人所赠。 “符纸?” 方庆略微一怔,旋即心中便想起了那个少年。 他是凡人之身,虽然是一方的官员,但毕竟还是个凡俗之人,真正与他有所交集的修行人并不多。 松老是一个,苏庭是一个。 而松老在落越郡,只有苏庭这少年,早些时候,游历各方,不知去向。 如今这张符纸,莫非出自于那少年的手笔? 方庆心中暗喜,以他在悦城的官职,要查知那道士的来历,倒也不难。 当夜他便查到了这间道观,并且备下厚礼,立即登门。 —— 房中。 苏庭并未修行,正在等侯。 待得见到门外的人影,嘴角顿有几分笑意。 “苏神君。” 门外的人影,低声开口,道:“您的故友来访。” 果然还是上门来了,苏庭这般想着,笑着道:“让他进来。” “是。” 道士应了声,匆匆离去。 过了不久,便将方庆接来。 苏庭坐在椅上,桌上已经泡好了茶水,这茶叶是此处道观的珍藏,听说价值不菲,故而苏庭近些时日,便十分喜欢喝茶,现在用来招待方庆,倒也并不心疼。 方庆踏入了房中,只觉灯火昏黄,朦胧昏暗,但桌边的少年,笑意吟吟。 “方大人,别来无恙?” 苏庭抬起手,举起茶杯,微笑道:“人在他乡,得遇故人,值得庆贺,但今夜不好饮酒,只是这茶,倒是大周境内一等一的品质,一同坐下品茶也好。” 方庆忙是上前,脸上也有喜色,施礼道:“苏先生,许久不见了。” 他抬头看去,略有打量,只觉这少年多日不见,恍惚似是磨去了稚嫩,变得深不可测。 当初在落越郡,苏庭也是个修行人,让他十分恭敬,但眼下的苏庭,比之于落越郡之时的苏庭,却又变得极为不同了。 以往苏庭坐在眼前,也能察觉他还在眼前。 但如今的这个苏庭,虽然坐在眼前,可方庆却总觉得,眼前的场景,仿佛虚幻。 苏庭坐在此处,仿佛又不在此处,甚至不在这方天地之中,缥缈如云,渊深莫测。 “苏先生……” 方庆由心感叹道:“想来您近些时日,游历四方,所获甚多,比之当初,着实判若两人。” 苏庭微微点头,笑道:“当初在落越郡,不过潜龙于渊,就好比池塘之中的鲤鱼,如今鲤鱼化龙,苏某龙飞九天,自然是有所不同。” 方庆咳了声,低声道:“苏先生所言正是。” 这话按道理说,却也在理,若是从旁人口中说来,方庆自然是应声赞赏不绝,但此时从苏庭口中亲自说来,怎么觉得十分怪异? 苏庭拍了拍衣摆,说道:“言归正传,我今日传你一道符纸,乃是雷符,遇事可以助你保命。我知道你得了灵符,便会上门来寻我,但我须得告诉你,及早从此事脱身出来。” 方庆面色变了变,低声道:“苏先生也知,在落越郡时,方某也算是战战兢兢,可偏偏总有人以牢狱之事,来抨击于我。亏得是苏先生相助,此后牢狱不再无故死人,我这官职倒也得以升迁,可到了这里……尽管官职高了,但官场上的大敌,步步紧逼,所以这种案子,才有我来查探,眼下被人盯住,着实不好轻易放下。” 苏庭摊手道:“那你自求多福,念在咱们以往的交情上,待会儿我再给你两张灵符驱邪。” 方庆低声叹道:“也罢,是方某固执,也不敢求苏先生助我查案,今日苏先生念在往日情分,能赐一道灵符,已是大恩。不过此事着实过于古怪,周家之人想要请人超度周老员外,不知这件事情,先生可出手么?” 苏庭脸色微滞,说道:“苏某道行高深,这种小事自然不在话下,不过也不必我来,你来到这道观之中……这道观里的道士,个个都有几分本事,虽不如我,但超度凡人,也算够了。” 方庆闻言,忙是施礼,道:“多谢苏先生指点。” —— 待方庆走后。 小精灵问道:“你是不是对这方面,全然不懂?” 苏庭恼怒道:“什么叫全然不懂?我好歹对于凡人而言,也是神仙般的人物,只是对于这凡尘之间的习俗规矩等等,不大清楚而已。” 小精灵问道:“不然咱们也去凑凑热闹,看看这些道士怎么装神弄鬼的?” 苏庭倒也好奇,但还是摆了摆手,道:“算了,我可不想去那周府,那可是凶杀之地……咱们好好游玩,过两日就继续赶路,回落越郡去。” 小精灵稍有失望,哦了一声。 然而这时,方庆和外边道士的传话声音,也传了进来。 “方大人无须忧虑,此番作法也不必赶往周府,只在道观之内即可。” 道士的声音传了进来,满是自信,道:“定能给周家人,一个满意的交代。” 三七六章 道士施法,寡妇邀约 尘世之间,有鬼神之说,也就有僧道之辈,为世俗众人,排忧解难,请神驱鬼。 战乱之时,世间伏尸无数,自然是人命如草芥,然而在太平盛世,每一人死去,几乎都要请来和尚或是道士,作法超度,走完一个过场。 前世之时,苏庭认为这种事情,都是虚无缥缈的。而如今穿越而来,又得以修行,他倒也认为这其中有些是真的……但不一定全是真的。 这世间虽有神仙,但世间的和尚与道士,不见得都是有真本事的,其中装神弄鬼,滥竽充数,期满骗钱的,自然也是不少。 “话说回来,苏某人也是修道中人,而且道行如今也算高深,却对这底层修行人的法门,有些不大了解,倒也着实不好。” 苏庭修行进境极快,近些年来,修行有成,接连踏破境界,未有多久,便到了二重天,离开落越郡后,也未过多久,便凝就道意,任意施展法术。 到了如今,更不必说,临近阳神,法力浩大,几乎有了可以翻江倒海,毁山裂地的本事。 这样的本事,高深莫测,反倒是对于下三天的修行人,各种施法的方式,各种世俗的规矩,全然不知。 他曾经见过松老给人解签释疑,也曾见过松老画符赐人,而他自己可以觉醒陆压传承,其实便是因为松老一记雷符的缘故。 当初他也见过松老施法,但松老道行其实不高,并没有什么浩大场面,也没有什么法术光耀,其实就跟普通人绘符一样,只是符法纹路正确,自然便有效用。 如今这司天监的道士,又是如何行事的? “不想去周府凑热闹,但是既然都在眼前了,也就看看这寻常的道人,是怎么作法的?” —— 此次接下事情的道士,道行浅薄,堪堪入门。 用修行的境界来划分,他属于一重天的境界。 这一重境界,体内孕生真气,可以游走四肢百骸,舒筋活血,从而延年益寿,但实际上,连法术也施展不出来。 在其他方面上,跟普通人,并没有两样。 “果然是坑蒙拐骗的神棍?” 苏庭颇觉纳闷,他托着下巴,一边喝茶,一边看着那道士的作法。 这道士念念有声,随便乱舞,用上朱砂,沾上墨水,开始画符。 这不是什么灵符,只是根据道门典籍上的符纸,依样画葫芦而已。 这道士并不能把体内真气外放,所以这符纸也跟普通人画的,并没有两样。 接下来,这道士步罡踏斗,取出桃木剑,念念有词。 过了半晌,便见这道士蓦地在那符纸上,拍了一记。 苏庭眼神也随之一凝。 “怪了。” —— 小精灵凑出来,看着那符纸,道:“怎么好像有了些动静?” 苏庭皱眉道:“那符纸分明寻常,但他这些步骤,好像真能上应雷部,所以这符纸上面,隐约有了一缕雷霆之威,虽然细微得可以忽略,但隐约也算是有了驱邪的效用,寻常的孤魂野鬼,会稍微畏惧一些……就好比野外升起一团火光,野狼之类远远见了,便会避开。” 顿了一下,苏庭暗暗思索,低语道:“怪事,那道士的步骤,有好多动作,好多咒语,其实就是装神弄鬼,欺瞒他人的……但偏偏其中有几个动作,有几个施法的步骤,连成一起,似乎真的起了效用,上应雷部?” 小精灵说道:“你不是雷部的真传么?你都不能上通雷部的神灵,怎么人家一个普通的道士,居然就办到了?” 苏庭脸上挂不住,恼怒道:“什么叫我不能通禀雷部神灵?我是何等人物,也用得着去请雷部神灵?我在人间便如神仙般的人物了……” 说着这话,他摸着脑袋,心中也十分纳闷,貌似自己所获的雷部传承之中,也没有类似这种起坛施法的方面。 难道是这种起坛施法,是后辈道士摸索出来的末流小术? 所以雷部的真传,才没有关乎这些的方面? 苏庭这般想着,倒也觉得十分有道理。 只不过,这种法术,也是寻常修道人摸索出来的法门,虽然有些装神弄鬼,欺瞒百姓的方式,但也有些是真正用处。 其中这些东西,若是能够探清,也是十分有用的。 比如松老曾经用黑狗血来驱邪。 这种常识,其实对于许多修道人而言,未必能够知晓。 因为他们修行有成,凡事皆可运用法术,何须用上这种黑狗血? 例如当初松老用的,黑狗血,朱砂,墨水等画符的方式,其实多在普通修道人才是传得开,而且也大多是用在凡尘俗世间,用在世俗百姓的红白喜事上面。 而且往往其中施法的步骤,各种禁忌,各种规矩,各种忌讳,反倒是苏庭这样的修道人,所不知晓的。 “如果细察一番,似乎也能得到些许益处……” 苏庭颇感兴趣,对于这些普通修道人作法驱邪的方式,颇是上心。 —— 作法完毕,那道士又是一阵神神叨叨,来回游走。 这回就完全是装神弄鬼了。 但是周府的人,却笃信无疑,最后给了这满头大汗的道士一个大红包。 “不是说超度么?” 苏庭纳闷道:“我就看见他施法的过程中,让一张符纸变得有些驱邪特性,没见着有超度的作用……说到底这司天监道观里头的道士,也是个骗人的神棍?” 他颇感纳闷,不过仔细看了看那些周府离去的家眷,隐约明白了些什么。 无论超度之事,有没有作用,其实也不重要。 地府自有一番功德罪孽的赏罚。 只不过,与其说是超度亡灵,不如说是安抚人心而已。 他隐约明白了这些鬼神之说的另一方面。 而就在这时,有道童前来。 “苏神君,有人送来一封信,言明是交与您的。” “哦?” 苏庭皱眉道:“我在悦城,除却方庆之外,可没有什么熟人了。那送信的是什么人?” 道童应道:“就是个普通人,自称是得了二两银子,送信过来,不过他神色有些怪异。” 苏庭眉宇一挑,便拆开这封信。 “苏神君名震大周,令人十分仰慕,小女子芳心相许,还望今夜子时,请到城南,赏月饮酒。” 信上只有这一行字,没有落款,没有名称。 苏庭满头雾水,只是从信纸上,取出一片黑色的树叶,十分纳闷。 倒是那个道童,神色古怪,看向苏庭的目光,充满了异样。 苏庭看了他一眼,道:“你认得这个?” 道童低声道:“如果猜得不错,这封信该是城南的一个女人送的。” 苏庭皱眉道:“城南?女人?” 道童小心翼翼地道:“那是个风流寡妇,声名狼藉,小道偶然听说过,她在悦城也颇有名气,酒肆之内,许多男子经常提起的,当作戏谑他人的笑谈。” 说完之后,道童看了苏庭一眼,微微点头,神色之间充满了理解。 苏庭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小精灵冷笑道:“你才来悦城多久?什么时候勾搭了个风流寡妇?” 苏庭低声道:“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这明显是冤枉的,我压根就不认得人家。” 小精灵恼怒道:“不认得人家,怎么人家给你送信,约你大半夜去赏月?” 苏庭闻言,忽然自语道:“我不认识她,而她认识我,称呼又是‘苏神君’,这明显是个修行中人……她大半夜约我过去,应该不会是采补我的。” 说完之后,苏庭微微沉吟,低声道:“不过我乃是雷道的正统功法,修炼出来的法力,十分霸道强悍,真要任她采补,她也未必能在我身上采去正统道门的雷部法力,反倒会被我雷部法力所伤。” 三七七章 夜踹寡妇门! 城南。 入夜。 月光黯淡,云层密布。 街道尽头,一个少年,徐徐而来,脚步缓慢,神色淡然。 而在楼上,有一个穿着黑色长裙的婀娜身影,正斜倚窗户,气态悠然,俯视下方。 “这便是近来声名显赫的苏神君?” 这寡妇声音诱惑,勾人心火,媚笑道:“胆小如鼠,不过如此。” 街道上的少年,停下脚步,抬起头来,说道:“莫非你师父当年仅是传你修行之法,却没有教你读书认字么。苏某教你一回,这个词叫作谨慎,不叫胆小……” 黑裙女子啧啧道:“来见我这弱女子,夜里共赏风花雪月,也须如此谨慎,只用一件宝物扮作人身,难道不叫胆小么?” —— 远处。 某座府邸的屋顶之上,趴着一个人影,正是苏庭。 他本身藏匿在此,收敛气息,遥遥望去,观看着那边的动静,微微皱眉,稍有思索。 小精灵听到那个寡妇的话,小脑袋儿连连点头,深表赞同,道:“我觉得她说得对呀。” 苏庭怒道:“你这个小文盲,我早让你多读书识字,你从哪儿翻出来那些龙阳断袖的乱七八糟的杂书?这叫做谨慎,谨慎你懂么?回去把这两个字给我抄写一百遍。” 说完之后,他才转过头来,看向那边,眼神闪烁。 今日苏庭便已定好,不能用本身赴约,借五行甲幻化成自身。 毕竟对方来历不明,其本事多高,也全然不知,若是就这么赴约,未免鲁莽。 虽说自家神威无敌,正面斗法不会惧怕,可就怕人家设下陷阱,卑鄙无耻,暗中偷袭。 现在看来,这所谓的风流寡妇,确实是大有问题。 —— 街道之上。 五行甲所化的苏庭,呵呵一笑,抬头看着那黑衣女子,说道:“我这宝物,名为五行甲,得自于正仙道,而我这幻化之术,也是得自于正仙道,两者同出一源,可以一并作用,足以瞒天过海。然而你距我十丈远,便看透了我这具天兵的幻化,这样的眼力又怎么会是弱女子?” 顿了一下,他往前迈步,沉凝说道:“更何况,既然你不是原身,那么我换一具化身过来,也是理所应当的,否则我用原身见你一具分身,岂非自降身份?” “哦?” 那黑衣寡妇,似乎十分惊讶,道:“你居然可以看得出来?” 苏庭背负双手,微微昂首,说道:“这是自然,凡尘俗世之中,能瞒过我眼睛的,着实不多。” 黑衣寡妇微微捂口,笑得眼睛眯起,花枝乱颤,道:“那你这位还未修至八重天境界的上人,是怎么可以勘破虚妄,得见真相的呢?” 苏庭缓缓说道:“听你这话,倒真当我是吹牛不成?” 说着,苏庭拂袖道:“苏某前世今生,都不曾说过大话,就凭你这点儿幻化,也瞒得过我的眼睛?” —— 屋顶上。 “你是怎么看出人家是分身的?”小精灵转过头来,问道。 “她虽然看似法力强盛,气息虚无飘渺,但我一眼就看出来,她这就是一具凡身。”苏庭指着前头,为小精灵解答,徐徐说来:“按道理说,她既然修成法力,那么自然就会洗炼自身,也就踏破了人身的极限,成就上人,可她依然是凡身,却有这样的法力,像我这么聪明的人,一眼就看出来了。” “这么简单?” “仔细去观察,自然就简单了。” —— 斜倚在窗户上的寡妇,身姿婀娜,举止诱惑,她悠悠说道:“近来传言,苏神君天资非凡,本领甚高,但为人狂妄自大,眼下看来,倒是观察入微。” 苏庭走到了她家门口,抬起头来,道:“你家门锁着了。” 这寡妇轻声道:“你若只是想要谈事情,那便站着谈,你若想要做些其他不可描述的事情,那便随你的意。” 嘭! 房门忽地被踹开了。 —— “你想干什么?” 小精灵蓦地偏头,质问道:“你想做什么不可描述的事情?” 苏庭忙是摇头,道:“没有没有,只是有些事情,当面谈比较好,何况她在楼顶上,我在楼底下,总要仰望她,无形之间就低了人家一筹嘛。” 话虽如此,但他心中暗爽,夜踹寡妇门这种事情还是第一次干,但似乎感觉不错。 —— 随着屋顶上本尊与小精灵的谈话。 五行甲所化的苏庭,已经入了这座房中。 这家房屋十分寻常,不算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但也没有什么精致装潢,珍贵摆设,均是平常人家的布置。 他沿着木质楼梯,一步一步上来。 这女子便倚在窗边,显得十分慵懒,她身姿曼妙,风情万种,但一袭黑衣,又显得稍微严肃端庄。 恰好此时云层移开,月光照下,从窗户上映照下来。 黑衣寡妇愈发显得美丽大方。 而苏庭也看清了她的面貌,五官也算美丽,但真正勾人的,仍是她这风情万种的姿态。 “昨夜才移开了一位真人,今日又来了你这个非同寻常的上人。” 黑衣女子揉了揉额头,作出楚楚可怜的模样,轻声叹道:“小女子孤家寡人,悦城真是待不下去了……苏神君若是不嫌弃,今夜咱们鱼水合欢,就当改嫁你了,仗着跟你的关系,或许还能继续在悦城混下去的。” 苏庭听她话中之意,顿时有所沉吟,低声道:“你还真想采补我么?这事有点儿突然,你且等会儿,我先考虑考虑。” 黑衣女子轻笑道:“不必考虑了,你既然夜踹寡妇门,那便来嘛。” 苏庭摆手道:“免了,有一种蜘蛛,唤作黑寡妇,事后便会吃了它的丈夫,我可不想落到这个下场。” 黑衣寡妇笑得眼睛眯成了月牙儿,道:“人家可不是蜘蛛,人家是蝙蝠哦。” 她说完之后,抬起纤手,那洁白如玉的手掌上,捏着一片黑色的树叶,形如蝙蝠。 星光闪耀,照在这黑叶之上。 女子的笑容,变得极为怪异。 苏庭眸光一凝,露出凝重之色,道:“你的原身,是天上的星官?” 黑衣寡妇捂嘴而笑,花枝乱颤,道:“不像么?” 苏庭神色凝重,未有接话。 他心中颇有难以置信的味道。 星宿之神! 二十八星宿之一! 女土蝠! 天神! 三七八章 天神!凶神! 近来苏庭见过了阳神真人,也见过了河神,见过了山神,甚至见过了地仙。 但他还是第一次接触天上的神灵。 这是封神榜上有名的神灵。 二十八星宿之一! 若说河神及山神,只是天帝册封,可有可无,可以任意封立,也可以任意废除,那么封神榜上的神灵,便不同了。 天地若是一座房屋,那么大地之上的神祇,如山神土地,便只是房屋之中摆放的花瓶饰物而已。 然而封神榜上的神灵,各司其职,对于天地而言,则是地基、房梁、壁柱,是秩序的根本神职,不可或缺。 黎山的山神,便曾自嘲,他自身榜上无名,只是借了道祖的气运,才得以封得一个黎山的山神而已。 “星宿正神,如何下界来了?” 苏庭心中震惊过后,迅速冷静下来,看着那个女子,说道:“天上的星官,无故下界,似乎是犯了天规的。” 这寡妇慵懒道:“我自然知道,但我也并非无故下界,还是有些原因的。” 苏庭微微皱眉,道:“什么原因?” 寡妇从窗户边上走来,盈盈脚步,诱惑如火,道:“我降下一缕神念,落在这寡妇身上,原因自然也在这寡妇身上。” “她早年丧夫,又没有子嗣,也不愿改嫁,于是心中满是怨愤,怨恨人世不公,怨恨那些夫妻美满,子孙满堂的各家各户,所以,她时常勾引男子,破坏别家,借此满足心念。” “但随着名声传开,那些男子近了她便要惹人非议,所以这些个道貌岸然的男人,也就不敢亲近于她。” “至于那些愿意亲近她的,便也不惧风言风语,但这一种人,要么是地痞无赖,要么就是早已风流成性,甚至借此成风流之名,本就谈不上家庭美满,也就没有破坏的价值。” “所以,她便开始求神拜佛了。” 女土蝠摊了摊手,道:“可惜满天神佛,似乎都不够灵验。” 苏庭皱眉道:“她所求的,是为害人,这些庙宇之奉的神灵自然不会应允,更何况,世间庙宇香火鼎盛,信徒众多,人家来求家宅平安,她来求害人之事,本就两相冲突。我想,只要不是邪神,多半也就应了求取家宅平安,人财两旺的这类念头。” 女土蝠轻声道:“你说得不错,所以她就求到了我的头上,须知,我这尊神位,也有分离婚姻,败人姻缘的权柄。” 苏庭沉吟道:“所以你应下了,便替她完成所求?” 女土蝠叹道:“本神也是无奈的,毕竟世间庙宇之中,香火鼎盛的,不是那什么雷神天尊,便是什么财神,便是什么菩萨,哪有我们这些微末神祇的香火?好不容易得了个信徒,总该让她觉得本神灵验,才好日后使我名声传扬,香火鼎盛……” 她笑着说来,似笑非笑,颇是戏谑,显然这话中真意不多,还是为了调侃而已。 苏庭闻言,皱眉道:“你真是为此下界?” 女土蝠点头道:“不错,就是为此下界,帮她完成所求。” 苏庭思索了一下,道:“周老员外,是你杀的?” 女土蝠摇头道:“周府的这对老夫老妻,相伴携手一生,所以受这寡妇嫉妒,但却也仅仅是勾引了他这老员外,闹了周府一个家宅不安,我倒没有杀他。” 苏庭嘿了一声,道:“我见周府去道观上求道士做法,期间观察了下,这家人也是对鬼神十分敬畏的,怎么他家就没有求神拜佛来免灾么?” 女土蝠笑了声,道:“自然是有的,只不过那位周府的老妇人,家里请回了五尊神,在外之时,又去佛寺进香,也到道观拜礼,可谓是拜了八方神祇。” 苏庭隐约明白,低声道:“正是因为拜了八方神祇,所以。这八方神祇都只是受她香火,但却只受她香火,遇事之后,互相推诿,可却是没有一尊神愿意替她消灾解厄?” 女土蝠点头道:“正是,除此之外,周老夫人曾经请了尊菩萨,只是这尊菩萨古旧,她又迎回了一尊菩萨,尽管拜的是同一尊菩萨,可是却不同的佛像。所谓请神容易送神难,周府也因此闹得并不安宁,其实在我搅弄之前,周府夫妇便是体弱多病,而周家小公子常是嚎哭不止,蚂蚁出没,蛇鼠常见,小鬼甚多。” 她说到这里,倒也颇觉可笑,冲着苏庭说道:“所以说,拜得神多,也未必见得神来庇佑。当然,我不一样,我可是十分灵验的。” “灵验?” 苏庭斜了她一眼,道:“你若归天,这个寡妇只怕活不长了罢?” 女土蝠微笑道:“她求我害人,自然是要损福折寿的。” 苏庭叹了声,道:“都说女宿是凶神,真是名不虚传。” 女土蝠摊了摊手,道:“我这可是十分安分守己的了,真正的凶神,那可不是我,而是吃了周老员外的那位。” 苏庭闻言,蓦地一震,道:“周老员外暴毙,是被吃了?吃了他的,也是一位天神?” 女土蝠悠悠说道:“呦,一时倒是说漏嘴了,不过这事与我无关,我也不想让你去探,坏了人家的逍遥自在。其实我今日让你来,是让你帮本神做一件事情的……” “做事?” 苏庭顿了下,没有答应,也没有询问此事的究竟,只是眉宇一挑,说道:“我凭什么帮你?” 女土蝠目光一寒,森然道:“我乃天神,你敢拒绝于我?” 刹那之间,房中的气息,似是降到了冰点,寒冷莫名,如在冬季。 苏庭恍惚如若不觉,只是把神甲一拍,浑身金光绽放,比寻常阳神真人更为强盛的法力,压迫了过去。 女土蝠露出异色,道:“神宝?” 苏庭没有接话,只是缓缓道:“天神确实令人敬畏,你若本尊下界,自然是神威浩荡,不可匹敌。但现在的你,不过一缕神念,落入凡身之中,仅此而已,也想威胁我苏神君?” 说着,苏庭背负双手,来回踱步,悠悠说道:“尊神须得看清楚了,我不是供你驱使的下属,也不是你的信徒,你要请我办事,那便须得有足够的报酬,只有这样的来往,才是一桩真正的交易。但你若是想以天神的身份,平白来使唤我,绝不可能!” 女土蝠眼神愈发冷冽,似是十分不善,道:“你这上人,胆子果然不小。” 苏庭身为修行中人,本就不是那些见了神灵纳头就拜的凡夫俗子,自然没有被她“天神”的身份所震慑,依然神色依旧,缓缓说道:“你若要动强,我倒想看看,你这天神的一缕神念,比起八重天真人的阳神,斩起来是否会顺滑些?” 女土蝠脸色难看,道:“你可知晓,封神榜上,天神各司其职,主宰天界六道主诸般秩序,如福缘寿数都难逃掌控。就算是修行人,也还未成仙,并未超出三界,跳出五行,你真要触怒了神威,莫说如今的你,就是你再轮回转世,也是孽障重重。” “你又不是天帝,还能使唤得了那其他的神祇,来给我的修道之路,设下重重阻碍么?” 苏庭背负双手,道:“只不过,苏某人终究也是要得道成仙的,下辈子轮不到你来给我设定孽障,你要是想要灭我,现在就要下界,不过我猜,但你碍于天规,不敢下来。但也不要紧,我日后成仙,想来会登天一趟,到时咱们可以一较高下。” “苏神君果然狂妄。” 女土蝠沉默了一下,怒意忽然去尽,缓缓道:“也罢,我真身着实不能下界,就算一缕神念下界,也是如你所言,有违天规的。今日让你帮我,便是要替我圆过去,避免被天庭察觉,要降罪于我……” 她蓦地叹了一声,道:“你要好处,也未尝不可,此次我请你办事,你再听我指点,也能从中得益。” 她一边说着,又似是觉得头发披散挡住了视线,随手拨开了在一边。 “你想干什么?” 苏庭见她搔首弄姿,当下严肃道:“不要打算用这躯体来诱惑我,而且这又不是你的身子,只是个凡人寡妇的。再者说了,这种残花败柳我还看不上,想我苏神君何等人物,什么样的女人找不到……我这何等洁身自好,乃是大周之中出了名的。” 女土蝠拨弄头发的手掌蓦地僵住。 只见她脸色僵硬,神色难明。 但在她心中,却也有一种不顾天规,以真身下界,将这厮活活打死的念头。 —— 远处屋顶上。 苏庭正气凛然,道:“我如此洁身自好,自然不可能被她诱惑。” 小精灵闻言,才哼了声,轻轻一挥,那风轻轻落下,把从他身上偷出来的仙酒坛子放平下来。 苏庭松了口气,连忙把那仙酒坛子收好,心中一阵惴惴,要是这酒坛子砸了,可没地方哭去。 “咱们好好说话不行么?” 苏庭恼怒道:“你从哪儿学的,怎么动不动就想砸东西?” 三七九章 与神交易 深夜。 房中。 此处是孤男寡女,两人对视,可却并没有产生什么旖旎的气氛,而是有着森然的冰冷。 一个乃是堪比阳神的修行人。 一个则是天上星官下界的分神。 气机的交锋,无形的锋芒。 房中一切,看似完好,实则都已在气机之下,暗中有了损伤,尽管不会立时崩塌破碎,却加快了腐朽的速度。 例如房中的这些桌椅家具,本还能再用些年,但经过此次之后,腐朽的速度必将加快,约莫再过十天半月,便会彻底腐朽毁去。 “也罢,此次算你胜了。” 女土蝠并无争强斗胜的念头,收敛了气息,说道:“这回我下界来,确实犯了天规,本来也能瞒天过海,但司天监走了一位真人,又来了你这上人,京城只怕也来人了,足见司天监确实十分重视。想来再过些日,那周府的老员外,头七回魂之时,司天监的道士,必定是要有所动作的,而我又不能将这些道士都杀尽了,所以才让你来。” 苏庭微微沉吟,道:“头七回魂?你要我如何相助?” 女土蝠说道:“周府老员外的魂魄,死去当夜,便被地府勾魂使捉去,头七回魂则会有阴差押来,到时候司天监的道士,或许会借此机会,查清事情来由。此事虽说与我关系不大,人也不是我害的,但他的过往一切,瞒不过司天监,也瞒不过地府阴差,我下界来的事情,便要被他们察觉,所以要你帮的这个忙,是在司天监察觉之前,将阴差打退,留下那周老头的阴魂。” “你开什么玩笑?” 苏庭露出冷笑之色,说道:“阴差虽是幽冥中的微末鬼神,对我这样的道行而言,其法力低微,不足挂齿,但阴差终究是地府册封的鬼神,天庭承认的神祇。如今阴差押他阴魂归来,走最后一程,是轮回的规矩,而我若出手打退了阴差,保下了周老员外,便是试图逆转轮回。” 他看着女土蝠,神色不善,道:“这样的大罪,就算是功果半成的人仙,怕也要为此受不少的劫数,你想害我?” 女土蝠淡然道:“我只是让你打退这些阴差,又不是让你诛灭这些阴差……你只须将他们打退,留下周老头的阴魂,那么他们自然归回地府,要去报备一声,那么接下来,将有位次更高的鬼神前来拘捕,但以你堪比真人的本事,来的会是谁,我大约能够猜得到。” 苏庭沉吟道:“你想要见这一位?” 女土蝠道:“不是我要见他,而是你代我见他,因为今夜过后,我便要归天,余下的事情,你来替我清扫干净。” 苏庭皱眉问道:“怎么清扫?” 女土蝠说道:“我会给你一件信物,你将事情原委告知于他,他自然明白如何收尾,对我此次下界网开一面,避免被天庭知晓。” 苏庭眉宇一挑,说道:“我该怎么信你?你这信物万一没用,那么我这殴打阴差,扣留阴魂的罪名,就算不是死罪,地府的判官,也得在阴司之内,给我记上一笔。” 女土蝠吐出口气,道:“我会让你知道,这信物是否有用的。” 苏庭默然片刻,道:“既然如此,那么接下来,你该告诉我,我帮你一把,究竟能得什么样的报酬?” 女土蝠托着下巴,眨了眨眼睛,道:“我倒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直接干脆,又市侩俗气的修行人。” 苏庭摊了摊手,道:“咱们干脆点儿不正好么?” 女土蝠啧啧笑了声,道:“也罢,既然你如此直接,那么跟人家索要些好处,自然也是够了……须知,这幽冥的鬼神,得了我这天神的情面,对他而言自然是极好的,至于你嘛,他得了这么大的人情,再送你一点儿人情,想来也是愿意的。” 苏庭嘿然道:“要是他不愿意呢?你这空口白话,我可不信……要么你现在就给我些好处,不然,你也得让我信你,此次我替你办事,能得什么好处。” 女土蝠无奈道:“你这人呀……罢了,我到时候给你添一句,请他再赐你些物事,但这些物事,出自于地府上层鬼神,其用处如何,我不说你也该知晓,毕竟你还年轻,在人世之间,怕也有些牵挂罢?” 苏庭眸光闪烁,心中想起了表姐,松老,青平等少数几个人的影子。 表姐苏悦颦,如今年纪尚轻,未来如何,还非定数。 但松老年迈,道行又不高,寿数有限,只怕迟早要进阴司走一遭。 如若有地府上层鬼神的信物,自然是极好的,在投胎转世这一层,兴许能得个好去处……指不定还能在下边,再混个鬼差当。 “苏神君现在觉得如何?” “只要能让我信你,那便成交。” “很好” —— 远方。 屋顶上。 “这就完啦?”小精灵问道。 “不然还想怎样?”苏庭翻了个白眼,道:“我洁身自好,可不想跟那寡妇有什么牵扯。” “谁问你这个了?”小精灵恼怒道:“你个臭不要脸的,我问你这天神的事,该怎么说?” “既然答应了,照做就是。”苏庭说道:“不过咱们留个心眼,不要被她坑了……虽说是天神,但你也知道,这些所谓的神祇,真正行事起来,可不见得多么仁慈善良,咱们又不是她的信众,凡事小心些。” “这倒也是,她可是一尊凶神,这天地之间,像我这样善良的神,也不多了。”小精灵点点头,深表赞同。 “不过……”苏庭沉吟道:“这回虽说做了一桩交易,但我对天神不敬,想来她心中十分不喜,今后可要当心一些。” “这就得罪她了?” “倒也谈不上,毕竟咱们又不是普通的百姓,我是修仙的,你是成神的。”苏庭摊了摊手,道:“只有那些凡夫俗子,愚昧百姓,信奉神灵,才会总觉得被神灵降下惩罚,甚至有些时候,走在路上摔了一跤,也觉得是神灵认为自己不够诚心,会诚惶诚恐地去烧香请求饶恕。” 三八零章 阴神出体,直面阴差 这夜,无星无月,阴云浓厚,但并无雨落。 只是抬头看去,夜幕深沉如墨,颇感压抑。 苏庭并未在道观之中,他凭借方庆的关系,今夜便在周府之内。 至于方庆,已受苏庭的告诫,不再细查此事,毕竟涉及到了修行人,甚至是涉及到了神灵的层次,凡人也查不出什么,反而牵扯在内,将会损福折寿。 这种事情,本就该是司天监来管的。 司天监来的那位真人,已经到了悦城。 只不过,人的名,树的影,苏神君之名,近来如此中天,连天岭老人这样的人物,都栽在他手里,更可怕的是,天岭老人究竟是如何被他所杀的,至今并不清楚。 这个世上,最为令人敬畏的,便是神秘未知的力量,这种杀人于无形的本事,不知源于何处,不知起于何方,不知运用何等方法,甚至跨越了上人与真人的界限,足以令人为之心惊。 正是因此,这位司天监的真人,对于苏庭,也未敢怠慢。 “前面那道士又在做法了。”小精灵听着前面神神叨叨的声音,这般说道。 “出殡之后,是该做法的。”苏庭未有多么在意,这些时日他也观察过这人世间的道士做法,体悟出些许有用的,也发觉许多繁琐规矩,本就是无用的。 若说道士施法,只是真正按照道书所述,不过一时片刻,也就完成了,可这样一来,要拿人家的报酬,也不容易拿得多。 只有加上这些琐碎的习俗规矩,闹上个大半天,跳出个满头大汗,念着无用的咒言,念得个口干舌燥,如此显得卖力些,那么主家给的报酬,也才会令人满意。 而这还是从司天监分部道观之中出来的道士,也算是有些真材实料,在许多地方上的道士及僧人,不过就是装扮了个模样,神神叨叨,随口念咒,随便跳几个动作,骗些钱财而已。 但实际上在苏庭看来,这些玩意儿,真假虚实,也不重要,其实死后的各种做法仪式,也多是为了活人心安而已。 前面的声音,不断传开,伴随着周府家眷或真或假的哭声,让人不禁为之叹息。 “这个道士现在诵念的是该是超度的经文,倒也算是有些用处,并非全然装神弄鬼。” 苏庭盘膝而坐,淡淡道:“不过仔细想来,这些道士终究道行低微,未能真正施展法术,要面对鬼神之流,也只能依靠各地不同的习俗规矩,冥冥之中,在自己也看不到的角度里,度鬼敬神。” 说着,他挥了挥手,略微挺胸,悠悠说道:“但他们只能在冥冥之中,按照各地习俗规矩行事,可我苏神君,已能得见鬼神,与鬼神正面交流,都说上人之境,再非凡人,便是如此。”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这里又没别人,你装给谁看?” 苏庭咳了声,道:“习惯了,习惯了,你准备好我要的东西,让小白蛇在这儿替我护法,护住我的肉身,现在时辰差不多了,我要将阴神出体,去见阴差。” 小精灵挥手道:“知道了,知道了,你有五行甲守护,只要不是真人来杀你,就不会有事的,还留下小白蛇干什么?” 苏庭恼怒道:“谨慎这两个字抄写了一百遍,怎么还不懂?” —— 夜色深沉。 苏庭阴神出窍,化作一股阴风,吹拂出去。 而他本身,盘膝坐定,气息收敛,再无知觉。 到了他这样的道行,阴神造诣堪称是到了极点,当下意念微动,阴风凝结,便化作了个人影,若有若无,似虚如幻。 这道人影,非是凡夫俗子肉眼能见,只有那些天赋异禀的阴阳眼,或是感知敏锐的猫狗虎狼之类,方能得见。 阴神落在这里,幻化人形。 这周府上下,也有许多人经过这里,但却都未有察觉到他。 就连那个道士,都没有看见苏庭,只是他道行勉强入门,隐约察觉那里有些异样,阴风森冷。 “来了。” 苏庭背负双手,周府正门处。 大门之中,阴风吹拂过来,若有若无,常人也难察觉。 但苏庭不仅感应到了阴风,更是看清了阴风之中的虚幻身影。 中间是个老者,脸色青白,鬼气森森,被锁链扣住,踉跄而行。 而在两侧,各有一个身影,身着黑衣,阴冷莫名,各自拿住锁链的一端,驱赶着那老者。 偶尔老者走得慢了,便见其中一个身影,扬起魂鞭,甩了一记,顿时老者颤动不已,魂光也仿佛涣散一些。 每当人若受苦,形容疼痛二字,常是说痛入骨髓,然而这个老者,是阴灵魂魄,挨了这一鞭,是痛入魂魄深处。 而就在阴差押着老者走过正门之时,却见另一股阴风,吹拂过来,化作人身,变成一个少年,拦在前头,笑意吟吟。 “大胆!” 左边这阴差喝道:“何方鬼物,胆敢阻拦阴差去路?” 苏庭嘿然道:“老兄,我可不是鬼物,你把眼睛睁大些,仔细看看?” 右边这阴差闻言,打量了一眼,说道:“你不是鬼魂,而是神魂,乃是修行有成的道人。” 说完之后,这阴差又道:“看你神魂布满生机,并非肉身消亡,寿数耗尽之辈,还不到归入阴冥之时,我们不来拘你,你速速让开,归回肉身去罢。” 苏庭咳了声,尽量放低声音,谦逊道:“两位阴差大哥,我这次是有件事,想要与两位商量一下,事情是这样的……” “废什么话呢?” 这阴差斥道:“你这阴神,莫要不知好歹,来误了我们的正事,你可知晓,一旦误了时辰,乱了轮回秩序,生死两界都将有无数人遭受影响,命运更改,罪责之重,你可吃罪不起!” 苏庭不禁伸手摸了摸脸,心中惴惴,暗道:“罪名怎么这么大?跟说好的完全不一样,莫非那黑寡妇还是坑我不成?按道理说,不至于啊……还是说这家伙在诓我?” 他才正是这般想着,咻地一声,那魂鞭蓦然打来,仿佛撕裂夜空,打向苏庭脸颊。 苏庭吓了一跳,忙是侧身避过。 魂鞭蓦地打在地上,但这魂鞭终究不是实物,地砖全无损伤,只是仿佛轻风拂过。 然而苏庭则已脸颊生疼,捂着脸庞,倒吸口气。 这一道魂鞭,没有打中他,但擦着他脸颊边上划过,便已经是极为难忍的剧痛。 先前这阴差下手可谓是极为凌厉,倘如这一记魂鞭打中了,如那周老员外一般的鬼魂,只怕当场便要魂飞魄散,就算是上人的阴神,怕也要有极大的损伤。 “出手这么狠?” 苏庭摸着脸颊,道:“咱们有话不能好好说么?这回实在说不成,那也是买卖不成仁义在嘛……” 这阴差没有再开口,两者对视一眼,各自取过锁链,似乎要将苏庭一并捉拿下去问罪,到时候论罪惩罚,是要直接镇在地府,还是放归人间,自有葛判处置。 “顾及你们身份,苏某这才轻声细语,好言商量,怎么就非得逼我动手?” 苏庭见状,叹息道:“罢了,还是照那家伙说的来,直接打退你们也就是了。” 他言语落下,手中结印,顿时阴魂震荡,气息暴涨。 他往前一踏,神威凛凛,压过了两尊阴差。 三八一章 地府判官亲至!【一更!】 六重天的道行,并不仅仅是法力的增长,境界的提升,更是阴神的变化。 到了这一步,阴神修至极致,已是巅峰。 再上一步,便是阳神,这等境界,无论放在何处,都不可轻视,不仅如此,他们面对这人世之间的山河大地,五湖四海,对于各方山神土地,都足能以上神的身份,加以驱使。 而苏庭虽未踏足阳神,但他也是阴神的巅峰。 这两个阴差,终究只是幽冥的鬼神,并没有太过强盛的法力,他们只是仗着阴差的身份,凭借手中的锁链,以及那一道魂鞭,才显得如此厉害。 换作寻常上人,阴神在这两个阴差面前,都要遭受压制。 可苏庭终究不是寻常的阴神,并且是修行雷部真传,携带几许天威,隐约克制阴魂鬼物。 “两位既然动强,那便没有办法了。” 苏庭双手捏印,施展法术,蓦地轰打过去。 他如今没有肉身,也无法宝,只是凭借阴神的强大,压住了这两位阴差。 与此同时,他随手将那周老员外的鬼魂,拘禁过来,伸手一点,化作一点魂光,落入了旁边的一个瓷瓶中。 咻地一声! 忽地小精灵展翅飞来,手中拿着一张符纸,贴在了瓷瓶之上。 这是以黑狗血为墨,随手所成的一道符纸。 符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黑狗血可以驱邪,惊退鬼物。 好比黑暗中升起的篝火,能让夜间的孤狼,见之而退。 “两位还要再斗么?” 苏庭背负双手,道:“且不说你们两位根本斗不过我,就算你们能从我手下抢到这个瓷瓶,你们难道可以揭下这张符不成?” 两位阴差,顿时沉默下来。 虽说是阴差,虽说是幽冥之神,但本质上仍然是鬼。 这黑狗血所成的符纸,他们不敢临近。 更何况,眼前这道阴神,极为难缠。 “你是何方道人?” 左边的阴差,沉凝说道:“就算是道门祖庭出来的道士,都不敢轻易阻拦我地府阴差办事,你敢如此行事,就不怕劫数加身?” 苏庭拱了拱手,道:“受人之托,暂留周老员外在此,但并不是为了给他还阳,两位大可放心……只是今日我扣留了他的魂魄,两位带不走了,还请回罢。” 两个阴差对视一眼,终是说道:“违背天道,逆乱轮回,仙家都要忌惮,你区区上人,必将遭受劫数,损你修行的功果,折你在世的功德。” 苏庭叹了声,道:“这也无奈,两位请回。” 两个阴差终是没有再说,化作阴风,消失在黑暗之中。 苏庭颇感无奈,道:“按道理说,他们回地府去了,再过不久,该有一尊位高权重的地府上层鬼神前来,应当可以达成协议,顺便消了我这次的罪责,如若不然,可就亏大了。” 说完之后,他看了那瓷瓶一眼,瓷瓶之中的魂光,不断颤动,仿佛十分恐惧。 正是因为瓷瓶封住的符纸,使得那周老员外的鬼魂,十分惧怕,只不过隔着瓷瓶,倒也不会损害于他。 苏庭也懒得另外照顾这周老员外,反正不会遭受损伤,不会魂飞魄散,静等地府上等鬼神前来也就是了。 “行了,你带着瓷瓶到后边去,待会儿我喊你的时候,你再过来。” “嗯,好。” “我得在这儿等着地府的鬼神来了,事情办完了再归肉身。” 说着,苏庭似乎记起什么,连忙说道:“对了,那个司天监的道士见过你,知道你是我的鸟,而且还会说话,你避开周府的凡人,抽个空告诉他,替我准备宵夜,就吃悦城出了名的鹧鸪粥,我有些馋了。” “都能辟谷了,还馋成这副模样?”小精灵白了他一眼,说道:“你什么时候办完事情,免得粥凉了……” “那就得看地府的鬼神何时到来。” “那地府的鬼神何时到来?” “到了。” 苏庭眸光一凝,这般应道。 小精灵朝着那边看了过去,只见地上升起一股阴风,在夜间十分寒冷,内中隐约有几个人影。 阴风中的人影,肉眼不可见。 但小精灵乃是神胎,属于天地孕生的真神,只是年幼,尚未成长,但不妨碍她作为神胎的诸般非凡之处。 神眼所见,鬼怪尽数显现无疑。 “你先退下,我来应付。” “你小心些,他好像不是一般的鬼神。” “看出来了,但我要等的就是他。” 苏庭伸手一挥,将小精灵送走,才真正迎了上去。 阴风之中,九道人影,若隐若现。 八个阴差,服饰相同,面貌朦胧,看不出分别,但苏庭隐约可以察觉,站立在前头的两个,便是先前跟自己交手的阴差。 而被八位阴差护卫在当中的,是一个老者。 这老者服饰与阴差截然不同,他不穿黑袍,而是穿着深色红袍,头戴冠帽,一手执毛笔,一手捧簿册,却也颇具官家气态。 “少年人,是你扣留了鬼魂,打伤了阴差?” 老者看向苏庭,语气沉凝,这般问道。 苏庭施了一礼,笑道:“晚辈扣留鬼魂不假,但打伤阴差可是没有,适才这两位老哥,只是被我惊退,我可没有下狠手。” 说着,他看向那两个阴差,道:“两位阴差大哥自称被我所伤不成?莫不是觉得这样,会加重我的罪名?” 那两个阴差没有开口应答,只是目光看向了这老者。 老者神色冷淡,道:“少年人,你意欲何为?” 苏庭施礼道:“尊驾身为阴司判官,地位非凡,不知是世间传说之中的哪一位?” 老者说道:“老夫执掌察查司,生前姓葛,人间称我为葛判。” 苏庭闻言,道:“原来是葛老判官,久闻大名。” 葛判缓缓道:“你不必多言,今次你扣留鬼魂,误了时辰,影响秩序,还是先随老夫入阴司一趟,再陈述你的原因罢。” 苏庭忙是摆手,道:“我阳寿未尽,可不想进入阴司,葛判莫要急着定我罪,且先看我这阴神,为何胆大包天,出手阻拦,才是究竟。” 葛判眸光闪烁,伸手一挥,身后八位鬼差,顿时化作阴风,散入地下。 “你有何话说?” 三八二章 阴冥符诏【二更】 夜色深沉。 阴风森冷。 常人肉眼不能察。 但周府正门之处,却有两道虚幻人影,一老一少,相对而立。 “正是此物。” 苏庭取出一物。 他是阴神,论起本质,即是神魂,乃是虚幻之身。 可此物却介于真实虚幻之间,无论人身还是阴神,都可接触。 这物事正是一片黑色的树叶,形如蝙蝠,平凡无奇,朴实无华。 葛判并未贸然接过,只是问道:“哪一尊神的信物?” 苏庭施了一礼,道:“二十八星宿之一,女宿。” 葛判眸光闪烁,思虑了下,终是接过了这信物,在上面一点,微微闭目沉思,仿佛在查看信物之内蕴藏的信息。 过了片刻,葛判方是收起此物,点头道:“老夫明白了,待他魂魄归入阴司,生前过往记册之时,老夫会消去有关于女宿的方面。” 苏庭闻言,才松一口气,道:“如此说来,此番交易,也算达成了?” 葛判怔了下,道:“交易?” 他稍微沉默,旋即点头道:“说是交易也罢,算是达成了。” 苏庭搓了搓手,显得十分腼腆,带着些许少年人的羞涩,带着些许不大好意思的神色,道:“那么我的那啥……” 葛判皱眉道:“什么那啥?” 苏庭闻言,顿时一怔,恼怒道:“那家伙没说让您老给我报酬?” 葛判拿起信物,仔细看了看,道:“她说你打伤阴差,犯了三界的秩序,让老夫把你带回阴司,好生盘查,有罪则罚,无罪则加。” 苏庭立时大怒,道:“她连最基本的信用都没有了么?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呢?” 葛判顿了下,道:“她是天神,不是凡人。” 苏庭咳了两声,道:“以葛判的公正,想来是明察秋毫,不会无端加罪的罢?” 话虽如此,但苏庭心中惴惴,自己也不大相信这句话,倘如葛判真是公正无比,那么便不会答应女土蝠的要求,消去那位天神下界的痕迹了。 而且,对于葛判而言,给自己加罪,不过举手之劳罢了,反正他接下了天神的这一桩事情,也不介意给苏庭多添一个罪名。 “无端加罪不至于,但你扣留鬼魂,打退阴差,却是事实。” 葛判淡然道:“究竟如何,还须你入阴司,与老夫细说才成。” 苏庭退了两步,咳了声,道:“说句实话,苏某人虽然此时没有肉身,也不能施展法宝,但凭借阴神造诣,您真要擒我,也不是易事……我可是元丰山的长老,足以上达天听,到时候我回山上禀,您老跟她之间这点见不得人的事情,铁定传遍三界。” 葛判笑吟吟道:“你威胁老夫?” 苏庭摊手道:“您不也威胁我么?” 葛判忽地发笑,摇头说道:“你这厮倒也机灵,女宿让我在这里吓你一吓,却也吓不倒你。” 苏庭伸出手来,道:“你们吓着我了,现在报酬得加一半了,不……加一倍!” 葛判也不恼怒,只是笑道:“你这少年,如何又坐地起价了?” 苏庭偏着头,说道:“葛老虽是判官,比之寻常阴差,只是厉害了许多,但真要擒我苏某人的阴神,也不容易。而此次若是报酬及赔偿不能让我满意,那么便不必说了,鱼死网破,我回元丰山,请门中仙家,直面天庭,告发你们!” 葛判不禁笑出声来,道:“也罢,依你了。” 苏庭反倒一怔,道:“这么爽快?” 葛判缓缓说道:“若换个人来,莫说上人,就是真人,老夫也须命幽冥鬼神,将之拘禁,不过念在你这少年,也算与老夫有旧,便也罢了。” “有旧?” 苏庭眸光一凝,道:“您老也看出了我所学功法不凡?” 葛判平静道:“你虽是阴神,但却隐约有炽烈霸道之威,到了你这一步的修为,阴神已到极致,接下来阴极生阳。你修行的功法,属雷部真传,在‘阴极生阳’这一步上面,比之于他人,要有极大的优势。” 说着,葛老似有些许感慨,道:“当年那山魈,与老夫缘分不浅,也算你的造化。” 话落之后,便见这位判官,随手一点,凭空现出三道符诏,朝着苏庭飞去。 苏庭忙是接过,好生收藏。 葛判说道:“此乃阴司符诏,甚少传于阳间人,但你可以将符诏赐于阳间亲眷好友,他们死后归入阴司,这符诏将会庇护他们。” 苏庭施礼道:“多谢葛老。” 这符诏并没有什么强盛的法力,也不是什么非凡的宝物。 甚至在阳间,是不能使用的。 这是人死之后,阴司信物。 有了这符诏,黄泉路上便算是判官护持的人,寻常阴差也不敢怠慢。 只要生前不是穷凶极恶之辈,便会得到许多优待。 例如投胎转世,兴许能插个队,排前头,或许也能挑得个家境稍好的人家。 甚至于生前有些功德的,凭借符诏的关系,留在阴司做个鬼差,也是可以的。 苏庭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必定要得道成仙,绝不可能归入阴司,但有这符诏,总归是有备无患,毕竟身边的人,也不见得每一人都是能够得道成仙的。 例如松老,也算黄土埋到脖子根了,就算他饮下仙酒,道行增益,得以延寿,但他老人家想要成仙成神,着实希望渺茫,确实也该给他老人家备上一份。 “行了,到此为止,你将那周员外的魂魄,交还出来罢。” 葛判伸手道:“不要再耽搁了。” 苏庭顿时点头,招手道:“过来。” 当下便见小精灵飞了过来,抱着个瓷瓶,上面贴着符纸。 葛判看着那小精灵,神色恍惚,但这异样的神色,一闪而逝。 苏庭对着小精灵说道:“把符纸揭了,放周老员外出来。” 小精灵应了一声,将符纸揭掉,倾倒其中魂光。 葛判伸手一招,将魂光一点,顿时化作周老员外的虚幻人影。 “你今日回魂,此番耽搁,时辰剩下不多了,有什么不舍的,再看一眼罢。” 听得这话,周老员外只是叹息,便如风儿一般,飘了过去。 隐约之间,又见两位阴差,随之而去。 葛判收回目光,深深看了小精灵一眼,又看着那黑狗血绘制的符纸,似是有了些许感慨。 叹了一声,葛判化作阴风,消失在周府门外。 苏庭躬身道:“前辈慢走,有空再上来走走。” —— 阴司冥狱。 葛判归位。 “吩咐下去,日后这苏庭如若身殒,寻常勾魂使须得慎重,当以仙家道派真传弟子看待,请黑白无常前往拘他。”葛判神色凝重,这般说道。 “葛判言下之意,此人今后不会得道成仙,终有寿数耗尽之日?”有阴差这般问道。 “此人命中注定,当入幽冥一遭。”葛判沉声说道。 三八三章 苏庭留下的账单!【三更!】 深夜。 周府。 苏庭接过符诏,便回归肉身。 至于周老员外回魂,阴差伴随,余下的这些事情,他便不再理会了。 “总算事成,皆大欢喜。” 苏庭收好了符诏,便听得有人敲门。 外头传来声音,道:“苏先生,您要的鹧鸪粥,已经备好了。” 苏庭心情大好,挥手道:“送进来就是了。” 那家丁推开门,托着个盘子,上面正有一碗粥,香气扑鼻,旁边一双筷子,一支汤匙,还有两碟小菜。 “行了,你下去罢。” 苏庭正要开吃,又喊住了他,说道:“将这一篇经文交给那位道长,让他好生诵念一遍。” 家丁不知究竟,忙是接过,方是退下。 小精灵问道:“那是什么?” 苏庭说道:“上次咱们不是得了一群阴魂,后来才度化的么?这篇经文就是那度化的经文,我抄写下来的……毕竟这次耽搁了周老员外回魂的时辰,又吃了他家的粥,现在我心情不错,稍微做些补偿嘛。” 说着,苏庭又道:“反正经文我已经记下了,给他一篇又不花钱。” 小精灵闻言,这才满意,点了点头。 —— 悦城之事,算是告一段落。 周老员外暴毙,与修行中人有关,甚至与天神有关,只能由司天监去查,方庆则已经收手。 至于司天监能查出什么,苏庭并不在意。 只是他在悦城这些时日,四处游玩,倒也颇为开心。 尤其是近来买了许多东西,更让人十分开心。 只是可惜,没能捡漏,让苏庭心中有些郁闷。 “都说主角走在路上,看见个摆摊买破烂的,都能从破烂之中看见金光闪闪的宝贝,怎么我买了一堆东西,就看不到呢?” 苏庭略感无言,但品尽了悦城美食,将这座美食之城逛了个遍,也算心满意足,便跟小精灵商量,离开悦城。 —— “苏神君要离开了?”这真人略感错愕。 “玩得尽兴,是该离开了。”苏庭拱手道:“多谢此番招待,近些时日我从观中支出的银两,你们报上京城就是了。” “俗世金银,不足挂齿。”真人施礼道:“今次神君坐镇,教人心中安定许多,当真感谢……只不过,那周老员外的命案,尚未查明,也有些令人忧虑。” “小事小事,司天监何等神通广大,查实此事也不在话下。”苏庭随口应道。 “苏神君是要回落越郡?”真人忽然问道。 “正是落越郡。”苏庭点头道:“怎么了?” “落越郡在东南方向。”真人施了一礼,道:“当时国师那位好友,是往东南方向去,如若遇上了,还请苏神君援手……即便没有遇上,路上也请多些注意,如有线索,报知于我司天监。” “小事小事,没什么问题。”苏庭大气地挥手道。 “其实,国师还吩咐,想要让苏神君去查此事,最好捉拿凶手,并且……”真人似是还要说些什么。 “告辞!” 苏庭收了东西,匆匆离开悦城。 —— 悦城之外。 苏庭没有腾云驾雾,只是徒步而行。 小精灵问道:“现在回落越郡去?要是这么过去,会不会直接遇上你拒绝的这件事?” 苏庭顿了一下,道:“绕个方向,从坎凌回去,顺便见见你娘。” 小精灵顿时变得十分开心,道:“我离家好些天了,正好回去一趟,到时候咱们再去落越郡,路上还得找咱们的马车,里头还有好些金银珠宝呢。” 苏庭深有同感,点头道:“你说得是。” 小白蛇似乎觉得这两位算漏了什么,忙是探出头来,蛇信吞吐,嘶嘶作响。 小精灵听它说来,当下摆手,道:“它们又不值钱,丢了没关系,金银珠宝要紧。” 小白蛇急了,又是嘶嘶作响。 小精灵闻言,略微思索,点头道:“你说得也有道理,毕竟它们都成精了,那两匹马都便成了一等一的神驹,要是卖出去,值不少钱。不过,老鼠可不值钱,黄鼠狼也不大值钱,那半条蛇的蛇胆卖给药铺,好像还值点钱,话说回来,狐狸倒是值钱,它已经成精了,毛色很好,我见京城好些夫人都喜欢狐皮貂裘什么的。” 小白蛇听到这里,方是不断点头,十分赞同。 苏庭咳了声,道:“它们这可都是成了精的,怎么能用银两来衡量?” 小精灵问道:“你的意思是,用天材地宝来换算?也对,咱们金银珠宝够了,得换天材地宝。” —— 此时此刻,悦城之中。 这位真人看着近些时日苏庭支出的银两,脸色都白了。 “虽说金银是俗世钱财,身外之物,不足挂齿,但这么大一笔……” 这真人倒吸口气,仿佛牙疼,道:“苏神君是买下了一条街么?” 那道士苦笑道:“苏神君近来是挑贵的买,而且十分大方,经常在酒楼包场,宴请穷苦百姓,广施善缘。” 真人脸色难看,十分僵硬。 他顿了一下,终究是把账单的内容,传回了京城。 他吐出口气,暗自想道:“这次花费太大,国师不会善罢甘休,中官正只怕要哭……以他的性子,下次若是见着苏神君,多半要跟这少年拼了老命。” —— 京城之中。 仙酒的余波,近来方是平定。 毕竟此次牵扯的,不仅是仙酒,更还是司天监刻意示弱,引出某些原本就不安分的修行人,一劳永逸。 近些年来,想来大周之内,修行人犯事的,便会少了许多。 为此,国师在外奔波,尤其是应对阳神真人,颇是疲累,今日才归。 只是他才刚回司天监,便有云迹道人迎上前来。 “国师,悦城之事,至今没有头绪,但那位周老员外,死得着实不寻常,当是修行之辈所为。”云迹道人躬身道:“当日您那位老友察觉痕迹,匆匆留下几句话,便追索而去,但至今也无消息。” “怪了,区区悦城,能让我那位老友,都没能探清?”国师皱眉道:“如今悦城可还有动静?” “悦城暂时风平浪静,秋官正此时已在悦城,不过传来消息,今日苏神君离开了悦城。”云迹神色异样。 “苏庭?”国师眉头皱得愈发紧了。 “当时您那位老友离开之前,不知是因为察觉了什么,故而留下一句‘悦城须有真人镇守’,而那时秋官正还在京城,只有苏神君游历至悦城。”云迹道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又道:“为了留下苏神君,中官正许给了他些许承诺,其中一条,便是将他在悦城的开销,尽数记在司天监头上。” “什么?”国师面色微变。 “中官正觉得,苏庭这人是个俗人,须得给他些许便宜。”云迹道人低声道:“当时弟子也觉不妥,但中官正则认为,区区悦城,凡俗之地,苏庭不过一人之身,吃喝玩乐而已,又不是搜集天材地宝,想来他再能花费,也不过数百两银子罢了,骗得他欢心,自然稳赚不赔。” “中官正自以为看透了他,只怕还是把这苏神君给想得简单了。”国师冷笑了一声,道:“账单在哪儿?” “在这儿。”云迹道人双手奉上,神色古怪。 “这……” 国师脸色难看,越是翻看,越是难看,咬牙切齿,道:“这厮花钱向来小气,现在钱不是他的,倒是用得爽快。” 说着,国师将账单甩到云迹道人胸口,喝道:“你告诉中官正,这笔花费从他的俸禄里扣。” 云迹道人倒吸口气,心中为中官正感到惋惜,心想:“只怕这位中官正这三十年里,都领不到俸禄了。” 这个念头才落,云迹道人又想起一件要紧事,暗道:“虽说他已能辟谷,但日常花费总是难免,等会儿得让余乐先把我这点儿积蓄送回宗门里头,免得他老人家过不下去了,来找我借债。” 三八四章 神树枯萎 坎凌。 苏庭遥望此处,略有感慨。 “离开此处,未有多久,如今苏某摇身一变,临近阳神,放在这人世之间,也算是跻身上层修行人的行列了。” 他背负双手,淡然道:“回想当日,恍惚如梦,要是当日有这样的本领,许多事情也便轻松许多了。” 小精灵坐在他头顶上,顿时往下一拍,道:“你又在这无病呻吟干什么?赶紧走啦……你是要先回苏家去么?” 苏庭摊了摊手,道:“虽说都是姓苏,但没必要去呀。” 坎凌苏家,其实与苏庭还有血脉的亲缘,只不过,三代亲戚,便疏如陌路,苏庭与苏家之间,隔了不知多少代,自然也谈不上多么亲近。 前次,苏庭在苏家住下,算是一场缘分。 但实际上,也算是各取所需罢了。 后来苏庭杀了这坎凌苏家较为杰出的一个后辈,便闹得也不算多么愉快了。 如今苏家老家主,隐约猜测苏庭是修行中人,但是,除却敬重,只怕畏惧之意,或许更重一些……至于说同姓宗族之间,出了这样一位人物,便产生“与有荣焉”的念头,只怕也是不多的。 “既然没有什么亲近的念头,也就不必去苏家,还得顾忌什么俗世礼仪,着实太过麻烦了些。” 苏庭挥了挥手,道:“去白堪山一趟便是了。” 小精灵也是点头道:“这样也好。” —— 白堪山中。 当初此处曾有虎啸龙吟之声,现出龙争虎斗之异象,最终龙虎相争,坠落于山中,引动了各方的修行人。 只是苏庭身在坎凌,也算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夺得了龙虎玄丹。 如今这龙虎玄丹,经过他从国师那儿得到的龙雀散身诀,已经汲取小半……但剩余的小半,苏庭则保存了起来。 只因为接连机缘甚多,尤其是仙酒的缘故,让他道行一日千里,到了如今,临近阳神,想要再进一步,也不是靠着仙酒和丹药,便能成就的了。 因为这一步的阻碍,缺的不单单是法力,更是自身的感悟,自身的修行,自身阴神的变化。 “当初的许多痕迹,都埋葬掉了。” 苏庭走在山中,四下打量,道:“原先各方修行人来此,留下了不少痕迹,经过这段时间,草木生长,风霜雨水,倒是打磨掉了这些痕迹……不过有些地方,应当是司天监来收尾的。” 小精灵问道:“这也能看得出来么?” 苏庭说道:“云迹道人既然来过,那么后来司天监的人,肯定是要来这里控制局面,并且,会将这片山脉上下搜过一遍,寻找一番,看看有没有什么深藏的宝贝。” 说到这里,苏庭嘿然一声,笑道:“再者说了,当时争斗,死了不少修行人,司天监怎么可能留下这些修行人的肉身,在这里暴尸荒野?并且,这山中本就诞生了些许精怪妖物,吃了这些肉身也不稀奇。” 小精灵闻言,也略微点头,道:“你说得也是,要是再有什么豺狼虎豹吃了这些修行人,得以开启灵智,那么漫山遍野的妖精,只怕这座山便又要成为禁地了。” 苏庭神色古怪,暗道:“说得不是禁地一样。” 这座白堪山,本就有许多精怪妖物,早年还有一尊妖虎为祸。 不谈这些精怪妖物,山中深处也有许多豺狼虎豹,黑熊野猪,各类猛兽,对于寻常人来说,本就是禁地,几乎是有来无回。 随着二人言谈,已经逐渐临近小精灵诞生的大树。 深山无路,满是草木荆棘,对于常人而言,寸步难行。 但苏庭也非凡人,甚至已能腾云驾雾,便也没有什么阻碍可言。 遥遥可见,前头一片枯林,落叶遍地,树干枯萎。 —— “这……” 苏庭眸光微凝,露出惊色。 这一片树林,实则便是一株树木,孕生出小精灵来的树木。 只是,这株大树,本体极为巨大,其树根拱起,其树枝垂落,加上覆盖范围极广,才恍如一片树林。 前次来此,树木青葱,生机勃勃。 如今再来,落叶遍地,树枝枯萎,如若深秋之际。 但眼下早已不在深秋时节! 而且深秋时节,树木尽管落叶,但实则生机内敛,并非枯死。 可前头的这片枯林,已没有了生机。 “怎么回事?” 小精灵呆滞良久,一双纤手,仅仅握住苏庭的头发,脸色苍白,神色茫然,道:“怎么会这样?” 苏庭心中一滞,伸手将她握住,从头顶上放下来,双手捧住。 看着她茫然而空洞的模样,苏庭心中极是难受,却也怕她过于伤心。 “你不要急,别忘了这株树木,是曾经得了九天之上的仙家点化的,所以才孕育了你这神胎……你的母亲可是神树,不会轻易出现问题的。” 苏庭深吸口气,道:“咱们先去查查,看看什么情况?” 小精灵六神无主,自然也全由苏庭做主。 苏庭往前而去,越是临近,越是沉重。 他阴神造诣到了极致,感知敏锐且细致,但离得这么近,依然没有察觉到半点生机。 如有一缕生机,就算再是微弱,也未必不能再生。 但如今算是彻底枯死的迹象了。 “以往没有过这样的景象罢?”苏庭皱眉问道。 “自我记事以来,就从没有过。”小精灵怔怔摇头。 “这个……容我想想。” 苏庭心中沉吟,暗自推算。 或许这株神树,确实是生命到了尽头。 或许是孕育出了小精灵之后,耗尽了神树的所有,从而逐渐消亡。 也或许,小精灵与神树,本为一体,孕育出小精灵后,小精灵一直留在这儿,故而神树没有变化,但在小精灵远离之后,时日长久,神树失了根本,才真正消亡。 想到这里,苏庭看了小精灵一眼,心中暗想,这最后一种推测,绝不能告知于她。 “你看出原因了么?”小精灵语气低沉,情绪低落,道:“怎么会这样的?” “也许……”苏庭沉吟道:“也许如四季轮回一般,盛极而衰,此时生机蛰伏下去,等待时机重生,到某年的春天,或许便会老树发新枝。” “可我怎么不清楚?”小精灵微微咬着唇,道:“历年来从未有过。” “这是神树,非是寻常树木可比,所以轮回的期限,会更长许多。”苏庭神色肃然,坚定地道:“神树孕育出你这神胎,耗费数百年,但这样的神树,兴许轮回变化便不止数百年,所以在这期间,你根本不知……也或许,因为孕育了你,所以停止了这轮回的过程,如今再度开始。” “你……”小精灵看着苏庭,略有打量,却也看不出这厮说谎的迹象,顿了片刻,才问道:“你没有骗我?” “这是当然。” 苏庭语气沉凝,十分坚定不移。 在先前给小精灵解答之时,他特地去掉所谓“大概,也许,可能”等等字眼,让语气显得更为坚定些。 说到这里,苏庭自己也几乎信了。 眼看着小精灵似乎渐渐平静下来,苏庭松了口气,便想找个借口,离开此处,避免触景生情,又让这小家伙为之心伤。 然而苏庭才要迈步,忽地脚步一顿,看向下方,眼瞳紧缩。 “枯骨?” 三八五章 遍地枯骨,诡异难测 “枯骨?” 苏庭眼瞳一缩,露出了异样的神色。 他顿了一下,蓦地将法力一扫,化作劲风,吹开了地上的落叶。 劲风呼啸,卷着尘埃,化作浊风,将落叶尽数扫开,露出了掩埋在落叶下的枯骨。 密密麻麻,一眼望去,枯骨足有百具之多。 “这……” 苏庭看向了小精灵,上次他来到这里,这树下并没有枯骨。 小精灵也是被这个场面所惊住,露出了骇然的神态,道:“怎么回事?这是怎么来的?” 苏庭皱眉道:“这是咱们离开之后才有的,或许还是司天监的人,搜寻过白堪山,离开之后的事情了。” 他可以肯定,之前自己来到这树木下时,没有察觉到这些枯骨。 那便是自己离开白堪山之后的事情。 而龙虎玄丹之后,司天监来人,搜寻过白堪山,应当也花费了一段时日。 现在看来,司天监应当是不知此地之事,照此说来,这枯骨遍地,应该就在近期发生。 “枯骨?枯树?” 苏庭微微皱眉,心中思索,暗道:“这里数十具是人身,数十具是飞禽走兽,真是古怪。” 他不敢大意,十分慎重,四下打量,露出异样之色,冲着小精灵道:“你先冷静一些,仔细感应,这周边可有什么变化?” 小精灵闻言,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庭低声道:“这些飞禽走兽,如果是被人捉拿至此的,那么便是一回事。倘如这些飞禽走兽,是被吸引至此,甚至是被强行吸摄至此,从而干枯而死,那么便不简单了……这里极可能成为一座绝地。” 小精灵大怒道:“我家这是神树,守护白堪山的一众飞禽走兽,怎么可能害死它们?你不要胡说八道……” “别生气,别生气。” 苏庭咳了声,说道:“我不否认,方才有过怀疑,觉得神树极可能成了吸血的妖树,但看神树此时的变化,也是枯萎,自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我让你仔细感应,是想看看,是否这左边的风水地势被人改变,成了一座类似于杀阵的绝地……我隐约觉得此地颇为凶厉,比前次来,已经不同了。” 小精灵听到这里,才略微点头,勉强收起心思,仔细感应。 过了约有半刻钟,她摇了摇头,道:“神树枯萎,根茎干枯,枝条树叶都枯死了,我感应不出来,不过隐约之间,是有一股凶意。” 苏庭略微点头,道:“虽说这是你出生之处,但眼下也不要大意,我得看看这些枯骨,再作决断。” 小精灵问道:“你认为枯骨有什么区别么?” 苏庭低声道:“如果这些枯骨,是之前为了来寻龙虎玄丹,死在白堪山的,那么其中会有被我所杀的人,我可以辨别一二。” 顿了一下,苏庭继续道:“如果这些枯骨,不是之前为了龙虎玄丹而来的修道人,那么坎凌之中,应当会有不少人失踪,可以去找丁大人问问,他毕竟是这坎凌的地方官,能知不少事情。” 他细细查看一番,神色渐渐凝重下来。 小精灵见状,便已明白,黯然道:“没有当初你打杀的那几个修行人?” 苏庭微微摇头,道:“没有,多是凡人百姓,少数才是修行人,但没有熟悉的痕迹,没有我杀死的那些个修道人。” 说完之后,苏庭回望一眼,看着这树下的许多枯骨,道:“此地不宜久留,先离开罢。” 小精灵看着这株枯萎的大树,看着这陌生的场景,似是想起了以往的时候,颇是沉默。 苏庭叹了声,道:“查实事情,咱们再回来,你也不想这么不明不白罢?” 小精灵听了这话,才是无奈点头,道:“好吧,不过,咱们需不需要去妖虎的洞府探一探?”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此事过于诡异,暂时不要贸然在山中行走,咱们先去坎凌,查探一番,再作定夺。” 小精灵终是点了点头,飞到苏庭胸口,躲进了他怀中,不再露头。 苏庭吐出口气,看着这个场景,觉得十分渗人。 枯树之下,遍地尸骨。 山风吹拂,呼啸凄厉。 周边生灵绝迹,没有鸟兽之声。 这座深山,似乎变得死寂。 这不禁让人为之心悸。 —— 白堪山中。 一道云光,直冲云霄,旋即往山外而去。 正是苏庭腾云驾雾而起,他发觉这山中诡异,不再徒步行走,并且,他急着去寻丁业,查探究竟,也就没有悠闲行走的心思了。 他腾云驾雾,直至坎凌镇外,方是降下,避免惊世骇俗。 他一路朝着丁业府上而去,未过片刻,便来到丁府。 “你们丁老爷可在?” 苏庭一路赶来,也没有顾及什么礼仪规矩,开门见山,道:“告诉你们丁老爷,苏庭来访。” 门前的两个家丁,都不认得苏庭,对视一眼,见他来势这般轻狂,不敢怠慢,忙是有一人进去。 过了片刻,便见丁业匆匆赶来,连那个报信的家丁,都追赶不及。 只见这位一向正色肃然的县官,此时面上带笑,脚步匆忙,迎向前来,道:“苏先生何时来了坎凌?” 苏庭应道:“就在刚才,才到坎凌,便来寻你这位丁老爷了。” 丁业闻言,连是说道:“苏先生如此看重,倒是让丁某惶恐了。” 说着,他把手一引,作个请势,请苏庭入内。 苏庭也没有客气,走在前头,入了丁府。 两个年轻家丁,面面相觑,心中十分茫然,也更是十分羡慕,为何这样一个少年人,可以让丁老爷如此礼遇。 “不瞒先生,丁某刚从苏家回来,也未听闻先生来了坎凌,适才听门房来报,还颇觉惊讶。” 丁业笑道:“先生刚从外地归来,尚未回到苏家,便来寻丁某,可是有什么事情么?” 苏庭点头道:“你说对了,我今次前来,确实是另有要事。” 丁业忙是说道:“苏先生有话但请直说。” 苏庭顿了一下,沉声道:“近来,坎凌之内,甚至坎凌周边,可有听闻,人口失踪的?” 这话声音还未落下,苏庭便见眼前的丁业蓦然面色大变。 苏庭心中倏忽一沉。 丁业果然是知晓的。 三八六章 坎凌风波 坎凌,丁府。 “近来真有许多失踪之人?” 苏庭眸光闪烁,道:“你可查过么?” 丁业点头道:“前段时日,一连十余起报案,均是有人失踪,我察觉事态严重,命衙役严加巡视,贴出告示,让百姓多加防范。此外,便是搜集近半年来的失踪案卷,除此之外,也派人严查,毕竟有些人失踪了,却未必报案。” 苏庭微微点头,毕竟孤寡独居之人不少,除此之外,某些人消失了,他身边的人未必会报案,反而会感到欢喜。 “近来坎凌失踪之人,你可都统计过了?” “均已登记在册,应该再没有遗漏了。”丁业这般说着,忙是又道:“先生稍待,我这便命人送来卷宗,给苏先生翻阅。” “很好。” 苏庭喝了口茶,神色略有凝重。 他心头隐约有种古怪的念头。 丁业吩咐下人,送来卷宗,而他自己留在这里,陪着苏庭这位贵客。 —— “苏先生来坎凌,可先回苏家了么?”丁业似是想起什么,笑着问道。 “我出自落越郡,虽同是苏氏,但隔了太远,不是坎凌苏家之人,自然谈不上什么回家。”苏庭闻言,略微皱眉,道:“我此次来,也没有打算前往苏家。” “这……”丁业略微一怔,旋即想起什么,苦笑道:“丁某凡夫俗子,想法倒是差了。” 其实他自然是知晓苏庭来历的,与坎凌苏家,虽说同族,实则年代久远,早已陌路,但在他印象中,苏庭曾经入住苏家之内,便也先入为主了。 并且,坎凌苏家这等庞然大物,若能攀扯上关系,自然是不容易的。 在这坎凌之地,苏家扎根数百年,根深蒂固,便连官府也都未有轻视。 丁业先前便是要处置一些事情,涉及苏家利益,故而前去知会一声。 须知,苏家不仅是坎凌一地的名门望族,并且苏氏的族人,历代以来,既有读书入仕,朝堂为官的,也有习武从军的,从商经营的。 除此之外,常与名门望族联姻,户部侍郎的女儿,礼部尚书的女儿,固县那位县令的侄女,都嫁入了坎凌苏家……就连京城之中,执掌实权的官员,也有几位,算是苏家的女婿。 换作一般人等,可以跟苏家牵扯上关系,不知是何等荣幸。 可偏偏这位苏先生,却不是一般人。 倒是那位苏氏的老家主,颇为惦念这位苏先生,似乎从苏先生的身上,看见了苏氏崛起的靠山。 先前去往苏家,提起此事,苏家老家主对于当时没能及时挽留苏庭,懊悔至今。 毕竟对于他们这些凡夫俗子而言,这就是一尊活神仙。 按丁业的想法,坎凌苏家这等势大,无论是谁,都不会轻视,但听得苏庭说来,才知这等神仙中人的眼界,早已越过了寻常人的想法。 “此外……” 苏庭似乎正要说些什么,蓦地一顿,看向外头,道:“卷宗送到了。” 丁业颇是错愕,看向外头,却未见有人。 苏庭淡然道:“他在丁府门前街道三百步处的拐角巷子里,就要到了。” 丁业蓦地一震,神色满是震骇。 相隔甚远,院墙街道,人来人往,却能察觉到先前只见过一面的仆从? 他以往只知苏庭乃是神仙中人,极为不凡,手段诡异,神秘莫测。 但如今对于这位神仙中人的手段,有了一种清晰的认知,愈发敬服。 这等惊人的五感,想来就是传说之中,武艺登顶的大宗师,都远远不如。 “到了。” 苏庭端坐在此,悠闲饮茶。 果然,未有多久,便见一个下人,匆匆而来,捧着卷宗。 丁业见状,眼神愈是敬畏。 “大人。” 这下人呈上了卷宗。 丁业伸手接过,挥手道:“你下去罢。” 这下人略微点头,旋即退下。 丁业双手将卷宗送到苏庭面前。 苏庭也未失了礼数,双手接过,翻看开来。 丁业忽然发觉,苏先生随着翻看,脸色越是难看。 “失踪了三十余人?” 苏庭皱眉道:“十二个是普通百姓,余下将近二十人,是僧人道士之流?” 丁业点头道:“正是如此,这十二个人,有四个是孤寡老人,三个是樵夫,五个是渔夫,而那二十个道士和僧人,有小半是独自苦修的,余下的十来人,也是三两个同门,共住一处的,却也一并失踪了。” 说着,丁业说道:“这其中报了案的,也是不多,还是我命人去查,才查知这些事情的。” 苏庭眸光闪烁,微微皱眉,暗自思索。 当日在枯树之下的枯骨,跟失踪之人,数量略有出入,但相差不大。 但是这其中失踪的,不乏僧人道士,其中都是普通的道士和尚? 如果这其中有些是身具道行的,那么事情却又不同了。 而那些渔夫樵子,孤寡老人,是否又会是某些隐居的高人隐士之流? “关于这些人的来历,过往事迹等等,可有记载么?” “家境,来历,倒有记下,过往的事情,却是没有,需要丁某命人去查么?” “不必了。” 苏庭略微挥手,道:“你可知晓司天监?” 丁业闻言,点头道:“司天监乃是朝廷倚重之处,上观天象,下测地势,能推国运,能辨吉凶,传闻内中能人异士,有擒拿虎豹,拘捕鬼神的本事。” 顿了一下,丁业说道:“当初苏先生还在坎凌,便有一位道人,自称司天监之人,来寻我探过您的消息。” 苏庭点头道:“这道人名唤云迹,是我的一个师侄儿。” 丁业闻言,愈发敬重,愈发感到,当时在那道人面前,维护了苏庭,真是明智之举……原来那道人还是苏先生的师侄儿,连辈分都低了一层。 “京城司天监,震慑大周修行之辈,但在各处,也有分部所在。” 苏庭问道:“你可知晓,这里哪一座道观,或是寺庙,或是神庙,属于司天监的分部?” 丁业微微皱眉,思索道:“坎凌之地,未曾听闻,不过坎凌周边各县,同属梁安府,而梁安府的中心,是在遥县……如果不错,应该是在那儿。” 苏庭稍微沉吟,道:“这些案子,你可报上去了?” 丁业点头道:“原先是有所考虑,影响了我的仕途,但发觉事态过于严重,便报上去了。” 苏庭问道:“近来可有什么外来人士,例如僧人道士之流,来到坎凌与你询问此事?” 丁业微微摇头,道:“坎凌来往的外来人士,倒也不少,但没有外人与我询问过此事。” 苏庭眉宇一凝,道:“我知道了,你暂且安下,此事我亲自来查。” 丁业闻言,顿时大喜,起身来,施礼道:“丁某代坎凌百姓,谢过苏先生仁慈大德。” 苏庭挥手,一股风撑起了他,才道:“行了,此事苏某也有私心,不受你这大礼。” 三八七章 荀道人! 梁安府,遥县。 此处有一座道观,也算颇具名声,周边百姓前来进香朝拜,请求消灾解祸,也算颇为灵验。 而实际上,这座道观,正是司天监在此的分部。 道观之中的主事人,道行仅在四重天的上人境,但是这座道观,乃是司天监的分部,故而地位崇高。 对于常人而言,县令便是遥县的父母官。 而对于修行人而言,这位上人才是遥县手掌大权之人。 此时此刻,这位上人正坐在后院之中,观赏院中景色,而在他身侧,也有一人,貌若中年,颇有书生之气。 “荀道长。” 忽有道童前来,躬身施礼,道:“道观之外,有一人求见。” 这道长眉宇微皱,似有不喜,道:“是什么人?” 童子应道:“是个少年人。” 道长再度询问:“气态如何?” 童子答道:“平平无奇,未有表明来意。” —— 道观之外。 少年神色,显得难看。 “本座如此气态非凡,出尘脱俗,这童子是眼瞎了么?” 少年眸光闪烁,咬牙切齿。 他看着道观之中,仿佛看透了这道观的阵法,看见了内中的场景。 与此同时,也听清了内中的对话。 —— “只是个寻常少年么?” 道长当下挥手,道:“你没见贫道正在陪伴老友么?既然是个平平无奇的少年,何必扰我?” 童子当下便听出了意思,躬身道:“弟子这就将他驱走?” 就在这时,那中年男子笑道:“兴许是闻名而来,求你这位道长,消灾解祸的。” 荀道长略有不耐,说道:“既然是来消灾解祸的,那便该去大殿朝拜,求见贫道作甚么?这些凡夫俗子,当真认为贫道是想见便能见的么?” 中年道士笑了一声,道:“你这道观,也不怕污了名声?我要在此住上几日,你要陪我叙旧,何时不成?还是保全一下你的美名罢……” 荀道长无奈摇头,才看向这童子,说道:“将他带进来。” 那道童领命而去,退了下去。 过了约有片刻。 道童匆匆回来,却只有一人。 “怎么回事?” 荀道长问道:“人呢?” 道童神色异样,低声道:“他说,今日他来了,不是求见您,而是要您出去迎他。” 荀道长闻言,震怒道:“好大的架子,他是哪家的公子?这梁安府,谁敢在贫道面前,摆这样的架子?” 那中年人听到这时,却也不禁皱眉,道:“这少年是何来历?敢对一位上人,如此不敬?” 这荀道长哼了声,道:“多半是凡俗家族的某个少爷,怕是连贫道是何等人物,他也不知,才会如此不敬。” 说着,荀道长摆手道:“还愣着干什么?把他给我赶出去!” 中年人听到这里,略微抬手,应道:“还是见一见为好,免得招惹了高人……若真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再驱赶出去,实在气不过,你随手打杀了他,也是他触怒上人威严,不算你的罪责。” 荀道长这般听来,也有道理,只是在老友面前,不愿失了威严,当下挥袖道:“领他进来。” 童子似乎还要说话,便被这道士打断,喝道:“还真要贫道前去迎接不成?” 他背负双手,眸光闪烁,显然动了真怒。 他终究是梁安府司天监分部的主事人,比之于寻常上人,地位更为尊贵。 那少年就算是修成了阴神的上人,也没有资格在他面前摆下这样的姿态。 —— 过了片刻。 轰然一声震响! “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道观之外传来,沉声道:“给本座滚出来接驾!” 这声音滚滚,穿破道观阵法。 荀道长蓦地一滞,脸色骤变。 那中年男子露出惊色,道:“真人级数的法力,来者是阳神真人?” —— 道观之前。 只见一个少年,背负双手,法力浩荡,身外覆盖一层神甲,其气态之高,法力之盛,犹胜于阳神真人。 苏庭心中震怒,看着道观正门,眸光闪烁,宛如火炬。 他恼怒的,不单单是这个道人未有前来迎接,而更是因为坎凌之事。 此事涉及许多人命,并超出了凡俗的范畴之上,应是司天监的职责,但这座道观,却没有半点动静。 “出来!” 苏庭声音冰冷。 而适才那个童子,早已瑟瑟发抖,缩在一旁,不敢妄动。 只见道观大门,匆匆过来两个人影。 一个是中年道士,一个是儒生打扮。 两者气息不浅,均是修成了阴神,凝就了法力的上人。 “真人恕罪。” 那个中年儒生,在真人气息之前,不禁颤动,忙是躬身施礼道:“我等先前不知真人身份,故而怠慢,还请莫要动怒。” 苏庭没有应他,只是看向了那个中年道士。 中年道士在他气势下,也略感压力,施了一礼,道:“先前是贫道眼拙,还请真人恕罪。” 尽管压力不浅,但他也只说了这么一句,随后只是看着苏庭,未有过多的慌乱。 观他神情,显然是有恃无恐。 苏庭见状,嘲讽道:“你倒是处事镇定。” 荀道人吐出口气,说道:“此处道观,并非末流宗门,乃是大周司天监的分部,贫道乃是此处的主事人,真人若有事情,可以与贫道商量……但您须得记住,此处还是司天监。” 大周司天监,就如同凡人眼中的官府。 此处的司天监,相当于朝廷在各地的衙门。 衙门之中的县太爷,虽然没有什么武艺可言,但也不是随便一介武夫,便可以欺辱的。 尽管眼前是一位阳神真人,但也绝不敢对司天监出手。 毕竟司天监的背后,是守正道门。 而司天监的国师,是近乎于半仙的高人。 纵是阳神真人,对司天监一方主事人下手,也难逃京城司天监的震怒之威。 先前如若这少年是以阳神真人的身份前来,那么他必然是十分礼遇,不敢怠慢……可如今到了这个地步,这道人却也没有示弱的念头。 “真人有话,但请直说。” 荀道人伸手一引,道:“有所吩咐,贫道自当尽力而行。” 苏庭神色冰冷,说道:“我从坎凌来,确实要问你些事,你且如实答我。” 荀道人微微皱眉,心中微沉,道:“真人想要问些什么?” 苏庭问道:“坎凌失踪多人,周边县镇均有人失踪,其中有修行之辈的痕迹,你可知晓?” 荀道人面色微变,低声道:“此乃我司天监的私事,与外人无关。” 苏庭叹了一声,往前走了一步,道:“这样啊……” 声音才落,便见他倏忽临近,一掌探出,掐住了这道人的脖颈。 心念一转,苏庭堪比真人的法力,立时运转开来,将眼前这上人的法力,生生压下去。 荀道人只觉浑身无力,被他掐住喉咙,竟有一种病弱书生,被武道宗师擒拿下来的无力之感。 三八八章 所谓皆大欢喜 道观门前。 这少年悍然出手,便将中年道士立时掐住。 道行的差距,法力的高低,气势的压迫,恍惚之间,那道士仿佛成了虎口之下的野兔。 “你……” 荀道长面色骤变,浑身无力,心中充满了惊悸。 而那位中年儒生,也是一样惊骇莫名。 谁敢想到,眼前这个少年模样的真人,竟然当真敢对司天监的一方主事人下手。 这等行为,犹如直面司天监,撕破了颜面。 看他这等气态,仿佛不顾一切,眼神之中,森然寒冷,似乎也不介意出手杀人……尽管两人都在心中认为这少年是故作声势,霸道欺人,实则未必是敢诛杀司天监的一方主事人,但却也不敢冒险了。 荀道人眼神之中,也有了示弱之意,再无先前的有恃无恐。 “司天监的私事?” “好!苏某这便以司天监的身份,来跟你好生说道说道。” 苏庭从怀中取出了司天监的信物,贴在这道人的脸上,才缓缓说道:“苏某自得盛会魁首以来,完成司天监多次任务,按照往年惯例,如今也算半个司天监的人。现在我便以司天监之人的身份,命你将此事一切,尽数告知于我,可以了么?” 荀道人眼神满是惊异,显然未有想到,这个少年竟然持有司天监的信物,但仍是坚定摇头,艰难地道:“贫道……着实不甚清楚……” “不清楚?” 苏庭眼神愈发冷冽,道:“作为司天监在此的主事人,你全然不知在自家管理范围之内的事情?不谈其他,单是这一点,我若上禀司天监,也足够撤下你这一层身份了……” 荀道人面色骤变,道:“你究竟是何人?” 苏庭还未应话,然而那中年儒生,细细看着苏庭,打量了许久,似是开始察觉什么,渐渐露出惊色。 “尊驾……” 中年儒生惊骇失声道:“苏神君?” 苏庭眉头微挑,看了过去,道:“眼神倒是不差,暂时不关你的事,一边站着。” 中年儒生闻言,忙是退开,息了所有心思。 而荀道人还想说些什么,见着少年气势汹汹,满含怒意,显然不是自己没有前来迎接而产生的怒意,而是另有缘故。 “人命关天,此事涉及许多人命,超出凡俗的范畴之上,而你作为司天监在此主事人,当真全然不知?” 苏庭凑近前来,寒声道:“还是故作不知?” 荀道人蓦然一惊,道:“神君这是何意?” 苏庭低沉道:“我既然为此而来,你便瞒不过我……尽管你是司天监在此的主事人,但我要对你下手,京城司天监我也不惧。” 荀道人面色变幻,露出恐惧之色。 “来此之前,我探过你的底细。” 苏庭缓缓说道:“我行走各方,也见过执掌一方的朝廷官员,堪称只手遮天,足以黑白颠倒……但我本以为,司天监均是修行中人,非是凡俗官员可比,都可公正无误,今日看来,也不过如此。” 这个时代,人有善恶,虽有清官,也有贪腐之辈。 就算是坎凌县令丁业,也不见得清澈如水,他同样跟坎凌苏家有所来往,足以遮掩坎凌的一切事情。 但丁业毕竟不是恶类,至少没有以此为恶,至少也有底线。 可如同杜恒那般,则是没有底线,与官家勾结,与匪徒为伍,只手遮天,任意妄为……甚至有些人,可以被他们任意冠上罪名,打入狱中,乃至于斩首示众。 毕竟黑白勾结,上不达天听,即便是报官,也是无用。 这梁安府,没有杜恒公子。 但这梁安府主事的荀道人,以往的行事作风,则与当初跟杜恒联合,一手遮天的那位司天监主事人,并没有什么不同。 “苏神君切莫误会,我这位老友,并非恶类……” 中年儒生似乎想要开口,然而苏庭看了过来,他却一时不知如何继续应话。 苏庭收回目光,看着荀道人,缓缓说道:“近来我见过司天监不少人,也不乏一方主事之辈,例如升隆行宫的云晋道人,修为不知高你多少,也没有你这样的架子。” 荀道人被他掐住脖颈,全无半点气力,宛如一条被拿着七寸的蛇,口中微动,可却连话也说不出来,只在心中暗骂,也颇觉委屈。 这苏庭有神君之名,有诛杀真人事迹,如若是从一开始就表明身份,他自然是礼数周全,沐浴焚香,出门迎接,哪敢摆弄什么架子? “再给你一次机会,将此事一切,尽数告知于我。” 苏庭冷声说道:“如若不然,我先断你经脉,毁你丹田,损你法力,再告知司天监,剥夺你这层身份。” 说着,苏庭缓缓道:“当然,你后面还有一次机会,这次你若不说,我也只是先废了你的修为,废了你的身份,暂时不杀你。等司天监将你这层身份废除之后,我再问你一次,生死便掌握在你的手上……” 荀道人脸色变了又变,似是犹疑不定。 苏庭眸光一闪,露出了杀机。 荀道人惊道:“且慢……” 苏庭法力稍微收敛,心中道了声贱骨头。 —— 道观之中。 苏庭端坐上方,翻看着荀道人送来的卷宗,眼神变幻,过了许久,才看向荀道人,说道:“近来梁安府失踪百余人,其中过半是修行人,你作为此处主事人,却置之不理?” 荀道人苦笑道:“不是贫道置之不理,而是着实没有制衡对方的把握。” 苏庭沉声道:“没有制衡对方的把握,那么你为何不上禀京城司天监?你没有把握,国师难道也没有把握?” 荀道人面色微变,低声道:“贫道……” 苏庭目光一凝,道:“你见过对方?” 荀道人咽了下口水,略有迟疑,方是点头。 苏庭沉声道:“你跟他达成了什么协议?” 荀道人面色变了变,才道:“对方答应过贫道,他所须的人数,大约是足够了,只要事情顺利,不会再让梁安府有人失踪。对方与贫道提过,此事不会再有扩大,若是如今将此事压下,那么今后也再无风波了,皆大欢喜……” 三八九章 天神罪恶? “皆大欢喜?” 苏庭怒极而笑,道:“百余人命,便如此轻易掩埋下来,确实也是皆大欢喜……你倒真是颇有一手遮天的本领。” 荀道人听他语气森然,顿时惊退数步,脸色变幻。 中年儒生却也脸色有些难看,看向这位老友的目光,却也有些变化。 “神君恕罪。” 荀道人咬着牙道:“贫道作为司天监在梁安府的主事人,监察此地修行人的动静,出了这样的事情,司天监必然会撤下我的职位……除此之外,对方着实过于凶厉,贫道若不愿妥协,早已成了百余人当中的一个,如何还能与您在此对话?” 苏庭站起身来,缓缓道:“为了你的身份地位,为了你的这条性命,对你自己而言,无论怎样卑劣的事情,自然也都是理所应当的。只不过,这些话……你对司天监去说……” 荀道人顿觉口干舌燥,脸色苍白。 苏庭走近前来,道:“我不杀你,如何处置你,是司天监的事情,但是关于坎凌一事,我要你尽数告知于我。” 荀道人咬着牙道:“神君既然要置我于死地,还想贫道如实相告么?” 苏庭伸出手来,缓缓探出去,道:“由不得你。” 荀道人脸色骤变,想要躲避,却发觉自身如同陷入了泥泞沼泽之中,动弹不得。 苏庭的手,掐住他的脖颈,缓缓说道:“你若不说,不必司天监来处罚,我先灭了你。” 荀道人紧咬牙关,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苏庭冷声道:“以你这样的性子,能与对方妥协,也不用在我面前扮成什么硬骨头……你若是不说,我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生不如死!” 荀道人眼神深处,蓦地闪过一缕惧色。 中年儒生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想起这位苏神君的名声,却也不敢多言。 苏庭没再开口,另一只手,捏起法印,施展道术。 他得陆压传承,而陆压乃是术士出身,所谓旁门左道,所谓偏门术法,自是不少……其中许多折磨于人的方面,用以严刑逼供,再合适不过。 “尝一尝苏某的手段……” 苏庭一掌拍在他头顶上,光芒闪烁。 荀道人脸色骤变,忙道:“贫道这便与神君细说。” 苏庭略感无言,却也只是收了法术,看向此人,点头道:“不知该说你这厮过于不堪的好,还是说你识时务的好。” 这荀道人大约也断定,难以在苏庭眼前守口如瓶,与其再受一番生不如死的苦楚,不如痛快告知于他。 无论司天监后面有什么处置,至少眼下可以保住周全。 —— “好了,你说说看。” 苏庭挥手道:“我倒想看看,是哪来的人物,如此肆意妄为,任意杀人。” 而在他怀里,小精灵一直沉寂无声,但苏庭知道,她一直在关注身外的动静。 荀道人略有迟疑,似是不知该从何说起,但抬头上来,看见苏庭目光,却不禁一颤,道:“先前贫道得知此事时,整个梁安府,已有八十余人失踪,就有寻常百姓,也有修道中人。当时贫道曾去探查,后来遭遇对方,被对方擒下,但却饶过了贫道……” 苏庭缓缓道:“这厮告诉你,他已杀了八十余人,还差十几二十个,也便完成了?然后又给你点明利害,此事如若传至司天监,你必有监管不力之责,而若是压下此事,则是皆大欢喜?更重要的是,你还可以保命下来?” 荀道人没有否认,点头道:“却是如此。” 苏庭问道:“那么这厮要上百条性命,意欲何为,你可知晓?” 荀道人苦笑道:“对方深不可测,高不可攀,贫道于对方而言,如同蝼蚁,怎可能告知于贫道?实际上,贫道心中明白,他只是不愿此事闹大,这才与贫道成了这桩交易,又何曾将贫道放在眼里?” 苏庭略微沉吟,道:“所以,你便将这上百条性命,真正当作了交易,把你司天监分部主事人的职责,压了下来?” 荀道人面色变了变,旋即苦笑道:“也不单单如此。” 苏庭问道:“还有呢?” 荀道人稍微抬头,看了苏庭一眼,道:“是因为贫道并不认为,司天监有着制衡对方的本领,哪怕国师亲至,也未必奈何得了对方。” “什么?” 那中年儒生,不禁倒吸口气。 就连苏庭,脸色也稍微凝重了些,道:“对方是何等人物?” 荀道人低声道:“乃是一尊神。” 苏庭略微一顿,道:“山神?土地?河神?城隍?还是……天神?” 荀道人低声道:“似是一尊天神。” 苏庭忽然发觉怀中小精灵,似有了异动,忙是法力运转,将她定住,才看着荀道人,问道:“哪一尊神?” 荀道人微微摇头,道:“贫道不知。” 苏庭冷声道:“不知?” 荀道人忙是应道:“这尊神并未露出真容,笼罩在神光之中,贫道修为浅薄,难以看透,只知这是一尊非同寻常的神灵。” 苏庭眼神略有变化,但却忽然发觉,身侧那个中年儒生,有些异样的神情,仿佛惊惧一般。 “你似乎知道什么?” 苏庭转过头来,道:“告诉我!” 中年儒生似乎有些迟疑,想起那是一尊神灵,极可能是一尊天神,当下便有些欲言又止。 苏庭胸口一寒,似是小精灵有了些许杀气,他轻轻一拍,让小丫头沉静下来,方是看向这个儒生,说道:“荀道人是司天监的人,但你不是……我杀他确有几分顾虑,但要杀你,并不会比踩死一只蝼蚁显得麻烦。” 中年儒生面色大变,忙是说道:“苏神君切勿动怒。” 苏庭没有即刻动手,只是看着对方。 中年儒生忙是说道:“在下有一位相识的道友,隐居于山中,月余之前,前去探望,发觉他踪迹全无,而那座山峰,有数道沟壑,延绵百丈,几乎将山峰撕碎,当时在下隐约觉得,那似是爪印。” 苏庭眸光闪烁,道:“爪印?” 他念了一声,神色异样,才看向荀道人。 荀道人见他看来,忙是低声道:“贫道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是没有必要再隐瞒了。对方只与贫道对话过一回,而他身上蕴藏神威,难以感知得到,而又神光绽放,眼睛也无法看清其真身。” “姑且信你。” 苏庭略微点头,旋即竖指成剑,点在了他的丹田之上。 蓦然一声雷响! 中年儒生便骇然得见,一道刺目的雷光,从荀道人背后透出,穿破了道观的石柱。 而荀道人浑身僵硬,面露恐惧。 雷霆穿透了他的丹田。 然而雷电传遍全身。 细微的雷霆,锐利而霸道,刹那传遍经脉。 而苏庭的法力,过于强盛,过于霸道刚烈,竟是让他的法力,被雷霆法力不断消去。 他经脉之中,充斥着无数雷霆。 而雷霆之威,破碎了他的经脉。 中年儒生见状,顿生兔死狐悲之感。 这位老友近百年的修行,就此付之流水。 “京城司天监有人来了。” 苏庭走向外头,声音缓缓传来,道:“后面如何处置,就是司天监的事了……还有你这书生,也是一丘之貉,逃不掉了,还是等侯处置罢。” 三九零章 神爪裂山 离开道观。 苏庭神色之间,满是凝重。 小精灵探出头来,道:“你觉得如何?” 苏庭皱眉道:“我看不出这荀道人有欺瞒的迹象,姑且便当他所说,尽都属实……那么,这便当真是一位神灵。” 他看着小精灵,说道:“一般来说,寻常的山神土地,虽是神职,多是如同景秀那位颜老一样,属于鬼神,法力有限,本领多是与上人相仿。” “如黎山那位,因为山势非凡,再有当年大山妖之势,甚至道祖的原因,故而比寻常阳神真人尤为不凡。” “至于景秀河神,她自称是早年另有际遇,并不单单是受天庭册封,故而算是例外,我至今回想起来,她远胜天岭老人无数,比半仙之辈更胜,应是堪比仙家。” “但其他的山神土地,河神城隍之流,应当不至于都那般惊人。” “荀道人毕竟是上人之身,修成阴神,不至于连这些都分辨不出来。” 说到这里,苏庭的语气,已是十分凝重。 小精灵低声道:“你的意思是,这是一尊从天庭下来的正神?” 苏庭微微皱眉,道:“按道理说,天庭之神,自有天庭的管辖,就如朝廷的官员,不会如此明目张胆地作恶。或许……这是一位真正神灵,可能是修行神道功法至大成,没有天庭的拘束,故而才这样肆意妄为,但他神道大成,有着仙神之威,胜于人仙,才让荀道人如此惊惧。” 顿了一下,他看向小精灵,道:“或许也如女土蝠一般,具有天神之威。” 小精灵闻言,点了点头,但想起一事,道:“可你说过,那女土蝠分神化念而下界,本领其实不会太过于竟然,可是这一个,荀道人说他比国师更为可怕。” 苏庭点头道:“所以,不能排除,他就是真身下界,在此之前,咱们不要贸然出手。” 小精灵问道:“那你觉得要怎么办?” 苏庭说道:“先前看过卷宗,我知道那些人失踪的位置,逐个探查,查些痕迹……至少先要知道,这究竟是哪一尊神。” 小精灵闻言,也有道理,道:“这样也好。” 苏庭微微点头,心中却有些难言的念头。 这尊神灵,如此肆意妄为,必有所图。 甚至,连白堪山的神树,都被这尊神给灭了,当作了垫脚石,那么图谋的究竟是什么,便很难说了。 他没有开口,毕竟小精灵如今情绪不对,死了娘亲,有些恍恍惚惚。 可实际上,在苏庭看来,这株神树,其实就是小精灵的原身。 “不查清此事,这小丫头怕是以后都开心不起来了。” 苏庭叹了口气,心中也颇无奈。 —— 往东南方向三十里处。 苏庭已经探过了四处地方,但均无所获。 那尊神灵,也知自身大肆掳掠人口,犯了大忌,十分谨慎,倒也未有留下什么痕迹。 “这里是那儒生所说,其好友隐居之所。” 苏庭说道:“他那位好友,道行高至六重天,临近阳神。” 随着言语,他已临近了那一座山,遥遥看去,只见那山高约二百丈。 然而有三道沟壑,斜斜从山巅划落,直至山底,几乎将这座山撕裂成几片。 这三道沟壑,远远看去,已是触目惊心。 然而临近之后,才觉更为惊人。 长达百丈,宽有七八丈,深入山体中间。 苏庭腾云驾雾,置身其中,只觉周边极为宽阔,足见那爪痕之大。 “本领不小。” 苏庭凝重道:“如果这是本体所为,那么这尊神灵,必是庞然大物,只怕就是天神真身下界,又或是修成了神道大成的人物。如若是道术显化,那么……” 他看着小精灵,道:“我穿戴神甲,法力可比真人,施展道术,也足以做到这个程度,甚至将整座山,都尽数打灭。” 小精灵顿时明白他的意思,问道:“那你觉得,这是道术显化,还是真身所为?” 苏庭摇头道:“隔了一段时日,加上对方收了残留的气息,难以看得明白……只不过,如果是真身所为,那么这尊神灵,便非是人身。” 小精灵蓦地一震,道:“这爪印像是什么野兽的爪印?” 苏庭略微沉吟,道:“单凭这三道沟壑,要推测是什么爪印,我并不擅长,只不过,这究竟是真身撕裂了山体,还是道术所为,都还没有定论……” 窃夺香火愿力,或是以真身得一方百姓供奉,久而成神的异类,并不是没有先例。 而九天之上,非属人身的神灵,也颇是不少。 包括当初苏庭莫名其妙便得罪了的井宿,其生前属人,死后封成的神位,是二十八星宿之一的井木犴,真身便是一尊犴兽。 —— 过了片刻。 苏庭腾飞而起,俯视下方,低声道:“一位六重天的上人,也被对方拿下了,本领着实不小。” 小精灵说道:“那么就极有可能是堪比仙家的神灵了。” 苏庭神色凝重,点了点头。 小精灵静了一下,轻声道:“不要追下去了。” 苏庭略微一怔,道:“为什么?” 小精灵低声道:“这次被抓的不是凡夫俗子,是个六重天的上人,而你其实也才六重天的道行而已,就算远胜于普通的上人,可对方既然可以拿下这位上人,至少是真人的本事……也很可能,真是堪比仙家。” 苏庭顿时沉默下来,过了许久,才道:“自修行以来,我对前路充满自信,认为自身必能一路高歌,只是限于修行时日,道行浅薄而已。” “到了近来,堪比真人的本事,让我在人世之间,已经跻身上层修行人的行列,自觉已是少有顾忌,可以任意行走于人间。” “但今日看来,我的本事,依然浅薄。” 苏庭怅然一叹,道:“如若真是这等神灵,咱们以卵击石,自然不是明智之举,只不过,就算要就暂时忍气吞声,也不该在此时。” 小精灵抬头看了他一眼,道:“什么意思?” 苏庭眸光森寒,道:“先查清这尊神的身份,日后总有讨回公道的时日。” 小精灵提醒道:“那可是一尊神零。” 苏庭缓缓道:“你乃是一尊神胎,日后成长,也能成神,而且你是天生地养的真神,必能后来居上,不会惧他。至于我苏神君,更是不必多说,总有得道成仙之日,屠神证道。” 小精灵听着他臭不要脸的这番话,不知怎地,心中反倒安定了许多。 苏庭正要继续说话,忽然抬起手来,看向西边,低声道:“太阳落山了。” 小精灵这才发觉,天色昏黄,晚霞如火,已是傍晚时分。 苏庭低声道:“入夜之后,你替我护法,我要阴神出体,再探探这座山是否有什么细微痕迹。” 三九一章 山神现身,苏庭威逼 入夜。 夜幕深沉。 无星无月,也无风雨。 山中的夜,寂静得可怕。 苏庭盘膝而坐,一动不动。 而在他头顶上,坐着小精灵,怔怔出神。 小白蛇化作一条白色巨蟒,宛如白龙一般,将苏庭和小精灵都护卫在中间。 更外一层,则是一尊天兵,以土石凝成,身外更凝成盔甲,气态沉凝无比。 —— 阴神出体,幻化人身。 苏庭阴神的造诣,已是极为高深,堪称极致,探查起来,亦是极为细致。 “当真半点痕迹也不留。” 他暗叹一声,稍感无奈,但也在意料之中。 先前感知不出来,如今阴神出体,他也并未抱有多大希望。 他真正的念头,是以阴神,探寻周边的生灵。 草木难言,那么飞禽走兽,河中游鱼,或许能以阴神,与它们交流,从而查知什么。 苏庭阴神放开,但却忽地一震,看向了三百步外的地方。 而在那儿,一个拄着拐杖的矮小老者,正看着这边,眼神之中,也颇惊愕。 “哦?” 苏庭眼睛微眯,看着这个老者。 他如今是阴神之身,肉眼难以察觉。 但这个老者,偏偏是看见了他。 “这位道兄……” 老者施礼道:“不知从何而来?” 苏庭阴神瞬息而至,来到这老者眼前,回礼道:“从坎凌而来。” 老者闻言,脸色稍变。 苏庭仿佛没有看见他的神色,只是打量了一眼。 这老者头发灰白,脸上满是皱纹,约是年逾古稀,他身材矮小,稍显佝偻,而手中的拐杖,则是一枝木杖,上端隐约像是鹿角分叉。 “老人家身上,似乎有一股非同寻常的气息。” 苏庭眉头一挑,道:“你是这山中的神灵?” 老者稍微点头,道:“老朽确是此处山神。” 苏庭眼中闪过一缕异色,果然不出心中所料。 尽管这个老者,并不是人,也非鬼物,但他身上,确实有一缕神威,只是神位太低,这神威也只是对于凡人而言罢了。 在苏庭眼中,这个老者,本领比荀道人,兴许还要逊色几分。 “你不是鬼神?” 苏庭说道:“你还是真身?” 老者应道:“道兄果然慧眼如炬,老朽本是此处的一只山猴,灵慧早开,曾救过几个樵夫猎户,便被外界传为山中神灵,立下雕像,受到供奉,得香火愿力,久而久之,懵懂修行,也便替山外百姓,做了些善事。” 顿了一下,他看着苏庭,说道:“后来有个道士经过此处,指点了老朽的修行,并上禀天庭,依凭功德,给老朽册封了此地的山神。” 苏庭闻言,这才稍微恍然,当下沉吟道:“我从坎凌来,为了查知一事,你是此处山神,可知晓前方那一座几乎被撕开的山峰,究竟是何方神圣所为?” 山神面色大变,却连连摇头,似乎想要否认。 苏庭略微抬手,说道:“你是此处山神,不要告诉我,你不知此事。” 山神欲言又止,却终究没有开口。 苏庭问道:“隐居在此的那位上人,被一尊神灵给擒走了?” 山神听他一语道破,当下惊道:“你已知晓了?” 苏庭点头道:“我正是为此而来,只不过,我还不知道,这一尊神,究竟是何方神圣……想来您老,可以告诉我了。” 山神忙是摇头,道:“老朽不能说。” 苏庭说道:“祂威胁你了?” 山神沉默无声,算是默认。 苏庭吐出口气,道:“这尊神近来作恶不少,不谈飞禽走兽,精怪妖物,就单单是人命,足有上百之多。但你看见了祂,而祂却没有杀你,不是因为祂忽然发了善心,而是你作为天庭册封的山神,若是被祂所杀,必定惊动天庭,对么?” 山神看着苏庭,眼神之中,有些惊异之色。 苏庭缓缓说道:“这尊神灵,图谋甚大,不敢惊动天庭,也不敢暴露身份,但我不怕。” 山神惊退一步,道:“道兄这是何意?” 苏庭缓缓说道:“由于神位所限,你本领有限,在我眼中,微不足道,我倒想试试所谓屠神,是什么滋味……” 山神面色大变,道:“老朽与你从无仇怨,并且老朽毕竟也是天庭册封的神灵。” 苏庭淡然道:“就算你是天庭册封,但也不过是一方的小毛神罢了,又不是封神榜上的正神,你这毛神也只是无关紧要的角色,而我乃仙宗道派的长老,自有仙家求情,不至于为你陪葬。” “至于仇怨二字,本座与那尊神有仇,你替对方隐瞒,自是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随着苏庭这般说来,那山神面色变了又变。 苏庭心中暗道有戏,但面上依然冰冷,道:“其实这尊神已经离开了,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已,想你以往多少年积累的功德,才有如今的神位,真要就此灭去么?待你陨落之后,我给你一个地府轮回的机会,但下一世,你还是你么?” 老山神闻言,只觉惊骇,心中满是恐惧。 苏庭淡淡道:“你或许觉得我年纪尚轻,未必足够狠辣,但我须提醒你,我名苏庭,号为苏神君,出了名的杀人不眨眼,死于我手的修行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缺个神灵来满足我屠神之念。” 老山神微微低首,道:“那尊神灵,其神威浩荡,神位远在老朽之上。当时老朽在这尊上神面前,就如同真龙面前的草蛇……而这尊上神,浑身笼罩在神光之中,老朽着实看不真切,祂临去之前,撕开这座山,命老朽不得上禀天庭,老朽自然不敢违背。” 苏庭眸光一凝,道:“你的意思是,这山峰被撕开,不是祂擒拿那位上人时施展的本领?” 老山神不知他为何如此发问,却也点头,道:“这尊上神,当时擒拿那位上人,轻易便拿下了,何须如此大的阵仗?这一爪子裂山下去,实则便是震慑老朽的……” 苏庭心中蓦然涌起一股难言的震动。 他一直认为,这是那尊神灵,擒拿上人时,施展的本领。 但现在看来,六重天的上人,在对方面前,也不堪一击。 而这道撕开山峰的爪印,只是为了震慑此处的山神。 “这尊神灵,莫非当真是天神下界?” “又或许是神道大成之辈?” “荀道人说,祂的神威,犹在国师之上,当时我隐约觉得,这道士本领浅薄,容易受到蒙蔽,现在看来,却也未必。” 苏庭脸色变幻不定。 而那老山神,却也有些怯弱。 苏庭似是想起什么,忽地问道:“祂既然是震慑于你,那么你必定看清了祂出手之时的场景,你告诉我,这究竟是什么爪印?” 老山神思及当时场面,瑟瑟发抖,十分恐惧,颤声道:“老朽看得不甚清晰,但神光隐隐,似乎……似乎是……狼爪……” 三九二章 贪狼及奎宿 深夜。 渐起山风,轻微吹拂,夜里显得寒冷。 苏庭阴神归窍,睁开眼来,神色愈发显得沉重。 小精灵正守候着他,见他神情,心中也是微微一沉。 “你当真察觉到了之前没能察觉到的细微痕迹?” “倒不是什么细微的痕迹。”苏庭微微摇头,应道:“是发现了这里的山神。” “山神?”小精灵一怔。 “嗯。”苏庭略微点头,道:“毕竟是神灵,被天庭册封,在这方山林之中,如鱼得水,气息相合,我察觉不到他,直到阴神脱身,以神魂的本质,才能见神。” 说到这里,苏庭心中也略微有些叹息。 虽说他一直以来,法力堪比阳神,本领也不逊色,甚至于曾有咒杀天岭老人的事迹,整个大周境内,都将这位苏神君,与阳神真人,并列在了同一个层次。 但实际上,他终究还是一个尚未修成阳神的上人而已。 如若阳神修成,身成真人,那么还不必阳神出体,只须真人一眼望去,便可清晰得见。 并且,阳神真人更能以上神的身份,驱使土地山神,加以号令。 苏庭如今,还是稍显不足了些。 “你查清什么了么?”小精灵显得稍微有些紧张。 “此地山神告知于我,他见过这尊神灵,神位之尊贵,远胜于他,如真龙与草蛇一般的差距。” “这尊神灵……”小精灵静了一下,道:“是什么模样?” “这是一尊天神,浑身笼罩在神光之中,看不清楚,但是……”苏庭沉声道:“这座山被撕开,不是那尊神为了擒拿上人时的动静,而是为了震慑这山神的举动。” 顿了一下,苏庭凝声道:“根据山神所言,这尊神灵从神光之中探出来的爪子,似是……狼爪。” “狼?” 小精灵眼神闪动,道:“天上的神官,有谁的真身,是狼的么?” 苏庭思索片刻,看向了夜空。 “从现在看来,有两位是较为贴近的。” “是哪两位?” “北斗星官之中位在天枢宫的贪狼星君,以及二十八星宿之一的奎木狼。” “贪狼?奎木狼?”小精灵显然是知晓这两尊神灵的,只是未曾想过,这两位星官,会跟她牵扯上这样的联系。 “贪狼狡诈多变,奎宿亦非仁善,虽然属吉星,但是,或许都因为是狼身,故而也算凶类。”苏庭低声道:“单凭这点儿线索,着实难以断定是哪一位……” 说着,他叹了口气,道:“未能亲眼得见,单凭这样推断,究竟是不是这两位,也还未能确定。” “那么……” 小精灵低声道:“查到这里,也差不多了罢?” 苏庭略微摇头,道:“此事尚有许多地方,我要仔细想想,总觉得有什么十分重要的地方疏漏了。” 小精灵没有再询问,只是看着周边山脉,想起白堪山之中,孕育自身神树枯萎的场景,不禁叹了口气,道:“可惜白堪山没有山神,否则,许多事情,便可以显得十分明白了。” “是啊。” 苏庭这般感叹,眼睛深处,却有一缕异样的神采,深深看了这小精灵一眼。 白堪山之所以没有山神。 是因为山中本身就孕育出了神灵。 这小精灵本身,便是白堪山的山神。 只是这位神灵,尚是年幼,仍未成长,仍不自知。 如若成长起来,这小精灵便是一尊真神,且是天地所生,就算没有天庭的册封,她依然是白堪山的山神。 只是,若有天庭册封,自然更为名正言顺,权柄更盛,如虎添翼。 而且,尽管山神的神位,并非上神,但她作为天地孕生的真神,更不受神位所限,未来不见得逊色那位景秀河神。 —— 天色初明。 晨曦初起。 倏地一道光芒,划破虚空。 正是苏庭腾云驾雾,运起法力,迅速穿行在云空之上。 “这是坎凌的方向。”小精灵说道:“你还要回坎凌一趟?” “不错,我还要再去神树所在,细看一回,才能大致断定此事的缘由。” 苏庭眼神之中,充满了异色,沉凝说道:“查清了这点,或许也就知晓,这尊神灵究竟是不是真身下界的天神,是否真有堪比仙家的神威!” 小精灵终是忍不住,问道:“你有什么猜测?” 苏庭低声应道:“如果神树枯萎一事,真是那尊狼神所为,那么根据梁安府失踪的生灵,以及树下的枯骨来看,大约可以猜测,祂是借助了这些人去填命,从而害死了神树。” “如果祂只是为了害死神树,那么祂想要的是什么?仅仅是与神树有仇,故而报复,使神树枯萎?还是其他的什么原因?” “而若是神树,其实也是跟梁安府失踪的人一样,都是被这尊神灵,当做垫脚石……” 说到这里,苏庭语气蓦地顿住。 小精灵抬起头来,道:“那么,祂不惜触犯天条,用这么人命,这么些飞禽走兽,以及一株神树的性命,来图谋的事情,究竟是什么?” 苏庭点头道:“不错,我要去白堪山,仔细观察神树,尝试一下,能否猜出对方的想法……不过你也不必当心,咱们只是去白堪山,看看神树的痕迹,又不是去屠神的。” 小精灵低声道:“万一这恶神事情未尽,正好回来了呢?” 苏庭闻言,顿时皱了皱眉,道:“如今神树已经枯萎,此前恶神也已离去,想来神树的作用早已被祂取尽,对祂而言,没有了用处,应当不会再遇上了。” 这般说着,他腾云驾雾,已经入了坎凌的境内。 近些时日,坎凌之中,失踪人口太多,难免人心惶惶。 除却那些僧道及隐士之外,其余失踪的凡人,也多是渔夫樵子,他们在荒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砍柴打猎,在江河之上捕鱼维生,最终却无端消失,不知生死,事例渐多,难免人人自危。 而这些渔樵猎户,多是正值壮年,也多是一家的支柱。 “坎凌……” 苏庭顿了一下,目光扫过,遍及整个坎凌,只得叹了一声。 他纵起云光,直入白堪山。 三九三章 神树根本 坎凌。 白堪山。 神树之下。 这株神树,来历不凡,传闻昔年经受仙家点化,故而孕育成灵,但这神树尽管经过点化,再非寻常,可却未有诞生灵智,未有修炼成妖,反而孕生了一尊神胎。 只是到了如今,那生机勃勃的神树,已是枯萎寂灭。 树干依然粗壮,树冠依然遮盖周边,宛如一片林地。 只是叶落皆尽,徒有枯枝而已。 但见地上满是落叶。 而落叶之间,枯骨遍地。 有风吹来,枯叶翻转,枯骨隐现,颇是令人悸动,仿佛这风也显得那般森冷渗人。 小精灵从苏庭怀里飞出来,没有再幻化青鸟模样,而是显化原身,化作一个尺许高的小女娃儿,容颜精致,皮肤白皙,背后一对薄翼,轻轻扇动。 她看着孕育自身的神树,看着枯萎的景象,看着与当初全然不同的场面,显得十分低落。 她没有哭泣,只是黯然。 苏庭没有开口,也没有安慰,只是静静坐下,运转功法,阴神出体。 —— 阴神出体,幻化人身,为虚幻之身,非肉眼能见。 苏庭阴神凝就,回头看了自己本体一眼,视线扫过,感应周边。 “神树确实是彻底枯萎了。” 苏庭心中也沉了一下。 就算阴神出体,他也没有察觉到半点生机。 虽然意料之中,却也难免有些遗憾。 枯树,枯骨,伴随着枯寂。 周边一大片地域,都仿佛成了绝地。 原本生活在周边的飞禽走兽,也早已成了树下的枯骨。 他收敛了些心思,阴神探查,将周边地势,将神树构造,尽数映入阴神所见……神树的根须,神树的枝干,诸般形状,万千曲线,尽数记在心中,加以推演。 神树天成,这些根须及树干的构造,曲线的生长,本就如同天然的符文阵法一般。 若能吃透,便能察觉。 “风水的走向,符文的轨迹,均能让游离在世间的气息,得以规划,从而展现出各种非凡的效用。” 苏庭暗道:“以我现今的道行,也足以改变一地风水,足以改变一地的吉凶……我若布下阵法,也足以将周边的风水灵气,聚敛在一处,修行起来,会有些许助益。” 他阴神腾空,直至高空,俯视下方。 整座白堪山的地势,风水的走向,一览无遗。 “这白堪山也算是一处绝佳的修行之地。” 苏庭稍有几分感叹,心道:“山势的坐落,河流的走向,树木的生长,也同时影响了山风吹拂的方向及痕迹,这便是一方风水的体现。” “而神树所在,虽非此山中央,却汇聚了山中造化。” “神树根须,扎根于大地之下,虽是天然生成,但形成的曲线,内中的纹路,却构成了一座阵法,汲取地气,养分,水气。” “凭借根须的呼应,上边这诸般变化的树干,以及茂密的树叶,也受得日月普照,聚敛山风,汲取水分。” “有飞禽栖息,产卵孵化,至新生展翅,愈发添得生机得益。” “有走兽至此,经生老病死,归于根须,助长神树。” “或许正是因为其树木的根数枝干,是这样生长的轨迹,才能孕育出神灵来,才能是真正的神树。” “若我能尽数记下,必有极大的得益。” 苏庭眼神闪烁,不断将眼前所见,事无巨细,尽数映入阴神之中,全数记下。 他甚至隐隐觉得,日后自身道行若是高了,可以操纵树木的生长,那么将一株普通的树木,根据这个生长的趋势来控制,兴许便能化出一株神树来。 这只是一种想法,还颇是粗略,也不是他如今的道行,所能办到的。 过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苏庭总算尽数记下。 尽管许多构造,他并不能清晰知晓,但大体上总算记下,日后可以细细揣摩钻研。 而现在,他则是对于神树枯萎,有了几分猜测。 —— 阴神回归。 苏庭睁开双眼,眼神之中,色彩奇异。 小精灵低声道:“你看出什么了?” 苏庭吐出口气,应道:“我记下了这神树上下的所有构造,包括树干之内的纹路曲线,总算明白这为何是一株神树。” 小精灵怔怔看着他,尽管自身是神树孕育出来的,但她对于神树,一直视作母亲,只是有一种天生的亲近,却未必比苏庭了解得更多。 “此树内外的构造,形成一座繁复的阵法,堪称神阵。” 苏庭说道:“这阵法没有雕琢的痕迹,乃是天然生成,故而才有神树的说法……而你便是这株神树,吸收日月精华,汲取大地之气,聚敛山中风水,以造化玄机而成,方是神胎。” 小精灵微微摇头,道:“我听得并不怎么清楚,但这跟那尊恶神害我娘亲,有什么关系么?” “关系不小。” 苏庭说道:“此树聚周边风水,夺天地造化,而孕育你这神胎……但是你这神胎孕育出来之后呢?” 小精灵怔了下,才道:“你的意思是,我娘亲依然在孕育新的神胎?” 苏庭微微摇头,道:“神胎独一无二,乃是造化玄机而成,这神树诞生了你,便不会再有神胎了。并且,孕育出你来,足足有数百上千年的光景,就算真有另一尊神胎,怕也在上千年之后了。” 小精灵问道:“那你又是什么意思?” 苏庭说道:“你这神胎,从树中脱胎出来,但神树的构造不变,依然在聚敛周边的风水,天地的精华,不断积蓄在内中,必然在树中,孕育出了一场造化。” 说完之后,他看着小精灵,道:“你看不出这场造化,我此前也看不出来,但这一尊恶神,显然看出来了。” 小精灵顿了一下,才道:“你的意思是,这尊恶神为了夺取造化,所以直接害了我娘亲?” 苏庭点头道:“照我现在寻找的线索猜测,大约是这个样子……这尊恶神,堪称竭泽而渔,直接毁了神树,夺了造化。” 说到这里,苏庭眸光闪烁,道:“神树毕竟是神树,不易回去,不易夺取,故而才要这许多生灵,来用性命填阵,把神树天然生成的神阵,彻底定住。” 小精灵脑海之中,忽然想到了不远处妖虎洞府,当初和苏庭结伴入内,途中便有血散人,逼迫其他人用性命去填阵,从而铺开了道路。 这尊恶神,也是这样的作为? “堂堂天神,好歹也是天庭正职的星官,居然也如此凶恶,肆无忌惮,真是难以想象。” 苏庭看着神树,忽然想到什么,看向小精灵,眼神闪动。 “你想到了什么?” 小精灵对上他的眼神,当下问道。 苏庭沉吟道:“你是神树孕育而成的神胎,倘如让你借助神树,能否感应到那个从神树之中孕育出来,不知名状的造化?” 三九四章 身化神树,察恶神之所在 枯萎神树之中。 小精灵置身其中。 苏庭已是穿戴神甲,法力暴涨,蓄势以待。 如若推算没有差错,小精灵应当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有备无患,若有差错,他以阳神真人的法力,加以相助,便稳妥一些。 “你感觉如何?” 苏庭这般问道。 小精灵置身树内,道:“没有以往那种安心之感了。” 苏庭微微点头,毕竟这株神树已经枯死,没有了生机,也没有了汲取日月精华,天地造化的能耐。 原本小精灵生活在此,仍然会受到神树的滋养,加快她成长的进度,早日成为一尊真神。 如今神树寂灭,并没有比其余地方,来得更好。 相反,神树寂灭,属于神殒之地,又有许多枯骨埋葬于此,乃是大凶之地。 “你仔细尝试一番,能否借助神树的躯壳,感应到此前神树体内蕴藏的造化?” 苏庭缓缓说道:“按道理说,你是神树孕生,实如一体,而神树后来孕生的造化,与你同本同源,经过神树的躯壳,应能有所感应。” 小精灵低声道:“暂时没有什么异常。” 苏庭沉吟道:“你如今也有了堪比上人的本领,尝试着将你的神力,传入树中,由着枝干以及根须,传递开来。” 小精灵闻言,依言而行。 苏庭察觉小精灵法力已经渗入神树之中,便没有再开口询问,生恐打扰了小精灵的感应。 而小白蛇则变作了一条小蛇,钻入了苏庭的袖中。 —— 过了许久。 苏庭忽然发觉,这株神树仿佛恢复了些许生机。 尽管没有抽枝发芽,尽管依然枯萎沉寂。 但却没有了那种垂暮腐朽的死气。 “果然如我所料。” 苏庭露出喜色。 然而就在这时,小精灵清脆的声音,从树中传来。 “似乎有些不大一样了。” 小精灵的声音,略微带上了些许激动,两分欢喜。 自从见到神树枯萎之后,她便一直在低落沉寂当中。 这还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出了欢喜之意。 “不要激动,冷静一些。” 苏庭低声道:“你如今大约有一种,与神树合为一体的感觉,对吧?” 小精灵声音传来,道:“不错,我有一种化身为树的错觉。” 苏庭点头道:“那便如我所想了,这株神树构造极为不凡,能汲取天地造化,自然也能感应周边动静,巨细无遗……而那一场造化,从神树之中孕育出来,就算远在天边,想来也会有个大致的方向,可以感应得到。” 小精灵应了一声,道:“我仔细感应一番。” 苏庭没有接话,只是聚起了法力,神色沉凝。 约是过了小半柱香。 “阿牛……” 小精灵声音似乎有些异样。 苏庭听她语气古怪,不禁心中一凛。 他托起葫芦,蓦然转头。 身后空无一物。 “吓我一跳。” 苏庭血液流动加剧,心跳加快,砰砰作响,却不禁松了口气,心中暗道:“不是在我身后,这次乌鸦嘴可没有应验,吓死我了。” 长长吐出口气,苏庭转过头来,咳了声,道:“怎么?你有什么察觉么?” 小精灵低声道:“有。” 苏庭问道:“你知晓了这场造化落于何方?” 小精灵点头道:“我能察觉到一股同本同源的气息,就在……” 苏庭忽然抬起手,低声道:“先收了神力,你退出来,待会儿再谈。” 小精灵应了一声,当下神力渐渐收拢回身。 苏庭眸光闪烁,心中有些猜测。 如果那尊神,当真是如此不凡,那么小精灵通过神树感应到了那场造化,这尊神灵也难免有些察觉。 避免差错,苏庭才让小精灵先收了神力,也避免被对方反过来窥探。 而在此时,随着小精灵神力收拢,这神树再度归于死寂,内中隐约孕生的生机,也尽数消散。 小精灵从中飞出来,看了看这神树,眼神之中,充满了黯然失落。 先前身入树中,神树似是逐渐开始复生,让她隐约升起一些希望。 但如今神力收回,神树仍然归于死寂。 “那是你的神力,属于你的生机” 苏庭叹道:“并不是神树为之复生。” 小精灵嗯了一声,愈发黯淡。 苏庭心中还有些话,并未开口。 那是属于小精灵的神力与生机,但小精灵重归树中,她便重新变成了原身,成为了神树。 所以,说是神树复生,也无不可,因为小精灵本身就是神树。 但这些话,还不到说的时候。 “神树之中孕生的造化,你已察觉其本质了么?” 苏庭这般问道。 小精灵微微摇头,道:“有一尊神,正护着它,神光隔绝,威能浩荡。我只能感应到,这物事与我同本同源,但却观看的并不清晰。” 苏庭稍有思索,点头道:“那你察觉到方向了?” 小精灵顿时点头,只是神色颇为异样。 苏庭神色凝重,问道:“是在哪边?” 小精灵顿了一下,旋即伸出细嫩的手指。 苏庭顺着她指去的方向看了看,旋即沉默下来。 那个方向,赫然便是当初风波浩荡的妖虎洞府。 “就在那个方向么?距离多远?三千里?八千里?还是万里之遥?” 苏庭这般问道,语气之中,带着几分难言的味道。 小精灵低声道:“就在妖虎洞府之内。” 苏庭顿时沉默了下来。 小精灵静了一下,道:“咱们现在查清楚了,是不是先离开这里?” 苏庭神色变幻不定,眼中略有光芒。 他并未有想过,要直接面对这一尊深不可测的天神。 他本身的念头,也不过是想要查清线索,知晓这尊天神所作所为的原因,以及这一尊天神的身份。 但如今,大致上算是查到了。 可是这尊神灵,就在附近不远处。 “距离这般临近,这尊天神没理由发现不了咱们。” “除非祂正在炼化神树的造化,专心致志,没有理会外界,也或许,祂已发觉我们,只是当你我是蝼蚁,未有理会。” “在这尊神灵出手之前,咱们就此避开,日后再讨回公道,算是明智之举。” 苏庭这般低语,但眼神之中,却有一缕不甘之色,低声道:“可我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大对劲。” 小精灵忙是提醒道:“这是一尊天神,你不要乱来,咱们先保命,报仇的事情,今后再说。” 三九五章 直面天神! 白堪山之外。 苏庭回望一眼,看着山脉起伏,再看小精灵黯然低落的神态,心中却也仿佛堵了一般。 “你甘心这般离去么?” 苏庭忽然这般问道。 小精灵轻声道:“不然还能如何?就算我是一尊年幼的真神,就算你是天赋绝佳,冠绝当代的奇才,可你我修行的时日,还是短暂,你我的道行,依然浅薄。” 在人间之内,以苏庭的本事,算是跻身上层修行人之列。 这样的人物,无论走到哪里,也都是长老级数的人物,举足轻重,非同小可,不说是横行无忌,却也能任意行走于人世之间,并无太多限制。 然而,对方终究是一尊天神,堪比仙家的天神。 “你说得是。” 苏庭这般念着,低声道:“保命要紧,只不过,在可以保住性命的前提下,未必不能再探一探。” 小精灵问道:“你是什么意思?” 苏庭沉声道:“你我先收敛气息,再寻个地方,藏匿起来,余下的事情,我来试探。” 小精灵似乎还想说话,让他不要冒险。 苏庭抬起手来,道:“我一向怕死,若没有把握,可不会这般轻易出手。” 小精灵这般想着,倒也确实如此,思索了片刻,方是点头,赞同苏庭行事。 —— 半日之后。 妖虎洞府所在。 这洞府的原主,本是这山中的妖虎,数百年的道行,有着堪比阳神真人的本事,震慑周边修行人。 而这座洞府,便是它早年威慑各方,擒拿修行之人,建造而成。 尽管如今以阳神真人的眼界来看,这座洞府十分粗糙,阵法粗浅残破,而殿宇的建筑,也是中规中矩,并不显得出色。 但在当初,苏庭对这妖虎洞府,可也算是抱着许多敬畏之意。 “遥想当初,风波浩荡,殿前便死了许多人,残肢断臂,斗法余波,惨状凄凉,如今倒是被司天监收拾干净了。” 少年徐徐走来,神色淡然,看着殿前空地,心中恍惚,想起昔日,略有感慨。 他没有停步,继续往前走去,但神色之间,颇是平静,似乎没有以身涉险,深入虎穴的自觉。 入了妖虎洞府之中,他一路行来,也是畅通无阻。 以往可以阻拦得住他的诸般阵法,眼下在他眼中,等若于无,行走在此,如履平地。 而前方一些阵法,早年血散人的用人命去填阵,已是破了阵法。 后来司天监清扫此地,也清掉了许多。 但苏庭朝着内中而去,仍无半点阻碍。 可越是走得顺畅,苏庭心中越是觉得异常。 “虽说此处本身阵法,都近乎破灭,但这尊神灵在此炼化神树的机缘,居然没有布下神阵?” 苏庭眉头微皱,暗道:“作为天神,俯视众生,所以不认为人世之间的蝼蚁,可以打扰得了祂?” 随着这般想着,苏庭一路行来,目标也是明确,径直朝着炼丹之处而去。 这炼丹房,以往归妖虎所有,但妖虎其实并不懂得炼丹,只是那些修行人给它备齐了些。 或许唯一一次炼丹,便是正仙道的小仙翁葛正轩,用一条真龙,添这头妖虎,在此炼就了那龙虎玄丹。 若猜测不错,这尊天神便应当是处于炼丹房之中。 —— 随着临近炼丹房。 苏庭隐约能够察觉,前方有一股气势,隐而不发,内敛其中。 这股气势,甚是威严,只是竭力收敛,似乎正收拢着一身气息。 按照此前所见,如今细细推测,应是那尊天神,竭力炼化从神树得来的造化,全神贯注,收拢气息。 “隐而不发,只透出一丝半缕的神威,已是令人惊颤。” 苏庭眸光闪烁,暗道:“堪称渊深莫测……好比一盏罩上了纱罩的灯火,似乎不再那么炽烈炎热,不再那么刺目耀眼,但实则内中火焰,依然足以焚灭飞蛾。” 在这一刻,苏庭隐约觉得,自身仿佛成了一只扑火的飞蛾。 但他依然没有退却之意,而是朝着内中而去。 临近炼丹炉,内中的神威,仿佛炽烈的烘炉。 苏庭站在这里,停顿了一下,心中略有犹疑。 然而就在这时,内中蓦然一声沉哼。 轰地一声! 苏庭脑海空白,有种神游天外的错觉。 这一具身体,仿佛也彻底失了灵魂,呆在这里,一动不动。 只是一声,竟让苏庭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操控。 “区区上人,不过修成阴神的本领,也敢窥伺本神?” 内中声音,恢弘浩大,宛如洪钟,充满了慑人的威势。 纵然以苏庭几近阳神的本领,却也有一种卑微的错觉,好似小猫见了猛虎,更似草蛇见了真龙。 而随着神音浩大,炼丹房的大门,轰然破碎。 苏庭蓦然瞪大双眼,朝着内中看去。 只见内中一轮青色的光芒,宛如烈日一般,光芒四射,炽烈无比。 而在“青日”之前,则有一尊“异兽”,似乎想要一口吞下这轮青日,可那青日光芒四射,与之僵持不下。 这尊异兽,浑身笼罩在星光之中,璀璨无比。 苏庭只能隐约看见它的虚影。 若是乍然看见,自是难以辨别。 然而心中早有想法,自然是再无阻碍。 这是一匹狼的形态! 但这匹狼散发着无匹璀璨的星光,神威浩荡,气息强盛。 便连苏庭,都隐约有些惊颤。 “这星光……” 苏庭心中顿时知晓,道:“你是奎木狼?” 星光所对应,属二十八星宿,位列西方白虎七宿的第一宿,亦是四木禽星之一。 “胆子不小,见识也不浅。” 奎木狼声如洪钟,神音滚滚,但祂却也没有朝着苏庭看上一眼,仍然是竭力张口,想要一口吞下这轮青日。 至于苏庭,区区上人,祂甚至没有运用神力。 祂只是沉声一哼,神威席卷。 轰地一声! 苏庭露出骇然之色,然而轰地一声,脑袋已是空白。 这是天上的星官,堪比仙家的天神。 单凭神威席卷,便足以冲散寻常上人凝就的阴神。 不过顷刻之间,便见苏庭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过了半晌,轰地一声。 苏庭身化土石,坠落一地。 唯有一颗明珠,在土石之中,若隐若现。 —— 白堪山外。 苏庭脸色苍白,目光闪烁不定。 小精灵眼神则是充满了惊恐之色,朝着白堪山中看去。 她本是一尊幼神,又是出自于白堪山神树,堪称山中的山神,加上那一轮“青日”与她同本同源。 故而对于神威,她亦是有所察觉。 天神之威,威严无匹,渊深莫测。 她作为真神,竟也有一种为之惊惧的念头。 “你见着对方了?” “不错,二十八星宿之一,奎木狼。” “那么……” “祂没有动手,甚至没有运用神力,只是一声冷哼,便毁了我的天兵之身,不过五行甲并未折损。” 苏庭一边说着,一遍思索,眼神凝重。 小精灵露出骇然之色,道:“五行甲所化的天兵,虽然不如阳神真人,但也胜于寻常的六重天上人……单凭一声冷哼,便灭了这尊天兵,让你失了五行甲?” 苏庭沉吟道:“这样的本事,守正道门那位地仙,应当足以办到。而天岭老人则没有这样的本事,只怕人仙也未必办到。” 小精灵低声道:“那么,就是天神真身下界了,咱们躲得过去么?不论如何,现在咱们趁着祂还在炼化这场造化,还是先走罢。” 苏庭眉宇一挑,道:“往哪儿走?” 小精灵忙是说道:“去找景秀河神也好,找京城司天监也好,找守正道门也罢,就是去元丰山,想来也保得住的。” 苏庭点头道:“是保得住。” 小精灵闻言,当下便道:“那么还迟疑什么?快些走……” “走?” 苏庭似是想通什么,看向白堪山,寒声道:“走什么走?” 小精灵呆了一下,忙是看了过来。 只听得苏庭脸色宛如冰霜,语气冰寒。 “你看我今天,要把这畜生往死里揍!” 三九六章 亲身见天神! 妖虎洞府。 炼丹房之中。 奎木狼一声冷哼,以天神之威,神音威慑,便将堪比六重天上人的天兵之身,生生震散。 祂没有运用神力,也没有施展神术,仅仅是神音而已。 尽管这天兵之身,并非是那上人的本身,但奎木狼也未有多么在意,只要震慑得住,便也罢了。 毕竟祂炼化这轮“青日”,已经达到三成,余下还有七成。 如若此时追杀而去,便是半途而废了,还须从头再来。 为了追杀一个上人,不值得付出这样的代价。 “这株神树,孕生出来的造化这等不凡,乃是本神眼下脱去枷锁,唯一的希望。” 奎木狼这般想着,竭力张口,似乎要将这一轮“青日”,吞入口中。 祂竭力而为,心中其实也颇为迫切,想要早日炼化。 毕竟天神下界,乃是犯了天条的。 纵然祂封神榜上有名,乃是诸天正神,但天庭降下的惩处,依然是让仙神也不愿承受的。 祂专心炼化,收敛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 “啧啧啧,真是用心咧。” 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奎木狼眸光森然,残虐冰冷,但也并未转头去看。 祂终究是天神,能够觉察周边之事。 祂能察觉到,那个少年闲庭信步,来到了此处,先是弯腰捡起了落在土石之间的五行甲,才看向了炼丹炉。 “先前看得不清楚,还以为是你想要把这宝物吞入口中,才算炼化。” 苏庭神色淡然,悠悠说道:“现在看来,你不是要吞入这宝物,而是要把这一缕元神,从你这狼身之中,传到宝物之中,对罢?” 奎木狼的眸光当中,愈发显得森寒,却也有些惊讶,这个少年竟能看出祂的意图? 但尽管惊讶,祂却也并未把这个少年,看得多重。 在祂眼中,这个少年,不过区区上人境,仅是修成阴神的本领,虽然穿戴了一层宝物,得以法力暴涨,堪比真人。 但本质上,这少年仍然是阴神级数的上人。 “你先前以撒豆成兵之法前来探查,本神虽然毁你化身,但也饶你本身一命,可你还不知高低,竟以本身前来送死。” 奎木狼语气森冷,道:“既然你亲自上门受死,本神却也饶不过你了。” 苏庭冷笑道:“不饶过我?我今日可没有想要饶你……” 说着,苏庭伸手一挥,喝道:“只管出手,且看你这元神的本领,究竟能否灭我阴神?” 奎木狼蓦地冷哼一声,当下神威蕴藏,凶悍无匹。 这一声的神音,浑厚沉重,足以破灭寻常上人的阴神。 然而苏庭站在远地点,一动不动。 奎木狼眼眸之中,露出了惊异之色。 苏庭背负双手,平淡道:“我这可不是一具天兵化身,而是本身前来,单凭一缕神音,你可灭不了我。不过,苏某可以建议,你可以动用元神……” 说到这里,苏庭嘴角露出一缕嘲讽,道:“毕竟你这具身躯,没有什么神力可言罢?” 炼丹房之中,当下沉寂无声。 过了片刻,才听奎木狼语气低沉,道:“少年人,你很聪明。” 随着声音,祂缓缓起身,偏头朝着苏庭看来。 随着祂头颅偏转,狼口离开这一轮“青日”。 这也是便代表着,祂放弃了如今炼化至三成的进展。 从另一个角度而言,这也是对于苏庭的重视,不再将他视作蝼蚁,而是需要放弃炼化宝物的大事,来专心应付的对手。 祂看了过来,神光之中的眼眸,幽暗深邃,充满着淡漠,充满着森冷。 苏庭接触到这目光,却也稍微一冷,可却并没有之前那种脑袋空白的念头了。 “少年人,你区区阴神的修为,如何不惧神音?” 奎木狼没有即刻出手,而是问道:“而你这样浅薄的道行,又是如何透过神光,看清本神的状态?” 苏庭也没有急着动手,只是托着一个红葫芦,悠悠说道:“最初觉得不对,是因为你撕裂的那座山。” 奎木狼道:“本神随手撕裂一座山,又是如何?” 苏庭缓缓说道:“凭你这尊天神,若是真身下界,只须凭借神威,便能让一方山神,惊惧到了极点,又何必出手,撕裂山峰来震慑于那一方山神?” 奎木狼忽然沉默了下来。 苏庭继续说道:“你这是多此一举,但背后是否另有想法,值得我去猜测……或者你震慑的不仅是山神,而是后来沿着线索追索过去的人,如我一般。” “你让我误以为你是天神下界,神威无穷,但细细想来,撕裂这座山,苏某便有能耐办到。” “所以苏某心中便有几分犹疑。” 苏庭看了过来,似笑非笑。 奎木狼道:“只因几分犹疑,你便胆敢用命来试探?” 苏庭笑道:“如果单单是这点儿猜测,自然是不敢的,只是,先前我用撒豆成兵之法,以天兵之身,踏足妖虎洞府,如何没有神阵守护?” 奎木狼没有回应,只是看向苏庭的目光,愈发冰冷了。 天神森冷的目光,充满了压迫,莫说是普通人,就是一般的修行人,只怕都难以承受。 但苏庭仍然冷淡,悠悠说道:“我细细想来,你为了这宝贝,付出了不小的代价,在炼化的关头,便是布下一层神力的屏障,也是应当的。” “可妖虎洞府之内,偏偏畅通无阻,是你太自负了么?但再是何等自负,面对这等重要的宝物,也不容有失才对……” “现在看来,是你根本没有多少神力,即便布下屏障,却也谈不上多么牢固。” 说到这里,苏庭的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嘲讽之意。 奎木狼没有应话,只是心中对于这个少年感到讶异。 明明是一个年轻后辈,仅上人境的道行,竟能推测出这许多事情来。 适才这少年所言,几乎都没有差错。 正是因为祂的神力,过于浅薄,布下的屏障也是脆弱,只须有上人的本领,就足以打破,如此也就等若于无,反而还暴露了虚实,所以,才干脆没有布下神阵。 并且,祂心中其实也认为,不会有谁能察知祂这尊天神的踪迹,至少在祂炼化这宝贝之前,应当不会有谁前来打扰。 未想却是碰上了这样一个少年。 “眼神不差,但这又如何?” 奎木狼森然道:“本神不用神力,不以神躯,杀你这区区上人,也仍是易如反掌。” 苏庭缓缓笑道:“确实如此,你不是真身,但毕竟是天神下界,终究是可以俯视人间。我那天兵,堪比六重天上人,但却也敌不过你一声冷哼,想来就是阳神真人,也远不如你。” 奎木狼眼神之中,顿时露出了寒色,也有了嘲讽。 然而苏庭却露出了嗤笑之色。 “可惜你遇上了苏神君。” 三九七章 苏庭斗天神! 奎木狼乃是天神之尊,其神威浩荡,不可匹敌。 只是一声,便足以让上人阴神破碎,为之殒命。 如若不是苏庭曾经见过女土蝠,根本不会对这样威势无匹的奎木狼,产生半分怀疑。 但正是因为早先见过女土蝠,因此苏庭心中便先有大致的猜测。 尽管奎木狼仿佛神威无敌,但是苏庭见过女土蝠,心底有了怀疑,便能从蛛丝马迹之中,拼凑出来,跟自己心中猜测,逐渐吻合。 “在你灭我天兵之身后,我仔细推算,便能断定,你没有施展神力,没有运用神体,只是因为,你不是真身下界。” 苏庭看着奎木狼,没有惊惧,反而往前迈了一步,道:“你只是元神下界,只是你分化下来的元神,算得是极为强盛,或许比半仙之辈,还更胜三分,才敢如此肆无忌惮,任意作恶。” 奎木狼原想直接运用元神,将这少年阴神打灭,再另换一处隐秘之地,来炼化神树之中孕生的宝物。 然而祂正要运用元神,却有一股森然的寒意,不禁为之一凛。 恰好又在此时,苏庭往前迈了一步,有恃无恐。 奎木狼倏地停下,心中颇是惊疑不定。 正如苏庭所言,祂虽然不是本身,没有神体,没有神力,但毕竟是元神下界,比阳神更胜,当世之间,能制得住祂的,并不算多。 区区上人,一声即可破灭其阴神,便是阳神真人前来,也敌不过祂元神的奥妙。 然而此时为何又有这样一股森然的寒意? “你是哪家弟子?” 奎木狼缓缓说道:“本神在天宫之上,亦交友广阔,昔年封神之前,纵横人间,亦是结交许多高人,倘如你祖辈与本神有些交情,此事也便罢了,姑且饶你一命。” 苏庭偏过头,心中暗自惊异。 莫非这奎木狼当真能感应到他识海当中的斩仙飞刀? 如若不然,这尊凶神怎么可能这么容易说话? 倘如真是这样,那么接下来无论自己回应的是哪家传承,这恶狼必定打蛇随棍上,认下了所谓的“老友”后辈,从而得以“相安无事”。 “元丰山!” 苏庭开口说道。 只是他声音才落,便见眼前奎木狼的眼神,似乎凝滞了一下,显然对于这个答案,感到十分错愕。 “元丰山……” 奎木狼语气生硬,道:“你们的祖师,与本神也算是相识了,只是……” 祂蓦地杀机大涨,气势铺天盖地,压迫了过来。 苏庭蓦地一凛,露出讶色。 元丰山的祖辈,跟奎木狼有仇? 何以奎木狼听得元丰山这三个字,便有了不死不休,鱼死网破的气势? 尽管心中惊异,但苏庭却也没有被祂镇住,当下识海当中葫芦一转,便即消了影响。 —— 妖虎洞府之前。 小精灵留在这里。 小白蛇也在此处。 苏庭不惧奎木狼,但这两位,却未必能受得住。 “里边开始动手了。” 小精灵眼神之中,带着些许紧张,却也有些许期待,又藏着几分杀意,可谓是万分复杂。 小白蛇嘶嘶作响,似是询问。 小精灵眼中亦有些许茫然,但仍是道:“他一向贪生怕死,如果不是有十足的把握,一定不会用性命去涉险的,他断定这尊天神不是真身,并且认为自己能胜过对方,那么便必定是能赢的。” 小白蛇似乎又想起什么,蛇信吞吐,狭长的蛇目之中,亦有几分异样的神采。 小精灵微微点头,道:“荀道人其实没有看错,这是一尊天神,尽管不是本身,但祂的元神,足以压过半仙的阳神,就算是国师亲至,也不是祂的对手。不过……” 内中轰然震响! 雷声乍起! 星光璀璨! 神术与道术,在此时交锋! “若是元神,那么便能杀人于无声无息之间。” 小精灵低声道:“这样的动静,代表祂没有运用元神去灭苏庭的阴神……我曾听苏庭提过,他识海之中,万邪不侵,兴许便是这样的依仗。” 既然不是真身下界,那么奎木狼入世,唯一可以碾压众生的优势,便是祂超出人间修行者界限的元神。 眼下奎木狼有所忌惮,元神不能动用,故而便只好正面争斗。 正面争斗,兴许这奎木狼也是极为厉害,但不应当会有无敌之势。 苏庭虽是上人,但堪比真人,未必逊色。 从内中争斗的迹象来看,似乎有些平分秋色的味道。 —— 轰然雷响! 苏庭并指成剑,点了过去。 只见一道雷光,倏忽而出。 奎木狼及时闪避。 只见雷光洞穿炼丹房,穿破十道院墙,射入山谷之中。 “雷部真传?” 奎木狼略微一震,道:“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功法?你果然是元丰山的嫡传……” 苏庭闻言,心中却颇纳闷,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传承,又与元丰山嫡传,有个什么关系? 须知他这雷部传承,似乎只是一脉单传,除却雷部总兵使者之外,便只有他得了这部功法,就连元丰山之中,也没有一人是习得这一部功法的。 尽管疑惑,但苏庭下手却是不慢,双手捏印,轰然打落。 奎木狼蓦然张口,口中吐出一道星光,凝如光柱,倏忽而去,正中苏庭法印。 轰地一声! 炼丹房刹那崩塌! 整座妖虎洞府,都在为之颤动! 苏庭身着神甲,力比真人,可谓是凶悍绝伦。 可这奎木狼,虽非真身,又元神受限,但也能发挥出堪比真人的本领,并且祂身为天神,眼界不凡,精通神术,隐约之间,似乎还占了少许上风。 “少年人,你纵然出身不凡,见识不凡,不受元神所侵,但你终究本领低了些。” 奎木狼扑了上来,凶恶无比,狰狞道:“你还是作为本神一餐肉食罢!” 苏庭露出寒色,双掌按去,与之双爪相碰! 嘭地一声! 苏庭双腿陷入地下。 奎木狼的一对前爪,跟苏庭双手触在一起,锋利的爪子刺入了苏庭的手掌之内。 祂神力鼓荡,凝成神术,几乎要将苏庭震死! 但见苏庭闷哼一声,却没有奎木狼预料的这般,一击毙命。 “你……” 奎木狼眼眸冷冽,心中一寒。 苏庭眼中却露出了戏谑之色。 神甲的真正的用处,却并不是增厚法力,而是护持本身! 如今苏庭受创,却也让自己的双手,锁住了奎木狼的双爪! 轰地一声! 只见奎木狼身后,站起一尊巨人,手执一个巨大的法印,轰然砸落,正中这头恶狼的脊背之处。 恶狼不禁嗷地长啸出声,仰头起来,后腿下蹲,脊背近乎折断。 “天神又如何?” 苏庭寒声道:“斗法的本领,也不过如此!” 随着开口,他也没有停手,并指成剑,雷光闪烁。 顷刻之间,苏庭凝出天雷剑指,点在恶狼头颅中央。 雷光倏忽洞穿了祂的脑袋! 三九八章 不灭元神,有恃无恐 妖虎洞府之中。 炼丹房已经破碎。 周边亦是满目狼藉。 苏庭双手是血,然而运起天雷剑指,点在了这恶狼额头,洞穿了祂的脑袋。 而在恶狼身后,五行甲所化的天兵,提起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又是一记,轰然砸落。 沉闷声响! 恶狼的头颅,几乎为之破碎! “都说狼性奸猾狡诈,且天神本领通玄。” 苏庭目露讥笑之色,道:“论起本领,你或许不在苏某之下,但论起奸猾狡诈,苏某怎会逊色于你?” 先前他故意接下奎木狼,仗着神甲的护持,不惜挨了一记重创,便是为了以伤换命。 适才争斗之时,他将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砸了出去,没能砸中恶狼,落在后头。 实则其中还伴随着五行甲,暗中在后,凝结了天兵,手执法印,加以偷袭。 这尊天神,纵然本领再高,可面对苏庭这个后辈,终究是大意了。 “小辈……” 这头恶狼,脊骨折断,头颅中央是一个窟窿,头颅已是砸扁,然而祂却还仍然未死,目光依旧森冷,道:“你以为这便完了么?” 祂的眸光,愈发闪烁。 苏庭露出凝重之色,忽然往前迈步,并指成剑,天雷剑指凝成。 恶狼没有惊惧,寒声道:“毁本神暂居之身,也仍然无用。” 苏庭神色冰冷,这一剑没有再次洞穿狼头,也不是要彻底毁灭恶狼之身,他一指点在了恶狼的头颅中央,却又划动下来。 眨眼功夫,他手指划动,赫然是形成一道雷符的痕迹。 雷符书写完毕。 雷光消失。 苏庭双指曲起,收指化拳。 轰地一声! 这一拳打在了恶狼面上! 适才消失无迹的雷符,顿时在他拳下,闪烁出来! “元神想要出来?” 苏庭冷笑道:“且看苏某,将你镇压在这残躯之中!” 声音才落,恶狼身后的天兵,再度举起三界六道撂倒法印,轰然打下! 土地都为之破碎,陷下了半丈有余。 坑中的狼身,残破不堪。 —— 妖虎洞穴之外。 小精灵跟小白蛇对视了一眼。 内中的动静,在瞬息之间,沉寂下来。 这场争斗,斗到了现在,已分出了胜负? “里头……” 小精灵眼神之中,带着几分紧张局促。 小白蛇探出头来,亦是有着相同的忧虑。 虽说苏庭一向贪生怕死,如今胆敢亲身前往,必定是有十足把握,但内中那位,毕竟是从天宫下来的星官,天神之尊,神威浩瀚。 就算如苏庭所测,这尊天神并非真身下界,但天神高不可攀,渊深莫测,谁又能测得深浅? 这尊天神未必没有暗藏的底气! 如若苏庭忽略了这点,从而落败了呢? 两个小家伙,心中惴惴,十分不安。 然而就在这时,便听见了苏庭充满了疲惫,却又难掩自得之意的声音。 “进来罢,这尊天神,被本神君干翻了。” 他声音虚弱,但仍能听得出,在其语气之中,颇有意气风发之色。 —— 小精灵和小白蛇面面相觑。 尽管对于苏庭,也算是有信心。 可此时听他真正打败了一尊天神,仍是让人感到无比震撼。 但尽管如此,小精灵却也没有什么犹疑,当即展翅,从隐藏之处飞起,朝着内中而去。 对于妖虎洞府,小精灵比苏庭更为熟悉。 只是一路行来,妖虎洞府之中,满处狼藉。 这妖虎洞府,是多位上人,齐力建成,也经历过许多次争斗。 前段时日,经过当初葛正轩降服妖虎的争斗,不过葛正轩号称小仙翁,本领高深,降龙伏虎并非难事,并未将这洞府损伤。 后来龙虎玄丹风波,苏庭在此也有许多争斗,但这些争斗,都还未有到多么惊人的程度。 可是这一回,苏庭与天神争斗,尽管短短时候,但却都是展现出了堪比阳神真人的本事。 妖虎洞府,满是狼藉,横梁塌落,壁柱倾倒,地砖破碎,但好在洞府并未就此破灭。 而在炼丹房的位置,更是满地废墟。 只见废墟之中,苏庭躬着身子,大口喘息,双手垂下,手上全是鲜血,不断往下流淌……他衣衫破损,显得十分狼狈。 而在他眼前,一座大坑,深深塌陷,周边地砖已破碎成沙,土地亦是龟裂开来,尘烟袅袅。 大坑对面,一尊土石凝成的天兵,手执巨大精铁法印,宛如铁塔一般。 “我赢了!” 苏庭察觉到小精灵的到来,转过头来,咧了咧嘴,满口鲜血,却笑着道:“我今天要把这尊天神,往死里揍!” 嗷地一声狼嗥! 坑中倏地跃起一头巨狼,身躯残破,头颅扁平,但却依然不死,扑了上来。 轰地一声! 天兵手执法印,一砖将它撂倒,重新砸入了坑中。 苏庭脸色难看,微微咬牙,法力运转,双手凝结法印,旋即凝成雷霆,朝着坑中砸了十七八道雷霆。 周边的土地,都泛起焦黑之色,白烟袅袅。 “没事,祂被我制住了。” 苏庭转过头来,道:“这厮果然不是真身下界,而是元神化入一匹狼妖的体内,不过这狼妖之躯被我打残了,祂也被我封在其中,翻不了天。” 小精灵展翅飞来,凌驾于大坑之上,俯视下来。 大坑之内,一头凶狼,浑身焦黑,躯体扭曲,头颅扁平,但近乎透出眼眶的双眸,仍然冰冷无比。 祂抬头看来,充满了森冷之色。 小精灵心中亦是一凛,可她也是神胎,却也没有因此受创,只是看了下来,眼神之中,充满了仇恨。 “你是神树之中孕生的真正造化?” 奎木狼忽地开口,道:“可恨本神下界,晚了些年……否则擒下了你,要比那一颗‘青神种’更好用许多。” 小精灵脸色苍白,眼神满是恨意,道:“就是你害死了我娘亲?” 奎木狼对于这个称呼,似乎略感错愕,但还未开口,倏地,上方便有无数风刃落下,似乎要将祂碎尸万段。 “去死!” 无数风刃,劈落下来。 坑洞之中,顿时多了无数道纵横交错的裂缝。 然而那恶狼,尽管遍体鳞伤,却仍然没有死去。 “本尊乃是天神下界,纵然不是真身而来,你们也灭不掉本尊的元神。” 祂抬起头来,看着小精灵,看着苏庭,露出了嘲讽之色。 三九九章 斩星官之元神! 奎木狼,西方白虎七宿第一宿,四木禽星之一,封神榜上的正神,天庭册封的星官。 今次祂暗中从天宫下界,虽非真身,却也是元神。 以元神下界,入于凡间狼妖之身,能施展出胜于寻常真人的本事。 但祂真正俯视人间,任意妄为的底气,仍然是祂的元神。 只凭一声神音,就能破碎上人阴神。 真正运使元神,便是阳神真人,也抵御不住。 其实荀道人所言,并没有差错,就连国师,也不可能是这尊神灵的对手。 因为真人的阳神,无法胜过神仙的元神。 哪怕是功果半成的人仙,能压住这一道元神,可若只是凭借凡俗之间的手段,却也无法磨灭神仙的元神。 即便这道元神,并不是祂的根本。 “本尊乃是封神榜上的正神。” 奎木狼躯体残破,仍是开口,口吐人言,道:“虽然不是本体,但仍然是属于天神的一部分……就凭你们,也想磨灭本尊的元神?” 祂语气之中,充满了不屑。 小精灵朝苏庭看了过来,眼神中略带询问。 苏庭点头道:“不错,祂元神已超脱人间,一般来说,人间没有能够磨灭掉祂的手段……正是因此,祂才如此肆无忌惮,有恃无恐。” 小精灵眼神之中,稍有几分失落,道:“即便我是神胎,也不成么?” 苏庭说道:“兴许可以,只不过可以磨灭祂的神术,你并不懂得。但是……” 他说到这里,眼神之中,带着些许冰冷,正要说话之时,却听得奎木狼再度开口。 “本尊元神当世,不朽不灭。” 奎木狼冷声道:“若不是你身怀至宝,守护阴神,先前本尊便能直接破碎你的阴神。” 苏庭冷笑道:“本座等的就是你来侵我阴神,可惜你胆子太小,只要正面将你击溃了。” 奎木狼缓缓道:“本尊因凡身所限,才被你偷袭,但你即便经过这一番恶战,打破了我这具狼身,可也磨灭不了本尊的元神。” 祂抬起头来,眼神中的嘲讽色彩,愈发浓郁,道:“你虽然限制了本尊的元神,将元神困在残躯之中,但这具狼身,再是打得遍体鳞伤,只要本尊元神不灭,此身便是不死。” “真的?” 苏庭露出了比祂更浓的嘲笑之色,道:“你来试试?” 言语落下,苏庭手中托起一个红葫芦,宛如木质,入手沉凝。 奎木狼见得这个葫芦,不知怎地,一股森然的寒意,蓦然传遍全身。 小精灵眼神中露出惊异神色,她知道这个葫芦,是苏庭最是引以为傲的宝贝。 这宝贝来自于守正道门,与仙莲同生而出,内藏苏庭以往运使的神刀,炼化合一,深沉莫测。 就算是小精灵,也并不知此宝有多么厉害。 因为苏庭极少以此宝杀敌。 而最近一次出手,苏庭还在四重天的境界,便将穿戴了神甲而堪比真人的白敬悬,斩杀在了黎山之内,干脆利落。 而如今苏庭再取这个葫芦,却让奎木狼为之色变,岂非是说……此宝能斩奎木狼? “不死之身?” 苏庭托着葫芦,俯视天神,道:“苏神君专治你的不死残身!” 奎木狼乃是天神,趋吉避凶之感,最为强烈,祂看着那个红色葫芦,止不住颤动。 纵是天神,却也没有了那有恃无恐的姿态,露出了惊惧之色。 “这是什么宝物?如何令得本尊元神,能这等惊惧?” 奎木狼露出惧色,焦熟而残破的躯体,微微蜷缩。 苏庭淡淡道:“你自以为元神下界,天下无敌,须知世间深不可测之物,数不胜数……苏某修行以来,杀人无数,就缺一个神灵了。” 奎木狼喝道:“你斩本尊这道分神,与本尊之原身,必定不死不休!” 苏庭叹了口气,道:“那你的原身,也去死吧!” 他双手往前一递,放开葫芦,往后退了一步。 葫芦悬在空中。 “请宝贝现身!” 苏庭施了一礼,这般说道。 倏地一声! 葫芦之上,升起一条细线。 细线之上,显化一物,灵韵非常,眉眼俱有,双翅背生,看了下来,两道白光落下,便将那狼妖体内的元神,定在了其中。 “请宝贝转身!” 苏庭又是一礼,开口说道。 当即灵物便随声转动。 历经千锤百炼仍然不死的狼妖顿时一颤。 顷刻之间,狼妖身首分离。 元神为之斩灭。 场中静了半晌。 苏庭收了斩仙飞刀,冷笑道:“元神下界,确实立于不败之地,可惜遇上苏某人。” 言语落下,他伸手一招,便将一轮青日,招到了手中。 此物青光璀璨,生机勃勃。 奎木狼称之为青神种。 “这便完了?” 小精灵略有错愕。 苏庭嘿然道:“还能如何?苏某人出手,一向干脆利落,神仙元神又如何?躲不过我这一刀……” 小精灵恍恍惚惚,如在梦中。 害死了她娘亲的天神,当真这般简单,便被苏庭斩灭了元神? 苏庭看她依然有些恍然如梦,当下背负双手,道:“当日苏某人在此,一柄神刀,诛杀上人,震慑八方,初扬无敌神君之名。今日神刀炼化,得以斩神,苏某无敌神君之名,想来要传遍人间了,真是名声越大,压力越大……” 小精灵本想嘲讽他一声,却不禁抱住了这轮青日,飞到了苏庭肩上,嗯了一声,由心地道:“大牛道人,你真的很厉害。” 苏庭顿时脸也黑了,正要反驳,心中却是凛然。 仿佛有一道目光,从天上落下,俯视自己。 他忙是抬头看去,望向天穹。 —— 时已入夜,星辰闪耀。 其中一颗,星光璀璨,仿佛一道目光,落在苏庭身上。 苏庭蓦地感到一股深沉的压力,他眸光闪烁,咬牙道:“看什么看?老子就是比你帅!还他娘的看,再看又怎样,你敢真身下界么?” 天空之上,一时沉寂。 过了许久,有一道无声的念头,从星光之中泛起。 苏庭没有听见声音,但却偏偏知晓了其意。 “你敢真身上界么?” 森冷而冰冷的意念之中,充斥着杀机。 这是来自于天神的杀机! 苏庭顿了一下,怒声骂道:“有种你下来呀!” 四百章 身外化身 入夜。 夜幕深沉,云层厚实。 天穹之上,明月遮掩,星辰罕见。 独有一颗,星辰闪耀,即便有云层遮掩,星光仍能透过云层,形成云光,落在苏庭身上。 星光无声,却附有意念。 天神无法下界,声音无法传达,但念头却能随星光而落,知会人间诸事……这样的手段,往往称作显灵。 “本尊乃是封神榜上正神,无论元神强弱,神力高低,均与神位息息相关。” 星光之中,奎宿意念充斥,无声却有意,徐徐说来,道:“独有这道分神,乃是本尊八百年前,经受人间供奉,得道门香火,方凝就得成。” “你斩灭本尊一道元神,如同灭去本尊八百年修行。” “又夺去此宝,令本尊失去自由之身。” “此番之事,本神势必杀你,定要你魂飞魄散。” 意念之中,没有声音,没有语气,平淡如水,但却能让人感到由心的悸动。 小精灵心中凛然,看向苏庭,目光之中,露出担忧之色。 苏庭则是挥了挥手,不以为然,道:“你真身不能下界,而八百年香火凝就的元神,已被我所灭,你还能怎样?你暗中下界作恶,犯了天条,敢去请动其他神灵,阻我修行道路么?” 他看向上方,尽管倍感压力,心中却也没有什么得罪神灵,大难临头的想法,只是嗤笑道:“莫非你想等我日后得道成仙,成就天仙时,再与我一决高低?” 星光之中,没有回应。 苏庭嘿然一声,道:“你私下天宫,在人间作恶,想来此事报上天去,天庭也不会饶过你。但你放心,我也怕天庭治你死罪,所以此事不会告知于天庭,等我日后得道,亲自登天斩你!” 星光逐渐暗淡,阴云遮掩。 天穹之上,复又黑暗。 —— “不死不休?” 苏庭摸着下巴,低语道:“迟早有一日,送你去死。” 小精灵则是带着担忧,道:“咱们这算是彻底得罪了一尊天神了,日后该怎么办?” 苏庭嘿然笑道:“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祂如今奈何不了咱们。” 小精灵低声道:“日后祂若是得了机会呢?” 苏庭淡然道:“日后?那就是很长一段时日了……你眼下努力修行,日后得以成就真神,何须惧祂?而我日后得道成仙,可要比祂这封神榜上的神灵,更高一筹,还须怕祂?” 小精灵心中仍然有几分不安,道:“但毕竟是被天神盯住,却也不好,要不然咱们将这次祂下界的罪责,报上司天监或是元丰山甚至守正道门?” 这次奎木狼下界来,算是犯了天条。 除此之外,祂又杀了许多人,其中多是阳寿未尽之人,被祂所灭,故而算是夭折。除此之外,这些本不该死的人,就此死去,又让活在人世之间的,为之困扰,遭受影响,算是乱了世间的秩序。 此事报上天庭,这奎木狼所受的惩处,必然不浅。 “不妥。” 苏庭低声道:“先前确实打算将此事报知于司天监,毕竟司天监把持人间秩序,而背后的守正道门,则是连通三界,刚正不阿,绝不会轻易放过这奎木狼……但若真是如此,咱们也有问题。” 小精灵皱眉道:“什么问题?” 苏庭应道:“奎木狼暗中下界是大罪,屠戮人间百姓以及修行人,也是大罪。” 说到这里,苏庭微微摇头,道:“既然大罪加身,将要被天庭察觉,想来祂便不介意真身下界,再杀咱们两个,反正都是一样的罪名。” 小精灵这才恍然,道:“难怪你放下话来,不会向天庭揭发,而是要亲自斩祂,原来是这种打算……” 苏庭点了点头,道:“这是避免祂鱼死网破,算是与之达成约定,只不过,我这话倒也不是说了就算,祂此次行事,太过放肆,不仅伤害了你,更是视人命为草芥,确实惹怒了我。日后我若得道成仙,还真想跟祂斗上一场。” 近来梁安府失踪的人,以及飞禽走兽,精怪妖物,数量极多。 但是破除神树天然阵法,需要前去填阵的生灵,并不算多。 枯树之下的枯骨,虽然数量不少,触目惊心,十分渗人,但只算在坎凌失踪的人口而已……但坎凌之外,整个梁安府,失踪的人数,则要更多一些。 苏庭猜测,是狼性之恶,喜好食人。 但后面想来,大约是这奎木狼,并非真身下界,只是元神降下狼妖之体。 奎木狼的元神,要胜过女土蝠降下来的元神。 区区一头狼妖,想要承载如此强大的元神,远远不足。 想来除却狼性食人之外,更是这尊神灵,元神入住凡身,需要以血食来维持此身。 “不过,祂似乎说,此宝名为青神种,而我斩了祂的元神,坏了他的大事,更是让祂失了一具身外化身?” 苏庭看向小精灵怀抱着的一轮青日,低声道:“祂是封神榜上的神灵,其实也被拘禁在封神榜之上,祂司职于奎星,也限制于此,这么说来,祂想要的,是将那一道元神,透入这青日之中,变成一具不受束缚的神体么?” 小精灵看向手中的这轮青日,露出讶异之色。 苏庭沉吟说道:“你是树中的神胎,但你的诞生,乃是夺天地造化,独一无二。在你之后,神树继续在生长,凭借神树天然的神阵,仍然收拢日月精华,天地精华,依然会孕育宝物,但对于诞生出来的造化,我一直在猜测,究竟是为何物……” 顿了一下,苏庭看着这轮青日,说道:“就算不是与你一般的神胎,但是同本同源,极为相似,落在奎木狼身上,祂便可炼成一具神躯,承载祂的元神。” 小精灵沉默了一下,才道:“这么说来,祂之所以害我娘亲,便是为了让祂那道元神,成为身外化身?” 苏庭点头道:“不错,祂的真正根本,在封神榜上,入主奎星,无法自主,不能自由,但是这道元神,是以香火愿力凝成,算是分神。而这样的一道元神,只要再得一具身躯,便如自由之身,只不过,寻常身躯承载不住元神,就如那狼妖之身,需要以血食来维持,且本领也受限。” 说到这里,苏庭看着那轮青日,摸着下巴,低声道:“当然,也不单单是炼化成为身外化身,此物乃是造化凝成,如若我用龙雀散身诀,汲取内中的造化,只怕不亚于一枚完整无缺的龙虎玄丹。” 他话才说完,便发觉气氛有些不对,略感冰寒。 小精灵面如冰霜,道:“你说什么?” 苏庭咳了一声,道:“我的意思是说,苏某人高风亮节,即便眼前此物如龙虎玄丹,也动摇不了我这等坚定不移的心志……想来放眼天下,面对至宝时能有我这般巍然不动的心性的,着实是少之又少,甚至绝无仅有。” 四零一章 乙木青雷,神树复生 夜深。 星月黯淡。 枯萎的神树,没有半点生机。 叶落遍地,光秃秃的树枝,纵横交错,却都已枯朽。 而树下的枯骨,依然如旧,颇是渗人。 尤其是在这深夜之间,月光朦胧,星光黯淡,夜里的山风又十分寒冷,吹过树枝,仿佛有什么物事,发出尖锐的呼啸。 “先前你身入神树之中,以神力灌注,能让神树重现生机。” 苏庭说道:“但那是属于你的生机,也是属于你的神力,除非你永远留在树中,与神树合为一体,化为神树,否则,你一旦离开,神树也就重新归于死寂。” 听到这里,小精灵微微垂首,双手搅在身前,似乎在考虑什么。 苏庭不必想也知道,她必然是在考虑,是否牺牲自己,让神树复生。 对此,苏庭早有所料,所以此前探索“青神种”以及奎木狼之时,苏庭隐瞒了下来,并未将此事的真相,告知于她。 而如今则又不同了,因为除却小精灵之外,还有一物,能做到这一点。 “当然,你的神力与生机,与神树同源,眼下这所谓的青神种,也是一样。” 苏庭指着那一轮青日,说道:“或许可以尝试一下,将这轮青日,放到树中,催发青日的生机,散入神树之中。” 小精灵取出这一轮青日,带着些许颤抖,带着几分期待,低声道:“真的可以么?” 苏庭挠了挠头,道:“如果我推算没错,大概是可以的,毕竟这轮青日,也是出自于神树。如今神树枯萎,将这青日蕴藏的一切,化开而散入神树之中,从而反哺神树,或许就会出现与你先前在神树之中施展神力时一样,让神树重新拥有生机。” 说着,他看着小精灵,说道:“而且这轮青日,不可能诞生出如你一样的生灵,最多是具神躯,所以,你化入神树之中,你就是神树,其实论起本质,也只是你成了神树,自缚于此罢了,仍不是原本的神树复生。但这一轮青日,并没有神智,更为合适……” 小精灵看着这一轮青日,道:“但这东西,既然没有神智孕生,那么要如何让它跟我一样,把神力归入娘亲身上?” 苏庭沉吟道:“我倒是有个法门,不过得稍微准备一番。” 雷部真传里头,倒是没有此类法门,但是陆压传承之内,旁门左道,偏门术法,倒也不少。 —— 夜已渐渐过去。 苏庭将脑海之中的法门,梳理清晰,才睁开双目。 在梳理此法时,他大约也明白了这株神树,以及小精灵之间的关系。 神树当年得了造化,或许是诞生过灵智的,在开灵之后,得以修行,本是可以成为精怪妖物的,但到了最后,却是孕育出了一尊神胎。 “或许是神树不愿局限于此,不愿成为永远停留在此的树妖,所以才走上了这一条修行之路?” 苏庭暗道:“将诞生的这一缕灵智包裹在其中,从而孕育出来的小精灵,其实也就是神树的本身……但却是可以脱离神树,遨游天下。” “神树是旧身,也是前身,甚至可以说是前生。” “小精灵脱胎而出,形如转世,便是新生。” “至于这一轮青日,便只是神躯,而无神智。” “现在将青日反哺回去,或能重现树木生机。” 他这般想着,缓缓起身来,从小精灵那里,接过了所谓的青神种。 小精灵仍是有些紧张,问道:“你真的有把握么?” 苏庭深吸口气,缓缓道:“你要知道,天上地下,苏某人办不到的事情,其实不多。更何况,神树已经枯死了,治得成最好,治不成也就这个样子了,再坏也就枯死了……反正死树当活树医呗。” 小精灵本想臭骂他一顿,但仔细想想,他说的也有道理,不禁叹了声,低声道:“你一定要救活我娘亲。” “反正我尽力就是了。” 苏庭这般说着,一掌将青神种,朝着树木的主干,狠狠拍了下去。 轰地一声! 青神种在树干之上,轰然破碎。 一片青光渗入树中。 然而大片的青光,则是溢散开来。 苏庭早有所料,法力运转,凝成一层护罩,将方圆三五里地,尽数笼罩其中,避免青光溢散,尽量将每一缕青光,都渗入神树的根须枝桠当中。 小精灵十分紧张,稍微有些颤抖,小脸蛋儿稍显苍白。 苏庭步罡踏斗,运转雷霆,蓦地打在神树之上。 轰地一声! 神树焦黑,白烟袅袅,几乎着了火焰! “你干什么?” 小精灵顿时惊叫出声。 苏庭说道:“雷是天威,可以毁灭,但也可以在毁灭中,获得新生。” 说着,他又如先前一般,运转雷霆,击打在神树之上。 神树偏偏焦黑,甚至着了火焰,不断冒出白烟。 “我身具道意,五行兼备,故而雷法亦是多变。” 苏庭说道:“我能运转木之生机,而这一道雷霆,唤作乙木青雷,能使神树,劫后余生。” 小精灵怔了下,忽然道:“这就是典籍上记载的雷击木?” 自从跟随苏庭以来,她看过不少典籍,也去过司天监,明源道观,甚至是守正道门,借机翻阅过一些不算隐秘的典籍。 其中一种,便是雷击木,乃是炼制法器的物事。 就连凡间的道士,都知此物辟邪,以此为物,驱邪避鬼。 “这是神树,非比寻常树木,而我这雷霆乃是乙木青雷,也非寻常雷电可比,你可以认为这叫做雷击神木。” 苏庭嘿然一声,旋即一掌拍落。 整株神树,都在不断颤动。 毁灭之中的新生。 劫后余生。 青神种的生机,不断渗入其中。 这原本就是神树孕育的宝物,如今重新归回。 而枯萎腐朽的神树,则在其中,焕发新生,老枝抽新芽,渐有生机。 “大功告成!” 苏庭露出喜色。 小精灵与神树本为一体,感知更为清晰,她能察觉到,神树之内,已经有了生机,尽管还是微弱,但至少是一股从根源处诞生的生机。 有了这一缕生机,神树便算是活了过来。 那么接下来,吸收日月精华,汲取山川灵秀,必然还能恢复到生机最鼎盛的时候。 “咦?” 苏庭正要收手,忽然看着神树,目露古怪之色。 四零二章 天眼神通 东方晨曦初起。 朝阳晨露,蕴藏着清新的味道。 神树复生,尽管仍然是干枯的模样,尽管被雷击打得焦黑,尽管树下仍是枯叶枯骨众多……但是已有新生的芽儿,青翠欲滴,汲取晨露,吸收朝阳。 “树中的生机,能够自行运转。” 苏庭松了口气,道:“并不是青神种的生机而造出来的假象,是真正重生了。” 小精灵闻言,也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适才苏庭怀疑,青神种的生机,让这株神树,有了复生的假象,但实际上,也只是青神种的气息绽放而已……但青神种是无根之水,时日一久,树木仍然枯萎。 但现在看来,神树依然可以汲取天地气息,聚敛山川风水,已是真正复生。 “不过,毕竟神树天然构成的神阵,被奎木狼用诸般生灵的性命破掉了。” 苏庭说道:“眼下的神树,无论是树根还是枝桠,都宛如一座完整的神阵,可我不知道,哪个地方是被破坏的。不过,问题应该不大,至少是神树可以存活了。” 说着,苏庭看了神树一样,露出了跟先前一样的古怪神色,才看向小精灵,搓了搓手,道:“有个事情,咱们商量一下。” 小精灵飞高了来,俯视着他,道:“什么事儿?” 苏庭抬头看她,又看见她背后神树的枯枝,心中颇是无言。 怎么有一种小媳妇回了娘家,背靠大树,地位就忽然拔高了的感觉?现在跟她说话,还有一种在丈母娘家里,小心翼翼地跟小媳妇商量的感觉? “咳咳咳……” 苏庭说道:“这个你看哈,神树复生,日后还能继续汲取日月精华,山川风水,得天地造化,日后逐渐积蓄,定能再现青神种。” 小精灵问道:“你什么意思?” 苏庭浮现笑脸,说道:“你看哈,神树已经复生,但是青神种还存留一些,它留在树中,会随着时日,逐渐增长,其实是好事,但是嘛,就算咱们把它取走,这神树还是能继续积蓄,再有青神种诞生。” 小精灵冰冷着脸儿,道:“你要打这青神种的主意?” 苏庭咳了声,道:“什么叫打主意?这东西虽然跟你同源而生,但你是神胎,而它充其量就是个树上结的果子。” 说着,苏庭嘿然笑道:“奎木狼为了得到青神种,费了无数气力,不惜害了许多性命,破了神阵,咱们现在取走,则是不费吹灰之力。但日后神树生长,自行完善,下一个青神种,除非跟奎木狼一样作为,否则,还是得不到的。” 小精灵冷着脸道:“那就拿走。” 苏庭再度劝说,道:“其实我这回……等会儿,你说我可以拿走?” 小精灵平静道:“反正我娘亲复生了,正如你所言,这东西充其量就算是个果子,而且日后还会再生,留下来也是一样……日后难以再取,现在把余下的这点儿给你,就算你这回斩灭奎木狼的报酬了。” 苏庭闻言,顿时大喜,搓了搓手,嘿嘿发笑。 小精灵蹙眉道:“你傻笑什么?你既有仙酒,又有龙虎玄丹,但近些时日都用不上,莫非能够借助青神种,踏入阳神境界么?” 苏庭摆了摆手,道:“踏入阳神境界,须得我阴神修行到极致,从而阴极生阳,只能依靠我自身,我是要炼一门神通出来……” 说着,他看着小精灵,禁不住地笑,说道:“仙酒我喝够了,内中余下的酒力,还残存在我体内,未曾炼化,再多喝也是积蓄在体内罢了,所以余下的仙酒,则都给你和表姐,以及松老留着。” “至于龙虎玄丹嘛,我修行能够如此迅速,除却我自身天赋绝顶之外,便是因为得到仙酒之前,都在炼化龙虎玄丹,到了如今,已被我炼化许多。” “我这一门神通,不易炼成,如若这枚龙虎玄丹之前没有被我炼化,那么大约是足够了,但被我炼化许多,便差了几分。” 他说到这里,又不禁发笑,着实开心。 小精灵看着这个傻笑的家伙,纳闷道:“所以你觉得,再有一个青神种,便可以炼成了?” 苏庭点了点头,道:“这一门神通,本该是到了相当于阳神真人的层次,才能真正修炼。但以我如今的道行,临近阳神,积累沉厚,勉强有了资格,再有这残缺版的龙虎玄丹以及残缺版的青神种,两相叠加,差不多了。” 小精灵闻言,更是惊讶,问道:“你这是什么神通?怎么需要这么惊人的积累” 苏庭伸出手指,点了点额头,嘿然笑道:“天眼!” 在前世之时,神话传说当中,开天眼的人物,颇是不少。 而什么三头六臂,什么背生双翅,其实也是颇为常见。 至于修行有成,或是妖物化身,也常是青面獠牙。 但苏庭想想,青面獠牙也就罢了,可是天眼这一门神通,倒可以尝试一番。 遥想当年,太乙真人便是觉得自家弟子哪吒品貌正常,有失自家金光洞的威风,才赐了他三头八臂。 除此之外,苏庭觉得,他老人家极可能还有强迫症,觉得哪吒法宝不够,没能一手一件法宝,于是又掏了家底,让这八条臂膀,都能各自拿上一件法宝。 在苏庭看来,这简直打肿了脸,充足了脸面,真是个十分讨人喜欢的师父。 想他苏某人,修行至今,明明传承之中有天眼神通,却至今未成。 这要是让陆压道君知晓,没准觉得他这弟子太过丢脸,便给清理门户了。 “人家的师父啊……” 苏庭怅然一叹,颇感心酸。 他这般念着,却通过树洞,入了树中。 这神树的根须枝干,构成了繁复的纹路,成为了天然的神阵,收聚天上地下的诸多灵气,齐聚于此,凝聚在树中。 而苏庭在树中修行,也是事半功倍。 “在此修行,未必逊色于守正道门之中。” 苏庭心中暗道:“倘如今后我创立了南翔仙法技术培训中心,可以仿着这神树根须枝干的纹路,在山门之外,布下一座神阵,这样一来,就是一座神山福地了……” 四零三章 苏庭开天眼!【二更!】 正如苏庭所言,他如今修行算是到了瓶颈,再进一步,便是阳神真人。 当修为到了这个地步,便是世间上层修行人,哪怕是放在守正道门,也是堪当长老级数的人物。 到了这个境界,阳神可以白日出游,至于地位,已是堪当上神。 寻常山神土地,河神城隍,都毕恭毕敬,任其差遣。 “我阴神修行到了顶点,但阴极生阳,却是另外一步了。” 苏庭暗道:“这一步如若走得有所差错,轻则突破失败,稍微受创,需要静养,重则阳火自焚,多年修行,毁于一旦。苏某人大好前途,还是好生修行,不要冒险……” 尽管如今算是遇上瓶颈,但苏庭倒也算是满意。 修行至今,时日未久,但他道行进益,一日千里,放眼世间,也没有几个能如他这样的进境。 “道行无法更进一步,但我的本领,却还是可以的。” 苏庭摸着下巴,想道:“这青神种,添个龙虎玄丹,以及我体内积累的仙酒效力,想来是足够了。即便不够,我再饮几口仙酒,也就是了。” —— 神树之外。 小精灵则坐在枝干之上,仔细看着这株复生的神树。 在她眼中,这就是她的母亲。 回到神树所在,便充满了亲切之感。 不过在苏庭看来,她就是神树本身,她回到这里,其中的归属感,不仅仅是游子归家,母女相见的亲切感。 “如果在下一年的春天……” 小精灵轻声道:“应该会恢复过来了。” 想起以往枝叶繁盛,青葱翠绿,覆盖如树林般的景象,她有些恍惚难言。 她叹了口气,看向内中,知晓苏庭在其中修炼一门开天眼的本领,倒也没有去打扰他。 只不过,她也十分好奇,能让苏庭如此在意,不惜耗尽龙虎玄丹以及这青神种的天眼,究竟会有何等效用? —— 神树之中。 苏庭盘膝而坐。 左手握着龙虎玄丹,而丹气如霞光,香气扑鼻,隐约有龙虎之声,恍惚有一龙一虎,纠缠在丹药之上。 右手则握着青神种,亦是青光闪烁,充斥着生机,充满了清新。 两者都是至宝,莫说吞服炼化,就算是溢散出来的丹气,以及青神种的光华,都是难言的造化。常人在此,若嗅上一口,便可增益生机,从而延年益寿,并得强身健体。而寻常生物临近,嗅上一口,也有望开灵成精。 若不是在这神树之中,把这一切都封锁在树中,只怕早已引动天象,显露出异象,引来诸多精怪妖物。 “龙雀散身诀。” 苏庭运转此法,渐渐炼化双手的宝物。 青神种还好说,算是较为温和。 但龙虎玄丹,乃是用一头火龙,以及一头妖虎,炼化而成,具备凶性,又有龙虎之威,凶悍得惊人。 之前丹气泄去,在云霄之上,形成龙虎相争的异象,余下一缕气息,便让当时尚未成就阴神的苏庭,难以降服。 好在如今苏庭道行已高,堪堪临近阳神,要压住这龙虎玄丹,也非难事。 “第三只眼,在头颅当中。” 苏庭感应到体内的变化,将炼化的药力,尽数沿着经脉,传至头颅。 开天眼需要阳神真人的法力,而他自身法力虽然强悍,但毕竟还在上人的级数……至于神甲,只是让他的法力打出去时,拥有十倍的威能,并不是真正法力暴涨,也并不能作用在自己的身上。 凭借如今的本领,要打开第三只眼,并不容易,但有了龙虎玄丹,有了这青神种,加上仙酒残余的效力,则已足够。 他渐渐感应到了头颅之中,似乎有一处窍***藏奇物。 “这就是天眼么?” 苏庭忽然忆起,在前世之中,人的脑袋当中,有一物事,名为松果体,能感应光而变化,甚至对人的情绪等等方面,都产生极大的影响。 不管此物为何,但苏庭终于还是触及了冥冥之中的天眼,轻易达成了第一步。 他将龙虎玄丹的药力,以及青神种的效力,尽数传至此处。 头颅乃是六阳之首,对于常人而言,一旦出错,重则身死,轻则疯癫,神智不全,就连修行中人,也不敢运用法力,随意触及,生恐出错。 但苏庭有了完整的法门,无须摸索,无须探索,有迹可循,有路可走,便没有太多的危险。 可饶是如此,苏庭也不敢大意。 毕竟这本该是阳神真人的级数,才能真正修成的法门。 “修成此法,再面对天岭老人,便不至于跟之前那般,狼狈不堪,连斩仙飞刀都无法取出来。” 苏庭暗道:“天眼一成,观看八方,比之于阴神出体来探查各方,要更为简单,也更为不凡。再有之前那样,我一眼便能看见那山中的山神,一眼便能看清奎木狼笼罩在神光之内,潜藏在狼妖躯体之中的本相。” 他这般念着,收敛心思,着手开始运转法门,开启天眼。 —— 时过多日。 神树生机恢复,经过这些时日,也逐渐消去了枯萎残留的死气,重现生机。 这是神树自行恢复,但也是因为苏庭在其气息修行,将龙虎玄丹的丹气霞光也渗入树中,得到了补益。 “你说都这么久了,阿牛怎么还没出来?” 小精灵颇是纳闷,看着这条小白蛇,问道:“这都快小半个月了。” 小白蛇微微摇头,不过倒也示意她不必担忧。 小精灵点了点头,道:“他做事倒也有些分寸,不至于走火入魔,兴许是这一门神通,不大好炼成,还是等着罢。” 话音才落,便觉一道金光,璀璨如炬,从树中透出。 小精灵心中一凛,颇有几分被人窥探的味道。 然而下一刻,那金光便已收去。 只见苏庭缓缓走了出来,神色冷淡。 他似乎与之前没有什么不同。 但他的眉心之间,多了一道竖痕,颇是浅淡,若不细看,也难以发觉。 从这道竖痕,以及先前的金光来看,苏庭应当是修成了天眼,但看见他这般模样,却没有想象中的欢喜。 小精灵迟疑道:“你没能炼成这天眼么?” 苏庭顿了一下,回应道:“大致炼成了,还差点儿细微的功夫。” 小精灵忙是安慰道:“咱们继续再闭关嘛,再修炼几日,把火候修炼到了顶点,自然也就是了。” 说着,小精灵又是疑惑道:“你这天眼,是差了哪一点儿?” “唉……”苏庭怅然一叹,伸手指着眉心间的竖痕,黯然道:“这回开出来的天眼,居然不是双眼皮。” “……” 小精灵没再开口,提起风珠,便是一阵风刃劈头盖脸地打过去。 四零四章 天眼所见,眼界非凡【三更!】 都说世间有三重境界。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人在世间,如鱼在水中,鱼看不见水,人也看不见世间的许多真相。 常人便是第一重,而修行之人,算是踏破了另一层天地,看见了另一个层面,如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的地步。 而苏庭天眼修成之后,便到了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的地步。 如今这个天地,在他眼中,已经与之前,全然不同。 以往他的本领,虽然比寻常真人更高,然而,他的真正道行,他的眼睛所见,仍然还是上人的眼界。 如今他虽然还是上人,但天眼修成,他所言到的,更胜于寻常真人所见,几乎到了八重天大真人,勘破虚妄的地步。 “仍然是这方天地,但眼睛所见,已经完全不同了。” 苏庭微微闭目,颇有一种感慨。 这对于他的修行,有着极大的益处。 他以真人的眼界,修行上人的境界,再也不一样。 尽管他天眼闭住,没有一直睁开,但他依然察觉,自身的感知,也仿佛扩大了许多,更清晰了许多。 —— 小精灵没有开口,只是也觉得,苏庭与之前,有了极大的不同。 尽管面貌不变,但额上多了一道竖痕,却让他的双眼,都仿佛看透了什么真相,颇有一种深沉的睿智之感。 “智者的气质?” 小精灵心中充满了荒谬之感,忙是摇了摇头,暗道:“这个错觉太可怕了,几乎扭曲了我对他的印象,莫非这也是天眼神通的效用之一?” 才这般想着,小精灵也颇是好奇,问道:“你的天眼神通,耗费了这么大的代价,究竟有什么样的本事?” 苏庭嘿然一笑,道:“天眼一开,这世间能逃过我法眼的,已是不多……就算闭着天眼,如今我的感知,也能笼罩整座白堪山,事无巨细,连一只蚂蚁,都能在我感知当中。” 说着,他指向坎凌方向,道:“先前我修成天眼,一眼便能看见坎凌。” 小精灵低声道:“看得更远了?” 苏庭点头道:“不仅如此,现在看来,这神树的根须枝干,所构成的玄妙轨迹,所形成的神阵,在我如今看来,也与之前,有着不一样的感悟。” 这就好比庖丁解牛一般。 先前若是看见一头牛,苏庭看见的,也只是一头牛。 而如今天眼修成,再看一头牛,他看见的,则是牛身内外的一切构造。 皮毛、血肉、筋腱、内脏、甚至血肉的纹路,内脏痕迹,都能看得清楚,一目了然。 不过这点儿不能告诉小精灵,否则这小家伙肯定怀疑他会用这样的本领,去大街上偷看姑娘家。 但苏某人何等正直,怎么可能总是干这种事儿? “你能看见许多以往看不清的细节?” 小精灵闻言,道:“照这么说来,你的修行,岂不是能够得到助益?” 苏庭点头道:“不错,我如今的天眼,绝不逊色于你的神眼,而且,我这一道天眼,有着对敌的本领。” 说着,他便想要运使法门,睁开天眼,把前方那座高山洞穿。 小精灵连忙制止了他,道:“这里可是白堪山,你不要乱来。” 苏庭有种一拳头准备打出去,结果被喊停的感觉,无奈道:“可我都准备好了。” 这话才开口,便看见小精灵神色不善,苏庭只得叹了一声,无奈道:“也罢,下次看看哪个不开眼的,撞到我的手上,让我这开过眼的,把他打成渣。” 说完之后,苏庭有些兴奋,嘿然笑道:“都说眼睛如果能杀死人,会怎样怎样……如今苏某人也是可以一眼把人瞪死了。” —— 自苏庭修成天眼之后。 两人又在神树之下,住了些天。 毕竟小精灵离家太久,如今归来,便有些依依不舍,再加上这神树遭遇大劫,如今劫后余生,小精灵也想留下,多多陪伴一段时间。 而在此期间,树下的枯骨,被苏庭送入土地深处,不再显得这般渗人。 除此之外,苏庭运用本领,移换山河大势,将神树周边加以改变,并布下了一座守护的阵法,寻常修行人难以踏足此地。 只不过,在如奎木狼这等天神的眼中,这样的阵法自然便是不够看。 但有一座阵法守护,至少让人安心一些。 这几天里,小精灵也把神树内外,布置了一番,让这里不再显得那般枯槁可怕。 至于苏庭,除却将此地布下阵法之外,还对自己的天眼,不断钻研,寻找将其开成双眼皮的方法。 若不是因为天眼初成,还有些许顾忌,他都想要考虑是不是应该在眼皮上动刀了。 没理由杨戬那杨老二开出来的天眼就是双眼皮,他苏庭这苏老二开出来的是单眼皮。 但钻研了好些天,仍然没有头绪,只好叹了一声,暂时作罢。 “差不多时候了。” 苏庭说道:“下次再回来长住,等我忙完了些事情,在此好生修行,闭关几年,倒也不是坏事。” 小精灵也知住的时日算是差不多了,倒也点头道:“那明天出发,正好该去找咱们那一车金银珠宝了。” 苏庭点头道:“金银珠宝,其实倒也不必担忧,那五只小怪还有两匹骏马,都已成精,足以保住那一车金银珠宝,尤其是五只小怪,本就是在野外生存,如今成精之后,自然更不一样。” 说到这里,苏庭略微一叹,道:“这回我是想要先回落越郡一趟,要送松老一些仙酒,报答他早些年的恩情。而他老人家,毕竟老了,若是一拖再拖,回得晚了,他老人家正好寿元耗尽,那就不好了……” 除此之外,还有那个道人。 之前那个道人,深不可测,只怕早已到了落越郡,见了松老。 虽然大致上可以断定,那个道人并无恶意,但毕竟也是个陌生人,苏庭还是想要回落越郡,亲眼见一见松老。 “可惜当初没有开出天眼。” 苏庭暗道:“若是那时候开出天眼,想来就足以看出此人的深浅了。” 四零五章 蛊毒旧事,天眼初用 【四更!】 景秀县。 官道之上。 只见一个少年,徐徐行走。 他衣着淡黄,样式非凡,且皮肤白皙,气质不俗,显然是富家公子。 他既未有佩戴刀剑,也无随从相伴,独身一人,走在道路之上,可看他神胎,却也没有半点心慌,反而显得悠悠哉哉。 在他左肩,站着一只青色鸟儿。 在他左臂上,缠绕着一条白色丝带,细看之下,赫然是一条细小的白蛇。 “咱们经过景秀县,要不要先去景秀大河底下的洞府,拜访一下那位河神?”小精灵这般问道。 “谁知道她回来了没有?”苏庭说道:“先去景秀县,吃点儿好吃的,找到那几只小家伙,拿到了咱们的那车金银珠宝,再去河底下看看。” 前次他被那北方蛊道的宗主追杀之时,去河底洞府避难,正好那景秀河神离开了。 对于神仙中人而言,时日之长短,不能以凡人那般计较。 毕竟一场闭关,兴许就是许多年的光景。 一次出门游玩,只怕也是短时日会归来。 现在那位河神,倒也不知道回了府邸没有。 “嗯?” 苏庭忽然皱眉。 小精灵问道:“怎么了?” 苏庭看着景秀县的方向,说道:“坎凌县令丁业的老家,就在景秀县,我当初经过景秀县,曾给丁家的老夫人治过病,也算是有过些交集。至于小白蛇,原先是一个蛊卵,就是种在丁家老夫人体内的,后来我治病时,取出蛊卵,孵化出了这条小白蛇。” 小白蛇眼神茫然,摇头摆尾,显然是不记得当初的事情了。 而小精灵闻言,则是问道:“你是要去丁家么?” 苏庭微微摇头,道:“我此来本也只是想要在景秀县稍作歇息,找到咱们的那车银两,不曾想要去丁家,不过现在看来,丁家好像出现事情了。” 他如今开了天眼,尽管没有时刻张开,而是闭上眼皮,变成一条竖痕,但天眼带来的感知,却已经让他比以往,更为不同。 尽管还在景秀之外,但他已经看见了景秀之中的场景。 丁家的府邸门前,挂上了白灯笼,挂上了白绫。 这是属于丧事。 苏庭稍微皱眉,心道:“莫非那位丁老夫人逝世了?” 这位丁家老夫人,年岁已高,加上曾经中了蛊毒,耗了元气,寿数也不长了,如今辞世,其实也不算意外。 只是苏庭游历一趟,再来景秀,看见这般场面,有些过于不适而已。 毕竟这位丁老夫人,也算是个心慈之人,虽说慈母多败儿,那丁家老三,过于蛮横,但这位老夫人本身,倒算是心善的。 当初苏庭救下她的性命,将那蛊卵孵化出了小白蛇。 后来这位丁家老夫人,曾经想要把表姐收为孙女,对于普通人家而言,能够作为丁家老夫人的孙女儿,得以这样高攀,自然是上辈子修来的福分。 而表姐苏悦颦,却也考虑到苏庭非是凡人,故而拒绝了。 但这也算一种善意,算得是一种情分。 除此之外,其实苏庭对于丁家老夫人,也有几分歉意。 当初丁家老夫人中了蛊毒,却又不死,其中疑点颇多,事后苏庭仔细想过,从蛊卵上面的痕迹,下蛊的拙劣手法,以及些许蛛丝马迹来看,当初下蛊的,或许不是旁人,十有八九,就是落越郡雷神庙的庙祝,老谋深算的松老。 而这蛊卵,多半就是从当初闯入神庙那黑袍人阴九身上获得的。 松老这一手,虽然对丁家而言,着实有些不大地道,但对于苏庭而言,却也算是给他铺路。 当初,他老人家先是给丁老夫人下了蛊毒,再让苏庭来解蛊毒,待得到了坎凌,便得了老夫人的儿子也即是坎凌县令丁业的感激与重视,这对于苏庭在坎凌苏家的处境,将会有极大帮助。 松老的所为,苏庭虽然不知,但也承了他的情,可对于丁老夫人,苏庭却还是有少许歉意的。 —— “你以前救下来的那位老夫人,逝世了么?” 小精灵也远远看去,问道:“丁家里头,好像没有老妇人。” 苏庭微微皱眉,道:“我来看看。” 之前先入为主,见丁家挂了白丧,应该是丁老夫人,毕竟以丁老夫人的岁数,加上蛊毒之前的纠缠,如今确实是寿元不长了。 但现在看来,似乎有些不对。 他双目闭上,然而额上的眼睛,则忽然睁开。 眼皮朝两侧张开,现出内中天眼。 小精灵仔细看去,只觉那只眼睛,金眸闪烁,光华璀璨,隐约能见龙虎缠绕于眼,隐约又见一株青树,倒映在眼中。 恍恍惚惚,这眼睛仿佛可以看透一切,让人心中不由得一凛。 “这就是天眼?” 小精灵心中颇是震撼。 然而苏庭伸手一挡,拦在第三只眼上边,待手掌放下,第三只眼已经闭上,而他双眼睁开,神色异样。 “丁家里头,确实没有那位丁老夫人。” 苏庭皱眉道:“她老人家在不远处的神庙外跪着,而丁家正堂摆着的棺材,里头躺着的,只是一件衣服。” 小精灵错愕道:“衣冠冢?” 苏庭微微点头,暗道:“我从坎凌过来时,丁业还在坎凌,安然无恙,那么这里头的衣服,是丁家老二还是丁家老三的?” 按道理说,丁家老二算是个稳重的丁家主事人,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而丁家老三,过于蛮横,仗着武艺肆意妄为,是个活不长的。 若不是念在丁家的情分,苏庭在剑山之时,就把这家伙用神刀给劈了。 但人生在世,充满了意外,也真不好断言。 或许近段时日,丁家二爷,是遇上了什么不好的厄难,还是染上了什么惊人病症,也是说不定。 “要去看看么?”小精灵问道。 “先看一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苏庭应了一声,道:“也算给丁业一个面子。” 话虽如此,可苏庭心中也有点儿计较。 如果死掉的是丁家老三,无论死因是什么,苏庭便不必理会了。 如果是丁家老二,其中又有什么蹊跷的话,念在丁业和老夫人的份上,在不棘手的情况下,稍微帮手一把,也就是了。 虽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谁都可能遭遇意外,但现在丁家的棺材之内,连尸首都没有,便有些古怪了。 “先去看看这位老夫人。” 苏庭才是这般说来,忽地一怔,看着小精灵,说道:“对了,咱们之前在悦城,之所以绕过坎凌,其中一个想法,也是为了避免遭遇到吃掉周老员外的家伙吧?” “是啊,当初国师好友去追的方向,就是从悦城直指景秀县的方向。”小精灵点了点头,然后有些错愕,道:“你的意思是,吃了周老员外的家伙,果然是从悦城,径直来到了景秀县,而且又在这儿吃人了?” “只是猜测,也不清楚。” 苏庭稍微摇头,又沉吟道:“不过,国师的好友,不是追杀过来了么?当日他窥探过我,足见道行极高,这样的人物追杀过来,就算没能杀得了对方,也不至于还会让对方如此轻松,继续作恶的。” “不管怎么说,先看一看,念在丁业以及老夫人的情面上,能帮则帮,但若是事情当真过于棘手,也没必要为了死掉的丁老二或者丁老三去拼了性命。” 他这般说来,小精灵也是十分赞同,顿时点了点头。 然而苏庭才说完这番话,又背负双手,缓缓说道:“只不过,以苏某人如今的本事,又添了这一只天眼,放眼人世之间,能让我苏神君感到棘手的事情,着实已经不多了。”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先去看看情况,等找到了那几只小怪和马车,早日去拜访河神,然后去落越郡。” 苏庭嘿了一声,道:“正合我意。” 随着说话,他已经入了景秀县之内,径直往丁老夫人所在的地方而去。 四零六章 求神拜佛,可灵验否? 景秀县内。 这座神庙,内中的庙祝,算是松老的相识,也是一位老者,但是道行比松老更低许多,当初的蛊毒,他便无能为力。 但这座神庙,在景秀县之中,也仍然是香火鼎盛。 “景秀县之中,神庙不少,不单单拜这雷部天神,东头还有河神庙,另一头则有井宿的神庙。” 苏庭微微皱眉,心中暗道:“不过,相对来说,雷部天神的庙宇,名声更大,遍布较广,不过这位老夫人,为何偏偏来到了这座雷神庙?” 小精灵看了一眼,问道:“需要现身出去么?” 苏庭微微摇头,道:“先看一下。” 他朝着神庙之前看去。 丁家老夫人就在神庙之外,但没有踏入庙中。 按景秀县的风俗来说,家里出了丧事,一年之内,不可入庙,不可拜神,不可上香,而在家里,不可动土,不可迎娶,不可摆宴。 因此丁老夫人,只在庙外,未有入内。 —— 过了片刻。 苏庭听了一阵,略感沉默。 丁家出事的那位,确实不是丁家老三,而是丁家老二,而且丁家老二死不见尸。 “人死不可复生,但念在老身一向虔诚,还望雷神显灵,发个慈悲,让丁家可以寻得老二的身子,让他好生下葬。” 老夫人双手合十,在神庙之外,泣声道:“先前老身病重,这孩子一向孝顺,怒极攻心,才一时妄言,冲撞了神灵,如今他已失了性命,老身多年朝拜,不曾有半点亵渎神灵之意,还望天神发个慈悲。” 苏庭就在她身后不远处,微微皱眉,却也只是叹了一声。 丁家老夫人,一向是虔诚拜神,信念也算纯粹,也就求个家宅平安。 但每逢遇事,却也都以为是自己冲撞了神灵,从而得到了神罚。 实际上,许多信奉神灵的信众,多是如此,哪怕走在路上,无意间摔了一跤,也都要反思一番,从哪个举动,哪一句话,得罪冲撞了神灵,才遭此厄难,实在想不通的时候,便会去各地庙宇,求签解疑。 而往往在某些神庙,某些神棍的言语之中,便会去四处拜神,烧上一些银纸蜡烛,添上一些香油。 但实际上,这个世道,虽然也有神灵,却也未必如此灵验。 “求神拜佛?” 苏庭忽然觉得好生可笑。 许多如丁老夫人一样,大半生的岁月,日日夜夜,都在礼神拜佛,虔诚不改,而每当年节,又要烧些银纸蜡烛。 但如此虔诚的信众,若是一时不察,言语或者举动,犯了忌讳,便要被神灵降下惩处,那么这样的神灵,也配世人去礼敬? “若是因为前些时日,老二说不必拜神的事情,冲撞了您,还请给老身明示。” 老夫人泣不成声,断断续续,道:“待到丧期过去,老身必要备上三牲酒礼,请上戏班子,来为天神赔罪。” 听到这里,斩过天神的苏庭,心情却也颇是复杂。 想了一下,苏庭终于还是从暗中现身出来。 “老夫人。” 苏庭唤了一声。 丁老夫人吓了一跳,连忙往后看来,却见是当初为她治病的少年,当即喜道:“是苏庭么?你是落越郡雷神庙的弟子,莫非是天尊听得了老身的话,才派你来的么?”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雷神也指派不了我,我只是途经此处而已,听得老夫人的话,却想劝您一句,既然您一生虔诚求神拜佛,却让家中出了这等大事,神灵也保佑不了,倒也不必拜了。” “慎言!慎言!” 丁老夫人顿时惊道:“老二的事,便是他的命数,是注定的,不能怪得神灵。” 苏庭嘿然笑道:“既然凡事均已注定,神灵又不能左右,也保佑不了凡人,世人的命数轨迹,该是如何,还是如何,那么您又何必对这些泥塑的神像,如此上心?” “不可妄言,不可妄言。” 丁老夫人忙是说道:“神灵却也是不可妄谈的,冲撞了神灵,当心近日要遭灾祸,你快些进去,给神像磕头赔罪去。” 苏庭略感无奈,却也只是发笑。 他是见过神灵的,反而不敬神灵。 而丁老夫人,这类凡间的信众,从不曾见过神灵,从不曾见过真正的神恩,却也是笃信无疑。 两相对比之下,倒也真是讽刺。 不过,苏庭倒也算是看得明白,每个人的信念,每个人的世界,每个人的想法及看法,都不一样。 丁老夫人求神拜佛一辈子,若是与她说,神灵并不存在,她自然不信。 而且,这个世道中,神灵倒也真正存在,只是,并未有这样的灵验罢了,毕竟世人千千万万,所求之念,又纷杂无数,神也难以尽数顾全。 但要说服丁老夫人,与她说这世间的神灵,并不会保佑她,其实也如同要击碎她一生信念。 苏庭想通这点,也不再多言。 而面对老夫人劝说,让他入神庙之中赔罪,苏庭也只是笑而不语。 不久之前,连天上的星官分神,都斩灭了去,让他去给一尊泥像磕头赔罪,自然不可能。 当然,若是落越郡的那一尊神像,苏庭倒是会尊敬几分,但景秀县的神像,他可懒得理会。 “您老不必费心了。” 苏庭笑道:“我可不会去给里头的泥像赔罪。” 老夫人叹了声,道:“你可以不信神灵,但不能冲撞了神灵,还是去磕头赔罪的好,若是不然,走在路上,也须小心才是。” 她没有说的明白,但大体上,应该是让苏庭当心飞来横祸。 苏庭笑了声,道:“我本就是从落越郡雷神庙出来的,见得多了,也就认识得多,这神灵若当真如此小肚鸡肠地怪罪下来,也自有松老替我化解的。” 说着,苏庭便想要询问一下,关于丁家老二的事情。 然而还未开口,便目光一凝,顿了下来。 半晌,苏庭未有开口。 丁老夫人见他欲言又止,正要开口。 然而苏庭却已先开口,道:“老夫人还是早些归家,您已是如此虔诚,若当真天神有灵,定会念在您多年礼拜的信念上,给您一场明示,也给丁二爷来生投个好人家。” 丁家老夫人低下头,叹了又叹,泣不成声。 苏庭略微拱手,道:“丁二爷发丧之日,苏某当去丁府一趟,但如今尚有要事,这便先行一步。” 老夫人是个明事理的,示意他办事要紧。 苏庭转身便是离去,未有停留。 他步伐越来越快。 他往东行。 他几乎快要离开了景秀县。 “你察觉到了么?”小精灵低声道。 “察觉到了,有人暗中窥探。” 苏庭略微点头,旋即伸手在额上一抹。 眉心的竖痕,往两侧张开。 天眼张开! 金光璀璨! 他扫视八方,终于定在一处。 “前辈,还请现身!” 四零七章 八叶剑君 天眼所见,巨细无遗。 人间之内,能够躲过天眼所见的,少之又少。 哪怕人仙,亦是难以全然隐匿无踪。 苏庭眼前所见,赫然是一位道行高深之辈,藏匿于暗中,窥伺于他。 而当苏庭一语道破,这位高人,却也直截了当,现身出来。 “好一个苏神君。” 这人含笑点头,他身着青色衣袍,背负一剑。 再仔细看他面貌,约五十来许,两鬓斑白,又略带沧桑。 观其道行,深不可测。 以苏庭天眼所觉,此人道行还在天岭老人之上。 天岭老人,只差一步,便是半仙级数。 而眼前这位,便是半仙了! 人身为半仙,世间多是称之为,人仙! “前辈便是国师的那位好友?” 苏庭缓缓说道:“悦城之时,你窥探过苏某,如今又暗中观察,却是何意?” 青袍人略微拱手,笑道:“悦城之时,并非有意,只是察觉变故,才以阳神,查探全城,正逢神君施展法力,故而停顿了一下。至于此次,也是另有原因,本想暗中看上一看,未想苏神君之名,倒真是名不虚传,以阴神的道行,查知我半仙的踪迹。” 苏庭拱了拱手,道:“客气客气。” 修行以来,苏庭的感知,一向要比相等境界的修行人,敏锐许多,而如今修成天眼,更是所见非凡。 哪怕他闭上了天眼,感知也比以往不同。 人仙就在身侧,他便有所察觉,而睁开天眼,便看清了这位人仙的所在。 “都说苏神君,道行一日千里,进境之快,世间罕见,而且斗法的本领,远胜于自身境界所限,但却未曾听过,苏神君居然是三只眼。” 这青袍人笑着说道:“今日倒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苏庭颇是受用,却也说道:“过奖过奖,只是一位精于剑道的人仙,苏某却也是初次见得。” 小精灵跟小白蛇对视了一眼,俱都颇感无言,苏庭本身不过上人境,且修行极快,修炼至今未有多久,真人倒是见过不少,至于半仙级数的人物,或许还没苏庭碰上的仙神之辈来得多。 青袍人听得这话,笑道:“这么说来,苏神君可是知晓我的来历?” 苏庭说道:“大周之内,人仙之辈便是世间顶峰,仅次于天上的神仙,而其中走剑仙一脉的,寥寥几人。观前辈的打扮,应是八叶剑君?” 青袍人闻言,笑着点头,道:“这正是我。” 苏庭吐出口气,道:“悦城之时,只听是国师好友,却未问得清楚,原来是八叶剑君。” 这位八叶剑君,在大周修行人之中,也是赫赫有名的人物。 他无门无派,算是散学修士,而大周散学修士之内,修成半仙级数的,也就寥寥几人,而这位八叶剑君,隐隐排在首位。 毕竟剑道凌厉,专于攻伐。 除此之外,他虽说是无门无派,但实际上,这位八叶剑君的传承,源自于八百年前的蜀中剑仙李八百。 据说这位李八百,号称蜀中青莲,昔年身殒之际,将一身剑道造诣,藏入一件法宝,化成八片树叶,散于各方。 而八叶剑君,便是偶然得了叶中剑道,并耗费百年,集齐八叶,修成真人,自称李八叶。 不仅如此,当年陨落的李八百,如今亦是封神榜上的正神,曾收回过八片树叶,又重新赐予李八叶。 故此,这位无门无派的剑仙,实则是师承于天上的正神。 “剑君在悦城之时,不是追索凶手去了么?” 苏庭想起此事,问道:“如何在此悠闲赏景?” 李八叶听得“赏景”二字,稍微一怔,却也没有多言,当下应道:“当日那悦城凶手,极为不凡,我费尽本事,也留不下对方,着实古怪,。” 苏庭闻言,眉头一挑,道:“按道理说,就是从守正道门出来的人仙,也未必能比剑君更胜罢?” 李八叶稍微摇头,吐出口气,道:“守正道门乃是太上祖师的道统,不敢妄言,只是,我自认在人间之中,任何人仙,也不该将我如此玩弄于鼓掌之中。故而,我有所怀疑,对方或许不局限在人间范围之内……” 苏庭神色有些异样,道:“剑君便没有半点线索?” 李八叶说道:“惭愧,对方先行一步,我动身前,又在悦城,交代了司天监道观一声,迟了些许,只追到这里,却没能与对方交手,而且,对方来到景秀县,还引起了几桩命案。但在此事之后,对方便如同消失了一般,我已在周边搜寻多日,一无所获……” 苏庭神色古怪,跟小精灵对视一眼。 从悦城到景秀县,如果再仔细些想,便是到了坎凌县。 岂不是说,李八叶追索的,该是那奎木狼? 这位八叶剑君,似乎在这里找了好些天。 而奎木狼早已凑足了人数以及飞禽走兽,去破了神阵,夺取了神树之中的青神种,并在白堪山安心炼化。 “剑君未曾与对方照过面,也不知对方究竟是何根脚?” 苏庭试探着这般问道。 李八叶颇感无奈,道:“这倒不知,只不过,对方经过景秀县,似乎带走了几个人,但古怪的是,带上了几个人,反而彻底消失,找不到踪迹。” 说着,他缓缓说道:“我后来猜测,应是对方吃了人,反而本领更高,才能摆脱了我。” 苏庭听到这里,仔细想了一番,忽然道:“可以让一位半仙,都摸不清头脑的,要么是身具至宝,要么就功法非凡,要么则是道行超出了半仙的级数……剑君一路行来,可曾仔细注意过,对方是人是兽?” 李八叶沉吟道:“景秀县有一处地方,一个樵夫失踪时,留下了爪印,但没有留下气息,我正古怪,就算是一头普通的野兽,也会留下气息才是。” 苏庭缓缓说道:“大约是祂一路上来,收敛气息,偶然留下爪印,也没有气息……如果我猜测不错,那是个狼爪,” 李八叶闻言,蓦地一震,道:“你是如何知晓?” 苏庭背负双手,淡淡说道:“倘如猜得不错,那么倒也巧了,剑君正在搜寻的那位,已经被苏某人所斩灭,省了剑君一番寻找。” 李八叶震了下,骇然道:“什么?被你斩灭?” 苏庭见他语气恍惚,便上前来,强调道:“剑君没有听错,我说,那匹恶狼已被我斩灭。” 李八叶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他追杀多日,全无踪迹,对方简直捉摸不定,本领不凡。就算是自己,在人仙之中,也属攻伐凌厉的一类,可当真若是寻到了对方,其实也没有取胜的把握,而只能将之拖住,再传于国师罢了。 而苏庭此人,虽说有着苏神君之名,但毕竟还在上人境,又怎能有本事,斩灭这样的对手? “你说的,是真的?” 李八叶语气之中,充满了疑虑。 苏庭闻言,当下大怒,瞪大了三只眼,道:“你这是什么语气?作为人仙便能质疑本神君么?” 他说完之后,当下挥袖道:“苏某人行事一向严谨,说话从来据实而言,放眼大周之内,哪个修行人不知道我苏某人说话即是真理?你仔细想想,我苏神君这番话,像是吹牛的么?” “这……” 李八叶神色古怪,心中忽然想起了国师提起苏庭之时的一番话,顿时体会到了国师的无奈。 他再仔细看了看,苏庭还真有些像是说了大话之后被人拆穿的恼羞成怒,这么看来,倒还真像是吹牛的。 四零八章 走上歧途的苏神君 在这偏僻无人之处。 两位相对而立,相顾而言。 论起道行而言,他们二人在世人眼里,已是真正的神仙人物,实则比之于景秀县百姓日夜朝拜的山神土地,要更为不凡。 李八叶一身青袍,背负一剑,面上满是难以置信。 苏庭身着淡黄衣袍,额上又有一只天眼,金眸璀璨,隐现神树,有龙虎之威。 “真是后生可畏啊。” 李八叶终于是叹了声,道:“苏神君修行一日千里,震骇大周修行人,斗法的本领,也是极为不凡,但谁又能想到,区区上人境,不仅灭了天岭老人,更灭了一尊比我李八叶犹盛三分的狼神。” “小意思……小意思,简直不值一提。” 苏庭挥了挥手,满面笑意,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不足挂齿。” 李八叶略有感慨,道:“若非我修行已至圆满,不可逆转,倒还真想将你擒下,看看你究竟学得是哪方法门,竟有如此骇人的进境以及本事。” 苏庭闻言,脸色难看,咳了两声,提醒道:“本神君就在这站着呢。” 李八叶不禁哑然失笑,道:“我所得乃是天神所传,又已修至人仙境界,功果半成,此生亦有两分得道成仙的指望,你便是将所学尽数告知于我,我也舍不得弃了这一身修为,重头再来。只不过,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过于出色,又不是守正道门出身,难免要遭受觊觎,需要当心一些……” 苏庭点头道:“多谢指点,我知晓了。” 说着,他倒是想起一事,道:“先前那位丁家老夫人,她第二子失踪不见,便是被那头恶狼所食罢?” 李八叶点头道:“不错。” 苏庭想起适才跟丁家老夫人的那番话,却有几分难言的讽刺之感,自嘲道:“还真是神罚啊。” 丁老夫人一生求神拜佛,将此事视为神罚,是丁家老二因她病重之时,言语对神灵不敬,才招来这样的祸患。 可苏庭倒也意外,此事倒还真是神罚,只是此神非彼神而已。 倒是丁家老夫人,求神拜佛一辈子,也没见这庙里的神灵,保住了她家的儿子。 “那丁家是个信奉神灵的,家中有一尊门神,有一尊地公,又有一尊佛像。” 李八叶说道:“我去丁家查探过,凭借人仙的道行,询问过三位神佛的化身,只不过,丁家拜神多位,并未专一,故而三位神佛,均不愿开口。现在看来,那位狼神,应当不是寻常,这三位也是避免冲突,才闭口不言。” 苏庭嘿然一笑,道:“吃了人家的香火,每逢初一十五,银纸蜡烛,三牲酒礼,倒都受下了,遇事反而推脱,这三位倒是干脆利落。” 说着,苏庭看向景秀大河,道:“我记得这位丁家老夫人,对于景秀河神,也是十分虔诚的,剑君可去过景秀大河?” 李八叶微微摇头,说道:“这位河神非比寻常,纵是天神也不见得胜过了她,而且我初成真人时,曾面见过她,想来她若在此,那尊狼神也不敢踏足景秀县的范围之内。” 苏庭想起当日与河神相见,倒也觉得确是如此,点头道:“这倒也是,这位河神我曾见过,若是她在,想来也不会放任神仙妖魔,在她神域范围之内放肆。” 李八叶稍微点头,却又问道:“既然苏神君斩灭了对方,可知对方来历否?” 苏庭微微皱眉,说道:“来者应是天上的神仙,但却并非真身,已被我斩灭,但具体身份,极为不凡,你也知晓天神手段,高深莫测,真要隐匿身份,其手法也非我辈中人所能探清的。” 李八叶稍微沉吟,不知信了没有,只是点头,道:“如此,倒也可惜,不过,天上的神官,以狼为身者,倒也不多,至于天仙……似乎也没有狼妖得道成仙,位列天仙的。” 苏庭点了点头,道:“可惜对方着实隐秘,没有证据,没有探清,也不好妄自猜测。若能知晓其身份,到时上禀天庭,祂也必然受责。” 李八叶只是点头,不置可否。 苏庭也不管对方信是不信,反正话也说到这里,就算李八叶有所怀疑,也知苏庭不会说得明白。 实际上,若不是忌惮那奎木狼撕破脸面,鱼死网破,以真身下界,苏庭倒还真想直接告发了祂。 “也罢,既然如此,算是神君替我省了一些力气。” 李八叶施了一礼,道:“此次冒险追杀这位高深莫测的狼神,一是我与国师交情深厚,二是不愿见得这样的恶类为祸人间,既然苏神君代劳,我也算可以功成身退。” 苏庭回了一礼,道:“剑君慢走。” 李八叶点了点头,身化青光,纵上云霄,宛如一道剑光,划破天穹。 苏庭摸着下巴,道:“走得倒真是潇洒。” 说着,他看向小精灵,道:“丁家的事,看来就是那匹狼随手所谓,这位丁老二也真是倒霉透顶,路上碰见了这匹狼,不过我斩了这匹狼的分神,算是给他报仇了,事情也算了结了。” 小精灵说道:“那老夫人好像想要找到她二儿子的尸首?” 苏庭摊手道:“若说抓了丁老二,从这里到坎凌去填神阵,也没理由,十有八九是被吃了,哪来的尸首?现在看来,咱们只能暂住两天,先找那车珠宝,待得丁家发丧之日,去随行走一走,也算是还丁家一个情面了。” 话音才落,他忽然看向了酒楼那边,眉宇微挑,道:“先去酒楼,那里鱼龙混杂,他们好像在谈什么。” 说完之后,他额上第三只眼,便即闭合,金光消散。 小精灵看了他一眼,虽然苏庭闭上了第三只眼,但因为天眼带来的效用,故而观看事物,眼界都已不同,故而总能从他双眼之中,看出几分极为别扭的“睿智”之意。 小精灵对于苏庭知之甚深,总觉得这种“睿智”气质,与苏庭完全搭不上关系,让苏庭看起来十分矛盾,为此她也颇感忧伤,总觉得苏庭走上了歧途。 四零九章 神马的传说 根据并不古老的传说,不远处的剑山所在,有两匹骏马,一黑一白,神骏无比,拉着一辆马车,时常出现,偶尔有樵夫遥遥得见,引为神迹。 又根据不可靠小道消息称,这两匹乃是神马,存活了数百年之久,拉着的马车乃是昔年梁朝君王遗留下来的宝藏。 之所以有这个传言,是因为不久之前,曾有习武之人,前去剑山朝拜,遥遥见得这阴阳神马拉车下坡,内中颠出了金银珠宝。 但在旁边,却有一只狐狸,捡起了珠宝,人立而起,恭敬送入马车之中。 可惜这位武人,动身前去之时,两匹神马早已拉着马车,入了深山之内,不见踪迹。 只不过,这位习武之人,在景秀县认得一位志趣相投的另一位武人,饮酒醉后,曾无意间说起。 后来此事传来,故而许多人猜测,马车之中,乃是宝藏。 而传了又传,不知何时,就成了数百年前,梁朝君王遗留的复国资本。 而且对于传言,绝大多数人,还是笃信无疑的。 为此,不少人曾进山而去,想要猎得两匹神马,取得宝藏。 但无一例外,俱都无功而返,还有不少人,在山中送了命,有些是被神马踏死,有些是被毒蛇咬死,有些是失足坠崖,有些是被山中沼气所害,有些则是误食山中毒果。 不过也有例外,有些人虽然没能猎得两匹神马,没能获得宝藏,却在山中,遇上了千年灵芝,大发了一笔横财。 也有习武之人前往,偶然得了许多年前,在剑山朝拜的武道先辈,得了对方的武功秘籍,或是神兵利器。 “听说就连梁安府都有习武之人前来,其中一位是赫赫有名的内劲高手,他曾在京城闯出一番名声,此次前来,扬言是不求宝藏,而是想要降服两匹神马,一匹作为他的坐骑,而另外一匹则要送入京城。” “咱们景秀县的白员外,也雇了一些习武之人,连同他家的家丁,去山里搜了小半个月了,可却连两匹神马的影子都没见过,倒是采了不少珍贵药材,但远远还不够给他雇人搜山的钱。” “白员外是为了那宝藏罢?” “倒是吴家的公子,最是喜欢骏马,喜欢赛马,他自幼锦衣玉食,不求宝藏,整天去山里转悠,要看一看传说中的神马,更想要降服下来……而吴老爷怕他出事,也请了好几个武人来护卫吴公子的周全。” —— 酒楼之中,关于神马传说的言谈,却也十分热络。 苏庭听得怔怔不已,朝着小精灵看去。 小精灵也是颇感茫然。 “这些人说的,是不是咱们的马?”小精灵迟疑着问道。 “好像不是。”苏庭摸着下巴,说道:“他们说那是数百年前的神马,而且里头还是前朝君王的复国宝藏……啊呸,我总算知道什么叫以讹传讹了,景秀县的百姓们,太特么能吹了。” “是啊,简直比你还能吹牛。”小精灵也是觉得茫然,道:“不过,会不会他们说的是真的?这是另外两匹马?” “我还就不信了,咱们在景秀县丢了双驾马车,结果前朝也有双驾马车的宝藏,而且还有狐狸送还金银珠宝,开什么玩笑?”苏庭挥了挥手,道:“不可能这么巧的。” “这倒也是,不过也算有线索了。”小精灵稍微点头,颇感满意,道:“好在它们还算聪明,没有被人抓住,也没有把咱们的金银珠宝弄丢了,掉出马车外还懂得捡回来,不过也不知道有没有遗漏的,到时候咱们还得仔细对一遍清单。” “这也在我意料之中。”苏庭笑着说道:“那五只小怪,就算没有成精,也足以在山中混得风生水起,何况成了精?至于那两匹马,又拉着车厢,或许还不容易在山中生存,更容易被人捕捉,但成精之后,终于还是不同的,你大可放心。” “那现在去找它们?”小精灵道。 “先吃东西。”苏庭说道:“就在剑山之中,反正也丢了这么些天,咱们不急,待会儿去剑山,实在找不到,我把天眼开了,自然无所遁形。” —— 剑山之外。 苏庭吃饱喝足,来到了此处。 他看向剑山,颇感意外。 这座山的周边,倒有不少人,有些为寻宝藏而来,有些为降服神马而来……但实际上,降服神马的人,其实也就是想要寻到宝藏的人。 而在剑山前头处,山林茂密,青翠欲滴。 “自从我之前把剑山的剑意悟通,剑阁崩塌之后,这周边便没有太过于凌厉的气息,前方倒是生长了不少植物。” 苏庭挥了挥袖,道:“我察觉到两匹马的痕迹了,不要理会这些家伙,咱们进山去。” 说完之后,他便朝着山中而去。 苏庭并未急切,反而如游历赏景一般,也没有腾云驾雾,俯视山林,徒步行走,倒也颇有闲心。 入山约有小半柱香,两匹马儿的气息,就在前方。 然而就在这时,苏庭忽然停下脚步,眉宇微挑。 小精灵也看向前方,道:“似乎有一头妖物过来了?” 苏庭略微点头,道:“道行不高,无须在意。” 声音才落,便听得前方声响抖动,旋即一道身影,落在十步外的树上,接着便从树上落下。 来的是个人身,魁梧壮硕,颇显粗壮,满面横肉,一双眼睛睁得如铜铃一样大,直接瞪着苏庭,神色不善。 “化了人形的妖物。” 苏庭啧啧道:“倒也少见,念在你修行不易,我苏神君饶你一命,不要挡路,退在一边。” 这粗壮汉子瞪着眼睛,满面横肉,显得十分凶悍。 苏庭哼了一声,气息陡然绽放,压迫过去。 “区区小妖,敢拦我的道路,活得不耐烦了?” 他语气沉凝,看着那妖物所化的男子,却没见到对方露出什么惧色。 不禁如此,这男子那一双眼睛,还是睁得如铜铃一样大,圆滚滚的眼眸,直直看着苏庭,油然生出一股悍然之意。 “你特么还瞪我?” 苏庭大怒道:“就凭你眼睛大么?你再瞪我一眼试试?” 眼睛大又怎么样? 苏神君还有三只眼呢! 三只眼还瞪不过你两只眼? 苏庭当即伸手在额头上一抹,顿时睁开第三只眼,金眸璀璨,落在那男子身上。 男子被天眼光芒一照,顿时颤了一颤,但双眼依然睁大,圆滚滚的。 “你还敢瞪我?” 苏庭愈发恼怒道:“你再瞪我,看苏神君这就一眼瞪死你!” 这话落下,那男子忽然跪倒,颤抖着不敢抬头。 小精灵悄声道:“你仔细看,他的原形……” 苏庭天眼定睛一看,忽地沉默了下来。 他忽然看清了,这个粗犷汉子的原身,赫然是个猫头鹰。 四一零章 再见七精怪!【一更!】 深山老林之间。 少年沉默不语,第三只眼渐渐闭合。 猫头鹰成妖的男子,跪伏在地,瑟瑟发抖。 先前并不是这厮道行高深,高得不惧苏庭,也不是他多么悍不畏死,只是他在苏庭威压之下,说不出话来,战战兢兢。 至于双眸,天生所限,原形之貌,故而依然瞪着极大。 “行了,起来。” 苏庭神色有些异样,咳了两声,道:“苏某人看出来了,你不是故意瞪我的,要不然先前我一眼就把你瞪死了。” 他闭了天眼,收敛气息,才让那妖物稍微在惊惧之中恢复过来。 这男子勉强抬起头来,虽然眼眸还是睁大,但脸上却浮现惧色,先前他被气息所震慑,话说不出口,而眼睛又依然睁大,只能学着那狐狸教的方法,直接跪倒,好在还是奏效了。 眼前这个自称苏神君的少年,终于还是看清了他的原身,也算饶恕了他的罪过。 “你这猫头鹰,没事拦本神君去路作甚么?” 苏庭嘿然道:“你要不拦路,我也不会找你麻烦……” 猫头鹰低下头,口齿不清,但勉强口吐人言,道:“神……神君恕罪,小妖担心您是听了传言,跟外头那些人一样,来寻马车的。” 苏庭闻言,道:“怎么?我便不能来寻马车?” 猫头鹰顿时一颤,不敢开口。 苏庭稍感讶异,正要询问一番,却见前方尘烟滚滚。 猫头鹰顿时露出了慌忙神色。 但尘烟滚滚,已是临近。 当头是两匹骏马,气态飞扬,神骏不凡,背后拉着车厢,掀起尘埃而来。 而在马车顶上,五只小怪,分别是狐狸、黄鼠狼、刺猬、蛇、老鼠。 这正是苏庭早先时候为了逃命而丢失的那些个精怪。 它们察觉到了苏庭的气息,纷纷赶来,待看见正是苏庭,无不欢欣鼓舞。 两匹骏马仰天长啸,几乎人立而起。 五只小怪纷纷上前,临近见礼。 而那猫头鹰,颇是目瞪口呆。 “你们果然在这儿。” 苏庭笑道:“完好无损,甚好。” 五只小怪几乎喜极而泣,纷纷临近苏庭,要将他抱住。 而就在这时,小精灵喊道:“你们都让开,不要拦着路,我们查看金银珠宝要紧,你们有什么事,待会儿再说……” 苏庭咳了声,道:“这话在理,你们且先让开,待会儿再来叙旧。” 两匹骏马连同五只小怪,顿时眼神幽怨到了极点。 —— 仔细查探了一番。 小精灵飞了出来,神色怪异。 苏庭问道:“怎么了?咱们的钱财少了?” 小精灵摇了摇头,应道:“没有少,反而还多了两个箱子,一箱是满满的金银珠宝,另外一箱则有半箱子的药材。” 苏庭闻言,稍感错愕,上前一看,果然多了两个箱子,翻开一看,那半箱药材,倒也眼熟。 早些时候在落越郡,苏庭曾经教过这五只小怪,去孙家拿些东西,便细心指点了些关于药材的常识。 而如今这半箱子药材,多是苏庭曾经说过的药材,而少数些许,则是苏庭也不认得的,但似乎也算珍贵,应当是人家藏匿得隐秘,才被它们认为是珍贵之物,盗取回来的。 “这些……” 苏庭看向五只小怪,问道:“你们去整回来的?” 五只小怪顿时点了点头,指向外头,各自手舞足蹈。 苏庭听得明白,这些个玩意儿,多是源自于那些前来捕捉神马,搜寻宝藏的家伙……许多是直接搜刮过来的,一些是尾随而去,从而盗来的,也算是报复。 而小精灵听到这里,眼睛顿时一亮,她一直对这一车金银珠宝十分上心,但现在看来,这五只小怪,才是细水长流的财路。 “没事没事。” 小精灵摆了摆手,又关切地问道:“金银珠宝,不过世俗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倒是你们这七个,相处久了,都是自家人,不知最近有什么事情么?可受了伤?可受了委屈?” 两匹骏马连同五只小怪,顿时感激涕零,泣不成声,倾诉着近些时日,没有苏庭为靠山的悲惨经历。 小精灵听得心不在焉,不过倒也觉得,这七个家伙,毕竟是成了精的精怪,似乎也不能以凡俗银两的价值去衡量。 尤其是五只小怪,拥有了它们,便可以财源广进。 —— 苏庭倒是听得仔细,也明白了这猫头鹰为何拦路。 不久之前,这猫头鹰在夜里出行,见得了五怪之中的灰鼠,想要猎杀来吃。 毕竟猫头鹰也常以鼠类为食,而如今虽然勉强得以辟谷,但是捕食这成了精的鼠精为血食,也可增益修为。 但五只小怪,虽然没有成妖,却受过苏庭教导,联起手来,勉强自保,而又加上两匹骏马,倒也没有让猫头鹰得手。 过了些时日,两方俱都作罢,算是言和。 猫头鹰作为妖物,开始庇护它们。 而它们这七只精怪,也凭借在苏庭这边学来的知识,稍加指点,让猫头鹰十分敬服,认为它们十分有价值,不可轻易捕杀。 “七只精怪联手,能让一头妖物束手无策,也算你们的本事。” 苏庭闻言,稍觉满意。 而那狐狸上前来,细细低语。 苏庭听得明白,这狐狸意思是说,它们先前指点猫头鹰,是有所藏私的。 毕竟狐狸狡诈,成精之后,愈发狡猾,想法极多,它认为传授猫头鹰一事,首先是未曾经过主人授意,不敢传授真正的本事,其次,也怕这猫头鹰学得太多,日后胜过了它们七个。 而现在这样,倒也勉强维持平衡,互惠互利,相互辅助。 不过相对来说,七只小怪进步的速度,比猫头鹰更胜一些。 若没有意外,再有三五年,七只小怪联手,足以胜过这只猫头鹰。 而此时狐狸进言,若是先前这猫头鹰冲撞了主公,可以随手打杀,不必顾虑两方的关系,因为本就没有真正的交情。 “算了。” 苏庭挥手道:“虽说是为了学得你们的知识,但既然它庇护你们,也就算了。今日我来接你们,跟我离开就是,放它归山去罢……” 四一一章 巡河神使,再见颜老【二更!】 景秀河边。 苏庭驾车而来。 他左肩上是小精灵幻化的一只青鸟,而左臂膀则是小白蛇,宛如丝带一般缠绕在臂膀之上。 两匹骏马拉车而至,五只小怪则跟随在后,倒是那猫头鹰,化作了原身,停在车厢一角。 先前苏庭本是要放它归去,领着七只小怪离开,哪知这猫头鹰忽然跪下,痛哭流涕,誓要跟随苏庭,死缠烂打,不愿离去。 “苏神君之名,传遍天下,连妖类听了,也被我王霸之气所折服,压力倒真是不小。” 苏庭不由得发出一声感慨,有一种身为名人的忧虑。 小精灵呵呵了两声,嘲讽道:“人家是看这七只小怪学了些微末的本领,才心中向往而已,它是为了在你身边学得道法,而不愿成为山林里的野生妖怪,跟你什么王八之气,没啥关系……” 苏庭斜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若不是我相貌堂堂,气态绝伦,怎么可能引得妖类跟随?” 他说到这里,伸了个懒腰,指着前方,道:“景秀大河到了。” —— 大河滚滚,流水滔滔。 马车行走至此,方是停下。 苏庭跃下马车,看着这条大河,正要上前去。 忽然一声尖啸,从天空之上传来。 “好大的胆子!” 苏庭喝了一声,伸手一抬,法力迸发。 嘭地一声响动! 便见许多白色羽毛,四下飘飞! 隐约能见一只庞大的白雕,如断线的风筝,跌到了河对岸去。 这只白雕,倒也颇为眼熟。 赫然便是北方蛊道那位秦宗主豢养的白雕,曾经给鬼僧东繁送过消息。 苏庭认出了它,嘿然道:“小妖,谁给你的胆子,敢对本神君动手?莫非发觉你家宗主死了,想要报仇不成?” 那白雕眼眸森冷,喝道:“那是前事了,吾今为神使,奉命巡视景秀大河,闲杂人等,不得临近,否则必遭神罚!” 苏庭嘿了一声,道:“神罚?就凭你不成?” 说着,苏庭提起了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道:“敢骂本神君是闲杂人等,看你也是活得不耐烦了!” 说完之后,他把法印抛起,眼见便要把这头白雕砸死。 白雕惊叫一声,飞空起来,斥道:“吾乃景秀大河神使,你敢伤我性命不成?” 苏庭嗤笑道:“你这扁毛畜生,才几日没见,就敢自称神使?今日我便是把你打成肉酱,也没什么罪责可言!” 说着,他当下便将法印抛了过去! 法印迎风涨大,倏忽如一座山岳横空! 空气都近乎扭曲,狂风骤起! 那白雕倏忽大惊,从半空坠落,避过了这尊法印,直接匍匐在地,颤声道:“神君恕罪,小的先前仅是开个玩笑罢了,说来神君诛杀了秦宗主,还是小妖的恩人。” 苏庭怔了下,收了法印,跟小精灵面面相觑。 这白雕变脸之快,比那猫头鹰也有过之而无不及,简直是将见风使舵的功夫,修炼到了极点。 “你这及时认怂的造诣,倒也不浅。” 苏庭不禁发笑,道:“我倒是对你有什么恩情?” 白雕匍匐在地,颤声说道:“小妖一向被秦宗主豢养,受得对方拘禁,不得自由,正是苏神君与之一战,才让小妖得了自由,后来成了闲散的野生妖怪,来到了这景秀大河,偶遇颜老,受颜老降服,如今赐得神使之位,为景秀巡河之神禽。” 说到这里,它陪笑道:“若非神君,小妖焉能得此造化?” 苏庭闻言,眉宇却稍微一挑。 景秀大河的河神,不比寻常的河神,深不可测,这只小妖能够成为景秀大河的巡河神禽,论起造化机缘,在苏庭看来,或许要比一般山神土地,都要更高一些。 如今这只白雕,还是个寻常小妖而已,空有此名,但尚未得天庭册封。 但日后若得册封,那么便是真正的神使,而在景秀县之中,百姓朝拜神灵,也往往会让这小妖,得到几分香火的助益。 这对于寻常妖类而言,确实算是一场不小的造化。 “它说的有几分是真的?”小精灵这般问道。 “大致上是真的,不过它对于那位追杀我的秦宗主,应该没有怨念,反而有些主仆情谊。”苏庭笑了一声,悠悠道:“适才它是仗着神使的名头,想要给我使绊子,给它那前任主人出口气而已,哪知我苏某人天不怕地不怕,天神都不惧怕,何况区区一只空有神使名声的小妖?” “要不要打死它?”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问道。 “算了,既然被颜老收了,当了个看门狗的职位,打狗也要看主人呢。”苏庭挥了挥手,也不在意,只是说道:“河神归来了否?” 白雕连忙应道:“颜老前些时日先是归来,河神大人据说再过十天半月才归,说来惭愧,小妖实则也未见过河神大人。” 苏庭闻言,稍微点头,道:“替我通传一声。” 他此次来访,其实并没有什么事情,只是路经景秀县,前来拜会一番,也算个礼貌。 —— 景秀大河之下。 河神府邸之中。 “苏神君之名,近来真是如雷贯耳。” 颜老笑着说道:“前些时日见你,还是个寻常的上人,如今再见,却已是临近阳神,且有了诛灭真人的事迹,便是连河神大人,都颇感惊讶。” 苏庭只觉这番话说得十分舒服,咳了两声,道:“过奖过奖,真是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颜老神色异样,看了他一眼,道:“你道行一日千里,本领却也水涨船高,短短时日的进境,远胜老夫八百年的积累,堪称当世人杰,不必过于自谦。” 苏庭点了点头,道:“苏某一向秉承谦逊为原则,着实习惯了。” 颜老稍微点头,道:“你近来声名显赫,诛杀天岭老人之后,在大周之内,名声犹盛于阳神真人,加上本身仅是上人境界,故而更具谈资,可谓是鼎盛至极。不过看你如此名声,途经景秀县,仍来拜访,却也是个谦逊少年。” 苏庭顿时点头,对于松老所言,深有同感。 四一二章 伏重山之秘 河下府邸。 一老一少,闲庭信步,徐徐言谈。 “苏神君今次路经景秀,是要归返故乡了么?”颜老这般问道。 “不错,在外游历多日,是想回乡一趟了。”苏庭缓缓说道:“大周南部,倒也有游了各遍,待我回落越郡后,欲往元丰山一行,以外门长老的身份,找个稍好些的洞府,可以安心修行几年,待到真正踏破了阳神境界,再重新入世,游遍各方。” “苏神君闲暇自在,倒真是让老夫羡慕。”颜老叹了一声,道:“寻常的山神土地,河神城隍之流,都局限于一域之地,唯有这景秀的河神大人,以及你随身的这位幼神,此类少数神灵,方能任意游玩。如我这鬼神,虽说是河神大人的伴随神使,但也局限在这景秀大河所在,离得不远。” 天上的神灵,各司其职,地上的神灵,也是一样,各司其职。 如山神土地,河神城隍,多是在一域之地称神,自然也是定于一处之地,算是限制。 这景秀河神较为不凡,与小精灵一般,不受限制,可以任意游玩,但是如一般神灵,除非香火传开,否则便也难以显灵于神域之外,哪怕是苏庭之前觉得颇为高深的黎山之神赵徐,祂实则也是限于黎山境内。 对此,苏庭也算是颇为了解。 “颜老终究还是神灵,得了长生的岁月。” 苏庭感叹道:“实际上,世间凡人,寿数有限,绝大多数人,却也局限在自己出身之地罢了……景秀县的寻常百姓里,路途不便,车行不便,真正离开过这一县范围之外的,怕也不多。” “这话倒也是,终究是比常人,幸运得多。”颜老笑了两声,却也没有在这方面多言,只是又想起一事,道:“话说回来,先前送河神大人出行之时,倒曾听河神大人说过,要去落越郡一行。” “哦?”苏庭讶然道:“河神大人,也是往落越郡去了么?” “河神大人往东而去,似乎意欲入海一行。”颜老说道:“只不过,河神大人提过落越郡的伏重山,似乎也是一处非凡之地,有意去伏重山走上一遭,算算时日,河神大人应该已经到了东海,不在落越郡了。只不过,你若要寻一处修行之地,或许可以去伏重山探一探,能被河神大人提起的地方,想来也不是什么寻常之处。” “这倒也是。”苏庭顿时点头,施了一礼,道:“多谢颜老提醒了。” “小事而已。”颜老回了一礼。 —— 落越郡按县制,但保留了一郡之名,不为其他,便是因为这伏重山。 之前苏庭在落越郡时,便对于伏重山颇多好奇,只不过修行之初,忙于应付孙家,便也没有去伏重山探过,而到后来,为了治疗表姐的病症,也没有耽搁的念头,便一路往坎凌苏家而去。 可是处于落越郡范围之内的伏重山,苏庭却从来没有过认知。 “落越郡保留郡名,是八百年前大周女帝的意思,而那个时代,也有神仙下界,参与俗世朝堂之争夺,修道人显法世间亦非罕见。” 苏庭暗道:“既然河神也提起此地,看来此处比我想象的,更为神秘,或许该要寻司天监,查一番资料,看看这伏重山,究竟有什么不凡之处。” 在离开了景秀大河之后,苏庭一路往落越郡而去。 半途之间,倒也一座神庙。 这座神庙,与松老的雷神庙相当,内中的庙祝,也算是司天监的人。 苏庭入庙拜访,并托这位庙祝,向京城司天监发出消息,以苏神君之名,探寻伏重山的明细。 从这里到司天监,再到司天监传来消息,自然不是短时日便可。 苏庭便没有多留,而是驾着马车,往落越郡而去。 —— 这一路上,倒也算是风平浪静。 毕竟如今的大周,还算是太平盛世。 那些半途劫道杀人的,也还算是少数,而且地方一旦出现匪患,也多有官府制衡,至于官匪勾结的,不是没有,可也在少数。 从景秀县到落越郡的这一段路,比之于其他地方,算是较为平静,只不过,偶尔也有些运气不好的,半途上遇见歹人。 但绝大多数人,白天赶路,夜里住店,倒没有什么危险,毕竟这一带也并没有什么所谓的黑店。 普通人尚且如此,而苏庭本领摆在这儿,就算遭遇歹人,对方也是自寻死路而已。 当今世上,唯有真人之辈,才有资格拦他的道路。 “风平浪静啊。” 苏庭稍觉遗憾,叹道:“我穿得这么华丽,独身一人驾着马车,看起来这么好打劫,居然没人劫我……” 小精灵斜了他一眼,道:“一路上好好的,慢慢行走,游览山河不是正好么?没事偏要打打杀杀的干什么?” 苏庭点头道:“这倒也是,其实我是良善之辈,从来不喜杀戮。” 话音才落,前方忽地一声闷响传来,喊杀声骤起,尽管隔得极远,但苏庭和小精灵却也听得清晰。 “还真有打劫的?”小精灵看向苏庭,眼神之中满是古怪。 “这回可不是我乌鸦嘴。”苏庭抬起手来,道:“你听,有虎啸之声,打劫的不是人,是一头虎精。” 声音才落,苏庭伸手在额前一拂,顿时眉心竖痕往两侧张开,露出一只金眸。 金眸璀璨,观看十方,事无巨细,勘破虚妄。 前方的场景,顿时落入苏庭眼中。 “咦?” 苏庭摸着下巴,道:“要不然绕路走吧,我忽然不想救人了。” —— 官道之上。 三车财物之前,一头斑斓大虎,拦路在前。 这头猛虎,眼神凶厉,躯体庞大,比之于寻常老虎,似乎更显凶悍。 护送这三车财物的,共有二十来人,但有四人已经伤重,其中一个,更是在腰间被咬了一口,连内脏都扯了出来。 “这不是普通的山虎。” 当头一个中年人,面色惧色,惊疑不定,但他手中持刀,挡在前头,却也没有退避。 他显然是众人的首领,也是其中武艺最高的人。 但就算是他,手执钢刀,却也在肩上被撕了一记,鲜血淋漓,几乎难以提刀,浑身都在颤动。 四一三章 显威降虎!【四更!】 “我来拦住这只恶虎,你们护送东西,沿着原路退回去,找到我那位朋友,他可以请官府派兵。” 中年人咬了咬牙,露出了绝望之色,大有鱼死网破之意。 而中年人身后的那些人,俱都为之变色,半数人露出犹豫不决的神色。 他们跟随袁大哥,已有一段时日,也算对他十分敬畏服气。 如今面对危险,真要将他留在这里葬身虎口,良心却也过不去。 “袁大哥,咱们一起走。” “对啊,咱们二十来人,聚在一处,也不见得怕了一头老虎。” “袁大哥,你家里还有孩子呢。” 其中几人,禁不住开口劝说。 中年人神色之间,也有几分动摇,然而却忽然看清,那猛虎已是蠢蠢欲动,目露凶光,蓄势待发。 他心中明白,如若众人退走,气势一弱,这凶虎必然便扑了上来,四下杀戮,只怕要死更多人。 这头凶虎太过古怪,着实非同寻常,比他以往见过的虎豹豺狼,可谓是截然不同,似乎懂得武功一般,能轻易避过他刀锋,着实是一大劲敌。 “我们不能退,一定要有个人,拦住这匹恶虎。” 中年人沉声说道:“你们先走,我来拦住。” 众人面面相觑,终于还是求生的念头,占据了上风,逐渐有人退去,只有少数三两个青年,对视一眼,各自咬牙,反而一起上来。 “你们干什么?” 中年人喝了一声。 而那三个青年已是上前,与他并肩。 年岁较大的一个,这时才应道:“习武之人,不畏生死,但义气当先,你教过我们,遵守大周法纪为第一,其次便是人之情义,不得舍弃……他们不顾这些,但我们兄弟几个,都欠过你一条命,也就陪你一起了。” 中年人沉凝道:“年纪轻轻,何必陪我送死?年少意气要不得,你们连我究竟是什么来历,都不清楚,便想跟我一起死么?” 三个青年对视一眼,却都发笑。 他们确实不大清楚这位袁大哥的来历,只知道原本是衙门的捕快,早年是京城里的侍卫,后来是落越郡的捕头,再到后来,去了京城一趟,不知怎地,便舍弃了朝廷的饭碗,跟他们走上了同一条路。 据说是这位袁大哥,在官场上,见得了许多事情,心灰意冷,才会舍弃朝廷的俸禄。 但具体究竟是什么原因,甚至是袁大哥其他的方面,他们都不知晓。 可细细想来,这似乎并不重要。 “不管你之前是谁,但你之前救过我们的命,而近两个月来,你也是我们的大哥。” 这青年说完之后,却又笑着道:“更何况,咱们武艺也不差,又有钢刀利器,不见得砍不死它,怎么就能是陪葬呢?” 袁珪微微摇头,道:“我已修成内劲,手执钢刀,一般虎狼,我都可不惧,而这一头凶虎,不但体型更大,力气更凶,而且极为灵活,能闪避我的刀锋……除非有武道大宗师,能生撕虎豹,或能胜过这头虎王。” 而在此时,那头凶虎,目光从他们四人身上移开,落在了远处道路上,渐渐远去的车队上。 它的眸光,愈发森冷。 吼得一声! 这凶虎蓦然怒吼,吼得山林震颤。 它再也没有犹豫,直接扑了上来。 袁珪面色大变,持刀赶上,灌注内劲,劈落下去。 噗地一声! 凶虎稍微侧偏,这一刀仅是砍在它后腿上,划出一道深痕。 而袁珪则如同被一座山撞在了胸口,吐出大口鲜血,往后倒飞,胸膛几乎塌陷,胸骨也折断许多。 他已修成内劲,在武林之中,也算是高手之流,连一个照面都接不下。 “快走!” 袁珪面露骇然之色,勉强运起内劲,低喝一声,道:“它不是一般的虎,它比人更狡猾……” 这只凶虎,居然懂得以伤换命,用后腿挨上一刀的轻伤代价,将袁珪重伤,让他再无动身之力。 而另外三个青年,却也颇有悍不畏死的味道,为了护住袁珪,生怕他被恶虎生撕,便一起冲了上去。 然而袁珪的本事,都远不如这头凶虎,何况这三个青年,武艺最高的一个,也只能勉强搬运气血罢了。 那凶虎随意撕扯,便将其中一人,拦腰裂开,肚肠落了一地。 而另外两人,被它一记甩尾,飞出了三五丈外。 一个闷声不起,生死不知。 一个捂着腰椎,站不起身。 不过片刻之间,留下拦截凶虎的人,包括修成内劲的袁珪在内,便都没有了反击之力,即将成为虎口之下的餐食。 “你们……” 袁珪微微闭目,仰面躺下,心中充满了绝望。 然而当他躺下,睁开双眼,准备等死之时,看到的不是蓝天,而是一张熟悉的脸。 这张脸算是十分俊朗,但袁珪见了,却忽然有种砍上一刀的念头。 临死之前,想起的居然是这个少年么? 袁珪露出了自嘲之色,怅然一叹。 而这张少年的脸,顿时露出不悦之色,道:“见了我就这么不高兴么?” 袁珪蓦然一震,惊道:“真的是你?” 苏庭嘿然一笑,道:“不然袁捕头还想见着谁?” 袁珪一时难言,只是呐呐无声。 苏庭屈指一弹,顿有一缕青光,没入他的身上。 “看来你是遇上麻烦了?” 苏庭悠悠说道:“这可不是一只普通的老虎,是一头成了精的家伙,还懂得劫道,掠夺药材,补益精气,益于修行,神智已算是不浅了。” 袁珪面现怒色,道:“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袁某面前,装神弄鬼?我可不是方庆大人,任你欺瞒,听你胡说!” 苏庭斜着眼睛,看他一眼,道:“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没有放下那固执的成见?不然你以为眼前这头凶虎,是什么来历?是个懂得习武的老虎不成?” 袁珪面色变了又变,一时却不知如何应答。 苏庭缓缓道:“你自己将死,那三个年轻人已经死了一个,另外两个,也将葬身虎口。你若还觉得苏某人是装神弄鬼的神棍,我这便离开此处,逃命去了……” 袁珪低沉道:“你有本事,退去这头凶虎?” 苏庭嘿然一笑,背负双手,道:“你我之间的恩怨,不过是起于你对于我修行人这层身份的质疑罢了。” “你以往眼界太浅,认为我辈修行人,尽是街边的江湖术士,只是用这装神弄鬼,欺上瞒下的把戏,胡说八道,花言巧语,上欺国君,动摇社稷,下骗百姓,骗取钱财。” “就算我在落越郡展现过令你难以看透的法术,你也只当是暗中害人的阴邪手法,也是如暗中下毒一般的阴诡方式,上不得台面。” “并且,你还为此而震怒,打算寻得我出手的痕迹,将我捉拿归案。” “最后你捉拿不了我,又去了京城,但无功而返,只怕是心灰意冷,才落到如今的境遇。” 苏庭徐徐说来,伸手一拂,有风将袁珪吹起,让他看着眼前的场面。 苏庭缓缓往前,淡然道:“你一直认为,我辈中人,都是装神弄鬼的神棍,所用的不过是阴诡把戏,上不得台面,那么今日,苏某人便让你亲眼看一看,什么叫堂皇大气!” 他往前一踏,蓦地一声闷响,土地为之迸裂! 前方猛虎浑身颤动,不敢动弹。 苏庭徐徐而行,脚下踏空,升腾而起。 倏忽之间,狂风大作,飞沙走石。 天象变色,忽地响起一道雷声! “袁珪,你仔细看着!” “究竟什么才是天威!” “什么才是神仙法术!” “今日苏某以雷霆,替天行道,诛灭恶虎,让你重新认识这个世界!” 苏庭浑身发出耀眼的雷光,身在半空之中,并指成剑,凝成雷剑,便要往下点去。 然而这时,那猛虎陡然匍匐在地,又有一双前爪蓦然拱起,作臣服之状。 苏庭举着剑指,脸色异样。 他剑指上的雷霆,放也不是,收也不是。 说好了要以雷霆诛灭恶虎,现在又算是怎么回事? 场面之中,一时间显得有些尴尬。 “你特么好歹是头成了精的老虎。” 苏庭心中暗骂:“有点儿骨气,不要认怂,配合我一下行不行?” 静了一下,苏庭终于还将这一道剑指,横空一划。 顿时雷霆脱手而出。 轰地一声! 一道天雷,打在旁边的山峰上! 山头轰然炸开,无数碎石迸射,尘烟袅袅。 袁珪在震雷之下,浑身一颤,发自内心地悸动。 就连那两个青年,都在惊滞当中,被彻底震醒。 直到此时,苏庭方是从空中落地,宛如雷神当世。 而那头猛虎,跪伏在地,低头俯首。 袁珪神色凝滞,良久未有动静,似是呆了。 两个残存不死的青年,却也露出无比复杂的神色。 “神仙?” “神仙显灵了?” 在两个青年充满了崇敬的眼神下,那个浑身笼罩在雷光之中的少年,才渐渐消去光芒,恢复原身。 苏庭随手一弹,两道青光,落在那两个青年身上,避免伤势恶化。 而他也没有再往袁珪那边过去,而是来到了这头凶虎之前。 凶虎匍匐在地,不敢动弹。 苏庭俯视下来,踢了它一脚。 四一四章 驾虎而行,青铜小旗 道路之上。 遍地狼藉。 苏庭站在那猛虎之前。 猛虎匍匐在地,头颅低垂,以作臣服。 “也罢。” 苏庭淡淡道:“换在之前,我多半便把你吃了,现在要回老家一趟,正缺个威风些的看门狗,也算你这虎精的造化。” 说着,他翻身跃上虎背,那猛虎才缓缓起身,驮着他逐渐行去。 直到此时,袁珪方是回过神来,看着苏庭的目光,已是无比复杂。 不过一念之间,土地迸裂,飞沙走石,又见天象骤变,雷霆炸响。 而这个被他视为江湖术士的少年,凌空而行,执掌雷霆,连山都被打得崩塌。 这样的手段,不是神仙,又是什么? 适才这头仿佛不可抵挡的凶虎,此时匍匐在那少年脚下,如同一只温顺的黄猫。 若说他心中还有几分固执,觉得先前的场面,是江湖术士蒙蔽世人的幻景,那么连猛虎都为之所蒙蔽,又与真正的神仙法术,有什么区别? “苏……” 袁珪顿了一下,勉强撑起身子,双膝跪地,拜伏道:“苏先生。” 苏庭头也不回,随手一挥,道:“本神君大人有大量,你我以往的恩怨,就此一笔勾销。” 袁珪神色复杂,看着那头猛虎,驮着那少年,渐渐远去。 “袁大哥?” 适才那青年忽然开口问道:“你认得那位神仙?” “我……” 袁珪沉默了下,道:“我之所以弃去朝廷俸禄,便是因为他。” 那青年惊道:“还有这样的渊源?” 袁珪顿了下,扯出一缕僵硬的笑意,道:“今后,我与你们细说。” —— 苏庭孤身出去,转眼便骑着一头庞大的猛虎归来。 那七只精怪见了,都瑟瑟发抖。 山林之中,猛虎一吼,寻常生灵都要为之震颤,而就算是精怪,往往也难逃虎口。 何况这一头猛虎,也是成了精的。 两匹马精连同五怪,都感到惊惧。 倒是小白蛇,以及那只猫头鹰,都已成妖,不大把这头凶虎放在眼里。 “你没事骑只老虎回来干什么?” 小精灵偏了偏头,道:“道行这么低,有什么用?你要是能把上次在仙酒那里种下印记的妖仙老虎给降服了,才叫本事。” 苏庭咳了声,说道:“这不是没遇上嘛,日后见得那妖仙,再降服了它,至于这头……现在我要回家,衣锦还乡,充个脸面呗。”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嫌弃道:“一只虎精,都没能化妖,平白跌了你苏神君的名声。” 苏庭摸着下巴,道:“姑且当个口粮罢,过些时候,杀了过年,大概比杀年猪,要好吃些罢?” 这虎精颤了一颤,眼神之中,露出了骇然色彩。 苏庭吓了它一回,稍作打压,也没有再多言,免得这虎精自觉必死无疑,鱼死网破。 而他话锋一转,提起了跟袁珪以往的恩怨,又有一种全然不把这老虎放在眼里的味道。 虎精心中愈发颤动,更为惧怕,战战兢兢,生怕出错。 “你跟那中年人,还有这么一段渊源?” 小精灵稍有感叹,道:“不过以你的性子,没有把他弄死也就怪了,今次居然还救了他?” 苏庭嘿然笑道:“苏神君大人有大量嘛,不过话说回来,九天之上的真龙,怎么会跟土地之下的蚯蚓过不去?当初跟袁珪那点儿事情,我也并未放在眼中,他之前在我眼中,如同蝼蚁,但此次我从外边游历归来,再见得此人,倒也觉得,他勉强也算个故人。” 说到这里,苏庭却忽然一叹,道:“我才出去没有多久,便有了这样的想法,日后修行漫漫长路,不知多少亲朋故旧离世,不知那时,又是怎样的心境。” —— 落越郡就在眼前,遥遥可见。 苏庭骑虎走了小半天,还是觉得坐在马车上更为舒适,改而驾车而行。 那头虎精,跟随在后,但苏庭给它施了个法术,落在寻常人眼里,就是个块头极为惊人的大狗。 毕竟官道上,也有行人来往,看见这么一头大虎,难免惊惧,吓坏了人可不好。 “那个地方。” 苏庭指着一处拐角,道:“我初出落越郡,有人前来追杀,我便是在那儿等侯,杀尽了他们,而且用五行甲,化成水行力士,溺死了他们,看起来像是意外……也是袁珪执意要将我捉拿归案的原因之一。”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了当时自己在那儿等侯追兵,结果那几个脑袋被门夹了的家伙,直接便沿着官道追过头了。 他这般念着,有些想起表姐,心中盘算着,待得什么时候,踏破阳神境界,便可以去寻表姐了。 他才这么想着,前方却有一家三口,背着包袱,徒步而行。 “爹,娘。” 那小孩儿指着苏庭,道:“你们看,他是来咱们这儿演杂耍的罢?要不然咱们明天再去寻亲,今晚回去看杂耍罢?” “……” 苏庭怔了一下。 小精灵斜了他一眼,神色古怪。 苏庭扯了扯嘴角,暗骂道:“这是哪家的熊孩子,我怎么没见过?什么叫演杂耍的,这小子是瞎了么?有我这么气质出众的神仙中人,来演杂耍?” 他翻了个白眼,不禁四下打量了几遍,又沉默了下来。 小精灵扮成了青鸟。 虎精扮成了大狗。 两匹骏马,五只小怪,连同一只猫头鹰。 这样的阵仗,还真有些像是游历四方,演杂耍为生的江湖客。 “下次不能再收留精怪了,要收也要收大妖王。” 苏庭心中盘算,暗暗想道:“再这么下去,我都可以回落越郡开动物园了,迟早让松老和青平这师徒两个给笑死。” —— 落越郡。 雷神庙。 天色渐晚。 青平神色凝重,手中握着一支铜旗,仅有巴掌大小,通体均是青铜所制。 而这铜旗之上,已经遍布裂痕,几乎破碎。 “还有三天。” 青平低头看着这只铜旗,神色之间,隐有些许绝望。 这支铜旗,固然是一件难得的法器,但经过七日的斗法,加上他本身道行太低,也让这法器,支撑不了多久了。 四一五章 天空一声巨响,神君闪亮登场! 落越郡。 雷神庙。 时已入夜。 天色昏暗,月黑风高。 庙宇之中显得十分沉寂。 青平盘膝而坐,神色冷漠,正在院中等侯。 而他双手正将那一支青铜小旗,合在胸前,蓄势待发。 夜里的风显得十分森冷,吹过来九个人影,飘过了院墙,落在了院中。 “来了?” 青平神色凝重,看向这九个人影。 九个人影,浑身漆黑,轻如飘絮,薄如纸张,尽管在月光之下,却也显得十分阴冷,似乎没有本体,只有月下的影子。 “你撑不住了。” 居中的一个人影,语气干涩,道:“你道行太低,即便仗着此物,也支撑不了几日……此前八个夜晚,你共计灭我七十二件宝贝,但你这青铜旗也都破损了,今夜必然破碎。” 青平淡淡道:“你大可试一试。” 这黑影说道:“我知道你还有底气,但也不过如此了,即便今日破碎青铜旗,还杀不掉你,但明晚又能如何?” 他挥了挥手,道:“我不是为杀人而来,你若就此离去,将雷神庙交与我手,我饶你性命。” 青平站起身来,神色冷漠,道:“松老既然将雷神庙交与我手,命我为新一任庙祝,那么,除非你能要了我的命,否则,绝无可能夺我庙宇。” 说着,青平不再多言,双手一挫,合在掌心之中的青铜旗,顿时涨大,化作一杆八尺旗帜,通体青铜,旗面之处,锋锐如刀。 顷刻之间,院内青光闪耀,仿佛刀剑锋芒,遍及各方。 但见青平将这青铜旗横扫过去,宛如刀光横斩一般。 九个人影,各往一处,纷纷避开。 但仍有一个被拦腰斩到,旗面锋芒切入半个腰身,几乎将之腰斩。 然而这一记斩落,那人影虽然受创,可却似乎感觉不到痛楚,既没有血液,也没有内脏肠腑。 “今日你倒是颇有鱼死网破的气态。” 其中一个人影,开口说道:“但这又如何?不过添了你一条性命罢了,这座神庙终究要落在我的手上。” 青平一言不发,对于眼前的场面,已是见惯了,没有了第一日交手时所感受到的惊骇。 他运转真气,传入青铜旗当中,光芒闪烁,锐利无匹。 但是青铜旗上面的裂痕,也愈发明显。 “破!” 青平斜斜一扫。 狂风骤起。 风如利刃。 当前三个人影,倏忽破碎,如被千刀万剐。 而青铜旗迎风扫动,让上面的裂痕进一步加深。 青平暗叹一声,终究是自身道行太低,如若不然,有着相应的法力,不仅可以让青铜旗的威能,尽数展现出来,并且,也能让青铜旗不至于受到损坏。 可惜终究道行太低,即便这青铜旗比之于寻常法器,要显得极为不凡,但经他使来,也难免还是损伤了这青铜旗的根本。 或许熬不过今夜,这支青铜旗便要破碎了。 “终于还是到尽头了。” 其中一个人影,发出干涩笑声,当下又有三个人影,朝着青平扑去。 显然对方不再与青平周旋,而是要用这三个人影作为代价,直接逼得青平强行动用这法器,使得法器进一步损坏。 毕竟青平道行太低,别无他法。 而抵挡住了这三个人影,接下来便未必抵挡得住了。 青平顿时咬牙,却也无法,仍是把大旗横扫。 狂风骤起,风如利刃,当头扑来的三个人影,顿时破碎,如纸屑一般飘飞。 然而青铜旗帜,几乎破碎开来,已有两个边角,跌落在地,青光黯淡,几近损毁。 而就算没有毁去,可折去了两个边角,内中纹路不全,威能十不存一。 “可惜了。” 青平微微咬牙,看向余下的两个人影,正要动手,却在耳边听得一声长啸。 那是如虎狼一般的长啸之声。 月光之下,忽然闪出一道迅捷的身影,如恶狼一般,倏忽而至,咬在了青铜旗帜上边。 咔擦一声! 青铜旗在狼口之下,尽数破碎。 而那恶狼却也被裂开,从嘴巴处,切去了上半个头颅。 青平蓦然一怔,因为这头恶狼,虽然也是黑影,但不是轻如飘絮,薄如纸张,而如实物一般。 他才是一怔,便觉得胸前被人打了一记,身子凌空起来,双腿离地而起,往后坠落。 他咳出了一口鲜血来,只觉胸骨塌陷下去,伤及脏腑,让他头脑都为之昏沉。 “怎么回事?” 青平不禁问了这么一句,却又再度咳血出来。 仅剩下的两道人影,逐渐逼近,左边那个,缓缓说道:“近些时日,让你错以为,我只能操纵九道虚影……但实际上,我能操纵十个,只不过这第十个,须得借用法器罢了。” 青平眼神顿时黯淡下来,叹道:“原来如此。” 那人影平静道:“十道虚影,跟九道虚影,本领相差并不大,一样会被你的青铜旗扫灭,与其如此,便先示弱些,直到今日,再一举破你青铜旗,也便差不多了。” 青平点头道:“明白了。” 这人影说道:“一件遍布裂痕的青铜旗,还折了我一件法器,也是你赚了。不过你拦了我这么些天,其实也足够你骄傲了。” 青平抬起头来,低沉道:“还能再拦一夜。” 他伸手一拍,落在腰间,面上露出森寒之色,大有同归于尽的气态。 而那两道人影,纷纷退后,露出惊色。 青平趁此机会,蓦然翻身,便朝着神庙内中跑去。 两个人影均是一怔,随后大怒,追了上去。 轰地一声! 一道光华,落在青平背后。 青平喷出一口鲜血,扑倒在地,心中颇是绝望。 他咬着牙,勉强翻了个身,却见那两个人影,忽然定住,没能再近前一步。 青平尚是疑惑,却见黑暗的夜空之中,闪过一道惊雷,无比耀眼。 轰地一声! 只听雷声轰然炸响,如落在院中一般,土地院墙都颤了一颤! 当下便见一个浑身闪烁雷光的身影,从天而降,落在院中。 那两道黑暗的人影,在他落地的一瞬间,被雷光化作了灰烬。 “这……” 青平不禁露出了惊愕的神色。 他看着那个浑身雷光闪烁,如雷神下界,威严无匹的身影,总觉得极为眼熟。 然而就在这时,那雷光忽然散开,露出了一个少年的背影。 青平正觉茫然,却见得那背对自己的少年,背负双手,仰面望天,喝了一声。 “天空一声巨响!” “神君闪亮登场!” 熟悉的身影,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动作。 青平蓦地一震,失声道:“大牛道人!” 声音落下,他便见得,前方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背影,浑身一滞,如被天雷反噬那般,僵了半晌。 良久,才见那少年转过头来,露出那个熟悉的脸庞,充满了幽怨神色。 “我都不知道我为什么要救你咧?” 四一六章 元丰山秘术!剪纸为马! 深夜,月黑风高。 雷神庙,院落之中。 遍地狼藉,破碎的青铜,破碎的纸屑,残缺的木雕,布满沟壑而又焦黑的土地,以及雷霆尚未散去的余威,仿佛充斥着炽烈而扭曲的空气。 而苏庭正站在那儿,转过身来,看着奄奄一息的青平,稍微偏着头,却没有半点上前帮助的意思。 “你……” 青平本已绝望,自觉此次难逃一死,未想名震大周的大牛道人从天而降,不费吹灰之力,对方便已化作灰烬。 这生死之间,顿生大喜,让青平心中却也起伏不定,终于还是长长吐出一口气,浑身都瘫软了下来。 他尽管伤重,但却莫名安心,只是稍微喘息了几声,便看着苏庭,虚弱地说道:“我伤势很重,先替我疗伤,我再与你细说此事……” 苏庭摆了摆手,道:“不要紧的,我不在意此事,你继续躺着嘛。” 青平面色一滞,低声道:“你再不救我,我便真受不住了。” 苏庭翻了个白眼,咕哝道:“死了算了。” 他这般念着,终于还是上前来,伸手一按,法力运转,五行之中,取木之生机,顿时法力化作一股源源不断的生机,落在青平身上。 青平只觉浑身气力增长,心跳蓦然加快,血液迅速流动,霎那之间,便出了一身热汗。 苏庭一手替他增长生机,一手则搭在他的胸膛,将他胸骨重新归正,恢复脏腑的损伤,而另一边,生机渐渐传至他背后的伤势所在。 “若不是苏神君前来,你这回可是真死翘翘了。” 苏庭悠悠说道:“好在本神君还回来得早,算是及时,要是我在外头多逗留两天,只能赶得及给你收尸,最多给你报个仇了。” 青平苦笑道:“出门在外,才刚回来,就不能盼我点好的么?” 苏庭想起他先前的称呼,不禁呵呵笑了两声,偏着头问道:“是不是自从我得了京城盛会魁首之后,这‘大牛道人’名号传开,你跟松老提起我就不曾再用苏庭二字,而是习惯了以大牛道人四字替代?” “你怎么知道?” 青平怔了一下,稍感错愕。 苏庭冷笑出声,道:“你们师徒两个的真面目,我早看出来了,要是不在背后诽谤我,才奇怪了呢。” 话音才落,青平忽然发出一声惨叫,十分凄凉。 苏庭神色如常,道:“不小心下手重了,你忍着点儿。” 青平张了张口,脸色惨白,发不出声来,翻了个白眼,便晕了过去。 苏庭感叹道:“这孩子太弱不禁风了,我辈中人,不经历摧残,又怎么能成长?” —— 一夜过去。 旭日初升。 青平睁开眼,只觉得眼皮极为沉重,浑身疼痛无比,但他勉强运转真气,却发现真气运转无碍,而背后椎骨的伤势,胸膛的位置,都已恢复。 “虽然伤势恢复了,但伤了根基,还是要静养些时日的。” 苏庭的声音,悠悠传来。 青平偏头看去,才见苏庭就在房中,似乎正在泡茶。 “那是松老珍藏的茶叶,留给我的。” “嗯,知道了。” 苏庭说道:“本来打算给松老留一半,既然都是你的,待会儿我全拿走了。” 青平张了张口,竟不知如何开口。 苏庭饮了口茶,才看了过来,笑道:“时隔三日,当刮目相看,我从未想过,你这看似忠厚老实的家伙,还懂得诈人家一诈,转身就逃。” 说着,苏庭拍了个掌,赞赏道:“真是足够奸猾狡诈,卑鄙无耻,让人刮目相看,这也是松老教你的么?” 青平顿了一下,轻声道:“跟你学的。” 苏庭脸色稍显僵硬,接下来准备好的这一番嘲笑,顿时就说不出来了。 小精灵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心中只觉得这个名为青平的家伙,似乎也很有趣,毕竟在苏大牛面前,国师都要气得脸色发黑,而这青平不但没有落在下风,反而把苏庭气得脸黑,着实是少见的场面,简直算是功力深厚。 “咳咳,这逃命的本事,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只是你学得不到家而已。” 苏庭神色肃然,说道:“不过这些话,容后再说,我倒是好奇,你是怎么招惹了这样的仇家?” 青平苦笑道:“我哪里知道,我连对方是谁至今都不知晓,只是仗着一柄法器,跟对方用道术显化的那些虚影,周旋了几日,仅此而已。” 苏庭眉宇一挑,道:“你不认得对方,而对方却来攻雷神庙?” 青平略感沉默,旋即点头道:“你要这么说,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对。” 苏庭沉吟道:“雷神庙如今只剩你一个了?怎么不见松老的踪迹?” 青平低声道:“松老他……” 说到这里,青平顿了一下,神色十分复杂,朝着苏庭看了一眼,似乎在组织语言,盘算着如何开口。 苏庭蓦然一震,低声道:“松老寿终正寝了?” 青平接下来的话噎在了喉咙,顿时咳得脸色涨红,伤势险些复发,好在真气疏通,才平稳下来。 “胡说八道什么?松老仍是身轻体健,谁跟你说松老寿尽了?” “还不是瞧你欲言又止的。”苏庭松了口气,埋怨道:“这也全都怪你,吓了本神君一跳。” “你……”青平良久说不出话来。 “行了。”苏庭挥手道:“松老既然没有死翘翘,那么他老人家去哪儿风流快活了?怎么留你一个,应付大敌?” “松老……”青平顿了一下,方是说道:“前些时日,松老说有位故人,将要前来接他,命我看守神庙,暂代庙祝。” “故人?”苏庭想起当日所见,问道:“是个年轻道人?” “你怎么知道?”青平愈发错愕。 “这算什么?”苏庭看他如此愕然的神情,心中颇为舒爽,禁不住又道:“这世上我苏某人不知道的事情,着实不多了。” “既然你都知道,我也不必说了。”青平点了点头。 “你卖什么关子?”苏庭恼怒道:“我见过那年轻道人,他自称正本,本领高深,说是要来落越郡,与松老一见。不过后面的事情,我还不大清楚而已……” “原来你见过他。”青平略有恍然,旋即说道:“那么你可知道,松老的这位弟子,见了松老,可是以什么样的姿态?” “哦?” 苏庭眉宇一挑,道:“他道行高深,底蕴深沉,修行时日似也不短,莫非是以长辈姿态,把松老教训得跟孙子一样?还是说,这是松老的好友,但是松老天赋不济,而对方已经修成了高深的修为?” 青平总觉得他语气之中,充满了期待,似乎亲眼看见了松老低眉顺眼的模样,颇觉无奈,道:“那自称正本的道人,确实高深莫测,但他来此之后,却是以弟子之礼,尊松老为师。” 苏庭怔了下,道:“松老的弟子?” 青平点头道:“不错。” 苏庭呆了半晌。 以弟子之礼,尊松老为师? 他回过神来,神色异样,摸着下巴,沉吟不语。 松老道行并不高,虽然也是老迈,但寿数来说,应是未足百岁。 而那个年轻道人,已是道行高深,而且从气态而言,此人多半阅历深厚,年岁也是不浅。 除面貌这点之外,余下一切,无论从修为来说,还是说岁数来说,松老都不足以当人家的师父。 但为何会有这样的称呼? “这就古怪了啊。” 苏庭思索片刻,忽然问道:“松老可曾说过,他与那正本道人,去了何处?” 青平摇头道:“没有与我明说,也没有提及,此去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苏庭皱眉道:“就没跟你提过什么?” 青平低声道:“那位正本道人,交与我一面青铜旗,命我守好雷神庙,尤其是庙中的神像,不得有失。然后他们离去,未足半月,便有人来袭,也就是你所见的场景……不过我凭借青铜旗,屡屡打退对方,直至昨夜,青铜旗受不住,彻底破碎,我便也束手无策了。” 苏庭听了这话,思索道:“这么看来,正本和松老,大约都知道,会有人来雷神庙试探,所以留给你这一面青铜旗,又叮嘱了你,让你有所准备。” 青平点头道:“不错。” 苏庭嘿了一声,道:“看来松老藏着不少秘密嘛,这点且先不说,倒是你对付的这个家伙,不是真身前来,昨夜我也只是灭了他驱使的两道化身,真是让人感到有趣。” 青平略微沉吟,才道:“我初时遇上,颇是手足无措,过了两日,我才在典籍之中,查到了一些相关的记载。” 苏庭讶然道:“你已经查到了对方所使的法门?” 青平点头道:“你从神庙之中所获的五行甲,在正仙道中,名为撒豆成兵之术,而这一道法门,与撒豆成兵之术,名声相仿,手法相当。” 苏庭隐约有所猜测,试探着道:“我听过此法,未曾亲身领教,你单凭书中记载,便能确定?” “八九不离十。” 青平神色肃然,说道:“应是剪纸为马,元丰山的秘术。” 苏庭朝着小精灵看去,面面相觑。 剪纸为马?元丰山的秘术? 四一七章 雷神不是雷神! 剪纸为马!撒豆成兵! 前者是元丰山的秘术,后者是正仙道的秘术。 苏庭身为元丰山的外门长老,其实是徒有虚名而已,对于元丰山他依然是并不熟悉,更不要说元丰山不外传的剪纸为马之术。 反而是他从雷神庙得到的五行甲,又在国师身上,得了运使天兵的法门,常以撒豆成兵之术应敌。 正是因此,昨夜随手灭去那两道轻如飘絮,薄如纸张的人影,却没能看出对方的法门。 “好在青平不知我是元丰山长老,否则丢脸可不小。” 苏庭咳了声,道:“剪纸为马,元丰山的秘术,此人是元丰山的弟子不成?” 青平微微摇头,道:“我不知道,在前两日交手之时,我试探过几遍,但对方并没有在这一方面答我。” “还是你造诣太浅,难以套出话来。” 苏庭思索道:“只不过,我非正仙道弟子,也能获得这仙豆,对方也未必就是元丰山弟子,但抓住了他,便能拷问一番了。” 青平皱眉道:“虽说近些时日,此人对于雷神庙,有势在必得之心,但你昨夜现身,动静太大,或许已经打草惊蛇了,他今夜未必还来。” “你是觉得……” 苏庭挑了挑眉,道:“他被苏神君的浩荡天威给吓走了?” 青平眼角抽搐了下,但对他的性情,也算是知之甚深,当下也只是应道:“未必是吓走了,但今夜未必还敢来了。” 苏庭嘿然笑道:“他不敢来,我为何不能去寻他?” 青平说道:“神庙之中,也有传承器物,只要在神庙范围之内,便是修成了阴神的上人,只要不是善于隐匿之辈,也能探查出来,我曾动用过,但一无所获。” “神庙之中居然有这样的物事?” 苏庭颇感惊讶,但却挥了挥手,道:“这么说来,此人要么在落越郡之外,要么是超出上人境之外的阳神真人?” 青平摇头道:“这便不清楚了。” 按道理说,如果是真人之辈,根本不必跟青平周旋多日。 而若是在落越郡之外,隔了一段遥远的距离,那么对方的本事,或许要比想象中高些,至少在上人境。 “你那传承器物落后了,查不出来。” 苏庭看向了外头,悠悠说道:“但是,在苏神君天眼之下,就算是阳神真人又如何?” 青平正要说话,却见苏庭在额前一抹,当下眉心的一道竖痕,往两侧张开,现出了第三只眼。 “这……” 青平怔了半晌,极为惊愕。 然而苏庭的天眼,已是绽放出璀璨的光泽,内中倒映龙虎,又有一株神树,枝桠分布,如眼中的经络。 落越郡诸事,巨细无遗,尽在眼中。 而修行之人,也都躲不过他的窥探。 只是让苏庭稍觉惊讶的是,落越郡的修行人,竟然将近十余人,道行最高的几人,已是二重天的境界,有着可以施法的本领。 不过苏庭对于这些人,并不熟悉,也不知道是早就在落越郡的隐士修行,还是近些时日,苏神君声名大噪,才慕名而来的。 只是这些人,道行都不算高,苏庭也未有多么在意。 他环绕四方,视线终是定在了一处。 “找到了。” 苏庭低沉道:“这一座山,就是落越郡的伏重山么?” 青平惊道:“他在伏重山?” 苏庭天眼之中,光华璀璨,沉声道:“就在伏重山,此人境界甚高,虽非真人,但已是上人境顶峰,甚至比我走得更前一步,已是阴极生阳,距离阳神境界,也只差最后半步了。” 青平闻言,半晌无言,一时难以反应过来。 苏庭继续说道:“他似乎身在一座阵法当中,被困在里头,所以,只能运用少数法力,穿过阵法。” 青平喃喃道:“难怪……” 苏庭天眼的眸光,这才收回,渐渐闭合,只是他却似乎还看见了什么,顿了一下,但没有开口,继续将天眼闭上。 “此人被困在伏重山,却施展剪纸为马的本领,要夺雷神庙,真是怪了。” 小精灵这般念叨了一句,问道:“要去探一探么?” 苏庭挥了挥手,说道:“他既然受困,那么便不急了,只不过,比起这个家伙,我更好奇的是这座神庙。” 青平闻言,怔了下,道:“神庙?” 苏庭背负双手,看了过来,道:“松老临行前,让你守住神庙,尤其是雷神的神像……而对方的来意,也是为了雷神庙,那么是否也是为了神像?” 青平听了这话,仿佛想通了什么,旋即又想起适才苏庭眉心之中的第三只眼,非同寻常,似乎有着勘破万物的目光。 他当下看着苏庭,问道:“先前你看出了什么?” 而小精灵也看向了苏庭,眼神之中,露出些许疑惑。 苏庭伸出食指,在小精灵脑袋上点了点,道:“你这神眼,要好生修行了,不如我这天眼看得透彻。” 说完之后,还不待小精灵发火,他便看向了青平,道:“作为雷神庙的庙祝,你可曾想过,这尊雷神天尊的神像,其实拜的不是雷神。” “庙中神像,不是雷神?” 青平愣了下,旋即摇头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苏庭缓缓道:“先前我以天眼,环绕四方,无意间落在了神像上边,这神像不是泥塑的。” 青平愈发疑惑,看着苏庭,道:“我在神庙之中,已有多年,也接触过神像,打扫过好些回,这神像确实是泥塑的,并且汇聚了落越郡的香火,使得泥像有着一股浩大的神威。” 小精灵也看向了苏庭,等侯苏庭的解释。 “一般来说,泥像受得香火,聚得神威,便是神像,但是这一尊神像,只有外层才是泥塑的,只是因为香火缠绕,遮掩了感知,别说是你这下三天的修行人,就算是修成阳神的真人,也不见得能轻易看破。” 苏庭指着神像的位置,道:“但是我运用天眼,适才便从泥像之内,看见了一具尸体。” 青平蓦然一震,如遭雷击。 小精灵惊道:“尸体?” 苏庭看着她,沉声道:“神尸!” 四一八章 神像中的真相! 天庭之中,八部正神,有雷、火、瘟、斗、三山五岳、群星列宿、兴云布雨、善恶幽冥等八部正神。 其中雷部正神之首,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真身乃是守正道门的前任掌教。 苏庭以往不知,后来查过此事,心中则是茫然不解。 而今日所见,让他心中疑惑便解去了大半。 “若非我修成天眼,还真看不出这座神像的虚实。” 苏庭叹了一声,道:“就算是我修成阳神,且比寻常阳神真人,感知更为不凡,但也未必能在雷神庙数百年积攒的香火之中,勘破外层泥像,看清内中的虚实。” 此时青平已被苏庭所言所震住,良久未有回过神来,仍是颇为茫然。 而小精灵也十分惊讶,听得内中是一具神尸,却有一股难言的悸动。 “神尸?” 青平看了过来,道:“是天尊的前身?” 苏庭微微摇头,道:“天尊前身是守正道门的道士,听说还是个老道士,但这具神尸并不是他……” “但是,即便不是雷神天尊的本体,但有一具神尸在这庙中,经受香火供奉,也不寻常。” 说到这里,苏庭嘿然一笑,道:“落越郡,雷神庙,好像并不简单嘛。” 原本以为,松老只是个庙祝,只是阅历深厚,且因为神庙传承渊源久远,所以见识比寻常的庙祝及修行人,要更为不凡。 现在看来,又何止如此? 那个正本道人,本领高深莫测,年岁也是不浅,但却尊松老为师长。 而这座雷神庙之奉的神像,居然还不是泥塑之像,而是真正的神尸。 青平沉思良久,未有接话。 而苏庭想了片刻,朝他看过来,问道:“你作为雷神庙的新任庙祝,松老居然什么都没有跟你说么?” 青平微微摇头。 苏庭背负双手,道:“天底下,敬拜雷神天尊的信众,数不胜数,各地神庙亦是不少,但偏偏这一座神庙,既有五行甲,又有神尸在内,传承八百年光景,源远流长,着实是高深莫测。” 青平没有即刻接话,过了半晌,才摇头道:“其他的一切,松老没有跟我提过,想来这雷神庙传承多年,传到了现今这一辈,许多隐秘都已失传,就如你苏家那柄神刀一样……或许,松老也不见得尽数知晓。” 苏庭摸着下巴,悠悠道:“你说得很有道理。” 话虽如此,但苏庭与小精灵对视了一眼,眼神俱是古怪。 自从松老那个道行高深的弟子出现之后,苏庭着实难以让自己相信,这松老真是一个普通的庙祝。 “我相信你都不知道,但松老未必都不知道。” 苏庭顿了一下,道:“你这神庙,也算是司天监在落越郡的一个分部,想来跟司天监联络的方法,也传给你了罢?” 青平点头道:“这个倒是传下来了。” 苏庭说道:“查一下从神庙建立以来,历代庙祝的记载。” 青平怔了下,道:“你查这个干什么?” 苏庭摊手道:“反正不费事,如果查到了什么,自然是好的……难道你不好奇?” 青平思索了下,点头道:“好。” 苏庭说完之后,伸手一点,光华闪烁,落在青平身上,道:“你好生疗伤,其他事情,待会儿再说。” —— 出了门外。 苏庭没有停留,朝着神像所在而去。 小精灵就坐在他的肩膀上,问道:“你似乎隐瞒了些什么?” 苏庭沉声说道:“青平道行太低,眼界也不高,许多事情就是告知于他,他也难以明白,不过这尊神像,倒是解了我修行以来的一大疑惑。” 小精灵低声道:“什么疑惑?” 苏庭脚步平缓,神色冷淡,道:“我这五行甲,来自于神像之上镶嵌的珠子,以往我还不大明白,后来心中便存了些疑惑。” “雷部正神之首,乃是守正道门的前任掌教。” “但是神像之上,藏着的竟是五行甲,源自于正仙道不传之秘。” “而内中功法,是雷部总兵神使的先天功法,属于真正的雷部真传,只怕就连雷部之首的雷神天尊,都没有修行此法。” 说到这里,他看向小精灵,道:“你就不觉得古怪么?” 小精灵闻言,恍然道:“照你这么说,确实古怪,按道理说,神像既然是守正道门前任掌教,那么你从神像上得到的宝物,应该是守正道门的秘传宝贝,也应该是守正道门的秘传功法。” 苏庭说道:“但我得到的是五行甲,获得的是神霄雷府天威法卷,此事涉及了守正道门、正仙道、雷部总兵使者等三方,让我心中存疑,其实已久。” 顿了一下,他缓缓道:“但现在看清了,这神庙之奉的,不是雷神天尊,那么,一切便都说得清楚了。” 小精灵听他语气有异,道:“你已经猜出了这具神尸的身份?” 苏庭神色古怪,道:“猜?” 小精灵错愕道:“难道不对?” 苏庭没有即刻回应,只是说道:“你等会儿看清楚了。” 他径直来到了神像所在,今日比往常,显得冷清一些。 自从青平接任庙祝以来,他对于诸事不大熟悉,后来又有大敌前来,于是近些时日,常是紧闭庙门。 神像依然高大,充满古老沧桑之意,形如花甲老者,却显得十分威严。 “表象而已。” 苏庭伸手一拂,额间天眼蓦然张开。 天眼光芒璀璨,落在神像之上。 神像外层的泥土,经过数百年香火侵染,着实难以看穿。 只是在苏庭天眼光华之下,香火仿佛有了形状,如烟似雾,朝四方散开。 小精灵的神眼,本是看得不甚透彻,但苏庭天眼光华,驱开一处香火之后,她便看出了泥像之内的神尸,究竟是什么样貌。 “这……” 小精灵愕然良久。 直到此时,她方是知晓,为何苏庭不必猜测,便能知晓内中神尸的身份。 因为这具神尸,虽是人身,却无人貌。 这是一头酷似猿猴的尸首。 雷部总兵使者! 山魈!古苍! 四一九章 雷部总兵使者! 神像高大无比,貌如花甲老者,头戴冠帽,衣袍上纹路密布,形如雷霆之状,显得十分威严。 但实际上,神像外层泥土之下,则是一头酷似猿猴的尸首。 祂浑身黑毛,顶生白发,双目紧闭,但祂耳垂至肩,而双臂过膝,赫然是一头山魈的样貌! “当年初见神像,我心里便隐约觉得神像有着什么古怪。” 苏庭说道:“你看这神像,双手背负在后,但不知怎地,仍是显得较长,原来是因为内中山魈,双臂过膝的缘故。说来,当时我没有修成天眼,甚至是还未真正踏入修行的门槛,那肉眼凡胎也着实是看不出半点虚实。” 小精灵有些凝重,道:“别说是你修行之前,我还是神胎,如今以神眼观看,都看不透,照此推测,就算是修成阳神的真人,在仓促之间,也未必看得清楚。” “你说得是。” 苏庭说道:“除非有着国师那样的道行,身为八重天的大真人,在仔细勘查之下,才可发觉。此次,我若不是修成了天眼,也难以发现。” 他说到这里,神色凝重,道:“话说回来,我曾听松老提起过,这神庙乃是当年一位道人建成,而那道人神秘莫测。” 小精灵低声道:“莫非是那正本道人?” 苏庭摇头道:“不清楚,但是松老提起那位立庙之人,语气十分恭敬。而正本道人,在松老面前以弟子自居,尊他老人家为师,以此看来,未必是他。” 说着,苏庭忽然笑了声,道:“一具神尸造成的神像,又有正仙道的秘传五行甲,内藏雷部总兵使者的独门功法,这三者无论是哪一项,放在人世之间,都是足以搅弄出浩大风云的至宝之流,却都被置于此处,那布置的道人,真是好大的手笔。” 小精灵只觉得他语气奇怪,不禁询问。 “你似乎明白了些什么?” “什么都不明白。” 苏庭微微摇头,道:“只不过,许多线索倒是联系到一起了,据传当初苏家的暗室,我得到神刀的地方,也是一个道人建造的,而建造的手法,则记载在雷神庙历代传承的册子上。” 小精灵道:“你怀疑背后有高人?” 苏庭点头道:“一定有的,或许就是这位雷部总兵使者。” 说着,他摊了摊手,笑道:“当然,也或许就是好人好事,留个布置,寻个后辈,当个传承,也说不定。” 小精灵想了想,倒也不无道理,点了点头,道:“这也是有可能的,比如八叶剑君,就是个相似的幸运之人,所以你也不要觉得诸天神佛都是玩弄阴谋的,心里放开点,不用太怕。” 苏庭错愕道:“我的样子很怕么?” 小精灵点了点头,道:“故作镇定,很可怕的。” 小白蛇探出头来,蛇信吞吐,深有同感。 —— 过了小半个时辰。 苏庭运用天眼,把这神尸从头到尾看了个遍,才摸着下巴,低声道:“据说昔年封神榜上的正神,是魂灵收入封神榜,从而经天地封成,各司其职,各塑神身。” 他看着小精灵,道:“按道理说,这应该是一具山魈的肉身,最多是半仙之身,仅此而已。” 可这偏偏是一具神体,且是真正的神体! 这跟苏庭此前听过的山魈古苍,有着极大的不同。 小精灵也似乎想到什么,神色略显凝重,道:“咱们近些时日,也对于这位雷部总兵使者,有些熟悉了,只知祂的前身,是一头山魈,修炼有成,而且修行的是道门正统雷法。” “是啊,修炼道门正统雷法功诀,就算修至大成,也是成仙,留下仙身,如何是神灵之体?” 苏庭看着这具神体,满是打量之色。 这是一具神躯,那么也就代表,祂成为雷部总兵使者之前,已经是一尊神灵。 他本以为算是有些熟悉的雷部总兵使者,未曾想到,其原身竟然也是一尊神灵,颠覆了苏庭以往的印象。 只不过,饶是如此,这位雷部总兵使者,终究是入了封神榜,成为了榜上的正神,得到了天地封成的神躯,而留下了原来的神灵躯壳。 小精灵想了想,道:“难道以往听闻的,之所以有些偏差,其实是我们的误解?” 苏庭微微摇头,道:“未必是我们听错了,也许是八百年前,见过这位神使的人,被蒙蔽了,也或许是这位神使,后来发生了什么动静,不为人知。” 说完之后,苏庭挥手道:“行了,走罢。” 小精灵愕然道:“走?你看了半天,不是想要拆了这神像,直接把那具神尸现出来么?” 苏庭嘿然道:“这神尸固然是宝贝,但我也不缺宝贝,至于这神像,在我天眼之下,也无所遁形,拆不拆开,无关紧要。更何况,青平作为庙祝,我要是拆了神像,他非得跟我拼命不可……” 除此之外,他所修行的神霄雷府天威法卷,便是得自于此,也是山魈古苍的独门功法,也有师徒之恩,真要如此大不敬地拆开神像,便如欺师灭祖了。 更重要的是,苏庭想到了另外一层。 他没有明言,但看着小精灵。 小精灵初时讶异,旋即便明白了。 为何内中是雷部总兵使者的前身,而要铸成雷神天尊的神像,将神庙作为雷神庙,这其中着实引人深思。 现在细想之下,只有一个解释。 掩人耳目! —— 苏庭没有什么线索,既不知道建造雷神庙的道人究竟是何来历,也同样不知道将雷部总兵使者的前身藏匿于此,他究竟是要掩盖谁人的耳目。 关于这其中种种,苏庭都不知道,心里也不大想要牵扯在其中,只是心中也是明白,自己得了这其中的造化,便难以置身事外。 “苍天可鉴,苏某人一向是老实人,安安稳稳地修仙炼道,只是期盼可以得道成仙,长生不老,仅此而已,不要赐给我什么麻烦……” 苏庭叹了一声,回到了房中,却看见青平已经坐在那里,似乎等候着他。 “司天监回信了。” “什么?” 苏庭稍感错愕。 怎么消息会来得这么快? 须知,他通过司天监各地的分部,向司天监询问事情,已经问过好几回,至今司天监都没有回应。 怎么青平问事,不到半日,便有回信? 这内部人员,跟外部人员,差别也太大了些,简直是歧视。 苏庭黑着脸,接过了青平手上的纸张,扫了一眼,心里平衡了些。 他看向了神像的方向,心中也颇古怪,暗自想道:“说来这雷神庙传承久远,又有神尸,又有五行甲,还有一部功法,可谓底蕴深厚,怎么当年立庙的道人,给雷神庙留下如此浅薄的传承?” 这上面记载了历代庙祝的情况,而最为详细的,莫过于历任庙祝的修为。 八百年间,历代庙祝,道行最高的几位,也只局限在三重天的境地,未能更进一步。 比起这神庙中藏匿的雄厚底蕴,着实有些让人感到错愕。 苏庭看了一眼,递了回去。 青平接过纸张,仔细折叠,放入怀中,看着苏庭,问道:“你看出什么了?” 苏庭认真说道:“历代庙祝,道行都没我高。” 四二零章 历代庙祝的规律 回到落越郡,来到雷神庙。 苏庭本以为这回算是衣锦还乡,来探望家乡的孤寡老人,送酒送药送关爱,顺便提携一下青平,给他讲一下外边的精彩世界。 谁知这回归来,却发现雷神庙神秘莫测,仿佛笼罩着一层阴云。 而这一层神秘之处,若不是他修成天眼,更是难以察觉。 “果然是神秘莫测啊。” 苏庭心中感叹不已,他早些时候在落越郡,尽管身具高深传承,但初是修行,道行还浅,对于雷神庙难免觉得神秘,对于松老也是视作修行的前辈。 到如今他临近真人,本以为一座神庙,就算有些秘密,应该也不会让他震动。 而松老道行稍低,他如今道行高深,还总怕松老寿元耗尽。 带着这样的印象,回来之后却发现,这雷神庙高深莫测,松老也是深不可测,真正的真人不露相。 都说无知者无畏,知道得越多的人,便越是敬畏世间诸事。 如今苏庭也有了这样的感叹。 感叹过后,他看向青平,道:“你替我催促一下,之前我向司天监询问的事情,给我一个答复。” 青平点头应道:“好。” 苏庭停了下,又恼怒道:“告诉他们,别总歧视临时工,以后问个事再不回的话,大不了本神君不干了!” 青平不知其中究竟,十分茫然。 小精灵则是深有同感,连连点头。 —— 午后。 “这个青平交给你的,你从上边看出什么来了?”小精灵问道。 “你看一看。” 苏庭伸手一凝,法力如木,凝练成纸,上面的赫然是他先前所见的内容。 小精灵颇感惊异,看了他一眼,单凭这一手对于法力的运用,足见苏庭在斩灭奎木狼元神之后,道行又有了许多进益。 尽管惊异,但她也算对于苏庭的天赋有所了解,还是没有多言,只是接过了苏庭手中的纸张,细细看了过去。 “历代以来,前一任庙祝享高寿,下一任庙祝则多是短寿,而再下一任庙祝,又享高寿?” 小精灵道:“一个高寿,一个短寿,又是一个高寿,再是一个短寿,这庙宇历代的庙祝,怎么如此古怪?” 苏庭微微摇头,道:“这上面记载的是历代庙祝,其身在此位的时间,未必指的是寿数。例如松老,如今高寿,就此离去,将庙祝之位传于青平,那么现在,青平就是新的庙祝,而松老的时日,便定格在今年。” 小精灵闻言,再看了下,确实如此,思索道:“是我先入为主了,还以为这是历年来庙祝的寿数,但就算不是指寿数,可这规律也太齐了些。” 苏庭点头道:“八百年前,都是如此,总有一任庙祝,在位五十年以上,甚至七十年,而在其后的新任庙祝,往往不超过二十年,但再往后面的一任庙祝,则又是担任庙祝五十年以上。” 他缓缓道:“这规律整齐,八百年没有偏差。” 换作普通人,或许看着那些年月,未必能看出什么来。 但是他和小精灵,有心在其中寻出什么规律,加上神魂运算,瞬息万念,便轻易看破了其中的规律。 “你觉得这上面的古怪,是什么原因?”小精灵问道。 “不知道。”苏庭摇头道:“单凭这点线索,未必看得出来,但日后若是还有其他线索,以此串联,或许真能查出什么。不过,松老和那正本道人,应当是知道的。” “可他们究竟去了哪儿?”小精灵问道:“你的天眼,不能查探么?” “我修为都未足阳神,如何探清整个天地?”苏庭翻了个白眼,道:“什么时候,我得道成仙了,或许看这人间,倒不是什么难事,现在还差了几分……” “可惜了。”小精灵稍感遗憾。 “确实可惜了。”苏庭也有些遗憾,道:“如果能知道他们去了哪里,或许疑惑会解开大半。” “你的意思是,松老去的地方,可能就是历代高寿庙祝去的地方?”小精灵这般问道。 “不错。”苏庭点头道:“而且,按照这里的规律来看,最多再过二十年,青平就会从庙祝的位置上退下来,下一任庙祝也将是在位五十年以上。那个时候,如果能知道青平去哪儿,大概也能知道,历代在位较短的庙祝,又是去了哪里。” “你要在这儿等二十年?” “怎么可能?我修行才有几年光景,再等二十年,指不定苏某人已经得道成仙了,什么阴谋诡计,什么神秘迷雾,都逃不过我洞察天机的这只天眼,还用得着理会这些事情?” “哦……”小精灵应了声。 “哦是什么意思?你对我这番话似乎不以为然,才回应得这么敷衍?”苏庭恼怒道。 “没有,我相信你。”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随口应道。 “这还差不多。” —— 入夜。 月明星稀。 夜风吹拂,寂静无声。 青平显得颇为凝重。 苏庭微微皱眉,道:“你不必担忧,他今晚不会来了。” 青平抬起头来,看着苏庭,道:“对方颇有势在必得之势,你昨夜虽然吓着他,但我怕他今夜还会再来。” “昨夜我展露的本事,轻易毁去了他的秘术。” 苏庭缓缓说道:“他今夜必然忌惮,最多探上一探,多半是被我昨日吓着了。” 青平闻言,稍微松了口气,道:“如此便好。” 苏庭扫了他一眼,道:“你以为今夜不来,便是一劳永逸了?” 青平怔了下,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庭嘿然一声,道:“我又不可能长久在神庙里给你当护卫,等我离去,他不还得卷土重来?更何况,他如今受困,我猜测他多半是将雷神庙当作了脱困的契机,就算我长久在此,他最多忌惮些,也不可能就此罢休。” 青平闻言,脸色稍黑,脸颊抽搐了下。 自从得知对方是一位将近阳神境界的高人,他心中便有些惴惴不安。 虽然偶尔想起,此前自身应付此人数日之久,也对自己颇有几分赞赏,但青铜小旗已经破碎,对方真要卷土重来,岂能安生? “行了,瞧你这怂样。” 苏庭挥手道:“等司天监有所回应,我有了把握,便将对方诛灭,一劳永逸……就算伏重山高深莫测,我把神庙周边布下阵法,赐你护身之物,也足以应付他的剪纸为马之术。” 青平这才松了口气,施礼道:“多谢。” 苏庭背负双手,道:“本神君义薄云天,这还用说?” 声音落下,他目光直勾勾看着青平,半晌没有移开。 青平稍微一愣,旋即醒悟,施礼道:“多谢神君。” 苏庭听得这个称呼,方是心满意足,点了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不客气,不客气,小事一桩嘛。” 四二一章 山神过往,伏重仙山 司天监的消息,终于还是传来了。 一道是关于八百年前,黎山之神赵徐的过往。 一道是昔年伏重山的事情。 “黎山之神。” 苏庭看着上面的记载,叹道:“真是一位热血之士。” 根据上面的记载,赵徐年少之时,仗剑行走天下,除恶扬善,其人性情,嫉恶如仇。 而他的家乡,曾被当年蜀国的大将军姜柏鉴,作为弃子,舍弃了去,故而与姜柏鉴仇怨极深。 根据史册记载,赵徐曾经去投当时蜀国另外一位将军,报效国家,但不知为何,却终是没有投入对方麾下,转而为姜柏鉴效力。 在姜柏鉴死后,蜀帝降于梁帝。 而赵徐最终潜入梁国帝都,拼了性命,刺杀了已被封为蜀王的亡国之君,而他随后伏诛。 司天监的记载,仅此而已。 但从赵徐所言,他因早年与道祖有所交集,故而气运沾染,才在当年无穷亡魂之中脱颖而出,受得天庭册封神位,虽非榜上正神,却也是天帝册封的黎山之神。 “看不出来,当年这位黎山的山神,也是一位报效国家的热血青年,只可惜上层糜烂,负了他这类将士的一腔热血。” 苏庭放下这纸张,略有感叹,道:“想来他当年不惜性命,诛杀蜀帝,为的不仅是自己,更是他效力的姜柏鉴,也是为了那些保家卫国而战死沙场的将士们,倒也可敬。” 小精灵看了一眼,不大理解苏庭的感慨,毕竟她是神胎,并非凡人,而且如今大周统一中土,也无战事,她未曾经历,也没有读过史册典籍,没有什么感受。 只是看着赵徐的过往,总是觉得这赵徐早年的行事,有些蠢笨而已。 “他终究是幸运的。” 苏庭说道:“当年战事不绝,死去的修行人,死去的精怪妖物,死去的将士,死去的凡尘百姓,数不胜数,而有资格登入封神榜的终究不多。以此看来,当年许多死去的亡魂,终究要归入轮回,甚至当年未必建成轮回,兴许是人死如灯灭,也说不定。” 说着,他笑着道:“赵徐终究是成了黎山的山神,虽然只是鬼神,介于生死之间,但好歹也算是在黎山之中存在八百年,俯瞰人间变化。” 小精灵闻言,点头道:“这倒也是。” 苏庭探明了赵徐的过往,对于黎山的山神有了几分了解,倒是少了几分戒备,也算是了去一桩心事。 他放下赵徐之事,看向了关于伏重山的消息。 —— 根据司天监的记载,这座伏重山,山势不凡,非同寻常。 早年内中孕育了许多精怪甚至妖物,而到后来,天降神雷,分化众多,均落于山中,引动各方修行人前来。 有人见神雷落于物事之中,遂而得雷霆宝物。 有人炼化神雷,得获神通。 有人炼化神雷,得获雷霆道术。 而有人炼化神雷,却得了内中功法。 其中最为完整的,当属如今雷部总兵使者,它早年所获功法,完整无缺,又得两尊雷宝,仗之横行天下,神威浩荡。 而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伏重山中,得获神雷之人,绝大多数,后来都归入雷部之中,成了雷部的神灵。 “当年神雷落于此处?” 苏庭暗道:“雷部的根源,由此而起么?” 他仔细看了下,这伏重山也着实神妙,不单单是早年神雷降落于此,而是这山中精怪妖物甚多,并且有两位,先后修成妖仙。 而这两位,都是花类成妖,并且还是母女二人,如今都入了南方浣花阁。 山不在高,有仙则灵。 这一座山,出了两位妖仙,足见不凡。 “确实不凡啊。” 小精灵也有些感叹,道:“两位妖仙咧。” 苏庭也是颇有同感,点了点头,目光却落在“浣花阁”三个字上面。 表姐的寒鼎之身,非同寻常,似乎仅有浣花阁可以治愈。 表姐或许还在浣花阁,不在元丰山。 而浣花阁,也是昔年一位道祖的传承,尊南方无色无雾天君为祖师,但这位道祖,今已超脱。 当今的道祖,则是苏庭从黎村遗迹和仙酒之中所见的那个人影,也是天地之间,唯一的道祖。 “伏重山着实高深莫测。” 苏庭吐出口气,将这纸张放下,道:“难怪那个向雷神庙出手的高人,被困在山中,无法出来。” 小精灵低声道:“诞生了两位妖仙的地方,确实不一般啊,你还要去那儿么?” 苏庭嘿然笑道:“为什么不去?就算是龙潭虎穴,以我如今的道行,也未必去不得,何况这伏重山是山势不凡而已,又不是什么生灵灭绝的险恶之地,去探一探,不是坏事。” 说着,他挥手道:“找青平说一声,去伏重山走走。” —— “你真要去伏重山?” 青平神色有些异样。 苏庭点头道:“这还有假?” 青平顿了下,道:“伏重山极为不凡,松老一直与我说,今后我虽是落越郡雷神庙的庙祝,须得护持这一方生灵,但是伏重山那边,最好让我不要踏足。” 说着,青平低声道:“如今那人也被困在伏重山,他道行临近阳神,尚且难以脱困,你不要乱来。” 苏庭笑了声,道:“他受困其中,我不见得就会落得跟他一样的下场。” 他仗着雷道功法,加上脑海之中陆压传承,颇有趋吉避凶的预兆,如今再是修成天眼,诸事细看,即可明白。 这伏重山对他来说,未必有多么凶险。 “你……” 青平低声道:“就算你不惧伏重山,但那人的道行,高得可怕,非是寻常修道人所能应付的,你要……” 苏庭抬起手来,笑道:“你莫非忘了,苏神君的事迹不成?” 青平蓦地一震,过了片刻,方是露出几分苦笑之色,道:“也对,你从来不能以常理而论。” 他与苏庭相逢之后,两人接触也算亲近,并无太大隔阂,而苏庭也不曾显露出上层修行人的气息以及姿态。 恍惚之间,他倒是忘了,这位苏神君的事迹。 苏神君道行虽在上人境,但却曾杀八重天巅峰的天岭老人,名震天下,本领莫测。 “你总算记起来了?” 苏庭嘿嘿一笑,道:“对我而言,此去伏重山,只当游玩一番罢了,丢不了性命的。” 青平神色复杂,点头道:“这倒也是。” 说完之后,他微不可察地叹了一声。 对他而言,上人便已是超出这人间范畴之上的修行人,算是另一个层次,踏足另一方天地,这样的人物,已是无法匹敌。 而六重天巅峰的上人,更是高不可攀。 正是因此,他对伏重山这座险地,能困住那位将近阳神的高人的事情,感到极为惊讶,同时也对自己与之周旋数日,而感到难以置信,隐约感到自傲。 然而,眼前这位同辈少年,便已是这一重境界的人物。 并且,以斗法本领而论,苏庭甚至已经算得是世间上层的修行人。 想起当日,苏庭道行低于自身,甚至是尚未真正修行。 如今短短时日,自身道行勉强踏足二重天,有着施法的本领,已算进境不低。 然而当初道行低于自己的少年,后来居上,竟已是高不可攀。 青平叹了一声,一时之间,心绪复杂。 四二二章 入伏重山 伏重山。 对于这座山,苏庭可算是久闻其名,却还第一次踏足此山。 正是因为此山,落越郡得以保留郡名,其中原因,苏庭并不知晓,但大约猜测,应是当年那位大周女帝,与这座山有什么往事的缘故。 “此山确实古怪。” 苏庭低声道:“这座山里头,飞禽走兽众多,不乏成精之类,甚至不乏妖物,但我在落越郡,却也极少听闻此山有什么妖魔鬼怪的说法。” 小精灵应道:“莫非是雷神庙坐镇的缘故?” 苏庭微微摇头,说道:“原先我也是这么猜测,不过临近了来看,这座山似乎还有些古怪,不知是山中的妖精不愿出来,还是这山根本就有一种阵法,困住了内中的生灵。” 小精灵问道:“就跟困住那人一样么?” 苏庭摇头道:“不一样,那人在山中深处,是陷入了一座阵法之中,出不来了。但这座山,我只看出有些神秘的韵味,倒没有什么明显的阵法痕迹。” 说着,苏庭又沉吟道:“传闻当年神雷在此分化,各方修行人于此争夺,但却有所局限,道行越高,越难以入内,兴许是残存了当初的神妙之处,并有所变化。” 小精灵听到这里,不禁觉得古怪,道:“既然这里如此凶厉,你胆子这么小,怎么会愿意来?” 以苏庭的性子,一向胆小,若是此处当真这般凶险,定然不会来此冒险,何况此行,也并不是非来不可。 “怎么说话的?” 苏庭恼怒道:“这个词不叫胆小,叫做谨慎,我说过多少遍了?你都抄过多少遍了?有句话叫做什么来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回去把这句抄写一百遍。” 小精灵纯净的眼睛眨了眨,没有应话。 苏庭继续说道:“我们不是生长在这里头的生灵,倒是不会受限,至于那个家伙,确实无关紧要,他毕竟受困,只能放出几个纸人罢了,对我而言,要护住雷神庙,不是难事。但我今次来,不单单是为了杀他……” 说完之后,苏庭看向小精灵,道:“这厮落在山中深处,是为了什么?” 小精灵眼前一亮,道:“有宝贝?” 苏庭顿时点头,道:“他受困的山谷,虽然是阵法玄妙,困住了他,但阵中宝光氤氲,非同俗流。” 小精灵道:“这么说来,阵法就是守护宝贝的咯?” 苏庭说道:“这个我不清楚,但是,阵法之中,宝光阵阵,必有机缘。” 说着,他双手搓了搓,道:“我看这货应该就是为了其中的机缘而来,结果陷入其中,后来不知怎地,发觉雷神庙的古怪,或许是有什么可以借助雷神庙而解救之身的办法。” 小精灵微微点头,道:“但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 她看向了苏庭。 苏庭看向了她。 神采奕奕,光芒闪烁。 —— 伏重山中。 轰然一声雷响! 当下便见一块巨石,轰然破碎,溅射开来。 苏庭背负双手,绽放出浩荡雷霆法力,徐徐而行。 他用天眼看过,这山中并没有什么比肩真人的妖王,大妖倒是有三个。 他将气息绽放,什么凶禽猛兽,精怪妖物,俱都不敢临近,但他没有穿戴神甲,那三位大妖,倒也未必惊惧。 所以苏庭才发了这一道天雷剑指,威能之盛,堪比真人施法,便是为了震慑那三个大妖。 “根据司天监传来的消息,前方的地方,名为离玥底谷。” 苏庭说道:“那个家伙就被困在里头,整座山最是危险的地方,就是那里,也是宝光绽放之处。” 他用天眼观看过整个伏重山,不单是发现了那些精怪妖物,也发现了许多古老的痕迹,只是都过于久远,倒也不足为虑。 倒是许多古物,埋在地下,隐在石缝,落于草木间,若是放在他前世,倒是些值钱的古董,只是放在这里,便没有什么用处了。 根据司天监消息所传,昔年神雷散落于此,引起不小的争端,只是经过八百年光景,草木生长,岁月磨灭,早已没有了过往的惨烈痕迹。 苏庭倒也看不出什么惨烈壮观的景象,只是看到了许多古旧的残物罢了。 “你居然觉得那里危险?”小精灵惊讶问道:“你有几成把握?” “几成?”苏庭嘿然道:“没有十足把握,我来干什么?这位道兄都能进了离玥底谷,何况是我?” 小精灵提醒道:“他是进去了,可他陷在里头了。” 苏庭负手而立,徐徐而行,悠悠道:“他出不来,但我却未必。” 山中无路,但他行走之处,雷光绽放,草木焚为灰烬,自然而然,便开了一条道路。 山中飞禽走兽,精怪妖物,魑魅魍魉,遥遥感应到他的气息,纷纷惊走,不敢临近。 他来到这猛兽妖精众多的伏重山,却如游走在自家后院一般,闲庭信步。 —— 离玥底谷。 在苏庭眼中,并不算远。 走了没有多久,他便来到了这里。 他看到了许多痕迹,不算古旧,至多也就一年半载。 这是被困在内中的上人所为。 “到了。” 苏庭虽然嘴上说得轻松,但没有大意。 他早已用天眼观看,此时临近离玥底谷,仍然是睁开天眼。 额上第三只眼,金光璀璨,照落其中。 其中阵法布置,一目了然。 内中受困的上人,其处境也都落在苏庭眼中。 他细细观看,将阵法记入心底。 过了半晌,才见苏庭额上第三只眼,缓缓闭合,光芒渐散。 然而就在他天眼闭合之际,忽地心中一凛。 苏庭天眼蓦地睁开,往后看去。 只见伏重山之外,一道人影,徐徐而来,随风而至。 “嗯?” 苏庭心中凛然,先前他睁开了天眼,才能发觉对方前来。 而这道身影,肉眼不能见,介于虚实之间。 若是苏庭没有睁开天眼,也便只有阴神出体,才能有所发觉,就如同发现先前梁安府的山神一样。 但对方不是神灵,可却有如此相似的性质。 四二三章 李寻基! 天色晴朗。 伏重山中。 山清水秀,草木青葱。 苏庭睁开天眼,眼中见得一道人影,介于虚实之间。 而小精灵乃是神眼,在苏庭转身之后,也随之察觉。 来人宛如轻如无物,随风而至,身着白衣,仿佛是被阴风吹来的一般。 尽管是这青天白日的山林,却倏忽让人感受到一股阴风,森寒入骨,颇是渗人。 “这家伙是阴灵鬼物不成?” 就算是苏庭的道行,且身具雷部法力,也觉得十分森冷。 不单是他,就连小精灵这幼年的真神,都觉得有些渗人,轻声道:“就算是个厉鬼,就算是个鬼王,也不至于这样,上次咱们见得那个判官,也没这么古怪啊。” “管他是什么厉鬼还是凶怪,你先躲着,我来应付。” 苏庭伸手一挥,倏忽一个金光黑球,瞬息展开,沿着他的四肢百骸,凝成盔甲,绽放金芒,神威浩荡。 而他左手托起了一个红葫芦。 右手凝成剑指,雷光闪烁。 既然对方有着如此阴冷的气息,无论他是什么来历,那么这雷法道术的刚烈霸道,以及炽烈灼热,便有克制之效。 —— “来人止步!” 就在对方临近到百丈距离之时,苏庭蓦然开口,喝道:“何方高人至此?” 随着苏庭的声音,那道白衣人影,倒也当真停在了百丈之外。 苏庭天眼绽放,看清了对方。 这白衣人影,约是三十来许,年近四十的年貌,颇具儒雅之态,身着白衣,虚无缥缈,似有阴风拂动。 但偏偏这阴冷的气息中,却还有几分飘渺高远的仙家气态。 这人气息虽然并不强盛,但是其压迫之感,却要更胜于苏庭在明源道观所见的那位人仙。 苏庭暗自心惊,这人仙之上,岂非就是得道成仙之辈? “你就是近来声名鹊起的苏神君?” 这人语气平淡,略带笑意,道:“近来关于你的名字,倒颇是如雷贯耳,只是什么时候苏神君居然长了三只眼,这第三只眼竟还能察觉我的到来?” 苏庭略微拱手,道:“苏某此乃天眼,能观看万物诸事,前辈也不例外……只不过,前辈究竟是何方高人?” 这人含笑道:“我姓李,名寻基,千机门的祖师。” 苏庭怔了下,道:“千机门?” 小精灵也看了过来,似乎对这个门派,颇为熟悉,想了一下,才恍然记起。 司天监的云迹道人,本身不正是出自于千机门的么? “原来是千机门的祖师,苏某久仰大名,时常跟云迹那小子聊起尊驾,可是十分敬佩,未想今日得见,竟然一时眼拙,未能认出,真是失敬失敬。” 苏庭拱手而笑,十分热络。 小精灵目瞪口呆,在她印象中,云迹见了苏庭,简直跟见了瘟神似的,恨不得跑远一些,何曾跟苏庭聊起过千机门的祖师? 她甚至猜测,苏庭方才听到“千机门”三个字,也是愣了一下,运转阴神,才记起这是云迹的门派。 “云迹倒是跟你提起过我?” 李寻基悠悠道:“这徒孙倒也越发不敬了,竟敢妄论祖师。” 苏庭顿时笑道:“原来云迹还是前辈的徒孙,他一直称我师叔,照这么说来,咱们都是一家人嘛。” 这就跟人家攀上关系了?小精灵十分愕然,看了看苏庭,看了看李寻基,最后看向了小白蛇的位置,发觉那小白蛇嘶嘶吞吐蛇信,蛇首一点一点,朝她看了过来。 她回望过去,点了点头,示意小白蛇好生学习这不凡的本领。 “你倒是会攀关系。” 李寻基笑道:“这点儿厚颜无耻的性子,倒跟传闻之中,没什么差别。” 苏庭闻言,神色肃然,道:“外边所传,多有误传,下次前辈回去,跟云迹聊上一回,就能知道,苏某人向来腼腆,为人低调内敛,外边传的都有些偏差,只是我从来安分守己,才没有去澄清那些诋毁之言。” 说着,苏庭问道:“前辈此来,是为何事?” 李寻基道:“据说离玥底谷有个宝贝,我为这宝贝而来。” 苏庭眼角一抽,看了小精灵一眼,再看看这李寻基气息高远,胜于苏庭所见的人仙之辈,盘算了自己胜过对方的胜率,终究无奈道:“既然前辈为此而来,苏某便退走了。” 李寻基偏着头,道:“我让你走了么?你不觉得,宝贝当前,我还是杀了你,比较稳妥么?” 苏庭顿了一下,施礼道:“前辈方才所言……” 声音未落,他右手往前一点,倏忽雷光绽放。 天雷剑指! 轰地一声! 雷霆炸响,宛如一道剑光,刹那而至! 李寻基面色微变,伸手一拂,阴风吹荡,勉强避过。 而苏庭取出五行甲,随手一抛,化作天兵,高达五丈,宛如山丘一般,举起房屋一般大小的拳头,轰然砸落下来! 李寻基眸光一凝,随手一抬,轻描淡写地便接下了这覆盖他全身的一拳。 然而此时,苏庭举着那红葫芦,已是临近,正要放出飞刀。 李寻基心中一凛,忙是飘退,露出凝重之色,道:“你这是什么宝贝?凭你这点道行,居然能够威胁到我?” 苏庭嘿了一声,道:“此乃我家传至宝,上斩天神,下灭鬼神,就问你怕了没有?” 李寻基微微挑眉,仔细打量着这红葫芦。 苏庭把葫芦往前一递,道:“有种你近前来看!你个老阴货,仗着修行时日长,道行高了几分,就以为吃定了我?先前要不是念在云迹那小子的份上,你以为我会把这离玥底谷的宝贝拱手相让?既然不讲情面,苏某一刀斩了你……” 小精灵斜了他一眼,目光中透出询问之色。 苏庭接触到小精灵的询问,当下顿了一顿,冲着李寻基说道:“不过,苏某一向仁慈,你要是怕了,苏某人放你一马也未尝不可。” “哈哈哈……” 李寻基微微一笑,道:“果然是苏神君,倒不让人失望,我先前不过是与你开个玩笑而已。你且稍等片刻,有你一位故人来了,我此次来,其实是受人之托,来帮个忙而已。” 苏庭眉宇一挑,道:“云迹?” 李寻基笑着道:“不是。” 四二四章 尸解仙! 僵持了片刻。 李寻基身着白衫,气息阴冷,却独有一股仙家飘渺之态。 苏庭身着神甲,霸道刚烈,看着对方,露出凝重之色,只是运用斩仙飞刀,蓄势待发。 过了片刻,所谓的故人,终于显露了踪迹。 苏庭睁开天眼,看向伏重山之外,看见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那也是一道虚浮不实的虚影,遮掩在一支淡黄纸伞之下。 但苏庭天眼细察,却能看见红光闪烁,伞下的身影,身姿曼妙,却是一个妙龄女子。 “大侄女儿?” 苏庭略微一怔。 李寻基所说的故人,居然是自家大侄女儿? 苏庭显得十分惊讶。 而那红衣女子,已经临近,忽然听得这个称呼,似乎顿了一下,脸色不甚好看,但只是扫了苏庭一眼,便看向了李寻基,施礼道:“李师。” 李寻基看了过来,稍微点头,道:“你来得晚了些,我来之时,正好他要踏足离玥底谷,便拦下了他。” 红衣女子看了苏庭一眼,又朝着李寻基说道:“他性子一向跳脱鲁莽,但并没有什么恶意,若有冲撞之处,李师莫怪。” 听到这话,苏庭怔了下,摸着下巴,道:“什么叫做性子一向跳脱鲁莽?而且什么叫做我冲撞了他?分明就是他吓唬我……” “不妨事。” 李寻基挥了挥手,笑道:“这位苏神君的性子,早有耳闻,只是未曾想到,他的本领,居然这般高。” 听得这话,红衣女子略感诧异,朝着苏庭看了一眼。 她之前曾指点过苏庭,算是对于苏庭早些时候的本领十分清楚,但她也知道,苏庭近来道行提升一日千里,本领再非往昔可比,名声亦是响亮,只是未曾祥奥,竟连这位千机门的祖师,都为之称赞。 “李师宽宏大量,着实令晚辈敬佩。” 说完之后,她看了过来,打量了苏庭一眼,道:“你道行果真是一日千里,之前听说那大牛道人苏庭的名声,还以为是同名同姓,我还命人仔细查了一番,才确定是你。” 苏庭闻言,满面笑容,道:“小小名声,不值一提嘛,只不过就连你都这般惊讶,想来我苏某人道行之增益,连你都感到意外罢?这倒也是,放眼当世,论起天资悟性,想来也就那正仙道的小仙翁才跟我同一层次,仅是逊色我半筹而已。” 红衣女子脸色如常,对他的性子,早已摸得清楚。 只是李寻基面色古怪,饶是他修行上千年,倒也是第一次看见脸皮如此厚实之人,若是单论这一点,当代确实无人能比,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也要甘拜下风。 红衣女子这回却没有嘲讽,认真说道:“你的天资,着实是我生平仅见,当时与你初见,不过二重天的道行,如今短短时日,临近阳神的境界,比我鼎盛之时,尤胜一筹,以往倒真是小觑你了。” 说着,红衣女子感叹道:“难怪我父亲借机破例将你收入元丰山,当时元丰山之中不乏反对之声,如今满门上下,无不称赞,他老人家也果真是慧眼如炬。” 苏庭志得意满,笑道:“这都是虚名,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你知道我一向低调做人,像是之前咒杀天岭老人,力压妖仙蛟龙,斩下神官之元神,这些惊天动地的壮举,我都没有到处去说。” “咳咳。” 李寻基看向红衣女子,说道:“山谷外层,稍有遮掩,又不接触阵法,不如先行入内?你我二人,毕竟是阴身,这山间曾是神雷残存之地,尽管过了八百年,余下威能尽散,但气息仍是令人感到不适,还是入内为好。” 红衣女子点头道:“自是当如李师所言。” 李寻基点了点头,当前往内中而去,脚不踏地,如风吹拂。 红衣女子朝苏庭道了一声走,便随之而去。 苏庭站在原地,恼怒道:“你们俩怎么不问过我的意见?” —— 离玥底谷。 红衣女子得了岩石遮蔽,方是收拢了纸伞,随手一挥,顿时变成小小的簪子,被她握在手中。 苏庭跟随在后,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红衣女子说道:“离玥底谷陷入了一人,是我元丰山的弃徒,我来清理门户,顺便取得内中的宝贝,至于这位千机门的祖师,是我父亲请来的。” 苏庭哦了一声,看向那李寻基,道:“说来也怪,这厮是个什么来历?我近来道行高深,也算是见多识广,神仙鬼怪俱都见过,但这厮人不人鬼不鬼的,倒是第一次见,他是物种的不同,还是修行功法不大一样?” “你胡说什么?” 红衣女子斥道:“这是千机门的祖师,修行近千年的高人,不得无礼。” 说着,她打量了苏庭一眼,问道:“先前你是不是得罪人家了?” 苏庭摇了摇头,道:“没有。” 小精灵探出头来,脆生道:“得罪了。” 苏庭怒视她一眼,才看向面色不甚好看的红衣女子,咳了声,压低声音,道:“你知道我这人向来不喜欢惹事的,除非人家招惹了我。” “你都不知道,我之前都示弱了,打算把这里头的宝贝都拱手相让,结果这家伙居然说要杀我灭口。” “这简直不能忍,你可不知道,先前要不是念在他徒孙云迹道人的份上,我哪里容得下他?” 说到这里,苏庭愤愤不已。 红衣女子面无表情,冷声道:“然后呢?” 苏庭嘿了一声,道:“还然后?你可知晓,我最近炼成一尊至宝,先前便想一刀将他劈了,若非你来早一刻,他就是道行再高,也已经人头落地了。” “是吗?”前面的白衣人影,倏忽停下,看了过来,语气淡然,面带微笑。 “是的。”苏庭点头道:“我保证今日天气晴朗,绝不会下雨。” “很好。”李寻基微微点头,转过头去。 “嗯?”红衣女子似笑非笑,道:“咱们先前谈的是天气么?” “是是是。”苏庭心中暗骂,想道:“这家伙是谁?我用法力掩饰,他居然也听见了?” “李师也是一位仙家。”红衣女子看了前方的人影一眼,没有避讳,说道:“尸解成仙。” 四二五章 逆转轮回之举! 尸解成仙! 苏庭怔了下,看向小精灵。 小精灵也略带茫然。 “你道行进境太快,以往我给你说过许多关于上人的知识,可你如今道行都到了将近真人的地步。”红衣女子叹了口气,说道:“你是该去元丰山一趟了。” 被视为文盲的苏庭,无奈摊了摊手,道:“我正打算过些时候,前往元丰山,只不过这尸解仙,我虽然听过,却也是一知半解。” 红衣女子低声说道:“有半仙之辈,功果半成,然而寿数燃尽,已是到了身死之际,这放在三界秩序定下之前,是真正身死道消的下场。然而如今三界立定,地府封成,功果罪业皆有认定,李师修行上千年,止步于九重天之境,后来有望得道,却无奈寿数已到,归入地府……” 苏庭低声道:“他身具功德么?” 红衣女子点头道:“他原来便是身具功德,又是巅峰境界的阳神,若是愿意投胎转世,来世必定无可限量,而他若是不愿,也可在幽冥地府,成为阴司的鬼神……只不过李师不愿轮回,也不愿成为鬼神,故而以功德相并,进而尸解,也算成仙。” 苏庭恍然道:“难怪我见他时,总觉得这青天白日,也阴冷得跟大晚上见了鬼似的,但偏偏这厮还颇有仙家气态,心中还猜测是不是鬼仙之流,现在看来,却是个尸解成仙的。” 以往苏庭通读古籍,印象中的尸解成仙,算是仙家之中,道行较低的一类,仅仅是比九重天的人仙,稍高一筹,却不如真正得道成仙之辈。 只是他的认知,对于这方天地的尸解仙家,未必适用,故而一知半解。 “尸解成仙,纵然得享天寿,但却也遭灾劫。” 红衣女子道:“每逢三五百年,大约便有一次劫数,或是天灾之劫,或是己身修行之劫,或是外人杀身之劫。而李师劫数将至,如今帮我一回,同时也是为了寻得他避劫的方法。” 苏庭这才恍然,道:“难怪……” —— 行进内中。 李寻基忽然停了下来,道:“时候未到,再等小半个时辰,可以尝试入内。” 红衣女子点头道:“多谢李师指点。” 李寻基点了点头,道:“就在这里,等侯片刻。” 说完之后,他盘膝坐下,却是开始修行。 而红衣女子看了过来,道:“你也等着吧。” 苏庭摊了摊手,道:“无所谓。” 说完之后,他又近前半步,略带紧张,道:“那个,我姐的事儿?” 红衣女子微笑道:“我送她去了浣花阁,浣花阁承了我父亲的人情,答应替她治好寒鼎之身,但是能否留在浣花阁,成为浣花阁的弟子,便还须看你姐姐的造化了。” 苏庭吐出口气,道:“能治好就成……浣花阁弟子,倒也并不重要,到时候接回家来,苏某人手把手教她就是了。” 红衣女子轻声斥道:“你总是改不掉这狂妄的毛病。”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什么叫做狂妄?我一向谦虚,以前我在你面前吹的大牛……咳咳,以前我在你面前说的那些话,如今不都基本应验了么?” 红衣女子怔了下,道:“这倒也不错,你短短时日,不但成就上人,夺得京城盛会魁首,并已是临近阳神,且有诛杀阳神真人的事迹,当初你说过的话,也不算吹牛。” 苏庭点头道:“这就对了嘛。” 红衣女子深深看他一眼,心中也有些感叹,就算她在元丰山,早已听到过关于大牛道人苏庭的消息,但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如今得见,苏庭确实非是以往可比。 这才短短时日,当初那个被自己阴神压制,道行浅薄的少年,也算是赫赫有名的苏神君,有着堪当元丰山长老的本事。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这句话倒也不错,短短时日,你道行增长,性情不变,倒是心胸宽阔了不少。” 红衣女子倒也有了些许赞赏,道:“以前这‘大牛道人’的称呼,就是有再大的事迹,你也不会承认,如今倒是认下了这个称呼……当时听说大牛道人名声时,我还觉得这一定不是你。” 苏庭脸也黑了,狠狠看了小精灵一眼,咬牙切齿道:“什么叫我认下了?世人皆称我为苏神君!” —— 过了片刻。 苏庭与红衣女子,倒也言谈甚欢。 当初苏庭从她这里,学得不少知识,可算半师之谊,后来又跟她父亲成了兄弟,也算是自家的侄女儿,怎么说也是亲近的关系。 她对于苏庭近来的经历,十分好奇,而苏庭除却一些隐秘,便也没有过多隐瞒。 听得许久,她颇有感慨,道:“你道行一日千里,但也总是事多缠身,真要说来,也是伴随着劫数的一种。” 苏庭闻言,点头道:“世人都认为我天资纵横,进境惊人,却不知苏某人历经无数艰险,还是你懂我。” 红衣女子禁不住露出些许笑意,她一向冰冷,倒也笑得如冰山融化,道:“就是经历了这许多事情,依然没有磨去你的棱角。” 苏庭摊手道:“真性情呗。” 说着,他又询问了红衣女子近来的经历,但细细听来,也都在苏庭意料之中。 红衣女子回了元丰山,得元丰山宝物滋养,算是恢复了许多,门中赐下纸伞,可以让她白日现身,此来便是为了寻找复生之机。 “人死复生,此举颇有逆转轮回的手法。” 苏庭感叹道:“只怕不容易罢?” 红衣女子点头道:“正因为心知不易,才以我父亲的名义,请来了李师,助我一臂之力。” 李寻基身为尸解仙,真要论来,其实跟她的境遇,十分相似,但性质又截然不同。 但终究还是算得是一尊仙家,还是可以帮得上忙的。 苏庭正要继续说话,却见那边李寻基睁开双眼,指向前方,道:“阵法运转,到了空余的时机。” 红衣女子顿时神色凝重,往那边过去。 苏庭也赶忙上来,睁开第三只眼,看向前方。 李寻基细细看着阵法的变化,渐渐眉宇皱起,道:“这个方位,底下有岩浆,过于炽烈,容易损伤神魂,你是失了肉身的阴神,而我也是没有仙身的鬼仙,难以过去。” 说完之后,他目光斜了过来,看向了苏庭。 “看什么看?” 苏庭忙是摇头,道:“我不会破阵,我可不进去,那个元丰山弃徒已经被困在里头了,我本领虽高,但道行跟他是半斤八两,所以我……” 他话还没完,便见小精灵探出头来,轻声道:“我们要加钱,宝贝分一半。” 四二六章 构架桥梁,踏足阵法 “我们要加钱,宝贝分一半。” 清脆而悦耳的声音,充满了天真的意味。 没有人会意识到,这样一道声音的主人,会说出这样的话,那么,必然是有人授意,引导她说出这样的话。 于是两道目光,落在了苏庭身上。 尸解仙李寻基,脸上的神情,似笑非笑。 而这红衣女子,神色不善,盯着苏庭,轻哼一声。 苏庭咳了几声,清了清嗓子,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红衣女子平淡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苏庭顿了下,道:“其实我觉得,就分一小半差不多了。” —— 对于苏庭的阵法造诣,这红衣女子知之甚深。 尽管苏庭道行进境之快,惊世骇俗,但也正是因此,他对于阵法的造诣,倒没有提升太多,仅仅是因为开了天眼,以及看透神树阵法,从而有所进益。 但这点儿进益,并不足以让他的阵法造诣,上升到另一个层次。 “对于此处阵法,我元丰山有所记载,也有关于破阵的方法。” 红衣女子说道:“我这便传你这破阵之法,按九宫八卦,运转你的法力。” 她徐徐说来,苏庭静静倾听。 按九宫八卦,构建桥梁,而此处属火,桥梁形成土桥,地势坤,遂而坤一,巽二,离三,兑四,中五,艮六,坎七,震八,乾九。 这是元丰山之中关于此阵的记载,算是十分详尽。 “按照步骤,不能出错。” 红衣女子说道:“你通过桥梁,就可以到达内中,到时候见机行事。” 苏庭听她话中之意,当下问道:“你们不去?” 李寻基应道:“尽管构架了桥梁,此处仍然是火势,且有多年的煞气,容易损害神魂,别说是她,就算是我,真要踏足其中,也要慎之又慎。” 说着,李寻基笑道:“原本我倒是准备拼着损耗道行,入内一探,不过有了你,倒也省我一番功夫。” “呵呵。” 苏庭笑了声,笑音里头,十分古怪。 —— 在商定之后,苏庭便开始构建桥梁。 他修成道意,法力能在五行之间,任意转换。 加上如今道行已经超过了五重天的境地,可以改换周身范围的许多东西。 故而他构架土桥,倒也不是难事,只是要按照顺序布置,不得出错。 未过片刻,便见苏庭构架完成。 “小心些。” 红衣女子低声道:“此处不是寻常之地,凡事小心谨慎,遇到变故,可以即刻退回。” 苏庭点头道:“放心,遇到危险,就是逼着我上,我也不上。” 小精灵瞄了她一眼,心中暗道:“这大侄女儿看来也只是表面了解大牛,暗地里还是不大了解,否则怎么会这样叮嘱?大牛一向胆小谨慎,还用人提醒?” 随着她这般想,苏庭已经跃上了土桥。 而土桥之下,是座火室。 底下是浓稠的岩浆,炽烈无比。 站在土桥之上,也觉得下方是座烤炉,一般人着实难以承受。 好在苏庭与小精灵,都不是一般人,也不是阴灵鬼物,而都是道行高深之辈,倒也不惧这样的高温。 沿着土桥,徐徐行走,来到了对岸。 “开!” 苏庭跃了下来,伸手一拂,额上天眼顿时打开。 他天眼光芒璀璨,看清内中走向,方是往前而行。 小精灵低声道:“现在去哪儿?” 苏庭说道:“沿着当前的道路,去往宝光闪烁之地,而那个家伙,就在里头。” —— 这一路对苏庭而言,倒没有什么阻碍。 毕竟里头那个家伙,也能到达此处,而苏庭身着神甲,力比阳神,一路走来,倒也不费吹灰之力。 走了约有小半个时辰,苏庭停下了脚步。 前方是座古怪的阵法,应是一座困阵。 这位阴极生阳,几乎踏足阳神境界的元丰山弃徒,便困在最中央。 苏庭睁开天眼,看清了此人的样貌。 这是一个中年人,气息沉稳,显然修行根基沉凝,尽管受困其中,却并未有什么慌乱之色。 “是你?” 这元丰山弃徒,感受到天眼的探查,却也看向了苏庭,他显然也不是一般六重天修行人可比,否则也难以在这样的困阵之中,将他剪纸为马的本领,施展到了落越郡雷神庙里头。 苏庭嘿然笑道:“看来道友处境不妙嘛。” 这元丰山弃徒冷笑道:“你要来试试么?” 苏庭摇头道:“不必,只不过,你对雷神庙屡屡下手,而雷神庙的前后两任庙祝,俱都与我有旧,所以今次来,我是来杀你的。” 元丰山弃徒冷笑道:“杀我?就算阳神真人至此,也不见得能轻易杀我,你倒是好大的口气。” 苏庭笑了笑,道:“看来你受困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居然不知我苏神君的名声,所谓阳神真人,陨落于我手中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了,也配一提?” 弃徒嗤笑了声,道:“胡说八道,就是我元丰山之中,也没有胆敢自称以六重天道行,诛杀阳神真人的。” 苏庭背负双手,道:“谁说没有?” 声音未落,小精灵已经将他令牌取出,托举上来,随着苏庭的话语,在周边飞了一圈。 这弃徒面色微变,道:“古字辈长老?” 苏庭淡然道:“这你总信了罢?我虽未成就阳神,却也是元丰山长老,而长老之职,元丰山除我之外,哪个不是阳神真人?” 那弃徒面色变了又变,低声道:“弟子运使剪纸为马的法术对付那雷神庙,着实是有难言之隐,触怒了长老,还请恕罪,念在同门情谊上,搭救弟子一回。” “嘿?” 苏庭笑道:“好小子,我来杀你,你倒是认亲,要我搭救你……莫要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不是元丰山的弟子,仅是一个弃徒罢了。” 这弃徒面色微变,道:“你知道我的身份?” 苏庭负手而立,仰面望天,道:“当今世上,本神君不知道的事情,并不多了。” 这弃徒面色变幻不定,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苏庭挥手道:“你的事情,我不理会,但你要对付雷神庙,总该给我一个交代。” 四二七章 元丰山弃徒 对于里头这个元丰山的弃徒,苏庭也仅仅从红衣女子那儿,知道他是元丰山的弃徒,仅此而已。 但是这并不妨碍苏庭装作什么都知道的样子。 毕竟他想要知道的,也仅仅是这弃徒,为何对雷神庙如此上心。 至于这家伙姓甚名谁,又因何事而成了元丰山的弃徒,苏庭并不关心。 但眼下这人显然是被苏庭古字辈长老的身份所震慑,脸色变幻,也只当苏庭对他知之甚深,正思虑着是否开口,如实相告。 “长老……” 他顿了一下,道:“弟子若据实相告,长老能否搭救弟子出来?” 苏庭点头道:“可以。” 这弃徒面色变了变,显然还是有了什么犹疑。 苏庭缓缓说道:“我答应你,只要你如实相告,我便搭救你出来。” 这弃徒微微咬牙,低声道:“长老自称本领高深,远胜真人,若是救我之后,再来杀我,弟子可没有本领抵御。” 苏庭没有犹豫,干脆利落,举起手来,道:“苏某人发誓,只要你据实相告,我便搭救于你,并且不会出手杀你,否则,便让天雷从本神君头顶劈落,把苏某人劈个通透。” 这弃徒闻言,才是松了口气。 小精灵充满了惊愕,看着苏庭的眼神,充满了讶然。 苏庭居然为了套出人家的话,不惜发誓,甚至妥协,愿意搭救对方,并留下对方的性命。 这跟苏庭以往的行事风格,简直是截然不同。 “行了,你仔细说来。” 苏庭挥手道:“我若察觉你言语不实,我直接瞪死你。” 那弃徒低声道:“弟子之前犯了戒律,作下恶事,后来借故离开山门,不敢回归,躲避至今,最初便是因为知晓这其中有一尊宝贝,心生贪念所致,但是弟子前来之后,等了多日,才等到阵法空隙,可踏足之后,便陷入此处。” 他叹了一声,黯然道:“受困于此,本是绝望,但后来知晓,那雷神庙之中的神像,乃是一尊真正的神尸,只要我能借助阵法空隙,以剪纸为马的法术,运来那座神像,便足以镇压住这座阵法,还我自由之身,并且得以取得内中宝物。” “你是如何知晓的?” 苏庭眸光一凝,喝道:“你是怎么知晓那雷神庙的神像,是真正的神尸?” 雷神庙的神像,外层乃是泥像,扮作雷神天尊的样貌,实则内中是雷部总兵使者的神尸。 但这样的布置,在香火愿力之下,就算是阳神真人踏足雷神庙,都难以发觉真相。 苏庭也只是修成天眼,才能看透其中真相。 眼前这个元丰山弃徒,虽然不是一般散学修士可比,也算半只脚踏进了阳神境界,但毕竟还是个上人,且是个被困于此的上人。 听他先前所言,似乎是受困于此,后来才知,雷神庙神像的真相。 那么告知于他的,又是何方人物? “弟子不知,只是隐约有人告知。” 这弃徒低声应道:“对方极为匆忙,只是匆匆告知于我,雷神庙之中的神像,与这伏重山的阵法,有莫大的关系,可以救我一命……而他自称引走了雷神庙之中的高人,内中残余的一人,道行低浅。” 说着,这弃徒抬起头来,道:“后来弟子运用剪纸为马的道术,查探了一番,确实只有一个道行浅薄的青年。” 苏庭眼神微凝,心中暗自推算。 正本道人带走了松老,而临行之前,留下一件宝物,让青平护住雷神庙,显然是早知雷神庙会有变故。 那么照此说来,告知于这元丰山弃徒的那道声音,当时与正本道人,已经交上了手,且旗鼓相当,无暇他顾? 所以对方随手告知这受困在附近的一个元丰山弃徒,而正本道人有所察觉,则给青平留下了护身法器。 但这其中似乎还有许多牵强之处,难以说得过去。 “其他的呢?” 苏庭这般问道。 那元丰山弃徒微微摇头,道:“弟子不知。” 苏庭眉宇一挑,道:“当真不知?” 这弃徒深吸口气,道:“当真不知。” 苏庭点头道:“很好。” 说完之后,他绕过这座阵法,沿着通道,缓缓而行。 “长老……” 这弃徒忙是道:“你答应过,要搭救弟子出去的。” 苏庭顿了一下,道:“我反悔了行不行?” 这弃徒面色大变,喝道:“你发过誓言,当真要遭天打雷劈不成?” 苏庭回过身来,一言不发,神色冷淡,只是伸出手来。 只见他手上,雷光闪烁,然后便一掌拍在脑袋上。 轰地一声! 雷光颤动! 苏庭浑身布满了雷霆,从头到脚,闪烁不定。 过了半晌,才见苏庭身上的雷霆,逐渐消去。 “爽。” 苏庭只觉浑身筋骨松软,电击疗法舒适无比。 小精灵怔了半晌。 那元丰山弃徒呆了许久。 “天雷从头打落,劈了个通透。” 苏庭拍了拍衣衫,道:“没骗你吧?” 那元丰山弃徒脸色铁青,厉声道:“无耻!” 苏庭呲了龇牙,道:“我牙齿好看着呢。” 他说完之后,摆了摆手,道:“不过我答应过,不杀你就不杀你,你还是继续困着吧。” 这元丰山弃徒猛然一声怒吼,气息迸发,长啸出声。 苏庭回望一眼,便收回目光,继续前行。 小精灵低声道:“你居然放了他?这回不是来杀对方的么?” 苏庭平淡道:“这家伙受困在此,确实是出不去了,而他虽然阴极生阳,但在此处,受困终究不是闭关,心境不同,突破不了。而什么时候他准备突破阳神,什么时候他就会引火自焚……” 说着,苏庭天眼光芒璀璨,看出了前方的许多阵法。 这些阵法,一环扣一环,跟那元丰山弃徒陷入的阵法,十分相似。 只要一步踏错,极可能万劫不复。 “这些阵法,跟你娘亲形成的神阵,并不一样,这不是天然形成的,而是有高人布置。” 苏庭说道:“先前他说,雷神庙的神像,跟这里的阵法,有着莫大关系?” 小精灵点头道:“他是这么说的。” 苏庭皱眉道:“我怎么觉得,这里的阵法,跟建造雷神庙的手法,十分相似?难道又是出自于八百年前那个建立雷神庙的道人?” 四二八章 金莲者,出岩浆而不死! 伏重山,离玥底谷。 这里处处显得神秘。 而内中的阵法,哪怕是以苏庭的天眼,能够看出阵法最为根本的构造,却难以看清,这阵法的真正效用。 “这种层次……” 苏庭暗道:“只怕到了半仙的层次,甚至是得道的仙家,或许还真是当初建立雷神庙的那位道人。” 说着,他心中更是十分疑惑,当初建造雷神庙的这位道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这道人带来了雷部总兵使者的神躯,将之塑造成了守正道门前任掌教,也即是雷部天尊的神像。 而这道人又放上了正仙道秘传的五行甲,内中存着雷部总兵使者的功法。 这道人身上,也是充满了谜团。 —— 在天眼之下。 阵法一览无余。 苏庭轻易避开,往内中而去。 内中十分宽阔,但前方是一座岩浆池。 岩浆池当中,似有一道光华,闪烁不定,色泽金黄,璀璨无比。 “那是什么?” 小精灵指着前方,道:“那光芒好生刺眼。” 苏庭天眼眸光璀璨,道:“一朵莲花。” 小精灵愕然道:“莲花?这就是那宝贝么?” 苏庭点头道:“生长在岩浆之中,肯定是个宝贝,就是不知道,跟守正道门里头的紫莲,有什么关系?” 他深吸口气,道:“这周边有阵法守护,但并没有太过危险,我用天眼观看,寻出一条路来,咱们先把它采了。” 小精灵眼睛一亮,道:“你能采到这朵莲花?” 苏庭斜了她一眼,没有应话。 苏某人的本事,还用得着说? —— 过了半晌。 苏庭额上天眼璀璨,将眼前一切尽数收入眼中,加以推算,以自身阵法造诣,寻出一条安全的路径。 这看似容易,实则十分麻烦。 但最麻烦的,是阵法玄妙,无法看破。 而苏庭修成天眼,得以看破,眼下考验的,便只是他的阵法造诣了。 他阵法造诣虽然相较于自身道行而言,稍显浅薄了几分,但也算是登堂入室,算得是不错。 “找到了。” 苏庭吐出口气,法力运转,凝成厚土,沿着上方的岩浆,铺出一条道路,扭转曲折。 小精灵看得十分紧张,眼见那桥将要接近岩浆中央,金莲生长之处。 倏忽便见前面这截土桥,色泽稍变,竟有软化之态。 苏庭眉头微皱,倏忽断了法力。 土桥构架,戛然而止。 “怎么回事?”小精灵问道。 “这底下的地火,煞气很重。”苏庭低声道:“我用法力,凝成土石,构架桥梁,但被地火灼烧,有融化之感……” 话音才落,便见那桥梁上方,开始涌出气泡,过了片刻,化成几截,坠落在岩浆当中。 以苏庭法力凝成的土石桥梁,在岩浆之中,尽数化开,成了岩浆的一部分。 眼前的这些岩浆,本就是底下那温度极高的地火,将岩石融化而成。 “这该怎么办?”小精灵问道。 “路径寻出来了,要怎么构架道路,倒是个难题。”苏庭也颇是皱眉,觉得棘手。 “要不然飞过去?” “能飞我刚才构架桥梁干什么?”苏庭随手取出一物,运用法力,径直抛了出去。 轰地一声! 岩浆之中,涌起一股“水柱”,正中此物。 那物事顿时融化,而“水柱”回落,溅起许多涟漪。 “看见了吧?” 苏庭说道:“我先前构架桥梁,是沿着岩浆铺设过去,但真要飞过去,下面的地火,就会跟温泉一样喷出来……除非贴着岩浆过去,我可不是仙神之身,受不住这地火。” 说着,苏庭神色古怪,道:“你是神胎,要不然游过去试试?” 小精灵狠狠一记小拳头砸在他第三只眼上面。 苏庭痛呼一声,捂着天眼,道:“干什么?” 小精灵冷哼一声,没有回应。 苏庭忽然咦了一声,道:“等会儿,水能克火,我可以试试这样。” 按道理说,水能克火,他就算不能灭了地火,但降低温度,或许可以。 苏庭这般想着,将法力凝成水类,构架水桥。 然而水桥才出,便见温度陡生,变成了热水,接着变成了沸水,再接着便成了一道白烟,袅袅上升。 “相生相克啊。” 苏庭脸色难看。 水能克火。 而火旺则克水。 那么…… 他眼前一亮,道:“如果我运转法力,以我自身的火焰,来构架桥梁,又会怎样?” 说到这里,苏庭没有犹豫,法力再转,再度变化,顿时一道火桥,沿着岩浆,铺设了过去。 而这火桥,同属火类,既是隔绝了下方的地火,又不会触动地火的变化,却又是以苏庭法力凝成,也不伤本身。 苏庭看了小精灵一眼,道:“可行。” 小精灵飞了起来,拉着小白蛇,道:“你行你上。” 苏庭撇了撇嘴,不屑道:“胆小鬼。” 说完之后,他小心翼翼取出五行甲,运用火类法力,就地一抛。 轰地一声! 便见一尊火焰巨人,矗立在前,身外火焰凝结,并凝成了一层甲胄。 苏庭心念一动,便见火焰天兵踏上了火桥。 但地底下的地火,并无什么动静。 苏庭松了口气,命天兵在前开路,而他浑身法力运转,道意转化,五行变换,归入火类,浑身法力宛如火焰凝成。 在这一刻,苏庭便犹如修行火类功法的人物一般,如同火焰之中诞生的神灵一样,跟随在天兵之后,徐徐而行。 天兵在前开路,并无动静,径直来到了金莲所在。 苏庭伸手一招,那天兵化作五行甲,投入手中。 而他则是往前走去,来到了这一株金莲的面前。 金莲光芒璀璨,生长在岩浆之中,仍是生机勃勃。 “都说莲花出淤泥而不染,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出岩浆而不死’的。” 苏庭伸出手来,正要将金莲采摘,忽然顿了下来,左右看了看。 小精灵问道:“你干什么?” 苏庭回望一眼,说道:“要是就这么草率地将金莲采摘,你猜这底下的地火,会不会尽数往上涌?” 他虽然能够将法力化成火类,相当于修行高深火类功法的修行人。 但他终究不是修成了仙身。 真要被底下的地火涌上来,仍然是难以承受的。 四二九章 地火汹涌 这金莲生于岩浆之中,光华璀璨,显然不是俗物。 而这岩浆之下,乃是地火,并构成了极为玄奥的阵法,显然又是守护此物所用。 既然阵法是守护金莲,那么采了金莲,会不会让阵法变动? 尽管苏庭看清了阵法的所有脉络纹路,但是他对于阵法的效用,还是一知半解的,万一采了金莲,便是改变了阵法的走向,顿时把守护的阵法变作杀戮的阵法,苏某人岂不是要年少夭折? “不能鲁莽,不能鲁莽。” 苏庭咬着手指头儿,左右看了看,阴神不断运转,心中念头纷乱。 这玩意儿多半也是仙莲,跟守正道门的紫莲,不知是什么关系? 但是自己之前炼化过紫莲,能不能也炼化了这金莲? 要是炼化了金莲,再采摘金莲,那么会不会又不一样了? 他看着金莲,又低头看了看五行甲。 先前他本来是想用五行甲采摘这金莲,但是又怕五行甲变化而成的天兵下手太重,或是用火焰凝成,灼伤了金莲。 只不过,既然金莲可以从岩浆之中诞生出来,那么应该是不怕火焰的。 他想了想,仍是将五行甲化作天兵,矗立在此,又取出一件上等法器级数的法衣,留在了这里,而自身便往后退了去。 “你怎么不采了?”小精灵道:“你怕了?” “谨慎,懂么?”苏庭说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点。 便见那天兵将法衣抖开,裹住了金莲,旋即用蛮力,狠狠拔起。 轰地一声! 苏庭天眼蓦然看见。 就在金莲被触动的片刻。 莲花底下的根茎以及根须,都在颤动,让整座阵法的纹路,便彻底扭转! 这座阵法,竟然真如他所想的一般,顷刻之间,变化莫测。 “出来!” 苏庭伸手一按。 天兵裹住金莲,便要往后撤走。 然而轰地一声! 岩浆尽数上涌,地火四处弥漫。 这座山室周边都在融化。 “走!” 苏庭伸手捞起小精灵和小白蛇,运起化虹之术,沿着来路退去。 而来路的阵法,也遭受影响,不断改变。 好在他天眼有成,可以看出变化的痕迹。 “五行甲落在里头了。”小精灵惊叫一声。 “不怕,五行甲任意变化,材质极为不凡,就算是地火,也毁不掉的。” “那这朵金莲呢?” “听天由命,能不能取出来,看天意了。” 苏庭回望一眼,颇为骇然。 地火汹涌,岩浆如洪。 岩壁都在融化,化作岩浆,化作洪流。 仿佛有一种毁天灭地,要将这座伏重山都尽数融毁的趋势。 这比苏庭想象之中更为惊人。 “还好我机灵,没有以身涉险。” 苏庭吐出口气,速度愈发快了,直奔前方。 而前方就是元丰山弃徒被困之处。 对方也察觉了苏庭前来,当下目呲欲裂,喝道:“混账!你……” 他声音戛然而止,怒意变成了惧意,改口道:“长老救我!” 苏庭回望一眼,地火汹涌而至,根本由不得他救人,只好摆了摆手,喊道道:“你自求多福,长老我帮不了你了……要是你有什么貌美的女儿还是孙女,可以托付给我,念在同门情谊上,我还能帮你一把。” 说完之后,他人如风一般,倏忽而过,压根没有半点停留,也没有听对方说话的意思。 那元丰山弃徒怒吼一声。 但怒吼声只到一半,便彻底断去,徒留余音回旋。 苏庭往后看了一眼,已经不见那元丰山弃徒,只见得地火汹涌,融化岩石,变成岩浆,汹涌而来。 “这么猛?” 苏庭倒吸口气,道:“我怎么觉得有点儿闯祸了?” —— 离玥底谷外层。 “糟糕。” 李寻基蓦然起身,惊道:“内中火势忽然暴涨,怎么回事?” 红衣女子脸色不甚好看,似乎隐隐被火势所伤,低声道:“苏庭还在里头。” 李寻基伸手一拂,一层仙家法力,将之护住,旋即才道:“怎么会这样?这好像是内中地火迸发的场景?要是这样,除非仙家,否则,就是真人,都难以保住肉身……” 他脸色难看,道:“哪怕是我,尸解之仙,没有仙身护持,也未必受得住。” 红衣女子面色骤变,道:“苏庭莫不是要出事?” 李寻基神色凝重,道:“地火很快会蔓延至此,你是神魂,我也是尸解之仙,都会受到损伤,先退出离玥底谷。” 红衣女子低声道:“苏庭该怎么办?” 李寻基说道:“他如果躲不过,先前就在地火之中焚灭了,我们也根本无力回天,甚至于,他就算躲过去了,你我也难以搭救接引……” 红衣女子面色变了变,极为难看,神色隐约显得有些苍白,道:“怎么会这样?本门典籍之中,根本没有记载这样的危险?内中莲花乃是生机的根本,不可能会让火势如此凶狂才对……” 她想起苏庭极可能葬身其中,只觉得极为难受,从一开始,她根本没有想过,内中会有这样大的危险。 “阵法空隙要过去了。” 李寻基说道:“我先留下一层法力,暂时定住片刻,你我先退出离玥底谷。” 红衣女子轻轻咬牙,道:“要想办法救他。” 李寻基极是为难,摇了摇头,正要开口,然而内中动静愈发凶猛。 一个声音从内中传来,大声呐喊。 “大侄女儿!赶紧跑!” 声音未落,便有一股风从身侧吹过,直奔离玥底谷之外。 李寻基和红衣女子面面相觑,却见前方阵法之内,地火汹涌。 而那一股风,现出个人身,停在了前头,回望过来,焦急道:“还不快跑?” 李寻基回过神来,伸手一拂,引着红衣女子,化作疾风,朝着苏庭而去。 风吹而过,到离玥底谷之外。 “怎么回事?” 李寻基说道:“怎么会让地火尽数迸发开来?” 苏庭喘息不定,道:“都怪那个元丰山的弃徒,无端端惹了大祸,引动了地火……” 说完之后,他看向红衣女子,又看了看李寻基,道:“等会儿,你们两个,让我进去里头取宝物,是不是事先知不知道里头会有这样的危险?” 四三零章 本为青莲,怎化金莲? 这大侄女儿,跟这位尸解之仙,对于离玥底谷,显然是十分熟悉,但是关于内中危险,却都没有提醒过他。 而先前这两位都不能入内,让苏某人进去,如今危险迸发,颇有一种探路石的味道。 苏庭神色狐疑,仔细打量了几眼。 红衣女子略有不悦,但想起苏庭终究是涉险其中,还是耐心解释。 苏庭不信李寻基半鬼半仙的家伙,但他对于大侄女儿还是信得过的,加上先前入内,自身也并无涉险的警兆。 内中的变化,或许另有玄机。 “你在里边,究竟碰到了什么事情?” 红衣女子问道:“怎么会有地火迸发?” 苏庭说道:“我在里头遇上了你元丰山的弃徒,那厮被困在阵法之中,苏某人一向心善,没有杀他,但后来我到里头,正要采摘宝物之时,他拼死尝试脱困,结果触动阵法,所以引出这样的变故。” 小精灵和小白蛇都躲在后头,没有露面。 大牛道人栽赃嫁祸的本事,愈发高明了,分明惹了祸,偏偏推到人家头顶上去了。 “你采到宝物了没有?”李寻基忽然开口。 “你看我像是采到宝物没有?”苏庭摊了摊手。 “你……”李寻基扫了他一眼,终是叹了口气。 “等会儿……” 苏庭狐疑道:“你怎么知道这宝贝不是我该去取来,而是‘采’来?你们早知道内中是仙莲了么?” 李寻基没有回应,倒是红衣女子点了点头。 “不错,这仙莲极为不凡。” 红衣女子说道:“只不过采摘的方式,倒没有太多的忌讳,所以我并未与你多言。” 苏庭脸色难看,心中暗骂,那仙莲一触即发,引动地火,焚灭内中一切,还叫做没有忌讳? “这仙莲的本质,乃是生机。” 红衣女子叹道:“这是我元丰山祖辈在人间留下来的一颗种子,至关重要,无比珍贵,我复生之机,便在这青莲之中。” “这莲花如此神奇?” 苏庭倒吸口气,忽然怔了下,道:“青莲?” 红衣女子点头道:“正是青莲。” 说完之后,这红衣女子也发觉苏庭语气怪异。 李寻基眸光微凝,道:“你在里头,没有见到这株青莲?” 苏庭摸着下巴,神色古怪,道:“我见到的,是一株金莲。” 李寻基蓦然一震。 红衣女子似是想起什么,脸色稍微显得苍白。 “金莲?不是青莲?你当真确定么?” “废话!苏某人长了三只眼,连颜色都认不清么?” “怎么会这样?” 李寻基眉头禁住,看向红衣女子。 红衣女子微微摇头,道:“本门记载,当今道祖曾有一株青莲,内中可以孕育神体,而这青莲也并非唯一,可以用法力分化出来,但几乎都在天界道祖所居紫霄宫内……而这离玥底谷,则是人间唯一的一株青莲。” 苏庭略感错愕,跟小精灵对视一眼。 青莲? 孕育神体? 如今成了金莲? “青莲不可能无端端变成金莲。” 李寻基微微摇头,道:“但是取走了青莲,却留下了同样属于仙莲层次的金莲,足见此人并非对仙家级数的宝物动心……就算是我,也不可能随意放下一尊仙宝,对方绝非俗类,不知是何方神仙?” 红衣女子神色之间,稍显黯然。 苏庭则是愈发古怪,不禁问道:“青莲孕育神体,金莲又是何物?” 李寻基看了他一眼,并未回答。 而红衣女子叹了口气,道:“这是象征气运的莲花。” 苏庭怔了下,想起了守正道门的紫莲。 那紫莲也是象征气运的仙莲。 怎么还有金莲也是如此? “守正道门有紫莲,象征道门千古气运之兴衰。” 红衣女子说道:“但金莲则是象征朝廷之兴衰……传闻金莲也有分化,一类象征天庭之气运,栽种于天庭之中,有神兽獓因看守,而另外一类,则是象征凡俗气运。” 顿了下,她对苏庭说道:“八百年前,封神之战末尾,各方修行人,争夺一只鹿,你可知晓?” 苏庭点头说道:“得此鹿者得天下,听说是个金鹿,我一直认为那是一种象征的意义罢了……” 其实在苏庭心里,对此不以为然。 当今世上的文人,曾怀疑过这只鹿是否存在,或是后人杜撰。 苏庭倒不认为这只鹿是不存在的,不过他当时看了史册,也只当这是只得了白化病的鹿,色泽有些不同。 “鹿食金莲,天下共逐之。” 红衣女子说道:“那只鹿吃了金莲,所以才引来各方争夺……而现在,又出了一朵金莲。” 苏庭怔了怔,道:“你的意思是,这朵金莲,预示着当今的世道,要改朝换代?” 红衣女子微微摇头,道:“数百年前,也曾出过一朵金莲,那时便有一人,谋朝篡位,但是最后失败了,那一朵金莲枯萎了。” 苏庭勉强明白了些,道:“也就是说,这是有改朝换代的征兆,但未必会改朝换代?” 红衣女子点头道:“正是如此。” 她说完之后,神色恍惚,叹了一声。 而李寻基也微微皱眉,却没有开口。 人世之间的改朝换代,对神仙中人而言,其实未必看重。 毕竟这不是八百年前那样的乱世,仙凡终究有别,少有影响。 或许也就只有守正道门,会看得极为严重。 “青莲化作了金莲?” 红衣女子面色沉凝,她更在意的是,为何这仙莲被人换了去? 李寻基吐出口气,道:“此事并不简单,看来要上禀元丰山才成。”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道:“不过金莲的事情,本门或许要知会守正道门一声。” 李寻基挥手道:“这倒不忙,象征着的不是天庭,而是人间朝堂,如今失落在地火之中,除非仙神去取,否则便不会现世,一时半会儿还不会麻烦。” 话音才落,便见离玥底谷的方向,轰然炸开,一道火柱,冲天而上。 而火柱之中,还有火焰,凝成人形,身外一层甲胄,抱着一层破烂的物事,坠落了下来。 “怎么回事?” 李寻基略感愕然。 红衣女子知道五行甲的来历,看向了苏庭。 苏庭摸了摸脸,道:“金莲,被我的天兵,取出来了。” 四三一章 满山花开 金莲象征朝堂气运。 这气运不是当今大周的气运。 也即是说,或许将会有改朝换代的时机。 但气运兴衰,金莲至关重要。 李寻基本以为,金莲失落在地火之中,尽管不至于焚毁,但也不容易再现于世间……除非仙神出手,但仙神之辈,干涉人间,乃是大忌。 所以他对此倒也并未多么上心。 哪知说完之后,苏庭便把金莲取了出来。 李寻基顿时沉默了。 红衣女子一时也不知如何开口。 倒是那天兵,沾染了地火之后,反而是以地火凝成身躯,凶悍无比,临近前来,炽烈万分。 这天兵站在那里,自有一股热浪扑来,周边草木焦灼枯萎,而天兵脚下,土地近乎融化。 苏庭看得暗自骇然,这五行甲落入地火之后,威能更上一筹,只怕有着伤及阳神真人的威势了。 或许这就是五行甲之中,天兵甲之上,神将甲所能展现出来的威能。 “来。” 苏庭伸手一招,那天兵轰然散开,五行甲连同那包袱,落入手中。 对此,苏庭稍感遗憾,没能用地火凝成的天兵,去展示一番本领,不过他倒也不气馁,日后自身所学,法力定然会比地火霸道,这五行甲的威能,也必将水涨船高。 苏庭收了五行甲,将被地火烧得破烂的这件法衣抛下,取出金莲来。 顿时金光闪耀,变化莫测。 李寻基面色微变,伸手一拂,便有一股法力,将之罩住。 “不能如此轻易展现出来,否则必将引动天象,真正让这金莲乱了天机气运,我们也将士如同引火烧身,引来极大的因果业障。”这位尸解之仙的神色,十分凝重。 “这么凶悍?” 苏庭迟疑道:“要不然,扔回去?” 咚地一声! 苏庭话才说完,脑袋上便被小精灵狠狠敲了一记。 小精灵愤愤不已,此次来到离玥底谷,耗时耗力,费神费心,甚至遭遇了危险,还损耗了一件在法器之中都位在上等层次的法衣,如此艰难才到手的仙莲,居然要扔回去? “或许可以交到守正道门手中?” 李寻基看先红衣女子,稍有几分询问之意。 红衣女子微微皱眉,没有即刻回应。 尽管都是道门正统,但元丰山与守正道门之间,一向是表面上维持道门的脸面,暗地里虽无真正的争斗,却也并非全然是和气。 起因在于两家的祖师,早年曾有一场博弈,但涉及太高,乃是隐秘。 守正道门,毕竟已经是人世之间,最为鼎盛的第一宗门,又有象征着道门气运的紫莲,而这金莲象征人间气运,再落在守正道门手里,能够发挥出什么不一样的效用,着实难料。 “放在你身上。” 红衣女子说道:“等你回了元丰山,交到元丰山。” 顿了一下,她深知苏庭秉性,补充道:“用一朵金莲,可以跟元丰山交换宝物,应是仙宝的层次。” 苏庭眼睛一亮,跟小精灵对视一眼。 小精灵低声道:“这金莲可能还不止是一般仙宝可比,咱们到时候再估量估量。” 苏庭深有同感,点了点头。 —— 金莲终于还是被苏庭用层层法力包裹。 随后,他又取来了一件法器,形如玉瓶,是上次在黎山给那些位上人收尸时,一并收来的,有隔绝之效。 苏庭将金莲放入其中,再看了离玥底谷一眼,颇是满意。 内中宝物入手,暂时虽无用处,日后或能换取仙宝,也算喜事。 而元丰山弃徒已死,雷神庙威胁已去,也算达成目的。 唯一比较让他上心的,便是这离玥底谷之中的布置,跟建立雷神庙的道人,究竟有什么关系? 这暂时他还想不通,便也不去理会。 “既然此事已了,我便去元丰山换宝贝……咳咳,我便去元丰山,真正把我长老的身份,定了下来。” 苏庭这般说来,看向红衣女子,道:“大侄女儿……” 他话说一半,发现红衣女子神色冰冷,当下改口道:“大姑娘儿,你是要跟我一道回山,还是跟这位道兄去寻另外的机缘?” 红衣女子顿了下,道:“我跟你先回元丰山一趟,此后……” 她话说一半,忽然神色有异。 尸解仙李寻基神色倏地凝重起来。 苏庭和小精灵却是看得清清楚楚。 离玥底谷所在,地火倏忽压落,重归地底。 而被灼烧的山体,重新长出花草。 草木青葱,鲜花绽放,一瞬入春。 “你们好大的胆子……” 慵懒而柔媚的声音,轻飘飘传来,道:“敢毁我伏重山?” 听得这道声音,无论是苏庭还是李寻基,都为之色变。 李寻基乃是尸解之仙,算得是一位仙家,比之于当世九重天的半仙,还要更高一筹,但他却分毫未有察觉对方的存在。 苏庭伸手一拂,额上第三只眼顿时睁开,扫遍整个伏重山,也一无所获,没有任何人的踪迹。 红衣女子神色异样,仔细查看。 漫山遍野,并无半点痕迹。 “我也看不出来。”小精灵低声道。 “真正的高深莫测。”苏庭倒吸口气,悄声道:“能瞒过我天眼的,必定是得道成仙之辈,再看李寻基的模样,对方远在李寻基这尸解仙之上。” “小小伏重山,怎么会有这么多秘密?”小精灵也觉得十分惊讶。 “等会儿……”苏庭低声道:“伏重山似乎早年出来的妖类之中,有两位修成了妖仙?” “难道……” 小精灵顿时明白过来。 而在此时,红衣女子已经走到了一朵鲜花的身前,躬身一礼。 苏庭天眼看去,只见那是一朵普通的鲜花,但却充满了难以看清的光芒,而在先前,苏庭竟是没有半点察觉。 李寻基也看向了这朵鲜花,目光微凝,上前来,躬身施礼道:“贫道千机门祖师,尸解之仙李寻基,拜见前辈。” 听得“前辈”这个称呼,苏庭神色古怪。 果然,李寻基声音才落,便忽然闷哼一声,如飘絮被风吹动一般,退了十余丈远。 苏庭幸灾乐祸地回望一眼,只见李寻基脸色惨白,神色骇然。 而就在这时,红衣女子盈盈一礼,道:“姐姐请勿动怒,弟子是元丰山的后辈,无意冒犯。” 四三二 那个长了三只眼的奇葩 看着眼前的场景,小精灵不明所以。 苏庭细心教导,低声道:“你要记住,今后无论神仙妖魔,凡是遇上女的,无论对方道行高低,无论对方岁数高低,上去就叫姐姐,反正好过叫前辈……” 说完之后,苏庭看了看李寻基,悄声道:“你看后边那家伙,他白活了这么些年,不懂人情世故,上去就叫了声前辈,现在被打得脸都白了,我估计他得修养很长一段时日,才能恢复了。” 小精灵似懂非懂,点了点头。 苏庭也不担心她不懂,就算现在有些想不通,以后终究会想通的。 这小精灵是神胎,心思慧明,尽管对于人世间许多方面,都不熟悉,但只要接触过,便都能悟透,造诣十分高深……在许多方面,如今的苏庭,都自愧不如。 例如对宝贝的看重,例如对坑人的心得,这等等方面,大有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味道。 对此,苏庭也颇感欣慰,至少今后不会容易吃亏。 —— 至于身后,李寻基脸色变幻,却不敢有什么动怒,他心知对方道行太高,不过一念便击退自身,这样的本领,在仙家之中,也非俗类。 但是对方的身份,他大约也已明白。 伏重山自古以来,便常有飞禽走兽开悟,花草树木成灵,其中道行最高的两位,是花类成妖,乃是母女二人,均已是妖仙之身。 这两位妖仙,与南方浣花阁关系匪浅,也得了天庭册封,有天仙之位。 这必然是两位妖仙之一。 —— 红衣女子见了一礼。 而那鲜花之中,适才慵懒而又充满了魅惑的声音,悠悠传来。 “元丰山的弟子,倒也有些礼貌,不过今天我不找你问罪,得问你身后那个长得奇形怪状的。” 听得这话,红衣女子转过头来,看向苏庭。 苏庭转过头去,看着李寻基,道:“喊你呢。” 李寻基怔了下,正要开口。 苏庭说道:“别想了,你这人不人,鬼不鬼,仙不仙的,刚才已经惹怒了这位姐姐,显然是找你问罪的。” 李寻基强忍着一掌拍死他的念头,便上前一步。 “不是找你。” 鲜花之中这声音,慵懒而平淡。 李寻基停下脚步,看向苏庭。 苏庭看向小精灵。 小精灵顿时大怒,道:“我长这么好看,就是身子小了些,日后还会长的……而且我还是神胎,这模样可正常了。” 苏庭低声道:“世间像你这样的幼年神灵,估计是绝无仅有,未必就正常。” 小精灵一道风刃劈在他头上。 “行了,长了三只眼,就别瞎看了。” 花中的柔媚女声,悠悠道:“我就是找你问罪的,比一般人多了一只眼,这么奇形怪状,放在我们花类之中,你这个叫做奇葩。” “……” 苏庭呆了半晌。 小精灵看了过来,发现这奇葩脸都黑了。 苏庭过了片刻,终于还是咳了声,解释道:“姐姐,我这个叫做天眼,堪称无所不能,能看透许多东西,能看死好些玩意儿,可厉害了,不是怪眼。” 那柔媚女声轻飘飘道:“我管你这三只眼是什么,倒是你这小子,要采仙莲也便罢了,还要毁我一座离玥底谷,胆子真是不小。” 李寻基和红衣女子对视一眼,觉得古怪。 苏庭忙是解释道:“不是我惹的祸,都怪那个弃徒,全是他惹出来,您不知道,当时我才刚进去……” “行了。” 花仙轻轻出声,却打断他的话,悠悠道:“都说人常能睁眼说瞎话,你睁着三只眼,瞎话说得倒是顺畅,只不过,你却不知妖仙的本领。这伏重山便是我的地界,内中一切,都逃不过我的察觉,你这臭小子,休得抵赖……” 苏庭张了张口,无力申辩,只是眼角余光瞥了红衣女子和李寻基一眼。 红衣女子面色如常,并没有太大的意外。 李寻基神色异样,对于这位苏神君的印象,终于脱出了道听途说的范畴,真正有所领略,但心中倒是颇为赞叹。 “你这小子,好大的胆子。” 这花仙似是发怒,但却又听不出怒意,反而有一种勾人心火的魅惑之感。 苏庭暗骂一声妖精就是妖精,面上露出讪笑之色,道:“这不是故意的,全怪元丰山的消息,一点儿也不准,说好了是青莲,充满了生机,不会出现变故,忽然就变成了金莲,采了之后,就引出来这么大动静,着实不能怪我。” “金莲?” 花仙的声音之中,显得十分异样,旋即沉默下来。 红衣女子察觉有异,忙是上前,道:“姐姐乃是伏重山的妖仙,山中诸事,无所不知,早年我门中记载,里头是一颗青莲种子,但此次前来,却变成了金莲,不知这又是何故?” 那边没有回应。 过了半晌。 “金莲?” 花仙说道:“怎么会变成金莲?” 这声音之中,竟然也是带着几分疑惑。 红衣女子似乎想到什么,面色骤变。 李寻基脸色亦是变幻不定。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亦是觉得古怪。 这花仙不是自称伏重山之中,无事不知么? 怎么青莲化作金莲,她也是不知? “花姐姐……”红衣女子略感迟疑。 “好大的手笔。”花仙似乎想到什么,徐徐说道:“前些时日,景秀何清来伏重山拜访,我曾招待过她,而当年青莲是她奉命种下的,也曾领她去观看离玥底谷的仙莲,当时仙莲还是青莲。” 说到这里,花仙柔媚的声音之中,忽然添了几分寒冷,道:“短短时日,竟有高人踏足离玥底谷,改换青莲,并留下金莲,而我竟然全然不知,道行只怕非是寻常仙家可比。”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适才这花妖提到了“景秀何清”,便是景秀的河神。 原来河神与这伏重山的花仙,也有一层交情么? 而那青莲,竟是当初景秀河神奉命种下的? 既是奉命,又是谁的命令?莫非是天庭帝君? 苏庭心中想法颇多,但却没有表露。 李寻基也是仿若未闻,不敢探询昔年秘辛。 “花姐姐可有线索?”倒是这红衣女子,轻声开口询问。 “没有,但你道行太低,不要掺和仙神之事,此去回山,只须将此事报知元丰山,其余的便不要管了。” 花仙原本慵懒而平淡的声音之中,此刻也带了少许凝重。 红衣女子尽管心中充满了疑问,但却也不敢有半点违逆,只是施了一礼,道了声是。 “你这丫头,倒也乖巧。” 那花仙轻声夸赞了句,话锋一转,又道:“那个长了三只眼的奇葩,跟你的鸟一块儿近前来……” 四三三章 昔年的秘辛,混乱的关系 那鲜花看似平凡无奇,但是却充满了奇异的韵味,观之不透,神秘莫测。 内中的声音,优雅而动听,有着慵懒而魅惑的味道。 但此时听来,苏庭却打了个寒颤。 这显然是兴师问罪的。 苏庭没有上前,只是讪讪一笑,低声道:“所谓不知者不罪,我要是早知道这是您的地界,哪敢轻易来这儿?” 而小精灵也被点名,她知道自己这点儿幻化之术,压根瞒不过对方,干脆是显化真身。 这小精灵变作小小的人儿,形如稚童,精致可爱,背生透明双翅,轻轻扇动。 她神色之中,满是天真,当下便显得颇是无辜,轻轻眨眨眼,脆生生道:“小姐姐,这不关我的事哦,那可不是我惹的祸。” “嘿……” 鲜花中的声音,颇觉有趣,笑道:“你这小丫头,倒是讨人喜爱,虽说小眼睛儿眨着眨着让人喜爱,却满肚子坏水,颇有我早年初生时的模样。” 说着,这花仙轻声道:“你上来,我不问你的罪。” 小精灵闻言,欢呼了一声,展翅而飞,轻轻扇动,来到了鲜花之前。 静了半晌,才听鲜花之中的声音,带着些许遗憾,道:“果然如我所料,倒是看不出来。”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道:“什么如姐姐所料?” 花仙轻声道:“你是神胎,是天生地养的,对么?” 小精灵点头道:“对呀。” 花仙语气异样,道:“天生地养,果然不错,你日后若是与我相逢,我送你一件宝贝,便当长辈的见面礼了。” 小精灵露出欢喜之色,小手儿挥舞道:“好哇。” 她欢欣鼓舞,但心中也颇猜测,毕竟跟着苏庭久了,也不再跟以往那样天真无邪,如今堪称精于算计。 这花仙自称是她的长辈。 若是单论年岁,这本是不错的,但这花仙却不喜欢人家称呼前辈。 那么这就是代表,花仙与她上一辈有所交集。 “您认识我娘亲么?”小精灵顿了下来,轻声问道。 “你还有娘亲?”那花仙沉默了一下,道:“你娘亲是谁?哪家的仙子?” “啊?”小精灵道:“我娘亲是白堪山的神树,孕育了我。” “原来如此。”花仙似乎松了口气,道:“我不认得你娘亲,不过我大约认得你父辈。” “啊?”小精灵这回是真的惊讶,不再是扮出来的,“您认识我父辈?我父辈是谁?正仙道的小仙翁,说我娘亲是经过无上仙法的点化,才能成为神树,而那位点化我娘亲的人物,便是我的父辈,按道理说,应是我的爷爷。” “还不如说是你父亲呢。”那花仙咕哝一声,颇觉不满,但又是说道:“这个今后再说,你本领高了,自然知晓。你要是本领太差,辱没了你父辈,还不如不认。” “这个……”小精灵还想发问,她这是生平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要知道一件事情的过往。 “行了,我不跟你说。” 花仙打断了她的话,话锋一转,又道:“让那个三只眼的奇葩上来,他要是不上来,我把这漫山遍野都变成食人花,把他骨头都吃了。” 苏庭打了个寒颤,咳了两声,上前来,道:“在这儿呢。” 花仙沉默了下。 苏庭隐约感觉到对方似在查探自身,不敢妄动。 过了片刻,才听花仙声音传开,说道:“你适才施展出来的法力,应是雷部的传承,十分霸道刚烈,但内中蕴藏的雷霆真意,并非一般的雷法,倒有些那猴子的气息。” 苏庭眼前一亮,道:“在下所学,正是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大神的秘传雷法,正统的雷部真传,您认得我师父么?” 花仙淡淡道:“认得,那猴子早年跟随道祖,曾来过这伏重山,就是在这儿得的雷法,也是在这儿得了他的两件雷宝。” 苏庭笑道:“既然是家师旧识……” 花仙打断他,说道:“谁跟那猴子是旧识?” 说着,这花仙顿了一下,道:“不过那猴子八百年来,不曾听说有什么传承后辈,就连历代道家后学之士,习练雷法的,也多是守正道门流传下来,反倒是这猴子的雷部至高真传,一直掖着藏着,怎么落在你的身上?” 苏庭咳了声,道:“说来话长,主要是在下天赋绝伦,千古罕见,正是八百年来,家师所见第一奇才,所以破例传下功法,他老人家待我这徒弟好得没话说,容不得我出现半点伤害……” 花仙轻声道:“你想用那猴子威胁我?” 苏庭顿时大惊,道:“这哪里敢?我若是胆敢威胁姐姐,走出山外,便遭天打雷劈!” 听得这话,无论是红衣女子还是李寻基,都不禁倒吸口气,露出讶色。 修道之人,极少发出这样的毒誓。 先前还以为苏庭话中颇具威胁,现在看来,着实是真心所言。 “你那‘天打雷劈’的把戏,我见过了。” 花仙说道:“自己运使雷法,凝成天雷,打自己头上,就过去了?” 苏庭脸色当下一僵。 红衣女子轻叹口气,揉着额头,颇是苦恼。 李寻基长长吐出口气,自觉之前还是低估了这苏神君,于是心中对苏庭的印象,再度拔高一层。 “花姐姐。” 红衣女子见花仙真要降罪,忙是上前来,轻声道:“花姐姐不要动怒,这位也算是我元丰山的长老,还望花姐姐看在祖师的份上,饶他一回。” “元丰山长老?” 花仙惊讶道:“他身上怎么没有半点元丰山的痕迹?只有这古苍的功法,才勉强有些联系,不过元丰山之中,好像也没有古苍的传承。” “新添的,这是新添的雷部传承。”苏庭忙是解释,掏出令牌,道:“您看看,这是我元丰山的令牌,我也是古字辈的长老,好歹也算是个有辈分的……” “谈辈分?”花仙语气沉凝,道:“你辈分很高么?” “还行,还行。”苏庭低声笑道:“跟当今掌教也算同辈。” “古字辈的掌教?” 花仙哼了一声,说道:“遥想当初,要不是你们创派祖师过于腼腆羞涩,哼……当初他要是能主动一些,现在你们都得叫祖母,还敢跟我谈辈分?” 说着,她似是不解恨,恼怒道:“当时若是再晚一些时候,等我女儿长大了些,再不济老娘也能混个祖师的丈母娘。” “……” 李寻基低下头,仿佛没有听见。 红衣女子神色异样,想起自小听闻,一时不敢接话。 苏庭怔了半晌,眨了眨第三只眼睛,旋即看向小精灵。 小精灵悄声道:“这关系是不是有些乱?” 四三四章 无所不知之人 “这关系可乱了。” 苏庭咳了声,道:“就当没听见。” 小精灵点了点头,但目光之中,充满了好奇。 而红衣女子终于还是轻声道:“花姐姐,许多年前的事情,我们这些后辈,着实不好多说,只是这伏重山之事……” “伏重山的事,你们报知元丰山便是,余下的不要管了。” 花仙徐徐说道:“念在你所学功法的份上,离玥底谷一事,我也饶你一回,至于对方侵我伏重山,易换仙莲,我自然会查。” 红衣女子不敢多言,终于还是低低应了声是。 花仙那边停顿了一下,又问道:“你是元丰山当代少有的姑娘吧?” 红衣女子点头道:“是的,本门之中,女冠稀少,小女子是自幼出生于元丰山,家父是古字辈长老,人称信天翁。” 花仙说道:“我见过这小家伙,他早年有幸得到天庭赐下延寿之物,虽然道行不高,但寿数不低……当时他得受天庭赏赐之时,我母女二人,恰好登天,受封天仙之位,倒也算有些礼貌。” 说到这里,花仙轻声道:“你如今是神魂而已,是失了肉身,才来寻找青莲,塑造神体的罢?” 红衣女子施了一礼,点头道:“正是。”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心中隐约有些猜测。 青莲能够塑造神体,而景秀河神是栽种青莲之人。 那景秀河神,非比一般的神祇,非是鬼神,也非榜上正神,自称是另有机缘。 莫非机缘便是这青莲塑造的神体? 以此成神,不受封神榜局限,而天庭撤销封号,仍是神灵。 自身神力之高低,便也不受这神位高低的影响。 “多半是这样。” 苏庭心中暗自猜测,这般想来。 而就在这时,又听花仙说道:“念在元丰山的份上,我倒可以指你一条道路。” 红衣女子闻言,当下一怔。 李寻基眸光一凝,神色异样。 苏庭听得这花仙要指一条明路,倒也颇为好奇。 “还请花姐姐告知。” 红衣女子向来清冷,此时却颇为欢喜,笑颜绽放,颇是动人。 这还是苏庭第一次见她如此欢欣。 “不用太早谢我,我也不是帮你什么忙。” 花仙悠悠说道:“第一条路,你父亲当年颇具功德,故而得天庭赐下延寿果,只要他再有相应的功德,可以请求天庭,赐封你为一域神灵,便也不再是这东躲西藏的阴灵鬼物了。” 红衣女子脸上的喜色渐渐消去,似是对于这一方面,有着什么不喜的过往,当下只叹了声,轻声道:“听花姐姐所言,这是有第二条路?” 花仙说道:“第二条路,不是我给你指路,而是让你去寻一人,他会给你指路。” 红衣女子错愕道:“寻一人?” 花仙徐徐说道:“一个堪称无所不知的人。” 红衣女子闻言,微微一怔,道:“除道祖之外,还有人能有无所不知的本事?” 世人皆知,这三界六道之内,道祖无所不知,无所不晓。 但除却道祖之外,便是真仙之辈,也未必敢自号无所不知。 或许也只有天庭帝君,执掌三界六道,能知三界诸事,但也未必是一切尽知。 花仙悠悠道:“自然不是道祖,这身成大道之辈,实则已非仙非人,乃是天地大道真身。”但除却道祖之外,还有一人,他其实未必是无所不知,但慧眼如炬,明心见性,世间诸事,过他眼中,几乎都能看得透彻,哪怕神仙当面,也须敬服。” “这样的人物?” 红衣女子略感茫然。 苏庭跟小精灵互相对视一眼,总觉得这花仙夸大了对方。 李寻基则似乎想到了什么,神色微变,但碍于花仙威势,未敢轻易开口。 “这人前年便坐船出海,观看海中生灵去了,你若要寻他,便要往东。” 花仙说道:“他为人温和,也善于为人解惑,你问他话,他自然答。而这仙莲,你倒也可以带过去,问一问他,上面沾染过何方人物的气息,也便能知晓,是何人换了这仙莲。” 红衣女子闻言,忙是施礼,道:“多谢姐姐指点,但这位高人,当如何寻他?又该如何认他?” 花仙说道:“景秀何清出海便是为了见他,约在东海中元阁,至今大概半个月了。” 红衣女子怔了下,道:“半个月光景,对于神仙中人而言,足以到达东海任何一处海域……这茫茫东海,当如何寻他?” 花仙忽然轻笑了声,道:“这厮乘坐的船只,是普通的木船,而自身也无半点法力,更是手无缚鸡之力,这样一个凡人,你当他半个月光景,能驾船游出多远去?” “身无法力?一个凡人?” 苏庭和小精灵,以及红衣女子,俱都怔了半晌,未有反应过来。 只有李寻基,修行上千年光景,见多识广,似是察觉了什么,听到这里,眸光微凝,愈发笃定花仙所言之人。 “既然只是凡人,如何又能勘破三界之事?” 苏庭暗道古怪,跟小精灵都觉得错愕。 红衣女子却没有多问,只是施了一礼,道:“姐姐,海中也有生人,又如何认得出他来?” 花仙轻声道:“这是一位智者,自有智者的气度,你见了他,无须询问,便能知他是你要寻的人。” 红衣女子还要再问,但终究没有问话,只是施礼答谢。 “行了,便到此为止罢,这伏重山你们不要再轻易进来。” 说着,花仙令人火热的声音,悠悠道:“事可一,不可二,若再有损坏,无论是哪家的弟子,都休怪我惩处过重。” 红衣女子心中一凛,躬身道:“是。” 李寻基也是回了一礼。 苏庭见状,也便作了个礼数。 “那个三只眼,你叫什么名字?” 花仙忽然这般问道。 苏庭咳了声,道:“在下苏庭,人称苏神君。” 花仙应了一声,光芒渐消。 眼前的鲜花,便又化作了一朵寻常的花儿。 “这就完了?”苏庭颇感错愕。 “你还想怎样?”李寻基看了他一眼,道:“这位伏重山的妖仙,可是出了名的……” “李师,慎言。”红衣女子提醒道:“花姐姐虽然收了法力,但伏重山之中,仍然是她的地界,她只要有心分神在此,便仍能察觉我们一言一行。” “嗯。”李寻基点了点头,顺着刚才的话,道:“可是出了名的仙子,美貌动人,天上地下,举世无双,无数人为之倾倒。” “……” 苏庭神色古怪,对于这位千机门的祖师,有了一个全新的印象。 这般想着,苏庭颇有一种棋逢对手之感,当下拱手施礼,道:“失敬失敬。” 四三五章 欲往何方? 落越郡。 月正当空,夜色清亮。 而千机门祖师李寻基,已然在回返宗门的路上。 他毕竟是死后尸解,非是寻常仙家,故而对青天白日,雷霆火焰等等方面,都颇为不适,他喜欢夜间出没,也便喜欢夜间赶路。 至于苏庭的大侄女儿,倒没有随之离开,而是跟着苏庭来到了雷神庙。 “你是要跟我去元丰山走一遭,还是要前往东海一趟?”苏庭出声询问。 “我正在考虑。”红衣女子说道:“东海不比中土,更具危险,我并无身躯,只有神魂,真要出海,还有许多顾忌。” “那么你跟我去元丰山?”苏庭问道。 “你先去元丰山。”红衣女子说道:“将金莲交给我爹,他会与掌教商议,到时候是否要像花仙所说的那样,将金莲送往东海,请那位高人观看,自有掌教决断。” “我考虑考虑。”苏庭摸着下巴,道:“你不当引路人,让我自己过去装逼……咳咳,让我自己过去任长老之职,万一遇上山上那些不怀好意的老家伙,起了冲突,被我打了,到时候可不好。” “你……” 红衣怔了半晌,旋即浮现微笑,说道:“你想跟我去东海?” 苏庭摆手道:“什么叫做我想跟你去东海?怎么跟我死皮赖脸跟着你一样?我这还得跟小家伙商量,去不去东海,得经过她的同意。” 红衣噗嗤一笑,笑颜如花,道:“随你罢。” —— 深夜。 房中。 “你究竟是怎么想的?”小精灵问道。 “此去元丰山,为的是元丰山数百年宗门底蕴积累,在元丰山之中经受一番,确实可以补足许多地方。”苏庭笑了一声,说道:“虽说我自身修行,传承绝顶,不会有什么错漏,但多学一些,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总归是好事。” “那你决定去元丰山?”小精灵道。 “不。”苏庭说道:“元丰山随时可以去,而跟着这个大侄女儿,她自然会传我许多元丰山的知识,差别不大。我担心她独身去往东海,会出现差错,毕竟是当叔叔的……” “大牛道人!”小精灵忽然打断了他,面色如冰霜,道:“你是我的坐骑,不要在我面前说空话。” “……” 苏庭话音一滞,脸色抽搐了下,道:“主要是我想要见那位高人。” 小精灵愕然道:“你见他干什么?” 苏庭说道:“我有许多疑惑,既然此人号称无所不知,我想知道,他能知多少。” 小精灵仔细打量了他,道:“你有什么疑惑?” 苏庭伸出手指,弹了弹她的脑袋儿,道:“那可多了,比如这雷神庙的许多隐秘,比如松老的去向,比如景秀何清,比如你家爷爷……” 小精灵听到这里,忙是点头,道:“那咱们去东海。” 苏庭笑了一声,点头道:“我考虑一下。” 他笑过之后,眼神闪了下,有着氤氲难明之色。 他其实更想知道,那位高人能否看出自己的真正来历? —— 晨曦初起。 苏庭盘膝坐在院落之中,面向东方,看似呼吸吐纳,实则体内法力浩荡。 朝霞,晨露,空气清新。 “收功。” 苏庭睁开双眼,站起身来,只觉神清气爽。 他看向了走廊的位置,道:“你这小子未免太过懒散了些?” 青平走了出来,微微摇头道:“我所学神功,与你不同。” 苏庭点头道:“确实次了些,想当年你修行还在我之前,后来初修行不久,大约与你并齐,再到后来,我便与松老并齐,时至如今,我也将近阳神了。” 青平眼角抽搐了下,只觉无奈,道:“你总是这么跟我说话……我有时在想,如果有朝一日,我修为能胜过你,到时候我会不会先把你吊起来打?” 苏庭嘿然笑道:“你总算说出来了,我也算有理由把你吊起来打……” 他正想动手,却发现那边红衣徐徐而来,便歇了这想法。 青平松了口气,心中颇是惴惴。 而红衣女子过来,看向苏庭,问道:“我打算寻一艘宝船,才能护我神魂,大约近两日便要离开,你真不去元丰山?” 苏庭摸着下巴,道:“我跟小家伙商量了一下,日后反正是要游历天下的,这五湖四海,名山胜景,都要去游一遍,不如跟你结伴,一块儿去东海走走,也好有个照应。” 说着,他便是笑道:“毕竟你是女儿身,还是个神魂,独自去往那风波浩荡的东海,确实危险,我当叔叔的……” 红衣神色顿时冰冷下来,寒如冰霜。 苏庭顿时住口,指向东方,道:“今儿的日出,倒是出来得慢,此时还有些凉。” 红衣女子看了他一眼,道:“随你罢,我这两日便离开。” —— 午后。 “青平啊。” 苏庭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这回苏神君回家及时,正好救了你的性命,又去伏重山给你了结后患。只不过,按照道理说,我下次回来,你很有可能还是会遇上危险,再让苏某人来力挽狂澜,及时救你性命……” 青平脸都黑了,忙是说道:“免了,我遭遇一次,已经够了,您老的恩情,我铭记在心,不需要再有一次相似的遭遇。” 苏庭有些遗憾,道:“这神像你好好守着,等我下次回来,要是再有来抢神像的……” 青平咳了好几声,提醒道:“大吉大利,我入神庙多年,也才一次,以后不会再有。” 苏庭哦了一声,旋即又道:“我家宅院那里,暗室之中的金玉之水,被松老用光了没?” 青平微微摇头,说道:“那金玉之水,充满了锐气,尽管有玉之温润,但内藏锋芒,松老自称无福消受,我也用不上,只不过……” 顿了下,青平说道:“被正本道人尽数收走了。” 苏庭目光微凝,但终究没有开口。 这金玉之水,是他送给松老的。 但他也在想,如果松老用不上,如今他已有本领收走,倒也可以顺手带走。 未想还是被正本收尽了。 “以正本的道行,也能看上这金玉之水。” 苏庭暗道:“这金玉之水,果然另有玄机……那么我这神刀,最原先的来历,又是什么?” 四三六章 俗不可耐苏大牛 翌日。 晨时。 苏庭回了老家一趟,在暗室中走了一圈,发觉那金玉之水,连一滴都没有存留,颇是无言。 而这家人,对苏庭感恩戴德。 他们接了苏家店铺之后,也算得以维生,生活不再是以往那般窘迫。 后来对方又想要花费重金,将这地方彻底买下。 但苏庭并没有答应,一来这是祖上留下的,二来他并不缺钱,第三,从前世经验来看,房价迟早会涨,现在还是先租着,要是卖了之后,地价涨了,难免后悔。 不过苏庭倒也答应,可以继续把店铺租给人家,顺便把今年的租金收了。 回到了雷神庙,苏庭依依不舍,将租金放到了马车里头,嘱咐这两匹成了精的马儿。 “这里头的宝贝,你们都看好了啊。” 苏庭叮嘱说道:“我就取点儿银两,路上好用,其他的留下,你们也留下,看守家产,不得有失。” 两匹马儿对视一眼,旋即重重点头。 苏庭叹了一声,道:“如果不是海域之上,马车难行,我们也不想离开这车宝贝。” 小精灵探出头来,满是不舍,深有同感。 苏庭看向五只小怪,说道:“你们五个,跟着我去,虽然是在海域,但你们体型小些,容易携带,如果到了海岛上,偶尔还能搜刮些玩意儿,我再指点一下你们修行,自有你们的好处。” 五只小怪闻言,顿时黯然不已。 而那头化作大狗的猛虎,则是眼巴巴看着。 苏庭看了它一眼,道:“如果是狗,还能游在水里,你这老虎懂得游么?” 虎精想了想,微微摇头。 苏庭摊手道:“这不就得了?你就在雷神庙,当作护庙神兽,当然,主要守护我的马车……但是你要是敢无端端伤人,无论你逃到天涯海角,我都让你生不如死,苏某人的本事,你是知道的。” 虎精闻言,颤了颤,连忙低头。 苏庭看向两匹马儿,道:“你们好生看守这车宝贝,主要防着青平那厮,他看似老实,其实满肚子坏水,跟你们一来二去熟悉了,也可能变成熟人作案。” 说着,苏庭又许诺道:“到时候我回来了,亲自指点你们修行。” 两匹马儿顿时大喜,忙是点头。 —— 而到了这日午时。 苏庭看着青平,感叹道:“你我是多年的兄弟,过命的交情,我马车里头,是祖上留下的物事,并不值钱,你也不必看。但是这东西意义深重,还望青平师兄好生看候,不要出错……” 红衣女子就在他身后,低下头去,看不清神色。 当时苏庭跟两匹马和那头老虎告别时,她就在身后,听着苏庭的那一番话。 如今苏庭跟青平告别,则又是另外一番话。 看着这个场面,她着实难以想象,这就是近来声名显赫,手上沾染过阳神真人性命的苏神君。 修行之人,无财不足以养道,但到了他这样的层次,所需要的“财”,早已不是俗世的钱财,而是天材地宝之流。 —— 离了雷神庙。 红衣女子终是忍不住说道:“我辈中人,即便不是视钱财为粪土,也不至于如你这般,看得这般重。” 苏庭叹了声,道:“你不知道,我前世今生,就没当过有钱人,那是穷怕了。放眼人间,能视钱财如粪土,都是高人,而像我这种,都是俗人,而且天生就姓‘俗’,哪能跟你比……对了,那边是卖烧饼的,我带钱了,你吃不吃?” 红衣女子深深看了他一眼,良久没有说话。 “吃不吃,给句话呀。” “吃。” “这就对了。” “我明白了。” 红衣女子点了点头,心中暗道:“我身在人间,心在世外,又不愿入世,这又怎么能真正勘破世事,从而出世?” “只有经历了人世,才能看破人世,不为世俗所引动。” “否则,看似世外高人,但经历人世繁华,还是要沦落其中,被牵扯入世。” 她在此时,忽然想起了余仁。 余仁是京城元丰山道观的弟子,曾在京城接待苏庭。 后来经受苏庭指点,得以开悟。 她曾经在余仁手上,看过苏庭的那番话,当时她自觉对苏庭的厚颜无耻知之甚深,觉得这番话,兴许是苏庭抄来的,而他自己都未必明白。 但现在看苏庭的一言一行,确实饱含深意。 兴许之前那篇信件,真是苏庭心中的领悟。 “看似俗人,实则入世。” 红衣女子心中颇有想法,心道:“莫非他果然是这样的真性情?” 而苏庭正在前方,跟人家讨价还价。 “哎呦我去。” 苏庭纳闷道:“我才离家没多久,怎么这烧饼又涨价了咧?” 红衣走近前去,仔细看了片刻。 苏庭递过烧饼,随口提醒道:“两个烧饼五文钱,我请你吃的。” 红衣女子正要接过,忽然发现自己没有身躯。 苏庭低声道:“你闻过了没有?就当你吃过了。” 说完之后,他把另一个烧饼揣入了怀里,禁不住咕哝道:“怎么又涨价了呢?” 这句话情真意切,足见这家伙是真的发自内心地心疼钱。 红衣女子脸色凝滞。 她心中对苏庭的印象,忽然又回到了昨日。 或许,这位苏神君,不是看似俗人。 兴许,这混账家伙真的就是个俗人。 而且,还是个贱人。 —— 这日夜里。 苏庭已经离开了落越郡,继续东行。 “咱们不是要找一艘法器级数的楼船,去东海游玩么?地方在哪儿?” “不必了,原本只有我一个,且没有肉身,只有阴神,自然需要一艘法船守护而行,但如今有你同行,便不必如此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咱们可以坐船,我还没坐过法器级数的船只呢。” “你真要借我元丰山的名头,寻来一艘法器级数的船只?” “难道要花钱么?”苏庭摸着下巴,沉吟道。 “这倒不用。”红衣女子道。 “那不就得了?”苏庭松了口气。 “好吧,就依你。” 红衣女子叹了口气,道:“原本觉得,你凝就的法意,五行兼备,可以借助青木法力,建造楼船……我元丰山独有的法器楼船炼制之法,就在我的手上,无论阵法构架,符文走向,俱都无比清晰的。” 苏庭怔了下,跟小精灵对视一眼。 小精灵狠狠点头。 苏庭顿时背负双手,道:“话说回来,凡事还是自己动手,才算美妙……这法门还是传给我吧,我们自己来建造法船。” 小精灵补充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 苏庭点头道:“何况我们是为了保护你才要出海打渔的。” 红衣女子心中暗自发笑,面上清冷依旧,道:“那还需要去找法船么?” 四三七章 建造法船!一体如意! 晨曦初起。 这是一片树林。 林间最为粗壮的树木下,站着一个少年。 他背负双手,悠悠道:“就这棵了。” 他肩上的青色小鸟,口吐人言,道:“那阵法构造,你吃透了没有?” 少年微微昂首,道:“那还用说?” 红衣撑着纸伞,站在他身后,静静看着他。 —— 午后。 一地木屑。 那树木生长得愈发壮大,只是长得奇形怪状。 少年的脸色,有些僵硬。 小精灵怒道:“你不是说吃透了么?亏你还长了三只眼,怎么说好的法船,就成这鬼样子了?” 红衣女子没有意外。 这炼制法船,极为复杂,就算知晓步骤,就算知晓构造,也未必能真正做到。 她正想要再指点苏庭一回,却忽然察觉有异。 “你想干什么?” 红衣看着那树木,道:“你用法力,催生树木,不是为了构造楼船的部件?” 苏庭回过头来,摊了摊手,道:“构造部件,再来组装,多么麻烦?以我如今的本事,完全可以让这株树木,生长成一艘楼船。而楼船的符文,阵法,部件互相契合的位置,完全可以让树木之内的纹路,随之改变。” 他无奈说道:“不过有些地方,不是彻底贴合,所以还须分开,我适才是将法力变作金铁之力,切开树内的位置,哪知切坏了。” 红衣怔了半晌。 苏庭揉了揉第三只眼,叹道:“真是头疼,要不然还是按部就班来吧。” —— 红衣心中并不平静。 这构造楼船的方法,是她传给苏庭的,她认定苏庭就算悟性不凡,可以尽数记下,并且照此行事,但却不认为苏庭可以轻易做到。 眼下看来,苏庭确实做不到。 但他之所以做不到,却是为了要造出一艘从树中生长出来的楼船。 这比之于造成部件,从而组成楼船,却要难了何止十倍? “这不可能。” 红衣轻声道:“除非有真人一般的造诣,才能做到这一步,你本领固然是高,但斗法的本领,不等同于修为的高低。” 说着,她带着些许疑惑,问道:“而且,你为什么非要这样造船?” 苏庭说道:“人生在世,便须得有些难度。” 红衣女子哼了声,道:“你这人虽然不大可靠,但从来不会给自己设立更高的门槛……如果能让你浑水摸鱼,蒙混过去,你更是欢喜,怎么会让自己造船难度提高些?” 小精灵悄声道:“我也是这么想的。” 苏庭左右看了看,才无奈道:“我发现了个秘密。” 红衣女子眉头轻蹙,道:“什么秘密?” 苏庭顿了一下,取出“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旋即递了过去,道:“看看。” 红衣女子接过来,仔细打量,但并未看出什么。 苏庭说道:“我传你运使之法,借你用一回。” 说完之后,苏庭便也将运转法门相传。 红衣女子天赋极高,得了法门,顿时便有所领悟。 她将这法印往前一抛。 轰地一声! 法印迎风暴涨,化作小山一般大。 前方一座山丘,轰然撞碎,土石崩溃。 而这法印倒转回来,缩小入掌中。 红衣女子接过法印,半晌沉默。 苏庭笑道:“懂了么?” 红衣女子点头道:“懂了。” 小精灵茫然道:“懂了什么?” 苏庭指着这法印,说道:“上边有一部分的纹路,跟那法船的纹路重合,而这一部分纹路的效用,则是能够法印缩小涨大的关键……也就是说,法船上的这一部分纹路,其实也是可以控制大小的。” 小精灵顿时明白,道:“也就是说,这艘法船如果炼成,也就是可大可小?” 苏庭点头道:“正是如此。” 说完之后,他看向红衣女子,嘿嘿笑道:“看来你元丰山,还看不出来,只是我苏某人天眼璀璨,勘破真相。” “你的眼力,确实不错。” 红衣女子低声道:“楼船的构造,向来是一个部件又一个部件,极少有人能够将这法船完整的符文,尽数呈现出来,也就看不出这一点效用。” 正因为这法船炼制的方法,是从散碎零件,一个又一个部件,拼凑起来,所有难以圆融如意,也就不能大小随心。 未想却被苏庭看透了其中真相。 “因为那法印是我炼制的,所以我看得熟悉。” 苏庭说道:“不过,这些阵纹,变成一个又一个部件,无比散碎,若非我开了天眼,也着实难以看清。” 红衣女子看了这法印一眼,道:“传闻雷部总兵使者,也有一尊雷宝,如掌中玉石,发时大如山岳,并且伴随雷霆,跟你这法印倒有异曲同工之妙,都能大小由心。” 她说到这里,低声道:“我元丰山与雷部总兵使者,关系亲近,或许这楼船本来是有这样的效用,只是方便后辈炼制,故而才有了拆分的步骤,反倒是失了这最玄奥的妙处。” 苏庭倒没有否认,点头道:“这部分阵纹极为复杂,万千纹路之中,一丝差错,便截然不同,所以,不会是巧合。早年元丰山那位高人,设计楼船炼制之法时,确实有这样的念头,但不知如何失传……” “你能寻出来,是你的本事。” 红衣女子说道:“那就在此等候几天,你好生钻研,看看能不能真正做到,从树木之中,生长出这样一艘楼船,浑然一体,大小如意。” “一定可以。” 苏庭嘿然一笑,道:“我不单单是斗法本领,胜于阳神真人,而且许多方面,都胜于真人。” 他身具道意,五行兼备,而法力便能随意转化,这便是他的优势。 楼船的建造,离不开东方乙木的生机,他的法力,可以补足。 而楼船的许多部位,须得在内中切割,他的法力,也能化作金铁锐气。 换作其他修行人,便只能依靠法力的造诣,非阳神真人不能办到,而苏庭法力造诣不浅,又能任意转化五行,比阳神真人则更要轻松。 只不过,即便优势不小,但真要办到这一步,也确实不易。 四三八章 苏庭出海 茫茫大海。 浪潮一波接着一向了沙滩。 海风咸涩,沙滩松软。 苏庭站在这儿,张开双手,深吸口气。 “无边无际,茫茫大海,好些年没见过了。” 他不禁这般感叹出声,略有感慨,道:“恍如隔世,真是隔世。” 红衣撑着纸伞,问道:“根据我从元丰山得知的消息,你自小在落越郡长大,何时有过东行千里,面见过大海么?” 苏庭神色顿时一僵,摸了摸脸,没有回应,毕竟也不能说他上辈子见过海。 小精灵原本也觉得苏庭的一番感慨,由心而发,没啥毛病,听了红衣这话,顿时斜了他一眼,咕哝道:“妆模作样,没见过就没见过呗。” 苏庭没想到好不容易由心发出一句实诚的感慨,居然又被拆台,好生无奈,但他输人不输阵,还是背负双手,道:“苏某人自幼熟读诗书,若非踏上修行之路,如今也是殿堂之上状元郎,早年我从文章中见识过大海的描述,心中早已向往,如前世所见,如梦中场景,跟你们说了也不懂。” 说完之后,他取出一物,托在掌中,形如船只,大小仅一尺来长,像是个装饰摆设之物。 这正是他耗费大半个月的光景,从而炼成的楼船,一体凝成,并非部件构成,故而阵纹并无半丝差错,也就有了大小由心的特性。 苏庭颇为自得,伸手一抛,落在海中,随波飘荡。 然而就见苏庭伸手一点,道:“开!” 轰地一声! 海浪排开! 眼前顿时多了一艘庞然大物! 这是一艘精致的楼船! —— 上船之后。 红衣收拢了纸伞,在法船之上,自有一层守护。 小精灵也在甲板上,眺望海域。 苏庭背负双手,法力传下,顿时法船渐渐行驶,破浪而行。 他看着大海,又看了看身后原来越远的沙滩。 沉默了一下,苏庭觉得这么上路,似乎有些过于平淡了些。 他想了想,是否要喊些什么口号,例如“我们的征途朝着大海进发”等等…… 不过他考虑到自己一向成熟稳重的形象,避免表露出“中二”的一面,还是作罢。 他来到船头,眺望远方,眼前是无尽大海,仿佛无边无际,哪怕他睁开了天眼,也没有看见海域的尽头。 “这艘船乘风破浪,也真是快得很。” 苏庭颇有感慨,道:“只须我法力运转,即可前行,而且不会耗费太多的法力,元丰山独有的炼制之法,果然不差。” 他看了看天空,心中暗道:“比我腾云驾雾,在高空吹风,要好多了,还是在海上领略这海域风光为好。” 红衣则在船中,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小精灵是山中神树长出来的神灵,也是第一次见到这茫茫大海,也是看得眼神迷离。 她具有神眼,看向海面,能看见海水之下,各种各样的生灵。 大鱼小鱼,海虾螃蟹,蚌贝海蜇之流,再有珊瑚海草之物,俱都呈现眼前,色彩斑斓,千奇百怪,长的短的,圆的扁的,各种各样,比之于山间的生灵,又是截然不同。 “真美。”小精灵感叹道。 “对啊。”苏庭赞同道:“物以稀为贵,陆地上的人们,可极少见到这些深海的物事,就连皇帝只怕也少见……可惜咱们不做生意,不然捞回去,这深海的鱼,铁定能卖个好价钱,这真是发家致富的勾当。” “你……”小精灵好不容易诞生的一点儿心情,就这么被他破坏掉,也是第一次,她并不在银两上跟苏庭达成共识。 “那鱼不错。” 苏庭忽然眼前一亮,伸手一探,法力探入海中,顿时捞起了七八条鱼,形状奇怪,色彩稍红。 “你干什么?”小精灵顿时大怒。 “这种鱼可美味了。”苏庭解释了一句,旋即问道:“你吃不吃?” “我……”小精灵想了想,点头道:“吃。” “那大侄女儿……”苏庭正想招呼一声,却见红衣女子神色冰冷,顿时把话咽了回去,暗自想道:“待会儿让她闻个香气,就当请她吃了。” —— 大海之上,风云难测。 风起则浪大,雨落而朦胧。 天气晴朗时,碧蓝如洗,大海清明,而风雨来时,则是浪潮浩大。 “好在咱们这是法船,不受风波影响。” 苏庭看着小精灵,说道:“俗世之中,也有常年出海的,那些个经验老到的,对于天时风向,也早有一套判断,他们可以提前避开风浪,就算有什么变故,也可以随机应变,也是一种智慧。只不过,人力终究是人力,面对浩瀚大海的风波,仍然还有许多船只,还是被海浪打翻,葬身大海。” 红衣低声道:“我早年出过海,见过海啸,翻过一座海岛,上面有人居住,但都葬身大海。” 苏庭眉宇一挑,道:“还有这种事?” 红衣说道:“所以咱们这次出海,你不能轻易出手,到了真人的层次,一旦动手,波及甚广……不乏有人打沉了岛屿,也常有人鼓弄风波。” 苏庭摸着下巴,道:“浩瀚东海,无穷海域,无尽岛屿,便都是这样么?” 红衣说道:“中央海域,宗门林立,其中为首的,乃是先秦山海界,在东海的地位,相当于中土的守正道门。但守正道门在中土,都不能一手遮天,何况这浩大东海,茫茫无尽,先秦山海界也总有管不到的地方。” 苏庭略微点头,道:“只要没人惹我,我自然不会轻易出手。” 顿了下,他又笑道:“如果有人惹我,我尽量一个照面干掉对方。” 红衣深深看了他一眼,道:“如果影响太广,灭了一座海岛,或是死伤过千,先秦山海界便不能坐视……你须知晓,先秦山海界的底蕴,犹盛于中土守正道门。” 苏庭无奈道:“怎么你好像觉得我一定会惹祸?我是出了名的奉公守法,无论落越郡还是坎凌县,甚至是京城国师,哪个不是觉得我安分守己?我要是个整天惹祸的,怎么能跟这些官府的人,走得这么近?你不要总听信外边那些谣言。” 说完之后,不待反驳,他咦了一声,道:“前面那座海岛,看着像是中元阁所在海岛。” 四三九章 繁华海岛 中元阁的海岛,自然不会是眼前这一座。 自出海以来,楼船走了这些时日,也才走了六成的路。 不过前面这座海岛,算是这片海域之中,最后一座海岛了,再往前行,便是另外一座海域,也算是中元阁所在的海域。 而这一座海岛,并不是普通的海岛。 这座海岛上面,遥遥可见,建筑林立,人影绰绰,而岛屿周边,上百船只停靠,显然是一个繁华之地。 “登岛罢。” 红衣说道:“左右也拖了这么些天,我不着急,你们两个肯定很想登岛,领略一下这海岛之城的风光。” 苏庭笑了声,说道:“这话说的,我苏某人什么场面没见过,主要是这小丫头想要去见见世面,你既然依了她,我也不好拒绝。” 说着,法船已经临近海岛,停靠岸边。 而这座海岛,显然规则完善。 这里建成了码头,船只停靠,人来人往,各种物资,或是从船上搬下来,又有什么东西,从海岛上搬到了船上。 而正因如此,就连停靠海岛,居然都已经有人在收取费用。 “怎么这里也有奸商?” 苏庭颇感纳闷,但还是交了二两银子。 “十两。”对方这般说道。 “爱要不要。”苏庭恼怒道:“我都听见了,收人家都是二两,你敢对我坐地起价?欺负我新来的不成?老子一掌拍死你!” “嗯?”这人眉头一挑,而在周边,隐约有人靠近过来,足足十余人之多。 “嘿。”苏庭颇觉有趣,对方肉眼凡胎,看不见大侄女儿,显然是觉得他独自一人,带着只青鸟,没有护卫,是个软柿子。 “行了,二两。”这人深深看了苏庭一眼,道:“你登岛吧。” “别,你还是收我十两嘛。”苏庭顿时有些遗憾,好不容易有了出手的借口,结果对方居然怂了。 “慢走。” 这人显然有些眼力,眼前的少年,独身一人,面对自己十余人,有恃无恐,反而带着些许笑意,似乎跃跃欲试,显然是有底气的。 他懂得进退,否则也不能在这里收取钱财。 —— “你干嘛跟这些家伙置气?”小精灵问道。 “这就不懂了吧?”苏庭笑道:“这座海岛,眼前所见,都是凡人,但先前停靠的,也有法器级数的法船……那些修行人去哪儿了?” “你的意思是,这海岛分作两个层次,一方是凡人,一方是修行人?”小精灵这般道。 “大概是这样,我本想开天眼仔细看看,不过这样一来,倒没有趣意了。”苏庭回望一眼,笑道:“你知道的吧?” “不错。”红衣说道:“海域深处,修行之人的存在,都并无多少掩饰,但这片海域,算是临近中土,属于外围海域,所以难免带了些中土的习气,修行人尽量不要显法于人前,尽量避免影响凡尘百姓。” “所以那些个在码头上收钱的家伙,不少人也是通报消息,接引修行之人的。”苏庭笑道:“我是提醒一下他们而已,咱们先逛逛,待会儿自然有人来。” 接下来苏庭领着小精灵,倒是四处在海岛上行走,红衣举着纸伞,在岛上行走,常人肉眼凡胎,倒没有几个见到她。 这海岛上的建筑风格,与中土截然不同,而贩卖的东西,也多是跟海上有关,如珊瑚,如珍珠,如鱼骨等等,算是特产较多。 就连岛上的人,衣着穿戴,口音言谈,也都跟中土大有不同。 约有一个时辰之后。 苏庭笑着问道:“玩够了?” 小精灵点头道:“差不多了。” 苏庭朝不远处伸手一招,道:“过来。” 人群之中,赫然有个少年,见状匆匆而来,道:“这位兄弟……” 苏庭笑道:“少给我卖关子,我也是修行中人,来此办事,领我过去。” 那少年道行不过初入门,但也算是修行人,苏庭一眼便看出他来,只是顾着玩乐,没有理会罢了。 “道兄果真是我辈中人。” 少年却是说道:“一般修行人临近,都有非凡气息,自然有人接引,倒是您这位,气息收敛,宛如凡人……若不是您的那艘法船,还有码头上的场面,我倒是要错以为您是寻常人了。” 苏庭挥手道:“带路。” —— 这海岛果然还是分隔了两方天地。 但让苏庭感到愕然的是,分隔这两边的,竟然是司天监。 “什么时候司天监的手,也伸到了海外?” 苏庭看向红衣,略有惊叹,道:“司天监好大的本事。” 红衣微微摇头道:“这里是东海的外围海域,临近中土,才有司天监至此,把控秩序……但是再往前的海域,司天监便是鞭长莫及了,即便背后有守正道门撑腰,但也没有理由触及先秦山海界所在的海域。” 苏庭闻言,点头道:“这倒也是,这里距离中土数千里之遥,距离大周已经够远了,如果说外围海域,让司天监有个分部,管理秩序,避免影响传到中土,还情有可原,但若是再往前的海域,守正道门怕也没有这个资格。” 红衣点头道:“好比先前山海界,若是想要在中土开设分部宗门,无论是守正道门还是元丰山,都不会准许。” 苏庭应了一声,便往前去。 小精灵低声道:“你也算半个司天监的人,可要去打个招呼么?” 苏庭微微摇头,道:“我刚才听了下,司天监只是把守秩序,没有特权,我买东西不能便宜,认亲干什么?” 他说到这里,挥手道:“前面有许多修行人,以物换物,看看有什么咱们需要的天材地宝没有。” 他才这般说着,忽然背后有人临近。 苏庭眸光一凝,转身过来。 只见身后是个中年人,道行粗浅,但面色古怪,悄声道:“我有好东西。” 苏庭看他道行低浅,不像有什么宝贝,皱眉道:“什么东西?” 中年人翻开兜,内里十几个瓷瓶,道:“我这东西可多了,不过我看你身子骨单薄,可能需要这个。” 他取出一个小瓶,正色道:“壮阳丹,一粒下去,三年不消。” 四四零章 终于等到打劫的! “你这位小道友,气息微末,一看就是修行尚未入门,脸色太过白皙,不似我海岛之人生来的黝黑肤色,只怕是调和阴阳时,伤了肾水,这丹丸正好适合。” 中年人面色稍显黝黑,神情之中,充满了肯定的味道。 苏庭一言不发,强忍着一巴掌将这家伙拍死的冲动。 “你听说正仙道小仙翁来过东海吧?” 中年人又道:“这就是小仙翁炼制的丹药,以正仙道炼丹圣地的造诣,小仙翁的手笔,效用无穷。” 苏庭看了那瓶丹药一眼,眼角也抽搐了一下,道:“就凭你这点儿道行,也能得到正仙道小仙翁的丹药?” 中年人左右看了看,悄声道:“这小仙翁与我师父,那是过命的交情。” 苏庭嘿了一声,道:“你这卖假药的,就不怕正仙道小仙翁打死你?” 中年人听到这话,却也没有恼怒,只是讪讪道:“看来小兄弟还是有些眼力的,咱这不是道行太低,功法太浅,想要走些偏门的营生么?那正仙道的小仙翁,是半仙级数的人物,有望得道的神仙中人,怎么也不会为难咱们这些底层的修行人嘛。” 苏庭将他挥退,没有买这假药,只不过倒是对于正仙道小仙翁来到东海,颇为在意。 浩浩东海,海岛如星,海底之下,地域无穷,天材地宝之众,数不胜数,甚至不断诞生。 正仙道是炼丹的圣地,而小仙翁的丹道造诣,也是当代公认的不凡,他来到东海,大约便是为了炼丹。 只不过,苏庭倒也在想,不知此番是否会遇上那位正仙道的小仙翁? 但大海浩瀚,比中土犹广,虽然同在东海,但海域划分,却也如大周境内一府一县,真要能碰面,那便是有缘万里来相会了。 —— “正仙道小仙翁。” 苏庭啧啧道:“倒真想会他一会……我得了正仙道许多好处,小丫头也在这位小仙翁手里,得了幻化形态的法门,却不曾与正仙道,有过什么交集。” 红衣撑着纸伞,悠悠说道:“正仙道葛正轩,生而为仙,被誉为当世最有希望得道成仙的人物,我父亲说过,他其实不能以年轻一代来衡量。” 说着,红衣看向苏庭,说道:“正仙道传自于无上祖师的道统,但实际上其创派祖师,乃是道玄仙翁。而葛正轩,实则是经他亲自教导,加上天生的仙体道骨,天赋举世无双,便成了正仙道有史以来,修行最是稳妥,进境最是快捷的人物,才受称为小仙翁。” “茫茫海域,也不知是否有缘相见。” 苏庭摊了摊手,道:“还是看一看这海岛之上,能够有多少我们需要的东西。” 这里属于修行人的区域,内中流通的不是银两,而是以物换物。 这里有丹药,也有材料,甚至是法器之流,若是双方物事价值相等,便可交换。 而这里也有司天监的分部,在此把持秩序,便也不会有恃强凌弱的现象。 —— 这座海岛,确实有着不少新奇的物事,也有一些苏庭用得上的材料。 而苏庭在黎山之时,大开杀戒,收了许多法器之物,用来换取物事,倒也充足。 “海上的食物,倒也不差。” 苏庭跟小精灵买了一大堆,打包带走。 只是苏庭稍显遗憾,按道理说,像他这种充满主角光环的人,来到这样的地方,怎么也会出现几个不长眼的家伙,让他大出风头。 结果等他离开了,也还是风平浪静。 兴许是司天监在此威严太重。 兴许是苏某人王霸之气太高。 但没有出现什么事端,苏庭还是颇感遗憾的,毕竟今后回忆起来,不会太过深刻。 …… 回到了法船上。 苏庭运用法力,让法船离岛,驶入汪洋大海。 大约离开了十余里地,苏庭的法船,忽然停了下来。 因为前面来了七艘船只,比苏庭的楼船要显得小,但上面人数不少。 而最为眼熟的,是左侧一艘船上面的中年人,正是那个卖假药的。 “师兄,我先前探过了,这小子道行低浅,没有多少真气的痕迹,只不过他确实是我辈中人,入了修行的层面。” 中年人说道:“他在岛上,好像买了不少东西,而且这艘船只,似乎也不像是一般的楼船,应该是头肥羊。” 首领是个黑瘦男子,体型瘦小,但是道行已入了二重天的层次,有着施法的本领,他看着前方的楼船,神色变幻。 而楼船之上,那少年神色平静,往前走了几步,俯视下来。 黑瘦男子背负双手,道:“脱光衣服,留下所有东西,你跳下海,游回岛上,你还能活命。” 他这话一说,本以为那少年必定是吓得屁滚尿流,跪地求饶。 哪知这少年眼前一亮,道:“你们是来打劫我的么?” 黑瘦男子怔了下,点头道:“是。” 他回应之后,才觉不对,这少年怎么语气之中带着些许期盼?而自己是来打劫的,凭什么要给这少年解答? 他顿时大怒,不再多言,只是在船上跺了跺脚,双手结印,便要出手,将那少年打下来。 然而就在这时,少年肩头上的青鸟口吐人言,便听一个脆生生的女孩儿声音道:“给我给我,我还没独自面对敌手,你要给我历练的机会。” 少年恼怒道:“我这都多少时日没有动过手了?我等了这么些天,才等来几个愿意送死的,我容易么我?我自开天眼以来,还没真正动用过这天眼的威能,你好歹让我试验一番……” “你可是我的坐骑,你敢抢我练手的机会?” “少说废话,这次先让我试试手……不,试试眼,下次再有人来,就归你了。” “不行,我就要亲自动手。” “你……” 苏庭和小精灵吵了起来,十分恼怒。 红衣就在身后,沉默了半晌。 而拦在楼船之前的贼匪们,面面相觑。 那黑瘦男子越听越是不对,心中惴惴不安。 卖假药的则怒声道:“闭嘴!你跟一只鸟胡说八道什么?你有把我们放在眼里吗?” 轰地一声! 天空顿生一道火光! 火光坠落! 海面掀起一片浪潮,伴随火光,而这些船只,在火焰海浪之中倾没。 苏庭眨了眨眼睛。 小精灵看了看他。 红衣抬头看向天空。 天空上出现一个中年道士,徐徐落下,含笑看向苏庭,施礼道:“苏神君,贫道是此处司天监的分部主事人,适才……” 他话未说完,便见那苏庭神色有异。 “你来见我就来嘛,动什么手?” 苏庭偏着头看着他,神色之间充满了幽怨。 四四一章 鲸鱼翻书 这道人怔了半晌,他是在先前,才发觉踏足海岛之上的修行人之中,这少年赫然是近来在司天监声名显赫的苏神君。 原本苏庭至此,也不稀奇,但是又发觉似乎有人要半途劫掠苏庭,他才赶来一看,顺手替苏庭解决了对方。 这也算是他一种示好的方式。 毕竟这位苏神君的分量,并不亚于阳神真人,甚至其前景之高,不可限量,足以让他讨好。 只是不知为何,出手之后,这位苏神君的神色,似乎不甚好看。 “行了。” 苏庭叹了声,道:“你倒是眼尖,我不去找你,你倒是来了。” 道人笑着说道:“苏神君来到东海,登岛而来,贫道未有迎接,确实失礼,故而前来赔礼。” 苏庭挥手道:“少说这些有的没的,你来这里总不至于是特地为了保护我的安全罢?” 道人忙是施礼,道:“神君本领高深,阳神真人尚且不是对手,何况这几个道行浅薄的小辈?贫道只是发现苏神君来到东海,而神君也算我司天监之人,故而前来,想要看看神君是否有需要贫道相助之处?” 苏庭嘿了一声,道:“你这道士,官话说得倒是不差,分明是想探探我来东海做什么,倒成了想要助我……你不必费心了,我来东海不过游玩罢了,到时候你照着这话,回复司天监,告知于国师。” 道人松了口气,道:“既然神君这样解释,贫道便如此回应了。” 苏庭点头道:“行了,我暂时不需要什么你来帮助的,不过我是要去中元阁,你作为司天监在此的分部主事人,大概会有些详细资料,传给我便是。” 道人闻言,笑着道:“小事而已。” 他取出一道符纸,飞到船上。 苏庭伸手捏住,道:“就这个?” 道人点头道:“贫道这便回去,查知中元阁的一切,到时候消息会传到这符纸上,但十息而自焚。” 苏庭闻言,点头道:“司天监这传讯的手法,似乎越来越厉害了。” 道人谦逊道:“神君过奖。” —— 楼船继续行驶。 过了小半个时辰。 苏庭发觉符纸发热,取了出来,上面果然显现出许多密密麻麻的字迹。 “中元阁也算是仙宗,一脉单传,门徒稀少,但都是道行高深之辈,倒是不凡。” 苏庭看了一遍,颇有感叹。 红衣点头道:“中元阁传自于一位地仙,此人名为周游,在东海素有大地游仙的称呼,他道行传承十分神秘,且精于炼制丹药法宝,我元丰山掌教早年出海,曾见过他,颇为赞赏。” 苏庭啧啧道:“大地游仙?这中元阁底蕴好像也不浅,虽是一脉单传,但许多年来,历经数代,如今门中足有八人之多,六位阳神真人,两位上人。” 红衣顿了下,道:“听说中元阁有位阳神真人,不久前往东而行,遇上了一头妖虎,葬身虎口,引动了这位大地游仙,前往中土,与妖仙斗法……当时斗法在北边,动静不小。” 苏庭眼睛一亮,道:“胜负如何?” 红衣摇头道:“这便不知道了。” 说着,她将苏庭符纸取过来,扫了一眼。 正好时间到了,符纸燃成了灰烬。 红衣也看清了内中记载,低声道:“上面记载了中元阁的海岛,以及周边的海域,你猜测那位先生,往哪边走?” 苏庭摊手道:“我怎么知道?不过他最好朝着咱们这边过来,倒是省功夫……” 红衣皱眉道:“这位高人,是个没有法力的凡人,他要在大海上独自出行,必定要观测天时海势,依凭海岛走向……我们或许可以从这上面推断,未必就要先去中元阁。” 苏庭闻言,沉吟道:“你说得也是,若是修行中人,他自然来去无阻,但他既然没有法力,没有本领,多半是抵御不了风浪,也未必承受得了长久漂泊,还须得有歇脚的地方。” 他微微闭目,脑海之中,闪过许多念头。 阴神运转,他念头变幻,思绪无比清晰。 过了良久,他忽然睁开双眼,道:“如果他要回到中土,那么应该往南,那里有一个海岛,然后才能绕过来,到我们方才停靠的海岛。” 如果是一路从中元阁所在的海岛,去往先前司天监分部把守的海岛,其中距离太长,又没有可以停靠的岛屿,并不适合对方那未曾修得法力的凡身。 “但是……他未必要回中土。” 苏庭沉吟道:“那么他还有三个方向去,这中元阁周边的岛屿,都不是距离过长的茫茫大海,八十里内,都有岛屿。” 小精灵道:“那还是要去中元阁?” 苏庭说道:“姑且先当他要回中土,我开天眼,正好能见这一条路线……就当他跟景秀河神会面之后,即刻离开中元阁,此时应该也不会离得太远,我开天眼之后,如果看不见他,那么他或许是真的去了其他的方向。” 说完之后,他苏庭伸手一拂,额间竖痕往两侧张开,露出那璀璨的金眸,隐约有龙吟虎啸,隐约有神树内藏。 只见苏庭第三只眼,扫视八方。 然而过了一刻,他忽然闷哼一声,天眼倏地闭合。 “怎么了?”红衣惊道。 “你看见那高人了?”小精灵问道。 “不是……” 苏庭喘息道:“我见着了一头鲸鱼,它道行极高,只怕是在半仙层次,发觉了我在窥探,用法力隔绝了。” 小精灵讶然道:“真有鲸鱼呀?” 她在半途上,就听苏庭说起,海中有一种异兽,就算是没有修行过的寻常种类,都是体型庞大,胜过了陆上的大象,堪称力大无穷。 这几天来,她倒是颇为惦记,想要看一看这种生灵。 然而红衣则是神色稍显凝重,道:“在海域之中,肆意窥探,确实是我们没有道理。” 苏庭说了先前那番话,至今神色异样,却没有答话。 红衣见状,道:“你怎么了?” 苏庭沉吟道:“你猜我刚才看见那鲸鱼在干什么?” 红衣微微摇头。 小精灵颇感好奇。 苏庭怔怔道:“我看见那鲸鱼在翻书。” 声音才落,楼船之前,倏忽涌起一股浪潮。 一个硕大的鱼头,探出海面,口吐人言。 “几位道友,我家老祖宗有请。” 四四二章 半仙之鲸,法力无穷 苏庭静了下,朝着红衣看去。 红衣微微蹙眉,似在思索什么。 小精灵悄声道:“是不是你刚才偷窥人家,而人家是头母鲸,所以找你负责来了?” 苏庭怔了怔,仔细想了想,低声道:“好像不是母的呀。” 红衣忽然开口,道:“走罢。” 苏庭看了她一眼,道:“真去?” 红衣缓缓说道:“这头妖鲸,是半仙的层次,甚至是极有可能成就妖仙的底蕴,既然人家召我们过去,你有本事抵挡么?” 苏庭摸了摸第三只眼,悄声道:“我也不知道。” 红衣微微摇头,道:“这头妖鲸的来历,我大概猜得出来,它没有恶意,我们过去看看,兴许还能有些什么机缘。” 听得机缘二字,小精灵眼前一亮。 苏庭微微点头,冲着海面施了一礼,道:“劳烦道友带路,我这便前往。” 那条大鱼顿时沉入海下。 隐约能见海面下,一道阴影迅速而行。 苏庭的法船,跟随在后,破浪而行。 “鲸鱼虽是巨兽,不像是寻常鱼类那般数量无穷,但茫茫大海,鲸类亦是不少,得以修行的,亦是难以计数。” 苏庭低声道:“无尽海域,又何止是一头半仙层次的鲸鱼?你怎么就认出来的?” 红衣神色淡然,说道:“莫说是半仙层次,妖鲸之中也有妖仙之类,但是你说它在翻书……” 苏庭点头道:“我没看错。” 红衣说道:“你几时听过鲸鱼翻书的?而鲸鱼又是怎么翻书的?” 苏庭说道:“它凭借法力,翻动那书籍。” 红衣问道:“你看清那本书了么?” 苏庭闻言,反而一怔,眉头顿时皱起,道:“以我的天眼,也只看见这头鲸鱼,没看清它面前的那本书,怪了……我天眼几乎是能勘破一切,如何看不清那本书?” 红衣说道:“大海之上,鲸鱼不少,成精化妖的自然也不少,但是乐于翻看书籍,视作珍宝的,只有一位。” 苏庭沉吟道:“这本书有什么讲究么?” 红衣正要说话,忽然抬起手来,道:“它就在前面,在它面前,不好讨论,待离开之后,再与你细说。” 苏庭无奈点头,却朝着前方看去。 只见前方海面上,赫然有着一座岛礁,色泽黝黑,十分广阔。 噗地一声! 前头喷起一条水柱,冲霄而起,洒落如雨。 那不是岛,而是鲸鱼的背部,那水柱是它呼吸的动静。 而如此广阔的场景,这仅仅是它露在海面上的背部,并非是它全身展露,可却已经比苏庭的楼船,更大了许多……甚至,苏庭猜测,在上面建一座城池,或许也是足够了。 “少年,先前就是你在窥探我么?” 一个沉厚的声音,徐徐传来。 苏庭只觉有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是一对无比硕大的眼睛,颇是渗人。 但硕大的眼睛,也只相对于苏庭的眼睛而言,比之于这鲸鱼的本体,这眼睛便显得十分狭小了。 “你上前来,我眼神不大好。” 这鲸鱼声音这般传来,语气缓慢。 苏庭怔了下,不知怎地,忽然想笑,但却还是操纵着这艘法船,绕了个方向,到了那鲸鱼眼前的部位,临得近些。 临得近了,愈发感受到眼前这头鲸鱼庞大体型所带来的压迫感。 眼前所见,宛如一片黑色的岛屿,上边有着斑驳的痕迹,岁月带来的沧桑。 而这鲸鱼的体内,似是蕴藏着无比强悍的法力,浑厚无比,宛如江海一般,似是无穷无尽。 苏庭见过半仙之辈,也领略过半仙层次修行人体内法力的雄浑厚重,但却不曾想过,半仙层次的法力,竟然可以浑厚到这样的地步。 就算是苏庭自身,自觉传承不凡,修行不凡,步步稳妥,但真要到半仙的层次,也未必有这位鲸妖的浑厚法力。 “这位来历不凡。” 红衣低声说道:“它虽是半仙,但因体魄之盛,比之于人仙的法力,要浑厚百倍千倍之多,虽然难以与仙神之力相比,但法力浑厚无匹,加上它曾学得仙术,几乎可以无穷无尽地施展仙术,堪称无敌于半仙层次。” 顿了一下,红衣补充道:“就算是我元丰山,或是守正道门,同等半仙层次,也不是它的对手。” 苏庭闻言,不禁倒吸口气,低声道:“真有这么厉害?” 红衣点头道:“这是它极大的优势,但也是它的桎梏,正是因此,它才没有跨过成仙的一步,只停留在此,否则,以它早年的机缘,以及这本仙册,也是有望成仙的。不过,它虽然并非真正的妖仙,可却是妖仙之下,真正的大妖王,你千万不能招惹了它……” 苏庭点了点头。 而就在这时,那鲸妖目光也收了一下。 “少年人,你肩上那只青鸟,是哪家的真神?” 鲸妖蓦然开口,却看向了小精灵。 小精灵蓦然一震,只觉得对方目光有些古怪。 苏庭目光稍凝,道:“大周境内,梁安府,坎凌县,白堪山。” 鲸妖沉默了下,道:“我知道了,念在她的份上,便不追问你先前窥探我的罪责了。” 小精灵闻言,看向苏庭,低声道:“我又救了你咧。” 苏庭只当没有听见,朝着鲸鱼施了一礼。 这鲸妖则是看向红衣,道:“你这神魂,有魂无身,观你气息,该是元丰山的?” 红衣施礼道:“正是元丰山的弟子。” 鲸妖微微点头,说道:“你元丰山的创派祖师,曾经来东海,借道祖之名,邀我入元丰山,不过我生于大海,也不愿离开大海。那先秦山海界也不容许元丰山的长老,长年居于海域之中,更不愿意海中的生灵,成为元丰山的门徒,避免两家不快,这才作罢,但我与元丰山,渊源不浅……” 说着,这鲸鱼的目光,在红衣身上打量了几眼,沉凝道:“你来这大海,有什么事情么?” 红衣闻言,当即大喜,躬身道:“晚辈失了肉身,仅剩阴神,来东海寻一位高人,请他搭救。” 鲸妖思索道:“哪位高人?” 红衣忙是说道:“听一位妖仙前辈提点,这位高人并无法力,似是凡身,但他不久前,在中元阁与景秀河神会面,如今不知去往何方,前辈可曾见过么?” 四四三章 无敌小精灵! 大海之上。 这一艘楼船,停在了巨鲸的面前。 场面静了片刻。 鲸妖似在沉默。 “前辈……”红衣略感迟疑。 “见过。”鲸妖出声道:“是我将他接引到中元阁的,但他自己驾船离开中元阁了。” “不知这位高人,去往了哪个方向?”红衣忙是问道。 “往东,去往先秦山海界的方向。”鲸妖没有隐瞒。 “多谢前辈相告。” 红衣忙是作礼答谢。 一礼落罢,她看向苏庭。 苏庭微微点头。 既然得了这消息,便可即刻往东,去寻那位高人了。 而正当要向这鲸妖辞行之时,却见这鲸妖的目光,又落在了小精灵的身上。 “小家伙,他们去寻人,你这段时日中,不如跟着我罢?” 鲸妖声音沉厚,徐徐说来。 苏庭心中一凛,暗自握住了赤红葫芦,准备放出斩仙飞刀,而额上第三只眼,也有了准备。 红衣看了他一眼,旋即上前,道:“前辈对这小家伙,倒是上心,是想赐她一场机缘么?” 鲸妖声音传来,道:“不错,我有一桩机缘,可以暂借给她,但我并不强迫,只要她愿意留下便可。” 苏庭闻言,倒是松了口气。 看来这头鲸妖,并非是要强行留下小精灵,只是询问而已。 说着,苏庭偏头看向了肩上的小精灵。 而小精灵想了想,忽然现出真身,便作一个巴掌大小的稚嫩女孩儿,身子娇小,背生薄翅,显得十分娇俏可爱。 “我一个人,才不想留下啦。” 小精灵鼓着脸颊,宛如一个白皙莹润的玉珠儿,脆生生地道:“要不然你就把机缘给我嘛?” 她语气清脆,神态可爱,颇是让人心情愉悦。 就算是对她算是熟悉的红衣,也不禁心生怜爱,清冷的面容上,浮现出些许笑意。 苏庭怔了半晌,眨了眨眼睛,心中颇是茫然。 这小丫头吃错药了么? 扮得这么可爱这么萌干什么? “这是我的宝贝,是我的命根子。” 鲸妖低沉道:“你留下来,我可以借你参悟,但你要离开,我不能让这宝贝也离开……” 小精灵面容黯然,带着些许低落,遗憾道:“这样啊……” 她鼓着小脸儿,带着些许委屈,但却又十分坚强地想要收起这委屈的神情,可却怎么也收不好,只得抿着唇,却掩盖不住这失落。 鲸妖沉默了半晌,忽然叹了声。 “罢了,借你几日就是了。” “哇呜,好耶……” 小精灵欢呼雀跃,十分高兴。 苏庭怔了半晌,一时没有回应过来。 待他回应过来,不禁倒吸口气,心中升起万般敬仰。 无敌! —— 鲸妖的宝贝,便是苏庭适才所见的那本书。 从红衣先前所言,她大约是知道这本书来历的。 “这本书只能借你,不能送你。” 鲸妖说道:“你与此书有缘,但它终究是属于我的宝贝……上面有我数百年留下的痕迹,根深蒂固,离我万里之外,便会自行回返。” 说着,这鲸妖说道:“除非有得道成仙之辈,才能断去这其中的联系,不过,天上地下,无论是哪尊仙家,都不会轻易触我这本仙册,所以,你们不要想着吞了我的宝贝。” 说到这里,鲸妖的声音之中,充满了不善。 小精灵闻言,神情似是不甚高兴,抿着嘴唇,低声道:“我这么善良,怎么可能夺走这宝贝?你既然借我,怎么还要疑我,那我就不要了……” “呵呵,我不是说你。” 鲸妖语气一变,哄着道:“我自然是信你的,不过这个三只眼的家伙,先前就偷窥过我,不是个老实的,我怕他动什么手脚。” 小精灵抱着那仙册,狠狠点头,道:“嗯嗯哒,我知道了哦,才不会听他的咧。” 苏庭张了张口,没有开口,只是眼神有些幽怨,想他苏少爷长得是何等的老实忠厚,适才的表现又是何等的谦逊有礼,这鲸鱼适才自称眼神不好,怎么一转眼就瞎了? 红衣则是深深看了那仙册一眼,旋即朝着小精灵说道:“还不快写过前辈?” 小精灵背后双翅扇动,轻轻点头道:“谢谢前辈啦。” 那鲸妖十分满意,语气柔和,尽量放轻声音,悠悠道:“好咧,不要客气,你好生参悟,对你大有裨益,但要防备你旁边这个三只眼的。” “……” 苏庭张了张口,深感无言,为什么每句话都要带上自己,还都被归列为反派角色? —— 最终这头巨鲸,还是交出了它的宝贝,暂借于小精灵。 法船往东行驶。 巨鲸沉入海下,不知往何处去。 “这是什么宝贝?” 苏庭睁开天眼,细细打量,却仿佛上面罩着一层朦胧的月光,看不真切。 他自开了天眼之后,几乎勘破一切,但还是第一次遇上如此朦胧不清,全然无法看透半点痕迹的宝贝。 小精灵将这仙册递了过去,交给苏庭。 苏庭翻开仙册,发觉上面是记载着些许关于修行的感悟,但这些感悟都只是在阴神的层次,而并未有更上一层的经验, 似乎书写之人,道行尚未至阳神真人的境地。 只是不知怎地,上面关于阴神的记载,一字一句,皆是直指真相,点破真理。 而就连上面的字体,一字一划,仿佛都带着无比玄妙的痕迹,宛如天成。 “怪了,记载的是关于上人层次的感悟,但为何让我天眼也观之不透?” 苏庭眉头紧皱,说道:“而那鲸妖已是半仙,阳神都已修至巅峰,如何对于这上人层次的记载,如此上心,视作宝贝?” 小精灵嗯嗯点头,说道:“奇怪,它先前还说这是它的命根子,怎么回事?” 苏庭看向了红衣。 而红衣神色平淡,并无讶色,显然早已知晓。 “你对于这仙册的来历,知道多少?”苏庭问道。 “元丰山之中,曾有记载,故而知晓一二。” “元丰山之中,也记载了这本仙册的内容?”苏庭稍感讶异。 “不,仙册之中记载的内容,我并不知晓,元丰山也没有记载。” 说着,红衣沉吟道:“但我却知晓仙册的来历,也知道这仙册为何显得如此珍贵。” 四四四章 天授之册,海上凡人 这本仙册,乃是天赐。 早年这头鲸妖,道行尚浅,得授天恩,故而赐下这本仙册。 而这仙册之中,记载的内容,并非多么高深莫测,而是对于上人境界的解析及感悟。 然而,如今这仙册依然珍贵,在半仙鲸妖眼中,仍然视如生命一般宝贵,不为其他,只是因为,这仙册属于天赐,故而便有天机。 “天机?” 苏庭眉宇一挑。 红衣说道:“天机……这仙册,无论是本身质地,还是内中记载,都不算高深,但它是道祖亲自所书,乃是大道真理,沾染了道之痕迹,便有着无穷玄妙。” 顿了一下,红衣说道:“你看这仙册,无法看透,仿佛笼罩在一层月光之中,而这层月光,便是那至高玄妙的玄机。” 苏庭闻言,顿时若有所思。 红衣低声道:“除此之外,这簿册的字迹,你可以视作符文,乃是道符,玄妙非凡,尽数记下,日后再来参悟,必有益处。” 苏庭翻开仙册,道:“咱们一起参悟,并不是难事。” 只是他才翻开这仙册,却饱含深意地看了小精灵一眼。 这仙册乃是天授,是那鲸妖视作生命一般宝贵的物事,可它才见了小精灵一眼,便愿意将这仙册暂借一段时日。 这其中可不简单。 这绝不单单是那鲸妖的善意。 这也不是因为元丰山的关系。 这甚至不会是因为白堪山的神树。 这或许是关系到小精灵的父辈。 只是不知为何,认得小精灵的似乎不少,但却都对此,闭口不言,讳莫如深。 而苏庭所学的神霄雷府天威法卷,出自于雷部总兵使者古苍,初时也算是少有人言,但后来在景秀河神,黎山之神,伏重山花仙等等仙神的面前,也被一语道破来历,并无太多忌讳。 但就算是景秀河神,黎山之神,以及花仙等仙神,却也都对小精灵的来历颇多忌讳,话说一半,遮掩过半,未有明言。 不过到了如今,苏庭心中隐约有些猜测。 —— 参悟这天授之册,并非一朝一夕,便可悟透。 便是那头鲸妖,身为半仙,却也仍在日夜钻研。 根据红衣所言,这鲸妖得天授之册,已有八百年光景,至今仍然未有尽数悟透。 若是悟透,它也该成为妖仙了。 “想要悟透,实属不易。” 红衣沉思道:“不过每翻看一遍,便有一番新的得益,难怪那位巨鲸前辈,执掌仙册八百年,仍然还要日夜钻研。” 而苏庭也长长吐出口气,饶是他向来自负,却也不禁感叹,道:“这仙册无比玄奇,你我自身的看法,心思情绪,以及环境时间,无论内外的因素,只要有一丝改变,再来观看这仙册,便有一番截然不同的感悟。” 红衣深有同感,叹息道:“是啊。” 苏庭微微闭目,低声道:“甚至于,我们观看仙册之后,有所感悟,眼界有所提高,再来翻开这仙册,却又有另一层领悟……如此渐进,内中之玄奥,堪称无穷无尽。” 顿了一下,苏庭低沉道:“至少以我如今的道行及眼界,着实看不见尽头。” 小精灵坐在苏庭肩上,也看着这仙册,神色恍惚,眼神迷离,一言不发。 苏庭看了她一眼,并未打扰。 这些时日,小精灵看着这天授之册,总是如此出神。 红衣认为她这种状况,是真正参悟内中玄妙,沉浸于其中,有着莫大好处。 正是因此,苏庭才没有打扰。 “你我观看仙册,均有感悟,但她这小丫头,却是最为沉浸其中的,也是获益最大的。” 红衣仔细看了看,说道:“这小丫头跟这仙册,果然是缘法不浅,那位巨鲸前辈必是看出了这点,才愿意将仙册暂借……它眼神虽然不好,但看得倒也透彻。” 苏庭对于前面这段话,倒也没有什么意见,但对于后面这句话,总觉得刺耳,咕哝道:“它眼神不好,看得也不透彻,至少面对诚实敦厚的苏某人,它还是看走眼了。” 红衣轻轻瞟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小精灵依然沉浸其中,对于这仙册,看得目不转睛,十分入神,倒没有给苏庭一个白眼。 苏庭吐出口气,看向了东边方向,道:“那位先生,既然没有法力,只是借助寻常船只,这段时日也不会走得太远……咱们适才已经过了中元阁的位置,按道理说,他就在这附近了。” “嗯,大概是差不多了。” 红衣闻言,心中略感局促。 尽管这天授之册,极为玄奥,但却并不是解她如今困境的方法。 相对来说,寻到那位高人,询得自身解脱困境的方法,这才是首要之事。 “还是我再开一回天眼,搜寻一番罢。” 苏庭伸手一拂,额上第三只眼徐徐睁开,他天眼璀璨,光华闪烁,口中嘟囔道:“这回可不要再有什么半仙之流,在做什么不可描述,不可告人的事情了……上次念在小精灵的份上,免了罪责,这回要是看到了不该看的,估计要被灭口。” 随着说话,苏庭目光扫视,转过周边。 海面上的动静,海水下的余下,尽都逃不过他天眼所见。 这周边也不少人驾船出海,也同样不乏独身一人出海的,多是修行人,也有少数渔民。 但苏庭目光一凝,却停留在东南方向。 那里有一艘小舟,随浪而行。 小舟上有一道身影,淡白衣衫,略微泛黄,又带着些许尘埃汗渍。 可苏庭目光落在他的身上,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而那人似乎察觉了什么,当下伸手出来,朝着苏庭这边招了招。 “他发现我天眼窥探?” 苏庭心中一凛,而天眼徐徐闭合。 红衣问道:“怎么样了?” 苏庭皱着眉头,道:“见到了一人,定然是他。” 花仙说过,当见到了他,自然便会知道,这就是他。 之前苏庭对此,还颇多犹疑,但如今他见到了那人,便能断定,这就是此行出海,要寻找的那位高人。 天眼所见,此人身无法力,苏庭甚至可以断定,这人就是个凡俗之身。 但偏偏这凡俗之人,却能察觉他天眼的窥探。 并且,对方更是不惊不惧,又招手示意,让自己等人近前。 “果然非同寻常。” 苏庭运用法力,催动法船,才道:“他就在前方,正等侯你我。” 四四五章 睿智的老者 这是一位老人。 他独身坐在小舟上,随着海浪而行。 他身着淡白衣衫,但并不干净。 他转过头来,看向那徐徐行驶而来的楼船,神色淡然,平静无比。 楼船行驶在海上,徐徐而来,临近这小舟。 “前辈。” 红衣上前来,施了一礼。 苏庭未有怠慢,也随之施礼。 而这老人目光看了过来,在红衣身上打量了眼,又在苏庭身上停留了许久,但却并未开口。 苏庭只觉对方的目光,仿佛能够看透一切,将人的一切伪装尽数剥尽,看清一切的真相。 比之于国师勘破虚妄的本领,比之于苏庭所遇的地仙天神,这位老者黑白分明,未见浑浊的眼睛,却更具有洞穿一切的锐利之感。 而在苏庭的天眼之下,这老者却终究还是平平淡淡,只像是一个普通的老人。 可就是这样一个普通的老人,却有着这样一双眼睛,看清了红衣女子的神魂。 “不远万里从中土到东海来寻老夫,难为你们了。” 老人微微点头,这般说道。 红衣略感错愕,道:“是花仙前辈与您事先说过了么?” 老人笑道:“是那花妖让你们来寻我的么?倒也有趣……” 红衣听得这话,却愈发惊讶,道:“您不知道?” 老人面上含笑,说道:“说知道也知道,说不知道也不知道,只不过,你们见了我,便知我是你们要找的人,而我见了你们,也能知晓,你们是来找我的。” 苏庭闻言,暗道古怪,摸着下巴,道:“您老既然如此睿智,那么我们不远万里从中土来东海,是为什么事情,您老看得出来么?” 老人朝着苏庭笑了声,道:“就算是一般人,只要有些眼力,稍微懂得察言观色,都能看得出来。” 苏庭嘿了一声,道:“那您老说说?” 老人看向了红衣,笑意吟吟,旋即看向苏庭,道:“先前你说话时,不自觉把心思在这姑娘身上转了一下,而你身上那位真神,以及那些小妖小怪都不禁看向了她,就连她自身,都心绪浮动,此行前来,不是为她,又是为谁?” 苏庭闻言,怒视小精灵一眼,这小丫头总是拆台,怎么就不知收敛些? 小精灵轻哼一声,不去理会,又想要训斥这几只小怪。 终究还是红衣显得稳重,她上前盈盈一礼,轻声道:“既然前辈已经知晓晚辈所求,还请前辈解惑。” 老人微笑道:“你父亲是曾得天庭赐下延寿果的信天翁,对吧?” 这句话仿佛是在询问,但实际上,在场之中,谁都知晓,既然老者说了出来,那么便是事实。 这略带询问的语气,或许只是一种礼貌罢了。 红衣微微垂首,道:“正是家父。” 老人笑着说道:“我记得他早年气盛,胆大包天,向天卜卦,反噬了自身,当时他在中土,引动天象变化,我在北方有所察觉。现在看来,你只剩神魂,时日不短,是为了保他,才失了肉身,对吧?” 红衣点头道:“正是。” 老人说道:“你躲过了阴司,但阴司之中,早已勾去了你的生命,实际上,你已是一个死魂……如今这阴神,留在这世间,也是孤魂野鬼。” 红衣低声道:“晚辈藏匿于宝物之中,沉寂多年,不久前归回元丰山,门中炼制了这纸伞,遮掩气息,阻隔阴司地府察觉,但也知晓,这并非长久之策,故而想要寻求复生之法。” 老人看了她一眼,缓缓道:“水往低处流,抛石往下落,这是天地的定理,而人死不能复生,也是天地的定理。” 红衣面色微变,低声道:“这并非没有先例,如您之前所见的景秀河神,她早年的遭遇,不也与晚辈一样么?若说人死复生,是逆天而行,却也有了先例的……” “不一样。” 老者神色不变,只是语气复杂,道:“没有任何人物,没有任何神仙,可以逆天而行,这些年来,老夫只见过一人,可以逆天而行,但到了最后,我才发现,其实他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天地的根本。” 说着,老人看向天穹,道:“他就是天,他的意思,即是天意,如何算是逆天而行?” 红衣顿时沉默了下来,良久,才问道:“前辈的意思呢?” 老人缓缓说道:“顺应天命。” 红衣低声道:“我父亲曾经问过我,投胎转世,历经轮回,抹去过往,重获新生,但新生之后,还是自己么?” 老人说道:“是,也不是。” 红衣看向了苏庭,道:“你认为呢?” 苏庭思索了下,旋即笑了声,拍了拍这楼船的栏杆,说道:“这楼船是我运用法术,使它从树里长出来的,但它还是树么?” 红衣吐出口气,道:“还是一样的木材,但却不是同一种物事了……而我也一样,若是入了轮回,神魂洗净过往,实则便是一个全新的灵魂,忘记了过往的一切,经历了新的事情,再有了新的性情,那便不再是我了。” “每个人的看法,自然都是不同的。” 老者微笑道:“也有人认为,尽管没有了过往,尽管赋予了新的性情,赋予了新的经历,但轮回的那个灵魂,依然是那个灵魂……无分对错,无分真假,凭心而已。” 红衣微微点头,略感茫然,看着这老人,低声问道:“晚辈不愿轮回,也不愿从此留于阴司地府,但本身已毁,加上那时修行不够,难以成为尸解之仙,今后该当何去何从?” 老者深深看了她一眼,道:“你要效仿景秀何清么?” 红衣点头道:“晚辈是想以此复生。” 老者缓缓道:“生而为人,死而留魂,复生成神,其实重新复活的,是一尊新的神灵,也不是原来的人了。” 红衣轻声道:“只是躯体换了,但好歹本身意识不灭,记忆仍存,性情犹在。” 老者微微点头,道:“你有这个领悟,很好。” 顿了一下,老者说道:“青莲出自于道祖,要借青莲得神体,与其是说一场造化,不如说是一场天恩。” 红衣迟疑道:“您的意思是?” 老者吐出口气,叹息说道:“还是要看天意,终究要归于你的命数。” 红衣略有沉默,似是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什么。 苏庭摸着栏杆,忽然笑了声。 这笑音在此时有些刺耳。 “天意?” 苏庭看向这老者,笑道:“常言道,人定胜天,但即便胜不了天,至少不能坐以待毙嘛。” 老人闻言,眼神恍惚,旋即点头道:“有理。” 说完之后,老人思索道:“如此,老夫给你们定一条路,能成不能成,还须看天意,但至少算你们自己努力拼搏一把,不算坐以待毙。” 四四六章 复生的方法!苏庭的来历!【百万字!】 老人的方法,并非逆天而行,仍是遵循着这天地的秩序。 人死则应归入地府,因此红衣也不应避过阴司追索。 “您的意思,是让我放开隐匿,归入地府?” 红衣神色之间,稍显迟疑,微微蹙眉。 老人点头说道:“不错,地府之中,自有一番行程,而你本身已死,便应归入地府……只不过,按道理说,你或是投胎转世,又或是在阴司作为鬼差,如若修行足够,如若功德圆满,天庭认定之后,也可封神,虽非榜上正神,但好歹也算得享天寿。” 红衣微微蹙眉,道:“晚辈修行不足,功德也未积累圆满,封神无望,而本身已失,也难成尸解之仙。” 老人说道:“这便该要借助青莲了。” 说到这里,老人忽然笑了声,道:“昔年道祖曾用青莲,使景秀何清成神,因道祖曾行此事,有过先例,且是天意,便是天机,也是机会。” 红衣略微沉默,陷入思索当中。 苏庭摸着下巴,跟小精灵对视了一眼。 老人说道:“这应该是唯一的方法,也就只有这一条道路,不算逆天而行。只不过,青莲才是此法能否成功的关键。” 红衣闻言,叹息一声,道:“晚辈明白。” 老人说道:“青莲的最根源,来自于天上的道祖,而你能否成功,便须得有这青莲……换句话说,这还须看天意,成与不成,只看你命数使然。” 红衣闻言,稍显黯然。 她却是想起了伏重山的青莲。 根据元丰山记载,青莲栽种于伏重山离玥底谷。 但她需要青莲之时,青莲已然不翼而飞,换作了金莲。 且伏重山花仙,却全然不知。 这是否属于天意? “什么天意?” 苏庭忽然伸手,虚虚拍了拍她的肩膀,笑道:“一步一步来嘛,有人换了青莲,变作了金莲,那咱们就找到根源,寻到方法,取得青莲……老先生说了,成与不成,全看天意,但是咱们至少算是努力过了。” 红衣闻言,忽然展颜笑道:“你说得是。” 老人深深看了苏庭一眼,旋即目光落在小精灵身上,道:“她的气息,很是熟悉,在某些情况下,会产生许多影响。呵呵,你们如果带上她,或许机会大得多。” 红衣顿时看向小精灵。 苏庭也露出了讶异的神色。 小精灵略感茫然,但大概明白了老人的意思,顿时小下巴一挑,稍微昂首,颇有扬眉吐气之态。 “不过这位三只眼的后生,倒也不好说。” 老人看向了苏庭,道:“你也很不俗。” 苏庭笑道:“这个我知道,很多人都这么说。” 老人哑然失笑,道:“这些年来,你是第一个让我看不透的人,比你身边这小家伙,更让人看不透。” 他面带微笑,语气淡然,徐徐说来。 然而这声音落在红衣耳中,却不亚于惊雷炸响。 她已是猜出了这老人的身份。 她也知道这老人着实当得起“无所不知”的称呼。 但她不曾想过,这老人竟然看不透苏庭。 “您也看不透我?”苏庭心中复杂,略有得意,但想起另一方面,也略有失落。 “看不透。”老人笑道:“我这人对于道理,大约是懂得最多,如果把这天上地下,都比作一个棋盘,而众生是无尽的棋子……那么我能看出这些棋子原来的轨迹,也能判断出这些棋子接下来要走的方向,但是你不一样,你好像是多余的一颗。” “您这是什么意思?”苏庭心中忽然一凛。 “多了一颗,所以棋盘上的无数棋子,会添上亿万道轨迹,会有许多不同的道路。”老人说道:“所以我看不透你。” “老先生……” 苏庭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说出口。 红衣深深看他一眼,略有所思。 小精灵则颇是不服,气鼓鼓的,先前不是说得自己来历极大么?怎么一转眼,苏庭的来历,忽然变得比她还大了些? “不存在的人,出现在世上,会产生无穷变化。” 老人说道:“好比你在路上,跟人家多说了一句话,而人家正因为这一句话,走慢了一步,被马车撞死了……而他的亲朋好友,听了这个消息之后,便会沉浸在其中,而他们的生活轨迹,也慢了一些,也会产生许多的变化。” 说到这里,他似乎有些感慨,道:“昔年我曾说过一番相似的话,但未曾想过,如今也能与你说上一回。” 苏庭闻言,心中暗自揣度,莫非还有穿越的前辈? 老人似乎没有察觉苏庭心中的浮动,只是继续说道:“当年我见道祖,便看不透他,后来才知晓,诸天祖师,也看不透他。” “原来他本身就是天,所以深不可测。” “至于你,有着与当年相似的迹象,但并不一样。” “你不是天,但又不是世人。” “如果方便,你可以告诉我,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人看向苏庭,带着些许询问,而这一回,他是真正的不解,但他没有故作知晓,而是开口询问,寻求答案。 苏庭顿了下,稍微思索了下,摊了下手,无奈道:“我不知道是否方便说出来。” “那就是不方便,你不必说了。” 老人带着微笑,道:“道祖无所不知,我终究不是道祖,尽知世事,未必是好事。” 说到这里,他稍微招手。 苏庭腾起云光,从法船上飞起,落在了小舟上。 小舟似乎往下沉了一些。 苏庭神色不变,下定决心,今后一月少吃些。 老人仿佛不觉,只是放低了声音,道:“世间一切,都是符合天道运转的,但你不在其中,导致了太多的变数,按道理说,你会被抹杀的。” 苏庭心中凛然,大约明白老人的意思。 如果说这方天地,就是一个完善的物事,那么苏庭这个从外部而来的,就是异物,会让这天地产生变化。 这变化是好是坏,没有人清楚,但很有可能,会被作为“病毒”,直接消灭。 “但我没有被抹杀。” 苏庭看向老人,语气沉凝。 老人点头道:“在你背后,牵扯了许多痕迹,束缚着你,但也保护了你。” 苏庭顿时沉默下来,忽然问道:“如果方便,老先生能不能告诉我,这些痕迹源自于何处?” 老人想了想,道:“我也不知道方不方便,但我既然看出来了,也不瞒你。” 苏庭深吸口气,法力外放,倏忽布下一层屏障。 老人微笑道:“你未成阳神,这层屏障未必遮掩得住。” 苏庭抬头看了看,四下又看了看,无奈道:“掩耳盗铃,也聊胜于无嘛……” 四四七章 苏庭的背后,无穷的牵扯【二更】 茫茫大海。 一叶轻舟。 一老一少,相对而立。 “老先生真的觉得可以说么?” 苏庭躬身一礼,道:“这背后的牵扯,我虽然不知,但也能察觉,深不可测,您与我明说,可会把自己置于不利之处么?” 老人看着他,笑道:“难得你会这么想……不过你也放心,生死有命,我还是看得清的,跟你说些话,不会有什么差错。” 说着,他意有所指,道:“若不能说,若忌讳太多,那么你此行出海,是无法见到我的。” 苏庭闻言,深吸口气,道:“那边请老先生明示。” 老人静静看着他,吐出口气,道:“守正道门、正仙道、雷部、斗部、地府、元丰山、西方佛教……” 这些字眼,一个一个,都代表着世间最为绝顶的宗派,都是最为庞大的势力,甚至出现了至高无上,掌控三界六道的天庭。 每一个字眼,都是可以让修行人心生震动的名称。 然而老者徐徐说来,语气平淡,一个接着一个。 饶是苏庭早有准备,却也不禁被震得心绪起伏。 任何一个,都是最为强盛的庞然大物,而这接连许多,未免太惊人了些。 “等等……” 苏庭似乎想到什么,问道:“西方佛教?” 老人点头道:“有佛门的气息。” 苏庭错愕道:“我好像跟他们没有交集才是。” 守正道门这边,苏庭跟国师有交情,跟地仙会过面,去过守正道门的山门,也在其中炼化了镇山的至宝,紫色仙莲。 而正仙道,苏庭得了五行甲,得了幻化之术,得了龙虎玄丹,小精灵也跟正仙道小仙翁相识,也有许多牵扯。 元丰山更不必说,苏庭已经是元丰山的长老。 至于雷部,更不必说,雷神庙的神尸,这五行甲的来处,内中雷部总兵使者的独门雷道功法。 而斗部也有出处,当初苏庭得了剑意,源自于斗部正神古见渊,中间经过了小仙翁的隔传……后来的女土蝠,奎木狼,都有牵扯。 阴司地府,苏庭通过女土蝠,与葛判达成了交易,只不过牵扯应该不会太深才是,但好歹也有过交集。 可是西方佛教,是怎么回事? 莫非是东繁僧人? 那厮不是跟北方蛊道宗门有旧么? “有些交集的痕迹,是摆在明面上的,而有些交集的痕迹,是在冥冥之中。” 老人说道:“连你自己都不曾察觉的。” 苏庭倒吸口气,一时沉寂。 老人挥手道:“言尽于此,其他的便要你去摸索了,主要是你,活在世上,本就没有道理,所以我看不出来太多。” 苏庭觉得这后边半句话,十分别扭,极为刺耳,但还是施了一礼,道:“多谢老先生。” —— 回到法船上。 “你们说了什么?”小精灵问道。 “说得可多了,回头告诉你。” 苏庭随口应了声,却见红衣有所示意。 见状,他才反应过来,旋即法力凝结,裹住金莲,取了出来。 红衣这才接过金莲,飘落在小舟上,递上前去,恭敬道:“还请前辈观看一番。” 老人没有伸手去接,只是深深看了一眼,然后便收回目光,道:“取走青莲的,跟栽下金莲的,并非同一人。” 红衣不禁一怔,道:“不是一人?” 老人点头道:“不过金莲栽种,汲取了周边气息,也替代了青莲原本的位置,所以还能看出些许端倪。” 红衣不禁大喜道:“前辈看出来了?” 老人应道:“有一层淡然无迹的剑气,但却并非剑器所留,出自于七尺白鹤一族。” 红衣目光一凝,十分沉重,却终究只是深深行礼,道:“晚辈明白了。” 老人挥手道:“该说的,都已说了,你们自己去罢。” 红衣捧着金莲,飘退回法船之上。 苏庭接过金莲,封禁起来。 而老者坐在小舟上,随风浪而行。 苏庭见状,问道:“老先生,您要去哪儿?不如上这法船来,我这法船速度颇快,可以送您一程,免得海上漂流……” 老人抬起手,挥了挥,悠悠道:“有心了,随缘。” 苏庭和红衣,齐齐行礼恭送,旋即才驾驭法船,掉头而去。 小精灵看着那一叶小舟,渐渐消失在远方,才看向苏庭,轻声问道:“随缘是什么意思?” 苏庭摊了摊手,道:“就是漫无目的,随便乱漂。” 红衣噗嗤一声,忽然笑了出来。 苏庭看她笑颜绽放,心情也好了不少,问道:“话说回来,金莲的事儿,这位老先生怎么说?” 红衣笑意微收,轻声道:“涉及了七尺白鹤一族。” 苏庭皱眉道:“七尺白鹤一族?” 红衣吐出口气,道:“你听过白鹤童子么?” 苏庭神色肃然,道:“听过,曾是妖仙,自废根基,从头修行,最后非仙非神,却有能耐可以斩仙斩神,号称天下无敌。” 红衣神色之间也有敬意,道:“天下无敌,除道祖之外,无敌于世……他曾经是妖仙,能搬山填海,能呼风唤雨,能一剑横空十万里,但到了后来,他自弃本领,修成了七尺无敌。” 白鹤童子,七尺无敌,又修成了一门至高法门,一步之下,能跨三界。 茫茫天地,对他而言,不过一步之遥。 七尺无敌,三界六道,在他眼中,也不过七尺而已。 “听说昔年诸圣超脱,他也随之而去,但自行开路,所以他究竟是否超脱,还是身殒半途,守正道门也不知晓。” 苏庭皱眉道:“这七尺白鹤一族,便是他的后辈族人么?” 红衣摇头道:“这倒不是,世间传言,白鹤童子便是七尺白鹤一族,只是他七尺无敌,名扬三界,故而这一脉鹤族,被称为七尺白鹤,可是我元丰山记载……并不一样。” 苏庭神色古怪,道:“那真相是什么?” 红衣低声道:“这一族跟白鹤童子,关系不大,不过这七尺白鹤,身宽一尺,而双翅展开,各三尺长,合有七尺……当年的白鹤童子,号称七尺无敌,加上又是鹤族,所以是这一族的先辈,将白鹤童子视为先祖,奉为祖师。” 苏庭眨了眨眼睛,道:“也就是说,其实都是鹤族,但实际上,没多少关系,就认了祖宗?” 红衣没有否认,点头道:“应该是这样。” 苏庭摸着下巴,咕哝道:“这么无耻?那大家都是人身,我岂不是可以跟天帝攀亲?” 红衣不禁笑得眼如月牙儿,说道:“你可以试试,但要当心,承受不住这份因果,把你压死了。” 苏庭摊手道:“那就算了,不过,先前这老先生,你应该知道他身份了吧,他是什么来历?” 四四八章 长生不死云镜先生【三更!】 “云镜先生。” 红衣说道:“关于他的记载,我自小便看过,也常听说过,早年我父亲也曾向他讨教过修行上的疑难。” 苏庭愕然道:“修行的疑难?他不是凡人么?” 红衣语气异样,道:“我父亲说过,云镜先生没有修行,所以没有法力,但他并非不懂得修行。” 听得这话,苏庭一时不明其意,未能即刻反应过来。 红衣轻声道:“云镜先生学识渊博,通晓道理,正如花仙所言,他或许并非是‘无所不知’,但世间一切,落在他的眼中,他便能知晓。” 听到这里,苏庭倒也没有反驳,从先前跟这位老先生的一番对话,便足以看出,这位老先生着实是极为非凡。 “云镜先生能勘破修行的奥妙,但却没有修行,因此没有修为在身,没有法术神通,但他却能看清天象地势,看清世间诸事,所以有趋吉避凶的本领。” 红衣说道:“他在海上漂流不知多久,但能辨明天时海势,能认清妖魔鬼怪,能知善恶吉凶,所以不会遇险。” 苏庭充满了感慨,道:“确实不凡。”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什么,道:“等会儿……” 先前云镜先生,曾说过道祖的过往,成道之前的事情。 但道祖是在八百年前成道,那么云镜先生是多高的岁数? 苏庭咽了咽口水,道:“云镜先生今年高寿?” 红衣思索片刻,道:“昔年天下争霸,也是封神的时机,他便以中年儒生的形象,行走在天下之间,时至如今,也有八百余年……他至少八百岁往上,或许年近九百,但千年之前,不曾听过,应当未足千岁。” 苏庭仿佛牙疼一般,倒吸口气,道:“他不是没有修行,还是个凡人么?” 红衣苦笑道:“你看他像是个普通的凡人么?他老人家,早已看透了一切道理,虽不修行,却能勘破长生的奥妙。” 苏庭看向小精灵。 而小精灵也略感茫然。 “凡人之身,又不是神仙之体,他是如何长存的?” 苏庭十分疑惑,自语道:“所谓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这人活了近千年,并不符合道理……大侄女儿,你出自于元丰山,看得出来么?” 红衣思索良久,才道:“世人自打出生以来,存活在世,经历了初生,到成长,到鼎盛,再到衰落,在此期间,皮肉骨血,筋络脏腑,整个肉身都在生老病死的过程中,或者说是衰老的过程……而有一些人,善于呼吸吐纳,注重饮食,重视环境风水,或许便稍微延长了些性命。” 小精灵听到这里,似乎有些明白了,说道:“但大牛刚才说了,‘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所以,再是如何注重,也是要衰老损耗的。” 苏庭点头道:“不错,一举一动,一言一行,包括呼吸吐纳,包括饮食消化,其实身体一直在运行,哪怕得了补药,也要身体去消化……损有余而补不足。” 红衣停顿了下,道:“但你也见到了他,云镜先生勘破了长生的玄奥,所以他有了最为正确的方法,从各个方面,使得自身保持在损耗极小的地步,维持一个平衡,让他的衰老,变得极为缓慢。” 说着,红衣充满了感慨,也有着极为敬服的语气,道:“他老人家,虽是一个凡人,但却存活了八百多年之久。” 苏庭暗暗咂舌,虽然难以置信,但似乎不得不信。 “他老人家这是养生的至高境界啊,都到了几乎长生的地步。” 苏庭敬佩得无以复加,但想起什么,又道:“不是说阎王叫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么?既然生死天注定,他总该有个注定的寿数……” 红衣微微摇头,道:“没有,天庭帝君亲自下令,命阴司地府,勾去了他生死簿上的姓名,阴司不会勾他,故而生死,其实只看他自身而已。” 苏庭若有所思地点头。 红衣继续说道:“我父亲说过,其实八百年间,云镜先生也没能真正超出天道的范畴,所以他也躲不过‘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的局限,八百年来,他也在衰老,但他衰老得极为缓慢,所以没有死去,是一位真正的长生之人。” 苏庭低声叹道:“确实是一位长生之人。” 小精灵问道:“那他为什么不修行呢?” 苏庭闻言一怔,也颇感疑惑,道:“他若是修行,只怕成就不可限量,如何却没有修行?” 红衣轻声道:“云镜先生的眼界,早已非是我们能比,我父亲早年与他有所交集,也曾问过……先生没有回应,但我父亲有了答案。” 苏庭问道:“什么答案?” 红衣说道:“在他眼中,什么法力,什么道术,什么神通,都只是小道而已,微末之法,不足道哉……修行的根本是长生,而他已经得了长生,无意于修行什么神通道法了。” “这番话……” 苏庭觉得颇为耳熟。 小精灵凑近前来,悄声道:“我也觉得耳熟咧。” 苏庭的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黎山之下,月夜之间,祖师传道于山魈的场景。 当时祖师曾言,道行是根本,至于神通法术,甚至于法力,都是护道的本领。 本领护身,固然重要,但最根本的,还是自身。 而云镜先生的想法,似乎与道祖所言,有着极为相似的方向。 这位云镜先生,他不是修不成法力,也不是修不成神通,而是他认为,长生是大道,法术是小道。 故而他能长生,却没有法术神通。 道祖认为,神通道术,是护道的本领。 可是云镜先生能看见危险,能知晓善恶,能趋吉避凶,不会遇险。 趋吉避凶!这就是云镜先生最大的护道本领! 相较之下,种种用以护道的神通法术,便真如小道一般了。 “白鹤童子,非仙非神,能斩仙斩神,天下无敌。” “云镜先生,非仙非神,但他所处的境界,怕也胜过了满天神佛,不受修为道行的局限了。” 四四九章 悬空谷!神将出! 法船在海上行驶。 小精灵在钻研天授之册。 红衣时而出神,似是思考什么。 苏庭除了修行,便是看海,偶尔捞些鱼虾,大展厨艺。 在此期间,苏庭时常想起云镜先生,也常想起云镜先生说的那些话,心情偶尔会沉重一些。 除此之外,他还颇是在意,当年那结拜老大哥,向天卜卦,遭受反噬,才害得红衣失了肉身……那无耻老头儿,当年居然有如此胆魄,向天卜卦么? 这信天翁为何卜卦? 而卜卦的卦象,又是什么结果? 对此,他探过红衣的话。 但红衣颇多忌讳,示意他不要多问。 “好奇心能害死猫咧。” 苏庭颇感无奈,但勉强还是压下了这点心思,问道:“那么接下来,是要去七尺白鹤一族,寻找真相?” 红衣闻言,微微摇头,道:“单凭你我,要直接去七尺白鹤族中,探寻此事,着实不易。” 苏庭略微沉吟,道:“说来也是,怎么说也是一大族群,比之于寻常修行宗派,只怕底蕴还深沉些。” 红衣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毕竟是一大族群,底蕴确实沉厚,只不过,七尺白鹤一族,族中并无妖仙,道行最高的几只老鹤,都局限在半仙的境地,迟迟无法得道成仙,也是寿元将近,但好在后辈相继,也有妖王之流。” 顿了一下,红衣说道:“不过此事涉及仙莲,非同寻常,此去探寻,难免会带上兴师问罪的性质,单凭你我,震不住场面。” 苏庭略微思索,旋即道:“是要你父亲出面么?” 红衣吐出口气,道:“暂时只能如此了,不过就算我父亲出面,以元丰山的名义,也未必震得住这七尺白鹤一族。” 苏庭闻言,倒是十分纳闷,道:“元丰山底蕴之沉厚,几乎能与守正道门并肩,门中亦有仙家,如何压不住这七尺白鹤族?” 红衣神色凝重,道:“七尺白鹤一族,倒也不足为虑,只不过三百年前,悬空谷的主人,将上一任白鹤族长收为弟子,此后,白鹤一族,渐有天赋出众之辈,入悬空谷修行。” “悬空谷。” 苏庭愕然道:“这又是哪家?我怎么没有听过?” 红衣微微摇头,道:“悬空谷深不可测,更是神秘无比,门下极少入世历练,但其主人乃是得道的仙家,但不受天庭册封,非是天仙,其来历成谜,便是我元丰山掌教,也知晓不多。” 说到这里,她叹了一声,道:“而且,这悬空谷历来与我元丰山,并无交集,没有交情可言,所以要向七尺白鹤一族探寻此事,顾忌着实太多。” 苏庭沉吟道:“人家自然取走了青莲,自有人家的打算,涉及了仙莲,若是矢口否认,元丰山碍于悬空谷,也不好发难?” 红衣叹了口气,道:“先回元丰山,余下事情,之后再说罢。” 苏庭看了看小精灵,低声道:“可是这天授仙册……就得归还了。” 红衣应了声,道:“天授之册,难得那鲸妖愿意暂借,再参悟几天,未尝不可。” 苏庭点头道:“如此甚好。” 他回过头,而此时小精灵还在参悟那天授之册,几乎沉浸其中。 近些时日来,对于这天授之册,领悟最多,得益最大的,还是这个小精灵。 鲸妖将天授之册,暂借小精灵,必然是看出了什么,或许这个进境,也不会超出那半仙鲸妖的预料之外。 “既然不急,那就再等些天。” —— 千里之外。 云镜先生伸手在海面上拍了拍。 而海下的游鱼,忽然衔着物事,浮了上来。 老人露出微笑,取过游鱼口中像是海藻一般的物事,道了声谢。 旋即那游鱼便沉入了海水之下。 而他便将这物事放在小舟上,撕去了头尾,留下了中间一段,又轻轻撕开,取出其中的物事,但又将这类似于种子的物事,捏碎开来,挑出淡白色的细碎物事。 “这就是你近来吃的么?” 一个沉凝浑厚的声音,忽然从天上传来。 云镜先生没有抬头,只是笑道:“凡事过犹不及,什么东西都不能一直吃,我也才刚换的这种。” 说完之后,老人笑得颇是开心,道:“这东西在海岛上,是一种常见的食物,一般可以直接生吃嚼食,不过以我现在的身子,最有用处的,就是这其中淡白色的细碎部分,余下的部分,吃下去了,虽然益于身体,但肠胃要将之消化,反而得不偿失。” “你倒真是讲究。” “大将军要试试么?”云镜先生道。 “我乃神魔之身,天生便能辟谷,不食人间之物。”神将语气冰冷生硬道。 “你是神魔,也是天帝亲封的神将,有长生不死之身,有滔天的道行,不受食物影响,又何必禁这口舌之欲?” “这就是我的意愿了。”神将气息渐渐临近,声音愈发清晰,说道:“但我却更是好奇,你既然通晓世间的道理,若是尝试修道,必是无可限量,又何必拖着这凡俗之身,日夜计较着自身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以及这食物环境,如同苟延残喘?” “修道只为长生,我已长生,又何必呢?更何况……在我看来,除道祖之外,一切都是小道,有什么可在意的?” 云镜先生笑了声,旋即又问道:“此番大将军现身的意思,我明白了,您可以回去了。” 此时云空之上,显露出一个魁梧壮硕的身影,浑身黝黑,筋肉虬结,沉凝道:“我还未开口,你便明白了,果然是帝君都敬佩的凡人……但是,你说的话,未免太多了。” 云镜先生将那白色物事,放入口中,此物入口即化,旋即才听他道:“嗯,我知道了。” 神将面无表情,只是沉凝道:“你对我天庭神将如此不敬,就不怕我降下神罚,打死你么?” 云镜先生呵呵笑道:“你们都认为我无所不知,但实际上,我并非是无所不知的道祖,只是我看得清楚而已……眼下,我若连杀机都看不出来,便空活在世上这么些年了。” “你果然不一样。” 神将眼神如深潭,古井不波,缓缓说道:“数百年前,金莲现世,人间乱世,当时我与帝君有一番话……帝君曾言,道祖即天地,无所不知,但道祖是大道,不能以仙神人物而论,所以这世间,其实没有无所不知的人物,只是相对而言,知得多少,知得真假,仅此而已。” 云镜先生点头道:“不愧是三界之主,看得透彻,知得清楚。” 神将说道:“我本以为,三界六道之中,知道得最多的智者,就是帝君。但在后来,帝君说过,他掌控三界六道,权柄无穷,但一切也都是来源于天帝之权柄,并非己身的察觉……而除他之外,尚有一位高人,得了道理,看得最深,知得最多,也明得最是清晰。“” 云镜先生只是含笑,却不言语。 神将缓缓说道:“道理知得最明白,但却不修道行,然而,看似凡人,又最是不凡,你确实是我近年来,最看不透的一个凡人。不过,以我的脾性,还是想要把你打死的,但帝君对你颇多尊敬,念在这点,饶你一命。” 云镜先生微微拱手,含笑道:“多谢,不过还有件事,请神将转告一声。” 神将低沉道:“说。” 云镜先生笑道:“世间诸事,世间万物,均有轨迹,一切顺其自然,不加干扰,便是好事……若是干扰,可善,可恶。” 神将闻言,当下应道:“明白了,元丰山这姑娘,自有一番缘法。” 说完之后,他似乎还有话说。 云镜先生忽然开口,道:“恭送九黎大将军。” 神将深深看他一眼,旋即身形逐渐隐去,消失在云空之上。 四五零章 中元阁与巨鲸的交易! 法船在海上徐徐行驶。 但在第二日,却遇上了一个少年。 “道兄。” 这中元阁弟子,仍然貌若少年,只作一般少年人的打扮,身着棕色衣衫,朴素无华,朝着苏庭施礼。 苏庭稍微回礼,道:“中元阁弟子?” 少年点头道:“正是,我名思故。” 这中元阁传自于大地游仙,这位得道的仙家,名为周游。 先前苏庭听红衣提过,中元阁历来一脉单传,前些时日有一位丧命于中土的妖仙口中,周游大仙便去往中土,为门下弟子报仇。 而正因历代单传,故而中元阁的弟子,都是天赋绝顶之辈,而眼下这个少年,修行仅在四重天上人境。 照这点看来,如今他应该是排在最后一代的弟子。 “道友有礼了。” 苏庭说道:“这片海域,算是中元阁的地界,不过以我的道行,未足阳神真人的境地,而且时日不长,又未有出手闹出什么动静,也没有什么前事的罪例……这应该还不足以让中元阁弟子,前来找我才是。” 这少年听他说得有趣,不禁笑道:“道兄莫要误会,这偌大海域,时常有修行之人经过,也正如道兄所言,只要不是逗留太长时日,也没有闹出什么动静,我中元阁自然是不会加以束缚的……就算是要停留多日,只须向我中元阁报上一声,自然也是允许的。” 说到这里,他又拱手道:“不过此次我出门来,确实是为道兄而来。” 苏庭眉头一挑,道:“你们中元阁,认得我么?” 他这般问了声,心中隐约有些得意。 未想苏神君在中土的鼎盛名声,不知不觉间,已经远传海外,到了中元阁这里。 想来是中元阁发觉苏神君到来,故而要前来迎接,毕竟苏神君战绩显赫,着实是一位比阳神真人还要值得重视的人物。 “这倒不认得。” 少年为人朴实,说道:“只是请道兄帮个忙。” 苏庭脸色稍黑了些,闷声道:“不帮。” 少年未有想到是这个答案,显然是事先没有预料过,当下便怔了半晌,才呐呐道:“道兄不听我说清楚,便……便急着推托,怕是……怕是不太好罢?” 苏庭还要说话,顿时被红衣拍了一记。 红衣走到苏庭身侧,看着那少年,道:“思故道友,你既然不识得他,如何来寻他帮忙?” 少年松了口气,忙是说道:“事情是这样的……” —— 此事还是起自于那头半仙鲸妖。 这半仙鲸妖游历在茫茫大海之中,而来到这片海域,也有了很长一段时日,因此与中元阁也算熟悉。 之前是中元阁耗费了极大的代价,向鲸妖商借天授之册,为期十日。 鲸妖原本不借,但后来中元阁一位半仙,与之细谈,才说服了它。 但它的天授之册,当时已经交给了苏庭。 因此这少年才要来索求宝册。 “你说给就给?” 苏庭皱眉道:“有什么信物么?” 这天授之册,事关重大,被那半仙鲸妖看得极重,而数百年来,此册之名,也算是传言甚广。 近些时日,苏庭等人参悟此册,获益无穷,深知这仙册不凡。 尽管那半仙鲸妖说过,仙册是天赐,谁也夺不走,但无需夺取,只须骗来几日,参悟几日,便是莫大的机缘。 如今苏庭和小精灵,参悟天授之册,每日均有进益,便是要交还那鲸妖,都十分不舍,何况这少年空口白牙便要来借走仙册,又怎么可能轻易给他? “证物……” 少年忙是说道:“有有有……” 苏庭怔了下,暗骂道:“还真有?” 少年取出一物,抛了过来。 苏庭强忍着把这信物打成粉碎,翻脸不认账的冲动,接过了这信物,法力一转,顿时便显化出一个场景出来。 乍一看去,那是海上的一座岛礁。 实际上,这便是那头巨鲸。 “三只眼,我已答应,将宝册借于中元阁,并送往中央海域,但你可以领着那小家伙,一并前往中央海域,在此期间,宝册依然供你们参悟,待到了中央海域,借他们十日,再取回来。” 鲸妖的声音,从中传来。 苏庭睁开第三只眼,细细看了下,这倒不是造假,而是真的,顿时心中大怒。 这头巨鲸简直太不要脸,整天喊着这是自家的宝贝,视作比生命更为重要,简直跟命根子一样。 结果这才过了几天,命根子就转了好几手。 “宝册终究是那位前辈的。” 红衣叹了声,道:“就依前辈所言……看来中元阁此番付出的代价,只怕不小。” 苏庭颇是无奈,指着那少年,道:“上船来,我搭载你一程。” 这少年顿时大喜,他是上人境的道行,可以在海上赶路,但如今借法船搭载一程,总好过他自己前行。 更何况,宝册过于不凡,他独身护送,也确实不妥。 看来这护送宝册的人,是那头巨鲸前辈,跟本门祖辈商量好的了。 他跃上了法船来,施了一礼,道:“多谢三道兄。” 苏庭闻言,当下怔了怔,道:“三道兄?” 少年点头道:“先前巨鲸前辈喊道兄名号,不就是……” “停!” 苏庭恼怒道:“谁特么叫三只眼了?本座大名苏庭,人送法号无敌神君!” 少年略微一愕,旋即反应过来,才讪讪道:“苏道兄,是我失礼了。” 说完之后,少年又问道:“不知道兄安排我住在哪个房里,我先收拾一番,正好放下行李。” 苏庭斜了他一眼,道:“对不住了,这法船上的房都满了,你就住仓库那儿,打个地铺罢。” 来讨要宝册就算了,瞎叫啥破名字,先睡两天仓库再说。 红衣白了苏庭一眼,却没有多说,只是颇为疑惑。 中元阁耗费如此大的代价,向那鲸妖借来宝册,但却不在阁诸位门人参悟,而送往中央海域,其中究竟是为了什么? 她正考虑着,该如何问话,才不显得突兀。 而就听苏庭忽然开口,说道:“小子,问你个事儿,这宝册送去中央海域干什么?” 少年闻言,没有即刻回话,似乎欲言又止,终究是不愿明说。 苏庭凑近前来,说道:“我可是奉命护送你去的,要是涉及什么危险之类的,我总也该知道罢?” 少年低声道:“并不危险的。” 红衣轻声道:“你不要紧张,他并非一定要逼你说,倘如此事真是涉及什么隐秘,那么也就罢了。” 少年转过头来,见得红衣女子虽是神魂,但面容精致,气质清冷,不禁有些失神。 苏庭咳了声,道:“问你话呢。” 少年忙是反应过来,脸色涨得通红,应道:“姑娘……姑娘既然问了,那么……也方便说的。” “……” 苏庭神色阴沉,一言不发,把手探进怀里。 怀里有个板砖,叫做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 四五一章 中央海域【一更】 茫茫大海,中央一域。 这里是茫茫大海之中,各方海域之间,最为璀璨的一处。 这里是大海的中央,也是整个东海,无穷运势汇聚之地。 这里宗门林立,这里人杰辈出,这里亦有神仙出没。 “中央海域,不乏仙家道派,十分不凡。” 红衣说道:“在其余海域,也有许多宗派,甚至修行的世族,但真正能够在中央海域立足的,才算是真正的浩大宗派。” 苏庭眉宇一挑,道:“中元阁祖辈乃是一位大地游仙,也没有资格跻身其中么?” 红衣应道:“中元阁凭借这位创派祖师,自然是可以立足,但是中元阁一脉单传,人丁淡薄,而这位周游祖师,也喜好游历,极少身在宗派,却也不适合入中央海域……更何况,我父亲曾经说过,这位周游祖师心情淡泊,多半也是无意在中央海域争雄。” 苏庭若有所思,说道:“中央海域的主人,还是先秦山海界?” 红衣说道:“据传早年曾有一头凶兽,浩大无匹,凶威无尽,来到东海,想要食尽这茫茫大海,成为了大劫,后来东天海运帝君出手,使一剑将之击退,在这大劫之中,成就道祖……八百年前,东天海运帝君,也是超脱这三界六道的祖师之一,所以这先秦山海界的根本,绝不逊色于任何宗派,包括号称中土第一道派的守正道门。” “大劫?” 苏庭没有直面过这所谓的大劫,感受不到其中的含义,但他却对这凶兽,颇感好奇。 想要食尽这茫茫大海,这得是多大的肚量? 而那位东天海运帝君,一剑将之击退,又是何等的本事? “是啊,大劫。” 红衣说道:“每逢大劫,也是机缘,只是看你能否掌控这个机缘罢了……如八百年前,各方争霸,修行之士也非方外之人,仙神之辈也入红尘俗世,这也是一场劫数,但从中得了机缘的,也是不少。” 苏庭摸着下巴,无奈道:“看来苏某人还是要在这太平盛世之间,安心修炼成仙的。” 红衣听他这般说话,不禁笑了声,道:“或许如此罢。” 苏庭摊了摊手,旋即往后看了一眼,又问道:“先前这小子说,奉命将宝册送往中央海域,在先秦山海界往南一千二百里处的海岛,封入鼎中,仅此而已……你说他这话,有几分真假?” 红衣思索道:“不像是假的。” 苏庭嘿了一声,道:“不像是假的,但宝册才借了几日,便封入鼎中,等人来取么?你猜这中元阁,为了暂借宝册,付出这极大的代价,为的又是什么?” 红衣摇头道:“这便不清楚了。” 苏庭并不意外,虽说这大侄女儿是元丰山的弟子,见多识广,学识渊博,但终究不是那云镜先生。 “只不过,我总觉得这鲸妖当时似乎意有所指。” 苏庭摸着下巴,道:“此番护送宝册,或许另外还有些机缘。” —— 时过数日。 小精灵依然沉浸在天授之册当中。 偶尔苏庭和红衣,也会一并观看,有所得益。 但益处最大的,终究还是小精灵。 这小家伙乃是神胎,而这天授之册,似乎对她而言,有着无法想象的益处……除此之外,册中记载关于上人境的修行,也正好与小精灵所处的境界,大致等同。 眼下小精灵的气息,可谓是与日俱增。 苏庭看得颇为心惊,再这般下去,不必太久,这小家伙的修为,将会堪比六重天的上人,与自己站在同一个高度。 甚至于,是否会借此更上一步,也犹未可知。 “我得努力修行,也得努力参悟,如若不然,她修为若是高我一筹,岂非真的被她翻身做主,拿我当了坐骑?” 苏庭心中产生了危机感,修行也勤快了不少。 这倒是让红衣颇觉意外,但也十分欣慰。 至于苏庭,他自踏破六重天以来,又开了天眼,对于修行所见,有更深一层的认知,加上仙酒药力,后劲迸发,渐渐散入己身,也算日夜有所增益。 只不过,他阴神到了极致,可却还未有孕生阳神的迹象。 这些时日,参悟宝册,隐约似乎捉到了什么苗头,有了什么契机。 他这些时日,不敢懈怠,修行十分勤快,就是为了把握这次契机,从而阴极生阳,孕生一缕阳气。 只要阴极生阳,便算是有了点燃阳火的火种……这便是半只脚踏足了阳神境界,只要小心谨慎,不出差错,便能逐渐使阴神化作阳神。 “这苏庭虽然行为举止,没个正形,时常自吹自擂,但也并非都是空口白话,他的天资悟性,着实是极为少见。” 红衣看得出苏庭近来的进境,却也十分心惊,暗自想道:“便是我元丰山之中,也没有这样的人物,难怪父亲招他为长老……他如今的道行,便已胜过了我生前之时,再过些时日,或许便真是踏破阳神境界了。” 遥想初见,苏庭道行不过二重天,连她残存虚弱的阴神,都应付不了,只能仗着那一柄极为不凡的神刀,才对她产生威胁。 才短短时日不见,苏庭声名鹊起,传遍大周,有了灭杀真人的事迹,她已是颇觉震惊……但真正与自身有所对比,看着这少年道行日渐增长,胜过了自己全盛之时,还是不禁心中满是感慨。 眼见苏庭还在修行。 但法船已经驶入了中央海域。 红衣看了看船后方,那个中元阁的少年,也在修行,颇为刻苦勤奋。 “这里算是中央海域的范围之内了。” 红衣遥遥看去,蔚蓝大海,茫茫无尽,而天空之上,蓝天白云,天色甚好。 对于许多人而言,这不亚于踏足一个全新的天地。 而苏庭似乎也有所察觉,从修行中醒来,问道:“中央海域?” 红衣点头道:“是的,这还算属于偏外的一层,我早年来过中央海域,记得我们所在的这个范围,周边五百里,似乎归属一个叫作云令宗的门派。” 苏庭微微点头,道:“看见了,人家已经来盘问了。” 他伸手一指,指向前方。 前方一艘大船,徐徐驶来,而上面的旗帜,正是云令宗。 四五二章 云令宗! 云令宗的船只,也是一艘法船。 但这艘法船,明显没有苏庭这艘法船的品阶,来得高些。 毕竟这不单单是要看炼制之人的造诣,更是炼制的方法,苏庭用的是元丰山之法,同等造诣之下,炼制楼船,能够与他这艘比得上的,世间或许也不多。 “你们是从外海来的?” 法船之上,约有八人,而为首一人,是个女子,神色冷淡,略带高傲之色。 苏庭背负双手,淡淡道:“正是。” 这女子微微蹙眉,未有开口,但她身边却有一个少年,蓦然开口怒斥。 “大胆!” 这少年人怒喝道:“外来之士,也该如此无礼,还不快快躬身行礼?” 苏庭斜了他一眼,露出不屑之色,道:“人以礼待我,我当以礼待之,既然无礼待我,还要我来行礼?你可知我是何等人物,回你们一句话,便是你们天大的荣幸!” 这话说话,可谓是狂妄至极。 云令船上的八个年轻男女,无不露出怒色。 就算是先前那个看似平静的为首女子,也不禁露出恼怒之色。 “好大的口气!” “外海来人,还当是自家是先秦山海界的真传弟子不成?” “我倒想看看,你究竟是何等人物?” 一瞬之间,云令宗弟子,尽数大怒。 苏庭背负双手,嘿了一声,正要上前。 红衣忙是将他拦住,轻声道:“初到中央海域,不要生事。” 见苏庭的神态,红衣又解释道:“你肚量放宽些,包容一下,毕竟这海域宗门,修行体系与我中土大有不同,就算是最为接近道家源流的先秦山海界,门中弟子看似温和淡然,也多有锋芒锐利之态。” “这是修行的体系,以及大体环境的影响,并非人人都跟中土的修道人一样,多能持心温静,心平气和。” “除此之外,云令宗是中央海域的宗门,门下弟子对于外海来人,难免自视稍高半筹。” 听得红衣这番解释,苏庭也觉无奈。 “罢了。” 苏庭问道:“交给你来。” 红衣松了口气,方是上前,说道:“诸位切莫动怒,我们是从……” 她话还未说完,便见对方为首女子眉宇一挑。 “失了肉身的神魂?” 那女子露出不喜神色,道:“既是亡魂,不归地府,逃入中央海域作甚么?” 这话说来,饶是红衣这姑娘出身元丰山,所学功法注重心平气和,却也心生不悦。 苏庭反倒不怎么恼怒了,看着这大侄女儿,露出揶揄之色。 而就在这时,船后那个少年,也察觉动静,匆匆而来。 “你又是谁?”云令宗一名弟子喝道。 “中元阁当代弟子思故,见过云令宗诸位道友。”这中元阁的少年,连忙行礼。 “中元阁?” 云令宗众弟子对视一眼,倒收了些许傲气。 中元阁的祖师周游,在东海各处游历,留下了无数传说,尽管其宗门未有进入中央海域,但是有一位得道成仙的祖师,也不容得任何人轻视。 “原来是中元阁的道友。” 云令宗这女子还礼道:“云令宗秦紫。” 思故拱手道:“我们初到中央海域,不大知晓规矩,适才我这位道兄若是与秦师姐有什么不快,还请包涵些。” 秦紫扫了苏庭一眼,强压下怒意,伸手示意师弟师妹们平静下来,才看向思故,道:“既然是中元阁,那便罢了……只是你这位道兄须得记住了,到了人家的地头,便要懂得低头,盲目自大,是要吃亏的。” 思故连是应了声,看向苏庭的目光里,带着些许歉意。 苏庭摊了摊手,心中也颇觉无奈,先前他几乎都要绽放气息,表明苏神君的身份,震一震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盲目自大,但到了这个地步,便也罢了。 “思故道友,从中元阁来到中央海域,可有什么事情么?” 秦紫并未将气息淡薄的苏庭放在眼里,只是看向思故这个中元阁的弟子,哪怕摒弃中元阁的身份,这也是个修成了阴神的上人,确实不可轻视。 “我是奉命而来,往先秦山海界走一趟。”思故说道。 “是要去先秦山海界?” 秦紫露出讶色,而她身后的同门,也都露出复杂之色。 先秦山海界,是这茫茫大海的第一宗门,底蕴无穷,仙神辈出。 她们虽然都在中央海域,但却并没有去过先秦山海界所在。 “既然是去往先秦山海界,许多事情便都可以省了。” 秦紫说道:“因为这中央海域,十分特殊,故而外海来人,都须得记下,我云令宗正在海域周边,故而这五百里来往陌生之人,都应记录在册,并送往先秦山海界……思故道兄,能否行个方便?” 思故忙是应道:“应该的。” 说完之后,他从怀里取出一物,运用法力,送了过去。 这是属于中元阁的信物。 秦紫接过,确认了这少年的身份,消了疑虑,神色间愈发有些尊敬。 “思故道兄身份证实无误,倒是你身边的这位……” 秦紫朝着苏庭看了过去。 思故也看向苏庭,低声道:“苏道兄,你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信物么?” 苏庭摊了摊手,倒没有什么配合的意愿,但想起什么,从怀中取出一个令牌,随手便抛了过去。 秦紫运用法力,将那令牌截住,取到面前来,随意便扫了眼,翻出册子,对照了一番,旋即怔住。 “师姐……师姐……” 身边师弟的声音,将她从错愕之中惊醒过来。 秦紫顿时反应过来,目光瞬间朝着苏庭看去。 在这一刻,她的目光之中,没有了高傲,没有了轻视,满是深深的敬畏。 她深吸口气,旋即深深施礼,低声道:“晚辈秦紫,拜见苏师叔。” 这一声落下,众皆沉默。 思故目瞪口呆,看着苏庭的目光,滞了一下。 “师姐,怎么了?” “什么苏师叔?” “师姐?” 一声又一声难以置信的询问,从身后传来。 秦紫没有回应,只是将令牌和对照的册子,往后递了过去。 其余七人面面相觑,旋即对照一番。 待得出了结果,七人无不露出骇色。 对面这个气息淡薄的少年,竟然是中土元丰山的古字辈长老! 这少年竟是在仙家道派之中,属于长老级数的人物! 也即是说,这个少年,是一位阳神真人? 四五三章 无敌神君,查无此名【三更!】 苏庭习得敛息之术,向来收敛气息,一来是符合自己低调内敛的本质,二来则是避免被人看出虚实。 这在中土并不罕见,传闻守正道门的抱婴功,便是一等一的敛息之术。 但正如红衣所言,茫茫大海,修行体系,修行功法,以及为人处世,都与中土有着极大差别。 在这里虽然也有秩序,不至于出现所谓弱肉强食的现象,但却也仍然是极为直白的强者为尊。 谁也未有想到,眼前这个气息淡薄的少年,竟然是收敛了气息的高人,乃是元丰山的长老,阳神境界的真人。 “苏师叔。” 云令宗弟子纷纷施礼,惶恐不已。 正如对方先前所言,以这样的身份,便是向他们这些后辈弟子回一句话,便是莫大的荣幸。 然而先前这些弟子,却都十分无礼,更有甚者,几乎想要出手,与对方斗个高低。 哪知一个转眼,那看似软弱可欺的少年,竟是一个高深莫测的前辈。 “行了。” 苏庭伸手一招,将令牌取来,收入怀中,背负双手,神色淡然,浑然没有将这群云令宗后辈弟子放在眼中。 但这些后辈弟子,已不敢再是心存恼怒,颇是惶恐。 那秦紫勉强镇定下来,深吸口气,才道:“先前对师叔无礼,还望师叔恕罪,只是,我云令宗因是位在中央海域的外层,故而受先秦山海界之命,将门派五百里范围之中进出来往之人,作些登记……不知师叔从中土而来,所为何事?” 苏庭背负双手,仰面望天,只作出神之状,做足了一番高人姿态。 红衣斜了他一眼,心中不禁莞尔,却也代他回答。 “我们从中土而来,原本无意踏足中央海域,只是与中元阁有了交集,护送这位思故道友,前来中央海域罢了。” 红衣这般应着说道。 秦紫不禁看向了思故。 思故低声道:“确是如此。” 秦紫松了口气,又取出册子,朝着苏庭问道:“不知苏师叔尊号?” 先前只是听思故称呼为苏道兄,只知姓苏,却不知其道号姓名,避免再有失礼,她才有此一问。 苏庭依然背负双手,仰面望天,但发觉红衣要替他开口,心中一凛,这道号的事情,不可胡乱从旁人口中说来。 “无敌神君!” 苏庭忽然开口,说道:“本座在中土,未逢败迹,人送道号,无敌神君。” 这番话说来,除红衣之外,余下之人,无不心生敬畏。 思故看向苏庭的目光,与先前截然不同,露出崇敬神色。 而云令宗众位弟子,想起适才无礼,更是战战兢兢。 未逢败迹,受人尊称为无敌神君,这样的人物,该是何等的厉害? 红衣颇感无言,心中知晓,所谓“人送道号”……这个人就是苏庭自己。 —— 在云令宗范围之内的一番登记,并不麻烦。 只是这登记入册,待会儿便要传于先秦山海界,而先秦山海界,自有相应的弟子,处理此事。 而苏庭记册之后,便让这些满怀敬畏的云令宗弟子退下,驾驭着法船,朝着先秦山海界的方向而去。 看着法船渐渐行驶远去。 云令宗众弟子颇有劫后余生之感。 虽说云令宗属于中央海域的宗派,门中也是底蕴沉厚,高人甚多,并且还算是先秦山海界的分支,就算是阳神真人也不能轻易对他们下杀手。 但是凭他们先前的无礼,对方真要计较,加以严惩,门中也不会多言,甚至传回门内,还要受责。 “分明气息低浅,怎么可能是个高深莫测之辈?” “听闻中土之人,有些收敛气息的法门,他们善于扮作凡人,不似我们这般,强者为尊,兴许这位苏师叔也是一样。” “但他的样貌,未免也太年轻了些。” “阳神境界的高人,我等道行低浅,如何能够猜透?” “所幸他先前没有动怒,也幸得那中元阁弟子及时出现,否则我先前是真要向他老人家讨教来着。” “这便是咱们的幸运了,若是没有缘由,便对真人出手,这大不敬之罪,我们哪怕被打死当场,门中也不会向对方讨回公道,毕竟咱们又不是真传弟子。” “说得正是。” 这些个少年男女,颇多议论。 倒是这个秦紫,微微沉吟,道:“关于中土的消息,不是近期更换过了么?待会儿得报知掌门,查一查中土的无敌神君……” —— 而在前方海面上。 法船渐渐行驶远去。 苏庭看着海面,不禁睁开了天眼,扫视各方。 他看见的这片海域,确实跟之前有着极大的不同。 所谓运势之说,太过玄奇,苏庭未足真人境,倒看不出来太多,只不过这中央海域,显然是比其他海域,更为热络了些。 单是天眼所见,周边海岛便不下百座,既有修道人,也有凡人定居。 而海面上的船只,亦是不少,有法船,有寻常船只,有驾船行驶的修行人,也有出海捕鱼的凡夫俗子。 而在天空之上,偶尔也能看见云光穿梭。 在这中央海域,显然要比在中土,少了许多束缚。 “茫茫海域,这一片倒是热闹。” 苏庭啧啧说道:“虽说海域宽广,一眼看去,尽是茫茫海水,但在我天眼之下,每一座海岛都生机勃勃,海面之上,修行人亦有出没,而海水之下,精怪妖物亦是不少,倒真是热闹非凡。” 红衣微笑道:“毕竟是中央海域,待得回程,我们慢些走,好生领略一番这中央海域的风土人情。” 苏庭颇不以为然,说道:“距先秦山海界,还有一日路程,借出十日宝册,收回之后,再踏归途,还得等十来日。” 红衣说道:“那便等等罢,你若是觉得急了,那么船走得慢些,倒也未尝不可。” 苏庭点头道:“那就在前面的海岛停下罢。” 红衣先前既然开口,此时便也没有意见。 至于中元阁的少年,自打知晓了苏庭的身份,便十分敬畏,自然也没有意见。 毕竟他也知晓,就算有意见,也没什么分量可言。 反正门中不限时日,拖延两日,也无关紧要。 —— 而在云令宗之内。 秦紫看着传来的消息,怔了半晌。 “没有道号‘无敌’的阳神真人?” 秦紫茫然道:“那他是谁?” 这时,旁边一个少女不禁悄声道:“会不会是咱们被瞒骗过去了?那令牌真假,毕竟咱们也未必看得出虚实……” 秦紫脸色变幻,阴晴不定,过了片刻,才道:“将此事禀报于掌门,让掌门人处置。” 此事涉及元丰山长老,而仙家道派的长老,必是阳神真人无疑。 涉及阳神真人,已不是她们这些小辈所能处置的,只能上禀宗门,请掌门定夺。 而云令宗掌门亦是修成阳神多年的真人,执掌一宗,自有一番手腕。 四五四章 新奇海岛,真人来袭 海岛之上。 这里有凡人,也有修行人,甚至有些化人的海中妖物,上岸来寻求交易。 这里的言语口音,衣着打扮,与苏庭以往所见,都有几分不同。 “中央海域,果然颇有异处。” 苏庭略有感慨,道:“妖类化人,上岸而来,与人做生意,放在中土,简直难以想象。” 红衣说道:“东海的地方,确实与中土有着极大的不同,而且每一座岛屿,都有各自不同的衣着打扮,风俗习气,各有特色。” 苏庭微微点头,哪怕是放在中土,相隔数里,便颇有不同。 一县一郡一府,其中语言的口音,各自都有差别,而风俗习气也有不同。 而若是隔得远些,两地之间,甚至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语言体系。 在这海域之中,一座海岛与另一座海岛,相隔的是茫茫海水,故而岛屿跟岛屿之间的联系,多是较为生疏,远不如如中土相隔的郡县,还有许多来往。 每一座海岛,风俗习气各有不同,甚至语言,都截然不同,至于穿着,更是各有特色。 “无数海岛,仿佛便有着无数的文明,真是精彩……” 苏庭这般感叹,带着小精灵,身后跟随着那中元阁的少年,便在岛上游走。 这座海岛,算不上多么繁荣兴盛,但修行人与妖类的存在,却并非多么隐秘,哪怕是海岛上的凡人,却也大多知晓。 这算是苏庭从未见过的大环境,妖与人共存,风俗习气,衣着打扮,言语口音,截然不同。 甚至可以说,这座海岛上面的场景,是中央海域之外,其他海岛也少见的。 —— “买买买!” 小精灵好些时日沉浸在天授宝册之中,如今算是较为放松之时,看见这座海岛,颇是高兴,看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顿时升起一股败家的念头。 例如那珊瑚,例如那贝壳,例如那珍珠,均是中土少有之物,其中不乏汲取天地精气,品阶上等的物事。 但这些物事,早已不是金银钱财可以衡量的,须得以物换物。 好在苏庭算是富户,手中法器甚多,而且前些时日,在外层海域曾经买过一堆东西……其中有些东西,也玩得厌了,用处也不算大,便也出手,换来新的物事。 小精灵买了许多东西,心满意足,颇有满载而归的味道。 苏庭也买了些许玩意儿,但都是大海之中也罕有的物事,是他用天眼所见,才看出端倪,甚至那些售卖这些东西的修行人,都不甚清楚。 这倒算是让苏庭捡了漏,算是难得。 原本小精灵大肆购买,让他十分心疼,但捡漏之后,心情畅快,也不计较那些小账了。 “原来这天眼最大的用处,还是捡漏。” 苏庭心中暗道:“这回出海,各大海市都要去走一遭,必定能看出常人无法看出端倪的宝贝……回到中土,也得看看大周之内,是否有类似于海市一样的地方,我苏某人具有天眼,这便是发财的本事。” —— 见识了这座海岛的不同之处,又买了许多物事,其中还捡了些神光内敛的宝物,算是心满意足。 中元阁那少年,也对这海岛十分好奇,只当游玩一般,只是他没有苏庭这般财大气粗,只买了两件新奇的物事,以及他修行所需的一件物事。 倒是红衣,发觉苏庭心情大好,颇觉古怪。 苏庭正想要跟大侄女说上一声,却忽然顿住了。 红衣随他目光看去,只见法船边上,站着一个中年男子,头戴高冠,身着紫袍,目光之中,带着几分审视。 思故已修成阴神,且门中不乏真人,当下看见对方,不禁失声道:“阳神真人?” 苏庭眉头一皱,他并不认得这个中年男子,但对方的目光,明显是落在自己身上。 “无敌神君?” 这紫袍真人背负双手,沉凝道:“气息未足上人境,便敢自称是元丰山长老?看你稚嫩气态,全无沧桑,显然年岁不长……我倒想看看,所谓无敌,是怎样的本事。” 他声音才落,便伸手一按,法力运转,化成法印,朝着苏庭笼罩下来。 苏庭眸光一凝,露出寒色,当即在额间一抹。 额间竖痕往两侧张开。 天眼顿时显化! 金光璀璨,并有龙吟虎啸之声! 从天眼之中,迸出一道光束,刹那穿破法印,直指云霄,迅如闪电,一刹而至。 紫袍真人面色骤变,但来不及反应,那一束金光,便如一剑而至,正中胸口。 他闷哼一声,惊退百步,法宝级数的法袍,在胸前处破开个焦灼的黑洞,而法袍之下,正是一个窟窿。 若不是有着法宝级数的法袍,便是他真人之躯,也要被打个通透,濒死不远。 “你……” 紫袍真人面色微变,未曾想到稍微一番试探,竟是引出这样惊人的手段,正要开口,却见对面那少年满面兴奋,十分雀跃。 “终于来了,我的对手!” 苏庭兴奋道:“近来道行提升不少,却极少遭遇敌手,而真人级数的角色,近期更是少见……我苏某人向来安分守己,从不主动生事,但你既然主动上门,我便要谢谢你了,” 紫袍真人听得这话,只觉十分不对。 他正要开口解释,却见那少年身上忽然布上一层金光铁甲,顿时气息暴涨。 “来!” 苏庭天眼睁开,光束迸射而去。 而他手中的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忽然抛了出去,迎风涨大,如山岳压落。 左手更是将五行甲抛在海中,轰然震响,掀起十丈波涛,化作一尊海水天兵。 紫袍真人心中顿生危机之感,然而来不及开口,天眼光束已至,将他腰腹穿透,当即吐出口血。 他不敢大意,连忙运使法力,将那如山岳般落下的法印打飞。 然而身后的海水天兵,一拳打在背上。 紫袍真人只觉背后被一座大山狠狠轰打,往前飞了出去。 “来得好!” 苏庭捏起天雷剑指,另一只手,直接取出了斩仙飞刀,心中十分兴奋,终于又要斩杀一位阳神真人了。 “慢着!” 紫袍真人心生濒死危机,忙是大喊道:“我乃云令宗掌门,并无恶意,快手下留情……” 四五五章 凄苦的云令宗掌门 紫袍真人出手不过一瞬。 此后一瞬,接连被苏庭天眼所破,遭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轰打,再被海水天兵轰了一拳。 正当苏庭要用天雷剑指将之打得行举僵滞,再用斩仙飞刀将之斩灭之时,却听这紫袍真人凭着求生欲望,大声呼喊,展示身份。 “云令宗掌门?” 苏庭顿了下来,心中却十分难受。 苏某人一向安分,故而少有敌手。 好不容易有了个练手的阳神真人,出手才打了一半,便又要停下了? 这出手出一半,又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心中别扭得很,手上又痒得很,着实有些难受。 苏庭托着斩仙飞刀,心中思绪飘飞,暗自想道:“要不然就当没听见,先揍他个畅快淋漓,直接把这厮灭了?反正又不是苏某人主动惹事,是他一现身就先出手,自找死路,有处说理去……” 正当他偏着头,心中有所考虑时,云令宗掌门见他停顿下来,不禁松了口气,但隐约有些敬畏之色。 想自身好歹也是修成了阳神的真人,这个少年看似寻常,一出手竟然如此凶悍,让自身全无招架之力。 不过短短一瞬之间,自身便已落败。 若不是喊得快,只怕如今已经身殒于此。 就算是元丰山的长老,就算是同为阳神境界,如此本领未免也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道兄。” 云令宗掌门咳了一声,咳出血来,勉强用法力镇住,才喘息着道:“我确是云令宗的掌门,此乃本门掌教之令。” 他取出一物,正是令牌。 苏庭不会辨识什么所谓的令牌,但是他天眼所见,这令牌确实不是俗物。 红衣轻声道:“确实是云令宗掌门的令牌不假。” 小精灵听了这话,颇是不高兴,咕哝道:“好歹是一宗掌教,怎么会这样不经打,也忒差劲了些,不好玩儿。” 苏庭得意洋洋地道:“这是因为我很能打。” 中元阁少年脸色凝滞,神色茫然,还未反应过来。 而云令宗掌门听了这话,心中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又有伤势在身,几乎头晕目眩。 而在此时,苏庭看了过来,摸着下巴,嘿了一声,道:“云令宗掌门又怎么样?云令宗掌门见了我苏神君,便可以直接对我动手么?” 云令宗掌门闻言,心中一凛,忙是说道:“此事颇多误会,只因门下弟子传来消息,我与先秦山海界核实身份时,查无神君之名,恐有浑水摸鱼之辈,作假身份,潜入中央海域。” 苏庭眉头一挑,淡淡道:“那么现在你看苏神君作假了没有?” 云令宗掌门心中颇觉惊惧,低声道:“神君之威,堪称无敌,自是不假……只是当时听闻无敌神君之名,又见神君气息平淡,岁数不高,不似元丰山长老,故而出手试探而已,并无伤人之意。” “好一个出手试探。” 红衣神色冰冷,饶是以她不轻易动怒的性子,此刻也面如冰霜,寒声道:“初次见面,未有交谈,便先以法术相待,你如此行为,先前他便是将你诛杀当场,也是情理之中……莫说是你云令宗的太上长老,便是先秦山海界,也不能追究我元丰山长老之责。” 云令宗掌门忙是说道:“此次是我鲁莽了,未想神君竟是精通敛息之术,且年纪轻轻,便有这等惊人道行,与我海域年轻一代,着实有着极大不同……只因我见识浅薄,才如此无礼。” 说到这里,他勉强站起身来,捂着胸腹的血洞,忙是施礼道:“但还请两位恕罪,只因本门位在中央海域外层,我云令宗所辖的五百里海域,被先秦山海界授予核查来往修行人的责任,如有差错,便有重责,故而才要尽心核实,只是方式过于不当,着实是我不妥……” 他说完之后,取出一物,送了出去,道:“此物姑且算是赔礼,还请神君笑纳。” 苏庭眼睛一亮,伸手一招,将那物事落在手中,是个色泽暗沉的物事,如同袋子一般。 云令宗掌门说道:“此物原身是一个海蜇,修炼成妖,已至妖王,本体巨大,后来在这周边海域兴风作浪,是我亲自斩杀,请先秦山海界的半仙,将之炼制成这般大小,但内中可以存下的物事,如它本体一般……约能容得下一艘楼船。” 苏庭闻言,顿时大喜,道:“好。” 得了这物事,苏庭看向对方的目光,也有了几分满意,不愧是一方掌门,出手果然大方,也懂得审时度势。 红衣听得是这样的物事,却也有些惊讶,轻声道:“此物本体是堪比阳神真人的妖王,又经过先秦山海界半仙的炼制,确实颇为珍贵。” 中元阁这个少年,也满是惊叹之意,但看向苏庭的目光,已是充满了敬畏。 云令宗掌门,堂堂阳神真人,一方掌教之尊,不过一个照面之间,便被打成这个凄惨模样……被打了不说,还须送出珍藏的宝贝,平息对方的怒火。 这位苏神君,果然是厉害无比。 中元阁少年眼中满是崇敬之色,又看向云令宗掌门,满是同情之意, 云令宗掌门心中亦是苦涩,他来之时,几乎断定,这是个假作身份的少年,但为了谨慎,所以要亲眼所见。 而当时亲眼得见苏庭,以他阳神真人的本领,也察觉不出这少年隐藏的气息,观看内外,着实是个道行浅薄的,而且也没有岁月的痕迹,确实是个稚嫩少年。 哪知一转眼,便凶悍得一塌糊涂,出手如山崩地裂一般。 如今身受重伤,还要送出珍藏百余年的宝物,才能平息对方怒火。 被打了还得赔,这般想来,不禁心中凄苦。 东海颇有强者为尊的态势,故而人人气息外放,能得应有的尊重,几乎没有敛息之法。 而如何中土来的修行人,总有这些隐匿气息,打算扮猪吃老虎的货色? “神君……” 云令宗掌门心情复杂,他正要施礼,却发觉身上伤势沉重,一时法力镇压不住,当即眼前一黑,天旋地转。 他连忙屈膝蹲下,撑着土地,张了张口,满口是血。 “还是先吃些疗伤的丹药为好。” 苏庭摆弄着那海蜇袋子,见他这般痛苦,转过头来,天眼扫了他一眼,才说道:“你是真人之躯,挨我天兵一拳,不至于打成肉酱,但也绝不好受,眼下的伤势,是脊骨碎裂,内脏受损,皮肉经络皆有损伤……但最重要的是,你挨了我天眼凝成的神光,伤势正在恶化,是你阳神法力也镇压不下的,有什么疗伤丹药,还是不要节省为好。” 云令宗掌门闻言,连忙称谢,但要伸手入怀,却不禁跌倒,显得狼狈不堪。 中元阁少年见了,匆忙上前,从怀中取出丹药,倒了出来,喂他服下,道:“这是我中元阁长老亲自炼制的疗伤丹丸,你安心运功,便可发散药力。” 云令宗掌门应了声谢,连忙运功,盘膝坐定,消化药力。 然而苏庭神色微变,看向了那个少年,天眼光芒璀璨。 红衣低声道:“怎么回事?” 苏庭露出沉吟之色,道:“适才天眼所见,我总觉得那丹药的路数,有些眼熟,怪了。” 四五六章 似曾相识的丹道手法 “熟悉?” 红衣蹙眉道:“你与中元阁有过交集么?” 苏庭摊手道:“我连这东海也是初次来,中元阁更是之前才听你说,怎么可能有过交集?只不过适才这丹药取出来,初时没有端倪,倒也没有察觉出什么异样,但用天眼看去,在细微之处,观其炼制手法,总觉得眼熟,似乎曾经见过……” 红衣闻言,说道:“中元阁的祖师周游,号称东海丹道仙师,其炼丹造诣深不可测,中元阁也传了他的炼丹之术,颇有丹道宗门的气象,但中元阁的丹药,并不与外交易,极少流传在外,你怎么会有熟悉之感?” 苏庭眸光闪烁,旋即沉默下来,过了一阵,道:“好像还真有些古怪。” 而就在这时,云令宗掌门已是运功,勉强散开了药力,虽然没有治愈伤势,却总算压制住了伤势恶化。 碍于苏庭在此,他不敢失礼,不敢继续疗伤,忙是起身来,朝着苏庭见礼。 只是此时他的形象,着实狼狈不堪。 冠帽跌落,鬓发散乱,而法袍破损,衣襟染血,胸腹又有一个血洞,全无适才初见之时的威严姿态。 “真惨。”小精灵悄声道。 “是啊,真惨。”苏庭颇有同感,念在这宝物袋子的面子上,脸上不禁还带了几分同情。 “咳咳……咳咳……”哪知云令宗掌门看见了他的同情之色,险些伤势复发,连咳了十几声,咳出了血来。 “行了,你别说话了,都快吐血身亡了,既然是误会,就到此为止。” 苏庭挥了挥手,带着些关切,道:“没什么事情,咱们就此别过,回去好好疗伤。” “道兄……” 云令宗掌门深吸口气,平复心境,低声道:“还有一事,请神君相助。” 苏庭无奈道:“既然是误会了,还有什么事情?” 云令宗掌门道:“只因道兄先前报了‘无敌神君’的名号,先秦山海界查无此名,才有此事,因此,还请神君更正名号,才好向先秦山海界交代。” 苏庭闻言,恼怒道:“无敌神君就是无敌神君,更正什么名号?他们消息不灵通,关我什么事情?你不好交代,又关我什么事情?” 云令宗掌门低声道:“若不能让先秦山海界放心,只怕神君在中央海域,会受到先秦山海界的限制,闹出不快。” 苏庭神色变幻,仔细想了想。 他想起来了,这无敌神君之名,自己因为低调的原则,倒不常提起,而司天监那群混账,只在上次自己帮了忙之后,给自己安上了“苏神君”的名号,也没有把无敌神君四字广传天下。 他想了片刻,吐出口气,道:“你回应一声,本座苏庭,苏神君是也。” 云令宗掌门松了口气,道:“多谢神君配合。” 小精灵不甚欢喜,脆生生道:“如果这样也查不到,那么就报上大牛道人的名号呗,一定查得到的,我们大牛道人在中土那可是名声显赫,十分……” 苏庭连忙运用法力,把她封住,声音不外传。 但此时云令宗掌门已经听见,神色十分古怪。 而那中元阁少年,也是满面呆滞。 大牛道人? —— 大海之上。 楼船行驶。 “完了完了,我无敌神君的名号要泡汤了。” 苏庭恼怒道:“都到了中土,还报什么大牛道人的名号?我这一出手,阳神真人都得跪下,何等威势无穷,威严无比,都怪你……” 小精灵抱着天授之册,细心看书,热爱学习,对于苏庭所说,宛如不觉。 红衣愈发觉得这小丫头可爱得紧,相较之于无敌神君,其实她也颇是喜欢大牛道人之名。 至于那中元阁的少年,自从知晓了苏庭是元丰山长老,便极为恭敬,不敢失礼,而又见了苏庭大展神威,让云令宗掌门在一个照面之间身受重伤,愈发敬畏,只是对于大牛道人的名声,还有些茫然。 “我……” 苏庭正要说话,却看向远方,天眼光芒闪烁,道:“这里不算是云令宗的海域范围之内了?” 红衣点头道:“这里不属于云令宗了,每一片海域,都有相应的宗门,俱都是底蕴沉厚,不乏仙宗道派。” 苏庭点了点头,低声道:“宗门林立,海岛众多,每一处地方,各有不同的风土人情,我倒想见识一番。” 说着,他看向思故,笑道:“逗你玩儿呢,我真要去见识见识,也不带上你,已经让你白坐顺风船,还得带你去玩,你小子想得美……” 思故摸了摸脸颊,十分无言。 苏庭看向红衣,说道:“先把这家伙送到地方,咱们再去玩,然后回来取宝册,至于这小子……” 苏庭转过头来,道:“然后你自个儿游泳回去好了。” 思故颇感无奈,只好低声道:“晚辈依神君安排。” 苏庭听了这个称呼,十分满意,道:“不枉我领你一路来到中央海域,今天起你住进客房好了。” 这中元阁的少年,从三道兄,到苏道兄,如今总算到了最正常的称呼,苏庭觉得满意,也不计较当时自己要拿砖头拍死他的念头了。 “距离先秦山海界还有两万三千里,途中还要经过两个宗派。” 红衣说道:“我们这次去的地方,就在先秦山海界南边一千二百里,也就在先秦山海界的边缘,待送过了宝册,你想以元丰山长老之名,去先秦山海界见识见识么?” 苏庭闻言,思索道:“见识一番,自然是好,不过你说先秦山海界的弟子,颇有争强斗狠之心,我这年纪轻轻当上了长老,去了之后,那些个弟子,会不会心里头不平衡,有些不大安分?” 红衣似笑非笑,道:“你是怕先秦山海界年轻一辈,找你挑战?” 苏庭闻言,顿时大怒,道:“这叫什么话?我是觉得,咱们作为客人,不好太过打击人家……我苏神君又是古字辈长老,以大欺小也是不好,仅此而已。再者说了,如我这般出色,万一把先秦山海界弟子打击得体无完肤,无心修行,岂非罪过?” 饶是红衣对他性情早已熟知,却也听得十分愕然。 至于中元阁这少年,目瞪口呆,半晌无言。 小精灵抬起头来,扫了苏庭一眼,神色平淡,见怪不怪,又看了看其他人,旋即低下头来,继续看着宝册,口中嘟囔道:“大惊小怪。” 苏庭说得兴起,十分振奋,伸手一挥,道:“想我苏神君……” 他话说一半,顿了下来,看向前方海面。 那里漂浮着许多残碎木板,以及各类物事,仿佛洒遍了整个海面。 四五七章 救了再杀,也不麻烦 前方海面之上,漂浮着许多残碎物事。 那像是船只的木板残骸,已是尽数破散,连同各种各样的物事,洒遍了前方的海面。 苏庭眉头微皱,道:“那不像是一般的船只。” 红衣伸手一招,引来一块木板残骸,落在脚下甲板上,细看了下,道:“材质不差,也有符文,是一艘法船。” 苏庭取过这木板残骸,细看了一眼,道:“有些残存的痕迹,上面依附的气息显得异常,不像是修行人的手笔。” 中元阁少年低声道:“先秦山海界有所严令,茫茫大海,虽是弱肉强食,但海中妖类,在成妖之后,不得大肆屠杀凡人,所以极少会有普通船只,被妖物所灭,但被精怪打灭的,倒是不少……” 苏庭对此,倒也不算意外。 在中土所在,就算是精怪害人,也自有修道人斩妖除魔。 但是在大海之上,相对于中土而言,各类秩序规矩,极为宽松,故而便多有弱肉强食之态。 只是先秦山海界总算是统领东海的道祖传承,不会任上层修行人胡作非为……想来妖物不会轻易屠杀凡人,而修行人只怕也有限制,不能轻易动用法术,大片地灭杀海中鱼虾之类。 这大约也算是一种平衡。 “打碎一艘法船,你能办到么?” 苏庭看向了这少年,这般问道。 思故忙是摇头,低声道:“晚辈初成阴神,没有这个本领。” 苏庭啧啧道:“至少是大妖之流,可谓是十分凶悍。”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挥,法船加速行驶,便驶过这片海面。 此去三十里,海域所在,风平浪静。 只是苏庭的法船,却逐渐慢了下来。 因为在前方,有一张残碎的木板,而木板上面,伏着一个人影,漂浮在海上。 “嗯?” 苏庭眉头一挑。 红衣神色淡然。 小精灵仍在看书。 而中元阁少年思故,看了这个场景,顿时便想开口。 然而苏庭神色淡然,伸手一挥,法船速度再次提升,徐徐而去。 思故低声道:“神君,这人似乎还有些许气息。” 苏庭嗯了一声,法船行驶过去。 思故迟疑道:“难道咱们不救他?” 苏庭嘿了一声,道:“你认识他?” 思故微微摇头,道:“不认识。” 苏庭又道:“那你可有什么天赋异禀之处,能一眼看出此人善恶?” 思故顿时摇头。 苏庭淡然说道:“既然素不相识,也不知对方是善是恶,万一惹来了个恶类,岂非没事找事?” 思故神色之间有些犹疑,道:“但是见死不救,未免有些冷漠了。” 苏庭缓缓道:“不想惹事,就不要多管闲事,不信咱们打个赌。” 思故闻言,不禁一怔,道:“打个什么赌?” 苏庭笑着说道:“就赌这个家伙,该不该救……你若输了,怀中那瓶疗伤的丹药给我。” 思故茫然道:“这怎么赌?” 苏庭问道:“那你赌是不赌?” 思故想了想,人命关天,点头道:“赌。”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古怪的笑意。 红衣见状,微微摇头,颇感无奈。 —— 法船依然在行驶,驶过这片海面。 然而那伏在木板上,奄奄一息的男子,蓦然抬头起来,似是虚弱地呼喊道:“救命……道友……救我性命……” 法船依然在行驶。 苏庭神色淡然。 思故闻言,正要跟苏庭开口。 然而苏庭抬起手来,止住了他的话。 海面上那奄奄一息的男子,忽然奋力往前一拍。 轰然震响! 当即便有浪潮滚滚,掀起数丈之高,拦住了法船的前方。 “道友……” 那男子虚弱的气态,忽然消散,有一道沉凝之声,道:“你若愿意接引一程,我必有厚报。你若不愿接引,我必施咒术,咒你船翻人灭!” 苏庭的法船,忽然停了下来。 思故神色异样,良久无言。 苏庭嘿然一笑,伸出手来,道:“先把丹药给我。” 思故叹了一声,取出丹药,交给苏庭,却不禁疑惑道:“神君怎知,此人心性如此凶恶?” 苏庭翻看着丹药,随口应道:“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思故又是叹了一声,看向海面上那人,先前他十分迫切地想要救人,但如今忽然便不想救人了。 只是就在这时,却见苏庭伸手一捞,海面之上,涌起水柱,将那人救援过来。 思故怔了一下,十分茫然,不明白神君为何此时来出手相救。 苏庭摊手道:“我这不是怕被他咒死了嘛?”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挥,那人被水柱冲了上来,跌在甲板上,喘息不定。 这是个中年人,待身子砸在地上,他却不感痛苦,反而有一种劫后余生之感,长长松了一口气。 “多谢道友相助。” “不用客气。” 苏庭伸手掐住了他的脖颈,缓缓道:“我救你上来,顺手再杀了,也不麻烦。” 中年男子面色骤变,正要开口,却发觉脖颈剧痛,脑袋也仿佛空白了些。 苏庭缓缓道:“适才我经过那片洒满了船只残骸的地方,你是从那边逃过来的?” 中年男子勉强点头,道:“是……” 苏庭再度说道:“那艘法船残存的痕迹,似是多人,但仅你一人逃生,余者尸骨无存,我很想知道,你有多少本事。” 中年男子面色骤变。 苏庭伸手在额上一抹,当下便睁开了天眼,金光璀璨,落在中年男子身上。 “原来如此。” 苏庭点头道:“法船之所以破碎,正是因为你的原因,而其他人遭受无妄之灾,死无全尸,你这真正该要遭难的,却活了下来……难怪你先前离了海水,在我法船之上,会松一口气。” 中年男子露出惊恐之色,未想苏庭将他来历尽数道出。 只是不待他有所求饶,苏庭已是一指点出。 天雷剑指,洞穿此人头颅! “我救你一命,你就不要咒我了。” 苏庭悠悠说道:“你好生上路,你余下的机缘,苏某收着了。” 说完之后,苏庭伸手在他腹中一拍。 顿时一声闷响。 红衣神色微凝,道:“这是什么东西?” 苏庭天眼璀璨,淡然道:“真龙血脉。” 四五八章 真龙血脉 思故看着那个男子的尸首,愕然不已。 起先他倒想救人,后来听了那一句话,也觉此人不必去救,但谁知苏神君反而救下,却一转眼便打死了。 听得先前那些话,他更是十分茫然。 红衣看了他一眼,解释道:“这个人是从先前那艘破碎楼船之中逃生出来的,从先前推测来看,如果那船上还有其他人,那么显然其他人都死了,只剩他一个。而先前他伏在海上,奄奄一息,不过是扮作落难之人,想要让我们心生同情,将之救下,可实际上,他并非全无余力。” 这人懂得几分浅显的敛息法门,扮得颇为虚弱,或许这也是他得以逃生至此的原因。 凭借他这道收敛气息的法门,换作常人,未必看得出来虚实,然而苏庭和红衣,均是来自于中土,并非都精通敛息之术。 这厮那几分浅显法门,也太班门弄斧了一些。 “先前那场灾祸,就出自于这真龙血脉,也就是此人引起的……倒也也不知道前面那艘法船上的人,原本就是他的同伴,还是跟我们一样,半途救起他的人?” 苏庭嘿然一笑,道:“若是半途相救的人,招了他这祸事,你说怎样?” 思故面色变幻,终是低声道:“受教了。” 苏庭将丹药收好,道:“没事,你交学费了。” 说完之后,苏庭也没理会太多,而是将那中年男子藏匿于腹中的气息,抽取了出来。 —— “真龙血脉?” 红衣说道:“这人道行不高,如何得了真龙血脉?” 苏庭摊手道:“我又不是云镜先生,如何知道?我只是看出了他身具真龙血脉,准备扮猪吃老虎罢了……他所学功法,似乎有着相应的法门,凭借真龙血脉,在改善自身内部体质,若是再过一年半载,兴许这厮能够变得如半人半龙,拥有强悍的体魄,拥有龙族的神通……” 红衣想起了他先前一掌,便掀起浪涛,拦住法船的场景,顿时恍然道:“先前那一手,便是他借助真龙血脉的缘故?” 苏庭点头道:“正是。” 红衣看着苏庭正在抽取的真龙血脉,心中觉得十分古怪,也想不通这等珍贵的真龙之血,如何落在那中年人身上。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 苏庭笑道:“无穷天地,不单单是你我身怀机缘,总有一些幸运之人,能得机缘造化。” 红衣点头道:“这般说来,却也不错。” 传说龙族便是深居大海,而大海茫茫,生灵无数,自然也有各种各样的人物,因各种千奇百怪的原因,得到千奇百怪的机缘。 苏庭笑着说道:“只不过,这厮得了机缘,却消化不了,最终这场机缘造化,还是落于我身了……看来这道真龙血脉,终究还是命中注定,是苏某人的。”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抽,便从那中年男子的丹田之处,扯出一条细线来。 这是一道金线,细如发丝,长约一尺,不断游动,宛如活物。 细看之下,这一道金线,前头宛如龙首,浑身宛如龙躯,扭动不已,气息震动,颇具龙威。 而苏庭曾汲取过龙虎玄丹的益处,并且开出天眼之时,也是尽数消化了龙虎玄丹……而这龙虎玄丹之中,小仙翁葛正轩,是擒来一头火龙,加上那妖虎炼制而成。 实则苏庭体内,亦有龙族气息,故而他对这真龙血脉,极为敏感。 “真龙非比寻常,力比仙神……这真龙血脉,当真是极为难得。” 红衣低声道:“这一路行来,居然是在这里,捡了一场缘法。” 苏庭嘿然道:“不见得是捡的,还得费一番手脚,不过并不碍事。” 他将这真龙血脉,便要封存起来。 单凭这一条真龙血脉,他此次出海,便是值得了。 无论是炼药,还是直接炼化,都有极大的益处。 若是直接炼化,影响自身,便会有几分龙族的益处,或许能有兴云布雨之能,或许能有操控雷霆之力,也或许会强壮体魄,筋肉如龙……但多半会伴随着外表的变化。 苏庭可不想变成那个模样,便也没有打算直接炼化。 只是他才刚要把这真龙血脉封存起来,却发觉左手臂上,小白蛇浑身颤动不已,仿佛惊惧,然而它睁开双眸,一双红色的眼眸,死死盯着那一条金线。 “怎么回事?”苏庭眉头顿时皱起。 “它是蛇类,而蛇类可以化蛟,蛟类可以化龙,只怕这真龙的血脉,对它有着极大的影响。”红衣低声道。 “吓成这样了,影响确实不小。”苏庭纳闷道:“不过它眼神不对,吓是吓着了,怎么还有种古怪?” “它要吃了这真龙血脉,将之炼化,朝着真龙变化。”红衣这般应道。 “什么?”苏庭愕然道:“这厮要炼化真龙血脉?它炼化之后,能成真龙?” “一道血脉,自然不足以化龙,但有所变化,是必然的。”红衣说道:“或许能化天蛇,或许能化蛟龙,但至少会有极大的益处。” “这样啊?”苏庭摸着下巴,沉吟思索,低语道:“要是一步化龙,本领必然提升无数,但既然不能直接化龙,我还得考虑考虑。” “嘶嘶嘶……”小白蛇吞吐蛇信,回过神来,目光艰难不舍地从金线上移到苏庭脸上,血红的双眸之中,带着几分恳求。 “嘿,你还学小精灵的把戏?你又不是这小丫头,我也不是那头巨鲸,没用!”苏庭顿时冷笑出声。 “没用?” 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忽然传来。 小精灵已经放下了天授之册,静静看向苏庭。 苏庭脸颊抽搐,旋即说道:“这玩意儿可不是一般的东西,乃是真正的天材地宝,那可贵了……” 小精灵想了想,说道:“没关系,它也算我的坐骑,就给它了。” 苏庭忙是说道:“你可不知道,这真龙血脉……” 小精灵忽然出声,道:“大牛……你是我的坐骑。” 苏庭声音顿时消失无踪,脸颊抽搐。 小精灵继续说道:“我这次在东海,又救了你咧。” “……” 苏庭仰面望天,颇感无言。 然而这才抬头望天,他却发觉天空之上,云层变幻,阴晴不定。 便在下一刻,倏忽一声雷霆骤响! 旋即又有一声龙吟,传遍百里,声如洪钟! 云层之中,忽生变化,似有一物,若隐若现。 四五九章 蛟龙现身 云空之上。 似有一物,若隐若现,伴随着云层风雨,看不真切。 然而龙吟之声,响亮无比,却不是从苏庭手中的真龙血脉中传来,而是从云空之上传来。 那中元阁少年顿时在龙威之下,颤动不已,低声道:“真龙来了?” 红衣神色凝重,抬头看着云空。 苏庭第三只眼,金光璀璨,眸中隐有龙虎雄姿,勘破云层,看清对方真身。 “不是真龙,是一条蛟龙。” 他声音才落,便见云层之中,蓦然甩下一条长尾,气势万千,凶悍无比,仿佛裂开了长空。 思故浑身一颤,已无反击之心,顿时颓然。 饶是红衣,心性沉稳,但终究是阴神之身,却也在这龙威之下,虚幻无比。 小精灵赶紧抱住天书,生恐这天授宝册受损。 而小白蛇则在小精灵的授意下,上前护在红衣身侧,为她抵御龙威,只是它本是妖蛇,面对蛟龙之威,仍是瑟瑟发抖。 眼见这条龙尾,从云空打落下来,初时看似不大,然而临近头顶,却仿佛遮蔽了整个天空。 长有百丈,布满鳞甲,森然可怖。 这般打落下来,有着崩山破海之势。 想来先前那艘法船,便是如此毁去的。 “放肆!” 苏庭眸光冷冽,迸出一束光芒。 这一束光芒,落在那龙尾之上。 鳞甲宛如纸片,当即穿透! 龙尾来势顿时停顿住了! 而苏庭身上,穿戴神甲,金光璀璨,宛如法力暴涨一般,取出个法印,往天打去。 轰地一声! 这三界六道神仙撂倒法印,打在龙尾之上。 当即鳞片纷飞,那龙尾似也骨断筋折,斜斜飞出数百丈之遥。 连同蛟龙隐在云空上的半截身子,也拖了下来,狠狠砸落在大海之上。 海上掀起浪潮,宛如海啸一般,颇有毁天灭地之势。 “这……” 思故顿时呆了,他尽管修行到了上人的境地,然而他自幼在中元阁之中,其实真正直面这样危险的场面并不多。 至少先前这蛟龙引来的威势,要比之前云令宗掌教出手之时,显得凶悍了许多,更是令人心中惊惧许多。 红衣神色之间,并不意外,她早已清楚地知晓,如今的苏庭,便是那声名显赫的苏神君,再也不是当初那个修行才刚入门,还要依靠她来指点教导的少年人了。 小精灵抱着天书,看向海面。 而海面上的动静,尚未平息。 浪潮扑来,被苏庭随手打落,平复下来。 在海面上,一时之间,沉静万分。 思故咽了咽口水,有些紧张局促,低声道:“那蛟龙死了么?” 苏庭浑身神甲,金光璀璨,第三只眼的眸光,落在这大海之上,扫视了一遍,道:“先前我只伤了它的龙尾,并未诛灭它……只是它坠入大海,仗着龙族的神通,正要隐入海中,行翻覆大海的本领,但这也不要紧,它虽是蛟龙,却也不是苏神君的对手。” 他的眸光,顿时落在了某一处海面,当下露出寒色。 然而就在这时,海面之上,却是拱起了一片,水流朝着四面滑落。 当下便有个巨大的头颅,呈现在海面之上。 “算你聪明,停了这神通。”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而小精灵则领着小白蛇来到了船边,看着那海面上浮现起来的庞然大物。 思故深吸口气,紧张无比。 那是一个头颅,大如山峰,宛如龙首,只是顶上两根尖角,寒光闪烁,它眸光巨大无比,闪烁着森然的光泽,望之而惊惧。 这样庞大的龙首,只需一口,便足以吞下一艘楼船。 它浮在海面之中,一双硕大而阴森的眼眸,正看向楼船所在。 面对这凶悍无比的目光,苏庭神色淡然,小精灵只是颇觉有趣,只是红衣身为神魂之身,却有一种将入龙口,成为食物的错觉。 思故看着那龙首,恍惚之间,心中升起一股莫名的惧意,一股难言的心悸。 许多人在海面上,在湖泊中,在深谷里,望向下方,深不可测,便都会有一种难言的惊悸之感,似乎总是惧怕内中幽深之处,有着一口能将自身吞下的巨兽。 然而眼前这个场面,再不是心中的惧怕,而是真正呈现在眼前的场景。 “看起来倒是颇有威势。”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要是降服,在海上替咱们拉船,岂不是威风万丈?” 红衣低声道:“不要大意,这头蛟龙道行不浅,比之于云令宗掌教,恐怕更胜一筹……它是妖王的境界,且是龙族的血脉。” 苏庭低头看了看这条金线,再看了看那蛟龙,道:“它是为这真龙血脉而来?” 红衣说道:“看来是这样,先前这人便是受蛟龙追杀,只是凭借几分粗浅的敛息之术,潜藏至今,你抽出了这真龙血脉,它这蛟龙在周边不远,便有所感应。” 苏庭嘿嘿一笑,道:“要从我苏某人手中夺走机缘,得看这头蛟龙,有没有这个本事……不过现在看来,它是要把自己给陷进来了。” 随着苏庭说话,那海面之上的蛟龙,倏忽沉入海面之中。 苏庭眉头一挑,说道:“先前被我所伤,明知不是我的敌手,还要逞强?” 他倒也不以为意,只是伸手一挥,转过头来,道:“你们说是活捉降服,拿来当个拉船的苦力,还是直接杀了,抽龙筋,拔龙角,去龙鳞,吃龙肉?” 小精灵眼前一亮,道:“都说龙肝凤髓,是世间罕见的奇珍,咱们吃过各地的美食,还没试过龙肝是什么味道。” 苏庭沉吟道:“只是不大清楚,这蛟龙的味道,会不会太次?” 思故在那边已是紧张得说不出话来,心知一场大战便要掀起,哪知这位苏神君竟然已经开始谈论蛟龙哪一个部位好吃,比之真龙味道如何,全然没有把这凶威浩大的蛟龙放在眼里。 红衣颇觉无奈,但苏庭此时拦在她身前,却是将那龙威抵挡在外,让她得以冷静观看。 “不对。” 红衣忽然露出惊色,道:“它所谓的神通,不过是个幌子,它要强行踏破当前的桎梏,让修为更进一步……” 苏庭皱眉道:“不必我来出手,它要死了。” 四六零章 神君降龙 这条蛟龙,拥有龙族血脉,乃是真龙的血脉后裔,且道行已经是妖王的境界,相当于阳神真人。 它如今修为稳固,根基也算扎实,但如今的修为,积累也并未到当前境界的巅峰,妄想一步登天,踏破下一层境界,势必如同引火自焚。 放在中土修道人之中,如此操之过急,必将有极为严重的后果,轻则伤,重则死,中土修道人均称之为“走火入魔”。 而就算是蛟龙,也难以一步登天。 它自觉不是苏庭的敌手,故而以神通为掩盖,拼了性命,尝试突破。 此举便是孤注一掷,死中求生。 在苏庭眼里,它是自寻死路,十死无生。 眼看着海面之上,掀起浩荡波澜,周边形成漩涡之状,无比巨大,覆盖方圆十余里之广,仿佛要将周边一切,尽数吞噬下去,卷入海底之中,全部绞碎。 只是苏庭驾驭法船,法力加持,尽管是在漩涡之中,却也是沉稳不动。 “为了夺得真龙血脉,倒是执着到了极点。” 苏庭露出讶色,也略感好奇。 他眉头一挑,倏地伸手,便有体内法力转动,于五行之中,幻化为水,打入了这大海之中。 顷刻之间,这茫茫大海,巨大漩涡,仿佛凝滞了一般。 整个海面,陷入了极为异样的寂静。 这仿佛成了一幅画卷,画着大海上仿佛能惊天动地的海难。 然而身处其中,却不是观看画卷可比的。 莫说是中元阁的少年,就连小精灵都颇是惊讶,至于红衣,没有肉身,仅有神魂,更是在这风波之中,仿佛时刻都会消散。 如若不是苏庭,她此番出海,在茫茫海域上,单凭一道阴魂,确实是有魂飞魄散之险。 “你这是作甚么?”红衣蹙眉道:“它积累不足,强行突破,必然失败,根本不必你来动手。” “在苏某人面前想要自杀,它问过本神君了没有?”苏庭眉宇一挑,法力浩浩荡荡,经由神甲传下,几乎让周边海域,尽数凝滞。 然而就在这时,又是一声龙吟,惊动海域,顿时凝滞的海面,似乎又开始卷动起来。 正是因为这蛟龙拼了性命,不断挣扎,运使神通的缘故。 苏庭虽然仗着神甲,法力运使出来,有十倍威能,故而堪比阳神,但这头蛟龙的法力,比之于云令宗掌教,更高一筹,蛟龙之身,更为强悍,法力也更是凶厉。 单要以法力拼高低,以苏庭六重天的道行,哪怕有着神甲,也稍逊一筹。 这让苏神君觉得有些恼怒。 不过,他以上人境的道行,做到了这个地步,其实足以自傲,而且与蛟龙比拼法力气力,本就是以己之短,来攻敌之长。 他真正胜过阳神真人的本事,在于他的宝贝以及法术神通。 当然,更重要的是,自身关于斗法的各种应变,这就涉及到各类知识的了解以及运用,更需要自身的天赋异禀、天纵奇才、天资聪颖等等缘故。 “还想反抗?” 苏庭放弃了以力压制的念头,目光一凝,顿时眉心第三只竖眼,光芒璀璨,迸射出去,射入海域漩涡中央。 下一刻,便又有一声龙吟,显得无比凄厉悲凉。 海域的漩涡,当即平复下来。 显然这头蛟龙,在他天眼目光之下,遭遇了重创,无法维持神通,也难以尝试突破 它的气息,在一瞬之间,颓然万分,宛如从云端巅峰之上,跌落到谷底之间。 恍惚间,中元阁少年只觉那浩大威严的气息,尽数消散,底下虽有一物,却如鲸鱼一般,只是一头巨大的海兽,而非本领通天的妖王。 “起来!” 苏庭伸手一挥,当即便见刚刚平复的海面,升起一片浪潮。 浪潮汹涌,现出一头巨大的蛟龙。 比之于明源道观的妖仙龙龟,这头蛟龙显然更具龙族姿态。 它头颅巨大,比楼船还大,双眸亦如一面琉璃墙,但却有着森然的眸光。 它身躯绵长数百丈,若是在凡人眼里,几乎如同是眼前,延绵到了远方的尽头。 “这……” 思故倒吸了口气,他只觉眼前的视线,都被一尊巨兽的头颅占据,甚至难以看清全貌,只觉得黑乎乎一片。 只是他作为上人,能够观清全貌,才知这是一尊龙首。 被如此巨大的龙首盯住,自身宛如蝼蚁那般渺小。 思故心中升起了一股难言的恐惧惶然。 他正是心中战战兢兢,瑟瑟发抖。 然而苏庭已经往前走去,背负双手,缓缓说道:“本尊无敌神君苏庭是也,区区蛟龙,也敢在本神君面前放肆?” 蛟龙双眸顿时泛起寒光。 顷刻之间,苏庭等人身周的光线,似乎都便淡了些,漂浮着森然的寒意。 “跟我比眼力么?” 苏庭指着自家第三只眼,问道:“要不然咱们对一眼?” 蛟龙接连被他天眼所伤,顿时有了几分颓然之意,森然的杀机随之消散。 苏庭冷笑道:“就连你蛟龙一脉的妖仙老祖宗,都在正面较力之下,被本神君所压制,何况是你?” 这头蛟龙不疑真假,只是心知自身已非这少年敌手,心中黯然,眼眸黯淡。 周边的光线,似乎都黯淡下来。 苏庭平静道:“你虽是妖王,本领不低,但想要在我手中夺取真龙血脉,实乃异想天开。” 他负手而立,看着眼前巨大的龙首,却没有凡人仰望神龙的感觉,反而有种天神俯视的味道神态。 他徐徐走来,临近蛟龙。 只须蛟龙张口,便足以将他一口吞下。 但苏庭分毫不惧。 而蛟龙也未有动静。 苏庭淡然道:“不过,我倒也很想知道,你既然知道夺不走落于我手的真龙血脉,也知道非我敌手,为何不愿逃命,而是拼死,去谋求万中无一的机会,尝试突破,与我争锋?” 蛟龙眼眸黯然,沉默良久。 苏庭托起斩仙飞刀,说道:“本神君给了你机会,但你既然不愿多说,我也不难为你,给你行个方便,送你一个痛快便是了。” 蛟龙蓦地开口,发出一声长吟。 四六一章 蛟龙图谋 蛟龙一声长吟,凄凉悲惨。 它蓦然张口,但见獠牙锋利,寒光闪烁,口中幽深无比,宛如漩涡。 然而从龙口之中,蓦地吐出一物,显露在它口中。 “龙珠?” 小精灵露出讶色。 苏庭天眼璀璨,看出端倪,摇头道:“它是蛟龙,非是真龙,此物也非龙珠,该是龙卵。” 他天眼细看一下,旋即肯定道:“它是个母的。” 小精灵顿时大怒道:“堂堂天眼,耗费了龙虎玄丹和那青神种,你用来看什么?” 苏庭咳了两声,解释道:“许多事情,总该看得明白,确认一下嘛,苏某堂堂神君,正人君子,为的是正事。” 小精灵气鼓鼓地,偏过头去,哼了一声。 红衣目光落在那龙口中的圆形物事上面,低声道:“它是为了这个龙蛋,才要不惜性命,拼上一把。” “为什么?” 思故神色疑惑,不禁讶然问道。 而红衣没有应话,只是看向这头蛟龙。 蛟龙眸光闪烁,虽无言语,却有一道意念,随之传开。 —— 这头蛟龙,产下龙卵,先天虚弱,虽是会有早夭的劫难。 若想让龙卵存活下来,须有真龙血脉,为其洗礼,从蛟化龙,不仅能够度过早夭的劫数,更是能够成为一条幼龙。 这真龙血脉,来自于海底深处,真龙遗留,乃是祖辈流传的说法。 为此,它付出极大代价,方是将真龙血脉取出。 然而从海底深处,取出真龙血脉,受创太重,一时昏沉。 待得有所恢复,真龙血脉宛如本能一般,挣脱而去,落在一个修行人手中。 它追杀多日,才有了踪迹。 —— 苏庭微微皱眉。 小精灵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红衣。 思故颇是恍然,道:“难怪……它拼死也要夺去这真龙血脉,原来是为了孩子,也真是一位可敬的母亲。” “……” 苏庭冲他看了一眼,像是看个傻子一样,收回目光,落在蛟龙口中的龙卵之上。 他也算是感知无比敏锐,但并未看出这蛟龙所言,有何不妥之处,想来蛟龙所言,大致上没有虚假之处。 只不过,有一方面,至关重要,不知是这蛟龙有所忽略,还是不愿相信,欺瞒自身。 —— “这龙卵之内的蛟,过于幼小虚弱,根本无法承受真龙血脉的洗礼。” 红衣冲着苏庭,意念凝成一束,道:“除非有妖仙出手,以生机续命,再来经此血脉洗礼。” 苏庭天眼眸光闪烁,在那龙卵之上,来回观测,方是回应道:“如果是你所说的这种状况,甚至不必妖仙出手,只须有修行木类法门的修行人,即可续其生机,我也能将法力转化,加以施救……但现在这个龙卵,情况与你所言的,并不相同。” 红衣闻言,顿生错愕之色,道:“如何不同?” 苏庭缓缓道:“拖得太久,龙蛋内的小蛟,尚未成形,便已夭折了……你看似它天生的虚弱,实则没有了生机的源头,只是残存的几分气息,让人误以为这小蛟还有得救。” 他顿了一下,指着自己第三只眼,道:“它虽是妖王,但毕竟不如阳神来得敏锐,而我虽无阳神,但有此天眼,论起感知来,也就只有八重天的大真人,才能有我看得这般透彻。” 红衣偏头看了一眼,低声道:“那怎么办?” “还能怎么样?” 苏庭摊了摊手,看向眼前巨大的龙首。 巨大的龙首,占据了眼前的视线。 硕大的眼眸,却比人身更大。 苏庭开口说道:“你付出极大代价,取得真龙血脉,却被人夺走,要抢夺回来,倒也在情理之中……念你所做之事,仅是为这子嗣,本神君便不追究,饶你一回,自行离去罢。” 蓦然一声长吟。 蛟龙眸光森然,露出不甘之色,有着疯狂挣扎之意。 苏庭取出斩仙飞刀,缓缓说道:“你心有不甘,那又如何?你斗得过我么?我饶你一命,但你要与这龙卵,一同成为我口中食物,我也不会介意。” 蛟龙气态凶悍,渐渐有气机压迫过来。 苏庭宛如不觉,悠悠说道:“我来到东海,对于这茫茫大海的印象,便是弱肉强食,如中土山林之中,飞禽走兽的秩序。” “先前你为了夺回真龙血脉,追杀适才被我所杀的这人,期间兴风作浪,打碎船只,吞食众人。他们本事不济,被你所食,这也算是你的本事,而你吃掉的人,我不认识,我也不是守正道门的弟子,无意为这些人讨回公道,这便是你的幸运。” “现在我得了真龙血脉,你斗不过我,这是我的本事,也是你的不幸。” “念在你母子之情,我留你性命,但你执迷不悟,休得怪本神君手下无情!” 苏庭这般说罢,气息顿时暴涨,神甲让他气息变得无比强悍,施展的本领,更是颇有惊天动地之感。 这蛟龙昂然咆哮,凶威凛然,它明知不是苏庭敌手,但仍然不愿后退,宁愿拼死与苏庭一战。 而就在这时,红衣忽然出声,道:“慢着!我元丰山有一法门,可以救活这个龙卵,也不必使用真龙血脉。” 这句话出口之后,原本席卷在整个海域之中,近乎窒息的浩荡威势,渐渐消了下来。 苏庭眉头微皱,看向红衣。 而那蛟龙的目光,也落在了红衣的身上。 红衣是神魂之身,可谓是十分孱弱,甚至罡风吹拂,也有魂飞魄散的危险,被蛟龙目光看见,龙威所慑,颇是不适。 苏庭侧身半步,替她拦下这龙威。 红衣顿时松了口气,才道:“我元丰山有一秘传法门,可以让这龙蛋中的小蛟,恢复生机,且立竿见影。” 蛟龙眸光闪烁,显然是有所犹疑。 红衣朝着苏庭打了个眼色,其中含义颇是古怪。 苏庭顿时朝着这巨大龙首,发出一声冷笑,道:“你非我敌手,我要杀你,不过翻掌之间,将你龙卵取来,炒一个蛋炒饭,也是轻而易举……现在给你一个机会,你有什么好犹疑的?” 四六二章 以蛇换蛟 茫茫大海。 一艘楼船,行驶在大海上。 但若有人在高空俯视下来,便可以看见,这艘楼船的下方,伴随着触目惊心的阴影。 那是一条绵长的巨兽,便是一个头颅,便有楼船大小,环绕在楼船之侧,潜在海下,徐徐而行。 这不禁让人十分忧虑这艘楼船的处境。 然而实际上,楼船之中的人,则都十分轻松。 因为苏神君,有着降服蛟龙的本领。 —— 此时此刻。 楼船内中。 龙蛋放置当中,色泽洁白,无暇如玉,足有一丈高。 “你这是想要干什么?” 苏庭摊手道:“这头小蛟已经死翘翘了,不单单是魂魄的原因,你就算是将阴神化入其中,也不能存活……而且,这毕竟不是那青莲孕生的神体,根本无法承载,眼下只有云镜先生所说的这条道路而已。” 红衣微微摇头,说道:“这并不是我的机缘。” 苏庭纳闷道:“难道你元丰山,真有什么起死回生的法门?” 红衣轻声道:“这龙卵已是死卵,无法救回,但那蛟龙依然抱着念想,颇有自欺欺人之意,它执意要夺真龙血脉……你们会给么?” 苏庭嘿了一声,道:“如若能救下小蛟龙,还有几分考虑,现在既然是要浪费,怎么可能任由它暴殄天物?” 小精灵顿时点头,深有同感。 红衣说道:“既然如此,何不另寻一法?它心中得以宽慰,咱们这边也有益处。” 苏庭怔了下,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红衣指着缠绕在苏庭臂上的小白蛇,道:“这是一条蛊蛇,而你这蛊蛇是怎么来的?” 苏庭心中一动,道:“你的意思是,把这小白蛇藏入龙卵之中,以养蛊的方法,让它吃掉内中的小蛟,从而诞生出来?” 红衣点头道:“百虫置于器皿之中,互相残杀,余下一只,即为蛊虫,食尽了其他毒虫,甚至也得了其他毒虫的优势……你可以将龙卵,刻画成为养蛊的瓮,让小白蛇去跟内中的小蛟争斗。” 小白蛇虽然是蛇,但它毕竟是活着的,而那小蛟虽然是蛟龙之躯,却算是死去了的,怎么看这小白蛇都不会被吃掉。 “用这颗死卵,当成小白蛇的机缘?” 苏庭沉吟道:“小白蛇化入龙卵之中,以炼蛊的方式,消化了这小蛟,再可以加上我这道真龙血脉的洗礼,到时候它必然可以化作蛟龙,甚至,日后也有望蜕变真龙……倒是个好法子。” 小精灵颇是闷闷不乐,道:“那我的坐骑,就得当人家的孩子去了?那它要是回不来了怎么办?” 听到“坐骑”二字,苏庭总觉得她说的是自己,心中不禁十分别扭。 红衣听了,噗嗤一笑,也不禁朝着苏庭看了眼,旋即才道:“关于这点,我自有主张。” 小白蛇探出头来,蛇信吞吐,眼眸微眯,似乎也颇有兴趣。 —— 楼船之中。 苏庭稍微把符文加了一层,让阵法隔绝之效更高一些。 而除此之外,他也根据此前所获的养蛊之瓮,在这龙卵之上,布下纹路,但算是十分细微隐秘,至少要做到让那蛟龙难以察觉。 这一点是极为艰难的,不过好在苏庭传承不凡,有着许多千奇百怪的法门,也有着许多旁门左道的异术,又有红衣传授了元丰山相近的法门,故而便也有些把握。 而在刻画龙卵之时,苏庭也在尝试,要把小白蛇打入其中。 龙卵生来圆融,没有瑕疵裂痕,如今要打破龙卵,把小白蛇送入其中,再重新补合,并且不留任何痕迹,便是更为艰难的手法了。 但元丰山之中,有一道秘术,号称回春刀,便能治愈此法。 “好生玄奥的法门,只怕涉及了时光罢?” 苏庭领悟着这道法门,心中也颇感叹。 一刀切在豆腐上。 沿着原来的轨迹,把刀收回。 但豆腐已经分成了两半。 这是无法避免的。 但这回春刀施展之后,一刀切下,豆腐切开,而沿着原来的轨迹,把刀收回,豆腐便可愈合。 此举几乎如同时光逆流一般,当真是玄奥莫测。 这只怕是元丰山的秘传之法。 但红衣却没有对他这外门长老有什么防备,直接便传给了他。 并且任由他在此练习,有了足够的把握,再来施救。 —— 而在甲板之上。 红衣的神魂,宛如虚影,肉眼难见。 她立在船头,仿佛风吹来,便可以将她吹开。 但她立在这里,任由海风吹拂,却也没有移开。 她看着海面,心知海水之下,便是那蛟龙所在。 “我元丰山之法,玄妙无穷,可以施救。” 红衣顿了一下,道:“只不过,此法乃是元丰山秘传,不得外泄,也不得在外留下痕迹……你这孩子若真要经我元丰山秘术而存活,那么它便只能入我元丰山。” 海底之下,恍惚有亮光闪烁,两片光芒,相隔甚远,却一般大小。 那是蛟龙的目光。 “你若不愿,我不强求。” 红衣说道:“我元丰山在中土,不逊色于先秦山海界在东海……真要寻什么良才美玉,自然是数不胜数。而你这孩子,救下之后,我许它一个元丰山的名额,但你若有所迟疑,不救也可,只是,你须得想好,若不施救,必定夭折。” 蛟龙眸光闪烁,黯淡了几分。 旋即意念传来,伴随着一些恳求。 “可以。” 红衣说道:“我不将龙卵带走,只将龙卵还你,待它孵化出来,你与它相处几日,记下母子情谊,再让它来寻我,随我回返中土……至于你们母子,好生修行,不要作恶,日后必有相见之日。” 蛟龙应了一声,旋即沉落下去,似乎连身影也看不见了。 而红衣稍微吐出口气,看向了楼船当中。 虽说在她看来,此举算是皆大欢喜,蛟龙自认为后裔不死,而苏庭的小白蛇也得获机缘。 但此事追究说来,毕竟算是欺瞒了这蛟龙。 她心中终究还是有些愧意,所以这才答应,让小白蛇替代了内中小蛟之后,跟随着这蛟龙生活几日,也算完善了这恩情缘法。 “只是……此法说来简单,实则不易。” 红衣低声自语,暗道:“也不知苏庭是否真能完成?如若出现差错,这蛟龙势必为之疯癫,到时怒火冲天,失了神智,苏庭定会将它斩杀的。” 四六三章 回春刀! 楼船之中。 龙卵彷如玉质,一丈来高。 苏庭立身在此,而双手却也不断地施展印诀,快得惊人,双手几乎成了虚影。 这印诀便是元丰山的秘术,回春刀! 此法虽然名为回春刀,但却与刀法无关。 这一门道法,玄奥莫测,涉及时光,内中深意,便是苏庭也难以尽数领悟。 只是他勉强也到了足以将此法施展开来的地步。 先前他已尝试了七十二遍,后来的十一遍,再无差错。 苏庭的天眼,苏庭的阴神,都已记住了这十一遍的精髓,如今便不会再有出错。 “小白,你准备好了没有?” 苏庭这般说了一声,旋即竖指成剑,划了过去。 小白蛇顿时蛇信吞吐,双眸闪烁,点了点头。 咻地一声! 苏庭的剑指,划过了龙卵,旋即停在那里,纹丝不动。 小白蛇只见龙卵之上,多了一条细纹,细如发丝一般。 它心领神会,顿时将自身缩小,也到了一丝细线的地步,算是当今道行里头,所能变成的最小身躯。 它朝着小精灵看了一眼,便朝着那龙卵投了过去。 “小白……” 小精灵欲言又止,眼圈儿红润。 她一双小薄翅儿微微扇动,精致的小脸蛋儿上面,挂着些许不舍。 这个场景,活生生便是嫁女儿一样。 看着小白蛇钻进了那龙卵的小缝之中,她禁不住哇地一声,便哭了出来。 而苏庭看见小白蛇钻入其中,剑指便沿着原来的轨迹,往回收过。 只见他剑指收回,原本被他剑指裂开的缝隙,也随之合拢,宛如原状。 这个场景,宛如时光倒流! 这便是回春刀! —— 红衣这时才入了楼船当中。 她看见龙卵仍如原状,但小白蛇已是不知所踪,心中顿时明白。 “你果真完成了。” “这是自然,苏神君出手,哪有不成之事……哎呦……” 苏庭捂着后脑,怒道:“你干什么?” 小精灵闷闷不乐,道:“你把我的坐骑送给人家当女儿去了,我不高兴,觉得打你两下,可能心情会好些。” 红衣见她情绪低落,不禁心生怜惜,劝道:“那你心情好了没有?如果没有,多打几回也是可以的……” 苏庭翻了白眼,道:“这小白蛇什么时候成了你的坐骑?你哪天不是骑在我头顶上?” 红衣点头道:“他把你坐骑送出去了,把自己赔给你当了坐骑,你也不要太伤心,反正过些天,咱们离开东海之前,小白蛇便会成为小蛟龙回来了……” 小精灵这般听来,心情好了些,问道:“那它还是白的么?” 苏庭翻了个白眼,当时他手里有两条蛇,一条是五只小怪里头的灰蛇,一条就是这小白蛇……当时小精灵便觉得那灰蛇面目可憎,小白蛇显得十分可爱,才选了它来当成坐骑。 这就是个看颜值的丫头,所谓可爱就是正义,余下的便是穷凶极恶。 仔细想来,当时在白堪山,这丫头能跟着本神君离开,而不是被小仙翁葛正轩和元丰山信天翁拐走,主要也还是苏神君面貌俊朗,幽默风趣的缘故。 “行了,再做点儿场面活,瞒过那蛟龙就是了。” 苏庭说道:“这龙卵如今相当于养蛊的法器,再等些天,等小白蛇成功替代了内中的小蛟龙,再把这真龙血脉散到龙卵之中,那时再交给这头蛟龙。” 红衣点头道:“如此也好。” —— 时过两日。 内中传来了动静。 苏庭眼前一亮,道:“成了。” 他没有犹豫,取出真龙血脉,如同一条金色小龙那般,形如活物,挣扎不断。 他法力运转,便将之打散,散作一片金红的血雾。 血雾飘飞,朦胧不堪,恍惚间如有龙吟之声。 “去!” 苏庭伸出手掌,将血雾拍在了龙卵之上。 血雾依附在龙卵外壳上,仿佛染上了一层金红之色。 紧接着,苏庭没有停顿,法印不断凝成,不断打在这龙卵之上。 蛟龙之卵的外壳,对于常人而言,堪称坚不可摧,然而对于苏庭而言,挥手即破,所以他这些印诀,力道须得拿捏稳妥,否则一个不慎,便会打成碎片。 如此接连过了两个时辰之久。 真龙血脉便尽数渗透进去。 龙卵的外壳,与先前没有异处。 但苏庭天眼所见,勘破龙卵外层,看清了内中的小白蛇。 小白蛇吞食了原本的小蛟龙,已有了几分蜕变的痕迹,如今得了真龙血脉,便隐约有了身化蛟龙的迹象,在内中不断挣扎,不断翻滚,不断承受着躯体形态变化的苦痛。 龙卵不断晃动。 苏庭眸光闪烁,法力压了下来。 否则小白蛇这些动静,便足以让龙卵破碎。 但红衣答应过,将龙卵还给蛟龙,从蛟龙这边孵化出来,经过蛟龙的洗礼,还有一层传承的好处。 “究竟好了没有?”小精灵看得十分心疼。 “差不多了。” 苏庭说道:“它在化成蛟龙,虽有几分危险,但有我在此,足以护它周全。” 说到这里,苏庭也颇觉心疼,但他心疼的不是小白蛇经历什么痛苦,而是这道真龙血脉。 这一道真龙血脉,用在小蛟龙身上,其实足以让小蛟龙化为真龙……可惜小蛟龙夭折了,而小白蛇吞食了小蛟龙,虽然有些化为蛟龙的征兆,却不足以化身蛟龙,只有加上这道真龙血脉,才能真正化作蛟龙。 但想要一步登天,成为真龙,却不容易。 只不过,有了一道真龙血脉,日后修行会比一般蛟龙,还要更快几分,今后修行有成,未必不能成功化龙。 “要是化在我身上,我都能变个龙人出来了。” 苏庭心中暗道:“不过还好,用在小白蛇身上,这小白蛇是小精灵的坐骑,而小精灵是我的,总归还是自家的。” —— 数日之后。 龙卵终于稳定下来。 苏庭天眼所见,有一条白色的小蛟龙,盘在当中。 但龙卵再非生机寂灭,而有着生机勃勃之感。 “可以送出去了。”苏庭十分满意。 “等等……”小精灵不舍地道:“再让我跟它相处一会儿……” “这又不是嫁女儿,而且再过些天就回来了。”苏庭满面无奈。 四六四章 临近海岛 这一路来,楼船行驶,并无纷争。 毕竟经过了云令宗的记录,先秦山海界也承认了苏庭等人的身份,便没有发下通缉之令,也就没有多少事情。 虽说大海之上,弱肉强食,但楼船之下跟随的蛟龙,便足以让真人之辈,都望之而退却。 “这一路来,经过七个宗派。” 思故知晓苏庭近来忙碌,将近些时日的行程过往,尽数告知,道:“七个宗派里头,都来问过话,不过我们据实而言,去往先秦山海界,对方也都没有什么质疑,便没有起什么冲突。” 苏庭微笑道:“这倒也正常,没有哪个宗派,整天耀武扬威,跟过往行人起冲突……毕竟我这楼船,一看就不是凡类,而海下跟随的蛟龙,也形同护卫,那么我这楼船主人,自然便是神秘莫测。” 思故颇感无言,只得应是。 实际上,没有起什么冲突,主要还是红衣以及思故,在应对来人。 换了苏庭,以他的脾性,对方有什么骄傲姿态,便让他十分不爽,难免会有冲突。 —— 而在楼船之外。 红衣已将龙卵送回。 蛟龙探出头来,如楼船一般大的龙首,显得十分狰狞可怖,而双眸亦是幽暗深邃。 红衣徐徐说道:“你这孩儿,是以我元丰山秘术救活,它已算是我元丰山的弟子,我已定下了痕迹,无论它在哪里,都要归来。” 蛟龙微微点头,海浪往八方散开。 元丰山是中土的浩大宗派,而先秦山海界,也是东海的莫大门派。 这样的门派,极少会招收异类为门徒。 而真能入门,无论是何种族,都是莫大的机缘。 它这孩儿,若能入得元丰山,得到栽培,日后化龙有望,成就妖仙,也有希望。 它朝着红衣露出感激之色,旋即沉入海下,倏忽远去。 红衣叹了一声,心情颇是复杂。 小精灵趴在窗子上,仿佛看着自家女儿上了花轿,逐渐远去,不禁哭出声来。 苏庭揉了揉眉心,只觉得十分头疼。 —— 此事暂时算是了结。 小白蛇算是得了一场不小的机缘。 而如今距离先秦山海界,也不算远了。 “是要直接进先秦山海界么?” 苏庭看向了思故,这般问道。 思故低声道:“家师有过交代,不必踏足先秦山海界的海域范围,绕过这周边,去往那座海岛,将天授宝册放置在其中,自然便可。” 苏庭眉宇挑了挑,旋即收回目光,将法力一拍,顿时楼船方向稍微改了一改。 红衣说道:“你要小心,这里毕竟是临近了先秦山海界,而周边的宗派,也都多是仙宗道派,不要节外生枝。” 苏庭纳闷道:“你这言外之意,便是我会去节外生枝?这一路来,我多么安分守己,你又不是没见到……” —— 这艘楼船,特地绕过了先秦山海界。 苏庭也颇想知道,传说之中堪比守正道门的先秦山海界是何等不凡,但他还是压下了这个念头。 虽说天眼非凡,能够看见先秦山海界。 但先秦山海界既然是道祖传承,最为强盛的宗派,便不是他如今所能窥探的。 若是当真窥探,引来先秦山海界的不满,到时便真是节外生枝了。 “先秦山海界往南一千二百里。” 苏庭说道:“咱们往东南方向,现在再绕一绕,大概今夜便到。” 思故忙是说道:“这还须多谢神君护送,如若不然,这天授之册,珍贵无比,势必引来无数目光窥探,凭着晚辈的本事,也不知能否送到此处,更不知晚辈是否还有命在。” 苏庭点头说道:“你这小子,倒也看得透彻,心中知晓利弊,还算不错。只不过有一点儿你说漏了,若没有本神君护送,你如今估计还没到中央海域……” 听到这里,思故反而神色古怪,但也只得应是。 这一路来,这位苏神君热衷于吃喝玩乐,四处去海岛上购买物事,耽搁了不少时日。 只是这位苏神君,似乎还不自知。 —— 海上的夜,十分漆黑。 天空之上,月亮已是隐去,但有星辰,十分明亮。 大海上,茫茫黑暗。 海风吹拂,咸涩而潮湿。 楼船行驶,海水涌动的声音,十分清晰。 而在楼船之内,小精灵捧着宝册,十分用功,刻苦学习。 苏庭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当年正逢考试,临时抱佛脚的自己。 红衣便在甲板之上,借着法船的不凡,任由海风吹拂,静静不语,似在沉思什么。 苏庭走到甲板上,看着漆黑的大海,抬头看去,却没有月亮,心中十分失望。 他本想借着月亮,吟诗作对,抒发自身思乡之情,也好让这大侄女儿知晓,苏神君的诗才文采。 然而这时,倏忽云层吹过,一缕月光照落在海面上。 苏庭顿时欣喜,便要开口吟诗作对。 但云层忽地又过,遮掩了月光。 “……”苏庭顿时垂头丧气,颇有一种打上天去,把云层打散的念头。 “你好像有些心事?”红衣忽然开口。 “没什么。”苏庭总不好说是月光闪烁,让他心中的诗句没能念诵出来,只好说道:“只是先前月光一闪而过,让我想到,凡人一世,数十年光景,也如适才月光一般,有些感慨。” “这倒也是。”红衣应了一声。 “你好像也有些心事。”苏庭问道。 “你要是失了躯体,成了阴魂,心事也不会少。”红衣这般应道。 “咳咳……” 苏庭摸了摸鼻子,一时无言,但他心中微动,却想着借这个话头,再问问当时红衣失去身躯的事情,套一下当年那结拜大哥关于卜天之卦的结果。 然而就在这时,红衣说道:“前面有座海岛。” 苏庭闻言,睁开天眼,朝着前方看去,又扫视海岛周边,过了片刻,才收回目光。 “周边只有一座海岛,应该是这里了。” “看来是到了。” “到了,我去喊那小子过来。” “等会儿……”红衣忽然抬手,看着苏庭,问道:“你可曾想过,中元阁耗费这么大的代价,暂借天授宝册,却不是用在本门之中,而是送到此处,是为了什么?” “这个……”苏庭眸光微凝,道:“得看看岛上的情况,才能断定。” 四六五章 岛中古鼎,神秘石臂 茫茫海域,周边也仅有一座海岛。 此处位于先秦山海界往南一千二百里之处,算是在先秦山海界海域范围之外。 岛屿并不算大,方圆不过二三里,也没有如之前所见的海岛那般繁荣兴盛,无人居住,无有来往交通贸易,只算一处荒岛。 苏庭天眼睁开,扫视整个岛屿,只见此处十分荒凉,草木稀疏,鸟兽极少。 “虽有生灵,不算死地,但满是荒芜枯寂的气息。” 红衣打量了一眼,说道:“不过这里究竟有什么样的奥秘,需要中元阁将天授宝册,送来这边?” 苏庭摊了摊手,朝着思故看了一眼。 近些时日,他也有所观察,这个中元阁的少年,虽是修成了阴神的上人,可实际上只是在门中静修,不曾真正入世,极少与外界接触,城府不深。 而关于此事,这小子确实是个听命行事的,其中究竟有什么深意,压根就不清楚。 —— 楼船靠岸。 苏庭等人,登岛上来。 他往后伸手一招,顿时那巨大楼船,迅速缩小,仅余一尺来长,落在苏庭掌中,被他收起。 思故看得目瞪口呆,虽然出身中元阁,也算仙家道派,见识过不少的法船,但却第一次看见这种大小由心的奇妙法物……而且在此之前,法船屡次靠岸,也都没见苏庭收起过。 苏庭看他如此神色,心中颇是得意,有些中土城里人,看着东海乡下人的感觉,咳了声,道:“本神君不喜招摇,也不愿多生事端,所以此前靠岸,都任由法船停在海面,这是低调做人的准则,你要记住。” 思故心中敬仰,顿时躬身施礼道:“多谢神君教导。” 苏庭随手一挥,状若寻常,道:“小事儿,我一向热心,经常指点后辈。” 他做足高人气派,实则心中十分满意,这小子自从知晓自家是元丰山长老,并且力压云令宗掌教之后,便十分上道,算得是个机灵小子。 红衣颇感无奈,却朝着思故问道:“到了此处,接下来如何行事?” 思故闻言,不禁有些迟疑,低声道:“这个……” 苏庭嘿了一声,道:“莫非你门中长辈,告知于你,此事乃是隐秘,本神君只是护送,不必知晓此事么?” 思故犹疑道:“这倒没说,只是门中长老提过,此事关乎重大。” 苏庭挥手道:“罢了,本神君不责怪你。”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招,将小精灵手中的天授宝册取来,递给了这少年,说道:“时日有限,从现在开始记下。” 思故闻言,顿时点头,接过之后,匆匆便往岛上去。 苏庭背负双手,神色淡然。 待得思故离得远了,他伸手一抹,额上天眼立时睁开。 小精灵鄙夷道:“说话不算话,暗中偷窥。” 苏庭嘿了一声,道:“我只是说不责怪他,没说就要闭上眼睛……这地方又不是他中元阁的,没理由我还要闭上眼睛,我只是看看风景也不成么?他中元阁要是布下了阵法,阻隔了我的目光,就算他中元阁的本事,我大不了就不看了……卧槽……” 他声音才落,顿时目瞪口呆,道:“这他娘的什么阵法,居然连我三只眼都看不透?” —— 岛上。 思故接过宝册,忙是寻找门中长辈所言的地方。 确切的方向,门中长辈并未明言。 但是岛屿并不算大,他阴神放开,却也并不难找。 不过片刻光景,他便寻到了一处非同寻常的地方。 那是一处洞穴,神光不显,但却有一股威势。 这股威势,远在岛外,不能察觉,哪怕登岛,也须临近,才能察觉。 但临近之后,便如夜晚之中的一抹火焰,十分璀璨显眼。 “原来这么明显。” 思故心中颇是无言,暗道:“难怪门中长辈说只要来到这里,自然便会寻到我想要的地方。” 他一手捧着天授宝册,一手取出个宝镜,以作护身,入了洞穴之中。 尽管门中长辈说过,此次不会有什么危险,所以才派他出来,增长阅历。 但是师祖说过,任何事情都有变数,须得有些准备才是。 这个洞穴虽然不会是龙潭虎穴,但谁知会暗藏什么危险,比如这段时间之内,又有什么大妖异兽之流进入其中,是他门中长辈都意料不到的。 倘如过于大意,一个不慎,便容易丢了性命。 他深吸口气,捧着宝册,缓缓踏入其中。 洞穴蜿蜒,但显然是有阵法布置,不过并没有太多的阻碍。 思故沿着洞穴通道而行,看着这些阵法,颇是古怪。 这不是他中元阁的路数,但却与他中元阁的阵法,极为相似,颇有些同出一源的味道。 “怎么像是炼丹时的印诀?” 思故微微皱眉,心中也略微感到疑惑。 他尽管疑惑,却没有耽搁,护送这天授宝册,来到了洞穴深处。 他看见了前方一座地室。 地室宽广,而在中间,有一尊古朴的鼎。 鼎有三足,大有撑天立地之势。 鼎中空无一物。 “嗯?” 思故略微迟疑,终于还是上前过去。 这尊三足古鼎,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威势,没有什么法宝法器的痕迹,仿佛只是一个寻常的古物。 思故想了想,终于还是将天授宝册,放置在鼎中。 目光一扫,旁边倚着一物,似是鼎盖。 他深吸口气,法力运转,便让那鼎盖飞了起来,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他将鼎盖合在了这三足古鼎之上。 旋即后退,看着这宝鼎。 宝鼎没有什么异象。 思故微微皱眉。 他正要有所动作。 轰地一声! 从上方岩壁之上,蓦地探出一只手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石臂,通体岩石凝成,从岩壁之中探出,声势浩大。 思故浑身一震,惊退数步。 而这手臂探出,一掌便将三足古鼎捞在手中,往上方收回。 刹那之间,便见三足古鼎,消失在岩壁之中。 思故怔了半晌,茫然无比。 —— 而在外边。 苏庭天眼罕见受阻,露出了惊骇之色。 然而就在这时,岛屿深处,蓦然迸出一道光芒,直冲云霄而去。 而光芒之中,赫然是有一物,形如巨人,宛如云雾凝成,神威浩荡,凶悍无匹,瞬息远去。 “这个……” 苏庭眼神一凝,顿时惊疑不定。 四六六章 小仙翁的神将甲! 岛上的阵法,天眼也看不透。 这阵法的布置手法,只怕已是临近了仙家法阵的层次。 而如今这岛上迸出一道光华,内中是一个巨人,神威浩荡,便连苏庭,都觉凛然,足见这巨人气息之凶悍。 但这巨人不是生灵,而是物事变化而成。 他也有相似的物事,一眼便能看出虚实。 “撒豆成兵!” 红衣出身元丰山,见识极高,也已看出端倪,当下惊道:“正仙道的撒豆成兵?” 苏庭点头道:“那巨人力士,气息犹在我天兵之上……” 他施展撒豆成兵的仙豆,已属天兵甲之列,且运使的法门,也经由国师推演出来,并教授于他,可谓是一大助力。 而先前所见,对方宛如神将,威能浩荡,犹在他天兵的气势之上,显然便是神将甲! 国师说过,正仙道的仙豆,偶尔会流传在外,哪怕天兵甲,也有馈赠之事,但是神将甲的层次,则绝不外传! 外人便是得了神将甲,也绝不可能有施展的法门! 而如今这神将甲,必然便是出自于正仙道弟子的门下。 “神将甲?” 苏庭神色惊疑不定,跟红衣对视了眼,俱有惊讶之色。 放眼茫茫大海,正仙道的弟子,来到海域历练的,或许不在少数,但有资格施展神将甲的,在正仙道之中,必然也是身份地位极高之人。 而最先浮现在脑海中的,自然便是正仙道当代弟子里名气最高之人。 这也是号称当世最为惊才绝艳的人物。 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 苏庭露出讶色,不禁看向小精灵。 小精灵悄声道:“先前这个人影,好像真有几分那个道士的气息,倒像是以他的法力,施展出来的撒豆成兵。” 苏庭脸色古怪,摸着下巴。 红衣低声道:“正仙道小仙翁,身份极高,道行近仙,他九重天的道行,却有生来的仙根道体,号称谪仙,也被誉为最近仙道的人物……但他怎么会跟中元阁,牵扯这么大的干系?” 中元阁不知耗费了多少代价,从半仙巨鲸这里,暂借天授宝册,不远万里护送至此,被葛正轩的神将取走。 那么中元阁大费周折,为的是什么? 如若只是为了讨好正仙道,这举动未免也太古怪了些。 更何况,葛正轩作为正仙道的小仙翁,来到东海之后,也要借中元阁的手来行事么? “小仙翁与中元阁,莫不是有什么渊源不成?” 苏庭看向了红衣,露出询问之色。 红衣微微摇头,道:“我元丰山之中,虽有关于中元阁的记载,但却不可能精细到与一个道人的人脉交情,哪怕这个道人是正仙道的小仙翁。” 苏庭皱眉道:“难道要问思故?但这小子,只怕比咱们更要茫然。” 话音才落,前方便见一个少年走来,脚步凌乱,神色茫然,颇有失魂落魄的模样。 —— 思故神色恍惚,也不知何时,被苏神君接引到了法船之上。 待他醒转过来时,苏神君已是出声问话。 “事情已经办完了,但先前一道遁光,已经离去,似乎也裹挟着天授宝册。” 苏庭背负双手,道:“本神君出于诺言,没有阻拦,但你中元阁,如何将这天授宝册,在十日之后归还?” 思故颇是迷茫,闻言也只是苦笑,道:“我也不知,门中长辈只让我护送天授宝册至此,十日后自当归还。” 苏庭凑近前来,再次问道:“怎么归还?” 思故只得苦笑,答不出来。 苏庭见状,却话锋一转,问道:“那么你知道先前遁去的光华,究竟是什么来历么?” 思故迟疑半晌,终于还是说道:“我在洞穴之中,只见一条巨大的臂膀,从上方岩壁伸出,将存放着天授宝册的古鼎,捞在手中,便收了回去,隐没在石壁之中,余下的便不清楚了。” 苏庭没有开口,只是取出五行甲,随手一抛。 五行甲落在地上,滚了出去。 五行甲落地便沾了泥土,越滚便越大。 初时不过一个鸡卵大小的痕迹,然而沟壑往前,到了尽头,便已是一丈大小,触目惊心。 而这巨石之中,蓦地撑开,外层破碎,内中站起一个石人,宛如从石卵之中诞生出来。 “这……” 思故目瞪口呆,满是错愕之色。 “正仙道秘术,撒豆成兵!” 苏庭平静道:“这是正仙道的天兵,而先前的那个,是正仙道的神将。” 思故心中微动,脸色变幻。 苏庭仿若不觉,只是继续说道:“如今在明面上,正仙道弟子身在东海的人物里头,有资格运用神将甲的,独有正仙道小仙翁一人而已。且我这只鸟儿,也见过葛正轩,从上面察觉了几分关于葛正轩的痕迹,适才的神将甲,确实是出自于葛正轩之手。” 思故惊道:“也即是说,这天授宝册,实则是我中元阁,交给小仙翁的?” 苏庭点头道:“你说得是,所以,我还想知道,中元阁为何对小仙翁,如此上心?” 思故怔了下,低声道:“晚辈不知。” 苏庭嘿然笑道:“你在说谎。” 思故顿时一惊,忙是解释道:“晚辈着实不知,自幼便不曾听长辈提过这位正仙道小仙翁的事迹,此次前来,门中也不曾提起小仙翁来。” 苏庭目光一凝,语气微沉,道:“之前你或许不知,但先前你失魂落魄,从洞穴中出来,充满了迷茫,到了现在,是想通了什么罢?” 思故面色变幻,却没有即刻开口。 苏庭打量了他一眼,旋即笑道:“罢了,我也不逼问你,只是心中疑惑而已。” 说完之后,他挥手道:“你入法船之中,好生歇息,静一静心思。” 思故施了一礼,神色复杂,旋即退下。 苏庭看着他的背影,神色平淡。 小精灵飞在空中,左右看了看。 而红衣则出声问道:“你似乎也看出了什么?” 苏庭微笑道:“只是几分猜测而已。” 红衣蹙眉道:“什么猜测?” 苏庭没有应话,只是问道:“中元阁的来历,你知晓得十分清楚,对么?” 红衣点头道:“中元阁创立于大地游仙周游,门派创立的年月,还在我元丰山之后,从创立到发展,都记载得十分详尽。” 苏庭背负双手,说道:“那么周游的来历呢?” 红衣闻言,微微一怔。 苏庭缓缓道:“我隐约有些猜测,而那小子入了岛屿中的洞穴之后,大概也有些与我相似的猜测。” 小精灵气鼓鼓道:“少卖关子,还不快说?” 苏庭笑了声,道:“中元阁无论是炼丹,还是布阵,各种细节,都脱不出正仙道的路数,这么说来,你们可懂了?” 小精灵稍显愕然,旋即恍然大悟。 红衣反而有些难以置信,道:“你的意思是,中元阁的祖师周游,与正仙道有莫大的关系?” 苏庭点头道:“我猜测是这样,不过还可以猜得更深一层。” 红衣心中微动,道:“周游与正仙道,不单单是有关系,甚至是有师承的关系……中元阁实际上,极可能是正仙道的分支?” 苏庭摊手道:“分支是未必,但渊源是不浅,当然,这都是猜测。” 顿了下,苏庭沉吟道:“但如果这些猜测,都没有差错,那么正仙道的小仙翁,得此机缘之后,在近一段时日,只怕是要得道成仙了。” 四六七章 海市 恋上你看书.,最快更新仙庭封道传最新章节! 苏庭身具天眼,比之于小精灵的神眼,看得更为透彻,便是道家八重天的大真人,在细微之处,都比不得他。 他从丹药之上,便看出了许多端倪。 中元阁在炼丹一道,颇有声名。 但他却发觉,中元阁的丹药,路数却不曾脱出正仙道的手法之外。 他曾得过正仙道的丹药,尤其是龙虎玄丹,助益甚多,是他炼就天眼的一大助力,除此之外,便连五行甲,实则都是炼丹的路数,所变化而成,看得颇是清楚。 而除却丹药之外,便是先前这岛上的变化了。 适才小仙翁的阵法,隔绝了他天眼所见,但在那神将取过天授宝册离开之后,岛上的场景,便瞒不过苏庭。 思故看见的,思故疑惑的,苏庭同样也有疑惑。 但真正让苏庭有此胆大猜测的,还是思故的神情与迷茫。 “这小子定然是不知自家宗门的渊源来历。” 苏庭悠悠说道:“他自幼便在中元阁,认为自家宗门无比强盛,而创派祖师也是一方仙家,想来对于自家宗门,有着难言的骄傲……如今发觉自家的宗派,极可能便是正仙道暗中的分支,怕是有些受到打击了。” 红衣低声道:“我们的猜测,或许有些过于大胆了,真相未必如此。” 苏庭摊手道:“也许,不过,其中的渊源,定然是无比深沉的,此番中元阁不惜代价,将天授宝册,送与小仙翁,或是还恩,或是如何……” 顿了下,他看向后方,缓缓说道:“思故思故,思念故土么?” 红衣闻言,稍微一怔,轻声道:“他先前似乎提过,幼年入门,是祖师周游,亲自赐名的。” 苏庭嘿了一声,道:“罢了,管他中元阁是个什么来历,但我只是更加好奇,小仙翁借了十日宝册,真有多大的用处?” 红衣低声道:“他有九重天的道行,已是功果半成的半仙,而生来便是仙体,放眼当世,他是距离得道成仙,最近的一人。” 苏庭闻言,也稍微有些感慨,道:“是啊,到了他这等层次,任何一缕机缘所带来的进益,都极可能让他彻底踏破这最后一步。” 说着,他眉头一挑,道:“话说回来,这位小仙翁当时无端端弃了龙虎玄丹,不知所踪,如今来了东海,不知踪迹何在?” “这不难知晓。” 红衣说道:“以小仙翁的名声,只要不是刻意隐匿行踪,便不是什么隐秘。” 苏庭应道:“这倒也是。” 他原本在考虑,是要在岛上静修十日,等侯天授宝册归来,还是借着这十日,游玩周边,甚至去先秦山海界,见识一遭。 现在看来,打听消息,还是不能窝在这里的。 “走!” 苏庭嘿嘿笑道:“这位小仙翁的名声,堪称如雷贯耳,比我苏某人也不逊色,我倒也很想知道,如今他身在何处,期间又有了什么壮举……” —— 从这座岛屿,往西南方向八百余里,也有一座岛屿。 但这一座岛屿,跟其他的岛屿,并不相同。 这里不是荒岛,也显得繁华,但却不是任何宗派所辖。 这里来往修行人极多,上至阳神真人,下至寻常气感初生,尚未入门的修行者,显得十分繁华。 这里的秩序,有先秦山海界把持。 这里有着各种各样的人事物。 有妖类,有人族,有奇珍异宝,有美食异物。 “不愧是先秦山海界周边的海市,真是繁荣至极。”苏庭啧啧称赞。 “正事要紧,你要吃什么,还是要交易什么稀奇勿怪的玩意儿,等回去再说。”红衣不禁提醒了一声。 “知道了。” 苏庭无奈道:“前面有家酒楼,咱们上去。” 红衣冰着脸道:“你还想吃?” 苏庭咳了声,道:“只是稍微品尝一下。” 说完之后,他忙又解释道:“主要是那个地方,一般都有不少人吹牛,近来有所流传的消息,必然在这里能够听到,至少咱们主动打听,还是可以听到几分的。” 红衣露出了狐疑之色。 苏庭摸着下巴,道:“你是高高在上的元丰山千金,虽然游历过人世,但也不喜欢鱼龙混杂之地,却不知晓,这些鱼龙混杂的地方,实则也有用处。” 小精灵嗯嗯点头,说道:“这点是真的,他不是为了吃。” —— 修行之人,待修行有成,便有辟谷不食的本事。 到了这个地步,食物不再是维持生命的必要之物,也多是为了满足口舌之欲罢了。 有些苦修之士,便点滴不沾。 但也有类似于苏庭此类,放不下美食的货色。 只是,在这座岛屿之上,开出一家酒楼的,自然是有非同寻常的底气。 “这座酒楼,布着阵法,不简单。” 苏庭进来之后,四处观看,发觉各方挂着的装饰,甚至屋檐上的铃铛,似乎都不是俗物,但却都连成一体,难以取走。 可如若有人在此动手,酒楼各方的法器,便足以击退一般的上人。 “这位先生……” 有店家迎上来,满面笑意,虽非修行人,却是个武道造诣不浅的高人,尽管与中土武艺截然不同,但行举之间,绝不逊色于修成内劲的人物。 “果然不是一般的酒楼。” 苏庭挥手道:“就在大厅里吃,把你们最好的菜色,都给我介绍一遍。” 红衣瞥了他一眼,没有再开口。 小精灵咽了咽口水,心中颇是期待。 那店家引着苏庭等人,到了靠窗的位置,取过了册子,递给了苏庭,道:“本店的食谱,就在上边,请先生细看。” 苏庭扫了一眼,眨了眨眼睛,旋即递给小精灵。 小精灵看了下,低声道:“要不然换一家?这家明显是奸商。” 苏庭正要应下,却看对面坐着红衣,深吸口气,旋即挥手,财大气粗地道:“不必了,我倒要试试,不收金银之物,只用天材地宝来付账的菜肴,是什么滋味。” 红衣不禁微怔,伸手一拂,取过册子,翻看一遍,也不禁露出讶色。 四六八章 海中之美食!小仙翁之名! “横公鱼,生于岛上不冻之湖,长有七八尺,形如鲤鱼而赤色,昼在水中,夜化鱼人,刺之不入,煮之不死,但以乌梅二粒,加以地火焚烧,煮之则死,食而能驱百病,能增道行。” “深海长蛇,具备蛟龙血脉,胆成内丹,以真火催动,内丹化开,化入全身,经大厨烹饪,味道鲜美,常人食之,延年益寿,修行人食之,如服丹药。” “活珠子,童叟弱者如能食之,有脾胃之作用,起到强身健体之功效。而此道材料,取自于海鸟之卵,须得是妖类产下,即将孵化之时,经上人之手,再借上等辅料,腌制而成。” 苏庭翻到这里,眼睛眨了眨,但看见对面红衣神色不善,顿时咳了声,翻了一页,摇头道:“如此菜肴,简直残忍,咱们吃别的。” 他翻看着这些菜肴,心中总算也明白,为何在这海岛之上,修行人众多,均已辟谷,如何还能开得起这样一家酒楼。 因为这些菜肴,已不局限于饱腹的层次。 甚至于不再是满足口舌之欲的层次。 而是能增长道行的美味佳肴。 所用材质,均是不凡,而烹饪的大厨,也是修成了阴神的上人。 甚至有些高价的菜肴,须得有一件法宝的价值,是阳神真人亲自出手,以妖王的材料炼成。 吃一道菜,便相当于服下一瓶益于修行的丹药。 但佳肴美味,却又不同。 除此之外,许多修行人,成群结伴而至,并非孤身一人,却也有宴请之说,而这里自然是最有档次的地方。 “这家酒楼的创始人,简直是个奇才。” 苏庭啧啧称奇,心道:“真是奇思妙想,也该他有此得益……照他这种经营,只怕长期下来,手中积累的各种宝物,不亚于一座宗派的底蕴。” 他正考虑着回到中土,是否也要去开一家这样的酒楼,但却还记得正事要紧。 不过也确实如他所想,小仙翁盛名鼎盛,从中土来到东海,也仍然是受到瞩目,不比他们主动开口探听,便有人提起了这小仙翁的盛举。 —— 葛正轩来到东海,行事也算低调。 只是期间三次出手,算是为人津津乐道。 一次是地底火山迸发,引起浩大海啸,险些扑灭一座数万人居住的海岛,被他轻易化解,消于无形。 一次是有某个女子,看上了这位小仙翁,不识他的身份,便要强行捉拿回去,他使了个法门,不仅信手击败了对方,并且压制了这女子宗派满门上下,击破了对方自祖辈传下的阵法,尽显威势。 还有一次,他于海底采宝,炼丹而成,引来妖王窥伺,并有各方修行人闻风而来,被他威名所慑,尽数退下。 “地火迸发,引起海啸,大自然之威,浩大无穷,居然也被他化解,果然是道行高深。” 苏庭摸着下巴,眼神古怪,心中道:“不过葛正轩之前去的那个女子宗门是哪儿?我苏神君回程之时,也要去那边走走才成……” 而正当他这般想着,却又听得一个细微的声音。 他四下扫了一眼,旋即抬头看去,天眼悄然睁开,勘破了这酒楼的隔层,看到了第三楼。 第三楼有个房间,房中有三人,一男二女,服饰相同,显然是同门。 苏庭天眼看见对方口型,根据近些时日对于东海的了解,隐约能辨别对方所言之意。 “这小仙翁果真是不负盛名。” “小声些,涉及先秦山海界的名声,此事不要乱传,万一怪罪下来,落了先秦山海界的颜面,当心有罪。” “这事根本就遮掩不住的,既然咱们知晓了,自然也有其他人能知,当时去先秦山海界求学的,又不是一个两个。” “不过咱们还是谨慎些为好。” 苏庭在下方听得满头雾水,也不知葛正轩究竟做出了什么壮举,让这三个家伙如此推崇。 再听这意思,似乎还让先秦山海界有失颜面? 他心中好奇,继续看去。 适才那女子不耐烦地应道:“知道啦,我也就是在自己人面前说一说,不过说来,这小仙翁未免也太厉害了些。” 那男子感慨道:“这是自然,毕竟是中土天赋最高之人,正仙道引以为傲的后辈弟子,传闻他虽然是年轻一辈,却是道玄仙翁亲自教导,故而号称小仙翁,不能与我等同辈而论。” 苏庭摸着下巴,咕哝了两声,十分不服。 小仙翁固然是非同寻常,但中土天赋最高之人,明显……唔,也很有可能,其实是苏神君的。 不过,这葛正轩究竟干什么了? 他才这般想着,一楼这里却又有人提起葛正轩。 他听了半晌,旋即想起什么,露出异样之色。 “先秦山海界。” 红衣低声说道:“适才有人说,葛正轩去了先秦山海界,以正仙道弟子的身份前来求学交流,入住先秦山海界,已有七日之久。” 苏庭点头道:“我听见了,不过……” 红衣微微蹙眉,略感疑惑,但性情使然,却只是看着苏庭,没有问话。 苏神君神色古怪,他卖个关子,准备让人问话,再接着说下去,满足一下心中小得意,没想到红衣只是看着他,没有开口,不禁好生无奈。 “你早先与我说过,先秦山海界虽是道派,但却与中土道派有所不同,尽管不是什么弱肉强食的规则秩序,但门下弟子,多有一股锐气。” 苏庭啧啧说道:“那么你猜,葛正轩号称小仙翁,被誉为最具天赋之人,被称作最为近仙的人物,那么先秦山海界这些桀骜不驯的同辈弟子,便都坐得住么?” 红衣怔了下,道:“你的意思是?” 苏庭低声道:“多半是有一些精彩的事迹,隐约是有些消息传出来了……既然有所外传,那咱们不难知晓,先吃点儿东西再说。” 他夹起一块鱼皮,放在口中咀嚼,哪知入口即化,满是馨香,根本不必嚼食。 “真是好厨艺,也是好材料。” 苏庭赞了一声,稍微抬头,看了看三楼的那三人,看着这三人对于小仙翁葛正轩的崇敬之色,心中也算是对那结果,有所了解。 “这三个家伙,消息倒也算是灵通……咦,她们这是要干什么……卧槽!简直不堪入目……” 四六九章 败尽东海英杰 葛正轩之事,不出苏神君所料,在不久之后,便传开了来,并且如同海啸一般,席卷各方,惊起无数浪潮,让许多人都惊骇莫名。 而苏庭也总算知道那三个不要脸的,究竟为何对这小仙翁如此敬佩。 葛正轩到先秦山海界,居住七日,名曰求学。 而先秦山海界弟子,颇有锐气,对于号称天赋绝顶,最为惊才绝艳的小仙翁,颇觉不服,便逐渐有人出手讨教。 初时是有人试探,但一败再败,终究有人按捺不住,试图挽回名声,甚至连门中长辈,也纷纷派出自家得意弟子,前去挑战,但无一例外,尽数落败。 先秦山海界的诸多长老,心中颇是不服,但也有些人物,意欲知晓,所谓的小仙翁,所谓最为近仙的人物,当代正仙道的第一人,究竟与先秦山海界当代的弟子,有多少的差距。 但最终的结果,是先秦山海界,百岁之下,当代弟子,尽数落败。 仅有一位半仙,号为太岁法剑,名为齐宣,乃是掌教门下第八真传弟子,与小仙翁斗了半个时辰之久,方是落败。 “这小仙翁,果然名不虚传,放眼先秦山海界,同等境界,同代岁数,竟无人是其敌手。” “毕竟是正仙道祖师,道玄仙翁亲自教导,又是生而为仙的人物,自然不同凡响。” “但这也未免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些。” “说来也是,先秦山海界,乃是我东海第一道派,传自于东天海运帝君,拥有至高无上的传承,拥有真仙坐镇,聚敛东海人杰,竟也无一人是其敌手……这是怎样惊才绝艳的人物?” “冠绝当代,不过如此。” “这般说来,太岁法剑齐宣,与之斗上半个时辰,虽然落败,但也是极为厉害的……至少当代先秦山海界,似乎也只有他一人,能与小仙翁斗到这个地步。” “齐宣是掌教门下第八真传,未想他却是斗法本领最高的一人,以往只是隐约将他列作先秦山海界当代弟子中最顶尖的一列,未曾想到,他竟然是第一人。” “确实也是个出色的人物,可惜遇上了小仙翁这等人物。” “不过当时也有一说,听闻是小仙翁心思缜密,给先秦山海界,留下了颜面,对齐宣留了手,缠斗半个时辰,才将之击败……既是让先秦山海界保留了几分颜面,也让自家正仙道威严不失。” “这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先秦山海界,似乎也并非是那么深不可测……” 诸如此类的言语谈论,在东海各处,数不胜数。 甚至许多有心人,借此试图贬低先秦山海界,又或是为了讨好先秦山海界,对小仙翁造出许多虚无缥缈,子虚乌有的传言。 —— 而在酒楼中。 苏庭等人,也都不免对此感到惊异,甚至是骇然。 早知小仙翁非同寻常,哪知放眼先秦山海界,竟也无一同辈,能与之匹敌。 “不愧是生而仙体。” 红衣轻叹口气,略有感慨,道:“昔年我曾想与之争锋,如今看来,我与他相差着实太远了些……莫说先秦山海界,只怕就连守正道门,以及我元丰山,当代之中,要寻出一个与之相媲美的人物,都未必能有。” 苏庭顿了下,询问道:“你这句话里头的元丰山当代弟子,不包括我罢?” 红衣看了他一眼,颇感无言,只得应道:“你是古字辈长老,不能比的。” 苏庭舒一口气,道:“这倒也是。” 红衣对他也算是习以为常,没有过多惊讶,只是沉吟着道:“不过这个太岁法剑齐宣,倒是出人意料,尽管外界都传,是葛正轩留了手,但整个先秦山海界,也只有他一人,能让葛正轩缠斗半个时辰,便是他的本事了。” 苏庭嘿然一声,道:“也不见得葛正轩放水了嘛……他生而仙体,境界极高,多以境界压人,未必有过势均力敌的争斗,对于各种道术神通的运用,或许便不如身经百战的人物……这太岁法剑齐宣兴许在临阵对敌的经验上,胜他一筹,只是葛正轩境界太高,比半仙还高一筹,所以落败。” 顿了一下,苏庭摸着下巴,道:“可惜我苏某人修行时日尚短,否则倒还真想跟他在同等境界之下,一较高低。” 小精灵冲他翻了个白眼,懒得跟他说话。 红衣自行忽略了他最后一句,只是对他先前所言,略有赞同之意,道:“你说得也是不错,葛正轩生而仙体,道行太高,哪怕是九重天巅峰的半仙,其实都要逊色他一筹,适才所言,不无道理。” —— 先秦山海界。 这是一座海岛。 然而整座海岛,都布下了仙阵。 这是祖辈传下的阵法,哪怕真仙下界,亦难攻破。 岛上风景秀丽,有花草树木,有奇禽异兽,有仙云缭绕,实如仙境一般。 而在这海岛深处,闭关之所。 但见一个道人,笼罩在白光之中,看不真切面容,但从身影来看,隐约是个年轻人,他伸手一挥,便有一个白珠,落在地上。 白珠落地,化作一个人形,神威浩荡,却局限在这密室之中。 而这人形,宛如神将一般,双手捧上一个古鼎。 年轻道人接过古鼎,旋即从中取出宝册,轻描淡写地翻开,细细阅读,低声念诵。 他声音温和,带着几分磁性,却有些飘渺如云雾,无法捉摸的味道。 “道祖修行之初所著,内容皆为天定,乃是修行上人境,最为完美的路径。” 年轻道人自语道:“但到了小道这一步,无须观看内容,而是细察天地真意……这宝册上依附的,便是大道真意……我辈众人,修炼所求,无非得道成仙,如今‘道’之韵味,落于我手,正该是小道完善功果,与仙体齐并,跻身仙家境界的时机了。” 他这般念着,却又想起什么,低语道:“或许还不足。” 他伸手一挥,那尊古鼎,倏忽落地,化作丈许来高。 他伸手一挥,火焰落入鼎中。 古鼎燃起火焰,仿佛焚烧万物。 他看着那火焰,吐出口气。 “内外齐修,纵然不能效仿仙翁祖师,一举踏足真仙行列,也该让小道更进一步了。” 四七零章 得道成仙葛正轩! 先秦山海界。 轰然一声巨响! 但见一道光束,冲霄而上! 阵法并未阻拦,便见这仙光直冲天际,洞穿云霄! 刹那之间,便有一股威势,席卷八方,遍及先秦山海界,甚至传至周边! 那一道仙光,愈发璀璨! 仿佛一条幼龙,破开卵壳,昂然而上! 那一股威势,愈发强盛! 如同一个巨人,挣脱枷锁,昂然咆哮! “仙光?” “仙威?” “门中何人,于今日得道成仙?” 顷刻之间,先秦山海界上下,尽数察觉。 无论是正在闭关修炼的长老,还是门中道行粗浅的入门弟子,要么察觉仙威,要么眼见仙光,心中顿生无穷敬畏。 “那个方向……”有个长老沉默了下,才道:“是正仙道小仙翁的闭关之所么?” “好像是的……”另一个长老,也随之沉寂。 “得道,成仙。” 这是一个年轻人,身着金边红袍,气势昂然,背负一剑,看向了那仙光源起之处,神色略有黯然,道:“不愧是被誉为最近仙道的人物,他终于还是踏破最后这半步了。” 他便是太岁法剑齐宣,曾与葛正轩缠斗半个时辰之久,方是一招落败。 他的道行,也在九重天的巅峰。 只是他不如葛正轩生来的仙体,境界层次,道行高低,便都逊色了一筹。 如今葛正轩得道成仙,可他却还仍是茫然。 半仙虽是半仙,距离得道成仙的境界,仅差一步,但就是这一步,便极可能阻隔一世之久。 “仙家……” 齐宣叹了声,失去了与之争锋的念头。 先前葛正轩胜他一筹,但他也仍有勤奋刻苦,洗刷耻辱的念头。 然而如今,他便连这一点念头也都没有了。 当一个人胜过自己一筹,自己或许便会不服,但一个人胜过自己太多,甚至到了另一个层次,那么便没有不服,只有敬服。 —— 岛屿至高之处。 有宫殿坐落于此,恢弘大气。 而在殿前,一人背负双手,浑身笼罩在金光之中,身着长袍,头戴冠帽,他虽不露气息,但却恍惚不在当世。 而当今先秦山海界的掌教,便恭敬立在他的身后。 “你这一手,好像差了些。”金光中的仙家,这般笑道。 “先天道体,果然非同寻常。”掌教苦笑一声,道:“本门弟子,局限于东海,有门中势力庇护,背靠这庞然大物,加上所学功法,远胜其他门派,难免生出骄傲自满,狂妄自大之心……本以为能借葛正轩,作为本门弟子的磨刀石,挫一挫他们的锋芒,倒险些把刀也全都折断了。” “你低估了他。”金光中的仙家,微笑道:“本意是好的,若是门中弟子胜了,我先秦山海界便压过他正仙道一筹,即便不能取胜,也是借葛正轩来磨砺门下的弟子,让这些骄傲自满的弟子,知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只不过,你不曾领回过,这先天道体的不凡之处……” “真有这般惊人么?”掌教叹了声。 “自然。”金光中这仙家感慨道:“千年一出,上一个先天道体,那可是曾经与天争辉的角色……如今虽然颇有自毁前程的举动,但也是守正道门的中流砥柱,在世镇守门派的地仙,而葛正轩的前景,怕是更胜他一筹。” “那这一步,还是弟子错了。” “确实错了。”仙家缓缓道:“你想压一下葛正轩,或者磨砺门下弟子,未有想到,他一朝成仙,却把门下弟子,尽数折服了。” 葛正轩在这先秦山海界之中得道成仙! 仙光璀璨,仙威无穷。 如今便是连门中最出色的太岁法剑齐宣,都心生敬服,失去了与之争锋的念头。 而其他的弟子,更不必说,无论是与葛正轩交过手的,还是只听过小仙翁之名的,如今以凡人观看仙家,自是心生无穷尊敬。 这一步踏错,是让小仙翁葛正轩,在先秦山海界这一代弟子心中,树立了无比深刻的印象,以及敬畏。 “不过他踏破这最后一步的契机,倒是十分古怪。” 金光中的仙家,缓缓说道:“你可以探一探,近来岛屿内外,可有什么异事,尤其是与葛正轩相关的。” 掌教忙是应道:“弟子知晓。” 这金光中的仙家,只是叹了一声,道:“葛正轩得道成仙,异象惊天动地,天庭必然知晓,怕是要册封他为天仙……我该登天宫去了,作为真仙,随意入世,还是不要让天庭知晓的好。” 掌教正要恭送祖师,却忽然又有变化。 正在那仙光迸发之处,又有丹霞横空,丹香弥漫。 但凡嗅得一口,无不神清气爽。 而许多花草树木,竟得开灵,飞禽走兽,亦有开悟。 先秦山海界之中,许多弟子得此丹香,竟有许多道行渐进之感。 “还是小看他了。” 仙家顿了一下,竟有些难言的复杂感叹之意,道:“他不单得道成仙,更炼出了一枚仙丹……内外齐修,效仿道玄仙翁,如若能成,仙境必能圆满,不会逊色于守正道门的地仙祖师正一。” 他眼神复杂,低声道:“假以时日,磨练领悟,再进一步,便又是一尊真仙。” 说完之后,金光闪烁,他登天而去。 只留先秦山海界掌教于此,看着那异象纷呈之处心中蓦然生出感慨。 “正仙道……当兴!” —— 南方两千余里。 苏庭心中一动,睁开天眼,看向先秦山海界的方向。 他无法看透先秦山海界的阵法,但他看见了那里天象的诸般变化。 葛正轩得道成仙,异象纷呈,又炼就仙丹,霞光无穷。 此乃祥瑞之兆。 先秦山海界的阵法,并未阻隔! 故而苏庭天眼便看清了那里的变化! “这就是成仙的异象?” 苏庭目光闪烁,他见过地仙,却不曾见过得道成仙的场景,只不过,他从典籍之上,有过了解。 “先秦山海界之中得道成仙的,按道理是先秦山海界的弟子,但如今葛正轩便在先秦山海界。” 苏庭摸着下巴,想起那取走了天授宝册的神将,不禁脸色异样。 如今看来,葛正轩着实是得了宝册,悟透道韵,借而成仙了! 不仅如此,还是在先秦山海界之中得道成仙! 并且他是击败了先秦山海界当代弟子之后得道成仙! 这便如同,把先秦山海界弟子,当作了奠基石一般。 但在苏庭眼中,却更像是他临要成仙之际,才来先秦山海界,一人之力,压制同辈弟子,砸了场子,出了风头。 而正当他这般想的时候,天象愈发明显,扩散更广。 就连小精灵,也隐约有所察觉,怔了半晌。 又过片刻,红衣这神魂,也感应到了仙威浩荡。 “等会儿……” 苏庭忽然想起什么,怔了半晌,心中不禁错愕,暗道:“成仙异象也便罢了,那丹霞是怎么回事?这小仙翁成仙之余,炼就仙丹,是要干什么?” 四七一章 苍天误我! 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败尽先秦山海界同辈弟子,等同于败尽东海英杰,于东海之中,威名更胜往昔,如日中天,不可匹敌。 又在这个时刻,他踏破仙凡之隔,得道成仙,造就传奇! 除此之外,又有一说,他得道成仙之余,炼就仙丹,内外齐修,即成圆满,为太乙散数之极境,距离真仙之位,仅有一步之遥。 “真仙?” 苏庭徐徐吐出口气,低声道:“他得道成仙不说,且一步到了顶峰,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哪怕是自傲狂妄如苏神君,也有几分难言的心绪。 “确实惊世骇俗。” 红衣充满感叹,道:“数百年来,唯一成就真仙的,便是如今居于天宫的那位天仙,她也是葛正轩的姑祖母一辈。葛正轩是生而仙体,她是生而道果,这葛氏一脉,真是得天独厚。” 放眼三界六道,仙家或有出没,而真仙之辈,均已是各宗祖师。 便如守正道门的道元仙尊,再有正仙道的道玄仙翁,也都在此列。 葛正轩一朝得道,临近真仙,几乎踏足了道玄仙翁所在的层次,是何等惊世骇俗? 苏庭感叹道:“经此之后,东海当代之人,便都无一人,能够兴起与之相提并论的心思了……就算是那太岁法剑齐宣,此时必然也是心灰意冷,只是仰望高山了。” 红衣点头道:“葛正轩确实是有这个资格,他后来居上,如今的道行,便能比拟上一个先天道体了。” 苏庭怔了下,旋即说道:“守正道门那位地仙祖师?” 红衣应道:“他是地仙,加上八百年积累,才勉强到了此境之巅峰。而葛正轩一朝得道,如今道行高低,不比他逊色多少,两者比较,高下立判。” 苏庭想起那位地仙祖师,心绪颇是复杂。 对于守正道门那位地仙,苏庭以尊敬居多,也觉对方深不可测。而对于葛正轩,因是同辈,他向来有些比较之心。 如今两相比较,葛正轩已不逊色于那位地仙祖师了。 “后来居上,好个人杰。” 苏庭这般感慨道。 —— 守正道门。 地仙盘膝坐于紫莲之前,心中忽动,看向东海方向。 他面色微变,眼神稍显复杂。 过了半晌,才听他叹了一声。 而就在这时,身后倏忽多了一道身影,威严莫测,似虚如幻。 “正一。” 这声音低沉而威严,看向东方异象,缓缓说道:“你走入歧途了。” 地仙停顿许久,方是低声叹道:“近些年来,弟子心中迷惑,确有几分茫然,直到今日,这个与我相等体质的年轻人,后来居上,才算明悟。” 道元仙尊说道:“你曾是太上祖师视作道门未来支柱的人物,你也是曾经与天争辉的人物,可惜一念之差,自废道体,走入歧途。” 地仙微微闭目,想起昔年,过了许久,才道:“当年道祖尚未成道,我则从未遇过敌手,直至在同等境界之下,我败于他的手中,受他言语所激,脚踏大地,污浊了仙身,花了三百五十八年,才修炼成仙。” 道元仙尊问道:“如今想通了?” 地仙点头道:“即便是当年的他,也对我的天资,十分忌惮……我污浊仙身道体,或许便在他的意料之中。” 顿了一下,地仙低声道:“若非如此,我如今也该踏足真仙境地了。” 道元仙尊吐出口气,道:“心有明悟,为时未晚。” 正一微微摇头,道:“晚了,自我脚踏大地,让无垢仙身沾了尘埃,缠绕了大地的因果,便没有回转的余地,如今只能按部就班,一步一步,好生修行而已。” 道元仙尊略感沉默,终是无奈说道:“你若还是先天的道体,如今不但成就真仙,世间也未必会再出一个先天道体……可惜你自行废去,天地轮回,乾坤轮转,终是再有一个葛正轩出来了。” 正一低声道:“当年我不但失了仙身,也失了一颗不染尘埃的清静仙心,思虑想法,行为举止,皆已不同昔年。以另一种看法来说,当年的正一,便已死了,如今的正一,只是守正道门的地仙,而非当年之人。” 他停顿许久,才望向天空,眼神复杂,良久,才道:“苍天误我……” —— 正仙道。 掌教望向东方,顿生大喜之色。 “本门又见得道成仙之辈,假以时日,能成真仙,本门当兴!” 但见这位掌教,颇有大喜过望之色,哪怕是修炼多年的清静之心,却也不免激动莫名。 他深吸口气,还是冷静下来,吩咐下去,告知于门中道行高深而受到天象惊动的诸位长老,关于此事的来龙去脉。 “此事还须禀报道玄祖师。” —— 元丰山之中。 掌教与信天翁等道行高深之辈,均能察觉东海天象异变。 “得道成仙之兆。” “东海何人?” “源起先秦山海界。” “先秦山海界的哪位长老或弟子?” “不,正仙道小仙翁,如今也在那里。” —— 而在东海。 苏庭也听红衣提起了仙丹之说,颇多感慨。 许多修行人,讲修炼真气法力,视作正统。 但实际上,炼丹求道,也非旁门。 哪怕是真仙之辈,甚至道祖门下,均有炼丹之事。 而正仙道便是炼丹的圣地。 道玄仙翁,便是炼就仙丹,吞服之后,从一介凡身,化作仙体,从而得道成仙,成为丹道入仙的祖师。 这是新的修行源流。 “传闻道玄仙翁,本已修行成仙,是被无上祖师,打去了一身道行,化去了仙体,留于九天之上。” 红衣轻声道:“他下界之后,以一介凡身,搜集天材地宝,融为一炉,炼就仙丹,成就仙家……而他原先便是仙家,且已至巅峰,在他以丹道成仙之后,九天之上原来的道行,重归本身,两两相加,互补长短,领悟顿开,方是得成真仙。” 苏庭轻声道:“所以葛正轩是效仿道玄仙翁?” 红衣点头道:“正是,不过道玄仙翁在炼就仙丹之前,便有千年以上的道行,而葛正轩不过初成仙境,故而未有跻身真仙之列。”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四七二章 热闹小荒岛!家师葛正轩! “这才正常嘛。” 苏庭吐出口气,说道:“要是他一朝得道成仙,便能跻身真仙之列,还让不让人活了?九天之上的仙神之众,岂非都要无地自容?” 红衣倒是没有反驳,只是轻声叹道:“你说得是。” 小精灵则是稍微显得茫然了些,她早些时候,与葛正轩有过接触,虽然知道这个年轻道人,本领极高,可以擒拿龙虎来炼成丹药,但却不曾想过,葛正轩的高度,竟高到了这个地步。 “天显异象,上至青冥,天庭必然知晓,世间又添一位仙家。” 红衣看向天空,说道:“只怕再过不久,便会有使者下界,册封天仙之位了。” 苏庭也颇多感慨,然而却想起一事,惊道:“不对呀,他这厮得道成仙了,也要册封天仙了,那咱们的天授宝册呢?” 小精灵顿时跳了起来,道:“对呀,天授宝册呢?” 红衣看了过来,与之面面相觑。 —— 回到了法船上。 思故道行稍低,此时才觉异样,不禁有些失神。 “别看了。” 苏庭登船而上,缓缓道:“你这次功成圆满了。” 思故错愕道:“神君此言何意?” 苏庭说道:“那边的异象,是有得道的征兆,祥瑞降世,而对方正是神将甲的主人,正仙道的小仙翁葛正轩……显然你这次送来的天授宝册,让他有所领悟,成功踏破最后一步,得道成仙了。” “这……” 思故还有些难以反应过来,过了许久,才算有些欣喜,似有期盼,似有骄傲,似有复杂,低声道:“小仙翁得道成仙了?” 苏庭翻了个白眼,道:“你是中元阁的弟子,又不是正仙道的弟子,不过是你心中一厢情愿的猜测罢了,用得着露出什么‘与有荣焉’的表情么?” 思故闻言,呐呐不语。 苏庭挥手道:“少说闲话,我且问你,你家的长辈,有跟你说过,那天授宝册怎么还的么?” 思故怔了下,茫然摇头,道:“没有。” 苏庭怒道:“你们这也太不靠谱了!” —— 正仙道小仙翁,于先秦山海界之中,力败众人,从而得道成仙……但他却并未久居,成仙之后,辞别了先秦山海界,往南而行。 然而就在他往南才出时,便有消息称,天庭有册封之意。 于是这小仙翁,便停在了先秦山海界往南一千二百里的岛屿之中,于此静心修行,体悟仙家境界之奥妙。 这一道消息传开,周边修行人,无不为之沸腾,抱着朝见仙神之心,朝着这座岛屿,纷纷赶来。 有人是意欲目睹小仙翁之仙资风采。 有人是自觉机缘到来,兴许能让这位仙家看中,收入门下,成为仙人弟子,成为正仙道门下。 有人却也是另外抱着许多复杂心绪而来。 各色人物,各种图谋,倒是引来了不少人物。 不过短短数日之间,这座海岛的周边,便有修行人,来来往往。 天空之上,遁光如星雨,大海之上,船只亦是数不胜数,甚至连海底之下,也有许多人,甚至许多精怪妖物,借水遁而来。 原来的一座荒岛,竟如朝圣之地,来人络绎不绝。 只是无人能见小仙翁之颜。 因为小仙翁虽在岛上,却不知何处,因为他布下了阵法,乃是仙阵,隔绝了所有人的一切窥探。 “这厮还有点儿良心。” 苏庭摸着下巴,道:“显然是在那岛上,等着还咱们的天授宝册……不过他这也太有名了些,简直就是招蜂引蝶,估计那岛上都要比海市更热闹了。” 他心中忽然冒出个想法,哪怕今后葛正轩离开了,那里也算是他这位传奇仙家,得道成仙之后,第一个立足之岛。 打出个名声来,兴许还能成为后来修行人来往观光的旅游胜地。 要是在这儿开家酒楼,不知生意如何? “现在是要登岛,找他讨要天授宝册么?” 红衣看向那十分热络的岛屿,说道:“人人都要面见小仙翁,咱们好像不大容易寻到他。” 苏庭嘿然说道:“现在若是论起争斗,我大概、应该、可能、或许还打不过他,不过我若寻不到他,置我这天眼于何地?” 小精灵脆生生道:“你之前不也看不透人家的法阵么?” 苏庭背负双手,道:“其他地方都能看清,就这里看不清,难道还不够明显么?” 小精灵哦了一声,又问道:“他为了不被人打扰,布下法阵,你能破阵么?” 苏庭神色顿时一僵。 小精灵又问道:“不破阵你能通知他么?” 苏庭沉默了下来。 小精灵继续问道:“你就是通知了他,还能……” “闭嘴!” 苏庭怒道:“我不是在想么?” 他指着这岛屿,说道:“这家伙住在这岛上,显然是要还债的,不可能避而不见吧,大不了等一等,咱们先登岛去。” —— 原来的这座荒岛,显得十分热络。 人来人往,也有不少争端。 但自从先秦山海界弟子赶到,便压住了局面,把持了秩序。 “比他娘的追星还疯狂。” 苏庭暗道:“我要是建个酒楼,让葛正轩吃上一顿,以后我那酒楼,多半要天天满座……” 他四处看了看,这岛上有不少女子,均为修行之人,而也有一部分是男子,多是面露崇敬之色。 “道友。” 忽然有个粗犷的声音,在苏庭身后传来,道:“你也是来寻拜师的么?” 苏庭转过头去,赫然是看见一个粗犷的男子,目光炯炯有神,但道行不高,尚未凝法。 苏庭斜着眼睛,打量了这家伙一眼,道:“我还用得着拜师?” 这粗犷男子说道:“那就是来一睹风采的?” 他说完这句话,看向苏庭的敌意,顿时消失了不少,冲着苏庭说道:“我师父再过些天,要受天庭册封,成就天仙,你也是来凑热闹的罢?” 苏庭怔了下,道:“你师父?” 粗犷男子忙是点头,道:“没错,家师葛正轩。” 苏庭半晌无言。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 红衣沉默良久。 思故更是稍感茫然,不知小仙翁是何时收徒。 “这货比我还不要脸?” 苏庭倒吸口气,心中顿生警惕之意。 四七三章 小仙翁现身!苏神君感慨! 原来的荒岛,如今已是十分热闹,人来人往,多是高人。 甚至也不乏妖物之辈,自恃本领高深,不惧修行之人,来到了这岛屿之上,有心一睹小仙翁的风采。 “来此之人,多是为了得见家师葛正轩。” 这粗犷汉子颇有些热心肠,对苏庭等人,颇多介绍,道:“自然也有些人,心思各异,其中甚至许多人是为了到此,与好友聚会,或是想要碰碰运气,是否能见有过恩怨的仇人……等等心思的,俱都不少。” 苏庭呵呵一笑,心中暗道:“像你这不要脸的,想要拜师于葛正轩门下的,想必更多……而且,拜不成又没有什么所谓的损失,自是引来不少修行人。” 粗犷汉子深吸口气,目露崇敬之色,道:“最主要的,还是家师正要册封天仙,天庭使者将至……许多人则想要亲眼得见这等难得一见的盛事。” 册封天仙,本是盛事。 葛正轩若不是身在东海,而在中土,只怕他册封的地方,便是在正仙道之中,而如今的正仙道,也必然是张灯结彩,广邀各方,作出一番盛典来。 如今到了东海,正仙道又不愿将册封天仙的光彩,让先秦山海界沾了光……而先秦山海界更是别扭,门下弟子全数落败,对方颇有踏着门中杰出弟子,一步登天的味道,再让他留于先秦山海界册封天仙,更有几分难言的嘲讽之感。 故而葛正轩离开了先秦山海界,来到了这里,算得是一切从简。 但册封天仙,终究不是寻常事情。 此等盛事,足以引来不少修行人。 —— 如守正道门的地仙祖师,再如中元阁的祖师正一,又如那鲤鱼成仙的漓江龙王,等等此列,都属仙家之流。 然而,他们都不曾受到天庭册封,成就天仙。 “天宫之上的仙家,方是天仙。” 红衣缓缓说道:“留存人世的,则是地仙。” 苏庭低声道:“我曾听闻,天仙之辈,堪比天庭正神之位,只不过,不受封神榜束缚,也不会如鬼神一般,遭受天庭名册束缚……只是得天仙之位,常年居于天宫,得享人世香火,却不受香火束缚,可是么?” 红衣点头道:“不仅如此,记入天庭名册,乃是正统,冥冥之中,自有气运加身,与寻常仙家,又有许多优势……无论是从修行方面,还是从身份地位方面,俱有得益。” 顿了一下,红衣看向苏庭,说道:“昔年诸天正神封成,有一个例外,便是天仙,但他极为古怪,也是天神。” 苏庭愕然道:“还有这种事?” 红衣微微点头,道:“确实是有,这位是临东白氏的先祖,你对临东白氏,应该不陌生” 苏庭眨了眨眼睛,道:“临东白氏?我怎么不记得了?” 小精灵脆生生提醒道:“白敬悬啊,抢咱们神甲,被你砍了头的那个家伙嘛。” 苏庭没好气斜了她一眼,才看向红衣,悄声道:“当时是有误会的,人家先祖不会找我麻烦吧?” 红衣心中莞尔,面色如常,道:“以白氏祖的身份,自然不会与你计较这数千年之后,血脉淡薄到了极点的后辈。” 苏庭舒一口气,正要说话,却觉有异。 天空之上,云层忽然破开。 一道光束,从天上落下。 光束璀璨,气势非凡。 而在内中,一道人影,徐徐落下。 “天神?” “天庭果然来人了!” “天庭使者,不知哪一位?” “贫道修行百余年,对于天庭无比敬畏,却还不曾见过天宫仙神,今日得见,真乃大幸。” …… 岛屿上的修行人,几近沸腾。 他们多是为了得见小仙翁葛正轩,但也有许多人,为了亲眼见到册封天仙的盛事。 如今天宫来人,而葛正轩也将出现。 众人心中均有期待之感。 即便是许多心高气傲之人,来到这荒岛上,却不见葛正轩踪影,心有不悦,此时却也仿佛换了个心情,换了个念头,看向那光束之中的人影。 “这是哪位?” 苏庭回身问了一句。 小精灵也露出询问之色。 红衣微微蹙眉,似在思索。 而思故则是摇头道:“晚辈见识浅薄,着实不知。” 那粗犷大汉则是挥了挥手,浑不在意地道:“管他是哪位神仙,必然是来册封我家恩师的,待会儿便可以得见我家恩师仙颜,你等众人可谓是三生有幸。” 苏庭充耳不闻,懒得理会这厮,只是在心中暗自念道:“葛正轩之名,我早有耳闻,可谓是如雷贯耳,甚至曾获得他留下的星宿剑意,不过倒是第一次得见。” 莫说是岛上的修行人,就算是苏庭本身,也颇多期待之感。 而就在这时,荒岛之上,蓦地传开一缕气息。 原本布置的仙阵,倏忽化开。 众人遍寻不着的神秘洞穴,忽然变得十分清晰,就在岛屿某处。 可先前许多人甚至走过那里,都不受阻碍,也没有察觉。 仙家本领,高深莫测。 “葛正轩!” 天庭使者缓缓开口,语气轻缓。 岛屿之中,蓦地升起一道光华,倏忽而上,化作一个身影,施礼道:“小道葛正轩,见过神使。” 这一道声音,温文尔雅,平和中正。 而随着声音传开,那身影也看得清晰。 那是一个年轻道人,面如冠玉,五官端正,有仙风道骨之意,有超凡脱俗之气,有温和淡然之态。 “这便是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 “果真如老娘心中所想,真是个如意郎君。” “天资风采,举世无双。” “谪仙在世,名不虚传。” “小仙翁之名,本是不服,今日得见,确实在我之上。” “果然是世间年轻一辈的翘楚,第一人之称,非是妄言。” …… 诸如此类言语,几乎多为赞赏。 即便有些人,还是想要发出不同观点,但亲眼得见仙资,在仙家气态之下,竟也难以违心抹黑。 粗犷大汉更是眼睛闪烁,无比光亮,喃喃道:“师父……师父……” 思故咽了咽口水,看着那个身影,眼神复杂,颇有敬畏,也有骄傲。 红衣忆起往昔,稍显沉默。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咕哝道:“还真是他。” 苏庭眉宇一挑,神色闪烁。 粗犷大汉哈哈大笑,揽着苏庭的肩膀,欢呼雀跃道:“看见没有?看见没有?我师父是何等仙资?” 苏庭神色复杂,低声自语道:“世间居然真有这等风采仙资之辈,果真是谪仙落世,是我以往小觑了天下英杰。” 粗犷大汉闻言,顿时劝慰道:“这是谪仙下界,生而为仙,非是我辈能比的,你就不要太受打击了,像我们这类便应脚踏实地……” 他话还未说完,便听眼前的少年,低低叹了声,颇有感慨之态,道:“在这世上,居然真有这等仙资,几乎能与我苏神君并肩,看来我非唯一,还须努力才是。” “……” 粗犷大汉呆了半晌,怔怔道:“你刚才说的啥?” 苏庭对他的话,充耳不闻,只是看着那个身影,露出一种感叹神色。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四七四章 拒受天庭册封! 一束仙光,从天而降。 天庭使者下界,而小仙翁葛正轩现身,上前相迎,露出真容,众人无不震动。 然而在这样的仙资之下,许多人便是要刻意抹黑,都难以违心开口……可偏偏有一人,十分感慨,发自内心,自觉仅比小仙翁胜过一筹,颇有失落。 “你刚才说的啥?” 粗犷大汉伸手探了探苏庭的额头,喃喃自语道:“没发烧呀?怎么就走火入魔了?我师父一现身,便对他有这般大的打击么?果然是谪仙威势,非同凡响……” “……” 红衣与小精灵,都算是对苏庭知之甚深,对于这句话,没有什么意外。 倒是思故,颇觉意外,但想起这位苏神君的非凡之处,对于自己这上人而言,已是深不可测,于是也难以辨别虚实,心中便对苏神君愈发敬畏。 而苏庭则是看着天空之中的两道人影,眼神闪烁,他悄悄睁开天眼,朝着那边看了一眼,看清了那天庭使者的面貌。 那是一个年轻人,身着白衣,气态虚弱,却有几分温和的书卷气,他貌若二十来岁,但眼神深邃,不可捉摸。 “这是哪一尊仙神?” 苏庭心中颇有疑惑。 —— 半空之上。 “一朝得道,便已散仙圆满,临近真仙,果真是惊才绝艳之辈。” 这神使有感慨之态,道:“昔年我若有你这份仙资,何至于如今之位?” 葛正轩微笑施礼,道:“三界巡察使白继业,生来病弱之躯,修行难成,但却凭借凡人的智慧,搅弄昔年封神的大局,干涉各方大国的博弈,并在此局当中,挣得一个天庭神官的神职……本门道玄祖师,曾提过前辈,颇多赞赏。” 白继业微笑道:“道玄仙翁,昔年化名玄松子,我曾与他有过交集,他老人家着实过誉了。” 葛正轩说道:“家师曾言,神使智慧非凡,几近于云镜先生,只是云镜先生视修行为小道……而如神使,若能修行,前景必然非凡,也有得道成仙之望。” 白继业笑道:“本是我来赞你,反倒是你赞赏我来得多……你这位谪仙,与守正道门昔年的谪仙,着实是不同。” 葛正轩微笑道:“世人亿万之多,便有亿万种不同,便是所谓谪仙,自然也有不同。” 白继业点了点头,旋即说道:“我今次来,是受天帝之令,受你天仙业位……这天仙之位,本该等你回到中土,在正仙道的盛典之下,隆重加身,但你既然近期无意回返中土,便只得一切从简。” 他笑了一声,指向下方,道:“不过,有这些慕名而来的各方人物,这座荒岛也不寂寞,倒也算是众目之下,郑重册封了。” 说完之后,白继业又是笑谈道:“小仙翁于此加封天仙之位,这小小荒岛,日后也必成传奇之地。” 葛正轩只是微笑,看着白继业,道:“神使一向**,能知诸事,能算人心,可算得小道否?” 葛正轩与白继业的一番话,并未真正传开。 哪怕半仙,亦难听闻。 但是苏庭天眼窥探,却能看见他们开口,从而推测。 “三界巡察使白继业?” 苏庭暗道:“三界巡察使是什么仙神?怎么又是姓白的?不过葛正轩这个话,倒是有些深意。” 他才是这般想着,但也来不及询问红衣,关于这白继业的来历。 他只是跟众人一样,颇有几分看热闹的期待,看向那天空中的两人。 而就在这时,终于听得一个声音,传遍各方。 “葛正轩!” 白继业声如洪钟,传开八方,道:“天帝旨意,天庭册封,命你为天仙,得享气运,今有天旨在此,还不迎接?” 这声音浩浩荡荡,借着天旨之威,振聋发聩。 众人无不露出期待之色。 众者均有一种见证天仙册封之盛典的难言心绪。 “小道葛正轩……” 那年轻道人,缓缓说道:“仍欲存于人间,以作地仙,效仿前辈正一,镇守本门,无意受天条束缚,无缘受天仙业位,无福得三界气运。” 他躬身一礼,道:“祖师道玄,已在天宫,作为天仙,小道则需守护道统,望神使回禀天宫。” 这话一出,满场寂静。 过得片刻,忽地哗然。 天仙之位,何等难得,又是何等机缘,得授天庭册封,得受三界气运,比之于地仙……就好比为官之人,与百姓的区别。 但葛正轩竟是婉拒了天庭的册封! 这是所有人都不曾料到的! 便是苏庭,都露出愕然神色。 —— 先秦山海界。 掌教遥望南方。 他隐约听见了册封天仙之音。 但没有天仙封成,天地变化的异象。 “好一个葛正轩,不受天恩?” 掌教真人低语道:“本门之中,纵是齐宣成仙,怕也难以拒绝罢?” 他深吸口气,长长吐出口气。 —— 中土。 守正道门。 正一微微闭目,他看着眼前的朵朵紫莲。 葛正轩生而为仙,号称谪仙,与他昔年,几乎相当。 但他走的道路,再非是那一条路。 葛正轩按部就班,却后来居上。 八百年积累,不足对方三十余年修行。 饶是正一,心中却也不免复杂。 “嗯?” 正一隐约有所察觉,他看向东海方向,神色异样,低声道:“不受册封?” 他也本以为,天庭册封天仙,葛正轩必受天恩,然而却未曾想到,葛正轩竟是如此心高气傲! 他忆起往昔自身的心境,大约明白了此刻葛正轩的念头。 不受天仙业位,不受三界气运,不接香火福缘,依靠己身,踏破真仙界限! —— “行了。” 白继业收了天旨,悠悠说道:“该走的过场,还是要走过一回的,但你既然拒接天旨,日后便须得注意了。” 葛正轩施礼道:“小道明白。” “你拒受册封,此事不久,必将传遍各方,好自为之。” 白继业点了点头,又道:“虽说成为驻世地仙,不受天规束缚,但也不能任意妄为,触犯底线,而你经此一遭,日后犯事,便是你道玄祖师,都难在天帝面前求情。” 葛正轩点头道:“多谢神使直言不讳。” 白继业扫了下方一眼,道:“那个少年,以非凡的神通,窥探仙光,已有不少时候了。”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四七五章 苏神君与小仙翁 “嗯?” 苏庭天眼所见,倏忽便是朦胧,难以查探。 他挑了挑眉,心知自家窥探,已被察觉。 不过对方没有追究的意思,只是隔绝了天眼的窥探。 “我这天眼,向来无往不利,倒是屡屡在葛正轩面前受阻,这家伙果然本领高得可怕。” 苏庭颇感无奈,不过想起自家修行天眼,还借了人家的龙虎玄丹,或许也算一种因果的变化。 这般想想,倒也没有太多的不平衡了。 —— 半空之中。 葛正轩隔绝了苏庭窥探,才看向白继业,微笑道:“小道识得此人,不妨事的。” 白继业饱含深意地说道:“大牛道人苏庭,斩了临东白氏的后辈,且斩了个魂飞魄散,天上不少白氏祖辈的神灵,十分恼怒。” 葛正轩点头道:“这个小道也听过。” 白继业说道:“你似乎早有什么想法了?” 葛正轩笑了笑,意味深长,道:“小道手中还有一部源自于道祖的手稿,正要还给这少年人,正好推他一把。” 白继业点头道:“也罢。” 他回过头来,深深看了苏庭一眼。 而苏庭隐约察觉目光,心中微凛。 白继业此时已收回目光,将天旨收好,朝着葛正轩说道:“此事已罢,我奉命而来,如今便要回返天宫去了。” 葛正轩施一礼,道:“恭送神使,日后有暇,神使来正仙道一行,小道必当奉上灵丹妙药,琼浆玉露,款待神使。” 白继业只是微笑,旋即仙光升腾,他登天而去。 只见一道光芒,收回天空。 云层合并,天空清静。 然而葛正轩却立于半空,目光落在了下方岛屿茫茫众人身上。 他是仙家,他的视线,充斥着难言的意味,仿佛看透了众人。 他虽无运用法力神通,但仙家姿态,便压住了众人。 众皆沉寂,亦有期待。 例如苏庭身边这个大汉,便是为了拜师而来,心中忐忑不安。 而又有些人,心绪复杂,似是被这位小仙翁看上一眼,也是莫大荣幸。 “嗯?” 苏庭眉宇一挑,天眼与之对视。 葛正轩露出微笑之色,目若朗星,一步迈出,降落下来。 —— “师父……师父……” 粗犷大汉激动莫名。 这周边修行人,俱感压力甚大。 尽管葛正轩没有刻意压迫,甚至收敛了仙家威势,但他修成仙道,且众人皆知他的身份,无形之中,便仿佛有大山压落。 众人心中颇有难言情绪。 然而葛正轩停下脚步,只停留在苏庭一行人面前。 粗犷大汉几乎幸福地要晕倒过去,心中喃喃暗道:“我终于要飞黄腾达,一步登天了,我有个神仙师父,谁再敢欺负我?” 他这般想着,却见眼前这个仙风渺茫的年轻道人,目光落在了身侧的那个少年人身上。 粗犷大汉心中顿生不安之感。 “苏神君对于小道,应是不陌生了。” 葛正轩微笑道:“小道对于神君,也有几分了解。” 苏庭顿生几分英雄相惜之感,正色道:“小仙翁之名,如雷贯耳,不瞒道兄,苏某自修行以来,也获得过不少道兄留下的机缘,算是欠了道兄几分因果,日后必将偿还。” 众人面面相觑。 粗犷大汉更是面色变幻,十分复杂。 他未曾想到,身边这个少年,竟然是与正仙道小仙翁相识之人。 而小仙翁更是称之为神君。 先前这个少年自比葛正轩,莫非不是走火入魔? 他脑袋稍感空白,颇有茫然之感。 周边的修行人,也颇多猜测,略感茫然。 “苏神君?” “哪个苏神君?” “小仙翁的旧识,莫非是中土来客?” “中土苏神君?老夫极少踏足中土,倒是不识得他……” “莫非是那个苏神君?” 许多人不识得苏庭,但也有少数人,或是近期去过中土,或是得到过关于中土的消息,大致猜测出了几分。 有一位司天监盛会的年轻魁首,灭杀八重天大真人,名震各方,自号神君,道号大牛,于中土名气甚高,也隐约传至海域。 “莫非是他?” “年轻一辈苏神君,大约是他了。” …… 众人隐约议论猜测。 但葛正轩却仿佛不曾听得,只是看着苏庭,点头笑道:“星宿剑意,只是有所领悟,顺手而为罢了。至于那龙虎玄丹,另有缘故,暂不可言,不过对神君而言,没有弊端。” 苏庭挥了挥手,大气磅礴,道:“无论是否你顺手而为,你要你有所助益,我苏某人自然要还你因果。” 葛正轩含笑点头道:“便看神君日后能还我多少因果之情。” 苏庭脸色微微一僵,按道理说,葛正轩应该出于客套,再推托一下,自己借坡下驴,也就是了,哪知这小仙翁居然打蛇随棍上,把这恩情认下了,不按套路来。 苏庭暗骂一声嘴贱,有种要把自己嘴巴给缝上的念头。 “小丫头。” 葛正轩说完之后,目光落在小精灵身上,微笑道:“之前本以为,你与正仙道,当有几分缘法,如今看来,你的缘法,倒是应在元丰山。” 小精灵幻化成青鸟模样,在场能勘破她真身的人并不多,也只是看见,小仙翁对着这位苏神君肩上的小鸟儿讲话。 “唔……”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道:“我跟元丰山才没有什么缘法,我只是把这个苏大牛收为坐骑罢了。” “坐骑?” 葛正轩怔了下,旋即看着脸色僵硬的苏庭,不禁笑道:“你这丫头,倒也越发有趣了。”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挥,取出一物,落在苏庭身前,道:“多谢神君护送宝册,此番得道,此册助益良多。” 苏庭接过宝册,心中总算踏实了几分。 葛正轩看向红衣,含笑道:“师姐销声匿迹,得脱升天,可喜可贺。” 红衣自嘲道:“你今已成仙,我不过阴魂,何来喜事?” 葛正轩笑了声,道:“师姐莫要妄自菲薄,云镜先生的提点,必有道理。” 红衣神色复杂,未有开口。 倒是思故,欲言又止。 葛正轩看了过来,感受到这少年身上法力的亲近之感,道:“你就是中元阁送来宝册的当代弟子?” 思故心绪复杂,只是躬身点头道:“弟子正是。” 葛正轩应了声,道:“接下来一段时日,你便跟随于我。” 思故闻言,先是一怔,旋即大喜。 葛正轩如今初成仙道,身周萦绕仙道韵意,哪怕跟随这位仙家一段时日,观看其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兴许都能悟得许多东西……更何况,葛正轩此言,颇有指点之意。 得这位仙家指点,该是何等莫大荣幸? “我……” 粗犷大汉心中顿生期待,既然这个有了师承的中元阁少年,都能被小仙翁看中,那么他自己岂非也有机会? 但他还未开口,葛正轩却负手而立,升高了几分,看向荒岛上的众人。 “诸位……”请大家关注威信“小 说 全 搜” 四七六章 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 “诸位从各方而来,为小道而至,驾临这小小荒岛,实为小道之荣幸。” 葛正轩看向众人,虽然身在半空,居高临下,却无半点高傲迫人之感,颇有亲切自然之态,他缓缓说道:“今次小道未成天仙,倒让诸位失望了。” 他身作仙家,如此礼遇,倒让众人有着些许受宠若惊之感。 哪怕有些人心思不同,但真正直面仙家,却也难有异样之言。 “小仙翁客气了。” “我等此来,能够得见小仙翁之仙资,便是莫大荣幸。” “今日得见,小仙翁果真是风采卓绝之辈,令人敬仰。” “小仙翁客气,小女子能来此一见,便是三生有幸了。” 在这个场面之中,还能开口说话,并如此恭维的,自然不是寻常修行人。 例如粗犷大汉这般的,早已呐呐无言,心中局促不安。 适才开口的,多是阳神真人,也多是一域之主。 而葛正轩微笑还礼,目光扫向了先秦山海界一行人,旋即落在了苏庭身上,露出了敬意,道:“此番小道停留岛上,是为等待苏神君到来,还他宝册……亏得神君宝册暂借,方能得成仙道。” 这话落下,无数目光便落在了苏庭身上。 苏庭一瞬之间,便受万众瞩目。 好在苏神君一向见惯了大场面,当即背负双手,作出高人姿态,将手中簿册,轻描淡写,“随意”地塞入怀里,浑然没有把这等助人成仙的宝物,看得多么贵重。 “承蒙诸位厚爱,来此聚会,只是小道尚有要事,不能停留,为诸位讲道。” 葛正轩叹了一声,伸手一点,把思故招来,便朝众人施礼告辞。 他临行之前,深深看了苏庭一眼,道:“神君天资卓绝,着实非凡,不亚于我,只是小道修行时日较早,走在前头一步,如今得道成仙,却憾未能与神君同等境界,分出高低来……望日后神君得道,可同席而坐,论道相交,再分出个高低来。” 众人闻言,看向了苏庭的目光,顿生改变,有一种敬畏,有一种惊异,有一种火热,也有一种跃跃欲试。 苏庭亦是感叹道:“本神君亦是如此。” 葛正轩饱含深意,点了点头,看向先秦山海界弟子,道:“小道此番,本有成仙之望,在东海击败诸位,实有境界压人之嫌,日后诸君若有成仙之辈,我等再论一番。” 先秦山海界众位弟子连忙躬身施礼,连道不敢。 葛正轩说道:“诸位亦是奇杰,如齐宣师弟,便有成仙之望,切莫因小道而气馁,好生修行才是。” 先秦山海界众弟子,听得这番话,却也不禁心生感激。 而葛正轩说完之后,领着思故,朝着众多修行人施了个礼,便化作一道流光,投向东方天际而去。 一瞬之间,荒岛之上,有着颇为寂静的味道。 绝大多数的目光,则都落在了苏神君的身上。 苏庭在万众瞩目之下,神态自若,背负双手,看着葛正轩远去,有一种“知己”分离之不舍。 他深吸口气,叹道:“不愧是正仙道小仙翁,竟也能看出苏某人向来隐藏的天赋,自知苏某人不亚于他……他倒也当真不差,难怪本神君未现之时,他有当代第一人的尊号。” 说到这里,苏庭不禁吟诗道:“适才葛正轩现身,本神君便有一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的感慨,如今看来,果真是英雄相惜。” “……” 小精灵捂着额头,低声道:“你够了啊。” 红衣左右看了看,悄声道:“你知不知道,有一种说法,唤作捧杀?” 苏庭怔了下,神色略感犹疑,道:“他说的分明都是大实话,也没吹捧我,怎么会呢?” 红衣脸色异样,但没有开口,因为她知道会有人开口。 果不其然,当下便有一位真人,迈步而出。 “先秦山海界齐近林,望神君赐教!” —— 云霄之上。 葛正轩携带着思故,化作流光,迅速穿行。 思故神色异样,颇是复杂。 葛正轩淡然道:“许多事情,你大约猜测明白了?” 思故低声道:“祖师他……” 葛正轩点头道:“当年道玄祖师随手投下一份缘法,落在了你中元阁祖师周游的手上,他倒也是个天纵之才,借此修行成仙,只不过碍于许多方面,未有认祖归宗而已。实则算来,你中元阁与我正仙道,可算一脉相承……” 思故早有所料,但从葛正轩口中得到确认,也是有着难言的思绪。 葛正轩回望了后方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微笑,问道:“你跟随苏庭多日,觉得如何?” 思故低声道:“苏神君确是一位高人,深不可测,只不过,他应当还不是仙家,您毕竟是得道成仙的人物了,适才您对苏神君的赞赏……” 葛正轩微笑道:“我也不知道这份赞誉究竟是真是假,只看他接下来受不受得住了,盛名之下,也非安稳……徒有虚名者,必遭打击,如能名副其实,也就无恙。” 思故顿时一怔,低声道:“您是故意的?” 葛正轩也不否认,只是笑道:“他确实天赋极高,但向来谨慎行事,虽然喜好名声,却也不为名声而冒险,颇有藏拙之心,扮猪吃老虎的味道……这样的经历,对他而言,委实太安稳了些。” 说着,葛正轩意味难明,悠悠道:“他既有自信,又有天资,却意欲藏拙,小道于心何忍?” 思故低声道:“所以推了他一把?” 葛正轩笑着道:“助他一把,推他上风头,正好也让他得偿所愿,出出风头。他此番成为众矢之的,也将有无数人成为他的磨刀石,不过,打铁还须自身硬,究竟是磨得更锋利,还是会折断自身,便看他自身了。” 顿了一下,葛正轩缓缓道:“他若能脱颖而出,日后才有资格,与我并肩而论……不过,能得道玄祖师亲手炼制的神将甲,绝非俗类,我相信他,定能磨出锋芒来。” 四七七章 众矢之的! 岛屿之上。 苏庭在此,万众瞩目。 适才小仙翁葛正轩,对他无比推崇,甚至认为他的天资,不逊色于小仙翁自身。 单凭这一点,便足以让他名扬天下。 更何况,适才小仙翁曾经提过,他之所以得道成仙,更是因为这位苏神君怀中的宝册。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当他没有展现出小仙翁那等高深莫测的本事,那么他怀中的宝物,便是原罪。 此时此刻,各种各样的目光,多是灼热难言,有期盼,有讨好,有贪婪,有复杂,有犹疑不定,等等异样的情绪。 当初小仙翁葛正轩负有盛名,并有近仙的道行,都难免受到先秦山海界弟子的挑战。 而苏神君当此盛誉,他的气息十分浅薄,而他的道行,似乎也不算太高,他此前的名声,也没有葛正轩来得响亮。 当下便有许多人心中跃跃欲动。 有人是为名,有人是为那宝册,有人则是纯粹想要斗个高低。 当下无穷目光,便都落在苏庭身上。 苏庭倒是不觉如何,只是他身侧的粗犷大汉,瑟瑟发抖,惊惧难言。 “这是想干啥?” 苏庭摸着下巴,伸手一挥,将红衣护在身侧,旋即目光扫向众人,最后视线落在了眼前出面的这人。 这人貌若青年,神色倨傲,颇有不服之意,他浑身气息绽放,抽出一柄法剑,森然气息,顿时迸发开来。 这是一位真人,但却比苏庭以往所见的真人,似乎气息更盛。 毕竟是先秦山海界的真传,所学所识,自幼根基,各类宝物,均是世间最上等,又有门中长辈教导,门中许多年来积累下来的一套教导方式,比之于寻常散学修士,自是更为厉害许多。 “请神君赐教。” 齐近林横剑在胸,这般说道。 苏庭眉头微挑,他近来手痒,颇有找人练手的想法,只不过他现在也算看出来,哪怕击败这个齐近林,后面便会接连受到挑战。 而且挑战是一回事,只怕不少人还惦记着他怀里的天授宝册,心怀不轨。 离开这里之后,怕也会有不少阻拦截杀,甚至被人群起而攻之。 他摸着下巴,稍微打量着众人,心中暗道:“若是单挑,苏某人倒是不怕,若是被人群起而攻之,便有些为难了……那么现在,便只好打出一个声名显赫?” 若是在此大发神威,打出一个声名显赫,打得众人皆知他苏某人的本事,那些心怀叵测之人,或许便会掂量几分自身的分量,省去不少功夫。 想到这里,苏神君心中有些疲累,略感无言。 先前想要有个练手的,想要有个打劫的,心心念念无人来,未想如今倒是被人当作了香饽饽。 “近来饿久了,这些盘菜一起端上来,倒险些吓着本神君。” “也罢,那就一个一个吃了他们。” 苏庭背负双手,往前一步,昂然道:“好,今日苏神君指点你一番。” 红衣眸光一凝,却未有开口,只是眼神之中,也稍有期待。 小精灵托着光洁的小下巴儿,身后的薄翅轻轻扇动,心中有些可惜,小白蛇儿没能看见这个场面。 倒是那粗犷大汉,莫名地有些期盼,心中十分希望这位苏神君取胜。 众人目光,俱都落在这方,周边修行人,纷纷退开。 —— 先秦山海界之中。 掌教至尊背负双手,目视南方,眼神之中,闪烁不定。 在他身后,则是先秦山海界的长老,均为阳神高人。 “苏庭苏神君?” “葛正轩是刻意将他放在风头上的?” “明显是给我先秦山海界一个挽回颜面的机会,避免两家当真因此而交恶。” “或许也是为了磨练这个少年而已?” “先前把葛正轩作为磨刀石,险些磨断了门中的刀刃……如今反过来,葛正轩让本门弟子作为磨刀石,那么,便让这把刀,也就此磨断,权且当作礼尚往来。” “如此,倒也未尝不可。” 之前先秦山海界,尽败于葛正轩之手,堪称颜面尽失。 适才葛正轩自称是之前已经临近仙家境界,有境界压人之嫌,算是给先秦山海界,继续保留了几分颜面。 但是葛正轩毕竟是胜了,正仙道毕竟是光彩无比。 此言只是让人认为葛正轩为人谦逊,不会因此而使他及正仙道名誉受损。 可先秦山海界,毕竟是颜面有失。 既然眼前这位苏神君,有着如此盛名,连小仙翁葛正轩都自称在同等境界之下,未必能胜此人。 那么,先秦山海界弟子只要击败此人,也就有着两分击败了“这个境界的葛正轩”的味道。 而先前境界压人的说法,便可坐实。 先秦山海界,则能稍微挽回几分颜面。 尽管颜面已失,但能挽回几分,便也是几分。 “门中弟子,谁能击败此人,赐本门先祖‘执年太岁星君齐新年’遗留手稿,及昔年之佩剑。” 掌教蓦然开口。 众人俱都露出讶色。 执年太岁星君齐新年,乃是八百年前,先秦山海界弟子之中,惊才绝艳的人物之一,他独身一人,赶赴中土,在乱局之中,统合梁国修行人,受封国师。 但他为人桀骜不驯,临近成仙时,竟欲挑衅天地秩序,剑挑封神台,以致身殒。 今为封神榜上正神,执年太岁星君。 而齐宣受称为太岁法剑,便是因为与当年的齐新年,修行同一门功法,且造诣极高,以成为了当代弟子中最为出色之人。 掌教此番赐下的物事,不可谓不贵重。 足见掌教对于先前葛正轩败尽本门弟子,致使本门颜面尽失一事,也并非如面上这般淡然。 “既然如此,是否命人礼遇,将这位苏神君,邀请过来?” “此举不妥,在先秦山海界之中击败他,难免有主场取胜之嫌,占地利之说,并且本门诸位长老在此,外人未有见证,难免会落人口实,说我先秦山海界暗动手脚。” “既然葛正轩给了个台阶,便顺着这个台阶。” “那座荒岛,各方修行人俱有,鱼龙混杂,便在那里,斗个高低。” “我倒要看看,他当不当得起葛正轩的如此赞誉!” “小仙翁葛正轩,老夫门下弟子均不过三息落败,老夫对他算是服了,但是这个苏神君……还须掂量掂量他的本事。” “让齐宣过来。” 掌教忽然开口,他语气复杂,神色异样,想起了之前的几分谋划。 先秦山海界弟子,在自幼生长的宗派之中,自然会有地势之利。 之前他对于葛正轩,已算重视,才让本门弟子在门中挑战葛正轩,其实便算是占了葛正轩的便宜。 哪知有了地利,面对小仙翁,门下弟子也全数落败。 如今这个苏神君,或许当不得如葛正轩那般重视,但葛正轩如此赞誉,也不可轻视。 四七八章 天眼迸发,千疮百孔 先秦山海界往南一千二百里。 岛屿皆已空出,各方修行人退出岛外。 而苏庭与齐近林便在此中争斗。 以阳神的道行,举手投足之间,几乎有了搬山之力,区区一座小岛,挥手可灭。 但他们局限于此,却也是一种另类的考验。 能够将足以打灭岛屿的道术神通,凝聚在方寸之间,威能必将更为强盛。 “怎么跟打擂台似的?” 苏庭暗骂一声,天眼迸发开来! 光芒璀璨,从天眼迸发出来。 齐近林面色微变,他预先察觉几分危险,提早躲避。 天眼光芒,落在他原本所在地面上,刹那穿透,现出一个无比深沉的坑洞,仅有眼睛那般大,却似是将海岛都打穿了一般。 “好生厉害的神通。” 齐近林心中凛然。 适才这一道天眼,他若是没有预先察知,便几乎无法躲避,只能硬接。 但这一道光束,其中威能之盛,不亚于阳神真人全力施法。 他真要仓促之间,硬接下来,也不好受。 他深吸口气,法剑横空,便要斩出去。 然而苏庭眉心之间第三只眼,光芒再度迸发出来。 每一道光芒,都堪比阳神真人全力施法。 齐近林难以施展剑术,只得不断躲避。 这天眼神通,速度之快,堪比闪电一般。 齐近林只能凭借预先察知危险的本领,提前变化,如若差了半步,便避不开来……他几乎没有了其他心思,只好来回闪躲。 刹那之间,场面十分古怪! 但见苏神君单手背负在后,一手竖指成剑,顶在太阳穴。 第三只眼光芒绽放,神通接连迸发,似是无穷无尽,不见法力虚弱,不见威能减小。 而齐近林已是躲避得极为艰难,不单单是避开时有所消耗,更是聚精会神,提前预知危险,让他阳神都难以负担,感到头疼发昏。 短短片刻,苏庭的天眼,便迸发了上百次。 整个岛屿,几乎都要被打成了蜂窝! “……” “……” “……” 诸多观战的人物,俱都沉默下来。 好端端一场斗法,如何就成了这样的场景? —— 先秦山海界。 掌教沉默无言。 诸位长老俱感茫然。 而号称太岁法剑的齐宣,也已经在此,与诸位长老并列,他道行甚高,本领也高……虽然在掌教门下,排行第七,但自从与小仙翁一场斗法后,隐约便是当代弟子中的第一人。 “近林师弟要败了。” 齐宣叹了声,道:“每一道神通,都堪比近林师弟竭力施法的威能,接连不断,未见损耗,至多再过半柱香,也就撑不住了。” “……” “……” “这不是耍无赖嘛?” “好端端一场斗法,比拼自身的本领,对于法力的运用,对于道术的施展,对于应变的各种本事,如何就被这无赖打成这样?” “虽说无赖了些,但毕竟也是他的神通,也是他的本事,近林输得不冤。” “话虽如此,可这位苏神君,未免有些无耻。” “无耻谈不上,只是运用自身本领罢了,只不过,照他这般打,除非一开始便占得先机,否则,无论是哪位阳神真人,都难免要落到近林的处境。” “到了八重天境界,能勘破虚实,便不会如此窘迫。” “但这样一来,哪怕胜了,未免也显得我先秦山海界,以境界压人。” “那该怎么办?” “等会儿……他好像有些古怪。” “什么?” “他的气息?” 齐宣面色微变,闪烁不定,道:“这家伙气息收敛,从先前他第三只眼迸发光芒之后,我等便认定他是阳神真人……不过他适才护住那一道阴魂的法力,好像并非阳神法力,而是阴气极重。” “这……” 众人无不面色变幻,惊疑不定。 —— 而在荒岛之上。 苏庭肆意迸发天眼神通,正可谓酣畅淋漓,纵情挥洒。 须知他以往便对自家天眼的神通,拥有极大的自信,怎奈何没有练手的阳神真人,于是作罢。 毕竟,要对着大地山河施展天眼神通,破坏自然环境,并不是好事,而且媚眼乱抛,显得有些蠢萌。 嘭! 就在一回。 齐近林预计稍迟,生生便挨了一记,打中胸口,喷出血来,坠落在地。 而正当苏庭再要一道天眼神通打下去时。 齐近林忙是喝道:“我认输了。” 苏庭意念一动,顿时天眼神通止住,略感无奈,道:“本神君这才起劲,你这么快就怂了?” 齐近林脸颊抽搐,一阵无言,他先秦山海界弟子,向来是心高气傲,真正斗法,乃是宁死不屈……此却不是生死之争,他心知再无还手之力,不再服软,平白要受皮肉之苦。 哪知生平第一次服软,竟然还被这厮说了风凉话。 刹那之间,齐近林几乎要奋起反击。 但他却也只是叹了一声,道:“道兄之神通,威能非凡,速度极快,且接连不绝,你若只是如此地争斗,我不能胜。” 这话之中,也是饱含深意。 苏庭仗着神通,如此争斗,他便不能胜。 但他言下之意,其实颇是不服。 这话换个方式,便是指苏庭仗着神通,没有真正施展出自身的本领,有胜之不武的味道。 但他毕竟是先秦山海界弟子,败了也便败了,许多话却不能明说,否则,不免显得是输不起。 “胜负已分。” 苏庭嘿然一笑,道:“这便是苏某人真正的本领,不服再来?” 齐近林脸色难看,终是叹了一声。 苏庭面上露出得意之色,心中暗道:“苏某人轻描淡写,击败先秦山海界阳神真人,此番出手可谓是十分凶悍,光如雨落,威势如雷,必能震慑全场。” 他这般想着,目光扫视众人。 但却发觉众人面色古怪,十分复杂。 “你啊……” 红衣颇感无奈,悄声提醒道:“你只用天眼取胜,全无半点消耗之意,一般阳神之下,都不会是你的敌手,想来不会再有异心。但是你天眼的威能,并未超过七重天阳神真人全力施法的范畴,所以八重天以上的大真人,定是在盘算,你有几分本领,能否胜过他们……后面若遭截杀,定是八重天以上的大真人前来,你须得当心了。” 苏庭倒吸口气,仿佛牙疼一般。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一人上前。 此人身材魁梧,筋肉虬结。 他眸光森然,喝道:“本尊法号东樵,请苏神君赐教!” 说完之后,他取出一物,摆在面前,道:“此物乃是法宝,源自于我大敌之手,前日毙敌所获,若神君取胜,此宝奉上……” 顿了一下,这看似粗鲁的大汉,缓缓说道:“若神君落败,可否将宝册相赠?” 四七九章 神君无敌! 场面当下寂静。 看似粗鲁的大汉,以一件法宝为资本,将这一场斗法,变成了赌斗,而赌的便是适才的宝册。 那是助小仙翁葛正轩踏破仙凡壁障,真正得道成仙的无上至宝。 这样的宝物,场中之人,无不惦记。 只是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有抢夺的把握,也不好轻易出手。 未想这个大汉,看似鲁莽,却颇为精明。 “赌斗?” 苏庭嘿了一声,负手而立,道:“虽说本神君富甲一方,区区一本簿册,算不得什么,但你用一件寻常法宝,便要跟我宝册比较?你这法宝,差得太远了些……” 大汉微微皱眉,旋即取出一物,道:“此物虽非法宝,却是天生的宝贝,若是有高人炼制,必成法宝,权且添上。” 苏庭哑然失笑,道:“还是不够,我这册子,于你等而言,价值之高,不言而喻,哪怕是小仙翁葛正轩,也是花费了一枚龙虎玄丹,以及剑道感悟,才商借几日而已……” 大汉闻言,面色微变,似是有些羞恼,似是有些复杂。 而苏庭挥手道:“罢了,区区簿册,其实莫说赌斗,就是随手送了,我苏某人也不见得放在眼里……只不过,你既然是要赌斗,苏某人便不能直接赠你了,免得让我苏神君落了名声,别人还以为我惧怕了你,主动将宝册送上。” 他说到这里,挥手道:“你且上来,本神君倒要看看,你有几分本领,有自信来挡我天眼神通?” 东樵顿时露出大喜之色,往前一迈,浑身宛如虬龙一般,气血迸发。 他蓦然怒吼,气冲霄汉。 他看着苏庭,眼神极为热切。 这回的宝册,看来是要落在自家身上了。 只是他并未看见,苏神君的眼神,也是十分火热,俨然是将他的两件宝物,视作己有。 “要不是这宝册每日观看,便有不同感悟,获益无穷,嘿嘿,换作个其他法宝之流,苏某人倒是想直接跟他换了……” 苏庭心中暗笑。 这宝册是那鲸妖半仙所有。 真要夺取这宝册,真正要过的那关,其实便是那头巨鲸。 —— 先秦山海界之中。 掌教适才已命人前去,调来关于中土苏庭的消息。 而此时正好齐近林落败,便见这个东樵上前来。 “此为何人?” “似是东南岛上一位散人,十二年前,受远冰岛之邀,成为客卿,算得是外门长老。” “本领如何?” “他所学的功法,与正统道家法门并不相同,难以用寻常阳神境界比较,但根据过往来推测,本领是在七重天的巅峰,未足八重天……” “近林师弟虽然落败,但毕竟也是阳神真人,出身于本门,其本领之高,更是非同寻常真人可比,连他都已败在苏庭手中,而此人名不见经传,亲眼得见苏庭之威,如何还敢如此自信?” 便是齐宣,也不免有些惊异之色。 然而这时,掌教缓缓说道:“且看他有几分本领,正好观测一番。” —— 荒岛之上。 苏庭适才天眼神通,打得畅快淋漓,可齐近林怂得太快,没能让他尽展本领,心中略感遗憾,如今这自称东樵的男子上前来,倒是正合心意。 只是这才刚是开打,他便察觉有异。 咻地一声! 天眼神通迸发出来。 东樵急忙躲避,但显然没有齐近林的本领,只是堪堪躲避,被天眼神通,擦过身侧。 但他只是闷哼一声,却并无伤势,而是朝着苏庭压了过来。 “倒是不差。” 苏庭略感意外,再度迸发天眼神通。 这个东樵,感知不如齐近林来得敏锐,也就没有预先察觉危险的能耐,往往是看见苏庭天眼迸发的征兆,才来躲避。 但他速度虽然不慢,却也时常被天眼神通擦过。 不过短短片刻,东樵堪称遍体鳞伤,但他却并无半点虚弱之感。 “怎么回事?” 小精灵露出讶色。 红衣低声道:“天眼神通,威能甚高,即便不是正面打中,也是不可轻视,但这人只是外表看似狼狈,实则并未受创……他的体魄,绝非一般真人可比,或许他不是修行道家功法,而是修行壮大体魄的法门,这种法门一般是北方锤炼肉身的修行之法,修到极致,肉身堪比法宝,堪称神魔。” 说话之间,东樵已是临近苏庭身前。 而苏庭天眼神通迸发。 距离太近,东樵无法躲避。 轰地一声! 这壮汉来势止住,闷哼一声,嘴角溢血。 但苏庭却露出讶色。 这厮好生耐打。 须知云令宗掌教,穿着一件法衣,正面挨了一记,便被天眼神通打了个腹背通透,就连先前的齐近林,挨了一道,都只得认败。 但这厮居然只是轻伤? 正当苏庭再要迸发天眼神通之时。 东樵脚步一迈,到了身侧,举起一拳,打向了苏庭左胸。 轰然震响! 这一拳打来! 拳面上的空气,瞬息扭曲,凝成波浪! 他筋肉虬结,一条臂膀,宛如虬龙,咆哮而至! 顷刻之间,场面仿佛寂静了一般。 观战之人,无不屏息。 就连熟知苏庭本领的小精灵和红衣,也难免有些惊色。 毕竟对方一拳,近在身前,将足以打碎一座山峰的力道,凝在一拳之上,堪称无坚不摧。 “好!” 苏庭不惊反喜,瞬息之间,身上绽放金光,便裹上了一层迸发着神光的铁甲,顿时法力暴涨,迎了上去! 轰地一声! 拳对拳! 对方一拳,大如砂锅。 苏庭一拳,显得纤细许多。 但场面仿佛僵滞在此! 拳面相击之处,掀起一阵无形的浪潮! 两者力道相并,竟是平分秋色! 而苏庭不如对方魁梧,这个场面,便显得有些惊奇。 然而下一刻,便听雷声骤响! “天雷法拳!” 拳面相交之处,陡然迸发雷霆! 东樵浑身僵滞,脸色僵硬! 苏庭得势不饶人,趁着对方还未从雷击之中恢复过来,另一只手,取出了个法印,形如板砖,蓦然拍落! 法印以精铁炼制,上面依附着一层雷光! 啪地一声! 清脆响亮! 场面寂静到了极点。 而苏庭浑身热血迸发,恍惚觉得体内似有一股磅礴之气,灼热难当,似要迸发开来,似要脱开一层枷锁! 他看向众人,豪气顿生,喝道:“本神君当前,还有谁来?” 四八零章 豪气顿生苏神君! 场面寂静,众皆沉默。 先前苏庭与齐近林斗法,仅以天眼神通,即可取胜。 这样众人便也有一种错觉,他只是仗着这只天眼的神通,仅此而已。 东樵便是这般认为,他自觉斗不过齐近林,但齐近林败在天眼神通之下,他却未必会败,毕竟己身体魄强悍,应能承受天眼神通接连轰打。 只须近身来,便可将这孱弱不堪的少年,一拳击败。 然而,他确实承受住了天眼神通。 但这看似孱弱不堪的少年,竟是在瞬息之间,穿上了一层极为古怪的甲胄,顿时气力暴涨,将他抵御住了。 若仅是如此,也便罢了。 那少年的法力之中,竟然带着几分雷霆,将他瞬息僵住。 而接下来,他还未恢复,便被拍了一砖。 他直至此时,也颇是不服,但却已无力再战。 “东樵失算了。” “这少年天眼神通,着实厉害,但他本身,似也不差。” “适才爆发的力量,能与东樵抗衡,但未有压制住东樵,还局限在七重天之内。” “若是有人自觉可以抵挡得住他的天眼,本领在七重天之上,倒是可以与他争上一争。” “为了那宝册,老夫以大欺小,倒也顾不得了。” 就在这时,忽有一人上前。 这是个老者,鹤发童颜,既是白眉白须,又是身着白袍,颇有道骨仙风姿态。 而他一身气息,赫然是在八重天的境地。 红衣面色微变。 小精灵也略有担忧。 “忒不要脸,这么老了,居然还来欺负我家大牛?” “先前葛正轩说过,憾未能与苏庭同等境界一战,只因苏庭修行太晚,时日不长……这老前辈如今倒颇有以大欺小之嫌。”就连红衣也不禁为之蹙眉。 “没事的,不用怕,我家大牛可聪明了,能屈能伸的,才不会被人占便宜,任人家以大欺小的。”小精灵坚定地相信大牛道人,满是肯定,连连点头道。 “来来来!” 苏大牛豪气顿生,指着那老者,道:“过来过来。” “……” “……” 小精灵和红衣顿时沉默无言。 苏庭斗得心念正盛,体内仿佛有一层气息,炽烈无比,意欲喷薄而出。 他心知这是一个契机。 物极必反! 阴极生阳! 他的阴神,已经修炼到了极致。 此时的迹象,便是物极必反,阴极生阳的征兆! 只要把握住这个契机,便可成功在阴神之中,孕生一点阳气,种下阳神的种子! 到了这一步,便堪称是半步跨入了阳神真人的境地! “压下两件法宝,赶紧上来!” 苏庭急不可待,颇有欲火焚身之状。 “……” 白袍老者怔了半晌。 “……” 场中众人,总觉得这好端端一个正经的场面,显得十分古怪。 —— 先秦山海界之中。 “这少年倒真是出人意料之外。” 掌教眸光闪烁,道:“先后击败近林,以及及那个东樵,如今又不惧这八重天的人物,似乎每次出手,都不曾尽力,本领一点一点展现出来,倒是古怪了。” 齐宣眉宇紧皱,道:“但他的道行,究竟位在哪个层次?” 掌教闻言,侧头问道:“关于中土苏庭的消息,调出来了么?” 那长老正要说话,忽有喜色,道:“来了。” 他取出一本簿册,烧去一张符纸,贴在其中一页,旋即擦去符纸灰烬。 符纸灰烬擦去,原来空白的页面,顿时便是呈现出许多文字。 待到此时,这位长老方是将这一页撕下,恭敬递上。 掌教接过了关于苏庭的消息,顿时沉默,他眸光闪烁,又递给了众人。 诸位长老均是过目,面面相觑。 齐宣道行虽高,辈分较低,最后才接过这页纸张,待看清手中的记载,顿时沉默下来。 “好一个苏庭!好一个大牛道人!好一个无敌神君。” 掌教吐出口气,神色之间,颇是异样。 齐宣神色微沉,一言不发。 从上面记载,这位所谓的苏神君,有着战胜阳神的本事,但他目前,应是货真价实的上人。 只是这个上人,在场之中,谁也不敢轻视。 因为他着实不是一般的上人。 不提他的事迹,单是他的修行进境,便太过于惊人了些。 初出茅庐,名声初起,在中土大周京城司天监盛会之中,当时尚是三重天道行,年轻一辈争锋,踏破四重天,成就上人之后,斩获魁首。 若仅如此,到不足以让这些位阳神真人感到惊异,只是一个杰出后辈而已。 然而此后,苏庭事迹,当真有些惊世骇俗。 尤其是诛灭一位八重天巅峰的大真人,从而名声大燥。 他虽是上人,却有胜于真人的本领。 但这一点,先秦山海界之中,六重天巅峰的弟子,未必便办不到。 可是短短时日,从三重天道行,直到踏破上人境,到了如今,阴神造诣修至极致,成为六重天的上人……如此进境,先秦山海界之中,竟是无人能比。 “阴神之辈?” “可他分明展露出不逊色于阳神真人的神通。” “你怎么不说,他还曾经诛灭过八重天的大真人?” “会不会近来已有突破?” “那便更是代表,此人之天赋,尤在你我猜测之外……” “先前他出手时,确实是阴神的法力,并未有所进益。” “这个……”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一个未成阳神的后辈,将之击败,又能让先秦山海界挽回多少颜面? 问题在于,现在更不是击败了他,而是本门的一位阳神真人,败于这上人的手中。 此事一旦传开,必定是会引起轩然大波,可谓颜面扫地,甚至比葛正轩之事,尤为令人羞耻。 “本门作为道祖传承,道统深沉,传承至高,所学所识,俱是当世绝顶,门中弟子更是根基稳固,俱有长辈教导,向来有着越境界而败敌的本领,今日竟被人反过来,阴神上人败了本门阳神真人?” “这等奇耻大辱……不如趁着他修为境界未有被人知晓,提前将他灭口算了?” “鲁莽!简直胡说八道!” “可问题是击败了他一个上人,却是全然无益,可不能败他,岂非坐实了本门后辈远不如正仙道与元丰山的传言?” “这场挑战,简直是吃力不讨好,如陷阱一般……葛正轩莫非是又挖了个坑,让咱们去跳?” “众目睽睽之下,已是跳下去了,如今该怎么办?” “近林师弟败了,本门八重天以下,无人是其对手。” 齐宣看向掌教,低声道:“而即便阳神真人能胜,也是以境界相压,难免落人口实……” 掌教回身问道:“那么,同等境界,与之一战?” 齐宣顿时苦笑出声,低声道:“本门阳神真人,七重天之内,尚且没有取胜把握,何况上人?” 四八一章 阴极生阳,打沉岛屿 “凭借这道天眼神通,便是弟子自封道行修为,仅以半仙层次的眼力,来与之争斗,也未必有取胜把握。” 齐宣叹了一声,道:“本门上人之中,无人是其对手。” “也是,这个苏庭,连八重天大真人都不惧怕,本门上人之中,又有哪个有此魄力?” 掌教闻言,竟有几分难言的自嘲,道:“堂堂东天海运帝君的道统,门下弟子竟是青黄不接,先后被正仙道及元丰山,压制到这般地步,日后怎还有颜面,去见上界祖师?” 齐宣顿了一下,道:“若是等他成就阳神,门中八重天以上的当代人物,再自封道行,逐一向他挑战,未必不能。若他真有如葛正轩一般的本事,我也不介意,自封修为,同等境界之下,跟他斗个高低。” 掌教闻言,眉宇一挑,道:“等他成就阳神?你说得如此轻松写意……可莫要忘了,昔年你从阴神化作阳神,足足耗费了三十年的光景,已算上等之列,而这少年今年也未足三十。” 齐宣低声叹道:“师尊见过,他从三重天凝法道行,直至如今六重天巅峰,才花了多久时候?他驻足六重天有了一段时日,如今确实有阴极生阳的迹象。” 掌教闻言,顿时沉默下来。 阴神造诣至巅峰,再进一步,便是阴极生阳。 到了阴极生阳的地步,堪称半只脚踏足了阳神境界。 待到最后引燃,阴神化阳,如能成功,便是阳神,成就真人,无论放在哪里,都堪称一方人物。 但如若不成,自焚阴神,便是身死道消。 这一步,往往可以阻隔许多修行人很长一段时日,为求谨慎,十年八载之间,如履薄冰,也是常事。 但饶是如此,也常有许多修行人,在这一步,功败垂成。 “这位苏神君在蓄势。” 齐宣低声道:“葛正轩击败本门所有同辈弟子,未必没有借势而上,一鼓作气,踏破仙道的想法……而这位苏神君,不是一味争强斗狠,他在将所有人当做磨刀石,要磨出锋芒,磨出阳火之意,他是想要把所有人当做垫脚石,拾阶而上,借势而成,在东海成就阳神,化身真人。” 掌教眸光闪烁,旋即点头道:“你之所言,不无道理。” 诸位长老,神色各自有异。 齐宣说道:“他虽是阴神,但天眼神通,堪比阳神,门中上人都不能逼出他的真正本领。但他再进一步,哪怕天眼神通水涨船高,也必然有限。他虽然曾在阴神境界,诛灭过真人,但凭借的不是正面斗法的本领,终究是旁门左道。” 停顿一下,齐宣才正色说道:“若他成功踏破阳神,本领固然更高,但本门诸位真人,所学所识,均是世间至高传承,自有应付天眼神通,与之真正较量的人物。” 掌教顿了一下,道:“如此,传令下去,门中弟子,暂且按捺不动,无论心中多么不服,都冷静下来,待他成就阳神,再与他斗上一斗。否则,就算胜了,以阳神境界相压,也胜之不武……” 齐宣躬身道:“弟子明白。” 说罢之后,他看向南方一千二百里的海岛,眉宇一挑,低声道:“这个老者,以往名声不显,倒是本领不低。” 掌教微微皱眉,没有开口。 诸位长老,俱都沉默观战。 他们对于这个后辈,在这一刻起,竟是十分用心,揣摩观测。 —— 荒岛之上。 苏庭确实遇上了对手。 这个老者已有八重天的道行,有着趋吉避凶的感知,对于他的天眼神通,提前能够预知,比之于齐近林更为敏锐。 天眼神通难以压制住这老者。 而这老者身法亦是不差,如行云流水,欺近苏庭,偶尔便是一记道术,逼得苏庭退守。 “这么难缠?” 苏庭跟齐近林和东樵,斗得淋漓尽致,几乎有一股阳气,将要诞生出来,脱出枷锁。 然而如今与这老者斗法,却有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 冥冥之中的枷锁,似乎更重了些。 或者说,那阳气孕生的契机,似乎淡了些。 苏庭面色变了变,差点想要直接使出斩仙飞刀,把这老头斩下来,再换个对手,继续磨练……但无冤无仇,终究没有动此杀机。 而那老者道术接连施展,却开始反击。 “这少年确实天赋异禀。” 老者心中暗道厉害,心道:“可惜正如葛正轩所言,修行时日不长,不如老夫修为浑厚……他一身本领,独有那第三只眼,能使老夫忌惮几分,余下本领,皆可应对……” 老者翻手一记,轰然打落。 苏庭瞬息避开,施展化虹之术。 而这一掌轰打下来! 整个岛屿,几乎都四分五裂! “杀机?” 苏庭眸光闪烁。 这老者神色淡然,再度出手。 他自知此次出手,是有以大欺小之嫌,反正脸面是抛开了,干脆动了杀机,一不做二不休,就抹灭了这次的污点。 苏庭神色冷冽,心中也动了杀机,便想要取出斩仙飞刀。 然而正要取出葫芦,老者便觉一股寒意升起,倏忽后退。 而苏庭尚未将斩仙葫芦取出,却又心头一跳,似是察觉到了什么痕迹。 “这老头未必不是更好的磨练。” 苏庭伸手出来,却没有取出斩仙飞刀。 这是压箱底的本事,是保命的根本,也是取胜的根本。 而他还没有到必败的地步! 此番的斗法,为的就是磨练! 这老者道行更高,磨练未必不好! 苏庭眸光闪烁,脚下一踏,身化虹光,而天眼迸发光芒,手中却又并指成剑,雷光闪烁。 恍惚之间,一道天雷,几乎划破虚空。 “就跟你真正斗个高低!” 苏庭微微咬牙,神甲加身,法力如同暴涨十倍。 他如今法力堪比阳神,道术神通,亦是威能暴涨。 而神甲防护己身,比阳神真人的肉身更为强悍,甚至比那东樵的体魄,更加惊人。 他所学所识,一是传自于陆压,二是传自于雷道正统,三是得自于元丰山红衣指点。 有了神甲使法力暴涨,有了天眼使眼界更高,他便几乎成了货真价实的阳神真人,且是出自于道祖传承的阳神真人。 如今哪怕正面一战,不借天眼神通来压制,他也不见得败给了齐近林。 而齐近林作为先秦山海界弟子,真要斗起来,这老者也未必胜得过他……正是因此,在苏庭本领尽出之后,竟是斗了个平分秋色! 轰隆响声! 这座荒岛,被打成了碎片! 一座岛屿,就此被打沉了去! 而那一老一少,贴着海面,脚下悬空,恶斗不休! 道术施展,你来我往,竟是极为激烈,看得许多观战的修行人,心血热潮,激动莫名,近乎屏息。 “痛快!” 苏庭眼中,近乎火热。 四八二章 恶斗!火候!【二更】 这一场斗法,出乎意料的激烈。 两方均有杀机,斗出了真火。 这老者道行高至八重天,足见本身天赋并不算低,所学传承,亦是上等。 但他出身的宗派,毕竟还是浅薄了些,远不如先秦山海界这般的底蕴。 苏庭虽然道行低了些,但却胜于功法品阶极高,道术神通皆是上等,他借着神甲,法力堪比阳神,几乎成了货真价实的真人境,而借着诸般妙术,不逊色于齐近林之流,比之于这老者,也不落下风。 老者心中感到惊异,他察觉苏庭法力不过七重天,但偏偏施展出来的本领,几乎能与己身抗衡。 他并不知道,苏庭的法力,只是以神甲催发,暴涨十倍而成,否则,或许便会以阳神,去灭苏庭的阴神。 苏庭实则也颇想着他能自投罗网,脑海中的陆压传承,化作斩仙飞刀,正是饥渴难耐。 只不过,八重天趋吉避凶的预感,也不可小觑。 “这老头儿本领果然不低。” 苏庭眸光微冷。 他毕竟不是真正的阳神真人。 他仗着许多外力,还是有些难以维持。 再是这般下去,兴许便真要动用斩仙飞刀。 不过他并不急切,因为他察觉契机愈发近了。 体内那一股灼热的气息,似要迸发出来,似要挣脱枷锁。 只是稍差一点儿火候而已。 再这般斗下去,或许源自于外界的压力,源自于体内的火气,体内功法的运转施展等等,便会让这一点火候,达到圆满的层次。 —— 岛上观战之人,不乏阳神真人之辈。 一般修行人看来,只觉得惊天动地,看得心惊胆骇,恍惚如同面对山崩海啸之天灾,有着言语的惊骇之感。 而到了阳神的层次,便看得十分清楚。 尤其是到了八重天的层次,更能看出许多端倪。 这老者确实是有八重天的道行,对于寻常修行人而言,无可匹敌,对于一般阳神而言,也是高深莫测之辈。但他在八重天的境界之中,本事寻常,并非上层,而在场中,亦有半仙之辈。 “这少年的道行,在七重天之内。” “但他所学功法,所使道术,均是极为不凡,怕也是中土道祖宗派的弟子。” “他斗法的意识,极为强烈,对于各种道术的运用,拿捏得极为恰当,配合得极好,比之于这白老头,更为不凡。” “道祖门下,果然不凡……他是哪家的弟子?” “不曾听过,但一般门派,绝无这等高人。” “难怪葛正轩说了,同等境界之下,未必能够言胜,他在七重天之中,论斗法的本领,各种时机的应对,确实是老夫生平仅见。” “但他终究只是局限在此,道行终究低了些。” “他能与白老头斗到这个地步,着实厉害,只不过,他道行毕竟低了一筹,只怕支撑不了多久。” —— 先秦山海界之中。 众人沉寂无声。 苏庭精于敛息之术,又加上神甲绽放出来的法力,着实是有七重天的境地,故而那荒岛观战之人,几乎都将他视作了七重天的阳神真人。 但先秦山海界之人,均已知晓,此人真正道行,不过在阴神层次而已,未有成就真人。 “以上人境,与真人境斗法,尽管罕见,但并非没有。” 掌教缓缓道:“齐宣便曾以六重天巅峰,斩杀过外层海域的一个阳神真人,从而名声大噪……但是以六重天的道行,跟八重天的大真人,恶斗一炷香,本门之中,谁能办到?” 诸位长老面面相觑,各自无言。 齐宣亦是有些沉默,低声道:“葛正轩并未高估他,同等境界之下,只怕葛正轩也当真未必可以言胜。”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长老,低声应道:“他那身甲胄,非同凡响,终究是借了外力。” 掌教看了过来,道:“除去这身甲胄,你门下弟子,莫说上人,就是七重天真人,又有哪个,是他的敌手?” 这长老顿时沉寂无声,稍微垂首,略感沉默。 掌教深吸口气,道:“本门有齐宣等几个后辈,年纪轻轻,已成半仙,原是有蓬勃之感,振兴之状。未想如今正仙道有葛正轩,元丰山却如天降横财,得获苏庭……” 列位长老,一时无言。 齐宣微微咬牙,道:“弟子不如葛正轩,未必不如苏神君……遥想昔年,本门有齐师正,齐新年两位祖师,哪怕在昔年诸圣并存的时代,都争辉无限,不逊色于守正道门的先天道体,弟子也不甘心。” 掌教深深看他一眼,正要说话。 而就在这时,适才一位长老,露出讶色,道:“这个苏庭,似乎后力不继了。” 众人俱是看向南方,果然看见苏庭有疲累之态。 “毕竟本身道行低了,虽有外力相助,终究还是后力不足。” “固然惊才绝艳,也非深不可测,终究还是要败了。” “未必……” 齐宣眼瞳顿生光华,金红交加,似是看出什么,喃喃低语道:“他的神态,没有将要落败的颓然,反有一种愈发激动的味道……他道行有所进益了。” —— 轰地一声! 白袍老者一掌拍落,顿生光华,遮天蔽日,朝着苏庭覆盖下来。 这道法术,威势无匹,显然非同寻常。 “厉害。” 苏庭眼瞳一缩,正想施展化虹之术,避过这一掌,但心中一跳,反而没有退开。 他双掌一拍,往上一托,法力运转到了极致。 顿时浑身覆盖上了一层雷霆光辉,宛如雷神当世! 这一掌落下,将苏庭覆盖在下方! 小精灵顿时惊叫出声。 红衣忙是将她拦住,看向那光芒手掌的方向,神色惊疑不定。 “胜负分了。” “这一掌之下,难以支撑得住,若能保命,便是难得。” “可惜年少气盛,他不该硬接的。” “但要避开,也非易事,这少年未必能避开这一掌。” “终究……嗯?”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苏庭就此落败,甚至性命难保之时。 那光芒凝成的巨大手掌,陡然消散无踪。 白袍老者面色骤变,露出惊讶神色。 而那少年,立身原处,浑身雷光萦绕,威势浩荡。 他的气息,似乎比之于先前,愈发强悍,愈发炽烈,愈发惊人了。 他的目光,也愈发灼热。 四八三章 容我修炼片刻,踏破阳神境界【三更!】 万中瞩目之下。 苏庭却第一次没有把这些目光放在心上。 他的心神,沉入了体内。 他的阴神之中,已是孕生了一点儿阳气。 虽只是一点阳气,但却是阳火之种,生生不息,尽管包括在阴神之内,却不被阴神所灭。 他终于还是抓住了这个契机,借此脱出了枷锁,孕生了一点阳火。 “这神甲……果真是神妙无穷。” 苏庭伸手捂在胸口,只觉一股又一股的气息,经由神甲,压迫在全身各处,激发自身肉身的应变,激发自身法力的反击,让自身阴神变化极为剧烈。 这才是迈出这半步的最大助力。 而这一股助力,来自于那白袍老者全力的一掌。 这一掌蕴藏着八重天大真人的法力,凶威浩荡,杀机十足。 然而神甲极为不凡,还是抵御住了。 更是将这一掌的法力,尽数汲取,化入神甲当中,压迫在己身之上,成为破除枷锁,孕生阳火的最后一点火候。 正是因此,苏庭才真正得以阴极生阳,踏破了这一层境界。 接下来,只须将阳火燃起,便可化阴神为阳神。 这一步极为危险,一个不慎,燃尽阴神,便是身死道消,魂飞魄散。 但苏庭根基无比稳固,对于修炼到阳神境界的各种知识,早已钻研了不知多少遍……无论是雷道功诀,还是红衣教导的元丰山关于修成阳神的各种方法以及常识,早已在心中摸索了无数遍。 他自修行以来,道行突飞猛进,几乎无人可比,但在六重天这一步,驻足至今,算是最长,也摸索得最是通透。 当他到了孕生阳光的这一步,也就相当于到了阳神的地步。 苏庭深吸口气,三只眼尽数闭合。 —— “阴极生阳?” 红衣眸光闪烁,心中有了震骇之意。 她初识苏庭,在他二重天时,如今却已阴极生阳,距离阳神,仅有半步,将要超过她生前的境界了。 而小精灵也隐约看出什么,顿时有些惊喜。 周边观战之人,只觉那少年在一掌之下,气息不减反增,各自觉得惊异。 但也有几位八重天的大真人以及半仙,看出了几分端倪,心中隐约觉得震撼。 适才那白袍老者,更是脸色不甚好看,他寻得机会,压制苏庭,有把握让苏庭逃脱不掉,才全力出手。 本以为这一掌必然定下胜负,哪怕要不了这少年的性命,也算取胜,能得宝册。 哪知这少年竟然毫发无损,似乎气息更盛几分。 “怎么可能?” 白袍老者有些挂不住颜面,当下便是面色微变,正要再度出手。 然而却见那少年忽然睁开眼睛,喝道:“中场休息!” 白袍老者怔了一下,这一掌却推不出去了。 他虽然舍了脸面,以大欺小,甚至动了杀机,但如今这少年在众人面前开口,他再要出手,咄咄逼人,便有些说不过去了。 毕竟在场之中的高人,未必会坐视不理。 只是这少年莫名提出这四个莫名其妙的字眼,却让众人均感错愕。 苏庭没有理会,只是随手取出一物,顺手抛在海里。 轰地一声! 海里站起一尊巨人,高达三丈许,魁梧壮硕,外层之水凝成冰霜,宛如一尊天兵降世! “天兵?” “正仙道的撒豆成兵之术?” “他如何会有这撒豆成兵的本事?” “正仙道的撒豆成兵,属秘传之术,但除神将甲之外,也有少数天兵甲,会赠送于人……兴许是小仙翁相赠。” “天兵甲威势不小,但不会比阳神真人厉害,他这是作甚么?” 众人面面相觑,均有愕然。 而在这时,苏庭抛了天兵甲之后,才看向那白袍老者,说道:“暂停片刻,容我修炼片刻,踏破阳神境界,再来与你一战。” 白袍老者正要开口应答,但似乎听出了其中的含义,当下如遭雷击,怔在当场,脸上阵青阵白,极为难看。 而场中众人,也似听到了什么话语,有着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说修炼片刻,便可踏破阳神境界?” “踏破阳神,是何等大事?一个不慎,必将引火自焚,多少道行高深的上人,止步于此,身殒于此,他竟说得如此轻描淡写么?” “从上人境到真人境,从阴神到阳神,没有闭关个十年八载,如何能成?修炼片刻,倒真是好大的口气!” “等会儿……这岂不是说,他如今还在阴神层次,仍是上人?” “……” “……” “……” 场中寂静无声。 包括那些位八重天的大真人,以及九重天的半仙之辈。 在这一刻,竟是沉寂无声。 六重天的境界,接连击败阳神真人,若这仅是依仗天眼神通……那么先前他凭借一身本领,与白袍老者这位八重天的大真人,斗得如火如荼,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又是何等的本事? “阴神?上人?” 白袍老者脸色变幻。 他几乎难以相信,与自身斗了半天,至今都未能击败的少年,竟然才只是一个上人而已。 八重天大真人,拿不下一个六重天的上人。 可以想见,此事传开,必将成为东海的笑柄。 “颜面扫地……颜面扫地……” 白袍老者面色变了变,心中陡生杀机。 而就在这时,齐近林蓦然起身,拔剑出来,喝道:“先秦山海界弟子听令,掌教传讯,替苏神君护法!” 众位弟子均是一怔,旋即纷纷起身,结成剑阵。 原本蠢蠢欲动,有意将苏庭扼杀的某些人物,见状也只得消了心思。 —— 先秦山海界之中。 “掌教何苦命弟子们为他护法?” “元丰山与我先秦山海界,并未交恶,都属世间大派,真正撕破了颜面,对哪家都不好……” 掌教顿了一下,道:“更何况,如今苏庭死了,本门弟子不会因此变得更为出色,而苏庭活着,本门弟子不会因此便虚弱了。既然把他当做磨刀石,便留着他来磨刀,不经磨砺,如何锋芒锐利?” 那长老面色微变,似有思索。 齐宣见状,心中不禁感慨,暗道:“掌教之气魄,浩大磅礴,难怪当年祖师选了他老人家,成为当代的掌教。” “齐宣,你当年阴极生阳,到成就阳神,花了多少时日?” “弟子从闭关之后,一年光景,才从阴神之中,诞生阳火之光……此后避免阳火自焚,小心翼翼,稳重行事,花费三年,从而阴神化阳,成为阳神真人……总计闭关四年之久。” “你猜他要多久?” “弟子认为,他应当是……” 齐宣正要开口,旋即一顿,低声道:“弟子不敢猜。” 掌教闭上双目,叹道:“他适才说了,容他修炼片刻……片刻……” 齐宣在一瞬之间,只觉得口干舌燥。 掌教叹息一声,背负双手,看向南方,目光阴晴不定。 在他心中,未必没有扼杀这个少年的念头。 只是作为一宗之掌教,他的理智,终究没有让他鲁莽行事。 四八四章 阴神化阳!【四更!】 原本的岛屿,已经在斗法之中,被打成了碎片,沉入了海底。 但各方修行人,要么立于空中,要么站于水面,要么则有法船立足,聚在周边,显得十分热闹。 苏庭立在半空,三只眼尽数闭上,心神沉入其中,功法运转,雷霆闪烁。 他也知人心叵测,周边修行人太多,故而才留下五行天兵,为己身护法。 加上小精灵和红衣隐在暗处,可以为他示警。 真正有变,他倒也不惧,随时可以反应过来,只须有斩仙飞刀,便可无惧大敌。 毕竟斩仙飞刀,无比非凡,虽说他道行有限,未必可以成功斩杀来敌,但对方若道行高深,能趋吉避凶,必将退让。 至于修行,他阳火已成,已有种子在阴神之内,便也不必有什么顾虑了。 “阳火为种,燃遍阴神,直至阴神化阳,便为真人。” 苏庭暗道:“这一步极为危险,一般来说,容易引火自焚,身死道消,不过我天眼修成,不单可以观看身外诸事,更能内视己身,我如今的状态,正是最好。” 他心中一动,倏忽睁眼,取出一物,赫然是个酒坛。 周边观看之人,尽都愕然。 他取出酒坛,是要如何? 小精灵眼睛一亮,顿时明白了几分。 红衣微微蹙眉,看向小精灵,低声道:“那就是苏庭此前所获的仙酒么?” 小精灵重重点头,道:“没错,就是仙酒。” 红衣闻言,叹了口气,道:“难怪他底气这么足。” 就在此时,只听苏庭低声自语:“本想给表姐和松老都留一些,但如今也顾不得了,不过待我修成阳神,不愁没有天材地宝。” 他自语当中,已然是掀开了酒坛。 内中酒香醇韵,倏忽传开,远扬八方。 阴神之下,寻常修道人嗅得酒香,瞬息便觉头脑昏眩,但却有一种如在梦中之感,而梦幻之中,似是有许多场景,似是有许多思绪。 在这样恍然如梦的状态之下,修行之上的许多疑难,竟隐约是有许多清晰之感。 酒香之味,对于寻常修行人,竟是如有顿悟之效。 修成阴神的上人,也觉酒香大有裨益。 哪怕是成就阳神的真人,都觉嗅得一口酒香,益于阳神之修行。 顷刻之间,众人面色皆变。 “这是何等灵酒,仅是嗅得一口,竟有如此益处?” “酒香即能对我阳神助益,什么灵酒能有这等惊人之效?” “此酒怕是仙酒,仅嗅得一口,便得益处,若是饮下一口,岂非道行立时增进?” “这酒……” 一瞬之间,众者眼神均有变化,甚至就连半仙之辈,都隐约有些贪婪之心。 此为仙酒,如能饮下,必有得益,哪怕半仙,也定有益处。 甚至,仙酒之物,占得一个仙字,便对得道成仙,有着莫大益处。 只是苏庭早有所料,他掀开酒坛,一瞬也未停顿,在众人还沉浸在酒香之中时,便已将酒坛凑到口中,一口饮下。 内中所剩仙酒,尽数饮下。 众人此时反应过来,为时已晚。 顷刻之间,周边尽是叹息之声,包括半仙之辈,亦有遗憾神色。 —— 先秦山海界之中。 掌教见状,眉宇一挑,道:“这便是传说之中的那坛子仙酒?” 身后长老躬身应道:“不久之前,大周之内出土半坛仙酒,据传是道祖成道之前,与天庭帝君初见,在山林之间饮下仙酒,余下半坛,封于树中,内藏无穷道韵……当时大周司天监护送不利,仙酒被夺,此后的消息,便不甚明朗了。” 齐宣低声道:“看来这场机缘,终归还是落在了他的身上。” 掌教微微点头,道:“好一个福缘深厚。” 另一位长老则低声道:“原来他是有仙酒这等物事,难怪修行进境,如此惊人,短短年月,临近阳神,如今更是成就阳神……” 掌教只是笑了声,却没有应话。 齐宣叹息一声,道:“仙酒固然不凡,但这个饮下仙酒的人,便简单了么?吴师叔,你也是本门真传,自幼所获至今的机缘,也是不浅,你也该知晓的……” 这长老闻言,顿时沉寂无声,叹道:“临到老了,反而不愿服输。” 齐宣也深吸口气,说道:“难怪他说片刻光景,即可成就阳神,原来是有此臂助。” 掌教看了过来,问道:“若无仙酒,你猜他需要多少时日,来迈过这一步?” 齐宣顿了一下,思索片刻,道:“至少比弟子更快。” 掌教缓缓道:“你遭遇葛正轩之前,一向是心气高昂,尽管行事温和,心中却从不服输,今次倒是自愧不如了。” 齐宣默然片刻,道:“因为弟子自认,哪怕是有仙酒仙丹之物,服下之后,也不能在片刻之间,修成阳神……急功近利,恐引火自焚。” 顿了下,齐宣说道:“而他这样的人,不会冒险,不会引火自焚。” —— 南方一千二百里。 苏庭三只眼尽数闭合。 他饮下了仙酒。 而仙酒的效力,在他运转雷道功法之后,尽数散开。 这一次的散开,不比往常,并非渗入体内,作为后劲发出,而是一次爆发开来! 因为他的阴神之中,蕴藏了一缕阳火。 酒遇阳火,顿成大火! 酒劲全数爆发,火势顷刻蔓延! 他的阴神,尽被阳火裹住,在其中灼烧! 阴神乃魂魄凝成,焚烧阴神,比之于火焰烧身,更令人感到剧痛! 如此火焰,过于剧烈,一个不慎,便是直接燃尽了阴神! 但苏庭没有惧怕! 因为此酒属于仙酒! “仙酒之中,蕴藏道意,亦是巩固根基之效。” 苏庭暗道:“烈酒之中,颇有温润,护持我阴神不灭,但却让火焰遇酒暴涨……此番仙酒,能省我多年苦修磨练,一朝成就阳神,且会更进一步,绝非寻常初入阳神的真人可比。” 他天眼内察,巨细无遗,但凡有疏漏差错之处,便运转法力,消去弊端。 而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也成了他镇守眉心祖窍的根本,但凡有难以把控的趋势,自有这葫芦为他保驾护航。 正是因此,苏庭才有把握,在短短片刻之间,成就阳神真人,而无半点弊端。 他阴神化阳,而体内法力不断变化,又开始滋养肉身,化作真人之躯。 “自今日后,苏某终于真正跻身于人间上层修道者之列!” 四八五章 阳神真人苏神君! 原先的岛屿所在。 苏庭盘膝坐于半空还沉浸在修行之中。 而诸多修行人,俱在周边,看着这位以六重天道行,匹敌八重天大真人,如今正要踏破阳神的传奇人物。 只是许多人心中,都有疑虑猜测,不免质疑。 阳神之辈,从那一步过来,俱都知晓,成就阳神,是何等艰难。 而未成阳神者,如仰望苍天,亦敢深不可测。 但这个少年,却自称修炼片刻,踏破阳神境界,继续一战。 这一句话,堪称颠覆了众人的认知。 “饮下仙酒,使阳火暴涨,是要引火自焚么?” “仙酒终究是仙酒,谁知是何等奇效,更何况他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陨落在这一步?” “这倒也是……只不过,修成阳神,何等不易,苏神君适才只说修行片刻,未免口气大了些?” “不错,我等修成阳神,耗费了不知多少年月,难道也要在此等候他十年八载么?” “如他这般惊才绝艳之辈……” “那又如何?斗法本领高强,不代表他便能在片刻之间,踏破阳神!” “你说得也有道理。” 众人颇有议论,也有人等待不耐。 那白袍老者更是面色变化不定,心中盘算,适才便不容易拿下这个少年,倘如这少年成功踏足阳神境界,他纵然是八重天的大真人,又有多少把握可以取胜? 实则至今,他也难以想象,这个少年先前竟是一个上人。 须知,他自修成阳神以来,便将上人视作蝼蚁一般,微不足道。 他心中思虑,左右也抛了脸面,不如便以无法长久等待为借口,顺坡下驴。 然而就在这时,却见那少年蓦然睁眼,浑身气息迸发开来! 宛如一团火光,倏忽炸开,破碎了原来的枷锁! 刹那之间,阳神的气势,席卷八方。 顷刻之间,风起云涌。 天空骤然阴沉,雷霆炸响。 海上雷火相并,如同焚天煮海。 “这……” “好生惊人的气势。” “他当真是从阴神成就阳神么?” “老夫成就阳神,已有百年积累,也远不如他。” “这……他当真在片刻之间,成就阳神真人了么?” —— 先秦山海界之中。 掌教静静看着那个场景,但并无多少异色,显然早有所料。 齐宣低声道:“他根基稳固,借助仙酒,燃火成神,不禁踏破阳神境界,更是迈出了好大一步……论起积累底蕴,他在七重天之中,也该是中上之列,足可比得许多在此驻足数十年之久的长老了。” 掌教应了一声,又问道:“他成就阳神了,本门阳神之中,又有几个,能是他的敌手?” 齐宣神色闪烁,低声沉吟道:“他踏破阳神之后,无论法力还是神通,都将水涨船高,本领高了许多……同等级数之下,无人是其敌手,只有上层阳神,自封道行,与之一争。” 就在这时,又有位长老不禁说道:“为何须得自封道行?本门弟子既然道行在他之上,自然就是本门弟子的优势……” 齐宣看了过来,道:“长老又忘了,以境界相压,胜之不武,不但没有挽回几分名声,反而有仗势欺人之嫌……哪怕我自封道行,也终究还是半仙,其实也难免会有此类议论,但我出手将他击败,终究还是保留了脸面,好过让外人见得葛正轩和苏庭二人,先后败尽我先秦山海界,自此颜面扫地。” 掌教看了过来,道:“你要亲自过去?” 齐宣低声道:“先看这位白袍老者,能够逼出他几分本事,这白袍老者若能胜他,弟子便不必出手了……” —— 苏庭气势迸发,没有运使敛息之术,没有半点收敛,尽数散开。 阳神之下修行人,无不为之震撼,哪怕六重天上人,也战战兢兢。 天空之上,海面之间,雷火相随,伴随其身。 就连许多驻足阳神境界多年的老辈人物,也都惊疑不定,为之凛然。 “诸位久等了……” 苏庭三只眼睛,尽数睁开,眸光璀璨,气势万千,他一步迈出,赫然是风起云涌,雷霆炸响。 片刻之间,踏破阳神! 自此之后,便是世间上层修行人之列! 无论中土还是东海,无论放在哪个宗门,无论放在哪个地域,他都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阳神脱体,白日出游,地位之高,可比天庭册封之上神,可号令山川河域诸般神灵! 他背负双手,看向那白袍老者,伸手一招,道:“你我之争,继续再来。” 刹那之间,周边尽数寂静下来,看向了那白袍老者,目光之中充满了期待。 许多人是期待接下来这一场更为剧烈的斗法,更为精彩的场面。 许多人是期待苏神君可以大展神威,以初成七重天的境地,胜过这八重天的大真人,创造出名传天下的传奇。 而更多人是想要看见这白袍老者,可以击败这位风头极盛的苏神君,让自身心底得以有些安慰。 就连先秦山海界之中的诸位,也颇是期待。 尤其是齐宣,他想要借白袍老者,探出苏庭的本事,从而推测本门之中,有多少师兄弟,能够与苏庭抗衡。 “来!” 苏庭浑身气势绽放,雷火萦绕,如天神下界,有焚天煮海之异象。 白袍老者面色变了变,看着如今的苏庭,想起适才也拿不下的苏庭,他深吸口气,道:“老夫认输了。” 他取出两件法宝,送了过去,旋即退回。 “……” 场面寂静得可怕。 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面对初入阳神的后辈,二话不说,便也认输了。 这几乎是天方夜谭,简直颠倒了众人的认知。 原本期待一场激烈斗法的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就连先秦山海界的掌教及长老,都不禁沉默了下来。 齐宣叹了一声,颇感无言。 —— 两件法宝入手。 苏庭并没有什么喜色,叹了口气,道:“老怂包。” 他这一句话,并没有什么遮掩。 白袍老者面色难看,阵青阵红。 众人听了,也神色古怪,看向那老者的目光愈发古怪。 不少人还对这个称呼,深有同感。 苏庭收了法宝,心中略感遗憾。 他原本还是想要尝试一番,自家修成阳神之后,本领增益多少,而且这个老者先前对他动了杀机,他也想要趁机要了这老者的性命。 不过这白袍老者十分谨慎,他毕竟是八重天的大真人,对于杀机极为敏感……他心知自家动了杀机,而这个少年先前动手之时,下的也是死手。 如今没有把握击败已经成就阳神的苏庭,便也不愿给苏庭杀他的机会,干脆利落,也就认输了。 “老怂包。” 苏庭暗骂一声,却看向众人,气势昂然,背负双手,目光扫视八方,威严道:“还有哪位,压上两件法宝,速速上前来!” 四八六章 太岁法剑齐宣! 自葛正轩将苏庭推到风头之上。 苏庭接连败敌,最后更是与八重天大真人恶斗许久,未有落败……直到他开始踏破阳神,众人才知,他适才还是个六重天的上人。 而如今他踏破阳神,却让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不战而退,自愧不如。 一瞬之间,无敌神君之姿,几乎威临东海。 “还有哪位?” 苏庭的目光,扫过众人。 未成阳神者,被他目光一扫,俱感心悸,都有被人窥破隐秘的悸动之感。 而阳神之辈,也颇感压力。 唯有八重天的境地,方是不觉压力。 毕竟苏庭道行只在七重天,斗法固然厉害,但法力气势方面的威压,还不足以让八重天以上的高人都觉心悸。 “好大的口气。” “白老头虽然不差,但在我等之中,本领不过尔尔。” “说得也是,不单是我等,场中便连半仙也并非没有,岂容得他猖狂?” 诸位高人,俱有议论,但却并无一人主动出头。 白袍老者出头,已是颜面扫地。 其余人等,虽说也颇自信,但却不愿成为他人的马前卒,一瞬之间,倒是沉默颇多。 —— 先秦山海界之中。 掌教倏地感叹一声,道:“初破阳神,便压制众人,倒真显得我东海无人。” 这些位长老面色俱是难看,若非辈分太高,岁数也高,只怕也有向苏庭请教的念头。 只是他们虽然碍于身份,但门中弟子却颇具血性,颇有不忿之人,哪怕六重天之辈,也有不少,意欲前往,与苏庭一争。 而阳神之辈,也都传讯而来,请掌教解除禁令,去往南方一千二百里,与那苏庭,一较高下。 “齐宣。” “弟子在。” “本门之中,你认为谁有本领,可以胜过苏庭?” “那白袍老者知难而退,不敢与苏庭一斗,弟子便难以准确推算他的本领,只是……” “只是如何?” “弟子大致上推算,苏庭仗着天眼神通及那不凡的甲胄,七重天之内,怕是无敌,同等境界之下,无人可胜。”齐宣顿了一下,道:“除非如弟子先前所言,令上层阳神,自封道行,才能一斗。” “门中百岁之下,当代之中,八重天以上,寥寥数人,半仙之辈,更是你们几人而已……你是要亲自前往么?” “弟子请战。” 齐宣躬身施礼,道:“弟子知晓,本门之中,自然有许多心底不服的师兄弟,尤其是败在葛正轩之手的那些位同门,如今更想击败这个号称与葛正轩并齐的苏神君。但是,哪怕是上层阳神,自封道行之后,有把握能够压制住他的,怕也没有几个。” 说到这里,他深吸口气,道:“诸位同门心中俱都憋了一口气,要拿这苏神君泄气,但弟子不看好他们,包括大师兄在内……如此,也就只有弟子前去,才能一争。” 掌教默然片刻,微微点头,道:“如此也好,自葛正轩一事之后,你隐约成了本门当代弟子中的第一人,若是你也败了,门内恐怕也无人能有资格上前挑战……你若胜了,再让他们逐个逐个去领教这苏神君的本事。” 齐宣点头道:“弟子必定胜他。” 他说着,却停顿了一下,道:“弟子若不能胜,也必尽力伤他,待到那时,可命大师兄前往,虽然此举不甚光明,但好过满门尽败。” 掌教应了一声,心中却沉了下去。 竟连本门最为出色的太岁法剑齐宣,也没有把握么? 看来先前葛正轩所言,倒不是刻意吹捧。 —— “我家大牛厉害么?”小精灵颇感高兴,冲着红衣这般说道。 “确实不凡,哪怕我元丰山作为道祖传承,门中之内,也无人可以与他相提并论。” 红衣略有感慨,也有敬意,只是看向场中的场景,却并不乐观,轻声道:“不过苏庭如今力压全场,连一位大真人都落败,风头太盛,未必好事。” 小精灵轻声道:“什么意思?” 红衣低声叹道:“在场之中,不乏八重天之辈,也有半仙人物,他们此刻不出手,不代表便会任由苏庭出尽风头。” 小精灵怔了一下,道:“这些家伙还要以大欺小?” 红衣轻声道:“你要知道,此事传开,便会说苏神君无敌东海,震慑众人,半仙亦是忌惮……如此,便会让场中这些高人,尽都名声受损,终究还是会有人出手的。更何况,苏庭来自中土,此前一个葛正轩,如今再有一个苏神君,落下的是整个东海的颜面。” 顿了一下,她缓缓说道:“先秦山海界只出了一个齐近林,此后更是为苏庭护法,便是将苏庭当作洗刷耻辱的手段,怎会任他出尽风头?我出自于元丰山,大抵能猜测出几分,先秦山海界,适才多半是在观测,估算苏庭的底细,如今多半还是要出手了。” 小精灵闻言,顿时露出忧虑之色。 红衣安慰道:“苏庭适才没有杀人,先秦山海界也不会下此杀手,何况他终究是我元丰山的外门长老,不是无门无派的散学修士,不至于被人嫉妒而扼杀。” 顿了一下,红衣说道:“最多被打一顿。” —— “还有谁?” 苏某人意气风发,气势万千,扫视众人。 也有些道行高深之辈,终究按捺不住,意欲出手。 然而就在这时,从北部倏忽一道遁光,刹那而至。 那是一道剑光,迅如雷霆,威势凛然,足有半仙之威! 来的是一位人仙! 众人无不为之屏息。 哪怕是场中的半仙,也觉心中凛然。 因为来的这位半仙,出自于先秦山海界。 苏庭也看了过来,眸光一凝,稍显凝重。 而那剑光临近前头,化作一人,身材颀长,神色冷淡,但见他眉清目秀,手执一剑,施礼道:“先秦山海界齐宣,见过苏神君。” 众人闻言,均是惊愕,旋即议论纷纷。 而苏庭也眉宇一挑,道:“太岁法剑齐宣?” 齐宣点头道:“正是。” 苏庭眸光闪烁。 红衣和小精灵对视一眼,俱有忧虑。 太岁法剑齐宣,半仙之辈,道行高深,斗法本领亦是非凡。 他是先秦山海界之中,唯一能与葛正轩缠斗的人物,而今隐约被誉为先秦山海界当代第一人。 “请神君赐教!” 四八七章 自封道行,公平一战! 太岁法剑齐宣亲至。 尽管众人早有所料。 但当他这位半仙开口之后,众人仍是禁不住心中一震。 先秦山海界当代第一人,也几乎可以称作是东海当代第一人,堂堂半仙之辈,终究要朝着这中土来客,发出挑战。 “师兄?” 齐近林露出惊色,他早知门中必然会有师兄弟心生不服,来与这位苏神君斗个高低,未曾想到,竟是太岁法剑齐宣亲至。 只是他虽然惊讶,但也松了口气。 齐宣亲至,苏庭再是厉害,又有几分本领? “赐教?” 苏庭眸光一凝,伸手入怀,淡然道:“未尝不可。” 他伸手入怀,怀中已握住了那红葫芦。 而就在这时,红衣忽地出声,道:“齐师兄乃是半仙的道行,修行时日还在苏神君之前,乃是曾与正仙道小仙翁斗得难解难分的人物……而苏神君仅是初破阳神,齐师兄在此出手,不免有以境界相压的嫌疑罢?” 这话一出,齐宣神色淡然,但却让众人面色变幻,包括齐近林在内。 适才苏庭的争斗,尽管仗着天眼神通以及神甲,但他终究是个六重天的上人。 许多人只是震撼于他能以上人之境,接连击败阳神真人,并力敌八重天大真人,而又期待着有半仙出手,打压这位苏神君的气焰。 但却没有人想过,苏神君已然是同等境界之下,近乎再无敌手。 “这位师姐是?” 齐宣神色平静,看了过来。 红衣缓缓说道:“我来自于元丰山。” 齐宣露出讶色,道:“原来是你。” 红衣没有回应,只是说道:“苏神君之天纵奇才,乃是小仙翁亲口所言,并自称同等境界之下,难言胜负……这并不代表,苏神君该以当前境界,迎战半仙之辈,你以境界相压,本已落了下乘,等同于相当境界之下,自认不如。” 齐宣闻言,低声笑道:“师姐所言极是,眼下并非生死之争,而是比较而已,在这般局面之下,以境界压人,乃欺人之嫌,也相当于同等境界之下,已是认输。如若不然,小仙翁以仙家境界,压制众人,也当无敌,更不会说‘憾未能与神君同等境界争锋’的话来……” 他转头看向苏庭,说道:“齐某虽不如小仙翁,但也是先秦山海界的弟子,绝不以修行年长之优势来相压。” 齐近林听得热血沸腾,却也心中颇是惭愧。 小仙翁心高气傲,不屑于用仙家境界压制苏庭,而是盼着与苏庭同在仙境,一较高低。 本门齐宣师兄,亦是如此念头。 反倒是他,适才便先以阳神真人的本领,去与六重天的苏庭争斗,而且,还败在了对方手中。 原来的许多不服气,此刻尽都烟消云散,只剩许多黯然之心。 而场中观战之人,也各自沉默无言。 适才曾经想要出手的几位大真人,以及场中的诸位半仙,无不沉默下来。 先前他们也曾经想要出手,但却不曾想过,此乃以境界压人,以修行年长之优势,压制苏庭而已,有以大欺小之嫌。 至于那白袍老者,以及东樵大汉,心中更是复杂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 “苏神君。” 齐宣取出一物,递与苏庭,道:“此物乃是本门祖辈仙神炼制,有拘禁之效,而今请神君运使此物,封住我半仙道行,只留七重天之法力。” 苏庭眉宇一挑,取出此物,露出讶色。 这是一个圆盘,上面布满了无数玄奥的纹路。 此物气息玄奇,金光流转,十分奥妙。 听齐宣所言,此物竟能封禁法力,打落道行不成? “这是仙宝?”苏庭眸光一凝,讶然问道。 “正是。” 齐宣并未否认,只是点头。 众人闻言,不禁露出惊叹之色,却也对这位太岁法剑,生出敬意来。 本是道行高过对方,如今却取出仙宝,交由对方施展,来压制自身,而在同等境界,公平一战。 这样的魄力,不愧是先秦山海界的高徒。 “此宝交由神君施展,主要是为避嫌,显得公平,免去闲杂人等,妄加猜测,以为齐某途中使诈,暗中消去束缚。” 齐宣施了一礼,看向众人,环视一周,说道:“此物也并非能让寻常真人,直接封禁半仙道行,故而齐某将会配合神君施法……此番斗法,先秦山海界弟子,光明磊落!” 前次葛正轩于先秦山海界之内,败尽先秦山海界弟子,最后齐宣与之恶斗半个时辰。 但这半个时辰的恶斗,却也换来不少质疑。 许多人认为,此乃先秦山海界不公,暗中有高人施压等等猜测。 齐宣显然是要借此战正名! “好。” 苏庭也没有客气,当即运转法力。 阳神法力,传入仙宝之中。 顿时仙宝光芒绽放,化出一道金环,色泽璀璨。 苏庭伸手一点,这金环便即透入齐宣体内。 而齐宣微微闭目,未有躲避,甚至强行压制体内法力以及阳神的反应,任由这金环将他法力束缚,仅余七重天真人的法力层次。 “好了。” 苏庭收了这仙宝,并未交给齐宣,也未交给齐近林,而是将之封住,悬在空中,谁也触碰不得,做不得手脚。 齐宣深吸口气,感受着体内法力,旋即才看向苏庭,说道:“齐某虽已封禁法力,仅余七重天层次,但毕竟已成虚幻道果,乃是半仙之辈。” 说到这里,齐宣深吸口气,又道:“齐某无论是眼界还是见识,甚至是法力的凝练,都属九重天之列,终究是占了神君的便宜。” 说完之后,便见这位先秦山海界的高徒,倏忽拔出法剑,横在胸前,又将其余物事尽数褪下,交与了齐近林。 苏庭眉宇一挑,道:“这是何意?” 齐宣缓缓说道:“我只用一柄法剑,不借法宝之威,而神君可以任选法宝,手段尽出,可算弥补我半仙优势,方是公平。” 苏庭嘿然一声,道:“好一个先秦山海界的高徒,真是信心高昂。” 他说完之后,伸手一挥,道:“但你也莫要自以为半仙的眼界及法力,便比苏某人高上多少,今日苏某也公道一回,不占你的便宜。” 他放开了斩仙飞刀。 他解去了身上的神甲。 他命五行天兵远去。 他伸手一招,昂然道:“同等境界,你我公平一战,胜负输赢,不假外物,皆凭本事!” 四八八章 太岁衍劫! 海域之上。 苏庭浑身绽放雷霆,举手投足之间,宛如天威浩荡。 齐宣手执一剑,气势凌厉,锋芒森然,神色冷淡。 二者相距约有一十三丈。 对于阳神真人而言,这个距离如在眼前。 两者气势交锋,隐现锋芒。 周边修行人,俱已远避。 众多修行人,目光俱都显得十分凝重,也十分期待,极为热切。 无论看热闹的寻常修行人,还是那些看出了门道的阳神真人,乃至于半仙之辈,心中大约都能知晓,这场争斗非同寻常。 就连先秦山海界当中,也有着许多目光,投向了此处。 与其说这是苏庭与齐宣之间的争斗,不如说是中土与东海的比较……齐宣是先秦山海界当代第一人,堪称东海年轻一辈的象征。 此前败于葛正轩之手,还能说是葛正轩先天道体,得天独厚,以境界压人……如今他与这个被葛正轩无比看重的苏神君,处于同等境界,甚至占了半仙眼界之利,这一场争斗,性质便再也不一样了。 “神君远来是客,请神君出手。” 齐宣施了一礼,这般说道。 苏庭笑了一声,谦让道:“所谓客随主便……” 他话音才落,并指成剑,点了出去! 刹那之间,便是一道雷霆,隐约有洞穿虚空之势! 齐宣面色微变,顷刻侧身,一剑拦截! 众人亦是变色,更有惊愕。 原以为苏神君的客随主便,说得如此谦让,是要让齐宣先行出手……哪知这个客随主便,是顺着齐宣之言,先行出手,且打了个措手不及。 “太岁衍劫!” 齐宣蓦然出剑,却并非攻向苏庭,而是衍化一座剑阵! 众人颇有见多识广之辈,顿时看出了这剑阵的来历,俱都露出讶色。 就连红衣,也顿生担忧之色,低声道:“这个齐宣,果真是全力以赴,才刚动手,全无试探,一出手便是这如此仙术。” 小精灵心中一凛,道:“这是什么本领?” 红衣说道:“传闻此法乃是当今执年太岁星君所创,这位太岁星君当年曾是梁朝的国师,也是先秦山海界最为杰出的弟子之一……这是他封神之后,以曾经仙家境界的眼界,加上身处太岁神位的权柄,以此创立而成,但却并非神灵独有的神术,而是一门让修道人可以施展仙术,威势非凡,极为惊人。” —— “仙法?” 苏庭目光一凝。 这是一座剑阵! 阵法已到了仙阵的层次! 只不过碍于齐宣此时的道行,便是难以尽展仙阵之威! 可齐宣毕竟是半仙的眼界,对于仙阵及各种道术,早有领悟,理解通透,其造诣之高深,也是根深蒂固,并非那仙宝所能封禁得住的。 这也是齐宣自认为占了便宜的原因之一。 “好一座剑阵!” 苏庭却也不惧,他眸光闪烁,第三只眼,勘破虚妄,看出许多细微之处。 他这天眼神通,随着他道行增进,愈发看得清晰,比之于八重天修道人那勘破虚妄的本领,更为不凡,更为细致。 剑阵固然非凡,但齐宣法力有限,不能使之尽善尽美,终究有着错漏。 苏庭看见了这个错漏。 他意念一动,额上天眼,当即迸出一道光束。 轰地一声! 光束落于剑阵一处! 剑阵蓦然颤动,旋即崩溃,尽数散开! “你……” 齐宣面色骤变,露出惊色。 周边修行人,甚至是先秦山海界之人,但凡识得这剑阵来历的,无不为之惊骇。 这剑阵如此凶厉,隐约有弑仙屠神之意,但苏庭不过刹那之间,天眼神通便即破去,竟显得这威名显赫的仙阵,好似不堪一击。 “该我了!” 苏庭并起剑指,雷霆凝就,宛如法剑,倏忽斩了过去。 这一剑颇有星宿之剑意,正是他从剑山所悟,葛正轩所留,关于那位星宿正神葛正轩的剑意! 此剑如星光之间,加上了他雷霆之威! 这一剑竟有撕裂苍穹,斩灭万物之感! 齐宣神色凝重,伸手一按,凝成印诀,稳重无比,竟是托住了这一剑的剑光,而他手执法剑,却又斩出了一道剑芒。 苏庭身子一侧,宛如清风一般,使出化虹之术,轻易避开。 而这一道剑芒,直接便斩落在了海中! 剑芒裂去数百丈! 海域几乎被一分为二! 片刻之后,剑芒余威散开,才见海水合流,掀起波涛! —— “真是让人胆战心惊。” “分明是七重天的道行,却打出了几近半仙斗法的威势。” “即便比不得半仙斗法,可至少也有两位大真人较量的威势了。” “寻常阳神真人临近,哪也难以支撑。” “他们的法力,都无比凝练,而他们施展的道术,也几乎都在人间层次以上……就连他们斗法的意识,对于各种机会的把握,对于斗法时的应变,都不是一般真人可比。” “惊才绝艳,一域英杰,好生本事。” “只是,也不知谁人能胜?” “按道理说,该是太岁法剑齐宣,胜算更大一些。” “但谁又说得准呢?” —— 千里之外。 葛正轩身形蓦然停顿下来。 思故低声道:“怎么了?” 葛正轩微笑道:“这位苏神君,果然不差,或许同等境界之下,也未必不能与我相提并论……齐宣虽然自封道行,毕竟还是半仙,对于各种本领的运用,各类道术的造诣,都是封不住的,他初成阳神,竟能与齐宣斗到这个程度,还在我预料之外。” 思故闻言,当下一怔,心中知晓了这位小仙翁所言,惊道:“苏神君与太岁法剑在斗法?” 葛正轩点头道:“他接连击败齐近林和那个汉子,另一个八重天大真人不战而退,足以名传天下了……这个齐宣,恐怕不容易应付。” 顿了一下,葛正轩不禁想起之前的争斗。 他虽然在众人面前,显得谦逊了许多,让先秦山海界保存了许多颜面。 可实际上,他在先秦山海界时,极少以境界相压,都是以真正的本领,击败先秦山海界众位弟子。 但齐宣是例外。 足足斗了半个时辰之久。 最后葛正轩心中不耐,才仗着先天道体,在境界上更高一筹,压制住了齐宣。 而苏庭的境界,实际上可不如齐宣。 “如此境地,你还能胜齐宣么?” 四八九章 雷道正统秘术! 先秦山海界之中。 莫说诸位长老弟子,便连一向沉稳的掌教,都不由得为之凝重。 此战关乎先秦山海界之名,齐宣也是无比正视,因此一开始,便使出了太岁衍劫。 哪知这名声浩大,而实际上也足以击败寻常大真人的太岁衍劫……却如此轻易,被苏庭所破,倒显得不堪一击。 “齐宣虽然自封法力,对于‘太岁衍劫’的造诣却不曾降低。” 掌教低声道:“苏庭不过一眼便能勘破其中的细微之处,一瞬之间,便让这足以寻常真人的剑阵,如此轻易破去……倒真是让人意外。” 他看向前方争斗的二人,徐徐吐出口气,略感沉寂。 —— 而在海域之上。 二者争斗,剧烈无比。 看得众人心惊胆骇,无不惊心动魄。 而不知不觉间,二者你来我往,已斗得天空风起云涌。 “雷击!” 苏庭眼前一亮,伸手一招。 风云骤起,赫然有天雷打落,宛如雷龙电蛇,蜿蜒咆哮而下,只扑齐宣而来。 “剑起!” 齐宣神色不变,一剑往上斩去,剑光如龙,直通九霄。 这一道天雷,竟是被他一剑斩落! 然而苏庭神色如常,手捏印诀,喝道:“雷霆万钧!” 顷刻之间,天空阴云所在,成千上百道天雷,蓦然打落下来。 千百道天雷,均如雷龙一般,狂奔而落。 面对这样的场景,便是连齐宣也脸色骤变,露出凝重之色。 雷霆之威,迅疾无比,难以躲避,他只得举剑于前,剑芒万千,顿时构架一座剑阵,守护己身。 —— “这是……雷部至高仙术之一?” 红衣心中一凛,露出讶色,她知晓苏庭修行的雷法,是当世最为正统的雷道功法,传自于雷部总兵使者古苍。 而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功法,来自于先天神雷,乃是原先那位先天雷神的功法。 而这一门功法,只有古苍才有学得。 其他修行人所学,要么残缺不全,要么是寻常微末之术。 就连当今的九天应元雷神普化天尊,都没有完整的这一门雷道正统功法。 无论是守正道门,还是正仙道,又或是元丰山和先秦山海界,以及各方宗门,都不乏修行雷道之人,但真正直通雷部至高传承的,唯有苏庭所获。 这一门雷道功法之中,不单单是修行的法门,还有相应的道术神通。 苏庭以往只用天雷剑指,便在上人境之内,十分厉害。 而这一道“雷霆万钧”,则是阳神真人,才能勉强施展的仙术。 “他初成阳神,竟然就悟透了这一门仙术?” 红衣暗觉惊骇,却又不禁想着,暗道:“还是说,他仗着天眼,早已勘破其中关隘,只是在踏破阳神之后,才能有足够的法力,施展此法?” 她这般想着,而小精灵则是看得惊心动魄,就差拍手叫好,小脸蛋儿兴奋得通红。 —— 而周边修行人,也无不感到压力。 哪怕是半仙之辈,都有凝重之色。 无论是齐宣的太岁衍劫,还是苏庭的雷霆万钧,都已超出了当世道法的范畴,只因为二人道行局限,才没有尽展仙术之威。 但对于阳神真人而言,也已是极为惊人的本领。 对于阳神之下,寻常修行人而言,更如同毁天灭地一般,天地变色,无穷天雷,从天而降。 “这两位的道行,当真只是局限在七重天之内么?” “引动天象,行使天威,几乎已有半仙层次的本领了。” “区区七重天法力,做到这一步,无愧是惊才绝艳之辈。” “老夫七重天时,远不如他二人……非是老夫早年逊色于人,怕是当世之中,七重天境界,能施展出这样本领的,只怕也是不多。” “这哪里是两位七重天真人之间的斗法?” —— 在众人惊叹之中。 苏庭与齐宣的争斗却更为炽烈。 但见苏庭召来天雷,宛如天劫一般。 而齐宣固守己身,滴水不漏,却未受其害,反而趁机斩向了苏庭。 苏庭运起化虹之术,刹那退开,避开此剑。 齐宣得势不饶人,顷刻临近,剑斩苏庭。 苏庭退后。 齐宣欺近。 苏庭再退。 齐宣再进。 不过眨眼功夫。 一退一进之间,二人已远去三百余里。 但齐宣一连欺近三回,气势渐衰。 “天雷拳!” 苏庭以退为进。 齐宣不得以,只得横剑在胸,以作抵御。 这一拳轰打在了齐宣的剑上。 法剑蓦然一颤! 剑乃金铁炼制,虽非凡铁,也属五行之内,金铁之属。 齐宣浑身一颤,只觉雷霆刹那传入体内,幸而法力回转,瞬息压制,方是后退,然而面色苍白,已是受创。 “天雷剑指!” 苏庭往前踏去,脚下连踏七步,上应星辰北斗,往前一点,顿时一缕雷光,仿若洞破虚空。 —— 红衣看得神采奕奕。 小精灵亦是十分紧张。 众人均已屏息,连半仙都显凝重。 而先秦山海界之中,上至掌教长老,下至寻常弟子,也都无比凝重。 在半仙之中也少有敌手的齐宣,自封道行之后,同等境界之下,竟被苏庭反击重创,落在了下风。 莫非这位先秦山海界的第一高徒,要落败于此? 莫非东海隐为第一的人杰,要接连败在中土来人手中? 一瞬之间,众人为之屏息。 东海中人,心中紧张。 而不少中土来客,亦是颇有期待。 然而就在这时,齐宣眼中一亮,一剑横扫。 苏庭顿时沉下三分。 这一剑横扫,竟是将远处海岛上的一座山峰,拦腰斩断。 而齐宣并没有一剑落空的失落遗憾,而是眼神明亮璀璨到了极点,左手捏起剑指,竖在胸前,喝道:“凝!” 瞬息之间,他先前溢散在周边的剑气,竟是凝成一域。 而苏庭就在这一域的中央,但苏庭并未有惊惶之色,因为这一域剑气,对他造不成威胁。 只是正当他要冲出这一片剑域之时,下方倏忽迸出无数条水流,宛如锁链,朝着苏庭而来。 苏庭遭受剑域束缚,缓慢了许多。 无数水流,如锁链一般,将他锁住。 还不待苏庭挣脱。 却见齐宣一剑从上斩落。 红衣和小精灵心中顿时一紧。 众人亦是看得惊悸无比。 只是苏庭深吸口气,蓦然便迎上去。 轰地一声! 这一剑并没有将苏庭斩落! 这一剑被苏庭运用天雷,直接打了回去。 齐宣手中握剑,斜斜往上飞退数百丈。 但苏庭却也禁不住力道,跌入海中。 正当众人以为苏庭会破水而出,继续斗法之时,却听得一个清朗声音。 “困!” 齐宣眼睛一亮,蓦然收剑,双手捏印,朗声喝道:“凝!” 整片海域,仿佛凝成泥潭一般。 苏庭跌落之处,赫然化作漩涡,场面触目惊心。 “这是……” 红衣怔了下,旋即看出来历,大惊失色,失声道:“水元困神阵?” 四九零章 水元困神阵! 水元困神阵。 此乃先秦山海界有名的阵法,玄妙无穷,曾在门中祖师齐神策手中,困死一位仙神。 而早年齐宣便是凭借此法,在六重天巅峰之时,困死了一位七重天的散学真人,从而声名远播。 谁也不曾想到,如今齐宣竟是寻得机会,将苏庭拉入海中,再度施展此法。 “糟了。” 红衣低声念着。 如今的齐宣,毕竟已是半仙,对于水元困神阵,造诣极高,又有着七重天真人的法力,施展出来,比之于他早年成名之战所运用的水元困神阵,不知高明了多少。 而小精灵见她如此惊慌,顿时也是紧张无比。 周边之人,识得水元困神阵的,无不露出惊异之色。 而不识水元困神阵的,也大约知晓了什么。 本以为苏庭跌入海中,将要破水而出,继续争斗,可至今没有声息。 “齐宣好大的手笔。” “如此境地水元困神阵,在场之中,除却几位半仙之外,怕是连八重天的大真人,也不见得都有破阵的把握。” “困神之阵,果然非同寻常。” —— 先秦山海界之中。 便连掌教看见这个场面,都不由得暗自点头,颇感欣慰。 而其余长老,却也颇是叫好。 “好个齐宣,竟能以七重天的法力,布下这困神之阵。” “在占据上风之时,仍没有过于急躁,暗中布下困神之阵,再故作遭受重创,引他入局,算计倒是不浅。” “老夫以八重天道行,对于这水元困神之阵的造诣,怕也不如他在七重天时。” “此法威力虽大,运用布局不易,他不知不觉间便瞒天过海,布下此阵……莫说是那苏庭局中之人,便是我等旁观者,竟也没有看出来。” “枉老夫八重天道行,号称勘破虚妄,却也勘不破齐宣之布局。” “当代之中,门内确实少有能与他相提并论的人物,哪怕放在上一代长老中,也是首屈一指。” “这苏庭以雷火修成,而水元困神阵,聚敛大海之势,以水克火,而水势茫茫无穷,他必败无疑。” “看来胜负已定,我先秦山海界终究是要挽回颜面。” —— 小精灵看得十分紧张,不禁问道:“这什么水元困神阵,当真有这般厉害么?” 红衣点头道:“这是先秦山海界声名显赫的阵法,其门中祖师曾以此困死仙神,而齐宣也曾以上人之身,困杀阳神真人……齐宣自修行以来,动用此阵,寥寥数次,但只有一次,被人逃脱。” 小精灵连忙问道:“如何逃脱成功?咱们赶紧通知大牛……” 红衣微微摇头,道:“此阵多是施展于海中,借大海之势,碾压众生,困杀其中……在当年齐宣成就阳神之时,以此囚困八重天巅峰的大真人。” 小精灵忙是问道:“然后呢?” 红衣深吸口气,道:“而对方乃是修行神火之辈,当时是借助神火,焚天煮海,将天穹都烧得扭曲,将周边数百里烧成沸水,其中海域生灵,尽数死绝。” 顿了一下,又听她道:“可是到了最后,这位大真人,也是一念之间,踏破半仙层次,才能烧开水元困神阵,但终究也是先秦山海界的掌教出手,将这位半仙斩杀了下来。” 小精灵自语道:“半仙层次才能破阵么?” 红衣点头道:“苏庭固然非是寻常真人可比,但法力之盛,也难比半仙。” 她说到这里,稍微叹了口气,道:“苏庭只怕不能取胜,但好在他是我元丰山的外门长老,不至于会有性命之危。” 小精灵紧张无比,倒是想要亲自出手,但自觉却也还不是齐宣的对手,加上苏庭与对方单独斗法,她若上前帮场,难免是坏了规矩。 只是她心中也有些难受。 自跟随苏庭以来,苏庭也算遭遇过道行远胜己身的敌手,但却从来没有真正败过。 如今同等境界之下,苏庭或许便败在了对方的手里,不知这向来战无不胜的无敌神君,心中会是怎样受挫? “就不能帮他么?” 小精灵微微咬牙。 —— 齐宣双手结印,眸光闪烁,引动海势。 下方的大海,剧烈旋转,形成漩涡。 而苏庭便被漩涡挤在中间,若非他修成阳神真人,有了真人之躯,怕也难以承受这样的压迫。 “神君可要认输么?” 齐宣神色淡然,不见喜色,只是说道:“此法实则是我占了便宜,我借海势,以水克火,才能胜你……若不是在海上,若不是你修行雷火,我便难以运用此法,当时与小仙翁斗法,齐某便没有机会,施展此法。” 他声音淡然,但海势席卷,轰轰隆隆,遮掩了他的声音。 他虽占了海势之利,但毕竟也是自家的本事,可传了出去,难免还是会折损名声……他不惜自身之名,但要顾及先秦山海界之名。 故而他的声音,终究还是被遮掩掉了。 只有苏庭身在阵中,听得他所言语。 “你我争斗,各凭本事。” 苏庭声音传来,说道:“我借天象,你用海势,各有千秋……能用此阵困住我,是你的本事。” 此时此刻,海底之下,浩大漩涡,无穷之力,不断挤压过来。 他运用法力,雷火支撑。 但纵然是真人之力,又如何抵御得住数百里海域的海水之力,集中于此? 如今可谓是真正身处危局。 但苏庭没有挫败之感,而是眼神愈发明亮。 第三只眼,眸光璀璨。 或许大成的水元困神阵,是完整无缺的。 但齐宣毕竟不是创造此阵之人,他的道行,也不足让这座阵法,彻底完善,终究会有难以顾及的细微之处。 而苏庭正要看的,正是这细微之处。 —— 齐宣深吸口气,倏忽抽出法剑,看向漩涡深处。 苏庭比他想象之中,更为难缠,也更为坚韧。 当年他七重天时,困住的那位大真人,为了抵御水元困神阵的,堪称焚天煮海,但苏庭没有焚天煮海的异象,却把雷火凝聚己身,将周边的水流灭去,得以己身不灭。 尽管水元困神阵之下,水势无穷无尽,但一时片刻之间,苏庭至少不会被他磨灭。 苏庭已入败局。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包括齐宣。 只是其他人认为,苏庭如今已是败了。 但齐宣却认为,他还能坚持很久。 所以他还要再出一剑。 “神君接我一剑!” 齐宣伸手一点,法剑迸出无穷的璀璨光芒,径直射入了漩涡中心。 法剑非凡,只指海底。 他运用法剑,穿破了海底。 但原本苏庭所在,却已无影无踪。 齐宣怔了一下,旋即露出骇然之色。 四九一章 胜负! 水元困神阵之内! 苏庭消失不见了! 若换个修行人,齐宣或许会认为对方被水元困神阵直接磨灭了。 但对方是苏神君,被小仙翁葛正轩视作对手的人物,堪称是中土当代人杰之中,数一数二的人物。 这样的人物,绝不可能会如此轻易被水元困神阵所磨灭。 但是苏庭确实消失了,而且消失不见了。 “这……” 齐宣面色变了又变。 他对于这水元困神阵,造诣极高,把握极为细致。 而且他也曾以此应付大敌,屡屡建功。 但这样的变化,还是第一次出现。 如何就不见了? 他顿了一下,便想停下这座大阵。 毕竟要维持这座大阵,须得掌控数百里海势,对于他如今保存的七重天道行而言,着实负担太大。 但正在他要收手之时,心中忽然一凛,却蓦然一顿。 “不对。” 齐宣暗道:“他修行雷火,被水势所困……火被水淹,只会熄灭,绝无可能逃脱出来。” “我此时道行虽在七重天,但对于水元困神阵的造诣,远非昔年可比,昔年就连八重天的大真人,都逃脱不出,何况是他初入阳神?” “是了,他必定是使了障眼法,让我误以为他能脱困,收去大阵,让他得以脱身。” “但他声息全无,要继续维持这等消耗极大的阵法,未免太冒险了。” 周边众人,都认为苏庭必定受困其中,必败无疑。 而就连先秦山海界之中,也都是这般认为。 齐宣终究也是笃信自家的水元困神阵,绝无可能被苏庭所破。 他思索一瞬,阳神转动,扫视各方。 然而四面八方,均无苏庭痕迹。 齐宣深吸口气,终究下定决心,维持神阵。 —— 先秦山海界之中。 诸位长老弟子,颇有扬眉吐气之感。 “这个苏庭,既然已入败局,认输也便罢了,何苦在漩涡之中受罪?” “既是天纵奇才,如今遭逢败局,总是难免心中不甘,不拼到最后,不会轻易认输……只是齐宣要注意分寸,不要直接把他压死了。” “葛正轩自称是仗着先天道体,以境界压制了本门弟子,又视苏庭为同等境界之下能与他抗衡的人物……而如今同等境界之下,齐宣击败苏庭,就算损不了葛正轩的名声,好歹让我先秦山海界,洗刷了这次耻辱。” “不对……” 掌教神色微凝,道:“齐宣的神色,有些犹疑。” 各位长老纷纷看去,均是看见齐宣神色有异。 “大约是水元困神阵威力太大,他害怕压死了对方罢?” “他也可能是顾忌元丰山那边,犹豫是否要下杀手,除去元丰山未来的一根支柱。” “齐宣一向深谋远虑……” 说着说着,声音渐低,终究是变得十分凝重。 齐宣的神色,不像是取胜的喜色,而是有一种忧虑。 —— 而在这边。 随着苏庭与齐宣争斗的场面,越来越是惊人,越来越是控制不住,波及太广,也让周边修行人纷纷避开远去。 道行稍低些的修行人,看不出什么异样,只是觉得毁天灭地之威,竟如仙神在世,对于斗法的两人,愈发敬畏。 而道行高些的人物,隐约能看出齐宣的变化。 他们勘透不了阵法之中的变化,但却看出了齐宣有些异样。 而红衣也看了出来,低声道:“怪了。” 小精灵忙是问道:“怎么怪了?” 红衣知她是神眼,可以看出许多东西,便对她说道:“你仔细看看齐宣,他并不像是取胜的样子……而且这水元困神阵,按道理说,压制到如今,八重天大真人都受不住,寻常阳神真人怕都要被他压死了,但你看这阵法,至今没有停歇。” 小精灵顿时大惊,道:“我家大牛一向坚挺,绝不是一般阳神可比,抵御到现在不成问题,但是这家伙现在还不收手,不是打算弄死大牛罢?” 红衣摇头道:“不至于,我怀疑其中还有转机。” 小精灵闻言,怔了下,道:“什么转机?” 红衣微微摇头,道:“我全盛之时,道行也不如他们二人,如今只剩阴魂,更不必说,只是仗着元丰山所学,略加推测而已,但也着实推测不出什么来,只能说齐宣的神色并不好看。” 小精灵看了过去,打量了好几眼,说道:“他确实有些古怪。” —— 就这般过了足足小半柱香。 苏庭还是全无踪迹。 无论是水元困神阵之中。 还是周边数百上千里的范围。 齐宣以阳神巅峰,虚幻道果的感知,竟也察觉不出苏庭的所在。 而在苏庭消失之后,他已支撑了小半柱香,仍没有半点痕迹。 没有了目标,再要支撑下去,就算是齐宣,也难免有些心慌。 按道理说,他的水元困神阵的,聚敛数百里海势,压在这个巨大漩涡之中,也就只有八重天巅峰的人物才能支撑到这个地步……而若是修行火类功诀,被水势所克,则更为难以坚持,只怕须得半仙,才能支撑至今。 苏庭再是厉害,这种直接比拼法力的场面,他终究也还是七重天道行而已。 如果苏庭还在阵中,必定早已落败了。 再是支撑下去,便无益处。 “收!” 齐宣捏起印诀,收了法力。 轰隆隆响声! 海势逐渐恢复。 但这个漩涡,却没有即刻平复,而是轰隆隆震响,场面震撼到了极点。 咻地一声! 左侧海面忽然迸出一条水柱! “斩!” 齐宣早有准备,一剑斩向了那条水柱。 而那水柱蓦然被从中分开,尽数消散。 但水柱当中,并无苏庭。 齐宣面色骤变。 侧边倏忽传来一股疾风。 来者是苏庭,化虹之术,迅如闪电! 齐宣来不及惊骇,只来得及挥剑格挡,便觉剑上顿时有了一层巨力,将他砸入了海中。 而苏庭却也被他一剑挡开。 正当齐宣要破水而出时! 苏庭双手一压,喝道:“雷霆万钧!” 刹那之间,无穷雷霆,从天而降,打在了画面之上! 仿佛一片大雨,落在了大海之上。 身在海中的齐宣,顿时身受万千雷霆。 四九二章 道意即天意! 不过刹那光景。 许多道行稍低的修行人,甚至还反应不过来。 场面倏忽便已逆转! 本已在水元困神阵之中,眼见就要落败的苏神君,倏忽现身出来。 而原本占据上风,几乎已定胜局的太岁法剑齐宣,竟是被他打入海底。 而此刻千百道雷霆,从天而降,落入海中。 海域之中的齐宣,顿时经受万千雷击。 好在周边海域生灵,早已在水元困神阵的漩涡之下,尽数溢散逃去,否则雷霆万钧,不知又要覆灭多少生灵。 只是众人仍是茫然,苏庭是如何反败为胜的? “这……” 莫说寻常修行人,就连半仙之辈,也颇感惊诧。 红衣虽是早有猜测,似有转机,但也不曾想到,所谓转机,竟是如此惊人的局面翻转。 小精灵见状,则不禁叫了声好。 —— 先秦山海界之中。 众皆沉默。 本以为苏庭必败。 本以为齐宣已胜。 本以为此番先秦山海界,名声得以挽回。 哪知刹那光景,便再不一样。 “苏庭是如何从水元困神阵的之中脱身的?” “区区七重天的道行,怎么可能在败局之中翻转过来?” “这是什么手段?” 先秦山海界之中,莫说是诸位弟子,哪怕是各位长老,甚至是半仙级数的人物,都看不出端倪。 连掌教至尊,也不由得沉默了下来,他看不出这苏庭是如何反击取胜的,但他却也知晓,这个苏庭当真不比葛正轩来得逊色。 葛正轩之赞誉,苏庭却也当真是受得起的。 “掌教……”有位长老欲言又止。 “名不虚传。”掌教吐出口气,道:“无论胜败,这个苏庭能做到这一步,也着实当得盛誉。” —— 只见天空雷霆如雨,打在海面之上。 而海下掀起无穷波涛,泛着雷霆光泽。 莫说寻常修道人看得心惊动魄,骇然无比,哪怕是周边观战的阳神真人,也有触目惊心,悸动之感。 海中的齐宣,更是深受雷霆不断洗礼,饶是他法力护身,甚至尝试使出剑阵护体,却也已是遍体鳞伤。 “你还要再斗么?” 苏庭并指成剑,深吸口气。 这是天雷剑指,但是比之于身周落下的雷霆,又有不同。 剑指之中,蕴藏了他悟出来的剑意,更为凌厉锋锐,更为霸道刚烈。 “胜负未定!” 齐宣咬牙支撑,一是心中倨傲,只愿战败,不愿认败,二是如今被誉为先秦山海界当代真传之中的第一人,也代表着先秦山海界的颜面。 “好个宁死不屈!” 苏庭眸光闪烁,第三只眼看着海域之下苦苦支撑的齐宣。 这一道剑指蓄势已足,往下一点。 轰地一声! 剑指穿破海域,直指齐宣所在! 齐宣护身阵法,顿时破散! 唯有一道蕴藏剑意的雷霆,穿透了他的法衣! 但见这位太岁法剑闷哼了一声,在海域之中,几乎瘫软下来,法力为之溃散。 若是生死之争,苏庭必定趁机再下死手,将齐宣斩灭,但如今毕竟只是切磋,没有杀心,何况这里是中央海域,先秦山海界的周边,有着齐宣许多位长辈照看,苏庭倒也没有胡来。 “收!” 苏庭伸手一挥,天空之上,阴云散去,顿时天气晴朗。 只是斗到了此时,就算是一向自认法力浑厚的苏庭,也不由得疲累虚弱到了极点,喘息不定。 “齐近林,把你师兄捞起来。” “不必了……” 齐宣的声音,从海域之下传来。 他蓦然破水而出,立在半空,尽管浑身遍体鳞伤,但气势却比之前,更胜无数。 半仙之威,浩荡苍穹。 原本因齐宣落败,许多人心中腹诽。 但半仙之威传开,却让许多人心中悸动,只留敬畏。 —— “这仙宝只是封住我的道行,并不是废去我的道行。” 齐宣看着苏庭,道:“我适才法力耗尽,又有生死之危,自然便解封了。” 苏庭应了一声,取出仙宝,抛了回去。 齐宣接过仙宝,当下收好,才看向苏庭,低声道:“不愧是苏神君,同等境界之下,只怕只有小仙翁葛正轩才能与你匹敌了。” 苏庭拱了拱手,道:“客气。” 齐宣顿了一下,道:“但有一事,请神君解惑。” 苏庭知他心中疑惑,当下说道:“不是什么奥秘,你只管问罢。” 齐宣深吸口气,道:“水元困神阵,尤其克制修行雷法之辈,我如今道行虽然封住,但造诣终究是半仙层次,比之于当年困住大真人时,更高许多……不是齐宣自大,但此阵适才的威能,寻常半仙之辈,怕都未必容易脱身出来,你又如何脱身?” 他说完之后,苦笑一声,道:“枉我自认为是半仙的眼界,占了苏神君的便宜,但却连半仙的眼界,也看不出你是如何脱困的。” 苏庭嘿然一笑,道:“不是难事……” 言语落下,只见苏庭伸手出来,法力运转,到了掌心之上,泛起一道雷霆,雷霆生火,炽烈无比,火焰升腾。 而在下一刻,火焰倏忽一变,化作水流,如同水龙一般,游走在掌心之上。 “你……” 齐宣蓦然一震。 而周边修行人,也无不为之错愕。 —— 先秦山海界之中。 寻常弟子,或许见识稍差,只是惊愕讶异,却不知这代表着什么。 而诸多长老,大多数却是明白了。 “道意?” 掌教怅然一叹,道:“齐宣败得不冤。” “长老,什么是道意?” “我辈中人,因己身体质,因修行功法,因个人机缘,因凝就法意,各有不同,几乎都在五行之内。例如老夫,所学便是火类功法,凝就五行之火,能焚天煮海,但五行相生相克……” “而道意即天意,不属五行之列,反而蕴藏五行之变化,任意转变,不受克制。” “就如此时,水元困神阵,本该困住修行雷火的苏庭,但他却从火变成了水,处境便好了许多。” “古往今来,凝就道意的并不多,但每一位,都堪称天纵之才。” “难怪元丰山招他为外门长老。” “但是,就算他五行能够变化,变成了如同修行水类功法的修道人一样,可也不可能借此从水元困神阵当中安然无恙的。” “这又是怎么回事?” “得以修成道意的人,也不能跟寻常阳神真人相提并论,自有一番本领。” 四九三章 苏庭:你不必过于自卑 道意即天意,不受束缚,不受克制。 水元困神阵,本是极为克制火类功法之人,也能困住其他修行人。 但是修行水类功法的人物,面对这水元困神阵,相较之下,则会轻松许多。 可这仅是轻松一些,却不见得可以脱困。 “道意……” 齐宣深吸口气,道:“当世之中,小仙翁葛正轩凝就道意,未想苏神君竟也是凝就道意,难怪当得起小仙翁如此赞誉……单是这一点儿,齐某当年修行,便先落在了下风。” 苏庭背负双手,悠悠说道:“千年以来,不过寥寥数人而已,你不必过于自卑,并不是你逊色的缘故……” 齐宣面色古怪,道:“多谢神君开导。” —— 红衣见得苏庭取胜,已是颇为惊叹,此刻听得苏庭这番话,不知怎地,倒也觉得苏庭所言,在情理之中。 而小精灵则不禁咕哝道:“不是人家太逊色,而是你太厉害?” 苏庭耳尖,斜了她一眼。 而齐宣深吸口气,道:“当时面对小仙翁时,没有把握施展水元困神阵,其中一大原因,也是因为小仙翁凝就道意,不受五行之制,难以困禁的缘故,今次对于神君,倒是失算了。” 苏庭闻言,摸着下巴道:“你意思是,主要是没能了解我,所以才落败的?不是苏某人喜欢说实话,但你若是真正了解我,恐怕便没有分毫信心能击败我了……” 齐宣语气一滞,旋即苦笑,但却又不禁问道:“神君似乎还没有真正回答我的问题。” 苏庭说道:“不是正答着么?” 齐宣深吸口气,道:“单凭道意,不足以让神君脱困。” 苏庭顿了顿,说道:“我有一道秘术,如今还不能告诉你,但今后你总会明白……不过此番我如何脱困,却也不必瞒你。” 齐宣闻言,施礼道:“请神君解惑。” 苏庭说道:“水元困神阵,固然非同寻常,但本神君天眼在此,能看出破绽,你毕竟道行不足,而且也并非真仙,对于此阵不能圆满,还有错漏……我沿着错漏之处,己身法力化作水流,顺着你漩涡痕迹而行,加上苏某人的敛息之法,天下无双,不亚于守正道门的抱婴功,故而气息全无。” 他说到这里,嘿然一笑,道:“本想诈你一诈,让你继续维持水元困神阵,诈得你法力耗尽,不过你还很聪明,及时收手。” 齐宣这才恍然,叹道:“原来如此。” 当时他醒悟过来,收了水元困神阵。 但他心中有着几分警惕。 可是苏庭也知他警惕。 所以又提前布下了一道障眼法,迸出一条水柱,因他一剑过去。 而苏庭声东击西,方是将他打入海中。 雷霆万钧紧接着落入海中。 自身也就落入了败局, “神君思虑周全,齐宣败得心服。” 他深吸口气,看向苏庭,说道:“以神君的进境,或许日后修成半仙层次,齐宣或许还停留在此……待到那时,你我同等境界,再来斗一个畅快淋漓,也免得如此束手束脚。” 苏庭闻言,点头说道:“如此甚好。” —— 这一战终于落幕。 中土苏神君获胜。 先秦山海界太岁法剑齐宣,自封道行,同等境界一战,却是落败。 东海众人,无不沉寂,气氛颇为僵滞。 而先秦山海界之中,更是一阵难言的阴霾。 堂堂祖师道统,曾几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 门中高徒,被人尽数击败,而且前后两人,均是中土杰出之辈。 “这苏庭在斗法方面的阴险狡诈,确实不是一般修行人可比。” “他毕竟是修成道意的人物,齐宣败得不冤。” “无论他是修成道意,还是先天道体,但他终究不是得道成仙的小仙翁葛正轩……他不能就这么出尽风头。” “他离开东海之前,必定要给他一场败迹,哪怕以大欺小,也顾不得了,莫让天下人以为东海虚弱到这等程度……” “齐岳,苏庭与齐宣一战之后,如今消耗极大,伤势不浅,你稍作准备,定要将他击败。” “弟子明白。” —— 而在这边。 苏庭击败齐宣,意气风发。 齐宣也不由得颇为黯然。 齐近林等先秦山海界弟子,更是颓然万分。 但终究有人容不得苏庭如此意气风发。 “苏神君如此厉害,修成道意,当世罕见,又击败了我先秦山海界当代第一人杰……不如让本座也领略一番,什么是五行之中的道意。” 忽有一人上前来,貌若中年,气息深沉,赫然是一位半仙层次的人物。 苏庭眸光一凝,缓缓道:“你也要来?” 这中年人露出微笑,道:“号称无敌神君,修成千古罕见的道意,莫不是怕了?若是怕了,也便罢了……毕竟你修行时日尚浅,道行也并不高,算得是后生晚辈,服输也不落颜面的。” 苏庭冷笑一声,正要上前。 而齐宣则伸手出来,道:“尊驾要出手也可以,齐宣可以借出仙宝,封住道行。” 那中年人脸色顿时一僵,不甚好看。 适才苏庭展现的本领,着实过于惊人。 他是要以半仙的层次,压倒苏庭,从而名声大噪,尽管是以半仙压制七重天真人,算是一些为人诟病的地方。 但是苏庭击败了齐宣,而他击败了苏庭。 单是这个说法,便已足够。 “苏神君天纵奇才,同等境界之下,齐宣远不如他,而诸君想要试验神君的本事,未尝不可,但终究是要公平一些。” 齐宣深吸口气,道:“若是诸位仗着年长,仗着修行时日更长,仗着境界更高,以道行压制,岂非胜之不武?” 那中年人面色变了变,心中盘算了一番,自觉七重天之内,绝非苏庭对手,哪怕如今苏庭看似虚弱,但他也十分顾虑。 只是适才已经出面,此时竟是有些下不来台。 然而就在这时,北方传来声音。 “齐宣,你来封住师兄的道行,看师兄击败这位苏神君。” 声音传来,而但见一道遁光,倏忽而至,赫然也是一位半仙层次的人物。 先秦山海界,掌教门下大弟子,齐岳! 四九四章 生死状!【三更!】 但见齐岳从北方来,气势万千,凶悍无匹。 这是先秦山海界真正的首徒,齐宣的大师兄。 只是先前与小仙翁葛正轩一战,齐宣展现出来的本领,犹胜于齐岳,故而如今隐约是被齐宣取代。 “齐宣,你败在了苏神君手中,且看师兄,替你找回颜面。” 齐岳背负双手,缓缓说道。 齐宣神色异样,他心知这位跟自身一向关系极好的大师兄,在小仙翁一战之后,便把自己视作大敌。 这句话的意思,本就是饱含深意。 在齐岳击败苏庭之后,隐约便有压过齐宣的势头了。 毕竟苏庭击败了齐宣,却败在了齐岳手中。 这便是一大名声。 齐宣看了苏庭一眼。 适才的斗法,两人都斗得极为剧烈。 齐宣落入败局,而苏庭也胜得不易,身上难免有些伤势,而且法力消耗极为严重。 齐岳如今过来,显然便是要捡个便宜。 但这个便宜,不少人都在盯着。 比如先前出面的这位中年面貌的半仙,便有类似的念头。 齐宣深吸口气,他心中知晓,苏庭一定要败。 否则东海名声尽失,先秦山海界颜面尽失。 但苏庭要败,也不能败在外人手中,成全了外人的名声。 如此,便只好让他败在本门弟子手中了。 “好。” 齐宣将仙宝一点,顿时一道光环,璀璨无比,没入齐岳体内。 齐岳身上半仙的气息,顿时降下,不断降下,降到了七重天的境地。 齐宣收了仙宝,立在一侧。 而齐岳上前来,宛如看着猎物一般,说道:“请神君赐教!” 苏庭摸着下巴,看了看他,良久之后,说道:“赐个屁行不行?” 齐岳蓦然一怔。 齐宣呆了一瞬。 周边修行人无不沉默。 就连红衣也叹了口气。 小精灵则是叫了声好。 —— “……” 一阵沉默。 齐岳良久没能反应过来。 苏庭则是背负双手,道:“没见苏某人身上有伤,法力消耗太重么?你们车轮战一个又一个,容不得我缓一缓么?就这么打算耗死我?” 齐岳脸颊抽搐,一时竟是无言。 周边众人也无不沉默下来。 苏庭接连取胜,却让众人都忽视了,他也在消耗法力,他也在消耗精神,他并非时刻都在全盛之时。 而齐岳本就打算借着这点,从而击败苏庭,但是被苏庭直接点破,不由得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原以为苏庭极好脸面,哪怕支撑不住,也必然不会服输,定会死战到底。 哪知这苏神君竟是如此不按规矩,直接掀开了这层遮羞布。 “先等苏某人修行一段时日,你我再来斗上一场。” 苏庭摆了摆手,道:“苏某人累了。” “……” 良久的一阵沉寂,场面有些异常的气氛。 红衣不禁叹息了声,传音说道:“你顾忌一下先秦山海界。” 苏庭嘿了一声,传音回去,道:“顾忌什么?” 红衣低声道:“先秦山海界是道祖传承,又是统辖东海,但门下弟子被葛正轩逐一击败,而如今又被你出尽了风头……先秦山海界定然是要想方设法将你击败,哪怕暗中动用手脚,哪怕是有以大欺小之嫌,都定然要让你在东海留下败迹,免得真正让你有无敌之称,显得东海无人。” 苏庭哦了一声,道:“也就是说,葛正轩作为正仙道的小仙翁,胜了也就胜了,而且得道成仙,没人敢找他的麻烦……而苏某人挂了个有名无实的长老身份,又不是得道成仙之辈,便不能胜着离开东海?” 红衣叹息道:“话虽难听,但道理如此,你该借坡下驴了,哪怕斗个平分秋色,再惜败一筹,未必不行。” 苏庭顿时嘿然一笑,道:“不必!” 他蓦然往前走去,看向了齐岳,眼神之中,满是寒意,道:“过来与我一战!” —— 不过片刻之间,苏神君忽然改变了主意。 原本避而不战,此刻却主动邀战。 而他的法力,却也还没有恢复。 他这是何意? 众人禁不住愕然。 也有些心思聪颖之人,自觉有所猜测。 应是苏神君借坡下驴,自损名声,给先秦山海界一个颜面。 只是苏神君语气之中的寒意,又是怎么回事? “齐岳!” 苏庭背负双手,缓缓说道:“你自封道行,与我一战,未尝不可……但是,既然是要战到这个地步,你可敢与我签下生死状?” “你……” 齐岳心中一凛,蓦然震动,露出惊色。 众人无不为之惊骇。 就连齐宣也不由得一震。 小精灵悄声道:“我家大牛的牛脾气怎么上来了?” 红衣顿了一下,终是苦笑了一声。 —— 先秦山海界之中。 苏庭应战,在他们眼里,大概是给先秦山海界一个颜面,在此落败。 但苏庭语中的寒意,以及这生死状,显然又不一样。 “他怎么敢?” “他伤重至此,还敢与齐岳斗个生死不成?” “以为是元丰山外门长老,齐岳便不敢杀他么?” “或许是他想要杀齐岳?” “怎么可能?他有几分本事,能杀齐岳?更何况,不要忘了,这里是先秦山海界!” “但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掌教怎么看?” “此人看似懒散,实则倨傲。”掌教缓缓说道:“他不愿认败,也不愿受制,所以要跟齐岳一决生死,而签下生死状,则是要我先秦山海界,不能追究……他定有诛杀齐岳的把握。” “他哪来的本事?” “他有本事击败齐宣,如何没本事诛杀齐岳?” “这……” “凝就道意的人物,千古罕见,寥寥无几,傲骨天成,确实压制不住,他不可能为了我先秦山海界的颜面,为之妥协的。” “那齐岳这边怎么办?” “看他自己,毕竟道行已高,也非是后生晚辈了。” —— 场面十分寂静。 谁也没有想到,虚弱疲累到了极点,而且避而不战的苏神君,此时竟然是要斗个生死。 齐岳心中凛然,面色变幻,他知晓苏庭非比寻常,未必是在唬他……但此时就是萌生了退意,又如何能退? 莫非要说先秦山海界当代大弟子,不战而降,被人惊退了么? “来不来?” 苏庭伸手入怀,握住斩仙飞刀,寒声道:“你不是要败我么?看看是你杀我,还是本神君诛灭了你!” 四九五章 斩仙飞刀,有恃无恐! 避而不战的苏庭,在瞬息之间,却主动应战,并要立下生死状。 这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谁也不知苏庭如何会有如此念头。 谁也不知苏庭有何底气,在如此疲累虚弱的状态之下,胆敢对一位半仙说出这样的狂言。 但谁都知道,此时的气氛,已经僵住。 原本还可以说是切磋,无论胜败,只关名声,不关生死……而如今便已是生死之争。 “此人斗法犹胜齐宣一筹,或许也胜齐岳一筹,但现在毕竟消耗极大,而且已是受创,如何会有这样的底气?” “从斗法来看,他精于算计,绝非莽夫。” “莫非是虚张声势,以进为退,要惊退齐岳,从而自保?” “但他这样的人物,未必没有后手。” “说得也是,莫要忘了,他与齐宣一战,虽是七重天道行,却几乎超出了七重天真人斗法的范畴……而齐宣还说借助法剑之利,而这位苏神君,似乎不曾借助外物,全凭己身本事。” “无论是否虚张声势,但他这样的人物,不见得全是空话,毕竟生死状可不是那么容易签下的。” —— 各方言语,议论纷纷。 就连先秦山海界之中,也是极为沉寂,只觉这个苏庭,欺人太甚,斗法切磋还不足,更兴起了杀心。 这让许多门人,心中不忿,甚至有些,意欲顶替齐岳,前去与苏庭一战……胜负不论,生死不论,哪怕战死,也要争得一口气来。 但门规森严,未经掌教允许,众人也只是心中憋了一口气罢了。 “何必呢?”红衣则叹了一声,暗道:“哪怕签了生死状,哪怕真有把握诛杀先秦山海界的弟子,但这里终究是中央海域,岂非是要寸步难行……就算得以安然离开东海,日后再来东海,可难有善意了。” “苏庭很生气,究竟是怎么回事?” 小精灵不大清楚其中的原因,但也知晓,苏庭是动了真怒,兴了杀心,心头不禁凛然。 红衣停顿一下,终究替她解释了一声。 齐宣和齐近林,俱是面色微变,似有劝说之意。 而苏庭神色冷漠,看着齐岳,喝道:“可敢一战?” —— 葛正轩回望过去,眸光闪烁。 思故道行太低,不能察觉那边场景,只是满心疑惑。 只见葛正轩微微皱眉,低声道:“生死状?” 他运起仙家法力,顿时仙眼洞开,看向苏庭所在,只觉心中略有凛然。 思故欲言又止,但却终究没有问话。 葛正轩倒吸口气,低声道:“胆敢将切磋之事,化作生死之争,果然是有不小的底气,便连我今为仙家,也有心悸之感……齐岳若敢应战,怕是今次遭劫。” 他满是讶然神色,却也颇是疑惑。 究竟是怎样的底气,能让苏庭这七重天的真人,使他堂堂一位临近真仙的人物,都感到心悸? 葛正轩心中颇是好奇,但也知晓,苏庭在中央海域斩杀这先秦山海界的首徒,会有极为严重的后果。 “好个苏神君,倒是我低估了他。” 葛正轩微微一笑,旋即顿时伸手一点。 手指末端,光华闪烁,化作一道流光,没入海中。 —— 而苏庭则看着齐岳,满是寒意。 怀中的斩仙飞刀,便是苏庭的底气。 以往苏庭道行太低,要斩天岭老人时,那天岭老人有着趋吉避凶之感,可以提前预知,让他无法下手。 纵有斩仙飞刀之利,却没有拔刀出鞘之机。 但如今不同,苏庭也已修成阳神,乃是堂堂真人,无论放在哪家宗派,都是真正的长老一列,放在寻常山神土地眼中,便是上神之流,已是世间上层修行人。 哪怕是半仙,实则也与他同在阳神层次。 斩仙飞刀一出,半仙也须避其锋芒。 而齐岳一旦自封道行在七重天,便是避也避不成,必死无疑。 苏庭心中憋了一口气,十分不忿,孕生杀机。 葛正轩胜了,先秦山海界便无话可说,心服口服,何以他苏庭得胜,却定要他落下败迹,才能离开东海? 说到底,葛正轩是正仙道的小仙翁,是名传天下的天纵之才,而且如今已修成仙家的缘故……而苏庭不过元丰山外门长老,也没有生而为仙的名声,更不是一位得道成仙的人物。 “想要用车轮阵来击败我?” 苏庭眸光闪烁,看向齐宣,心中暗道:“光明正大也便罢了,想要使些阴险狡诈之法,便看看有没有本事抵得住我斩仙飞刀……” 齐宣毕竟自封道行,卸去法宝,愿与苏庭正面一战。 尽管如今有些偏私,但至少两人一战时,齐宣主动维持了公平二字。 而齐岳如今堪称趁人之威。 苏庭却也不介意放出斩仙飞刀来。 “敢是不敢?” 苏庭蓦然喝道:“过来!” 齐岳脸色难看,心有犹疑。 他自觉乃是半仙,哪怕自封道行,也应该胜过苏庭一筹,尤其是苏庭连番斗法,身受伤势,又消耗极大,对于己身而言,应是必胜的局面。 但苏庭终究不是一般修行人可比。 齐岳曾经败在小仙翁葛正轩手下。 而苏庭是不亚于小仙翁的天纵奇才。 哪怕道行不足,但未必没有其他的手段。 既然苏庭胆敢赌上性命,那么便绝不可能是虚张声势,而是必有依仗。 可是如此退却,日后如何立足? “也罢!” 齐岳微微咬牙,暗道:“纵然自封道行,仍然也是半仙,我便不信了,区区七重天道人,连番斗法之后,还能斩杀了我!” 他往前一步,目光沉凝,喝道:“苏神君既然有心斗个痛快,那么……” 他话音未落,却见得下方海浪倏忽拱起。 一片浪潮,往四面八方散去。 海面之下,倏忽拱起一片海岛。 这不是海岛,而是一头巨鲸。 周边观战之人俱是一惊。 有些见识广博之人,已认出了这头巨鲸的来历。 只是这头巨鲸打破了一场即将而来的生死之争,却让许多人心中遗憾失落。 “齐岳。” 巨鲸忽然口吐人言,道:“你要与我这位小友,斗个生死么?” 齐岳闻言,深吸口气,说道:“不是我必要争斗,而是……” 他声音未落,北边忽然一道光来,瞬息临近。 那光临到近前,倏忽破散。 “此战作罢。” 一道威严的声音,蓦然传开。 四九六章 风波落幕【一更】 眼见先秦山海界首徒齐岳即将应战。 一场精彩的斗法,将变成一场生死的对决! 众人心中颇有期待,哪知忽然来了一头巨鲸。 紧接着先秦山海界又传来一道法旨。 “此战作罢!” 这是一道威严的声音。 这是先秦山海界的掌教。 但听法旨之中,声音继续传来。 “斗法仅为切磋,比试而为激励,为此而决生死,已入下乘,有伤两家和气。” 这一句话,圆得极是漂亮,而有了这一句话,先前那一句“此战作罢”,此时却让许多修道人都听不出半点示弱的味道。 齐岳面色微变,似有些许不甘。 苏庭嘿了一声,看向底下的巨鲸,道:“你救了先秦山海界一位半仙。” 若不是这巨鲸忽然到来,齐岳便已经应战。 一旦应战,便不能作罢。 巨鲸到来,阻拦了齐岳,却给了先秦山海界掌教一个机会,阻拦了这一战。 所以苏庭才有此一说。 巨鲸呵呵一笑,笑声异样。 而齐岳面色难看,道:“未分生死,神君何以口出狂言?” 苏庭看了过来,道:“你先秦山海界的掌教法旨,苏某不放在眼里……你若是有胆抗旨,如今应战,也为时不晚。” 齐岳心有不服,但却不敢违逆掌教法旨,终究是哼了一声,沉寂下来。 这一战终究受阻。 观战之人,无不感到遗憾失落。 齐宣见气氛颇是僵硬,当下上前来,朝着苏庭笑道:“神君天纵之才,尤胜于我,堪称与小仙翁并肩,而今小仙翁得道成仙,神君便是当世之中,当代之内,最为杰出之人……虽说修行尚浅,但前程无可限量,怎能以性命作赌?” 他这话也颇有些玄机,听在旁人耳中,似是苏神君不惜性命,要争这一口气的样子。 苏庭扫了他一眼,嘿了一声,道:“先秦山海界之中,不谈其他,以处事而论,你勉强还算入眼。” 齐岳与齐近林听了这话,顿时大怒。 而齐宣神色不改,笑道:“多谢神君夸奖。” 苏庭没有应话,他对于这个愿意与自己公平一战的齐宣,倒是没有多少恶感……不过在齐岳邀战时,以及先前的这番话,难免还是偏向自家宗门,故而苏庭说他只是勉强入眼。 齐宣也不动怒,只是笑道:“神君此来东海,既然到了中央海域,不若入我先秦山海界一行?” 茫茫东海,以中央海域最为繁华鼎盛,而统领中央海域的先秦山海界,自然是许多外来修行人,十分好奇且敬畏的地方。 就连小仙翁葛正轩初来东海,也是入先秦山海界一行,观看一番这东海的道祖传承,一方仙宗的气派。 苏庭初来东海,也对先秦山海界,颇有兴趣。 只是如今已是没了多少趣意。 他摆了摆手,道:“免了免了,在外头你们打不过我,到了里头,得了地利,加上那些个长老暗施手段,所谓蚁多咬死象,苏某岂不是任你们拿捏?” 他这话语气冷淡,然而言语之中,对先秦山海界却颇有贬低之意。 这一回莫说是齐岳和齐近林,就连齐宣也是面色微变,说道:“神君慎言。” 苏庭摊了摊手,道:“好罢,毕竟在中央海域,给你一个面子。” 齐宣叹了口气,心中也知,这回为了挽回颜面,做事确实有些不大地道,倒也没有怪罪苏庭……反倒是这个少年,在中央海域还敢对先秦山海界如此不敬,如此性情胆魄,却也令他颇感佩服。 苏庭没有理会他,而是取出宝册,往下一抛。 巨鲸身上腾起一道光束,把宝册一裹,收回体内,便看不见了。 “宝册还你。” 苏庭嘿然说道:“苏某人借此得了好几件法宝,堪称一夜暴富……你这真是个发家致富的好点子,下回你若有空,借我去中土耍耍。” 巨鲸眼神扫了他一眼,没有理会。 而周边之人,各自无言。 尤其是先前搭上法宝的那几位,例如东樵,例如白袍老者,无不面色难看,阴晴不定。 这宝册居然不是苏庭的,而是那头巨鲸的。 哪怕他们胜了,取走了宝册,终究也过不去这头巨鲸的那一关。 难怪之前苏庭十分大气,甚至说要拿来送人也不心疼,原来是慷他人之慨。 —— 这一场风波,终于落下。 原本是小仙翁葛正轩得道成仙,册封天仙之事。 哪知小仙翁拒受天仙之位,震骇世人。 而小仙翁临行之前,盛赞苏庭,却又引出这一场争端。 苏庭接连击败对手,便连如今隐约被称为东海当代第一的齐宣,都败在他的手中。 谁都知晓,这一场争斗下来,苏庭之名,便将如小仙翁一般,传遍东海。 只是在先秦山海界之中,仍有许多人并不服气。 “事已至此,不许报复。” 掌教缓缓说道:“败已败了,眼下便败得光彩一些……无论门中长老或是弟子,不许再寻苏庭的麻烦,他胜过本门齐宣,已是事实,他若再死于东海,我先秦山海界不但不能挽回颜面,更要名声扫地。” 门中弟子尽管不服,但事已至此,却也只得按下心思。 他们对苏庭不服,但却服气于齐宣。 齐宣败于苏庭。 他们也难胜苏庭。 若以境界压迫,胜之不武。 既是如此,只得作罢。 —— 事已落幕。 齐岳冷哼一声,携着齐近林等一众弟子,回返门中。 而齐宣则是顿了一下,道:“神君当真不要来我先秦山海界一行么?” 苏庭随手一挥,道:“免了免了,不必想也知道,你先秦山海界之中,对苏神君可不友好,才不去看你们脸色。” 齐宣施了一礼,旋即转身,朝着先秦山海界而去。 巨鲸抬头看了一眼,低沉道:“去先秦山海界一回,益处不少,你不该拒绝。” 苏庭怔了一下,半晌无言,然后才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他声音才落,便看向先秦山海界方向,然而齐宣乃是半仙,去得极快,早已不见踪影。 苏庭脸色变幻,考虑着要不要厚着脸皮去先秦山海界一趟,至于那些个长老弟子不友好的脸色,跟益处比起来,算个啥么玩意儿? 他这才考虑着,却听得一声欢呼。 “师父!” 一个粗犷大汉扑了上来,直接抱住了他的大腿。 苏庭怔了半晌,才看清这个家伙,便是先前以葛正轩弟子自居的粗犷大汉。 “你给我一边去。” 苏庭伸手一挥,把他挥退,然后看向众人,拱手说道:“今次诸位在此,也算有缘,希望我等日后还能相见。” 说完之后,满是心机的苏神君,又伸手拢了拢头发,正了正衣衫,露出端庄笑容。 今次苏某人大展神威,在场众人都是见证。 而苏某人今次无敌神君之名,要传遍天下,靠的就是这些人来传。 所以在他们面前,还是得要维持一些风度,态度也须放好一些,让他们谈起苏神君时,愈发热情。 四九七章 事后名声【二更!】 此次事情终于落幕。 苏庭等人,则随着巨鲸而去,看着那个负手而立,颇有高手寂寞,气态萧索的背影,只在此处海域,留下了一片传说。 —— 而实际上,苏庭刚刚远离众人所见,便直接趴在了巨鲸背上,喘息不定,疲累不堪。 他连忙把思故的疗伤丹药,把近期大肆挥霍购买来的丹药,服下了一堆,运用法力,开始炼化,恢复法力,恢复伤势。 小精灵落在他头顶上,神色之间满是担忧。 红衣叹了一声,道:“适才你确实应该答应的,以元丰山长老的名义,加上你如今打出来的本事,即便没有小仙翁的待遇,也有资格去参悟先秦山海界的一部分典籍,也可以去闯先秦山海界自古传下的一些难关……听闻齐宣打通了难关,小仙翁前次应该也打通了那些难关。” 苏庭有气无力地问道:“参悟典籍算是点儿好处,但也不至于让我苏某人去看他们家的脸色,不过打通难关有什么好处么?” 红衣缓缓说道:“好处不少,会有一些奖励,多是法宝,也有典籍,以及前人的遗留,但更重要的是,这些难关实则便是磨练,度过了难关,对于日后修行,大有裨益。” 苏庭叹了一声,道:“为什么不早说?本神君拒绝得那么干脆,现在还怎么好意思腆着脸去?要不然老前辈您游到先秦山海界,就说迷了路,错了方向,顺水推舟,我再去把他们家的难关打穿了……” “胡说什么呢?” 巨鲸悠悠说道:“你不要脸,老夫还要脸呢……怎么就没看出来,你小小一个人身,比老夫的脸皮都厚?” 苏庭翻了个白眼,倒是呵呵一笑,道:“话说回来,您老来得还真是及时,眼看齐岳应战,就要被我杀了,倒是把他救了一回。” 巨鲸顿了一下,道:“虽然不知你有何等底气,如此自信能诛杀一位半仙,但是你可曾想过,即便签过生死状,你杀了齐岳之后,莫说是中央海域,就是整个东海,你都寸步难行……得罪一座传承千古的祖师道统,可不是那么好受的。” 苏庭嘿了一声,道:“这个我知道,但好歹也让他们知道,轻视了我,得罪了我,也未必好受。” 巨鲸吐出口气,道:“先前我早已到了,只是没有现身,是葛正轩让我出面一回……而先秦山海界掌教的法旨,来得及时,多半是葛正轩说服了他。” 苏庭眉宇一挑,道:“这家伙离开之后,还藏在暗处,偷窥我苏神君?” 红衣颇感无言,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巨鲸说道:“人家得道成仙,临近真仙,一眼望去,千里万里如在眼前,谁跟你一样用第三只眼整天四处瞎瞄?” 苏庭摸了摸脸颊,纳闷道:“但葛正轩怎么知道我定能诛杀齐岳,并且以此说服先秦山海界掌教的?” 巨鲸无奈道:“我怎么知道?” —— 先秦山海界之中。 齐岳心中不忿,终究不敢言语,只是退去。 掌教怅然一叹,微微摇头。 齐宣就在身后,低声道:“弟子也跟师兄一样,不明白掌教为何止住这场争斗?须得知晓,此次争斗,如此止住,难免会有些言语,言说我先秦山海界弟子惧怕,不战而退。” 掌教缓缓说道:“也好过折损一位半仙。” 齐宣略微一震,道:“他已身受伤势,并且消耗极大,我看以他当时的状态,近林也足以轻易将他击败……他真有本事,能将师兄都斩了么?” 掌教摇头道:“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本事。” 齐宣闻言,略感纳闷。 而掌教继续说道:“可葛正轩传来消息,他从苏庭身上,感到一股让仙家都觉悸动的气息,氤氲不明,暗藏凌厉。” 顿了下,掌教看了过来,道:“葛正轩得道成仙,非是之前可比,他既然如此开口,也就是告诉于我,齐岳一旦应战,必死无疑。” 齐宣面色变了变,道:“苏庭与我一战,却也还是没有尽全力么?” 掌教微微摇头,说道:“你自封道行,不用法宝,公平一战,他也不使其他手段,谈不上什么留手。只不过,这个少年,或许比葛正轩还要难缠……葛正轩乃是谪仙,天纵奇才,但终究是仙者,性情淡然,而这个少年,更不可捉摸。” 齐宣停顿良久,终是叹道:“我确实不如他。” —— 五日之后。 苏庭辞别了巨鲸,抛下了楼船,行驶在海上。 他此去是要寻找小白蛇,或许如今已经可以称作是小蛟龙。 对此,倒是小精灵十分高兴。 但一路上,苏庭并不急着赶路。 他每到一个海岛,便要停留一段时候,到各处人迹混杂之地,听一听近来的消息。 前两日听得都是葛正轩得到成仙的说法,然后又是即将册封天仙,后来拒受天仙,天下哗然之说,浑然没有提起苏神君。 苏庭心中正是闷闷不乐,但过了几日,他再到海岛上,却发现他无敌神君之名,也是名声鹊起,渐渐传开,心中十分高兴。 而在此时,苏庭正带领着小精灵,五只小怪,还有红衣,听得岛上其他修行人的谈论。 “这位苏神君,已六重天道行,击败七重天真人,其中一位还是先秦山海界的高徒,号称堪敌八重天……” “何止是号称堪敌八重天?齐近林确实是与八重天大真人交过手的!” “而且苏神君六重天之际,与八重天的白老翁争斗,便不逊色于他。” “我师祖与白老翁是旧识,他老人家说,白老翁此次是名声扫地,数百年修行,却被一个后生晚辈击败了。” “终究是连小仙翁都想要与他同等境界一战的人物啊。” “苏神君而今修成真人境,与先秦山海界齐宣斗法,斗得天崩地裂,海岛都打灭了,据说堪比半仙出手……真是无法想象。” “这样的人物,斗法未免也太厉害了些。” “何止如此?听闻他尚有后手未出,所以后来甚至曾经想要跟先秦山海界另一位高徒决出生死,可惜受阻了。” 在东海各处,类似的言论,纷然四起。 苏庭听得十分满意,心中暗道:“此番无敌神君之名,总算是打出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有一个女孩儿声音响起:“可我师父听说,苏神君在中土,都是叫做大牛道人的呀?” “胡说八道!” 角落里的苏神君顿时站起身来,满面恼怒,看着那个清秀少女,说道:“小姑娘,你家师父是谁?他又是听谁说的?怎么可以无端造谣?” 四九八章 大牛道人之名的由来【补更】 好不容易在东海打出了无敌神君之名。 怎么莫名其妙又传来了大牛道人的名号? 苏庭恼怒万分,怒视了小精灵一眼,心中猜测,定然是云令宗掌教嘴巴不严,才传了出去。 都怪这小丫头,没事跟云令宗掌教说什么大牛道人? “这个……” 那少女似是十四五岁,道行也才堪堪入门,尚未踏足二重天,但勉强也算一位修行人,她看对面那少年气势汹汹,吓了一跳,怯弱道:“我师父也是听人说的。” 少女心中有些惧怕,虽然对面那少年面貌也稚嫩,岁数也不大,从气息来看,道行似乎不比自己高,但对方势头却十分凶悍,让她颇有一种小猫面对猛虎般的感觉。 这兴许是一位把苏神君视作敬仰的高山,认为不可亵渎的一个少年。 近来在东海,这样的少年人好像也并不少。 “你师父在哪里听来的这些谣言?”苏庭恼怒道。 “也不是谣言,我师父前些时日去过中土的。”少女怯生生道:“中土的苏神君,就是一位叫做大牛道人的人,并没有无敌神君的称呼……不过也可能听错了,毕竟那位大牛道人,比起苏神君这位阳神真人来,道行便低了一些,听说不久之前成为上人的。” 说着说着,少女心生向往,无论是阳神真人还是阴神上人,对她而言,都是高不可攀的境界了。 “听错了,一定是听错了。” 苏庭笃定地道:“中土是有个大牛道人,但也有一位无敌神君,不一样的。” 少女这才恍然,说道:“原来是这样,我还说呢,苏神君跟苏大牛,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人?听说苏神君可是个力压东海年轻一代的旷世奇杰……” 苏庭满是赞赏地点头道:“你说得对,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少女见他变得亲切了些,顿时松了口气,笑着说道:“我师姐都说了,那个大牛道人,指不定是哪个渔夫樵子,又或者是个抗麻袋走货运的,也许是个耕田种地的,机缘巧合得了功法,从而得以修行……我还猜叫做这个道号的人,他应该是满面胡茬,虎背熊腰,粗犷鲁莽,身高八尺,腰宽六尺八的壮汉……” “……” 苏庭呆了半晌。 红衣忍俊不禁,几乎笑出声来。 小精灵见那少女聊得火热,便不高兴了,恼怒道:“叫做这个道号的人怎么了?大牛道人多好听?大者为尊,牛者忠厚勤恳,当属……当属……” 她想了半晌,却不知如何接话,着实是编不下去了。 那少女噗嗤一笑,道:“你的鸟儿好可爱。” 小精灵形如青鸟,口吐人言,怒道:“谁家的鸟儿可爱?他才是我的坐骑!” 少女嘻嘻一笑,说道:“你这是什么鸟儿?” 苏庭拍了拍衣襟,悠悠道:“骑牛鸟!” 少女讶然道:“这么漂亮的鸟儿,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苏庭点头道:“就是这个名字。” 红衣几乎笑出声来。 小精灵恼怒不已,怒斥他败坏自家名声。 —— 一番交谈。 这少女自称名为云玲,是海云仙岛的弟子,门中弟子均是女子,她此次是跟随师姐出门,见见世面而已。 “海云仙岛?” 红衣神色异样。 苏庭看得清楚,凑近前来,悄声道:“怎么?你认识么?以往有过交情?还是以前来东海跟这座宗派有仇?” 红衣白了他一眼,道:“谁跟你一样,整天四处跟人结仇?我来东海倒是跟海云仙岛接触过,虽比不得南方浣花阁,却也是仙家创立的宗派……只不过她适才提起了她授业恩师的名号,你没有注意到么?” 苏庭纳闷道:“注意到什么?” 红衣似有笑意,说道:“这小姑娘的师父,就是传说之中,看上了小仙翁葛正轩,想要动强的那位女子……” 苏庭闻言,顿时恍然,心中却又大怒,说道:“我说这‘大牛道人’的名声怎么又在东海传开了,原来是葛正轩的相好,她铁定是见我与葛正轩齐名,故意败坏本神君的名声,胡乱污蔑……” 说完之后,苏庭愤愤道:“这姑娘也太肤浅了些,见了葛正轩发了花痴,她可还没看见我苏某人,怎么就敢污蔑我?她要是见过了我,指不定移情别恋,本神君虽然不会接受,倒也未必不能考虑一下的……” “……” 红衣一时无言,不知如何应答。 而那少女则对小精灵十分上心,总觉得这只小鸟儿十分可爱,也没听见苏庭的话,倒是逗弄了一阵,才看向苏庭,道:“你这小鸟儿从哪儿得来的?我也好想养一只……” 小精灵顿时大怒,道:“养什么养?不是他养我,而是我养着他,他还欠我好几笔债,正当我的坐骑呢。” 苏庭嘿然一笑,正要说话,却发觉小精灵目光不善,当下改口说道:“此乃神鸟,绝无仅有!” 小精灵闻言,这才略感满意。 而那少女正要说话,忽然却轰地一声! 整座岛屿,似乎都荡动了一下。 岛上生灵无不惊惧,刹那而纷乱。 “怎么回事?” “什么动静?” “这是哪里在震动?” 众人惊骇之间,而苏庭早已在额间一抹,睁开第三只眼,扫视各方。 东方传来一声龙吟,长啸不止,直通云霄。 红衣浑身一震,朝着苏庭看了过来。 小精灵惊道:“是那头蛟龙?” 苏庭阳神归于第三只眼,所见愈发精细,所察愈发高远,当下便看清了那里。 之前见过的那头蛟龙,正在海中翻腾,怒吼咆哮,引动风雨,而在它身侧,还有一头白鳞小蛟,左右游走。 在一大一小两条蛟龙旁边,则是数十艘法船,将它们围在中间。 天空之上,还有一位真人,带领十二位修成阴神的上人,朝着那头蛟龙下手。 “恶蛟!” 那真人沉声喝道:“算你运道不好,本座正须你一身蛟龙之血炼就大药,今日本座举宗尽出,布下此阵,你难逃此劫……若你安心受死,本座可以留那小蛟一命,请高人洗去它过往经历,收作护山神兽。” 那蛟龙蓦然长啸,引得海域荡动,滚滚波涛,掀起百丈。 而就在这时,一个少年声音徐徐说道:“是谁要拿我家的蛟龙去当护山神兽?” 四九九章 本座无敌神君,苏庭是也! “是谁要拿我家的蛟龙去当护山神兽?” 这一句话,语气平淡,声音清澈,显然那出声之人,尚是年少。 听得这个声音,那头在海中翻弄浪潮的蛟龙,倏忽却平静下来,眼眸之中,似是放松了许多。 至于这头白鳞小蛟,更是十分欢快,若不是被母蛟拦住,它便想要朝着声音来处游去。 而周边法船,俱已结阵,因为先前结阵之时,被那蛟龙搅弄浪潮,打碎了十余艘,故而余下之人,心有戚戚,均是凝重。 至于天上的十余位上人,以及那位真人,本以为降服蛟龙,已在眼前,哪知忽然多了一个少年声音,不禁让人心中一凛。 “何方来人?” 那真人喝道:“现身出来!” 他阳神扫视各方,一无所获。 而就在这时,那少年徐徐说道:“别瞎看了,我这便过来。” 声音才落,这位真人便见前方天际,来了一艘楼船,乘风破浪而来。 那楼船格式极为精致,但不似东海风格,似是中土船只。 真人眸光落去,只见那船头之上,立着一个少年,背负双手,神色淡然,颇有高人姿态。 而在少年肩上,站着一只青色鸟儿,身侧则有一道阴神伴随。 船头上还趴着几只精怪,朝着这边看来。 —— “少年人,适才开口说话的,便是你么?” 这阳神真人扫了一眼,虽然觉得这少年气息寻常,道行不高,但这艘楼船,却是上等法船,并不简单,故而语气还算客气。 那少年闻言,微微点头,道:“正是。” 阳神真人缓缓说道:“这头蛟龙乃是东海生灵,堂堂妖王之尊,何时成了你的蛟龙?小小年纪,胡说八道,也不怕闪了舌头……念在你还未坏本座大事,给你长辈一个颜面,你自行退去,本座便不追究。” 他倒也颇想一巴掌拍死这个少年人,只是这法船太不寻常,兴许背后便是一大宗门,又或是哪位高人的真传弟子,终究让他有些忌惮。 只是这少年笑着说道:“你也还算客气,如此也罢,本神君不追究你的罪责,你撤了这法阵,带着你满门老小,回家去罢。” 这阳神真人闻言,当即大怒,喝道:“便是你家长辈来了,怕也不敢让本座就此退去……就凭你这少年,口出狂言,阻我大事,是要寻死不成?” 他为了围杀蛟龙,布置多日,便是为了取得蛟龙血,炼就一炉大药,能使他道行增益,达到七重天的巅峰。 阻人修行路,便是深仇大恨。 此时此刻,这真人却是动了真怒,甚至想要出手。 只是他正要出手之时,却见那少年蓦然往前迈步。 少年的脚步,迈出了楼船之外,踏在了半空上。 而另一只脚,也迈了出来。 他没有落下。 他双脚悬空,立于半空。 “你……” 这真人心中一凛,露出讶色。 身后的诸位上人,无不为之心惊。 面前这少年,分明是气息低浅,如何能够踏空而行? 须知脱离大地,踏空而行,腾云驾雾,少说也须六重天境界的上人,才有这个本事……甚至于在东海,许多修行流派的不同,还须达到七重天的层次,方有腾云驾雾的本领。 然而这个少年,怎会如此令人捉摸不透? “你要动手?” 少年身上蓦地迸发出一股气势,煌煌如烈日,浩荡如仙神。 虽是真人,却比寻常真人,更为强盛许多。 对面那真人蓦然一震,闷哼一声,惊退半步。 苏庭背负双手,倏忽收了气息,缓缓说道:“念在你适才还算客气,没有直接动手,苏某便给你一个先出手的机会。” 那真人面色变了又变,又朝着那蛟龙看了一眼,满是忌惮之色。 或许这少年没有大放狂言,毕竟是阳神真人,兴许这蛟龙当真与他有些关系。 这一条蛟龙,已经是妖王之境,且论起本领来,作为龙属,比之于寻常真人,更为强悍……所以他也不敢言胜,才要借助身后这些位上人来结阵,更是让门中弟子,借助楼船,在海面上结成大阵,才有把握将蛟龙拿下。 如今加上面前这位阳神,两相联手,如何还能得手? 苏庭似是看出他的念头,徐徐说道:“你大可放心,我让它先不要动弹,再来与你单挑,而且我还不使法宝,你可以尽出手段,包括你身后那些上人,可以一起结阵上来,正好让我练练手。” 那真人面色变了变,他尽管心中恼怒于这少年语出狂妄,但心中却也更是忌惮。 这少年越是狂妄,便显得他越是骄傲。 而越是骄傲的人,往往越有本领。 只是心中虽然忌惮,可作为一宗之主,此番举宗之力尽出,前来擒拿蛟龙,眼见功成,若是就此退去,无功而返,未免令人太过于不甘了些。 而且如此示弱,日后这宗主之威,怕也不能服众。 他心中犹疑不定,但自忖有着十二位阴神修炼到上层境界的六重天同门,未必不能击败这个少年。 但他正要应战之时,心中却忽然一凛,想起了近来声名鹊起的一位人物,也是性情狂放,胆敢与先秦山海界高徒一决生死的中土少年人。 更巧合的是,那位中土当代人杰,自称姓苏。 而适才这位,也以“苏某”二字自称。 难不成眼前的少年,便是近来名声显赫的那一位? 这真人心中略感忐忑,深吸口气,道:“适才是我看走眼了,未有察觉尊驾竟是一位真人,只当后辈看待,着实失礼。” 说着,他神色凝重,施礼道:“敢问尊驾是哪一位真人?” —— 而在此时,那少年楼船来时的方向,也有不少动静。 有些人腾云驾雾而来,有些人驾驭法船而来。 这些人多是刚才与苏庭同在岛屿之上,被这真人率领全宗围杀蛟龙的动静,所引来的。 其中一座楼船,赫然都是女子,其中一个,正是先前跟苏庭说过话的少女,名为云玲。 “咦?”云玲看见了前面的楼船,也看见了脚踏半空的少年,露出惊讶神色。 “怎么了?”她的师姐这般问道。 “师姐,这就是我先前说的那个少年。”云玲惊讶道:“他好像道行也不高的,怎么会踏在空中?” “这个少年?”那师姐倒吸口气,适才云玲说过,在岛上遇上一个带着青鸟的少年,她还不以为意,此时却不禁心中震动,低声道:“他绝不是寻常少年。” 正在这时,那位率领着十二上人的阳神真人,也已开口。 “尊驾是哪一位真人?” 听得这句问话,苏庭忽然觉得对面这家伙有些上道,这回“正名”的机会又来了,不禁心头暗爽。 于是众人所见,只见那少年双脚凌空,双手背负在后,望着天空,满是寂寞萧索之态,不缓不急,徐徐说道:“本座……无敌神君,苏庭是也。” 第五百章 名声显赫【一更】 无敌神君苏庭! 近来名声显赫,在东海掀起不少风波的那位中土年轻修行人,号称与小仙翁葛正轩并肩的天纵奇才。 在小仙翁得道成仙之后,他隐约便是当代之中,最具天资的人物。 就连先秦山海界的太岁法剑齐宣,都遗憾落败。 而眼前这个平淡无奇的少年,竟然便是那位苏神君? 一霎之间,众皆寂静。 无论是周边的临近的修行人,还是那位阳神真人身后的十二位上人,都沉寂了下来。 但最是茫然的,却是适才跟苏庭说过话的那个少女。 “这就是那位苏神君?”她师姐这般问道。 “……”云玲神色茫然,低声道:“不像啊,他先前跟我聊起苏神君的时候,满面尊崇,满口称赞,不断讲述苏神君的英雄事迹,只像是一个对苏神君无比敬仰的少年人,怎么可能会是苏神君本人?哪有人会这样不要脸的夸赞自己?” 这般想想,她却愈发觉得古怪。 而她师姐也更是脸色古怪。 听说中土的大牛道人,也是经常夸赞自己。 —— “这就是近来名传东海的苏神君?” “果然风采不凡,气度昂然。”有人昧着良心称赞道。 “听闻连东海当代最为杰出的齐宣,都难免落败,就是此人么?” “看起来倒也平凡无奇,气势虽高,但不似传说中小仙翁那般仙风道骨。” 不少修行人私下议论,声音极低。 但苏庭听得明白,顿时恼怒,第三只眼便扫了过来。 先前说他平凡无奇的那个中年人,心中忽然一凛,连忙改口,忙是说道:“果真是风姿卓绝,堪称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 苏庭险些便要一眼把他瞪死,但众目睽睽之下,还须维护名人形象,才勉强压下这个念头,转头看向那位真人。 而小精灵低声向红衣问道:“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是这么用的么?” 红衣神色肃然,点头道:“苏庭倒也适合这些形容。” 小精灵哦了一声,略感茫然。 —— “果然是你?” 那位阳神真人,尽管心中早有猜测,但此时却也为之一震。 他想起适才压制住冲动,没有出手,此时颇有劫后余生之感,顿生庆幸,连忙躬身施礼道:“原来是神君当面。” 苏庭背负双手,缓缓说道:“客气,正是苏某人,适才尊驾想要出手,如今可以动手了。” 那真人心中一凛,低声道:“先前未知是神君驾临,过于失礼,还望神君恕罪……既然神君开口,我也便依从神君之言,率众离去。” 他身后的诸位上人,欲言又止,面露不甘。 而下面数十艘法船之上的人,却也心思复杂,不知是庆幸,还是不甘心……毕竟先前已经在蛟龙之下,折损了许多人手,可若是继续打下去,或许又要折损许多人,其中或许就有自己在内。 实际上这位真人,心中更是不甘。 他大费周章,眼见便要将这头蛟龙擒下,回去炼就大药,增益己身道行,甚至可以收服那条小蛟,成为护山神兽。 而如今便要就此无功而返,反而折损许多,甚至今后宗主威严,也要受到质疑。 可他心中虽然不甘,却也仍然算是极为理智。 毕竟眼前这一位,是在成就真人之前,便能与八重天白老翁争斗的人物,而在此之前,还击败了先秦山海界真人齐近林。 他虽然也是真人,却自觉远不如先秦山海界的真传弟子。 何况如今苏庭已成真人,本领更高许多。 尽管两人同在七重天阳神的境界。 但两相比较,如苍龙比之于草蛇,几如云泥之别,不可相提并论。 若是纠缠下去,别说蛟龙之血,别说宗主之威,别说道行增益的前景,连性命都要丢失。 若是在此身殒,一切皆休。 孰重孰轻,自然明白。 “也算你识时务。” 苏庭嘿然一声,道:“罢了,本神君也非嗜杀之辈,你自行离去罢。” 这真人松一口气,施了一礼,心中竟无半点报复之念,只有敬畏之心,收了阵法,落在法船之上。 那数十艘法船,掉头而行。 原本海上凝成的阵法,倏忽破散。 中间的蛟龙,只觉浑身轻松了许多。 小白蛟满是欢快地朝着这边游了过来。 小精灵十分欢喜,当下便朝着那边飞去,落在了小白蛟的头顶上。 周边许多修行人,看着下方那条巨大的蛟龙,看着那堪比楼船的龙首,那寒光森然的鳞甲,那目光威严的龙目,无不感到心惊骇然。 但苏庭就在这里,却让这些修行人,心中安定许多。 “嘿,好在苏某人来得及时,不然你们这母子,倒是要遭殃。” 苏庭看向那巨大蛟龙,笑道:“说来也怪了,你在东海修行多年,都不曾出事,倒是这回险些被人猎杀。” 那蛟龙眸光黯淡,不知如何应答,只是它扫了自家那小蛟龙一眼,又看了看苏庭,已没有之前那种抵触。 把小蛟龙送入元丰山,本是难得的机缘,但毕竟母子分离,颇有不舍……但近些时日,苏庭无敌神君之名,传遍东海,也传入了这头蛟龙的耳中。 小蛟龙可以跟随苏庭,日后兴许前程无量。 故而这一次,蛟龙心中倒是颇为期盼。 “这里人多眼杂,另寻一处罢。” 苏庭伸手一挥,运用法力,将小蛟龙和小精灵捞了上来,放在船上。 正要动身离去,却听得背后声响。 苏庭偏过头来,看向后方。 只见一个青年,拔剑出鞘,排众而出,脚踏半空,喝道:“近来久闻神君无敌之名,我名严生,修行一甲子,也是初成阳神,自幼修行以来,未逢败迹……听闻神君同等境界之下,击败先秦山海界太岁法剑齐宣,名副其实,本领高深。” 他往前行来,沉声道:“但严某也不服气这位被誉为当代第一人的齐宣师兄,我从未与先秦山海界弟子交战过,未必逊色于他们……今日倒想看看,神君之名,有多少分量。” 他剑指苏庭,喝道:“东海之人,多被神君事迹所惊,不敢拔剑相向,但严某修行的法门,专于剑道,正想要跟比较一番,也莫要让神君认为,浩浩东海,尽被神君威名所慑!” “果然东海还是不乏心高气傲,热血沸腾之士。” 苏庭倒没有动怒,反倒有些笑意,说道:“难得还有你这种年轻人,如此也好,我也用剑道,指点指点你。” 小精灵听了,咕哝道:“又占人家便宜。” 人家分明是来挑战的,一场比拼,却成了指点,无形之中,身份地位,高低已是明朗。 对面这青年心性若是稍差,难免要受影响,或是觉得恼怒,甚至觉得自己便是来请求指点的,心态便会低了一些。 五零一章 冰神屠元剑【二更】 周边修行人也未曾想到,如今苏神君名声显赫,却也仍有不服气的挑战之人。 本是因为这边降龙之兆,从而来此一探究竟,未想却还能再遇一场斗法。 斗法的一方,乃是近来名声鼎盛的苏神君,而这位严生,也是一位在周边名声不小的真人,出手凌厉,剑出染血,同样颇有威名。 “你先出手。” 苏庭伸手一摆,道:“苏某人只怕出手将你击败,领略不到你的剑法,难以指点……如今还是先来看看,你的法剑比之于齐宣如何。” 严生闻言,心中却也稍感恼怒,低声道:“神君好大的口气。” 苏庭微笑道:“客气客气。” 声音才落,他暗中已是准备好了神甲。 话可以吹得破天际,但做事还是不能鲁莽,此时暗中备好神甲,万一对方当真还比齐宣厉害,也不至于被他一剑砍了,猝不及防,颜面尽失,性命估计都难保。 而严生此时法力迸发,缓缓说道:“既然神君如此客气,那么严某也不推托了。” 他全力蓄势,法力灌注于法剑之上,蓦然斩出! 这一剑凌厉无匹,从上而下,近乎斩裂虚空! 苏庭未有硬接,运使化虹之术,往侧边退去,避过了这一剑。 轰然一声! 这一剑斩落海面! 海面几乎裂成两半! 海水朝着两侧涌开! 剑光斩落到了万丈海底,在海底下斩出一条深渊! 旋即才见海面合拢,无穷是水流朝着深渊灌入,轰轰隆隆,惊天动地。 便是连那一头蛟龙,都不由得为之心惊。 周边修行人,更是凛然。 如云玲等道行低浅之人,恍惚觉得如仙神之威,心中惊惧到了极点。 而在不远处,刚刚离去的那位真人,顿时一凛,忙是回身望去,低声道:“好生惊人的剑法。” —— “当真有些本事。” 苏庭露出讶然神色,但却也没有运用天眼神通,也未施展什么法宝,并指成剑,蓄势待发。 而在这时,那严生得势不饶人,再次出剑,一剑横扫,意图占据局面,想要逼得苏庭只能四处逃窜。 但这一次苏庭没有再避开。 总是一避再避,未免弱了名声。 他伸手一点,便是一道天雷剑指,迸射出去! 这一道天雷剑指,虽是雷法道术,但却也有剑意存于其中,堪称雷霆法剑! 严生运用法剑斩出来一道剑光! 而苏庭天雷剑指,直刺出去,点中对方剑光的中央! 如针尖刺在了剑的锋刃中间! 一声尖锐的声响! 无比刺耳,仿佛刺入心中,令人心悸。 但见严生的剑光,从中蓦然断开,裂作两段,从苏庭左右身侧划过,到了远处,一道斜斜斩落海中,一道将前方岛屿的一座山峰,拦腰斩断。 但苏庭的天雷剑指,却余威犹在,直奔对方面门。 “御!” 严生面色微变,横剑于前。 天雷剑光点在他剑上。 剑乃金器之属,传导雷电。 严生只觉浑身僵滞,法力几乎凝滞,肉身刹那受创。 这还是天雷剑指仅剩余威,否则便足以将他洞穿。 “如何?” 苏庭没有趁势上前,直接将他击败,只是背负双手,道:“此剑如何?” 严生面色变了变,才刚刚消去体内雷霆的余威,神色黯然,低声叹道:“剑学修士,以仗剑之利,方能横扫八方,弑仙屠神,而被人断去法剑,如同断去性命……神君虽未断我法剑,但却将我剑光斩断,不亚于折断我手中法剑。” 他抬头看来,低声道:“神君未有趁势将我击败,但是此番斗法,仍是神君胜了。” 苏庭微微一笑,点头道:“你也不差,这两剑颇有威势,寻常真人未必抵御得住,在七重天之内,你也算上层之列,难怪你说修行以来,未逢败迹,倒也不是大话。” 严生低声苦笑,说道:“井底之蛙,以往未见高人,本以为先秦山海界弟子也未必比我高明,所谓小仙翁,所谓苏神君,未必就比我出色……如今一见,差距甚远。” 说着,他看向苏庭,说道:“传闻神君手段众多,甚至能斩半仙,不知今次,究竟出了几分力,将严某击败的?” 苏庭含笑说道:“还行还行。” 其实这一道天雷剑指,他已是全力使出。 只不过,他并未借助神甲的助益,也没有施展其他的本领,仅仅是将自己对于星宿剑意的感悟,融入天雷剑指之中,让这一道雷霆法术,更具剑意,更为凌厉,仅此而已。 此番之所以取胜,更是仗着自身雷霆法力的霸道刚烈。 雷道至高的传承功法,确实名不虚传。 而苏庭则看向了众人,背负双手,问道:“还有谁来?” 众人面面相觑,原先倒是不少与严生一样,想要挑战苏庭的。 但眼下所见,俱都知晓,与之差距太大。 而且他们也并非先秦山海界弟子,也不觉得自家宗门名声受损,倒没有几个跟那些先秦山海界弟子一样,明知不敌,却也想要死战。 当下一片寂静,众皆无言,自认不如。 倒是那个海云仙岛的少女,喃喃自语,低声道:“师姐,他真的是苏神君呢。” 苏庭耳尖,却也听见这话,当下昂首挺胸,气态愈发高昂。 然而接着,便听那少女又低声道:“居然真有人会这样夸赞自己么?” 苏庭摸了摸脸,悄悄偏过头去。 —— 只是红衣却看着那个名为严生的青年,眉宇微蹙。 “冰神屠元剑?” “这青年是得了神居阁遗留的几分传承么?” “这冰神屠元剑,曾是入过道祖之手,并不简单,难怪这严生能以冰神屠元剑屡屡败敌,修行以来,未逢败迹。” “但是苏庭的天雷剑指,融合了星宿剑意,竟能打断严生的冰神屠元剑?” “原来不知不觉间,他对于天雷剑指以及星宿剑意的造诣,已经是堪称高深难测了。” 红衣这般想着,叹了一声,看向那个掩饰不住得意的少年,暗自念道:“他时常吹嘘自己是天纵奇才,可实际上,也当真是一位奇才。” 这般想罢,她的目光落在那小蛟龙身上。 小蛟龙已经回来。 那么也该回返中土了。 五零二章 算计【三更】 苏庭单凭威名,惊退了一座宗门,随后剑败严生,在周边修行人面前,名声威势愈发高涨,接着他便驾驭法船,离开这片海域。 临行之前,只见他背负双手,站在甲板上,悠悠感叹,吟诗出口,道:“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而那条蛟龙,也跟随在侧。 它游荡在法船之侧,躯体庞大,延绵而去,头颅如楼船一般大小,森然可怖。 只是它眼神柔和,甚至略带怯意 近来苏庭声名如日中天,例如葛正轩之赞誉,例如苏庭接连斗法败敌的过程。 其中既有八重天的真人不战而降,也有先秦山海界的太岁法剑齐宣落败,也有他欲斩先秦山海界半仙齐岳的种种说法。 诸般传言,让这条蛟龙也不由得心惊,更觉得自家孩儿跟随对方,必定前程无量。 但之前听闻,终究只是传言。 可适才苏神君之名,便令一位率领全宗围杀它的真人,就此退去。 它险些被对方所杀,而对方却不战而退。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落在心中的震撼,才是真正的深刻。 再加上苏庭打断严生一剑,真正出手,威势无匹。 这蛟龙已是心服口服。 —— 法船之上。 小精灵正随着小蛟龙打闹。 这小蛟龙浑身白鳞,宛如白玉,头顶生出两根尖角,筷子一般粗细,腹下生出四爪,游走灵活,龙威不浅。 “不错,只差半步,便能化身真龙了。” 苏庭伸手将它提了起来,仔细看了看,原来是条母蛇,如今还是条母蛟,颇感满意,又放了回去。 “臭不要脸!” 小精灵顿时大怒,一道风刃劈在他头上。 苏庭伸手拢了拢头发,咳了两声,又问道:“你这小家伙,近来跟随你娘,混得不差嘛?” 小白蛟微微点头,发出些许低沉的龙吟。 苏庭听得懂意思,略微点头,道:“它未必没有发现你的异处,但至少还是把你当成它的孩儿,传给你蛟龙的传承……这次是不放心你,所以护送你过来,才被盯上的么?” 小白蛟点了点头,伸出前爪,往那边点了点。 苏庭笑着说道:“我说它修行多年,都不曾被人捉去,怎么这回就险些遭灾……原来是孵化龙卵,赐你传承之后,虚弱了些,为了保护你,也来不及逃入深海,不管怎么说,这个母亲做得还不错。” 小白蛟忙是点头,表示赞成。 苏庭伸手一捞,将它放在手中,看着这条小蛟,颇感有趣,但却来到船边,朝着小蛟龙道:“我们将要离开东海,去往中土,你与这母蛟,将要有很长一段时日分别,去跟它道别一番罢。” 小白蛟点了点头,尽管它的前身是小白蛇,并非龙卵之中真正的蛟龙,但近些时日,跟随母蛟,却也并不排斥这个母亲。 —— 东海事毕。 云镜先生已经寻得,也指出了一条前路。 而在东海这里,也领略过了各处不同的风土人情,见过了闻名许久的小仙翁,领教过了先秦山海界的手段。 如今名声也打出去了,好处也得了不少。 此番前来东海,获益不少,但也没有了其他事情,是到了返回中土的时候。 “此次回返中土,你可要跟随我去元丰山走一趟?” 红衣站在船上,任由海风吹拂,但有法船隔绝,却不至于让她阴神受损。 苏庭看向远方海面,说道:“左右也无事,至今挂着元丰山长老的名头,也该去元丰山走走了。” 红衣微笑道:“你可不知道,当时你道行太低,把你招为外门长老,我父亲倒是招来不少非议……哪怕连掌教也都认为,若是当时把你招为外门弟子,或许好些。” 苏庭并不意外,只是笑着问道:“那现在呢?” 红衣说道:“自从你杀了天岭老人之后,门中便再无其他异声,而如今你成就阳神,无论放在哪里,都足以堪当长老之位,自然无人再有异议。” 苏庭摊了摊手,略颇感兴趣,说道:“照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很想要知道,如果我还在诛杀天岭老人之前,便以长老之名,去往元丰山,会有什么样的待遇……是否很多位长老及弟子,会心生不服,对我下手?” 红衣悠悠说道:“不服自然是有不服的,后辈弟子当中想要与你斗法的,自然也不会少。” 苏庭叹道:“现在肯定没有了,真是可惜。” 红衣看他一眼,道:“如果葛正轩没有把你推上风头浪尖,如果齐宣没有败在你手里,或许没有人要找你一决高下,但现在肯定会有。” 苏庭闻言,讶然道:“还真有?” 红衣说道:“正仙道有小仙翁,而先秦山海界有太岁法剑,我元丰山也有杰出之辈,当年便不逊色于我,而我后来遭难,仅剩阴神,他们却还在修行……如果你只是个外门长老,尽管年轻,但这几位师兄也只是高看你一眼,而不会寻你的麻烦,可你如今堪称与小仙翁并肩,又击败了东海第一人杰齐宣,回到元丰山,那几位肯定要跟你切磋一番,比个高低。” 苏庭摸着下巴,问道:“我要是打败了他们,有什么好处?” 红衣摇头道:“应该没有。” 苏庭略有沉吟,转身唤来小精灵。 —— “这次去元丰山,肯定会被人挑战。” “打肯定是要打的,不能弱了名声。” “但打了没好处,不如不打,干脆不去元丰山了……不过,去看看也好。” “咱们不急,路途遥远,咱们路上合计一下,怎么在元丰山打了他们,还得让他们给好处。” “要不然赌斗?跟上次一样,不押法宝下来,咱们就不打?不过咱们可能也要押上对等的东西啊,这个主意不大好,得让咱们出本钱。” “本钱就本钱,本神君还能输了不成?” “那就这个方法?” “多想出几个办法,万一人家不按套路来,咱们也能有万全准备。” 苏庭与小精灵商量得火热,而红衣就在一侧,听着这一大一小,正商量着怎么算计元丰山那些个杰出弟子,一阵无言。 五零三章 回返中土,遭人一箭 茫茫海上。 从海滩望去,直至海天相接之处。 忽有一点,徐徐从天际而来,渐渐临近,正是一艘楼船。 “到中土了。” 苏庭吐出口气,颇有一种离家游子归乡的感慨。 其实这一路来,颇为平静,并无什么风波。 毕竟苏庭名声显赫,而且他也道行高深,自成就真人之后,无论放在中土还是东海,都堪称上层修行人,无人胆敢轻易招惹。 唯一可能给他找些事情的先秦山海界,其门下弟子也在掌教严令之中,没有了其他动静。 所以这一路来,倒是安静得苏神君有些不适。 “咦?” 苏庭眉头一挑,看向了岸边,道:“这是什么路数?” —— 沙滩之上。 喊杀声起,凄厉而悲凉。 刀剑交击之声,显得极为刺耳。 “杀掉他们!” “不能让消息泄露出去!” “千古功业,在此一举!” “他们若是逃出去了,不单我等都要伏诛,九族都要受难!” “不能再顾及什么袍泽之义,杀掉他们!” 三十余人,刀剑凌厉,不断追杀上来。 而这边阻拦追兵的两人,已经横尸刀下,死不瞑目。 而逃在前方的二人,浑身均已伤痕累累,但他们显然修成内劲,功力不低,对于体力把握极为细致,甚至运用内劲,缩紧筋肉,锁住伤口,止住血液外流。 这几人不知逃了多久,一路逃到了这里,已是疲累不堪。 “吴兄,你跟随大人,密谋造反,乃是要株连九族的大罪,此时幡然醒悟,为时未晚。”左侧那人聚起内劲,出声大喝。 “鲁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早已不能回头了。” 那姓吴的男子,率领三十余人,在后追杀过来,喝道:“你我共事三年,袍泽情谊,情同兄弟,今日你若愿意弃暗投明,跟随于我,我可保你一条性命……日后事成,封侯拜相,光宗耀祖,好比死在这里。” 他这般说罢,接过一张强弓,取过箭矢,停下脚步,张弓搭箭,指向鲁击,口中喝道:“你若杀了这个姓白的,便当你的投名状。” 右侧逃命那人,心中忽然一凛,顿生戒备。 但左侧那名为鲁击的男子,则大声喝道:“吴兄,我自幼习武,识字不多,但也知忠义二字,世间忠义气节,比生死更重,今日便是死于此地,我也认了。” “执迷不悟!” 吴姓男子喝道:“成王败寇,你如此愚蠢,也不怪我心狠手辣……今日你死在这里,也没有谁会歌颂你!” 他蓦然放箭! 嗡地一声! 弓弦一响! 箭矢迅如闪电,穿破半空! 鲁击早有准备,但也躲避不了这等强弓之箭,尽管挥刀格挡,却也只是挡偏了些……这一箭穿破肩头,鲜血溅射,整个人仰面倒下。 但他终究是修成内劲的高手,蓦然跃起,喝道:“白兄弟快逃,我来拦住他们片刻。” 那姓白的男子喘息不定,正要逃去,眼角却瞥见了海上,心中一跳,忙是说道:“入海……你当不了多久,我也逃不掉太远,海上有船,我精通水性,咱们游上那船,让船只掉头……” 鲁击蓦然一震,转头看去。 只见海面上一个黑点,约有指甲大小,隐约已能辨别,这是一艘船只。 但下一刻,那船只倏忽临近。 楼船遮掩了阳光,阴影笼罩在了他们的身上。 两人无不错愕,面面相觑。 这艘船上一刻还在远处,这一刻便来到海边。 怎么会有这样迅速的船只? “能不能让一让?”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稚嫩的少年声音,从船上传来。 众人抬头看去,只见上方船上,有个少年从船头探出半个身子,嘿然说道:“那位老兄,我要停船,你挡着我了。” 鲁击和那白姓男子对视一眼,顿时躬身拜倒,道:“这位公子,还请搭救我们。” 苏庭神色古怪,却也没有出手,倒是看向那三十余人。 当头吴姓男子神色变幻,略有忌惮。 他倒没有跟鲁白二人那样,事先看见这艘楼船,只是到这时才发觉有一艘楼船,心中觉得这楼船出现的突兀,事先好像不曾看见。 但他终究是个武林中人,不是修道之辈,也没有想得太多,只当是先前未有看清。 他聚起目光,仔细看了看,那少年并不像是什么武艺高深之辈,也无什么锤炼体魄的痕迹。 “这位公子,可不要多管闲事。” 吴姓男子使了个眼色,身侧之人朝着鲁白二人而去。 苏庭眉头微挑,他倒是没有想要多管闲事,只不过对方在他面前,还如此步步紧逼,近前杀人,也着实不把他放在眼里。 鲁击面色变幻,忍住肩头剧痛,低声道:“白兄先走,我来阻拦一番。” 那姓白的面色变了变,看向苏庭,喝道:“我等乃是官府中人,事涉机密,这些贼人意图谋反,你……” 鲁击闻言,忙是喝道:“白兄,不要连累他人。” 苏庭摩挲着下巴,一言不发。 而那姓吴的面色变了变,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隐约有些异样。 此事不能外传,一旦外传,便不单单是自己要死于非命,九族亲眷都要遭殃。 这个少年与他没有仇怨,而且也出现得古怪,令人颇有忌惮。 可是既然听见了这件事情,便没有其他选择了。 “灭口!” 吴姓男子顿时一挥手。 身后众人朝着那两人扑了上去。 而吴姓男子张弓搭箭,指向了船上的少年。 而那少年并无半点惧色,倒像是吓得呆了一样。 鲁击迎向那些大敌,扫了苏庭一眼,心有愧疚,叹了一声! 而在此时,便听弓弦一响! 箭矢迸发出去! 那少年动也未动。 箭矢射向了他的面门! 然后这一箭便悬停在了他面前一寸! “什么?” 吴姓男子浑身一震,露出骇然神色。 而就在这时,少年面前的箭矢,倏忽化作齑粉,随风散去。 “怪了。” 少年嘿然笑道:“我一路归来,数万里海路,风平浪静,反倒是回了中土,居然被个凡人射了一箭。” 声音落下,沙滩之上,一切寂静。 风也停了! 浪也停了! 众人也都凝滞了! 他们的思想并未僵滞,但他们的动作,却停滞了下来,仿佛定住了一样! 五零四章 神仙手段,造反之事 海滩之上,时空静止。 仿佛一切都凝滞住了! 风儿凝滞,海浪凝滞,人也停滞! 沙滩上的尘埃,也如画中一样,没有动静! 人掀起的衣摆,也没有落下! 但众人的思想,却还清晰。 “回返中土,临到家门,这些老乡迎接的方式倒是特别。” 那少年悠悠说来,似有几分自嘲。 而就在这时,少年肩上的青鸟儿发出清脆的女孩儿声音,道:“平白无故都能被人射一箭,我看你运势不好,不然咱们在元丰山的赌斗,不要压本钱了。。” 少年嘿然一笑,道:“你要相信我。” 那青色鸟儿轻哼一声,却没有什么话说。 —— “这少年是什么人?” “他没有任何举动,便让我等无法动弹?” “不可能,我适才射他一箭,才到面前,没见他半点举动,就化作了齑粉?” “这样的本事,便是所谓武道大宗师,也绝不可能办到。” “武道大宗师,纵然武艺通玄,躯体强悍,甚至可以罡气布身,但也绝不可能做到这个地步。” “这莫不是神仙中人?” 众人心中才是这般想着。 而那少年则是轻轻一踏,从船上迈出。 他轻飘飘落在了沙滩上。 接着他伸手一挥,法力运转! 身后巨大的一艘楼船,迅速缩小,落于手中,仅剩巴掌大小! 背向楼船的几人并未看见,但绝大多数人却都在正面或者眼角余光,看见了这个场景,亲眼看见一艘巨大的楼船,顷刻间便缩小入掌中! “神仙法术?” “这少年是神仙中人?” “他从海上来,莫不是海外神仙?” “怎么会是这样?” 众人心中无比骇然。 尤其是那些个以吴姓男子为首的三十余人,更是心中惊颤到了极点,因为他们先前曾是想要连同这个少年,一起灭口。 原本追杀鲁白二人,眼见就要得手。 竟然出此变故,有神仙从海外而来。 这让那吴姓男子,几乎难以相信,但心中已是无比绝望。 “胆子不小,还想杀本神君灭口?” 苏庭来到这男子面前,背负双手,露出异样的微笑。 吴姓男子心头凛然,想要跪地求饶,但却浑身僵滞,定在那里,动弹不得。 苏庭没有理会,转身朝着鲁击等人走去。 而他此时走在这里,所有人都看清了他。 这是一个少年,面貌清俊,淡黄衣衫,气态昂然,非同俗流,而有细心之人,则能发觉,他脚下踩过沙滩,但却不曾留下脚印。 武林之中,轻功至高境界,有踏雪无痕之说。 能够办到这一步的,无不是武学奇才,要么是内劲大成,专于轻功身法的人物,要么是精于此道的武道大宗师。 而这少年此时在沙滩上行走,连一个浅薄的印记都不曾有,与那踏雪无痕的传说,一般无二。 但众人均已知晓,他绝不是武道大宗师。 他比之于武道大宗师,不知胜过了多少。 武道大宗师纵然武艺高绝,依然是人,而这一位,堪称神仙。 苏庭徐徐走来,走到了鲁击的面前,略作打量,点头道:“你还不错。” 这个鲁击,约三十五的面貌,身上伤势不浅,正作举刀格挡的动作。 但他之前身受围攻,身周至少有三把刀同时砍了过来。 如果不是苏庭凝住了这里,那么鲁击只能挡住一刀,但在大腿上以及后背上,都要挨上一刀。 苏庭伸手一挥,把他移开。 鲁击顿生感激之色,心中大喜,自知此番必死的局面,已是破解,有了活命的希望。 连带着那姓白的男子,也不由得心中放下了大石,眼神也轻松了些。 但苏庭扫了他一眼,目光不善,露出嘲讽神色。 白姓男子心头凛然,生出不安之感。 苏庭没有理会,只是在鲁击身上一点。 鲁击只觉浑身一颤,不再凝滞,全身都放松了下来,更神奇的是,他的伤口疼痛尽消,似乎也正在愈合。 “你是什么人?” 苏庭背负双手,偏头看向了旁边的这些人,问道:“他们又是什么人?” 鲁击闻言,才醒悟过来,忙是躬身拜倒,答谢救命之恩,才回答道:“回仙人,小人鲁击,是白乡城之人,在官府之中做事。至于这些人,本是与小人共事,但他们跟随城主,暗中图谋造反之事,小人无意中听得,不愿与他们同流合污,故而便遭追杀,途中有十余位忠义兄弟相随,可惜尽都遭难,只剩我与白兄二人,所幸得遇仙家,否则今日也要遭此杀身之祸……” “造反?” 苏庭摸了摸下巴,略感有趣。 大周传承八百年,期间只有一次造反大事,其他时候,虽偶尔有些地方暴动,却也不足为虑。 如今的大周,整体来说,律法大致完善,而当今皇帝虽非千古明君,也非残暴昏君,加上国师统御天时,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也算安居乐业。 虽然不乏权贵之流,有些许阴暗龌蹉之事,但大体明面上,算是一个和平繁荣的时代。 大周数百年前那一次造反,之所以成功,根底上来说,也是因为君王昏庸,百姓不满的缘故。 而如今大周算是安宁。 这白乡城的城主,又要图谋什么造反? 他心中觉得意外,但也没有多想。 这凡尘朝堂之事,对他这位阳神真人来说,也不大放在心上。 他挥了挥手,说道:“行了,你也算个忠义之士,逃命去罢。” 鲁击松了口气,忙是躬身道:“多谢神仙搭救。” 苏庭点了点头,便也要离去。 鲁击忙是说道:“仙人,那么他们?” 苏庭缓缓说道:“管你自己就成,这些人与你何干?” 鲁击看向这些个共事过的熟人,心中颇有难受,但也只是叹了一声,仅仅指向那位白姓男子,低声道:“余下之人也便罢了,但这位白兄,并非造反之人,是与我一同逃命……” 苏庭扫了他一眼,嘿然道:“这家伙心性没有你来得坚定,更何况他刚才还想拖我下水,就让他在这边站着。” 说完之后,苏庭徐徐而行,如风一般远去。 鲁击还要说话,却见那少年神仙已经消失在远处。 而周边众人,尽都站立不动,宛如雕像一般,寂静得可怕。 鲁击站在这里,竟有些不寒而栗。 五零五章 人间事变,金莲之重 官道之上。 苏庭缓缓而行,左肩坐着小精灵,而右边手臂则是缠绕着一条白鳞小蛟龙。 红衣走在身侧,举着纸伞,抵御阳光,她仅有阴魂,除却修行中人以及某些天赋异禀的人物之外,凡人肉眼无法看见。 “你不觉得古怪么?” “什么古怪?” “关于这次白乡城意图谋反的古怪。” “你觉得有什么古怪?”苏庭嘿然一笑,道:“人心难测,权势二字在世间之人眼中,可是十分沉重的,足以让许多怀有野心的人物,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 “古往今来,身具野心的人物,自然不少,但哪个有真正能够举事?”红衣说道:“只数百年前的那一次,皇帝昏庸,加上三年干旱无雨,民怨沸腾,那才得以趁机篡位……而如今大周近些年来,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百姓颇为安宁,皇帝也算中规中矩,并无豪奢之举,未曾压榨百姓,我并不认为此番造反,可以功成。” 苏庭笑着说道:“野心驱使,权势驱使,哪怕希望渺茫,但也总有些不怕死的。” 红衣微微摇头,说道:“但你想过没有,这个造反的时机,是否太过于巧合了些?” 苏庭闻言,微微皱眉,低声道:“你是指那象征人间气运的金莲?” 红衣神色凝重,道:“金莲现世,如今又有造反的端倪,或许不是巧合。” 听到这里,苏庭神色也显得一样,沉凝道:“确实不是巧合,话说回来,白乡城应当也有司天监的分部……难道司天监不知此事?” 红衣说道:“司天监背后是守正道门,门内宗旨,便是顺应天命,迎合时势,拨乱反正,如果朝代更迭是天命所归,那么司天监也绝不会逆天而行……而如果不是天命所归,那么此番造反,自然也不能成。” 苏庭隐约明白了些,说道:“你言下之意,便是说司天监应该知晓,但故作不知?” 红衣微微摇头,低声道:“或许如此,但也或许,造反的不单单是凡人,还涉及了修行人,遮掩了司天监。” 苏庭摸着下巴,自语道:“金莲,天命,改朝换代,难道真是天意?” 红衣顿了下,道:“天意难测,如今没有天象改变,守正道门也未必能测天机,难说这次造反,是否真是顺应天命而起……但正如先前所说,若是天命,自然能成,不是天命,自然要败,司天监未必把这桩事情,放在眼里,但就只怕有修行中人,暗中搅弄风波。” 说到这里,红衣看向苏庭,道:“金莲在你手中,又是你使之现世,与这桩牵动天下亿万百姓的大事,可谓是息息相关,你可要往白乡城一行?” “白乡城?” 苏庭考虑了一下,旋即摇头,说道:“不去,那里本就是造反的源头,而我这又有象征着造反的宝贝,去了那里,谁知会发生什么事情?一旦有了什么变故,岂不是相当于我苏神君主动惹事?这种牵动天下运势,牵动三界变化,牵动亿万百姓的大事,我也担不起罪责孽债……还是安心当个世外高人,不要牵扯这些红尘俗事为好。” 说到这里,他又难免感慨了一声,道:“更何况我苏神君一向安分守己,主动惹事也绝不是我的风格。” 红衣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你倒也算是看得明白,思虑此事比我更为周全了些。” 俗世朝堂更迭,对于寻常修行人而言,影响自然不少,但是对于修成阳神的上层修行人而言,已是俗事,无须挂怀。 更重要的是,修行到这个层次的人物,不单单是心境更上一层,更多数是修行多年,没有了尘缘旧识的牵扯,极少再将人世变化放在心里。 可真正牵扯进去,则又是不同。 此事牵扯三界,涉及芸芸众生,又关乎六道轮回,一旦有所改变,改变的便是亿万生灵,上至仙神之辈,下至蝼蚁虫豸,均有改变。 这一朝改变,又是更改了今后未来人世间那无尽岁月中的无穷轨迹。 一旦触及这一方面,便是连仙家都难以承担的罪责孽债! —— 走在路上,苏庭还在沉思。 “金莲虽是仙品之流,但这是个烫手的山芋。” 苏庭心中暗道:“得要交给元丰山才行,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但毕竟是仙莲,还须仔细谋划一下,怎么用仙莲跟元丰山换来仙宝,待会儿找小丫头再合计一番。” 他正是这般想着,而红衣则又开口问话。 “元丰山的方向,可不在那边。” “嗯?”苏庭顿了一下,看向前方,嘿然一笑,道:“照着这个方向往前,又是我落越郡的地界了,我还在那里留了一车金银珠宝,两匹成了精的马儿,还有一头虎精……总得把我的家当收回来嘛。” “……”红衣听着他细数的这些家当,默然许久。 “先到落越郡,再去元丰山。”苏庭顿了一下,缓缓说道:“更何况那头虎精,青平不见得能降住它,时日太久,这老虎的道行,若是再有进益,或有些许弊端……还是先把它带走,彻底驯服了再说。” “如此也好,反正也不急在一时。”红衣略微点头,倒没有什么异议。 “那便走罢。”苏庭笑了一声,心中暗暗盘算,此次去了东海,获益不少,也得了不少玩意儿,是否要挑些东海特产,给青平这小子当个礼物……或是直接送他些增益修行的丹药,倒也不差。 这般想着,却又不禁想起白乡城一事。 国师那厮,堪称阴险狡诈,处事也是稳妥,他对于此事,究竟是默认不动,还是有所察觉了? —— 正当苏庭如此思索时。 那个名为鲁击的男子,已是逃远了。 他一路北行,但出于谨慎,也不敢往京城所在的西北方向,如此径直前往京城,只怕要遇到截杀。 他往北而行,而在途中,经过两座城池,却也不敢停留。 他并不能确定,白乡城的这些谋划,是否已经暗中渗透到了周边城池。 他继续往北走了两日,才算稍微有些安心,但估算着此去京城,路途仍然遥远,思虑之下,终究还是以官家中人的身份,寻得当地的官府,报知此事。 当地县官,对他并不如何信任,也不觉得当今世上,还有什么造反的逆徒……但他报知的事情,涉及谋反,非同小可,终究没有怠慢,而是将此事报了上去。 “白乡城意图谋反,你是如何逃出来的?” “鲁某本已伏诛,幸得海外神仙搭救,方能存活下来,苟活残喘至今。” “海外神仙?” 这县官怔了半晌,看向鲁击的目光,显得十分古怪,仿佛看着一个疯病之人。 鲁击只是苦笑,却不知如何解释。 神仙之说,世人皆知,但司天监把控之下,俗世凡人真正见过修道人施展本领的,仍是不多。 而经过司天监数百年的守护,久而久之,世人对于神仙之说,多也视作虚无缥缈之事。 若非亲眼所见,着实难以置信。 “海外神仙?” 这时,忽有一个道人从门口走来,问道:“什么样的海外神仙?” 鲁击怔了一下,看向这道人。 道人施了一礼,道:“贫道原是京城司天监的道人,从六品官职,路经此地,适才接了消息,来此探查。” 鲁击忙是还礼,也猜测这是一位神仙中人,低声道:“那是一位少年人,肩上站着一只青鸟,臂上缠着一条白蛇,气度不凡,本领神妙无穷……” 听到这里,那道人心中隐约有些猜测,心中暗道:“一只青鸟,一条白蛇,又是少年人,莫不是近来在中土已销声匿迹的大牛道人?他自诛杀天岭老人之后,声名显赫,此后便再无声息,如何成了海外神仙?莫不是之前出海去了,如今刚从海外归来?” 苏庭出海,经过边缘海岛,见过那里司天监的主事人。 关于苏庭在海上的消息,司天监并非全然不知,只是这道人未有阳神的境界,不属上层行列,故而还不大清楚。 “道长……道长……” 听得鲁击呼唤,这道人才醒悟过来,告了声罪,道声失礼,旋即又问道:“劳烦兄台,将那少年人的面貌,说过的话,谈吐风格,细细与贫道说上一遍。” 鲁击听得讶异,但也不敢隐瞒,只是照实说来。 道人听了半晌,大致可以确认,那个自称神君的少年,应当便是前些时日名声显赫的苏神君。 “果然是他,不过他这人竟然会插手凡俗武者之间的事情。” 道人略感讶异,但也可以断定,鲁击所言并无差错,心中又道:“这鲁击所言不差,那么逃生之事也不假,那白乡城谋反之事未必是假……怎么白乡城之中意图谋反,驻守白乡城道观的顾师兄,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他心中凛然,不敢有所怠慢,也不敢轻易前往白乡城探查,立时取出信物,传讯于京城司天监。 五零六章 此神像非彼神像! 落越郡。 雷神庙。 这里仍是香火鼎盛。 但门前近来养了一头大狗,通体金毛,淡黑斑纹,色如老虎,神态凶猛。 庙祝青平解释,这一头大犬,受天上星宿之一娄金狗附身,有降妖伏魔之力,暂居雷神庙,震慑落越郡鬼邪。 “落越郡有个屁的鬼邪,这神棍年纪不大,睁眼说瞎话的本事倒是不低。” 那大狗趴在门前,百无聊赖,它原是一头凶猛大虎,如今屈居为犬,堪称受尽屈辱。 自从当初那个号称大牛道人的少年,给它施了法门,便将它变成了一头大狗。 看着过往的行人以及神庙信徒,它心中颇痒,好想上去一爪,扑倒两三个,就地啃上几口。 但那少年说过,它若敢伤人,便要受罚。 而且它也知晓,里头那个神棍,定然受了大牛道人的指点,能够克制得住它。 眼下只能等侯,它近来受到神庙熏陶,隐约有些道行的进益,兴许道行再进一步,便不是寻常精怪可比……里头那神棍断然不是对手。 它怀疑自身被那名为大牛道人的少年,暗中种下了什么痕迹。 只要道行再进一步,或许便可以察觉那个少年的痕迹,从而躲避。 而且,临行之前,定要把那叫做青平的神棍给一口吃了,一报近日受辱之仇。 日后修行有成,成为一方大妖,必要寻得那个少年,报仇雪恨! “吃饭了。” 就在这时,它耳边听到这个声音。 只见那个名为青平的神棍,端出了个饭盆,里边是些剩饭,又有些骨头,还有些许剩菜。 “今天丰盛一些,有些骨头。” 青平这般说了一句,便转身入庙。 虎精眼神之中,充满了杀机。 自家堂堂一头猛虎,山林之王,如今又已成精,竟被人当做看门狗一般豢养,如此羞辱,日后必报。 它这般想着,叼起骨头,一口嚼碎。 毕竟还没有到辟谷的境地,仍是需要餐食的。 “看来你最近很安分嘛。”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而令人恐惧的声音,如梦魇一般,在耳边响起。 这虎精浑身一震,刹那凝滞,过了许久,才呆呆抬头。 只见眼前,站着一个少年人,满面笑意。 虎精浑身一颤,禁不住虎尾摆动,如大狗一般,摇头摆尾。 “你倒是变得乖巧了。” 苏庭呵呵笑道:“亏我之前还觉得你可能会反噬青平,急忙赶来,看来是我多虑了,你还是颇为忠义的。” 虎精忙是抬头,眼神中露出诚挚神色,摇着尾巴,伸出头去,在苏庭脚边蹭了蹭,十分亲呢。 看它的模样,倒像是一条乖巧的大狗,在迎接回家的主人。 —— 神庙之中。 青平见得苏庭归来,颇是惊讶。 “你去往东海,我本以为少说也须三年五载,就是十年八载也不算长,怎么才过不久,便能归来了?” “苏神君办事,哪有什么阻碍?” 苏庭不以为然地道:“此去寻得一位高人,请教了些事情,在本神君第三只眼所见,寻得一人,自是易如反掌。” 说完之后,苏庭又解释道:“其实原本早该回来了,就是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得道成仙,要册封天仙,邀我前去观礼,哪知他见了我,自愧弗如,不敢受天仙之位,倒让我被东海诸般人杰嫉恨。” 小精灵眨了眨小眼睛,没有应话。 红衣沉默不语。 小白蛟不在当场,眼神之中充满了崇敬神色。 而青平一脸茫然,颇感无言。 苏庭一看就知东海的消息还没真正传到中土来,当下背负双手,感慨说道:“那些个家伙,也没什么眼力,一个又一个号称奇杰,前来挑战于我,尽被我全数击败……就连先秦山海界的当代首徒,都已败于我手,还称我为无敌神君。” 他说到这里,摇了摇头,道:“这样张扬的称号,简直与我如此低调内敛的性情,不相符合,所以只让人称为苏神君。” 青平叹了声,心中暗道:“还是大牛道人好。” 他没有把这话说出口,苏庭倒也没有多想,伸手入怀,取出礼物。 “来来来,我这次出门,可惦记你了。” 苏庭取出了两颗珍珠,些许丹药,又有几个珊瑚,还有几种非凡的鱼骨,说道:“丹药可以增益道行,没有多少副作用,珍珠可以入药也可以摆设,珊瑚你就当东海特产好了,这几根鱼骨都是鱼妖身上的物事,十分坚硬,可以炼制法器,算是不错。” 青平倒吸口气,第一次发觉苏庭这般大方,心中也暗自庆幸,没有把“大牛道人”四字脱口而出,否则这些礼物他必然是看也看不到。 “苏某人今次来,是跟你道别的。” 苏庭说道:“我接了这些个精怪,便要去元丰山走一趟,你我或许要很长一段时日,难以相见。” 青平收了礼物,倒不好不加以表示,于是便敷衍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要早些回来。” 苏庭点头道:“会的。”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看了看小白蛟,又看了看红衣。 红衣神色异样,没有回话。 小精灵心中暗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他们这么依依不舍,在我以前看的书里头,怎么像是夫妻俩道别?他俩似乎哪里有些不对?” 这般想着,小精灵脆生生道:“阿牛,该走啦。” 苏庭脸色僵了一僵,咳了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便……咦?” 他话说一半,蓦然顿住,看向了那座神像,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 他如今已成阳神,感知再非以往,哪怕没有打开天眼,也能察觉出许多细微之处。 可是这一座神像不同,没有打开天眼,就算是八重天大真人也不见得能够轻易察觉。 而如今苏庭看向那座神像,却发觉上面没有了沧桑浑厚的香火痕迹。 而这座神像,也没有了古老沧桑的气态。 他心中凛然,伸手在额上一抹,睁开第三只眼,照彻神像内外。 这是一座泥像! 一座真正的泥像! 而且香火愿力极为稀薄,似是近日才有,再不见岁月的沧桑痕迹! 这不是原来的那一座神像! 这不是内藏神尸的那一座神像! “神像何时换下的?” 苏庭怔了下,立时偏头,看向青平。 五零七章 神光西照,能见洞天 这座神像,内藏神尸,多半是八百年前,神庙初建之时,那位道人布下的手段。 苏庭从神像上面,得了五行甲,得了内中的雷部至高传承。 但真正的布置,还是内中的神尸。 如今神尸不见了! 整座神像,都被换掉了! 青平守护神庙,更是守护神像! 所以苏庭问的便是他。 “之前的神像,是十日前取走的。” 青平语气稍低,但也并无隐瞒,低声道:“这一座神像,是七日前重塑,五日前才放上去的。” 苏庭沉吟道:“谁带走了神像?” 虽说青平道行低浅,有不少修行人可以在他的眼皮底下,悄然带走神像,可苏庭从青平语气之中,可以听得出来,此事并不算复杂。 “那个年轻道人。” “正本?” “嗯,我记得他是这么自称的。” “他十日前带走了神庙的神像?你好歹是当代庙祝,雷神庙传承八百年的神像,便任他带走了?” “他是松老的故人,也带着松老的书信,我没理由阻拦他。”青平说到这里,不禁叹了口气,又道:“更何况他的本领,高深莫测,还在你之上,我如何抵御得住?” “这倒也是。” 苏庭眉宇一挑,看着新的神像,眼神闪烁,心中沉吟。 那座旧神像,应该是八百年前传承下来的。 八百年来未曾有过变化。 现如今便被正本取走了。 也即是说,经过数百年光景,内中神尸的用处,将要用上了? 而在此前不久,苏庭才从上边得了五行甲,得了雷部功法,其中若说没有联系,苏庭自也不信。 那个名为正本的道人,来接走松老的时机,似乎也太巧合了些。 或许事情的源头,就在于五行甲及内中功法,被他所获的原因。 松老似乎显得颇为神秘莫测,而那道行应当在半仙层次的正本道人,也是同样显得极为神秘。 但更是古怪的是,这样一位半仙,以弟子之礼,奉松老为师。 “正本这道士取走神尸,想要干什么?” 苏庭眉头紧皱,道:“他来到神庙,带走神尸,就没跟你说过什么话么?” 青平微微摇头,低声道:“你知道我性情孤僻,如今虽然好些,但也一向不喜与人交谈太多,他与我不熟,我也不知该说什么。” 苏庭一阵无言,但也知晓,青平其实所知不多。 神庙真正的秘密是在松老身上,却并未传给青平。 “罢了,不问你了。” 苏庭挥了挥手,道:“反正我这就离开落越郡,去元丰山了,你记着定时帮我收租,银两先寄存你那儿,到时候我来取。” 青平眼角抽搐了下,道:“好。” 苏庭四处看了看,说道:“我那两匹马儿也该带走了,这头老虎你如果降得住,就给你当守护神庙的神兽了……不过我猜你降不住,也一并带走,等我驯服了再说。” 青平叹了口气,道:“你还是带走好了,那是只养不熟的白眼虎,我每日给它喂食,善待于它,可它总是眼神不善。” 苏庭纳闷道:“我觉得挺乖巧的啊,不过也算了,反正我先把它带走,路上好生驯服。” 青平点了点头,道:“如此也好。” —— 辞别了青平,离开了神庙。 苏庭驾驭马车,行走在官道上。 这双驾马车十分平稳,车厢也是华丽,而两匹成了精的马儿,更是见苏庭回来,十分用心拉车,半点颠簸也没有。 “我清点了,咱们的家当没少。”小精灵从里头飞了出来,十分开心。 “没少就好。” 苏庭点了点头,稍感满意。 而红衣也在车厢之内,但却有些沉默。 苏庭偶尔指点两匹马儿,偶尔指点五只小怪,至于那头斑斓大虎,则化身为狗,在前开路。 虽说变化成狗,但虎威犹在,前路的各类小兽,各种蛇虫鼠蚁,俱都退避。 一路倒是平静。 只是平静得有些异样。 因为就连话多的苏庭,也时常沉寂思索,心不在焉,只在指点这些精怪修行之时,较为用心。 他思索的是那具属于雷部总兵使者山魈古苍的神尸。 这具神尸有何作用? 松老为何让正本前来取走? 后面谋划的是什么? 而松老有着涉及神尸的谋划,那么这个一向对自己照顾有加的老人,是否会身在危险之中? 他这般想着,反倒是那关于白乡城造反的事情,早已抛之脑后,全然忘却了。 但就在这时,他心中却忽然一跳。 阳神运转,念头转动。 “金莲出世,气运牵扯,恰好见白乡城造反,而正本也在近日取走神尸,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牵扯?” 饶是苏庭身为阳神真人,算是见识不浅,但也一头雾水。 他脑海中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 可却难以将“天神尸首”以及“俗世朝堂更迭”这两件全然不同的事情牵扯在一起。 前者涉及天神,后者仅是朝堂,天人之隔,又无半点线索,似乎没有半点纠缠。 但苏庭偏偏就有这样荒唐的念头。 而且,若说起冥冥之中的气运牵扯,也确实是苏庭也难以看清的。 “难道真有什么联系?” 他眉头紧皱,这般念着。 —— 这样行了数日。 “快要到了。” 红衣忽然这般问道。 苏庭闻言,怔了下,道:“这么快么?” 红衣缓缓说道:“元丰山就在这边。” 苏庭伸手在第三只眼上面一抹,扫视各方,当下眉头紧皱。 他扫尽周边,未曾察觉到半点异样的气息。 没有看透什么东西,也没有让他看不透的东西。 “真在这儿?” 苏庭看了过来。 红衣平淡道:“自然是真的。” 苏庭摸着下巴,露出异色。 小精灵低声道:“怎么了?” 苏庭缓缓说道:“这里很是平常,看不出任何变化……之前去往守正道门,远远便知那座仙山,神秘莫测,但它就矗立在那里。而去了东海,先秦山海界也是神秘难测,我纵有天眼,也观看不透……” 他看向红衣,语气异样,说道:“而这里就只是一片普通的山林,没有守正道门那样矗立在眼前,也没有先秦山海界那样隔绝视线,我已经算是看透了这里的一切,但没有察觉元丰山的痕迹。” 红衣神色淡然,说道:“你往东行百里,再转身回望过来。” 苏庭眉头微皱,纵起云光,往东而行。 他一飞百里之外,旋即停下,回身看去。 天眼所见,一切巨细无遗。 当下便见得那座山林之中,有着一片全然不同的景色。 “这是……” 苏庭愕然道:“洞天?” 红衣点头道:“不错,这便是一座洞天,我元丰山的根基所在。” 她看着苏庭,解释道:“此洞天有一个说法,由东望西,神光西照,方能得见洞天……寻常修行人是无法看见的,但你的天眼,不亚于神光,站到了位置,便可看见。” 五零八章 元丰山长老苏庭! 由东望西,神光西照,能见洞天。 苏庭天眼如神光,即见得洞天。 原本他走过来的方向,那再也平常不过的山林,已变成另一个景象。 那如同一个巨大的门户,而门户之后,是仙山福地。 “这么神奇哇?” 小精灵本身便是真神,她目光即是神光,她法力更是神力,比之于苏庭,看得更是清楚。 红衣徐徐走来,取出一物,似是信物,往内中一抛。 嗡地一声! 眼前便有一道门户,呈现出来! “回山了。” 红衣这般说着,一步迈出,跨入那仿佛画卷之中的一方洞天。 苏庭神色异样,自语道:“一方洞天?自成一界?” 他顿了一下,终究还是伸手一招,招来属下的这些小怪,一并踏足这座洞天福地之中。 —— “师姐。” “师姐。” 这门户之中,并非无人看守。 这里有十六位上人,分在两边,各有八人,正是守山弟子。 他们显然都认得红衣,纷纷见礼,然后目光便落在了苏庭的身上。 “这位是?” 当头那位上人,看向红衣,露出询问之色。 红衣平静道:“此乃我元丰山外门长老苏庭,位列古字辈,而今初次归山。” 闻言,这十六位上人,无不面面相觑,露出异样之色,但也没有失礼,纷纷朝着苏庭,执弟子之礼。 “嗯,不错不错。” 苏庭一手背负在后,一手在光洁下巴处,意欲作出抚须的举动,作出高人一般姿态。 但他手放上去,才想起自己压根没有蓄须,便只是摩挲着下巴,故作镇定。 “……” 红衣颇感无言,才提醒道:“取出你古字辈的令牌,让他们验上一验,这是门中的规矩,不要难为他们。” 苏庭哦了一声,取出令牌,递了过去。 当头那上人接过令牌,确认属实,才恭敬递给苏庭。 苏庭收了令牌,道:“走吧,进山。” 红衣应了一声,在前领路。 而那十六位上人,纷纷相顾无言。 “这个……”终于有人开口,打破沉默。 “这个如此稚嫩的少年人,便是本门古字辈长老?” “不像是修行有成,返老还童的,也不像是真正驻颜有术的,他好像就是这般年轻。” “古字辈中,少年之辈,也就只有那一位了罢?” “诛杀了天岭老人的大牛道人?” “定然是他,当年信天翁长老招他入门,还引起了不少风波,便连我师父都极为不满。” “谁曾想他短短时日,竟然做出了这等大事。” “此番他回山,只怕还要惹出不少风波。” “毕竟不是我元丰山出去的弟子,而是从外界收入元丰山的,咱们门中自然有不服的。” “只怕要精彩了。” —— 这座山脉,连绵起伏,仙云缭绕。 这里草木青葱,这里也有奇禽异兽。 这里偶尔能见草庐,甚至前方主峰处,也有宫殿所在。 这里能见不少修行人,多数是道家打扮,也有少数作俗家装扮,但都属于修行中人。 道行低的,有尚未入门的。 道行高的,有阳神之辈,甚至有一位半仙层次的人物,对苏庭投以目光。 “这里便是元丰山,你所见到的,便是我元丰山的同门。” 红衣指向前方,说道:“那里是主峰,峰顶的宫殿,便是掌教的所在。” 苏庭一眼看去,只见山峰直耸入云,宫殿在云雾之间,若隐若现。 红衣回到了元丰山,对苏庭逐一介绍,倒是颇有些少女活力,少了些以往的清冷神态。 显然回到元丰山,回到自家宗门,她少了许多束缚。 “许多年前,元丰山还是一座并不完善的洞天,内中居住着一头神兽,但性情极为凶恶,它……” 红衣正为苏庭介绍这洞天福地的来历,然而就在这时,前方却已站着一人。 这也是个少年人,作道家打扮,手执拂尘,背负长剑,相貌堂堂,气势昂然,而道行也已不浅,阴神造诣已到上层,六重天的境地。 “彭凡师弟,你这是作甚么?”红衣微微蹙眉。 “见过师姐。”彭凡看向苏庭,缓缓说道:“听闻师姐带回来了古字辈的年轻长老,师弟久仰大名,但也很好奇……” 他语气异样,低沉说道:“这位长老并不比我来得年长,当年入门之时,据说还未修成阴神,师弟至今迷惑,这位苏长老究竟有何能耐,才能以区区三重天道行,成为我元丰山的外门长老?” “大胆!”红衣为之蹙眉,轻声斥道:“不得对苏长老无礼。” “弟子不敢无礼。”彭凡看向苏庭,施了一礼,道:“弟子彭凡,才疏学浅,想请长老指点一番,为弟子解惑,不知长老可愿指教?” “嗯?” 苏庭嘿了一声,他早知自身过于年轻,资历太浅,哪怕诛杀天岭老人之后,也未必能够服众……毕竟这里也是道祖的传承,门中弟子所学,至高无上,难免滋生些许心气,对于他这外来之人感到不服。 但苏庭也没有想到,自己连主峰都还没到,就被人拦下了。 而红衣神色也不好看,她正要上前。 然而苏庭伸手将她拦住,缓缓说道:“我虽是外门长老,居客卿供奉之位,但不大不小也算个长老,指点一下后生晚辈,也在情理之中。” 红衣已是深知他的本领,轻声道:“不得胡来,这是元丰山,他也是我的同门。” 苏庭笑了一声,低语道:“我的杀性可没有这么重。” 说完之后,苏庭招手道:“你先出手罢,拔出剑来,让苏神君指点指点你。” 彭凡眸光一凝,旋即拔剑出鞘。 但他剑才出一半,尚未拔出剑鞘。 但苏庭额间第三只眼,已是绽放光芒! 这一道天眼之光,迅如闪电! 正在彭凡抽剑出鞘之时,将他打中! 嘭的一声! 便见彭凡倒飞出去,砸在了前方的湖中。 波浪掀起数丈,涟漪扩散开去。 “你败了。” 苏庭叹了一声,道:“好好体悟本长老传你的绝世妙法。” 说完之后,苏庭没有理会周边赶来的元丰山其他长老弟子,而是看向红衣,说道:“先领我上山,见一见咱们掌教至尊。” —— 五零九章 盘山石阶 彭凡前来挑战。 苏庭一瞬便将他打飞了出去。 门中的动静,引来了诸多同门。 有阳神境界的长老,有与彭凡同辈的弟子,俱都往这边赶来。 彭凡并没有性命之忧,但这天眼神通毕竟不凡,哪怕苏庭已经刻意减弱了其威能,也让彭凡昏厥了过去。 “走罢。” 苏庭挥了挥手。 红衣深深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在前领路。 然而这时,又有弟子拦在前头,喝道:“尊驾初来乍到,便伤我元丰山弟子,未免太过嚣张了些。” 苏庭摸了摸下巴,正要说话,却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 “不得无礼。” 这时扶起彭凡的一位老者,身材魁梧,气息沉厚,他看了过来,道:“这位是苏长老,信天翁师兄招回来的外门长老,乃是你们古字辈的师叔,不得以下犯上,还不赔罪?” 那弟子面色难看,终是施礼。 而其他弟子见状,也俱都安静了下来。 “嗯?” 苏庭朝着那看了过去。 而那老者似是未有察觉,已经转过头去,扶着彭凡。 但苏庭知道,老者是故意转过头去的,压根不想与他对视。 这老者或许在彭凡出现之时,便已在旁边,但却没有阻拦,任由彭凡挑战。 只是在彭凡受创之时,老者才禁不住现身出来。 但现身出来后,性质便不同了。 先前隐在暗处,可以任由彭凡试一试苏庭的斤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当不曾看见……但既然已经现身出来,作为长老,不顾眼前之事,纵容门下弟子犯下规矩,便说不过去了。 这才是老者阻止门下弟子以下犯上的原因,而并不是他多么看好苏庭。 “总之,多谢了。” 苏庭笑了声,笑得极为敷衍。 红衣看了过来,神色异样,但还是领着苏庭,继续前行。 苏庭走了几步,才问道:“这老者是谁?他似乎地位不浅,颇有威严,这些弟子倒是都不敢违逆他的话。” 红衣解释道:“这位长老名为陈狱,据说在百年之前,就是八重天巅峰的道行,但止步于此,未能成就半仙……他掌管的是门中刑责,但凡犯了门规,便都是他这一脉的人来处置,所以威严不浅,地位极高。” 苏庭摸了摸脸,道:“这货貌似不大喜欢我。” 红衣看了过来,叹道:“你认为门中会有几个喜欢你的?” 苏庭怔了下,思索片刻,认真道:“应该不少。” 红衣缓缓说道:“你作为本门长老,却不是自幼在本门修行的弟子,而是外来之士,居外门长老之位,难免会有隔阂。” 苏庭点头道:“这个我懂,毕竟外人嘛,不过话说回来,你能与我明说,倒也不算把我当外人了……唔,元丰山中,想必也仅你一个而已了。” 红衣没有解释,只是继续说道:“你年岁太轻,资历太浅,而且你之前受封长老时,道行太低,根本没有资格成为我元丰山的长老……当时我父定下你为外门长老,引起了不少争议,但是我父亲仍然力排众议,强行将你定在长老位置上。因此,我父亲与不少门中长老为之交恶,而其中闹得最厉害的,反对最是强烈的,便是这位陈狱长老。” 苏庭嘿了一声,道:“难怪我觉得这老头儿对我十分不善。” 红衣叹了声,说道:“不过你先前对彭凡出手,颇有偷袭意味,门中长老弟子,只怕对你印象不好。” 苏庭无奈道:“我可没有出手,我只是看了他一眼,而且我都让他先出手了,这个……” 红衣略感无言,终是继续说道:“不过还好,至少掌教这一脉,对你并没有什么恶感,而在你夺得京城盛会魁首之后,掌教便对你颇为上心,诛杀天岭老人之后,更是十分赞赏。” 苏庭嘿了一声,道:“掌教这么有眼光?”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四处打量着这座仙宗名山,这洞天福地。 红衣则继续说道:“你在东海的事迹,尚未在中土传开,但我想掌教应当是知晓了……你此番成就阳神,可以坐稳长老之位,算是货真价实,不会有太大的异议,而掌教想来对你会更为器重。” 苏庭点了点头,心中感慨道:“不愧是能够作为一宗掌教的人物,果然是眼光不凡。” —— 来到主峰。 一路再无阻拦。 只是门中多数人,看向苏庭的目光,并没有太多善意。 仅有一部分人,略带笑意,略带善意,并没有一味排斥。 “登山。” 红衣说道:“不要动用法力,不要腾云驾雾,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沿着阶梯走上去。” 苏庭应了一声,倒也按照规矩来。 这应当算是一种礼数,也是一种规矩。 但他一步迈上阶梯,便发觉这不仅仅是一种礼数。 这还是一种考验! “初次踏上,便是一层考验。” 红衣缓缓说道:“这阶梯三千六百道,用异石铺就,布满仙家阵法,每走一步,都有一层压力,你已是七重天道行,按道理说,最高可以走过两千八百道……这是考验,也是一次难得的修行。” 顿了下,红衣再度说道:“这算是一场机缘,好生把握,今次之后,你的气息烙印上去,下次便不会再有这样的考验,除非掌教亲自操纵石阶阵法。” “哦?” 苏庭嘿了一声,道:“听起来并不差。” 红衣停顿了一下,说道:“这阶梯是本门创派祖师建造,内中蕴藏了一门惊天仙术,乃是本门创派祖师,前往天宫拜见道祖,受道祖所传,一般来说,唯有仙家才能悟得其中奥妙……但我父亲说过,你修成道意,凝练五行,当你成就阳神,便有三成希望,能获其中机缘,只看你有多少福缘了。” 苏庭摸着下巴,低声道:“苏某人的福缘,一向不浅。” 小精灵忽然从他身上落了下来,落在阶梯上,然后看向红衣,问道:“我可以算一个么?” 红衣点了点头,微笑道:“你若有本事,自也可以。” 小蛟龙闻言,顿时也从苏庭身上落下,停在阶梯之上。 五一零章 苏庭登山 “三千六百层?” 苏庭抬头看去,神色凝重。 这道阶梯,如长龙一般,盘绕此山。 阶梯以异石造成,而布满了细微而玄奥的纹路。 肉眼难见这些纹路的走向,然而在苏庭天眼之下,这些看似寻常看似天然的轨迹,实则便是那玄奥的纹路。 这样的纹路,构成了阵法。 而阵法之中,蕴藏了仙术。 他一步迈出,便觉身上落了一层枷锁。 随着他一步一步,拾阶而上,枷锁越发沉重。 —— 峰顶之上。 元丰山掌教背负双手,俯视山下。 而在他身侧的老者,赫然便是苏庭的老哥,红衣的父亲,得了延寿果的信天翁。 “他走的是下三天,难不倒他。” “这倒也是,下三天的这一千二百层,压迫的是肉身。” 这一千二百层,压迫肉身,宛如枷锁一层又一层地加重。 哪怕是三重天圆满,就算是凝法到极致,又或者是所谓的武道大宗师,也基本都局限在此,难以真正跨过一千二百层。 但苏庭终究不再是常人的肉身,他法力已成,受得滋养,肉身早已越过了人身的限制,所以这一千二百层,压不住他。 “修成三重天的弟子,初次踏上石阶,算是一番考验,当代弟子当中,真正跨过一千二百层的,不过一掌之数罢?” “确实如此,彭凡较为可惜,在一千一百八十二层受不住了。” “彭凡如今已是六重天,但还未有尝试过中间一千二百层的考验,但他希望不小。” “那么你家这老二呢?” “七重天的道行,按道理说,最高也是两千八百层,已算是七重天道行的极致。” “按道理说?”掌教嘿然笑了一声,说道:“但他一向不讲道理,可作出了不少令人感到惊讶的事情。” “掌教似乎对他寄予厚望?” “毕竟是修成道意的人物。”掌教看了过来,笑道:“你不也直接把他招入门中,成了外门长老么?” “这个……”信天翁讪讪一笑,当时他招收苏庭,其实还是私心颇重的原因。 —— 而苏庭登山,也有不少长老弟子,关注在此。 “这位苏长老,竟是踏过了一千二百层?” “这有什么稀奇的?这苏长老如今毕竟也是修成了法力,滋养过了肉身的,算是人上之人,越过了人身的界限,早已非是最初三重天时的道行了……他若初封长老之位时,来到本门,怕是难以踏过一千层。” “传闻他在京城盛会修成上人,后来机缘深厚,将阴神修至上层,有了六重天的道行……不知他能爬过多少层?” “六重天道行,根基最为圆满的人物,也至多在两千四百层的位置,但这位苏长老不是本门弟子,乃是野路子出身,大概在两千层以内。” “他毕竟是诛灭了八重天大真人的人物,名满大周,你未免看轻他了罢?” “诛灭天岭老人,又不是正面斗法,只是暗中施展阴邪之术罢了,但这石阶考验的是真本事,更是考验修行的根底,而不单单是斗法的本领……六重天有多少本领,我等俱都心知肚明,他先前击败彭凡,都有些偷袭的嫌疑。” “终究不是完整道统出身,一个野路子的修行人,难免有些根基上的瑕疵。” 诸如此类的议论,此起彼伏,颇是不少。 绝大部分人,倒还顾及两分外门长老的颜面,议论之时多是暗中交谈,未有外传。 但仍有些许心气不服的,未加掩饰,任由声音传开,甚至传到了苏庭的耳中。 只是苏庭没有理会,而是专心在这石阶之上,一步又一步地行走。 初时每一步,都轻易迈过。 但到了一千二百层之后,每一步都愈发沉重。 这个沉重的方向,不单单是压在肉身上,更是压在了心底,似要镇压阳神。 苏庭心中猜测,这应当是考验阴神的步骤。 只不过苏庭已成阳神,故而抵御这些阴神的考验,并非难事。 但就算是他修成阳神,过了两千层之后,便察觉压力剧增。 —— “他居然真的过了两千层?” “看来先前倒是小瞧了咱们这位苏长老,看来他的根底并没有咱们想象中那般孱弱……只是不知他能走出多远?” “六重天至高有两千四百层,他应当不能圆满踏上,但或许能多走出百层。” “师兄是否高抬了他?” “不能小觑这位苏长老,他终究是以外人身份,成为本门长老的,你真当他是不堪一击的货色么?” 诸位弟子,这般谈论。 但实际上,各峰之上,长老及真传弟子,也都在观看。 只是他们似乎对苏庭如今的进境,并不算多么惊讶。 “不久前东海传来消息,这位苏长老已经踏破阳神,有七重天的本领,并号称七重天之内,举世无敌。” “消息尚未传开,不过他的修行进境,未免太让人吃惊了些。” “进境太快,不是好事,我门下陈希,当年有望踏破阳神,尚且是积累十年,稳固了根基,再行突破……他进境太快,必有疏漏。” “说来也是,这石阶考验的不是斗法本领,而是修行的方向。” “七重天道行,不知他能否迈过两千八百步?” “我看也玄,毕竟出身太低,而本门弟子,自幼修行仙法,自幼受得教导,自幼有长辈点拨,但能够将自身道行发挥到极致的,仍是寥寥无几。” “当代之中,成就半仙的,共有五人,但成功走过这一条阶梯的,也是陈希、应风、松溪三人而已。” “你看,他刚刚走过两千四百层,已经有些艰难了。” —— 石阶之上。 苏庭喘息不定。 压迫之力,不单单是压制在肉身体魄上,更是压在他阳神之中。 这两千四百层以上,针对的便是阳神的考验。 一般散学修士,只怕走不过两千五百层,便要崩溃。 苏庭虽不至于,但也倍感压力。 “这么变态?” 苏庭微微咬牙,运使法力,雷霆法力显得霸道,消除压力,并刺激肉身体魄,让他舒缓了许多。 至于阳神上的压力,苏庭虽没有动用那陆压传承所化的葫芦,但却也让阳神,愈发沉凝下来。 他一步一步,朝上而去。 这让众人都颇感惊讶,也看的愈发复杂。 而那些根本不知苏庭已成真人的弟子,更是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这个苏长老,居然攀爬到了两千四百层以上,到了阳神真人的层次? “真正的考验。” 红衣微微蹙眉,心中也颇期盼,暗自念道:“先前的考验,对于你目前道行而言,不过尔尔,但如今的层次,已是应对了你的修为……你斗法本领极高,但境界突飞猛进,不知在修行上面,可有多少细微的疏漏之处?” 五一一章 还有没有天理了? 阶梯之上。 苏庭走得十分沉重。 他眉头紧皱,只觉压力无处不在。 以他如今的本领,哪怕背上一座山,都未必是难事。 但四面八方的压力,压在身上,比一座山更为沉重。 而且这压力不单单是压迫在肉身上,更是沉凝在阳神处,恍惚之间,如同有其他阳神真人,以阳神与之碰撞。 此时苏庭只觉自身阳神,似是十分孱弱,仿佛一个普通凡人那样,倍受痛苦,时而如受火焚、时而又如遭水溺、时而窒息沉闷如被掩埋、时而又觉阳神如树木在生长一般地不断拉伸扭曲、时而又有许多锐利之气,仿佛要将他阳神分化。 “怎么好似遭了法术?” 苏庭知道有些法术,不攻肉身,只打魂魄。 就在雷部真传之内,也有一门六阳神雷,不伤躯体,专打阳神。 此刻苏庭便如同被各类法术攻伐,既是打在了肉身之上,又打在了阳神之上。 而且这各类法术,似乎五行俱有。 “情况不对呀。” 苏庭眉头紧皱,停下脚步来。 他顿了一下,低声自语道:“真是小看了元丰山的考验。” 他抬起头来,眸光之中,有着异样的色彩,终究继续迈步出去。 —— 峰顶之上。 “两千七百八十层。” 掌教缓缓说道:“看来他根底确实稳固,有望将这两千八百层都走到尽头,看来这位苏长老,虽非出身元丰山,但他所学必也非同寻常。” 信天翁抚须道:“凝就道意的人物,放眼千年光景,也不过数位而已,无不是惊才绝艳之辈……以他的经历,以他的事迹,传承自然非同寻常,而以他的才智,也不会让自身所学,有多少疏漏之处。” 掌教缓缓说道:“元丰山立宗至今,门内英杰辈出,却未有凝就道意的人物,当年师祖说过,这阶梯之中蕴藏五行,而修成道意的人物,则要更有优势……他是第一个修成道意,踏上石阶的,我很好奇,他能凭借道意,走到哪一步?” 信天翁顿了下,道:“且看他有多少本事罢。” —— “怎么可能?” “两千七百余层?” “本门六重天之中,从来无人踏破这个界限,他绝不是上人……他定是修成阳神了。” “可就是修成阳神,能够走到两千七百余层,也未免太匪夷所思了些……这几乎是将自身境界,修炼到了圆满,本门乃是道祖传承,但七重天的真人,能修炼至圆满的,怕也不过一掌之数。” “这怎么会?” 众弟子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而到了这个时候,哪怕是那些早知苏庭在东海踏破阳神的长老及真传弟子,也有些惊讶难言。 两千八百层,是七重天境界的极限,只有修行到圆满无缺的地步,才能迈到这一层。 而苏庭已经逼近了两千八百层。 也就是代表,他在七重天的境界中,几近圆满,完美无缺。 可就连元丰山之中,这样的人物,怕也没有几个。 “以六重天诛灭八重天,足见他有一番暗中伤人的本领,但毕竟不是自身的本事……怎么会这样?” “不要忘了,他在东海,打出了无敌神君的名号,连齐宣都败在他的手中,他所学之法绝非寻常,这个结果倒不出意料之外。” “有这样一个对手,岂非更有趣了些?” “那是……陈希,他出关了?” —— 莫说其他人,就连红衣都看得惊讶。 她对苏庭斗法的本领,并不怀疑。 但苏庭的进境太快,尽管所学不凡,但她心中也有几分忧虑。 可现在看来,苏庭根本没有什么根基上的瑕疵可言。 “就算他修行没有瑕疵,但是他踏破阳神,才有几日?” 红衣暗自惊骇,念道:“可是如今走上两千八百层,已经是七重天最高的层次了,莫非前次他修成阳神之后,到如今便有了七重天巅峰的道行,并且稳固了境界,不留缺憾?” —— 石阶之上。 苏庭一步迈出,到了第两千八百层。 这是相当于七重天的最高层次。 再上一层,便是针对八重天的大真人,其压力必然倍增。 下方的人见他走上了七重天最高的层次,无不感到心惊,眼神都有变化。 苏庭能够察觉到众人的心惊,但他却没有太多得意。 因为后面还有八百层,每一层都极为难行。 “八重天之辈,可以勘破虚妄,辨明真相,通晓万物,我天眼可以弥补这点,但许多方面,却是不如。” 苏庭暗道:“后面的压力,五行的道术,不知会如何?” 他微微皱眉,有些犹疑。 按道理说,这是他当前境界最高的一层,象征着他一切修成圆满。 下一步便是下一个境界的层次。 如今放弃,也在情理之中。 但他看着余下的八百层,总有些许不甘。 而直到这时,他忽然想起,小精灵和小蛟龙也是跟随着自己一同上来的。 他回望一眼,只见下方两千三百九十六层的位置,盘着一条白色小蛟,浑身疲软,气息奄奄,犹如一条死蛇。 “真丢苏神君的脸。” 苏庭翻了个白眼。 其实这条小白蛟已经十分不凡了,它原先是一条蛇,如今才成蛟龙,道行其实不高,但凭借近乎真龙的血脉,才走到了这一步。 但毕竟未成妖王,终究迈不出下一步,到了两千三百九十六层的位置,已经是疲累不堪,到了极限。 苏庭摇了摇头,仔细看了看,居然没有看见小精灵,不禁一怔。 他呆了半晌,眼神中带着些难以置信,转过头来,往上看去。 只见三千层以上,有个巴掌大小的小女孩儿,背后薄翅闪动,一蹦一跳地往上跳。 看着她蹦蹦跳跳,全然没有半分压力,简直跟玩游戏一样,十分欢喜,又十分轻松。 “……” 苏神君张了张口,目瞪口呆。 本神君累死累活爬上来,被压得喘不过气,几乎去了小半条命。 结果她蹦蹦跳跳,欢欢喜喜地就过了三千二百层,还在继续往上跳。 还有没有天理了? 五一二章 道意的优势 小精灵在这石阶之上,蹦蹦跳跳,一层一层往上去,轻松无比,全无半点压力。 寻常弟子倒没有察觉小精灵的存在。 然而道行稍高一筹的长老及真传弟子,则都看得清楚,无不惊愕到了极点。 红衣也是错愕,但她终究知晓这小精灵的来历,细细一想,倒也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只是眼神之中,难免还是有些异色。 “这个小家伙……” 掌教看了下来,微笑道:“就是你所说的神胎么?” 信天翁点头道:“毕竟是神胎,虽然尚未成长,仍是幼时,但毕竟不是凡俗,这象征着九重天的阶梯,拦不住她这真神。” —— “那只鸟儿?” “那不是鸟儿,她身上布着一层法术,像是正仙道的路数。” “它如此轻而易举,便到了三千多层,似乎没有半点压力,莫非这是一尊妖仙不成?” “苏长老身边有着一尊妖仙?” “难怪他道行突飞猛进,事迹如此惊人,竟是有一尊妖仙护持,并教导修行么?” “不,这不是妖……” 忽有一位半仙,现身出来,神色沉凝,道:“天生地养的真神,绝不逊色于葛正轩的仙根道骨。” 来人貌若青年,神色淡然,有半仙的道行,正是年轻一辈的翘楚,名为松溪。 他看向小精灵,眼中熠熠生辉,但目光终究落在苏庭身上,终是眉头一挑,露出异样神色。 “这位苏神君,倒也一样不简单。” —— 此时此刻。 苏庭正在第两千八百层,眼神茫然,惊愕无比。 而小精灵眼见就要爬上最顶层,但忽然却顿了一下,回望过来,看向苏庭。 苏庭此时也正看着她。 一大一小,目光相对。 小精灵忽然叹了一声。 “真丢我的脸。” “……” 苏神君捂着胸口,只觉万箭穿心,顿时心生惭愧,掩面低头。 小精灵抖了抖薄薄的小翅膀,抬头看了看仅剩的十几层台阶,浑不在意地鼓鼓小脸蛋儿,往下方跳了下来。 —— “她这是要干什么?” “眼见可以穿过这三千六百层,如何又退下了?” “莫不是觉得难以走到尽头?可看她如此轻松,却也不像是受到了多少压迫……” 别说其他人,就是连站在下方,与小精灵相处多日的红衣,也颇是愕然。 —— 小精灵蹦蹦跳跳落了下来。 苏庭纳闷道:“你又干啥?” 小精灵摇头道:“不好玩儿了。” 苏庭问道:“怎么又不好玩了?这一路走上去多好?” 小精灵说道:“你走得太慢,我走在前头,跟你离得太远,不好玩儿。” 苏庭心中忽然一暖,正要伸手摸一摸她的小脑袋儿。 然而小精灵忽然展翅,飞上他的脑袋,托着下巴,看着前方,道:“还是有个坐骑方便,爬山也不累。” “……” 苏大牛脸上的神色,顿时僵在那儿。 小精灵见他停下,当即便催促。 “你干嘛停下?赶紧走啦!” “小丫头,你知不知道,下一步便是八重天的境界,超出我当前境界的层次了。” “知道啊,反正又不难受,不就是各种符文凝就的气息,化作道术一样,无处不在,一直压着你么?你仔细看看怎么躲避也就是了。” “咦?” 苏庭听她所言,却是颇有些开悟之感。 其实小精灵说的,并不是重点。 因为八重天的大真人,本就有着勘破虚妄,巨细无遗的本事,看得自然是无比仔细。 但苏庭天眼看去,与自身道意先前所受的压迫,隐约却察觉了些许线索。 他顿了片刻,忽然一步迈出,落在了两千八百零一层。 —— 众多目光,俱都落在苏庭身上。 不少人对于苏庭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六重天的层次中。 但也有一些人,知晓苏庭已经成就阳神,乃是真人。 但无论苏庭是六重天的上人,还是七重天的真人,这两千八百零一层,都是在他境界之上。 按道理来说,从这一层开始,又是另一番天地。 七重天道行,哪怕是出自于道祖传承的弟子,都绝无可能踏破这一层。 “嗯?” “他停下了?” “但他也没有倒下。” “他停在那里,是在强撑么?” 众人颇有议论。 而那些位半仙,则各有沉吟,眼神中也有思索之色。 但只有石阶上的苏庭,才知其中的变化。 他感受到了石阶凝成的气息,这些气息凝成了无形之中的道术,作用在肉身之上,作用在阳神之上。 但这些气息,同时分化五行,有着五种道术齐至,苏庭以道意分化五行,分别抵御,竟是比先前更为轻松了些。 “这真是古怪了。” 苏庭心中错愕,恍惚间他甚至在想,是他太高估了这一个层次的石阶,还是他根本高估了八重天的道行。 他深吸口气,忽然想起红衣所言。 “老哥说了,我身具道意,有着极大优势,莫非就是如此?” 他眼睛一亮,倏忽一步往前踏上。 —— “苏长老又登上了一步?” “八重天层次的石阶,也困不住他?” “他绝不可能是上人境!不,他绝不可能是七重天以下的真人!” 在议论声中,诸位长老及真传弟子,也颇有面面相觑的意味。 莫非短短时日,这位在东海修成阳神的苏长老,如今又修成了八重天的层次,成为大真人的境界? 若真是如此,他的修为进境,未免也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些,哪怕是小仙翁葛正轩,怕也不过如此。 “其中必有蹊跷,太过古怪了些。” —— 峰顶之上。 掌教背负双手,略带感慨,低声道:“这就是修成道意之后,在这条石阶之上的优势么?” 信天翁感慨道:“石阶上的考验,因人而异,苏庭修成道意,内中蕴藏五行真意,如今登上石阶,便有五行道术齐至,但石阶上的考验,同时分化五行道术,也难免各自弱了几分,这就是他的优势……实际上,或许这条石阶的考验,便是给凝就道意的人物,所准备的。” 掌教看了下来,点头道:“既然如此,入殿等侯便是。” 五一三章 八首火龙道 石阶之上。 苏庭眼神明亮,第三只眼,细细观察。 他走得十分缓慢,但他却走得十分沉稳。 石阶上的玄奥符文,实则是根据苏庭本身的气息,而凝成道术,对他施压。 这道术十分玄奥,因人而异,因苏庭身具道意,故而五行道术兼备,分作五种,却也威能减弱。 “这五种道术,与其说是施压,不若说是要烙印在身上?” 苏庭神色古怪,他全力抵御压迫,自然难以思考到这一点。 但小精灵乃是神胎,早已超出了这三千六百层石阶的界限,故而她并没有感受到压迫,反而察觉了这其中的真相。 元丰山历代弟子,都曾经历过这石阶的考验,但能得获其中机缘的,寥寥无几,兴许是竭力抵御压迫,无力他顾的原因。 虽然元丰山每一代弟子,偶尔会有得获石阶机缘的,但却不曾有尽得其中造化的。 “照这么说来,其中造化,不是一门仙术,而是五类仙术。” 苏庭心中凛然,暗自念道:“只是历年来修行人,并无修成道意之辈,所凝就的法意均属五行之一,故而有幸得获机缘的,也是五类仙术之中的一类……唯有我五行兼备,才有五种仙术齐出,反而均分下来,轻松了许多。” 正是因为轻松许多,所以苏庭境界不足,仍能行走在这更高层次的石阶之上。 但尽管有此优势,可他毕竟道行不足,所谓此消彼长,故而受到的考验,并不比那些元丰山的半仙之辈来得轻松。 可是有着小精灵的点拨,他倒是没有全力去抵御这些压力,反而在抵御之余,有所观察。 实则这所谓的压迫之感,便是其中道术的体现,只是过于隐秘细微,并不明显。 可当寻到了痕迹,以苏庭的天眼,便能体悟其中的妙处。 —— “这位苏长老,走得好生缓慢。” “那可是八重天层次的石阶,没有被直接压倒,便是他的本事了。” “这倒也是,到了这个层次,每一步都堪称是举步维艰。” “只不过这位苏长老,比之于传说之中,道行可要高了不少。” 众人议论甚多,但是其他长老及真传弟子,却也只是知晓,苏庭在东海踏破阳神,至今未久,不禁沉默了下去。 但就在他们愕然之余,苏庭已经迈过了三千层以上。 惊愕到了这个时候,众人反而觉得有些麻木。 若说是半仙之辈,众人倒还不会意外,甚至会期待这位半仙是否有能耐走到尽头去……但苏庭不是半仙,他在元丰山长老弟子的印象中,还是那个以三重天境界登临长老的印象,尽管近来声名鹊起,甚至传说他阴神已到极致,乃至于东海传来消息,已成真人,但没有想过,他会走到这一步来。 一次又一次的出乎意料,倒是让众人有些期待,他究竟能够走到哪一步? —— “苏庭似乎有所领悟了。” 红衣微微挑眉,她对于苏庭,已算十分熟悉,也见过苏庭沉浸在修行中的时候,当下心中微动,隐约有所明悟。 但对此她倒是没有太多意外了,当苏庭踏上了两千八百层,她便已明白,苏庭的修行并没有任何疏漏,已是完满无缺,放在元丰山弟子当中,也是修行最为稳固完善的一列。 而两千八百层以上,便超出他的境界之外,这便涉及到她父亲所说的道意优势。 以她父亲所言,苏庭修成道意,在成就阳神之后,走过这条石阶的希望着实不小,甚至所获的机缘,要比门中陈希、应风、松溪三人更甚。 “希望你能把握住这场难得机缘。” —— 不知不觉间。 苏庭已超出了三千二百层。 如今踏上的,是属于半仙的层次。 半仙之辈,大道已在眼前,修得功果半成,有着虚幻的道果。 而这一层的考验,愈发惊人。 因为这一层考验的道术,近乎全数施展出来,再非隐秘,极为明显。 “这是……” 苏庭眼神一凝。 他所学乃是雷法,而或许是因为陆压的缘故,五行之中他对火类最为敏感熟悉,对他己身而言,火类之属,堪称己身道意的五行之首。 故而他眼前最是清晰的,便是火类的道术。 他三只眼尽数凝起,尤其是眉心天眼,将一切看清,眼中所见,巨细无遗。 无形的气息,恍惚化作一片火海。 火海之中,有着一尊巨物,昂然咆哮,翻滚不休,凶威凛然,古老而苍茫,蓦然发出一声长吟。 苏庭曾服龙虎玄丹,对于龙吟虎啸,最是敏感。 火海之中,赫然是一声龙吟! 而那朦胧不堪的巨物,便是火类真龙! 而极为古怪的是,苏庭只见得一条龙身翻滚,但却得见八个龙首,不断咆哮。 适才一声长吟,实则是八声齐出,整齐如一。 “不对!” 苏庭怔了半晌,才看出端倪! 这不是八条火龙! 这是一条火龙! 但它有一尊龙躯,却有八个龙头! 昂然咆哮声起! 八首火龙,朝着苏庭噬咬而来,纠缠不休! —— 与此同时。 悬空谷! 这是一座神秘的宗门,来历成谜! 数日前,得道成仙的小仙翁葛正轩,便领着思故,一路来到了这里。 思故百无聊赖,只因小仙翁寻得了悬空谷之主,二人便会谈至今。 “先生这一番话,倒让小道十分惶恐了。”葛正轩不知谈到什么,露出笑意。 “你不必惶恐。”对面的道人,貌若青年,气度昂然,只是神色漠然,缓缓说道:“守正道门的正一,自有一番安排,而且这苏庭曾在守正道门炼化一株仙莲,你须对这一株仙莲有所了解,才能对苏庭愈发了解。” “地仙正一,待我正仙道,一向没有多少好感。”小仙翁笑道:“如何劝他?” “大局为重。”青年道士徐徐说道:“太上祖师必有遗留,而且……” 他话音才落,忽然浑身一震,眸光凛冽,似有几分寒色。 “先生这是?”小仙翁露出异色。 “有人在参悟我紫霄宫秘术……”青年道士顿了一下,缓缓道:“八首火龙道。” “八首火龙道?”小仙翁顿时一怔,旋即惊道:“昔日清原祖师尚未成道,仗之而行天下的秘术?” “不错。”青年道士神色异样,道:“我也学得此术。” 五一四章 五类仙术! 元丰山。 石阶之上。 苏庭恍惚之间,觉得自身经受五类道术,轮番轰打,但他感受得最是清晰的,是朝南的一片火海。 火海之中的八首火龙,凶悍难当,最是难缠。 但苏庭谨记小精灵所言,并没有竭力抵御,更没有动用斩仙飞刀,去斩灭这八首火龙,而是在防护己身之余,观看这八首火龙的神韵姿态。 五行之中,这八首火龙最是清晰,也最是凶悍,最是容易参悟,而悟透了它,也越是容易消去危机。 “正如小精灵所言,这八首火龙与其说是攻伐,不如说是想要烙印在我的身上,甚至是烙印在我阳神之内。” 苏庭暗道:“但必须悟透了它,否则无法悟透,便无法承载,无论是肉身还是阳神,都将为之崩溃……或许这是考验,不至于灰飞烟灭,但受创只怕难免。” 他这般念着,不断参悟其中的八首火龙,而在此时候,他的天眼便发挥了极大的用处。 因为观看八首火龙的神韵,这天眼堪称是巨细无遗,尽数勘透。 苏庭看得越是清晰,心中愈发有所领悟,不断从这八首火龙,往前去推算,是如何形成,是如何结印,是如何用法,是如何运转法力。 他心中愈发明悟,愈发清晰。 而八首火龙对他的威胁,也便越是淡了。 只是其他五类道术,却在八首火龙之后,逐一变得清晰。 “悟透了八首火龙,还得悟透余下四类。” 苏庭只觉阳神都显得疲累。 不知过了多久,他似是觉得自己把八首火龙,以及其他四类仙术,都参悟了一遍,心中松了口气,暗道这造化终于得手。 但才这般想着,他才赫然发觉,自身所在,还是三千二百零一层。 “难道……” 苏庭呆了半晌,咽了咽口水,于是小心翼翼迈出了下一步。 轰然响声,不绝于耳! 五行道术,接连轰来,以八首火龙为主! “怎么会这样?” 苏庭顿时露出惊色。 这便代表着,每一层阶梯,都是这五种道术每一步的进益。 再上一层阶梯,五种道术的威能便再增一层,那么苏庭需要领悟的方面,则是更广,则是更为细微。 如今他只在这半仙层次上面,迈出了一步而已。 他适才的领悟,只能说是粗粗领悟一遍。 每多踏上一步,便会多悟得一些。 将这条阶梯走到了尽头,那么五种道术的领悟,便足以堪称大成! 可是以苏庭此刻的领悟来看,便要比先前耗费数百倍的光景。 “这考验未免太漫长了些……” 苏庭深吸口气,只觉自身处于水深火热之间。 —— “苏长老的速度,越来越是缓慢了,每走一步,都要停留许久。” “他已经到了半仙的层次,或许他本身已是半仙境界,但毕竟不是本门出身,未必把半仙层次修行到圆满,如今步步艰难,即将落败,也不意外。” “这倒也是,看他如此艰难,很快便支撑不住了。” 许多弟子是这般想着,但也有一些弟子,则有不同的想法。 “不要忘了,虽说每到极限,便会走得愈发缓慢,最终承受不住,终被压倒……可是三位走到尽头的师兄,也是到了最后,越来越是缓慢的。” “你意思是他也极有可能得获机缘?” “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小仙翁葛正轩,也未必有这个能耐,何况是他?” “他修为再是突飞猛进,哪怕成就半仙,也必然根基不稳的。” “多说无益,且来看看罢。” 这些个弟子,仍在讨论。 但曾经从上面有所领悟的长老或真传弟子,则心中已有了些许猜测。 “看来还是有希望得获本门的这场造化。” “一个外来之客,尊长老之位,并得本门秘术,倒真是让人心中别扭。” “谁叫弟子不如人?反倒是外人得了此术。” “他毕竟是本门外门长老,不许胡言。” “等会儿,你看陈希登山了。” “看来陈希也坐不住了,他为人最是骄傲,当代弟子中也仅有三人穿过这条石阶,再来一个外人,他心中或许不服,更何况刚才彭凡受到偷袭,他隐约便有出手的痕迹了。” “看来要有好戏了。” “应风也出关了。” “松溪也登山了。” —— 元丰山之内的动静,苏庭并不知晓。 此时的苏神君,已经不顾外人的目光及言语,他完全沉浸在了参悟之中。 每迈出一步,便要遭受更大的考验。 火海之中,有着八个龙首的一条苍茫古龙。 茫茫水流之中,又有无穷变化,极为难以捉摸,又极为难受。 时而又有一头白色凶虎,口衔一剑,朝着苏庭斩来。 又有雷霆,凶厉万分,充满毁灭气息,但内中又蕴藏勃勃生机。 初次之外,似乎还有一尊巨人,暗中探出一指,遥遥指向苏庭,似有点破山岳,诛灭神灵的威势。 “这五种道术,都在仙术层次,比我的天雷剑指,也不逊色。” 苏庭被折磨得浑身疲累不堪,几乎便要放弃,就此落下。 但最后还剩百余层,只要尽数迈过,他便可以悟透这其中五种仙术。 若不能尽数迈过,他或许对这五种仙术的造诣,永远都停留在这里,不能再有半分进境。 这是极为难得的机缘,真要如此放弃,未免可惜。 苏庭向来懒散,但却不是一个不能吃苦的人,他强行支撑,一步一步,往上迈去。 只是他偶然察觉到小精灵的状态,心中愈发不平衡。 这小丫头坐在苏庭头顶上,全然没有遭受这五种道术的压迫,轻松写意到了极点。 “不经风雨,怎能见彩虹?” 苏庭咬着牙道:“你不经历这五类仙术的压迫,怎么可以悟得这五类仙术?” 小精灵纳闷道:“有什么压迫?这五类道术不都是烙印在这里,任人观看的么?我都看得很清楚,都记下了呀……” 苏庭脸色一滞,浑身僵住。 小精灵掰了掰手指算了算,说道:“八首火龙道、乾坤避劫星辰光、古岳戮神指、白虎衔剑之术、造化会元天雷光,你都没看清楚么?” 苏庭张了张口,处在水深火热之间,咬牙切齿道:“我看清楚个屁啊?这什么考验?怎么还有区别对待?” 五一五章 仙术五类,分属五行! 八首火龙道,凶悍无匹,苍茫无敌,每上一层,就更强许多。 而那乾坤避劫星辰光,则又名为雾光神水,千变万化,时而柔和,时而森冷,时而结冰,时而又能腐蚀,有着各类不同属性。 再如那白虎衔剑,似是临东白氏的后辈身上察觉过,但这一次的白虎衔剑之术,与当日所见,不可相提并论,堪称玄奥莫测。 又有造化会元天雷光,毁灭之中蕴藏生机。 再有那古岳戮神指,一指有点破山岳,诛灭神灵的威势。 每迈出一步,便要悟得更深一层。 苏庭慎之又慎,不敢鲁莽,每一步都走得极为缓慢。 不知不觉间,他在半仙层次的阶梯上,也走过了大半。 底下众人,无不为之沉寂,甚至屏息。 有人期盼着他能穿过这条阶梯,但更多人则是盼着他会忽然支撑不住,倒在这阶梯之上。 但到了这个时候,至少再也没有人轻视这位苏长老。 无论他以往是怎样的名声,无论他以往是怎样的印象。 至少如今的苏庭,在这阶梯之上,是堪比半仙层次的苏长老! 便连那位对苏庭颇有不喜的陈狱长老,眼眸之中也少了许多轻视,多了些许凝重,眸光闪烁。 “这人……” 此时的彭凡已是伤势稳定下来,也知晓苏庭在这条阶梯上走到了半仙层次的阶段,心中竟是无比复杂。 这位苏长老,比之于之前的传言,更胜许多。 败于这苏长老之手,倒也不算什么丢脸的事情了。 只是既然有着这样的本事,为何还要出手偷袭? 彭凡眼神复杂,看向上方的苏庭。 不知不觉间,元丰山诸多长老弟子,对于苏庭已没有半分轻视,哪怕他不是元丰山走出来的真传弟子,哪怕他只是外界的散学修士。 但在这阶梯之上,走到这个地步,哪怕是出身元丰山的半仙,都足以堪称根底稳固,没有太大的缺憾。 可此时的苏庭,还在一步一步,继续往前行走。 —— 而山下的红衣,则是心中一凛。 这并不是因为苏庭,而是因为门中其余的真传弟子。 本门百岁之下,年轻一辈,有着五位半仙,其中三位,曾走上了三千六百层。 如今五位半仙,均已出关,也都准备登山。 “果然……” 红衣暗道:“苏庭越是出色,在元丰山遭遇的考验,便越是严苛。” —— 大殿之内。 掌教高坐其上,微微闭目,缓缓道:“三千五百余层了。” 信天翁微微点头,说道:“只不过他越走越慢了。” 掌教说道:“越走越慢,但也越走越稳。” 信天翁笑道:“这倒也是,不过掌教认为他能穿过这条阶梯么?” 掌教说道:“他走到了这一步,虽然越是往后,越是艰难,但仔细想来,应有六成把握。” 信天翁说道:“看来掌教的信心,比我更足,我也只是猜测他过于不过,在五五之间而已……” 掌教略有叹息,道:“希望他可以彻底通过这一条阶梯,毕竟这是第一个以道意来闯阶梯的人,还剩两炷香……” 信天翁低声道:“两炷香之内,如果他能闯过这三千六百层,掌教打算赐他什么?” 掌教看了过来,说道:“就凭他身上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传承,可以破例当做本门真传弟子看待,入通玄界,寻访机缘。” 信天翁闻言,略有感叹,道:“掌教好生大气,果真厚赐于他。” 掌教缓缓说道:“且看他是否真有这个本事了。” —— 石阶之上。 苏庭只觉浑身无比疲累,无论是肉身还是阳神,都在极为虚弱的地步。 他第三只眼,光芒璀璨,观看一切。 不单单是观看五类仙术,更是观看石阶上的纹路。 这种种痕迹,让他可以推测出仙术施展的轨迹,可以进一步领悟得更深。 “现在有个大致上的雏形。” 苏庭暗道:“五种仙术,均有雏形,初步领悟小成,但就好比功法残缺一样,想要悟得完整,便只能走到尽头,才能真正把这五种仙术,尽数烙印下来,得到完整仙术……” 他几乎难以支撑,但却不愿放弃。 这五种仙术都是极为上等,而且蕴藏着极为难言的韵味。 若是错过了,便是错过一场大机缘。 他深吸口气,步步行走,步步领悟。 每一步都极为缓慢,但每一步都极为沉稳。 他隐约明白了什么,开始尝试运转仙术。 他没有直接施展出仙术。 他只是将自身所悟,凭借阳神,与之抗争。 果然这一回出手,浑身压力都淡了许多。 但是领悟仙术的痕迹,却并没有因为他的抵御,而变得浅薄。 “快到尽头了。” 小精灵催促道:“赶紧走哇。” 苏庭深吸口气,心中不断闪过这五类仙术的,阳神尝试运转,与之抗争。 八首火龙、雾光神水、白虎衔剑、造化会元天雷光、古岳戮神指,尽在心中闪烁。 他几乎要走到尽头,也即将把这五种仙术,尽数悟通。 但他心中却闪过一个异样的想法。 这五种仙术,似乎并不是单独存在。 “五种仙术,象征五行。” “修行人凝就法意,都在五行之中,所以展现出来的,一般都只是根据修行人的法意,展现出其中一种。” “我五行兼备,才同现五行。” “但这五种仙术,似乎有着相等的依凭,而并不是单独施展。” “怎么回事?” 苏庭停下了脚步。 最后还有一步。 他心中隐约觉得,若不能想通这一点。 那么最后一步,必然要就此倒下。 小精灵看他神色凝重,便没有再催促。 而元丰山众位长老弟子,见他走到了这一步,已经没有震惊,完全麻木,甚至是在等待他迈过最后一步。 当到了这个时候,反而没有人再怀疑,他是否会在这一步倒下。 唯一有所怀疑的,反而是苏庭自己。 “不对,不对。” 苏庭停了半晌,忽然捂着胸腹,低声道:“金木水火土,心肝脾肺肾……” 他尝试着往前迈出一步,只觉天地轰然倒转。 眼前只有一掌,朝他面门按了过来! 苏庭心中顿生骇然。 “糟糕!错了!” 五一六章 一掌生五行,五行生万物 冥冥之中,一掌按了过来。 这一掌,洁白如玉,修长完美,五指之上,各有一道仙光,恰好对应五行。 苏庭修成天眼,所见巨细无遗。 五指之上,每一道仙光,实则都是一道仙术。 八首火龙道、乾坤避劫星辰光、白虎衔剑之术、造化会元天雷光、古岳戮神指,尽数凝聚,各在一指之上。 而一掌凝就五行! 掌心之处,赫然是一道混沌光泽! 混沌之中,隐约如开天辟地之前,朦胧世界! “一掌生五行!” “五行生万物!” 苏庭浑身一颤,却如本能一般,随之探出一掌。 这一掌之中,同样蕴藏五行光泽! 只是掌心并无混沌世界! 嘭地一声! 眼前的一切,尽数破散! 苏庭踉跄一步,扑倒在地! —— “这……” “这算是过了么?” “应该是过了,他踏上了三千六百层,只是走过阶梯,走上峰顶时,才跌了一跤。” “虽说最后有些狼狈,但他竟然真的在半仙层次上,都已走到了圆满的地步?” “哪怕是本门的半仙,修行至高无上的功法,得到门中长辈的指点,可五人之中,也才三人,才得圆满,走过阶梯,得获机缘。” “这位苏长老,简直匪夷所思。” “只是一个外来之客,又是年轻之辈,非是本门弟子,岁数还没有我大,却得了本门这等大机缘,又坐上了长老之位,着实让人心中难受。” —— 门中长老及真传弟子,也不由得为之震惊,良久无言。 尤其是那些知晓苏庭在东海成就阳神的人物,反而更为心惊。 就这么一个七重天的阳神真人,却踏过了半仙层次的考验。 而若说他短短时日,已成半仙,那么则要更为惊世骇俗,因为他的根底,是完满无缺的。 饶是陈狱,也不由得沉默下来。 信天翁要招苏庭入门,作为外门长老,他是最为反对的,但碍于信天翁的地位,也愿意招苏庭为外门弟子。 毕竟当时的苏庭,道行着实太低,而且又是散学修士,不知是什么残缺的二三流传承,着实当不起元丰山的长老。 但如今看来,这个外门长老的位置,还是低了许多。 “他真的是这短短时日,走到这一步的?” 陈狱心中暗道:“还是这少年,实则早已是老辈修行人,乃是半仙层次,被信天翁看出端倪来,才招为外门长老?若是如此,信天翁何不明说?他说是明说,一位半仙投入我元丰山,我自是欢迎至极,何至于当时翻了脸面?” 陈狱是这般想着,而不少人也是这样想着。 苏庭被招为外门长老,当时记下的是三重天道行。 后来大牛道人之名,传遍中土,一步又一步,成就六重天境界。 这并不足以让元丰山众人多么高看,因为道行进境太快,未必是好事。 但现在苏庭的进境,显然比传说中更快,而且根底无比稳固……甚至比之于小仙翁葛正轩,还要更为惊世骇俗。 小仙翁葛正轩是堪称千年一出的谪仙,天赋举世无双,冠绝当代。 若说比小仙翁更为出色,这绝无可能! 除非苏庭从一开始,就是半仙。 又或许是,苏庭原身乃是一尊仙家,经六道轮回,地府转世,而今借前世功果道德,重新再来。 —— 门中半仙之辈,无不心中沉寂。 莫说当代五位半仙,就是百岁往上,老辈半仙,也都为之震动。 陈希、应风、松溪等三人,已是开始登山,准备会一会这位闯过了门中考验的苏长老。 而另外两位未满百岁的半仙,曾在阶梯上受挫,未能穿过这条石阶的考验,如今得见苏庭这外人穿过石阶,并得取机缘,心中亦是难以平静……饶是他们修行境界已是不浅,可是也不免心境浮动。 正因心境浮动,故而登山而上,准备会一会苏庭。 —— 峰顶之上。 小精灵背后薄翅闪动,怒道:“太丢脸了,要不是我飞得快,就得吃土了。” 苏庭把脸从土里拔出来,吐了口泥,纳闷道:“我也不知道,刚才下意识便让五行仙术,凝于一掌。” 他一掌凝就五行,但五行并不完善,没能凝就混沌之光,凝成掌中世界。 比之于考验中的那一掌,苏庭这一掌还是过于粗浅,并不完善。 他本以为最多可以保命,就要被对面那一掌打到山下去。 哪知考验中的那一掌,尽管玄奥莫测,却是极为虚幻,一触即消,让苏神君猝不及防地栽倒在地。 不过,无论如何,他终究是悟出来了。 “一掌凝就五行,五行生出万物,威势无穷。” 苏庭心中暗道:“我对于这五类仙术,也悟得差不多了,这五种仙术,每一种取出来,都足以让我应对大敌,只是自身道行太低,不能尽展仙术威能。” “只不过真正做到一掌凝就五行,恐怕至少要到八重天的层次,甚至要有九重天虚幻道果的支撑。” “不过无论如何,我至少得到了这一次的大机缘。” “元丰山的考验,果然非同寻常。” 他这般念着,感应己身。 七重天的道行稳固无比,而阳神也随之凝练了许多。 迈过这三千六百层,不单单是五种仙术,更是对己身一种锤炼。 千锤百炼,愈发凝实。 苏庭深吸口气,看向前方。 峰顶之上,有一座大殿,恢弘大气。 殿宇两侧,各有八名道童,神色尊敬,朝他施礼。 苏庭顿了一顿,才往前走去,沿着殿前的阶梯,步步而行。 走过阶梯,进入大殿。 殿中广阔,但一眼望去,便能看见殿上的座位。 高座之上,有一位男子,年过半百,气度威严,身着蓝紫色长袍,静静看着苏庭。 而在这男子身侧,还有一个老人,面貌苍老,但却笑意吟吟,赫然是红衣的父亲,苏庭的兄长,信天翁。 苏庭嘿然一笑,往前走去,先是朝着那威严男子施了一礼,拱手道:“外门长老苏庭,拜见掌教真人。” 掌教含笑点头,起身下来,道:“苏长老客气。” 苏庭正要说话,耳边却听信天翁声音传来。 但见这老者笑眯眯道:“老二。” 苏庭笑容顿时一僵。 五一七章 如在东海,有战必应 “老二,当日一别,许久未见。” 信天翁看了掌教一眼,旋即走近前来,与苏庭十分热络,笑着说道:“大哥一向慧眼识珠,知晓你绝非凡物,假以时日,必成阳神,必有资格真正位列本门外门长老,所以招你为门中长老,哪知遭受了许多非议,不过现在你终于是给兄长挣了脸面。” 苏庭听了这话,心中顿时明白,这老头儿是在向掌教邀功,这番看似寒暄,实则便是说给掌教听的。 “这个老狐狸。” 苏庭心中暗骂,却是嘿嘿笑道:“兄长好些时日不见,似乎又发福了些,想来是道行有所增长,心境有所进益,心胸开阔所致……话说回来,老弟我也不曾想过,你我初见之时,我初破三重天道行,如今便已是阳神真人……” 说完之后,他颇是感慨,道:“并且还有幸穿过了元丰山这半仙层次的考验,又击败了许多大敌,诛杀过八重天巅峰大真人,也在东海打出了无敌神君之名,已是与小仙翁葛正轩齐名,这短短时日,谁又曾想到,这么多的变化呢?” “……” 信天翁呆了半晌,心中暗骂这个不要脸的家伙,却也只好微笑道:“说来也是,虽说为兄早已料到,你前途不可限量,却也未有想到,你短短时日,已成真人,并打出了这赫赫名声……” 掌教本要说话,但听着两人对话,不禁沉默了许久。 到了这个时候,这位元丰山的掌教真人,隐约明白他二人为何能够结拜,以兄弟相称。 果真是物以类聚。 互相吹捧,不是两人相互之间,看得多么顺眼,而是要在他这掌教眼前展现本事而已。 信天翁要展露自家“慧眼如炬”的才能。 苏神君要显摆自家过往的显赫战绩。 “所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老二啊,为兄近来可是……” “你我以兄弟相称即是,何必称呼老二,如此见外?” “如此称呼,才是……” …… 掌教长长吐出口气,才见二人寒暄得差不多了,心中顿时一松。 “说来惭愧,昔日师兄想要招苏长老苏门,本座心中也是颇不理解的。” 掌教这时才来得及说些客套话,说道:“毕竟当日苏长老才是三重天道行,连阴神也未修成,难以服众,而今才过几年,苏长老上山来已是真人,足以让门中长老弟子,心中信服,令人无话可说……而今闯过考验,果然是天纵奇才。” 苏庭心中颇为受用,含笑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毕竟苏某如今也算是被誉为当代第一人,不能辱没了这个名声。” 掌教深吸口气,面不改色,说道:“苏长老所言正是。” 说完之后,掌教倒也没有继续客套,而是说道:“苏长老贵为元丰山外门长老,虽非门中修行出身,但毕竟是我元丰山的一位长老,如今算是初次归返山门,今夜便设下宴席,替长老接风洗尘。” 苏庭跟小精灵对视一眼,连连点头,道:“多谢掌教。” 掌教说完之后,看向信天翁,说道:“苏长老既然已是门中长老,又归回本门,劳烦师兄替他安排一个住处,再为他领路,熟悉一下本门各处。” 信天翁施礼道:“谨遵掌教之言。” 苏庭看向小精灵,悄声道:“可以看风景。” 这回领他熟悉一下元丰山,但显然有些隐秘禁地,是去不得的。 不过这元丰山,作为一方洞天,以如今所见,便是非同寻常。 “作为外门长老,本门当赐一件法宝。” 掌教转过头来,说道:“不过以苏长老如今的家底,已有仙宝,怕也无须法宝了罢?” 苏庭闻言,顿时摇头,说道:“我自修行以来,向来穷困潦倒,两袖清风,高风亮节,在天上来回飞遁都不带一片云彩,堪称一贫如洗,掌教万万不能克扣了我的福利。” 掌教语气一滞,说道:“苏长老想要法宝也可,只是,在本座看来,苏长老的家底虽然丰厚,但未必用处会有多大,故而在炼器阁吩咐了一声,以一件法宝为代价,可代苏长老改换宝贝……须知我元丰山炼器阁也算名声显赫,外人便是十件法宝,也绝不对外开炉” “这么贵重?” 苏庭瞪圆了眼睛,旋即摸着下巴,道:“那就暂时考虑考虑。” 掌教吐出口气说道:“另外,你作为本门长老,在秘传之术外,还能传你元丰山这些年积攒的其他典籍,任选一部,功法或者道术,不过你此番在门中石阶所获,有五大仙术,便不必说了。” 苏庭略感犹疑,他毕竟脸皮儿薄,又是个实诚人,着实不好意思在得了五大仙术之后,再讨要一门道术。 所以他冲着小精灵示意了一番。 毕竟小精灵虽然实诚,却不是个实诚人,而是个真神。 小精灵当下会意,脆生生地道:“五大仙术是我们凭本事悟的,怎么可以抵消了去?” 这话说得理直气壮,又站得住道理,掌教闻言,脸颊抽搐了一下,仔细看了看这个小精灵,终是叹了声,说道:“也罢,这些法术,都是门中弟子在外搜寻,或是后来自行创法,并不涉及门中根基,再挑一部,也是无妨。” 信天翁看得有些牙疼,心中暗道:“我元丰山掌教,向来是主持门中之事,处理修行人之间的大事,恐怕还是第一次跟这两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打交道……这简直跟奸商来讨价还价似的。” “除此之外,还有一事。” 掌教这般说来,正要继续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殿外忽然传来声音。 “弟子云节,闻门中新任长老,归返本门,前来请求指点。” 这是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只是语气冰冷,森然如剑。 掌教眉宇微皱,似有不喜。 信天翁则看向了苏庭。 苏庭摊了摊手,道:“意料之中,不过事先说好,我虽然破了半仙层次的考验,但老弟我才刚入阳神,初成真人。” 信天翁顿时挑眉,道:“你这是何意?” 苏庭缓缓说道:“如在东海,有战必应。” 五一八章 神君所传之秘术! 元丰山。 峰顶大殿。 殿前空地,已有诸位长老及弟子在此。 当头一人,便是云节,乃是门中百岁之下,五位半仙之一。 他曾在半仙层次,闯这三千六百层考验,不曾闯过。 而一个外来的修行人,却闯过了这三千六百层,得了本门机缘。 他心中难免不服。 但他发出挑战,众人倒未有与他去争这个机会。 因为先前被苏庭击败的彭凡,与他同出一脉。 “大胆!” 内中传来掌教声音,沉声道:“苏长老乃是本门古字辈长老,你等后辈弟子,接二连三,对长老不敬,该当何罪?” 云节神色不变,躬身说道:“掌教恕罪,弟子以为,苏长老既然贵为长老,并且是古字辈的外门长老,指点一些后辈弟子,应当也在情理之中。” —— 大殿之内,掌教神色冰冷,十分不喜。 信天翁看向苏庭,稍有示意。 许多事情,掌教之尊,不可明说。 但苏庭心中却能明白。 这不是掌教的事情,而是自己的事情。 掌教此番就算强行压了下去,不让门中弟子对苏庭发出挑战,但对于苏庭而言,未必是好事。 想要在元丰山站稳脚跟,那么便要展现出足够强大的本事,任何风波都不足以将他推翻的本事。 “掌教请勿动怒。” 苏庭背负双手,缓缓说道:“既然门下弟子,对于我这苏长老,如此有心,想要让我当一回名师,那么此次,就让我对这些后辈弟子,稍微指点一番罢……如先前所言,有战必应。” 信天翁顿了一下,说道:“云节乃是半仙层次,不过本门也有与先秦山海界类似的法宝,可以封禁半仙法力,与你落在同一层次。” 苏庭嘿然一笑,道:“如此甚好。” 其实苏庭得了五大仙术,又经受一番石阶压迫,更为凝练,本领隐约是更上一筹。 他在六重天时,仗着诸般本领,就可以让寻常八重天的大真人忌惮不已。 而如今七重天时,按道理说可以在半仙手下自保,但也只是推测而已……半仙之辈,毕竟已成虚幻道果,所学也绝非浅薄,修行到这个地步,悟性天资俱都无可挑剔。 何况眼前是元丰山的半仙,比之于寻常传承不足的散学修士,又不一样。 这个场合又不是适合动用斩仙飞刀,苏庭思索了一下,终于还是没有冒险,稳妥为好。 —— 殿前众人,俱在等侯。 然而就在这时,便见那少年,从大殿之中出来,立身台阶之上,背负双手,俯视下来,道:“你就是云节?” 众人俱在殿前,但云节请战,故而位置靠前,苏庭一眼便看了出来。 “弟子正是。” 云节施了一礼,道:“苏长老天纵奇才,又通过了本门的考验,弟子曾经在石阶上止步不前,至今心中不畅……今日还请苏长老指点,看看长老是何等出色,才能迈过这三千六百层?” 他言语之中,颇有些阴阳怪气,似是意有所指,暗藏深意。 这句话说白了,便是要探一探苏庭的斤两,看看他有什么依仗,有什么资格,可以穿过三千六百层。 “好好好。” 苏庭说道:“毕竟是元丰山,苏某避免有些本领,威能太大,而今自封道行,跌至七重天境界……你也来罢。” 听了这番话,信天翁神色古怪,瞧了他一眼,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苏庭也是半仙层次的高人。 不过这一老一少,毕竟算是一伙的,信天翁倒也没有拆台。 但见这位老者取出了一物,看向云节,道:“公平起见,均在七重天之内,不以境界相压,如何?” 云节看了苏庭一眼,似有几分嘲讽之色,道:“先前苏长老击败彭凡,不仅是境界相压,更有几分偷袭嫌疑,不过云节从来不会占人便宜,便请封禁弟子修为至七重天境界罢。” 信天翁伸手一点,那仙宝之上,迸出一道光华,落在云节身上。 只见这位半仙,气息不断跌落,终究落在七重天的层次。 苏庭看他跌落了七重天,隐约松了口气,面上却无比自信,往前走出,背负双手,道:“你说本神君有偷袭之嫌?” 云节冷笑道:“莫非不是?” 诸多长老弟子,看向苏庭的目光,俱有些许古怪。 修行之人,讲究光明正大。 若说以境界相压,还是自家修行的本事,但斗法之间,加以偷袭,便有些令人不齿了。 苏庭却是背负双手,道:“本神君如何偷袭?” 云节缓缓说道:“苏长老请彭凡先行动手,他故而没有防备,先行拔剑出鞘,然而剑未出鞘,你便施展神通,将他打落,如此趁人不备,不是偷袭,又是什么?” 苏庭闻言,哈哈一笑,道:“本神君让他先行出手,他确实出手拔剑,也开始拔剑,这不是让他先了么?” 云节闻言,语气一滞,正要骂上一声强词夺理。 然而苏庭却往前走来,说道:“首先,苏神君所言,先让他出手,已是实现诺言,未有食言……其次,他全无防备,先行拔剑,蓄势发剑,过于天真,而苏某人并未出手,只是看他一眼罢了。” 他来到云节身前,站定脚步,说道:“我看他一眼,猝不及防之下,他便受不住了,如何是偷袭?” 云节面色变了变,低沉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苏长老,那你所谓指点,便是如此么?击败彭凡之后,还逞口舌之利,说什么传他玄妙秘术,嘲讽于他,又岂是我辈修行人的风气?” 苏庭语气平淡,问道:“彭凡道行太低,我指点了他,他自家看不出来,你身为半仙,还看不出来么?” 云节闻言,顿时一怔,嘴角浮现出冷笑。 然而苏庭继续说道:“你等道行虽高,但经历太浅,门中余字辈有个弟子,便曾受我点拨……你们不曾经历,本领再高,所学再是不凡,也难免要遭人劫。” 说完之后,苏庭问道:“我说让他出手,他便先出手了?我说过任彭凡一剑斩过来么?我苏某人还是童叟无欺的,你又知晓,外边修行人,该是何等险恶?” “你等数百年修行,尽在一方洞天之内,不经风雨,不见险恶。” “而今本神君让你们见识一番,什么叫兵不厌诈,什么叫卑鄙无耻,你们还不感激?” 苏庭说到这里,语气激昂,喝道:“这一番指点,岂不堪当一门玄妙秘术?对你们而言,这比任何一门道术,尤为重要,如此可是?” 他这般说来,目光扫向众人。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语塞。 就连云节,也都沉默下来,只觉苏庭所言,甚有道理。 苏庭背负双手,作出一副高人姿态。 小精灵往后瞧了瞧,苏庭背后的汗水都流出来了。 “总算忽悠过去了。” 五一九章 指点后辈,须有酬劳 元丰山。 峰顶之上。 殿前众人,俱是面面相觑。 苏庭背负双手,以长辈教导后辈的姿态,俯视下来。 云节乃是半仙,修行也有数十年光景,无论道行还是年岁,实则都比他高了不少……不但如此,在场的长老及真传弟子,大多是修为不浅,并不逊色于苏庭,而年岁更是大过苏庭不知多少。 “苏长老……” 听了苏庭一番话,哪怕云节对他仍有许多敌意,但至少语气神情,倒也放缓了许多,说道:“只当长老是好心指点门中后辈,既然如此,便也一并指点弟子罢。” 他往后退了一步,道:“而今弟子也封禁了半仙的道行,还请长老出手赐教。” “不急。” 苏庭笑了一声,摆手道:“本长老刚刚回山,对彭凡那小子加以指点,权且当做见面礼了……如今的话,接二连三,倒又要改一改了。” 云节眉头紧皱,道:“长老此言何意?” 苏庭眼中闪过一抹异色,他头顶上的小精灵,微微搓手,颇是兴奋。 此时登山的红衣,心中微凛,隐约明白了什么。 而掌教与信天翁,对视了一眼。 这位苏长老似乎对于门中弟子的挑战,并不意外,而是颇为期待? 他看起来倒像是有备而来? “没什么特别的意思。” 苏庭笑着说道:“凡尘之间,但凡孩童蒙学,总要给夫子一个见面礼,我们称作是束脩……实则就是夫子教学的酬劳,如今本神君要教学,总也不能闹了半天,累个半死,全无半点酬劳罢?” 云节闻言,怔了半晌。 众人面面相觑,也是呆了半晌。 红衣捂着额头,轻叹一声。 信天翁悄悄看了掌教一眼。 掌教神色古怪。 这个苏长老,先前有偷袭彭凡的嫌疑,引得众人心中不满,也是云节等真传弟子前来邀战的原因之一。 现在看来,或许从一开始,这位苏长老,便有着这方面的考虑。 “这位苏长老,这么精于算计么?” 掌教心中颇是惊异。 —— 而小精灵十分兴奋。 这就是她跟苏庭商议的办法之一。 如此一来,这场赌斗,就不用压上自家的本钱,只须收取对方的本钱,也就是了。 哪怕苏庭败了,至少也没输了家底。 何况同等境界之下,大牛道人向来是狂妄自大,她也不觉得自家坐骑会在同等境界之下,败于他人之手……哪怕换作小仙翁葛正轩,相等境界之下,也未必能够击败大牛道人。 “这酬劳嘛,本长老也不要太多。” 苏庭随手一挥,潇洒大气地道:“咱们都是自家人,一件法宝足矣,要是换作外人,想要本长老指点,至少须得要他一件上等品阶的法宝,就是仙宝也不过分。” “……” 众皆沉默。 红衣叹了一声,退到旁边,没有近前。 “这还不过分?” 信天翁倒吸口气,仿佛牙疼一般,暗道:“这厮简直狮子大开口,当初我敲诈掌教,也就一件法宝而已……他还说仙宝也不过分,若有一件仙宝,便是请来一位仙家授法,倒也都足矣。” 在他这般感叹之余,那边的云节,已是面色变了许多回。 “取来一件法宝便是。” 苏庭微笑道:“本长老必定尽力指点,绝无藏私。” 云节神色难看,低声道:“若是长老败了呢?” 苏庭顿时恼怒,挥袖道:“这叫什么话?本长老受尊为无敌神君,自修行以来,从未逢败迹,哪怕茫茫海外,先秦山海界高徒太岁法剑齐宣,也都败于我手……” 云节面色微变。 —— “太岁法剑齐宣?” “传说是先秦山海界掌教门下真传弟子,堪称是惊才绝艳,极为厉害。” “师弟近来闭关,可是不知,前一段时日,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去了先秦山海界,连败其门中半仙之辈,唯有这太岁法剑齐宣,与之缠斗许久,方是落败……你也知晓,小仙翁乃是谪仙,天资卓绝,举世无双,这齐宣尽管落败,但也已被称为是先秦山海界的当代第一弟子,受尊为东海当代人杰之首。” “这么看来,这位苏长老真是好大的口气。” “他口气也不算大,好歹他口中所言,倒也并非虚假。” “师叔,您这是何意?” “你们还不知晓,前两日传来消息,正仙道小仙翁于先秦山海界败尽其门下弟子,以众人为阶梯,从而真正得道成仙,但拒受天仙之位,并在那座原本要受封天仙的岛屿之上,对本门苏长老十分推崇,自称同等境界之下,唯苏长老能与之一争长短。” “什么?他当真如此厉害?” “确实如此,而葛正轩一番赞誉,也让苏长老受到许多挑战,同等境界之下,东海之内,他确是无敌。” 这长老看了过来,说道:“如若不然,你以为陈希等半仙之辈,又为何对他如此上心?” —— “是弟子言语有差。” 云节深吸口气,道:“但弟子已是半仙,虽然降下道行,可是长老不见得可以指点得了弟子……如若长老指点不了呢?” 苏庭嘿了一声,道:“指点不了,你这‘束脩’本长老便不要了,只当免费一回,将法宝原封不动地送还与你。” 这话说得甚是在理,许多弟子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差错。 但某些知晓苏神君在东海事迹的,则是个个面色怪异。 当初苏神君在东海可是喜欢赌斗,赚了不少法宝的。 而如今这回,怎么还像赌斗? “好个苏神君。” 云节吐出口气,道:“果然是精于算计,在东海时赌斗,还算压上本钱,如今到了元丰山,倒是连本钱都不必出了。” 苏庭被他拆穿,面色不改,神色淡然,道:“在东海是赌斗,而且是两件法宝,但在元丰山自己家里,一件法宝便足以了……这毕竟是本长老指点后辈弟子,教授本领,怎能与‘赌斗’二字扯上关系?” “你……” 云节面色变了变,终究说道:“也罢,弟子不与你多言,尽早动手。” 他取出一物,如同圆环,抛了出去,道:“弟子修行剑术,只仗着一柄上品法剑,唯一空余的法宝,便是此物,有困人之效,使人举步艰难,名为困木神桩。” 苏庭接过法宝,喜道:“真是个好法宝。” 说完之后,便见苏长老法力运转,消去法宝上的其余气息,留下自身的印记,旋即往前一点。 轰地一声! 圆环顿时光芒大放! 才刚拔剑的云节,便在圆环之下,露出错愕神色。 而苏庭眉间的第三只眼,倏忽光芒迸发。 “中!” 五二零章 仙术对仙术! 局势翻转,不过一瞬之间! 云节欲与苏长老一战,故而迫不及待地取出这困木神桩,权且当做所谓的“束脩”。 哪知苏长老取过了这所谓“束脩”,立时便用在了云节的身上。 云节没有防备,当下便被困住。 他对于困木神桩也算了解,但还来不及抵御。 可苏神君第三只眼,天眼神通当即迸发。 一束光芒,正中云节胸膛! 嘭地一声! 这位自封道行的半仙,便飞退数十丈,跌落在地。 苏庭没有停手,运起一道法术,便朝着云节砸了过去。 云节才刚落地,便挨了一记道术,连同身周土地,都陷下一丈。 “再来。” 苏庭眉宇一挑。 按道理说,一记天眼神通,一记道术,足以让寻常阳神真人为之毙命,但面前这位实则乃是半仙,自然不可能直接打死,甚至未必打得重伤。 要是让云节再起来反击,便打得不容易了。 他这般想着,当下便要再度施展法术。 然而这时,却有一人,倏忽立在云节身前,看向苏庭,拱手道:“弟子代他认败,若是长老再打一记道术,他便是不死,也要重伤了。” “咳咳……” 苏庭说道:“主要是本长老要他记忆深刻一些。” 那人缓缓说道:“长老此举,着实是记忆深刻,无论是云节还是我等众人,都会铭记一生。” 谁也没有想到,不过转眼的功夫,苏庭接过法宝,便直接用云节的法宝,打在了云节的身上。 当时云节已经提早拔剑,实则便是有所防备了。 但实际上,包括云节在内,众人都还以为苏长老会把这法宝收起,用自家的本事,哪怕是苏长老另用法宝,云节也已有防备,可偏偏没想到苏长老用的是云节的法宝,可谓是猝不及防。 “长老此番教导,与彭凡这回,有异曲同工之妙,弟子等受教了。” 这人深吸口气,说道:“现在云节败了,弟子还想请长老指教。” 苏庭嘿了一声,道:“你叫什么名字?” 这人神色淡然,道:“松溪。” 苏庭摸着下巴,眼神古怪。 在归来路上,他便听过红衣提起。 这松溪乃是元丰山弟子中,百岁以下半仙里,最为出色的人物之一,与之齐名的还有陈希、应风,并称三杰。 红衣认为,这三人都未必逊色于先秦山海界的齐宣,尽管未有斗过,但凭她的认知,这三人的本领,堪称高深莫测……至少能与齐岳并肩,甚至比齐宣更胜,也是难说。 “一件法宝。” 松溪取出一物,乃是拂尘,道:“在法宝行列中,大约也属中上之流,几近上等之列,乃是弟子十七年前,诛杀一位阳神真人时所获。” 他将拂尘抛给了苏庭。 这回苏庭看也没看,将拂尘收起。 “我……不服……” 就在这时,那烟尘土坑之内,虚弱的声音,勉强出声,似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别不服了,要不是你师兄拦着,你现在早昏过去了。” 苏庭摆了摆手,道:“在外斗法,所谓无所不用其极,本长老还是个老实人,才没有对你们施展什么阴狠毒辣的法门……至于先前那法宝,你肯定不服,但我有说过不用你给的法宝么?以后长个心眼,本长老这位给你教授的这一课,足以受用终身。” 他这般说完,那坑里的声音,便没有了回应。 有两个弟子连忙下去搀扶云节。 过了片刻,才有一个弟子的声音,从坑里传来。 “师父,云节师兄昏死过去了。” “知道了,把丹药给他服下,让他观战,且看他松溪师兄,为他报仇。” “是的,师父。” —— “长老。” 松溪将拂尘给了苏庭,便请信天翁运使仙宝,封住他的法力。 待法力封禁之后,这松溪却也没有急着动手,只是说道:“弟子倒也没有想过,名震中土,又传遍东海的无敌神君,竟是如此行事风格……不过,弟子会有许多防备,避免长老分心,建议您还是全心全意,与弟子斗法,不要去想那些用不上的旁门左道了。” 苏庭嘿然一笑,道:“什么才叫旁门左道?也罢……你要正面争斗,本神君陪你便是,当时在东海令八重天大真人不战而降,击败太岁法剑齐宣,本神君倒也真是出了全力的。” 松溪点头道:“如此,便请长老指教了。” 苏庭伸手道:“尊老爱幼,岁数上你是老,辈分上你是幼,本神君让你先出手……” 松溪微笑道:“神君在言语上争锋,也是想让弟子先自觉低了一筹,攻心之策,无孔不入,不过对弟子,真是无用的。” 他说完之后,脚下一迈,便朝苏庭而去,伸手一拍,便是一道光华。 这道光华,苏庭并不陌生。 雾光神水,又名乾坤避劫星辰光。 正是那三千六百层石阶上的五种仙术之一。 松溪一出手便是仙术,分毫没有试探的意思! “这么凶悍?” 苏庭心中一凛,运使化虹之术,身化虹光,顿时闪过。 但这一道雾光神水,却折返过来,朝着苏庭而来! 苏庭不敢大意,运使雷霆,转化为土,当下伸出一指! 仙术,古岳戮神指! 这一指点在雾光神水之上! 苏庭只觉自家施展的古岳戮神指,几乎要为之破散! 他之所以施展古岳戮神指,乃是五行相生相克,以土克水。 哪知这松溪对于雾光神水的造诣,竟是如此高深莫测。 土能克水,但水盛之时,反克于土,能使土泥流散。 但至少这雾光神水,总算被苏庭拦了下来。 可松溪没有停歇,步罡踏斗,并指成剑,继续攻来。 “果然是不比齐宣逊色多少。” 苏庭心中凛然,认真应对。 —— 整个元丰山,都已寂静。 这是苏庭真正展现本领的时候。 之前无论彭凡还是云节,在苏庭手中,都不堪一击。 尽管苏庭有偷袭之嫌,但连他真正本事都没有逼出来,足见苏庭的厉害。 这也是众弟子群情激奋,而诸位长老为之沉默的原因之一。 而如今松溪出手,总算真正逼出了苏庭的本事。 五二一章 仙术之中蕴藏的雷霆 元丰山上。 半仙与半仙之间的斗法。 仙术与仙术之间的碰撞。 斗法的双方,都是走过了三千六百层阶梯的人物,便是象征着半仙层次圆满无缺的地步。 尽管他们自封道行在七重天的境地,但斗法的诸般变化,早已远远超出了寻常七重天真人斗法的场面……哪怕元丰山之内,修成阳神的长老或者弟子,也不由得心惊胆颤,看得颇是骇然。 “这便是苏长老真正的本事?” “他竟然真的与松溪师兄,斗了个平分秋色?” “什么平分秋色?这才斗了多久?我看这苏长老将要落败了……” “不过这个苏庭,真是让人意外。” …… 大殿门前。 掌教眼神之中,熠熠生辉,颇有一种异样的神采。 信天翁眸光闪烁,露出讶色。 在场之中,除却他的女儿之外,就属他对苏庭较为了解,当日初见时,这个少年尚未凝法,尚在二重天,后来凝法之后,才知他凝成道意,前途无量,才动念要将苏庭收入门中。 但未有想到,短短时日,苏庭修成阴神,成就上人,如今又踏破阳神,成就真人。 东海的事迹,只是听闻,虽然觉得惊异,但不震撼。 可眼前的场面,却是真正的震撼。 因为与苏庭争斗的,是货真价实的半仙,乃是元丰山最为出色的半仙,尽管是年轻一辈,实则本领不比他这位信天翁长老来得逊色。 而同等法力之下,苏庭竟能与对方斗个平分秋色。 实际上,对方还是半仙层次的眼界,无论对于道术还是其余方面的造诣及眼力,都远胜过了七重天的真人,包括法力的层次,也更为不凡。 严格来说,虽然同在一个境界,但苏庭并没有优势,反而处于劣势。 但苏庭都在此刻,仍然不败。 而更令人惊骇的是,苏庭也是同样施展仙术。 “短短片刻,从三千六百层石阶上悟出来的仙术,如今便能得以灵活施展,果然是天赋异禀。” 掌教看出端倪,神色之间,亦是有些感叹,说道:“常人哪怕得了仙术,想要参悟些许,便是艰难,他却能以仙术与松溪争锋了……记得松溪当年闯过这三千六百层,至今也有十余年光景,对于这雾光神水的造诣,也是有十多年的钻研了。” 信天翁沉吟良久,说道:“苏庭的仙术,固然不凡,但造诣不见得更为深厚,或者说要比松溪,更浅几分……只不过,松溪用的是雾光神水,而苏庭用的是古岳戮神指,以土克水,故而便有优势,弥补了劣势,如今看来,才是有平分秋色之嫌。” 掌教点头说道:“可是水盛也能克土,足见苏庭对于古岳戮神指的造诣,不比松溪对于雾光神水的造诣逊色太多……而且,他能如此灵活运用仙术,在斗法的层面上,分毫不比松溪这位半仙来得逊色。” 信天翁闻言,反倒苦笑一声,道:“掌教不要忘了,松溪乃是元丰山的弟子,虽然有过历练,但毕竟有限……可这个苏庭,尽管年轻,未经岁月沉淀,可他却在尘世间成长,历经过不知多少回的生死磨练,对于争斗方面的灵敏,尤胜于松溪等人。” 掌教吐出口气,道:“你看谁能取胜?” 信天翁低声道:“按道理说,松溪的赢面更大,但掌教也知晓,同等级数之下,太岁法剑齐宣便败于苏庭手中……所以这个胜负之说,不好妄论。” 掌教顿了一下,说道:“尽管对于苏庭寄予厚望,但我元丰山最为杰出的弟子,若是不如他这后辈,未免也是颜面无光。” 他说到这里,叹了一声,道:“不要忘了,苏庭曾要诛杀齐岳,照此看来,只怕还未尽出全力。” —— 嘭地一声! 雾光神水,倏忽而至! 苏庭眸光闪烁,左手便是古岳戮神指,拦住这雾光神水。 然而他右手再出,竟是一道蓝光,赫然也是雾光神水! “去!” 这一道仙术,宛如疾光,刹那而至。 松溪面色微变,瞬息避开,然而这雾光神水,如影随形。 他一避再避,然而这雾光神水却不断随他而行。 “怎么可能?” “石阶之上,按己身修行,能得获一门仙术,他怎么可能得了古岳戮神指之后,还得了这乾坤避劫星辰光?” “两道仙术,他一并得获了?” 松溪心中震骇到无以复加。 他曾经走过这三千六百层石阶,也是人生中最为难忘的一次考验,自觉对这石阶考验早有了解。 如今苏庭得获两大仙术,却是让他心中震撼无比。 不仅是他,还有应风、陈希、云节等诸位半仙,以及那些曾经走过石阶的上一辈长老,也无不面面相觑,心中惊异而震撼。 如何有人踏过石阶,一举得获两大仙术? 而在此时,松溪难以已是难以遁逃。 正如之前苏庭运使化虹之术,也仍躲不过那雾光神水一样,松溪也有这般感触,只得停下,运使仙术,朝着苏庭的雾光神水打去。 同是雾光神水,但松溪沉浸其中,已有十余年的钻研积累,造诣自然比苏庭更高一筹。 所以这一道仙术,必能毁去苏庭的仙术。 然而松溪返身才打出一道仙术,瞬间心生不安。 但仙术来得何等迅速? 他瞳孔一缩,顿觉凛然。 但仙术与仙术之间,已是产生碰撞! 两道雾光神水,刹那相触! 松溪浑身一僵,露出惊色。 这雾光神水,本身便有千变万化的效用,无论是形体还是性质,变化无穷,但是苏庭的雾光神水之中,竟然蕴藏雷霆! “古岳戮神指!” 苏庭伸手一点,法力运使。 当下便是一指点出,气势如山岳,一指点出,有屠神之威! 松溪已被雷霆所慑,难以躲避,只得硬接。 轰地一声! 松溪被这一指点下,陷入了土地之下! “再来!” 苏庭神色冷冽,再次出手! 松溪乃是半仙,哪怕古岳戮神指,也不足以将他直接击败。 可是局势终究扭转了! 松溪被压在下风,伤势渐重! 而苏庭越打越凶,气势愈盛,几乎将他压制下去! 松溪强行支撑未败,但明眼之人已能看清,松溪适才都未能压下苏庭,如今更是没有多少反败为胜的希望了。 “两道雾光神水相撞,竟是苏长老取胜?” “怎么会这样?” “莫非这位苏长老,刚得了仙术,造诣便远胜松溪十几年的积累?” “这绝不可能!” 许多长老弟子,尚未看出端倪,只是发觉两道仙术碰撞,松溪便落在了下风,不禁相顾无言。 只有八重天之上的大真人,才看出了些许异常。 “雾光神水之内,蕴藏雷霆?” “这雾光神水还有这样的奥妙么?” “还是说,他竟然能将雷霆之术,融入雾光神水之中?” 五二二章 松溪落败,陈希邀战 满场寂静。 松溪已难取胜。 但苏庭究竟如何得胜? 在许多人的印象中,他还是一个传承残缺,道行浅薄的散学修士,并且岁数尚轻,尽管后来道行渐高,打出了不少名声,但也不足以让元丰山的阳神真人看得多重。 然而如今连半仙层次圆满的松溪,都败于其手。 “雾光神水之中蕴藏雷霆,虽说雾光神水千变万化,能够冰封万物,能够腐蚀大地,却不曾听过化作雷霆的说法。” “他才悟出这一门道术,便悟出了更深层次的不成?” “这又怎么可能?松溪师兄无论天资悟性,俱是当世绝顶,他十余年的造诣,尚且不能悟得,这苏长老再是惊才绝艳,也绝无可能如此远胜于他。” “这倒也是,莫说是小仙翁葛正轩,便是昔年号称生而道果的葛氏女仙,也不至于这等惊世骇俗。” “但他的道术,远胜于松溪师兄,又是什么缘故?” 众人面面相觑,一阵无言。 —— 掌教与信天翁对视一眼,隐约明白了什么。 雾光神水号为乾坤避劫星辰光,拥有万千种变化,但却没有蕴藏雷光的这一种。 这不是雾光神水更深层次的奥妙。 而是苏庭在其中,融合了他自身的雷法道术。 可无论是苏庭悟出了更深的奥妙,还是在雾光神水之中,添上了雷法的道术,都是极为令人惊骇的举动。 “仙术之流,几乎已是完美无缺,添一分则多余,少一分则缺少。” 掌教低沉道:“他才刚得手这一门仙术,便尝试改变这一门道术了么?” 信天翁沉默了片刻,说道:“古往今来,修成道意的人物,并没有多少,而哪怕是仙家,也是局限在五行当中。传说这仙术虽然是道祖所传,但根本源头之处,来自于北斗五气水德星君,他曾是仙家,归属五行之内的水中一类……” 他停顿了一下,才道:“但这位水德星君,当年也没有兼修雷法,便也没有苏庭这样的手法。” 掌教感叹道:“饶是如此,但才刚入手,将仙术改变,更胜一筹,这样的天资悟性,未免惊人了些。” 信天翁长长吐气,点了点头,对于自家这位老二,他的震骇比掌教更胜许多。 —— 而在此时,苏庭接连出手。 松溪已经身受伤势,又落在下风。 此消彼长之下,他已再无取胜希望。 而苏庭还在猛攻猛打,没有半点留手,没有给他分毫喘息之机。 “住手!” 忽有一位老者,刹那出手,以半仙层次的法力,拦住了苏庭的仙术。 苏庭终于收手,负手而立,道:“哪位长老?你出手干涉我二人斗法,以当前局面来说,便算是松溪落败了罢?” 老者神色冰冷,漠然道:“老夫既然出手相救,便算他败了。” 苏庭点头道:“如此甚好,那么这束脩,我便受下了。” 老者伸手一拂,将松溪接过,才看向苏庭,道:“苏长老好大的本事,老夫的弟子在你这里得授一课,倒远胜于老夫教导他数十年的光景。” 苏庭这才知晓,原来这老者竟是松溪的授业恩师。 松溪数十年光景,修成半仙层次,而老者修行或许数百年之久,也在半仙层次……想来松溪这位真传弟子,也是令他引以为傲,而今被苏庭以长辈教导晚辈的姿态,就此击败,这位长老心中难免有些不大欢喜。 不过再不欢喜,也就这样而已。 尽管苏庭是古字辈的长老,但是毕竟道行摆在那里,对方若要与他一战,便须得将道行也压制在同等境界之下。 如今这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松溪已然落败,可这位数百年积累的长老,也不见得同等境界之下,会更为强悍。 果然,这位长老只是冷哼一声,便即退回。 而在这时,又有一人上前来。 “你又是谁?” 苏庭背负双手,这般问道。 这人也是个青年,貌若二十来许,未满三十,他昂然而立,宛如青松一般挺拔,双手一拱,施礼道:“弟子陈希,见过苏长老。” 苏庭眉宇一挑,道:“三杰之一?” 陈希微笑道:“松溪已败,弟子与他并称,不敢在长老面前,尊此狂号。” 苏庭嘿了一声,正要说话。 然而陈希却取出一瓶丹药,往前一抛,朝着苏庭而去。 苏庭伸手接过,眉宇一挑。 陈希低声道:“此丹药乃是元丰山秘传,用处不小,一瓶丹药,不亚于一件法宝……眼下长老经过连番争斗,虽然速战速决,但毕竟有所损耗,还请服下一粒,以完满状态,与弟子斗法,否则弟子亦是胜之不武。” 苏庭看了一眼,笑道:“你倒有趣,三杰并称,不分高低,眼下松溪已败,你在我面前还有如此自信,当真不错,就依你了。” 他说完之后,倒出丹药,先用天眼扫了一遍,确定这丹药没有问题,才真正服下,恢复法力。 尽管苏庭一向自信满满,但也绝不盲目自大,眼下能够恢复法力,自然是好。若是自恃法力浑厚,而太过于狂妄,轻视他人,难免要阴沟里翻船,毕竟这也是一位出身道祖传承,半仙修得圆满的人物。 “长老屡次出手,连败本门弟子。” 陈希说道:“彭凡,云节,连同松溪,尽数落败,这若是放在生死争斗,他们便已死了,凭借这样的本领,苏长老虽然年轻,也堪当长老之位……但是苏长老出手,却都不那么光明正大,哪怕是与松溪争斗,最后还是内藏雷霆,打了他一个出其不意,让他猝不及防之下,身遭雷击,从而落在下风。” 说完之后,陈希往前迈步,徐徐说道:“若不是他大意了些,这场斗法胜负不见得明朗……但弟子比之松溪的平淡性子,向来更为谨慎,从不大意。” 苏庭静静感受着体内法力恢复,而又徐徐说道:“那又如何?” 陈希走近前来,说道:“弟子已经知晓,长老的仙术,暗藏雷霆,有所防备,不知张老可还有什么出其不意的本事么?” 苏庭嘿然笑道:“本长老便是谦虚一些,不谈自家是深不可测,但只怕凭你,在封禁了法力的情形之下,却未必能够逼出我所有本领。” 陈希面色不变,笑道:“那便请长老指教了。” 他说完之后,看向信天翁,点了点头。 而信天翁运用仙宝,点了一点,当下便有一道光华,落在陈希身上,将他法力一层一层打落,从半仙层次,封禁到了七重天的真人法力。 “长老可准备好了?” “刚好,本长老让你先出手。” 五二三章 天雷成阵!【补更!】 轰隆震响! 陈希一出手,也是仙术,未有试探,全力迸发! 但他的仙术,乃是造化会元天雷光! 此术五行属木,毁灭之中,蕴藏生机,但生机之中,亦是蕴藏杀机。 “天雷震响!” 陈希接连踏步,如步罡踏斗,引起罡风阵阵,顿时天雷骤响。 而在云空之上,只见风云骤起,雷霆骤生。 他连番出手,雷光炸响。 尽管在元丰山顶,仙术威能受到压制,不至于有太大破坏。 但这等景象,仍有雷霆万丈,惊天动地之感。 元丰山上下,莫说寻常弟子,便是阳神真人,都觉触目惊心,满是骇然。 “这便是陈希的本领?” “传闻三杰之中,他本领或许不算最高,但他出手最是霸道凛然,只可惜我入门十余年,他已成就半仙,再未见他出手,而今一见,果真惊天动地。” “师弟,你可是忘了,而且这还是陈希师兄道行遭受封禁之后,才施展的仙术……若在全盛时候,若非本门主峰之上有阵法压制……” “换个地方,不受束缚,只怕方圆千里,都要在雷霆之下,化作齑粉。” “不……此雷孕育生机,不见得只有毁灭。” 不单是其他弟子,便是连掌教等人,也都看得颇是满意,微微点头。 陈希对于这一门仙术的造诣,已经是钻研得极深。 想要真正悟透这一门仙术,只有得道的仙家。 陈希虽未得道成仙,却隐约已经将这一门仙术,修行到了这个层次。 松溪对于雾光神水虽然尽心,但也分心于其他方面的修行。唯有陈希一人,尽心钻研,才有这等造诣。 “陈希未必要比松溪来得厉害,只是松溪运使雾光神水,却被苏长老暗藏神雷,没有防备,才得落败,许多本事还未施展开来。” “可是陈希的一身本事,都在这造化天雷光之上,显得声势不小。” “专精一道,反倒更为惊人。” “陈希胜势已显。” —— 众位长老和弟子,在观战之中,各有想法,颇是感叹。 但是苏庭则是处境十分不妙,便连小精灵和红衣,都不禁为他感到紧张。 这个陈希,果然汲取了之前的教训,出手即是猛攻,没有任何停歇,不给苏庭半点喘息机会,意欲将苏庭压在下风,不得翻身反击。 一道又一道雷霆。 甚至引动了天象变化,引下天雷。 诸位长老弟子,纷纷退开。 大殿自有仙阵守护。 但殿前空地,早已被雷霆轰打了数十上百遍。 土地焦黑,废土无穷,但见白烟袅袅,炎热难当。 场面极为触目惊心。 但雷霆仍未停歇。 “这么厉害?” 苏庭眸光一闪,运使化虹之术,不断闪避,而又在难以闪避之时,运使仙术抵挡。 但在此期间,他却也没有运用法宝,也没有穿戴神甲,而是真真切切,凭借自身本事,与之争斗。 斗到如今,饶是苏庭,也觉十分疲累。 何况在争斗之余,他还运用天眼,不断仔细观察,极为耗神费心。 但他的天眼,却也还是看出了端倪。 “果然有些谋划。” 苏庭心中凛然。 这陈希眼下虽然占尽上风,打得他难以反击。 但雷霆不断轰打,引动天象变化,召来天雷轰击,固然声势浩大,惊天动地,但却同样消耗极大。 陈希所学虽是元丰山的至高功法,但绝不可能胜过苏庭的雷部真传。 同在七重天,均是至高无上的功法,两者法力,或有差别,但不至于天差地别。 苏庭眼下稳守,未有受创,尽管也须消耗法力,却没有那般惊人。 此消彼长之下,陈希过不了一时三刻,就要落败。 可是陈希依然运使这样的凶悍攻势,压制苏庭。 一位出身元丰山,见识广博的半仙,绝不可能忽视自身法力消耗的一点。 苏庭也没有看出他服下什么丹药。 但是苏庭看出了这片焦黑的土地上,暗中孕育出了勃勃生机。 毁灭与死亡之中,蕴藏着新生。 而新生之外,也同样预示着灾劫。 “厉害……” 苏庭心中一凛,眼眸一缩。 —— 而在峰顶诸位长老眼中,却看得颇为开怀。 这位风头强盛无比的苏长老,总算被门中弟子压了下去。 否则一位外来长老,同等境界之下,败尽本门真传,岂非可笑? 堂堂元丰山,祖师道统,沦落至此,简直耻辱! 松溪败了之后,众人几乎心寒。 但陈希出手,总算让人看到了希望。 “这位苏长老,确实天赋异禀,竟是在那三千六百层石阶之内,悟出两门仙术,堪称是史无前例。” “可惜他终究还是初获此术,不如陈希造诣惊人。” “适才他之所以能败松溪,不是他造诣多么精深,而是他的以土克水,再以雾光神水,蕴藏神雷,颇有几分偷袭之意……但眼下他所悟出来的两门仙术,都不能克制造化会元天雷光,必然危险了。” “说来也是,五行相生相克,但造化会元天雷光,其性属木,与水土之间,克制不大,何况这木类仙术,以天雷施展,更具非凡,自然不受克制。” “说来苏长老还是要败了。” “可是弟子看陈希师兄,未必能够支撑太久,而苏长老虽然狼狈,可却没有真正受创,只怕再这般下去……” “鼠目寸光,你当陈希是你不成?” 那老者抚须道:“造化会元天雷光,乃是一门仙术,死中有生……昔年元丰山一片死地,便是以此重生,成就这洞天福地。” 说完之后,这长老往前一指,道:“你看!” 那弟子转头看去。 只见峰顶之上,殿前空地,雷击千遍的废土之间,蓦然焕发新生,顿成无穷生机。 焦土之下,生机勃勃。 草木发芽,顷刻之间,便见一片密林,遮掩八方。 密林之中,顿生参天巨树,又见遍地青草,也有藤蔓攀生,奇葩花开,种种生机,一霎而方。 “这……” 那弟子目中茫然,看了过来。 老者抚须说道:“这片密林,便是大阵,有个名目,你或许熟悉。” 那弟子咽了咽口水,低声道:“什么名目?” 老者缓缓说道:“青帝封魔阵。” 五二四章 青帝封魔,白虎破阵【四更补!】 天象变化,阴云盖顶。 有天雷不断落下,宛如冰雹骤雨一般。 地上也有陈希出手,步罡踏斗,雷霆迸发。 但见雷霆闪烁,此起彼伏。 自称无敌神君的苏长老,已是无比狼狈,时刻可能会在雷霆之下落败。 可是苏长老未必落败,而陈希的法力,则是不断损耗。 但众人却未有想到,又过片刻,异变骤生。 被雷霆轰打过的殿前焦土,顿时生长出花草树木,且一瞬而成,如生长了千年百年那般,形成一片树林。 然而门中见识广博的长辈,已是看出了这树林的排列布置。 “青帝封魔阵?” “好大的手笔!” “难怪陈希在造化会元天雷光的造诣,如此精深,如此不断钻研,原来他竟是在这一门仙术之中,用出了青帝封魔阵?” “好个陈希,看来本门三杰,他将为首。” “苏长老总算要败了。” —— 大殿门前。 掌教眉宇一挑。 信天翁低声道:“以这样的方式,布下青帝封魔阵,着实是别具一格,这个陈希或许还胜过了我……比之于苏庭将雷霆融入雾光神水的手法,颇有异曲同工之妙。” 掌教感叹道:“可是苏庭不过片刻,即能改变仙术,而陈希不知钻研了多少年月。” 信天翁顿了顿,道:“苏庭身具道意,五行兼并,雷霆与水流的相并,算是得天独厚,不能说陈希就逊色了……” 掌教缓缓道:“可得天独厚的本事,便是他出色之处了,不是么?” 信天翁顿时沉默下来。 掌教忽然问道:“青帝封魔阵,非同寻常,苏庭困于其中,你认为他能脱困么?” 信天翁面色微变,思索许久,低声道:“或许可以。” 掌教默然不语,良久才道:“再看。” —— 而在另一边,小精灵看得不禁心惊,看向红衣。 红衣神色异样,低声叹道:“他居然以造化会元天雷光,来布下青帝封魔阵?这样布阵的手法,真是开了本门的先例……” 这般说完,她看向小精灵,解释道:“这树林的布置,实则便是一座阵法,当年本门创派祖师,于北方历练,遭遇魔头,未能降服,然而归来之后,又得当今道祖召见,灵慧开悟,从而创立的玄奥阵法。” 小精灵顿时大惊,道:“那么苏庭被困在里头,岂不是要败?” 红衣微微沉默,旋即说道:“按道理说,陈希虽然受限,但他如此用心布置,运用的是半仙层次的造诣,哪怕其他门派的半仙人物,也未必能轻易脱身,而苏庭终究初入阳神不久。” 小精灵心中凛然,暗自念道:“这么厉害的阵法,阿牛不见得坚持得住,要不然那瓶丹药就不要了吧,得去找块白布,扔了好投降……” 红衣这时却又叹道:“可苏庭身上,从来不讲道理……” 小精灵不明其意,正要继续开口问话。 然而就在这时,前方忽然掀起一阵飓风,滚滚而来,呼啸不止。 云从龙,而风从虎。 劲风呼啸,如有虎啸! —— 这一声虎啸,从树林之间发出! 虎啸山林,威势无穷! 而这一声虎啸,更伴随铿锵之声! 其中声音,蕴藏凌厉之意,森然而冷冽! “这……” 陈希原以为胜券在握,已是松了口气,然而听得一声虎吼,伴随一声剑吟,他顿时面色骤变。 而各方弟子,面面相觑,但长老之辈,隐约已是反应过来。 八重天之上的大真人,瞬息便已明白。 适才那认为苏庭必败的半仙老者,脸色怪异,惊疑不定,更有难以置信的神色。 便是连红衣也不由得为之惊叹。 唯有掌教与信天翁,早有所料,未有感到多么惊骇,只是有些感慨而已。 苏庭得天独厚,确有破阵之能,并且,他有天眼相助,能寻关键之处,便能将自身破阵的本领优势,发挥到极点,而不至于空有本领,却无下手之处。 —— 就在这时,只听林中发出一个声音。 这是苏长老的声音,中气十足,昂然而发。 “造化会元天雷光?” 苏庭声音缓慢,徐徐说道:“你以为运使这一门仙术,我以古岳戮神指和乾坤避劫星辰光,便不能克制住你了?再让你看这一门仙术……” 虎啸声愈发高昂。 剑吟之声,愈发响亮。 众人之间那一片密林,从中不断有树木倒下。 这预示着阵法不断被破损。 五行相生相克,而金能克木! 苏庭以白虎衔剑之术,以虎啸山林,以利剑斩断树木,斩断青帝封魔阵的根基。 这阵法原本融为一体,但苏庭早有察觉,以天眼看出端倪,也已稍微动了手脚,让阵法成型之时,有了瑕疵。 他斩在这瑕疵的关键部位之处,林中之树便即斩断,而青帝封魔阵的根基,也就此不断倒下。 这声势浩大的青帝封魔阵,就此轻易散去。 而众人所见,便见一头白色凶虎,口衔一剑,登天而起。 “青帝封魔阵破了?” “白虎衔剑之术?” “本门五大仙术之一?” “他还得了这一门杀伐之术?” “这五大仙术,他竟得其三?” “照此看来,他或许不止得其三。” “怎么可能?本门历代有人穿过三千六百层阶梯,均是得一仙术,他却得了三门仙术,甚至五门仙术,皆已入手?” “这怎么可能?一个外来修行人,如何得了本门这等前所未有的造化?” “而且,他凝就的什么法意?如何他三种仙术,都好似修至大成?按道理说,除己身凝就法意的类型之外,余下类型应有差别么?” 苏庭接连出人意料之外,已是让人心中颇是震惊难言。 只有掌教与信天翁,知晓苏庭底细,故而还算平静。 “这便是道意的惊人之处。” 两人对视一眼,不免感慨。 世间修行人,法意皆在五行之内,而苏庭的道意,则能够任意转化五行,进行克制。 陈希自以为运使造化会元天雷光,可以避过古岳戮神指和雾光神水的克制,如此应对本是不差,但却未有想到苏庭乃是凝就道意,在一瞬之间,即能将法力化为五行之金类,施展出这白虎衔剑之术。 以金克木,便轻易斩了他青帝封魔阵的根基。 若非法意之间的差别,陈希未必会吃这般大亏。 可凝就道意,原本就是苏庭得天独厚的本领了。 而苏庭破阵之后,背负双手,第三只眼,光芒璀璨,看向了陈希。 “造化会元天雷光?” 苏庭缓缓说道:“天底下论起雷法,只怕没有几人,能与本长老并肩而论……哪怕是你,也同样不成。” 话落之后,便见苏庭连踏七步,手指一点,便见他点出一道雷光,宛如剑光一般凌厉迅疾,直奔陈希而去。 五二五章 苏庭赐药! 陈希以造化会元天雷光,布下青帝封魔阵。 这样的手法,已是极为玄妙。 而在苏庭施展出古岳戮神指和乾坤避劫星辰光两种仙术之后,他的造化会元天雷光,却正好不受克制。 如此出手,本该在限制之外,必能得获上风。 只是他没有料到,修成道意的苏庭,五行兼备,以金克木,反败为胜。 而他更没有料到的是,苏庭在雷法的造诣上,堪称当世一流,哪怕是修行雷道功法的半仙,也不见得比他更为精通雷法之道。 “造化会元天雷光!” 苏庭往前一迈,顿时天象变化,召下天雷。 而他步罡踏斗,连走数步,剑指点去,正是天雷剑指,更蕴藏造化会元天雷光,威能更盛一筹。 陈希面色微变,但却没有惧色,当下运转法力,便有光华流转。 他的本事,绝不止局限于这造化会元天雷光。 当下印诀生成,环绕周身,并不断朝着苏庭打去。 轰隆响声不绝。 苏庭施展天雷剑指,内蕴造化会元天雷光,将陈希的仙印尽数打灭。 而天空之上,仍有许多天雷,从天而降。 霎那之间,便见陈希处境,岌岌可危。 先前的局面,顿时反转过来。 如今施展天雷,占据上风的,成了苏庭。 而被压制在底下的,反而是陈希。 —— “不对。” “他对于造化会元天雷光的造诣,未免过于惊人了些。” “此为何意?” “这是陈希适才施展仙术的路数,苏庭也同样施展了出来。” “什么?” “他不单单是在与陈希斗法,而是在学习陈希运使造化会元天雷光的手法?” “这是怎样的悟性?” 八重天以上的大真人,又看出了端倪,心中顿生凛然。 红衣心中微动,但却没有过多的意外,因为她与苏庭相处这些时日,对于苏庭天眼的奥妙,隐约也能知晓一二。 天眼所见,一切巨细无遗。 适才陈希占据上风,尽显造化会元天雷光的造诣。 而苏庭仗着天眼,又对这一门仙术,有了了解,于是在抵御之余,也看出了陈希施展这一门仙术的不凡之处,并学之以用,入手能成。 若非他对青帝封魔阵一窍不通,并且这仙阵玄奥莫测,只怕连青帝封魔阵的布置,都被他学了去。 —— “不单单是造化会元天雷光。” 掌教看了过来,说道:“还有雾光神水……松溪施展过雾光神水之后,苏庭便也学得了,并且在内中蕴藏雷霆,反而更胜松溪一筹。” 信天翁微有感叹,只是却也摇头,说道:“当初与之相识,他尚是三重天道行,也没有这一只奇异的眼眸,并非天生而成,想来是后来修行有成,从而炼就的一门神通。” 神通与道术不同。 道术经过修行,造诣渐深,经过施展而来的一种本领。 而神通一旦成就,则如与生俱来的天赋异禀。 放在俗世武林之中,道术则如无比玄奥的招式,而神通在身者,则如天生神力之辈,虽有相似,却也不同。 “陈希只怕受不住了。” —— 元丰山殿前。 原本一片密林,被白虎衔剑之术,尽数斩去。 而余下的林间景象,则在雷霆之中,不断毁灭,又见雷中生火,焚灭林间。 青帝封魔阵彻底毁去。 “这道仙术尽管归属五行之中的木类,但却以雷霆方式施展,于我而言,几乎如虎添翼。” 苏庭斗得心潮澎湃,十分畅快,打出来的雷霆,几乎比适才陈希施展出来的造化会元天雷光,犹盛半筹。 但见陈希也开始节节败退。 而苏庭猛攻不止,但不知为何,也只是运用造化会元天雷光。 两人都是精通造化会元天雷光,道行都封禁在同一层次,所学所识也都是至高传承,故而也难以直接运用雷霆将之击败,就此僵持下来。 只是这也有了先前陈希那般的处境。 稳守的这一方,勉强守住己身,不受伤势,而法力虽有消耗,却也不重。 可雷霆攻伐的这一方,消耗着实惊人。 “适才我如此猛攻,是为了布置青帝封魔阵。” 陈希心中暗道:“但他绝不可能如我那般,布下青帝封魔阵,除非他另有筹谋,或是暗中施法,否则这般下去,定然会有后力不继的尴尬境遇。” 他这般念着,正要继续稳守,无论苏庭有何谋划,至少先守住己身,不至于顷刻落败。 然而就在这时,雷霆倏忽止住。 占据上风的苏庭,忽然停手。 陈希当即一愕,但他毕竟是半仙之辈,反应极为灵敏,当下便即退开,运使仙诀,守护己身。 而众人则都面面相觑,不知苏庭如何就此放弃大好局面,任由陈希后退。 须知,苏庭也不单单是只有造化会元天雷光,在占据上风的局势下,他还有雾光神水以及古岳戮神指,甚至于他自身所学的本事,未必寻不到击败陈希的机会。 但他却就此停手,不禁让人颇多猜测。 包括掌教在内,诸位长老,连同信天翁,也都颇感意外。 莫说其他人,哪怕是这小精灵,也有些茫然不解。 红衣微微蹙眉,在她印象中,苏庭乃是个得势不饶人的,绝不可能放弃大好局面,就此退步,除非……他有更大的优势? 果然,接下来她便看到了更不可思议的一个场面。 “接着!” 苏庭取出了一瓶丹药,倒出了一粒,抛到了陈希面前。 陈希接过丹药,面露错愕。 苏庭说道:“这是你给的丹药,我没动过手脚,你先查验一回,免得待会儿说我暗下毒手。” 陈希拿着丹药,呆了半晌,问道:“长老这是何意?” 苏庭缓缓说道:“你此时服下丹药,药效未发我便会将你击败,待到那时,正好药效发出,可以救你一命。” 说着,苏庭吐出口气,道:“如今也算同门,无冤无仇,我不杀你。” 陈希怔了半晌,看着丹药,许久无言。 而诸位长老弟子,也是片刻之后,才醒悟过来这苏长老言中之意。 “长老好大的口气。” 陈希反应过来,脸色阴沉如水。 五二六章 一掌生五行! “长老认为,弟子服下丹药,在药效未发之时,便要落败,且有生死之危,须得丹药保命?” 陈希神色极为难看。 他乃是半仙,且是出身元丰山的半仙,非是外界修行人可比。 而且他在元丰山当代弟子之中,名列三杰,声名显赫。 他此番要与苏庭斗法,不惜自封道行,要来击败这位号称无敌神君的苏长老。 尽管斗到如今,他心中已无多少取胜之念。 但苏庭如此言语,终究令人心生震怒。 无论是陈希,还是元丰山的其他长老弟子,都觉苏庭此举,未免太过分了些。 “好生狂妄!” “简直欺人太甚!” “纵有非凡本领,纵然占据上风,也未免太过分了些。” “真是目中无人,全无半点风度。” …… 这般议论,顿时纷起。 但有心之人,则不由得心中为之凛然。 红衣面色变了变,低声朝着小精灵问道:“你看得出苏庭的意思么?” 小精灵气鼓鼓地摇了摇头,恼怒不满地说道:“我怎么知道他为什么要把到手的丹药还给人家一粒?” 而在大殿之前。 掌教低声道:“五类仙术,他悟得差不多了。” 信天翁神色凝重,点头道:“他修行雷法,但不知为何,近于雷火,故而对于八首火龙道以及造化会元天雷光,悟得更快一些,但如今他对雾光神水、白虎衔剑之术、古岳戮神指,以及造化会元天雷光,均已施展过数遍,又从松溪及陈希这里,悟得些许施展的手法……五类仙术,相辅相成,他怕是又有领悟。” 掌教看向苏庭,说道:“只不过,他真有这样的悟性么?” 信天翁微微摇头,道:“修成道意的人物极为罕见,而修成道意之后,能同时获得这五类仙术的,更是绝无仅有……元丰山立宗以来,他还是首例,他究竟有没有这个本领,谁也不知。” —— 元丰山众人,多有不忿之人。 但也有些细心之人,心中凛然。 例如云节,例如松溪,再如应风等人。 “石阶之上,传闻蕴藏五类仙术,凭借己身法意,获得其中一种……但这位苏长老,已经施展出了四种之多,且造诣极高。” “这么说来,他极可能五类仙术尽数得手。” “此乃史无前例的机缘。” “他已经施展四类仙术,那么接下来,便是八首火龙道?” “可他施展的八首火龙道,就算威能更盛几分,又会比其余四类仙术更强多少?” “他凭什么说在瞬息之间,能击败陈希?” “要么他是狂妄自大,要么是有所依仗。” “他有什么依仗?” 在这一刻,不少人想起了东海传来的消息。 苏庭击败齐宣之后,又有齐岳前来邀战,颇有趁人之危的味道,当时苏庭意欲立下生死状,展现出斩杀齐岳的底气。 莫非他要施展这样的底气? —— 众人念头颇多,只有陈希的念头,最是简单,唯有愤怒。 “长老停下攻势,不占上风,已无优势。” 陈希抬起头来,沉声说道:“哪怕你能将五门仙术轮番施展,以五行变化来克制弟子,但也绝不可能在一瞬之间,让弟子遇险……便是那位正仙道的小仙翁,也办不到。” 他深吸口气,双手结印在胸前,倏忽光芒大放,萦绕全身,宛如仙光一般。 他眼神冰冷,声音冰寒。 “苏长老,出手罢。” “……” 苏庭没有动手,顿了一下,才道:“你先服药。” 陈希脸颊顿时抽搐了下。 苏庭认真说道:“你不服药保命,万一打死了怎么办?” 陈希脸色愈发冰寒,咬牙切齿道:“死了便算弟子的。” 苏庭摇头道:“这可不行,你我无冤无仇,我不杀你,何况我也算是元丰山外门长老,这才回山,便杀了门中杰出弟子,又算是什么事?我今后极可能还要在元丰山继续混日子,要是初来乍到便打死了你,我还混不混了?” 陈希只觉心中一团火焰,几乎迸发开来,便将丹药送到口中。 “慢着!” “长老,你还想说些什么?” “你先验药,待会儿莫要说是本长老动了手脚。” “不必了,弟子的丹药,弟子看得出来。”陈希冷声道:“退一步说,就是药中有毒,也算长老教导了这一课。” “这可不行。” 苏庭摇头道:“你不怕死,我还要名声的,你验一验,咱们再打。” 陈希只觉手也发抖,扫了这丹药一眼,终是出声说道:“丹药无毒。” 说完之后,他也没有客气,直接便将丹药服下,顿时药力开始发散。 就在这时,陈希心中忽然一凛,想起一事。 以苏长老的卑鄙无耻,或许取胜无望,才逼他服下丹药,倒是顺坡下驴,只说是他服下丹药,恢复法力,才得击败苏长老。 但这个念头才出,却见对面的苏长老,面露兴奋之色。 “药力发散,应当不至于把你打死。” 苏庭伸手探出,说道:“接招!” 他一掌探了出来。 天象顿时止住。 一掌横推,徐徐而来。 陈希正要出手,却发觉浑身为之一滞,宛如陷入泥潭,几乎动弹不得。 而在苏庭五指之上,各生一点光芒,凝聚无比。 这一掌推了过来。 陈希看得清楚。 五指之上,各有一点仙光,而每一点仙光,均是一道仙术,以金、木、水、火、土为排列。 恍惚之间,那赤红火光,内蕴一片火海,有一尊火龙,生具八首,咆哮不休。 又见白光之内,寒芒闪烁,隐约虎啸之音,但见一头白虎,口衔利剑。 青光之内,得见生机勃勃,又听雷声炸响。 余下又是水光变幻莫测,也见昏黄浑厚色泽,将指尖凝实。 五种仙术,竟然凝于一掌! 陈希眼瞳一缩,顿生惊恐之色。 苏庭满是兴奋,一掌横推出来。 “住手!” 就在这时,一声沉喝,轰然炸响! 陈希身前,忽有一道人影现身。 此人貌若青年,但神色凝重,双手瞬息结印。 而苏庭蕴藏五种仙术的一掌,已推至面门! 五二七章 掌退半仙,尘埃落定 此人貌若青年,正是三杰之一的应风。 他浑身法力冲霄,双手结印,刹那迎上。 双手印诀,竭力施展,生生拦在苏庭这蕴藏五种仙术的一掌之前! 轰! 一声巨响! 响彻天宇! 两相碰撞之处! 所有的一切,仿佛凝滞下来! 旋即便有一股无比凶厉的气势,从仙术印诀的交锋之处,朝四面八方,迸发开来! 饶是半仙之辈,也不由得心头凛然。 寻常真人,更是心骇,立时运功,或是退后,或是防守。 真人之下,尽都如遭天威,如山崩于前,却难以抵御。 —— “不好!” “快拦下来!” “护住阳神之下的弟子!” “诸位真人亦不可大意!” 门中长老却也立时有所反应。 掌教面色剧变,顿时伸手一拂,阵法立时催动! 那两人碰撞的余威,便尽数被封锁在他二人方圆十步之内! 滚滚余威,来回碰撞! 方圆十步之内,空气破灭,虚空扭曲,土地化作齑粉,又彻底湮灭。 他二人周边,方圆十步,上下左右,尽成虚空! —— 苏庭退了一步,喘息不定,看向来人,道:“应风?” 应风也退了一步,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半晌,才道:“正是弟子。” 苏庭眸光凝重,道:“在我这一掌之下,你不但没有落败身亡的危局,反而与我平分秋色,原来三杰之一,竟是你最强悍?” 应风眼角忽地抽搐了下,声音沙哑,道:“弟子不敢妄言。” 苏庭闻言,蓦地一怔。 而元丰山上下,均已寂静。 苏庭适才一掌,声势浩大,惊天动地! 眼见陈希要入险境,而应风出手阻拦,拦住了苏庭! 两人交手,堪称平分秋色! 然而,包括苏庭自身在内,竟也忽略了,应风适才观战至今,根本没有封禁道行。 也即是说,七重天的苏庭,与半仙层次的应风,互相打了一掌,竟打出了一个平分秋色? —— 刹那之间,气氛宁静。 应风乃是半仙,且是元丰山的半仙,并且闯过三千六百层石阶。 他的本领,远胜世间半仙之辈,乃是最为顶尖的一层。 但未封道行,竟也不能拿下苏庭,仅斗了一个平分秋色。 “不,苏长老蓄势已久,全力施展仙术,已占先机,而应风师兄仓促出手,又有许多顾忌,要避免余威波及到身后陈希师兄,难免要陷于劣势。” “那又如何?” “嗯?” “七重天的道行,占了先机,便能与九重天的应风师兄,应了一个平分秋色,你还能再计较这些微末之处么?” “这……” 众皆寂静,难以置信。 陈希此时也反应过来,露出惊色。 苏庭一掌,竟然五行兼并,威能之盛,简直无可估量。 若非应风出手,他着实无法承接,甚至有着生死之危。 苏庭先前的举动,不是狂妄自大,确实是要保他性命。 但一个七重天的真人,如何能够有这样的本领? 陈希脸色变幻,一瞬无言。 而应风神色异样,低头不语。 苏庭嘿了一声,道:“如今该算陈希败了,接下来你要出手么?” 气氛更为寂静,无人应答,只是有许多目光,落在应风身上。 应风沉默许久,才道:“不必斗了,弟子以九重天的法力,尚且不能接下长老这一掌,当今天下,七重天境界以内,无人能与长老争锋。” 苏庭拍了拍衣衫,悠悠说道:“这倒也是,无敌神君之名,倒也不是我苏某人吹出来的。” 他拍了下衣衫,便放下了手,只觉浑身酸软难当,法力几乎耗尽。 接连施展仙术,尤其是这一掌凝聚五行,让他疲累不堪。 但也正如应风所言,单凭这一掌,八重天大真人都有身殒之危。 当世之间,莫说外界的阳神真人,便是如陈希这样,出身仙宗道派的阳神长老,也都无法在七重天之内,与之争锋。 —— 谁也没有想到,三杰之一的应风,尚未应战,便即认败。 但想起适才苏庭的本领,却也当真让人难以置信。 应风并不逞强,他从这一掌,便看出了同等境界之下,自身绝非苏庭对手,倒也干脆利落,没有强撑颜面。 “同等境界之下,堪称无敌。” “本门三杰,竟都败了?” “这位苏长老……” “之前我师父可是对他十分不满,不愿他入门的,颇是瞧不起他一个道行浅薄的散学修士,可是如今……” “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怕也未必胜他罢。” 就在应风认败之后,元丰山上下,气氛变得极为古怪。 而在那边,小精灵颇是无言,略感遗憾。 这个应风过于识时务了些,居然没有与苏庭斗上一场。 如此一来,又错失了一件法宝。 红衣也是沉寂良久,她见过苏庭击败齐宣,但她毕竟对齐宣不算熟悉,但这门中三杰,却都曾是她在门中竞争的对手,虽然此行归来,也想过苏庭能击败本门三杰,可真正到了这个时候,她也不免心中复杂。 再想起不久前与苏庭初见的场面,实则至今未过多久,却仿佛已是极为长远的事情了。 —— 苏庭则是深吸口气,此时的思绪,犹自沉浸在先前的一掌之中。 施展仙术,本就不易,五种仙术一并使出,更是不易。 而要让这五种仙术蕴藏于一掌之中,又要使五行均衡。 苏庭初次尝试,可以成功施展出来,也颇是侥幸。 但他也算蓄势许久。 有了天眼的不凡之处,能察觉一切,巨细无遗,加上先前让陈希服下丹药时,实则也是拖延时间,暗中推演这一掌的手法。 这蓄势良久,五种仙术凝合,由一掌推开,果然威势无穷。 “这一掌的威能,堪敌半仙,不过可惜蓄势太长,要专心运用,真正斗法时,我未必能灵活运用。” 苏庭暗道:“而且,这一掌蕴藏五行,但却没能将五行融合,反朴归真,造诣还有局限……想那第三千六百层石阶,一掌朝我拍来,掌中可是有了那反朴归真,孕生一方世界的混沌光泽。” 他心中大致推测,如若这一掌的造诣,自身可以修炼到极致,便是一大杀招,乃是堪比斩仙飞刀这一大杀器的依仗。 他这般想着,思绪颇多。 而就在这时,掌教沉寂许久后,便也出手。 只见当下一挥,大阵运转,恢复此地原貌。 “请苏长老入殿。” 五二八章 清原祖师道统! 大殿之内。 气氛极为沉寂。 这一回殿中不单单是掌教及信天翁,又有其他长老和真传弟子,一并受召而来。 在众人面前,掌教端坐其上,也没有之前那样的客套。 “苏长老好本事。” 掌教只是这般说了一句,便即看向众人,说道:“苏长老已是本门外门长老,想来到了今日,诸位对于苏长老之事,再无异议了罢?” 众人气氛古怪,四下相顾,无人出声。 倘如最开始时,苏庭便是阳神真人,那么招揽为外门长老,自然没有异议。 但那时的苏庭,道行仅在三重天,岁数又是极为稚嫩,招为弟子都没有资格,何况长老之位? 当时众人只当是信天翁长老,暗藏私心,另有缘故。 可如今的苏庭,又岂是寻常的阳神真人? “如此正好。” 掌教收回目光,看向了苏庭,忽然问道:“苏长老作为本门长老,可知本门渊源?” 苏庭心中微凛,低声道:“本门乃是道祖传承,在中土地位极高,隐约与守正道门及正仙道并列。” 掌教缓缓说道:“昔年太上祖师,创立了守正道门,随后,无上祖师门下的道玄仙翁则是创立了正仙道,成为了无上祖师的道统。” 顿了一下,掌教继续说道:“西方便有佛祖创立佛门禅宗,东天海运帝君创立先秦山海界,而南方则是无色无雾天君座下的女徒创立而成,门中均为女子,但却尊天君为祖师。” 苏庭神色异样,心中暗自盘算。 太上祖师、无上祖师、西方佛祖、东天海运帝君、南方无色无雾天君,乃是已然超脱的道祖,均有留下传承。 而除此之外,古往今来,还有两位祖师。 一位是紫霄大仙,也已超脱,但从不收徒,只传说当今唯一的道祖,曾在紫霄大仙门下,有一段师徒之缘,故而如今三界唯一道祖,便居于紫霄宫中。 元丰山的道统,是源自于哪位祖师? 苏庭看向掌教,神色凝重。 掌教缓缓说道:“元丰山的道统源流,便是苍生上镜妙法显圣真玄大道君。” 苏庭低声道:“清原祖师。” 苍生上镜妙法显圣真玄大道君,乃是昔年清原祖师成道,而三界立定之际,天庭帝君给予的尊号。 昔年诸圣超脱。 而今清原祖师,乃是当世唯一成道之辈。 成道之辈,身化大道。 道为天地,身成天地。 —— “元丰山是祖师所传?” 苏庭心中暗道:“是如守正道门一般的存在?昔年太上道祖创立守正道门,守护三界六道秩序,清原祖师也是这般打算?” 他这般想着,看向了掌教。 而掌教说道:“本门尊当今道祖为源流,但创立元丰山的师祖,乃是天庭册封的天仙,当今青帝。” 苏庭眸光微凝,低声道:“青帝?” 诸天仙神,苏庭俱有知晓。 青帝乃是天庭册立的天仙,在葛正轩之前,他被誉为最是接近真仙层次的人物,数百年间,斩妖除魔,在人间留下无数传说。 掌教伸手一点,顿时便见身后一道身影。 这一道身影,威严高大,眸光沉凝。 苏庭与之对视,倏忽之间,如时光颠倒,乾坤变幻。 —— 不过刹那之间。 他便清醒过来。 适才的身影,已经消散无踪。 然而对于这位青帝,苏庭已有了解。 青帝乃天庭册封之天仙尊号,其本名则为陈青,年少之时曾遇清原道祖,得修行机缘,但心境有缺,蹉跎半生。 彼时正是大周初定天下之际,陈青拜入朝堂,得见女帝身旁国士刘泊静,与之结交,终得指点,从而开悟。 刘泊静死后,因治理天下,功德厚重,而受天庭册封。 而陈青心境大改,修行有成,四处斩妖除魔,替天行道,后拜上紫霄宫,得道祖指点。 道祖未有收徒,然而陈青乃是他成道之后,唯一指点的后辈。 故而三界仙家,均视之为道祖记名弟子。 后来陈青得道,受封青帝,开宗立派,经道祖许可,创立元丰山。 “此山本名三危之山。” 掌教说道:“山中曾有神兽,后为道祖所灭,内中洞天,经道祖之手,得以完善,成为我元丰山立教根本。” 苏庭神色变幻,低声道:“这就是元丰山的由来?” 掌教点头道:“正是。” 苏庭眼神沉凝,心中颇有异样。 元丰山乃是当今清原祖师的道统。 清原祖师乃是世间唯一道祖。 天下各大宗派,按道理说,该以元丰山背景最大。 但创派祖师陈青,却只是道祖的记名弟子。 而道祖默许了守正道门的存在,而守正道门至今仍是中土第一道派。 那么元丰山的存在,便颇是耐人寻味了。 而今苏庭已成阳神,念头一瞬而过,已有了许多猜测。 —— 而在此时。 正仙道之内。 小仙翁葛正轩已经归山。 “此去悬空谷,得益如何?” 这是一个苍老的声音,语气微沉,蕴藏无限气机。 葛正轩躬身施了一礼,道:“悬空谷之主接见弟子,提起了守正道门。” 道玄仙翁说道:“守正道门当如何?” 葛正轩说道:“悬空谷乃是昔年紫霄大仙留法之地,如我正仙道一般,也如守正道门一般,不受天地束缚,堪为世外之地……悬空谷主并未隐瞒什么,只说紫霄大仙留下了后手,太上祖师未必没有。” 道玄仙翁说道:“不错,无上祖师淡然无为,但太上祖师,以守护苍生为念,留下了世外之法,此事并非隐秘。” 葛正轩低声道:“悬空谷主让弟子归山之后,去守正道门一行。” 道玄仙翁顿了一顿,说道:“你要抓紧时候,可以去守正道门,那道元仙尊会给你指点……” 葛正轩沉声说道:“弟子此去守正道门,可须注意什么?” 道玄仙翁语气平淡,说道:“天地之间,道祖无所不知,除非世外,你须谨记。” 葛正轩点头道:“弟子明白。” 道玄仙翁应了一声,又道:“另外,苏庭已经入了元丰山,以他的天资悟性,极可能会入通玄界……对于此人,你不得大意。” 葛正轩神色肃然,道:“是。” 五二九章 元丰山,通玄界,六月观 是夜。 苏庭入住了信天翁为他挑选的洞府。 接风洗尘之宴,在苏庭秉承低调内敛的原则之下,倒也并不多么隆重……主要还是他自家知晓,此番在元丰山得罪了诸位长老,得罪了无数弟子,真要办得过于隆重,气氛不免尴尬。 只是夜间,信天翁来访,道出一事。 —— “通玄界?” “不错。” “原来这元丰山之内,仍然内藏一界。”苏庭颇是惊讶,他本以为元丰山便是一方洞天,与外界隔绝,如同一方小天地那般,现如今信天翁所言,这元丰山洞天之中,居然还藏匿一界,着实出乎意料之外。 “正是。”信天翁缓缓说道:“实际而言,这元丰山只算外层,唯有通玄界,才是真正的洞天所在,内中曾是道祖所居。” “哦?”苏庭眉宇一挑。 “道祖居所,自有大道痕迹,如能在其中得悟,必定获益无穷。”信天翁这般说道。 “获益无穷?”苏庭沉默许久,道:“什么益处?” “一部至高无上的法门。”信天翁说道:“此乃清原祖师修行之法,昔年祖师在此修行法门,存于这洞天之内,如若能悟,便可得益。” “掌教许我入通玄界,参悟这一部至高之法?”苏庭眉头一挑,神色异样。 “不错。”信天翁点了点头。 “为什么?”苏庭缓缓说道:“元丰山秘地,至高无上的法门,哪怕在本门之中,也不是谁都能进去的罢?” “你说得是。”信天翁说道:“数百年来,踏足通玄界之人,不足双掌之数,但无人能够从中悟得此法。” “无人能够悟得此法,所以可以许我入内?”苏庭摸着下巴,略感无言,道:“这不是原因,否则你元丰山数百年来,入内参悟之人,也不足十位,又是怎么回事?” “因为掌教猜测,你或许有望得悟。”信天翁说道。 “这么看得起我?”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满是赞赏,道:“不愧是一宗掌教,眼界果然不凡。” “你修成道意,兼并五行。”信天翁神色冷淡,道:“而昔年道祖也是凝就道意,而且……” “而且如何?”苏庭问道。 “你所学修行的功法,源自于夭折的先天雷神,而今此法乃是雷部总兵使者古苍所有……”信天翁说道:“本门创派祖师青帝是道祖记名弟子,而雷部总兵使者生前,则是道祖亲传,你得他授法,与清原祖师,一脉相承,故而有望。” “哦?”苏庭眉头一挑,道:“原来如此。” “正是如此。”信天翁并不否认。 “嘿嘿嘿……原来还是你高攀了本神君……” 苏庭嘿嘿一笑,照这个说法,他名义上的师尊便是雷部总兵使者,而雷部总兵使者乃是道祖亲传。 实际上说来,苏庭才是嫡系一脉。 而元丰山门下,反倒是青帝这记名弟子的后辈。 如今看来,元丰山之所以待他这般重,或许便是因为这一层的缘故。 但元丰山终究势大,绝不可能视苏庭为正统,只能重视于他。 可是许他入通玄界,绝不可能这般简单。 “这般看来,我确实极有可能悟得昔年祖师所留。” 苏庭缓缓说道:“只是元丰山倒也大方,不需要我履行什么条件么?” 信天翁说道:“定下痕迹。” 苏庭嘿然一笑,道:“定下什么痕迹?” 信天翁说道:“通玄界之内,道祖昔年所居,隐匿洞天之中,时隐时现……掌教曾入通玄界,莫说领悟道祖之妙法,便是连那居所,也不曾得见。” 苏庭略有恍然,道:“这般说来,元丰山是有了方法,可以让这道祖所居,常年得见?” 信天翁点头道:“本门青帝祖师,炼就一门仙宝,只要有所标记,便可感应。这仙宝于二十三年前炼成,但近来无人能有资格踏足通玄界,你算是第一个。” 苏庭摸着下巴,略有沉吟,道:“只要我定下标记,今后元丰山门下踏足通玄界,便可寻得此处,得悟法门?不过照他说来,以往也有踏足通玄界的,但却无人得悟……” 信天翁继续说道:“这是你一场机缘,须得自行把握,想要悟法,便先要寻得道祖居所,待到那时,能否悟得此法,便看你自己的悟性了。” 苏庭嘿了一声,道:“听你老兄的意思,我的优势比之于他人,或许只在于容易寻得道祖居所,未必悟得出此法?” 信天翁叹道:“你不知此法深浅,须知……” 苏庭说道:“我寻得了地方,就不做标记,回来跟掌教说没找到,你觉得怎么样?不管掌教信是不信,但至少以我的身份,掌教总不至于处置我罢?” 信天翁面色变了变,想起这厮的卑鄙无耻,着实是干得出来这种事情的,当下深吸口气,神色顿改,认真说道:“老二,你天纵奇才,当世天资第一,连小仙翁葛正轩都自愧不如,我与掌教对你信心十足,俱都一致认为,你定能开悟,才许你入这通玄界之内。” 苏庭听到这里,才算满意,说道:“通玄界何时打开?” 信天翁缓缓说道:“须得稍作筹备,大约十日之后,可以打开通玄界,送你入内。” 说着,信天翁继续说道:“这十日间,你正好熟悉一下元丰山,而且,你身上的法宝法器之流,路数太杂,用处不大,正好借此机会,统一整理,物尽其用。” 苏庭微微点头,道:“这个我倒是知晓。” 他得宝无数,底蕴深沉,堪称家底丰厚。 但真正用得上的,并不算多,主要是类型太杂。 此番在元丰山,统一整理,物尽其用,必有大益。。 “通玄界一旦可以准许入内,为兄将会告知于你。”信天翁这般说道。 “如此也好。” “嗯,既然如此,为兄这便……” “慢着……” “哦?还有疑问?” “此法……何名?”苏庭摸着下巴,神色异样。 “此法……”信天翁顿了一下,继续道:“名为六月不净观。” “六月不净观?” “正是。” 信天翁缓缓说道:“故而通玄界内,道祖居所,本门尊为‘六月观’。” 五三零章 论苏长老之无敌资本! 是日。 苏庭修行完毕,正要前往炼器阁,整理己身诸般宝贝,化为己用。 然而他才出门,便隐约察觉了许多古怪。 小精灵从天而降,悄声说道:“你在元丰山,现在很有名气咧。” 苏庭闻言,笑了一笑,道:“意料之中的事情,经前日之事,苏长老之名,在元丰山定然响亮无比,引起无数长老妒忌,引来无数弟子敬仰,何须多说?” 说到这里,苏庭不禁有些感慨,背负双手,仰面望天,说道:“今次之后,苏某人无敌神君之名,在这元丰山总算是打出来了,日后在广袤中土,本神君都将名震天下,只是,都说盛名累人,如我这般低调,要承载这样的名声,真是令人惆怅。” 小精灵神色古怪,说道:“你还是下山走走罢?” 苏庭摆了摆手,道:“我没带笔,不好给人签名,换个身份呗。” 说完之后,他伸手一挥,便运使那正仙道幻化之术,将己身遮掩。 至少真人以下,可以勘破苏庭幻象的人并不多。 小精灵面色十分怪异,但却没有开口。 “小白蛟,你领着它们在洞府之中好生修行。” 苏庭回过头来,说道:“这是元丰山中,万一被门中弟子当做闯入山门的精怪妖物,随手打杀了,便是本神君可以为你们讨回公道,但你们也没救了……何况本神君得罪了不少人,可能人家就是认出来了,也只当不认识。” 小精灵闻言,略感诧异,心道:“原来阿牛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而小白蛟连同这些个精怪,听得苏庭所言,无不为之一震,连连点头,示意自己一定洞府之中好生修行,看门防盗,绝不外出。 实际上,别说这元丰山的长老弟子,就是门中豢养的奇禽异兽,便不乏妖王之辈,足以将它们当做餐食。 —— 山下。 在之前苏庭入门之前,众人对他的观感并不好,甚至对于这个散学修士,并不多么看重。 哪怕他在外界有了赫赫名声,而且从三重天成就上人巅峰,仅仅短短时日。 可这更是让门中长老弟子,认为他根基不稳,急于求成,日后前路已然断绝。 但今次之后,在斗法层面,同等境界之下,无人能够胜过苏庭。 至于所谓根基,他则直接踏破三千六百层石阶,经过了人间最圆满的考验。 尽管苏庭击败了元丰山诸位真传,让人心中颇是不服,也让这些以出身元丰山为傲的大派弟子心中郁闷,但真要说来,如今门下的这些弟子,对于苏庭苏长老,却也难免有些许敬服。 “早年我还当苏长老是信天翁长老的私生子,否则怎么可能对这样一个道行浅薄,年岁稚嫩的后辈如此看重?而如今看来,信天翁长老果然是慧眼如炬……” “说得正是,信天翁长老招他入门,并非怀有私心,而是真正发觉了苏长老的不凡之处。” “在他三重天的时候,便认定他前途无量,信天翁长老果真远见。” “说的正是,无论以前他道行多么低浅,年岁多么稚嫩,但如今他至少有了堪当长老的本领,以往是我们小视他了。” “只不过,你们可曾想过,是什么样的天赋,才可以让一个仅仅凝法的三重天修行人,短短时日,修成阳神,逼近半仙?” “能与之相提并论的,只怕仅有正仙道那位未满四十,心生不惑,从而得道成仙的小仙翁了。” “苏长老受称为无敌神君,倒也颇有名副其实的味道,至少他真是堪与小仙翁并肩的人物。” 例如这般的言论,可谓是数不胜数,不单是门中弟子,便有许多长老,也颇是感慨。 尽管苏庭击败的门中真传弟子,但如云节、松溪、陈希、应风等人,早已不逊色于门中长老。 同等境界之下,这些长老就是资历再高,积累再厚,也不敢自称远胜松溪应风之流,否则他们也都自封道行,与苏庭争斗去了。 当然,其中也夹杂着些许不服气的言论,夹杂着些许带着怒骂的意味。 不过苏庭只当他们是在妒忌,也不理会。 毕竟有句老话叫做,不遭人嫉是庸才。 而正要往炼器阁方向去,苏庭却听见了一阵声音,神色异样。 —— “师弟可知苏长老之本领?” “自然知晓,他号称无敌神君,同等境界之下,本门无人是其对手。” “但你可知苏长老如何能够号称无敌神君?” “我师父提过,苏长老所学功法,亦是品阶极高,而且他天赋异禀,对于仙术又颇有感悟,在斗法层面经验丰富,施展法术灵活,时机拿捏得当。” —— 远处,苏庭听到这里,心中颇是满意,露出微笑神色。 然而就在这时,又听先前那人声音响起。 “错了错了。” “如何错了?” “本门功法亦是至高仙法,如松溪、陈希、应风等几位师兄,哪个不是天赋异禀的?而且哪个又不是斗法层面经验丰富的?” “哦?”那师弟愕然说道:“那照师兄的意思,又是何故?” “师弟可是忘了,苏长老指点门中后辈的绝世玄奥秘术?” “你说他偷袭彭凡师兄以及云节师兄的事?” “不错。” 那师兄点头说道:“你可曾想过,苏长老道行都远胜于彭凡,如何还须偷袭?” 那师弟神色异样,未有应话。 这位师兄,取出一本簿册,说道:“苏长老所传绝世秘术,大有讲究,难以一言道尽……这是我师父整理出来的典籍,记录了苏长老之所以这般出色的原因,只须一件法器,即可换去。” 那师弟低声道:“一件法器?” 这师兄轻声道:“这可是同等境界无敌的资本。” 那师弟闻言,眼前一亮,顿时取出一件法器,换过了这典籍。 —— 苏庭正在远处,背负双手。 他心中颇是自得,暗道:“苏某人的事迹,都被人编纂成册,要流传千古,教导后辈了。” 他这般想来,不禁一笑。 然而笑音未出,已是滞住。 因为他第三只眼,已经看清了那簿册之上的字体。 封面之上,一行大字。 《论苏长老之无敌资本》。 而旁边小字上,则细细写着:论苏长老之卑鄙无耻、论苏长老之阴险狡诈、论苏长老之偷袭方式的统计。 底下则是写着:一本心得感悟,胜于一本仙道秘术,只须一件法器,即可让你拥有无敌资本。 苏庭怔了半晌,一脸茫然。 五三一章 谪仙相会 “……” 苏庭呆了半晌。 小精灵低下头,悄悄看了他一眼。 苏庭恼怒道:“究竟是谁?居然胆敢如此编排苏某人?” 小精灵低声道:“也不算编排。” 苏庭怒视她一眼,旋即一顿,咦了一声,道:“不对。” 小精灵问道:“怎么不对?” 苏庭摸着下巴,道:“你说这师徒俩人编排苏某人,以苏某人的名义,编纂成册,欺瞒诈骗,是不是赚了好多法器?” 小精灵点头道:“对呀。” 苏庭猛地一拍大腿,道:“这就没错了。” 小精灵看着他,仿佛看着一个吃错药的少年,无奈道:“你又怎么了?” 苏庭恼怒道:“编排苏某人,是何等大罪?按照律法来说,他们未经许可,用了本神君的名号,他们发的这笔财就该是苏某人的!不仅如此,按照律法而言,他们还得给我苏某人精神受害的赔偿,以及名誉蒙受损失的赔偿。” 小精灵听得一脸茫然,但总算听到了苏庭所说的重点,惊道:“他们发的财可以是咱们的?” 苏庭顿时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小精灵顿时欢呼一声,道:“那还等什么?赶紧去找掌教,讨回属于咱们的公道!” 苏庭点了点头,颇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味道。 —— 元丰山顶上。 掌教揉了揉眉宇,总算送走了苏庭。 而在他面前,则又一个青年人,跪伏在地,面色复杂,十分痛惜。 因为就在不久之前,苏庭向掌教告发了他,命他将此番所获之法器,尽数交与苏庭。 一番忙碌,尽都落在苏庭身上,难免让人心中郁闷。 “早知这苏长老如此卑鄙无耻,就该想到编纂成册,会遭他敲上一回。” 这弟子垂头丧气,满是无言,低声叹道:“终究还是我本领不足,未有预料到这位苏长老,居然也看上了我这点儿蝇头小利。” 掌教看了过来,神色怪异,良久才道:“你倒是个敛财的能人,可惜不该把主意放在苏长老身上。” 这弟子叹了一声,又叹了一声,道:“弟子如今明白了。” 掌教深深看他一眼,旋即说道:“原本此事,该重罚于你,不过你也不算有太大过错,也就饶你一回……只不过,你也算有些鬼点子,今后可以留在主峰,计算门中各类物事。” 这弟子不禁一怔,旋即大喜,忙是躬身称谢。 经此一回,他反倒得了意外之喜,不禁是喜出望外。 —— 而在此时,苏庭已是朝着炼器阁而去。 元丰山在炼器方面,颇有造诣,虽不如正仙道在炼丹造诣方面的圣地之名,但也不是寻常门派可比。 元丰山数百年来,底蕴亦是不浅,积累甚是深厚。 “这回得了十二件法器。” 小精灵计算过后,才朝着苏庭说道:“听说在元丰山炼器阁中,大约相当于一件品阶最低的法宝。” 苏庭点了点头,说道:“元丰山确实有了一套体系,而且也有了一套换算的方式,这回掌教省了一件法宝,却让我可以在炼器阁中得益,确实不错。” 顿了一下,苏庭说道:“咱们俩虽然攒下了这许多家底,但这些个法器甚至法宝,乃至于手中的仙宝,其实用处不大,此去炼器阁,须得寻出一条轨迹,抛弃其中无用之处,留下有用之物,并加以重炼,使之更强,就如同弃了糟粕,留下精钢一般。” 小精灵闻言,也若有所思,说道:“你说得是,不过你要抛弃哪一些,留下哪一些?” 苏庭浑身一震,脸色略有难看,低声道:“总觉得弃了哪件宝贝,都十分不舍。” 小精灵深有同感,忙是点头。 —— 而在此时。 守正道门之外。 小仙翁葛正轩驾临! 作为正仙道最为杰出的真传弟子,作为被誉为中土天赋第一的谪仙,葛正轩以往也曾拜访守正道门。 但如今的谪仙,再非往昔的谪仙。 葛正轩已是真正得道成仙! 不仅如此,他一朝得道,又是突飞猛进,几乎越过了而今的境界,触及了真仙的境地。 所以如今的小仙翁,其分量之重,任何人都不敢轻视。 哪怕是号称中土第一道派的守正道门,也是不敢有所轻慢,更是掌教亲自来迎。 但葛正轩只是初时客套了一番,便即直入主题。 “掌教真人不必多礼。” 葛正轩说道:“弟子此番前来,是要求见贵门地仙正一前辈。” 守正掌教神色异样,道:“小仙翁此番欲要求见本门地仙?” 按道理说,有贵客前来,想要求见昔年的谪仙,曾经与天争锋的门中地仙,并不稀奇。但葛正轩不是一般的贵客,他也是谪仙。 曾经的谪仙,迫于心结,故而自甘毁去。 而今的谪仙,如日中天,势不可挡,其道行之高,临近真仙,并不低于已然积累八百多年的昔日谪仙正一。 葛正轩此时求见,虽不至于是耀武扬威,但相见之后,对于本门地仙,是否有利? 掌教心中,倏忽便是心念纷呈。 “掌教真人,可觉不妥?”葛正轩出声问道。 “并无不便。”掌教醒悟过来,引入葛正轩,道:“请。” “掌教真人客气。” 葛正轩含笑点头,踏足守正道门之内。 不知为何,守正道门掌教虽然领他踏足山门,却并未直接领他去见地仙正一。 对此,葛正轩并不觉得意外。 守正道门掌教的思考之处,他并非没有考虑。 只不过他也知晓,究竟见与不见,必然在于守正道门的正一。 自己求见于他,守正掌教必然是要通知正一,而正一必然有些考量。 毕竟如今的自己,已是得道成仙的层次,哪怕是地仙正一,也不敢过多轻视。 果然不其然,过了小半柱香,正一便自行前来。 葛正轩细细打量,观看这位昔年的谪仙,曾经生而道体,与天争锋的人物。 而正一也是看着这位后起之秀,身法愈发复杂。 “弟子葛正轩,拜见正一前辈。” “不必客气。” 正一顿了下,说道:“小仙翁自正仙道来访,求见于我,不知何故?” 葛正轩低声道:“弟子在正仙道之前,去了一回悬空谷。” 正一眸光一凝,道:“你从悬空谷来?” 葛正轩施了一礼,道:“弟子受悬空谷主指点,还请正一前辈赐法。” 正一停顿许久,神色异样。 五三二章 元丰山,炼器阁 离火山。 此处位于元丰山主峰之南侧,乃是炼器阁所在。 山下布局分明,多是长老教授弟子之处,讲述关于火类的运用,解析关于炼制的疑难,这边也有讲述炼丹的法门,那边则是讲述炼器的手法。 许多道骨仙风的长老,许多稚气未脱的孩童。 苏庭一眼望去,颇有些学堂的味道,但却都在学习玄奇法门。 “真有些神仙学堂的气息。” 苏庭这般念着,倒也没有多作停留。 因为他来此之后,许多长老面色俱有异样,些许弟子也是极为好奇。 只有少数道行稍低,当日未有登上主峰的,并未认出他来。 苏庭避免影响,还是领着小精灵,登山而上。 “你看见了吧?” 苏庭笑道:“这就是名气的作用,他们看着我,颇有崇拜之感,连教学的,那学习的,都一瞬静了下来……若是再过些天,兴许就放下手头一些,寻我要个签名了,这倒是个麻烦,我近来不写字,生疏了不少。”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一言不发。 苏庭耸了耸肩,旋即登山。 离火山中部,有着许多洞穴,均有阵法守护。 此处乃是门中弟子学习炼器及炼丹的场所,内中均有药鼎器炉之类,越是往上,则品阶越高,阵法也越是不凡。 “看来这就是练手的地方。” 苏庭摸着下巴,心中暗道:“不过一般炼制出来的,虽然不是上品,但也不会太差,勉强能用的,大约就赐给门下弟子,或是传到外头去了。” 他继续往上行走。 上层之处,则是储藏典籍的地方。 各类炼器及炼丹的典籍,俱都存放于此。 许多是从外界所获,但内中核心,有真人把守,则是本门青帝所传,以及近些年出色之辈所创,源自本门,独一无二,故而极为看重。 但在最顶上,则是两座大殿。 左侧乃是炼丹殿。 右侧则是炼器阁。 —— “苏长老。” 炼器阁上,亦有上人把守。 这里四位上人,虽不曾在主峰得见苏庭大展神威,但却都识得苏庭,面色俱是复杂,颇多惶恐。 无论是从苏庭的名声,还是苏庭的本领,又或是苏庭长老的辈分,都足以让他们心生敬畏。 苏庭点了点头,说道:“请问炼器阁许长老可在?” 当头那上人忙是施礼道:“许长老前日才炼过一件法宝,如今正好歇息几日,晨时出门了一趟,说是散心一番,以他的习惯,大约午时归来,眼看时辰也将到了。” 苏庭点头道:“如此甚好,我便等他一等。” 而四位上人,不禁面面相觑,略有些局促不安。 苏庭顿时看得明朗,笑着说道:“许长老还未归来,我正好入内一行,四处走走,观看这炼器阁的景色。” 四位上人闻言,不知怎地,松了口气。 而就在这时,苏庭略微一顿,看向来路。 来路有个矮胖老者,面色红润,跌跌撞撞,腰间还挂个葫芦,浑身酒气,脚步踉跄。 “许长老……” 那个上人看了苏庭一眼,才凑上去,低声道:“苏长老来了,切莫失态。” 矮胖老者随手一挥,骂骂咧咧道:“失态个屁,老子哪里失态了?苏长老又怎么样?让他等着吧,准备些好处再来求我炼宝!” 那上人浑身一僵,脸色生硬,朝着苏庭瞟了一眼,才低声道:“不是其他的苏长老,就是近来入门的苏庭苏长老。” 矮胖老者闻言,蓦地一震,皱起眉头,低声道:“苏庭苏长老?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 炼器阁之前。 苏庭摸着下巴,满是戏谑地看着这个老者。 小精灵纳闷道:“就他这个样子,可以炼制宝贝么?不是说了,炼制宝贝是个精细活,不能有丝毫瑕疵,否则宝物轻则品阶跌落,威能大减,重则就此废弃,甚至引发炸炉。” 苏庭笑着说道:“这世上的人,总不是千篇一律的,总有许多与众不同的性情,我倒是挺喜欢这老头的。” 小精灵不解道:“他有什么好喜欢的?而且他这个样子,你再找他炼宝,万一毁了呢?” 苏庭摇头说道:“这老头儿不简单,他是修成了阳神的真人,而那酒葫芦是件法宝,内中存放的定然也不是一般的酒……掌教说他的炼器造诣,堪称元丰山最高的一人,不要因为他这个模样,便小看了他。” 说完之后,苏庭迎上前去,施礼道:“外门长老苏庭,见过许长老。” 矮胖老者满面酒气,脸庞通红,斜了他一眼,道:“你就是那个同境界下,号称无敌,把本门那些个眼高于顶的家伙,全给打了个遍的?” 苏庭摸了摸脸颊,尽量不让自己显出得意神色,轻描淡写道:“正是苏某人。” 矮胖老者嘿然一声,道:“听说你道行高,本事高,而且还足够卑鄙无耻?” 苏庭脸色一抽,说道:“道行高,本事高,这倒是事实,后面那句,纯粹是外界谣传。” 矮胖老者感叹了一声,道:“果然名不虚传,只是话说回来,你把我元丰山真传弟子给打了个遍,脸给踩了个扁,我凭什么帮你?” 苏庭上前来,说道:“掌教许我前来。” 矮胖老者嘿然说道:“掌教许你来,可没有强令我来帮你。” 苏庭斜着眼睛看他,说道:“本神君入门,本该门中赐一件法宝的,听我兄长信天翁说过,说是您老抠门,赐不下来,所以让我来找您老讨个公道……” 说完之后,苏庭笑道:“三个选择,要么法宝给我,要么替我炼器……” 矮胖老者冷笑道:“敢威胁老夫的可不多,在这门中,就算掌教,也不敢过于压迫,你倒是胆子不小……不过你这三个选择,倒也只说了一个。” 苏庭抬起手来,悠悠说道:“您老虽然辈分不低,但却还未成为半仙,苏某可以考虑一下,元丰山的大真人,有多高的本领。” 矮胖老者恼怒道:“第三个选择,就是你要打我?” 苏庭点头道:“您老任选其一。” 矮胖老者顿时大怒,浑身法力迸发,脸色阴沉。 苏庭背负双手,神色冷淡。 矮胖老者愈发恼怒,道:“不就帮你炼宝嘛,小事一桩,何必动粗?” 五三三章 苏庭的家底! me???!0??u{??|v?z??<? ??x???u????? hd??8]??qbq??中。 许长老目瞪口呆。 眼前摆放着无数物件。 各类奇异材质的物事。 各种不同的法器。 以及许多样式不同的法宝。 “你哪来这么多物事?” 许长老咽了咽口水,仍感口干舌燥。 苏庭微微一笑,说道:“倒也没什么,也就平常有人与我为敌,让我给宰了,随手取过来的……也有一些他们寻宝之时,互相残杀,我去帮他们收尸的酬劳……” 说着,他又指着其中一些物事,说道:“这些则是我从东海得来的特产。” 许长老脸颊抽搐了下,指着那些法宝,说道:“那么这十几二十件法宝,又是从哪儿来的?” 苏庭咳了一声,说道:“许多也是杀敌所获,有些则是机缘所获,但大部分是近来在东海赌斗取胜的法宝,而这边三件,分别是云节、松溪、陈希三人学习本长老秘术时交上来的束脩。” 许长老脸色变幻,看着这许多物事,神色十分古怪。 法器之物,在寻常修行人之间,颇是难得,许多初成上人境的修道之辈,甚至还只能使用凡尘武林口中所述的那一类神兵利器,而无法器在手。 而对于阳神真人而言,也是如此。 许多真人,尽管修炼有成,但自家所用,或许还仍是法器之流。 然而这个苏庭,传说还是七重天的道行,可是他手中的法宝,几乎如同一座宝库。 这矮胖老者不禁咕哝道:“早知道老夫安心修行,成就半仙层次了,现在一棍子敲了他,就跟抢宝库似的。” 苏庭斜着眼睛问道:“你说的啥?” 矮胖老者忙是摇头,说道:“我在考虑你这些个法宝,该怎么变化?” 苏庭建议道:“全部回炉,全给它们升个品阶,法器成法宝,法宝成仙宝,大约都能用上了。” 矮胖老者那红润的脸颊,不断抽搐,说道:“你这是想要把我炼器阁的家底耗个干净是罢?”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咱们这不是商量一下么?” 矮胖老者颇感无言,旋即说道:“掌教让我给你炼宝,你可知晓,我出手炼宝,向来只为门中炼制,不为外人出手,你如今算是门中之人,但饶是如此,要让我出手,本就是不小的代价。” 苏庭嘿了一声,道:“苏某人这还是知道的,否则也不至于用上我一件法宝的价值。” 矮胖老者呵呵一笑,道:“若不是掌教开口,若不是你强行逼迫,别说一件法宝,就是十件法宝,也未必管用。” 苏庭斜着眼睛,稍有戏谑,问道:“你什么意思?” 矮胖老者背负双手,说道:“我……” 苏庭问道:“你要吹牛?” 矮胖老者顿时一怔,面露愕然。 苏庭冷笑道:“这样的把戏,苏某人不知玩了多少遍了。” 小精灵略微撇嘴,露出不屑神色,论起“吹牛”,谁能比大牛道人更甚一筹? 在这一个层面,那老者随手一个举动,大牛道人便足以看出他想要吹牛装逼的端倪。 矮胖老者脸颊抽搐,忽然想起这位苏神君的传闻,颇感无言。 苏庭嘿了一声,道:“少说废话,苏某人的材料放在这里,你要怎么做?” 矮胖老者顿了一下,说道:“主要还得看你的本事。” 苏庭眉头一挑,隐约明白老者所言,沉吟道:“我须考虑一番,只不过你炼制的造诣,不知能否炼制我一件宝贝?” “这叫什么话?” 矮胖老者当即大怒,吹胡子瞪眼道:“你在质疑我炼器的本领?” 苏庭轻描淡写道:“我还有一件仙宝。” “……” 矮胖老者声音顿时消寂,神色茫然。 炼制的是仙宝? 这厮有仙宝? 矮胖老者怔怔道:“你说的仙宝,是一件宝物的名称,还是仙家层次的宝贝?” 苏庭微笑道:“仙家层次的宝贝,说来惭愧,修行好几年,也攒不下十件八件仙宝。” 矮胖老者眼角抽搐,终于领悟到大牛道人在某个层面的造诣,果然比他更高一筹,但心中却是更为诧异。 “你修行才有几年光景?” 矮胖老者看着苏庭,纳闷道:“听说你的道行,也就是不久前在东海,才踏足阳神真人的层次,有法宝便是令人诧异,可你偏偏有这么多法宝,还有件仙宝?” 苏庭说道:“这还是我上人境时,杀掉了八重天巅峰的天岭老人,从他手里夺来的,那是他门中的镇派至宝。” 矮胖老者神色忽然一滞,却也想起了这个传闻。 还是上人境的大牛道人,以玄妙莫测之法,杀死了八重天巅峰的天岭老人。 这便是大牛道人在中土展露显赫名声的事迹。 而自家如今也是八重天的层次,可这位大牛道人已经不局限在上人境了。 “这家伙真是个妖孽。” 矮胖老者心中咕哝道:“上人败真人,尽管罕见,但总有例子,但真人诛杀八重天大真人的,还是第一次见……他还抢了件仙宝,简直没天理。” 这般念了一番,总算心绪平静下来。 矮胖老者深吸口气,缓缓说道:“仙宝这个,先放一边,至于其他的,且看你有多少本事,老夫可以为你谋划一番,以法宝给你添作助力,有所增益……” 苏庭略微沉吟,心中念头不断闪过。 他而今最大的底气,自然便是斩仙飞刀。 这是他压箱底的本事,不遇大敌,绝不轻动。 这也是苏庭最想要炼制到仙家层次的宝贝。 只不过斩仙飞刀的炼制,不能假手于人,须得自身炼制,而这点在陆压传承之中,已有许多解析,也是日后之事。 只不过,斩仙飞刀不能展露在他人面前,却可以为斩仙飞刀的施展,准备一件宝物。 “比如从云节身上得到的困木神桩,倒是极为适合。” 苏庭眼神变幻,心中暗道:“但除却斩仙飞刀之外,便是近来所学的五行之术,也可着手考虑……除此之外,我的天眼神通,也可以稍微考虑一番,或许第三只眼戴上个眼镜,大约会更好看一些。” 五三四章 法宝炼制的方向 炼器阁中。 “苏长老须知,请动老夫炼制,代价便是掌教原本应当赐予你的那件法宝,其实这便是掌教师兄对你的优待,否则凭我的炼器造诣及名声,哪怕是本门之内……” 矮胖老者滔滔不绝说来。 苏庭摸着下巴,呵呵一笑。 矮胖老者不知怎地,只觉得浑身一颤,好似凡人被虎狼盯上了一般,当下咳了声,认真说道:“苏长老宝贝不少,但因你本领太高,故而许多宝贝,用处不多,因而根据苏长老所求,我给你定下了两个方向。” 苏庭这话听得还算舒畅,点头道:“哪两个方向?” 矮胖老者说道:“便是苏长老用得顺手的宝贝,加以炼制,使其品阶提升,威能大涨,其次,则是根据苏长老擅用之法,炼制全新的法宝,可增益道术之威能。” 苏庭闻言,略有沉吟,旋即点头道:“你说得不错。” 小精灵偏着头,看着这矮胖老者,她对这个酒气熏天的矮胖老者,并没有什么好感,总觉得这厮极可能是招摇撞骗的,本事并不高,但听得这一番话,倒有些改观。 —— “如今两个方向,无论是炼制新的法宝,还是将原来的法宝回炉重炼,使之威能大涨,俱都须得许多材料。” 许长老指着苏庭留下的诸多宝贝,说道:“这其中不少材料,也有许多法器法宝,根据你所需要的法宝方向,会有一部分材料是有用处的,而那些法器法宝之中,重新还原,材料之中,也有一些可以用上。” 停顿一下,这矮胖老者又是说道:“要将其中一些法器和法宝重新回炉分解,取出有用材料,其中需要耗费的功夫,也是不浅,并且须得如我这般造诣高深之辈,才可施展开来,所以极为费力,老夫思来想去,还是给你准备了另一种更为合适的方式。” 苏庭眉头微挑,道:“什么方式?” 矮胖老者说道:“你这些许材料之中,有些可以用上,有些则是无用,又有一些,虽有用处,但品阶不高……这些法器及法宝,解析出来的材料,也尽是如此。” 矮胖老者说道:“与其费力去将之分解,便按照我炼器阁另一种方式,予以交换。” 苏庭摸着下巴道:“交换?” 矮胖老者点头说道:“正是交换,你这里有些材料,算是不错,便无须交换,但无用之物,可以换作另一种有用的材料……除此之外,那些品阶稍低的材料,也可以用较大的数量,换取品阶较高的材料。” 苏庭略有沉吟,说道:“炼器阁这个方式,倒也不错,如俗世之中,银两交易换算那般,可以省力许多。” 小精灵闻言,悄声提醒道:“这才是大事,你得好生注意,免得被他绕进去了,胡乱换算,贪了咱们的宝贝。” 苏庭递了一个放心的眼神,旋即看向矮胖老者,说道:“许长老想要如何换算?” 矮胖老者嘿然笑道:“苏长老大可放心,这等换算之法,乃是我元丰山祖辈传下,虽说因世间材料之增多减少,故而偶尔会有变化,但绝对是公正无私。” 苏庭将信将疑,才说道:“我且先我所想到的,与你知会一声,你再仔细考虑。” 矮胖老者点头道:“如此也好。” 苏庭伸手出来,便见他五指之上,各自萦绕仙光,蕴藏威能。 矮胖老者眸光一凝,心知这便是苏庭真正击败本门弟子的本领。 五种仙术,凝于一掌,以七重天境界,能退九重天的应风,使得应风未曾挑战,便颓然认败。 “这五种仙术,乃是元丰山的秘术,想来许长老并不陌生。” 苏庭缓缓说道:“我修成道意,五行兼备,故而同时悟出这五种仙术,可以凝合为一,威能大涨……但是我道行造诣有限,所以蓄势颇久,可算是一大弊端,还请许长老费心一些。” 许长老微微点头,思索道:“可以炼制一套法宝,对应这五类仙术,具体是何法宝,须得全新炼制。” 苏庭微微点头,取出云节的困木神桩,说道:“此宝威能不小,但品阶太低,我欲将其炼成上品法宝。” 许长老沉吟道:“将此宝炼就上品法宝,回炉重来,并不简单,但以你的这些材料,添上一些,以老夫的高深造诣,还是足够的。” 苏庭闻言,颇感满意。 他如今有斩仙飞刀,乃是真正压箱底的本事。 斩仙飞刀,一旦展现,必定杀人。 若无必要,他更不愿将自身压箱底的本事,轻易现于人前。 但斩仙飞刀的弊端,实则也颇明显。 虽说斩仙飞刀可以定住泥丸宫,旋即将人斩杀下来,但出手之前,往往大敌会有趋吉避凶之预感,从而提早避开。 比如苏庭之前面对天岭老人,尽管斩仙飞刀可以斩杀天岭老人,但这位天岭老人却能提前预知危险,从而避开,而苏庭也无可奈何。 这倒也不是苏庭己身的原因。 哪怕是斩仙飞刀的原主,那位名义上的师尊,传承源头的陆压道君,也偶尔会遇上这类变化。 例如面对孔宣之际,便来不及放出斩仙飞刀;又比如斩杀贯索星邱引之时,便也生怕追不及他,而急忙放出斩仙飞刀。 “困木神桩,可以镇压周边,对方身在这范围之内,便如陷入泥潭之中。” 苏庭暗道:“虽然无法真正镇压,但只要使之陷下,斩仙飞刀必然便可得手,对方必死无疑……我这困木神桩若能炼就上品法宝,那么除却仙家之外,我已在人间,可无顾忌。” 他这般念着,颇是满意。 除次之外,他还取出了小精灵的风珠,让天岭老人回炉重练。 另外,他又跟炼器阁换了一件布阵的法宝,能够改变周边的阵势风水,聚敛十方之气,利于修行。 其实这一件布阵法宝,苏庭倒不算多么需要。 但是他手下好几头精怪,则须得此物,来助益修行。 在修行之初,能得这样的助益,堪称事半功倍。 “这仙宝便想存留着罢。” 苏庭这般念着。 五三五章 青莲与金莲 炼制法宝之事,须得筹备许久,非是一朝一夕。 但大致换算之后,苏庭投入了全部身家,就等着这位许长老炼制出他所想要的宝贝。 小精灵心疼得不行,颇是郁郁不乐,仿佛有一种被人打劫了的感觉,恍惚之间,有些想要毁了炼器阁的想法。 “所谓去粗取精。” 苏庭安慰道:“这便是去除糟粕,好比千锤百炼得精钢……也就是扔了些不能用的,换来了能用的,其实是好事。” 小精灵心情低落,低声道:“可是咱家底缩水了。” 听到这里,不知怎地,苏庭心中也颇郁闷,从另一角度来说,好不容易攒了这许多宝贝,如今所剩不多,还真是家底缩水了。 “没事没事,旧的去了,新的来了。” 苏庭说道:“过些时日,咱们便可以来取这些宝贝了,想想你的风珠,可成上品法宝,是否很激动?而且咱们的仙宝还在,不算家底缩水太多……” 实则他也认为,这仙宝品阶虽高,威能虽强,但能够用到的地方,并不算多。 所以他也与许长老提过一下。 但这矮胖老者忽然便翻了脸,显得十分恼怒,险些被苏庭按在地上敲一顿。 后面想想,大约是这老头儿造诣达不到可以炼制仙宝的境地,所以才这般恼怒。 更何况要炼制仙宝,必然要请出炼器造诣极为高深的人物,那么付出的代价,也必然更高许多。 舍弃元丰山本应赐下的那件法宝,能换来的只有这位许长老出手炼宝的机会,而要请出炼制仙宝的人物,便不仅仅如此了。 “等着法宝到手吧。” 苏庭这般说道。 此番炼宝,炼器阁这位许长老,便要做许多筹备,才有把握开炉炼宝。 而此番炼制法宝,不单单是一件,也不单单是寻常法宝,均是上品层次的宝物。 哪怕以许老的造诣来炼制,也不是一日两日可成。 所以苏庭并不指望近期可以取得这些法宝,而是洞府之中,安心修行。 —— 元丰山顶。 掌教高坐上方。 信天翁则在身侧。 红衣的阴神,则在下方,徐徐说来。 “这便是弟子近来的遭遇了。” 红衣施了一礼,道:“云镜先生有所指点,言道这是弟子唯一的生路。” 掌教默然不语,微微闭目,沉思许久。 信天翁静了片刻,才看了掌教一眼,道:“当年因我妄测天机,红儿才遭劫数,而今才寻回她的阴神,既然有复生之望,作为父亲,我自不能放弃。” 红衣抬头起来,深深看了自家父亲一眼,旋即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而掌教叹了一声,说道:“你也道行不浅,从这些蛛丝马迹之中,便察觉不出其中的异样么?这背后似乎牵扯得不浅,本门虽然是道祖传承,底蕴深厚,但许多事情,仍是需要仔细观测,方可决断……这个世道,我元丰山并非世间宗门之首。” 信天翁深吸口气,道:“掌教之虑,我自是知晓,但关于此事,我亦不能袖手旁观……此番前往七尺白鹤一族,讨回青莲之事,我不以元丰山长老之名前往。” 掌教挥了挥手,说道:“你是我元丰山长老,只要你去了,便代表着元丰山,但你说得是,此事既然也有希望,便不好放弃。” 信天翁顿了下,问道:“掌教此言何意?” 掌教思索许久,才道:“此事背后有着许多蛛丝马迹,确实牵扯不浅,但红儿复生,乃是大事……不论如何,先取回青莲,便是大事。” 说到这里,掌教缓缓说道:“云镜先生透露这青莲大约是被七尺白鹤一族取走,而七尺白鹤一族与悬空谷有着千丝万缕的干系。” 信天翁低声道:“掌教认为此事乃是悬空谷所为?” 掌教摇头道:“此事不好妄加猜测,但是七尺白鹤确实没有理由夺取青莲,而且,此次前去讨回公道,以七尺白鹤一族的倨傲,必然难以谈妥,可要动强,却必然要顾及到悬空谷。” 信天翁一言不发。 掌教继续说道:“此去七尺白鹤,你一人之力必然不足,须得有多位长老与你相随,才能力压七尺白鹤一族……至于悬空谷,只怕要请天宫中的青帝师祖下界,才能拦住悬空谷主,只有与悬空谷主匹敌的本领,才有资格与之商议交谈。” 说着,掌教思索道:“此事已非一日,接下来也不急于一日,且先报知于青帝师祖,你再领着诸位师弟,前往七尺白鹤一族。” 信天翁微微点头,道:“如此也好。” 掌教长长吐出口气,又看向了红衣,问道:“根据你先前所言,七尺白鹤一族取走了青莲,却留下了金莲?” 红衣轻声道:“以目前线索来看,大约是如此,但不排除中间又有什么变化。” 说完之后,红衣忽然想起一事,说道:“金莲象征朝堂气运,而如今金莲现世,便已有征兆了。” 掌教与信天翁俱都有些错愕。 “已有征兆?” “正是。”红衣说道:“此番与苏庭归回中土,便遭遇人间之事,获知大周境内,有一域之城主,密谋造反……当时苏庭出手救下了朝廷中人。” 说着,红衣细细讲述,将当时过程,尽数说来。 而掌教听完,忽有些许感慨,道:“冥冥之中,果然牵扯不小,他身具金莲,恰好又救下了朝廷之人……那城主造反之事,恰好又是此人得知,只怕已经传回大周京城,让大周有所准备。” 信天翁点头道:“原本朝廷不知的隐秘,因苏庭救人,而得知晓,从而谋划,故而有所防备……可以说苏庭在这中间,成了人间博弈的一大关键,或许真是冥冥之中,金莲的牵扯。” 红衣在这时却又说道:“除此之外,司天监也态度不明,颇是古怪。” 信天翁微微皱眉,道:“司天监背后便是守正道门,向来秉承着守护人间秩序的职责,倘如这场造反是天命所归,司天监沉寂下来,却也是意料之中,甚至,顺应天命,推翻大周,助益新朝,也不是没有可能。” 而掌教神色凝重,思索片刻,才看向红衣,问道:“金莲而今留在苏庭身上?” 五三六章 掌教召见,事涉金莲 “金莲而今留在苏庭身上?” 掌教这般问话。 红衣微微点头,说道:“金莲正在苏庭身上。” 掌教沉吟道:“苏长老可知这金莲的真意?” 红衣点头道:“弟子已经与他提过,他也知晓这金莲背后的牵扯,如同烫手的山芋,他留在身上未必还有好处,所以也有心要交上元丰山。” 掌教闻言,颇是宽慰,道:“这位苏长老还是颇有些明智的,照此看来,他也对我元丰山有归属之感,才能有心将金莲交与本门。” 红衣神色十分异样,但终究没有破坏掌教对苏庭的好印象。 实则这一路上来,对于金莲之事,她听得苏庭与小精灵密谋多次。 苏庭与小精灵认为,这仙莲虽然牵扯极重,但终究是仙品莲花,所以那一大一小,一直在谋划着如何要用金莲换取一件仙宝。 “掌教还是想多了。” 红衣这般念了一声,颇是叹息。 而信天翁听了片刻,则沉吟说道:“本门虽是道祖传承,但守正道门更为势大,有中土第一道门之称,肩负守护人间秩序的念头,按照道理来说,便是我元丰山得了此物,也应交与守正道门……” 掌教微微点头,说道:“确实如此。” 信天翁说道:“可是司天监态度如此不明,背后的守正道门,恐怕也难言其意。” 掌教看了过来,问道:“师兄言下之意?” 信天翁微微摇头,说道:“金莲交于如今意向还不明朗的守正道门,未免太过于草率。” 掌教顿了一下,道:“但金莲之气运,与紫莲气运不同,留于本门,并无益处。” 信天翁停顿片刻,道:“先把苏庭叫来,看过金莲之后,才好决断。” 掌教微微点头,伸手一点,顿时便有一点儿光芒。 门外进来一个道童,躬身施礼。 掌教说道:“去请苏长老前来。” 这道童应是,旋即退出大殿之外,径直下山去了。 —— 而在此时,苏庭洞府之中。 在交出了家底之后,苏庭克服了心中的疼痛,开始了修行。 他阳神修行已是有成,至少在这七重天的层次,堪称已经完满,就连法力也推到了极致,又经过石阶的压迫,显得极为凝练。 但是对于八重天的境界,则还有些茫然。 八重天的大真人,本领之高深,并非是法力的高低,而是阳神境界的蜕变。 到了八重天的境地,阳神再进一层,一瞬之间能诞生无数念头,能看破世间虚妄,能辨别世间吉凶,从而有趋吉避凶,预知虚实之本领。 “我这天眼,能看清楚许多物事,巨细无遗,比之于八重天勘破虚妄的本领,犹为出色。” 苏庭暗道:“只是我趋吉避凶的预感,却并不如真正的八重天大真人……对我来说,这一步的路,却也还是没有头绪。” 他正在思索接下来修行的方向,打破如今的迷茫的桎梏。 然而就在这时,洞府之外却传来声音,稍显稚嫩问道:“苏长老可在洞府之中?” 苏庭从思索中醒来,眉宇一挑,应道:“我在洞府中修行,可有何事?” 洞府外道童恭敬道:“掌教有请。” 苏庭稍微皱眉,跟小精灵对视一眼,均有诧异。 “掌教寻我,所为何事?” “弟子不知,但掌教相邀,似有急事。” “嗯?” 苏庭眉宇一挑,稍微沉吟,才道:“好,你在前领路,我随你走一趟。” —— 元丰山主峰顶上。 在道童领路下,苏庭走过了这三千六百层石阶。 这一次走在石阶上,并未引发考验。 而在大殿之前,苏庭心中仍是颇为疑惑,这位掌教真人召见,又是何事? “苏长老到了么?” 大殿之内,传来掌教声音。 那道童忙是躬身,应道:“苏长老已至。” 掌教说道:“很好,请苏长老入殿。” 那道童闻言,侧过身子,作了个手势,为苏庭引路。 苏庭微微点头,迈步踏入殿中。 他入了殿中,便发觉殿内不止掌教一人,也有信天翁,以及红衣。 在大殿中看见红衣的阴神之后,苏庭便隐约明白了这位元丰山掌教召见的想法。 “见过掌教,见过兄长。” 苏庭对掌教以及信天翁,各自施了一礼,本想再见过大侄女儿,但看见红衣不善的神色,便也收了回去。 掌教点头道:“苏长老客气,此番请苏长老前来,是因一事,也牵扯一物。” 苏庭心中微动,念头中浮现出一朵莲花,已是明白掌教之意。 小精灵亦是明白掌教言中深意,但神色似乎有些异常。 “掌教所言物事,可是仙莲?” 苏庭没有拐弯抹角,便也开门见山,直接这般问道。 掌教未想他会这般直接询问,怔了一下,旋即才点头道:“不错。” 信天翁背负双手,缓缓说道:“金莲牵扯重大,涉及太广,乃是人世朝堂的象征,该如何处置,并不能马虎。” 苏庭已至这金莲背后的牵扯,当下便是点头,取出金莲呈上去。 当下殿内金光萦绕,华丽非凡。 掌教神色微凝。 信天翁颇感沉重。 一朵金莲,便落入掌教手中,任他仔细翻看。 过得片刻,掌教又将这金莲交给了信天翁,由信天翁细细观察。 —— “这金莲的分量,看来还是十分沉重的。” 小精灵悄声道:“元丰山如此重视这仙莲,咱们正好把这烫手的山芋交给元丰山,再换一件仙宝……仙莲如此不凡,还不是一般仙宝可比,咱们赶紧合计合计。” 苏庭闻言,顿时点了点头。 看来元丰山对这金莲,确实是足够重视。 这么说来,拿金莲换取宝贝,还是可行的。 然而正当苏庭要出声说话之时,信天翁已是将仙莲递还了苏庭。 苏庭怔怔接过,道:“这是何意?” 信天翁说道:“金莲牵扯太重,你要好生保存,待会儿为兄给你加一层阵法封禁,避免气息外泄。” 苏庭看了看金莲,道:“元丰山不是要将这金莲取走么?” 掌教微微摆手,道:“金莲牵扯人间,我元丰山不愿掺和,而守正道门意向不明……如此,一切随缘,金莲还放在你那儿罢。” 苏庭怔在原地,眨了眨眼睛。 五三七章 烫手的金莲 金莲是个烫手的山芋。 本以为元丰山极为看重,正好可以换个红薯,得一件仙宝。 哪知元丰山虽然重视,却也仍然把这金莲视作烫手的山芋,不愿接手,而且也不愿让守正道门接手。 所谓顺其自然,便还是让金莲留在苏庭身上。 “这情况不对呀。” 苏庭十分郁闷,不禁暗骂道:“怎么不按套路出牌?” 小精灵悄声道:“他们这是不是发觉了咱们要换宝贝,所以故意不要,我记得书里头,这种手法叫做欲擒故纵?” 苏庭神色古怪,但却也不觉得这是欲擒故纵。 红衣不知怎地的,心中竟有几分好笑的念头,她大约能清楚小精灵和苏庭此时的念头,心里觉得十分有趣。 “待会儿为兄便替你将这金莲加上一层阵法封禁。” 信天翁语重心长,叮嘱道:“你一定要好生守护金莲。” 苏庭咳了一声,道:“兄长,以我看来,这金莲象征气运,极为重要,不该只留于我身上,该留于本门才是。” 掌教摆手道:“适才我已与你说了,金莲牵涉太重,因果太广,便是我元丰山,也不好轻易接下……既然金莲落于你手,便还是顺其自然为好。” “……” 苏庭心中十分复杂。 连元丰山都不愿接下金莲,却让自己一人来继续保存仙莲,这不就是打算坑人么? 只见苏庭神色变幻,旋即说道:“正是金莲牵扯太重,若能用在正确方向,必能使本门大兴,所以弟子意欲献上宗门。” 而苏庭施了一礼后,指着仙莲,正色说道:“此乃仙莲,尤胜于仙宝,换作其他仙家,哪怕逼迫,弟子也必然要换一件仙宝,才肯出手,但弟子来到元丰山,如回家中,温暖安逸,便也无须报酬,只是想要献于宗门,让宗门得以大兴,仅此而已。” 小精灵轻声道:“咱们这仙莲就这么送出去了,这可是堪比仙家宝贝的仙莲,是不是会吃亏?” 苏庭应道:“吃亏就吃亏,我看这金莲确实是十分古怪,暂且把这烫手的山芋抛出去,咱们也不要换仙宝了。” 小精灵哦了一声,颇是郁郁不乐。 —— “苏长老真是有心了。” 掌教心中十分温暖,说道:“既然入了元丰山,成了元丰山的长老,便是同门,自是一家,你能有这般归属之感,我作为元丰山掌教,也颇是高兴。” 苏庭忙是点头,说道:“所以这仙莲……” 掌教点头道:“所以这仙莲,你便以本门长老的身份,将之好生保管,也可钻研一些,如何该做到如你所言,借助金莲,助益本门。” 苏庭张了张口,一时无言。 信天翁上前来,手中捏着印诀,开始要封禁这金莲,而口中却也说道:“你身具金莲,便如身具大气运,只要运用得当,也正如你所说,获益不少……但凡大气运加身,对于修行,大有裨益,而在某一个层面上,也如护身符一般,可避生死灾劫。” 苏庭听得将信将疑,颇是怀疑这是信天翁在糊弄他,但事到如今,显然元丰山不愿接下金莲,他也便只好暂时收着了。 “不要轻易弃去金莲。” 信天翁又叮嘱道:“哪怕你弃在深渊,万一被野兽叼走,野兽又落于何人手中,从而改变了人间大势,那么你丢弃金莲的举动,便是一切的源头,其因果大势,依然不浅。” “……” 苏庭险些骂出声来,更是十分后悔,为何在伏重山离玥底谷,要去引动这仙莲现世。 而小精灵则是十分疑惑,问道:“连被野兽吃了,也都算在苏庭头上么?” 信天翁点头道:“正是如此,你这小家伙可听过人间一句古话……” 顿了一下,信天翁沉声道:“鹿食金莲,天下共逐之。” 小精灵忙是点头,开心地道:“我看书的时候,看到了这里,我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信天翁点头道:“不错,人间已有朝堂更迭的痕迹,所以金莲更为重要,暂时我们还未有处理的方式,便先顺其自然,苏庭暂且保管。” 苏庭听着这话,隐约也觉得有些道理,但却总觉得,好似元丰山要将一个烫手的山芋,放在他的身上。 —— 金莲之事,不遂苏庭之愿。 但信天翁所说,暂时对苏庭而言,还没有弊端,反而身具大气运,大有裨益,甚至是护身符。 “话说回来,苏长老在炼器阁的,可炼制了什么法宝?”就在这时,掌教如此问道。 “已在筹备当中,许长老正在为此事谋划。”苏庭应道。 “许长老还在思考的过程中,看来要等炼宝功成,还不是一朝一夕。”掌教笑道:“只怕还有一段时候,才能真正把宝贝交到你的手中。” “正如掌教所言。”苏庭说道:“许长老要开炉炼宝,确实要耗费很长一段时日,因此这些时日来,我在洞府之中,安心修行,半步未出,安分守己,并未惹事。” “如此甚好。”掌教松了口气,又是说道:“通玄界的准备,也差不多了,苏长老再修行两日,便可入通玄界中,领悟昔年道祖修行的六月不净观。” “多谢掌教栽培。”苏庭听着昔年道祖修行的功法,心中亦是颇为向往,但眼神余光看见红衣的阴神,却顿了一下,问道:“大侄女儿……” 红衣听得这个称呼,当下神色冰冷。 可信天翁听得这个称呼,却是含笑点头,明显是十分满意。 掌教则是仿若不觉,只是问道:“苏长老想要问什么?” 苏庭迟疑了下,才是说道:“金莲之事,既然掌教与兄长已经知晓,那么青莲一事,必然也已知晓……此番出海,得云镜先生指点,给我这大侄女儿指出了一条复生之路,不知门中可有什么准备么?” 红衣听到这里,心中忽然一暖,面上如冰霜消融,隐约有些笑容。 掌教停顿了下,说道:“青莲之事,牵扯悬空谷,须得本门仙家出面。但除却青莲之事,红儿也需要前往阴冥,走上这一遭……门中而今在思考,三杰之中,该请哪一位,踏足幽冥,为她领路,将她带回。” “此事……” 苏庭正想说话,但却又停了下来。 元丰山毕竟是道祖传承,在许多方面上,其实要更完善一些。 掌教所说的这三位杰出弟子,之前在同等境界之下,虽然不如于他,但前往幽冥,并非依靠斗法的本领。 至少在对于幽冥地府的熟悉了解,以及在为红衣领路的方面上,元丰山这三位杰出弟子,着实要比苏庭更为合适。 五三八章 石碑,显化 三日后。 苏庭从洞府中出来。 今日是他入通玄界的日子。 炼器阁那边,还在炼制法宝,并不着急。 而这进入通玄界的机会,却是不多。 他径直登山,来到主峰,入殿求见掌教。 此刻掌教已在大殿之内,等侯他的到来。 “你已知晓通玄界是什么地方了罢?” 掌教看着苏庭,这般说道。 苏庭点头说道:“通玄界内,才是元丰山中真正的洞天福地。” 掌教站起身来,沉声说道:“此处本名三危之山,后来易名元丰山,而通玄界,才是真正洞天所在。你兄长想来已经与你说过,通玄界内,曾是道祖所居,尊为六月观,内藏道祖功法,为六月不净观。” 苏庭点头道:“兄长确实与我提过此事。” 掌教说道:“你此番入内,尽力寻得六月观所在,将宝物打下印记,便算功成……而你在六月观之中,能否悟出这六月不净观,便看你自家的机缘造化,和天资悟性了。” 苏庭嘿然一笑,说道:“既是道祖的造化,那么看的未必是天资悟性,而是命数了……所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我自是明白的。” 掌教颇感欣慰,道:“苏长老心境之高,远胜常人。” —— 在千年之前。 曾有仙家至此,炼就一座石碑,镇在这山中,从而改变了山中一切轨迹。 只有悟出这元丰山的一切轨迹,才能引出那一座石碑。 而石碑便成了通玄界的钥匙。 元丰山创立数百年,已摸索清楚了这座石碑。 但关于这座石碑的法门,仍是隐秘,只有掌教才知。 实则在以往,搜寻这座石碑,只须感悟这片山脉,即可得成……可如今此处是元丰山,阵法无数,均为仙阵,又有无数修行人,时刻让轨迹改变,因此,便是仙神下界,也未必能够凭借感悟这片山脉而悟出石碑。 “起!” 掌教运使法门,引出了这座石碑。 当下声音轰隆,隐约如天地变色。 饶是苏庭身为阳神真人,也能呼风唤雨,改变天象,却也不禁为之感到心惊。 因为这一股气息,不单单引动天象,更是蕴藏着难言的意味,经历岁月的沉淀,愈发沉厚,令人心惊。 轰地一声! 土地顿时破开! 地上升起一座石碑,通体漆黑如墨,宛如玉质。 这石碑极为巨大,高约百丈,宽二十余丈,如一座高山那般,却又显得方方正正。 石碑之上,有蓝白色光泽,闪烁不定,宛如星辰点缀,似梦如幻。 “通玄界就在前方,你看见了么?” 掌教回过头来,这般问道。 苏庭睁开第三只眼,看向前方,眸光凝重,道:“看见了。” 根据此处的布置,通玄界恰好被石碑遮掩。 而今石碑显现,看得清晰。 那么看透了石碑,也就看见了被石碑遮掩的通玄界。 “去罢。” —— 通玄界内。 苏庭认清道路后,不过连走七步,便来到了这里。 眼前所见,青山绿水,风景秀丽。 但这里只有山水,不见生灵,莫说飞禽走兽,就连蝼蚁虫豸,都销声匿迹。 “这地方未免太过于死寂了些。” 小精灵咕哝道:“怎么看似青葱翠绿,却没有半点生机。” 苏庭缓缓说道:“此处容得草木生长,已是难得,但要凭空诞生出生灵来,却还不足。” 倘如真有这样的生灵,便如同天地孕生出一尊真神那般。 但这洞天之内,并非世外大天地,并没有孕生真神的底蕴。 甚至寻常生灵,都难以在此存活,更不要说繁衍兴盛。 只有道行较高之人,方能在此存活,行动自如。 苏庭深吸口气,感应着这方洞天之内的各种变化。 “比我想象中,要好得多了,看来经过八百年光景,这座洞天福地,还在不断完善。” 苏庭在前两日,特地查阅典籍,知晓此处当年的模样。 这里是洞天福地,但却并未繁衍完善,故而仍是极为原始,在八百年前,便连青山绿水也没有只是一片荒芜。 天空之上,电闪雷鸣不见休止。 土地之下,地火岩浆接连迸发, 便是这里的水,也似是滚烫沸腾的。 后来道祖驾临,诛杀此处神兽,似乎还打灭了这洞天福地之中衍生出来的一切,从而变成了一片虚无。 然而到了最后,道祖静心在此修行,故而此处重新焕发生机,开始有了土地,开始有了云层,开始有了各种物质,甚至有了花草树木。 但不知为何,关于飞禽走兽,蝼蚁虫豸,这座洞天却至今没有诞生出来。 “仅有植物,不见动物。” 苏庭暗道:“只不过,而今再经过八百年光景,洞天之内似乎也在逐步完善,只是显得极为缓慢而已……照这个趋势下去,不见得可以繁衍出各种生灵来,但至少可以繁衍到寻常生灵都可以在此生活,到了那个境地,此处与外界大天地,也就没有太大的区别了。” 他这般念着,扫视四周,只见一片空寂。 小精灵低声道:“这所谓的六月观,究竟落在何处?” 苏庭第三只眼,眸光璀璨,观看这洞天之内每一个角落。 —— 大殿之上。 掌教将苏庭送入了通玄界,便归回了主峰。 饶是作为元丰山掌教,但心思却也不免系在此事之上。 因为此事也着实是事关重大。 信天翁本要寻掌教,商议关于此去七尺白鹤一族的事情,却见掌教心思漂浮,隐约明白掌教心中所想。 “掌教是在猜测,苏庭能否寻出六月观?” “不错。”掌教点头道:“他道行不高,年岁也不大,阅历还浅薄,如今送他入通玄界,是否有些操之过急?” “原来掌教是认为他难以寻到六月观。”信天翁忽然发笑。 “尽管苏庭确实比他人更具优势,又具有天眼,可以观测各方变化,但六月观的所在,终究难以揣测。”掌教说到这里,叹了一声,道:“也不知他能否完成此次的交代,定下标记。” “这个……”信天翁沉默了片刻,道:“我总觉得掌教是多虑了。” —— 通玄界内。 “行了没?” 小精灵看他第三只眼朝着四面八方扫了许多遍,不禁问道:“这个方向你适才也看过了呀,怎么还没有动静?这六月观便真的这般难找么?连你也找不到?” 苏庭也颇无奈,道:“看遍了整座洞天福地,也没发觉什么道观,就发现了一破地方。” 说着,他忽然声音一顿,旋即摸着下巴,颇感无言,道:“难道这破地方就是传说中的六月观了?” 他摸着下巴,心中亦是十分诧异,也有几分自得。 他心中暗自念道:“苏某人这般轻易,便寻到了六月观,果真是比他人更具优势。” 五三九章 缩地成寸! 元丰山。 通玄界。 界内山势起伏,草木青葱,却无鸟兽虫鸣。 苏庭以天眼观测,只见一座黑色茅屋,隐在虚空之间,时隐时现。 换作其他的阳神真人,未必可以察觉,或许也只有八重天的大真人,有能耐看见。 而苏庭修成天眼,一眼便看穿了这黑色茅屋的所在。 “不是说这地方很难找么?” 苏庭摸着下巴,十分纳闷,道:“怎么这么明显?难道是我这第三只眼,着实过于惊世骇俗,惊天动地了?”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我听咱大侄女儿提过了,通玄界之中,偶尔会有显现的时机,咱们正好是碰上了。” 苏庭闻言,哈哈一笑,道:“看来还是苏某人福缘深厚,这才进来,便正好遇上茅屋显化,真乃气运浩大。” 小精灵撇了撇小嘴儿,道:“你能进去么?” 苏庭闻言,当下一怔,摸着下巴,道:“这就不知道了。” 他稍微沉吟,身形一展,立时施展出化虹之术,朝着那茅屋而去。 —— 一盏茶的功夫。 苏庭停了下来。 他眸光凝聚,神色凝重。 “望山跑死马,但好歹离那座山,会近一些。” “可我以化虹之术奔行这一盏茶光景,何止行过数千里?” “这数千里的赶路,仍然没有临近这座黑色茅屋,距离还是一样遥远,没有改变。” “这情况不对呀……” 苏庭眼神闪烁不定,心中思索万千,阳神念头不断转动。 若是黑色茅屋离得太远,也就罢了。 偏偏这座茅屋在他看来,也离得不远。 只是奔行至今,未有临近。 按道理说,再远的地方,苏庭以化虹之术奔行一刻钟,就算不能赶到,也应该临近才是。 但此刻却连缩减距离的迹象都没有,似乎仍在原地踏步。 “这其中还有玄机。” 苏庭低声道:“不能勘破其中的玄机,我就是以化虹之术前往,奔行十年八载,只怕也无法进入这黑色茅屋之中。” 小精灵轻声道:“元丰山历代踏足通玄界的弟子,不乏八重天的大真人,他们未必没有遇上六月观显化的日子……但元丰山从未得到这其中的机缘,便是因为只能观望,无法踏足?” “或许有这一方面的原因。” 苏庭微微沉吟,说道:“适才我天眼所见,这方洞天并不算多么广袤,虽然有着成长扩大的迹象,但也不过方圆数千里而已……以我的化虹之术,两个时辰之内,足以将足迹遍布这座洞天的每一处。” 小精灵问道:“那么现在你能踏足那六月观之中么?” 苏庭摇头道:“这六月观,就在前面的方向,但无论怎么去,它都离得一样遥远……我怀疑它不是处在这方洞天的一个地方,而是游动在这座洞天的虚空之内。” 说着,苏庭低声道:“而且我前些时日查看通玄界的记载时,也查过一件事。” 小精灵颇有兴趣,问道:“什么事情?” 苏庭说道:“听闻昔年道祖曾有一法,名为缩地成寸,修至大成,三界六道,天涯海角,也不过一步之内,方寸之间。” 说着,苏庭神色凝重,道:“这里曾是道祖闭关之所,在道祖成道之后,冥冥之中,一切轨迹,俱都不同。而当年这方洞天烙印下来的道祖痕迹,便成了至高大道的轨迹……我怀疑六月观之中,不单是有道祖修行的六月不净观,还有着这一道缩地成寸的法门。” 小精灵闻言,稍微有些理解,说道:“你的意思是,咱们被缩地成寸之术给困住了,所以去往六月观的道路,便是奔行千里,其实也在方寸之间?” 苏庭点头道:“如今我是这么认为的,毕竟这座洞天也才这么大,没理由我以化虹之术赶路,一盏茶的时候,还赶不到六月观。” 但说到这里,苏庭心中也颇是疑惑。 这缩地成寸,乃是一种非凡的仙术,就如同苏庭的化虹之术。 但为何缩地成寸的法术,可以用来困禁于人? 苏庭自问是不能将化虹之术,施加到他人的身上,只能是自身施展,那么按道理来说,这缩地成寸的法门,也是应该经人施展,以此赶路,而不是落在他人的身上。 只不过,事涉道祖,确实不能以一般道理来讲。 因为道祖的本身,便是这三界六道的大道,真正的道理。 “现在怎么办?” 小精灵说道:“咱们要想办法破去这缩地成寸的法门?” 苏庭微微摇头,道:“冥冥之中,深奥莫测,根本找不到这一门法术的源头,也找不到任何痕迹,我以天眼扫了一圈,看不出破解的契机……甚至,我其实也没有看出咱们被缩地成寸之术困住的痕迹。” 说完之后,他不禁感叹了一声,道:“道祖之辈,大道真身,天地显化,当真不可测也。” 小精灵纳闷道:“察觉不出这道法术困住我们的痕迹,但却又无法逼近,到底是不是如你猜想的那样?是我们这边被缩地成寸的法门所困住,还是那六月观本身玄奥无穷?” 苏庭略有无奈,说道:“只是一个猜测,我并不能断定我们遭遇的困境,就是源自于这缩地成寸的法门,但眼下看来,极大可能就是这缩地成寸之术的原因……咱们姑且就往这个方向去想。” 他深吸口气,道:“只是,如今察觉不来缩地成寸的痕迹,但却又无法临近,难道引出此法的契机,是因为我施展了化虹之术?” 小精灵问道:“会不会跟那石阶一样,其实是个考验,要你从各种蛛丝马迹里头,感悟出这一门缩地成寸的法门,你才能真正走过这一段路?” 苏庭若有所思,道:“你说的不无道理,但是现在连缩地成寸的痕迹都没有察觉,也没有感悟的契机……而且,我怀疑此去六月观,施展化虹之术赶路,或许是过于不敬的缘故。” “过于不敬?为什么会不敬?” “就如同前往守正道门,就如同来到元丰山,我们虽有腾云驾雾,直接赶到的本领,但仍然需要在外层便降落云层,徒步而行,以示尊重。” 苏庭说道:“六月观是圣居之地,天地大道存身之所,更应虔诚。” 小精灵恍然大悟,道:“也就是说,不能施展法术赶路,而只能亲身前往。” 苏庭点头道:“在我家乡,有一个传说,有位一尊妖仙,一个筋斗便能翻过十万八千里,但却仍是一步一步,走过了这遥遥路途,最终得成正果。” 说着,苏庭指向前方,道:“看看这六月观的方向,我徒步前往,如果可以临近,大概十天半月便能达到……不过我们先走一天,且看看距离是否缩减,再来商议。” 小精灵哦了一声,忽然展翅飞起,朝着六月观的方向过去。 苏庭喊了一声,说道:“你急什么?咱们慢慢走,路可还长着呢……” 他声音蓦然一顿,喃喃道:“长着呢……” 他看见了什么? 他看见了小精灵一路飞过去。 而这小精灵才飞了一瞬,便直接飞入了六月观之中。 冥冥之中让苏庭原地踏步的缩地成寸之术,竟然替小精灵缩减了从此处到六月观的距离,让她一瞬之间,便飞进了六月观之内。 “……” 苏庭立在原地,张了张口,却未有说话,心中隐约有些难过。 在他印象中,类似的事情,似乎不是第一次了。 自觉良好的苏神君,仿佛又一次被莫名其妙地“嫌弃”了。 五四零章 青帝仙剑! 元丰山。 通玄界。 六月观。 苏庭在通玄界之中,不使法术神通,一步一步,脚踏实地。 他徒步行走,足足走了半个月,直到此时此刻,终于来到了这里。 “终于到了……” 苏神君心情复杂,眼神幽怨。 半个月前,他亲眼看着小精灵展翅飞来,一瞬之间,便入了六月观。 而苏庭尝试行走,确实发觉,一步一步脚踏实地,可以走近六月观。 于是他便走了这足足半个月的光景。 只是在这半个月来,他心情十分不好。 “人长得帅气,老天也妒忌。” 苏庭长吐出一口气,看向了这座黑色茅屋。 他睁开第三只眼,打量了片刻,总觉得好生古怪。 他沉吟良久,自语道:“材质似乎极为不凡?这究竟是什么物事建造而成的?” 在苏庭感应之中,这仿佛不是一座茅屋,而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凶兽。 恍惚有一股凶神之气,萦绕在整座茅屋内外。 历经数百上千年的时日,这股气息仍然存在。 “元丰山的前身,是三危之山,而三危之山曾有神兽,天生地养,但性情凶厉,后来被道祖斩杀。” 苏庭暗道:“难道是道祖将那头神兽,变成了这座茅屋?以骨为架?以皮覆盖?” 他这般念着,却也已经站在了这黑色茅屋的前方。 这里曾是道祖闭关之所。 此处即为圣居之地。 元丰山将此处划为门中禁地,不可轻易踏足。 如此看来,这座黑色茅屋,便是元丰山奉为六月观的地方了。 “不应该是坐落于青山绿水之间,在烟雨朦胧之所,看似平凡,实则不凡的一座小小道观么?” 苏庭心中颇感无言,道:“原来六月观便是这么个地方?” 他虽是这般念着,但却也没有闲着。 他绕着这六月观,把周边打量了一遍,运用天眼神通,巨细无遗,尽数收入眼底,微微闭目,心中思索。 良久之后,才见他深吸口气,取出一物。 此物宛如宝盒,古朴陈旧,但却散发着极为异样的气息。 这便是掌教交与他的宝物,是元丰山近些年来,才炼制出来的宝物。 苏庭打开宝盒,只见内中静静躺着一柄小剑,长约一尺二寸余,通体青色,气息氤氲,似有锐气,似有生机。 “起!” 苏庭没有直接去接触这一柄青色仙剑。 他只是把法力灌注在宝盒之上,便见宝盒腾起光芒。 宝盒之内的小剑,如同有了生命,嗡地一声,发出一声剑吟。 旋即那青色仙剑,便化作一道青光,倏忽而起,宛如一条青龙,游走八方。 苏庭眼神沉凝,运用天眼,仔细观看。 这一柄青色仙剑,应是元丰山创派青帝的手法。 此剑便是青帝仙剑,蕴藏无穷生机,却又是无比锐利。 倘如掌教没有叮嘱,倘如苏庭没有谨慎,那么用手去触碰这一柄青帝仙剑,便先会被这一剑斩去臂膀。 而今经过宝盒施展,这仙剑才未有反噬苏庭。 但此时这一柄青帝仙剑,宛如一条幼小青龙,绕着这六月观,不断盘旋。 “剑气?” 苏庭天眼看得清晰。 这青色仙剑绕着六月观飞舞,散出细微的剑气,渗入六月观以及周边的环境之中。 这剑气留下的痕迹,或许便是掌教所说的标记。 过了片刻,那青色仙剑渐渐缓慢下来,不再像是一条青色小龙,隐约可以看清剑型的模样。 到了最后,那青色仙剑,倏忽停下。 “标记已定,你事已成。” 仙剑之中,倏忽发出一个声音,威严厚重,沉凝无比。 这不是掌教的声音,也不是信天翁的声音。 苏庭心中凛然,这青色仙剑是出自于青帝之手,那么这便是青帝的声音。 青帝是天仙之尊,是元丰山创派祖师,也是当今道祖的记名弟子。 苏庭深吸口气,微微施礼。 “感悟六月不净观,天资悟性,机缘造化,缺一不可。” 青帝仙剑之中传来声音,说道:“你比他人更具优势,莫要辜负这一身机缘。” 苏庭点头道:“多谢指点。” 青帝仙剑声音又道:“遇事不慌,此番造化,纵不能得,也无性命之忧。” 说完之后,便见这柄青色仙剑,倏忽冲霄而上,没入云层之中。 这青帝仙剑,已是自行退出了通玄界。 苏庭深吸口气,看向了这座黑色茅屋。 他停顿半晌,平复了心绪,才朝着六月观之中走去。 —— 苏庭一步迈过,踏足六月观中。 从外层看,这不过一间小茅屋而已,并不宽广。 但苏庭踏足其中,便如落入混沌之中,开天之前,朦胧不堪,如无穷迷雾。 抬头无天,低头无地。 四面八方,广袤无垠。 “这是什么地方?” 苏庭眉头紧皱,天眼光芒璀璨,扫视八方。 但八方尽是朦胧不堪,不见物事。 饶是苏庭作为阳神真人,但身处于这种地方,不见天地,无有八方,一切均是虚无,却也不免让他有些心虚。 “我不会一直困在这儿吧?” 苏庭暗道:“之前看过记载,通玄界被一场大斗法,打成了虚无,原先孕育的大地,均已消失,后来道祖在此,使之焕发新生……但怎么看来这六月观之内,才是虚无之地,广袤无垠,如开天辟地之前的混沌所在?” 他以天眼观测,没有看出半点其他的迹象。 这里只有茫茫无尽的混沌虚空,没有其他的物事,也就没有其他的线索。 没有了道路,没有了方向。 他似乎已经被困在这里。 他紧皱眉头,思索许久。 他如今受困于此,那小精灵如今又是怎样的处境? “这小丫头不听我的劝,一头扎进六月观,不知如今又是什么境遇?” 苏庭暗道:“若是也跟我一样,在茫茫混沌虚空中受困,以她的性子,这半个月光景,不知吓成什么模样?” 这般想着,苏庭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天眼不断扫视,却也不见半点痕迹。 苏庭深吸口气,出声喊道:“小丫头!” 他运起法力,使得声音朝着四面八方,远远传开。 但声音传开,并没有什么回应。 苏庭紧紧皱着眉头,心头稍微有了两分焦虑。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哪怕没有道路,至少先沿着一个方向探寻一番。” 他四处观看,微微皱眉,仍然没有寻出方向。 这里没有东西南北之分,没有任何物事。 苏庭深吸口气,径直往前。 他行走许久,仍无动静。 他沉吟片刻,不禁施展出化虹之术。 咻地一声! 苏庭身如虹光,在混沌虚空之中穿梭过去。 而就在这时,他耳边忽然听见一个无法想象的声音! “南无阿弥陀佛!” 五四一章 唐使! “南无阿弥陀佛!” 这一声佛号,未有半点预兆,蓦然响起。 苏庭闻言,不禁为之一怔,心中顿生荒谬之感。 这里曾是道祖的居所。 这里是道门的圣地。 但他却听见了佛门的真言。 “什么玩意儿?” 苏庭怔了半晌,回过头来。 身后混沌虚空,倏忽破散。 苏庭只觉脚下一空,仿佛从云空之上坠落下来。 乾坤倒转,他浑身剧痛,胸口顿生恶心之感。 但才睁开双眼,便发觉眼前已变换了场景。 苏庭想要抬头,却不知怎地,一直低头看着地面。 只能用眼角余光中,隐约看得出来,这像是一座宫殿之内。 余光所见,金碧辉煌,虽是管中窥豹,但也足见恢弘大气。 —— “爱卿病已痊愈否?” 上方一个苍老虚弱的声音,这般出声问道。 苏庭微微一怔,然而口中却不禁出声道:“臣病症已愈,愿担此重任。” 这不是苏庭的声音,这也不是苏庭想要说的话。 但这话确实是从他口中传出去的。 而说完这句话之后,苏庭只觉胸腹难受,恶心欲呕。 显然说出这句话的人,仍是病症未消。 但苏庭终究是阳神真人,一瞬之间,念头万转,大约明白了如今自身所处的境地。 现在应当是落入了过往,依附在了某个人的身上。 此时此刻,正是在经过此人的眼中,观看过往的旧事。 无法出声,无法出手,只能观望。 “也罢。” 苏庭暗道:“既来之,则安之……好歹也比困在无穷混沌虚空之中,茫茫无路,要好得多。” 他这般念着,倒也没有抵触,而是经过此人的目光,去观看这一个场面。 —— “既然爱卿病已愈合,朕便放心了。” 上方苍老的声音,微有欢喜,道:“此番出使西方,显我大唐之威,唯有爱卿,能当此重任。” 苏庭听到这里,心中微微一凛。 他了解过这个世界的历史。 八百年前,封神之战,席卷天下,当时修行人纷纷入世,气运纷乱,天下共分三国。 但在乱世之前,有一个鼎盛的朝代,其号为唐。 传闻当今大周朝廷,便是唐时皇室血脉。 也就是说,这是千余年之前的场景? “臣领命。” —— 茫茫西土。 “大人,前方便要到了。” “这是他们的皇城,尽管是大唐附属之国,但也不能过于飞扬跋扈。” “是的,大人。” “停下!” “怎么了?” “小心谨慎一些,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他声音才落,便听轰然炸响! 前方皇城陡然开门。 无数佩戴盔甲的猛将,从内中如潮水般汹涌而出。 “大胆!我等乃大唐使者,你们这是干什么?” 副使蓦然出声,喝道:“你们国王何在?” 当头一名将领,蓦然大笑,道:“国王的头颅,就挂在宫殿之上,你要去看么?” 就在此时,苏庭能够感觉得到,自己依附的这人,心中猛地一震! 造反! 附属于大唐的这个西土之国,内中已造反了! —— “将他们擒下!” “先杀了这几个!” 大唐使者寡不敌众,束手就擒。 而十余位随从,尽被斩杀。 只有苏庭依附的这位使者,以及那位副使。 “大人……” “不要慌乱,我们想想怎么逃出去。” “这座监牢十分严密,只怕难逃。” “总有办法的。” —— 三日后。 苏庭依附的这位使者,终于还是寻到了时机,凭借副使的武艺,逃出了这座牢笼。 “大人,现在怎么办?是要回返大唐,将此事禀报皇上么?” “不必,区区西方蛮夷小国,何须惊动皇上?你随我往南,那里有一部族,也是我大唐的附属,跟他们借兵,咱们打回去,为死难的同伴报仇!” —— 这位使者,借来了六千兵将,长驱直入,直逼皇城。 “前方是敌军重骑,兵力三万。” 副使说道:“我方只有六千人马,是否兵力过于悬殊了?” 唐使背负双手,说道:“西方征战,与我中土兵法不同,我识得他们的战争之法,而他们不识得我中土兵法诡异……凭这一点优势,足够弥补差距了。” —— 无穷喊杀声起。 刀剑交击之音,锋芒锐利之声。 此起彼伏! 火光闪烁! 血光挥洒! 但见无数尸首横尸在地,但见无数残肢断臂,令人欲呕。 敌方重骑纷纷落下! 有大象骑军,坠落下来,被大象踩死。 而那些大象在火中奔逃,在军阵中横冲直撞,不知踩踏死了多少兵将,又有许多象骑跌入河中,挣扎不起。 这一役,大获全胜! “休整一番,将这些俘虏整合起来。” 唐使沉声道:“打进他们皇城里去!” —— 这一路,如摧枯拉朽。 唐使率领大军,攻进了皇城,斩杀了反王。 而就在这个时候,却又有人来报。 “大唐皇帝驾崩,唐朝分崩离析,烽烟四起!” “什么?” 唐使怔在了这里。 苏庭依附在他身上,能够察觉到他意念之中的无穷思绪。 那是难言的情绪,极为悲伤、极为痛苦、极为难以置信。 哪怕是苏庭依附在他的身上,能感受到他的情绪,但苏庭终究不是他,难以真正体会。 但苏庭能够察觉得出来,这确实是一位忠于大唐的臣子。 —— 此后数年。 唐使曾打算率军回返中土,但却极容易被认作另一支叛军,甚至因为从西而来,难免被中土各军群起而攻之。 加上大唐皇帝驾崩之后,有消息传来,皇室血脉尽绝。 他心灰意冷,不愿折返中土。 然而有朝一日。 他梦见了腥风血雨。 他梦见了无数残肢断臂。 他梦见了无数冤魂索命。 他蓦然从睡梦中惊醒。 “孽障?” 唐使心中隐约有所领悟。 半年之后,他将这座国家,交给了他的副使。 而他则继续西行。 这里崇尚佛门。 传闻西土往西,便是天际,唤作西天。 那里有高僧大德,有佛门之祖。 他走了数年之久。 他成了一个苦行僧。 直到有朝一日,他在磨难之中,磨去了意气,磨去了锐气,磨去了生机。 他才有所领悟。 他叹了一声,低声道:“若再重来,绝不再以一己愤恨,兴兵征伐。” 他声音才落,眼睑垂下,疲累不堪。 然而就在这时,他耳边便听见了一个声音。 “南无阿弥陀佛!” 五四二章 高僧! 南无阿弥陀佛! 苏庭脑海之中,顿时被这一道声音震住! 不知怎地,他便明白了这一声的出处! “西天佛祖!” “创立佛门的那位祖师!” “八百年前,与道门祖师,一并超脱当世的万佛之祖!” “我所依附的这人,是在临死之际,大彻大悟,从而得见佛祖?” “那么我所依附的这人,究竟是谁?” 苏庭心中,满是讶色。 —— 这位唐使,面临生死,已然开悟,磨尽了过往的棱角。 经佛祖接引,前往西天。 他参禅悟法,终成高僧大德。 有朝一日,他受命前往中土。 “当今中土,乱象纷呈,诸圣意欲推动人间,进一步使天地完善,立天庭,定地府,诸神归位。” “你执此物,往中土一行。” —— 这位高僧,终于来到了中土。 直到他遇上了一个年轻人。 “除恶即为行善。” “除恶不尽,方是大恶。” 年轻人如是说道。 而今慈悲为怀,不忍杀生的高僧,心中因此染了尘埃。 此后,他又见到了那个年轻人。 而在年轻人身边,还有一人,纵情声色。 “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但我见你有普度众生之意,有了这念头,也就是执念,如此,你便是心内不空。” “佛经说,世间有八苦,即是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取蕴。” “你修持佛法,不老,不死,不病。” “然而生来一苦。” “佛门正果,求不得。” “不忍见世人疾苦,然而处处所见,世人常受疾苦,可算怨憎会苦?” “你能脱去诸般苦,我就随你入佛门。” 高僧沉默,旋即转身离去。 —— 此后数年,一切便都在昏暗之中。 苏庭依附在他的身上。 但却没有感受到任何事情。 无穷无尽的黑暗,无穷无尽的阴沉。 不知过了多久。 眼前忽然有所变化。 这是一片雪地。 这里冰寒无比。 白雪在他身上覆盖了一层。 他一动不动。 苏庭可以感应到其中的寒意。 他可以动弹,但他没有动。 冰寒的气息,渗入了体内,冻彻一切,包括血液骨骼,脏腑根髓。 许久之后,雪已融化。 这具尸首,在雪中被人发觉。 有人要火化了他。 但却也有人将之视为金身。 于是他被供奉了起来。 —— 后来,战乱再起。 那是数百年前,大周叛乱的时代。 历经战乱之后,庙宇为之破碎。 一切尽数都掩在尘埃中。 许多人在血火中参拜他。 但屠刀劈了过来,他的信徒尸横在地。 赤红的鲜血,染了他一身。 他被推倒在地上,被掩埋在废墟中。 直到有一天,他把手探出了土地之外。 露出在土地之上的半只手掌,终于被后人发现。 于是这座金身佛像,再度受到供奉。 又过了许多年。 他从佛像中走出来,但忘却了一切。 十年之后。 他大彻大悟。 他焚尽了自身。 他投入了九幽之下。 “罪孽因我而生,我当镇守冥狱,直至冥狱空净无邪。” —— 此时,苏庭在元丰山,通玄界,六月观之中,经历着那位高僧的一生。 此刻,冥狱之中。 这里是九幽的底层。 这里是三界六道之中,最为污秽的地方。 但凡被打入此处的阴灵鬼物,尽是穷凶极恶之辈。 而在这冥狱的中央,有一个和尚,盘膝而坐,口诵经文,度化无穷恶魂。 他不断度化这些穷凶极恶的阴灵鬼物。 然而在上一层,却不断有恶类,被投入这一层。 他度化了一批,却又来了一批。 无穷无尽。 “嗯?” 忽然之间,这和尚顿了一下。 在他身后,有沙弥佛光缠绕,临近前来,低声道:“法师如何停下了?” 这和尚略有沉吟之色,道:“有一人在参悟贫僧的生平轨迹。” 沙弥闻言,微微一惊,道:“这是怎么回事?” 和尚摆手道:“不是坏事。” 说完之后,他沉吟了下,道:“你请葛判来。” 沙弥忙是应了一声,顶着佛光,在这九幽最为污秽的地方,缓慢行走。 —— 元丰山,通玄界,六月观。 苏庭蓦然惊醒。 “这人究竟是谁?” 苏庭喘息不定,低声道:“他绝不是一般人物,如何我未曾听过他的名号?如何这样一个人,会在道祖居所当中,显化出过往来?而且,那段沉浸在黑暗之中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神色之间,惊疑不定。 但就在这时,耳边忽然传来声音。 “大牛,你怎么来得这么晚?” 这个脆生生的声音,十分之熟悉。 “丫头?” 苏庭忙是转头看来,眼神之中,极为惊喜。 其实这一大一小,才分别半月而已。 但在刚才,他却依附在那唐使身上,经历过这位高僧的一生,恍惚之间,如同隔世。 此时看见小精灵,心中颇有一阵感慨。 “你干什么呢?” 小精灵坐在一个桌子上,背后薄翅微微扇动,一双小脚晃呀晃地,说道:“我可等你很久了。” 苏庭闻言,心中极为复杂。 同样是来此历练的。 凭什么这小丫头一瞬之间便飞过了这段距离。 而苏某人施展神通还被困在原地,只能一步一步,走个半月之久。 “不过你也算是来了。” 小精灵问道:“你要开始参悟那什么六月不净观了么?” 苏庭微微点头,道:“这是道祖功法,一场极为不凡的机缘。” 在这场机缘的面前,苏庭倒也顾不得先前那位高僧大德的来历,而是静心凝神,安心参悟。 他拥有天眼,可以看出无数痕迹。 而他的天资悟性,也是当世少有。 加上雷部总兵使者古苍这一层面,他确实是有极大的机会,可以获得这部功法的。 “此处是道祖所居,自道祖成道之后,一切过往痕迹,即是道之轨迹。” “这座洞天,烙印了当年道祖在此的痕迹。” “元丰山猜测这里有道祖所修的‘六月不净观’。” “但通过先前遭遇,这里明显有着‘缩地成寸’的法门。” “只要感悟这六月观之中的痕迹,能够悟得透彻,便能悟得道祖之法……而且,只怕不仅一种法门,而是多种法门。” 五四三章 道祖不会是你爹罢? 不知过了多久。 总之时限将近。 今日便到了要离开通玄界的日子。 但苏庭还是没能悟出道祖所学。 无论是六月不净观,还是缩地成寸,俱都没能悟出一丝半点。 这让自觉悟性举世无双的苏神君,不禁对自己陷入了深深的怀疑。 但他最后终究是坚定于自家的天资悟性。 “看来要悟出道祖之法,需要的不是什么天资悟性。” 苏庭长长吐出口气,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能否得获此中机缘,真的是要看‘天意’,苏某人过于出色,难免天妒,不赐法门。” 他这般念着,心中不免失落。 他与道祖之间,算是渊源颇深。 甚至在雷部功法这一层,他算是雷部总兵使者古苍的传承,而雷部总兵使者古苍乃是道祖亲传弟子,真要论来,苏庭算是道祖嫡系。 加上一直以来,苏庭得获许多机缘,例如仙酒之类,便关乎道祖……还有不久之前,石阶之上,他一举得获五种仙术,融为一掌,威能无双。 所以此次踏足通玄界,元丰山掌教以及信天翁长老,对他也算是寄予厚望。 而实际上,苏庭对于此事,也抱有不小的希望。 但这次机缘,到了如今,都没能悟出来,让苏庭希望落空,难免失望叹息。 他略感无奈,摇了摇头,看向了小精灵。 六月观之中,并不算大,中间有个桌子。 小精灵便趴在桌子上,一双薄翅收拢,裹住自身,闭目而睡。 “起来了。” 苏庭拍了拍小精灵,道:“今日便要离开通玄界了。” 小精灵被他拍醒,睡眼朦胧地打了个哈欠,纤细的小手儿在眼睛上揉了揉,背后双翅舒展,轻轻摇了两下。 “你把六月不净观学成了么?” “……” 苏庭没有想到,她一醒来,就要问这么锋锐的问题,当下脸色不甚好看,可却又不好丢脸,只好说道:“大致上是悟出了些许,但仍有许多细节,未能清晰,毕竟是道祖之法,余下的这些细节,靠的便不是悟性,便是天意了。” “细节?”小精灵眨了眨眼睛,这般问道。 “是的,细节。”苏庭点头道。 “你哪一点不懂?”小精灵偏着头,托着侧脸,道:“你可以问我呀。” “以苏某人的悟性,不懂的地方倒是不算多,等等……”苏庭怔了半晌,看着小精灵,道:“问你?” “对呀。”小精灵点头道。 “你悟出来了?”苏庭不禁吓了一跳。 “这还用得着悟?”小精灵一脸惊讶,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说道:“这满屋子的气息,不都是六月不净观的功法记载么?难道你刚才不是在尝试修炼这六月不净观么?” “我……” 苏庭脸色变幻,阵青阵红。 这样的事情,真的不是第一次了。 冷静!冷静! 心境要稳! 人要平衡! 不能掀桌子! 深呼吸! —— 元丰山,峰顶大殿。 “通玄界内,情况如何了?”信天翁这般问道。 “苏庭寻到了六月观,并下了标记,青帝仙剑已经出了通玄界。”掌教微微点头,笑道:“他总算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 “他确实是比本门寻常弟子,更多了不少的优势。”信天翁说道:“掌教许他入通玄界,近来似乎不少长老为此心生不满,还有几位真传弟子,颇是不喜……但苏庭成功把六月观的所在标定下来,掌教此番破例,也不会再为人所诟病,任他们也无话可说。” “此次破例,确实有些独断。”掌教长出口气,说道:“好在苏庭不辱使命。” “许多时候,是该独断一些。”信天翁说道:“如我招苏庭入门,不也引来门中全面反对么?如今苏庭这等出色,还有谁发出异议?” “可终究是外门长老。”掌教叹息一声,道:“一个未有修行本门功法的外门长老,一个并非在本门中成长的外门长老……想要让他彻底成为元丰山的人,还有很长一段时日,需要磨灭其中的隔阂。” “但至少还是我元丰山的外门长老。”信天翁说道:“只要有这一层,其实大致上,便已足够了。” “这倒也是。”掌教顿了一下,却不禁问道:“你猜苏庭能否得获六月不净观?” “有两三成的希望。”信天翁说道:“历代以来,元丰山踏足通玄界的人,并不算少,但都空手而归……他虽有些优势,也有些渊源,但也难说能否得获六月不净观,可比起本门其他人来,确实多了这两三成的希望。” “照你说来,本门弟子倒是全无希望了。”掌教不禁哑然失笑。 “不管怎么说,至少苏庭完成了掌教想要看见的标记。” 信天翁说道:“余下能否悟出六月不净观,是他自己的机缘造化,也是看他自己的天资悟性了……这便是他的私事了。” 说到这里,信天翁深吸口气,道:“现在,该谈一谈我的私事了。” 掌教笑容收敛了去,低声道:“关于那丫头的事情,你想好了么?” 信天翁点头道:“其他方面可以拖延,但青莲一事,须得尽早得手,才能安心……我明日便要去七尺白鹤一族,定要取回青莲。” 掌教叮嘱道:“七尺白鹤一族,一向凌厉好斗,并且,在斗法层面的本事,不亚于任何仙宗的真传,尤其是这一族的背后,是悬空谷……所以你不能鲁莽,凡事要冷静一些,多听一听袁长老的意见。” 信天翁点头道:“但凡遇事,我必冷静,不过青莲必然要得手,若到最后,七尺白鹤一族仍不愿交出青莲,我也绝不可能空手而归。” 掌教深深看了他一眼,但终究没有出声,只说道:“你去准备罢。” —— 通玄界,六月观。 “你究竟哪一点儿不懂?” “我……”苏庭脸色不甚好看,终于还是说道:“我特么哪里都不懂!” “你不是说你悟得差不多了么?”小精灵翻了个白眼。 “我……”苏庭低下头去,羞愧难当。 “怎么这么明显的烙印,你居然看不出来?”小精灵无奈道:“你的天眼不是挺厉害的么?” “这压根不是眼力好不好的问题,也不是天资悟性的问题,而是天意使然。”苏庭无奈道:“我怎么知道?” “那我怎么看出来了?”小精灵偏着头问道。 “你……” 苏庭脸颊抽搐了一下,道:“我说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堵了嘟嘴,郁闷道:“谁知道呢?” 苏庭叹了口气,颇感无言。 再想起这一路来这小丫头受到的优待,苏庭心情十分复杂,旋即眼神变得古怪。 苏庭摸着下巴,神色异样,道:“当今唯一的道门祖师,不会就是你爹罢?” 五四四章 玄策大法师! 通玄界,六月观。 在小精灵的指点及讲述之下,苏庭隐约察觉了几分痕迹。 但就算是他阳神感知极为敏锐,而且天眼所见极为详细,但仍然难以察觉清晰。 “果然考验的不是眼力,也不是悟性。” 苏庭心中颇是感慨。 小精灵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将自家所悟的不净观,不断展现出来。 此法对于小精灵来说,确实难以言传。 但她不断展现这一门观想之法,却让屋内那冥冥之中,与之相同的痕迹,产生呼应,从而愈发明晰。 这也便让苏庭看得愈发清楚。 “这丫头不会真与道祖有关系罢?” 苏庭暗暗咂舌,按道理说,哪怕是学得六月不净观的人,也不足能让屋中的痕迹愈发明显,但偏偏这小精灵,可以引出这六月不净观的诸般痕迹。 虽说她是真神,自然孕育而成,可这也确实太过于匪夷所思了些。 尽管心中颇为惊叹,但苏庭倒也没有过多分心,刹那之间便让自身沉浸在了六月不净观的痕迹当中。 恍惚之间。 仿佛一轮明月。 月光柔和,洒遍了这里。 苏庭沐浴在月光下,浑身舒适而轻松。 “六月不净观。” “观想明月,一分为六,照澈一切,能见玉楼,直通天际。” “但这不是一朝一夕能成的。” “不过,眼下只须记住便可,待离开通玄界,再来领悟,尝试修行,并无不可。” —— 元丰山。 轰隆声音! 天象变化! 正是掌教运使法门,打开了通玄界。 “苏长老,时限已至,速归!” 只听掌教一声大喝,震耳欲聋。 而通玄界内,倏忽一道流光,迸发出来,落地化人,正是苏庭。 掌教见状,倒是颇为惊讶,未曾想到苏庭如此干脆利落,便离开了通玄界。其实先前他还想过,若是苏庭未有得益,又不甘心,逗留不返,倒是麻烦。 “苏长老此番可有获益?” 掌教看了过来,这般问道。 苏庭含笑道:“益处不小。” 掌教闻言,叹道:“看来苏长老悟出了六月不净观。” 苏庭笑道:“侥幸侥幸,幸得天赋不凡,天资聪颖,才得开悟。” 掌教感叹道:“真是得天独厚。” 说到这里,掌教心绪也颇复杂,毕竟历代以来,本门之中也无人得获六月不净观,包括他当年踏足通玄界,也空手而归。 但如今六月不净观被人悟出来了,可苏庭实则却也只算半个元丰山的人罢了。 小精灵坐在苏庭头顶上,托着侧脸,昏昏欲睡,听得苏庭说话,便撇了撇嘴。 “还天赋不凡,天资聪颖,得天独厚,要不是我,你还不是空手而归?” —— 此次踏足通玄界,算得是十分圆满。 青帝仙剑的剑气,已经落下了标记。 苏庭也得获了传说中的六月不净观。 此法虽然不能在一朝一夕之间修成,但毕竟已经得手,可以慢慢修行,慢慢钻研。 “你这回倒是得益不少。” 听闻苏庭归来,红衣也来到了苏庭的洞府,语气中带着些叹息,道:“若非当年我遭了劫数,如今大约也到了可以踏足通玄界的时候……进入通玄界,悟得六月不净观,可算是我毕生心愿。” 苏庭宽慰道:“也许劫后余生,以前的你,未必能悟此法,但劫数之后,等你复生,再入通玄界,兴许便能得悟了。” 红衣知他是安慰,也只是叹了一声,却又问道:“听说你从通玄界出来,掌教与你畅谈许久,可是在问你,如何得获六月不净观的过程?” 苏庭笑着说道:“不错,正是询问这方面的细节,不过我也没有隐瞒,将在内中的一切,尽数告知于他。” 红衣顿了一下,道:“你……” 她只说了一个字,便停下了下来,看她欲言又止,但终究是没有询问。 不过苏庭知晓她的意思,只是笑了声,道:“我虽不曾隐瞒,但实际上,要得获这六月净观,确实不易……根据我的轨迹,也不见得就能得获六月不净观。” 红衣点头道:“我知你天资不凡,悟性极高,又开了天眼,确实比他人要有许多优势。” 苏庭摸了摸脸,没有说话。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他压根就悟不出来。” 苏庭闻言,脸也黑了。 红衣顿生愕然之色,看向了苏庭。 苏庭咳了声,道:“我不是为了面子吹牛的人,我真是得到了六月不净观的。” 红衣的目光,又转向了小精灵。 小精灵撇了撇嘴,道:“他得了六月不净观是真的,但那是我教他的……要是跟着他的轨迹走,必定也跟他一样,什么也看不出来。” 红衣怔了一下,眼神中颇是惊讶。 苏庭摸着下巴,无奈道:“这六月不净观,确实是极为玄奥莫测,我自身是悟不出来。” 红衣醒悟过来,道:“居然连你也悟不出来,难怪我元丰山历代以来,无人可以得获此法。” 小精灵指了指自己,道:“可我悟出来呀,你为什么不夸夸我?” 红衣深深看了她一眼,才道:“得天独厚,名副其实。” 小精灵顿时嘻嘻一笑,十分高兴。 —— 而在此时。 元丰山顶。 大殿之中。 掌教神色凝重,眼神闪烁不定。 在他眼前,是一株小树,高仅两尺,青葱翠绿,宛如玉质。 “青帝师祖。” 掌教躬身道:“弟子有事禀报。” 小树微微摇曳,洒出青光,发出声音,道:“何事?” 若是苏庭在此,便能听得出来,这个声音,赫然便是青帝仙剑之中的那个声音。 掌教深吸口气,道:“外门长老苏庭,在通玄界之中,悟出了六月不净观。” 青帝那边停顿了一下,旋即声音传来,道:“此子颇具优势,能得六月不净观,不算意料之外。” 掌教低声道:“可是他在踏足六月观之时,领悟此法之前,却先跌入了混沌虚空之中,后来他一步迈出,便依附在了过往的场景之中。” “过往的场景?” 青帝声音之中,也颇讶然,道:“什么样的场景?” 掌教说道:“据苏庭所述,是从千余年前,大唐为始,此人原是唐使,后来出使西方,遭遇变故,率兵踏平了西方叛乱,却又正逢大唐崩灭,后来他归入佛门,得遇佛祖,直至数百年前,此人来到中土,中间隔了一段,不知明细。” 说着,掌教又道:“后来肉身便受到供奉,直至新生,但新生十年之后,这位佛门高僧便即身殒,而今似乎镇守冥狱。” “确有此人!” 青帝道:“而今冥狱有一尊大法师,名号玄策,度化恶灵,他的前身,便是唐使。” 掌教闻言,低声道:“玄策大法师?” 青帝说道:“通玄界这方洞天,烙印了道祖的痕迹,或许也烙印了些许过往来客的痕迹……只不过,据本帝所知,在道祖之前,此处有凶兽獓因,食尽来客,唯有朝真山乘烟观的几位先辈,踏足此地,但都是道门人士,而在道祖之后,也不曾听闻有佛门中人踏足此处。” 说到这里,青帝低沉道:“玄策大法师,不曾踏足通玄界,如何通玄界内,会有他的过往?” “莫非道祖授意?”掌教略有迟疑,道:“毕竟六月观是圣居之所,一切均有圣意,或许苏庭入内,得见此景,是另藏深意?” “倒也不无道理。” 青帝语气一顿,道:“涉及道祖,确实难以断论,此事暂且不要声张。” 掌教躬身施礼道:“弟子明白。” 五四五章 苏庭的新法宝! 元丰山。 这日恰逢苏庭出关。 他已将六月不净观摸索了一番,开始了修行,但要修成入门,则是需要时日,无论道行高低,俱都如此。 这也是六月不净观最为不凡的地方。 哪怕是根骨差劲到了极点的人,凭借六月不净观,也能尝试入门。 “还有一段时日,倒是急不来的。” 苏庭这般念着,却也出关来。 他离开了自家的洞府,前往了炼器阁。 —— 来到炼器阁当中。 这里火势未消,余温犹在。 炽烈的热浪,扑面而来。 那矮胖老头揪着头发,看着烘炉之中的火焰,饮了口酒,神色古怪,显得极为茫然颓丧。 苏庭见了,心中一震,莫非老子用全部家当炼制的宝贝,出现变故了? “你还喝酒?” 想到这里,苏庭顿时大怒,上前来一把夺过葫芦,怒道:“火焰边上喝酒,就不怕烧死你?” 矮胖老者摸了摸头,道:“我道行不浅,一般是烧不死的。” 苏庭闻言,愈发恼怒,道:“我的宝贝呢?” 许长老怅然叹息一声。 苏庭心中凛然,顿生不好预感,忙是说道:“我的宝贝炼废了?” 许长老闻言,当下恼怒道:“胡说八道!你这是侮辱一位炼宝宗师的本领!我要跟你决一死战!” 苏庭摸了摸下巴,一言不发。 许长老神色僵硬,咳了声,道:“士可杀,不可辱,你可以打我,不可以侮辱我。” 苏庭徐徐说道:“你不把我宝贝炼废了,我打你干什么?你要是把我的宝贝炼废了,要么凑一凑你炼器阁的家当,再给我重炼,要么我打死你……” 许长老斜了他一眼,咕哝道:“打死就打死,打死也不给重炼,要宝没有,要命一条。” 苏庭险些一巴掌拍过去,但仍然维持风度,自觉是个新辈杰出少年,须得尊老爱幼,便深吸口气,道:“我的宝贝在哪儿?” 许长老掏开宝袋,取出一物,递了过来。 苏庭接过,发觉这是一个手套,通体金色,十分巨大,具有极为强烈的气息,而上面五指关节处,各有一颗宝石,色彩不同,以五行而分。 “此宝十分厉害,只须打个响指,道行低于自身的仇敌,当下即死,乃是个颇为凶悍的法宝。” “这么厉害?” “确实厉害。”许长老十分得意,但神色忽然一滞,咳了声,道:“等会儿……” “怎么了?” “咳咳,拿错了……” “……” “这是我的法宝。”许长老讪讪道。 “……”苏庭差点一巴掌把他拍死。 “别打!你的法宝在这儿!” 许长老把手套收了回去,取出一物,交给了苏庭。 这是一个圆柱,通体黝黑,外表坑坑洼洼,卖相十分地惨不忍睹。 苏庭取过这法宝,怔了半晌,才歪着头,满面不善,道:“老头儿,你是不是故意把我的法宝炼得这么挫?就这个鬼样子,本神君怎么拿出手?” “误会误会。” 许长老看他脸色十分不善,当下咳了声,道:“其实我还炼了个外壳,修饰一下外表,五光十色,极端地风骚,非常适合你,待会儿你再套上去。” 苏庭冷笑道:“外壳?还没炼是罢?” 许长老忙是说道:“炼好的了,刚才是一时忘了拿出来,主要是因为这法宝十分厉害,外壳其实可有可无……咱不急着动手,都是同门中人,道门仙宗之辈,又不是莽荒之地的野蛮人,咱们好好说话,我三天后就给你送去。” 苏庭哼了一声,举起这个法宝,问道:“这是哪个类型的法宝?” 许长老说道:“这个法宝,根底便是云节输给你,咳咳……送给你的束脩,困木神桩。” 苏庭问道:“现在呢?” 许长老说道:“困木神桩的根本材料也是上等之物,所以我并没有重新炼制,而是以此为根本,重新回炉,品阶稍次之物,均已炼去,重新添入上等材料,而今炼就,已是法宝之中,最上一等,便是你修成半仙,也堪大用。” 苏庭闻言,心中总算欢喜了不少,道:“具体如何?” 许长老说道:“此物比困木神桩不同,我为它命名为落地生根!” 苏庭面无表情,道:“改!” 许长老摸摸脸,总觉得这名字不错,但法宝是苏庭的,便也没有反对,咕哝道:“你自己改呗……” 他咕哝了两声,才继续说道:“此物放开,方圆十里,皆如泥沼,道行稍低者动弹不得,道行太低者,如山压身,当场暴毙……就算半仙之辈,也必然迟缓。” “好!” 苏庭闻言,心中大喜。 他的斩仙飞刀,只要施展,便能将人定住泥丸宫,旋即斩下头颅,干脆利落。 但是他却往往都寻不到动用斩仙飞刀的机会! 尤其是八重天之上,这个层次的修行人,多有趋吉避凶之感,在苏庭意欲动用斩仙飞刀之际,便即惊退。 而今有了此物,方圆十里之内,便能将人迟缓。 只须使之迟缓下来,斩仙飞刀便可将大敌轻易定住,旋即斩杀。 此宝与斩仙飞刀配合,便是遭逢半仙,苏庭也有底气。 “很好很好,不愧是元丰山炼宝的宗师。” 苏庭颇感满意,又道:“还有呢?” 许长老取出一个圆盘,旋即又五个圆环,色泽各异,分属五行。 苏庭眸光一凝,只觉这五个圆环,气息均是极为强烈,低声道:“就是这五个?” 许长老点头道:“这五个圆环,按金木水火土五行而生,能聚敛天地之间的相等气息,可以让相应的仙术施展得更为轻松,运功蓄势的部分要缩减许多,但威能更盛……而这个圆盘,可以将五个圆环,融合为一,可以让你那一掌凝聚五行的本领,施展得淋漓尽致。” 说着,许长老颇有自得之色,道:“五个圆环,连同这个圆盘,都是一件上等品阶的法宝,而相互融合之后,堪称是这世间,最为逼近仙宝的物事……除非仙家出手,否则人间之内,能炼出这等宝物的,也唯有我许大宗师了。” 五四六章 耀武扬威带上我! 炼器阁中。 苏庭将自家的新法宝,收在了手中,也算颇为满意。 这几件法宝,全在最上等的层次。 尤其是那针对五行仙术而炼成的一套法宝,一旦组合起来,逼近仙宝。 无形之间,苏庭斗法层面的本领,如同又更高了一筹。 而除此之外,小精灵的风珠,也被炼成了上等法宝的层次。 另外还有一件,能够聚敛周边气息,益于修行,但因为到了这一步,苏庭的家底已经用得差不多了,所以许长老并没有将之炼成上等法宝……这一块聚灵阵盘,在法宝层次中,只是位在中层。 “就剩这么多了。” 小精灵颇是低落,想着自己一大堆的家当,列出来足以亮瞎他人之眼,可如今就只剩下了几件宝贝,不禁有些心情烦闷。 许长老大概是看出了小精灵的意思,顿时恼怒道:“要不是掌教发令,要不是同门情分,换个外人来,就是要打死我,也休想用一件法宝的酬劳,换取我许大宗师为他炼宝。” 苏庭心情大好,倒也没有想要跟他计较,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赞赏道:“老许啊,你这手艺果然还是没得说,不过你要好好修炼了,炼宝造诣虽高,怎奈何道行太低,炼不了仙宝。” 许长老揪着胡子,一脸嫌弃地看着他,嘟囔了几声。 苏庭好似看不见,只是叹了一声,说道:“我这仙宝你也不能回炉,此物蓄势之后,威能浩大,足以攻破一座宗门的护山大阵,我苏某人向来与人为善,也不至于单枪匹马去轰人家全宗,所以此物对我而言,用处还真不大。” 许老颇感无奈,道:“仙宝老夫是难以炼制,但实际上,你可以去藏宝库,以宝换宝,不过门中的规矩,仙宝之间的交易,哪怕是同等层次,也须上交一件法宝。当然,若是上等宝物,换次一等的宝贝,便也不必如此麻烦了……” 苏庭摸了摸下巴,看向小精灵。 小精灵忙是摇头,提醒道:“咱家已经被挥霍成这样了,也就剩这几件宝贝了。” 许长老看着这俩财迷,颇是无言,不过又道:“你也不必对仙宝想得太多,能够将仙宝威能尽数施展出来的,也只有仙家而已……你未成仙,这几件宝贝,足以你用,尤其是这五环,在你手中,未必比仙宝逊色。” 苏庭闻言,点头道:“这倒也是,毕竟苏某人的仙术,已经是十分厉害了。” 说着,他看向许长老,说道:“这次我很满意,回头就给掌教说一声,你很不错。” 许长老撇了撇嘴,道:“我的手艺,掌教自然是知道的,你要真是满意,不如把你获得六月不净观的过程告诉我,今后我的徒子徒孙若是有机会踏足通玄界,兴许也能得获道祖所学的六月不净观。” 苏庭不以为意,摊了摊手,道:“说说也无妨。” 小精灵看着他的眼神,充满了鄙夷。 这厮分明是半点都悟不出来。 —— 苏庭将自家在通玄界内的经历,逐一跟许长老说了一遍。 而小精灵十分鄙视的是,苏庭居然在中间添加了不少恶斗神兽的桥段,把自己吹得跟天神下界一般,还美曰其名,说是什么艺术加工的玩意儿。 跟许老吹嘘了半天,苏庭才心满意足地下了炼器阁。 回到洞府,他将聚灵阵盘放在了自家的洞府。 随后,他又给这些精怪传了一些修行的功法。 这些个功法,虽非直指仙道的法门,但放在人间各类修行法门之中,也属上等之列。 “好生修行,以后就是苏神君的看门神兽,不要丢了本神君的脸面。” 苏庭传法之后,又将它们训斥了一回。 这几头精怪纷纷点头,十分诚心听讲。 就连那小白蛟,也颇有领悟。 那头虎精更是听得十分入神。 其他几头精怪,跟随苏庭的时日还不算短,或多或少受到苏庭的教导,而这头虎精却是在偶然开悟之后,便懵懂无知,还是初次听苏庭如此正式的讲法。 而当苏庭正要尝试一下自家这新法宝之时,却有人来访。 来的不是旁人,正是信天翁。 “兄长来了,坐坐坐。” 今日正逢苏庭心情大好,主动招呼。 信天翁知晓他获得了六月不净观,又从炼器阁得到了想要的诸般宝贝,颇是意气风发,见他如此反常,倒也并不意外,只是淡然问道:“道祖所修的六月不净观,你觉如何?” 苏庭闻言,笑意敛去,正色道:“是我此生所见功法之中,最为不凡的一部,堪与我雷部真传并肩,只不过两部功法,类型不同罢了。” 信天翁点头道:“此法其实并非清原祖师所创,而是昔年道祖紫霄大仙创造而成,而清原祖师以此法入门,便是称作三界六道第一功法,也并不为过。” 苏庭心中微凛,暗道:“三界六道第一功法?这六月不净观竟有这等惊人的分量?” 信天翁说道:“此番来寻你,只是要与你说一声,近些时日,我要出远门一趟,你暂且替我照看红儿。” 苏庭摸着下巴,道:“兄长是要去七尺白鹤一族,取回青莲?” 信天翁点头道:“不错,青莲势在必得。” 苏庭沉吟道:“传说七尺白鹤一族,与昔年天下无敌的白鹤童子,也有着几分关系,同等境界之下,不逊色于仙宗弟子,凌厉锋锐犹盛剑仙……兄长此番前去,总不会是孤身前往罢?” “自然不是。” 信天翁说道:“七尺白鹤一族,不会轻易交出青莲,到了最后,若真是谈不拢,这青莲便只能夺……此番掌教许我带领门中多位长老前往,到了最后时刻,仍谈不拢,便以道祖传承的底蕴,压制白鹤全族。” 苏庭闻言,微微点头,说道:“这么说来,兄长此去,实则也是没有危险的。” 信天翁心中一暖,觉得这位老弟还是颇为关心自己的,当下语气温和,道:“如果斗法起来,我们占了优势,但斗到激烈,死伤只怕难免,不过以为兄的本事,不至于有性命之危,你不必过于担忧。” “放心,我不担忧。” 苏庭眨了眨眼睛,低声道:“我只是想,既然这次去没多大危险,只是去耀武扬威欺负人的,你能不能带上我?” 信天翁脸色蓦然一僵,眼角抽搐了两下。 苏庭还不自觉,自顾自说道:“老哥,你看老弟我新得这些法宝,自觉连半仙之辈都能斗上一斗,可元丰山之内都是同门,不好放开手脚,杀招都只能藏着掖着,着实郁闷。” 说完之后,他凑近前来,腆着脸说道:“既然此去没有危险,便带我去练练手,见见世面呗?” 信天翁神色冰冷,道:“不行!” 五四七章 苏庭离山! 此去七尺白鹤一族,兴师动众,且事关重大。 对于此事,信天翁不容有失,故而不准苏庭跟随。 苏庭对此颇为不满,本想借着元丰山的势,去七尺白鹤族中打砸一回,试验一下这几件法宝的威力,如今却连个机会也不给。 而且信天翁还让他多多照看大侄女儿。 有着辈分的阻隔,这老头儿好像比以前放心了许多,一点儿也不怕苏庭监守自盗。 “青莲有你去取,势在必得,那么大侄女儿是要等青莲得手之后,再按云镜先生的说法,主动归入地府,再寻复生么?” “不,这样耗时太久。”信天翁说道:“既然青莲势在必得,那么这些时日,便让这丫头归入地府。” “那便还须有人接引。”苏庭皱眉道:“谁去?” “门中三杰之一。”信天翁说道:“他们三人,都愿前往,只不过他们都是本门当代最为杰出的真传弟子,绝不可能全都踏足地府,一旦有个闪失,本门当代怕有断层,后辈弟子怕也无以为继,所以只能去一个……” “门中三杰?”苏庭摸着下巴。 “本来老夫打算让你一并前往地府,好歹这丫头也是你侄女儿。”信天翁微微摇头,说道:“不过你近来似乎犯了奎宿,常有奎宿星辰照耀……此事乃是隐秘,不能放在明面上,所以你不能去。” “不去就不去。”苏庭摊了摊手,却看了看天上,嘿然道:“这头恶狼倒还是记仇,至今还时时以星光照耀,牵连于我……迟早有一天,斩了它的狼头。” “奎宿乃是天神,无论你如何犯它,今后都须注意。”信天翁叮嘱道:“对于封神榜上的正神,哪怕你得道成仙,也不能轻易与之交锋。” “知道了。”苏庭说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此乃苏某人的准则。” “希望如此。”信天翁挥手道:“我将前往七尺白鹤一族,近几日你照看那丫头,过些时候,自有阴冥判官前来接引。” “好的。”苏庭嘿然道:“这里可是元丰山,也不应该出现变故的。” “防人之心不可无。”信天翁缓缓说道:“你这便宜老弟,比之于门中许多长老,要更让我放心几分。” “真是荣幸。” 苏庭笑了一声,心中隐约也明白了。 哪怕同宗同门,源出一脉,也不见得都能和睦相处。 哪怕是仙宗之内,竟也不免人心诡诈。 毕竟修行中人,依然是人。 —— 信天翁终究离山去了。 而苏庭对于大侄女这边,也颇是上心,未有因为专心修行,而忽略了信天翁的叮嘱。 “你说这次能成么?”小精灵这般问道。 “云镜先生既然说出了这个办法,自然是可行的。”苏庭沉吟道:“不过是否真能做到,却也难说。” 红衣本是已死之人,她的阴神本该被收入地府,经历六道轮回。 或许因为她当世的道行,所以未来的下一世,必将聪慧灵敏,也或许福缘深厚。 但历经轮回之后,她终究不再是她。 所以信天翁耗费了无数心血,将之藏匿在画中,直到不久前,方是现世。 而如今重归地府,便还须经历六道轮回。 生老病死,轮回转世,乃是天地的秩序。 而云镜先生的办法,便是在她经历六道轮回之前,让她重归阳间,以青莲获得神躯,避开应有的轨迹。 但此事不能摆在明面上,更不能被守正道门的知晓。 所以这些时日,在红衣身上的布置,也是颇多。 对于这些层面,苏庭所知不多。 虽然他天眼极为非凡,无论学什么都能看透本质,但他人较懒散,便也不想过多去学习这些事情。 毕竟元丰山之中,关于这个层面的高人,倒也是不少,而且造诣极高。 —— “元丰山上下,你大概逛得差不多了?” 红衣见他到来,神色异样,忽然这般问道。 苏庭摊了摊手,道:“元丰山还有许多禁地,不准我去。” 红衣缓缓说道:“禁地便是禁地,唯有掌教等少数人,才有资格踏足其中,而你入门之后,便去了禁地之一的通玄界,这已经是许多门中弟子梦寐以求的了。” 苏庭闻言,嘿然笑道:“这倒也是。” 红衣说道:“元丰山的地界,自然不如守正道门来得广阔,而你在元丰山所能得到的机缘造化,想来也基本都差不多了罢?” 苏庭摸了摸脸,笑道:“许多事情,还是含蓄一些来得好,不过暂时来看,元丰山的诸般好处,我确实得了不少,除却藏书库还能让我翻阅一些前人修行的典籍,其他的机缘,也都差不多了。” 红衣吐出口气,道:“让你继续在元丰山闭关,只怕你也觉得无趣了罢?” 苏庭正色说道:“苏某人一向喜静,平生所愿便是寻一洞府,安心修行,无牵无挂,成为世间高人隐士。” 红衣一时之间,竟是不知如何接话。 小精灵打了个哈欠,没有出声。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 苏庭摸了摸脸,暗道:“本神君这么健谈的人,居然把话聊死了?” 而到这时,红衣才又说道:“此次我要去往地府一行,而今布置大致已是完善,后续便没有多少事情了,你若是觉得烦闷,可以离山外出。” “你父亲叮嘱过我,让我好生守护着你。” 苏庭说道:“等你入了地府,我再离山,四处游历去也不迟……” 说完之后,苏庭咕哝道:“这话怎么听起来这么别扭?” 红衣看了他一眼,说道:“元丰山毕竟是我出生的宗门,世间最为鼎盛的宗门之一,能有什么事情?我看你也闲不住,真要放心不下,把小白蛟留下陪我也就是了。” 苏庭眉头一挑,他也是临近八重天的人物,隐约明白了什么,说道:“我需要去哪里?” 红衣顿了一下,说道:“回山之后,我便以元丰山的名义,往浣花阁探你表姐苏悦颦的消息,今日才有消息回返。” 苏庭皱眉道:“你急着让我离开,便是想让我尽快去浣花阁?莫非我表姐会有危险?” 红衣微微摇头,说道:“这倒不是,而是她解了寒鼎之身后,又得了前一位寒鼎之身修行人的半生修为,可你也知晓,这终究不是自家修来的本领,所以弊端无穷……今日我才接到消息,她将要闭死关,要么借此修成阴神,要么则就此散功,消去一切积累,从头再来。” 苏庭闻言,沉吟道:“你这里当真不会出现变故?” 红衣摇头说道:“我从不逞强。” 苏庭摸着下巴,道:“我把小白蛟留下,那些个精怪,也都接引到你的洞府……我再把这天兵甲给你留下,传你施展之法,其威能之盛,宛如天兵,不会逊色于寻常散学修士出身的阳神真人。” 红衣顿了一下,点头道:“如此也好,以你如今的道行,也无须天兵甲护身了。” 她大约知晓,当年对苏庭而言,这五行甲便是一大臂助,但如今苏庭本领之高,远胜于他手中的天兵甲了。 在当日苏庭一掌击退应风之后,她便明白,而今的苏神君,本事之高,放眼人世间,除却仙家之外,便是半仙,也未必能奈何得了苏庭。 五四八章 金莲之变 云空之上。 倏忽一道流光,划破天际,刹那千里,直奔南方。 常人肉眼只见流光划破天际,从而留下种种传说。 但修行人多能知晓,内中必是一位得以腾云驾雾的高人。 以这流光去势来看,内中那人道行之高,堪称渊深莫测。 “好快的遁光。” “便是我师祖腾云驾雾之速,也远不如此人。” “这必然是一位阳神真人,而且在阳神真人当中,也必然不是寻常之辈。” “好在不是冲着这边来的。” …… 流光之中,便是苏庭。 他以化虹之术赶路,速度之快,几近半仙。 这一路来,他也没有掩饰自身行迹,让许多修行人以及那些个山中妖物,颇是惊异,更有些谋划着事情的,为此而感到惴惴不安。 “嗯?” 忽然之间,苏庭停了下来,眉头紧皱。 小精灵就在他头顶上,问道:“怎么了?” 苏庭略有沉吟,从怀中取出一物,金光璀璨,形如莲花。 这便是气运金莲,不过已经被信天翁以元丰山的秘术封禁住了,而且苏庭此时也用法力裹了一层,方是取出手来。 他看着手中的金莲,神色之间,惊疑不定。 小精灵凑近前来,轻声道:“金莲有古怪?” 苏庭点头道:“刚刚变得极为灼热,不过我停下了,便消了不少。” 他说完之后,稍有沉吟,忽然往后飞退数十里。 然而当他退回四十里后,便觉这金莲光芒大放,连忙用法力将之镇住。 “怎么会这样?” “难道这里有什么阵法,勾动了金莲的感应?” “还是什么不凡的东西?” 苏庭左右看了看,茫茫云空,一切空寂。 他伸出手来,在额间抹了一下,睁开天眼,四下扫视。 但天眼所见,依然没有异常。 他低下头去,俯瞰人间。 正下方是一座城镇,人来人往,颇是繁华。 周边也有许多城池小镇,人口不少。 “城镇?” 苏庭沉吟片刻,手执金莲绕着周边,不断来回飞行。 过了半柱香光景,苏庭终于探出了大概的方位。 在云空之上,这一块的范围,南北四十里,东西二百里,能使金莲变得极为炽热。 而这个范围之外,金莲便归于平静。 这一块的范围,人口极多,均是热闹城池。 “金莲是象征着人间气运的宝物。” “人间的根本,便是众生。” “国家的根本,就是百姓。” “国以民为本,金莲对此有所变化,倒也说得上来……但以往也经过人数众多的地方,可还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变故。” 苏庭暗道:“难道下方城镇,也跟白乡城一样,在密谋造反,故而是人间朝堂更迭的源头之处,才让金莲有所变故?” 他又用天眼往下扫了一遍,未有察觉到什么阵法,也没有察觉到什么惊天动地,引起仙莲反应的宝贝。 不过从云空之上俯视下来,又要观看这么大片地方,某些宝贝神物自晦,不近前去,难以查探清楚。 或许高空俯视下来的观测,有些疏漏,也说不定。 他顿时有些思索,稍微皱眉。 小精灵低声问道:“你要下去查探一番么?” 苏庭沉吟片刻,旋即取出一张符纸,将此处异常,写在了符纸之上,随后法力运转,便将符纸燃尽,化作了点点光辉。 这符纸的传讯之法,便是元丰山之内的法门。 身为外门长老,苏庭已经掌握了这一道传讯的法门,也能轻易绘制这样的符纸。 “此事报知于元丰山,让元丰山去头疼吧。” 苏庭看向下方,说道:“若有什么宝贝,只当是苏某人看走眼了……不过若是有什么人在密谋造反,那也是人间之事,我现在手执金莲,最应该避开的,就是人世间的这些事情。” 他到这里,又道:“记住这个地方,从浣花阁回来时,想来有元丰山之人来了,到时再作定夺。” 小精灵虽然觉得可能有宝贝,但也赞同苏庭所想,道:“这样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苏庭点头道:“南方以南,距离浣花阁还有颇为遥远的一段距离,我要在表姐闭关之日前,去浣花阁探个亲。” —— 元丰山之中。 掌教立身殿前,眺望远方,神色颇沉。 近些时日,他并不算安稳。 前有苏庭入门时,力压诸位真传弟子,引起不少后续风波。 后来又是红衣之事,信天翁与一众长老,威逼七尺白鹤全族。 但上方又有通玄界内,玄策大法师出现的谜团。 加上门中各方面的事情,外界各方面的变故,着实让他觉得颇是沉闷。 “嗯?” 而就在这时,掌教发觉有异,取出令牌,眉头一挑,道:“苏庭?” 这是苏庭的印记,显然是苏庭传来了消息。 可苏庭昨日才从元丰山出去,赶往浣花阁,怎么便传回了消息? 莫非又有什么变故? 掌教心中忽地一凛。 他将令牌一点,当下苏庭的字迹,化作了点点光芒,凝聚在眼前。 “引动金莲的地方?” 掌教怔了一下,辨认方位,沉吟道:“这是什么地方?” 不知怎地,掌教此时,心中忽然有些不安。 —— 关于先前金莲的变化,苏庭虽然重视,但抛给了元丰山,余下的便也没有多加理会。 此时他心中倒是颇为期待前往浣花阁一行。 细想过来,自当时分别,直至今日,他已经许久不曾见过表姐,心中实则也颇想念。 而这一次去,更重要的是,给表姐梳理一番修行的道路。 虽说浣花阁乃是世间最顶尖的传承之一,比之于元丰山或许底蕴更沉,但表姐苏悦颦毕竟是新入门的弟子,未必会受到多么重视。 而如今他苏某人,乃是堂堂正正的阳神真人,不提斗法本领堪比半仙,单是以修为道行而论,便也是仙宗长老的层次,足以指点表姐。 “虽然对寒鼎之身并不熟悉,但修行的层面,还是足以指点的。” 苏庭暗道:“表姐得了那许多外力,终究不是自家修行而成,想要真正化为己用,定要付出不小的代价。关于此事,我还须亲眼得见,才能放心,实在不行,大不了重新再来,重头修炼。” 他这般想着,瞬息而去。 浣花阁已是不远。 五四九章 穿云破雾,横渡南海 云空之上。 流光一路往南。 这里大概已经出了中土的范围。 “传闻当年天下三分,这里属于南梁……不过到了这个地界,想来也是超出了南梁的疆土范围之外,这里已经不是中土了。” 苏庭心中暗道:“中土以南,经过一片荒原,再是一片南海,才是一片冰天雪地,再往南行,才是浣花阁所在,位于南方以南,不涉世事。” 从元丰山至此,距离之遥远,寻常人便是穷尽一生,也难以到达。 便是阳神真人,也须得耗费一段时日。 但苏庭运使化虹之术,速度不亚于半仙,这才不算缓慢。 只是施展此术,却也消耗不浅。 长久赶路,让一向法力浑厚的苏庭,也不免感到疲累。 —— “前方就是南海,可以运用之前去往东海时炼制的法船,渡过这片海域。” 苏庭说完之后,颇是懊悔,说道:“听说元丰山有种法宝,形如楼船,能横渡云空,早知道借来这法宝,比我这么一路奔跑,可好得多。” 小精灵并不赞同,提醒道:“可是要借那玩意儿,可要付出不少代价呢,现在咱家底可不多了,还是自己赶路算了,反正也不慢,累些就累些呗……只当你走这一路,有人给你一件法宝,这样想想是不是会很开心?” 苏庭颇感无言,但摸了摸脸,细细想来,似乎也并非全无道理。 此后多日,他接连赶路,运使化虹之术,在云空之上,穿梭而过。 来到南海,他终于松了口气,将那楼船取出,迎空一放,落在海中,已是成了一座巨大的楼船。 —— “南海不比东海。” 苏庭在海上航行多日,几乎也到了海的另一端。 他这一路来,发觉这南海之中的生灵,远不如东海来得种类繁多。 尽管浩浩大海,也仍然是生灵无数,但是以苏庭的阳神,却也能够察觉,相对于浩荡大海来说,东海显得热闹,而南海显得沉寂。 大海广阔,生灵不多。 南海之上,也有海岛。 但岛屿之上,少见生灵,多是荒岛,也就只有几座岛屿能见人迹,但人数不多,与世隔绝,似乎也常受天灾兽祸等等劫数。 而从大体而言,南海也不如东海来得广阔无际,只是在东南处,两方海域相接……而实际上,在苏庭看来,这都是同一座海,只是分得太广,着实有着不少区别。 “南海气候,比之于东海,稍显寒冷,故而生灵繁衍,也不如东海繁盛。” 苏庭低声说道:“不过南海生灵虽然显得稀疏,但生命力却都极为强盛,看起来都颇是凶悍……而且你察觉到了没有,这里精怪妖物颇多,大海深处,隐约还藏有不少堪比阳神的妖王,盘踞一方。” 小精灵点头道:“发现了,这片海域看起来十分平静,生灵少见,但实际上,也还是十分凶险的。” 苏庭点头道:“不过这些藏在海底的妖王,倒也安分守己,并未兴风作浪,否则这里便是一片禁地了。” 说着,苏庭又哑然失笑,说道:“不过这样一来,只怕浣花阁也会出手清理,毕竟这座位于极南所在的道祖传承,却也并非一味与外界隔绝。” —— 横渡南海,对如今的苏庭而言,耗时并不漫长。 没过多少时日,他便来到了南海的另一头。 另一头是冰天雪地。 便连这里的海水,隐约也有结成薄冰的迹象。 “大侄女说过,很久以前,这里还并不是这样的。” 苏庭沉吟道:“但浣花阁有一位真仙,将此处冰封,延绵万里,便成为了浣花阁的的一大屏障,形同护山大阵。” 他一跃而起,登临高空,又伸手一招,把海面上的楼船,招到了手里,旋即才朝着南方飞去。 越往内中,越是冰寒。 不过这冰天雪地之中,却也并非全无生机。 至少苏庭天眼所见,倒也有一些生灵。 如雪蛇、白熊之流,也不算少。 而这些生灵之中,也不少成精化妖的。 “嗯?” 苏庭飞到一半,便停了下来,看向了前方。 前方有一座雪山,高约百丈。 但这座雪山,却起伏不定,如在呼吸。 小精灵心中一凛,道:“这是一头大妖王。” 苏庭睁开天眼,扫了一圈,说道:“比之于东海那头鲸妖,道行低了一筹,但法力不见得浅薄多少。” 他声音才落,那雪山之间,便有白雪抖落下来,中间露出两个洞穴,迸发光芒。 那赫然是两个眼眸,冰寒无比,看着苏庭,极为渗人。 此时此刻,在它眼前,苏庭几乎便如灰尘一般渺小。 但苏庭未有惧色,只是背负双手,道:“尊驾莫非是浣花阁的守山神兽?” 那雪山中的眼眸,光芒愈发强烈,旋即整座山都在抖动。 轰隆隆声响! 宛如山崩一般! 大雪倾泻! 天灾般的场景,触目惊心! 原本在雪山上,以及雪山边缘的许多生灵,几乎都躲避不及,被白雪所覆盖。 “又是中土来客。” 雪山抖落了身上的白雪,现出真容来,赫然便是一头白象,起身而来,高达数百丈,俯视下来。 它声如老妪,苍老而古朴,却又带着极为沉凝的气势。 它道行实则比苏庭高了一筹。 但苏庭有恃无恐,并未被它气势所慑。 “正是从中土而来。” 苏庭说道:“尊驾可须查验身份?” 那白象深深看了他一眼,旋即说道:“你初次来此,自有人查验身份,但不是本尊来查,你在此等候片刻,浣花阁会有人来。” 苏庭点头道:“也好。” 白象再度伏在地上,长鼻绕身卷起。 天上仍有雪落,渐渐覆盖在它身上。 而未有半柱香光景,前方便有流光倏忽而至。 那是一艘小舟,在云光中穿梭,停在眼前。 小舟之上有四名女子,均是年轻貌美,但道行似乎都在上人层次。 “此处是浣花阁界限所在,不知阁下从何而来,所为何故?” 当头一个年轻女子,身材高挑,神色冷淡,这般问道。 苏庭拍了拍衣衫,微笑道:“我名苏庭,自中土而来,此行是为探亲。” 听得探亲二字,那四个女子,俱都颇感愕然,面面相觑。 接着,看起来最为稚嫩的那个少女,便不禁啐了一口。 “登徒子,本门都是女子,谁跟你有亲?”少女脸红着呵斥道。 “……” 苏庭一脸茫然,只觉得这“登徒子”的名号,来得莫名其妙。 天可怜见,此来浣花阁,念在表姐的份上,从适才至今,苏某人可是举止有度,风度翩翩,而且安分守己,言行举止,全按对方规矩,不敢逾越。 说在此等候,就在此等候。 人家问什么,自家答什么。 怎么就莫名其妙这样了? 苏庭从茫然中醒悟过来,忽然觉得十分委屈。 五五零章 身高八尺,腰围八尺半的大牛道人! “臭丫头!” 小精灵顿时大怒,从苏庭头顶上飞了起来,一双薄翅扇动不已,气鼓鼓地道:“你敢骂我家大牛?他这一次装得这么有礼貌,哪里像是登徒子?” “……” 浣花阁弟子纷纷看向这个小家伙。 尽管这小家伙是在发怒,但不知怎地,却让人极为喜爱。 哪怕是正在被小精灵骂着的那个少女,也都张了张口,眼神中露出了极为惊讶而喜爱的色彩。 “咳咳。” 苏庭终于还是出声道:“这位师妹,咱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过这也不对,你我初次见面,如何会有误会?莫不是在我之前,有哪个登徒子?” 那少女闻言,又看了看小精灵,一时间竟是不知道怎么回话。 就在这时,适才为首的那个女子,则出声说道:“这位道友不要误会,只是我浣花阁都是女子,且自幼便是在门中修行,斩断尘缘,无有过往。” 顿了一下,这女子又解释道:“但在许多年前,曾有人来我浣花阁,以探亲为名,自称与我门中弟子两情相悦,有姻亲之实,乱攀关系,所以我这师妹听了这话,才有些许误会。” 苏庭听到这里,神色古怪,但也隐约明白了些许。 浣花阁女子自幼入门,无有过往尘缘,自然也无探亲之说。 除非是姻亲,才有探亲的说法。 但他倒也不曾听闻浣花阁与其他宗派联姻的事情。 不知当年那位,是真的与浣花阁弟子两情相悦,还是真的想不开来此放肆? 不过从这个浣花阁弟子口吻来看,当年那位“登徒子”,不管是不是真的两情相悦,现在也不重要了,因为苏庭估摸着,这老兄坟头草估计都三丈高了。 “不论是两情相悦的,还是来此当登徒子的,但这位老兄真是一位勇士啊。” 苏庭心中这般咕哝着,却咳了一声,看向眼前的浣花阁弟子,正色道:“苏某今次不同,家姐是不久之前,经元丰山推举,破例而入贵门的……此番探亲,便是想求见家姐。” “哦?” 四个浣花阁弟子对视了一眼,各有惊异。 适才那个少女讶然道:“你是找颦儿姐姐的?” 苏庭怔了下,点头道:“家姐苏悦颦,倘如师妹所言的颦儿姐姐,是这个名字,便是不错了。” 不知怎地,那少女看向苏庭的目光,忽然变得十分怪异。 而其余三位女子,也略微点头。 苏悦颦是经元丰山推举,破例入门的。 但凡破例,自是更为引人注目。 所以苏悦颦的名字,在浣花阁之中,倒也有不少人听过。 “原来是颦儿师妹的弟弟。” 当头这女子,深深看了苏庭一眼,也满是心惊。 她面貌约是二十七八,道行在六重天,但实则在门中,也修行多年。 而眼前的这个少年人,也是腾云驾雾,却让她无法看透。 苏悦颦年岁不大,那么她的弟弟,年岁又能有多高? 这样一个少年,竟然就已是阳神真人了么? 苏悦颦这个初初入门的女孩儿,竟有一个修成阳神的弟弟? 这年轻女子心中颇是惊异。 “正是。” 苏庭拱手施礼道:“还请通传一声。” 这年轻女子点头道:“请随我来。” 说完之后,她调转飞舟,朝着南方而去。 这飞舟去得极快,迅如流光。 而苏庭施展化虹之术,却稳稳跟随在后。 “这飞舟倒是不慢,看来颇有考验我飞遁之速的味道。” 苏庭察觉出那年轻女子的心思,不禁笑了一声,低声道:“飞舟固然不差,但施展的人,道行终究不高,速度还不如我。” 这般念着,但毕竟主客有别,他便也放慢速度,跟随在后。 而小精灵仍然在为苏庭打抱不平,坐在他头顶上,双手环抱在怀,哼哼不已,说道:“明知有人来访,还只派来几个后辈,也不怕被人直接打杀了,这浣花阁还真是安逸太久了。” “错了,这可不是她们过于托大。”苏庭闻言,哑然失笑,道:你仔细感知一番,这冰天雪地之中,形同阵法,而内中还有许多生灵,不乏妖王之辈,生存在此,依仗浣花阁,隐约便算是浣花阁的护山神兽了。” 说完之后,苏庭又道:“这些女子只是来盘问咱们的,盘问过后,也就替咱们领路,但外来人士若真要放肆,要面对的可不是这几个姑娘,而是这片冰雪天地之中的许多异兽。” 小精灵闻言,十分错愕,左右看了看,说道:“这些冰雪中的异兽,都是浣花阁的么?” 苏庭说道:“未必是浣花阁豢养的,但至少与浣花阁颇有关系,像是那头白象,就算不能说是护山神兽,至少也算是外门长老一样的地位……而且,堂堂天君祖师的道统,有这么些异兽守护,也不足为奇,就算是有妖仙守护,都不算意外。” —— 飞舟迅如疾光。 那年轻女子隐约有一种要将飞舟速度发挥到极致的想法。 但苏庭依然是悠闲自在,尾随在后,也不见吃力。 那年轻女子,忽然有些挫败,便也不再逞强。 然而适才那少女,则不断打量着苏庭,神色愈发古怪。 这时,旁边又有个女子悄声道:“静儿,你认得他?” 这少女退了半步,轻声道:“我听颦儿姐姐提过,说她有个弟弟的……后来元丰山的师姐,给颦儿姐姐传过消息,说是她弟弟已经是名动一方的人物,夺得中土司天监盛会的魁首,还有个很响亮的名号。” 那女子好奇道:“什么名号?” 少女低声道:“好像叫大牛道人。” 这声音虽然有着几分掩饰,但是苏庭感知极为敏锐,又是阳神真人,道行远胜于那少女,所以听得颇是清楚。 待他听得“大牛道人”四字,神色便不甚好看,十分郁闷。 “大牛道人?” 师姐惊讶道:“怎么是这么个名号?” 少女摇头道:“我也不知道,颦儿姐姐也不知道,不过她说她这弟弟向来是不拘一格,倒也不足为奇……而且刚才那个小可爱,好像也叫他大牛,应该不会错的。” 那师姐颇是感叹,道:“这个名字,倒颇有一种山中樵子或者田间农夫,偶然得了功法,修炼有成的事迹。” 少女嗯嗯点头,说道:“我也没想到,原来这个大牛道人,居然长得这般清秀呢。” 听到这里,苏庭心情颇好,面带笑意。 而少女又继续说道:“我原以为这是个极为粗犷,身材魁梧,虎背熊腰,身高八尺,腰围八尺半的汉子呢。” 苏庭脸上的笑意,忽然僵在了那里。 五五一章 浣花阁冰宫! 南方以南。 冰天雪地。 苏庭跟随飞舟而行。 此去约有千里。 飞舟便先停下。 前方有座宫殿,恢弘浩大,但通体以冰雪雕琢,工艺极为细致。 “这里就是浣花阁?” 小精灵眼神之中,充满了惊异。 苏庭微微皱眉,天眼扫过,低声道:“虽有阵法守护,但并没有一座仙宗应有的底蕴……而且宫殿之中,人数不多,这方土地之上,独此一座,想来还不是真正的浣花阁。” 前方那飞舟落在了宫殿之前,四名女弟子也都从飞舟之上下来。 而宫殿之内,也有几人走来,多是年轻女子,但为首的是个中年女子,衣着华贵,气态清冷。 适才这四个女弟子,俱都上前施礼,并将先前对苏庭的问答,尽数告知。 中年女子看向了苏庭,神色之间,也颇惊异,施了一礼,才道:“自中土而来,跨越数万里之遥,观尊驾年纪不大,竟有这等毅力。” 苏庭回了一礼,他见这中年女子,虽然神色清冷,眉宇之间带着出身大派的高贵,但至少礼数未失,便也没有什么恶感。 “浣花阁隐于世外,外人想要前来拜访,既须道行,也须毅力。” 中年女子说道:“除却正仙道的那位谪仙之外,近百年来,能孤身一人,凭借己身本领跨越荒原,横渡南海,到浣花阁来的,属你最为年少。” 苏庭闻言,心中略有错愕,未想那位小仙翁也曾来过浣花阁。 不过作为正仙道的杰出弟子,临近南方拜访同属道门仙宗的浣花阁,倒也不足为奇。 “苏悦颦是以元丰山的情面,得入本门,但入了本门,便是门中之人。” 中年女子说道:“她而今正在准备闭关,是否准许她外出来见,还须请示阁主,所以还请尊驾在此等侯。” 苏庭看了这冰宫大殿一眼,笑着说道:“这里算是浣花阁外层待客之处么?” 中年女子点头说道:“外界来客,除却仙家之辈及各仙宗上层人物外,余者均在此处接待。” 苏庭看向了冰宫之后,以他的天眼,竟也看不透那重重仙阵,看不透后方的浣花阁所在,旋即收回目光,微笑道:“当初小仙翁也在此处么?” 中年女子露出异色,点头道:“小仙翁乃是谪仙,自是例外。” 苏庭笑了声,心中暗道:“看来浣花阁倒也区别对待,只不过我不远万里来见姐姐,倘如见不到面,岂非白跑一趟?这浣花阁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想到这里,苏庭微微拱手,神色淡然,道:“作为贵门其中一名女徒的亲眷,苏某无有资格踏足浣花阁,那么作为元丰山长老,可有资格,请求入浣花阁中,观赏一番?” 刹那之间,气氛沉静。 那中年女子,露出错愕之色。 其余女徒,也纷纷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元丰山乃是道祖传承,在人世间的地位,与浣花阁等同。 元丰山的长老,地位并不亚于浣花阁的长老。 但这个少年,竟然是元丰山的长老? “元丰山古字辈长老苏庭,拜访贵门阁主。” 苏庭施了一礼,取出一物,递了上去。 这便是元丰山古字辈长老的令牌。 自他得了六月不净观之后,掌教力排众议,便给他扶正了,去掉了外门长老的名头。 此乃道祖传承,而苏庭则是门中唯一一个得到六月不净观的人,这长老之名甚至还算轻了。 元丰山为了招揽他,付出了许多代价,也不吝啬于一个长老的位置。 “古字辈的长老?” 那中年女子接过了这令牌,神色之间满是惊诧。 古字辈的长老,已算是上一辈的人物。 “正是。” 苏庭背负双手,道:“还请通传一声。” 中年女子收起傲气,施了一礼,道:“还请苏长老入殿中稍候,我这便去禀报掌教。” —— 冰殿之中。 这座大殿,以冰凝就,晶莹细致,但却又能显出恢弘大气。 更为难得的是,踏足大殿之中,温度不降反升。 “这里倒是舒适。” 苏庭这般说道。 适才那驾驭飞舟的年轻女子,神色之中,颇有敬重,说道:“这座冰宫,出自于仙家之手,以八百年前中土梁国的宫殿格式……而此处虽是冰晶凝结,但入内之后,反而温度如春,便是未曾修行的普通人,也能在此不受寒冷。” 苏庭微微点头,外头的冰天雪地,对于没有道行在身的普通人而言,是要被冻毙的,但踏足殿中,便能适应得了。 想来当初表姐至此,也是信天翁一路护持,到此大殿中,方是停歇。 在表姐这桩事上边,苏庭自觉还是欠了信天翁不浅的人情。 “苏长老便请在此等候。” 那年轻女子吩咐道:“给苏长老上茶。” 当下便有个姑娘领命下去。 而苏庭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神色淡然。 倒是那个名为静儿的少女,颇是好奇,朝着苏庭看了看,又对苏庭头上的小精灵十分在意。 “你真的是元丰山的长老?” 那少女神色之间,充满了惊诧。 “不像?”苏庭看了过来,似笑非笑。 “不像。”少女摇了摇头。 “静儿。”旁边的年轻女子斥道:“不得无礼!” “不妨事。” 苏庭挥了挥手,不以为然地道:“闲聊而已。” 少女朝着师姐看了一眼,旋即作个鬼脸,才看着苏庭,说道:“我听颦儿姐姐提过你,听说你在中土,已经是个很厉害的年轻人……不过她说你是自己摸索修行的,没说你是元丰山的人呀,而且,你居然还是元丰山的长老。” 小精灵鼓了鼓脸颊,纳闷道:“元丰山的长老很了不起么?早知道我也讨个名头了。” 少女看了这小丫头一样,愈发喜爱,嘻嘻道:“元丰山可是能跟我们浣花阁相提并论的宗派呢,元丰山的长老就好比我们浣花阁的长老,自然是了不起的。不过我很好奇,他这么年轻,颦儿姐姐说他的岁数比我也大不了两岁,怎么会成为长老呢?” 她这番话,已经是问得有些逾越规矩,让其他浣花阁弟子都有些许变色。 但苏庭却并未动怒,只是含笑说道:“因为苏某,足够杰出,故而能让元丰山,足够重视。” 五五二章 古字辈长老苏庭! 因为苏某,足够杰出,故而能让元丰山,足够重视。 这一句话,显得十分骄傲自负,狂妄不羁。 可这句话,放在他元丰山长老的身份面前,却变得理所应当,如在陈述事实。 在场之中的浣花阁弟子,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俱有惊异。 “跟我讲讲,我姐姐在浣花阁的事情罢。” 苏庭目光扫了一眼,并未看见这些女子神色上的异常,心中还算满意,目光最后落在了那少女身上,说道:“看你所说,与我姐姐算是十分熟悉了,跟我讲讲她的近况如何?” —— 浣花阁中。 适才那中年女子,便站立在下方,躬身说道:“便是如此。” 而在上方,也有一个女子,身着蓝白衣衫,面罩薄纱,平静道:“元丰山的长老?苏悦颦的弟弟?” 中年女子点头道:“此子道行极高,不逊色于我,至少便是七重天的真人,而他手中的令牌,确实是元丰山古字辈长老的令牌,做不了假。” “哦?” 蓝白女子坐在上方,姿态优雅,尽管面罩白纱,但眼眸清澈,皮肤白皙,仍是显得绝丽,听得这话,眉宇轻蹙,轻声道:“苏悦颦不过二十来许,她的弟弟又能是几岁?元丰山除却那三位已入半仙层次的真传弟子之外,何时又出了这么一个年轻人?” 而就在这时,有一老妪从后方走来,徐徐说道:“老身倒是听过这么个年轻人。” 蓝白衣衫的女子看了过来,露出讶色,道:“师姐知晓?” 老妪缓缓说道:“老身教导苏悦颦时,确实听她提过一个弟弟,但这个弟弟似乎并非元丰山的弟子。” 蓝白衣衫的女子愈发惊异,道:“不是元丰山出身的弟子?二十来岁的年纪,修成真人境,不是出身仙宗道派,莫非还能是散学修士出身?” 老妪点头说道:“阁主莫要惊异,从老身所知,确实如此。” 那蓝白衣衫的女子,闻言则愈发讶然。 老妪徐徐说道:“苏悦颦对这个弟弟十分上心,偶尔会跟静儿她们提起,老妪也曾听过,他似是一路自行摸索修行起来,后来遭遇信天翁,受信天翁赏识,归入元丰山,而苏悦颦也正是因此,才被信天翁送来浣花阁。” 浣花阁主轻吐口气,道:“如我等这般门派,收徒极为严苛,此番收下苏悦颦,一来是她确实是良才美玉,二来也是信天翁的情面。但是这个苏庭,可以被破例招入元丰山,又能让信天翁舍了一份情面,将他姐姐送来浣花阁,倒真是让人惊讶。” 老妪说道:“不仅如此,听闻信天翁招他入门,不是给予他门中弟子的身份,而是直接给予外门长老身份……而在当时,苏庭似是未成阴神,上人也未修成。” “什么?” 浣花阁主怔了一下。 而先前那中年女子,则是惊道:“他分明是阳神真人的道行!而且他手中的令牌,并非外门长老的身份,而是真正的元丰山长老!” 老妪看了过来,说道:“我元丰山远居南方,对于中土之事较为闭塞,但是关于这个苏庭的消息,不难查知……这人能在三重天道行,被招为长老,又能在短短时日,成就阳神,想来元丰山也不吝啬于将他外门长老的身份,去掉一层隔阂,真心招揽。” 浣花阁主闻言,露出些许思索之色,道:“师姐所言不差,不过似我等这般道祖传承,尽都极重规矩,他究竟是怎样出色的人物,才能让元丰山屡屡破例?” 说着,浣花阁主起身来,道:“但不论如何,元丰山的古字辈长老亲自到来,可不是一个寻常阳神真人可比,请他进来。” 那中年女子闻言,忙是应了一声。 老妪低声道:“那老身这就去唤出苏悦颦?” 浣花阁主微微摇头,说道:“不急,师姐先替我去查一查这个苏庭……我想要知道,如今正仙道已经出了一个葛正轩,元丰山是否又会出现另一个葛正轩?” 老妪闻言,顿时一怔,道:“阁主如此看重他?” 浣花阁主缓缓说道:“听师姐说来,元丰山对他又是何等重视?我们招揽不了,但既然他来了浣花阁,总不能对人家一无所知。” —— 冰宫之内。 听着静儿徐徐说来。 苏庭倒也颇感满意。 浣花阁之中,勾心斗角之事,但没有他想象之中来得激烈。 至少从静儿口中,他没有听出自家姐姐有什么受到不公的地方,而且从周边这些女子的面容上,他也没有看出什么不自然的异色。 “看来信天翁的面子,在浣花阁之中分量不轻。” 苏庭暗道:“表姐来到了浣花阁,倒是比一般弟子,更受重视,或许也跟她寒鼎之身有关。” 而静儿对他也颇是好奇,对于小精灵更是好奇。 其他人也是对苏庭极为惊异。 苏悦颦年岁不大,她的弟弟自然年岁更小,但却已经修成阳神真人,比之于她们这些浣花阁真传弟子,尤胜许多。 并且,传说中的大牛道人,在京城盛会之中,得了魁首,但那一场盛会,只招散学修士。 而作为一个孤家寡人的散学修士,又如何成了元丰山的人?而且还有了元丰山长老的地位? 适才苏庭自称是足够杰出,但细想之下,要是多么杰出的人,才能从一个外人,成为元丰山的上层长老? “话说小可爱,你究竟是什么来历?” 静儿为先前对苏庭出言不逊而得罪小精灵的事情,连连道歉,总算是跟这小精灵凑得近了些,算是交了个朋友。 小精灵听了这话,却没有回答,而是看向苏庭。 苏庭微微一笑,露出轻松的神色。 小精灵这才看了回来,小下巴一挑,哼了声,道:“我可是真神。” 苏庭哑然失笑。 作为天生地养的神灵,自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是以往还担忧被心怀不轨之人用去炼丹,但是如今的小精灵,本领也是极高,加上苏庭的庇护,自是无有畏惧。 何况此处也是浣花阁,道祖传承之一,与元丰山关系不浅,倒也没有什么顾忌。 就在小精灵说出真神二字后,静儿等人还未回过神来,适才那中年女子便已到来。 “苏长老久等了。” 中年女子神色愈发异样,比之于先前,显然对这个面貌稚嫩的少年人愈发敬重。 苏庭神色如常,知晓这中年女子,大约是先前知道了他的几分来历。 中年女子施礼道:“阁主有请。” 苏庭站起身来,微笑大:“还请长老在前领路。” 五五三章 浣花阁! 浣花阁中。 苏庭才一踏足,便发觉从冬季走入了春季。 眼前所见,百花齐放,鸟语花香,溪水潺潺。 这里气候温和,极为舒适。 中年女子领着苏庭而行。 周边颇多女弟子,纷纷侧目,看向这个外来人,待发现这是个男子,更是好奇。 浣花阁之中,少有访客,就算是有,也多在冰宫招待,能够踏足浣花阁之中的,要么是仙家下界,要么是各大道祖传承之中的上层人物。 而这个少年,又是哪一位人物? —— 主阁之中。 两侧各有四个老妪,道行高深,几近半仙。 而上方坐着一个女子,身着蓝白衣衫,气态优雅,面罩薄纱,但从她薄纱上的眉眼所见,清丽无比,皮肤白皙,便已能观测出半分倾国倾城的痕迹。 此时这位浣花阁主,正在观看着什么。 “阁主。” 中年女子施了一礼。 苏庭便也上前,见了一礼。 他能察觉到,从一进来,便受到了那八个老妪的审视。 反倒是上方的浣花阁主,淡然不变,未有分心。 直到苏庭见了一礼,这位浣花阁主,才将手中的纸张一挥,化作点点光屑。 “苏长老可知我先前所阅,内中记载之事?” 浣花阁主轻轻开口,语气温柔,宛如清流。 苏庭颇觉悦耳,但也未有失礼,微笑道:“苏某愚钝,着实不知。” 实则他天眼隐约已是察觉,只是有些话语,倒真不好直接开口。 那浣花阁主徐徐说道:“适才上面的记载,是关于苏长老的生平。” 苏庭闻言,笑道:“苏某来此拜访,倒是让阁主费心了。” 浣花阁主叹了声,道:“浣花阁久居南方,少与外界联系,只知正仙道有小仙翁,却不知元丰山也有苏神君。” 苏庭强行压住心中的得意,脸上平静如水,说道:“阁主过奖了。” 苏庭的事迹,在外流传颇广,以浣花阁的底蕴,想要查知他苏庭的过往,并非难事,而且必然是查得十分详尽。 想来从他微末之时,被信天翁招为元丰山外门长老,直到他在京城盛会踏破阴神,成为魁首,以及上人之身诛灭天岭老人的事迹,都会清楚地呈现在那里。 或许就连无敌神君力压东海的事情,也已经传到中土,经浣花阁查知。 不过在元丰山之中,他获得五种仙术,并且得获六月不净观,以及力压元丰山诸位真传弟子的事情,则未必能知晓了。 毕竟此事关乎元丰山隐秘,又涉及元丰山颜面,当时在场的也都是门中弟子,自然容易封锁消息。 但即便封锁了元丰山之事,可苏庭的事迹,也着实足够令人感到惊叹。 哪怕不谈他的事迹,便是他以外人之身,成为元丰山真正长老,便也让人刮目相看。 而这样的身份改变,源自于他一日千里的修行进境。 细细数来,他修行进益之惊人,才是真正让人感到惊叹的真正原因! 除小仙翁葛正轩之外,当世之中,无论是哪家的杰出真传弟子,便都无一人可以在修行进境上,与之相提并论,包括元丰山三杰,先秦山海界齐宣等名扬天下的成名半仙。 “修行进境,天下无双,而根基依然这般稳固,能以同等境界之下,击败太岁法剑齐宣。” 浣花阁主略有感叹,道:“难怪元丰山对你如此看重,屡次破例,招你入门。” 苏庭微笑道:“蒙元丰山看重,仅此而已。” 浣花阁主看了下来,说道:“不过我倒还有个疑惑。” 苏庭道:“阁主请问。” 浣花阁主说道:“你并非出身于元丰山,又如何修得这一身本事,进境极快,根基极稳,同等境界之下,远胜仙宗弟子,又是什么来历?” 苏庭施了一礼,道:“而今的来历,便是元丰山古字辈长老,而除此之外,也不是什么奥秘,阁主若是细查,自然也是查得出来的。” 他伸手一挥,手掌之上,迸出一道雷光。 殿中诸位老妪俱是面色微变。 “雷道功法?” “正是。” “当今世间,虽有许多修行人,以雷法修行,也不乏修道人习练雷法道术,但直指仙道的雷部传承,唯有一部。” “正是这一部。” “难怪……” 浣花阁主说道:“你修行的是这一部雷部功法,便不会逊色于任何道门真传,甚至法力之上,比道门多数清正平和的法力更为霸道凌厉。难怪,难怪,你进境如此之快,又如此稳固,且斗法本领,这般高深。” 苏庭微笑道:“阁主过奖。” 浣花阁主徐徐说道:“我百余年前,才接任本门阁主,对于那位雷部总兵神使,不算多么熟悉,不过他是道祖的弟子,与我浣花阁也有几分关系。” 说着,阁主看了过来,说道:“听说这位雷部天神的功法,从未外传,哪怕名义上是清原祖师道统的元丰山,也不曾得他赐法,你倒是福缘深厚。” 苏庭笑着说道:“福缘二字,对苏某而言,一向如此,着实是习惯了,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浣花阁主一时没有回话。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咳咳……” 苏庭发现气氛有些尴尬,开口说道:“话说苏某此次前来,实则是想要与家姐相见一面,还请阁主准许。” 浣花阁主看了过来,说道:“姐弟相见,情理之中,何况你不远万里至此,若不让你见,未免太过不近人情。不过……” 苏庭道:“请讲。” 浣花阁主说道:“苏悦颦即将闭关,涉及到本门一位前辈的遗泽,已不是她自身之事。为了此次寒鼎之身的准备,我浣花阁也费力不少,而今时日将近,不容耽搁,今日还可相聚,但明日之后,便请苏长老回返中土。” 苏庭点头道:“姐弟团聚,一日足矣。” 他知道这一次,如若不是元丰山长老的身份,单凭一个阳神真人,便只能在冰宫之中等侯,而表姐多半也不会被准许离开浣花阁。 当自身本领,不足以压服一切,那么身份,便也显得十分重要。 若当自身本领,已至仙道,那“仙家”二字,便是最为尊贵的身份。 五五四章 来自浣花阁的挑战! 浣花阁中。 在中年女子的带领下,苏庭来到了苏悦颦的住所。 这是一座小院,布置得令人感到十分舒适。 奇花异草,在院中盛开,有着许多清香。 毕竟是浣花阁所在,独尊南方一域,宗门占地极为广阔,故而门中弟子,均有院落,并不拥挤。 “此处便是苏悦颦的居所。” 中年女子缓缓说道:“只不过有一件事,还请苏长老多加注意。” 苏庭闻言,微微一笑,道:“但说无妨。” 中年女子深深看他一眼,说道:“浣花阁中,均是女子,苏长老作为男子,在本门之中,便不要四处行走,免得产生误会。” 苏庭摸了摸脸,说道:“也就是说,我只能在这院落之中,与我姐姐叙旧,待到离开,再请你们接引?” 中年女子点头道:“正是如此,毕竟男女有别,而我浣花阁弟子,不曾入世,心性纯正,修行稍浅之辈难免会有误会。” 她倒也没有避讳,继续说道:“这是浣花阁的规矩,还请苏长老配合。” 苏庭沉吟了片刻,点头道:“可以。” 中年女子闻言,才松了口气。 这个苏长老,怎么看也不是像正仙道小仙翁那般正派的人物,听他言行举止,十分浪荡浮夸,但往往这种人最能哄得小姑娘的芳心。 浣花阁的女子,绝大多数甚至不曾与外界男子见面,倘如与之接触,不免会有一些不必要的事情。 “苏长老姐弟重逢,我便先离去了。” 中年女子施了一礼。 苏庭回了一礼。 那中年女子,这才徐徐退去。 “什么眼色?” 小精灵罕见地稳重了一次,没有当场发作,但是那中年女子离开之后,她却十分不高兴,哼了一声,恼怒道:“还真把你当成来这里四处撩拨小姑娘的登徒子了么?” 苏庭微笑道:“若是女客来此,或许便没有这些顾虑了,而我毕竟是男子,男女有别,人家有些戒备,也是理所应当,实则这也是怕我苏某人过于杰出,掠取了太多浣花阁女子的芳心。” “说的就是这个。” 小精灵恼怒道:“也不仔细看看,你怎么撩拨得了浣花阁的女弟子?她们何必画蛇添足,多此一举?” “……” 苏庭脸颊蓦地抽搐一下,呼吸忽然变得有些沉重。 小精灵纳闷道:“你怎么还不走?待会儿留在这里,还被人家当做登徒子看待,赶紧进去,找你姐呗。” 苏庭深吸口气,这才朝着院中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女子清冷的声音。 “你便是元丰山古字辈的长老,苏庭苏师叔么?” —— 主阁当中。 浣花阁主,身着蓝白衣衫,面戴薄纱,看向了那个方向。 “阁主这是何意?” “浣花阁久居南方,独尊一域,无有外力相压,安逸太久了。” “阁主想用这位苏长老,来让本门弟子多些压力?” “不错,浣花阁得无色无雾天君之传承,乃道祖传承,故而所学所识,俱是世间绝顶,但也正是因此,难免自视极高。” 浣花阁主平静道:“自视过高,不是好事,尤其是如今的中土,暗流汹涌,又有三家道祖传承,同在中土,日后若是引动什么,浣花阁也难以置身事外……所以还须让她们知晓,浣花阁出身的弟子,并非绝世无双。” 老妪闻言,轻声道:“阁主要让苏庭作为磨刀石?” 浣花阁主微微摇头,说道:“这块磨刀石太坚硬了,只能说是一股压力,让她们在安逸之中惊醒。” 说着,浣花阁主徐徐说道:“哪怕同在浣花阁,修行同样的功法道术,也都有高低强弱之分,何况不同传承?她们还不懂这个道理,便须得有人教她们知晓这个道理……此次败了,至少丢不了性命,又得以激励今后修行,未必是坏事。” 左边那老妪似有些许不满,道:“但阁主未免把他看得太高,我们浣花阁终究也是道祖门下,门中杰出弟子未必比他元丰山逊色。” 浣花阁主轻笑一声,说道:“师姐,我翻阅了他的过往,本门之中还真没有几个弟子,可以在同等境界之下,与之交锋。” 老妪闻言,心中隐约有些不服,但却不敢顶撞阁主之言。 —— 苏悦颦居所之前。 苏庭转身过来,便看见了一个年轻女子,身着淡色衣衫,手执一柄冰晶玉剑,神色淡然。 “这位师侄女,可有什么事情么?” “听说苏师叔是古字辈长老,但年岁不大,仍与我等同辈,但本领极高,故而弟子想要讨教一番。” “哦?” 苏庭忽然眉头一挑,露出讶色。 这个场面,倒是他所没有预料到的。 如果这次他是去守正道门或是正仙道,遭遇其门下弟子挑战,倒还算是在意料之内。 但南方浣花阁,尽是女子,又久居世外,按道理说,应当都是极为平淡才是。 但看眼前这个女子,眉宇清冷,神色倨傲,眼中略带几分不服。 这点儿不服的气态,倒是颇有元丰山彭凡、云节等人初见苏庭时的味道。 “世人性情各异,但男子之中,有性情淡泊者,而女子之中,也应有骄傲不服者。” 苏庭微微一笑,低声道:“倒是苏某人想得过于简单了。” 这般说着,他左右看了看,神色如常。 他又自知之明,自身毕竟是外人,若说浣花阁任他在此自由行事,没有监视于他,却也说不过去。 但如今浣花阁暗中之人,依旧沉寂无声。 显然这一场挑战,便是浣花阁上层人物默许的。 “也是当我苏某人作为磨刀石么?” “还是想要击败了我,证明浣花阁的弟子,远胜于元丰山,更胜于先秦山海界?” “也罢,既来之,则安之。” 苏庭这般念着,伸出手来,说道:“你道行在八重天的层次,不过我是客,你是主,加上长幼有序,理当让你三分,你也不必自封道行,便这般出手罢。” “好大的口气!” 这年轻女子神色愈发冰冷,道:“我曾在七重天时,诛灭南海之下作乱的一头冰螭,其道行便是八重天大妖王……自小以来,我浣花阁弟子,便能以稍低一筹的境界,诛灭更高一层道行的大敌。” 说着,这年轻女子神色之间寒意愈重,道:“但未曾想到,我今踏足八重天,竟也被人以七重天的道行,用这般指点的姿态,让我先出手。” 苏庭神色如常,说道:“礼数而已,不要多想。” 年轻女子冷笑道:“苏长老须知,我出身浣花阁,所学至高无上,可不是外界那些传承低浅,自行摸索道路的散学修士。” “本座知晓。” 苏庭拍了拍衣衫,淡然道:“但苏某人,可不是那头冰螭。” 五五五章 你的剑太慢!你的剑太钝! 浣花阁中。 燕婷神色冰冷,面若冰霜,然而在她心中,却有一股难言的心气,如火焰一般燃烧。 她乃是浣花阁的真传弟子,所学所识非同寻常,积累极为深厚,同等境界之下,与外界修行之辈交手,无论是人是兽,俱无败迹。 甚至她便曾以六重天巅峰的道行,诛杀过一头七重天境界的妖王。 当代之中,同境之内,她不敢言称门中第一,但稳在前三。 然而这个来自于元丰山的苏庭,竟是要以七重天的道行,斗她八重天的本领。 这是她以往的底气与骄傲,但今日似乎反过来了。 哪怕是元丰山的长老,未免也太过于狂妄了些! “好个元丰山古字辈长老。” 燕婷深吸口气,道:“那便请长老赐教,看看你元丰山的秘术,究竟是何等不凡,能越过一个境界,胜我浣花阁的秘术。” 这一声出来,周边气息俱有变化。 苏庭能够察觉,周边有着不少观战的浣花阁弟子。 但燕婷将这次斗法的性质,抬到了两家秘术高低的比较上面,则又不同了。 不过苏庭倒也并不在意,他来到浣花阁,被当做磨刀石一样的角色,实则也不见得多么高兴。 既然不大高兴,那么狂妄一些又如何? 何况他有这个狂妄的底气! 若不是顾忌着表姐苏悦颦在浣花阁,他言行举止便不会这般温和了。 “你先出剑。” 苏庭伸手,作了个请势。 咻地一声! 燕婷蓦然出剑! 剑出如雪! 刹那之间,这里如冰天雪地! 苏庭没有如在元丰山那般出手,而是真正任由燕婷出剑! 这一次,堂堂正正,尽显本领。 —— “燕婷这孩子,对于剑法确有独到之处,短短时日不见,剑上的霜华锋芒,似乎又更进一步。” “以八重天的道行,她若放在中土,想来是堪敌寻常半仙。” “这位苏长老,倒是十分狂妄自傲,目中无人,也低估了我浣花阁,今次他是要栽了。” “毕竟年少轻狂,未经挫败,难免目中无人……他虽是古字辈长老,虽也是阳神真人,但修为进境太快,也让他阅历太少,不够谨慎。” “诸位长老都是这样想么?” 就在这时,阁主忽然出声,这般问道。 各位长老面面相觑,俱能察觉阁主言中深意,但却不知阁主何以如此将之看得这般重。 浣花阁主没有继续开口,只是看着这些长老,不禁想起了先秦山海界。 作为道祖的传承,底蕴极深,所学非凡,难免自视太高,轻视各仙宗道派之外的弟子。 但最终先秦山海界的弟子败了。 她不知元丰山是否也有过此事。 但苏庭在元丰山的地位,显然已是极高。 如果出过这类事情,那么苏庭的胜负,可想而知。 “若没有事先查知苏庭的过往,便是连我都难免轻视两分。” 浣花阁主这般想道:“只不过有先秦山海界前车之鉴……虽是道祖传承,仙宗道派,也并非不败,我浣花阁的弟子,未必逊色于先秦山海界,但也不见得能胜先秦山海界的齐宣。” 她看向那个方向,神色复杂。 这一次,不是让门中弟子击败苏庭,从而展示浣花阁的不凡之处。 她根本没有想过门中有谁能击败苏庭。 她只是想借苏庭之手,打压门中的弟子,让她们从骄傲之中醒悟,从安逸之中生出危机,得此激励,才能更进一步。 但作为浣花阁当代的阁主,看着自家门下的杰出弟子,竟无一能与苏庭真正抗衡,实则心中却也颇是沉闷,并不怎么好受。 在她心中,倒隐约渴望着,门中有哪位弟子骤然开悟,能忽然凌驾于苏庭之上。 —— “你的剑太慢!” 苏庭运使化虹之术,倏忽避开这一剑。 燕婷神色愈发难看,一剑横扫过来。 苏庭以化虹之术,倏忽闪避过来。 “元丰山古字辈的长老,原来是精于躲闪的本领么?” 燕婷紧追不舍,冰晶玉剑斩了过来。 这回苏庭没有运使化虹之术躲避。 换在其他地方,苏庭自然不会被言语所逼迫。 但这里是浣花阁,而他也算是代表着元丰山的颜面。 如此便不能再避了。 苏庭立在原处,看着这一剑劈了过来! 这一剑斩落下来,虚空似也被锋芒裂开! 一剑之内蕴藏的法力,其中蕴藏的锋芒,如若迸发开来,足以将一座千丈高的山峰,从中一分为二。 这里是浣花阁,所以燕婷一剑,凝于剑身之内。 可也正是因此,能够斩灭千丈高峰的锋芒,凝于一剑之中,便显得更为凌厉。 剑身未至,剑意已至。 这一剑下来,几近斩破虚空。 哪怕是周边观战的浣花阁弟子,也不由得感到心悸。 苏庭眸光一凝,亦有讶色。 …… “糟了!” “燕婷这一剑太过锋利,这位苏长老不见得能抵御得住。” “这一剑几近半仙层次,她近来剑道造诣更进一步,且被苏庭引动了真怒,分毫没有留手。” “万一燕婷斩杀了这元丰山的长老,后果不堪设想。” “来不及相救了,希望他能保住性命便好。” “区区七重天道行,也敢托大,如此狂妄,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浣花阁诸位长老,见得这个场面,无不为之心惊,但相救已是来之不及。 谁也未有想到,燕婷被苏庭所激,出剑竟是没有半点余地,竭力斩去。 苏庭身份不同,这一剑斩下了的后果,着实不小。 —— 实则便连燕婷,一剑斩出,也顿生悔意。 这一剑下来,除半仙之外,浣花阁中,八重天大真人里头,也没有几个可以抵御得住。 这个苏庭虽是元丰山长老,终究道行低了一筹。 这一剑下去,得以不死便是大幸,但重伤必然难免。 “嘿……” 然而就当众人都是这般想着时,剑下的苏庭,却嘿然一笑,伸手一探。 他一掌探出,五指之间,各生一层光华,混沌莫测,宛如仙光。 他一掌探出,五指捏在了剑身之上。 这几乎能够斩破虚空的一剑。 便被他五指捏住! 燕婷骤然色变。 众人无不惊异。 “你的剑太钝。” 苏庭神色如常,轻描淡写地道。 五五六章 邀战半仙!【二更!】 燕婷的剑,是上等法宝。 而燕婷施展出来的,是浣花阁的剑术。 加上八重天大真人的道行。 这一剑能斩千丈高峰。 而这一剑凝于剑身之内,威势无穷。 寻常半仙,都难抵御。 但苏庭抵御住了。 轻描淡写地抵御住了。 他只是伸出手来,五指捏在了剑身之上。 这威势无穷的一剑,便凝滞在了这里,威势全消。 苏庭神色淡然,颇有风轻云淡之态。 燕婷面色骤变,眼神中有着难以置信的色彩。 倘如苏庭是元丰山出身的半仙,如此轻描淡写地接下这一剑,自然不算多么令人惊骇。 然而苏庭由始至终,他施展出来的法力,都局限在七重天的境界之内。 以七重天的境界,抵御住她八重天竭力出手的一剑! 这怎么可能? “你的剑太钝。” 苏庭的声音,犹在她耳边回荡。 但燕婷的心中,已没有了不满和愤怒,转而陷入沉思。 先前苏庭说她的剑太慢。 如今苏庭又说她的剑太钝。 她对自己的剑,极具自信。 但她的剑,斩不到苏庭,而到了如今,更被苏庭如此轻易接下了。 或许真的是她的剑太慢,也是她的剑太钝。 “你败了。” 苏庭收回手,背负双手,看向众人,道:“还有哪位?若真有谁要继续请教,苏某作为古字辈长老,自当指点。” 一霎之间,八方沉寂。 并非浣花阁弟子尽都心惊惧怕。 而是许多人,心有考量。 毕竟女儿之身,心思多是更为细腻。 —— “燕婷败了?” “这一剑怎么会败?” “苏庭那一掌,未免太过于风轻云淡了些。” “这……” 先前还担忧这燕婷的一剑过于凌厉,直接斩杀了这元丰山的苏长老。 哪知转眼之间,苏庭便如此轻而易举地将这一剑接下,并言称这一剑太钝。 而自始至终,苏庭施展出来的法力,都低于燕婷一个层次。 这不禁让浣花阁的长老,尽都沉寂下来,心中隐约有着些许难以置信的念头。 但也有长老看向了浣花阁主。 阁主似乎从一开始,都对这苏庭十分看重,并不认为苏庭会有危险。 “意料之中。” 浣花阁主叹了一声:“诸位师姐,都在阳神的层次上,走出了颇远的一段距离,细看之下,难道还看不出来么?” 这些长老,俱都对视一眼,颇有沉思。 浣花阁主缓缓说道:“他这一掌,看似平凡,实则极为不凡,五指之上,各有一层光华,而每一层光华,都极似仙光……接下燕婷这一剑的,不是他的手掌,而是手掌之上的五道仙术。” “五道仙术?” “一掌之间,凝成五道仙术?” “这怎么会?” “或许这就是元丰山看重他的原因。” 浣花阁主说道:“燕婷一剑,堪比施展仙术,但苏庭一掌,也是仙术,并五者合一,更弥补了两人道行上的差距,这一剑便如此轻描淡写地被接下来了。” 这时,有位长老低声道:“仙术本就是仙家的层次,寻常真人能够运用出一门仙术来,便足以在世间修行人当中称雄,而他一举施展五门仙术,未免太惊世骇俗了些。” 浣花阁主轻声道:“不要忘了,正仙道的小仙翁,也是凝就道意,能够同时运使各种法术……但苏庭出身元丰山,昔年一掌凝聚五行,甚至掌生一界的传说,诸位不是没有听过。” “阁主之意,是这苏庭,竟得昔年道祖之法?” “元丰山如此看重一个在山门外成长的后辈,本就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倘如他真有这等惊世骇俗的杰出之处,也难怪元丰山为他屡屡破例。” “那……燕婷败了,是否让其余弟子退回?” “不必,一个燕婷的落败,不足以让门中弟子们知晓外界的天高地厚。” 浣花阁主轻声道:“让她们去斗,去真正领教一下,这中土来的年轻人物,是何等出色……有了挫败,才有新生。” —— 苏悦颦居所之外。 苏庭轻易击败了燕婷。 燕婷收了剑,颇有失魂落魄之感。 而苏庭背负双手,看向众人,问道:“还有谁来?” 此时此刻,苏庭气势迸发,极为强烈。 适才与燕婷争斗,他也算是真正出尽了全力。 那一掌五行的本领,便是他竭力而发。 只不过,这一掌还比不得在元丰山之时。 当时他蓄势许久,一掌打出,能退元丰三杰之中的半仙应风。 而今他没有蓄势,只是一掌拍出,所以还没有击退半仙的威势,但足以将燕婷一剑拦下。 可实际上,这也不算他全部的本领。 因为他手中刚刚炼就的法宝,本就是为了他这“一掌凝练五行仙术”的本领所打造而成。 适才他只是凭借己身之力,而没有动用法宝。 可现在他击败了八重天的燕婷,再继续邀战,显然要邀的,是浣花阁的半仙! 此时此刻,他击败燕婷之后,心气迸发,气焰高涨,正想要尝试一番,在不动用斩仙飞刀这等杀器的局面之下,凭借这元丰山秘传的五种仙术,加上自身家底换来的法宝,以及自身的积累,这种种不凡之处,全部聚合起来,能否真正与半仙层次的高人一较高下! 而且,他想要邀战的,是真真正正的半仙! 不是如当日齐宣一样自封道行的半仙,而是全盛之时的半仙! 这次是浣花阁借他苏庭的手,对其门内弟子的磨砺。 但苏庭却也想将这场磨砺,变成自身的磨砺。 “苏长老好大的气势。” 就在这时,有个女子轻轻走来,面貌清丽,白衣如雪,但见她身材高挑,步伐轻盈,宛如仙子临尘。 苏庭眉宇一挑,已知此女道行超出八重天之上。 只是一位初步悟得道果的人物,九重天的境界,半仙层次的高人。 “弟子云宫,九重天道行,半仙层次。” 这女子施了一礼,道:“苏长老是七重天的道行,弟子愿自封修为,再与苏长老斗个高低。” “不必。”苏庭眉宇一挑,颇带异色,看了对方一眼,才道:“苏某自修行以来,同等境界之下,未逢敌手……你若自封道行,这一场也不必再斗了。” 这一番话传开,周边浣花阁弟子无不感到愤怒。 便连那边许多浣花阁的长老,也觉此子未免太过目中无人,狂妄自大。 “好一个苏长老。” 云宫深深看他一眼,但却未动怒,只是说道:“你怀有这样的气势,难怪能名震中土,云宫修行至今,生平所见,也唯苏长老一人,才如此狂傲。” 说到这里,她却又轻声道:“但以九重天道行,胜于七重天的苏长老,便是胜了,也胜之不武。” “哪有什么胜之不武?” 苏庭平静道:“胜便是胜,败便是败!” 他往前一迈,道:“苏某今次出手,不是想要同等境界之下与人较量,而是想要领教一番世间仙宗传承之内,人仙的本领。” 云宫伸手按在了剑上,神色显得极为凝重。 苏庭神色认真,沉声道:“云宫,接下来这一场,不论身份,也不论胜负,只要你能胜我,便是你的本事!” 说到这里,他蓦然伸手一招,沉声道:“你先出手!” 五五七章 力敌半仙剑【三更!】 浣花阁中。 苏庭伸手一招,邀战云宫。 以七重天道行,邀战九重天半仙。 此举不说空前绝后,却也是当世稀罕。 便是出身仙宗的真人,面对外界九重天的半仙,也未敢如此托大。 然而如今苏庭所邀战的,不是外界寻常的九重天半仙,而是同样出身仙宗,修习世间绝顶功法道术的浣花阁真传弟子。 刹那之间,一切寂静了下来。 在这一刻,浣花阁之中的长老弟子,甚至已经没有了因为受到轻视,而感到愤怒的念头。 此时此刻,众位弟子心中,看着那个外来的少年,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狂傲不羁! —— “好一个无敌神君。” 浣花阁主并未如其他人那般,感到惊异,她查过苏庭的过往,大致上知晓这位苏神君在东海的壮举。 在东海之时,苏神君才刚是踏破阳神。 而到如今,他虽然没有踏足八重天的境地,但在七重天阳神的层次中,彻底走到了圆满的地步。 并且,以他适才的本领来看,比东海之时更有不同,想来是在元丰山之中,另有所悟。 所以,这位苏神君的本领,比之于东海之时,应是更高许多。 也正是因此,他面对燕婷时,甚至自信到了不再需要燕婷自封修为来与之同等境界一战的地步。 而在击败燕婷之后,这位七重天道行的苏长老,似乎连仙宗出身的八重天大真人,都不放在眼中了。 此时此刻,这位苏长老的目光,直接放在了半仙层次的人物身上。 他要以七重天道行,斗九重天的半仙。 “果然是个不吃亏的家伙。” 浣花阁主暗道:“本想让他磨砺我浣花阁的弟子,但他却借我浣花阁的半仙,磨砺己身。” 苏庭这回算是有恃无恐。 这一场,无论胜负。 但胜负不代表生死。 先前经过燕婷之事,如今浣花阁已有布置,避免出现死伤死伤。 苏庭大约也是察觉了这点。 于是在没有生死的危局之下,肆意妄为,无所畏惧。 “真是年少气盛。” 浣花阁主这般念着,目光微凝,看向门中诸位长老弟子,看着诸位长老弟子的神色。 由苏庭带来的压迫,已经是让本门诸位真传弟子的骄傲气焰收敛了许多。 —— “既然苏长老这般自信,云宫也不推辞!” 这年轻女子神色凛然,蓦然出剑。 这一剑没有燕婷那般施展出浣花阁的秘传剑术。 但这一剑的威能,远胜于燕婷! 这便是九重天半仙与八重天大真人的差距! 苏庭面色一凛,运使化虹之术,飞退出去。 这一剑斩空,落在地上。 云宫神色冷淡,抬起剑来。 地上并无半点损伤! 足见此剑,她留有余力,其中威能收放自如,并非全力出手。 此时此刻,她还在试探的层面上。 而且,她也认为苏庭自视过高,如若全力出手,万一收不住手,当真斩了这位元丰山的长老,便是谁也不愿见到的。 “半仙的法剑,果然厉害。” 苏庭左右看了一眼,道:“你能收放自如,造诣极高,不过苏某道行低了你两层,欲要斗个畅快,怕收不住手。此处虽有阵法守护,但犹自未足,可以让你门中长老,把持此处阵法,避免损坏。” 云宫平淡道:“本门自有考量,苏长老但请出手,不必考虑其他方面。” 她言语未落,人已朝着苏庭而去,剑斩而下。 这一剑下来,比之前愈发强盛。 剑来得更急。 也来得更快。 苏庭蓦然惊退。 云宫身入剑光,逼近而来。 苏庭看着眼前的剑光,神色凛然。 在他手上,已是泛起光泽,五种光芒,闪烁不定。 但他没有伸手去接,依然暂避锋芒。 因为云宫的这一剑,比之于燕婷,胜过了太多。 尽管苏庭一掌能出五种仙术,凝合为一,威势无穷,但仓促之下,未经蓄势,也只能拦住燕婷一剑,而拦不住云宫的剑。 真要此时出手去拦,指不定手也被斩下来。 不过他想要暂避锋芒,到了此时,也避不开了。 因为阵法之内,不算宽广。 而云宫的剑,已经逼近眼前。 但苏庭忽然停了下来,伸出手掌! 只见他五指之上,各带一个戒指,色彩不同,光华闪烁。 而在手腕之处,还有一个圆环。 “停下!” 苏庭神色冷冽,一掌按在了剑刃之上。 一掌诞生五种仙术。 五色光华齐放。 但隐约在他掌心,似是凝成一道混沌光泽。 这一剑来势骤然凝滞。 —— “这……” “他居然拦下了这一剑?” “云宫已是九重天道行,这一剑的剑术,是我浣花阁的仙剑。” “他是怎么挡下来的?” “是他手中的法宝么?那是仙宝不成?” 浣花阁诸位长老弟子,无不为之吃惊。 而真正感到心寒的,更是先前被苏庭拦下一剑的燕婷,云宫的一剑,显然比她自己的那一剑,更为凌厉冰寒。 但这一剑依然被苏庭挡住了。 也即是说,先前苏庭拦下她的一剑,当真是未有尽力。 而苏庭从始至终,法力也仍然低她一筹。 燕婷站在那里,一时之间,竟是极为迷茫。 —— “五类不同的仙术?” 云宫心中一寒,她此刻亲身面临苏庭的仙术,终于明白苏庭这一掌之内,代表着什么。 此刻她这一剑,可算是施展出了一门仙剑法诀。 然而苏庭一掌,竟是五种仙术齐出,凝于一掌,从而弥补了道行上的差距。 这才是苏庭以七重天道行,接下她半仙一剑的根本原因! “什么时候元丰山的传承,竟是高妙到了这等程度?” 云宫心中凛然,她微微咬牙,眼眸一凝。 当下法力运转,剑上迸发出更为凛冽的寒光来。 而苏庭也紧紧咬着牙,五类仙术齐放,手中的上品法宝,尽数迸发,成为助力,使得仙术愈发强悍。 他一掌推动此剑,往前推去。 而云宫一剑,蓦然刺来。 两相推动,气势迸发! 轰地一声! 似是打破了什么平衡! 剑掌交会之处,如大河决堤。 无穷气势,朝四面八方,倾泻开来。 苏庭视线忽地黯淡,只觉手中仙术溃散,往后倒飞出去。 五五八章 剑伤!掌印!【四更!】 浣花阁中。 苏庭一掌推着剑。 云宫一剑刺过来。 两人法力迸发,仙术齐出。 一瞬之间,似是僵滞在此。 随着两人不断较力,可却似乎打破了某一个界限! 于是两人交击之处,倾泻出无穷的气势,如同要席卷天地,朝着四面八方而去,宛如海啸一般的威势。 周边观战的长老弟子,无不为之凛然。 好在先前早有布置,阵法已有半仙坐镇,故而这海啸一般的威势,被局限在阵法之内,否则,只怕周边百里都要夷为平地。 但这样的威势,被局限在一院之内,则更显得令人心惊胆骇。 内中的威势,来回席卷滚荡,似乎要将内中一切,尽数碾碎,再碾成粉末,最终化作齑粉。 —— 浣花阁诸位长老弟子,无不看得心惊。 她们不认为道行元胜苏庭的云宫,会败了这一场。 但她们也对眼前的场面,感到十分心悸。 对于造成这个场面的另一方,那位元丰山的年轻长老,她们也没有了半点轻视。 即便此次云宫胜了,但以七重天道行,斗到这个地步的那位苏长老,依然能让人感到惊叹。 只是如此惊天动地的场面,不禁令人有些担忧,内中二人能否存活下来。 “阁主……” “无妨,不至于有性命之危。” “这个苏庭当真如此厉害?本门真传以境界相压,竟然也与之斗到了这个地步?” “他确实厉害,否则也不会被东海尊为无敌神君,被列为与小仙翁葛正轩并肩的地步。” 阁主轻出口气,道:“只不过,以七重天道行胜过云宫,倒还不至于,哪怕他一掌能生五种仙术,哪怕他一手六件上等法宝。” “他手中的六件法宝,是位列上等的层次?” “不错,而且与他的仙术极为契合,显得助益极大,只怕还是为了这仙术而炼造的。” “那么胜负?” “继续看着。” —— 阵法之外。 “大牛?” 小精灵咽了咽口水。 她只觉身子有些发寒。 她在半空之上,薄翅挥动,一时之间竟是凝滞了下,险些摔落下来。 以她的神眼,也看不穿内中滚滚威势当中的景象。 她不禁有些担忧。 毕竟大牛的对手,是九重天的半仙,而且不是一般的半仙,而是出身仙宗,同样习得世间绝顶功法的真传弟子。 而大牛手中的另一大杀器,更是不能动用。 这样的局面之下,道行的差距着实太大了些。 虽说不至于有什么性命之危,但受伤只怕难免,就不知道会伤得多重了。 “都怪你要逞强!” 小精灵担忧之余,似是隐约看见了苏庭的身影,心中松了口气,却不禁暗暗埋怨道:“整天狂妄自大,同等层次虐打人家姑娘还不愿意,非要找个高个子的,自讨苦吃,自找罪受。” —— 阵法之中。 苏庭只觉手中仙术溃散,眼前昏暗,往后跌了出来。 旋即无穷威势,宛如海啸浪潮一般,汹涌无匹,将他淹没,将他卷动。 他在其中不知翻卷了多少次,仿佛五脏六腑都颠倒了过来,仿佛头脑也都几乎裂开来。 直到一切的威势,渐渐消减,苏庭才勉强稳住,能够运用残存的法力,让自身落在地上。 “这回真是托大了。” 苏庭喘息不定,勉强稳住己身,自知伤势不浅,暗自心惊。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面半仙。 他没有动用天眼神通。 他更没有动用斩仙飞刀。 他只是运用己身悟出来的仙术,与之争锋。 虽然借助了这套法宝的威势,但实则云宫也仗了法剑之利,所以运使法宝,倒也不算优势。 在这样的局面下,他能够与半仙斗到这个地步,心中也十分满意。 他深吸口气,看向了自己的手掌。 手上有一道剑痕。 剑痕从掌心划过,至手腕,到小臂,裂至肩处,最后穿过了他的右胸。 这仅仅是剑气的余威。 被他仙术拦截之后,剑气威能百不存一。 但就算是这样,也在他身上,留下了如此触目惊心的伤势。 苏庭目光从自身伤势上移开,看向前方。 前方的气势,逐渐消减。 苏庭的天眼,便也能看见前方的场景。 那个年轻女子,手执一剑,立在原处。 她白衣如雪,衣衫整齐。 她显然不受气势所扰,不见半分狼狈之态。 相较之下,苏庭被卷得不断翻滚,又伤势颇重,浑身显得十分凄惨。 “胜负已分。” 苏庭神色黯然,叹了一声。 虽说以七重天道行,与仙宗的九重天半仙争斗,斗到这个地步方是落败,已是足以自傲。 然而他一路修行而来,少逢败迹,此刻却也不免有些叹息,稍感遗憾。 “此番算是你胜了。” 苏庭挥了挥手,道:“苏某为人淡泊,不重名声,胜便是胜,败便是败,境界的差距,便不要提了。” 他在境界二字上,语气稍微重了些。 而站在前方的云宫,半晌未动。 苏庭暗道奇怪,便是对方胜了,也不至于这般盛气凌人,连苏某人的话也不答了罢? “苏长老也不见得败了。” 云宫忽然出声,只是声音依旧,但语气却极为复杂。 苏庭从中听出了许多意味,似有难以置信,似有许多不服,似有两分……怨气? 苏庭吓了一跳,不过斗法一回,又未分生死,而眼下还是苏某人吃了大亏,受了许多伤势,对方怎么还有怨气? 苏庭心觉古怪,看着在迷雾烟尘中的那个白衣女子,但见对方白衣清净,站立原处,姿态优雅,如仙子凌尘一般。 旋即烟尘迷雾渐散,隐约露出真容。 苏庭第三只眼光芒微动,勘破一切,看清了云宫的全貌。 旋即苏庭沉默了下来,隐约往后退了几分。 因为他天眼所见,看得十分清晰。 此时在这位仙子绝丽精致的容颜上,赫然是红了一片。 而红了这一片,细看之下,便是一个掌印! “……” 苏庭看了自己的手一眼,上面的剑痕触目惊心。 刚才还觉对方一剑,着实伤得太重。 但现在看来,这一剑好像受得还行。 至少没把自己的手给砍了。 五五九章 胜负!【五更!】 阵法的守护,渐渐消去。 代表内中充满了毁灭的气势,已经渐渐沉稳了下来。 关于内中的胜负,众人大致上能够知晓。 云宫毕竟是仙宗的九重天半仙,哪怕苏庭再是惊才绝艳,也不可能胜她。 否则,这位元丰山的苏长老,便未免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便是那位正仙道的小仙翁,在七重天的道行里,也决计做不到这等壮举。 眼看气势渐消,尘埃落定。 内中场景,也呈现在了众人面前。 元丰山的古字辈长老,那个面貌清秀的少年,正瘫坐在地上,鬓发散乱,衣衫不整,且右侧半个身子,尽数染血,显得狼狈不堪。 而云宫便站在那里,衣衫整洁,未受影响,如仙子在世。 高下立判! 胜负已分! —— “误会!” 苏庭看见气势沉落,众人目光俱已看来,当下咳了两声,讪讪道:“姑娘,你撕块薄巾,把脸遮上,这回算我输了……我无敌神君的名号便送你了,此次争斗就此落幕。” 云宫神色冷淡,取出一块薄纱,遮住面容,说道:“苏长老号称无敌神君,怎能轻易认败?此时你我不过斗了一式,还有余力,何不再战?” 苏庭左右看了看,正好气势消散,当下松了口气,说道:“云宫姑娘,本领高深,苏某已无余力,至此落败,甘拜下风。” 所谓打人不打脸,把人家姑娘的脸按了个掌印,放在外头可是生死大仇。 想他苏庭苏神君,自问淡泊名利,此次认输也不过小事而已。 随着他出声认输,这声音便也传到外边。 浣花阁诸位长老弟子虽然早有所料,但也无不松了口气。 总算压住了这位苏长老的气焰。 虽说以九重天道行,压住七重天真人,也颇是胜之不武,但好歹也算是胜了。 若真是被他以七重天道行胜过云宫,浣花阁颜面何在? “苏长老客气。” 云宫语气冰冷,道:“你我各得伤势,算是平分秋色。” 这话一出,周边众人神色俱变,面面相觑,难以置信。 苏庭低声一笑,笑得十分尴尬,道:“云宫姑娘客气,着实客气,就算我是客人,姑娘也不必谦让,此番你我虽然是各得……咳咳……各得伤势,但伤势轻重,已是明朗。” 云宫看了过来,眼神冰冷,道:“我以九重天的道行,你以七重天的道行,高下立判,真要论来,是我输了。苏长老真要如此细论胜负,挽回不败之名么?” 苏庭听得这话,也只得无言,说道:“平分秋色那便平分秋色吧。” 云宫收了剑,深深看了苏庭一眼,不再开口,就此离去。 苏庭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总觉得这事没完。 而在阵外,小精灵以神眼看穿了云宫脸上的薄纱,看见了掌印,面无表情,也觉得这事没完。 —— 一场争斗。 以平分秋色收局。 正如云宫所言,虽说伤势有所轻重,但道行也有高低。 实则论来,应当算是浣花阁这边败了。 整个浣花阁上下,无论长老弟子,似乎都在心上,门上了一层阴霾。 此时此刻,整个浣花阁都仿佛笼罩在阴云下,人人心气低落,尽都颓然黯淡。 虽然云宫并不是浣花阁最为厉害的一位半仙,但是苏庭已经展露了他的本事,接下来若是再有半仙出面与之争斗,便有失仙宗气度了。 “平分秋色?哪里平分秋色了?先前我细看内中场景,怎么也没看见云宫伤到了哪里?适才观看,不见她有虚弱受创之处……” “稍安勿躁,云宫所言,总不会有错,她既然这般说了,自然也还是在苏庭手下,受了伤势的。” “只不过,以七重天,斗九重天,他元丰山当真如此不凡么?” “莫非是当今清原祖师,重新授法,以道祖之尊,亲传无上妙法,让元丰山一举胜过其他各门?” “大胆,不可妄论道祖!” “但是此事……” “此事确实难言,这个苏庭着实不亚于生而为仙的葛正轩。” “正仙道有了葛正轩,元丰山却有了苏庭,这……” “其实,他也未必是这般惊天动地……” 就在这时,浣花阁主忽然出声,道:“适才他手中还是借助了法宝的威能,均是上等法宝,而且齐齐施展,助益不小。” “……” 众人面面相觑,但过了一瞬,有位中年女子顿生悟性,忙是应道:“阁主慧眼如炬。” 而这话一出,诸位修成了阳神,念头无数的长老,便也明白了意思。 “他手中均是上等法宝,尽数叠合,几近仙宝,确实有些助益。” “难怪如此厉害,还是阁主慧眼如炬,能看透真相。” “的确如此。” 诸位长老,这般说着。 而这一番话,也必然要传到门中。 可实际上,真正明眼人都能知晓,苏庭仗着法宝之威,但云宫也有着一柄上等法剑。 更何况,能够同时运使数件法宝,也是一种极为难得的本领。 正如同他能够一举施展出五门仙术那样,都是寻常真人难以想象的。 可浣花阁终究不能承认,七重天的苏庭,以真正的本领,打平了九重天的云宫。 这便涉及到两家传承的高低之比较了。 —— “唉……” 浣花阁主蓦地叹了一声,心中隐约有些悔意。 她的本意,也没有想过,门中弟子可以击败苏庭。 但她的想法,是在同等境界之下,公平争斗。 如此胜负,只如同门中弟子切磋较量一般,自有高下之分,而败者一方只须激励,发愤图强,定能有不小的进步。 但她所想的,却不是浣花阁弟子,以高了两个层次的境界,仍然无法击败苏庭。 毕竟这样的差距,太过于巨大了。 这样难免会让门下弟子对浣花阁的传承,产生不自信的念头。 “这次施压,似乎比意料之中,狠了许多。” 浣花阁主这般念着,叹了一声,暗道:“未曾预料苏庭的本领,比之于在东海时,更高了许多,此次磨砺,利弊参半。” 她的本意,是借苏庭的手,给门中弟子施压。 但苏庭当真以七重天的道行,跟门中九重天的半仙斗到这个地步,那么这次施压,便施得太狠了些。 眼下许多弟子,只怕心气低落,颓然不堪,而对于宗门所传秘法,也难免信心不足。· 而她引导众人,将苏庭取胜的一部分原因,归到他手中法宝上面,也算是稍微补救。 “是我鲁莽了。” 浣花阁主暗道:“未曾料到,竟是这样的场面。” —— 而在适才争斗之所。 苏庭站了起来,运使法力,恢复己身,又忙是将伤口遮掩。 一番忙碌,他才朝着暗处说了一声。 “请长老将此间阵法放开,不必替我遮掩了。” 声音才落,他便察觉遮掩了眼前居所的阵法,忽然消去。 他深吸口气,心绪复杂。 静了片刻,他方是一步迈入其中,喊道:“姐,我来看你了。” 五六零章 姐弟重逢!【一更!】 浣花阁中。 弟子居所之内。 苏庭一步迈入内中。 这里花草繁盛,香气扑鼻,景色颇是美丽。 适才在外斗法的浩荡动静,尽被阵法阻隔,不曾影响此处,不曾传至此处。 而在院中,只见一个年轻女子,正在为鲜花洒水,而她洒水的方式,却颇为独特,双手轻轻结印,自有清流从手中洒落,滋润花草。 女子五官精致,神色温柔,举止轻缓,对于这些花草,十分用心。 “姐,我来看你了。” 忽然之间,这么一个熟悉的声音,蓦然响起。 女子手中的法印,顿时一滞,怔怔转过头来。 只见院门之处,有一少年大步走了进来,面带笑意,抬手挥了挥,招呼道:“姐。” 苏悦颦定在那里,目光如凝滞了一般。 近来她正好在凝练魂魄,成就阴神的层面上,时常精神有所恍惚。 此刻看着那个少年走近前来,恍惚如同遭遇幻阵,虚实难辨。 “怎么了?” 苏庭嘿了一声,伸手在她额头上探了探,旋即一股法力传开,清澈而通明。 苏悦颦蓦然醒悟过来,不禁捂住口,泪水禁不住溢出眼眶。 苏庭伸手替她拭去眼泪,笑着打趣道:“都是修行有成的人了,怎么还容易掉泪?” 苏悦颦嗯了一声,低下去头,擦拭了一下眼角。 苏庭心中也颇感叹,久别重逢,心绪复杂。 “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小精灵从他头顶上探出来,挥了挥小手儿,招呼道:“颦儿姐姐,你还记得我么?” 苏悦颦听得这个清脆的声音,先是感到愕然,旋即才看见苏庭头顶上的小家伙。 当时苏庭从白堪山拐回来的小家伙,还时常以幻化之术,变成青鸟模样。 不久之后,苏悦颦便跟随信天翁父女来到了浣花阁,与苏庭分开,对于这小家伙倒接触不多,但印象还在。 “是你呀。” 苏悦颦露出微笑,招了招手。 小精灵十分欢喜,展开薄翅,飞到了她的怀里。 苏悦颦指肚轻轻扶着她,目光看向苏庭,惊喜之余,却也问道:“小庭,你怎么来了?” 苏庭笑着说道:“我早就说过了,等我修行有成,自然会来浣花阁看你。” 苏悦颦轻轻点头,又想起一事,道:“不过这浣花阁之中,都是女子,外客都在冰宫,你是怎么进来的?” 苏庭闻言,嘻嘻一笑,道:“姐,你可不知道,我今为元丰山长老,本领堪与半仙匹敌,便是放在浣花阁来说,也是贵客……以我如今身份,主动请求参观浣花阁,便也没有人来阻挠。” 苏悦颦惊讶道:“元丰山的长老?” 如今她也是修行中人,入了浣花阁之中。 她自然知晓元丰山是什么地方,也能知晓元丰山的长老,是何等的地位,绝不会逊色于浣花阁的长老。 她恍惚之间,有些难以置信。 她当初需要照料的弟弟,后来踏上修行之路,得以施展道术,在凡尘之间如同仙神一般。 后来进了浣花阁,她也知晓,苏庭施展的道术,威能还局限在下三天的层次之中。 然而这一番分别,再次相见,自家这弟弟,竟然便已是元丰山的长老,法力堪敌半仙的人物。 这是她在浣花阁之中,也须仰望的人物。 —— 姐弟相聚,自是一番长谈。 苏庭将自身的经历,大致上与表姐讲述了一番,其中略去了一些危险的遭遇,也略去了一些狼狈的时候。 他主要讲述的是,自家如何在京城盛会之中,夺得魁首。 又如何以上人之境,诛杀八重天大真人。 以及在明源道观,借助道祖布置,与妖仙正面较力。 期间省去了关于天神的方面,避免让表姐担忧自己得罪了天上的奎宿。 他跳过这一节,言及回了落越郡之后的事情,直到出了东海,接连击败先秦山海界弟子,得获无敌神君之名。 再讲述到去往元丰山,从外门长老变成长老的过程,其中得获的诸般机缘。 “如今我虽然还是阳神真人,当放眼世间,能与我匹敌的人物,倒也不多了。” 苏庭嘿然一笑,颇是傲气。 苏悦颦深深看他一眼,叹道:“修行之路,虽不能说都是坎坷艰难,但你在外界闯荡,哪有这般顺风顺水?不过那些经受的苦,你既然不愿说,姐姐也不问,至少你如今道行高深,地位非凡,便也足以让姐姐放心了。” 苏庭知道自己这姐姐性情聪慧,便也没有多说,只是笑了笑。 苏悦颦叹了一声,说道:“其实咱们姐弟,好像分别没有多久,但我来到这里,接触到了另一个天地,学习了许多东西,回想往昔,倒像是恍如隔世……而你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从上人到了真人,自然也感悟更多。” 苏庭握住她手,说道:“经历再是丰富,时日再是久远,至少我们不会生疏,没有隔阂,便是最难得的了。” 苏悦颦闻言,不禁展露笑颜,点头道:“你说得是。” 苏庭又与表姐聊了一阵,便也将此次前来的正事提了出来。 “我听红衣说了,姐姐近来是要闭关,尝试突破。” “确有此事,主要是我要炼化那位前辈遗留下来的道行,涉及先辈,便不是普通弟子的修行,所以浣花阁也在准备,你不必担忧。” “说来也是,不过我如今修成阳神,指点你闭关的修行,倒也足够了。”苏庭正色说道:“浣花阁的长老固然重视,但对你这后辈未必会讲得多么详尽,我不放心,与你细说一番。” “这样也好。”苏悦颦点了点头,自然不会反对。 “对了,我这里还有一些丹药,是从元丰山取过来的。”苏庭笑着道:“应该都对你有用,浣花阁未必能赐下这么多机缘……其实我原来还得了些仙酒,但在踏破阳神之时,尽数饮下了,否则用处更大。” “你能有用处,便不必顾虑姐姐。”苏悦颦这般说着,神色有异。 “姐姐也给我藏了许多东西?”苏庭已成天眼,虽未睁开,但感知极为敏锐,却也发觉了端倪。 “这些……”苏悦颦点了点头,道:“浣花阁的弟子,在修行上面,也会有不少助益,我本想你独自一人,在外作个散学修士,只怕过得不易,所以留了许多,打算日后离山寻你,再交给你的。” “现在给我也不算早。”苏庭伸手取过了表姐腰间的小袋,又将从元丰山得来的物事,递给了表姐。 “这些东西,你若是能用,便先留着。”苏悦颦还有些许迟疑。 “我道行已高,也是仙宗长老,要取这些东西,又是什么难事?” 苏庭挥了挥手,不以为意,接下来便想要给表姐讲述修行层面的知识。 然而这时,院门忽然被人敲响。 “颦儿师妹,我奉命而来,请你到冰宫一趟。” 有个少女声音,开口说道。 五六一章 齐岳来访!【二更!】 院中姐弟二人,不禁对视了一眼。 苏庭嘿了一声,神色异样,他明日便要离开浣花阁,今日姐弟重逢,时候短暂,便是连教导修行,都有些紧迫。 而此时便有人到此打扰,若说其中没有什么猫腻,苏庭倒也不信。 莫不是他苏某人在这浣花阁出了好大一阵风头,那些位长老弟子存心给他使绊子? 见得表姐看过来,苏庭笑着说道:“无妨,且问一下,这位姑娘奉的是门中哪一位的命,此去冰宫又是所为何事。” 苏悦颦点了点头,起身前去开门。 门外是个少女,点了点头。 苏悦颦微微一笑,道:“是韵儿师姐啊,不知是哪位长老召师妹过去?为何不在门中,是在冰宫那里?” 少女神色有异,轻声道:“事涉外界来客,不过北灵长老让你也过去一趟。” 苏悦颦闻言,轻轻点头,说道:“你等我片刻,我这就过来。” 韵儿点了点头,目光越过苏悦颦,看向了内中端坐的苏庭,神色复杂,似是敌意,似是惧意,又有颇多敬畏。 —— 院中。 苏庭拍了拍小精灵,才笑着问道:“怎么了?” 苏悦颦微微摇头,说道:“只说是北灵长老让我过去一趟,不过又说事涉外界来客,我自来到浣花阁,也只跟随北灵长老在南海寻过一次奇珠。” 苏庭说道:“既然如此,我跟着你去。” 苏悦颦点了点头,道:“也好,你跟着我一块儿去罢,不过浣花阁都是女子,而冰宫又有外界来客,许多方面要注意些,免得惹了阁中长老不快。” 苏庭摸了摸脸,道:“我知道的,我一向也不惹事。”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苏庭再是失礼,也比不得刚才那些争斗来得失礼,还惹得阁中长老不快? 就凭苏庭惹的事,指不定现在好多长老弟子,心里头都想打死他。 不过现在看看,苏庭似乎颇有自知之明,便也不去拆穿他了。 “韵儿师姐,我们过去罢。” 苏悦颦这般说着。 韵儿深深看了苏庭一眼,也没有多言。 苏悦颦察觉韵儿的眼神有些古怪,但想起苏庭毕竟是个男子,在浣花阁中难免会较为显眼,倒也不以为意。 “姐,这位北灵长老,你熟悉么?” 苏庭忽然这般问道,神色有异。 苏悦颦点头道:“北灵长老待我极好,当年那位寒鼎之身的前辈,便是与她情同姐妹,我承接了那位前辈的遗泽,所以北灵长老也当我是那位前辈的传承弟子。我在浣花阁一切事情,多是经北灵长老门下弟子的手,有着颇多优待。” 苏庭嘿然一笑,道:“这么说来,倒是不错,上次这位北灵长老还带你去南海了么?” 苏悦颦说道:“当时是去南海寻找一种能够让寒鼎之身稳定下来的奇珠,但这奇珠极为古怪,因人而异,所以便是北灵长老与云宫师姐,带我一同前去的。” 苏庭听得云宫二字,神色顿时变得异样,咳了声,道:“北灵长老跟那位云宫师姐,是什么关系?” 苏悦颦说道:“云宫师姐便是北灵长老门下的第二个弟子,但已修成半仙层次,比之于北灵长老的修为也不逊色,北灵长老一直称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说到这里,苏悦颦又叮嘱道:“北灵长老与云宫师姐,俱都待我极好,待会儿你见了,可要客气尊重一些。” “呃……” 苏庭神色异常古怪,不禁伸手挠了挠头,声音不禁变得十分微弱,道:“知道了。” 小精灵想起刚才那个红掌印,愤怒之余,又看苏庭这窘迫模样,强行忍住笑,但憋得好生难受,小手抓得用力,把苏庭头发都揪掉了好多根。 苏庭脚步不禁放缓了些,想到又要去见那位云宫姑娘,不禁心中犹疑。 “要不然还是回表姐院落里等着算了?” —— 而在浣花阁外。 冰天雪地之间,风儿吹拂,飘雪洒落,大地山川皆如冰晶凝就。 就在这样的冰天雪地之中,恢弘浩大的冰宫,矗立于此,内中显得十分温暖。 此时浣花阁数位长老,领着数十位门中弟子,在此接待从先秦山海界而来的贵客。 先秦山海界此行足有八人,而为首一人,赫然便是齐岳,先秦山海界当代大弟子,半仙之尊。 余下两人是他的师弟,俱是阳神真人。 另外五人,便都是齐岳门下的徒子徒孙。 “前一次与北灵长老相识,是在东海二十七兴元海域,至今一别,也有六十余年了。” 齐岳笑着说道:“世人寿元短暂,六十年一甲子,几近一生光阴,可在我辈中人眼里,六十载寒暑光阴,不过弹指一挥间,回想前次与北灵长老联手斩妖除魔,仍历历在目,犹在昨日。” 这位北灵长老,道行亦在半仙层次,其岁数虽高,但面貌却只四十来许的模样,妆容精致,衣着华贵,举止有礼,颇具风雅姿态。 “过奖了。” 北灵长老缓缓说道:“昔年齐岳师侄道行还低于老身,但仗剑斩魔,剑芒锋利,不逊色于老身,而今已成半仙,一身修为不亚于老身,先秦山海界真是一代强于一代,人杰辈出。” 齐岳微微一笑,道:“北灵长老过奖了,云宫姑娘的岁数还比我小,而今也是半仙层次,可想而知,在您门下,也都是福缘深厚,资质悟性高绝的杰出人物。” 说完之后,他看向坐在一边的云宫,微笑道:“云宫姑娘今次怎么戴上了面纱?” 云宫面戴薄纱,看不清神色,但眼神倏忽变得冰冷,语气如霜,道:“不劳尊驾费心。” 齐岳闻言,不禁为之一滞,面上的笑意也僵了一瞬。 但他毕竟是先秦山海界的大弟子,向来是以未来掌教自居,自幼眼界不同,城府极深,便也没有露出不喜之色。 “倒是齐岳鲁莽了。” 齐岳笑了一声,看不出什么异常,而是看向了燕婷,说道:“听闻燕婷姑娘,豢养一头异兽,其形如狐,九尾齐生,极为珍贵。” 燕婷自败于苏庭之手,颇是失魂落魄,听得这话,提起精神,问道:“尊驾此言何意?” 齐岳笑着说道:“这异兽极为不凡,且数量稀少,听说放眼人间,也不过双掌之数,而齐某意欲炼制一炉丹药,正缺此物之灵血,奈何无法得手,想以一件上品法宝,跟姑娘换取此兽。” “齐岳师兄好大的手笔。” 燕婷闻言,面色微冷,道:“但你这次来访,究竟是为了来提亲的,还是为了我的这只九尾狐兽么?” 齐岳眼角不禁抽搐了下,心中却也颇是恼怒。 谁知今日浣花阁这些女子是怎么了,一个个的,脸色难看,语气冰冷,对他这位先秦山海界的半仙,也如此不敬。 “好了。” 北灵长老忽然出声,偏头看了一眼,道:“我门下的苏悦颦,就在殿外了。” 五六二章 你家弟子夭折,关我家屁事?【三更!】 冰宫之内。 气氛当下有些尴尬。 齐岳出身先秦山海界,且是当代大弟子,地位不亚于浣花阁的长老,而且本身也是半仙的层次,哪知在这浣花阁之中,倒总是被人冷脸相对。 这让他心中恼怒,而身后的两位师弟,几位徒子徒孙,心中也颇不喜。 但好在都是大派弟子,也知这是浣花阁所在,便都没有发作。 齐岳对此,也算满意,至少从这点看,他门下的徒子徒孙心性倒都不错,不似浣花阁的这些女子。 经此一事,齐岳总觉这些女子的心性,便是喜怒无常,显得颇是任性。 但北灵长老既然出声,也让他松了口气。 “既然到了,便请进来罢。” 齐岳这般说着,运功平复心境,端坐不动。 而北灵长老则是深深看了自家两个徒儿一眼,心中也知她们为何恼怒。 云宫面貌精致,却被人在脸上按了一个掌印,此刻虽然消去,但她却总觉不适,才戴着面纱。 以九重天道行,被苏庭七重天本领伤了面门,对云宫而言,堪称奇耻大辱。 对女儿家而言,这也是难以启齿之事。 偏偏这齐岳问得直接,难免也让云宫心生恼怒。 至于燕婷那边,九尾狐兽幼时被她拾得,与她相伴,加上女孩儿心性,对这伙伴最是看重。 而今有人要以上品法宝,换走她心爱的九尾狐兽,难免让她心生怒意。 若是放在昨日,燕婷念在对方身份上,或许便也只是婉拒,怎奈何今日败于元丰山那少年手中,满心只觉耻辱,便也没了耐心。 北灵长老也是女儿身,自然知晓这两个徒儿此时的心绪,因此倒也没有责骂。 “长老。” 而就在这时,韵儿却也带着苏悦颦走了进来。 此间冰宫,是浣花阁招待来客的地方,又是浣花阁与先秦山海界之人会见之时,苏庭作为元丰山的长老,理当避开,便也跟随进来。 而苏悦颦入了冰宫,便觉气氛有些讶异。 尤其是门中诸位师姐,看向她的眼神,似乎也比以往有些不同。 燕婷师姐的眼神颇是复杂,而云宫师姐的面上,不知为何,又戴上了一层薄纱。 “长老。” 苏悦颦走了过来,盈盈施了一礼,又朝着其他真传弟子见礼。 北灵长老面上露出温和慈色,点了点头,又伸手介绍道:“这几位是从先秦山海界而来的贵客……这位是先秦山海界当代掌教的大弟子,齐岳先生。” 苏悦颦闻言,转身过来,施礼道:“浣花阁弟子苏悦颦,见过齐先生。” 齐岳面带微笑,目光之中略带审视。 眼前的女子,五官精致,身段高挑,气质亦是柔而不弱,而举止轻和,礼数周全,着实令人眼前一亮。 虽说道行稍微浅薄,但浣花阁弟子的身份,便也足够了。 齐岳颇感满意,笑着说道:“很好,难怪我门下的凌安,自见你之后,便茶不思,饭不想,果真是倾城绝色,我见犹怜。” 苏悦颦闻言,蓦地一怔,才看见齐岳身后一个青年,正看着自己,眼神中颇是灼热。 “苏姑娘。” 那凌安不禁施了一礼,眼神灼热,道:“前日凌安追杀大妖,从东海追至南海,恰逢姑娘跟随北灵长老在南海取珠,便对姑娘一见钟情……” 说着,他深吸口气,道:“自我回宗之后,食而无味,寝而难眠,日夜总在脑海中现出姑娘身影,茶不思,饭不想,乃至修行亦有耽误。” 他咽了咽口水,看着手足无措的苏悦颦,不禁往前一步,道:“我原想斩妖之后,尝试炼就阳神,成就真人,但自得见姑娘之后,几近心生魔障,险些引火自焚,而今唯有与姑娘喜结连理,心愿达成,才能平复下来,在修行上更进一步。” 苏悦颦不禁退了两步,看向了北灵长老。 北灵长老说道:“我浣花阁虽然极少与外界联姻,但如先秦山海界这等宗门,便也不是没有嫁娶的先例……对于此事,本门之中,实则并无明令禁止,你们若是两情相悦,我可为你做主。” 凌安闻言,顿时大喜,上前来便要握住苏悦颦的手。 苏悦颦忙是惊退数步,摇了摇头,轻声道:“这位师兄,我与你只有一面之缘,言及嫁娶之事,未免太过惊世骇俗了些。” 凌安听得这话,脸色一白,咬牙道:“你要拒绝我么?” 云宫忽然出声,冷声道:“我浣花阁的弟子,连拒绝外人的资格都没有么?” 凌安闷哼一声,只觉胸口遭受重击。 而就在这时,一股暖风从身后传来。 赫然是齐岳出手,化解了云宫的气势。 齐岳神色也不甚好看,未想云宫当着他的面,便朝着自家徒孙出手,但齐岳压住努意,只是看着苏悦颦,说道:“姑娘,我这徒孙儿,为人中正,品貌俱佳,在这一辈中也是最为杰出的弟子,岁数才满二十,道行已至六重天,几近阳神之境,日后便是前途无量,哪怕得道成仙,也非妄想。” 他背负双手,道:“非是齐某自夸,放眼他这个岁数,兴许是各家仙宗道派之中,能最先成就真人的苗子。” 他目光扫过浣花阁诸人。 便是连北灵长老,也露出异色,朝着那个少年看了几眼。 苏悦颦却是退了两步,退到了北灵长老的身侧,才轻声道:“这位凌安师兄,再是杰出,再是不凡,也与我没有什么关系的。” “哦?” 齐岳看了过来,道:“如此出色之辈,在你们这一代中,屈指可数,他今后作为你的夫婿,不足以令你自傲么?” 苏悦颦微微摇头,说道:“再是出色,可我也不认得他,我们只有一面之缘,我绝不可能因为一个陌生人天赋卓绝,便嫁与那人。” 凌安闻言,露出焦急神色,似要上前。 但齐岳伸手一挥,将他拦下,才道:“我辈中人,虽非断情绝性,但也不必如你这般,你好生考虑一番,此次若能喜结连理,结两家之好,我作为长辈,自当赐你一件珍宝。” 苏悦颦摇头道:“我不需要珍宝。” 齐岳叹道:“我这徒孙,对你一心一意,不惜跪在我门前,请我来浣花阁提亲,而今齐某舍却脸面,也不能成功。而今次之后,我这弟子,心生魔障,不能通畅,将来的一位道门高人,便要就此夭折,姑娘当真忍心么?” 苏悦颦微微皱眉,却没有开口。 而北灵长老等人,亦是露出了不喜之色。 齐岳的最后这一番话,性质便已不同。 在场都是道行高深之辈,自然没有愚钝之人。 而苏悦颦也是聪慧之人,也颇感不喜,但却没有回话。 齐岳见状,正要继续开口。 然而就在这时,南门方向,忽然传来一个冰冷森然的声音。 “你家弟子夭折,关我家屁事?” 五六三章 谁给你的熊心豹子胆?【四更!】 “你家弟子夭折,关我家屁事?” 这一声极为清晰明朗,其中语气却显得冰冷而森然。 众人闻言,无不为之变色。 所有人的目光,尽都朝着南边方向看去。 只见南边殿门之外,有一人徐徐而来。 这人貌若少年,身姿挺拔,神色冰冷,眉宇昂然。 “你……” 齐岳目光一凝,露出异色。 而他身后的诸位先秦山海界弟子,各自对视一眼,俱感惊讶。 这位元丰山外门长老,如何会在浣花阁? 相较之下,倒是浣花阁弟子颇为平静。 毕竟苏庭是苏悦颦的弟弟,此时出面却也不算意料之外。 只是云宫,燕婷等人,目光显得极为复杂。 “小庭……” 苏悦颦心中微惊,已知对面乃是先秦山海界的贵客,生恐苏庭得罪了他们,轻轻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鲁莽。 苏庭回过头来,拍了拍表姐的手,方是看向先秦山海界众人。 他眼神冷冽,落在凌安身上,冷然喝道:“哪来的阿猫阿狗,谁借你的胆子,想要当本神君的姐夫?” 言语落下,苏庭眸光之中,寒色顿生。 凌安眼前一黑,当下闷哼一声,心中一堵,恍惚觉得,自己似乎从云空坠入深渊之下,他不断下坠,无所依凭,不禁心悸,恐惧到了极点。 “苏庭!” 齐岳蓦地一身轻喝,法力运开。 凌安立时醒来,只觉汗湿中衣,浑身发寒,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亦有了几分恐惧。 苏庭目光转来,看着齐岳,眸光森冷,沉声说道:“又是谁给你齐岳的胆子,想要当本神君的祖宗?” 他一步迈出,手上五色光华齐放,气势冲霄! 当下整个布满的冰宫,都几乎为之颤动! 齐岳面色骤变,阴沉无比,伸手一挥,顿时气势迫了过去。 苏庭恍若不觉,伸手入怀,看向齐岳,寒声道:“是葛正轩给你炼了熊心豹子胆么?” 齐岳寒声道:“你过分了!” 苏庭眉宇一挑,目光渐冷。 然而就在这时。 一股气息,闯入二人之间。 “这里是浣花阁。” 北灵长老的声音,忽然传开。 两人对视一眼,方是收了气息。 —— 而在这一刻。 整座冰宫之内。 气氛凝滞到了极点。 先秦山海界诸位弟子,都识得这位同等境界之下,击败本门太岁法剑齐宣的无敌神君,此刻近在咫尺,看着对方的眼神中,尽是十分复杂。 然而浣花阁弟子,却尽都感到惊异。 尽管知晓苏庭乃是元丰山的长老,而且是阳神真人,在斗法层面上,更是能够与云宫一斗。 但对面的这位,可是出自于先秦山海界的高徒,仙宗掌教的大弟子,而且是早已踏足半仙层次的人物,比之于云宫,只怕道行还深厚了一筹。 可从先前苏庭的气势而言,却明显要压过了齐岳一头。 再想起苏庭那两句话,显然两人早已结识,并且关系不佳。 又是谁给你齐岳的胆子,想要当本神君的祖宗?是葛正轩给你炼了熊心豹子胆么? 而这两句话,更是让人遐想无尽。 似乎这位元丰山的年轻长老,还要凌驾于成名多年的先秦山海界首徒。 这让浣花阁诸位弟子无不面面相觑,想法思绪颇多。 饶是云宫和燕婷,也都极为惊异。 因为此时的苏庭,着实太过于强势。 倒是北灵长老,早已从阁主那里,获知关于苏庭在东海的事迹,反倒显得平静。 “小庭……” 苏悦颦心中颇是紧张,她听过苏庭讲过东海的事情,但也知晓苏庭为了让她安心,省去了许多细节。 尽管苏庭自称无敌于东海,但也只是他自己所说。 可眼前这位,终究是半仙,足能搬山填海的人物,不逊色于北灵长老。 并且从身份上来说,齐岳还是先秦山海界掌教的首徒! “安心。” 苏庭背负双手,手掌作了个手势,而又面向齐岳,神色寒冷。 齐岳深吸口气,沉声道:“我先秦山海界弟子,欲与浣花阁结亲,与你元丰山有何干系?苏庭,你在此出手干涉,未免太过分了些!” 苏庭冷笑道:“来浣花阁提亲,也不先打听清楚,掂量掂量自家的分量……我苏某人的姐姐,你十个齐岳都配不上,你的徒孙又算什么玩意儿?” “你……” 齐岳脸颊抽搐,心中怒火迸发,但却也听到了苏庭所言。 这个苏悦颦竟是苏庭的姐姐? 一个是浣花阁寻常弟子,道行未足上人境。 一个则是元丰山外门长老,本领极高。 这二人除却同个姓氏之外,便应当是八竿子也打不着的干系。 怎么会是姐弟二人? 齐岳未曾想到,自家初次为门下的后辈提亲,竟是直接踢到了眼前这个铁板,心中顿时升起无比荒谬的感觉。 而他身后的先秦山海界弟子,也尽都觉得世事未免过于捉弄人了些。 凌安面色变了又变,一时之间,竟难以言语。 “行了,我苏神君的姐姐,看不上你先秦山海界来的废物。” 苏庭挥手道:“滚回去!” 凌安闷哼一声,脸色惨白。 齐岳以及身后的其他同门,脸色俱都冷到了极点。 气氛瞬息变得极为森冷。 苏庭眼神也愈发冷冽。 北灵长老目光一凝,却未开口,而是伸手一挥,才将冰宫中道行稍弱弟子护住。 浣花阁众位弟子,也觉气氛寒冷到了极点,但却对苏庭愈发心惊。 苏庭与齐岳之间,究竟有过怎样的过往? 苏庭如何敢对身份尊贵,功果半成的齐岳,如此不敬? 甚至是到了鄙夷而贬低的地步? 苏悦颦紧紧握住手,只觉掌心满是汗水,只恐苏庭因她而彻底得罪大敌,今后寸步难行,有性命之危。 小精灵大约察觉苏悦颦的异状,在她肩处,轻轻吹了一口气,舒缓了她的紧张。 “没事的。” 小精灵这般说道。 —— 而冰宫之中的气氛,僵持了片刻。 “苏庭!不要以为你是元丰山的长老,齐某人便奈何不了你!” 齐岳眼神之中,蕴藏杀机,终于开口,寒声道:就凭你辱及我先秦山海界,齐某在此斩杀了你,元丰山也无话可说!” “你大可尝试一番!” 苏庭伸手一挥,道:“当日在你先秦山海界门前,本神君就看你不顺眼,若非你门中掌教出面,你已人头落地,今日你要找死,本神君成全你!” 齐岳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沉凝道:“苏庭!你不要忘了,当日我须自封道行,今日我无须封禁道行,以半仙之身,道行远胜于你!区区七重天道行,于我眼中,不过蝼蚁那般!” 苏庭不以为意,昂首道:“好大的口气!” 两人气势交锋,无形之间,如似形成飓风。 整座冰宫,几乎开始颤动,摇摇欲坠! “够了!” 北灵长老出声喝道:“浣花阁不是你们斗法的地方!” 五六四章 勿忘今日事!【五更!】 北灵长老一声怒喝! 两方交锋的气机,蓦然凝滞! 旋即气息消散! 这里终究是浣花阁! “好。” 齐岳左右看了一眼,最终落在苏庭身上,冷声道:“苏神君今日展尽了威风,还请往后,也勿忘今日事。” 苏庭挥了挥手,缓缓道:“你若想寻死,我自不忘。” 齐岳收回气势,尽数内敛,心中已知,经过苏庭这么一番搅闹,加上苏庭与苏悦颦之间的关系,这一场先秦山海界与浣花阁的结亲,已是全无希望。 他也不是死缠烂打之辈,当下朝着北灵长老施了一礼,道:“今次齐某鲁莽,有所失礼,请北灵长老恕罪,日后若到东海,齐岳必然盛情款待。” 北灵长老微微点头,道:“客气了。” 齐岳冷冷看了苏庭一眼,目光又在苏悦颦身上扫过,终是透过冰宫,朝着南边的方向,浣花阁的所在,深深看了一眼。 他收回目光,便即挥袖道:“走!” 随着这一声落下,齐岳的两位师弟,以及他门下的徒子徒孙,无不感到心中屈辱,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俱都极为不善。 先秦山海界传自于东天海运帝君,乃是道祖传承之一,世间最为强大的宗门之一,盘踞东海,称霸一方。 曾几何时,先秦山海界的弟子,竟是受到这等屈辱? 而历年以来,虽各大道祖传承,忽有暗里争锋,但如此明面上撕破关系的,苏庭还是第一个。 “走!” 齐岳自觉此番颜面丢尽,无论是在浣花阁,还是在自家弟子面前,被苏庭连番羞辱,却只能无功而返,着实屈辱至极。 他蓦然挥袖,化作一道流光,便朝着北方而去。 而先秦山海界诸位弟子,纷纷随之而去。 凌安意有不舍,朝着苏悦颦看了一眼。 哪知苏庭迈了一步,正好拦在苏悦颦身前,与之对视。 四目相对,良久沉寂。 凌安忽然打了个寒颤,转身便走。 —— 冰宫之内。 气氛古怪。 先秦山海界众人,竟是在苏庭眼前,就这般离去。 再想起苏庭适才的霸道,对于齐岳这等道行高深且地位高绝的人物,仍是那般气态昂然,带着俯视姿态,不禁让人为之沉默。 “当日在你先秦山海界门前,本神君就看你不顺眼,若非你门中掌教出面,你已人头落地,今日你要找死,本神君成全你!” 而这句话,更是让诸位浣花阁弟子为之默然。 云宫与燕婷,俱都沉默了下来。 是怎样的底气,能让七重天道行的苏庭,有如此自信,能斩先秦山海界的半仙? 若是这般厉害,那么先前在本门之中的这几场斗法,苏庭又留了多少气力? 云宫看着苏庭掩饰起来的伤势,神色极为复杂,心中却也看不透这个少年了。 而苏悦颦更是心绪难言,在她眼中,先秦山海界是堪比浣花阁的地方,而齐岳是不逊色于北灵长老的人物。 但小庭在此,威势无穷,竟然把齐岳压下了一头,不得不灰头土脸地离去。 一瞬之间,众人俱都沉默了下来。 “苏神君好大的威风。” 北灵长老深深看了他一眼,言语之中,亦是语气复杂。 苏庭面对浣花阁这位长老,反而没有托大,收了气势,施了一礼,谦逊道:“是苏某失礼了。” 北灵长老挥了挥手,道:“此事已了,你们姐弟回去罢。” 苏庭点了点头,来到表姐面前,露出微笑,道:“走,先回去再说。” 苏悦颦怔怔点头,任由他牵着手,离开冰宫,踏足浣花阁内。 而冰宫之中,诸多浣花阁弟子,看着姐弟二人的背影,尽都沉默。 北灵长老淡淡道:“你们是否心中疑惑,为何这位元丰山如此年轻的长老,能够如此霸道,把先秦山海界的齐岳,给压成这般模样?” 云宫默然片刻,点头道:“弟子确实疑惑。” 北灵长老缓缓说道:“他曾去过东海,在先秦山海界门前,也做下了那一番在我浣花阁之内的壮举,而且众目睽睽之下,东海无数修行人亲眼目睹……同等境界之下,他打出了无敌神君的名号。” —— 浣花阁中。 “看来这个少年在东海搅弄出来的风波,比我等想象中,更为惊人。” 阁主蓝白衣衫,面罩薄纱,轻声道:“消息上的文字,终究是单薄苍白的,而今亲眼所见,才能隐约猜得出来,当日他在东海,是何等声势。” 在她身后,有个老妪,低声道:“确实非同凡响,只不过阁主先前……” 浣花阁主淡然道:“元丰山的长老,先秦山海界的首徒,他们之间的不合,足以影响两家之间的关系,这对于本门而言,未必就是坏事。更何况,他们本就有着恩怨,也不是浣花阁可以调和的……” 顿了一下,浣花阁主说道:“但他们不能在浣花阁斗法,更不能在此有所死伤,这是我浣花阁的规矩,也是不容外人在此放肆。” 老妪闻言,若有所思,道:“那么此时?” 浣花阁主缓缓道:“仇怨结下了,这二人之间,日后不会平静。” —— 浣花阁以北。 冰天雪地之边缘。 此处已在南海境内。 齐岳的遁光,忽然停顿了下来。 在他身后,许多道遁光,一并至此。 “师兄。” “师父。” 那些个先秦山海界同门,各自犹疑,似要开口。 齐岳挥了挥手,神色淡然,道:“大局为重,他毕竟是元丰山的人,两家都是道祖传承,大庭广众之下,不可轻易对他下手,何况那里是浣花阁地方。” 说着,齐岳说道:“你们先回门中,我还须在南海这里,寻得传说中的一件宝贝。” 先秦山海界的几人,俱都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他们隐约有所猜测,但却不敢开口。 齐岳挥手道:“去罢。” 他地位极高,道行也高,自然无人胆敢违逆。 当下便见数道遁光,沿着南海,往东海方向而去。 然而齐岳的目光,则逐渐冰冷了下来。 “苏庭!” 齐岳眼中黑白分明,黑色的瞳孔,宛如墨色,口中低沉道:“再是天赋绝伦,再是斗法凌厉,道行太低,也终究是会夭折的。” 他看着手掌之中一缕墨色,方是回望南方,冰冷道:“你总不能一辈子躲在浣花阁里头!” 五六五章 赤金心血 院中。 适才的场景,仍然在脑海中挥之不去。 苏悦颦看向苏庭的眼神,仍有几分如在梦里。 “小庭……” 今日之事,对于浣花阁的诸位弟子而言,便已是十分令人惊异,而对于苏悦颦而言,更是恍如梦中。 先是小庭来到浣花阁,姐弟重逢,令她喜出望外,仍难以置信。 后来齐岳这位半仙为门下徒孙前来提亲,便是苏悦颦不曾想过的事情,为之感到惊愕不已。 但更是令人惊骇的是,身份地位以及修为境界堪比北灵长老的那位半仙,在小庭眼前,竟是屡现弱势。 反而是小庭,步步紧逼,气势冲霄,显得桀骜昂然。 她恍惚如在梦中,但适才两方交锋的气势之盛,至今仍然让她有些心悸,又让她知晓,这并不是梦境,并非一觉醒来,便还是原状。 苏庭伸手一拂,法力运转,宛如一阵清风拂过,安定了苏悦颦的心绪。 “今日的事情,只当到此了结。” 苏庭微笑道:“没事了,你安心准备修行,修成阴神,不要乱了心绪,从而影响魂魄成就阴神的大事。” 苏悦颦微微点头,低声说道:“那人是半仙,又是先秦山海界的大人物,但你在他面前人,仍然能如此气势迫人……或许师姐她们觉得你十分霸道,但你修行才这么些年,有这样的道行,有这样的声势,想来也经过不少苦难罢?” 她轻轻握着苏庭的手,轻声道:“你跟姐姐说一说罢。” 苏庭怔了下,仔细想了想,挠头道:“倒也没有经过多少苦难。” 苏悦颦叹了一声,道:“你既然不愿说,姐姐也不逼你了,不过你今日得罪了先秦山海界的人,日后在外,定要多留一些心思。” 苏庭笑着道:“我毕竟是元丰山的长老,倒也没有什么事情的。” 苏悦颦说道:“姐姐怕的就是这个,你不要以为有了这层身份,便安然无忧,他们明面上或许不敢如何,但暗地里的手脚,却是看不见的。” 苏庭闻言,笑道:“姐姐果然是十分聪慧,思虑事情倒也周全,我明白了,今后会小心谨慎的。” 说完之后,苏庭又道:“先前被这些闲人打断了,咱们继续讲一讲修行上的层面,当年我将三魂七魄凝就阴神,将真气炼成法力,是在京城盛会之间,时日不久,仍是记忆犹新……” 他徐徐说来,替表姐讲述了许多关于修行阴神的知识。 在修行之上,人各不同,但以苏庭如今阳神真人的眼界,足以看得透彻,故而适合表姐的,与不适合表姐的,他也都分得清楚,讲得细致。 —— 虽说浣花阁之中,底蕴深沉,长老众多。 但就是北灵长老教授门下真传,也不会如此细致耐心。 故而苏悦颦此番,倒真是获益良多。 不过苏庭倒也没有讲得太过高深,只着重讲述如何凝就阴神,炼成法力,而对于今后修行的方向,也只是大致上讲了一些。 表姐虽然聪慧,但讲得太多,过于复杂,便适得其反了。 如今先让表姐安然修成阴神,此后的道路,浣花阁自然会逐步教导。 “总之突破之时,必然要小心谨慎。” 苏庭叮嘱了几句,又道:“尤其是此次修行,是要炼化前一位寒鼎之身的遗泽,并非你己身修行而来,便更添了几分凶险,也便更要小心谨慎,不得大意……再是不济,咱们大不了消去这一身法力,重新再来,从头修行。” 说到这里,苏庭背负双手,说道:“以我如今的道行,以我如今的身份,你不必担忧未来修行的道路,而浣花阁也不会因此而轻视于你。” 苏悦颦想起了他适才的威势,点了点头,道:“姐姐知道的。” 苏庭点了点头,又想起一事,蓦然咬开食指,渗出鲜血来。 这一滴鲜血,凝成血珠,赤中带金,光华内敛,宛如宝珠一般。 苏悦颦见状,不由一怔。 而小精灵更是讶然,眼神之中,充满了惊异之色。 苏庭神色如常,伸手一点,便将这点血珠,点在了她的眉心所在。 赤金血珠,刹那渗入苏悦颦的眉心,消散无踪。 而苏悦颦眉心处,隐约多了一缕红点,但旋即隐去。 “这是什么?” “心血。” 苏庭说道:“十指连心,这是我的一点心血,其中蕴藏了我的法力,也蕴藏了我阳神之意,以及对阴神的感悟。” 说到这里,苏庭面色凝重,说道:“你以魂魄凝就阴神之际,必要凝合一切,方是得成,切记,在之前不必惊动我这点心血,但到了最后阴神凝就之际,便将之散开,可以补益阴神。” 苏悦颦闻言,点了点头。 小精灵深深看了苏庭一眼,心知这一缕心血,是何等不凡,而苏庭此举,绝不单单是要为表姐补益阴神。 但既然苏庭没有在表姐面前明说,小精灵倒也没有出声问他。 —— “颦儿师妹。” 门外再度传来声音。 还是那位韵儿师姐的声音。 苏庭皱了皱眉,心中咕哝着又是什么烦人事? 苏悦颦忙是去开了院门。 韵儿师姐站在门外,取出一物,道:“适才经过这里,恰逢云宫师姐,命我将这颗南海定神珠交与颦儿师妹。” 苏悦颦闻言,惊道:“南海定神珠?这便是可以安神定魄的法宝么?” 韵儿师姐点头道:“是的,这是云宫师姐的珍藏,念及颦儿师妹即将炼就阴神,而今日之事,怕是心绪难平,不利于闭关突破,故而将此物借于颦儿师妹,好生安定心绪,方可黯然尝试突破阴神。” 苏悦颦心中感动,施礼道:“劳烦韵儿师姐送来,请替我向云宫师姐道谢。” 韵儿师姐点了点头,目光越过苏悦颦,看向了内中的苏庭,神色复杂,眼神之中比先前更多了些许敬畏。 收回目光,韵儿方是说道:“你安心静神,准备修行罢。” 苏悦颦应了声是。 待得送走了韵儿师姐,苏悦颦方是捧着这南海定神珠,回到院落之内。 而苏庭摸着下巴,看着那南海定神珠,神色复杂。 “云宫姑娘送来的?” 苏庭心中咕哝道:“不会下毒了罢?” 五六六章 云宫姑娘对我印象还好 南海定神珠,乃是天材地宝,有安神静心之效,虽然未经炼制,其价值之高,却也等同于法宝之流。 倘如换成其他人送来此物,苏庭倒不会多么意外。 毕竟经过此次之后,他苏某人在浣花阁也算名声大噪。 而今浣花阁诸位弟子都已知晓,在苏悦颦的身后,有着一位堪比半仙的人物。 因为此事,有些人欲与苏悦颦交好,自然也在意料之中。 但云宫显然不在这个行列。 “打人不打脸,苏某人在她脸上按了个掌印,她还把宝物借我姐姐,怎么满满都是阴谋的味道?” 苏大牛摸着下巴,悄悄睁开天眼看了看,却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 这位云宫姑娘,倒还真是关心表姐,才送来的宝贝。 “唔……” 苏庭眨了眨眼睛,道:“这位云宫姑娘,待姐姐一向很好么?” 苏悦颦顿时点头,露出微笑,道:“云宫师姐虽是半仙,但却从无半点架子,为人亲善温和,曾与北灵长老一同带我前往南海,期间她指点过我的修行。” 说着,苏悦颦笑着道:“适才你也见过的,就在冰宫之内,她站在北灵长老的左侧,面上戴着薄纱……” 说到这里,苏悦颦却也稍有疑惑,自语道:“不过也怪了,云宫师姐以往也不曾戴上面纱,如何今日倒是遮掩了面容?” “咳咳……” 苏庭咳了两声,神色不大自然,道:“兴许是不愿让外人看见容颜,毕竟这次又有先秦山海界来人,也有我这元丰山来客……不过这也是人家的喜好,兴许是今日觉得戴上薄纱,更好看些,倒也说不定,咱们便不要多想了。” “这么说倒也不错。” 苏悦颦笑了一声,又道:“云宫师姐人是极好的,待会儿我想去拜谢她,你随我去,互相认识……” “不必了。”苏庭面色微变。 “怎么了?”闻言,苏悦颦稍感错愕。 “其实之前是见过了的。”苏庭神色古怪道。 “你们已经见过了么?”苏悦颦讶然道。 苏庭摸了摸脸,勉强点了点头。 苏悦颦轻声道:“你这人太过随性,不拘礼数,可没有失礼罢?” 听了这话,苏庭挠了挠头,迟疑道:“应该……没有吧……” 苏悦颦又是说道:“看你一向的性子,便是没有失礼,也定然不会多么在乎礼数。不过云宫师姐不同,她待我极好,为人也十分温合,你下次见着人家,该要礼貌一些了。” 苏庭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 苏悦颦牵起苏庭的手,又凑近前来,悄声道:“云宫师姐长得十分貌美,道行也是极高,你如今道行也不算低,还是元丰山的长老,要在人家面前落下个好印象,日后姐姐给你多说几句,指不定能成好事的……毕竟云宫师姐就只在浣花阁,少见外界男子,倒也容易留下个印象。” “……” 苏庭呆了半晌,才知道表姐说的什么话,顿时一阵无言。 而小精灵就在苏庭头顶,听得这话,便十分不喜,出声说道:“姐姐,他打都打了,还想要个好印象,没机会了啦。” 苏悦颦闻言,惊讶道:“这话又是何意?” 小精灵哼了声,还要开口。 苏庭连忙运用法力,将她封住,才咳了声,说道:“误会,都是误会,主要是本着元丰山与浣花阁两家的友好交流,稍微切磋了一番。” 苏悦颦忙是问道:“你们斗法了么?可没有得罪了她?” 苏庭忙是摇头,说道:“没有得罪,我们就是本着友好的心态,稍微切磋了一番,事后我看淡名利,还主动认输,这位云宫姑娘却也不愿占我便宜,说是平手……” 苏悦颦听到这里,松了口气,说道:“这么说来,你们倒是互相谦让,想来相互之间,印象也都不错。” “唔……”苏庭摸着脸颊,神色异样,“印象估计还好。” 说到这里,他心中忽然想起了那个印在对方容颜上的掌印,说话的底气便弱了许多。 但好在现在看来,那位云宫姑娘依然待表姐不错,没有迁怒的意思。 “这倒是个好姑娘。” 这般念着,苏庭心中又补充了一句,“要是不记恨我的话。” —— 一天的时日,并不算长。 经过一番对修行的提点,便已到夜幕。 翌日晨时,苏庭便准备离开浣花阁。 因为今日开始,浣花阁便要真正准备寒鼎之身的承载,而苏悦颦也将初步闭关。 “小庭……” 苏悦颦心中颇是不舍。 姐弟二人,自幼相伴,后来相依为命。 前次姐弟分离,至今才能重逢,可惜却又如此短暂,又要分别。 苏庭笑着说道:“咱们姐弟都已踏上修行的道路,如今又还年轻,今后寿元还长,相见机会自然不少……你好生修行,我下次还来见你。” 苏悦颦点了点头,又道:“等姐姐修行好了,准许外出历练,便回中土寻你。” 苏庭笑着道:“这不就是了。” 说完之后,苏庭又取出一物,说道:“这是元丰山的传讯之物,我学得方法,特地寻找材料,亲自炼制,可以传讯于我……这便能让你我姐弟,时时联系。” 苏悦颦接过此物,视若珍宝,小心翼翼收起。 “你不必送我了,我去见过浣花阁主,与她辞行,便回中土。”苏庭摆了摆手,道。 “可是……”苏悦颦欲言又止,不禁眼圈儿红润了些。 “都要修成阴神,成为上人的了,还哭鼻子呢。”苏庭伸手替她擦去泪水,柔声道。 “嗯。”苏悦颦低下头,应了一声,细弱蚊声。 “姐,我和苏庭下次再来看你嘛。”小精灵飞到了她肩膀上,这般说道。 “好的。”苏悦颦露出微笑,伸出纤细的指尖,在她头上揉了揉,轻声道:“你要代我好好照顾他。” “我知道的。”小精灵拍着胸儿,昂然道:“这么久以来,都是我在照顾他,还救了他好几回,我可是天生的神灵,有我跟着他,遇事自然逢凶化吉。” “小丫头,你若想继续成长,还是留在浣花阁罢。”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的女子声音,悠悠响起。 只见浣花阁主盈盈走来,脚步轻盈,如在云中。 五六七章 花仙的机缘 “嗯?” 苏庭眉头一挑,偏头看了过去。 浣花阁主徐徐走来,脚步轻盈,如步云雾之间。 苏悦颦慌忙见礼,道:“阁主。” 苏庭见状,倒也施了一礼,不慌不忙地道:“适才阁主所言,又是何意?” 小精灵坐在苏悦颦的肩头,看向了浣花阁主,同样是露出好奇的神色。 浣花阁主目光落在小精灵身上,片刻之后,方是放在苏庭身上,旋即说道:“你应当还记得我门中的花魅长老罢?” “花魅?那位花妖王?” 苏庭脑海中闪过一个声音,眉头一挑,道:“记得,在伏重山时,我曾与之有过一番交谈……这位前辈乃是妖仙之尊。” 浣花阁主说道:“花魅长老前些时日,回了本门一趟,留下了一场机缘,指明是留给这个小家伙的。” “嘿……” 苏庭忽然笑了一声,却听出了另外的一点,缓缓道:“这位花妖仙,倒是料定了苏某人一定会来这浣花阁走上一遭?” 浣花阁主神色淡然,说道:“花魅长老乃是妖仙,道行高深莫测,她能知晓许多事情,倒也不足为奇,更何况你姐姐苏悦颦在此,你来浣花阁一趟,倒也不是什么难以猜测的事情。” 苏庭摊了摊手,道:“这位妖仙,不知给她留下了什么?” 浣花阁主的目光,落在了小精灵的身上,说道:“只知是一桩异宝,利于她这种天生地养的真神,能够尽早成长起来,但其中究竟是为何物,实则我只代为保管,内中也不知晓,唯有这个小家伙才能去揭开。” 苏庭沉默了一下,心中念头急转。 过了许久,才听他开口问道:“我与这丫头商量一番,苏某有自知之明,浣花阁非是男子久居之地,但她自离开母亲身边,便不曾与我分离。” 浣花阁主点头道:“人之常情。” 说完之后,浣花阁主又看着苏悦颦,道:“你且过来,我有事情,嘱咐于你。” 苏悦颦看了苏庭一眼,方是施礼道:“是。” —— 苏庭与小精灵来到了角落之处。 旋即便见苏庭伸手,布下了一层屏障。 以他如今的法力,如今的阳神造诣,除非仙家亲自窥探,否则便是半仙,也决计难以透过这层屏障,观测此中的一切。 “这事你怎么看?” 小精灵托着小下巴儿,说道:“我听你的。” 苏庭讶然道:“你还舍得跟我分别?我倒还在想怎么劝说你呢……” 小精灵翻了个白眼,道:“你有什么舍不得的,而且这是人家白送的机缘,难道还不要了么?” 苏庭神色复杂,摸了摸脸,道:“其实这事人家阁主既然开口了,咱们拒绝也是不好。” 说到这里,苏庭沉吟道:“适才我也思索了许久,浣花阁应当是没有恶意。” 小精灵点了点头,道:“我也没有察觉人家有什么恶意。” 苏庭乃元丰山的长老,而她也是从元丰山过来的,此次实则象征的是元丰山。 以浣花阁这等仙宗大派,倒不至于找个借口来加害小精灵,哪怕小精灵出身不凡,乃是真神,也不足以让浣花阁与元丰山交恶。 更何况,如今苏庭和小精灵都在浣花阁,真要加害于人,以浣花阁的底蕴,又何必找什么借口? “真要对你不利,必然彻底得罪了我苏某人……而以我苏某人的天赋绝伦,就算是仙宗道派,也不得不慎重对待。” 苏庭摸着下巴,说道:“最明智的做法,便是对我一块儿下手,但浣花阁显然没有这个意思。” 小精灵轻声道:“我更相信那位花仙,她对我很有善意,而且她一定认得那位点化我娘亲,让我诞生在世的大神通者。” 苏庭点头道:“不错,刚才我也在思考,凭什么浣花阁对你这般好,但现在看来,应当便是你爹的缘故。这一场机缘,确实不小,你应当好生把握……” 顿了一下,苏庭又道:“而且我打算把你留下,也还有另一层思虑。”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道:“跟你留下心血的原因,是同一件事么?” 苏庭嘿然道:“你倒是看出来了?” 小精灵哼了一声,眼神中充满了俯视之感,道:“我最近读了好些仙宗典籍,知识渊博,比你还知道得多。” 说着,小精灵又道:“你这心血,蕴藏法力,又藏阳神,几乎等同于自损道行,就算是你修行一日千里,也须耽搁月余时日,才能恢复过来,算是代价不小,不可能只是为了帮助你姐姐在上人境里更进一步。” “你说得是。” 苏庭摸了摸脸,一阵无言,才道:“我用赤金心血,蕴藏我一缕阳神,主要还是守护,若到了最后,她成就阴神,仍无变化,我这一缕心血,便可以助她更进一步。” 小精灵问道:“守护什么?” 苏庭眸光一凝,道:“那位北灵长老,与前一位寒鼎之身的修行人,似乎关系极好,情同姐妹,此番我表姐要修成阴神,魂魄凝练,极可能是个契机。” “契机?” “重生的契机。” “什么?” “我表姐一旦凝成阴神,那么,便难以借她之身复生,所以在她修成阴神前的关口,便会是个契机。” 顿了一下,苏庭说道:“我留下赤金心血,就是要有几分防备,若真有什么变故,我这缕心血,便可以助我表姐,击溃对方重生的契机……毕竟只是虚弱的复生残魂,不可能还留存多少本领,更何况,一旦有所变故,我本身也必有察觉,可以知晓。” 小精灵轻声道:“会不会是你多想了?人死则归地府,大侄女儿那种毕竟是例外,前任寒鼎之身死了不知道多少年月,只怕都已投胎转世去了……” “你说得有道理。” 苏庭点头道:“八成还是我多想了,而且,这也还是我苏庭的姐姐,北灵长老即便真有心如何,也必要思虑一番我苏神君的分量。” 顿了下,苏庭说道:“但也不好大意,谨慎为好,须知在我来之前,浣花阁还不知我苏庭是苏悦颦的弟弟,万一北灵长老此前就有了布置,如今又舍不得放弃,咬牙下手,也说不定。” 小精灵点了点头,道:“这么说也是。” 苏庭深深朝着外头看了一眼,说道:“我既然想到了这一层,便不能没有作为,此次耗费我月余修行,换我表姐一个稳妥修行,倒也不是坏事,凡事小心谨慎,好过粗心而悔恨……哪怕最后是我苏某人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这缕心血也还是给我表姐添了助益。” 说着,苏庭看向小精灵,道:“你仗着那位花仙的好感,加上你父亲那一层关系,你在浣花阁之中想来会受许多优待,替我稍微注意表姐这边。” 小精灵忙是点头,道:“我一定会的。” 苏庭心中总觉古怪,好似这小丫头答应得太过于干脆了些。 而小精灵此时正好心中盘算,暗自念着。 “什么机缘还在其次,但表姐总想着把那云宫姑娘跟大牛牵线搭桥,我必须留下看紧了,才好放心。” “等过些时候,等这事一定不能成了,我再安心找苏庭去……” 接着,她好像想起什么,心中忽然一凛,暗道:“不过,万一我不在身边,大牛在外头勾搭怎么办?” “要不然先用我的法术,把他脸给砸一遍,回头再给他治愈?” “但他的道术造诣比我还高,很容易就能自己治愈的,真是愁人。” 五六八章 小精灵的师娘 一番商议。 小精灵还是留下了。 苏悦颦也在此处,倒颇有照应。 苏庭作为男子,不能久留,当日便辞别了浣花阁,沿着冰宫,朝着中土方向而去。 —— 浣花阁,后山方向。 浣花阁主领着小精灵,徐徐而行。 小精灵现了本身,背后薄翅扇动,跟在身侧。 “前面有座阁楼,你看见了么?” 浣花阁主看着这个小家伙,眼神之中,也颇有喜爱,笑着问了一声。 小精灵点了点头,道:“看见了啊。” 前面那座阁楼,占地不大,也不奢华,显得颇为朴素,但细微之处,有十分细致。 更是古怪的是,以小精灵的神眼,从中看出了些许端倪,似有一层难言的韵味,萦绕于其上。 “这是我的授业恩师,也是浣花阁前代阁主的居所。” 阁主缓缓说道:“只是恩师受封天仙,在天宫之上,也有居所,多是处在天宫之中,偶尔才会下界。但此次花魅长老送来的宝贝,过于珍重,所以我封存在此。” 小精灵哦了一声,道:“那究竟是什么宝贝?” 浣花阁主轻笑道:“你去揭开了,自然就知晓了。” 随着说话的功夫,她们便也来到了这座阁楼之前。 这座阁楼周边,似乎并未布下什么阵法封禁。 但是仙居之所,非同寻常。 只见浣花阁主伸手一挥,打出了一个十分玄奥的印诀,瞬息缩小,细如微点,落在小精灵身上。 旋即又见她掐了一个印诀,落在自己掌心处。 “走。” 浣花阁主推开了阁楼。 内中与外边一样,简洁朴素,但细微之处,仍是十分细致。 小精灵深吸口气,轻声道:“这里倒是很舒服。” 浣花阁主微笑道:“神仙出世,满室馨香,恩师早已得道成仙,故而这里仙气犹存,在此修行,也是福地。” 说着,她伸手一点,便见内中桌上,端放着一物。 小精灵看了过去,只见那是一个玉盒,通体洁白无瑕,而且以她的神眼,也看不到半点瑕疵,宛如天然生成,又无人工雕琢痕迹。 “宝贝就在其中。” 浣花阁主看了过来。 小精灵顿了一下,展翅飞去,落在桌上,犹豫了下,才伸出细长的手臂,把那玉盒往上推开。 她双手触及玉盒,便见玉盒顿时泛出光芒,但柔和温润。 她不费吹灰之力,便见玉盒往上推开。 浣花阁主露出讶色,她曾尝试过打开玉盒,但以她半仙层次的法力,依然难以打开。 但这小家伙,却轻而易举,往上推开了去。 “嗯?” 小精灵跳进玉盒里,双手环抱,将内中物事搬了出来。 浣花阁主来到近前,伸手取过,惊异道:“这是仙宝?只是这仙宝是何用处?” 小精灵抬头看去,只见那是一卷玉册,但却不知记载什么,可上方的气息,却分明是一件宝贝,乃是仙宝之流,比苏庭手中的上品法宝,更为不凡。 她察觉这仙宝不凡,当下眨了眨眼睛,咬了咬手指,悄声道:“那位花长老对我这么好?” 浣花阁主细看了片刻,又将这玉册放在桌上,说道:“以我的道行,解不开这宝贝。” 小精灵闻言,摸了摸那玉册,尝试了一下,却也打不开,不禁错愕。 “你也打不开,我也打不开。” 小精灵纳闷道:“那我怎么学里头的东西?” 浣花阁主眉头轻蹙,说道:“此事确实古怪,我还是传讯给花魅长老,询问一番。” 小精灵嗯嗯点头,道:“对呀,你先问问……” 浣花阁主正要取出令牌,传讯于花魅。 然而就在这时,却有一个温柔的声音响起。 “这玉册是花魅从我手中要过去的,还是我来讲解罢。” 这个声音,清澈而柔和,这般轻轻响起。 但适才无论是浣花阁主这半仙,还是小精灵这幼年真神,都不曾发觉。 直到声音响起,小精灵才看了过去。 那是个年轻女子,衣着朴素,但容颜绝丽,五官精致,有着出尘脱俗之态。 这是一位仙家! “恩师。” 浣花阁主忙是躬身施礼。 小精灵顿时明白,这就是前一任的浣花阁主。 而那前任阁主,徐徐走来,看了这小精灵一眼,眼神之中,颇有怜爱,又取过那玉册,说道:“当初花魅从我手中要了这玉册,是要给玉灵修行,现在看来,玉灵该是修行有成了……这玉册早年曾在我手中,而今我来教授于你罢。” 小精灵看着她,眨了眨眼睛,道:“你是谁哦?” 这年轻女子未有开口,而是伸出手来,将小精灵放在掌心,凑近了眼前。 小精灵近前细看,发觉这女子肤如玉质,竟无半分瑕疵。 “我是浣花阁前任阁主陆瑜霜。” 年轻女子轻声道:“当年点化你的那位大神通者,与我颇有渊源,也算同代,你若不嫌弃,便唤我一声姑姑,也无不可。” 小精灵眨了眨眼睛,忽然摇了摇头。 陆瑜霜也不恼怒,微笑道:“你不愿意么?” 小精灵低下头,道:“你要是教我东西,就是我师父了,但你是女的……而且,我从神树里出声,我娘亲从来就不跟我说话,我很喜欢你,不然我叫你师娘,好不好?” 陆瑜霜怔了下,过了片刻,神色异样,才平静道:“随你喜好罢。” 小精灵偷偷看了她一眼。 大牛教的果然不错。 不论这位姑娘跟点化自己的那位,究竟有什么关系,反正拉近些关系,绝对不会有错。 叫师娘显然比叫姑姑亲近许多。 而这位浣花阁前任阁主既然没有反对,这么看来,跟点化自己的那位,关系不浅。 小精灵想到这里,摸了摸光洁的小下巴。 —— 而在南海边缘。 身后便是冰天雪地。 前方已是汪洋大海。 这里的气候,又恰好转变。 一道遁光,倏忽而至,从冰雪之中,投向南方方向。 然而就见这道遁光临至南海之际,蓦然停顿下来,化作一个少年。 “嗯?” 苏庭眉头一挑,阳神感知了一遍。 前方洁净无比,在阳神感知中,空无一物。 然而苏庭心有悸动,忽然伸手在额头一拂,顿时睁开第三只眼,扫视过去。 前方天地色变,乌云盖顶,弥漫黑雾,宛如一片魔域。 苏庭眸光一凝,迸射杀机。 “齐岳!给本神君滚出来!” 五六九章 苏庭战半仙!【三更!】 前方是茫茫海域。 后方是冰天雪地。 看似清静平和的一片天地。 苏庭却有心悸之感,哪怕是阳神外放,却也感知不出任何端倪。 然而当他睁开天眼,便发觉前方暗流汹涌,黑雾弥漫。 而在黑雾之中,一人盘膝而坐,隐去身形。 观其面貌,赫然便是先秦山海界掌教的大弟子,修为已至半仙的齐岳! 随着苏庭一声怒喝,响彻天宇,声盖八方。 齐岳蓦然睁开双眼,眼中充斥着难言的光泽。 “你居然看出来了?” 他缓缓起身,神色凛然,看向了苏庭,说道:“我这一番布置,足以瞒天过海,就算是八重天之辈,可以趋吉避凶,临至此处,都难免受到影响,无法察觉……甚至于,仙家至此,都不能提前发觉异处,你眉宇之间这只竖眼,究竟是什么来历,竟能看得出来?” “好大的口气!” 苏庭冷笑道:“放眼人世之间,能够埋伏得了我苏某人的,可还没有!” 齐岳拍了拍衣衫,道:“提早发觉便提早发觉罢,我早已布下完善阵法,今日你身殒于此,无论是浣花阁还是元丰山,都不会察觉出什么端倪。哪怕是你元丰山的信天翁,号称卜天之能,也决计推演不出任何痕迹。” 苏庭听得这里,心中微动,但却没有多说,而是取出一物,形如黑球,漆黑如墨,却迸发金光。 他将黑球往胸口一拍。 这黑球顿时沿着身躯,不断伸展。 刹那之间,苏庭便穿戴了一身甲胄,通体漆黑,然而却迸发出了金色的光芒。 这便是他在黎山所获的神宝,足以让他的法力,发挥出十倍的威能。 但自从苏庭修成了阳神之后,便本着以自身本领应敌的念头,极少动用此宝。 而今日面对齐岳这位出身于至高仙宗的半仙,乃是真正的大敌,苏庭却也没有大意。 “哦?” 齐岳察觉苏庭动用此宝之后,气势陡然大增,心中微凛,但却也并未多么惊异,毕竟苏庭不是寻常真人,有什么惊人的宝贝,却也在意料之中。 他冷笑一声,说道:“这就是当日在我先秦山海界门前,你口出狂言,要诛灭我齐岳的底气么?” 苏庭拍了拍神甲,没有即刻动手,不慌不忙地取出法宝,逐一戴在手上,正是为了五行仙术而炼制的宝物。 齐岳目光微凝,稍有凝重,但却没有出手。 因为苏庭想要回返中土,便须得经过南海。 而这一片海域,已经被他阵法锁住。 除非苏庭示弱,就此绕开。 否则,必然要闯入阵中。 以苏庭的张扬狂妄,绝不可能不战而退。 所以齐岳断定,尽管苏庭提前察觉此阵,但必然还要入阵。 “其实你我本无仇怨,可惜你苏庭太过于张狂了。” 齐岳沉声道:“当日在我东海,先秦山海界门前,你便口出狂言,妄想斩我……今日浣花阁一事,你也太不把我齐岳放在眼中了。” “就凭你这趁人之危的货色,也配入我眼?” 苏庭冷笑了声,蓦然往前一踏。 轰地一声! 他一步踏出! 八方为之震颤! 南海的风浪似乎更急了许多! 身后的冰山,忽然轰隆垮塌,冰面之迸出无数裂纹! 而他一步迈出,便已入阵。 “找死!” 齐岳浑身气势大放,目露喜色,道:“苏庭!你固然惊才绝艳,世间少有,可惜太过于狂妄自大!” 他手中忽然多了一柄法剑,气势万千,凌厉无匹,直指苏庭,喝道:“你斗法本领再高,终究也是七重天的道行,而我已稳坐九重天,得获虚幻道果,尊为人世半仙,道行高你不知多少!” “今日可不是在我东海之时,与你自封道行,公平一战!” “我修行比你更长,我积累比你更深,我道行比你更高,这便是我齐岳的优势!” “这等差距之下,你还敢踏足我阵法之中,简直是盲目无知,自寻死路!” “再是惊才绝艳,也终究只是后辈杰出之才,而非真正的强者!” “再是奇才,也终究是会夭折的!” 他狂喝一声,顿时一剑斩了过来! 这一剑凝成实质,迸发百余丈的锋芒! 苏庭运使化虹之术,险险避开! 而这一剑擦着苏庭过去! 前方冰山,陡然一分为二,裂出一条无比巨大的鸿沟,旋即轰隆隆无穷冰雪,填满了那沟壑。 —— 阵法之中。 苏庭运使化虹之术,避开了三剑。 “苏庭,任你再是狂妄,如今不也只能一退再退?” “可惜死于我手,你莫说轮回转世,就连在地府之下论罪的资格都没有!” “今日让你魂飞魄散!” 齐岳气势迸发,宛如神仙下界,手执一剑,威势无匹。 但听得他语气森然,显得极为意气风发,实则却要逼迫苏庭与之正面一战。 可苏庭自然知晓他的打算,仍是以化虹之术,避开锋芒,心中甚至还有空闲,暗道:“这厮心里究竟被我欺负得多么屈辱?一朝占据上风,便显得如此凶悍,语气如此疯狂?” “有种与我较力一场!” 齐岳蓦然怒喝! 他又是一剑斩出! 这一剑仿佛劈开了大海! 但苏庭仍然避开了去。 三剑过后,齐岳未能将他斩下,气势渐衰。 “该我了!” 苏庭蓦然停下脚步,右掌忽然按了出去。 他神甲加身,法力威势愈发强盛! 他五种仙术,蓄势至今,如火山一般爆发! 他一套上品法宝,组合起来,威势几近仙宝! 这一掌按出,当下便见五指各显仙光,而掌心之中,赫然多了一片混沌光泽。 这一掌的威势,内敛其中,然而蕴藏之意,却远比齐岳的剑术,更为凶悍。 “破” 齐岳面色骤变,口中怒喝,当下一剑刺去! 这一剑之间,锋芒锐利,凌厉万分,光芒璀璨到了极为耀眼的地步! 这一剑运用的,是先秦山海界的仙剑之术,其名洞彻虚空,能穿破一切! 然而这一剑刺去,蓦然停顿,无法往前。 齐岳面色微变,只觉一股无匹浩大的气势,沿着法剑,传至手中。 此剑材质不凡,炼制造诣极佳,近乎于仙宝层次,分毫无损。 但那威能传过此剑,作用在齐岳身上。 轰地一声! 便见齐岳化作一片雾气,消散而去。 “嗯?” 苏庭三只眼尽数凝起,眼瞳微缩。 虽说这一掌威势无穷,足以让半仙都为之殒命。 但齐岳不是一般的九重天人物,而是出身于先秦山海界的高徒。 尽管苏庭已是出尽全力,但经过齐岳那一剑的阻隔,透过法剑的余下威能,并不足以让齐岳就此灰飞烟灭。 “本事不小嘛。” 五七零章 破阵!【一更!】 “苏庭,不得不说,你确实天纵奇才,未必逊色于同等境界之下的葛正轩。” “道行虽在七重天,本领却足以硬撼半仙,当世之间,独你一人。” “可惜你终究还只是七重天,不过在阳神的初步修行罢了。” 齐岳的声音,徐徐传来,从四面八方,如若无处不在。 苏庭眉宇一挑,天眼倏忽扫开。 四面八方,尽都被他天眼扫过。 周边没有齐岳的身影。 可偏偏又都是齐岳的声音。 这样的敌手,倒是苏庭初次遇见。 “你似乎吃定我了?” 苏庭神甲光芒迸发,手中五色光彩,熠熠生辉,道:“那你也未免太看轻我苏庭了!” 他运功蓄势,五种仙术,逐一凝成,凝于五指之上,经由法宝凝合,威能倍增,于掌心之间,化出一片混沌光泽。 当初他首次施展,是只凭自身本事,蓄势许久,硬撼元丰三杰之一的应风而不败。 后来施展,虽蓄势不长,但经过这套法宝的助益,可威能亦是极为强盛,让他与浣花阁云宫拼了一局。 而今他蓄势许久,加上这一套上品法宝,威能则是更为强盛。 除此之外,此时的苏庭,却还穿戴着神甲,法力施展出来的威能,堪称为之暴增。 单凭己身本领,便可硬撼半仙,而今各类助益,层层叠加,让他这一掌五行之术的威能,比之于齐岳这位半仙所施展出来的仙剑之术,还犹盛三分。 所以余威透过法剑,伤及齐岳。 齐岳却也顺势,化作雾气,散于各方,似乎也没了形体。 “这本事倒也玄奇。” 苏庭抬起手来,光芒璀璨。 在他周边,齐岳的声音,无处不在。 但齐岳的身影,却未有半分痕迹。 此时此刻,苏庭便是要出手,似乎也没有了出手的方向。 但尽管如此,苏庭仍在蓄势,而且越是积蓄,越是强盛。 —— “没有了我的行迹,他还蓄势做法,无异于徒费气力。” “只不过,他这仙术的威能,未免太过于惊世骇俗了些。” 齐岳心中凛然,颇是惊骇。 他也是半仙之辈,此时苏庭身在他的阵中。 他感应那其中的威势,已可以断定,此时的苏庭,凭借身上的那套神甲,以及手中的那套法宝,加上这五行凝于一掌的仙术,已经比他齐岳施展的仙剑之术,更为强盛。 甚至于,便是先秦山海界如今被尊为当代第一的齐宣,以半仙道行施展出来的仙术,也未必能在正面与苏庭这一掌的对决之中取胜。 只不过,在齐岳眼中,这仅是蛮力。 半仙层次的斗法,已不局限于正面的斗法了。 “这个苏庭确实厉害,可惜道行不到,也就只能运用这等粗浅斗法的方式。” “但如今生死之争,却非是比斗高低,方能尽显九重天的本领。” 齐岳心念微动,运动整座大阵。 修为到了九重天的地步,斗法的方式也愈发不凡。 他已无须再与苏庭正面相对,如莽夫一般较力。 他的意念一动,整座大阵都在运转。 —— 无穷无尽的压力,从四面八方而来。 苏庭闷哼一声,心中惊悸,仿佛被沉在泥潭之中。 但压力之中,又仿佛有许多座山岳,将他挤压在中央。 这还是他身着神甲的缘故,倘若换个阳神真人,不说直接压成肉酱,也必然为之重创,法力溃散。 但经过神甲,加上苏庭手中仙术的抵御,消去了大半的威压。 “不见齐岳动手,便已有无穷压力,作用我身。” 苏庭暗道:“虽是提前布置,但足以展现出,半仙层次的斗法,不再局限于正面较力的本领了……这回倒是我大意了些,尽管此前正面比拼,力比半仙,但却还不熟悉半仙层次的斗法,也算长些见识。” 他自觉此次是小看了这位先秦山海界的高徒,但也并无畏惧。 他尽管看似张狂无忌,但从来小心谨慎,故而出手之时,先万全准备。 他在先前思虑两方争斗之时,从未将斩仙飞刀,计入斗法的层面之中。 在他原来的计算之中,凭借在元丰山习得的五种仙术,加上六件上品法宝,一尊神甲,足以跟齐岳正面比个高低。 而如今略有失算,轻视了齐岳。 但他也仍有底牌,全然不惧。 苏庭深吸口气,只觉周边的压力,愈发沉重,宛如枷锁。 而在此时,他手中的五种仙术,也已经积蓄到了极点,到了不得不发的地步。 再是积蓄下去,超出苏庭阳神所能掌控的范畴之外,必然如火山爆发,难以抑制。 “开!” 苏庭睁开天眼,扫视八方。 但齐岳的痕迹,依然不见。 这几乎近似于苏庭当日在东海对阵齐宣之时的本领,但显然齐岳的造诣,更是高深,连天眼都难以勘破。 甚至在这紧要的关头,齐岳亦是谨慎,连声音都不曾发出,而是沉寂无声,运使阵法,压迫苏庭。 随着阵法运转,压力愈发沉重。 而且压力的叠加,仿佛无穷无尽。 苏庭眸光一凝,仍未看见齐岳。 但他以阳神仗着六件上品法宝,都压不住这蓄势到了极点的五行仙术。 “也罢!” 苏庭伸手朝向南方,一掌倏忽探出! 五色光泽,随之迸发,极为璀璨。 但凝练到极致,到了掌心之处,却都只化作了一片混沌光泽。 轰地一声! 这仿佛自成一方天地的阵法,在南边方向,骤然破开! 阵法刹那溃散! 所有气势,尽都朝着南方那无形的缺口,倾泻过去。 宛如决堤之水! 轰隆隆响声不绝于耳! 南方那冰天雪地,不断倾塌! 冰封的大地,全数破碎,化作了汪洋大海! 冰山,雪地,生灵,尽数覆灭,沉入海中! 往南数百里,一切倾塌,冰雪尽成汪洋! 而这便是适才苏庭所承受的压力! “阵法已破!” 苏庭看着那毁天灭地的场景,神情不变,只是面无血色,显得苍白,道:“你除了现身,还能如何?” 就在苏庭正前方八十余里出,雾气升腾,凝成人影。 “现身出来,齐某法力犹存九成。” 齐岳背负双手,胜券在握,道:“你以七重天道行,逞强施展出这等强悍仙术,而今还剩多少法力?” 五七一章 我于今日斩半仙!【二更!】 往南数百里。 冰天雪地,已成汪洋大海。 这毁天灭地之势,却只源自于这两个人影。 此时此刻,苏庭脸色苍白,气势虚弱,眼神之中,也略显黯淡。 适才蓄势,同时施展五种仙术,凝于一掌,以七重天道行,迸发出半仙巅峰层次的仙术威能,轰破了齐岳精心布置的阵法。 这一门手段,堪称惊天动地。 但正如齐岳所言,苏庭道行所限,越是强盛的仙术,便法力消耗越重。 寻常半仙,或许便在适才那一掌之下,身殒当场。 可惜齐岳不是寻常的半仙。 “真是奇才。” 齐岳叹道:“本门先秦山海界,乃道祖传承,所学至高无上,但齐某修行数百年,无论是在门中还是海外,都还是第一次见你这等人物……” 说着,齐岳伸手一挥,下方的大海,翻腾汹涌。 隐约之间,那水流似乎渐渐凝成一头无色的苍龙,眼神渐渐有光,择人而噬。 苏庭低头看了一眼,一手背负在后,仿若不觉。 齐岳说道:“其实齐某人对你十分敬佩,故而也极为重视,哪怕以半仙之尊,埋伏你这七重天的后辈,却也没有大意,而是提前布下了这一座阵法,你应当看得出来,齐某对你,确有忌惮。” 苏庭徐徐说道:“苏某对你实则也颇重视了。” 轰地一声! 声音才落,大海之中,轰然腾起一条水龙,粗达数丈,苍茫凶厉,直取苏庭! 这便是先秦山海界的仙术! 齐岳目露杀机! 苏庭神色如常,右手下按。 火光骤起,灼热万分! 昂一声怒吼! 更为响亮的龙吟,从他手中迸发! 这不是一声龙吟,而有八声,只因八声同出,近乎一声! 只见苏庭手中迸出一条火龙出来,凶悍绝伦,蓦然摇动,龙首一分为八! 八首火龙道! —— 火焰凝成的八个龙首,共于一具龙身,往下压去! 大海凝就的一条苍龙,借海之势,宛如无穷无尽! 五行之中,水能克火! 然而火旺而克水! 只见八个龙首,将那苍龙围在当中,沉入大海之下! 整个南海,火光一片,雾气升腾,白茫茫一片! 海水近乎为之沸腾! 焚天煮海! “杀!” 苏庭左手一点! 当即便是一道雷光! 造化会元天雷光,化入了他天雷剑指之内! —— “什么?” 齐岳正竭力运使苍龙,与苏庭的八首火龙争斗。 然而却见苏庭另一只手,点了过来,雷光迸发! 雷光之速,刹那而至! 顷刻之间,便见齐岳反应不及,被雷光洞穿! 而苏庭神色冷冽,立于半空,鬓发散乱,气息渐渐落了下去。 齐岳张了张口,胸前已是一个空洞,而浑身雷霆闪烁,不断毁灭他的生机。 他看向苏庭,眼神中满是惊异之色。 苏庭呼吸稍微急促,低沉道:“你忘了我苏某人,是能一并施展五种仙术的手段,双手各出一种仙术,又算是什么难事?” 齐岳勉强伸出僵硬的手臂,捂住胸口,低沉道:“未得道成仙,便能施展仙术,便是对半仙而言,也是一件难事……但是你不在此列,是我忽略了。” “那你该死了!” 苏庭额间天眼,倏忽迸出一道璀璨光泽。 天眼神通,穿破虚空,正中齐岳的眉心! 嘭地一声! 齐岳的脑袋,如雾气一般破散! 而他的身躯,晃了一晃,却也为之散开! 苏庭见状,不喜反惊,面色微微一变。 —— 南海一域,为之沸腾。 那苍龙已被火龙吞噬! 整座大海,都如煮沸了一般! 白茫茫的雾气,蒸腾而起! 但在白茫茫的雾气之间,却又有一道黑色的气息,凝成人影,无声无息,悄然游向苏庭的后心所在。 “破!” 苏庭心中一凛,蓦然转身,一指点去! 仙术!古岳戮神指! 嘭地一声! 人影瞬息散去! “不死之身?” 苏庭眉头一挑。 而冥冥之中,齐岳的声音,徐徐传来。 “齐某确实将此法称作是不死真身。” “先秦山海界可不曾听过有这等惊世骇俗的法术。” “先秦山海界自然没有,这是我齐某独有,天赋异禀。” 但听得齐岳的声音之中,有着些许难掩的傲气,道:“先秦山海界之中,我不过仗了是掌教的大弟子,而并非最为天赋杰出之人。” 苏庭冷笑道:“先秦山海界唯一让我看得上的,只有齐宣,论起天赋,你不如他,论起人品,你也不如他。” 齐岳声音之中,似乎带有些许恼怒,道:“齐宣又算什么?当年天资悟性,胜我齐岳的人,不知凡几,又有几个,能修成半仙?只因他们都夭折在了修行的道路上,唯有我齐岳,不死之身,得以长存……” “但你再是不死之身,此生最大的成就,也只能局限在半仙层次了。” 苏庭淡然道:“齐宣后来居上,日后不见得便没有得道成仙的指望,但你齐岳,差得远了……” “这就不劳你苏神君费心了。” 齐岳缓缓说道:“你还是考虑一下,今日你能否从我手中,逃离出去罢?” 声音才落,似有一道黑色的发箭,射向了苏庭的后心所在。 而苏庭伸手一挥,便将之破去。 “齐岳,你就这么点本事?” “杀你苏庭,何须快刀?” 齐岳缓缓说道:“你法力几乎耗尽,而我此身不死,看你还能抵御我多少回刺杀……不过你若是此时逃命,倒可以与我再缠斗一番。” 苏庭背负双手,微微闭目,气息渐渐落了下去,变得极为萎靡。 咻地一声! 黑色的光芒,直奔苏庭眉心! 苏庭蓦然睁眼! 天眼神通,破碎了这黑色的光芒。 “齐岳。” 苏庭忽然开口,天眼视线,直视前方,似看见了什么,视线不断随之而转,盯住了某个目标。 他视线不断随之转动,手中则取出一物,赫然便是那化为上品法宝的困木神桩。 “定!” 困木神桩,陡然飞天而起,光芒照落,覆盖身周数十里。 “齐岳,你逃不了的。” “本座不死之身,何须要逃?你便是以法宝,困住我的身形,不容我移动,那又如何?你杀得了我么?” “不死之身?” 苏庭眼神之中,露出了一缕难言的嘲讽之色,他伸手入怀,取出一物,形如葫芦,摆在当中。 “这是什么?” 齐岳的声音之中,似是多了一抹恐惧。 毕竟也是修成半仙的人物,自有一番趋吉避凶的感念。 当苏庭取出此物,他心中骤然一悸,竟有难言的慌乱。 “此宝名为斩仙飞刀!” 苏庭放开宝物,往后退了一步,道:“专斩不死之身!” 他说完之后,便躬身一礼,道:“请宝贝现身!” 倏地一声! 葫芦迸出一道细线,高达三丈许! 细线之上,现出一物,眉眼俱有,背生双翅,高约七寸五分。 此物低头看下,看见了白雾之中的一道黑影。 齐岳只觉轰然一声,脑中蓦然空白,虚幻道果骤然破散,阳神为之溃散开,神智尽失。 “请宝贝转身!” 苏庭一声落下。 细线之上,灵物连转三周。 白雾之中,那人影现出真身,垂头落下,掉落海中。 苏庭神色冷淡,收了斩仙飞刀,顿时一阵疲惫传来。 “这是什么法宝?” 一声充满了惊异的苍老声音,从北方传来。 五七二章 葛判亲至!风波传扬!【三更!】 , “此宝好生凶厉。” 那苍老的声音,这般念了一声,颇是惊异。 苏庭眼瞳陡然一凝,看着来人。 这是一位老者,身形虚幻。 这也算是个熟人,或者说熟鬼,也该说是熟神。 苏庭顿了一下,道:“葛判是来收魂的么?” 葛判神色复杂,低沉道:“本是来寻你的,正逢你斩了这位先秦山海界的高徒,可是……” 他看向苏庭,眼神变得极为古怪。 苏庭伸手入怀,问道:“可是什么?” 葛判沉声道:“可是他阳寿未到,却真被你杀了,而且……。” 说着,这老者伸手一捞,空无一物。 他看着苏庭,一字一顿。 “回天乏术,无法重生。” —— 东海,中央海域。 先秦山海界。 啪地一声! 忽有一道令牌,蓦然破碎! 守护此地的老者,正闭目修行,听得声响,倏地睁开眼睛,眼中迸出火焰般的光泽。 他看向了那密密麻麻的令牌所在,落在适才碎裂的一块,顿时倒吸口气。 “齐岳?” 老者蓦然起身! 这是齐岳的令牌! 这里的令牌,实是门中弟子传讯的令牌,蕴藏一缕心血在内,但若是本身灭去,而冥冥之中,心血溃散,令牌自然破灭。 这也是判定门中弟子生死的独到之处。 往常先秦山海界,并非没有弟子夭折。 或是在外争斗的,或是修行出错的,常有身殒早夭之辈。 然而今日破碎的令牌,则是齐岳的! 这是掌教的大弟子,堂堂的半仙之尊,有望继任未来掌教的人物! 齐岳出身仙宗,修行无上仙法,本领极高,除却仙家出手,谁能杀他? 可又是哪一位仙家,要与先秦山海界为敌? “糟了……糟了……” 老者面色变了变,伸手一拍。 当即一道光芒,倏忽而去。 过得片刻,有数十道光芒,顷刻至此。 “怎么回事?” 先秦山海界掌教,面沉如水,手掌亦微微有些颤动。 在他身后,数十位长老,以及十余位修炼有成的真传弟子,无不露出惊色。 齐宣心中凛然,神色极为复杂。 “不知为何,先前齐岳令牌破碎。” 顿了一下,这老者又道:“不过令牌碎裂,只是本身与心血之间的关系,未必代表身殒……本门之中,不是没有先例。” 掌教沉凝道:“齐岳去了哪里?” 众人面面相觑。 过了片刻,忽有一位长老,低声道:“齐岳门下有个后辈,名为凌安,看上了浣花阁一名女子,故而齐岳为他提亲去了。” 掌教眉头紧皱,对此似有不喜。 堂堂半仙,本宗的首徒,为了门下的情爱之事,而亲自动身,对方更是浣花阁这等大派,着实鲁莽。 “去了浣花阁?” 掌教低声道:“传讯浣花阁,询问此事。” 顿了一下,又听掌教问道:“其他人的令牌呢?” 那老者说道:“安然无恙。” 掌教眸光微凝,道:“其他人回来了没有?” 就在这时,齐宣点头道:“齐羽师弟跟随大师兄前往,但昨日我曾见他回宗。” 掌教深吸口气,说道:“召他过来。” —— 浣花阁之中。 前任阁主陆瑜霜,正教导小精灵修行玉册。 而当代阁主,只是逗留片刻,便告退归去,毕竟身为阁主,尽管浣花阁久居世外,不比其他宗派那般杂乱,但仍有许多事情处理。 “嗯?” 就在这时,浣花阁主取出令牌,伸手一点。 当即便有一个印记,刹那显化。 这是先秦山海界的印记。 她眉宇轻蹙,再度一点。 旋即那印记便化作了无数光点。 浣花阁主看清了这个光点,不禁为之一震。 “齐岳身殒?” 她心中忽然一惊,不禁起身来。 在她心中,忽然闪过了苏庭的面容。 难道那个少年,离开浣花阁之后,竟是追杀齐岳去了? 但齐岳也是仙宗的弟子,所学极为不凡,又是半仙之辈,又怎么可能被苏庭所杀? 毕竟苏庭道行有限,尽管力比半仙,可斗法之间,可不仅仅是道术威能之高,便可以决定胜负的。 半仙之辈,竟为七重天真人所杀? “不可能。” 浣花阁主面色变了变。 以她仙宗掌教的眼界,依然难以置信。 按道理说,齐岳之死,应当是另有缘故才是。 毕竟齐岳先行一日,苏庭今日才离浣花阁,便是追杀上去,也已远了。 更何况七重天道行,诛杀九重天半仙,此举简直无法置信。 她尽管猜测苏庭与齐岳之间,恩怨难消,日后必有争端,但也不曾想过,昨日恩仇,今日了断。 “无论如何,还该与元丰山说清此事,再给先秦山海界一个答复。” —— 元丰山之中。 近来掌教诸事繁忙。 自苏庭入门之后,因为苏庭的身份,因为苏庭的五种仙术,以及后来进入通玄界,引起了不少风波。 尽管因为苏庭力压本门三杰,足以压下所有风波。 但某些议论,某些人的心思,却总是难免。 除此之外,信天翁携三十位长老,压迫七尺白鹤一族,至今未有归来。 而红衣也已被阴差接引,入了幽冥之下。 应风受命,往北而行,亲身入地府,带回红衣的魂魄。 这种种事情,都颇是恼人。 而在外界,大周之内,南方出现天灾,灾民遍地,又有造反之事,不由得让人想起金莲现世,想起前次改朝换代,天地气运改变的大事。 “多事之秋。” 元丰山掌教这般叹了一声。 旋即他腰间的令牌,忽然亮了起来。 他伸手一点,却见那是来自于浣花阁的消息。 元丰山掌教心中一凛,放在以往,倒也罢了,可苏庭此次却是去了浣花阁……总不是与苏庭有关罢? 他迟疑了片刻,点开了这道消息。 光芒点点,现于眼前。 “……” 元丰山掌教怔了半晌。 苏庭此去,未有得罪浣花阁。 但先秦山海界的齐岳,前去求亲,被苏庭落尽了颜面。 而就在今日,齐岳身殒。 无论是谁,第一个念头,自然便是苏庭。 但以苏庭的道行,应当不足以斩杀一位半仙,而且是出身先秦山海界的半仙。 可在以往,苏庭做过的那些事情,匪夷所思且难以置信的例子,却也不少了。 例如六重天道行,咒杀天岭老人? 而今他在元丰山,又得了道祖的许多机缘。 “不会真是他罢?” 掌教心头,忽然惴惴不安。 —— 而在南海。 往南数百里,冰天雪地,化作汪洋。 而此处的海域,则几乎沸腾。 苏庭沉默了许久。 葛判叹了一声,道:“齐岳死得如此干脆,未必是好事。” 苏庭冷笑道:“他要杀我,我还不能杀他?” 葛判平静道:“我既然来了,他必死无疑。但你杀了他,许多事情,便说不清了。” 苏庭眉头一挑,道:“比如?” 葛判低沉道:“比如他入魔之事。” 五七三章 斩仙飞刀之威!【一更!】 “入魔?” 苏庭眉头一挑,心中却想起了齐岳的异状。 齐岳的种种本领,不像是传说中先秦山海界的本事。 比如他布下的阵法,号称可以瞒天过海的手段。 再比如那极为诡异的不死真身。 若非斩仙飞刀凌厉无匹,专克这等不死之身的人物,那么苏庭或许便只能退避了。 而今听得葛判讲来,他心中恍然似乎揭开了一层迷雾。 “他是因为入魔,才有这等本事?” “这入魔二字,显然不为正道所容。” 苏庭摸着下巴,看向葛判,道:“我斩杀了先秦山海界的大弟子,无论缘由究竟,但这应当算是一桩大罪……可他既然是入魔之辈,便是正道的异类,而今我斩了他,先秦山海界想来也不会再找我的麻烦,对么?” “按道理来说,确实如此。” 葛判淡然道:“先秦山海界乃是东海一域的霸主,亦是人间正道的仙宗,自当是斩妖除魔,此子入魔,自当清理门户。而你若能证实此事,以除魔卫道之名,先秦山海界自然不能记恨于你,但是你斩了他,死无对证,如何证实此事?” 苏庭怔了一下,道:“不是有你么?” 葛判微微摇头,道:“老夫此次是来寻你,偶然碰见,察觉此子魔气深种,但既然死无对证,老夫也帮不了你。此番既然是来寻你的,真要是说出去,也难以令人相信老夫之公正。” 说着,葛判叹了一声,道:“可惜你这法宝太锋利,斩了个形神俱灭,如今回天乏术,真个是死无对证……” 修行到了阴神之上的境界,三魂七魄尽数凝成。 到了阳神的境界,褪去阴气,阳气强盛,能白日出游,观三山五岳。 而若这等人物身殒,当归入地府,经地府轮回,以生前善行罪恶,论功德罪孽之深浅。 无论是在地府受难,还是封为鬼神,或是尸解鬼仙,或是来世轮回,俱有论断。 但就算是来世轮回,除非犹存恶行,继续艰苦一生,多数的修行人,来世可借前世果,经过此生的修行,自有来世的福报,或天资聪颖,或出身高贵,或际遇不凡等等。 可偏偏苏庭斩的不是肉身,斩的还是阳神,连同齐岳的虚幻道果,都为之溃散。 “一般来说,就算阳神陨灭,魂飞魄散,以我地府之名,仍能召得冥冥之中的三魂七魄,在地府走过轮回。” 葛判看着苏庭,说道:“可有一些法门,不仅击灭阳神,连阳神溃散的三魂七魄,都荡然无存,从而形神俱灭……无论他身上的罪孽,还是他曾经的功德,尽数消逝而去,故而0这等法门,太过凶厉,有伤天和,不为正道所容。” 他目光看向了苏庭,虽未明说,但意思已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 苏庭此宝,太过凶厉,斩灭阳神,形神俱灭,着实有伤天和。 “哦。” 苏庭摸了摸脸。 葛判缓缓说道:“听说临东白氏的白敬悬,也是死于你手?用的也是此法?” 苏庭嘿然道:“我怎么杀人,你也知道?” 葛判说道:“他也是命殒身死,阴神破灭,但地府招不来他的魂魄。” 顿了一下,葛判说道:“你这样杀人的手法,只有封神台,才能截留一丝魂灵,但昔年封神之后,此物便成了天庭至宝,号令诸神。除非道祖亲自打造如昔年封神台一样的地方,才能让形神俱灭之人,留存一丝魂灵……” 苏庭摸着下巴,想起了关于斩仙飞刀的种种传说,终是摊了摊手,道:“那么现在,齐岳算是死透了?” 葛判缓缓说道:“除非天命所向,此人命不该绝,兴许当今道祖会让他死而复生。但是他齐岳没有这个分量……而今你斩了齐岳这位半仙,可想到了今后该如何应对?” 苏庭摊了摊手,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要杀我,我没理由任他动手,当日先秦山海界门前,我尚且放言斩他,何况今日?” 说着,苏庭嘿了一声,道:“他是先秦山海界的大弟子,我也是元丰山的苏长老,无论究竟如何,至少明面上,还是关乎两家颜面的。至于剩下的,便看本事了……” “你倒是乐观。” 葛判深深看他一眼,道:“此事余波,定然不小。” 苏庭似乎不以为然,拍了拍衣衫,看向葛判,说道:“话说回来,我以此宝杀人,齐岳形神俱灭,无有魂魄归入地府,葛判似乎无意擒我?” 葛判背负双手,看着下方的遭受波及的海中生灵,说道:“此次寻你,乃是一桩秘事,只当老夫不曾来过……这些生灵的魂魄,老夫不会理会,再过片刻,自有地府勾魂使前来,在他们到来之前,老夫代传一句话罢了。” 苏庭嘿了一声,道:“苏某与您老之间,也就前次因女土蝠一事,而今又有何事,劳烦您老,亲自动身,暗中寻我?” 葛判顿了一下,道:“我此番受的是密令,传玄策大法师之意。” 苏庭听得这个称呼,微微一怔,心中却忽然想起了在元丰山六月观之内所遇的场景,那个皈依佛门的前唐使者。 “玄策大法师?” “正是玄策大法师。” 葛判面上现出敬意,道:“这位大法师,佛法高深,善念长存,自佛祖超脱之后,本有成为西方佛门之祖的资格,却自焚肉身,归入地府,从此镇守幽冥,清净冥狱,度化一切阴邪恶灵,而功德无量。” 苏庭沉声道:“那么玄策大法师寻我,可有何事?” 葛判说道:“玄策大法师,佛法深厚,冥冥之中,感知有你,察觉他过往轨迹,故而命我暗中前来,请你尝试一番,能否粉碎此物。” 他取出一物,蓦然光华大放。 这是一块椭圆的骨珠,绽放着金色的光华,隐约之间,禅音阵阵。 “舍利子?”苏庭神色微凝。 “不错。”葛判说道:“昔年玄策大法师,大彻大悟,焚尽己身,却有佛骨存留,是为舍利,有镇邪之效。” “要我粉碎这佛门圣物?”苏庭看了过来,神色异样。 “不。”葛判摇头道:“此物镇邪,内中便有邪魔,玄策大法师想要请你,诛灭此魔。” 五七四章 佛光之内斩魔音! 舍利子熠熠生辉。 此乃佛门圣物。 此为玄策大法师遗骨。 上边佛光璀璨,禅音阵阵。 任谁也看不出内中竟是暗藏魔物。 “哦?” 苏庭看着葛判,眉头一挑。 葛判说道:“玄策大法师,佛法高深,你悟他的过往,他自有察觉,而又查过白敬悬一事,这才命我前来。” 说着,葛判看向苏庭的目光之中,略带审视,道:“原本老夫却也十分好奇,你这样一个后辈,又有何能耐,但见你斩灭齐岳,也算明白了玄策大法师的想法。” 苏庭嘿然一笑,道:“我能斩灭齐岳,便能斩灭此中之魔?” 葛判点头道:“只是一个尝试,此中之魔,老夫虽然不甚清楚,但能使玄策大法师以自身遗骨舍利去镇压的魔物,定非齐岳可比。” 他微微伸手,虚幻的手掌,将那绽放佛光的舍利,送到了苏庭的面前。 苏庭没有去接,只是低声问道:“此中之魔,连玄策大法师都不能清除么?” 葛判微微摇头,说道:“玄策大法师,高深莫测,非是老夫可以揣度的,不过,老夫在地府多年,不曾见过玄策大法师泯灭魔魂,再是何等凶恶的鬼魂,他尽数耐心以佛法度化,而从不将之灭去……你便照玄策大法师之意罢。” 苏庭沉吟道:“为什么?” 葛判平静道:“你曾经悟过他的生平。” 苏庭默然片刻,道:“这位自皈依佛门之外,确实是位得道高僧。” 葛判说道:“而今玄策大法师镇守地府,清澈冥狱,使三界空明,也是功德无量……你能助他,也是功德。” 苏庭看着那闪烁佛光的舍利子,又看了看这位人世名声显赫的判官,撇了撇嘴,道:“功德?” 只见这少年神色平淡,但却接过了舍利子,随手抛了抛,道:“什么功德,苏某人不看重,不过这位玄策大法师,弃去西方佛门之祖的地位,愿入冥狱之中,度化无穷恶灵,这等善念,足以受得苏某敬重。” 他深深看了葛判一眼,未有开口。 葛判在地府之中,不知见过多少鬼魂,或生前碌碌无为,或雄才大略,或修行有成的诸般魂魄,如何不知苏庭之意。 但这位地府鬼神,却也没有恼怒,只是微微挥手,沉声道:“老夫以地府判官之名起誓,适才所言,无有虚假,亦无恶念,如有欺瞒,形神俱灭。” 苏庭低头看着这舍利子,旋即伸手一点,法力渗透其中。 顷刻之间,佛光绽放,便将周边尽数笼罩。 恍惚之间,苏庭只觉周边尽是佛光,禅音阵阵。 —— 这里无边广阔。 佛光浩荡,通彻十方。 苏庭立身于此,一手探入怀中。 他睁开天眼,扫视八方。 佛光璀璨,不见魔光。 “哦?” 苏庭暗道:“魔物何在?” 他心有异样,只觉古怪。 倘如不是先前葛判发誓,他还会怀疑自己是否落入了陷阱之内。 但葛判起誓,绝无虚假。 至于那位玄策大法师,苏庭经历过他的生平,又知晓他的功德,更不会以恶念揣测这位功德无量的大法师。 可是这舍利子当中,魔物何在? “少年。”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骤然响起。 这个声音,入耳似清澈,如童声。 但苏庭怔了一下,再想起来,却如一个青年开口。 而此时声音未散,却如苍老之音。 “你在找我么?” 这声音传来。 苏庭眸光凝起。 他天眼扫视,未见踪迹。 在他心中,忽然想起了齐岳。 适才被他斩杀的齐岳,以不死之身,身化魔阵之中,不见形体,但却无处不在。 莫非这个声音的魔物,也是如此,无处不在? 但这里不是魔阵,而是佛光璀璨之地,乃是佛骨舍利之中。 难道那魔物还能隐于佛光之中么? 他这般念着,蓦然心头一凛。 “你在想什么?” 魔声徐徐传开,在阵阵禅音之内。 苏庭忽然嘿了一声,道:“你管我想什么?” 魔声淡然道:“你害怕么?” 苏庭问道:“怕什么?” 魔声说道:“你身在此处,似在佛光内,实在魔声中。” 说到这里,那魔声又道:“你是否害怕落入陷阱?” 苏庭眸光一凝,默然不语。 魔声未曾止住。 一声又一声。 “你是否害怕被魔声所侵,就此入魔?” “你是否害怕诛杀先秦山海界高徒之后,引来杀身之祸?” “你是否害怕你在意的人受到牵连?” “你是否害怕你表姐在浣花阁遭人夺舍?” “你是否害怕你的小家伙在浣花阁也出现变故?” “你是否害怕那个红衣的姑娘,在地府中无法归来?” “你是否害怕……你是个无法成仙的废物?” “而你是否又害怕……” 魔声停顿了一下,沉凝道:“暴露出你真正的来历?” 苏庭眸光骤然一凝,杀机弥漫。 —— 而在外界。 葛判倏忽退开。 在他眼前,只见佛光闪烁,将苏庭笼罩其中。 他眉宇轻皱,推算时候,地府勾魂使将至。 “怪了。” 葛判暗道:“怎么是这个场景?” —— 而在内中。 苏庭深吸口气。 他双手捧出了一个红色葫芦,摆放在眼前。 “都说魔惑人心,果然不错。” 苏庭平静道:“可惜你要让我入魔,单凭这些话作开头,还不足够……只不过,魔惑人心,你知我心意,用的倒是佛门六通之一的他心通,真是讽刺。” “佛又如何?魔又如何?” 魔声缓缓道:“本尊欲度化世人,立意之深远,遥胜昔年之佛祖。” 苏庭拍了拍手,道:“度化世人?我来度你好不好?” 魔声徐徐说道:“此宝杀伐凶厉,能使人形神俱灭,奈何须得定住人身,方可施展,本座没有本身……如之前齐岳身化魔阵那般,你如何来斩?” 苏庭摊了摊手,道:“试一试嘛。” 他躬身一礼,道:“请宝贝现身!” 倏地一声! 红葫芦骤然揭开,一道白色细线,升高三丈! 三丈之上,灵物现身,眉眼俱有。 此物低头看来,目光定在了这无边佛界的其中一处。 旋即整个佛界,都尽数沉寂了。 “请宝贝转身。” 苏庭一声落下。 灵物连转三周。 当下天旋地转。 佛界轰然破灭。 一切恢复原状。 苏庭神色复杂,低头看了下去。 手中佛骨舍利,已成灰烬。 五七五章 佛与魔 , 南海之上。 汹涌澎湃的海啸已经平歇。 海面上漂浮着无数浮冰,以及海中生灵的尸首。 场面极为惊人,宛如一场天灾过后。 而在中间,佛光闪烁。 一瞬之间,佛光寂灭。 苏庭立身半空,低头看了下来,沉默不语。 葛判见状,旋即临近,道:“如何?” 苏庭神色异样,道:“魔物已灭。” 葛判吐出口气,道:“如此甚好,不负玄策大法师所托。” 说完之后,便见他伸手出来,道:“将佛骨舍利交与老夫,好让老夫回去复命。” 苏庭停顿半晌,旋即伸出手来。 葛判看了过去,只见他手掌之间,尽是灰白粉末。 “嗯?” “这就是佛骨舍利。” “什么?” 便是葛判,也不由得为之一惊,道:“你毁了这舍利?” 苏庭摇头道:“玄策大法师的舍利子,自然非同寻常,不是我毁了它,兴许是魔物已灭,它完成使命,自毁了去。” 葛判神色异样,深深看他一眼,也不知信了与否,只是伸手一收,将灰烬全数收起。 “魔物已灭,舍利也毁,老夫会将一切,尽数告知于玄策大法师。” 葛判说道:“此处遭受斗法波及的生灵太多,地府勾魂使也到了,老夫这就离去,但你须记得,今日之事,无论如何,不得外传。” 苏庭点头道:“苏某一向守口如瓶。” 葛判满是怀疑,但也没有点破,说道:“你此番助玄策大法师,斩除魔物,也算功德,今次你波及海中鱼虾生灵,冰山白熊雪兔等等……老夫回去之后,替你计数一番,看看能否功过相抵,替你抵消了这场罪孽。” 苏庭摊了摊手,道:“那便多谢葛判了。” 葛判点了点头,身形倏忽变得虚幻。 一瞬之间,便见这老者尽数消散。 —— 苏庭立在原处,依然未有离去。 他微微闭目,心中念头无数。 先前的齐岳,无处不在,却又没有形体,是因为他布下了魔阵,又身入魔阵。 而此番佛界之中,那魔声没有形体,却也无处不在,仿佛便在佛光之内。 相较之下,佛界对于那魔声而言,等同于魔阵。 相依相生,相互依凭。 所以苏庭运使斩仙飞刀,没有寻得目标,斩的是佛界。 他将适才的佛界,视作一颗舍利子,视作一个和尚的头骨,故而能以斩仙飞刀定住,从而斩杀。 于是与佛界融合的魔声,自然也便毁了。 先前葛判询问,苏庭没有直说。 因为这涉及了玄策大法师。 “传闻玄策大法师坐镇地府最深处,在至邪九幽之下,十八重冥狱之中,度化一切恶灵。” “莫非这是他无法度化,只能镇压的一尊魔头,才借我之手,斩去此魔?” “但是魔头如何跟佛骨舍利,融为一体?” 苏庭面色变了又变,暗道:“莫非是镇压太久,魔性蔓延,侵蚀佛骨?” 他这般想着,心中却又想起了另外一个可能。 这是一个更为荒谬,却也是他更不想去思考的方向。 玄策大法师佛法高深,善念纯粹,历经数百年的光景,有无穷无尽的恶灵,那穷凶极恶的鬼魂,无数肮脏的思想,被他度化清静。 但在此期间,他的本身,是否受到了影响? “难不成是心魔?” 苏庭暗道:“难道这是玄策大法师经受无穷恶灵之后,孕生心魔,但却剥离出了这魔念,封于佛骨舍利之中?” 他这般想着,倒是颇有些许道理,心中想道:“多半是如此,否则真是难以解释,如何此魔物能够融入佛骨之中。” “既然是玄策大法师本身之念,或许他才束手无策,才须向我借刀。” 苏庭心中念头转动,只觉十有八九,便是如此,但他却没有将此事告知葛判的意思。 这毕竟还是猜测,更何况事关玄策大法师之名,纵有猜测,也不该外传。 但就算是玄策大法师的心魔,苏庭倒也不会看轻了这位功德无量的高僧。 玄策大法师自焚而入地府,度化阴灵,清除恶念,清空冥狱之邪恶,恢复三界之清明,便是苏庭再桀骜不驯,也心存敬重。 经历了数百年来,无穷无尽的邪恶魂魄,无穷无尽的邪恶思想,无穷无尽的肮脏事情,能够保持真我,继续度化,又是何等高深的神通? 甚至苏庭猜测,或许这位大法师对于心魔也早有准备,有以身饲虎之身。 “若此番斩了心魔,玄策大法师安然无恙,得以空净,自是最好。” 他这般念着,却总觉得此事还未了结。 玄策大法师,定然还会与他苏庭有所交集。 这仅仅是一个直觉。 —— 过了片刻,苏庭天眼所见,便觉此处古怪, “地府勾魂使来了。” 他心中一凛,但却没有再留下的意思。 他纵身一跃,飞入云空,化作一道流光,朝着中土方向投去。 他在云空之中,心分二用,一面赶路,一面运功,恢复己身法力。 但也正是因此,他并未运使化虹之术,只是借腾云驾雾之法,往中土方向而去。 此行数千里,越过南海,临至荒原。 而就在这时,苏庭只觉有所异动,取出令牌,伸手一挥,从上方剥离出光泽,化作符纸。 他将符纸一抖,法力运转,当即焚为灰烬。 灰烬散去,剩余一团光芒。 “掌教。” 苏庭停下云光,看向这光芒。 而那符纸灰烬余下的光芒之中,传来元丰山掌教略带疲惫的声音。 “先秦山海界大弟子齐岳,门中命牌破碎,疑似身殒。” “知道。” “当真陨落了?” “是的。” “真是你杀的?” “不错。” “……” 光芒之中,一阵沉默。 甚至让苏庭以为掌教已经在那边收了法术。 “齐岳死于你手?” “正是。” “……” 掌教沉寂良久,道:“以七重天道行,诛灭九重天半仙,当年葛正轩也不曾有过,况且齐岳出身不凡,所学不凡,你确实真是教人心惊。” 苏庭听得这话,颇感满意,又谦虚道:“我天赋不凡是个原因,但元丰山的秘术,也功不可没,实为一大助力。” 五七六章 苏庭的底蕴 元丰山。 主峰大殿之内。 “关于齐岳之事,待我回山之后,便与掌教细说。” 苏庭说道:“此事还有隐情,齐岳非是善类,我而今损耗太重,还须恢复一番。” 掌教听出了其中凝重之意,点头道:“好,尽早回山,不要耽搁。” 苏庭顿了一下,道:“劳烦掌教,探一探齐岳自年少之时的经历,此外,关于魔道传承,一并收集。” 掌教目光微凝,道:“魔道?” 苏庭低沉道:“魔道。” 掌教隐约明白了什么,道:“我会准备,再命门中两位长老接应你。” 苏庭应了一声。 —— 闭了这传讯的光芒,只见掌教揉了揉眉心。 以他的道行,此刻也觉头疼万分。 苏庭此去浣花阁,他便略有担忧,生恐苏庭在浣花阁生事,但想起苏庭的表姐苏悦颦也在浣花阁,这少年顾及表姐,定然会收敛许多,便也不会惹出什么大事来。 哪知真正的大事,不在浣花阁,而在先秦山海界。 谁能知道先秦山海界的齐岳恰好前去提亲,而且还是朝着苏庭的表姐提亲。 而苏庭与齐岳本就不和,在东海甚至互相生出杀机,此事也非隐秘。 这次闹翻了脸,又下了杀手。 眼下先秦山海界的大弟子身殒,这事情着实是大得不能再大了。 相较之下,掌教倒是希望苏庭在浣花阁惹出些事情。 “这厮真是能闹。” 掌教颇是无言,但却也对苏庭的本领,感到震惊。 就算是仙宗出身的七重天真人,所学仙法,习得仙术,与外界半仙争斗,能够得以不死,便是极为出色,可再是惊才绝艳,也不可能将之诛杀。 而齐岳还是仙宗出身,那么苏庭是如何跨越这其中的差距,将之诛杀的? 浣花阁主听闻此事,至今无法相信是苏庭所为,只当是齐岳遭遇意外。 但元丰山掌教不同,他对苏庭,还是颇为了解。 他也知道,苏庭斗法层面的本领,颇为厉害,出手狠辣不说,也足够阴险无耻,生死之间如能取胜,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 故而苏庭同等境界之下,号称无有敌手,尊为无敌神君。 但凭借这些,倒也还不足以填平两者修为上巨大的鸿沟。 “他仗着什么?” “是雷部的至高传承?是道祖的五种仙术?是通玄界内的六月不净观?还是另外的什么手段?” “虽说一掌五行的仙术,能让他撼动半仙之辈,可是半仙层次的斗法,已不是正面比拼道术威能。” “如此,他又是凭着什么,才踏破了这其中的界限?” 掌教心中,念头纷杂,不断思索。 这是苏庭的本领。 但苏庭为何如此厉害? 元丰山乃是道祖门下,所学至高无上,如何没有这样的本事? 这其中有着许多值得深思的问题,如能考虑得清楚,兴许元丰山今后教导弟子的方式,便要改变许多,从而让元丰山的传承,未来的弟子,变得更为出色。 “苏庭在六重天便让八重天的天岭老人身殒,而今又让齐岳陨落。” “这个少年的底蕴,虽非自幼出自于元丰山,但或许比之于我元丰山的任何一个弟子,都要更为沉厚。” 掌教叹息了声,暗道:“不过先秦山海界这边,着实有些棘手。” 可他心中却也想起了适才苏庭所言。 齐岳并非善类。 查齐岳。 查魔道。 这其中有何联系? 掌教眯起眼睛。 —— 先秦山海界。 “苏庭?” 先秦山海界掌教眸光一沉。 对于那个将他先秦山海界当代弟子尽数压了一头的张扬少年,他感到十分惊异,但也十分不喜。 但不可否认,这个少年的本事,着实极为出色。 “正是苏庭。” 齐羽躬身道:“凌安一见钟情的女子,便是苏庭的表姐,不知为何,拜入了浣花阁门下,此去正逢苏庭,这厮极为张狂,言语辱及本门,全然不将我等放在眼中,便是齐岳大师兄,都被他视作无物。” “好生张狂!” “初成阳神,便胆敢轻视我先秦山海界,若是让他得道成仙,岂非要将天庭都不放在眼里?” “以七重天辱及半仙,倒也真有他的底气。” “此子果真是目中无人。” …… 只听门中诸位长老及真传弟子,无不震怒。 倒是先秦山海界的掌教,神色平静,道:“浣花阁中,你们起了冲突?” 齐羽低下头,道:“苏庭言辞锋利,屡屡相逼,大师兄气愤不过,险些动手,但碍于浣花阁的颜面,终是罢手。” 先秦山海界掌教眸光微凝,道:“险些动手?齐岳此番可没有自封道行的举动,苏庭也没有退避么?” 齐羽神色异样,道:“没有,苏庭仍无畏惧,甚至放言要斩大师兄。” 先秦山海界掌教神色微沉,道:“这么看来,他倒是有斩杀半仙的底气?区区七重天本领,哪里来的底气?前次齐岳将自封道行,只当他苏庭是仗着这点,现在看来,他或许有些什么非凡的手段……” 说着,先秦山海界掌教说道:“你们回来了,齐岳留下了?” 齐羽迟疑了下,道:“齐岳师兄自称要在南海寻找传说中一件秘宝,命我等先行回宗,他在那里寻宝。” 闻言,众人面面相觑。 连齐宣也眉头微皱。 苏庭要从浣花阁回返中土,必将经过南海。 齐岳留在南海,是真的想要寻宝,还是想要伏杀? 这么说来,是齐岳先动的杀机? “兴许是在寻宝,而苏庭回返中土,正逢齐岳,心生杀机,加以偷袭。” 有这么一位长老,如是说道。 众人各自对视一眼,未有反驳。 先秦山海界掌教沉吟道:“这么说来,此事多半还是与苏庭有所关系……不过苏庭道行毕竟不如半仙,齐岳是否已经陨落,是否又陨落于他的手中,却也不好断定。” 齐宣低声道:“南海虽然不如东海,但险地仍是不少,兴许也是意外。” 先秦山海界掌教深深看他一眼,旋即说道:“无论如何,齐岳之死,绝不能视而不见,此事已告知浣花阁,再与元丰山通报一声,务必寻得苏庭,将他生擒,再论公道。” 五七七章 金莲异动的缘故 大周南部。 一道流光,自南向北,瞬息而至,其中正是苏庭。 自斩杀齐岳之后,苏庭便回返中土,未有停歇。 他心知先秦山海界必有反应,甚至已经猜测到他的身上,乃至于会有门中长老,半路拦截于他。 在中土以南,毕竟难说,一旦遭遇,难免又是一番恶斗,因为他苏某人,绝不可能束手就擒。 但入了中土,先秦山海界便须得顾及守正道门、正仙道、元丰山这三大仙宗。 “齐岳一行入浣花阁,独留他一人截杀于我,其他人则不在当场。” “大约是齐岳入魔一事,不敢被他们知晓。” “但这些先秦山海界弟子,不见得猜不出齐岳的想法。” “而我如今斩杀齐岳,加上浣花阁的一番针锋相对,难免会猜疑到我的身上。” 苏庭暗骂一声,心道:“反过来要是齐岳得手,伏杀了本神君,估计这几个混账便都哑巴了。” 他一路飞去,越过荒原,入了中土界内,算是松了口气。 但他仍是一路往南飞去。 再过不久,便能归返元丰山。 而苏庭阳神强盛,能心分二用,一面赶路,一面运功,而今法力也恢复了七成有余。 —— 他入了中土,仍往元丰山的方向而去。 原本他也考虑,隐匿气息,暗中修行,然后转换路线,再去元丰山。 但他阳神念转,却也发觉自家多想了,眼下直接朝着元丰山去,远在东海的先秦山海界,反而来不及拦住他。 “嗯?” 就在这时,苏庭眉宇一挑。 他只觉那金莲又有几分变动,光芒闪烁,显得灼热。 金莲已经被信天翁封住,也被苏庭用法力裹了一层。 平常这金莲并无异动,但是出了元丰山之后,在大周南方的某一处,便有所变动,十分强烈。 此外,在身入魔阵时,斩杀齐岳时,诛灭佛骨舍利之中魔音时,金莲均有少许异动,但并不强烈。 可此时金莲还有异动,而且显得极为强烈。 “还是这里?” 苏庭取出金莲,只觉极为烫手,灼热难当。 若非信天翁的封禁,若非他法力的隔绝,金莲之上的璀璨光芒,只怕会直接迸发出来。 他收了金莲,便察觉这里极为熟悉。 这里便是他离开元丰山,赶往浣花阁时,经过的那一处地方。 当时便是这一片地方,让金莲有所感应,变得炽烈难当。 而如今还是这里,引动了金莲的变化。 但眼下这处地方,已经与上次不同。 原本这里有着许多山脉,也有着许多城镇村落,生活着许多百姓,生活着许多生灵。 但如今一眼望下,遍地废墟。 哀鸿遍野,灾民无数。 “怎么回事?” 苏庭心中凛然。 这样的惨状,莫非是有阳神层次的真人,在此斗法,将此处打灭了去?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也并非没有先例。 不过真要斗到这个地步,无论缘由,无论胜负,无论生死,两方必定罪孽滔天,业障无数,无望成仙,死后也要遭地府定罪,历经冥狱之苦。 他睁开天眼,细细看去,只见这下方并无任何斗法残存的痕迹。 这不是高人斗法所波及的惨状。 这是天灾! “天灾?” 苏庭暗道:“天灾何以能够引动金莲的变故?” 他这般念着,心中隐约有些猜测,但却未有抓住头绪。 而就在这时,前方忽然光芒闪烁,气势强盛。 “嗯?” 苏庭察觉气势极盛,心中微凛。 睁开天眼,看了过去,见不是先秦山海界截杀,才稍微放松了几分。 前方来的两道光芒,俱是元丰山长老,苏庭也在门中见过一面,均是半仙层次。 “谢长老,邱长老。” 苏庭立于半空,拱手施了一礼。 那两道光芒停在苏庭身前十余丈,现出两个人影,俱是十分苍老,但面貌各有不同,气态也均有不同。 两个老者看向苏庭的目光,均是极为古怪而复杂。 齐岳身殒,为苏庭所杀。 这是掌教所言。 以七重天,斩九重天。 真是惊世骇俗。 尽管在门中,苏庭正面撼动过未有自封道行的应风,但斗法终究不是蛮力一般的比较。 齐岳乃先秦山海界首徒,半仙层次,本领不逊色于他们。 也就是说,这个在斗法层面的本领,只怕比他们这两个老头子,更高一筹。 “真是一代新人换旧人。” 谢长老怅然叹了一声,道:“苏长老的事情,我二人已经知晓,奉掌教之命前来接应……只是因信天翁长老去往七尺白鹤一族,门中阳神以上多数随他而去,故而此番只得我二人前来。” 苏庭拱手道:“我知晓掌教的难处,而今有两位半仙层次的长老接引,苏某便也可以放心了” 元丰山名义上是当今道祖的传承。 实则元丰山只是青帝的传承。 虽说有道祖之名,气运鼎盛,但元丰山创立至今不过数百年,比之于守正道门等存世数千年的宗派,底蕴终究浅薄了几分。 这点苏庭倒也是知晓的。 “关于苏长老的事情,先秦山海界也已知晓。” 邱长老说道:“就在不久前,先秦山海界已报知我元丰山,言明其门中大弟子齐岳陨落,线索直指苏长老,并有其门中半仙,各执仙宝,欲要擒你。” 苏庭嘿了一声,道:“意料之中。” 邱长老继续说道:“掌教的意思是,苏长老若被先秦山海界所擒,我元丰山定然难以从先秦山海界手中将你救回,本门也必将颜面扫地……因此还请苏长老回山,本门可占主势,待先秦山海界之人上门来,再论公道。” 苏庭点头道:“如此也好。” 谢长老深深看了苏庭一眼,与邱长劳对视了眼,似是松了口气,略有赞赏。 苏庭神色如常,宛如不觉,反而指着下方,道:“此处爆发天灾,又是怎么回事?” 两位长老看了下去,俱有几分叹息。 “此处有地龙翻身,大地震动,引发山崩,又大雨倾盆,渐成洪水肆虐。” 谢长老叹道:“灾祸连绵,无数家庭破灭,死伤惨重,妻离子散,尽是流离失所,全然没了秩序,乱象纷呈,痛苦不堪……而朝廷赈灾之事,至今未曾落定,渐成民怨沸腾。” “嗯?” 苏庭眼神凝重,伸手按在怀中。 金莲愈发炽热了。 五七八章 东海来人! 地龙翻身,大地震动,引发山崩。 “地震?” 苏庭眉头微皱。 地龙实为地脉,在许多修行人眼里,地脉如龙,偶尔活动翻身,大地为之震动。 这便是苏庭前生时的地震。 地震又引发山崩。 连日大雨,又成洪水。 城镇村落,不知被摧毁了多少。 百姓牲畜,不知死去了多少。 当一切破碎,秩序乱象纷呈,灾民近乎失了人性,如同饿鬼一般,甚至为了一只老鼠的肉,大打出手,生出杀机。 杀人劫夺之事,不知多少。 因为这里已经没有了秩序。 “朝廷赈灾,至今没有落下?” “正是如此,大周皇帝听闻此事,便先拨下三十万两赈灾银两,层层落下,未到实处。” 谢长老说到这里,缓缓道:“加上一层一层贪墨,到了最后,这些百姓能领到米粮的也不多,大多数还是要饥寒交迫而死。” 邱长劳顿了一下,道:“我们是世外宗门,不可轻易干涉,连司天监都不容许。” 苏庭眉宇紧皱。 谢长老说道:“死人太多,只怕还要生出瘟疫,我们来时,隐约已见山中老猿的痕迹。” 苏庭闻言,问道:“山中老猿?” 谢长老说道:“此为封神榜上正神,北方行瘟使者布法的迹象,这位天神的原身也是一头山魈,与雷部总兵使者,也算同族。” 苏庭沉吟着点头,道:“也即是说,我们无法理会?” 邱长劳说道:“未经许可,不能干涉,否则引动变化,逆了大势,才是真正的大罪孽。” 苏庭嗯了一声,看了下来,道:“那位大周皇帝,虽非明君,但也非昏君,能够及时拨下赈灾,算是不错,可惜整个大周的朝堂,已经如此腐朽……赈灾不能到位,民怨沸腾,必生变故。” 他想起了白乡城的那位城主,似乎至今都没有被朝廷剿灭。 这位城主如果不是愚鲁之辈,那么便会把握这个时机。 能够在稳定数百年的大周之内,密谋造反,怎么也不会是愚蠢之辈。 把握住了这个时机,或许便是他得以真正起兵造反的契机。 苏庭暗中抚着金莲,心道:“因为这是造反的契机,人世更迭的转折,所以气运金莲,便有所感应么?” 他这般念着,隐约是理顺了一条线。 但也只是叹了一声,而今他或许更应该在意,先秦山海界那边的动向。 “哀鸿遍野……” 他不禁叹息一声。 而两位元丰山半仙长老对视一眼。 苏庭本领虽高,终究修行时日不如他们漫长,故而阅历有所欠缺。 人世沧桑之变化,他们已经看得多了,故而感触不大。 而这位苏长老,似乎还有出手施法,解去天灾余祸的意思。 而且以他的本领,也确实可以办到。 “下方已有司天监之人。” 谢长老说道:“世俗有朝廷,修道层面上,也有司天监,真要准许运用道法解去天灾,我元丰山位在大周南部,自然不会推辞。” 邱长劳叹道:“苏长老,且回山罢。” —— 东边。 茫茫大海。 海上倏忽有光华闪烁。 十余道遁光,刹那而至。 “前方已是海岸,入了中土界内。” “苏庭踪迹何在?” “去往浣花阁的长老,未曾遇上他。” “在齐羽跟齐岳师兄分离的地方,也没有了苏庭的踪迹,只不过……” “不过如何?” “那里确有斗法痕迹,而且极为惨烈,波及千里,冰封的大地山脉尽数倾塌在海中,而在南海中,似乎还有许多其他的痕迹,仿佛焚天煮海一般。” “无法想象,七重天道行,如何把齐岳师兄斩杀,斗到这个程度?” “也不见得是他,兴许是齐岳师兄在南海遇上了什么险地,或是遭遇了什么大敌。” 齐宣沉默了一下,又道:“那些位长老,勘查斗法之处后,便是往中土来罢?” 旁边有位长老点头道:“不错,苏庭应当是要回返中土,那几位师兄也是往中土方向探查,毕竟他不是仙家,勉强杀了齐岳,必然也不好受,兴许就在半途疗伤,再不济他赶回中土的速度,也必然比平常慢下许多。” 这位长老貌若花甲,也是半仙,但神色之间,并无轻视。 齐宣也是半仙,且后来居上,不逊色于他,未来也是有望得道成仙的人物。 而在齐岳这大弟子死后,隐约被誉为门中当代第一人的齐宣,便极可能会继任未来掌教的位置。 齐宣微微点头,说道:“我们沿着这里,先去搜捕一番,他应当还回不到元丰山。” 他顿了一下,看向这众人,说道:“此次弟子受得掌教之命,心中惶恐,但既然作为主事之人,还望诸位长老,凡事听我所言,不要轻易出手。” 众位长老神色复杂,对视一眼,方是应了一声,心中也不知是何感想。 齐宣深吸口气,领着诸位长老,越过了海域,入了中土境内。 此番前来,携带仙宝,在苏庭回返元丰山之前,便要尽量将他擒下。 待到那时,再来与元丰山商量。 元丰山长老,先秦山海界首徒,这两个身份,无论哪一个身份,都不得不慎重。 “可惜终究不是元丰山真正的弟子。” 齐宣心中暗道:“否则,元丰山不惜与我先秦山海界交恶,也会保他性命。但苏庭终是外人,后来才拜入元丰山,所学也非元丰山之法。却也不知,在我先秦山海界盛怒之下,元丰山能否保下他?” 他叹了一声,实则心中也颇欣赏苏庭。 可惜苏庭此番诛杀了齐岳。 半仙之辈,门中首徒。 这两层身份,分量太重了。 —— “苏长老究竟是如何诛杀齐岳的?” 两位长老忽然这般问了声,语气复杂。 因为他们两人的本领,不见得会比齐岳更高。 他们也好奇,一个七重天的真人,凭着什么可以诛杀如他们这样的人物? 苏庭摆了摆手,道:“说来话长,但寻常半仙,已非我苏庭敌手。” 这句话,语气平淡,似乎没有半点骄傲之意。 两位长老各自无言。 “嗯?” 就在这时,三人同时停下遁光。 因为从东边的方向,倏忽之间,多了不少气息,且都极为强盛。 “东边来人,均为半仙。” 苏庭皱眉道:“先秦山海界的人,来得这么快?” 谢长老扫了他一眼,颇感无言。 门中首徒,半仙之辈,陨落得不明不白,线索直指苏庭,而苏庭又是仙宗长老,必将受到庇护,先秦山海界怎么可能来得不快? “来了。” 邱长劳沉声道:“我们快隐下了气息,不要与他们交锋。” 苏庭挥了挥手,道:“我们发现他们,他们自然也发现我们了。” 谢长老深吸口气,沉声说道:“这里是中土,不是东海。” 五七九章 一式的胜负 东边天际。 只见十数道光华,顷刻而至,现出真身。 苏庭背负双手,眼眸微凝,但神色如常。 反倒是他身侧的两位长老,神色无比凝重,暗中蓄势,颇有如临大敌之感。 “苏庭!” 当头一声怒喝,如有雷响,无比响亮,震彻天宇。 那是一个苍老的声音,但中气十足,凶厉无匹。 苏庭微微皱眉,看了过去。 这是齐宣身边的一位老者,貌若花甲,气态张狂,显得十分暴躁,看他法力汹涌,显然所学之法,亦是偏向于火。 “长老。” 齐宣伸手一拦,将这脾气火爆的老者拦下,方是看向苏庭,说道:“神君可知我等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苏庭微微摇头,正色道:“诸位均是半仙,在人间乃是最为顶尖的人物,从东海远道而来,必有大事发生,不知却是何事?” 齐宣低沉道:“神君当真不知?” 苏庭认真说道:“我应当知晓什么?” 齐宣正要开口,但适才那位老者却已经是十分不耐,怒喝道:“还敢狡辩!你害了本门首徒齐岳,今日便要你偿命!” 苏庭闻言,忽地露出极为古怪的笑意,背负双手,却未开口。 然而这时,谢长老却是出声道:“罗道兄,苏庭乃是我元丰山长老,这里也是中土的地界,可不是你能来此肆意妄为的地方。” 那姓罗的暴躁老者,愈发恼怒,便抬起手来,火光浩荡。 元丰山两位长老俱都露出沉重神色,却也没有示弱。 齐宣身后的诸位先秦山海界半仙,亦是神色凛然。 “住手!” 齐宣沉声道:“掌教命我统御此事,诸位长老还请听我之言。” 十余位半仙各自对视一眼,终究收了法力。 就算是那脾气暴躁的罗姓老者,却也颇是不甘地收了法力。 见状,元丰山两位长老也是松了口气,将法力收回。 而苏庭自始至终,显得颇为平静,只是看着齐宣。 “齐岳死了?” 苏庭这般问道。 齐宣深深看他一眼,道:“神君难道不知么?” 苏庭淡淡道:“苏某人可没有闲心去关注你门中齐岳的生死。” 齐宣缓缓说道:“听闻神君在浣花阁,与我齐岳师兄起了冲突,剑拔弩张?” 苏庭不以为然地说道:“不过是当初在你先秦山海界门前,险些打了一场,后来在浣花阁,确实不大和睦,后来他便走了。” 齐宣继续说道:“他走后不久,便已身殒。” 苏庭哦了一声,道:“这就可惜了。” 齐宣深吸口气,道:“他身殒之处,在于南海,正是神君从浣花阁回返中土所需要经过的地方,而且时机颇为吻合。” 苏庭说道:“然后呢?” 齐宣说道:“本门绝不冤枉他人,但也绝不会坐视不理,还请神君配合,随我去东海一趟,面见本门掌教,禀明此事,查清真相。” 苏庭背负双手,道:“我乃是元丰山的长老,想要将我擒去东海,先秦山海界未免太不把我元丰山放在眼里了。” 一瞬之间,气氛变得极为紧绷。 无论是元丰山的两位长老。 还是先秦山海界的这十余位半仙。 俱都沉静下来,气氛极为僵滞。 “神君以为如何?” 齐宣忽然这般问道。 苏庭嘿了一声,说道:“你们猜测是我杀了齐岳,而我不过初成阳神未久,这倒也算是你先秦山海界对我十分看重。不过,你们真觉得我元丰山七重天的真人,便足以击败先秦山海界九重天的半仙,倒还真该让你们领略一番……” 他伸手一招,道:“当日在先秦山海界门前,你自封道行,与我同等境界,败于我手,今日苏某倒想要看看,以七重天道行,是否足以击败你九重天的先秦山海界当代第一人……” “不愧是无敌神君,果真足够狂妄。” 这话莫说是让其他先秦山海界长老感到震怒,便连齐宣也面色沉凝。 “好。” 齐宣深吸口气,道:“同等境界,我自认不如你,但若以九重天道行,我仍然败于你手,我任你处置……但你若败了,须得随我去往先秦山海界。” “齐宣,不可鲁莽!” “莫忘了齐岳乃前车之鉴。” “他并非寻常的阳神真人。” 诸位长老面色微变,忙是这般劝说。 齐宣伸手一挥,道:“同等境界不如他,高了他两层境界,仍是不敢应战,我先秦山海界颜面何在?他不是寻常的阳神真人,我先秦山海界的半仙,便是庸碌无为之辈么?” 随着齐宣这一番话说开,诸位长老面面相觑,一时竟是无言回应。 “好个齐宣。” 苏庭伸手一招,道:“你尽展本事。” 齐宣没有迟疑,伸手拔剑,蓦然便是一剑朝着苏庭眉心刺了过来。 苏庭倏忽后退,一退百里。 齐宣的剑,指着他的眉心,不曾被他逃离。 苏庭再退百里,似乎退无可退,方是睁开了第三只眼,光华璀璨。 “太岁法剑!” 齐宣一剑之上,蕴藏着太岁之意。 苏庭左手探出,一指点去。 这一指雷霆万钧,充满了毁灭的气势。 雷霆击中了法剑。 剑乃金铁之器,可以传导雷霆。 齐宣浑身一震,充分感受到了雷霆之中蕴藏的毁灭之意,更隐约察觉到了毁灭之后的生机,眼眸顿时一缩,浑身僵滞。 而苏庭的雷霆剑指,似乎被这一剑击散。 当下无数的雷光,尽数散开,成为点点光泽,洒落大地之上,覆盖方圆百里,落在土木之上,却不见土木遭受雷击,反而渗入其中,消散无迹。 “倒是厉害。” 苏庭收了法术,看向下方,颇感满意,说道:“不愧是先秦山海界的当代第一人。” 齐宣深深往下方看了一眼,道:“是我输了。” 苏庭平静道:“你这一剑,比我这仙术更胜一筹。” 齐宣叹了一声,道:“这是我仗着道行更高的缘故,以半仙之身,拿不下你这初入阳神的少年,便是我输了。更何况,我指的不是仙术威能,而是方向,你胜过了我。” 说完之后,便见齐宣稍微往后看了一眼,收回目光,道:“此番东海主事之人是我,他们纵有异议,我也可独断此事,你想如何?” 苏庭缓缓说道:“先去元丰山,我自会给先秦山海界一个交代。” “好。” 齐宣应了一声,又道:“我信你,你是个好人。” 五八零章 雷生万物!人间之变! 大周,南部。 这里原是极为繁华的地方。 这里有着城池村镇,人口众多,来往贸易繁盛。 然而一朝之变,天灾降世,但见地龙翻身,见洪水滔天,冲碎了无数的家庭。 无数人丧命于此,无数家庭就此破灭,无数胸怀心志之人也就此夭折。 天灾之后,这里乱象纷呈,秩序全无,而杀人劫夺之事,亦是数不胜数。 甚至到了最后,朝廷赈灾之事经过各层官员的贪腐,从而不能及时落到实处,导致此处百姓饥寒交迫,冻毙饿死的尸首,比死于天灾的,更多了许多。 而到了如今,几乎已经开始有了食人的迹象。 “娘……我好饿……” “没事的,娘很快就挖到树根了。” “爹怎么还不回来?” “他……” 妇人语气涩然,话说一半,忽然心中一跳。 就在前面,赫然有一个男子,似在刨着什么,想要寻出地下的食物,忽然间看了过来,眼眸血红,满是血丝。 这样的眼光,如同恶狼,择人而噬。 “快跑!” 妇人抱起了孩子,转身要跑。 那男子如饿狼般嘶吼一声,追赶了过来。 然而就在这时,天空蓦地一声雷响! 无数的光泽,宛如雨落。 这些光泽,落在大地上,落在草木中。 一切焕发新生,如在冬季。 但见枯枝发芽,但见草木兴盛。 原本枯寂的大地上,许多野草野菜破土而出。 许多半死不活的树木,忽然生机焕发,枝叶茂盛,甚至结出了果实,娇艳欲滴。 “神……神仙显灵了……” 妇人跌在了地上,孩子摔了一身的泥,却抓住了一把青草。 而那男子,也没有再追过来,如疯了一般,扯下来半边树枝,抓过果实,大口啃食。 如这样的场景,不知出现了多少。 —— 原本这片土地,如同陷入了永久的黑暗。 这里无比混乱,便连官府也逐渐无法压制。 杀人的事情,每日都有,为了一块红薯,便可以引发出血案来。 隐约有人开始鼓动,渐渐挑起人心的怨愤。 那是对于朝廷的怨愤。 这片大地上的百姓,几乎已成饿鬼,如同暴民。 有理智的人,有坚守的人,多数已经被打死了,而剩下的人,能够继续坚持的,也无法去管这乱象纷呈的诸般恶事了。 “天气变了,早上又下了细雨,气候转冷,寒气入骨,不知要冻死多少人。” “就算没有这场雨,也不知要饿死多少人。” “朝廷的粮食怎么还没有运过来?” “层层阻碍,难以落实,这腐朽的官场啊……” “我昨天抓了一个,他饿疯了眼,吃了一个孩子……天灾之后,好像人变成了鬼。” “您可否想过,这是天机?” “什么?” “大周如此腐朽,此处灾民无数,那些为官之人,还在剥削赈灾的款项,只怕是老天爷在惩戒这腐朽的大周朝廷,便是要这片大地上的人,去掀翻这个已经烂透了的朝廷。” “你胡说什么?” “白乡城的城主,已经起兵造反,要让这天下成为朗朗乾坤!” “我……” “你是此处的父母官,也是有名的清官,看着这些百姓,你便不心痛么?” 那年轻人说道:“若要帮他们,便要为他们,为后辈们,洗出一片新的天下。” 倘如苏庭在此,便可看得出来。 此人不是旁人,赫然是曾经坎凌县令的家中的仆从,因苏庭缘故而脱离奴籍的丁言。 而在他面前,一位花甲老者,面色变了又变。 “大人!” 就在这时,一个下人跌跌撞撞跑了进来,满面惊喜之色。 那花甲老者斥道:“什么事情?” 那下人磕磕巴巴道:“神仙……神仙显灵了啊……” 花甲老者怔了一下。 而丁言心中,忽然一凛,神色变幻不定。 —— 云空之上。 “这……” “他怎么敢?” 谢长老与邱长老对视了眼,心中蓦地一震。 这个苏庭,终究还是不愿安分,竟然把生机洒入了大地之下。 守正道门怕是不会轻易饶过此事。 “多谢了。” 苏庭平静道:“你也是个好人。” 他运用的是造化会元天雷光,在毁灭之中蕴藏生机,故而可以让许多草木焕发生机。 如此,大地上的人,便有了果实,也就有了食物,便不会再如这样的惨状。 齐宣看出来了,所以称苏庭是好人。 但适才齐宣也察觉了苏庭雷霆中的生机,故而配合了一把。 所以苏庭称齐宣也是好人。 “我只是稍微助你一把,但不如你这般胆大……让我亲自出手,我也是不敢的。” 齐宣低沉道:“干涉人间灾事,是守正道门的大忌,甚至会让天庭治罪,不过,你与我此次是‘无心之失’,仅是因为斗法的缘故,无意间波及大地,又不曾造成太大的死伤,加上你我此番争斗,象征着两家仙宗,倒也足以抗下罪名。” 苏庭往下看了一眼,说道:“守正道门的罪名我不担心,只是不愿元丰山难为罢了,但此事让你先秦山海界一块儿担了,便也算不错。” 说着,苏庭稍微摆手,道:“也罢,就算你还了我人情。” 齐宣怔了一下,皱眉道:“我何时欠了你的人情?” 苏庭平静道:“因为我杀了齐岳。” 齐宣沉凝道:“你承认你杀了本门的大弟子?” 苏庭嘿然一笑道:“我不瞒你,齐岳确实死于我手,但是,齐岳是你门中的首徒,虽然天赋悟性均不如你,但地位终究比你高些。我如今杀了他,以后便无长幼之分,你是当代最杰出的弟子,自然也是未来的掌教……你欠我的人情,对么?” 齐宣眸光微凝,但却未有开口,形容默认。 苏庭说道:“这回你算认输了,待会儿安抚一下你这些位长辈,随我去元丰山走一趟,我自然给你们一个满意的交代。” 说到这儿,苏庭拍了拍衣衫,道:“而且,这里是中土,你真要强行动手,哪怕斗过一场,压过我元丰山这三位长老,但这里终究是中土。” 齐宣沉声道:“你什么意思?威胁我么?” 五八一章 风波渐起 “元丰山离此不远,门中的高人,足以在我们三人被擒之前,赶到此处。” 苏庭说道:“而先秦山海界来到中土,肆意妄为,莫说我元丰山,便是守正道门与正仙道,也不见得乐意。” 齐宣目光微凝,低沉道:“本门掌教,让我劫你回去,无须理会其他方面。” 苏庭闻言,却也只是笑了一声,旋即伸手入怀,道:“真要强行捉我回去,那你就要布齐岳的后尘了。” 齐宣看他动作,眼眸凝重,虽是十分好奇苏庭是凭借什么手段,斩杀了本门半仙齐岳,但却不曾想要尝试去领略这手段的高低。 顿了一下,才见齐宣沉吟道:“其实我并不想将你擒回去。” 苏庭闻言,并无意外,说道:“我替你除掉了齐岳,你该谢我才是。” 齐宣微微摇头,说道:“不为这个,仅仅是因为我欣赏你,尽管你比我出色,但我并不愿看见你夭折在这里。” “难得。” 苏庭嘿然说道:“如齐岳一般,嫉妒你我,心如毒蛇,反倒是你,竟是没有嫉妒之心?” 齐宣平静道:“嫉妒又如何?不嫉妒有何?今次即便你死了去,但我的道行,也不会因此而暴涨,而且……” 他停顿了一下,沉声道:“齐某曾败于你手,此次你若死了,日后我如何能够洗刷耻辱?” 苏庭闻言,笑着说道:“这才是仙宗高徒所应有的自信才是。” 齐宣说道:“今次我掌此事之命,也是齐岳死后,掌教对我的一次考验,算是真正考验我是否有着作为掌教的本领及决策。” 苏庭知他言中深意,说道:“放心,我不会让你为难,既然让你去元丰山一趟,自有能够解去此事的道理。” 齐宣低沉道:“希望如此。” —— 诸位半仙观战。 但一式变化之后,两人便停了下来。 下方变化纷呈,草木孕育生机,重新结出果实。 元丰山两位长老对视一眼,俱是叹息了声。 先秦山海界诸位长老,亦是为之沉默。 “此次是我败了。” 齐宣身化云光,来到诸位长老面前。 “如何就败了?不过才是拼了一式罢了,半仙的本领,何止于如此?” 那姓罗的暴躁老者,当下便是挥袖,显得十分恼怒。 而另外也有一位长老,神色不喜,开口说道:“齐宣,本门的弟子,从不认败,你何以屡屡在这苏庭眼前,这般软弱?” “此处虽是中土,但你也莫要过于担忧什么。” “斗法如何可以轻易认败?” “此次斗法无有规则,你身具仙宝,便是施展出来,也没有谁可多说什么。” 先秦山海界诸位长老,俱都神色不悦。 然而齐宣早有所料,只是说道:“这一式虽未分胜负,但弟子以九重天道行,未能一举胜他,便是败了。” 说着,齐宣稍微挥袖,道:“此事以弟子主导,当顾全大局,诸位不要让弟子为难,今次便听弟子一回。” 诸位长老对视一眼,却也没有多言。 齐岳死后,齐宣今后的地位,无法撼动。 而且齐宣搬出“大局为重”的名义,便也有些呵斥的意味了。 “诸位。” 齐宣低沉道:“这里终究还是中土。” 他顿了一下,又道:“如若苏庭不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交代,真是任意杀我门中半仙,元丰山自然也不能保他。” —— 京城。 司天监。 “灾情如何?” “天灾过后,民不聊生,饥寒交迫而亡者,比死于天灾的,多了五倍有余,而且还在增多,甚至出现了吃人的恶行。” “朝廷的赈灾银两,不是发了下去么?” “那些个贪官污吏,层层剥削,最后能有一层落在实处,就了不得了。” “这是朝堂之上的事,司天监不管这些,我等的职责,便是观测人间,不能准许有人借此机会,修炼魔功邪法。” “是的。” “嗯?” 国师正要继续吩咐下去,然而取出一道符纸,随手一抖,燃成灰烬。 灰烬化开,即成文字。 国师扫了一眼,心中陡然一凛。 东方来了十六道云光,尽都气势凶厉,疑似半仙。 其中一道云光,与南方而来的一道云光,互相碰撞,余威洒落,正落入灾区之内。 而今灾区之中,草木繁盛,果实累累,故而灾情受到了控制。 “嗯?” 国师眼睛一凝,神色不甚好看。 他低沉道:“可查知了两方的身份?” 他伸手一挥,光芒传去。 而过了片刻,才有消息传来。 “东方十六道云光,已确认出身先秦山海界,均为半仙,为首之人,乃太岁法剑齐宣。” “自南方而来的云光,极似苏庭。” “中间也有两道云光,自元丰山而来。” 国师神色异样,颇是惊异,但也颇是凝重。 先秦山海界十六位半仙,齐至中土,绝非小事。 其中太岁法剑齐宣,还与苏庭斗了一场,余威散及灾区。 这其中可有什么缘由? 国师正要询问一些。 然而又有光华闪烁。 他面色微变。 这道光华不是司天监下属传来。 这道光华是来自于他出身的守正道门。 他心中凛然,忙是点开。 只听得其中传来一个沉凝的声音。 “先秦山海界大弟子齐岳,疑似身殒。” 国师闻言,蓦然一震。 先秦山海界首徒齐岳身殒? 齐岳乃是半仙,先秦山海界又是东海仙宗。 此事风波,定然不小。 旋即国师面色骤变。 先秦山海界十六位半仙来到中土,岂非与此事相关? 那么齐宣与苏庭斗了一场,在这之中,又有何关系? “这个苏庭…… 国师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极为难言的想法,显得极为荒唐。 他面色变了变,终是取出一物,运使法力,点了下去。 “细查此事。” —— 元丰山门前。 谢长老与邱长老,总算松了口气。 身后十六位半仙,携仙宝而来,气势汹汹。 而偏偏苏庭正是他们要问罪的元凶。 所以一路来,气氛十分紧绷。 眼见回到了元丰山,才算松了口气。 而苏庭则是神色平静,倒还偶尔跟齐宣谈论修行之事。 倒是身后那些位先秦山海界的长老,无不神色复杂。 “元丰山到了。” 齐宣低声道:“我尽力了。” 苏庭看了过来,道:“什么意思?” 齐宣说道:“此事本门上下震怒,其实无论你是否有什么理由,哪怕是他要杀你,但你既然杀了齐岳,盛怒之下,必有惩处。你若是元丰山亲传也便罢了,可你终究不是自幼在元丰山长大的弟子……” 顿了一下,才听他继续说道:“元丰山能不能保你,元丰山愿不愿保你,只看你的造化了。” 苏庭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道:“这就不劳你费心了。” 说完之后,他拍了拍衣衫,看向谢长老,道:“还请长老,接引这些位贵客罢。” 五八二章 问罪! 元丰山。 主峰大殿之间。 元丰山掌教看着苏庭,神色复杂,悄然叹了一声。 下方是先秦山海界十六位半仙,为首之人则是齐宣,尽管辈分最低,岁数也浅,但道行也在半仙层次,前程无量,故而成了主事之人。 两侧亦是元丰山的长老,只不过半仙之辈,未足十人。 一是元丰山创立未有多久,半仙之辈,实则不多。 二是信天翁携带诸位半仙长老,前往了七尺白鹤一族,施行威压,取回青莲。 但尽管人数不多,可终究占据了主场的地位。 这里是元丰山,仙宗所在,仙家阵法沉厚,仙宝供奉殿中,亦有地仙深居。 这十六位半仙,在人间已是无可匹敌的一股力量,足以摧毁一般的宗门,但也仍是无法在仙宗大阵之内,掀起什么风浪来。 “本门掌教座下首徒齐岳,疑似身殒,而在此前,贵门长老苏庭与我齐岳师兄,在浣花阁有所冲突。” 齐宣施了一礼,道:“而齐岳师兄身殒之处的南海,正是苏庭经过的方向,而且他归返中土,其中时候,也算吻合。” 元丰山掌教平静道:“只凭这点,便可以断定是我门中长老,杀了你先秦山海界的首徒?” 齐宣停顿一下,似有考虑,未有即刻开口。 然而那罗姓长老,仿佛怒发冲冠,喝道:“不是苏庭又是何人?他在东海便放言要斩齐岳,在浣花阁面对齐岳之时,也放言要斩齐岳,时候地点也不出错,定然是他!” 元丰山掌教沉凝道:“原来罗长老对我元丰山如此看重,认为我元丰山秘术,便可以在七重天的道行之中,斩杀你先秦山海界的半仙么?” 罗姓长老骤然一愕,竟是说不出话来。 诸位长老对视一眼,心中各有思量。 若是要承认他们先秦山海界的法门,不如元丰山的秘传,这等乃是宗门的奇耻大辱,便是杀尽了他们,也不可能。 但苏庭在东海成就阳神,却是众目睽睽之下,亲眼所见,道行仅在七重天。 齐岳却是真正的半仙,而且没有了规则的束缚,无须自封道行。 可眼下看来,斩杀齐岳的,多半便是苏庭。 而齐宣站在那里,却没有开口,神色异样,却令人看不出深浅。 苏庭曾在齐宣面前亲口承认诛杀齐岳一事。 但齐宣似乎没有道出这一点的意思。 更何况,当时苏庭所言,只他一人听得,也未有存下证据。 “掌教真人。” 就在这时,又有一位先秦山海界长老出来,貌若古稀,气度沉稳,道:“是罗师弟鲁莽了,但是他说得其实并非没有道理,这位苏神君口口声声,要斩齐岳,全无惧色,自信满满,而他早年未成阳神,便有诛杀八重天真人的事迹,而如今成就阳神,未必没有诛杀半仙的本领。” 顿了一下,这位长老意有所指,道:“他有多少本领,只怕您也未必一清二楚。” 这话颇具深意,意有所指,苏庭的本领,并非尽出元丰山,真要压过他先秦山海界的本领,也并非是元丰山的传承。 而且,也是在提醒着元丰山掌教,苏庭乃是散学修士出身,自有一套修行的体系,元丰山未必尽知他的所学,以及,他的心性。 但更重要的是,他言中深意,是在提醒,苏庭本身,并非出自于元丰山的亲传弟子。 掌教真人目光微微一凝,细看此人。 便连苏庭也深深朝着这人看了一眼。 这位长老貌若古稀,气度显得沉稳,而他的气息,则也是渊深莫测。 从适才短短一句话,便可以听得出来,此人思虑周全,言语藏锋,堪称心机极深。 “贺学长老说得并非没有道理。” 齐宣这时方是出声,道:“本门掌教之意,乃是请苏神君到东海做客,询问一切来龙去脉,倘如与苏神君全无关系,自是不敢多加为难……” 掌教未有应答。 而苏庭则是笑了一声。 “若是有关系呢?” 苏庭一声落下。 大殿之中忽然沉寂下来。 先秦山海界的长老,目光尽都看向了苏庭。 便连元丰山的诸位长老,也都看向苏庭,神色极为复杂,亦是惊异。 许多元丰山长老,此前根本不知齐岳身殒一事,至今也不认为此事是苏庭所为,毕竟道行差距在此。 只是因为先秦山海界如此兴师动众,且是为了苏庭而来,不免感到惊异。 但是听得苏庭这一句,众人无不凛然。 “果然是你!” 罗长老蓦然大怒,喝道:“你敢杀本门首徒?” 苏庭嘿了一声,道:“我只说若是有关系呢?这是个假设,而且也只是关系,我何曾是承认我杀了齐岳?” 罗长老震怒得无以复加,便要伸手出来,朝着苏庭打去。 贺学长老面色微变,伸手将他拦了下来,低声喝道:“就不该让你来,你清醒一些,这里是元丰山。” 罗长老哼了一声,终是退了回去。 而齐宣看向苏庭,道:“苏神君可有什么要说的?” 苏庭顿了一下,摸了摸脸,说道:“齐岳还真是我杀的。” 刹那之间,所有人沉寂了下来。 无论是齐宣,还是元丰山掌教,或是谢长老和邱长老,都不曾想过,苏庭承认得如此干脆。 先秦山海界诸位长老当下露出沉重之色,对视一眼,俱有异色。 而元丰山诸位长老,更是惊异得无以复加。 好歹先秦山海界的人,早有猜测。 但元丰山的长老,却不认为这是苏庭所为。 此时听得苏庭承认,无不错愕。 更有许多长老眉头紧皱,觉得这苏庭太过张狂,或许要给门中带来难题。 其实此事,苏庭最好应该沉默无声,推托不知,毕竟他道行太低,洗脱嫌疑,却也不难。 “你还有什么说的?” 贺学长老亦是惊愕,旋即才道:“你杀了我先秦山海界首徒,想来便是元丰山,也不会为此而包庇。” 说完之后,他深深看了元丰山掌教一眼。 元丰山掌教坐于高位,神色平静,只是看着苏庭。 苏庭拍了拍衣衫,说道:“他要杀我,我不能杀他?” 五八三章 诛杀邪魔,有何不可?【一更】 刹那之间。 大殿之中愈发沉寂。 “齐岳妄想伏杀于我,奈何本领不如苏某,被我所杀。” 苏庭背负双手,看向众人,缓缓说道:“只许你先秦山海界,杀我元丰山长老,不许我元丰山长老反击么?” 这话一出,众皆变色。 原是苏庭出手,诛杀先秦山海界首徒的罪名。 如今已是齐岳意欲伏杀元丰山长老,反被元丰山长老所杀的事情。 此事的性质,已全然不同。 “胡说八道!” 罗长老喝道:“齐岳乃是我先秦山海界首徒,乃是何等的人物,怎么可能伏杀于你这小辈?” 苏庭扫了他一眼,道:“苏某乃是元丰山的长老,也是无敌于东海的神君,又是何等的身份与名声,怎么可能伏杀你先秦山海界的半仙?” 他背负双手,道:“再者说了,本神君固然底气深厚,堪比半仙,但也不至于以七重天道行,去杀九重天半仙。” 先秦山海界诸位长老面面相觑,一时却也没有应话。 并不是因为苏庭伶牙俐齿,说得他们哑口无言。 而是他们心中知晓,齐岳确实极可能是要伏杀苏庭。 根据齐羽所言,齐岳要回返山门之时,独自留在南海。 这个举动,本就足以令人深思。 就在这时,又听苏庭问道:“齐岳一行前往浣花阁,归去之时,独留齐岳,其余人呢?” 先秦山海界诸位长老俱都未有开口,而贺学长老正要出声,却听齐宣已经应道:“已在本门。” 苏庭嘿然道:“齐岳独自留下,可不是苏某人强留的,此举足以证明他有伏杀之意……” 说着,苏庭神色异样,摸着下巴,带着些许嘲讽意味,道:“如若此次是苏某人身殒于此,不知你先秦山海界是否会直言,关于齐岳独自留在南海的事情?” “大胆!” 罗长老大怒。 而便是那位贺学长老,也沉声道:“还请慎言。” 苏庭只是笑了一声,没有再开口。 此事谁都能想得明白。 倘如苏庭出事,那么先秦山海界自然不会言明此事。 但齐岳死了,便须得依靠这点,猜测齐岳生前所为,从而寻找凶手。 “无论如何,你终究杀了齐岳。” 齐宣说道:“不论是谁先起了杀机,但结果还是你杀了先秦山海界的首徒,你还是须得跟我们走上一趟。” 这话一出,大殿之内,气氛顿时再度沉寂。 “先秦山海界好大的威风!” “真是不把我元丰山放在眼里!” “我门中长老,便比不得你先秦山海界的真传么?” “若真如此,老夫今后去了东海,岂非任你先秦山海界宰割,还不能出手护持己身?” 这诸多冷嘲热讽之声,让气氛变得更为森冷。 元丰山的诸位长老,俱都冷笑出声。 掌教伸手一按,按住了许多长老的嘲讽之声,才道:“齐岳试图伏杀本门长老,反被本门长老所杀,而若还因此,让我门中长老,被先秦山海界擒去,给齐岳赔了性命,那么我元丰山颜面何在?” 齐宣施了一礼,道:“当时我门中弟子回返山门,齐岳师兄确实单独留下,但只为寻宝而已,没有证据可以说他是要伏杀贵门长老。” 顿了一下,他补充道:“但本门必然不会徇私,定然细察此事,若真是齐岳试图出手伏杀苏庭,而苏神君仅是无奈反击,从而杀了齐岳,自会还他一个公道。” 掌教说道:“还他一个公道不假,但在元丰山之内,带走我元丰山的长老,却是本门创立以来,都不曾有过的事情。” 齐宣面色微变。 贺学长老伸手拦住罗长老等人,示意不要鲁莽,但神色之间,也颇凛然。 “掌教真人这是何意?” “此事必然是要查清的,但查清之前,苏庭自然不能被你先秦山海界押入牢狱之中。” 元丰山掌教沉凝道:“同为世间仙宗,本门自然也不愿与先秦山海界交恶,所以此事,本门会相助贵门,细察一切真相,自当秉公处置,不会徇私包庇,但也不会让本门长老,受得屈辱。” 齐宣微微皱眉,还要准备说话。 然而贺学长老眼睛一偏,使了个眼色。 齐宣会意,只是应道:“也罢,就依掌教真人所言。” 掌教起身来,说道:“先秦山海界,打算如何查清此事?” 齐宣顿了一下,道:“本门长老已在勘察斗法之处,并且有本门精通卜算的师叔,进行推演,而且,会上禀祖师,下通地府,询问齐岳师兄的魂灵。” 掌教深深看了苏庭一眼,才对齐宣说道:“如此甚好,若有什么需要查知的,我元丰山自当相助。” 然而就在这时,苏庭却是出声说道:“查不出来的。” 大殿所有目光全数聚集在苏庭的身上。 包括元丰山掌教在内。 “我乃元丰山长老,我若身殒,元丰山自然也会勘察斗法之处,并且有门中精通卜算的长老,就此进行推演。” 苏庭缓缓说道:“齐岳想要伏杀于我,自然有所准备,故而难以推演。” 众人面面相觑,却也知晓,苏庭所言,并非没有道理。 齐宣顿了一下,道:“如此,便只好请来齐岳师兄的魂灵,细细查问此事。” 苏庭平静道:“也查不到。” 众人神色各异,看向苏庭的眼神中,带着十分的古怪。 齐宣出声道:“如何查不到?” 苏庭平静道:“人死之后,魂归地府,哪怕阳神真人,被人打得阳神溃散,从而魂飞魄散,在地府判官手中,也能招入地府之中,但是齐岳招惹了本神君,又何止是魂飞魄散?” 众人面色皆变。 这话中之意,着实太过惊人。 就连元丰山的诸位长老,也都露出骇然神态。 “苏神君此言何意?”齐宣深吸口气问道。 “齐岳灰飞烟灭,故而如今地府之中,也都没有他的魂灵。”苏庭背负双手,说道。 “什么?” 众人尽都起身。 莫说先秦山海界的诸位长老为之震怒,就算是元丰山的长老,也是十分惊骇。 先秦山海界的罗长老,蓦地怒吼一声,声震八方。 贺学长老面色变了又变,道:“你竟是将齐岳抹杀,打散阳神还不算,更抹杀了他的三魂七魄?” 苏庭背负双手,点头道:“正是。” 贺学长老沉声道:“能够诛灭魂魄的法门,有伤天和,扰乱三界秩序,乃是邪术,绝非正统。苏庭,你如此狠辣,施展这等邪术,不怕遭天谴么?” 齐宣面色微变,一时也未开口。 而苏庭却道:“人间兵器中,也有锐利神兵,锋芒无匹,但何曾又是邪兵?功法之别,或能影响心性,但法术之威,从来没有正邪之分,用之正则正,用之邪则邪,” 他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说道:“更何况,本神君以锐利神兵,诛杀邪魔,替天行道,又有何天谴之说?” 五八四章 齐岳是魔!【二更!】 元丰山大殿之上。 随着苏庭一声落下。 气氛紧绷,僵滞无比。 仿佛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寒意。 此次苏庭斩杀的乃是先秦山海界的首徒。 并且苏庭出手狠辣到了极点,不仅仅是打散了齐岳的阳神,打得他魂飞魄散,而是直接抹杀,让齐岳就此灰飞烟灭。 但苏庭却自称这等狠辣手段,是为斩妖除魔,替天行道。 那么也就是说,先秦山海界的首徒,乃是一尊邪魔! 这一番话,说得便是太过份了。 “鲁莽!” 哪怕是元丰山的诸位长老,也不禁为之皱眉。 先秦山海界的诸位长老,更是面沉如水。 如罗长老一般,几乎暴起,要当场打死苏庭。 “小子!你敢辱我先秦山海界!” 无穷的气势,朝着苏庭压迫过去。 而苏庭则如同水中的岩石,任由他气势冲刷,也巍然不动。 七重天的道行,在九重天半仙眼前,彷如不觉。 “尊驾脾气暴躁,也就是出身先秦山海界,放在中土,早就被人打死了。” 苏庭淡淡说了一声,道:“本座斩妖除魔,何曾辱你先秦山海界?” 贺学长老神色凝重,眼神之中亦是不喜,道:“齐岳乃是我先秦山海界首徒,你杀了齐岳,却自称斩妖除魔,岂非是说我先秦山海界乃是魔宗?本门传自于东天海运帝君,也是道祖的传承,尽管祖师已然超脱,却也不是你元丰山可以任意侮辱的!” 说到这里,他稍微往上看了一眼,道:“哪怕是当今清原祖师,也不会轻易辱及我先秦山海界,不会辱及本门东天海运帝君。” 元丰山掌教神色不变,看不出半点端倪。 元丰山诸位长老对视一眼,也觉苏庭此言,着实太过。 便是连齐宣都神色微沉。 “本神君斩妖除魔,斩的是齐岳,又不是你先秦山海界。” “苏神君此言何意?” “本神君之意,是齐岳此人乃是邪魔,并非先秦山海界首徒是魔,仅仅如此!” 大殿之中,蓦然掀起一股无形的风浪。 无论是先秦山海界的长老,还是元丰山的长老,尽都露出惊骇之色。 唯有掌教真人,神色平淡,早有所料……尽管当时苏庭未有明言,但是苏庭所言,已是十分清晰,掌教真人早有猜测,并且查知了关于齐岳过往的痕迹。 齐宣眉宇紧皱,似乎想起了什么过往的旧事。 罗长老还要发怒,却被其他长老拦下。 贺学长老问道:“你说齐岳是魔?” 苏庭点头道:“不错,齐岳已然入魔。” 罗长老怒喝道:“苏庭,你杀了齐岳不说,还敢侮辱他死后清名,老夫定要让你也灰飞烟灭!” 苏庭看了他一眼,道:“你的本事,比齐岳更高么?” 罗长老蓦然一滞,脸色阴沉。 苏庭看了齐宣一眼,才说道:“你是先秦山海界主事之人,此番苏某必定给你先秦山海界一个交代,可不要总是有人在此胡言乱语,扰乱苏某所言。” 齐宣神色冷淡,看着罗长老,说道:“自此时起,罗长老还是噤声为好。” 那罗姓长老似有不服,但贺学长老看了他一眼,却是稍微点头。 罗姓长老哼了一声,忽然运使法力,封在口中,堵了声音。 “苏神君。” 贺学长老这时才看向苏庭,问道:“你说齐岳是魔,可有证据?” 苏庭平静道:“要杀我苏某人,而不被元丰山所推演到真相,他自有遮掩的方法,而想要瞒天过海,他用的手法便不能是先秦山海界的法门……所以,在他身殒之处,便有痕迹。” 顿了一下,苏庭沉声道:“魔道的痕迹。” 贺学长老眉宇皱起,看向了齐宣。 齐宣微微点头,暗中传声,道:“适才接到白师叔的消息,南海斗法所在,确有几分魔气残留,极为凶厉,待查好了一切,便要着手抹去那残留的魔道气息。” 贺学长老神色微凝,看着苏庭,道:“斗法之处,确有魔气。” 苏庭背负双手,道:“正是如此。” 贺学长老沉声道:“但魔气是齐岳所留,还是你苏神君所留,却未必能说得清楚。” 苏庭眉头一挑,问道:“尊驾是什么意思?” 贺学长老缓缓说道:“齐岳已死,死无对证,自然任由神君所言,但真相如何,还须查证……须知神君本领如此之高,确实可疑。” 先秦山海界诸位长老,神色俱是冰冷。 而元丰山的这些位长老,也颇是惊疑不定。 苏庭曾以六重天道行,诛杀八重天的天岭老人。 而今以七重天的道行,诛杀了九重天的齐岳。 这可不单单是宗门传承的原因。 若是寻常半仙,兴许还能说是苏庭所学无比高深,故而能够以弱胜强。 但齐岳也是仙宗的半仙,功法传承,所学道术,一样是世间绝顶。 那么苏庭以七重天诛杀九重天的半仙,当真便是正统道家的本领么? “贺学长老这是何意?” 苏庭嘿然一笑,道:“难道是说,我元丰山以及你先秦山海界的秘传,都不入台面,只有魔道的手段,才是真正至高无上,远胜仙宗法门?” 贺学长老面色微变,喝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苏神君,言辞锋芒却也不亚于你斗法的本领。” 苏庭微笑道:“过奖!” 齐宣微微抬手,看着苏庭,又看着元丰山的掌教,说道:“倘如齐岳入魔,便不为正道所容,苏庭斩他即是替天行道,但是凭借苏庭一人所言,不能尽信,而斗法之处残留的魔气,也难分辨是出自于苏庭还是齐岳……这并不足以断定齐岳便是入魔,可苏庭斩杀齐岳,乃是事实。” 元丰山掌教微微点头,道:“你所言不差。” 说到这里,便见掌教看向苏庭,道:“你抹杀了齐岳,让他彻底灰飞烟灭,从而死无对证,地府都无魂灵,还有什么话说?” 苏庭看向齐宣,说道:“我所言俱是属实,先秦山海界还想如何查探?” 齐宣顿了一下,道:“你若随我回东海,自然是我先秦山海界全力去查,但元丰山留下了你,便也要请元丰山相助。” 掌教真人点头道:“此言不差,你想我元丰山,如何相助?” 齐宣缓缓道:“取一段因果,请动执掌地府的上冥阴天子,他手中有一宝册,可记一生过往,即便修行之人,亦在其列。” 五八五章 欲往地府一行!【三更!】 元丰山。 主峰大殿之中。 “苏庭斩了齐岳,自有齐岳的一段因果。” 齐宣看了过来,道:“我与你同入地府,如何?” 苏庭眉宇微挑,沉吟不言。 但他心中却升起了一股极为难言的念头。 此行还是要去往地府! 他想起了葛判曾经说过的那一句。 他苏庭命中注定,要往地府走上一遭。 而他更是想到了那位镇守地府的玄策大法师。 他斩了佛骨舍利,斩了内中的魔,但他总觉得此事绝不会如此轻易便了结。 玄策大法师与他定然还有交集。 但未曾想到,交集来得这般快。 此次若是入了地府,苏庭可以断定,他必然还会跟玄策大法师相见。 这便是冥冥之中的牵扯么? 苏庭眉头一挑,神色异样。 “你觉如何?” 元丰山掌教看了过来。 苏庭沉吟道:“我且考虑一番,半个时辰之后,再言此事。” 掌教真人看向齐宣,道:“诸位且先等候。” 那罗长老似乎还不满意。 但齐宣看了一眼,微微摇头。 诸位先秦山海界的半仙,终究是沉静下来。 —— 片刻之后。 掌教召过苏庭,来到后殿。 “你在想什么?” “我在考虑,是否真要前往地府一行?” “你本不必如此,既然是齐岳杀你,被你反杀,如此便以足够。此后自有本门保着你,先秦山海界没有道理,也不能对你如何。” “但斩杀齐岳一事,终究还是存在,元丰山必将因此与先秦山海界有所交恶,而我苏某人日后在东海也寸步难行。” “如此……”掌教叹了一声,心中也颇复杂,至少从苏庭这句话中,还能听出他是为本门考虑,也颇是让他这掌教心中宽慰。 “但无论两家是否交恶,还是苏某与他先秦山海界水火不容,其实都不重要。”苏庭叹了一声,道:“主要是今次诛杀齐岳,原因是我表姐,总不能让我表姐也寸步难行。” “……”掌教沉默不语。 “若只是齐岳杀我,被我所杀,可仇怨还在。”苏庭说道:“可是齐岳入魔,便是魔道,也是他先秦山海界的耻辱,我斩杀此魔,替天行道,先秦山海界也不能借此记恨于我。” “你所言不差,但是齐岳已死,且被你打得灰飞烟灭,眼下真要查知,便只能去往地府。” “那便去地府走一遭嘛。” 苏庭嘿然说道:“倒想看看九幽之下,统御世间轮回的幽冥地府,究竟是什么样的地方。” 掌教语气之中,略有深意,道:“亡者魂归之所,可不是什么好地方。” 苏庭拍了拍衣衫,道:“但今次不去,日后怕也要走上一遭,如此,便去一趟……反正也有齐宣作伴。” 顿了一下,苏庭看向掌教,说道:“我家大侄女儿,如今也在地府是么?” 掌教微微点头,说道:“应风身入地府,正要领她归来。” 苏庭缓缓道:“我去一趟,倒也有个照应。” 掌教深深看他一眼,道:“你愿意前往地府,这也是个原因?” 苏庭摊了摊手,道:“好歹是她师叔。” 前次红衣要入地府,信天翁本想让苏庭去地府一趟,领她阴神归来,但因为此事乃是隐秘,而苏庭身上受到二十八星宿之一奎木狼的星光照耀,故而作罢。 但这一次,苏庭去往地府,是为了查知齐岳的过往,便也算名正言顺。 “你想好了么?” “嗯,想好了。” 苏庭眸光微凝,心中暗道:“我也须得在地府之中,寻一个真相,若此事不能尽知,我心中无法通畅,事情无法清明,便无法让阳神更进一步,从而八重天,有勘破虚妄的本领。” —— 大殿之上。 掌教与苏庭走了出来。 殿中气氛依然十分沉寂。 先秦山海界的十六位半仙,除齐宣之外,俱都有一种难言的心绪,毕竟本门首徒身殒,却不能擒拿真凶,又在元丰山的地界上,仿佛处处受限。 但元丰山的诸位长老,尽管对苏庭可以斩杀齐岳,感到难以置信,心内极为震撼,但却也对这些东海来客,并无太多的敬意。 毕竟这十六位半仙,来到本门,不是做客,而是准备擒拿本门长老的。 掌教真人高坐其上,才道:“本座与苏长老商议妥当,可依齐宣之言,二者同入地府,查知此事。” 苏庭背负双手,神色平淡。 齐宣施了一礼,道:“多谢。” 贺学长老等人,俱都对视一眼,但却并未再有异议。 虽说先秦山海界一退再退,但这个提议,是齐宣提起,元丰山可以应允,便算是各退一步了。 “若无异议,定个时日,你二人可借阳神出窍,去往地府。” 元丰山掌教缓缓说道:“时日可由你先秦山海界来定。” 齐宣躬身道:“事不宜迟,便在今夜,子时之后。” 元丰山掌教看向苏庭。 苏庭略微点头,道:“自无不可。” 齐宣闻言,松了口气。 贺学长老这时方是施礼道:“既然商定,那么我等这便告辞。” 元丰山掌教点头道:“慢走。” 他看向了谢长老,说道:“送贵客离山。” 齐宣施了一礼,旋即看向苏庭,道:“你我今夜阳神再会。” 苏庭神色古怪,总觉得这话之中,似乎有些什么歧义,颇是别扭,道:“今夜再说。” 当下便见先秦山海界十六位半仙就此告退,在谢长老带领之下,离开大殿。 待得他们离去,元丰山诸位长老的目光,则是尽数落在苏庭身上,极为复杂。 这个少年,尚未入门,还在外界,便传出了浩大名声,更让门中因为他外门长老的身份,出现了不小的风波。 而回山之后,以阳神真人的身份,坐稳了这个位置,又踏过门中石阶的考验,得了五种仙术,又得了通玄界之中的道祖功法,更还是展现威势,连胜本门真传弟子。 但谁也未有想到,他竟是出色到足以诛杀半仙的层次! 论起惊才绝艳,不逊色于正仙道小仙翁葛正轩。 这本是足以让门中诸位长老感到无比欣慰的后辈。 可是苏庭出身外界,修成阳神才入本门,在这些位长老的心中,与门中真传弟子,终究隔了一层。 故而诸位长老,心中颇为复杂。 “此事已了。” 掌教这般说道:“诸位且先回返洞府,本座与苏庭,还有事情商谈。” 诸位长老对视一眼,旋即点头,各自退去。 而掌教看向了苏庭,取出一物,抛了过去。 苏庭伸手接过,看向掌教真人,露出异色。 掌教缓缓说道:“内中乃是关于八百年前,魔祖的记载,后面则是齐岳的轨迹。” 苏庭闻言,目光微凝,法力运转,伸手点开了此物。 当下光芒闪烁,无数文字,呈现在眼前。 五八六章 封神之事,魔祖过往!【四更!】 八百年前,以守正道门太上祖师为首,正仙道无上祖师、西方佛教之祖、东天海运帝君、南方无色无雾天君、紫霄宫紫霄大仙等诸位圣者,定下封神之事。 封神之局,以人间朝堂之争端,从而定下九霄天庭之根基。 但在其中,无所不知的诸圣,在推演的未来,却出现了许多变化。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遁去其一,不知所踪。 而当今清原祖师,便是遁去的一,生而天人,不在诸圣推演之中。 一点变化,牵扯了无穷的变故。 故而,天下大变,而魔祖趁势而出,在乱世之中,种下根基。 魔祖以魔性,侵染修行中人,挑动人心恶念。 “嗯?” 苏庭目光微凝。 他本以为魔道,便是修行之人,修炼有伤天和的魔功,出手狠辣,行事张狂,而没有章法,没有善恶,不为正道所容。 但现在看来,这魔道却不仅是如此。 魔道乱世,并且挑动人心恶念,使得善者亦是为恶。 魔道的危害,似乎比他想象中,更为惊人。 “不仅如此。” 掌教沉声说道:“原本世间稳定,无有变化,但自魔祖入世以来,魔气侵染,侵入轮回,故而人间的生灵,心分善恶,再善良的人,也有恶念……只是善人与恶人,仅在一念之间,在于善念能否压住恶念。” 苏庭沉吟道:“侵入轮回?” 掌教点头说道:“人之初,性本善,但自沾染魔气,生而便有善恶,为善为恶,仅一念之间。” 顿了一下,掌教说道:“但也有许多人,自幼生来,恶念极重,故而成了世间穷凶极恶之辈,且越是作恶,越是泯灭善念。” 苏庭低声道:“我明白了。” 掌教说道:“这便是扰乱人世的魔,不仅是修行人,便是普通人,也躲不过去。” 苏庭沉默了一下,又道:“魔祖自当年封神之后,被诸圣所杀么?” 掌教微微摇头,道:“内中还有记载,魔祖自封神事毕,自行消散,再无踪迹,但是人间却充满了善恶,恶的一面,便是心魔。” 苏庭默然片刻,说道:“魔祖自当年之后,消失无踪,却成为了世间生灵的心魔?” 掌教平静道:“太上祖师等诸圣超脱,乃是超脱当世,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但是守正道门无上祖师的超脱,则是彻底化入天地,不留己身痕迹。” 顿了一下,掌教说道:“传闻魔祖也是如此,形同超脱,却存在于所有生灵心中,成为不灭的心魔。” 苏庭摸着下巴,道:“这么厉害?” 掌教缓缓说道:“这些仅是猜测罢了,对于魔祖之事,世间修行人颇有猜测,却不得要领,而得道成仙之辈,尽都讳莫如深。” 苏庭心中略有思索,继续往下看去。 只见下方的记载,便是关于齐岳的过往。 齐岳乃是中土人士,自幼被先秦山海界当代掌教收入门下,资质悟性俱是上等。 他自修行有成后,游历四方,终成半仙。 看到这里,苏庭摸着下巴。 这上面的记载,也不算多么详尽。 当日他跟齐岳斗法之时,从齐岳口中,可以听到,先秦山海界之中,天赋胜过齐岳的,不单单是齐宣一人。 只是其他的人,逐一身殒,但齐岳则有不死之人,活得长久,得成半仙,才有今日之地位。 “若非我杀了齐岳,日后这厮万一还真的压过了齐宣,成为先秦山海界的掌教……” 苏庭暗道:“堂堂仙宗,岂非真的成了魔宗?” 他这般想着,继续看了下去,终于看见了一条消息。 昔年齐岳曾经率领门中弟子,往北域而去,斩妖除魔。 在此期间,还曾与浣花阁有过联手之事。 苏庭不禁想起了北灵长老。 当日齐岳曾经说过,他与北灵长老,曾并肩作战,斩妖除魔,当时他的道行,还未足半仙,远不如北灵长老。 “北上而去,斩妖除魔?” 苏庭暗道:“难道就是这一桩事,让他在北域沾染了魔性,或者得了什么魔道至宝,什么魔道功法?他就此踏上魔道之路,暗中修行,更是未曾被先秦山海界的长辈所察觉?” 这般想着,却也并非没有道理。 昔年魔祖能够瞒天过海。 此番齐岳要斩杀苏庭,也是布下魔阵,试图瞒天过海。 足见魔道真传之内,隐藏己身的本领,确实是极高的。 他上下看了一遍,才将此物交还给掌教真人,而他心中,对于魔道也有了个大概的了解。 “这些消息,本门查得到,先秦山海界必然也查得到。” 掌教真人说道:“甚至在齐岳这方面的消息,先秦山海界会更为详尽。” 苏庭沉吟道:“这么说来,其实先秦山海界若是能够大公无私,还是可以从中推测出,齐岳在北方极可能入魔的事情?” 掌教点头说道:“这是自然,但是先秦山海界绝不会相信,毕竟这上面的记载,也只能算是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他们绝不会承认门中首徒,悄然入了魔道。” 苏庭点头说道:“这点我也算是明白的。” 掌教吐出口气,道:“此去地府,小心谨慎,那里是轮回之所,也是九幽浑浊之地,更是昔年魔祖所居,所以才是魔气侵染最为严重的地方。” 苏庭目光微凝,道:“我知晓了。” 掌教微微点头,又道:“今夜你要阳神出窍,去往地府,万事小心。” 说着,掌教取出一物,乃是符纸,没有半点气息,仿佛人世之间,照样撞骗的寻常假符。 “这是何物?” “本门青帝所传的仙符。” “嗯?” “本门青帝曾经北上斩魔,此乃他亲自炼成的镇魔符……但这也是镇守阳神的至宝,便赐予你用。” “这……所谓无功不受禄,此仙符乃是青帝炼制,显得如此贵重,又怎么好意思?” 才听苏庭这般说着,掌教便觉手中空了一下 符纸已在苏庭手中。 苏庭颇感满意,收在怀中。 “多谢掌教厚赐。” “你……” 掌教颇感无言,道:“好生准备,万不能出错。” 苏庭嘿了一声,道:“我可是一向惜命,绝不容差错。” 五八七章 阳神出窍!【五更!】 洞府之中。 苏庭盘膝而坐。 他豢养的几只精怪,俱都看守洞府。 而其中那头虎精,以及两匹马儿,几乎已经快要了成妖的地步。 五灵搬运术的这五只精怪,也颇多进益,再过一段时日,也有成妖的希望。 而小白蛟则是稳稳入了七重天的行列,无论放在何方山海,都足以盘踞一方,号称妖王。 “元丰山不愧是道门仙宗,当今清原祖师的道统,倒是让你们得益匪浅。” 苏庭颇感满意,这群小精怪道行增益,也算他苏神君颜面有光。 若是今后得道成仙,不说有妖仙看守洞门,但洞府门前,也得有摆得上台面的大妖王才是。 这些头精怪,在元丰山这洞天福地之内,修行可谓事半功倍,加上元丰山也有栽培妖怪,豢养守山神兽的法门,故而这些精怪,因苏庭的身份,也算受到重视,颇多优待,修行便也可说是一日千里。 “好生修行,不要懈怠。” 苏庭这般说着,便将这些头精怪,赶到了门外,只留着小白蛟,为他护法。 他看向小白蛟,说道:“今夜我要阳神出体,去往幽冥地府,查探事情,本身便留在此处,你好生守护,不能有失。” 小白蛟忙是点头。 修行之人,失去肉身,便会如红衣那般,无处可依。 到时苏庭仅存阳神,除非换过一具与原来相同的躯体,否则长久下来,即成鬼神一般。 红衣便是如此的境遇,世间没有相等的两具躯体,所以,只能用青莲塑造,以己身的阴神,塑造能够容纳阴神的神躯。 “这里是元丰山,堂堂仙宗之内,按照道理来说,不会出现什么变故。” 苏庭低声道:“但就怕仙宗之人对我下手。” 他虽然一向不着边际,但并非全然不知。 尽管他如今已是名正言顺的元丰山长老,并且本领之高,天赋之高,足以令人刮目相看,连掌教真人也极为重视。 但难免会有某些抱着异样心思的。 或许是出于嫉妒,或许是苏庭得罪了他们,或许是因为苏庭的存在,影响了某些人的地位……甚至会是其他宗门的棋子,要抹除这位惊才绝艳的后辈。 关于这一点,掌教真人或许也有所猜测。 但苏庭从来不会将自身的性命,交到其他人的手中。 他伸出手来,正是五行甲。 这是他留给红衣的五行甲。 但红衣入了地府,五行甲也便留了下来。 尽管如今五行甲还是天兵甲的层次,并非神将甲,但也仍是极为厉害。 他伸手一按,火焰升腾。 而五行甲投入火焰之中。 倏忽便见火焰凝实。 一尊身着赤红盔甲的天兵,立身于此! 这天兵高约三丈许,浑身以火焰凝成,显得极为凶厉! “你伴随这天兵,好生守护我的肉身,如有变化,我会即刻归来。” 苏庭这般说着,又在洞府布下了一层阵法。 —— 元丰山之外。 十六位半仙,隐于山中。 而齐宣背负双手,往向北方。 贺学长老走了过来,缓缓说道:“你今日行事,看似尽量保持公正,实则略有几分偏向苏庭的味道。” 齐宣闻言,微笑道:“长老看出来了?” 贺学长老说道:“不要小看我们这一辈的老古董,不单单是我看出来了,其实罗长老也同样看出来了,只是元丰山内,各自沉默而已。” 顿了一下,贺学长老说道:“你今日行事,算不得出色,他们心中未必服气。” 齐宣点头道:“弟子知晓的。” 贺学长老说道:“掌教将此事交于你办,我等十五位半仙听你号令,实则便是在考验你这方面的能耐,看看你是否有本事统领一宗……这不单单是修行的层面,不单单是天赋悟性,而是作为掌教的手腕与魄力。” 齐宣缓缓说道:“弟子都能明白,不过此中事情,确实并不简单,所以弟子还是想要查知一番……更何况,元丰山毕竟名义上是当今道祖的传承,总不可能直接撕破颜面,在元丰山之内劫走苏庭。” 他看向贺学长老,笑着说道:“我们退步了,元丰山也算退了半步,但此去地府,会有一个真相,便也足够交代了。” 贺学长老顿了一下,道:“你去地府,另有所图?这仅是一个借口?” 齐宣微笑道:“弟子哪有什么图谋?” 贺学长老叹了一声,道:“不管如何,你本身留在此处,阳神出窍,万分小心,那苏庭非是善类,能杀齐岳,未必不能杀你。” 齐宣点头道:“弟子知晓的,不过,苏庭倒不会杀我,且不说他没有理由杀我,也未必真能杀我,单论眼下,我与他去查真相,若是出现差错,元丰山也不能保他。” 说着,齐宣忽然一笑,道:“苏庭不但不会对我下手,还会盼着我平安从地府归来。” 贺学长老深深看他一眼,道:“希望如此。” 齐宣应了一声,略微转身,道:“看来阵法已经布置完善,那么弟子的这具躯壳,就有劳长老们守护了。” 贺学长老神色凝重,立时点头。 —— 元丰山中。 洞府之内。 苏庭稍微布置了一番,旋即盘膝闭目。 他心神沉入泥丸宫内。 这里茫茫无际,未有天地之分,未有方向之别。 而在顶上,却挂了六轮明月,光芒朦胧,清澈一切。 恍惚之间,照开迷雾,隐约能见一座玉楼,通体精致,约有九重。 “这六月不净观的修行,已经快要到了可以推开玉楼的地步。” 苏庭暗道:“我乃阳神真人,按道理说,可以直接一路推开,直至推开第七重楼。” 他这般想着,却也没有去尝试。 他的阳神,十分炽烈,已经清澈了阴魂的气息,在月光照耀下,显得极为洁净,但也略带虚幻。 他的略微伸手,便见茫茫云雾之间,倏忽飞来一个葫芦,色泽赤红,气息氤氲难明。 这正是陆压道君的传承,以斩仙飞刀的方式,呈现在脑海之中。 此番苏庭肉身留在此处,斩仙飞刀亦是藏匿在身。 他阳神亲去,取的便是陆压道君亲自传下的“斩仙葫芦”。 “时候到了。” 五八八章 幽冥入口!地府所在!【六更!】 入夜。 苏庭盘膝坐定。 小白蛟现出丈许真身,绕着苏庭盘了一圈。 而那火焰般的天兵,便立身在前方。 就在苏庭眉心之处,蓦然一股气息,倏忽传开。 无形的风,轻轻吹开,略带几分暖意。 阳神从苏庭眉宇飘出。 “嗯?” 小白蛟睁开双眼,看着苏庭的阳神。 苏庭看了过来,只觉这方天地,截然不同。 他看向自己端坐在那里的身躯,有一种难言的味道。 这比照镜子看见自己时,要更为清晰。 他嘿了一声,来到了洞府之前。 虎精蓦然看了过来,看向了苏庭的阳神。 这头虎精,未有成妖,本是难见苏庭阳神,但是猛虎本就天赋异禀,甚至修行有成的虎妖,一旦食人,鬼魂会成为伥鬼,供猛虎驱使。 它看向了苏庭的阳神,发觉苏庭的气息,似乎比之前虚弱了许多,仿佛脱去了一层护甲。 这是一道气息炽热,没有身躯的阳神。 若是能够得以吞食,远胜于任何天材地宝。 但如今这头虎精,也没了反心,只是垂下头来,以示恭敬。 苏庭见状,倒也颇感满意,也算彻底折服这头虎精了。 先前若是这虎精凶性大发,苏庭虽然仅剩阳神,也足以将它诛杀在此。 “好生看门,待我归来。” 苏庭这般说着,阳神如虹光一般,倏忽而去。 元丰山之中,也有长老弟子,发觉这阳神所在。 但这并不罕见,门中弟子修成阴神或是修成阳神,也常有离体出游的时候。 苏庭临近山门,回望一眼,朝着主峰施了一礼。 主峰之上,大殿之前。 掌教背负双手,微微点头。 —— 元丰山外。 苏庭阳神化作虹光,瞬息而出。 齐宣便在前方,静静等候。 两道阳神,相距百丈。 “这货……” 苏庭摸了摸下巴,撇了撇嘴。 因为齐宣乃是九重天的半仙,其阳神造诣,已经到了顶层,故而阳神显化人身,变得极为凝实,近乎于本身。 而相较之下,苏庭阳神还在七重天,只算初步,故而稍微有些虚化。 “你还真是七重天的真人。” 齐宣看了苏庭一眼,语气极为复杂。 苏庭嘿然一笑,道:“这还能有假?当日我在先秦山海界门前修成阳神,不是你亲眼所见么?” 齐宣叹了声,道:“有时眼见也未必为实,你在六重天便杀了一位八重天的大真人,那时我便觉得古怪,而今杀了齐岳师兄,着实难以让人信你真正道行。” 苏庭摊了摊手,道:“现在信了?” 齐宣看了他略带虚幻的身躯,微微点头。 苏庭也打量着这厮近乎于肉身的阳神,暗道:“我要修成半仙,把阳神修炼到这个地步,只怕时日也不算短。” 修成半仙,阳神造诣到了巅峰,显化出来的便是如同本身一般,哪怕肉身消亡,凭此也能长存在世,堪当鬼神……甚至,若能如千机门祖师那般的功德造化,便是鬼仙之辈了。 “现在是如何?” 苏庭笑着说道:“你我阳神出体,是要招来地府勾魂使么?” 齐宣看了他一眼,说道:“经地府勾魂使进入地府,便是入了轮回,哪怕你我肉身还在,尚未消亡,阳寿也未尽,但想要还阳,也不是易事。” 苏庭嘿了一声,道:“那现在往北?” 齐宣说道:“北方地界,有一处地方,曾是魔域,后来经清原祖师之手,破碎魔域,恢复朗朗乾坤,但那里却成了前往幽冥地府的路径。” 他看向苏庭,道:“你我运使阳神,去往此处,便可入地府一遭。” 苏庭自无异议,应了一声。 —— 蜀八地界。 双桂山。 巴子县。 八百年前,这里还是蜀国的边界,号为蜀八地界。 至于这片地区,可谓民风彪悍,此处的百姓,白日为农,夜里为匪。 过往商旅,常在此遭到截杀,令人闻风丧胆。 后来魔祖在此创立魔域,魔气波及,勾动人心恶念,让这里的人,变得几乎是穷凶极恶。 直至当今道祖清原祖师破碎魔域,清去魔气,才算恢复原貌。 后来守正道门出手,清洗了入魔的修行人,并诛杀了恶迹累累的一批凡人。 但尽管如此,此处仍然民风彪悍,显得野蛮荒诞。 到了后来,大周创立,女帝重兵镇压,律法森严,才算让这里真正秩序得存。 再经八百年的岁月,又有历代读书人,教授后辈德行,故而此处风气,比起当年已算是极好。 但或许是此处近于阴冥之所,或有魔气残存,因此为恶之人,作案之事,相较之于别处,还是不少。 “就在前方。” 齐宣说道:“你要谨慎一些,今日正值过节,巴子县的人敬畏鬼神,今夜会礼敬神灵,不要无意间用阳神截了香火,此处有夜游神巡视,须得小心谨慎一些。” 苏庭撇了撇嘴,说道:“苏某乃是正统修行之人,从来看不上这些香火愿力。” 他这般说着,舒展了一下阳神之躯,轻盈无比。 此次以阳神赶路,着实快了许多,一夜之间,便来到了这里。 他只觉是没有了身躯的束缚,让阳神变化无穷,轻如烟气,瞬息万里,直至巴子县内。 这比他去往浣花阁赶路时,不知快了多少。 “走罢,幽冥地府的入口,就在前方。” 齐宣深深看他一眼,朝着一个方向飞遁过去。 苏庭紧随其后,阳神瞬息而至。 “齐宣。”苏庭忽然出声。 “怎么?”齐宣停下,看了过来。 “你对于去往地府的路径,似乎熟悉得很。”苏庭眸光微凝,意有所指。 “这是自然,我乃先秦山海界出身,自幼所学,博览群书,便是不如那位云镜先生,好歹胜过你这散人出身的少年人。”齐宣神色淡然,不以为意。 “……” 苏庭斜着眼睛,瞟他一眼,心中不忿,暗道:“这货是在嘲讽我出身寒门,阅历太浅,读书太少?” 这般想着,苏庭神色十分不悦,可惜自家的板砖没能带来,否则非得照着齐宣后脑勺拍上一记,才得解恨。 齐宣分毫不知苏庭所想,已是来到了一处地界。 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无比阴寒的气息。 但这股阴寒之气,不是冰霜所发。 “嗯?” 苏庭目光凝重,他修行五种仙术,其一便是八首火龙道,故而精通火性,加上陆压传承的缘故,他已发觉,这一股寒意,竟是火焰所发。 “阴火?” 苏庭心中一凛。 齐宣稍微伸手,低声道:“前方乃是镇守此方的神兽,隔绝人间与地府的通道,我们须得拜会它。” 苏庭眸光一凝,缓缓道:“镇狱之神,十方离雀?” 齐宣点头道:“正是。” 言语落下,便见他往前迈了一步,运使法力,说道:“先秦山海界弟子齐宣,得掌教之令,往地府一行。” 五八九章 十方离雀! 蜀八地界。 双桂山,巴子县。 眼前的这一座山,方圆不过三百里。 但阴冷之气,扑面而至,仿佛可以将阳神都尽数冻彻。 那是阴火的气息,尽管阴冷无比,但却足能融化世间一切。 这座山之内,土石尽数化作了岩浆。 岩浆呈青蓝之色,幽深无比,气息森冷。 随着齐宣一声传开。 只见岩浆之中,蓦然涌起涟漪,宛如浪潮一般,中间拱起,朝着四周流散。 而在青蓝岩浆之下,便见有两道光泽,落在了苏庭与齐宣的身上。 那是一对眼睛,充满了森冷无情之意的眼眸。 这便是守护幽冥入口的十方离雀,当今天庭帝君亲自册封的镇狱之神。 “生魂?” 冰冷的声音,森然无情。 齐宣上前一步,取出一物,道:“正是,我二人尚未身亡,阳寿未尽,乃阳神出窍,欲借此路,入地府探寻秘事。” 他将此物抛入了那青蓝交加的岩浆之中,说道:“此乃信物,请尊神勘验。” 青蓝岩浆之中的眼眸,稍微沉凝了片刻,才道:“信物属实,本神已告知葛判,待他通传。” 齐宣施了一礼,道:“多谢尊神。” 那一双眼眸,渐渐黯淡,隐于岩浆之中,未有回应。 齐宣松了口气,稍微退回。 苏庭摸着下巴,观看着下方的岩浆,青蓝如水,但浓稠无比,分明是岩浆,却不显炎热,而是十分森冷。 真要说来,这倒是跟他那号为“乾坤避劫星辰光”的雾光神水,颇有相似之处,但雾光神水终究是水,而这下方则是阴火,看似相近,实则截然相反。 而对于此处,苏庭也算是十分了解。 倒不是此次打算踏足地府,从而临阵磨枪去观看典籍,而是上次云镜先生献策之后,红衣与苏庭聊过去往地府的路径,便也谈及此事。 传说这镇狱之神,原是一件宝贝所化,后来道祖至此,破碎魔域,那宝贝也就毁去,阴火将此地烧开,变成一座阴冷的火山,而此宝之中的十方离雀,竟然未有毁去,而是留存在岩浆之中。 道祖未有出手将之抹灭。 后来这宝物所成的十方离雀,经天庭帝君点化,再非器物,已成生灵。 这一尊生灵,受封为镇狱之神,得天庭赐法,神位稳固,本领大增,堪敌仙家。 这十方离雀,从此便受天庭号令,永世镇守于两界之间。 “你倒是准备充分。” 苏庭嘿然说道:“刚才那玩意儿,算是路引么?” 齐宣平静说道:“十方离雀镇守人间与幽冥的界限,避免生人踏足幽冥地府,更要避免幽冥鬼物,借此而出,祸乱人间……若无凭证,是不准许通行的。” 他看向苏庭,说道:“若要强闯,便是寻常仙家,也未必能够办到。” 苏庭听出言外之意,摸着下巴道:“非同寻常的仙家,那便能打过去了罢?” 齐宣神色一滞,对于苏庭天马行空的念头,感到十分错愕。 苏庭看了看那岩浆,心中颇是沉吟,暗道:“本神君斗法如此厉害,要是修成九重天的半仙,不知能否跟仙家一较高下?要是等我得道成仙,大概还是能够与这镇狱之神,斗上一番的……” 他这般念着,却见那青蓝岩浆之中,光芒闪烁。 十方离雀的眸光,再度闪烁起来。 苏庭心中陡然一凛,摸了摸脸,神色古怪。 难道这十方离雀能够察觉他的所想? “上冥阴天子已然准许。” 十方离雀缓缓说道:“你们可以经此进入地府,葛判已命幽冥阴差,替你们领路,须得切记,此去地府,不得生乱,否则,后果自负。” 齐宣心中凛然,往前而去,施礼道:“晚辈知晓了。” 说完之后,齐宣看向苏庭,道:“可以上路了。” 苏庭斜了他一眼,道:“这话怎么有些不大吉利?” 齐宣无奈摊手。 苏庭咕哝道:“说来也是,此去赶赴黄泉路,怎么也谈不上吉利。” 齐宣颇感无言,率先纵起光泽,投入岩浆指捏。 苏庭见状,也是身化光芒,朝着那青蓝岩浆而去。 这底下满是阴火,烧融了山石土地,才有这方圆数百里的岩浆湖。 阴火森冷,却如火焰般灼烧。 好在两人都是阳神之辈,并有了十方离雀的准许,故而并未受到多大的压迫。 “这十方离雀对于这片阴火的掌控,几乎是如臂使指。” 苏庭暗道:“若不是十方离雀主动将阴火散开,只怕以我的阳神造诣,都难以在这阴火岩浆之中存活下来,便是齐宣这厮的阳神,都未必能够留存。” 他心中颇多悸动,更有一股骇然的念头。 倘如十方离雀心生歹意,此时忽然将阴火威能再提升一番,怕是足以让齐宣这样阳神圆满之辈,都为之灰飞烟灭。 也就只有得道成仙之辈的元神,才能这等阴火之中,任意来去。 穿过了重重阴火。 瞬息便觉一空。 —— “到了。” 齐宣阳神先行停下。 苏庭的阳神也随之停下,开始打量四周。 这里阴冷无比,气息森寒,四下看去,视线亦是显得无比昏暗。 哪怕他是阳神真人,也都觉得十分渗人。 “幽冥地府,亡者魂归之所,鬼物聚集之地,说起阴森恐怖,莫过于此。” 苏庭这般念着,徐徐吐出口气,稍微定心。 他有着葛判的符诏,也有着元丰山青帝亲自炼制的符纸。 但最重要的是,他已经是阳神真人,并且取来了陆压道君亲自留下的斩仙飞刀。 在这地府之中,虽不能肆意妄为,但实则也没有太多可以让他畏惧的地方。 他这般想着,看向了齐宣。 齐宣神色平淡,未有多少变化。 苏庭摸着下巴,十分纳闷,道:“本神君见你,也当真不像是第一次走黄泉路。” 齐宣看了过来,道:“我饱含群书,知晓幽冥地府是什么模样,自然不用跟你这般惊讶。” 苏庭听了这句话,斜着眼睛看向齐宣。 他总觉得齐宣这厮的言外之意,好像说他是文盲,感觉十分别扭。 “两位……” 就在这时,前方有一队阴魂,倏忽临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