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战歌》 上架感言 四十万字了，真不容易啊！ 上架了，就像顾小召即将面临的 挑战一样，上架对小顾来说也是一道坎，这条坎不管多么艰难都要迈过去，前面也许是一片艳阳天，也许阴云密布，或者是狂风暴雨！ 无论如何，都离不开各位书友的支持！ 要是觉得本书还看得过眼的话，还请各位看官多多正版订阅，支持梧桐，跨过这道坎之后，会是怎样的一道风景？ 希望在各位看官支持下，会是一片艳阳天！ 小顾在此拱手为礼了，就此鞠躬下台！ 第一章 暗杀 黑暗中，顾小召睁开眼。 一旁的木窗半开着，银色的月光透窗而入，落在榻侧的墙壁上，留下了一块不规则的白色光斑。 又是那个梦！ 无边的血海，青色的巨狼虚影闪现，伴随着一阵阵惊雷声，数不尽的黑色闪电连环劈下，一座小小的山峰在无尽虚空中在血海里沉浮飘荡，山峰周遭，金色符文闪现，将黑色闪电挡在外面…… 他坐在峰顶仰头望天，身边是一块巨大的石碑，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候，他心中满是愤怒和哀伤。 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无尽的黑暗，漩涡一般把他深深吸入的无尽黑暗。 然后，他就醒了。 有记忆以来，他每天都要做这个梦，才开始的时候，梦境比较模糊，最近几年，真实得和现实世界没有什么区别。 为什么？ 他找不到答案。 长呼出一口气，顾小召想要翻身起来。 然而，腰部刚刚一动就刺痛无比，下半身就像是不属于自己的，别说弹身起来，就算是稍稍挪动也不成。 怎么回事？ 像是被人下了药？ 深吸一口气，顾小召运转内息，然而，真气堪堪行至后腰雪山处就受到了阻滞，根本无法下行。 的确是被下了药！ 谁？ 究竟是谁？ 这里是蜀国巴南郡梁津县的滴水观，背靠十万横断山脉而建，乃是整个巴南郡西南部最大的武道修行圣地。 在自己身边，父亲顾铨安排有三个同龄少年，他们住在一侧的厢房。 平时，身为伴读弟子的三人轮流着陪着自己，须臾不离左右，饮食之类的也都要让他们先尝试，这般严密的防护下，竟然也会被下药？ 只能是内鬼！ 自己中的应该是一种叫迭迭香的迷药，那东西无色无味，是滴水观的弟子专门用来对付凶兽的玩意，时间越长，效果越是霸道。 迭迭香的功效只有一种，那就是用来麻醉神经，它能隔断神念和身体之间的联系，轻者麻痹，重者昏迷。 这玩意很难检测，少量服用，有着制造幻觉的作用，若是下在菜汤里面让人喝下，可以说是神不知鬼不觉。 必然是内鬼！ 只有内鬼才知道从未进山和凶兽搏杀的自己，手里没有迭迭香，自然也没有解药。 顾小召微蹙眉头，轻轻吐出一口长气。 那个下药的人并不知道，迭迭香对自己的作用不大，对于麻醉神经之类的药物，自己有着一定的免疫力。 所以，自己现在清醒着。 深吸一口气，顾小召闭上双眼，将焦虑不安等情绪摒除，然后，在有节奏的呼吸吐纳中，在识海里观想一轮明月。 这门功法乃是梦中所得。 准确地说有记忆以来，他脑中便有了这门功法，是一篇短短数十字的口诀，观想的时候反复默诵，当有奇效。 此功法名为无限万象通明录，如今，他所知道的经文乃是功法的前篇，叫做明心见性篇，分为上下两部，明心篇，见性篇。 此时，他仍然卡在第一道门槛，明心篇。 这门功法直接作用于心神，迥异于这方世界的玄功秘法。 在此方天云界，多以修炼自身肉体为主，名为武道秘传。 顾小召也有修炼武道秘传，然而，无论是滴水观的玄功，还是千年世家顾氏门阀的传承，他都很难修炼到高深境界。 如今，十七岁的他的武道修为不过是锻骨初段。 练皮锻骨，易筋洗髓，这是炼体境的四个层次，也是武道入门的四个关卡。 三个同龄人和顾小召一起开始习武，如今，进境最慢的顾大忠都是易筋巅峰，速度最快的顾闯已然是洗髓大圆满，只差一步便能踏入下一个境界，炼气境。 只有跨入炼气境，才算是真正的武道中人。 如今，炼体境的他们不过是武道学徒罢了！ 修为如此孱弱，这也让顾小召沦为了很多人的笑谈。 滴水观下院每三年收一次徒弟，顾小召已经进来七年有余，武道修为甚至不及前一年才进来的某些十一二岁的天才门徒。 在整个下院，他的名气非常响亮，可谓十年难得一遇的废材。 对于众人的不屑，顾小召全然无视。 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他修炼的无限万象通明录明心篇虽然进境缓慢，却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够壮大神魂，增强神念，也就是所谓的精神能力。 相比同年龄的武徒们，顾小召的神念要强大许多。 这也是他中了迭迭香却仍然能醒来的缘故。 默念经文，观想明月，有白色光华从月中洒了下来，混杂在真气中，驱动着真气在经脉内艰涩的运行，其间，白色光华不时把某些淡紫色的斑点驱除和消融，如此，花了比平时好几倍的功夫，真气堪堪运行了半个周天。 这时候，下肢有了些许的感觉，顾小召睁开眼。 对方既然下的是迷药，必定有着后手。 须得应付这后手。 他用双手撑着床板，缓缓挪动身体，将身下的瓷枕靠墙放好，稍微抬高了脑袋和肩膀，姿势变得比较容易发力，接下来，探手从床板下的暗盒里掏出一把匕首，随后闭上眼睛，微微眯着，就像是熟睡了一般，呼吸细长。 一炷香之后，咿呀一声，房门被轻轻推开，月光将一个人的身影投到了墙上，晃动着，就像是索魂的鬼怪。 保持着呼吸的节奏，顾小召用眼角的余光瞄了瞄。 虽然有月光，室内仍然稍显昏暗，那个人的容貌顾小召看不太清楚，然而，即便只是匆匆一瞥，他仍然认出了那人。 那是他的三个伴读弟子之一，顾闯。 顾闯是顾家的家生子，他的母亲曾经是顾小召的奶娘，两人从小一起长大，彼此之间的关系也不错。 在三个伴读弟子中，他和顾闯关系最好。 顾飞扬太过骄傲，顾大忠太过愚笨，唯有顾闯为人聪明，却谨守着下人的本分，所以，两人基本上是须臾不离，一起在滴水观下院的双照堂修行。 他为何要背叛？ 顾小召想不明白，他的心隐隐作疼。 银色月光中，顾闯摇摇晃晃行来。 他的呼吸很是急促，脸上的表情非常紧张，脚步也有些虚浮，似乎是有些犹豫不决，几乎是慢慢挪到了床前。 “少爷，不要怪我，我不想的……” 他小声嘟哝着，声音颤得厉害。 随后，他低下头，双手颤抖着拿起散落在一旁的棉被。 是想把自己闷死吧？ 如此，就不会留下痕迹？ 真是天真！ 就在顾闯低下头，双手堪堪拿起棉被一角的时候，顾小召左手在床板上一按，上半身像弹簧一般猛地弹了起来，右手的短匕从下往上猛地插入顾闯腰间。 “啊！” 中刀之后，顾闯忍不住痛呼出声。 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兀然响起，惊起了屋檐下睡着的雀鸟，顿时，有叽叽喳喳的鸟鸣声响起，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动静。 殷红的鲜血箭一般从腰间的伤口飞溅而出，溅了一床。 “你……” 顾闯双目圆睁，松开棉被，右手成虎爪之势，向顾小召当头抓下。 气血运行之下，鲜血从腰间的伤口再次飞溅而出，足有一尺多高，使得他气息不够圆满，再加上仓促之间使劲，力道也没有使足，这一招势大力沉的云龙探爪也就变得虚浮无力，徒有其形。 顾小召的左手向前一探，抓住顾闯的手腕，往下顺势一扯。 一个酿跄，顾闯扑在了榻上，随后，顾小召的左手向前一移，准确地按住了顾闯的脑袋，将他按在榻上，一时间让他动弹不得。接下来，右手握着匕首在那厮的脖颈上轻轻一划，划破了大动脉。 鲜血飞溅而起，沙沙作响。 “咯咯……” 顾闯发出奇怪的声音，身子像是被钓上岸的大鱼，挣扎着从床边滑落，仰面朝天摔倒在地，他抬起手，无力地捂着脖颈处的伤口。 “娘啊……” 声音出口，身子扭动了几下，随后，无声无息。 冷冷地瞧着木榻下的那具尸体，顾小召面无表情。 他心中五味杂陈，无数陌生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一时间很难说清，这是他第一次杀人，杀的还是曾经的亲密伙伴。 然而，他并没不适的感觉。 所谓情绪，不管是正能量的情绪，还是负能量的情绪，他一样也有，然而，他却不会被情绪所支配。 一直以来，他都有一个梦想，要想成为诸天万界唯我独尊的最强者。 与其说是梦想，倒不如说是执念。 当他每天晚上被那个噩梦纠缠的时候，他就产生了这个执念，这个不得不完成的执念，若是不能完成，念头就不通达，人生便是痛苦，充满了心魔。 他知道，要想成为至高无上的最强者，要想登于九天之上，这一路上，不知道要杀多少人，可以说神座之下皆是尸骸。 在他心中，容不得半点软弱。 做了几个深呼吸，待双臂有了力量，顾小召撑着双手从榻上翻了下来，勉强靠着木榻坐下。 身下是一团没能干涸的血泊，他没有丝毫在意。 在顾闯的腰侧掏了掏，将那厮的百宝囊取下，扯开捆着百宝囊的丝索，将其打开，把里面的物事倒了一地。 不一会，顾小召就在那些瓷瓶中寻到了迭迭香的解药，随后，他打开瓶盖，将瓶中的解药服下。很快，一股热流便从腹中升起，随着几个呼吸，全身上下都变得热烘烘的，将那种冰凉无力的感觉渐渐驱散。 恢复正常之后，顾小召缓缓站起身。 瞄了一眼顾闯的尸体，他的目光冰冷如雪。 第二章 功成 顾闯为什么这样做？ 是谁在背后收买了他？ 又或是逼不得已不得不做？ 可惜，没能留下活口！ 只不过，当时的情况，实在是危急，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被对方翻盘反杀，容不得他手下留情。 自己的这些伴当中，还有人被收买吗？ 展大叔在就好了！ 除了顾闯等三个少年伴当之外，还有一个姓展的武者伪装成下人守护在顾小召身边，那人，就是顾小召的护道者。 每一个世家大族的嫡系子弟，身边都有一个武功高强的护道者。 顾小召的护道者姓展名断，武道修为已然是炼气境第五层。这样的修为，即便是在滴水观中，也算得上是好手一名。 顾小召来自蜀国巴南郡的豪门顾氏。 他是顾家三房家主顾铨的儿子，然而，母亲却只是顾铨的一个外室，生下他没多久便暴病而亡。 顾铨的正室是蜀国都城益都刘家嫡系出身，刘家是蜀国的超级门阀，血脉传承比起巴南顾家更为高贵，刘氏为顾铨生有两个儿子。 她不管顾铨如何在外面花天酒地，只是不许他另有后人。 如果有人胆敢生下顾铨的后代，往往便是母子皆亡的下场。 顾小召出生之后，自然也免不了被追杀。 或许是因为非常喜欢顾小召母亲的缘故，顾铨动用了不少力量来保护顾小召，尽管如此，顾小召仍然需要隐瞒身世躲躲藏藏，出生之后，被刺杀了好几次，亏得展断一直护着，这才没有丢掉性命。 十岁那年，顾小召进入了滴水观，情况好了不少。 顾铨的好友不动如山任怀庆在滴水观担任武道师傅。 身为巴南本土势力的一份子，且立场稍微偏向王室的滴水观并不卖超级门阀益都刘氏的帐。 就算这样，暗杀仍然无所不在，一直到三年前，方才休止。 他隐隐听护道者展断说过，他那个父亲顾铨向刘氏娘子承诺，永远不将他召回顾家，顾氏三房的传承和他再不会有一星半点的关系。作为交换条件，刘氏娘子也要放弃对顾小召的刺杀。 然而，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协议被撕毁了？前天，展断收到了从郡城来的飞鸽传书。 信上说郡城有事，家主让他速回，上面盖着顾铨的私印，有着特殊的印迹，故而，展断深信不疑，连夜往郡城奔去。 如今看来，那封信应该是调虎离山之计。 若是他在，少年顾小召根本不可能被下药，顾闯也不敢动手。 所谓阴谋，肯定是一环接着一环，接下来，自己该怎样面对？ 不过，就算展断不在，那又如何？ 人，靠别人只能靠一时，归根结底，只能靠自己！ 只有自己强大才是真正的强大！ 顾小召慢慢走出室外，站在檐廊之上。 皎洁的月光中，庭院内，风吹树梢，沙沙作响，目光从院墙上方掠过，擦过几株在风中摇晃的野草，落在了远方。 那里，有着一道连绵起伏的黑线。 十万里横断山脉便在于此，若是白日所见，气势当更为雄浑。 走下檐廊，几步穿过院子，来到一侧的厢房。 站在厢房门前，手握短匕的顾小召缓缓呼吸，他微微抽动鼻孔，仔细嗅着。风中，飘来了野花的芬香，也有树叶草木的葱茏之气，一切都是那么平和，并没有难闻刺鼻的血腥味道。屋内，很安静，隐隐有平缓的呼吸之声。 看样子，顾闯并未对自己的同伴下毒手。 他们多半也中了迭迭香，陷入了昏迷之中。 下一刻，顾小召轻轻推开了厢房的大门。 …… 第二天，八月八号。 天晴，微云。 阳光从檐前榕树穿过，在庭院洒下星星点点斑驳光影。 远处，群山连绵，山顶覆盖着一层雪线，像是一条白色的长蛇蜿蜒盘旋。 滴水观位于一个山谷内，那是一个占地非常庞大的山谷，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小平原，兰溪在山谷内蜿蜒而行，途经三座巨大的山峰。 滴水观下院位于山谷前头，后面则是像根巨大石柱直耸云霄的天柱峰。 像顾小召这些炼体境的武道学徒便在此修行，若是进入炼气境，成为了真正的武者，便会转入位于那三座山峰的上院进行修行。 兰溪从三山间绕着滴水观流出，然后，穿行在茂密的原始森林数天之后这才流向山外的平原。 这条河可算是滴水观的生命要道，大量的生活必需品从山外运来，那些货船也将山里的出产运送出去。 像在山里随处可见不值几文的七星草，一旦运到梁津县，价值顿时暴涨三倍，运到郡城，也就十倍有余，运到益都，那就更不得了。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故而，即便是地处穷山恶水的滴水观仍然是热闹所在，各地的商贾纷纷云至，慢慢地，滴水观的外围也就读了一座坊市。 当然，这个坊市是在滴水观的掌控之下。 顾小召站在檐廊上，望着山下的坊市，神情漠然。 身后，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顾小召转过身，两个少年一前一后从屋内行了出来。 走在前面那人身形瘦削，相貌英俊，他叫顾飞扬，如今已然踏入了洗髓境。 走在后面那个小胖子叫顾大忠，他要稍逊一筹，现在，也不过是易筋巅峰。 他们和顾闯一样都有着非常高的武道天赋，不然，也不可能被选中成为顾小召在滴水观的伴读。所谓伴读，同样也是滴水观的弟子，只不过，他们的身家性命名誉地位全都隶属于主家。 在顾铨看来，这三个人都有可能成为炼气境的武士，那时候，他们将作为顾小召的家臣，辅助在他左右。 昨天晚上，这两人也着了顾闯的道，被迭迭香放翻，也许是朝夕相处的关系，顾闯并没有下手杀掉他们。 然而，对他们来说这并非什么慈悲。 顾飞扬也好，顾大忠也好，他们都是顾氏的家生子，祖上几辈都在为顾家效劳。一旦顾小召遭逢不幸，他们也要殉葬，若是逃亡，其家人将会受到非常严厉的处罚。 昨天，顾小召将两人唤醒之后，不顾他们的惊诧，让他们整理血迹斑斑的静室，把顾闯的尸体抬了出去，埋在院子后面的小山林子内。之后，他不顾屋内仍然蔓延着丝丝的血腥味，依旧倒头就睡，睡得异常安稳。 开天辟地第一次，入睡之后，那个噩梦不曾降临。 恍惚间，顾小召心中有个明悟，无限万象通明录的第一篇明心见性篇的上篇明心篇自己算是练成了。 第三章 前世 晨光中，两个少年迈着矫健的步子快步行来，很快，他们就来到顾小召身前，然后，非常恭谨地弯下腰，点头行礼。 “少主，晨安……” “嗯……” 顾小召点点头，抬起右手，示意两人起身说话。 顾飞扬抬起头，他的眼神颇为灵动，却也透着不安。 在他身后，小胖子顾大忠只是憨笑着，眼神隐隐有些恐惧。 要知道，以前他们对顾小召的态度可不是这样。 他们和顾小召同一年进入滴水观修行，同样的师傅，同样的功法，甚至顾小召还经常独自开小灶，接受展断或者任怀庆的传授。除此之外，他们十五天才能进行一次药浴，不像顾小召那样每三天便可以药浴。 更不要说，在顾小召的修行途中，服食丹药就像吃糖豆一样。 然而，顾小召的武道修为却最差劲。 同样是少年人，顾飞扬等人自然不太看得起他。 当然，身为顾家的家生子，他们的一切都和顾家息息相关，若没有顾家的名头，他们也不可能进入滴水观，再有武道天赋，没有门路修行，也只是一场空。何况，他们武道修行上消耗的资源也大多由顾家供给。 明面上，他们不敢对顾小召有丝毫的无礼，仍然要处处讨好他，背地里，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当然，现在无论明面还是背地里，他们的态度都改变了。 要知道和顾闯相比，顾飞扬的境界也要稍逊一筹，他完全想不出在中了迭迭香的毒之后，顾小召是怎么将修为远胜于他的顾闯干掉的。那时候，同样中了迭迭香的他只能呼呼大睡，完全人事不省。 当昨天他和顾大忠被顾小召救醒，战战兢兢地将顾闯的尸体在后山埋下之后，也将不安和畏惧的情绪埋在自己心底。 “少主，药浴已经准备好了，请……” 顾飞扬小声说道。 顾小召没有回话，他点了点头，推开门，大踏步进入屋内。 屋内，一个容得下两三人的人形木桶摆放在屋子中央，桶内装着淡褐色的药水，白色的烟雾袅袅而起。 药香味在室内飘荡，扑鼻而来，甚是好闻。 走到木桶前，顾小召并未脱衫进入。 他伸出手指，浸入药汤之中，药汤有些滚烫，却还在人体的承受范围。 这桶药汤看着平常，却有着名堂，全名是赤虎锻骨汤，对于增强骨骼的密度有着特殊功效，在锻骨境这个层次，乃是罕见的滋补之物。 在横断山脉中，生长着一种名叫赤虎的凶兽，所谓赤虎，顾名思义，全身上下都是赤红色毛发的老虎。传说这种老虎是赤狐和老虎杂交而成，既有着老虎的凶猛，也有着赤狐的狡猾，想要将其捕捉，非常之困难。 赤虎锻骨汤的主要原料便是赤虎的骨头。 即便是在滴水观，这样的药汤也非一般人可以浸泡的，能够浸泡这药汤的多半是观中大力培养的天才弟子，要嘛就是为滴水观立下了大功劳，一般的弟子，就连味也不要想着闻一下。 顾小召能浸泡赤虎锻骨汤，另有门路。 为了让顾小召浸泡赤虎锻骨汤，早日渡过锻骨这道门槛，前段时间，展断深入横断山脉大半个月后一身是伤地返回，带回了一头赤虎的尸体。 除了赤虎的骨头之外，在这药汤内还有许多名贵药草，其中价值最贵的血海棠，放在郡城，价值五金，相当于普通的中等人家一年的生活费用。 所谓穷文富武，并非虚言。 像滴水观内的许多平民子弟，他们往往和顾小召一样进步缓慢，之所以如此，便是欠缺修行资源。若是像顾小召这样有着无数资源供给，恐怕早就已经脱离炼体境的层次，离开了下院，进入滴水观上院修行了。 脱下衣衫，只剩下一条内裤，顾小召深吸一口气，跨入桶中，慢慢坐下。 全身上下浸在药汤中，只露出了头部，他能感觉到一股股热流冲刷自己身体，然后，整个身体微微发胀，体内，似乎也有热流在穿行。 顾小召闭上眼，神念聚集眉心，运行无限万象通明录明心篇。 任何功法的基本都是观想吐纳。 吐纳是通过有节奏的呼吸将体外的灵气吸入体内，观想则是通过神念将吸入体内的灵气转化为真气，储存在丹田。 顾小召所见过的大多数武道功法，对于灵气转换成真气这一关的效率非常注重，效率越高，功法也就越高深。然而，无限万象通明录却更着重于观想念头，也就是说它更为注重修炼神魂，肉体的修炼不过是顺带。 这两种功法何优何劣？ 顾小召无从知晓。 浸泡在赤虎锻骨汤之后，顾小召闭上双眼，有节奏地呼吸，在识海中开始观想一轮明月，观想月光照耀千里…… 这一次，和以往有所不同。 明月的光华不再是白色，而是变成了淡蓝色，就像是滴水观前那条兰溪的颜色一样，深邃透明。 随着蓝色月华而行，仿佛优哉游哉乘风踏云，恍恍惚惚间，顾小召来到了一处地界，一处异常诡异的小世界。 脚下是一块方圆数十丈的浮空岛，遍布着黑色的土壤，浮空岛的正中央立着一块石碑，探出地面不过六尺高，地面之下，却不知深达几许。 浮空岛的上方是无尽虚空，和在天云界所见的星空全然不同。 大部分时间，虚空一片黑暗，偶尔有金色的罡风、七彩的闪电掠过……虚空中，没有空气，也就没有声音，每次罡风或者闪电掠过之后，虚空中便会留下一道奇怪的巨大疤痕，许久之后方才消散。 除此之外，也就那爬满了青苔的石碑散发着莹莹的微光，照亮着浮空岛。 果然！ 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石碑前的顾小召的眼角已然噙着泪水。 无数的画面接踵而来，很多回忆慢慢苏醒。 这里，是他的家。 在他还不叫顾小召之前的家，曾经的家。 那个时候，他叫子辉。 一开始，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地球少年，一个喜欢神鬼传说痴迷于修炼成仙的地球少年顾心言。某一日，得了一枚石碑形状的玉简，从此，着了魔一般痴迷着那枚玉简，几乎是从不离身，总觉得玉简中藏着一个惊天动地的秘密。 玉简的确有着秘密。 不知什么时候，玉简把他的魂魄吸了进去，转瞬间，来到了无尽虚空中一处巍峨的飞来峰峰顶，他被某个身披七彩霞衣位于一片光中看不清面容的道人从玉简中抓了出来，投入了一个名叫子辉的少年眉心祖窍内。 从那以后，他是子辉，子辉也是他。 第四章 飞来峰 飞来峰是紫霞真君的神国道场。 凡是信仰紫霞真君的真信们，他们死亡之后魂魄就会被紫霞真君摄入此方世界，成为神国的英灵们。 是的，那方世界以信仰成道。 顾心言来自地球，那里灵气稀薄，信仰混乱，人们多为伪信者，像顾心言这样的，自然不是什么紫霞真君的真信。 他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乃是紫霞真君大神通所致。 许久以前，一块石碑从混沌界飞来，被年少的紫霞所得，那石碑奥秘无双，紫霞以石碑证道，短短的上千年时间也就夺得了真君之位，在天庭也有着一席之位。之后，她便以石碑为基，造就了自己的无上神国，走上了证道之路。 子辉是紫霞真君之子。 他是紫霞不曾飞升九重天，尚在下界挣扎求存的时候生下的儿子，一生下来就三魂不全，难以存活。 那时候，紫霞没有放弃。 她打破了黄泉宗的山门，将黄泉宗的重宝已然传承了数万年的锁魂棺抢了过来，把子辉放入了锁魂棺中，使其陷入了永恒的沉眠。 一直到紫霞飞升九重天，短短的一千年光阴成就了真君之位，她才有了办法救活自己的儿子。 顾心言乃是子辉逸散的三魂的其中一部分，不知道什么时候流落到了地球，后来，被紫霞真君所找到，也就耗费无上功力将石碑的虚影投入地球，让顾心言获得成为他的本命法宝，取得联系之后再以大神通把顾心言的神魂摄来，投入子辉的祖窍。 如此，子辉也就算活了下来。 虽然，他拥有的是顾心言的记忆。 更糟糕的是，子辉无法修行，甚至做一个普通的凡人也不得。 他是所谓天谴之子。 他只能在飞来峰的范畴生存，被石碑的力量所保护。 一旦出了紫霞真君的神国，便会被九重天的天道法则发现，那种情况下，就连紫霞真君这样的大能都无法将其护住，只能被天道抹杀，变成灰灰。 唯有在飞来峰，他才能活着。 永远只有七八岁的样子，永远不会长大，也不会衰老，甚至，只要飞来峰存在，他就能永生不死。 然而，这不是他想要的。 毕竟，在眉心祖窍，顾心言的存在无法抹灭，终究是留存着地球上的记忆。 痴迷修仙的他来到了真正的仙侠世界，自然是兴奋莫名。然而，当他知道自己无法修炼之后，那打击未免太大了。这和一个美女脱光光摆在自己面前等着自己上，却发现自己是天阉一样有何区别？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囚徒，只能浑噩度日。 他原以为这样的日子将永无尽头。 然而，世事无常。 在那方世界，统领诸天万界的是九重天，每一重天都有个天尊，乃是那一重天至高无上的主宰。 然而，即便贵为天尊，若是不能度过彼岸，凝就道果，也有着天人五衰之灾。 第五重天之主玉鼎天尊没能过去天人第四衰这一关，于自家神国玉鼎宫中陨落，于是，第五重天变成了无主之物。 当时，最有机会问鼎天尊之位的有三个。 青狼真君、血海真君以及飞来峰的紫霞真君。 前面两个真君的年龄远比紫霞真君要大，然而，这不是比谁的岁数大，争位终究比的是拳头和背景。 比拳头，尚处于天人第一衰境界的两位都不是已经度过了天人第二衰的紫霞真君的对手，就算是合起来对付紫霞真君，也不见得能打得过。 比背景，紫霞真君要略逊一筹，那两个家伙的资历很深。 争夺天尊之位的具体战况，子辉并不清楚。 毕竟，他只是个废人。 还好，他能从紫霞真君的表情上了解具体战况，只有在子辉的面前，紫霞真君仍然有着人类的部分情绪。 战局可以说是一边倒，基本上是紫霞真君压着那两位打的节奏。 这时候，按照惯例，另外几重天的天尊便会插手了，赤狼真君和血海真君退出竞争，紫霞真君上位成就紫霞天尊之位。 然而，战局却急转而下。 第七重天的七杀天尊悄无声息地出手了，将紫霞真君的神国打了一个大洞，率领着那两位亲自下场对付紫霞真君。 这便是顾小召那个噩梦的来历。 顾心言，子辉，顾小召，现在是他的第三次转生。 双手抱膝坐在石碑前，顾小召泪流满面。 他记得最后一战中，紫霞真君舍弃自身，元神爆裂，将残缺的飞来峰送入了无尽虚空之中，如此，他才得以活着。至于为何转生在天云界变成了顾小召，或许，是这块神奇石碑起了作用吧？ 无限万象通明录便是这石碑所授。 所谓明心篇不过是打开这方世界的钥匙。 只不过，要进入此处空间需要一定的能量，自己的修为孱弱，若是强行进入这里，不但修为将要倒退，甚至可能会伤及元气。 所以，需要利用赤虎锻骨汤等辅助。 赤虎锻骨汤所产出的能量基本上都用在了这里。 轻轻拭去脸上的泪水，顾小召的脑海中便多了一串经文，那是无限万象通明录明心见性篇的下篇见性篇。 和明心篇单纯作为进入这里的钥匙不同，见性篇已经涉及到了一些对敌手段。 见性篇内有一些小技巧，是一种控制神念运作，将神念变成实质以便行之于外达到影响现实世界运行的秘法。 这种秘法有几个功效。 其一能够用来炼丹制符，对符师的帮助很大。 其二，也能在战斗的时候使用。 对敌时，运转见性篇内的海纳百川探气诀，神念便可以在自身体外形成一道场，一道对武道真气极其敏感的场。 它能探明对手的行气路线，能够在对方出招之前就锁定对方的攻击途径。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便是如此！ 这还只是这门秘法最基础的功效，若是能达到海纳百川的程度，强大的神念便能够产生一个方圆数千里的域。 这说法貌似有些夸张？ 实际上，顾小召对此却深信不疑。 他记忆中还有那些大能作战时的场面，即便当时的他只能瞧见冰山一角，那也是语言所难以描述的。 离开石碑，往山坡下走去，脚踩着黑土徐徐而行。 这些黑土并非凡土。 飞来峰位于无尽虚空，在位面和位面之间的间隙，常常飘来许多奇怪的物事，曾经有某个归墟从飞来峰前飘过。 所谓归墟，实际上就是天人的坟墓。 就像第五重天之主玉鼎天尊，他陨落之后，自身的神国玉鼎宫便会失去神性，若是没有大能出手锁住，就会遁入虚空，成为归墟。 紫霞真君在那个归墟中获得了不少好东西，其中，便有着二两息壤。 真君以无上法力将息壤和飞来峰的土地融合，造就了这块黑土地，准确地说，这里是一片药园。 如今，药草了无踪迹。 只是一片黑土地。 第五章 改良功法 “呼呼呼……” 站在石碑前，顾小召打起了一套拳。 天云界的武道功法种类繁多，在炼体境更是数不胜数，几乎每门每派、每个门阀世家都有自己独特的筑基功法。 总结起来，这些功法基本上可以概括为三类。 用简单直接的话来说，大家容易了解。 所有的功法大体分为练法、养法、打法…… 前面说过，炼体境有着四道关卡，练皮锻骨、易筋洗髓。 练皮阶段专攻血肉，使得气血强大，在修炼以及战斗的时候能够给身体提供能量，若是气血不足，一切休提。 锻骨阶段更进一步，专门锻炼骨骼，让骨骼变得坚硬无比，修炼到精深处，甚至比得上七间银。 易筋阶段主攻关节经络，使其柔软无比，违背人类关节规律，什么匪夷所思的动作都能施展出来。更重要的是，若是功法高深，在炼体境便能扩展体内经脉，那往往是炼气境才能做到的事情。 洗髓阶段是炼体境最后一关，其实便是练脏。 洗髓境针对的便是体内的五脏六腑，只有内脏强大，方能踏入最后一关，真气冲穴，打通头顶百会穴，脚底涌泉穴，引天地灵气入体。唯有如此，在真气运行大周天的时候，五脏才能承受得起天地灵气的冲刷。 练法便是如何壮大体内气血筋骨的功法要诀。 练法多为动功，所谓动功，指的是配合着特定的呼吸吐纳节奏的拳法，这样才能拉筋活血，让身体变得更为强壮。 养法多为静&功。 这是因为练法伤身，不管你怎样避免，练法终究是一门折磨自己、挖掘自己潜能的方法，身体因此受伤自然难免。 所以，必须有养法来相辅相成。 所谓养法，多为一套口诀，通过特定呼吸吐纳的节奏观想某个画面，引动神念调理身体，慢慢消除体内外的隐患。 至于打法，顾名思义，那是杀敌的秘法。 顾小召在石碑面前打的这套拳名为虎啸深涧，乃是滴水观秘传练法。 这套拳是模仿凶兽插翅虎的动作，要想真正将这门拳法修炼到炉火纯青，就必须对插翅虎有所了解才行。 在打这套拳的时候，须得幻想自己便是插翅虎，如此，动作才能舒展，如此，才能震荡气血。 这门拳法，顾小召修炼了七年有余，然而，不要说大成，就连小成的境界也没能达到。现在的他，之所以能跨过练皮这道门槛，进入锻骨阶段，完全是靠着药力推上去的，他的身体其实远比人们想象中孱弱。 因为他无法观想出插翅虎的神韵。 并不是对这种凶兽不了解，就算他通过各种资料、甚至在展断的保护下在远处仔细观察了一阵插翅虎的动作和神态，在打这路拳的时候，仍然无法观想出来。 那个时候，出现在他识海内的往往是一轮明月。 现在，已经将无限万象通明录的明心篇修炼到大成的他再次修炼这门拳法，非常顺利地将插翅虎的神韵观想了出来。 然而，拳法的架势却又出了麻烦。 说实话，顾小召并不蠢，这门拳法也算不得多么复杂，十二路的拳架而已。 当初，只用了两天的功夫，顾小召就能完整地打出这套拳，拳架和师傅所授差别不多，只是因为无法观想插翅虎，这门拳法才对他帮助不大。 但是，当他站在石碑前打这套拳的时候，却很是别扭。 明明是按照师傅所传的姿势打的拳，然而，每一个架势摆出来都非常难受，总觉得有哪里不妥。 神经过敏！ 或许有人会这样觉得。 不过，顾小召不这么看。 当顾心言的魂魄进入子辉身体之后，睁开的第一眼，他瞧见的便是这块石碑，若非石碑的保护，他早就被天道法则抹杀。 之后，也就一直和石碑相处。 是的，紫霞真君给他建造的宅院把石碑围在了里面，这个奇怪的浮空岛原本是他的住所，原来那些亭台楼榭之类早就灰飞烟灭而已。 紫霞真君曾经给他讲了一个和石碑有关的秘密，那就是你在石碑面前修炼任何一种功法，若是感觉到不妥，那么，对你而言，这门功法就真的不妥。当然，这算不了什么，厉害的是，石碑会改造这门功法，使其变得适合于你。这只是石碑为数众多的秘密之一。 并且，这不是石碑最重要的秘密！ 就算是紫霞真君贵为天人之后，对这块石碑的了解仍然不多，只知道它来历不凡，难以推算。 现在，顾小召仍然记得那天的情景。 那天，若非石碑大放光芒架着他遁入虚空，就算是紫霞真君自爆元神，恐怕也无法阻止踏入天人第四衰的七杀天尊将自己擒拿。 之所以能逃脱，之所以能转世重生，全赖于这块看似平凡的石碑。 半个时辰之后，顾小召大汗淋漓地停了下来。 气喘吁吁的他表情仍然淡定，就算是在只属于自己的小世界内，顾小召仍然不会大悲大喜。 当然，即便是历经三世，他始终有着人的情绪，只是，不被情绪控制罢了。 这会儿，眼中的兴奋之情终究还是溢了出来，难以掩饰。 虎啸深涧，一共十二路拳架，完整打完需要一炷香的功夫，最终，在石碑的帮助下，这十二路拳架最终变成了一个架势。 将第一式、第三式、第七式、第十二式的某些动作综合起来，也就变成了新的虎啸深涧，这个动作有些像顾小昭在横断山脉中瞧见的插翅虎伸懒腰的姿态。 先是低伏，然后展开双臂往上，与此同时，嘴里发出一个哼音，这个声音虽然是从嘴里发出，来源却是整个身体在那一刻的律动。 当然，这个时候，识海中务必观想出插翅虎的神韵来。 当顾小召施展这一招的时候，全身上下，每一块肌肉、每一根骨骼、每一处经络都在颤动，形成了一股震荡波，气血就像沸水一般沸腾了起来。 做完这个架势，顾小召甚至比打完十二路拳架还要累。 当然，他得到的功效也要远远超过以往。 改变了的这个姿势对人体脊梁骨那条大筋有着难以描述的好处。 虽然亟不可待，顾小召还是镇定了下来，修整了一段时间，待得身体状况恢复良好之后，他这才开始打第二套拳。 仍然是一套练法。 巴南群郡望千年世家顾氏秘传筑基拳法，柔水攒石。 第六章 试招 屋外，顾飞扬和顾大忠一左一右站在廊檐下。 一开始，两人都没有说话，也都不约而同地竖着耳朵听着屋内的动静，哗哗水声过后屋内静默了下来。 几乎是同一时间，两人同时呼出一口长气。 随后，两人互望了一眼，相视而笑，不过，仍然没有说话。 又过了一阵，听得屋内只有匀净的呼吸声之后，原本一直紧绷的两人身体这才彻底放松下来。 “顾闯是怎么回事？” 顾大忠压低声音，轻声问道。 顾飞扬咧了咧嘴角，好半晌，这才说道。 “前几天，他收到了一封家书，以前，收到家书之后，我们都会彼此分享，然而，那一次，他却是躲着我们打开了，之后，也没有念给大伙儿听……我想，应该和那封信脱不了干系吧？” 接下来，又是一阵沉默。 打破这沉默的仍然是顾大忠的声音。 “你说，少主是不是在扮猪吃虎？” 停顿片刻，他继续说道。 “顾闯这么厉害，又是下药偷袭，迭迭香嗯，就连七珍象这样的庞然大物也无法抵御，一中即倒，少主中了之后居然没事，还能将其反杀，难以想象啊……” 感叹了一声，顾大忠继续说道。 “今天就是下院众学堂每一个月小考的日子，没有顾闯陪着，不知道少爷会不会缺席？若是去参加，不晓得会不会发生什么事情！” 说罢，他小声笑道。 “双照堂的那些龟孙子恐怕也猜不到我家少主这般厉害吧？” “噤声！” 顾飞扬轻声喝道。 “大忠，我知道你忠厚老实，总是有什么说什么，不过，看在多年兄弟的份上，我给你一个忠告，有些话埋在心里头就好，千万不要说出来，这样才能活得长久些……” “嗯！” 顾大忠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闭上了嘴巴。 于是，院子里安静了下来。 没多久，屋内响起了顾小召的声音。 “进来！” 两人互望了一眼，目光同时掠过一丝诧异。 从前，顾小召浸泡一次药汤需要的时间接近一个时辰，而今天，两刻钟不到就结束了浸泡，两人难免觉得诧异。 咿呀一声，两人推门而入。 阳光随着大开的门进入屋内，斜斜的光线中，尘埃小虫子一般飞舞。 这时候，顾小召已然端坐在榻上。 远远地，两人向顾小召躬身行礼，随后，踏着小碎步小跑着来到木桶前，准备将木桶抬出去，将残存的药汤倒掉。 视线落在桶内，两人的身体同时一顿，停下了动作。 怎么会？ 映入眼帘的是一桶清水。 两人抬起头，忍不住再次四眼相望，目光中满是惊诧，只有将药汤蕴藏的能量全部吸收干净，药汤才会变成清水。 这其实是一种传说，几乎没人能做到。 他们宁愿相信是有人移花接木，用清水替换了残存的药汤。 两人没有多话，同时低下头，抬起了木桶。 “我用了多少时间？” 耳边响起顾小召的声音，两人忙低下头，不约而同说道。 “两刻钟……” “是吗？” 随后，他们听到了一声轻笑。 两人不明白顾小召为何要笑，只能抬着木桶站在原地。 “出去吧！” “是！”两人应了一声，心情复杂地端着木桶走了出去。 “两刻钟吗？这样的话，岂不是可以多出许多时间来修炼？” 顾小召端坐在榻上，喃喃自语。 外界是两刻钟，在那个神秘空间里，他却度过了五个时辰。 在那个小世界里，在石碑面前，他将自己会得的十三种功法一一展示，其中，七种练法，两种养法，四种杀法。 最终，他获得了七个姿势。 这七个姿势中有五个属于练法，一个属于养法，一个是杀法。 五个练法是五个拳架，有取刚猛之势的虎啸，取飘逸之势的风云，取阴柔之势的柔水，取坚固之势的磐石，以及讲究速度的闪电…… 养法则是坐忘决。 结合了无限万象通明录明心见性篇以及滴水观秘传坐忘心经、顾氏秘传护身诀之后，石碑给了顾小召一个新的功法，顾小召把他称之为坐忘决。 修炼坐忘决只需双腿盘坐，嘴里反复来回默诵十六字经文，观想明月照身，有蓝色光华浸透全身，如此，便能将修炼所造成的身体损伤慢慢修复。当然，不可能完全修复，没有任何一种养法能做到这一点，至少，要比顾小召以前修炼的坐忘心经、护身诀之类的效果好上许多。 杀法也是全新的杀法。 石碑结合了海纳百川探气诀之后新创的杀法，以顾氏秘传回风拂柳剑为主，结合了滴水观的穿花剑法，架势只有四五种，全是基础剑法，刺、削、撩、劈、斩…… 顾小召将这门杀法取名为照雪观，有着雪中照人、明心见性的禅意在里面。 以上便是他在小世界内度过五个时辰之后的收获。 之后，他有了一种感觉，觉得是应该出去的时间了。 随后，他抚摸石碑，默诵明心见性篇，观想明月，运转真气…… 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眼前的世界发生着变化，不知不觉间，他就回到了现实世界，仍然端坐在木桶之中，浸泡的药汤已经变成了一汪清水。 若是没有赤虎锻骨汤或是别的蕴含着大量能量的丹药辅助，要想再次进入那个小世界，需要间隔半个月。 顾小召的修为太过浅薄，若是频繁进入那里，不仅神念要受损，身体的气血也会受到莫大的伤害，甚至造成根基受损。 没有灵药辅助，频繁进出那里只能消耗顾小召自身的元气。 就算不进入那里，顾小召也需要大量资源来修炼，经过石碑改良过的那些功法虽然效果明显，然而，每每施展一次就要消耗大量的能量。 要想修炼，顾小召需要大量的气血丹。 那些多出来的资源怎么来？ 顾小召已经有了想法，不过，还需要试验一番。 吐出一口长气，顾小召起身走出屋来。 门外，顾飞扬和顾大忠正神态恭谨地候在廊檐下。 “少主，还有什么吩咐？” 顾飞扬出声问道。 “你们要去参加小考？” 滴水观下院有四个学堂，双照堂、听风楼、金剑阁、细雨亭，下院上千炼体境弟子便在此修行。 二十岁之前若是能突破炼体境，踏入炼气境，就可以进入滴水观上院修行，这样才算是真正的武者。在此之前，不过是武者学徒。若是二十岁之前没能突破，便会被逐出滴水观，各回各家。 门阀世家子弟多回到各自家中，也有一部分会和那些寒门或贫寒子弟一样被安排到军中，成为军中的低级军官。剩下的一部分寒门弟子则被安排在帮派商铺镖局等地，当然，那些帮派商铺镖局或明或暗都由滴水观所控制。 每一年的九月九日，下院四个学堂的弟子们都会聚在一起进行大比，以此来决出各个院堂的优劣，决定四个学堂的资源分配。 而今天是八月初八，乃是四个学堂各自的小考。 小考每个季度举行一次，决定弟子们各自的前途，排名上等的积分多，分配的资源也就多，排位末等的甚至会遭到淘汰。 八月的小考尤其重要，还要决出参加大考的弟子名单。 凡是能在大考中名列前茅的弟子，都会受到滴水观上层的关注，各种修炼资源的倾斜就不说了，还有许多不能明说的好处，一般情况下，他们都能很快突破炼体境，成为炼气境的武者。 四个人里面，顾飞扬是细雨亭弟子，顾大忠属于听风楼，顾小召和死去的顾闯则在双照堂内修行。 “是的！” 顾飞扬点头应道。 迟疑了片刻，他又说道。 “少主，若是要我等陪同，小的可以不去参加小考。” “不用！尔等自去罢了！” 顾小召摆了摆手。 “不过，在出发之前，顾飞扬，你来陪我过上几招……” “是！” 顾飞扬应了一声。 以前，顾飞扬也有和陪顾小召过招，只不过，那个时候，他隐藏了六七分功夫，只用了三成功力和顾小召交手。 现在，还这样做吗？ “用全力，不得放水，知道吗？” 来到院子中间，两人相对而立。 这时候，顾小召说了一句。 “是！” 顾飞扬躬身应道。 随后，他摆出了架势。 顾小召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则向他招了招，态度不见多少认真，很有点满不在乎的意思。 “呔！” 顾飞扬怒喝一声。 左脚在地上用地一跺，整个人一抖，随即像疯牛一般冲了过来，右手一个直拳向着顾小召的肩膀擂去。 这一招叫三皇炮锤，以顾飞扬的本事，一拳甚至能将一头猛兽打翻。 不过，他还是手下留情，没有取顾小召的要害，而是选择肩膀攻击，且力量只用了六分，这样若是击中了顾小召，他还来得及收手。 顾小召没有还手，一只手仍然背在身后，脚尖一点，身形微微一错，往旁边一闪便躲过了这一拳。 之后，他并未停留，脚尖继续在地上急点，身形如乱风中的杨柳，摆动甚是不规则，忽而这边，忽而那边。 这些摆动的幅度都不大，然而，顾飞扬却招招落空。 所谓差之毫厘失之千里便是这样吧！ “停！” 顾小召轻声喝道。 顾飞扬有些悻然地收了拳。 一开始，他还抱着手下留情的心态，几招过后，就使出了全力，打了一阵，连顾小召的衣服都不曾擦着之后，他的心态就有些失衡了。 他觉得继续打下去，自己一定能够击中对方。 偏偏这个时候，顾小召却叫停了。 顾小召之所以和顾飞扬对战，不过是想看看新获取的杀法照雪观能否用于实战，和顾飞扬交手之后，虽然只守不攻，却也证明管用。 既然证明管用，那就不必再耗费力气。 抬头望了望天，顾小召说道。 “时间不早了，大家上路吧！” 第七章 欺凌 凉风习习，迎面吹来。 风中漂浮着各种各样的气味，有右侧溪水奔流的气息，有左边野花的芬芳、以及葱茏的草木之气，也有随着袅袅炊烟飘来的红尘味道…… 沿着青石小径缓缓行来，顾小召来到溪边。 一座独木桥横跨在小溪上，桥面狭窄，最窄处仅有一鞋之宽，甚至容不得两人相对而行，桥边也没有护栏，构成桥身的巨大木梁看上去腐朽不堪，白蚁咬噬的虫洞处处可见，人一踩上去，桥身就颤颤发抖，瞧着就像要马上垮掉一般。 独木桥架在两个断崖之上，崖下，溪面距离桥身足有两丈来高。 桥下，溪水奔流甚急，不时冒出白色的气泡，水珠飞溅丈余高，黑色的嶙峋怪石在溪流中忽而突显，忽而消失…… 跨过独木桥，穿过一片小树林，有着一处院落，院落倚着山脚而建，中心处乃是一个大草堂，此地便是顾小召将要去的地方——双照堂。 今日，顾小召独行。 以往，陪在他身边的是顾闯。 桥边，有着好几个如顾小召一般身穿白衣腰系草绳的少年，他们分成两拨站着，轮流候着等着过桥。 先到先走，此乃规矩。 至于身穿白衣，腰系草绳，则是滴水观炼体境弟子的制服，若能踏入炼气境，便会换成身穿黑衣，腰系麻绳，无论如何，在学堂等公共场合，不得另穿华衣美服。 之所以如此，自有缘由。 这方世界，位于统治阶层的乃是门阀世家，有着非常严苛的上下制度。贵族只能和贵族通婚，世家和寒门之间有着天堑一般的鸿沟，不得轻易触碰，要想改变这个状况，和改天换地一般困难。 巴南郡的大部分武道修行门派往往只招收贵族子弟。 就拿那个和滴水观针锋相对争当巴南第一门派的紫气东来阁来说，他们从来不招收寒门子弟，即便是招收门阀子弟，也往往是嫡系或长房出身，即便是庶子和偏房出身的也不成，经常被谢绝门外。 而市井街坊上那些普通的武馆，招收的则是寒门子弟，这些地方，那些贵族子弟根本不屑涉足。滴水观不同，讲究的是有教无类。 这是因为滴水观有着王室背景，历代观主都和王室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的甚至本身就是王族出身。 故而，滴水观才敢这样做。 只要有天赋，无论是贵族子弟还是寒门子弟都可以引入门内，甚至连那些家徒四壁的贫民子弟也可入内修行。贵族子弟要缴纳非常多的束修，那些穷光蛋们不但不需缴纳束修，甚至还能得到观内的资助，只要他们足够优秀。 两个原本处在不同世界的少年聚在一起，自然会引起碰撞，飞溅无数火花。 为了尽量消除彼此之间的隔阂，学院子弟也就必须穿着统一服饰，希望这样能让他们培养出集体感。 当然，是否有效，那就另说了。 来到桥边，顾小召默默地站在了最后。 前面的两拨人，一拨人位于桥头，彼此间虽然有着中心和外围之分，尊卑的区别却一点不明显，那拨人一看就是平民出身。 另一拨人却明显有着高下尊卑之分，几个人像群星拱月一般围着两个家伙，神情肃穆，态度恭谨。那两个人彼此交谈着，眼中除了彼此之外根本没有其他人的存在。这两人必定是贵族门阀子弟，其他人则是他们的伴读子弟。 瞧见顾小召，两拨人同时瞄了他一眼，眼神中各自闪过一丝诧异，然后移开视线，没人和他打招呼。 在滴水观，顾小召没有朋友。 当然不是帅到没朋友，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害怕被刺杀。 每次离开小院出外，他身边都有着顾飞扬等人护卫，凡是和他人打交道的事情，全都交给那三个人处理。 重要的是，身为护道者的展断往往形影不离他左右。 就算他在双照堂学艺，展断也守在学堂门外，时刻不离。 像今天这样独自前来根本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如此，那些人的眼神才会有着诧异。 顾小召慢慢走了过去，站在了队伍的最后，一如以往地沉默。 很快，前面的人相继过了桥。 轮到顾小召的时候，一群人赶来了。一行七八人，主角却只有一个，即便是穿着白色麻衣，腰系草绳，他给人的感觉也是与众不同。 晃眼一看，像是鹤立鸡群！ 一行七八人，别人都是低着头弯着腰，唯有他昂首挺胸，昂着脑袋，身上虽然穿的仍然是白衣，却是丝绸所制，腰间的草绳也是来自益都锦衣坊的天麻草，虽然是草类，却坚韧异常，且出产甚少，价值甚是不菲。 只是他这头鹤看上去却没有鹤的高贵，有的只是轻浮和傲慢。 迈着八字步一步一步行来，和一头在鸡群内散步的大鹅没啥不同。 十七八岁的样子，五官也算俊秀，不过，神态显得有些萎靡，一路行来，不停地打着哈欠，不大的眼睛下面，很大的两团黑眼圈，一看就这知道这家伙整夜放纵，没有睡好。 这人顾小召认得，姓赵，叫如风什么的。 他和少年顾小召是同一年入滴水观，武道修为也就比顾小召稍微强点，现在是锻骨境中段，且是用药物堆上去的，在这里，和顾小召一样，也归于被耻笑的废材一类。 瞧见顾小召独自一人，赵如风的眼神掠过一丝喜色。 他扭过头，瞧了身边的伴当一眼，然后，朝正准备上桥的顾小召指了指。 他的伴当是一个十九岁的敦实少年，领会了主子的意思，他微微点了点头，加快了脚步，大摇大摆地朝顾小召行去。 一边走，一边喊道。 “前面的人，站住……” 听见声音，顾小召慢慢转过身望向那人，表情淡然。 “我家公子要过桥，你且退向一边……” 那人指着顾小召，鼻孔朝天，态度傲慢得就像是指挥一个下人。 顾小召微抿嘴角，笑了笑，瞧了人群中故意昂着头望着天空的赵如风一眼，他缓缓挪开身子，应了一声。 “好！” “算你识相！” 那人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双手握在一起，骨节咯吱咯吱作响。 “狗杂种！” 随后，他轻骂一声，往地上啐了一口浓痰。 第八章 打哭了 声音入耳，眉头微蹙，顾小召停下了动作，不再让向一旁，他往右侧踏出一步，重新挡在了独木桥前面。 胸中一股怒火猛地窜了起来，如莲花一般在额间眉宇绽开，直冲脑际。 最初被那厮喝令让路，他也感到了一些不爽，不过，那点不爽不足以让他愤怒。他也不想节外生枝，为这区区小事情和别人干架，并非害怕，不过是值不值的问题。先过桥还是后过桥，对他来说根本就无所谓。 然而，面对这赤裸裸的侮辱，他无法忍受。 “你说什么？” 顾小召冷冷地盯着那人，表情肃然。 一时间，那人有些发愣。 随即，他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要知道，他已经踏入了洗髓境，足足比顾小召高了两个境界，不管是力量、速度、反应以及身体的强度和硬度都比顾小召厉害得多，对方竟然敢挡在自己面前，居然敢质问自己，这还有没有天理？有没有王法？ 当初，为了逃避追杀，顾小召隐藏了身份进入滴水观下院。 所以，在那家伙心目中，顾小召不过是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家族子弟，武道修为孱弱，可以说是毫无前途，不过是仗着身边的几个伴读子弟功夫了得，这才没有被人欺负。 以前，倒是有顾闯等人在一旁卫护。 如今，孤身一人，居然敢如此嚣张！ 反了他的！ 不过，那家伙只是人家的狗，他唯有按捺住怒火，回头望了身后的主子一眼。 赵如风双手背在身后，一脸的不耐烦。 “把他丢到河里，让这混蛋洗洗睡！” “是！少爷，一定如您所愿！” 伴当大吼一声，转过身来。 “喂！小子，你还是自己跳下去算了，劳烦老子动手，后果可是很严重的哦！” 说罢，他大摇大摆地向顾小召行来。 面对着那人，顾小召仍然站在原地，看上去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 “小子，这是你自找的！” 话音落下，那厮猛地向前一跃，只是一步，这一步便跨了足足有一丈的距离，瞬息之间，他就来到了顾小召面前，人在空中之时，右手便向前推出。 表面上，像是要把顾小召推开，实际上，在快要接触到顾小召的肩膀时，原本张开的五指却转为了鹰爪的形式，一把抓向顾小召的肩窝。 一旦抓住肩窝，他就会暗暗使劲，将顾小召的琵琶骨捏断。 后续的招式他也想好了，将琵琶骨捏断之后，他再顺势往前一靠，使出黑熊撞树的招式，将顾小召撞到桥下的溪流之中。 呼！ 手臂夹杂着寒风落下，尚在半空中，那厮张开的五指便收了起来，形成了鹰爪之势，向着顾小召的肩窝抓去。 就在这时，顾小召往后退了半步。 就像在凉风徐来的河堤散步一样，貌似发现了某处差点被忽略的美景，他云淡风轻地往后退了半步，驻足望向美景，整个动作不急不缓，不带半点烟火的气息。 半步的距离，咫尺而已，对那人来说，却堪比天涯。 招式已然用尽，无法变化。 五指合拢，发出刺耳的声响，却抓了个空，像是将手中的空气抓爆了一般，那人大喝一声，将五指合拢成拳，只要接下来双脚落地，他便可借着脚下的大地之力，继续往前，一拳将顾小召的胸膛打爆。 然而，就在这时，顾小召却向前了半步，就像刚刚那半步不曾后退。 “呀！” 那人忍不住惊呼出声。 右拳贴着顾小召的肩膀掠了过去，打了个空。 顾小召的左手轻轻一挥，一把抓住了那人的右边肩窝，轻轻一捏，顿时，那人只觉得肩窝一酸，半边身子变得酥麻，浑然使不上劲。 随后，顾小召的右手在那人的左边肩膀一拂，就像帮他掸去衣裳上的灰尘一般轻柔，那人却觉得肩膀一震，整个左臂也就失去了知觉。 那一瞬间，也不知顾小召手上是如何发力，一个洗髓境的高手的双臂就被他卸下了，耷拉着，再也使不出一点力道。 这一刻，他失去了对自家身体的控制力。 “你刚才说什么……” 顾小召神情淡然，语气轻柔。 “狗……” 那人双目圆睁，开口欲骂，然而声音刚刚出口便咽了回去，将其盖住的是一记清亮的耳光声。 “啪！” 那记耳光看着不重，却劲道十足，打得那厮头晕眼花，牙齿松动。 “你……” 被打那家伙想要大声咒骂，暗中提气反抗。 然而，声音刚刚出口，顾小召又是一耳光扇了下来，随着一声轻响，半边脸颊顿时像馒头一样肿了起来，嘴里的门牙也被扇得飞了出来，除此之外，也把他丹田内刚刚提起的气息打散了。 这一下把他打老实了，呜咽着没有出声。 然而，顾小召却没有理会这些，仍然一耳光扇了下来。 “我……” 我没说什么啊，为什么也要打？ 下一刻，那厮望向顾小召的目光也就充满了委屈。 这时候，他已经彻底失去了反抗的勇气，脸上眼泪、鼻涕、口水横飞、一心想要求饶，想要摆脱眼前这仿佛无休止的折磨。 “啪啪啪……” 顾小召眼中并没有他，他淡淡地望着对面的赵如风，手下却不停，非常有节奏地一口气扇了手上提着的那人十几记耳光。直到将那厮嘴里的牙齿全部扇掉、整张脸肿得不成人形、彻底昏迷之后，他才将那厮丢开。 这期间，赵如风和他的伴读们并未采取任何行动。 他们被吓住了！ 要知道，动手那人乃是他们这群人中间最为厉害的，身为洗髓境高手，却像一只小鸡仔般被顾小召拎在手中任意欺凌。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他妈的是一场梦吧？ 要知道，这个姓顾的家伙乃是双照堂鼎鼎有名的废材，排名虽然高，却是由他的伴读弟子顾闯打出来的，他自己基本上从未出过手，乃是有名的懦弱之辈。 正是因为没有瞧见顾闯相伴，赵如风这厮才想欺负欺负对方，找点乐子。 没想到会遇到这样的状况？一时间也就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看见伙伴被顾小召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地扇晕之后，他们这才反应过来，齐齐望向赵如风，等着他的号令。 “妈的！愣着干什么，一起上啊！” 赵如飞像被踩了尾巴的母鸡一样原地跳着，挥动双臂，愤怒地吼道。 “呀！” 他的那些伴当齐声大吼，一窝蜂向着顾小召冲了过去。 行进之间，没有队列，毫无章法可言。 第九章 土鸡瓦狗 有句话说得好，乱拳打死老师傅。 对此，赵如风深以为然，在他看来，本方有七八人，最差也是锻骨境，境界都不比姓顾的差，这么多人一拥而上，堆都能把对方堆死。 至于顾小召轻易击败了本方最强者，不过是趁着那家伙不小心罢了！ 深吸一口气，顾小召摆了一个不丁不八的姿势。 丹田内，蓝色的灵气如漩涡一般旋转起来，然后，急速在全身上下的经脉内激荡，那一瞬间，他的眸子似乎闪过一丝蓝色。 以无限万象通明录见性篇中海纳百川探气诀为主的照雪观成功发动。 神念离体，在他体外形成了方圆三尺开外的场，这场是无形的，肉眼难见，这区域内的真气很难躲过它的感应。 以顾小召的神念强度，只能支持一炷香的功夫。 以后，随着神念的强度增强，距离能够扩展，时间也会增加。 不过，就算是现在的程度，对付眼前这几个人也绰绰有余了。 七个人一起冲了上来，但是，路面狭窄，只能容纳两人并排冲在最前方。除此之外，有两个家伙一左一右跳到了路旁的草地上，想要从两边包抄过来，另外三个则落在队伍的后面紧跟而来。 顾小召往后退了两步，一直退到了崖边，再往后退一步便到了独木桥。 一阵大风吹来，顾小召就像风中的荷叶一般摇摆不定，看上去甚是危险，似乎随时都会从桥上摔下去。 实际上，情况并没有看上去的那么危险。 当他退到那里之后，不管对方有多少人，真正能上前和他交手只能是一个，若是两个人同时向前，根本就施展不开，还没和顾小召交上手，自己人就要先干上了。 “让开，我先来！” 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少年大声喊道，和同龄人相比，他长得稍微着急了一点，说是三十岁都有人相信。 看上去，这家伙一向蛮横惯了，他这样一说，同伙们就非常自觉地让出了位置。 “呔！” 那厮大喝一声，脚尖在地面一点，整个人侧身团在空中，双腿并拢向前，向着顾小召飞踹而去。 地势如此狭窄，用不着什么花招，硬碰硬就好。 对方若是闪躲，一不小心自己就会摔下桥去，若是硬挡，落下去的几率同样很大。 所以，这家伙飞在空中的时候，脸上便多了一丝狞笑。顾小召没有侧身闪躲，也没有往后退却，更没有与那厮硬碰硬，他站在原地，就像被吓傻了一般。 待得那厮双腿踹来之际，顾小召终于有反应了。 他原地蹲了下来。 要遭！ 络腮胡面色大变，想要在空中改变身形，用脚跟去踢打顾小召的脑袋，只是，这样做殊为不易。 这时，顾小召就像看穿了他的想法，右手往上一抄。 他明明没有抬头看人，却非常准确地抓住了那厮的脚脖子，然后，借着那厮前冲的势头，往一旁一甩。 “呀！” 络腮胡在空中怪叫一声，整个人像炮弹一样往桥下坠去。 下一刻，只听得桥下传来扑通一声，有水花四溅而起，那厮在水流中乍浮乍沉，很快便被急流冲了下去。 第二个见状，不敢如此莽撞。 他慢慢行来，立足于稳扎稳打。 距离顾小召还有三步远的时候，这家伙才准备发力。 然而，就在他吸气发力，内气尚未沉到双脚之际，顾小召却箭一般向前窜去，一个非常漂亮的炮拳，正中那厮的鼻梁，顿时，鲜血四溅，红了他的脸。 “啊！” 那家伙吃痛大叫。 顾小召往后退了半步，一个横扫，飞腿扫在对方的腰间，一脚把那家伙扫落下去，桥下传来了扑通一声，那家伙步了同伙的后尘。 第三个人的脸一下变得惨白，他抽出了腰间的长剑。 不过，他并未将长剑从剑鞘拔出，一旦拔剑出鞘，事情的性质就不同了。滴水观在这方面的要求非常严格，私斗原本就是违纪，私斗中动用凶器就需要刑堂出马了，不仅这个家伙，他的主子赵如风也会承担责任。 “去死啊！” 那人怪叫着，双手握着长剑，向着顾小召冲去，把带鞘的长剑当做了棍子来用，猛地向顾小召的胸膛戳去。 顾小召伸出右手，向长剑的前端抓去。 “呔！” 那人低吼一声，长剑突然凝在了空中，随后，变刺为劈，朝着顾小召的肩膀斜斜地劈了下去。 与此同时，顾小召也停下了右手的前抓之势，整个人突然往左侧一闪，身形如陀螺一般旋转着，堪堪躲过斜劈的长剑，旋转三百六十度之后，欺身向前，五指并立如刀，在那人腰间轻轻一砍。 那人怪叫一声，跳下木桥，坠入溪流。 说起来有一匹布那么长，实际上，这三人相隔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就相继落水，位于最后的赵如风忍不住擦了擦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另外四个家伙明显被吓住了，纷纷驻足不前。 顾小召却像风一般急卷向前，冲进了人堆之中。 随后，只听得一阵拳打脚踢的噼啪之声，与之合奏的则是人们的痛呼惨嚎声，不时有人影高高飞起，向着木桥下的溪流前仆后继地跃了下去。 也就两三个呼吸的时间，那四个人被顾小召或拳打、或侧踢、或投掷……三下五除二便搞了下去。那些家伙已经失去了斗志，一身的本事十成使不出三成来，基本上是毫无反抗之力。 这边，赵如风张着大嘴，喉咙处咯咯作响。 他彻底惊呆了。 当顾小召面带微笑向他行来之后，他这才甩了甩脑袋，回到了现实。 然后，身为大男人的他竟然像小姑娘一般尖叫起来，就像被活生生拔毛的母鸡，这叫声如此突兀，顾小召都被吓了一跳。 “不要杀我！” 赵如风抬起双手，捂住脑袋，猛地蹲在地上。 “杀你？” 顾小召冷冰冰地说道。 “跳下去！” “大侠，俺不会水啊！” 慌乱之下，赵如风连家乡土话都冒了出来。 “是吗？” 顾小召轻轻踢了那厮一脚。 “啊……” 赵如风发出一声惨嚎。 “我跳！我这就跳，不要打我！” 话音落下，他连滚带爬地往河边窜去，来到断崖，双腿却瑟瑟发抖，半天也跳不下去，嘴里发出呜呜的声响，也不知道在支吾什么。 “要我帮你？” 顾小召无声无息地来到他身后，轻声说道。 “呀！” 赵如风被吓得惨嚎一声，整个人一软，顿时顺着岩壁滑落下去，一路疯狂挣扎着，在落入溪流之后幸运地抓住了岸边垂下的一根藤条，也就没有被急流冲下去。他紧紧抓住藤条，可怜兮兮地望着顾小召，生怕顾小召割断藤条。 顾小召冷冷地瞄了他一眼，笑了笑。 随后，他上了独木桥往对岸行去，不一会，背影消失在对岸的花丛中。 这时候，水中的赵如风才有胆子放声痛哭。 第十章 双照堂 双照堂，既是一间草堂，也是一个宽阔的庭院。 院门朝着南方打开，院墙乃是一段低矮的泥墙，墙头生长着茂密的蓬草，在晨风中来回飘拂，像是在对弟子们低头问好。 进入院子，豁然开朗。 视线尽头，是一间草亭，那里是师傅们讲课的所在。 草亭的亭盖全部是干枯的天麻草，经由手艺精湛的匠人们编织而成，不但美观而且坚固。 所谓美观，当阳光洒在草亭上方的时候，金黄色的天麻草也就反射着光芒，远远瞧去，便像是一座金山，甚是辉煌大气；说到坚固，有一年，兽潮来袭，有黑风从十万横断山脉内呼啸而来，几乎将山下的集市完全毁坏，草亭却没有被掀动分毫。 院门和草亭之间，是一片宽敞的演武场。 地面上，用红漆划了许多格子，格子内，写着号位，像甲午、丙亥之类的，每个位置之间相隔甚远，在自家的地盘内，你甚至有演练一套剑法的空间，无需担心打扰他人。 双照堂有上百弟子，同时聚集，仍然显得空旷。 顾小召是甲丑位首席弟子，正好在草亭前，排在他前面的是甲子位首席和次席，他能排在这个位置上，全赖于顾闯。 是的，这个位子是顾闯给他打出来的。 位于草亭前的那几个位置，须得在每次小考中经过许多残酷的厮杀才能占据。 滴水观虽然有教无类，也招收寒门和贫贱出身的弟子。 然而，它的背景再是强大，也不可能从门阀世家的家生子那里抢人，像顾闯这样的伴读弟子，并没有自身权益，他所获取的一切利益都归主人顾小召所有。唯有成功突破炼体境，踏入炼气境之后，待遇才会好一些。 那时候，顾闯可以算是顾小召的伴当，顾氏的客卿，也有着了一定的自由度。 然而，要想完全脱离奴仆这个身份，除非成就先天。 地上摆着一个蒲团，顾小召默默行去，在蒲团盘膝坐下。 弟子们陆续行来，大多默默无声，偶尔有人交谈说笑，声音也压得极低，双照堂乃是极为神圣之地，不许众人嬉笑打闹。 不一会，弟子们就到齐了。 当然，演武场内还是有着一些空位。 一段时间内，总会有些空位出现，它们原本的主人大多永远消失了。 滴水观有着子弟数千，传道师傅上百，各种各样的人都有，也存在大量的恩怨情仇，自然，并非什么善地。 每一年，都有不少学徒失踪，若非是真正的天才人物，观中的高层多半是不闻不问。 比起正式学徒，像顾闯这样失踪的伴读子弟非常之多，他们或是被暴虐的自家主人处死，或是被敌对家族的杀手暗杀，总之，他们的结局没人关心，无非是在每年例行注册的时候在他的名字旁划上一个红勾罢了。 众人到齐之后，一个身着灰色布衣短打的中年汉子从连着草亭的厢房推门走了出来，他右手倒提木剑，左手负在身后，脚步轻盈，神情庄严。 这是滴水观下院的剑术师父，人称一字电剑的莫绝。 之所以有着这个外号，形容的是他的剑快，快得就像天上的闪电，当你瞧见那一抹剑光的时候，你已经中招了。 怎么是他？ 不是任怀庆师傅吗？ 顾小召微蹙眉头。 双照堂的主持师傅乃是外号不动如山的任怀庆，这就是顾小召在双照堂修行的原因，院外有展断护卫，院堂内有任怀庆关照，遇到危险的可能性不大。 “任师傅有事不能前来，这次双照堂小考由我来主持……” 莫绝在草亭坐下，环视四周，沉声说道。 他的目光甚是威严，短短一瞬间，演武场内上百弟子都觉得他好像在盯着自己一样，一个个不由心中一惊，沉默不语。 巧合？ 顾小召不相信有什么巧合！ 展断离开之后，顾闯立刻背叛暗杀自己，这会儿，任怀庆师傅又有事离开，换成一字电剑莫绝来主持小考。 那个莫绝的性情就像他的剑法一样，基本上是直来直去。在顾小召的印象里，那这厮信奉的是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在他眼中，像自己这样的废材根本就没有存在的必要，活着不过是拖双照堂的后腿，最好能人道毁灭。 顾小召微微一笑，坐姿变得更为舒展和放松。 不管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了！ 莫绝没有多说废话，几句话之后，便下令小考开始。 双照堂分为甲乙丙丁四级，每一级排位又有所不同，在小考的时候，位于后面位置的人可以向前方的人提出挑战。若能获胜，他就占据那人的位置，下个月获得的积分也就会增多，这些积分可以换取丹药或进藏经阁查阅秘籍的权力。 每次小考的前三名都会获得格外的赏赐，比如这一次小考，第一名便能获得八宝金鼎丸，若是能服食这玩意，能增加从炼体境闯入炼气境的机率。双照堂有好几个弟子都是半步踏入了炼气境，这丹药便是给他们预备的。 原本顾闯今日很有机会获取那玩意。 前几天，顾小召也承诺，顾闯若是能夺得小考第一名，获取八宝金鼎丸，顾小召不需要他上交，任其自用。 如今，当然是不可能了。 莫绝瞄了一眼顾小召，发现一直紧跟着他的顾闯不在。 他原本黝黑的面庞变得更黑了，就像六月暴雨前的天空，他眨了眨眼睛，挥手制止了一个准备起身挑战的弟子，随后，死死地盯着顾小召。 “那、那个谁……顾闯呢？” 莫绝的声音听着也不大，就像是平时说话，然而，传到顾小召耳边，却像是凭空打了个闷雷，耳膜隐隐生疼。 “失踪了！” 顾小召微微一笑，徐徐站起身，轻声说道。 “失踪了？” 莫绝的脸色越发阴沉，沉声问道。 “为什么？” 每一个字都咬得非常重，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蹦了出来。他的双肩也耸了起来，就像要马上挥剑一般，整个人给人的感觉仿佛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 “不知道……” 顾小召摇了摇头。 莫绝眯着眼睛，目光如利剑盯着顾小召。 顾小召的视线非常坦然地迎了上去，不曾移开。 半晌，莫绝挥了挥手。 “你，坐下吧！” 顾小召沉默地坐下，脸上的表情非常淡定。 第十一章 生死战 “我宣布，小考开始！” 莫绝话音落下之后，天空突然下起了雨。 雨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如丝如线，斜斜地落了下来，洒在庭院的泥地、院墙的青苔、屋角的树丛、檐上的黑瓦、亭盖上的金黄色的天麻草、以及场中这两百多名弟子的身上…… 十万横断山脉的天气就是这么古怪，一会艳阳高照，一会狂风暴雨，有时候一天之内会让你感受到一年的四季变幻。 像现在这样东边日出西边雨的景象数不胜数。 “谁先挑战？” “我！” “我！” 演武场，人声鼎沸，即便是第一个出场，仍然有不少人举手申请挑战。 有些纯粹是为了提高排名，毕竟，排名越高，获得的修炼资源就越多；有的则是趁机想向仇人报仇，就算不能杀了对方，痛揍一顿也是不错的；有的则是另有心思，或是被他人所收买…… 总之，闹腾不休。 “闭嘴！” 莫绝厉喝一声。 堂下安静了下来。 莫绝的视线在人群中扫过，最后，落在了一个人身上。 那人高举着左手，却没有像其他挑战者那样大声叫嚷，他的眼眶有些向内凹陷，眼神非常冷漠，就像是一头凶兽。 “马千军！” 莫绝沉喝一声。 “到！” 人群中，那人应了一声。 声音很冷，带着一股子的冰渣味儿，让人听了心头不爽。 很快，那个叫马千军的家伙就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所行之处，人们纷纷避让，眼神多少都会闪过一丝惊惧。 那人的年龄和顾小召差不多，五官清秀，神情冷漠，整个人就像木偶一般没有丝毫的表情变化。 他的身材很是瘦小，麻衣披在身上显得非常宽松。 应该是许久不曾清洗的缘故，那件麻衣已然变成了暗灰色，一点也看不出原来的白色模样。衣服上面斑斑点点满是污渍，其中，大部分是已经干涸的血渍，也不知那些血渍原本的主人是山里的凶兽还是观内的武者。 顾小召认得这人，此人姓马名千军。他原本是一个贵族子弟的伴读，不知因为什么事情恶了那位贵族子弟，被人打断了四肢丢到了山里。 原本以为会就此消失无踪，然而，半个月之后，他却毫发未损地回到了滴水观。 从此之后，这厮就独来独往，性情也变得狂狷起来，颇有几分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杀他全家的风范。 接下来，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躲过了好几次暗杀。 最终，那个贵族子弟和他的那几个伴读在一次进山猎杀凶兽的行动中莫名其妙地失踪了。 这厮的位置是甲丑，只差一步便能踏入第一梯队。 奇怪的是，他从来不向前面的位置发起挑战，却牢牢地占据着第二梯队的头把交椅。不管是谁向他挑战，他都不会手下留情，一旦向他挑战失败，多多少少都会受一些伤，断手断脚什么的只能说是轻伤。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敢向他挑战了。 顾小召知道马千军为何不向第一梯队发起挑战，并非他不如那些家伙，而是这厮在收保护费。 顾闯私底下曾经和马千军交过手，两人的境界都是一样，洗髓境大圆满。 然而，马千军多次深入横断山脉，实战经验远比顾闯丰富，且出手狠辣，不但不把别人的性命当回事，也不把自己的性命放在眼里。 但凡出手，必定是你死我活的险招。 所有在第一梯队的弟子都被马千军挑战过，也都不敢和他拼生死，纷纷被其击败，被迫答应将每个月获得的资源分一份给马千军，条件就是，马千军不能在小考的时候向他们发起挑战。 一人给一份，加起来也就比在第一梯队获取的资源还要多，这便是马千军停留在现在这个位置上的原因。 顾小召也给了这家伙不少修炼资源，为的是保住自己甲丑位首席的位置。 这样的人，为何要出来挑战？ 会是挑战甲子位首席司马青云？ 为了那枚八宝金鼎丸？ 顾小召摇了摇头，不这样认为。 “马千军，你要挑战谁？” 莫绝压低了声音。 马千军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顾小召，瞧见顾小召望过来，他也没有多余的表情和动作，而是低下了头。 果不其然！ 传说这小子私底下在干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 有着背主之名的他在滴水观下院的名声很差，没有任何人能依靠，一切只能靠自己。所以，对修行资源一向是如饥如渴，任何人都能收买他，只要你出的钱够多。 他之所以出来挑战自己，是被某些人收买了吧？ 看来，那个对付自己的家伙还真是谨慎，计划一环扣这一环，顾闯若是能暗杀自己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安排着马千军这样的后手。 心中有了计较，顾小召脸上带着微笑，缓步来到场地中间。 纷纷细雨中，相隔四五丈，两人相对而立。 “徒手？武器？” 草亭内，莫绝端坐堂上，面无表情地说道。 所谓徒手便是空手相斗，指的是点到为止，胜了就胜了，不许将对手致死或是造成重大的伤残；至于选择武器，也就代表着生死不论，技不如人被人弄死，也只能自认倒霉。 在小考的时候，一般都是徒手。就算有人要选择武器，主持小考的师傅大多会出声劝阻，实在是劝阻不了这才罢手。 像莫绝这样主动提出来比试武器的师傅从来没有。 “剑！” 没有丝毫迟疑，马千军斩钉截铁地说道。 莫绝盯着顾小召，眼神就像盯着猎物的毒蛇。 “那个谁……你怎么说？” 盯着半晌都沉默不语的顾小召，莫绝冷笑一声。 “你可以选择拒绝，只是，这样的话，你须得认输，让出位置……” 声音入耳，顾小召笑了笑。 “比剑亦可，只是，弟子没有带剑来！” “那简单！” 莫绝也笑了起来，或许是许久没笑的缘故，笑容很是难看。 “你，把剑给他用！” 他指了指人群中一个佩戴长剑的弟子，那个十几岁的微胖少年脸上哭笑不得，迟疑着上前来，解下腰间的长剑，递给了顾小召。 “好啦，开始吧……” 莫绝一脸不耐烦，摆了摆手。 第十二章 险象环生 这时候，雨越下越急了，黄豆般大小的雨滴打落下来，形成了雨幕。 马千军慢慢解下肩上背着的长剑，缓缓拔出长剑，动作甚是轻柔，像是摘下一朵鲜花那般充满了感情。 顾小召同样拔出长剑。 剑身横在胸前，雨点落下，打在剑面，啪嗒啪嗒。 剑长三尺三，精钢所铸，距离剑尖三寸处有一道细细的裂纹，受到大力碰撞极有可能碎裂……照雪观默默发动，刚刚握着剑柄，手中这把长剑的底细便在脑海中浮现出来，状况不太好啊！ 顾小召不由皱了皱眉。 随即，他望向五丈开外的对手。 马千军同样沉默不语，他的眼睛微微眯着，目光尖锐，好比利剑一般盯着顾小召，一眨不眨。 僵持了片刻，马千军的脚尖微微挪动，摆出了进攻的态势。 顾小召的目光往下一扫，盯着对方的脚尖。 这时候，一滴雨被风吹来，斜斜地落入左眼的眼眶，直接打在瞳孔上。 视线顿时变得模糊。 顾小召忍不住眨了眨眼。 就在他闭眼的一瞬间，耳边，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声。 猛地睁开眼，视线中，马千军已然飞在了半空之中向他掠来，瞧着便像是一头在雨中疾飞的白色大鸟。 转瞬之间，便要来到跟前。 对方上当了！ 闭眼只是顾小召耍的一个花招，不过是为了引对方出击，对手不晓得这点，以为抓住了他的破绽，肯定会发起攻击。 就在闭眼的一瞬间，顾小召一直顶在剑锷上的左手大拇指就已经使了个巧劲，手中的三尺青锋顿时弹了出来，瞬间便离鞘三寸。随后，他的右手已然握着剑柄，呛朗一声，长剑离鞘，明晃晃的如一泓秋水，垂在身侧。 与此同时，整个人已经像是离弦之箭往后窜去。 半空中，马千军摆出了一个大鹏展翅的姿势，一只脚直立在空中，另一只脚则提起悬在一侧，左手握着剑鞘斜斜向上扬起，右手握着的长剑，闪着寒光，斩开无数雨点，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势不可挡地向顾小召当头劈去。 剑光凌冽，夺面而来。 说实话，这招式看上去虽然很美，实际效果却不好，须知像他们炼体境的武士双脚一旦离地便如无根之木，很难再做变化。 要知道，剑术虽然是手上的功夫，然而根基却在于步伐，滑步、垫步、侧步、转步…… 练剑先练步，几乎所有的剑客在入门时都会听到师父说这一句话。 这样的道理，马千军不可能不明白。 他之所以冒险选择这样的招式，肯定是为了速度，空气虽然也有阻力，却也比不上大地。 既然顾小召露出了破绽，须得用最快的速度利用这个破绽发起攻击才行。 然而，他显然没想到顾小召是故意露出的破绽，这一剑明显无法击中目标，与此同时，自身也露出了一个非常大的空门。 这时候，顾小召只要一个矮身、一个滑步向前疾刺便能刺中在空中既来不及变招也无法阻挡的马千军。 可是，事到临头，顾小召却突然选择了滑步后退。 他的选择很正确。 即便他退得极快，一闪而过的白芒仍然斩断了他额前束发的带子，连带斩落了几缕散发，一股森寒贴着他的鼻尖落下，将他脚下的地面斩出了一条深约三寸长约三尺的泥沟。 剑气！ 这是剑气！ 周遭一阵哗然。 马千军竟然已经踏入了炼气境！ 打通了头顶的百会穴，使得体内的小天地和体外的大天地贯通，如此，不但能够不通过呼吸吐纳就能引得天地灵气入体，也能够将真气外放变成罡煞打击对手…… 这便是炼气境。 刚才，马千军的长剑已经无法击中顾小召了，人在空中又很难变换身形，那时候，顾小召若是发起攻击，多半能刺中他的空门。然而，踏入炼气境的他能够外放罡气，体内的罡气能够通过经脉再经过长剑延伸外放三尺。 空门也就不再是空门。 表面上是失误，实际却是陷阱。 若是没有海纳百川探气决，若不是神念在关键的时候感受到了马千军的行气路径，顾小召已经上当了。 上当的后果就是死亡。 当你给别人下套的时候，也很有可能别人已经给你设下了陷阱。 生死决斗，万万不能大意！ “炼气境！” “竟然是炼气境啊！” “这马千军掩藏得真深啊！” “既然是炼气境，完全可以进入上院修行，他干嘛还和我等一起在下院厮混？” “你不懂，这马千军背弃了主子，神憎狗厌一样的人物，在上院修行的多为世家门阀子弟，他若是前往上院，早就不知道死在哪儿了……” 庭院内，观战的弟子们纷纷惊呼出声。 这时候，莫绝也顾不得呵斥众人，那张黝黑的老脸就像涂上一层油一样，闪闪发光，眼神难掩兴奋之情。 十七岁，炼气境，自己还是看轻了这家伙。 那些从小用资源堆积起来的世家弟子也很少能够做到这个程度，更何况是一个神憎鬼厌的家伙。 至于顾小召，莫绝承认那厮躲得漂亮。 不过，他可不会认为顾小召是看明白了马千军的剑路，知道对方会发出罡气这才选择后退闪躲。 那一刻，顾小召绝对是胆怯了，明明马千军已经空门大开，他仍然不敢发起攻击，下意识地选择了躲避，这才运气够好地躲过了杀招。 果真是个废材！ 莫绝眯着眼睛，盯着面色苍白的顾小召，不知不觉中站起身来。 杀了他！ 在他心底，有个声音咆哮着。 第十三章 恶斗 众人欢呼声中，马千军却神情凝重。 他望着对面的顾小召，眼神有些闪烁不定，对手能躲过自己出其不意的杀招，好像并非是运气使然。 视线中，顾小召面色苍白，轻声咳嗽着，脸上的表情像是惊魂未定。 难道真是运气？ 马千军微微眯上眼睛，丢掉了左手的剑鞘。 杀了他！ 只要能杀掉对面那厮，自己就算是有了靠山，不会如现在一般只能隐忍，即便达到了炼气境也不敢声张，也不敢到资源更为丰富的上院修行。他非常清楚，那样做只有一个结果，那就是毫无背景的他被某些人偷偷干掉。 所以，眼前这个机会一定要抓住。 以后，自己也能掌控自己的命运！ 深吸一口气，丢掉脑海中的杂念，马千军脚下踏着飘忽的步伐，身形犹如鬼魅一般在雨幕中闪现，向着顾小召奔了过去。 顾小召吐出一口长气，将散乱的发丝撩到耳后。 下一刻，他踏着小碎步，倒提长剑，同样迎着对方奔了过去。 “哇……” 四周，惊叹声四起。 顾小召的战法让他们出乎意料。 在他们看来，他在马千军剑下唯一能做的事便是逃跑和躲避，如此，方能多熬一些时间，多活一阵。 如今，他却主动迎了上去。 果真是失心疯了！ 对顾小召的选择，马千军也觉得意外，却也谈不上慌乱，他只是放缓了步子，心生谨慎。 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顾小召的步子有些怪异，像是在风中滑行一般，极其飘忽，脚尖虽然点着地面，却给人一种并未接触的感觉，他的右臂稍稍弯曲，探出身前，剑尖斜斜向上，摇摆不定地指着马千军。 这是什么招数？ 巴南郡顾家的秘传？ 不过，就算有着秘传那又如何？ 马千军坚信，无论对手的步伐多诡异，剑术多精妙，实力上的悬殊差距始终是存在的。 据他所知，炼气境和炼体境的武者交手，尚没有失败的先例。 何况，单单比较招式变化，他自信也比顾小召厉害，顾小召每日躲在自家武士的羽翼下的时候，他一个人正在深山内和凶兽和敌人拼命。 说到实战，他不惧任何人。 双方都在发力向前。 脚下，水花飞溅，很快在两人身后各自形成了一条白浪。 转瞬间，便要迎面相撞。 刺！ 直刺！ 还有一丈左右，顾小召先出招了。 他的招数很是简单，就是直刺，中规中矩的一招直刺，剑尖对着马千军的前胸膻中穴直刺而来，速度也算不得多快。 马千军的应对也很简单。 格！ 斜格！ 手腕一抖，手中长剑带着凌冽的剑风，斜斜斩了过去，他的真气远比对手浑厚，只要两剑相格便能轻易地将对方的剑荡开，随后，借力向前一刺，便可以了结对方。 眼看两把剑就要相碰，顾小召的剑突然向下沉了两寸。 剑招的变化行云流水，轻灵得好像蜻蜓在水面轻点飞掠而过。 马千军的长剑便要走空。 然而，他也有着变化。 那一瞬间，他的左脚脚尖轻点地面，整个人便如陀螺一般转了起来。 顾小召一剑刺空，剑身贴着马千军的腰际穿了过去，连一丝衣襟也没有沾染，空空荡荡地刺在雨幕之中。 雨点四溅。 马千军再抖手腕。 剑身横了起来，以顾小召前冲的势头，眨眼的功夫，他便会主动将咽喉送上来直接撞上剑锋。 一剑走空，危机突降。 死神仿佛在前面扯着嘴巴狰狞地笑着。 这时候，顾小召突然松开了握剑的手，整个人往后仰去，匪夷所思地施展了铁板桥功夫，双脚在前脑袋在后继续向前滑去。 马千军的长剑贴着他的鼻尖，在上方一寸左右的地方掠了过去。 明明只要变招往下一斩，便能将顾小召的面庞斩成两半截，然而，偏偏这时，他的力道已经用尽了，无法变招。 于是，顾小召擦着马千军的腰际冲了过去，两人的身形交错而过。 同一时间，顾小召的手往后一抄，抓住了往下掉落的长剑剑柄，他反手一挥，使了一招非常简单的犀牛望月，长剑在雨中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向马千军的腰间横斩而去。 剑锋及体，寒意森然。 马千军大吼一声，丹田真气激荡，整个人猛地加速，向前急冲，脚底下趟出一溜水花。 剑尖从他腰间掠过，带起一丝浅浅的血花，很快消失在雨水中。 马千军向前冲了好几步方才站定。 他飞快地转过身来，面色铁青。 他中招了！ 腰间被剑刃划破了，擦掉了一块肉。 虽然只是皮肉伤，却伤感情啊！ 那一刻，愤怒、不安、羞耻、难堪……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充斥在他的心田，五味杂陈，难以言表。 怎么可能？ 怎么可能啊！ 场外一阵静默。 所有人，不管是雨中的弟子们，还是草亭内的莫绝，这一刻，全都傻了眼。 他们不敢相信自己双眼所见。 “呵呵呵……” 马千军裂开嘴角，露出一口白牙，笑了起来。 笑声落下，他脚尖急点，整个人疾风一般向顾小召冲了过去去，右手握着的长剑像是翅膀一般往身侧斜斜展开。 这时，顾小召的选择再次出乎众人的意料，他没有前进，而是死死盯着对手的肩膀，脚尖疾点，往后急退。 雨幕中，两人的身影一进一退，很快，来到了练武场的一角。 背后乃是院墙，顾小召已然无处可退。 这时，马千军出手了。 剑锋发出凄厉的尖啸，朝着顾小召拦腰斩去。 与此同时，顾小召在距离院墙一丈左右的地方停下脚步，他将剑尖平举，直刺。 马千军没有砍下去，蓄势的一击不过是虚招，长剑改变了剑路，斜举在身前，格挡对方的剑锋。 顾小召立刻变招，直刺为上撩，剑尖撩向对方咽喉。 马千军后退半步，挽了一朵剑花，继续格挡。 顾小召继续变招，剑指中门。 两人招式变幻，似虚似实，极尽变化之能。 转瞬间，斗了十几招后，两把剑还不曾相碰一次。 只是，顾小召的真气远远不及马千军浑厚，单凭一口气也就只能变化十几招而已，气一旦松了，剑招也就散了。 剑与剑，终究有相逢。 “叮！” 剑锋相碰，发出一声轻响。 这一碰，顾小召不得不往后退去，连退好几步，眼看便要撞到身后的院墙。 另一边，马千军也往后退了一步。 并非真气激荡所致，这一步，乃是他主动退却。 才踏入炼气境不久的他也只打通了身上的两个正穴，不可能无休止的外放剑气，也就三四次的程度，并且，发动剑气的时候需要一定的缓冲，之所以后退一步，便是为了蓄势出剑。 第十四章 胜与负 “啪！” 一只脚重重地踏在水洼中，水花四溅而起。 马千军腾身而起，剑尖对着后背险些碰到院墙的顾小召直刺而去。 就在他出剑的刹那，顾小召也跃了起来，整个人像老虎一样扑在半空中，双脚在后面的院墙猛地一蹬，整个人像利箭一般激射而出，手握长剑一往无前地向马千军直刺而来。 远远望去，就像两根箭矢相向而飞。 “嗨！” 跃起的马千军低喝一声。 一道三尺来长的白芒从他的剑尖闪现，白芒森然，像蛇信一般吞吐着，往顾小召飞去。 雨点被白芒斩开，纷纷激荡而起，就像半空中出现了一条水龙。 顾小召的身子电射而来。 身后同样形成了一条水龙。 在旁观众人眼中，一眨眼的功夫，这两条水龙便会直接撞上，不出意外的话，顾小召将会被那道剑气直接贯穿。 结束了！ 草亭内的莫绝松了一口长气。 他不认为顾小召能够躲过去。 他承认自己看走了眼，单是比较剑招变化，顾小召深得剑道三昧，每一招总是恰到好处，不多不少，不大不小，不轻不重…… 以前之所以表现废材，应该是韬光隐晦，现在爆发出来，不过是为了保命。 不过，炼体境的武者学徒和炼气境的武者硬碰硬？ 他不认为顾小召能有胜算。 莫绝闭上眼睛，久久没有睁开，他深吸一口气，下一刻，准备起身宣布战局。 这时候，他耳边传来了一阵山崩海啸的惊呼声。 怎么回事？ 他忙不迭睁开眼。 为什么？ 为什么！ 为什么是这样？ 莫绝不知不觉来到草亭边缘，握着剑柄的手骨节凸起，像是要将那剑柄捏破一般，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脸上满是难掩的惊诧。 就在他闭眼的一瞬间，战局逆转了！ 当两人即将对撞的时候，跃在空中的顾小召抬起了左手。 他的左手握着剑鞘。 下一刻，剑鞘口正对着剑气，不偏不倚，堪堪将剑气装入了剑鞘之中。 随后，深绿色的剑鞘表面闪现出一道白光。 松手。 弃鞘。 白光大盛，像是一朵绽开的白花，离手的剑鞘突然爆了开来，化为点点碎片，飞溅而起。 啊！ 这也可以？ 马千军面色大变。 “呔！” 他大喝一声，喷出一口鲜血。 同一时间，体内罡气逆转，瞬间将流动速度提高了好几倍，这样一来，体内的经脉和内腑俱受重创，只是，他已经顾不得了。 人在空中，双脚尚未落地，他却改变了身形。 整个人不再因为惯性向前冲去，而是向后飞去，就像身上就像绑着一根无形的绳子，有人在绳子那头用力扯动一般。 这便是炼气境的好处，若是尚在炼体境，根本无法在身法用老的情况下做出改变。 对手虽然用如此巧妙的方式接下自己的剑气，却不可能毫发未损，多半已经受到了重创，自己只要拉开距离，重新再来便是。 只要躲过这一剑便行了！ 眼看面前森寒的剑尖一点点远去，马千军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他情不自禁地松了一口气。 然而，就在这时。 就在他后退之际。 顾小召手中那枚长剑的剑尖却脱离了剑身，化作一道白虹，以一种肉眼难以看清的速度向前疾飞，破空而来，打在正在后退的马千军的胸前，在他胸上打出一个小洞，随后贯穿了他的身体，在他后背上破开了一个大洞，之后，继续向前疾飞两丈有余，这才失去了前进的力量，落了下来。 叮！ 发出一声脆响，它落在了地上。 隔着三丈的距离，两人相对而立。 场外，众人齐声惊呼。 这时，莫绝睁开了眼睛。 随即，整个双照堂鸦雀无声，死一般寂静。 大伙儿全都睁圆了眼睛，齐齐望着两人，不约而同地凭住了呼吸。 顾小召单手持剑，面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就像死人一般，左边的袖子已经不翼而飞，露出了染血的手臂，左手处，隐隐可见森森白骨，受到了如此重创，他却在笑着，抿嘴微笑，笑得极浅。 随后，他轻声咳嗽着，嘴角溅出些许血泡。 另一边，马千军的面色更为苍白。 他的嘴角微微颤抖，像是在喃喃自语，却没人能听到他在说什么。这会儿，他的目光非常的呆滞，眸子定在了眼眶中间，眼神满是不甘，眼前的一幕让他很难接受。过了一会，他仿佛才明白过来，脸上的表情这才转为了绝望。 随后，像是看透了什么，他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表情变得释然。 接下来，马千军向后仰天倒下。 “砰！” 身子落在水洼之中，溅起无数水花，扭曲片刻，很快就不再动弹，没有了声息。 一片寂静中，顾小召缓缓迈着步子，来到一脸惊诧以致嘴巴都无法合拢的那个微胖少年面前，他倒执长剑，将没有了剑尖的长剑递给了那个少年。 “多谢！” 微胖少年嗯了一声，点点头，下意识地接过了长剑。 “毁了你的剑，抱歉！” “没事！” 微胖少年脸上挤出一丝微笑，他脸上的表情很是复杂，有畏惧、有怯懦、也有些许的兴奋和激动。 在正大光明的决斗中，炼体境灭杀了炼气境，这是一个怎样的概念啊！ 他们亲眼目睹了这一切，可以作为许多年的谈资。 传说中那样越境之战的家伙，日后全都成为了鼎鼎有名的大人物，厉害的甚至破碎虚空，飞升上界。 莫非，这也是顾小召的将来？ 将长剑还给那个胖子之后，顾小召缓缓走回场中。 脑海内仍然回放着整个战局。 长剑有着瑕疵！ 由于剑尖往下三寸的地方有着暗伤，经不起剧烈碰撞，这对顾小召肯定不利，然而，只要你有头脑，不利也能转化为有利。 利用剑鞘套取剑气，争取缓冲时间，故意和对方的剑身相撞使得本方剑身发生断裂，然后，在关键的时候激发内力，将快要断掉的剑尖当成箭矢一般激射出去，这些都是顾小召在战斗中设下的计划。 过程虽然有些危险，最后，顾小召还是成功了。 有时候，为了胜利，你必须冒险。 顾小召缓步来到草亭前，向亭子内的莫绝躬身行了个礼。 “请莫师傅裁决！” 第十五章 首席弟子 莫绝半晌没有说话，他死死地盯着一丈开外站着的顾小召，握在剑柄上的右手骨节高高凸起。 努力了许久，他方才将心中怒火压下，不曾拔剑出鞘。 深吸了一口气，原本被体内运行的真气激荡得簌簌抖动的衣衫停了下来，莫绝沉声说道。 “本次比武，顾小召胜！” 说罢，他挥了挥手。 自然有杂役上前将马千军的尸体拖了下去，地上也就留下了一汪血水，不过，看样子，很快就会被流淌的雨水冲刷干净，过一会，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 莫绝面无表情扫了一眼场下众人。 “弟子们，挑战继续！” 顾小召转过身，微笑着望着大家。 “还有谁？”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楚地在场中回荡。 这时候，雨突然变小了，一滴一滴，间隔蛮长的时间方才落下，远处的山头，也冒出了太阳的身影。 阳光下，顾小召的脸色非常苍白，嘴角仍然残留着血渍，看上去像是受了重伤，身子在风中微微摇晃着，仿佛一吹即倒。 “还有谁？” 他提高了声量。 场内，一阵静默，没人敢上前向他发起挑战。 许久，见没人上前，莫绝丢下了那点小期待，他有气无力地说道。 “既然没人向你挑战，那个谁，退下吧……” 停顿片刻，他继续说道。 “众弟子，小考继续……” “等等！” 顾小召打断了他的话。 “嗯！” 莫绝冷哼了一声，面色不善地盯着他。 “莫师傅，我要挑战甲子位首席！” 顾小召语气淡然，然而，那声音传入众人耳中之后，却没有人会怀疑他的决心。 甲子位和其他位置一样也有着两席，分为首席、次席。 顾闯所在的位置是甲丑位首席，也就是说是双照堂上百弟子中的第三名。在这个位置上，他有资格向甲子位首席也就是第一名发起挑战。 司马青衫，二十出头，正是甲子位首席弟子。 他出身巴南郡司马家，这是一个可以和顾氏分庭抗礼的门阀，两家为了争夺巴南郡的控制权私底下已然是打得不可开交。若非有着官府的存在，早就摆开阵势明目张胆地火并起来。 顾小召向司马青衫发起挑战，不是为所谓的家族出头，他这样的私生子，根本不可能打出顾家的旗号。 这次小考，首席弟子的格外奖励是一枚八宝金鼎丸，他为的是那玩意。 还有一个月就是滴水观下院一年一度的大考，为了激励弟子们在大考中奋力争先，为双照堂赢取名誉和资源，奖品中这才出现了八宝金鼎丸这样的丹药。要知道，这玩意不仅对炼体境的学徒们有用，可以增加破境的几率，对炼气境一二层的武者也有所帮助，算得上是不错的药物。 八宝金鼎丸这样的丹药顾家自然是不缺的。 只不过，顾小召只是顾铨的私生子，他得到的支持只能是来自顾铨的私藏，故而，他没有什么机会获取这玩意，除非修炼到了炼体境大圆满的境界，说不定才存在着那么一丝可能。 这个首席的位置，他志在必得。 干掉马千军之后，顾小召再想扮猪吃老虎也是不成了，接下来，面对的威胁将成倍增加。 若是获得这枚丹药，顾小召相信自己能在大比之前进入炼气境。 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进入上院修行，在戒备森严的上院，也就比留在鱼龙混杂的下院安全许多。 “司马，你意欲如何？” 莫绝死死地盯着着司马青衫，沉声问道。 司马青衫微微低着头，脸色苍白，半晌，他微微摇了摇头。 说实话，刚才那一幕实在是太过震撼，让他很受刺激。 一直到现在，他才知道马千军已然踏入了炼气境。 以前，他和马千军交手，胜少负多。不过，他并不认为自己不是马千军的对手，那些较量，他都没有出全力，也有许多杀招没有用。 现如今，他知道自己想差了。 那时候，马千军也没有出全力，双方要都全力出手，胜负难料。 这样的马千军居然死在了顾小召手里，简直难以置信！ 看上去，顾小召获胜有着一些运气的成分，也使用了许多小花招，然而，胜了就是胜了！ 自己若是和顾小召较量，难道就有胜算？ “这八宝金鼎丸乃是破境的关键，司马，你不要了？” 莫绝的声音充满了诱惑。 司马青衫苦笑了一声，断然摇了摇头。 诚然，自己需要八宝金鼎丸，有了那玩意，自己能够轻松踏入炼气境。但是，和性命相比，那玩意也谈不上重要。何况，司马家别的东西没有，像八宝金鼎丸这样的玩意却拿得出来。 何况，他知道顾小召身世的秘密，对方乃是顾家三房的私生子。 郡城出了那件事情之后，顾小召已经成为了顾家某些人的眼中钉，正处在危险之中，自己若是能和对方交好，对司马家也是一件好事。 “顾兄弟，这位置是你的了！” 说罢，司马青衫离开原位置，踱步来到次席，他向次席那人微微扬了扬下巴，那人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让开了位置，去到了甲丑位首席。 是的，甲子位次席弟子是司马家的伴读弟子。 所以，司马青衫要真的不让顾小召坐上自己的位置，顾小召起码要经历两次血战才行。 莫绝面色铁青，冷冷说道。 “小考，继续……” 接下来，场面波澜不惊。 顾小召和马千军的交锋太过震撼，让双照堂众人个个心绪不宁，故而，并没有多少人站出来挑战他人。即便是有人出战，无论是参战的还是观战的大多都心不在焉，战斗场面非常单调，毫无精彩可言，往往草草收场。 于是，太阳仍然斜斜挂在空中，整个小考也就结束了。 这时候，时间才堪堪来到申时。 换成以往，此时正是激斗正酣的时候，双照堂的小考往往要到天黑才结束，有时候甚至会拖到半夜。 像今天这样早早结束，可谓是异数。 这一切都是顾小召造成的，而这个家伙正双手环抱在胸前笑眯眯地养着神，等待着上前从莫绝手里拿取奖品。 众人不时偷偷打量他，脸上表情各异。 所谓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便是如此吧！ 第十六章 八宝金鼎丸 两个下人把一方矮桌端上来，摆在莫绝跟前。 矮桌上摆放着三个物事，正是前三名的奖品。 最前方是一个透明的玉瓶，瓶内装着一颗桂圆大小的丹药，黄褐色，上面刻画着细细的符文，闪烁着微光，像是一条条细细的金线缠绕其上。 此物正是顾小召想要的八宝金鼎丸。 八宝金鼎丸，顾名思义，其中有八种极其珍贵的材料。 有在横断山脉也难以寻找只生长在阴气丛生所在的阴沉草，也有可以和炼气境武者抗衡的凶兽金眼猞猁脖颈间的一块横骨，更有能够制造幻觉影响他人且在地底奔走的幻果…… 至于其余几种材料，珍贵程度，并不比上述几样差多少。 收集齐全这八种珍贵材料就极其不易，然而，和接下来的事情相比，收集材料反倒是简单的事情。 材料收集齐全，就可以和药了。 和药并非一般人可做，必须要有专门的药师参与。 药师们一个个精通药典，对各门各类的药材都有一定的认识，那些厉害的药师甚至能通过材料的外形和气味分辨出它们来自何地。 也只有像滴水观这样的武道圣地以及和顾家差不多的门阀世家等大势力才专门养着药师。 你在一般的豪富之家和小型帮派内见不到药师踪影。 就算他们有足够的财富养药师，他们也不敢这样做，至少不敢明目张胆大行其事。 没有强大的武力保护，这样做无疑是找死。 原因很简单，武者修行必须的丹药是一种战略资源，只能垄断在大门派和世家门阀手里。 那些小势力必须付出高昂的代价才能从大势力手中换取丹药。 这是一种潜在的规则，要想破坏这规则，须得经历一番腥风血雨才成，一个新的门阀形成的过程往往伴随着这种争斗。 和药之后，就是炼丹。 药师也算是一种衍生的战略资源，非常稀缺，培养起来很是艰辛，每一个都是从采药童子做起，几乎每天都和凶兽毒物为伴，一个真正成长起来的药师，往往伴随着数十名同伴的尸骸。 然而，和药师相比，炼丹师就更为稀缺了。 要想成为炼丹师，首先你必须是一名能制符的符师，最起码也要是符师学徒。 这方世界武道盛行，修炼到武圣的程度，甚至可以脱离大地引力，在高空飞行，速度堪比金雕。然而，也有能和强大武者抗衡的力量，据说某些号称神符师的人物挥手间便可移山填海。 不过，和武者相比，符师的数目少得可怜。 不要说神符师，就连普通符师也极难见到。 要想成为符师需要一种极其罕见的天赋，这种天赋并非每个人都有，可以说是万中无一。并且，到了一定年龄，大概十岁左右，这天赋就会慢慢隐退。条件如此苛刻，符师自然也就稀罕得好比凤毛麟角。 拿滴水观来说，蜀国西南的武道修行圣地，观内的符师也不到两位数，就算加上学徒，也不过区区几十人。 武者是通过修行将天地间的灵力转化为自身的力量，来用于战斗。 符师是通过符箓法器阵法等工具利用天地间的灵力为已用，不仅能够用来战斗，且能够辅助武者修行。 非符师不能炼丹！ 炼丹并非将药物放在丹炉内然后大火猛烤如同在鼎里面煮肉汤那样，须得讲究火候变化，稍有差池，就会失败。 并且，成丹之后，还要在丹药上用法器细细刻画符文，如此，丹药才有功效。 唯有拥有强大神念的符师才能够能做到。 就算如此，也不是每一次炼丹都能成功。 整个流程，只要其中一项出了错漏，这丹药也就废了。 摆在矮桌上的这颗八宝金鼎丸不知道耗费了多少材料才成形，自然是弥足珍贵，若非为大考准备，双照堂的上层也不会把它拿出来当奖品。 如今，这奖品归了顾小召。 莫绝心里面火烧火燎一般。 他的出身并不高贵，莫家不过是巴南郡一个偏僻城镇的小家族。不过，莫家的传承历史比较悠久，和一些门阀世家有着交情，故而，日子也算过得有滋有味，至少，在莫家的地盘上，他们一言可决众生生死。 以前，莫绝不知顾小召身世，对他一向无视。 就算对顾小召有点印象，也是受到了顾闯的影响，晓得他是顾闯的主人而已。另外，有时候也难免好奇不动如山任怀庆为什么对这小子那么上心？ 昨日，在好友顾思南那里，莫绝晓得了顾小召的底细。 莫家和顾家也打交道，不过，和顾家三房基本没有关系，多是和顾家外围的那些势力来往。顾思南就是顾氏的远房子弟，负责坊市内的顾家店铺。两人经常来往，彼此互通有无，时不时就会喝上一杯。 在昨天的酒桌上，莫绝从顾思南那里听到了顾小召的身世。 对顾小召，顾思南很是不屑，说是三房这是给整个巴南顾家丢脸，流着一半贱民血液的顾小召只要活着，就是整个顾家的羞辱。 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了莫绝一个暗示，希望他能取顾闯为第一名，将八宝金鼎丸赐予顾闯。 对方怎么知道自己明天会取代任怀庆主持双照堂小考？ 这消息来得很是意外，自己也是一早才知道的。 并且，他知道自己这个好友所依靠的势力和顾家三房并非一路，言语中又对顾小召百般鄙夷，那么，他为什么会要自己暗箱操作，将这个莫大的好处交给三房一个私生子的伴读子弟呢？ 心中有着许多疑问，莫绝却并未说出口。 他只知道这样做，自己有着好处就是了！ 然而，顾闯却失踪了，自己一向看不起的顾小召竟然夺取了首席之位，更让人惊讶的是他居然在公平较量中杀死了已然踏入炼气境的马千军。 马千军究竟在背地里干什么，莫绝一清二楚。 他曾经介绍马千军帮顾思南去处理一些无法摆上台面来说的事情，这马千军之所以出场和顾小召做生死斗，莫非是受了自家那个好友的委托？ 那么，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做？ 做好陷入顾家内斗的准备了么？ 莫绝阴沉着脸，瞧着微笑着进入草亭准备从他手中领取八宝金鼎丸的顾小召，那张笑脸是如此的讨厌，他恨不得一拳将那张脸砸得稀烂。 顾小召的步子不快，却也很快地走到了莫绝面前。 做？ 还是不做？ 这是一个问题！ 第十七章 暗算 顾小召走到莫绝跟前，双手低垂在腰间，面色依旧如雪一般苍白，脸上带着淡然的微笑。 莫绝微微吸气，单手拿起装着八宝金鼎丸的玉瓶，缓缓地递给顾小召。 顾小召稍稍弯腰，伸出双手。 一股清气在莫绝脸上一闪即逝，拿着玉瓶的手突然像盛开的花朵一般翘了起来，玉瓶滴溜溜地在他手指尖上打着转儿。 顾小召的面色越发苍白了。 突然间，他收回了左手，唯有右手仍然向前伸着，平摊着，不过，也稍微往后缩了两寸，手肘稍稍曲着。 前面说过，炼气境和炼体境的区别在于炼气境可以将真气外放。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打破身体穴道的炼气境武者可以通过穴道随时随地引体外的天地灵气进入体内将其转化为自身的真气，然后，又通过穴道将修炼时产生在体内的杂质毒素排放出去，形成了体内体外的大周天循环。 炼体境的武者没能打通身体窍穴，唯有依靠特殊的吐纳呼吸之术才能引体外灵气入体，由此形成的真气也只能运行小周天，只能在体内构筑循环。 修炼的效果也就相差太大，好比宝马香车和老牛破车的区别。 炼气境和炼气境也有着差别。 打通的穴道越多，炼气境的层次就越高。 像马千军打通了头顶百会穴和脚底涌泉穴，也就堪堪踏入炼气境第一层。 所以，他打斗时必须借助特殊的兵器才能将真气外放，且不能持久，一定时间内，使用的次数也不多。 踏入炼气境第四层的莫绝则不然，全身三百六十处穴道，已经冲破了一百有余。一旦运转功法，瞬间便可激荡真气。 他修炼的功法是滴水观真传，玄冥真煞。 这门功法在五行中属金，不但有着金属性功法的锋锐，还带着水属性功法的阴柔和隐秘。 这门功法，必须踏入炼气境第四层之后才能修炼。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修炼者身上的五行属性和这门功法相契合最好，若不然，就会事倍功半。 莫绝性情阴鸷，身体属性五行偏金，何况，除了不如金属性之外，水属性也在他身上占了极大的比重。正是如此，莫家才把他送到了滴水观，专门修炼玄冥真煞，宁愿接受在滴水观担任教习二十年的代价。玄冥真煞也是阴属性的功法，讲究的是杀人于无形。 只要和对方稍有触碰，莫绝便可以将一缕玄冥真煞度入对方体内，这缕真煞一开始会伪装成目标人物的真气类型，让那人无法查探，过了一段时间，方才会爆发开来，在对方的体内翻江倒海。 此时，莫绝便在施展这门功法。 一缕玄冥真煞缠绕在玉瓶上面，向着顾小召摊着的手心落去。 在极短的时间内，莫绝权衡了利弊。 最终，他还是决定帮好友一个小忙。 不过是举手之劳的事情！ 慢慢地，玉瓶落在了顾小召手心，他的手往下一沉，像是不堪其负，不过，转瞬间也就恢复了正常。 握住玉瓶，顾小召缓缓把手收回。 他牢牢地握着，并不曾将玉瓶放入腰间的百宝囊，脸上依然带着笑。 随后，他向莫绝躬身行了个礼，抬起头，目光平视，和莫绝冰冷的视线在空中相逢也没有丝毫变化。 “多谢教习……” 留下这句话，顾小召转身离去。 莫绝望着顾小召的背影，眼神闪烁，不晓得在想着什么。 好半晌，他才回过神，面向堂前弟子说了几句话之后，就让他们散去。 弟子们分成许多小团队簇拥着离开，人群中，顾小召依旧是一个人。 一直以来，他都和同门们没有交流，所以，即便他先前那般威风，引得多人羡慕，人们还是不曾围上来。 唯有司马青衫笑嘻嘻地向前，说了几句恭喜的话，然后邀约顾小召有空的时候去他那儿坐坐，看上去，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被顾小召抢了首席。顾小召自然也是笑脸相对，对他来说，朋友自然是越多越好，就算是相互利用的朋友也成。 两人说笑着一起出了双照堂的大门，然后，在大门前各奔东西。 …… 一个时辰后，西边的山坡，太阳已经落在了山后面，红霞盘在山巅，像是一朵朵燃烧的火焰。 滴水观坊市，第四大街，顾氏酒楼。 三楼靠窗的落霞轩，酒楼总管顾思南端坐在窗前，望着西边山头燃烧的云彩，洋洋得意的哼着小曲。 面前的案几，摆放着一壶酒，两个酒杯，几个装满了下酒菜的小碟。案几旁有一香炉，来自益都的檀香的烟气袅袅升起，伴随着淡淡的香气。 他在等着莫绝的到来。 昨天，他们就约好了今天见面。 要给这厮怎样的好处？ 还需想想才行！ 自己的计划有错漏吗？ 肯定不会！ 首先，抓住顾闯的母亲借此来威胁对方，让他暗杀顾小召，要是成功，承诺承担他以后的修炼资源，分量和顾家人等同。所以，他才拜托莫绝让对方暗箱操作将八宝金鼎丸给顾闯，算是第一份礼吧？ 在顾闯那厮的眼中，顾思南早就看到了对方那不甘人下的野心。 就算不抓住那厮的母亲来威胁，他也会这样做吧？ 如果顾闯暗杀失败，或者背叛了自己，那也没关系，马千军是顾思南的后手。那家伙是为钱办事的杀手，为了修行资源，什么事情都敢做。 顾思南不认为顾小召能逃过马千军的毒手。 他对自己设计的这个双保险非常满意，故而，小酒喝着，小曲也唱着。 就在洋洋得意之际，外面传来了敲门声。 “进来！” 顾思南应了一声。 店小二推开房门，向他躬身行了个礼，然后，让开身子。莫绝腰间悬着长剑，手按在剑柄上，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莫兄，快快请进……” 莫绝点了点头，上了榻，两人隔着案几相对而坐。 “来，干一杯。” 顾思南端起酒壶，给莫绝倒了一杯酒，然后递到莫绝跟前。 莫绝接过酒杯，并未饮下，而是放在了自己面前。 “顾兄啊！这杯酒且放下，要是你知道今天发生了什么？这酒你绝对喝不下……” “哦！” 顾思南也放下手中酒杯，微笑着应了声。 随后，莫绝就把双照堂发生的一切讲诉给顾思南听，听完之后，目瞪口呆的顾思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怎么会这样？ 事情不在计划之内，他有些六神无主。 “不过……” 莫绝拉长了声音。 “不过什么？” 顾思南急忙问道。 “我已经给那厮种下了玄冥真煞，那厮决计活不过今晚！” 莫绝斩钉截铁地说道。 第十八章 狡兔三窟 同一时间。 距离顾氏酒楼不到五十丈的地方，手里仍然紧紧攥着玉瓶的顾小召站在一条幽静的小巷前，他往左右两侧望了一眼，然后拐入小巷。 离开双照堂之后，他并未回自家住所，而是偷偷潜入了坊市。 一路上，非常小心地观察着身后，使了许多摆脱跟踪的小花招，确定没人跟踪自己，他这才直奔目的地。 狡兔三窟！ 这句话，他深以为然。 两年前，顾小召在这条小巷内买下了一间院落。 这件事情，没有人知道，不仅顾飞扬等伴读弟子不晓得，就连一向和他形影不离的展断也不清楚。倒不是顾小召不相信他们，而是他坚信一句话，所谓隐秘只能一人知晓，若是有第二人知道，那就不是真正的隐秘。 滴水观的坊市乃是商家聚集之地，可谓是寸土寸金，房价自然是昂贵无比，并且，并不是所有人都能买到，须得经过一系列严格审查。 顾小召能够买下这间小院，运气的程度比较大。 他能以比较低廉的价格买下来，原因很简单，因为在坊市的传说中，这处院子是鬼宅。 当初，小院的主人把这处宅院租给了一伙人。 那伙人的带头大哥是个修为达到炼气境五层的家伙，他们以猎杀凶兽、采集药物为生。当然，这只是他们明面上的职业，暗地里，也会做些阴损的勾当。 在十万横断山脉，这样的团伙可以说数不胜数。 两年前，就在顾小召想买间隐秘住所之前的几个月。 坊市内发生了一件大事，就是在这间宅院，那伙人被人杀死了，一共十多条壮汉被人悄无声息地杀死了，直到两日后尸臭味飘出来，这才被人发现。 为首几人都是炼气境武者，剩下的也是洗髓境的壮汉，要想杀死他们，事前须得布置一番，付出一些代价才成。要在夜阑人静的时候无声无息地干掉他们，在这片区域，也就只有滴水观才能做到吧？ 当然，猜疑归猜疑，却无人敢这样说。 滴水观也有派人来查案，最终，也没有一个结果出来。 在十万横断山脉里，江湖仇杀多得很，若非这些家伙死在坊市内，滴水观恐怕连面都不会出。 人死了之后，宅院就空了下来。 房主继续出租给他人。 然而，凡是租住这间小院的人，没人能坚持三天，就算是已经踏入炼气境的武者也熬不过这三天。 每天晚上，他们都会做梦，梦到自己被人一刀刀的虐杀。 他们似乎是在重复那伙人的死亡，因为，那些家伙就是被人一刀刀虐杀的。 谁能对抗梦境？ 至少那些人不行！ 于是，后来就有了鬼宅的传说。 这房子怎么也租不出去，房主也就想要放手。 故而，顾小召以非常便宜的价格就买下了这间宅院。 买下小院之后，顾小召也很少前来此地，只招了一个听力不太灵光不怎么爱说话的老头看门，负责打扫院落。 这人也不是通过牙行招揽的，而是他从街上捡来的，在此之前，他观察了那个沿街乞讨的老头三天有余。 奇怪的是，入住过一晚的他并未做这噩梦。 或许是因为那时的他仍然在做关于飞来峰的那个噩梦，和那个噩梦相比，新的梦魇力量薄弱，无法取代。 之后，那个被他找来看守院落的聋老头也说没做过噩梦。 为什么会这样？ 顾小召不关心，也不想追寻答案。 一个时辰前，即将从莫绝手中接过八宝金鼎丸的时候，顾小召就觉得有些不妥，他在莫绝那里感受到了浓浓的恶意。 那一刻，他立刻运转了照雪观。 一轮明月在识海浮现，丝丝蓝光洒下，遍布全身。 如此，也就察觉到附在玉瓶上的那一缕玄冥真煞，他心里非常明白，只要接过玉瓶，那缕玄冥真煞就会透体而入。 被异种真气进入体内，究竟是一件多少危险的事情，顾小召一清二楚。 然而，思考一二，他还是决定接下来。 毕竟，没有充足理由，他不可能拒接。 要是高喊莫绝害自己，玉瓶还在对方手里，对方随时可以收回那缕真气。到时候，事情闹大没有证据，自己丢脸不说，也被对方抓住了把柄。毕竟，尊师重道在滴水观乃是一条铁律。 莫绝就是因为笃定自己不敢做声，才这样做的吧？ 但是，对方算错了一点。 那就是自己并非一般人。 为了自家生命着想，大多数人若是看穿了莫绝的行动，这会儿多半会找出一些借口来拒绝从莫绝手里接过八宝金鼎丸，就算不直接大喊对方害我，也会有着无数的理由可以选择。 毕竟，异种真气一旦入体很难驱除。 何况，对方乃炼气境中期的武者，修炼的是比真气更为厉害的罡煞。自己只是炼体境的武道学徒，两者间，根本无法比拟。 不过，自己修炼的是神奇的无限万象通明录，并非不能冒这个险。 见性篇中的海纳百川探气决非常神奇。 神念外放探查对手真气运行只是这门功法其中一项效用，也就是所谓的探气决，照雪观便是以此为根基。 海纳百川这四个字又代表着这门功法的另一项效用。 那就是化对方的真气为已用！ 在这方世界，武者修炼的真气多带着各种属性，有着常见的金木水火土等五行真气，也有着雷属性、五毒等罕见的特殊真气。然而，顾小召修炼出来的真气却是没有任何属性的。 没有任何属性，却能兼容一切属性的真气。 所以，他接过了那只玉瓶。 那缕玄冥真煞也就进入了他体内，在经脉内随着他的真气的流动方向而流动，看上去服服帖帖，非常温顺。 然而，顾小召却不敢让这缕真煞进入自己丹田。 他深吸一口气，逆转心法，真气逆流而上，将那缕玄冥真煞逆冲到右手尺关穴之处，将其锁住。 只是，这只能是权宜之计。 毕竟，莫绝的修为比他强大许多，那缕玄冥真煞要真是闹腾起来，他根本控制不住，他能做的，唯有在真煞闹腾之前通过海纳百川探气决将其化为己用。 为此，他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运功施法。 自家住所？ 他很快就否定了这一选项。 顾飞扬和顾大忠正在参加小考，多半没有结束，就算是两人都在，他们也指望不上，没有展断在身边护法，那个地方并不安全。 于是，顾小召决定到这间两年前买下的小院来。 小巷很是幽深，弯弯曲曲，两旁都是三丈老高爬满常青藤的院墙，阳光落不下来，更无论晚霞了。 脚下踩着落叶，沙沙作响。 隔着老远，院墙上便开有一扇小门，这时候，全都紧闭着。这些小门是那些大宅院的后门，只有那些倒夜香之类的下等下人才会从这里进出，多是在深夜或凌晨时分才会打开。 小巷的尽头开着一扇门。 那就是顾小召买下的小院，前后两进，小门是唯一的进出口。 第十九章 疗伤 门半开着，庭院内，一棵槐树张着冠盖般的树杈枝叶迎着晚风摇晃。 有落叶在风中缓缓飞翔。 一个白发苍苍身材佝偻的老头低着头拿着扫帚在打扫着庭院，顾小召走到门前，故意用力推开院门。 “咿呀……” 没有擦润滑油的木门发出很大的声响。 老头慢悠悠地抬起头。 “张伯……” 手里仍然紧握着玉瓶的顾小召脸上露出笑容，大声喊道。 “少爷……” 张伯露出没牙的嘴，呵呵笑着。 顾小召掉头望了望四周，然后，转过身，朝小巷那头望了一会，没觉得不妥之后这才关上门。 “张伯，我有点事去后院，一会儿你就像平时那样，要是有人来了，你就拉树下的那根绳子……” “嗯！” 张伯点了点头。 顾小召没有啰嗦，大步往后院行去。 尺关穴那里，隐隐传来刺痛，他能感觉到那缕异种真气有些不安分了，须得抓紧时间处理。 后院不大，也就一间正室，两处厢房。 顾小召脱下脚下的麻鞋，踏上檐廊，推开正室的门走了进去。 正室内什么都没有，光秃秃的木地板上摆放着一个蒲团，除此之外，空空荡荡，别无他物。 顾小召转过身，关上房门。 室内顿时一片漆黑，虽然不是伸手不见五指那般的黑，却也黑得够呛。顾小召站在原地，等眼睛适应了环境之后，这才大步向前行去。随后，他跌坐在蒲团上，双腿盘在了一起，一动不动，像是一名入定的老僧。 片刻之后，唯有悠长的呼吸声响起。 随着时间的推移，呼吸声越来越小，渐渐消失。 这时候，若是有人在室内，如果不是仔细地注视的话，他多半会忽略顾小召的存在，就像他并不在这方天地一般。 有气息在室内慢慢飘荡，像是微风轻轻吹拂。 这风并非来自室外，而是来自端坐的顾小召的身体，准确地说，来自顾小召右手的尺关穴。 这会儿，他正举着右手，摆出了一个奇怪的姿势。 风越发地大了！ 在四壁回荡，呼呼作响。 此时，顾小召的体内如同翻江倒海一般，那缕玄冥真煞像狂怒的壮汉一般向顾小召的丹田处冲去。一旦被这缕真煞冲入丹田，那造成的伤害就大了！严重的话，顾小召有可能就此陨落，就算后果轻微一些，也会丹田破裂，武功尽废。 他当然不想沦落到这般下场。 神念紧缩在眉心一点，却滋生出许多无形的念头遍布体内经脉，驱动着真气向着尺关穴逆冲而去，和玄冥真煞迎面相撞。当然，每一次撞击的结果都是丢盔卸甲，失败而回，对方仍然不可阻挡地向着丹田进军。 这些冲撞并非一点用处都没有，至少，玄冥真煞的行进不可能势如破竹，难免会受到一些阻滞。 这便是，顾小召尺关穴有真气逸出，在室内形成风暴的原因。 没有达到炼气境修为的他自然不可能真气冲穴，行之于外，之所以如此，全是玄冥真煞的作用。 原本就是外来的异种真气，受到阻碍，也难免会落跑。 阻挡玄冥真煞的行进不过是治标的办法，根本就解决不了问题，顾小召真正想做的是将这缕真气化为己用。 所谓真气，不过是能量的一种。 玄冥真煞固然强大，终究是没有主人操控，只是以一种事先设定好的规律在行进。顾小召只要掌握了这门规律，然后模拟这门规律便可将其掌控，其中，神念的运用尤其重要。 运用神念本就是顾小召的强项。 当双方的真气在经脉内冲撞的时候，表面上，顾小召本身的真气在节节败退。这时候，他的皮肤变得一片血红，毛细血管纷纷破裂，从皮肤的毛孔中渗透出来。同时，他呼吸的节奏也变得散乱，要是室内有光的话，当可瞧见他的面色苍白如纸。 实际上，顾小召的念头已经融入了玄冥真煞里面，正在探查这缕真气的性质以及运行规律。 每一次冲撞，顾小召都会模拟这缕真气的性质，让自己本身的真气变得像玄冥真煞一般。 融合远比驱除要来得高明。 当然，如果顾小召修炼的功法不是那么神奇的话，这样做无疑是找死。 类型不同的真气相互对冲，无疑于两颗星球相撞。 最初几次，顾小召都失败了，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模拟越发似模似样，终于在玄冥真煞冲入丹田之前降服了这头猛兽。 不过，这并不代表完事了！ 还有第二步！ 第一步是将玄冥真煞降服，第二步则是转化。是的，玄冥真煞是门很强大的功法，顾小召也已经了解了真气运行的规律，完全可以以玄冥真煞为主体功法修行。然而，他却不愿这样做，毕竟，这门功法和他自身并不契合。 修炼了玄冥真煞，照雪观就相当于废了一半。 仍旧可以施展探气决，海纳百川却是不成了，要想容纳化解异种真气，顾小召本身的真气必须是无属性的才成。 何况，他也不是不能施展玄冥真煞。 在对敌的时候，若想要阴对方一下，他也可以模拟出玄冥真煞，出其不意之下，说不定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第一步降服最为紧要，毕竟面对的是迫在眉睫的危险，第二步转化就简单多了，无非是水磨工夫。 不是什么紧急的事情，以后慢慢做也成。 室内的风渐渐平息下来。 顾小召吐出了一口长气。 这口气吐得格外的悠长，几乎是绵绵不息，足有半柱香的时间方才停下，他站起身，走到门前，把门打开。 外面，夜幕初降。 大地还不曾被黑暗完全笼罩，西边的山巅犹自留着几许残红，青色的苍穹，闪烁着几颗黯淡无光的星星。 顾小召松开了右手，瞧了瞧装在玉瓶内的八宝金鼎丸。 他没有马上服食的打算。 此时，他还没有准备好。 何况，顾飞扬他们现在应该已经回到了住所，没有看到自己多半会有些恐慌，自己须得立刻回去才行。 那个莫绝不顾脸面，以大欺小，这仇非保不可。 不过，在这之前，须得制定好完备的计划才行，贸然找上门去，不过是给人送下饭菜，智者不为。 寻思间，顾小召走到前院。 张伯坐在槐树下的石凳上，旁边的石桌上摆放着一个茶壶，一个茶杯，他的左手放在石桌上，一根长绳的绳头就放在左手边。 若是有外人上门，张伯会立刻拉扯绳子。 绳子的那头连到了后院静室，里面挂着一串铃铛，铃铛声响，顾小召也就知道有外敌入侵了。 “张伯，麻烦了！” 顾小召向张伯说了一声，大步往外行去。 “少爷，慢走……” 张伯慢悠悠地站起身。 他的声调拉得很长，在晚风中飘荡，别有几分沧桑。 第二十章 不速之客 八月二十三日，距离滴水观下院大比还有十六天。 这些天，顾小召并未出门。 从坊市回来之后，顾小召就窝在自己的院落里，哪儿也不去。 展断依然了无音信，就像放飞的黄鹤一去不复返，不动如山任怀庆也被下院高层派了出去，据说去到了山外。 没有必要，顾小召这个时候不会在外晃荡。 有什么事情，他都是吩咐顾飞扬和顾大忠这两人去做。 他自己一直在后院疯狂修炼。 五种练法的姿势，每天起码要修炼三次，每一次都要吞服大量的气血丹，不如此，身体也就承受不住。 也就短短的几天，顾小召就将自己所有的存货都用光了。 不过，效果非常明显，如今的他已经冲到了洗髓阶段。 接下来，他要把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之后，再服下八宝金鼎丸，去冲击炼气境，那将是最为困难的一关。 真气冲穴！ 昨天，一个杂役前来传话，带来了双照堂高层的召集令，召集本次小考前三十名前往草堂，说是要给他们开小灶，为这次大比做准备。 滴水观下院的每次大比，由四大学院小考前三十名出战，最后分出名次，来年按照名次高低分配资源。 战前开小灶基本每一家每一年都在做。 顾小召并未前往，他甚至没有见那个传话的人，就吩咐顾大忠挡了驾，理由很简单，重病未愈。 他不想让莫绝查探到自己的真实状况，免得另生枝节。 “笃笃……” 外面响起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盘腿打坐的顾小召睁开眼，他轻声说道。 门被推开，顾飞扬走了进来。 他慢慢走到顾小召跟前，在一丈外停下，将肩上扛着的两个大包裹解了下来，放在了地板上。 “打开。” 顾小召站起身，双手抱胸。 顾飞扬应了一声，他低下头，弯着腰解开了包裹上打的结。 包裹尚未完全打开，一股药香味就从里面飘了出来，在室内回荡。 七星草、棺材藤、落星果、丹朱、鬼爪藤，母子花…… 包裹内装着各种各样的药草种子，有极其珍贵难以培育的母子花、鬼爪藤等等；也有非常普通一出门随处可见的七星草等等。 这两天，顾飞扬就在忙活这些事情，经常早出晚归，到坊市和山野去收集各种药草的种子。 他不知道顾小召拿这些药草种子做什么？ 以前，他或许会出声询问。现在，却不敢了。自家这主人越来越喜怒不形于色，让他暗自敬畏。 顾飞扬只知道，对少主发布的命令，了解要去做，不了解也要去做。 违命的后果，他不想知道。 看了看一地的药草种子，顾小召点了点头。 仓促之间，能够收集到这么多已经不错了。 顾小召从腰间挂着的百宝囊内掏出两个装着丹药的瓷瓶，他把瓷瓶丢给了顾飞扬。 办事得力就该得到奖励。 瓷瓶内各自装着六颗气血丹，身为双照堂首席，顾小召一个月也只能从上边领三瓶，他一下就给了顾飞扬一瓶，可以说是慷慨之举。 将这瓶气血丹给了顾飞扬之后，顾小召就再无别的存货。 不过，今天一过，他也不需要这种低级丹药了。 “谢谢少爷……” 顾飞扬忙躬身行礼。 “这是你应得的，若是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们……” 顾小召神情淡然地说道，挥了挥手。 “我要修炼了，你出去后将练功房四周好好看住，不要让闲杂人等闯进来打扰我练功……” “喏！” 顾飞扬应了一声。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脚步声。 两人对视了一眼，这脚步声有些急促，脚步声的主人是顾大忠。在顾飞扬四处奔走为顾小召收集药草种子的时候，顾大忠一直在顾小召身侧护卫。 他走的这么急，有要紧事？ 顾大忠从半开的门走了进来。 “少主！” 先是躬身行了个礼。 “什么事？” “双照堂的公孙药师来了……” “哦！” 顾小召脸上似笑非笑。 “让他进来！” 随后，他朗声说道。 顾飞扬和顾大忠互望了一眼，他们都知道自家少主身体非常好，和炼气境高手马千军恶斗一番，就算受了小伤这会儿也已经好了。 他一直宣称身上有伤，也就哪儿都没去。 让那公孙药师登门，岂不是要被拆穿谎言？ “无妨，让他进来……” 顾小召摆了摆手。 “哦！” 顾大忠应了一声，转身走了出去。 公孙泽今年五十来岁，采药童子出身，经历了三十多年的山间采药生涯，期间，多次在生死边缘挣扎，一直到了四十岁才成为了药师，从此，地位尊崇，远离了危险，他能够有今天，莫绝功不可没。 今天，莫绝委托他来看望一个弟子，了解对方的具体情况。 他也就不好拒绝。 其实，本可以派一个采药童子前来，思虑片刻，他还是决定亲自出门，人情债这个东西，必须自己去还。 他坐在前堂，手里把玩着茶盏，盏内的茶水却一点未动。 成为药师之后，公孙泽还从未被人如此冷落过，一时间，他反倒没什么怒火，只是觉得有些诧异。 在等待的过程中，怒火这才慢慢从心间升起。 不过，他脸上的表情并无变化。 他不是那种无法掩饰自己情绪的愣头青，要真是这样的人，这会儿早就尸骨无存了，根本就过不了采药童子那一关。 半柱香的时间不到，顾大忠有些肥胖的身子重新出现在前堂，他望了公孙泽一眼，恭敬地躬身行礼。 “药师大人，我家少主有请……” 公孙泽冷哼了一声，站起身。 “前面带路！” 于是，两人一前一后地往前走，穿过中庭，进入栽种着银竹林的后院，来到顾小召的静室。 顾飞扬站在廊檐下，把两人引了进去。 顾小召躺在榻上，身上搭着一层薄被，面色苍白，不见有半点血色，人虽然清醒着，却像是随时都会晕过去一样。 “药师大人，在下有伤在身，无法远迎，抱歉！” “无妨！” 公孙泽摆摆手，大踏步走了进去。 他抽动鼻头，鼻间缭绕着药香味，随后，他瞧了屋角一眼，那里有着两个包裹，里面装着的应是药草。 病急乱投医么？ 抱着这样的念头，他在顾小召身前盘腿坐下。 第二十一章 骗 公孙泽眯着眼睛，打量着顾小召，半天没有说话。 在这种扫视下，顾小召脸上的表情没有半点变化，毫无局促之意，对方没有说话，他也没有主动出声。 最后，顾小召皱起眉头。 他忍不住咳嗽了几声，嘴角溅出了一丝血沫。 看样子，他是在勉力忍受，到底还是没有忍住，这才咳嗽出声，既然能咳出血来，肯定问题不小。 当然，公孙泽不会被这些表面现象迷惑。 昨天晚上，莫绝上门，拜托他前来为双照堂首席弟子看病，表面上，是为双照堂着想，毕竟，要是对方真的重伤未愈，身为教习的他还可以调换人手，把顾小召从参加大比的名单中撤下来。 莫绝是这样的人？ 公孙泽身为莫绝多年的好友，深知此人本性，对方根本就是无利不起早的家伙，当初，之所以助自己一臂之力，无非是阴差阳错，根本不是对方的本意，只是事情发展到那一步，他顺水推舟罢了！ 毕竟，能够获得一个药师的人情还是不错的。 公孙泽知道，莫绝虽然在双照堂担任教习，对双照堂、以及双照堂背后的滴水观其实都没有什么感情，纯粹是契约约束的缘故。 他其实很想回到莫氏家族去。 在那里，一个炼气境四层的高手和神仙人物也差不多了，不像在滴水观，他就是一条杂鱼。 所以，这家伙只顾着捞好处，才不会为双照堂着想。 对方这样做，必定有着深意。 果然，在临走的时候，莫绝还是透露出了来意。 他并不是真的要让公孙泽为顾小召疗伤，他只需要公孙泽为他探明顾小召那家伙究竟是不是真的受了伤，若是真的，伤情又如何？ 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公孙泽也就应承了。 至于莫绝和顾小召之间的恩怨，他不管，也没有兴趣了解，他只需完成莫绝的托付，还上一部分人情就好。 “这位弟子，让我为你把脉可好？” 公孙泽手捋胡须，三角眼微微眯起，说话声很是阴柔，就像一缕穿堂风，你能感受到它的存在，仔细追寻，却无处可找。 顾小召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能得药师大人帮助，在下受之有愧！” 公孙泽点点头，没有说话。 他伸出手，食指和中指并起，轻轻搭在了顾小召垂在榻前的手腕上。 一旁，顾飞扬和顾大忠神情紧张地盯着公孙泽，一个拳头攥得很紧，另一个则把手按在剑柄上。 他们害怕公孙泽暴起发难。 公孙泽瞄了两人一眼，神态有些不屑。 他修炼的是药王经，药王经记载多达二十四种功法。 然而，大多数功法都像他修炼的真木长春决一样，实际上并非什么武道秘传，更像是医道典籍，类似的木系真气对疗伤有着奇效，在对敌上，却没有什么杀伤力。 所以，一般江湖仇杀不会牵扯到药师。 一个门派或是世家败落，门中的药师大多没有性命之忧，大多会被胜利者收藏，转换门庭。 只不过，培养一个药师不容易，需要从万千采药童子中超脱而出，并且，身体的属性必须五行偏木。 手指搭在顾小召的手腕上。 真木长春真气如同涓涓细流进入了顾小召体内，在他经脉中奔行。 武者们排斥异种真气进入自家经脉，只不过，这些异种真气不包括真木长春真气这样的木属性真气，此类的真气有着愈合以及滋养的功效，对经脉并不会造成伤害，也不会引起真气风暴。 真气顺着手太阴肺经徐徐前行，起初一切顺利。 然而，在快要进入肺部的时候，真木长春真气像是受了惊吓一般飞速地往后窜去，如同猎人弓箭下的小鹿。 公孙泽面色大变。 炼气境三层大圆满，只需要吸收合适的煞气便可进入第四层的他对罡煞并不陌生，自己真气触碰到的分明就是玄冥真煞。 整个双照堂，也就莫绝一人修炼了偏门的玄冥真煞。 此人经脉内怎么会有玄冥真煞？ 也就是说对方是被莫绝暗算的！ 莫绝让自己前来查探对方情况，是想知道自己的暗算有没有得逞？ 真木长春真气是治愈系真气，有着融于万物的特性，然而，玄冥真煞是罡煞，等级比长春真气要高，所以，公孙泽的真木长春真气避之唯恐不及。 这小子完了！ 公孙泽有些怜悯地扫了顾小召一眼。 他飞快收回了自己的真气，不想被如同附骨之疽的玄冥真煞盯上，要知道，若是被那玩意进入体内，就算是他，也免不了一身蚁。 “药师大人，我这是怎么啦？” 顾小召的声音比较低沉，断断续续。 “那天小考之后回来，真气就运行不畅，也不知道是修行出了岔子？还是被马千军伤到了？这几天的情况越来越严重！” “没事，只是一时间真气走岔了经脉，我给你开一个方子，你按时服药，应该没有什么大碍，大比那一日就会生龙活虎起来！” “那多谢药师大人了！” 顾小召面上露出感激之色。 “举手之劳！” 公孙泽面色淡然，摆了摆手。 随后，他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就跟着顾大忠出门了。 待得脚步声远去，渐渐消失在耳边，顾小召掀开薄被，站起身，他的面色依旧苍白，却没有半点病态。 他瞄了一眼恭敬地站在一侧的顾飞扬。 “你且去门外守护……” “诺！” 顾飞扬应了声，低头行礼，转身离去。 随后，房门关上。 练功房的头顶有着一处明瓦，阳光从明瓦照射下来，在地上投下一块长方形的光斑，一些尘埃像小虫子一般在光柱中飞舞。 顾小召绕着那块光斑来回踱着步子。 随后，他站在屋角那些药草种子跟前，俯下身，将种子装在了包裹内，然后，提到了榻上放着。他自己也上了床榻，盘腿坐下，两个装满药草种子的包裹就分布在他左右，触手可及。 深吸一口气，顾小召盘膝而坐，默颂明心篇口诀。 神念紧锁在眉心祖窍，识海中，一轮明月照耀，蓝色光华丝丝缕缕洒了下来，遍布整个识海。 一阵天旋地转，眼前换了天地。 第二十二章 灵米 仍然是那处地界。 面前石碑依旧爬满了青苔，时不时吞吐着荧光，就像是一个人在呼吸一般。那荧光向无尽虚空扩散开去，到达十余丈之后的高空就消失无踪，这个不停律动着的光圈护着整个浮空岛。 站在石碑前，顾小召望了望身侧。 随后，他吐出了一口长气。 那两个装着药草种子的包裹以及一些杂物也跟着进来了，果然，在运转明心篇的时候，只要将一缕神识附在身边物品上，进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能把它们带进来，要想带出来，同样的步骤便可。 沿着山坡往下行去，来到浮空岛的边缘，顾小召蹲了下来。 在他跟前，是几株青色形状像兰花的植物，枝叶如同弯曲的青色长剑，朝着四面八方伸展开去。和兰花不同的是，在这些枝叶上并没有开着花，而是结着果，结的是紫色的果子。 果子东一个，西一个，稀稀落落地挂在枝叶上。 一株植物上少的也就结着四五颗果实，多的不过七八颗。 果子们忽而下沉忽而上扬，就像是在和顾小召打着招呼。 这也是上次的收获之一。 这片地界原本是顾小召的前世在飞来峰的住所，那块黑土地是宅院里的一块药田，种植着大量的珍惜药草，就算是其中最差劲的药草，若是拿到顾小召如今所生活的天云界，都会引起莫大的轰动，甚至会引起武圣的注意。 当然，更大的可能一拿出去就被天云界的天道法则所排斥，顿时化为飞灰。 可惜的是，在那次大战中，这处药田所有的宝药仙草全部被毁了，所有，顾小召才把天云界的药草种子搬运进来。他不想混杂了息壤的这块黑土地白白浪费，天云界的药草若是能在这里生长，其药效必定会有所增强。 修炼之人，须得有四大要素相辅。 所谓四大要素，也就是财、侣、法、地。 地指的是灵地，滴水观就坐落在灵地之上，这里的灵气远比外界充沛，在这里修行有着事半功倍的效用。 不然，当初的掌院也不会把门派建立在这个偏僻的地方。 法是玄功秘法，一门适合自己的功法就是好的功法，若是修炼的功法不适合自己，当有事倍功半的反作用。 就拿顾小召来说，当初因为修炼无限万象通明录明心篇的缘故，所有的武道功法对他都没有什么效用，故而，七年时间，几乎是在原地踏步。 修炼石碑改良过的功法之后，短短的几天时间，他就踏入了洗髓阶段。 侣，指的是道侣、同伴、帮手、势力，而非凡间所谓的伴侣。 顾小召的记忆中，就算是贵为九重天的天尊，就算是踏入天人境界的大能们，都有着一大批手下，若是没有这些手下帮衬，若是不依靠他们去强取豪夺，那些家伙也走不到天人这个层次。 财，指的是修炼资源。 还是拿顾小召来说，若非他有着一些气血丹的存货，这几天要想疯狂修炼根本就不可能，若是不能服下气血丹，那五种练法姿势，他每天最多只能打两三个架势，一旦超过，便会损伤身体元气，非智者所不为。 对顾小召来说，这四样东西。 地这个玩意他不缺，这方小世界的灵气远比天云界充沛，在此地修炼一个时辰当抵得上外界修炼一天。 只不过，如今的他需要间隔一段时间才能入内。 这只是暂时而已！ 一旦他的修为增加，间隔的时间就会越来越短，最后，修炼到某一层次，他完全可以随时随地进出。 法的话，他也不缺。 诚然，石碑必须借鉴外界的功法秘籍才能创造出适合于顾小召的功法，但是，仅仅是一项功能，就已经非常逆天，他不想奢望更多。 侣，这个是他的弱项。 如今，他只有顾飞扬和顾大忠两个伴当，护道者展断不知所踪，父亲顾铨那边似乎也指望不上。 好吧，当务之急是提高自己的修为，只有自己强大起来，别人才会看重自己，自己要是弱小，恐怕没人会愿意靠近。 财，最后这一项才是顾小召如今所急需的。 他需要大量的修炼资源，还在炼体境的时候他需要气血丹，若是突破到了炼气境，那时候需要的补气丹同样是海量的。 补气丹远比气血丹要珍贵，然而，却是炼气境武者必须的基本丹药罢了。 还有很多远比补气丹要珍贵的丹药，如果你不想修炼进度比别人差太多的话，那些丹药你也同样需要。 所以，顾小召才把那些药草种子拿进这方世界来栽种，为此，就算是做一个药农也没什么关系。 父亲顾铨在坊市给他留有一间药行，以往，都是展断在负责管理，他很少前往，如今，展断消失不见，他须得出面了。 这些药草若是能在这方世界顺利生长，有着那间药行的帮助，多半能换取大量的修炼资源，到时候，财那一项也就不缺了。 当然，这还只是计划。 这计划能否成功的关键就看那些药草种子能否活下来。 不过，现在有比那些药草活下来生根发芽更让他高兴的事情，那就是面前这些摇摆着的植株。 顾小召伸出手，摘下果实，剥开了紫色的外衣，一颗晶莹剔透拇指般大小的灵米跃入眼帘，上面的符文密密麻麻，如山丘沟壑，隐隐有紫烟袅袅升起，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扑鼻而来。 这是灵米。 顾小召记得，这些灵米的由来，它们是由一只青鸾鸟从飞来峰的山脚叼来的，之后，落在了这片土地。 自己瞧见了，也没有管它。 毕竟，对无法修炼的自己来说，仙药和灵米毫无区别。 顾小召上次进来，因为可以修炼的缘故，他想起了那片药田，也就在修炼的间隙到处挖坑，希望能找到存活着的仙药种子。 最终，他找到了几枚灵米。 或许是因为太过低级的缘故，那几枚灵米并没有像那些珍贵的宝药仙草一样化为乌有，而是仍然存活着，就像是被时间封冻了一般。 顾小召也是抱着试一试的想法，运用神念把真气渡入灵米种子内，然后，将它们重新埋在黑土里。 也只有在这片黑土地才能这样做，若是换到了凡土上，就必须时常施展灵雨术，洒下灵雨帮助它生长，植株出土之后，难免会引起虫害，这时候，还要运用一些小法术来除虫，总之，不是简单的事情。 并且，在凡土中生长出来的灵米功效一般。 灵米：未曾到达辟谷境界的修道之人专用食物，可以养气、补血、易筋、洗髓、增进修为…… 是的，听起来已经很了不得了。 然而，在黑土中生长出来产生了变异的灵米却有着更为神奇的功效。 那才是顾小召真正期待的。 第二十三章 洗髓境大圆满 顾小召将灵米放入嘴边。 灵米并不是米，无需经历红尘烟火之气方能入口。它完全能像水果那般生吃，一旦放入口中，便会化为一股灵液。刹那间，唇齿生香，就像是饮下了天界的甘露，整个人顿时有着飘飘欲仙的感觉。 顾小召能感受到自家身体的变化。 那一瞬间，仿佛身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欢呼、都在雀跃、都有着神奇的变化…… 体内无数的杂质和毒素争先恐后地从身体内逃了出来，化为一股股黑气通过每一个毛孔逸出体外，化为乌有。 就是这样！ 顾小召心中暗自兴奋。 在他所在的天云界，也有着能够帮助人易经洗髓的丹药，它们非常珍贵，能够让武者非常容易就通过炼体境这道打熬身体的门槛。 这种传说中的丹药唯有超级门阀和王族才拥有。 传说中，服下那些丹药之后，全身上下满是黑泥，须得用清水冲洗好几遍才能干净，那些黑泥就是武者体内的杂质和毒素。 然而，那些丹药的功效却无法和灵米相比。 在灵米的作用下，那些身体内的毒素直接就是黑气了！ 顾小召的面色变得凝重。 现阶段的他还需要依靠他人，需要一些有能力的能帮助自己的伴当。 他原本想带一些灵米出去，作为奖品赐予那些有功又忠心耿耿的家伙，增强他们的力量，让他们更好地为自己做事。 现在看来，这个想法有些欠妥。 那和三岁小儿手持黄金过闹市没有啥区别！ 不要说被那些大势力知晓这件事，就算是被顾家或滴水观晓得自己身怀如此重宝，自己的下场也是堪忧。 那时候，没人能保住自己！ 最好的下场就是被人软禁起来，成为能够移动的灵米田。 不过，灵米在这方小世界有着如此强大的功效，要是拿到外面，还会如此强大吗？值得实验一番。 接下来，顾小召没有多想，而是马上修炼起来。 虎啸、柔水、风云、闪电、磐石…… 五个姿势轮流施展，灵米所产生的能量浩浩汤汤，完全能支持顾小召将这五个架势完整地打出来。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真气在沸腾，真气在经脉中穿行，洗涤全身，不仅血肉、骨骼、经络、就连五脏六腑也受到了波及。 一般的练法基本上都是单独的，比如虎啸深涧针对的是锻骨阶段，柔水攒石针对的是易筋阶段。 然而，石碑改良过后的这五个姿势却是针对的全身。 血肉也好、骨骼也好、五脏六腑也好，全都有受到影响，只不过，侧重的地方有所不同罢了。 最重要的是，这五种练法讲究的是一个势！ 如今，顾小召踏入了洗髓阶段。 也就是说他应该主修针对五脏的拳法。 青龙属木，对应肝脏；朱雀属火，对应心脏；白虎属金，对应肺部；玄武属土，对应脾脏；麒麟属水，对应肾脏。 如果顾小召的属性是五行偏火，这个时候就应该修炼火属性的拳法，专门打磨心脏，使其变得强壮。 如此，踏入炼气境之后，便可以修炼火属性的功法，待得踏入炼气境第四层，便可引对应的火属性煞气入体，炼成真煞。 像莫绝所修炼的玄冥真煞，就必须在存着大量铁矿的山洞内寻得一处冷泉，然后，在冷泉中侵泡半年有余，利用秘法锤炼出玄冥煞气，将煞气引入体内融于肺部和肾脏，之后，引入天地灵气打磨，如此，方能形成一缕真煞。 如果在炼体境的时候不能将五脏打磨得足够强壮，引煞气入体，无异于自杀！ 进入武道这条路之后，一开始，师门也会有简单的测试，然后根据弟子的五行属性对症下药地传授功法。 进入滴水观的时候，顾小召也经历了这一关。 测试过后，他是水属性的身体，故而，修炼的顾氏秘传柔水攒石，然而，修炼许久效果不佳，这才换成了滴水观的虎啸深涧。 按道理说，踏入洗髓阶段的他应该针对肾脏下功夫。 毕竟，他是水属性身体，踏入炼气境之后多半选择水属性的功法。 实际上，他修炼经由石碑改良过的五个姿势，锻炼的不仅仅是肾脏，就连其他几个脏器也有锻炼。 也就是说，这五个架势针对是五脏，无非彼此。 这样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顾小召其实并不怎么清楚。 不过，他相信石碑。 就算他再如何多疑，在这世界上，终究还是有着相信的物事。 五个架势打完，顾小召全身汗如雨下。 这还不够！ 他又摘下了一颗灵米，放入口中，吞服下去。 这一次，他修炼的是坐忘决。 练法之后必须是养法，这套程序不能乱。 灵米固然能驱除体内的毒素和杂质，也可以弥补体内受到的暗伤，然而，若是有坐忘决辅助，身体很有可能回到婴儿状态，类似于先天高手一般。 如此，周而复始。 五个架势打完之后就修炼坐忘决。 足足服下六颗灵米，顾小召这才收手了。 洗髓境大圆满了！ 下一步便是真气冲穴。 顾小召没有急着进行这最后一步，他须得调整一下状态。 缓缓踱着步子，顾小召来到石碑前。 他抬头望着石碑。 随后，他伸出手去，轻轻擦拭石碑，将石碑上的青苔缓缓剥落，那些青苔一旦离开石碑，顿时化为乌有。 没有多久，所有的青苔离开，石碑露出了真身。 不管怎样看，这都是一块平凡的石碑，唯一有着特异之处的，无非是它能发光，就像人类呼吸一般有节奏地散发着荧光。 荧光一闪一灭，浮空岛也就一明一暗地闪烁。 顾小召轻轻抚摸着石碑，碑面给人的感觉非常怪异，有时候觉得非常光滑，有时候又觉得很是粗糙，总之，没有特定的触觉，就像是随时都在发生变化一样。 他不觉得自己能发现石碑的秘密。 当初，紫霞真君经年累月地在石碑前悟道，最终，虽然成功踏入天人境界，甚至在石碑的辅助下有惊无险地经历了天人第二衰，然而，仍然弄不清楚石碑的来处，对其秘密也半点不晓。 顾小召不觉得自己能比那个人厉害。 想到那个人，顾小召心里就像被针扎了一样，隐隐作疼。 来到这里恢复了记忆之后，顾小召这才明白自己为何要有那个执念，那个万界独尊的执念。 他要杀上九重天，摧毁九重天，为自己的母亲报仇。 可以的话，他还想回到地球，去看一看那个第一世人生的所在。 第二十四章 真气冲穴 做了几个深呼吸，顾小召恢复了平静。 他离开石碑，往坡下行了几步。 这次进来，除了那两包药草种子之外，顾小召还带有一些杂物，有准备用来挖地松土的小药锄、有几个瓷瓶、几个玉瓶、一个瓦罐、以及一个陶盆…… 他俯下身，拿起药锄，将黑土铲进陶盆内密封。 他准备把带一些黑土到外面去，若是将这些黑土混杂在天云界的土地内，不晓得能不能对植物生长有所帮助。 也许能？ 也许不能？ 总要试试才晓得。 将黑土装在瓦罐，放在一旁。 顾小召往一旁走去，走出数十步之后，在远离灵米田的地方站定。他用脚踩了踩地面，然后，挥动药锄挖地。 半个时辰之后，他把那些药草的种子种在了土里。 这些药草，习性不同，生长的环境也不同，有的喜欢干燥之地，有的喜欢潮湿之所，有的向阳，有的喜阴…… 并且，它们都需要雨水的浇灌。 浮空岛上自然是没有雨水的，不过，这块黑土地并非凡土，栽种在这里的植株也不需要雨水之类的玩意，黑土完全能提供给它们生长所需要的养分，阳光也好、雨水也好、其实并不重要。 顾小召相信这些药草都能存活下来。 至于能不能发生有益的变异，那就不知道了！ 总之，试一试也没有什么损失。 所有的药草种子都种下之后，顾小召休息片刻，又行动了起来。 他来到灵米田那里，将灵米从植株上摘了下来。 一旦所有的灵米离开植株，几乎是同一时间，那株植株就迅速枯萎。先是原本剑一般的枝叶向着中间倒卷而来，包裹在一起，变成了一个圆球。随后，像中了软骨散一般往地面瘫软下来，很快就被黑土吞噬，消失不见。 所有的植株都是如此，无一例外。 它们只是为了灵米而存在，灵米一旦离开，不管是根部还是枝叶也都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分别将灵米装入瓷瓶和玉瓶，瓶子容量有限，一瓶只能装两三颗，装好之后，再放几颗到自家的百宝囊里。 这时候，还剩下二十三颗灵米。 灵米这东西，不管是对哪个层次哪种类型的修行者者都有用，在远古时代，它们甚至被当做货币使用。只要你没有修炼到能辟谷的境界，也就是说仅仅吞食日月精华天地灵气就可以生存的地步，服食灵米对修行都有帮助。 所以，这玩意多多益善。 顾小召把剩下的灵米当做种子，将神念植入其中，渡入自家的真气，重新埋在了黑土地内。 他相信，自己下次进来，将能收获更多。 杂事处理完毕，接下来，只剩下了最后一件事。 真气冲穴！ 从炼体境踏入炼气境，这是武者面对的第一道门槛。 一旦到了二十岁，头顶百会穴彻底闭合，真气也就不得再出，那个时候，要想再打通内外天地，基本上难如登天。所以，二十岁前没能踏入炼气境，都会成为淘汰品，被门派所抛弃。 在这个年龄段，有着太多炼体境大圆满的武道学徒，他们是武道一途的底层，相当于杂鱼、炮灰。 一百个修行者，也就三五人能踏入炼气境。 大多数人都是卡在真气冲穴这一关。 有的人在十四五岁就已经炼体境大圆满了，然而，就是这一关无法冲过，只能落得惨淡收场，成为垫脚石。 真气冲穴如此艰难，自然需要慎之又慎。 一般情况下，在冲关的时候，需得有长辈在一旁护卫。 这时候，冲关者必须全神贯注，不受外界干扰，也就处于非常危险的状况，所以需要护卫；另外，若是冲关的时候出了岔子，长辈也能及时出手，免得他受到更严重的伤害。 展断不在身边，顾小召没有能依靠的长辈。 现在，他的身边危机重重，要想化解，唯有增强自己的实力。 所以，纵然独自一人冲关危险，他也顾不得了，他须得马上踏入炼气境。 真气冲穴，有着三个步骤。 第一个步骤是在体内搬运小周天，一连运转三十六个小周天，使得经脉通畅，真气激荡。 接下来就是第二个步骤。 这时候并不能马上搬运真气冲穴，大多数修炼者此刻需要观想天外星宿，引头顶星光下来，与自家的百会穴形成一条线。 当这条想象中的线平稳下来之后，就可以进行第三个步骤。 运转秘法将真气爆裂，使其绽放出巨大的能量，努力从百会穴那极其狭窄的缝隙钻出去，与体外的天地灵气相连，将灵气通过百会穴引入体内，运转大周天，使得身体内外天地形成平衡。 顾小召的第一个步骤就和其他人不一样。 别人是运转三十六个小周天，他运转的则是一百零八个小周天，之所以如此，是他修炼的功法不同。 修炼无限万象通明录的他神念强大，在神念的驱动之下，真气的运行速度极快，同时间内搬运周天的次数自然要多一些。 他的第二个步骤也和别人有着区别。 大多数修炼者都是观想星光，引天外灵气入体，这方世界并无星宿，顾小召观想的是一方明月。 那方明月位于他的识海之中，是他修炼无限万象通明录明心篇多年所得。 观想星光也好，还是别的什么物事，无非是想让体内真气和外界灵气形成一条线，其实并无太大区别，最主要的是要和自己契合才行。 之后，就是最重要的第三关，真气冲穴。 成功失败也就看那一铺。 深吸一口气，顾小召将一个玉瓶从百宝囊内拿出。 打开瓶盖，把黄褐色的八宝金鼎丸倒了出来。 那颗丹药在他手心滴溜溜地打着转儿，发出呜呜的声响。这种所谓的符丹都是有着灵性的物事，传说中有些符丹甚至有着人类一般的意识。当然，八宝金鼎丸还达不到那种程度，不过，却也像小兽一般察觉到了危险，故而悲鸣着。 顾小召没有丝毫犹疑，一口将丹药服下。 丹药入口，顿时融化，一股气流从上到下，经历口腔、咽喉、食道灌入体内，整个身体就像被气体填充起来一般，隐隐有着膨胀的感觉。 顾小召闭着双眼，表情无悲无喜。 第二十五章 炼气境 不够！ 远远不够！ 一百零八个周天之后，真气在经脉流动的速度已经达到了极致，然而，仍然无法将百会穴那条狭小的缝隙冲开。 那处穴窍看似脆弱，实际坚不可摧。 换成一般的修炼者，现在就全靠水磨工夫了，一点点地磨，像滴水穿石那样去磨……能否成功就全看平时的积累、以及修炼的功法的好坏。当然，更是需要一点点的运气，有时候，那一点点的运气最为重要。 顾小召不愿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运气上面。 说什么尽最大的努力，其他的交给老天爷。 这是失败者安慰自己的蠢话，非强者所为！ 这话说起来容易，问题是你怎么知道你的努力到了最大值？ 他沉下心来，缓缓调整呼吸吐纳的节奏，心中默诵无限万象通明录明心见性篇，神念紧紧锁住眉心松果腺，观想心内虚空那一轮皎洁的明月。 在神念的驱动下，明月滴溜溜地在无尽虚空旋转起来。 与此同时，无数念头沉入经脉内融入真气之中，在念头的驱动下，从丹田开始，真气像龙卷风一般旋转起来，如同电钻一般在经脉内突飞猛进，真气的前端形成了尖锐的钻头抵住了百会穴。 螺旋形的真气速度更快，力量更强！ 这符合现实世界的法则！ 这个道理许多人都晓得，然而，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到。 首先，修炼者必须像顾小召那样拥有强大的神念，能将无数念头和真气相融合，驱动真气改变运行法则。念头无形无质，真气却有着实质的重量，要想将其驱动发生改变，一般人根本做不到。 与此同时， “咔嚓！” 就像鸡仔从蛋内破壳而出一样，恍恍惚惚间，顾小召听到了清脆的声响，随后，他觉得头顶百会穴一片冰凉。 有什么出去了？ 又有什么进来了？ 那是一种极其幸福的感觉！ 洋洋哉！ 如乘风、如破浪、如神游太虚…… 如此，不知道过了多久，顾小召睁开眼。 终于，炼气境了！ 进入炼气境之后，更得努力修行才是，希望自己能尽快修炼到炼气境大圆满，冲开全身三百六十处大穴，成就先天。 那时候，在巴南郡一带，他就可以横着走了。 要知道，就算是在滴水观，也就十多个先天高手，整个巴南顾家，先天高手不出五个手指头就能数得出来。 当然，要想成就先天并非易事。 如果说一百个炼体境武道学徒里面能够有几个人踏入炼气境，那么，一千个炼气境武者里面能有一个人成就先天就算是托天之幸。 所以，顾小召想要兼修符箓之道。 当然，这样做的他并非害怕自己无法成就先天。 之所以想兼修符箓之道，不过是不想浪费自己的天分。 符师必须拥有强大的神念，这一点，他不但比那些符师学徒要强，就算和真正的符师相比可能也不遑多让。 只不过，要想成为一个符师，必须拥有特殊的体质，也就是说他的身体必须能受箓，若是不能受箓那一切休提。 符箓，符箓，符箓不分家，能受箓方能制符！ 传说中，这符箓一道乃是上方世界的秘传，若想通过一道符纸便可移山填海，须得到上方世界的认可才行。 所以，符师必须受箓。 这一关倒是不难过，基本上是五五之数。 然而，要走到这一步却甚是艰难，不亚于炼气境武者成就先天。 首先，确定你具有特殊体质之后你方能踏入符师修行，这时候，你就成了符师学徒。然而，对大多数人来说，这是他们一辈子痛苦的开始！很多人一开始是符师学徒，到结束还是如此。 因为，要想成功受箓需要很多条件，就算通过努力修炼每个条件你都符合了，那道箓却也难得。 箓乃从上方世界传入，极其珍贵。 要知道，滴水观的符师甚至比先天高手还要稀少。 自己若是能兼修符箓一道，就算是符师学徒，那身份也断然不同！就算是没有任怀庆的维护，也没有展断时刻守护在身侧，安全也算是有着保障。 炼气境的精英弟子和符师学徒，这是两个概念。 滴水观上院应届的精英弟子好歹也有上百，应届的符师学徒却不到两位数，所得到的关注自然大不相同。 一旦成为符师学徒，观内的上层人物就会对他有所关注，如此，一些针对自己的阴谋诡计也就很难施展。诚然，暗中对付自己的人势力庞大，在上层也有关系，问题是，和他们敌对的也大有人在。 相互牵制之下，自己的处境或许会安全一点。 当然，顾小召不会将自己的安全寄托在别人身上。 他非常清楚，人只能靠自己！ 他想兼修符箓一道，主要还是在于他有这个基础，修炼无限万象通明录的他非常适合修炼符术。 至于能不能受箓？ 对其他人来说，这或许是一个问题。 然而，对顾小召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问题。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问题，那就是自古以来这方世界里从未有人兼修两道都能修炼到巅峰。这些兼修两道的修炼者就算在低阶战无敌手，然而，却无法破关进入更高的层次，最终，只能被单修一门进入高阶的敌人秒杀。 自己也会这样吗？ 顾小召不这样认为。 有着这方世界的存在，有着石碑的帮助，他坚信自己能为人所不能。 要是连这么简单的符武双修都做不到，什么杀上九重天为母报仇之类的执念就不过是笑话了。 那些天人境的大能们可比天云界的所谓武圣、神符师之类的强大太多了。 进入炼气境，也就有资格进入滴水观上院修行。 想到这，顾小召皱起了眉头。 为何父亲顾铨要让自己选择那处地方修行呢？ 那里，难道有着什么秘密？ 算了，别想那么多，等真正进入了那里之后，父亲多半会有消息传来。 也不知道郡城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多了一连串针对自己的阴谋，若非运气够好，若非留有后手，自己多半已经完蛋了。 深吸一口气，顾小召从百宝囊中拿出一颗灵米，将其服下。 随后，他盘腿而坐，开始了坐忘决的修行。 时不我与啊！ 在这方世界修炼效果惊人，然而，停留的时间也只有区区的几个时辰，就算踏入炼气境修为增高，增加的停留时间也不算多，自然要争分夺秒修炼。 无论如何，努力总是会有回报的。 第二十六章 又一个 九月初六，晴。 瓦舍前，一身青布长衫的顾小召负手而立。 有风从山前吹来，穿过院中那棵大树，带来些许凉意，树梢枝叶在风中微微摇晃，沙沙作响。 庭院一角，有不知名的虫儿在不知疲倦地鸣叫。 顾大忠站在顾小召身后，脸上的表情变幻多端，有焦虑、有羡慕、有激动…… 他时不时便抬头望向瓦舍，不时抬起手来，要不挠头，要不搔耳，根本静不下来，像是一只大马猴。 瓦舍内，顾飞扬正在冲击炼气境。 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了，也不知道情况怎样？ 顾飞扬这个伴当能够踏入炼气境，顾大忠自然为他高兴。 只是，另一方面心里也难免不是滋味，忍不住幻想里面那个是自己。 说起来，顾飞扬在炼体境大圆满这个境界已经半年有余，一直没有冲关，无非是火候不到。展断曾经说过，炼体境大圆满之后最好不要着急于冲关，须得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真气雄浑到水到渠成的地步。 并且，冲关的时候须得服药。 有着类似八宝金鼎丸这样的符丹帮助，成功的可能性便可大大增强。 然而，那样的符丹很难得到，就算是顾小召，为此也暴露了自己的底细，不得不在小考的时候和马千军拼命，引得莫绝向他下毒手，若非他修炼的功法神奇，此时早就性命不保。 少主都没有，顾飞扬自然指望不上。 他没有那个财力在坊市购买符丹，也不可能从滴水观下院获得，毕竟，卡在炼体境大圆满这个境界的弟子为数众多，他不是其中最天才、最突出的那一个。 也就只能在这个境界慢慢打磨，寄希望于某一天会出现奇迹。 顾飞扬原以为自己会一直蹉跎下去，然而，事情在前两天有了变化。 两天前，顾小召从静室内走出来，整个人看上去和过去没有两样，然而，顾飞扬和顾大忠却感觉到了气势上的变化。 虽然，这种变化转瞬即逝，就像是他们的幻觉。 后来，顾小召在他们面前演示了一番真气外放的过程，他们这才知道顾小召竟然踏入了炼气境。 一颗八宝金鼎丸，居然让顾小召从锻骨大圆满连跨两个关卡，进入了炼气境，饶是他们知道能够越境杀敌的顾小召是深藏不露的天才，在那一刻，仍然是傻了眼，根本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为什么会这样？ 他们强忍着没有发问，心中却五味杂陈。 尤其是顾飞扬，他卡在洗髓大圆满这么久，对方却一冲即过，饶是对方是自家少主，他也难免吃味。 不过，他很快就没有了这种想法。 今天一早，顾小召让他在静室内清修，务必将身体调整到最佳状况，以便进行真气冲穴，踏入炼气境。 如此，便可以和他同一批次进入滴水观上院修行。 顾飞扬有些惶恐。 他没有那个自信能够冲开头顶百会穴，要知道，在武道修行上，这一关号称闯天门，百会穴便是天门，要想闯开天门，那难度可想而知。 顾小召叫他不要担心，冲关前，他会给他几颗顾氏秘传符丹，虽然，比不上八宝金鼎丸的效果，几颗加起来药效却也不遑多让。 符丹？ 听到这话，顾飞扬又惊又喜。 说实话，一开始他对顾小召有些看不起。 诚然，顾小召是他的少主。 武道修行路上，身份虽然重要，然而，归根结底还是修为最关键。没有一个先天高手会是他人奴仆，就算是为那些世家大族做事，也是有着客卿的身份。那些世家家主们也会以礼相待，嫡系子弟们更不敢有丝毫轻视。 不要说先天高手，就算是踏入了炼气境，也会得到主家的尊重。 就像顾小召的护卫高手展断一样，明面上是顾铨的属下，实际上，顾铨和他都是兄弟相称的。 当然，身为奴仆要想一飞冲天很难。 蜀国有记载以来，以奴仆身份成就先天的高人屈指可数，与之相比，踏入炼气境的到是不少。 只要他们有着足够的忠诚，又有把柄或者重视的人和物在主家那里，如果天资聪颖，基本上都会得到主家的帮助。即便如此，他们也要经受重重考验，像顾飞扬这样的，除非顾小召先一步踏入炼气境，不然，他根本就不可能得到顾家的资助。 在外人看来，顾小召是废材。 顾飞扬难免也有这样的想法，表面上虽然对顾小召恭敬，实际上一万个看不起，心中也有些焦虑。 毕竟，等顾小召踏入炼气境，不知道猴年马月去了。 要是顾小召一辈子无法踏入炼气境，他难道一辈子卡在炼体境大圆满？ 扪心自问，要是那个幕后黑手没找顾闯，而是找到他，用符丹等药物为诱饵，承诺帮他解救家人，他说不定也会像顾闯那样铤而走险。 当然，顾小召将顾闯杀了之后，他也就没有了那种想法。 等到顾小召在小考的时候击杀了炼气境武者马千军之后，顾飞扬心中就只有惊惧，待得顾小召一夜踏入炼气境，他已经无话可说。 这时候，顾飞扬对顾小召更多的还是畏惧。 昨天，顾小召说要赐予他符丹，帮助他踏入炼气境之后，顾飞扬这才死心塌地决定跟随顾小召，暗暗发誓，将自己这条命卖给少主。 所谓的符丹，其实就是灵米。 只不过，这方世界并无灵米的存在，灵米上面有着天然的符文，冒充符丹骗骗顾飞扬，顾小召没有一点压力。 从小世界带出来的灵米，在这方世界仍然能使用，然而，就像当初顾小召猜想的那样，灵米的功效大大降低了。 放在玉瓶内的灵米，仍然保存着十之六七的功效。 放在瓷瓶里面的则只有十之三四的能量。 至于放在百宝囊里面的，药效基本流失完了，对普通人或者初涉武道的家伙或者有用，顾飞扬这个层次的武徒服下完全没有效果。 并且，随着时间流逝，灵米的功效还在下降。 用不了多久，就连玉瓶内的也会失去效用吧？ 既然灵米达不到逆天的效果，顾小召就不怕拿出来使用。所以，他把用玉瓶保存的那几颗灵米交给了顾飞扬，有这些灵米的帮助，不亚于一颗八宝金鼎丸的功效，他相信顾飞扬能冲关成功。 至于瓷瓶保存的那几颗灵米，他给了顾大忠，对他的修行也会有帮助，过几天，也应该能跨入洗髓的阶段。 就在他们默默等候之际，一股强大的气息从瓦舍窜出，迅速弥漫开来。 院中的虫子停下了鸣叫。 成功了！ 顾大忠用力挥动手臂，强忍着没有高声呼叫。 顾小召嘴边绽出一丝微笑，表情淡然。 第二十七章 司马青衫讲故事 九月初八，多云。 这一日，司马青衫前来作客。 院子内，一株冠盖如伞的老树下，一张石桌，两把石凳，一壶清茶，两盏瓷杯，两人相对而坐。 顾飞扬、顾大忠和司马青衫带来的几个随从远远地站在院门外，彼此之间也还熟悉，他们在小声地谈论着什么。 这边，司马青衫说着闲话，时不时饮一口香茶。 “这是宋国龙首峰特产清溪茶？” 抿了一口茶，司马青衫面露喜色。 顾小召摇摇头。 这个猜谜游戏已经进行一段时间了，对方久久不进正题，嘴里兜兜转转，总是说着不着边际的话。 说实话，顾小召对此已经有些厌烦了。 不过，他还是沉得住气，脸上的表情和一开始并无半点变化，唯一的改变就是更加沉默了，时而微笑，时而摇头。 “我也是喜茶之人，却猜不出来，看来，还是欠功力啊！” 司马青衫长叹一声。 顾小召微笑不语。 “顾老弟，此茶产至何处？可否指点一二？” “坊市所买，山里野茶，不知来处。” “哦！” 司马青衫苦笑着摇摇头，平视着顾小召说道。 “英雄莫问出处，但凡真英雄，和血脉、传承无关，就像这山中野茶，其味清妙无双，其气悠长深远，并不比那鼎鼎有名的清溪茶有差……若是能得到众人推广，得到有名之人点评，将是一处新的名茶！” 说罢，他叹息一声。 “若想青云直上，也需凭借好风力啊！” 司马青衫意有所指，顾小召也是心领神会，不过，他并未说什么，只是点点头，依旧沉默。 石桌对面，司马青衫也沉默了片刻。 然后，他压低了声音。 “顾老弟，前段时间我收到了一个消息，这消息和顾老弟有关，至于是好是坏？就看顾老弟你怎么想了。” “哦！” 顾小召放下茶盏。 这时候，乌云恰好散开，一丝金黄色的阳光穿过树梢枝叶落下，照在石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一个月前，我有个好友从浦阳来，给我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有些好笑，也比较可悲……” 浦阳是巴南郡的郡城，不但是千年世家顾氏的底盘，也是滴水观的死对头紫气东来阁的所在。 司马青衫讲述的故事就发生在浦阳。 说是有两个世家大族的公子在紫气东来阁修行，这两人也算是少年有成，短短的两三年就进入了紫气东来阁的内门，成为了炼气境武者。 出身豪门的他们从小就锦衣玉食，然而，在武道修行这条路上却吃够了苦头，两相对照之下，心里难免有些问题。为了发泄，准确地说为了防止心魔滋生，他们喜欢到野地里打猎。 击杀猎物的快感能让他们忘记修行的艰辛。 不过，他们的猎物并非山禽走兽，而是散落在城外的野民。 所谓野民，并非编户之民，他们在蜀国的黄册上并不存在，也不归属于贵族世家，大多是逃荒或逃税的刁民。 击杀这些无主之物，两人并无半点愧疚。 在这些门阀世家子弟眼中，那些野民不过是两脚羊罢了，和自己并非同类。 每当他们心情郁闷的时候，两人就会纠集伴当前往野外狩猎，自从成年以来，这样的事情已经干过很多次了。 两个月前，他们袭击了一个野人的营地。 有句话说得好，夜路走多了撞鬼！ 有一个符师正好在那个营地内，是的，一个高高在上的符师居然停留在贱民的营地，说出来，也没人相信。 据活下来的人所讲，那个符师是一个年方十八长得貌美如花的少女。 之后，事情就朝着坏的方向发展。 两个肆无忌惮闯入营地想要大杀一番的公子哥被那个少女符师所击杀，听说死状极惨，被火球烧得尸骨无存。那些伴当也大多死于非命，只有极少数的家伙装死这才躲了过去。 “那两个公子哥姓顾，他们的父亲是顾氏三房的家主顾铨，顾家三房的实力倒还一般，不过，顾铨有着凌云爵的爵位，这就比较稀罕了！听说，顾家其他各房的子弟都想要过继到三房，为此，正在暗中角力……不过！” 司马青衫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瞧了顾小召一眼。 “顾铨有个私生子流落在外，据传他想要将那个私生子找回来承继家业……对顾家各房来说，这可不是什么好事情！那个私生子就像是他们的眼中钉，此时此刻，非置之于死地不可！” 随后，他笑了笑。 “我要是那个私生子，就应该先找好退路，未雨绸缪方是上策！” 顾小召点头笑了笑，没有说话。 发现顾小召没有回应，司马青衫狭长眼睛内的瞳孔收缩了一下，随后，他又笑了笑，继续说道。 “差点忘了正事，我这次前来拜访顾老弟，可不是来讲故事的。” “什么事？” 顾小召淡淡应道。 “明日大比的对战表已经出来了，顾老弟的对手是金剑阁的顾战歌，巴南顾氏大房的嫡子，说起来，他和你还是同宗，五百年前说不定是一家人啊！” 顾小召沉默着，司马青衫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荡。 “几天前，对战表就已经拟定，原本顾老弟的对手是听风楼首席弟子孟昭，然而，在一天前，换成了顾战歌。” 司马青衫面带忧色。 “去年大比，顾战歌就踏入了炼气境，为了金剑阁这次大比，才隐瞒着没有进入上院。实际上，他已经被天柱峰招揽，平时也有天柱峰的教习暗中向他传授功法，听说是天柱峰秘传九龙绕柱决，小道消息说，现如今的他已经踏入了练气境第二层，远非马千军可比……顾老弟，你需要小心了！” 顾小召站起身，向司马青衫拱手为礼。 “司马兄高义，多谢！” 司马青衫同样站起身，拱手还了一礼。 “顾老弟，你应该晓得我司马家和浦阳顾家并不对付，老弟若是有备，能让那个顾战歌吃点苦头，愚兄反倒要感激不尽。” 随后，两人又寒暄了几句，司马青衫就带着人离开了。 “少爷，怎么办？” 知道顾小召的对手是族中天才顾战歌之后，顾飞扬的脸色就不对了，顾战歌和别人交手的时候，他曾经旁观过，晓得对方的厉害。 顾小召才踏入炼气境，对方已经是炼气境第二层了，不好对付。 “少爷，要不找个因由不去？” 顾大忠同样很是担忧。 顾小召望着远山，轻声说道。 “勿忧，我自有分寸！” 第二十八章 大比开始 九月初九，晴。 一早，阳光从东面的山头投射下来，落在滴水观前那条兰溪上，溪面波光嶙峋，闪烁着奇异的色泽，溪水缓缓，像是一条长长的琥珀。 滴水观号称三山四院。 四院指的自然是滴水观下院，包括双照堂、听风楼、金剑阁、细雨亭这四个学院，又被外人称之为滴水观外门。 所谓外门，和内门相比不过是外人。 外门弟子们此时相当于一家商铺尚在考察阶段的学徒，合格之后才能成为正式的伙计，不合格自然就会被开革出去。 真正的滴水观指的是上院，也就是外人称之为的滴水观内门。 上院为三山。 青云峰、莲花峰、天柱峰此为三山。 这一次下院大考，四院弟子齐聚，有各院参战的三十名弟子，也有上千名观战的同门，可以说是一年之中最为热闹的一天。因为人数太多，维持秩序的力量不够，再加上也想实地观察英才，上院也派了不少人下来，有上院的高层，也有大量炼气境弟子。 三山和四院并非完全分割开来，彼此间也有着联系。 比如金剑阁的弟子，一旦踏入炼气境，十有八九会进入天柱峰修行；就像细雨亭的弟子多进入莲花峰一般；另一方面，青云峰多收录听风楼的弟子；唯有双照堂的弟子没有靠山，进入这三山的弟子兼有。 这种情况下，他们也不会被三山的高层当成嫡系看待，不管是资源的分配还是功法的传授都免不了会被歧视。 其实，以前双照堂也是有着靠山的。 滴水观上院还有一个山头，曾经号称巴南第一峰。 这个叫做隐峰的山头并不位于任何一座山峰，而是位于兰溪边的一个狭长山谷内，驻地只是山谷内的一个小土坡。 虽说如此，当隐峰弟子号称巴南第一峰的时候，却没人敢于吱声。 就连一向和滴水观针锋相对的紫气东来阁的武者在外遇见隐峰弟子时，都会默默退避三舍。 那时候，双照堂的下院弟子一旦踏入炼气境，多进入隐峰。 然而，百年前，隐峰遭遇了一场大劫，在和外域天魔作战时，数十名先天高手一朝俱灭，几乎断了传承。 如今，隐峰还在招收弟子。 前些年也不过只有小猫三两只加入，近年来，更是无人进入。 毕竟，整个隐峰并无一个先天高手，最强大者亦不过是炼气境第六层，堪堪打通周身穴窍两百多个。这样的修为甚至不及下院的一些高级教习，拜入对方门下修行，那还不如继续留在下院算了。 隐峰虽然还有传承，然而，在外已经名声不显，如今，滴水观在江湖上只留下了三山四院的称号。 当然，每一年下院大考，隐峰仍然会在场。 “这就是隐峰大师姐？” “嗯，就是她，当初的滴水观下院第一天才……” “不会吧？她比许东阳大师兄还厉害？” “当初她和青云峰许东阳大师兄一届入门，据说资质还在许东阳大师兄之上，习武以来，一年多点的时间就踏入了练气境……然而，进入上院修行的时候，因为隐峰的峰主对其全家有大恩，故而，拜入了隐峰门下。现如今，十余年过去了，许东阳大师兄已经是炼气境大圆满，这位则卡在炼气境第六层许久了！” “这件事告诉我们，选择的重要性！就算我们出身双照堂，以前和隐峰有着渊源，也不要盲目进入！” “是啊！是啊……” 参加大比的双照堂三十名弟子位于一座凉棚之下，身为首席的顾小召并未按照惯例盘腿坐在第一排，而是默默地坐在角落里。 他身边的人在小声地谈论着。 顾小召抬头望向主席台。 主席台上，隐峰和其他三个山头一样有着一席之地，同样的凉棚，所占的面积也和各峰差不多，只是，看着却很是寒酸。 别的凉棚之下，好几十个人聚在一起，不时有人进出，欢声笑语不断，显得格外的热闹。那些下院的教习和高层也多聚集在这三个地方，和上院的高层们交流甚欢，一派和乐融融。 隐峰的凉棚之下，却只有着十来人。 那些人大多沉默着，没有说话，人少地广，也就显得格外的空旷，半天也没有客人主动前往拜访，说是寒酸并不为过。 同门口中的那个隐峰大师姐也就二十出头，当初以十一岁年龄踏入炼气境力压许东阳一头的绝世天才身着一身黑衣，昂然坐在第一排，肤色白皙，高鼻深目，乌黑的头发扎成一条马尾垂在身后，英姿飒爽，甚是利落。 最为引人注目的是她的眉毛，像是两把利剑斜斜地斩向双鬓，猛然望去，夺目而来的便是几分倔强。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大部分人就像顾小召的那些同门一样把目光投在了她身上，一边窃窃私语。 面对众多视线，她基本无视之，面色平静，无悲无喜。 顾小召收回了视线，低垂着头。 这时候，一股夹杂着诧异的目光扫了过来，目光的主人正是双照堂教习莫绝，说起来，他已经无数次在偷偷打量顾小召。 顾小召让他莫名惊诧。 按照公孙泽药师的说法，这会儿的顾小召应该是被玄冥真煞折磨得死去活来，根本就无法起床才对。 当初，他也没有将顾小召从大比的名单上拿下。 觉得没有这个必要！ 然而…… 先前大伙聚集在双照堂出发的时候，冷不丁瞧见顾小召出现，他被吓了一跳。 是的，顾小召面色苍白，时不时就咳嗽一声，瞧着状况很是不好，的确是被玄冥真煞折磨的样子。 只是，这程度未免也太轻了吧？ 莫非，顾家三爷有给他一些保命的灵丹？ 应该是这样吧？ 莫绝狠狠地咬了咬牙。 不过，这样的话，自己也就不能向顾思南要求更多了！ 这个兔崽子！ 心情激动之下，真气激荡，莫绝将手中的茶杯捏成了粉末。这时，旁边的同事有些诧异地望向他，他忙笑了笑，有些尴尬地说道。 “真气一时走岔了，见笑！” 随后，他转过头，面色阴沉。 就算你有救命丹药又如何？只要敢上擂台，就必死无疑！ 想到这里，他阴阴地笑了笑。 “当！” 这时候，场中铜锣敲响，大比开始。 第二十九章 金剑阁 顾战歌 金剑阁。 金，黄金，代表着高贵和尊崇，乃王者象征！ 剑，宝剑，代表着尖锐和锋芒，乃强者象征！ 金剑阁以金剑为名，其门下弟子大多异常骄傲，自认为是滴水观下院第一，眼中根本没有其他学院弟子的身影。之所以如此，除了因为金剑阁这十余年都霸占了大比第一之外，还和他们招收的弟子有关。 金剑阁是滴水观下院唯一只招收门阀贵族子弟，不招收寒门子弟的学院。 这其实是有违滴水观有教无类的宗旨的，只是，有些时候，宗旨什么的不过是一句摆在供桌上的口号。 自从寒门子弟占多数的隐峰落没之后，金剑阁就慢慢改弦易辙，以征收门阀世家子弟为主。 当然，他们并没有明目张胆地提出来。 然而，这是大部分人都知道的潜规则。 天柱峰、金剑阁，这是门阀贵族为主的势力，寒门子弟再是天才也不会招收，更不要说那些穷鬼。 身为金剑阁首席，顾战歌是骄傲的。 他的偶像是天柱峰大师兄许东阳，蜀国益都许氏第一天才，他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也能像偶像那样风靡万千少女。 许东阳十二岁进入炼气境，二十三岁炼气境大圆满，有很大的机会成就先天。 在滴水观上千年的历史中，许东阳也是屈指可数的天才人物。顾战歌十岁开始习武，出生之后就开始进行药浴，快十六岁的时候才踏入炼气境，貌似和许东阳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然而，自家才知自家事。 顾战歌修炼的是顾家秘传狂战歌，这是一门很难修行的筑基功法。 修炼这门功法可以说是一种自我折磨的过程，要通过秘法和特殊的药物将经脉扩充数倍，使其能容纳更多的真气。 要做到极致，需要细细打磨，故而，进展缓慢。 除此之外，这一年，顾战歌还兼修了一门顶尖的炼体功法，滴水观天柱峰的秘传九龙绕柱决。 这门功法练到极深处，全身如天柱一般坚不可摧，且有九龙之力，拳可开山，脚可碎地…… 兼修两门高深功法的他自然进展缓慢，然而，功底远比其他人深厚，在他现在的师傅柴立看来，顾战歌同阶之下无敌。 说实话，他并不把顾小召放在心上。 哪怕对方在炼体境就可战胜炼气境，是所谓越境挑战的天才。 其实，越境挑战根本算不了什么，顾战歌自己也能做到。像马千军那样的野路子炼气境武者，根本不值一提。他曾经见过马千军和其他人交手，两人战罢之后各自离去，都不曾发现他在一旁窥探。 顾战歌也是在两天前才知道自己换了对手。 事后，负责安排这件事的顾思南还登门向他赔罪，解释自己这样做的原因，然后，拜托在他在战斗的时候干掉顾小召。 他这才知道对方是三叔顾铨的私生子。 一个不能认祖归宗的家伙罢了？ 任其在外自生自灭便是了，何必大动干戈？ 顾战歌不喜欢虐杀弱鸡，他最爱的是和强者挑战，有着真正的武者之心。 没有这颗武者之心，天赋再好，资源再多，仍然无法踏上武道的最高峰。 顾思南自然有着解释。 这时候，顾战歌才知道，三叔顾铨那两个在紫气东来阁修炼的亲生儿子竟然被人干掉了，三房算是断了传承。 顾家的其他几房这会儿难免起了心思，要想过继子弟到三房，要知道，只要能承继凌云爵的爵位，便有机会进入天庙。 天庙位于虚无飘飘秒之处，据传乃上界仙人在此方世界的局所。 传说若是能进入天庙，当可得大造化。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有机会进入天庙，因为，想进入天庙需要一个最基本的条件，那就是入庙之人必须有着凌云爵的爵位。 整个巴南郡，也就顾铨一人是凌云爵。 至于他这爵位是怎样得来的，却是一桩秘事，很少有人知道。 就连在顾家，也只有极少数的老人才晓得，他们往往守口如瓶，闭口不言，像顾战歌的父亲顾平身为顾氏大房的家主，对此也一无所知。 有传闻，顾铨想把自己这个私生子接回顾家认祖归宗，让他承继自己的爵位。 此时，不过是在和夫人刘氏谈判罢了！ 刘氏的两个儿子被杀，自然是悲痛欲绝，想要报仇，却无法寻到那个符师的踪迹。其实，就算找到了，想要报仇也非易事。要想对付一个符师，唯有请另外一个符师，要不然，就要纠集数个先天高手围攻。 饶是顾家千年传承，益都刘家也是超级门阀，一时间也抽不出这样的力量。 就算能够报仇，要是付出的代价太大的话，其实，也是得不偿失。 所以，不管是顾家和刘家，都没有寻那符师报仇的冲动。 要怪只能怪顾家两兄弟不长眼，为何要得罪符师！ 刘氏也明白这个道理。 饶是如此，仍然心中不甘，毕竟，那两人是从她辛苦怀胎十月生出来的。 她想要将某个刘氏子弟引入顾家，成为顾铨的儿子，然而，所有的顾氏族老都不会同意这一点。顾家的那些长老们想让顾铨从顾氏其他房门下过继一个儿子，对此，不仅顾铨，刘氏也反对。 她宁愿把顾小召接回来，也不愿接受其他人。 毕竟，过继而来的家伙身后有着其他势力支持，多半不会把她这个假母放在眼里，私生子顾小召毫无背景可言，到时候说不定会被她掌控。 事情之所以还拖着，无非是想从顾铨那里得到更多好处罢了。 也许最近谈判就会有结果了？ 所以，必须在此之前干掉顾小召。 只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干掉顾小召这样好吗？自己身为三叔的杀子仇人，三叔怎么可能过继自己为子？ 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人嫁衣。 顾战歌并非蠢蛋，很快就想到了这一层。 顾思南则让他不要多虑，若是他能干掉顾小召，不管是谁过继到三房，那一房都会向大房转让大量的利益。 就算得到那个凌云爵的爵位又如何？ 西南有三国蜀国、滇国、黔国。 这三国大小几十个群，有着上百个凌云爵传承，到最后，真正能进入天庙也就区区数人，这条路并非那么好走啊！ 倒不如换一些实际的利益！ 仔细想想，顾思南说的不无道理。 那么，自己就勉为其难干掉那家伙算了。 一个流淌着贱种血液的家伙，本来就不该活着。 想到这里，顾战歌嘴角露出残忍的微笑，他把视线从练武场上移开，望向双照堂方向。 此时，擂台上正在进行第七位的对战。 用不了多久，便是首席对战了。 第三十章 交手 申时时分。 太阳斜斜地挂在半空中，阳光无声无息地洒在演武场上，擂台的硝烟缓缓消散，马上，便是尘埃落定的时候。 四大学院的首席抽签决定对战顺序。 每一年，滴水观下院的大比规矩都有变化，不过，万变不离其宗，始终是首席对首席，第三十名对第三十名。 如果说，第三十名的弟子在对战的时候获胜能够获取一分，那么，首席弟子在对战中获胜，将为自己所代表的学院获得十分。每次大比，获取分数最多的学院为第一，下一年他们就会分配到更多的资源。 此番大比，金剑阁遥遥领先，就算是首席落败，仍然位居第一，将获取了最多的资源。且在先前的对战中，出战的三十名弟子其中一半以上都踏入了炼气境，此战过后，他们多半会投入天柱峰。 代表天柱峰出面的柴立长老那张脸笑得就像是一朵老菊花，老牌贵族出身的他不时捋着三缕长髯，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细雨亭、听风楼位于第三，双照堂位居最末。 若不是司马青衫在先前的交锋成功地战胜了听风楼的次席弟子，双照堂已然是一败涂地，毫无东山再起的机会。现如今，只要顾小召能够战胜金剑阁首席顾战歌，而听风楼的首席孟昭又败给了细雨亭苏听雨，双照堂还有踏入第三的机会。 听风楼和细雨亭两位首席率先交战。 苏听雨和孟昭都是炼气境第一层，两者功力相当。 只不过苏听雨修炼的八方风雨聚神诀太过诡异，其外放的罡气像雨滴一般，无所不在，难以防范，也就一招险胜。 接下来，轮到顾小召上场了。 只要他能击败顾战歌，这次大比，双照堂就能名列第三，摆脱万年老幺的坏名头，只是，在座的诸位恐怕没一个人认为有这样的可能。 双照堂的高层们纷纷离席，莫绝一人留了下来。 不亲眼看到顾小召死于非命，他一万个不放心。 顾小召解下腰间挂着的长剑，左手握着剑鞘，右手按着剑柄，缓缓向前。 剑名照雪，浦阳炼器大师华长峰所铸，材料有风铜、陨金、七间银……这剑顾小召以前用不上，必须踏入炼气境之后才能使用。 炼气境武者可以外放罡气，并非所有的武器都能使用。 普通材料铸造的武器根本承受不起罡气的冲击，就算侥幸能够承受，效果也不好，原本十分的罡气通过普通武器输出之后，也许只有三分的威力。而一件好的武器，比如刻着符阵的武器，甚至有着增幅的效果。 照雪的材料不错，又出自炼器大师之手，虽然没有符阵加成，却也是一件不错的武器。 几年前，顾铨将照雪给了顾小召，把它当成了一份礼物，提前庆祝顾小召踏入练气境。 缓缓踏上木梯，上了擂台之后，有杂役上前来，将木梯挪开。 另一侧，顾战歌的表现没有这么平淡。 他摆摆手，让人将木梯挪走，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不见半点作势，人就像是被风吹起来一般冉冉上升，飞上了擂台。 顿时，台下一片哗然。 各种羡慕阿谀之声响起，几乎人人为其鼓掌，就连双照堂弟子也大多站在了顾战歌这边，认为顾小召毫无胜算可言。 好一个凭虚临风。 这一招顾战歌练到了炉火纯青，不带半点烟火之气。 贵族门阀子弟多喜欢修炼类似的招数，他也不例外，也喜欢这种淡淡的装逼感觉，在别人的惊呼声中如同冬天雪夜中饮酒一般熏熏然。 慕小桑不引人注意地撇了撇嘴，她的视线落在了顾小召身上。 不知怎地，她总觉得这个一看就处于弱势的少年并不像看上去的那般简单。 慕小桑就是隐峰大师姐，曾经的超级天才，当初一入隐峰深似海。 几年前，授业恩师在冲击先天的时候陨落，她也就成为了隐峰的掌峰人，那时候，她是炼气境第六层，如今，仍然卡在第六层不得寸进。 这些年，隐峰所获取的资源一少再少，已然入不敷出。 原本，隐峰的弟子就不多，最近，又陆续有人离开，转投其他峰头，这次前来观看下院大比，已然是全峰总动员。 嗯，加上她也就十二人。 希望这一次能增添新成员吧？ 前几届，没有一名下院弟子加入隐峰，除了慕小桑之外，大部分隐峰弟子都不认为这次能够例外。 他们其实有劝过慕小桑，不要来下院丢人现眼。 然而，慕小桑没有同意，仍然一意孤行来下院。 她不知道自己在坚持什么，但是，她知道这样的她才是真正的她，就像当初的她为了报恩不顾周围人的劝说义无反顾地进入隐峰一样。 “顾小召？” 身为金剑阁弟子，顾战歌的武器却是一根盘龙棍，他单手持棍，棍头对着顾小召，一脸的不以为意。 顾小召点点头，没有说话。 顾战歌微皱眉头，仔细地打量着顾小召，随后，他掉头望着台下，向着自己的伴读弟子顾猛问道。 “顾猛，这家伙是不是和少爷我有点像？” 台下，长得虎背熊腰像小山一般雄壮的顾猛瞧了顾小召一眼，咧开大嘴笑了笑，随后，他转过身，瓮声瓮气地说道。 “少爷，这家伙和你很像！” 顾战歌笑了笑，他望着顾小召，轻声说道。 “看来，你还真是我三叔的儿子，大家亲戚一场，打生打死就不必了，要不，你干脆跳下擂台认输算了！” 顾战歌和顾小召是亲戚？ 听到这番话，很多人都傻眼了！ 顾小召沉默地摇摇头，同样笑了笑。 顾战歌微蹙眉头。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比划比划吧？听说双照堂小考，你越境挑战，击杀了一个炼气境高手，一会儿，可要手下留情啊！” 顾小召没有回话，缓缓抽出鞘中的长剑。 阳光落下，长剑如水。 “承让了！” 顾战歌收起笑容，单手持棍，懒洋洋地向顾小召走来。 一寸长、一寸强。 一寸短、一寸险。 按照常理，手持长兵器的顾战歌应该拉开距离，不让手持利剑的顾小召近身才对，他却一反常态地主动靠近。 一时间，顾小召猜不到对方的意图。 不过，默运海纳百川探气诀的他全然不畏，所谓意在气先，只要对方的气一动，自己的念头就能将对方真气运行的轨迹捕捉，不怕他趁其不备。 距离顾小召一丈左右，顾战歌停下脚步。 “呔！” 他大吼一声，挥动长约八尺的盘龙棍，向顾小召拦腰扫来。 顾战歌的速度看上去不快，这时候，顾小召应该趁机向前攻击拉近两人的距离才对，然而，顾小召却选择了后退。 顾战歌这一招暗藏着名堂。 表面上速度不快，实际真气却在飞速的流动，一旦顾小召向前攻击，盘龙棍的速度就会骤然加快。 相当于顾小召把自个儿送上前去挨揍。 没有办法，唯有后退。 退！ 后退！ 继续退！ 很快，顾小召就退到了擂台边缘。 他始终找不到对手的破绽！ 对方就这样简单的拦腰一扫，看上去破绽多多，然而，实际上却暗藏杀机，那些破绽全是陷阱。 要想不踩陷阱，他唯有后退。 然而，终究无路可退！ 怎么办？ 第三十一章 交手（2） 脚尖在地面一点，顾小召的身形犹如荷叶上方轻轻掠过的蜻蜓，悠忽间，轻盈地飞了起来。 人在空中，长剑凌空下击。 既然退无可退，那就无需再退。 对此，顾战歌早有防范。 在他看来，面对自己的步步紧逼，顾小召只能有四个选择。 要嘛跳下擂台认输；要嘛俯身弯腰从地面攻击；要嘛挥剑硬挡；剩下的最后一个选择，就是跃在空中，从上往下攻击自己。 最后一种选择应该几率最大！ 果然，顾小召飞了起来。 莫非他真以为自己收不住势头，露出那么大的破绽来给他攻击，如果真是这么想，那就是他想多了！ “呔！” 顾战歌高喝一声。 横扫到半途的盘龙棍突然凝住，就像丝毫不受惯性影响一般，这种违反物理规则的行为让旁观之人惊呼不已。 盘龙棍突然上撩，对准了顾小召的要害部位撩去。 若是被棍头撩中，顾小召就算侥幸不死，这一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 几乎是同一时间，顾小召的双腿就像跳出河面的大鱼鱼尾一般向高处扬起，上半身却往下沉，转瞬间，就变成了头上脚下的姿势。 照雪挥出，剑尖点在了盘龙棍的棍头。 只需借着对手棍上的力量，自己便可从对手的头顶翻过去，落在对手的身后，然后，出其不意发起攻击。 想得美！ 顾战歌深吸一口气，真气逆转，身子往下一沉，双脚就在青砖铺就的擂台上留下了寸许深的足迹。 金黄色的盘龙棍上掠过一缕光芒。 那一刻，顾小召只觉手中长剑剑尖点出空空荡荡，半点力也借不到。不仅如此，就像剑尖和棍头连接的地方有着一个漩涡，自己的真气就像是被磁铁吸住一般，转瞬间便失去了控制。 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往下坠去！ 这便是炼体境和炼气境的区别。 炼体境对敌，虽然体内也有着真气运行，能对敌人造成伤害的终究是力；而炼气境则不同，更多是真气的虚实运用，也称之为劲。 如果顾战歌是炼体境，那么，顾小召的战法就对头。 可惜，顾战歌是炼气境武者，真气虚实运转之下，顾小召无力可借，反倒落入了对方陷阱，就像是被蛛网捕捉到的飞虫。 “哼！” 顾战歌闷哼一声，嘴角微翘，表情得意。 体内的真气由逆运转为顺行，庞大的真气在宽阔的经脉内像大江一般浩浩汤汤地奔行，涌入了盘龙棍中。 这根由大量风铜铸就的盘龙棍闪烁着金光，在斜阳光照映射之下，煞是好看。 真气通过棍头和剑尖连接处向顾小召冲了过去，以一种势不可挡的姿态，照雪在这种冲击之下闪烁着微光，剑身也变得弯曲起来。 结束了！ 莫绝嘴角露出一丝狞笑。 旁边观战的众人，像莫绝这样的明眼人还有不少。 身为顾战歌的授业师傅，天柱峰长老柴立手捋长髯，面露微笑。 顾战歌是练气境第二层武者，修炼的真气又是顾家秘传狂战歌，无论真气的量还是精纯堵都在顾小召之上，顾小召一旦被抓住，被迫和顾战歌进行真气对撞，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这时候，顾小召脸上不悲不喜。 顾战歌的真气迅速通过照雪冲入了顾小召体内，将顾小召本身的真气冲击得一塌糊涂，毫无抵抗之力就败退下来。 在旁观者看来，顾小召好比一条被顾战歌钓着的鱼，身体僵硬的他身不由己地从空中坠落下来。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照雪的剑尖和盘龙棍已经分开。 如此，他只需要将顾战歌贯入自己体内的真气化解就能恢复正常。 然而，顾战歌虽然不曾踏入练气境第四层，还无法修炼罡煞，顾家秘传的真气却也不是那么好化解的，需要一定的时间。 很明显，战斗中的顾战歌不会给他这么多时间。 顾小召落在了擂台上，摇摇晃晃地勉强站立，不曾摔倒在地，但是，看上去已然是强弩之末。 顾战歌并未立刻发起攻击，而是缓缓踏着步子向顾小召走去，真气遍布全身，脚步声如闷雷，擂台微微摇晃。 他脸上露出猫戏老鼠般的微笑。 “哗！” 旁观的上千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叹。 顾飞扬和顾大忠互望了一眼，彼此脸上同样是一片蜡黄，眼神中满是绝望之情，要知道顾小召若是没了，他们也要完蛋。 顾小召是在光明正大的战斗中被杀，并非他们护卫不利，按情按理，都和他们没有关系。只是，盛怒的家主可不会这样想，身为顾家的家生子，就算是被迁怒那也是命中注定。他们还不敢反抗和逃走，那样的话，他们的家人都要受到牵连。 投降吧！ 他们在心里暗暗喊着，希望顾小召能听到他们的心声。 然而，顾小召却听不到他们的心声。 他摇摇晃晃地站着，仍然紧紧地握着手中的照雪，脸上的表情很是痛苦，人们可以清楚地看到，他露在外面的皮肤上已然布满了血点，这表明他的经脉已经被顾战歌的真气所创。 一看就没有再战之力。 只是，他嘴唇却紧闭着，没有认输投降的意思。 “兄弟，放弃吧！” 顾战歌在顾小召身前三丈左右的地方站定。 他转头望向主席台，在那里摆放着几十个托盘，凡是在大比中获胜的弟子都会得到一份赏赐。 若是在首席弟子对战中获胜，奖品更是丰富。 计有天王补气丹三瓶，对炼气境武者来说，补气丹乃是必备之物，就如气血丹对炼体境的武徒而言。 冠以天王名义的天王补气丹的药效更为强大，非一般的补气丹可比。 “财帛动人心啊！” 顾战歌笑了笑。 他喜欢这种猫戏老鼠的感觉，台下众人的惊呼声、掌声、以及某些脑残粉的尖叫声最是让他迷醉。 他想要将这种感觉保持得长久一点无可厚非。 不过，他也不会给顾小召化解自己真气的时间，毕竟，真气不是罡煞，花点时间，终究还是能驱散出去。 “既然你求仁得仁，我也就助你一臂之力！” 说罢，他的面色一变。 脚尖在地面一点，双手持棍的他向着顾小召急冲而去，盘龙棍的棍头对准了顾小召的胸膛捣去。 第三十二章 交手（3） 顾战歌是一个聪明人。 他做事情喜欢恰到好处，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最好，不爱耗费多余的力气。 对敌的时候也喜欢用一些小计谋，每当他的这些小计谋得逞，他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满足感，这种感觉让他觉得很爽。 他不会在擂台上当众干掉顾小召。 那样做，他自己也要受到惩罚，将被执法堂押往阴风洞承受阴风侵袭一个月。阴风袭身的痛苦他虽然能够忍受，然而，一个月暗无天日不见他人的生活对他来说未免有些难熬。 所以，他只会废掉顾小召。 在这个世界，一个无法修炼的家伙不过是废物，根本不可能承继家主之位，袭爵就更加不可能了。 踏上擂台，和平时对敌一样，顾战歌耍了个小花招。 先是用言语来影响顾小召，若是顾小召受了影响最好，没被影响也没什么，反正说说话又不费什么力气。 真正对敌的时候，顾战歌没有外放真气。 炼气境二层不能修炼罡煞的他若是外放真气，不可能做到收放自如。事前，他也搜集了大量情报，知道顾小召和马千军那一战的具体情况，马千军输就输在太过依赖外放真气，能发不能收，故而被顾小召抓住破绽，一击毙命。 当然，他不相信自己会落得马千军那样的下场。 就算是真气外放，顾小召也不可能抓住自己的破绽，只不过，没有这个必要，能省点力气也好。 自己的真气远比对方雄浑和精纯，修炼的功法也更加高明，武学境界更是高过一个层次，只需平推即可。 顾战歌的计划进行得很顺利。 在他的步步紧逼之下，顾小召不得不冒险还击，也就落入了他的陷阱之中，现如今，看上去已经没有了反抗的余地。 此时，只需要轻轻一击便可。 盘龙棍像一条长蛇向顾小召胸前冲去，棍头颤抖着，如同吞吐的蛇信，带着致命的阴冷气息。 顾小召面色发白，嘴角泛着血渍。 他摇晃着身子，眯着眼睛，紧紧地盯着迎面冲来的顾战歌。 “着！” 顾战歌厉喝一声。 视线中，盘龙棍的棍头从顾小召的胸膛捅了进去，从后背透了出来。 然而，手中的感觉却有点奇怪，几乎没有受到阻滞，就像顾小召的身体是一坨豆腐，又或是水流！ 怎么会？ 顾战歌心中暗道不好。 这时候，台下众人大声欢呼。 绝大多数人都认为战局已定，顾小召不死也会受到重创，此时，顾飞扬和顾大忠两人的脸色已经像死人一般，若非相互搀扶着，多半会瘫软在地。 这里面，有些人的反应则大不相同。 柴立猛地站起身来，由于用力过猛，有几缕胡须被他自己的手揪了下来，然而，这时候他却已经顾不上了。 他死死地盯着擂台，脸上的表情不停变幻，忽惊忽怒。 慕小桑的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那家伙果然不简单！ …… 表面上，顾小召落入了顾战歌的陷阱，实际上，并非如此。 的确，在两人交锋时，顾战歌的真气冲入了他体内。然而，顾战歌的真气破坏力和莫绝的玄冥真煞相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有了化解玄冥真煞的经验，照雪观立马由探气决转为海纳百川。 当他尚在空中，就已经将对方渡入自己体内的真气化解了。 他表现得像是中招一样，不过是将计就计。 对方的境界比他高，真气比他雄浑，要想击败对方，不冒险是不成的。 待得盘龙棍袭来，眼看就要被其戳中的时候，顾小召体内真气飞快运转，使出了一招移形换影，整个人向右侧挪了半尺。 随后，他微微张开左臂。 盘龙棍从他的腋窝处穿了过去，从远处看来，他就像是被捅穿了一般。 顾战歌的反应也很快，手上的感觉一不对，真气便在经脉中勃发，以一种极快的速度传递到了盘龙棍上，想要变捅为扫。 他修炼的狂战歌心法本就以狂暴和速度为主。 然而，终究还是慢了半步。 顾小召左臂往下一沉，将棍身紧紧夹在了腋下。 两人的真气在盘龙棍上碰撞牵引追逐，在观众视线里，那根盘龙棍不停地变幻着光泽，煞是好看。 顾小召的真气不如顾战歌，到最后，盘龙棍终究能摆脱他的控制。 不过，他并非想要彻底控制对方的兵器，他只是需要一点点时间。 向前踏出半步，剑出如虹。 一尺长的剑芒吞吐着寒光像一朵优昙花迎风怒放，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向着顾战歌的胸膛飞了过去。 “剑罡！” “炼气境！” 台下又是一阵惊呼。 这个转折太神奇了！ 顾飞扬和顾大忠大喝一声，用力挥动手臂，激动无比。 慕小桑嘴角的微笑更加灿烂。 怎么会？ 莫绝面如死灰。 柴立冷冷地盯着擂台，面色阴晴不定。 “呔！” 顾战歌怒喝一声。 真气逆转，手一松，想要弃掉手中的盘龙棍。 先前真气对撞他明显占有上风，自然是想走就走！ 只是，事情又起了变化。 顾小召的真气完全变了一个样，原本洋洋洒洒如暮春的晚风，突然间转换成寒冬阴测测的冷风，就像是从九幽黄泉吹来的一般。 并且，这真气阴魂不散，死死地牵引着顾战歌的真气，使其无法摆脱接触。 什么鬼？ 这是罡煞！ 名门出身的顾战歌不是一无所知的小白，第一时间就察觉出了不妥，自己面对的明明就是罡煞，并且是阴人于无形的玄冥真煞。 不可能！ 顾小召这家伙怎么可能跨入了炼气境第四层？ 竟然修炼了罡煞？ 那一刻，顾战歌受到了万点伤害！ 他持棍的手就像黏在上面一样，根本无法松开。 “呔！” 顾战歌双眼圆睁，嘴角绽出一口舌尖血。 体内，真气像沸腾的开水一般汹涌，将悄无声息袭来的玄冥真煞抵御在身外，没有让对方侵入自己的经脉。 山寨版始终是山寨版，威力自然赶不上原版。 若换了莫绝施展，这会儿，顾战歌根本就没有抵御的力量。 手终于松开了盘龙棍，顾战歌向着右侧挪了半步，这是救命的半步，正因为这半步，顾小召的剑罡不曾刺中他的左胸，而是刺中了左肩胛。 “刺啦！” 一朵艳红的血花在他左肩上绽放。 就像有人用无形的绳在背后扯着他一般，顾战歌急速往后退去，与此同时，盘龙棍掉落在擂台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台下，众人默然一片。 第三十三章 胜 三丈开外，顾战歌站定。 他冷笑一声，在自己的肩井穴上点了点，想要止血。 然而，鲜血仍然从肩胛处像喷泉一般喷出来，一朵朵殷红的小花在空中绽放，无法止住。 顾战歌的脸刷地变得惨白。 一缕玄冥真煞透过剑罡进入了自家经脉，在他经脉内翻江倒海地作乱，他并无驱除异种真气的经验和方法，也就无能为力。 这种情况下，何谈止血。 不甘啊！ 一万个不甘心！ 顾战歌想要再战，不停向外喷射的血花却在提醒他，要是继续下去，多半凶多吉少。但是，世家子弟的尊严又让他说不出放弃的话语。 顾小召默不作声，倒提长剑，缓缓向前。 这时，擂台上掠过一丝清风。 晃眼间，擂台中间便多了一人。 天柱峰长老柴立面色阴沉地站在顾小召和顾战歌之间，他双手背在身后，侧身对着顾小召，目光冰冷。 顾小召往后退了几步，向柴立躬身行礼。 “好！你很好！” 这几个字像是从牙缝内挤出一般，柴立抬头望向主席台，朗声说道。 “我宣布，这次比武，双照堂获胜……” 说罢，他向左侧一个跨步，一步就跨过一丈多远的距离来到顾战歌身边，挥动长袖在顾战歌身上一拂，也就止住了先前还不停喷射的鲜血。 随后，他面色一变。 转头望向双照堂方向，冷冷说道。 “玄冥真煞？好！你们双照堂为了这次获胜，还真是下功夫，连压箱子的玩意都弄出来交给了手下弟子，好，很好！” 以柴立炼气境大圆满的修为，自然知道顾小召也就刚刚踏入炼气境，根本就不可能修炼罡煞。那缕玄冥真煞绝对是双照堂的高层利用某种秘法渡入顾小召体内，可以让其在关键时刻使用。 他觉得自己找到了真相。 若不是对方有这样的阴招，顾小召绝对不可能是顾战歌的对手，而在双照堂内，唯有莫绝修炼玄冥真煞。 所以，他的视线落在了莫绝脸上。那一刻，莫绝面如土色。 脸上的表情就像吃屎一样，不！不仅是吃屎，吃的还是带毒的屎！总之，整个人彻底不好了！ 丢下这句话之后，柴立一把捞住已然因为失血过多昏迷过去的顾战歌，脚尖在擂台上一点，整个人大鸟一般飞起，下一步就落在了三丈开外，再一点，就窜上了主席台，很快，消失不见。 顾小召站在擂台上，沉默地低着头。 台下，一阵窃窃私语。 “咳咳……” 主席台上传来了几声咳嗽。 一个头发斑白身穿黑袍的老人走了出来。 这个老人姓段名祁镇，外号龙首上人。 炼气境大圆满的他是滴水观下院掌院，乃是这次大比的主事人，说实话，先前柴立的行为有些打脸。毕竟，名义上，顾战歌还是下院金剑阁的子弟，怎么也不该由上院前来观礼的柴立为他出头。 不过，段祁镇并没有多说什么。 他年岁已老，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没有可能成就先天，而柴立现在四十出头，六十岁以前还有机会成就先天，一旦成为先天高手，增寿两百岁，那个时候，他的尸骨多半都已经朽了。 上院的人一向都是这样眼高于顶，没得计较那么多。 “此次比武，双照堂首席弟子顾小召获胜！” 段祁镇声音落下之后，台下的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各种惊呼感叹声四起，就像沸腾的海啸在四方飘荡。 “顾小召？” “真是顾小召获胜啊！” “连顾战歌也不是对手，怎么可能？” “这小子不是双照堂有名的废材么？” “你几天没出门了？这家伙以前明明是扮猪吃虎！” “对啊！前几天，双照堂小考，顾小召一战成名，在生死斗中击杀了炼气境武者马千军，那个时候，他还是炼体境，现在，一眨眼就是练气境武者，妈的，不晓得是不是吃了千年朱果之类的仙药？” 莫绝暗暗咬牙，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内心有如翻江倒海，波澜壮阔，他始终搞不明白。 顾小召究竟怎样化解侵入他体内的玄冥真煞？ 更奇怪的是，他如何能将玄冥真煞化为己用？ 莫非，顾铨暗地里派了高手前来滴水观？是那个高手在背后安排了这一切？ 不然的话，没法解释啊！ 另一边，顾飞扬和顾大忠雀跃不已。 不管怎样，他们两个用不着死了！ 擂台上，顾小召神色不变，缓缓走下擂台。 “收声！” 台上，段祁镇咳嗽了一声，轻声说道。 他说话的声音虽然不大，声音却中正平和，在四周回荡，将那些海啸般的惊呼声和议论声压了下去。 接下来，确定了四大学院的排名，将台上的奖品分发给获胜的弟子们，之后，便是所谓的遗珠录。 所谓遗珠是那些不曾在小考中进入本院的前三十名，最近却获得奇遇踏入炼气境的武者。当然，类似这样的人其实不多，大多数家伙其实早就踏入了炼气境，只是因为某些个人原因隐藏了修为。 他们不愿意参加战斗，只想进入上院。 遗珠录，也就是他们登场的时刻。 这样的人，其实不会被滴水观重视，他们不愿为下院作战，到了上院自然也没有什么忠诚心。 这些人基本都被打入了另册。 每年上面都会暗地派人在下院弟子中传话，将参加遗珠录的弊病说得清清楚楚，然而，每一年，总有些人仍然会选择这样做。 果然，陆续有人上台表演。 当某些人登场，底下的观众纷纷发出惊呼，那些人平时非常低调，在下院弟子排行榜上的名次也不高。 这些人上场，下面的人自然莫名惊诧。 顾飞扬也在其中，不过，倒是没有人为此惊呼，毕竟，这家伙卡在炼体境大圆满已经半年有余。 遗珠录结束之后，便是各峰征收弟子的时刻。 所有的炼气境弟子站在了擂台上，接受台下众人羡慕目光的洗礼，然后，相继向台上的龙首上人段祁镇说出自己选择的上院山头。 这叫做夸龙门。 有点像中了状元之后跨马游街。 第三十四章 顾小召的选择 “天柱峰！” “青云峰！” “莲花峰！” “天柱峰！” …… 有嗓门很大的弟子专门负责喊话。 擂台上，不时有弟子从人群中走出，向着上院各峰所在之处大踏步行去，一个个挺着胸膛，脸上挂着小公鸡一般骄傲的神情。 擂台下，不时传来惊呼声，有很多年轻弟子神情激动，一张脸像苹果一般涨得通红，纷纷在心中立志，明年自己一定站在擂台正中央。 慕小桑坐在凉棚下，身边依旧是那些人。 她面色沉郁，目光宛若一汪清水，非常平静。 她的那些师弟则不然，一个个面红耳赤，如坐针毡，有的甚至不顾隐峰的脸面，愤然离场了。 到目前为止，没有一名弟子选择隐峰。 看来，又要和往年一样打白板了。 对此，难免有人幸灾乐祸，特别是只招收门阀贵族子弟的天柱峰，每当有人被天柱峰选中，一个个兴高采烈地欢呼起来，不仅如此，有些过分的家伙还向着隐峰这边伸舌头，做鬼脸什么的。 随着台上人数变少，那些家伙更加变本加厉，有的人甚至出口挑衅，而天柱峰的那些教习也不曾出声劝阻，而是微笑着旁观。 越来越多的隐峰弟子愤然离席。 慕小桑并未阻拦，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 她像是拦在小路上的一丛荆棘，就算是被刀砍、被火烧、被众人践踏……仍然会顽强地拦在路上。 很快，就轮到顾小召做出选择了。 这时候，仍然站在台上的弟子已经寥寥无几，就在先前，司马青衫已经选择了莲花峰，两人站在台上的时候，他也有向顾小召暗示，让他选择莲花峰。 然而，顾小召有着自己的想法。 他慢慢向前踏出两步。 “顾小召，你要去上院何处？” 那个负责喊话的弟子拉长了声音，大声问道。 顾小召沉默着。 台下，鸦雀无声。 有不少人关心顾小召的去处。 莫绝暗暗咬牙，表面上，云淡风轻，实际上，内心有如翻江倒海，波澜壮阔，他始终也弄不明白。 顾小召究竟是怎样化解侵入他体内的玄冥真煞的？更奇怪的是，他如何能将玄冥真煞化为己用？ 莫非，顾铨暗地里派了高手前来滴水观？是那个高手在背后安排了这一切？ 不然的话，没法解释啊！ 顾大忠紧紧握着拳头，顾小召去哪处峰头，他也会跟着去，只能作为杂役跟着，除非有朝一日踏入炼气境，不然，就只能是杂役。 会是哪儿呢？ 青云峰？ 莲花峰？ 总之，会是这两处，绝对不会是天柱峰。 顾战歌肯定会进入天柱峰，天柱峰的那些家伙也看不上自家少主，毕竟，这是双向选择，顾小召除非想被虐才会去选择天柱峰。 至于隐峰，顾大忠想都没有想。 “来我们青云峰吧？看你刚才的手段，擅长剑术，我青云峰传承的剑法诸锋第一，前来我青云峰最是合适不过……” 青云峰长老胡不为一身青衫，头戴高冠，瞧着不像武者，更似文人，然而，却没人敢轻视他。 胡不为如今还是炼气境第八层，然而，修炼了太白真罡的他杀伐第一，就连柴立那样的炼气境大圆满武者也不敢和他交锋。 “胡说，胡长老，你姓胡，也不要胡说八道啊！我莲花峰有十八真煞，不仅五行都有，还有雷系等异种罡煞的修炼秘法，可谓种类众多，若是选择我莲花峰，必有一门适合你的功法！” 代表莲花峰邀请顾小召的是一名中年少妇，杏眼桃腮，蜂腰美臀，长得甚是妖娆，这个张姓少妇修为虽然一般，其夫君却是莲花峰掌峰人封子玉，鼎鼎有名的先天高手，故而，虽然被她抢白，胡不为也不以为甚，一笑置之。 “青云峰？莲花峰？顾小召，你想去何处？” 段祁镇笑眯眯地问道。 顾小召抿了抿有些干涸的嘴唇，他抬起头，平视段祁镇，轻声说道。 “掌院大人，弟子愿去隐峰！”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台上台下，足足有着一个呼吸的静默。 唯有风吹过，卷起地上几枚黄叶。 隐峰？ 怎么会是隐峰？ 一个呼吸之后，像是有龙卷风从海面刮过，无数惊呼声像海啸一般从演武场上席卷而过。 “这是自杀啊！” “前车之鉴还在那里摆着的，那里有个活生生的例子啊！” “怎么会选择隐峰？是我听错了？” “这家伙吃错东西了，脑壳坏了吧？” …… “肃静！” 段祁镇也坐不住了，他非常吃惊顾小召的选择，隔了许久方才发话，声音如闷雷一般在演武场上空扫过，将众人的声音压制下去。 “顾小召，你再说一遍，要去何处？” “隐峰！掌院大人，弟子愿去隐峰！” 顾小召斩钉截铁地说道。 “好！” 主席台上，慕小桑猛地站起身，先前跨了两步，随即站定，视线落在顾小召脸上，目光深沉如水。 “哼！” 胡不为一甩长袖，冷冷地盯着顾小召，眼神如刀，并非比喻，而是真的像刀一样，其中的锋锐之意能够伤人。 顾小召闷哼了一声，往后退了半步。 “胡长老！” 段祁镇正色道。 “不过是试试他的成色！” 胡不为移开视线，没有后续动作。 慕小桑紧紧咬着牙关，双手在袖子内攥得很紧，指甲将掌心的肉都刺出了血，不过，她外表依旧显得平静。 有时候，实力不够，好比猛虎卧荒丘，潜伏爪牙忍受！ “小伙子，你不再考虑考虑？” 莲花峰的张姓少妇笑眯眯地说道。 在她身侧，司马青衫递给了顾小召一个眼神，想要劝说他答应莲花峰的招揽，莲花峰表面上不如天柱峰，实际上底蕴一点也不差。 顾小召沉默着摇摇头。 “那好，顾小召，隐峰！” 段祁镇大声喊道。 随后，顾小召缓步踏上高台，来到隐峰的凉棚下。 这时候，凉棚下只有小猫三两只，慕小桑身为隐峰大师姐，亲自出面，把顾小召迎了进去。 接下来，顾飞扬也选择了隐峰。 如有可能，他当然不愿意这样做。 当然，他其实也有选择的余地，只要不顾及顾小召的恩义，翻脸不认人，一时间，顾小召也不能把他怎么样。 最终，他还是没有这样做。 他相信自己这个少主做什么都有深意，自己不明白没关系，只需要跟着走便是。 第三十五章 展断之死 就在顾小召选择进入隐峰之际，同一时间，百里开外的横断山脉内，一场厮杀已经进入了尾声。 展断跌跌撞撞地向前奔着。 树叶枝干、荆棘野藤迎面撞了过来，他没有办法闪躲，唯有低着头直冲过去，脚下踉跄着挣扎着不要摔倒。 就像漏水的水袋一样，展断全身是伤，殷红的鲜血顺着伤口不停往下流，无论怎样也无法止住。 身为炼气境第五层高手，水属性的展断修炼的是黑水真煞，罡煞一旦遍布全身，绵绵不绝如九幽黑水，一旦施展开来，就连精钢也会被罡煞斩断。 这也是他能够在众多炼气境高手围攻下支持如此之久的缘故。 收到盖有顾铨私章的信，他就出发，按计划是在鹰愁崖下和顾铨派来的人会和，领取一些资源。 这样的事情他做过好几次，都没有差错。 然而，这一次他迎来的却不是同伴，而是敌人的伏击。 围攻他的有五人，有两个是炼气境三层以下，其余三人功力与他相当，就算是单打独斗一时半刻他也拾掇不下，何况是三人围攻。 最麻烦的是，这些人中间有人擅长跟踪，就算他冒着受重伤的危险冲出重围，没多久那伙人就能在茫茫大山中找到他。展断想尽了办法，使出了所有的花招，最终还是无法摆脱。 现如今，他已然穷途末路。 在上次突围的时候，他后背被人打了一掌，对方修炼的是火属性罡煞，一种名为大日真煞的罡煞，正好和黑水真煞相克。 那一掌就像是压在秤上的最后一根稻草。 展断的黑水真煞彻底被废，与黑水真煞关系紧密的肾脏也受到了重创，几乎是四分五裂。 此时此刻，不要说黑水真煞，就连普通的真气都无法运转。 整个人就像是一辆生锈的马车，并且，拖车的不是什么牛马，而是一只才学会打鸣的小公鸡。 所以，全身不断飙血，根本无法控制。 脚下一软，展断从一个斜坡滚了下去，沿途撞开各种藤蔓灌木，最后，撞在一株大树的根部，再往前滚了几圈，来到山谷中的一处空地上，这才停了下来。 他仰面朝天，胸部微微起伏。 天空映入眼帘，云层很厚，一朵朵像棉絮一般随风而动，视线雾蒙蒙的，也不知是天空原本就是这个颜色，还是自己视网膜充血的缘故？ 往事如烟，在眼底一一掠过。 展断出身贫寒人家，从小就喜欢舞枪弄棒，少年时，经常趴在隔壁武馆的墙头偷看他人练武。 后来，武馆的主人将其招入门下。 他天资不错，在武馆主人不遗余力的资助下，很快就修炼到了炼体境大圆满，只不过，要是没有特别的原因，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他弄不到能够帮助人晋级的符丹。 就算他师父愿意为他砸锅卖铁，攒一大笔钱。 他们也没有门路去购买符丹，那玩意是大门派和世家门阀的战略资源，你有钱也买不到。 这时候，他认识了顾铨。 那个时候，顾铨是武馆的新弟子，那个时候，他不知道顾铨的身份。 他们都喜欢上了馆主的女儿，也就是顾小召的母亲，最后的结果没有丝毫意外，英俊潇洒的顾铨对少女的杀伤力太大了，而展断不仅长得五大三粗，并且笨嘴笨舌不擅说话，败下阵来也就不足为奇。 对此，展断也早有预料。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祝福那两人。 之后，一连串发生的事情让他和顾铨差点反目，一直到那个时候，他才知道顾铨是千年世家顾氏的嫡系子弟，也知道顾铨早已经成亲，其夫人出自比顾家还要庞大的益都刘家。 在这之前，他已经在顾铨的资助下踏入了炼气境。 他也就护卫在顾小召母亲的身边，为其抵御各种明枪暗箭，然而，难产这样的事情他无能为力。 顾小召母亲临死前，拜托他要好好保护顾小召，让他健康快乐的活下去。 这就是一个炼气境的高手甘当家仆，一直守护在顾小召身边的原因，也是顾小召能够活到现在的关键。 而现在，他就要死去了！ 展断嘴边绽放出一丝苦笑。 年轻时爱慕的那个女人的面容出现在天空中，明眸皓齿，浅笑盈盈，她正羞怯地望着他，一如第一次瞧见趴在墙头时的他。 也正是她，她父亲才将他这个穷小子收入门下。 “啪！” 鞋底踩断枯枝的声音传来。 那些人追上来了吧？ 脑中转着这个念头，展断却没有偏头去看，他一动不动，痴痴地望着天空中那张记忆里的面容。 最后，一张黝黑沉默的脸出现在视线中。 那人身着灰布衣衫，头上戴着一顶斗笠，眼神阴鸷，像是空中准备下降捕猎的苍鹰，也就是这个家伙抽冷子打了一掌，断绝了展断逃生之路。 那人看了展断一眼，扭头朝身旁低喝一声。 “过来！” 就像舌头底下藏着一枚核桃，他的声音听起来很模糊。 一个同样带着斗笠的人出现在展断的视野里，瞧见那人，展断的瞳孔微微收缩一下，尽管已经是濒死状态，那一刻，他仍然有着惊讶的感觉。 那是一个无面人。 他脸上光滑无比，除了眼睛之外，什么都没有，就像是一张白纸上有着两个窟窿。 “仔细看着这厮！” 另一人的声音继续响起。 “一会，你要变成这厮的模样，不得有半点差错，之后，你再混入目标人物身边，伺机下手……” “啊！” 听到这里，展断喉咙发出了的咯咯的声响，瞳孔不由放大，脸上也露出了焦急之色，以及一种夹杂着无奈和绝望的愤怒。 离别堂！ 居然是离别堂！ 展断心头冒出了这个名字。 离别堂是一个刺客组织，作案范围遍布西南三国，据说，离别堂的总部在遥远的黔国，也有人说其总部就在蜀国境内。 取名离别，意思是帮助目标和人世间离别。 这个刺客组织实力强大，曾经有击杀过先天高手的例子，一旦被其盯上，很少有人能够躲过对方的三次刺杀。 是的，只要能躲过三次刺杀，离别堂就会放弃目标。 这只是江湖传说，是真是假，却还未知。 “阿莲，对不住了！” 一滴眼泪从展断的眼角渗出，顺着脸庞流了下来。 模糊的视线中，那个无面人从怀里掏出了两张黄麻符纸，一张贴在他自己脸上，另一张贴在了展断的额头上，随后，他平躺下来，躺在展断身侧。 这时候，另一个斗笠人向前两步，弯下腰，分别在展断和无面人的手腕上割了一刀，将两人的手腕叠着，伤口对着伤口。 随后，那个斗笠人开始念诵咒文。 展断听不清楚他在说什么，天旋地转之间，他慢慢向黑暗的深处坠落，一直往下坠，不停地下坠，最终，被黑暗吞没。 第三十六章 隐峰 一条小船在兰溪上逆着溪流而行。 船上有三人。 顾大忠身穿一件灰布劲衫，在船头用力撑着船蒿，蒿杆在溪底轻轻一点，小船就像离弦之箭向前窜去。 顾飞扬坐在船后，手里摇着橹，掌控着小船前行的方向。 乌篷船的船舱内，顾小召坐在船板上，一手扶着船舷，两岸风光如画，一点点映入眼帘，然后又向后方缓缓奔去。 兰溪的这一段是滴水观上院的地盘。 这片溪流，以及溪流两侧的范围，不允许不属于滴水观的人员涉足，若被发现会被当成刺奸处理，将在上院黑水洞受到万般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兰溪像一条蓝色的带子在三座山峰间蜿蜒而行，时而向东、时而向西、时而朝北、时而往南…… 天柱峰位于正中间，因其形状如圆柱，海拔奇高，直耸云霄，故而以天柱为名。滴水观下院就位于天柱峰下。 莲花峰形似莲花，位于三峰之间。 天柱峰霸气尊贵，莲花峰又是另外一种风格，清秀幽静，故而，莲花峰的女修最多，药师最多，符师也最多…… 天柱峰的地界，遍布深宅大院，多练武场，宽阔的大道上、香车宝马来往不绝；莲花峰则不然，多幽静小院，多药田水池，没有什么宽阔大道，多是林间小道，田中小径，别有一番风景。 青云峰又不同。 峰在云上，故名青云。 一年四季，总是大雾弥漫。 青云峰的武者不像天柱峰武者那般霸气，也不如莲花峰包容万物，他们同样有着自己的特性。 大多数武者都是粗鄙不文的武夫，这是世间众人对武者的普遍看法。 这是因为武者以强为尊，以力为本，以武证道，故而，他们的价值观很简单，强者为尊，故而，不以弱者为意。 大部分武者，一心扑在了修行上。 除了武功秘籍之外，他们大多不爱看其他杂书，认为是浪费时间，有那闲工夫，不如多打一套拳。 青云峰的武者不同，不仅习武，且偏爱杂家之道。 棋琴书画、兵家阵法、阴阳之道、奇门遁甲类似的玩意大多都精通一两门，或是粗略了解。 所以，青云峰武者又被称为武者中的文士，文士中的武者。 隐峰呢？ 隐峰位于三山之间，之所以有这个名字，自有其渊源。 滴水观立派千年，不可能都像现在这样，期间，有着霸气侧漏威震四方的时刻，也难免有着险些惨遭灭门的重创。 隐峰一脉代表着传承。 在滴水观最危险的时候，高层将大部分秘籍藏在了隐秘之处，负责看守这些秘籍易贷东山再起的一群人便归属隐峰。后来，滴水观逃脱了大难，并未失去传承，然而，隐峰这一门却世代传了下去。 一百年前，隐峰无比强大，有着先天武者上百名，而天柱峰、青云峰、莲花峰等三山的先天高手加起来也不过十指可数。 那时候，隐峰号称巴南第一峰。 现在和滴水观抗衡且隐隐处于上风的紫气东来阁在当时被打压得只能闭门自守，遇见打着滴水观名号的武者第一选择就是退避三舍。 然而，百年前，域外天魔入侵天云界。 天庙传下伐魔令，天云界所有的武者和符师都被动员了起来，在从天庙出来的上界天人的率领下和域外天魔作战。 滴水观自然也不例外。 在巴南郡战场，滴水观是主要战力，隐峰自然冲杀在前。 位面战争，先天高手如蚁，基本上就是炮灰的层次，像炼气境之类的武者完全排不上用场，只能打扫战场负责后勤什么的。 万古桥一战，隐峰上百先天全灭。 掌峰人法相高手薛默尘也在此战中失踪，有人说他被域外天魔拉到了魔界为奴，有人说他死在了无名之地。 悲剧的是隐峰至高无上的有无剑诀乃是口口相传，唯有掌峰人才能修炼，薛默尘失踪之后，也就断了传承。 这还不是最悲催的。 更悲催的是这时候滴水观的其他派系突然落井下石。 他们认为隐峰本来在滴水观负责传承，如今，反倒让传承断绝，实在是有辱先人，不配在保管观中典籍。 之后，三山众人就把隐峰传承一分为三，搬了个空。 当时，隐峰只有一名先天高手从万古桥一战中活了下来，虽然活着，却也深受重伤，无力反抗。 他唯有咬着牙忍受。 然而，他企图东山再起的梦终究还是破灭了。 那之后，隐峰就一蹶不振，到了现在，基本上已经成为了滴水观的笑谈，毕竟，一个炼气境六层的掌峰人，无论到哪儿都说不过去。 既然如此，顾小召为何要选择隐峰。 这个问题，几乎没人能找到答案。 他的敌人莫绝不能，顾思南不能；小伙伴顾飞扬不能，顾大忠不能；接纳他进入隐峰的隐峰大师姐慕小桑恐怕也不能…… 这答案，唯有他自己心里才清楚。 七年前，在进入滴水观前，父亲顾铨曾经偷偷前来见过他，那是他出生之后第一次见到自己的父亲。 父亲告诉他，若是踏入炼气境，当进入隐峰修行。 至于为什么？ 顾铨也没有多说。 其实，现在的顾小召没有必要听从父亲的嘱咐，他之所以仍然选择了隐峰，有着他自己的想法。 他身上的隐秘太多，进入人丁兴旺的滴水观上院三山并非什么好事情。 他的身份和背景，注定不可能进入天柱峰，他若想要成为符师，应该进入莲花峰才对，因为莲花峰符师最多，而隐峰，什么都没有。 最主要的是，隐峰断了传承。 又或是功法出了纰漏，所以，慕小桑卡在炼气境第六层足有一年，要知道，炼气境第六层和第七层之间的区别就像第三层和第四层一样。 炼气境前三层，不过是筑基阶段。 之后，须得寻一处和自身功法相契合的穴地，将穴地内的煞气引入体内，将其修炼成罡煞，如此，方能踏入第四层。 在第六层的时候又是一关。 须得观想一物入自己的心内虚空，这物必须和自己的属性以及修炼的功法相契合，能让此物成功在心内虚空中形成实质之后，方能踏入第七层。 待得罡气冲开周身三百六十处大穴，能将心内虚空观想之物引入物质界凝聚成法相如此方进入另一个新的境界。 此之为法相。 话题扯远了，总之卡在炼气境第六层如此之久完全不合常理，要知道，当初慕小桑的天才程度可是超过了有着滴水观第一天才称号的天柱峰许东阳。 为什么会这样？ 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隐峰的传承功法出了问题。 慕小桑的师父原来的隐峰掌峰人就是在冲击先天的时候出了岔子陨落的，这也旁证了隐峰的问题。 只是，顾小召需要隐峰的传承吗？ 他根本就不需要！ 就算是残缺的功法，石碑也能通过推算将其改良变得适合他使用。 “少主！” 顾小召望着前面那片如同锦绣灿烂盛开的葵花田，喊了一声。 “隐峰到了！” 一条支流在花田间蜿蜒而过，抵达远方一处小小的山坡，山坡上，一片连绵的宅院在树林中忽隐忽现。 第三十七章 聂朝云 乌篷船沿着兰溪支流逆流而上，在花田中穿行，没多久，便来到了一处码头。 码头非常简易，几根木桩插在溪底，上面铺着几块木板，码头上立着几根圆木，用来拴船上缆绳所用。 现在，大多数圆木上长满了青苔，许久未曾使用过才会如此。 码头附近没有船只，有几只水鸟在河面上忽而飞起，忽而落下，不时发出阵阵鸣叫，鸟叫声划破寂寥，反而更为寂寥。 船靠岸，顾大忠跳上码头。 牵着缆绳拴在圆木上，那是唯一不曾爬着青苔的圆木，应该是经常使用。毕竟，隐峰被兰溪的支流缓缓围绕，三面环水，人和物的交通多经水路。 随后，顾飞扬和顾大忠将船上的杂物搬上岸。 按理说，这些杂事都应该由顾大忠去做，顾飞扬踏入了炼气境，名义上还是伴读弟子，实际上，地位应该有所不同。 毕竟，身为上院弟子的他出去可以打着滴水观的名号。 只不过，他和顾大忠的关系极好，不可能看着顾大忠干活，自己却像个老太爷一样只是看着。 何况，顾小召也有帮忙做事。 说实话，身为少主的顾小召不应该这样做，若是被那些门阀子弟瞧见，多半会对他嗤之以鼻。 私生子就是私生子，一点体统都没有。 上等贵族天生就该由那些贱民伺候，和那些人做一样的事情，可谓是贵族之耻！ 看见顾小召帮忙搬东西，顾大忠和顾飞扬面色大变，连连说着无需少主动手，些许小事，他们很快就能搞定。 顾小召也就停手。 他怀抱着一个泥盆站在码头上，打量着四周的风景。 那个泥盆内装着他从小世界带出来的黑土，里面栽种着一种名为优昙花的药草种子，这种子来之不易。 优昙花难以栽种。 一般的种子埋在土中，用不了多久便会破土而出，优昙花种子种下，须得深埋在泥土内半年方才破土发芽。 顾小召想用优昙花种子来试试掺杂着息壤的黑土在天云界的功效，若是能提前破土发芽，证明黑土在天云界也有着效果，他就可以把黑土从小世界运出来，混杂在普通泥土之中，在上面栽种药草。 修行一途，要想攀登到最高峰，耗费的资源将是天文数字。 若是能自力更生，自然是极好的。 两三天前，顾小召才将优昙花的种子埋在泥盆里，就算黑土再有神效，也不可能这时间破土抽芽，他还有的等。 没多久，顾飞扬两人就将杂物从船上搬到了码头上。 他们带的杂物不多，除了简单的衣服之外，多是修行用的各种资源，药材、丹药、凶兽兽核，各种锻造矿石…… 不管怎样，终究还是花了一些时间。 然而，这期间，他们闹出那么大的动静，依旧没有隐峰的人出现在码头。 要知道，今天是上院各峰迎接弟子入门的日子，投入隐峰的只有顾小召和顾飞扬，按道理，应该非常重视才对。 “少主！” 顾飞扬瞧了顾小召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难看。 面对这种情况，证明隐峰等人并不重视他们两个，以后，在隐峰的日子或许会有些难过。 顾小召轻轻瞄了他一眼。 顾飞扬低下头，终究还是没有说出抱怨的话语。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远处向这边小跑着奔来。 他从树林中穿了出来，沿着青石小径，跳跃着往下急奔，不多会，也就来到了码头上。 对方身上穿着黑色长衣，腰系麻绳，一柄长剑背在了肩后，行走如风，动作甚是利落，给他人的印象也显得非常干练。 他也就十六七岁，和顾小召等人年纪相仿。 “来迟了！怠慢了师弟，还请原谅则个……” 那人朝顾小召和顾飞扬拱手为礼。 当初，在滴水观下院大比的时候，隐峰弟子大多离场，这人却和慕小桑一样坚持到了最后，也和顾小召等人交换了名号。 他姓聂名朝云，双照堂出身，十三岁踏入炼气境，也是最后一位投入隐峰的下院弟子。说起来，他之所以投入隐峰，原因很简单，因为他是慕小桑的铁粉，他疯狂地崇拜着这个大师姐，也就不管不顾地投了进来。 “聂师兄，哪儿的话……” 顾小召微笑着拱手还了个礼。 有他在，顾飞扬和顾大忠没有资格出面，所以，就算心怀不满，也只能忍气吞声，任由顾小召和对方打交道。 聂朝云搓着双手，有些尴尬地笑道。 “大师姐其实准备亲自到码头来迎接师弟，一刻钟前，她和师兄们都已经准备出门了，这时候，偏偏来了个贵客……大师姐也只好留下来招呼贵客，只好由师兄我出马来迎接两位师弟了！” “没事！” 顾小召摆摆手。 随后，他指了指摆放在码头的那些物事。 “我们这就出发？” 聂朝云的笑容更加尴尬的，奇怪的是，不管怎样尴尬，那笑容始终堆在他脸上，不曾有丝毫变换。 “师弟，你初来乍到，不知道隐峰的情况，为了锻炼弟子们的意志，我们隐峰没有杂役的存在，所有弟子都必须自力更生，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师弟的这位家仆能够进入隐峰，也是经过了一番争议的！” “无妨！” 顾小召脸上的表情很是淡然，偷偷观察他的聂朝云根本看不出他是喜还是乐。 看来，自己这个师弟并非什么易于之辈！ 之后，聂朝云也搭了一把手，四个人扛着包裹沿着青石小径往山上行去，途中，穿过了那片青冈林。 隐峰弟子们就住在青冈林后面的大院内。 整片建筑朴实无华，比起双照堂都不如，就像一个乡镇小地主的宅院。 聂朝云瞄了顾小召一眼，然后看了看脸色变得更不好看的顾飞扬，他尴尬地笑了几声，然后说道。 “这处宅院是最近才修建的，我们真正的本部其实在这处宅院的后面，不过，由于年久失修，已经不能使用了！” 说话间，他们来到了大门前。 就在这时，黑铁铸就的大门突然被人从里面推开，咔吱咔吱，发出沉重的声响，就像一个老年人的筋骨关节突然扭动一样。 一群人从门后走了出来。 聂朝云一把向顾小召拉去，想要拉住他。 顾小召往一侧让了半步，聂朝云也就拉了个空。 “咦！” 聂朝云微蹙眉头。 瞧见顾小召并未迈步向前之后，他也就没有继续去拉对方，而是压低了声音，第一次没有带着笑容，表情凝重地说道。 “师弟，贵客出来了，莫挡路！” 顾小召平视前方，视线中，一名身着白衣的翩翩公子一马当先从门后大踏步走出来，他面如冠玉，鼻梁高挺，目如闪电，一派气宇轩昂。 “他是许东阳！” 顾飞扬在顾小召耳边轻声说道。 第三十八章 许东阳 许东阳站在台阶上，目光往下方一扫。 顾小召等人便在他视线中一晃而过，就像空中的云彩、远方的山峰、近处的树林一般。 在许东阳这样的天之骄子面前，顾小召等人多半和路边的蝼蚁一样。 然而，下一刻，他的目光却扫了回来。 像一道光落在了顾小召身上。 炼气境大圆满的许东阳只差半步就能成就先天，虽然，他没有像符师那样专攻神念，然而，神念依旧强大。 踏入炼气境第七层，须得观想本命。 也就是这个时候，武者也免不了修行神念之道。 刚才扫射四周，许东阳的神念微微有些不畅，就像是原本一览无遗的原野上出现了一株冠盖如云的大树一般。 虽然，大树隔得很远，却也会引人注目。 顾小召便是那株大树，在他身上，有着有异于他人的东西，这东西引起了许东阳的注意，他想要看清楚究竟是什么。 顾小召微微低头，摆出一副恭敬的姿态。 心中暗暗叹了一口气。 自己还是太鲁莽了！ 太过高估自己了！ 就在刚才，顾小召默运探气诀，偷偷散发出一丝念头，想要看看炼气境大圆满的武者是怎样的状况。 念头刚刚离体，还没来得及往许东阳方向延伸，突然间，莫名地觉得一阵心悸，他立马散去了念头。 这时候，许东阳的目光扫了过来。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默诵明心见性篇，将神念紧锁在眉心松果腺处，全身上下空空荡荡，宛若明月映照下的清风。 “嗯！” 许东阳眉头微微皱起。 错觉？ 念头扫及之下，顾小召身上并无半点异状，和其余几个人并无半点区别，也都是炼气境初期的样子。 一桩小事罢了！ 许东阳没有继续纠结，他转过身，一群人和他前后脚走了出来，为首之人正是隐峰大师姐慕小桑。 她的眉头紧皱，像是有着什么心事。 然而，眉毛依旧像剑一般飞扬，嘴皮微微抿着，透着几分倔强。 跟在她身后的那些隐峰弟子脸上的表情各异，有的和大师姐一样透着紧张、有的不安、有的兴高采烈、有的眉飞色舞…… “师妹，我说的那件事，你最好考虑一下……” 许东阳对慕小桑轻声说道。 一丝难得的温柔从他眉宇间扫过。 慕小桑昂着头，就算是面对修为远远超过他的许东阳，她仍然像一把出鞘的宝剑，不曾有丝毫的退缩。 “师兄，不要多说了！” 慕小桑将手按在剑柄之上，斩钉截铁地说道。 “师兄，那不是我慕小桑的道！” 话音落下，她身后的那些人面色又是一变。 有人挥动手臂、有的紧咬嘴唇、有的则面色发白、有的满是失望之情、有的捶足顿胸、有的甚至发出悲呼。 就在刚才，许东阳向慕小桑提出一个建议，将隐峰并入天柱峰，可以称之为隐峰别院，驻地也放在这里，如此，隐峰众弟子就可以得到天柱峰的资源，也可以修炼天柱峰的功法。 实际上，除了获得更多的利益之外，并无其他改变。 唯一改变的只是一个名号。 有了这个名号，天柱峰才能大举资助隐峰，不然，师出无名。 这样的话，许东阳才能请出天柱峰的先天高手，让他帮忙看看慕小桑的情况，如此，慕小桑才能明白自己修炼的功法究竟出了什么问题。 是的，许东阳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为了慕小桑。 隐峰能否传承下去，他毫不关心。 隐峰的那些弟子会因此获得多少好处，天柱峰是不是吃亏了，他同样也不关心。在许东阳的世界，除了成就先天这件大事之外，就只有慕小桑。 慕小桑是他的心灵缺陷，他须得将这缺陷补上，不然，就算成就先天，往后，也很难成为法相真人。 当初，许东阳和慕小桑一起在金剑阁修炼，处处被慕小桑压一头，等到慕小桑出乎意料地进入隐峰修行之后，他这才超过了对方。然而，在他看来，这并非自己比慕小桑厉害，之所以如此，无非是慕小桑的传承有着缺陷。 于是，慕小桑成为了他的心魔，卡在先天这条路上。 他想要在公平的环境下战胜慕小桑，证明自己比慕小桑更强，所以，他这才向天柱峰掌峰人先天高手羽泉子恳求，让其帮助慕小桑，唯一的条件就是隐峰纳入天柱峰门下，称之为隐峰别院，其余的什么都不改变。 然而，慕小桑拒绝了他。 现在，她又拒绝了一次！ 若是被其他人拒绝，许东阳会感到恼怒，他会让那人明白拒绝自己会承受怎样的后果。 然而，面对慕小桑的拒绝，他什么也做不了。 慕小桑转过身，面向众人。 “留在隐峰？或是离开？本人决不强求，一切单凭自愿，若要离开……今日就请迈出这扇门！” 随后，她转身面向许东阳。 “许师兄，接下来是我隐峰家事，就不烦恼许师兄了！” 许东阳点点头，转过身，脸上表情立刻一变，不再像面对慕小桑时那样生动，在他脸上流动的唯有不可违逆的高傲。 他轻轻吹动口哨。 口哨声清脆嘹亮，除了顾小召和慕小桑区区几人，几乎所有人都受到了影响，那声音像是在心里回荡一般。 这时，头顶掠过一缕狂风。 地面上投下一块阴影，由小变大，飞快地移动着。 人们抬头望天。 一只白鹤展开巨大的双翅从天而降，速度奇快，让人担心它是不是会直接撞在大地上昏迷。 然而，虽说声势如此之大，落地时却云淡风轻，也就扬起了些许的尘埃。 白鹤全身都是洁白的羽毛，没有半点杂色，它迈着高傲的步子向石阶下行来，顾盼之间，表情非常丰富，具有人性。 乘坐灵禽原本是先天高手才拥有的资格。 许东阳之所以也能如此，是因为他是上百年以来滴水观唯一一个二十多岁就炼气境大圆满的天才人物。 天才自然有着天才的待遇。 许东阳在地面轻轻一点，人在空中飞起，像一枚落叶般轻巧地落在白鹤身上，他轻轻抚摸着白鹤的头顶，异常温柔地说道。 “白兄，麻烦了！” 随后，白鹤展翅飞起。 悠忽间，就消失在云端。 第三十九章 鸟兽散 阳光落在堂前。 石阶上，一身黑衣的慕小桑挺直着身子，像白杨一般昂然而立，一柄以凶兽雷光豹的豹皮为剑鞘的长剑背在肩后。 她神情肃穆。 阳光落在白皙的面庞一侧，褶褶生辉，却给另一侧投下阴影。 在她身侧，四五个人束手而立。 这些人中间，有着新进投入隐峰的顾小召、顾飞扬，以及引领他们进来的聂朝云，除此之外，尚有两个年轻女子，苏枚和胡英。 至于顾大忠，炼体境的他只是杂役，没有资格站在这里。 一行人从堂下鱼贯而出，他们背着包裹相继来到堂前，一个个表情各异，有的如释重负、有的满脸惭愧、有的低头、有的不屑、有的向堂上大师姐躬身行礼、有的只是拱拱手、有的满脸是泪跪倒在地、用力地磕着头。 无论是留恋还是释然，离开的终究会离开。 身为炼气境武者，除了天柱峰之外，其余两个山头都会收留他们，毕竟，多一名弟子也就多一份力量。 只要隐峰同意，就不算内讧。 待得最后一个人影消失在门外，慕小桑的身子不再笔直，就像是被什么无形的重物压着一般，她的背部有些弯曲。 然而，她很快就调整了姿态，整个人再次站立如松。 “呼！” 她吐出一口长气。 白色的雾气像剑一般窜了出去，笔直地刺向远方，凝成了一道气柱，过了许久也不曾散去。 慕小桑转过身，脸上可见疲态。 然而，黑色双眸上的那对眉毛始终骄傲的扬起，有着任你万千风霜雪剑，我仍傲立如松的倔强。 “两位顾师弟，今天原本是你们入门的好日子，却让你们看了这一场戏，说起来，是大师姐的不对，抱歉！” 顾飞扬瞧了顾小召一眼，没有说话。 顾小召向前一步，轻声说道。 “缘聚缘散，本是常态，强扭的瓜不甜，今日这些人退出隐峰，来日必定会为这个决定感到后悔……” 顾小召的声音很轻，似乎没有什么力度，然而，不知怎地，传到众人耳边，大伙儿却莫名地相信着。 慕小桑眼睛一亮。 “顾师弟……” 最后，她欲言又止，并未把话说出来。 慕小桑扫了聂朝云一眼，温声说道。 “小师弟，你去把东西拿来……” “嗯。” 聂朝云有气无力地点点头。 刚才那一幕让他伤透了心，以前，也不是没有隐峰弟子退出去投向其他山头，然而，像刚才那样大规模的离开却还是第一次。 真正选择留下来的也只有他，以及新近投来的两个师弟。 苏枚和胡英师姐是大师姐慕小桑的侍女，只要大师姐慕小桑不走，她们断没有离开的道理。 聂朝云离开后，慕小桑领着其他人进入草堂，然后在主位上坐下。 她瞧了瞧摆在堂上的十多个蒲团，眉头微蹙，深吸了一口气，摆摆手，说道。 “苏枚，你们两个把多的蒲团拿下去，不要放在这里碍眼！” 苏枚应了一声，把蒲团拾起，拿出了草堂。 这期间，慕小桑一直盯着顾小召，却没有说话。 若换成一般人，这会儿肯定局促不安，然而，顾小召对此却一点也没有受影响，同样回望着慕小桑。 “好！很好！” 慕小桑在面前的案几上用力一拍，高声较好。 “你来了！很好……” 顾小召微笑着，没有说话。 一旁的顾飞扬听不懂他们打的哑谜，视线在慕小桑和顾小召之间来回，一脑壳都是问号。 当然，这两人无论哪一位，他都不敢出声询问。 苏枚回来后，不一会，聂朝云也端着两个托盘进来，在托盘上，分别摆放着一些衣物，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玉瓶。 慕小桑摆摆手。 聂朝云迈步向前，把东西分别放在顾小召和顾飞扬面前，两人也没有怠慢，而是起身向聂朝云躬身行礼。 “这是你们的物品……” 慕小桑指了指托盘上的东西。 这时候，顾小召和顾飞扬还穿着白衣，腰系麻绳，一副下院弟子的装扮，托盘上的衣服乃是上院弟子的制服。“隐峰很穷，身为正式弟子，一个月只能有一瓶普通的补气丹，不像其他山头那样，还有额外的补贴。像效果更好的天王补气丹之类的，日后，只能去善功堂多做任务，获得善功后换取……” 慕小桑的声音慢慢放低，似乎在为隐峰的寒酸而惭愧。 顾小召两人自然不会说什么，唯有低声道谢。 随后，慕小桑让聂朝云把两人带下去，带到他们的居所去洗漱装扮，半个时辰之后，再让聂朝云把他们领导隐峰的祖师堂。 只有在祖师堂拜过祖师爷，给祖师的画像烧香点烛，举行简单的仪式之后，这才算是正式拜入了隐峰。 顾小召的住所是一处小院，隐峰的地盘虽然小，弟子却更少，又离开一批人之后就更是宽敞。 顾飞扬也有着一处小院，和顾小召比邻而居。 不过，他拒绝了，他仍然愿意住在顾小召那间小院的厢房内，和顾大忠一起侍候自家少主人。 对此，聂朝云没有强求，既然顾飞扬强力要求，他也就同意了。 顾大忠早就在小院里等着两人，并且，已经把小院打扫干净，也准备好了热水，于是，顾小召两人很快就洗漱完毕，换好了衣衫。 饶是如此，他们还是等足了半个时辰，这才在聂朝云的带领下往祖师堂走去。 聂朝云说，大师姐对时间非常在乎，说是多久就是多久，往前挪或是往后延迟都不得行。 祖师堂位于隐峰后山。 其实，这里才是隐峰的真正驻地。 一路行来，沿途尽是亭台楼榭。 不时有高大的厅堂、宽阔的演武场夺目而来，整片建筑气势恢宏，让人不由心生敬意。 只是，这是这片建筑许多年前的景象。 如今，已然是一片废墟。 祖师堂倒还存在，无论如何破落，隐峰的历代弟子还是把祖师堂保存得很好。 在一处小山坡上，在一片森森古柏中，坐落着青砖黑瓦的祖师堂，一道九十九级的石阶从上往下延伸而来。 顾小召不由屏住了呼吸。 三人踏上石阶，缓缓向上而行。 第四十章 入门 祖师堂占地极广，细细看来，面积和滴水观下院的演武场相比也不遑多让。 房梁由横断山脉深处极为庞大的方木所造，几乎像小房子一样宽，长达百余丈，也不知道当年是如何从山中运来的。 地上铺着厚实的青砖，上面鎏着一层金色，只是，如今这金色已经黯淡到近乎灰黑，不再有往日的金碧辉煌。 虽然，隐峰历代弟子都有认真保养祖师堂，然而，总有些事情是做不到的，比如拒绝时光的侵蚀。 踏入祖师堂中，顿觉空旷。 抬眼望去，顾小召顿生肃穆之感，遥想当年隐峰全盛之际，数千弟子齐聚祖师堂向祖师像行礼的画面，纵然他心如冰雪，此时，也隐隐有着热血沸腾的感觉。 一旁的顾飞扬已是不济。 一路行来，他张着嘴，不时抽上几口凉气，满脸诧异，根本就管理不好自己脸上的表情。 另一旁，聂朝云颇有些志得意满。 顾飞扬脸上的表情让他觉得满意，自从把这两位引进门来之后，隐峰就没有发生什么好事，他有一种在客人面前丢脸的感觉。如今，这情况就像是一个述说祖上曾经阔过的俗人，看见其他俗人惊诧的表情之后获得的心理满足。 想当初，自己初进祖师堂也是这样的表情。 据说，这祖师堂和滴水观的祖师堂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只是，顾小召这人他看不明白，明明和自己年龄相仿，本该有着少年的激情和热血，瞧着却像老头子一样，殊为无趣。 聂朝云暗暗摇摇头。 走了许久，一行人来到祖师堂深处。 一幅巨大的画像悬挂在墙上，慕小桑和苏枚、胡英儿女已经站在了画像前，这会儿，她正仰望着着那幅画像，表情肃穆。 那是一个道装中年人的画像。 身着青色道袍的他留着三缕长髯，长眉细目，脚踩着一把长剑在祥云中飞翔，双手环抱，一把拂尘被其抱在胸前，在他脑后，悬浮着一面青铜古镜，上面隐隐散发着金色光泽。 此人就是第一代隐峰掌峰人一尘子张柏聪。 当初滴水观为了逃避灭门之祸，让当时的掌教弟子张柏聪带着秘籍隐匿，这就是隐峰的由来。后来，滴水观逃过灭门之祸，张柏聪也就成了隐峰的掌峰人，再后来，出家为道，道号一尘子，担任了滴水观第七代掌教。 更为重要的是，一尘子张柏聪最后破灭虚空飞升到了上界。 他也是唯一一个被后人记住道号，而非第几代滴水真人的掌教。 滴水观千多年的历史记载中，除了创派祖师滴水真人之外，也就一尘子张柏聪飞升了上界。 要知道，破灭虚空并非易事。 就算修炼到武道极致，成为武圣，能够踏出最后一步破灭虚空飞升上界的也是少之又少。 至少，近百年，在西南三国并无这样的传说。 当一尘子张柏聪飞升上界之后，隐峰的祖师堂这才建立了起来，要知道，在整个滴水观，除了本观建有祖师堂供奉滴水真人之外，也就只有隐峰才有祖师堂，而天柱峰、莲花峰、青云峰等三山是没有的。 世间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是能被人烧香祭拜的必须是历代飞升上界的真人，否则就是逾越，当受到严惩。 这张画像已经保存好几百年了，上面依旧一尘不染，画中人栩栩如生，就像是随时都可以活过来一样。 这幅画是一名符师所画。 虽然是一副画像，实际上却是一件符器。 据说，若是能掌握其中关窍，这幅画像甚至有着对敌的功效，可惜，自从万古桥一战，掌峰人薛慕尘失踪之后，如何使用的秘密也就断了。 聂朝云领着顾小召两人来到祖师像前，让两人在画像前站立，自己悄悄退向一侧，肃然而立。 先前，聂朝云已经向两人讲述了祭拜的过程。 顾小召和顾飞扬也就按照流程扣头烧香，整个程序并不繁琐，没花多少时间也就完成了。 没有什么祖师显灵的异像，开始和结束都一样，一尘子张柏聪始终眯着眼睛面无表情地注视着下方。 之后，慕小桑等人把他们引到了祖师堂后方。 那里，有着一间小屋。 屋中央摆着一个巨大的玉盘，玉盘上刻画着许多符文，扭扭曲曲、弯弯绕绕、就像是无数的小蝌蚪。 顾飞扬只看了一眼，立刻觉得头晕眼花，忙移开了视线。 顾小召倒是没有这样的感觉，不过，在注视那玉盘的时候，也觉得自己的神念隐隐受到了压制。 这玉盘有一个响亮的外号，天命盘。 它的作用只有一个，那就是测验人的根骨资质和属性，也只有准确地掌握了武者的根骨属性，方能因材施教。 初入武道门槛的时候，学徒们都要接受根骨测试。 不过，那一次的根骨测试比较粗疏，不见得准确，毕竟，接受测试的人不曾真正修炼过，如此，踏入炼气境之后，他们要接受再一次测试。 这便是天命盘起作用的时候了。 它之所以叫天命盘，是因为它才能准确地测出一个人的根骨和资质。 根骨属性这些是天生的，根骨属性若是不好，在武道这条路上肯定走不远。 对大部分根骨属性不好的人来说，炼气境初段也就是他们的尽头。 天命盘这样的东西唯有像滴水观这样的大门派、以及千年传承的世家门阀才拥有，就连巴南郡的郡望顾氏一族也没有，为了测试族中弟子的资质，往往要借助交情不错的更强大的门阀。 天命盘的制作方法是每个大门派和门阀的至高机密。 就算是这制作方法泄露出去，想要将其制作出来也不可能，需要的材料大多稀罕无比难以寻觅之外，还需要符师才能制作。 顾飞扬瞧了顾小召一眼，顾小召点了点头，随后，他上前一步，向一旁的慕小桑躬身行礼。 “大师姐，我也来吧……” 慕小桑点点头，脑后的马尾辫微微抖动。 一旁，苏枚上前一步，端着一个打开的长盒子，盒子里摆放着一把同样刻着许多符文的玉刀。 慕小桑手执玉刀，在顾飞扬手腕上轻轻一划。 殷红的血顿时飞溅而起，落入天命盘内。 顿时，天命盘像磨盘一般旋转起来，一丝红线在盘内像长蛇一般顺着符文的线路急速扩散开去。 天命盘越转越快，最后，视线中，只见到一片蜘蛛网般的红线。 半柱香的时间，天命盘这才停止了转动。 在天命盘的西侧，也就是庚金的方位，符文闪烁着红光，像呼吸一般一闪一灭，其余的几个方向也闪烁着红光，只是，无论是面积还是亮度都无法和庚金方位相比。 几个呼吸之后，红光的闪烁方才消失。 “不错！” 慕小桑原本严肃的脸露出微笑。 “五行偏金，且金属性压倒一切，是练剑的好材料，而我们隐峰是滴水观剑道一脉最佳传承……” 顾飞扬咧开嘴，笑得几乎合不拢嘴。 这时，顾小召走上前去。 现在，该他接受天命盘检测了。 第四十一章 无属性 慕小桑盯着顾小召，足有一个呼吸。 顾小召面色平静，慢慢抬起左手，将衣袖向后挽起，露出和脸色一样苍白的手腕，他的手腕并不纤细，却也说不上粗壮，上面隐隐凸出两三根青筋。 慕小桑手执玉刀，上前一步。 抬手刀落，顾小召的手腕上就多了一丝红线，殷红的血顿时飞溅而起，掉落在玉盘中间。 顿时，玉盘像抽风一般急速转动起来。 顾飞扬的血落入玉盘的时候，玉盘也有转动，不过，一开始的速度比较慢，到了最后才快速起来。 顾小召的血落入之后，玉盘却没有丝毫缓冲，立刻飞快旋转起来，越旋越快，到了后来，像顾飞扬等人已经看不清了。 慕小桑的目光一直落在玉盘内。 “呜呜呜……” 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了，玉盘仍然在旋转，声音就像是从无遮拦的荒野吹来落在茅草屋上的风。 一炷香之后，玉盘这才放缓了速度。 慕小桑抬起头，有些诧异地望着顾小召。 顾小召低着头，眉头微皱。 慕小桑的眼神非常复杂，流露出了太多的情绪，有一丝羡慕、一丝惋惜、一丝振奋、一丝失落…… 这时，天命盘终于停止了转动。 见证顾小召武道修行命运的时刻到了。 符文闪烁着红光，像苍穹上的星星，一闪一灭，煞是好看。 凝神望去，整个天命盘，无论东西南北、不管上下左右，全是闪烁的红光，没有一处偏多、也没有一处偏少。位于四角和中间的五行属性是这样，位于东北西南等斜角的雷属性、暗属性、光属性等偏门属性亦是如此。 无属性！ 是的，顾小召的武道修行天赋是无属性。 “哎呀……” 聂朝云等人齐齐发出一声惊叹，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望向顾小召，眼神中满是叹息和惋惜。 顾飞扬脸上的表情更加丰富。 怎么会这样？ 难道自家少主注定一辈子碌碌无为？ 和他们相比，顾小召脸上的表情就要简单得多，根本就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就像对此毫不在意一般。 天云界的武道秘籍，不管是大路货的五行功法、还是比较稀罕少见的异属性功法，都遵守一个原则，那就是专精。 所以，越是单属性的武者天赋越高。 像顾飞扬，他是金属性的根骨，金属性占有的比例比较大，如此，修炼金属性的功法他也就占了很大的先手。 所谓无属性，也就是不管哪一种属性都一样。 他修炼金属性功法可以、修炼木属性功法可以、也可以去修炼雷系等偏门真气，然而，无论他修炼哪一门功法，身体的其余属性都会对此形成阻碍。 这样下去，进度自然远远赶不上对修炼金属性功法阻碍不多的顾飞扬。 那么，这世间有没有无属性的功法呢？ 专门针对无属性的武者。 没有！ 答案就是没有！ 所以，聂朝云等人才会用可怜的眼神望着顾小召。 当初，顾小召在擂台一战，无论是战术的运用还是行动的果敢都给他们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能够击败功力远比他深厚的顾战歌，非一般人能够做到。 然而，根骨决定一切。 说不定，等顾战歌炼气境大圆满之后，顾小召还在炼气境第一层挣扎。 他们也在为顾小召的反应而惊讶，这时候，不是应该痛不欲生、痛哭流涕吗？换成自己等人，或许已经失魂落魄。 对方还如此镇静，要不是知道顾小召的神经没有问题的话，他们多半把他当成了疯子傻瓜一流。 “无属性？” 慕小桑沉吟着说道。 “隐峰没有无属性的修炼功法，遍寻西南三国，也没有这样的功法，说不定在遥远的大晋王朝，那里会有吧？” “无妨！” 顾小召笑着说道。 “少主！” 顾飞扬向前一步，表情沉重地想要说什么。 顾小召摆摆手。 他也就咽了咽口水，欲言又止。 “聂师弟，你和两位师姐带顾飞扬师弟下去，把藏经阁的小有无剑诀的功法剑谱交给他，聂师弟，麻烦你一下，暂时先把基础功法传授给顾飞扬师弟……” 说到这里，慕小桑顿了顿，转头对顾小召说道。 “小召师弟，你且留下！” 聂朝云等人缓缓离去，顾飞扬的表情有些茫然，出门前还回头望了顾小召一眼，发现顾小召没有让他留下的意思之后，他这才跟着那三人离开。 等那几人离开后，慕小桑只是看着顾小召，仍然没有开口。 “我们到外面走走……” 半晌，她这才说话。 顾小召默然点点头。 走出小屋，慕小桑转身把小屋的门拉上，也没有上锁什么的，而是从腰间的百宝囊内掏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纸，随后，将符纸贴在了门上。 一缕金光从符纸上浮现，顺着门上的纹路延伸开去，迅速占满了整扇门，最后，金光大盛之后转而黯淡下来。 “祖师堂原本布着一个非常大的符阵，年久失修，又没有材料替换，已经排不上用场了，倒是这小屋的符阵保持比较完整……” 慕小桑一边走，一边和顾小召说着话，也不理会顾小召是不是回应。 最后，他们走到了祖师像前。 慕小桑停下脚步，仰着头凝视着祖师像，久久没有说话。 顾小召站在一侧，目光落在慕小桑的肩上，不一会，移开落在祖师像上，他不敢和画像的目光对视，那目光自有神韵，就像是活着一般。 许久，慕小桑发出一声长叹。 叹息声中，疲态尽显。 叹息之后，她的背也就挺得更加笔直，就像所有的负面情绪都随着那声叹息离去一般。 “隐峰崛起的钥匙，就握在你我手中！” 慕小桑斩钉截铁地说道。 就像是自言自语一般，没等顾小召回话，她继续说道。 “小召师弟，既然你是无属性，那么，就是老天爷要让你走上我这条路，这条路无比艰难，可以说九死一生，小召师弟，还请你坚定武道之心，勇敢地走下去！” 慕小桑的声音在空旷的祖师堂回荡，引起阵阵回响，远远地扩散开去，就像冬天过去之后的第一声春雷。 第四十二章 符武双修 慕小桑转过身，目光如电。 她从腰间百宝囊中掏出一张黄色符纸，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起，将符纸夹在手指间，随后，向前踏出几步，用一种非常奇怪的姿势来回踱着步。 顾小召知道，这种步伐称之为步虚踏斗，符师作法时所用。据说能借天上星斗的能量，牵引天地灵气，使其为己所用。 是的，慕小桑是一名符师，准确地说是一名符师学徒，只差受箓这一步便能成为真正的符师。 嘴里念诵咒语，声音在祖师堂宽阔的空间飘荡，声音忽高忽低，抑扬顿挫，相比于人们交流的语言，这语调显得格外的艰涩。 “神光夺目，流光飞影……” 慕小桑突然拔高了声音。 手中的黄麻符纸在声音中化为灰烬，准确地说，是化为乌有，就像原本就不存在一般。 与此同时，慕小桑周围却有无数星光一般的火苗闪烁。 那些光焰忽上忽下地飘浮，顾小召眼前就像是多了一面星河，好像夏夜的星空浓缩之后出现在眼底。 不多会，散落在四周的光焰纷纷聚拢过来，形成了一条火焰组成的光带，扭动着在顾小召面前伸展。 没多久，光带转变了形状，变成了一只高傲的凤凰。 由焰火组成的凤凰发出一声鸣叫，在空中拖出一道道光焰，向着祖师堂那高且远的房梁飞去。 最后，消失在虚空。 瞧着光影消散，慕小桑许久方才低下头。 “小召师弟，这就是符法的力量！” 顾小召点点头。 这其实他之所以选择隐峰入门的原因。 在参加下院大比的时候，人群中的他打量过慕小桑，当然，并非运用神念去探察。 毕竟，当时台上高手如云，顾小召若胆大妄为到那样的地步，也就活不到现在。 然而，即便没有用神念查探，顾小召仍然在慕小桑身上感受到了一种不同于武道的力量。 他能感觉到，慕小桑走的是符武双修的路。 在如今的修行界，选择这条路的人少之又少。 所以，他选择了隐峰。 他也要走符武双修之路，若是能有个前辈的经验作为参考，无疑是极好的，至于隐峰没落，那又如何？ 他没有心思重塑隐峰的威严。 若是能顺手为之，顾小召或许会让隐峰的名号打响，若是不顺手，那就算了！ 慕小桑望着顾小召，眼中的表情有些复杂。 “小召师弟，你的身体是无属性，在炼体境这一层次倒无大碍，进入炼气境之后，这样的根骨和不能修炼的废材也好不了多少，师弟，如今，你只能走符师这条道路，在这条道路你的这种根骨却是上佳材质！” “此话怎讲？” 顾小召眉头微皱。 对于符师，顾小召了解得不多。 他的护卫展断年轻时候曾经和符师打过交道，也是从展断嘴里以及某些书籍中晓得和符师有关的知识。 “小召师弟，你应该晓得要成为符师有一个最基本的条件？” 顾小召点点头。 要成为符师，须得有能够受箓的体质。 顾小召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是不是能够受箓，不过，他相信，就算不能受箓他也能施展和符书相比拟的法术。 梦中见到的那些法术哪一个不是惊天动地之术。 说起来，自从能够进入那个小世界之后，顾小召已经不再做那个有记忆以来但凡入睡就必做的噩梦。 这是什么道理，他还没想明白。 “那样的体质万中无一，这其中，但凡是无属性的根骨就必然拥有那种体质，这是我那个死鬼师傅说的……” 说到这里，慕小桑的表情有些黯然。 “当初，我被师傅引入隐峰门下，师傅测出了我具有符师的体质，加上先天神念强大，决定让我符武双修。为了重振隐峰，师傅收集了很多和符师有关的信息，这句话是从天庙传下来的，绝对不会有差错。” 说到这里，她笑了笑。 “传说中这符法乃是上界所传，而上界的天人，全都是无属性的根骨，小召师弟，你是无属性根骨，说不定是天人转世啊！” 顾小召笑了笑，没有答话。 “不管怎样，我还是要为你测试一下！” 说罢，慕小桑从百宝囊内掏出一只玉佩。 玉佩呈鱼形，上面用符文刻画着，像是一道道的鱼纹。 玉佩有些古旧了，边缘处甚至有了缺角。 “拿着它，贴在眉心……” 顾小召接过玉佩，依言贴在自己眉心，刚刚贴上去，他就感觉到眉心松果腺一阵松动，神念如泉般涌了出去。默诵无限万象通明录明心见性篇，将神念锁在松果腺。 至于已经涌出去的那些念头，顾小召也没有将其收回。 刹那间，玉佩亮了起来。 赤橙黄绿青蓝紫，七种色彩相继亮起，到最后，形成了一道鱼形的彩虹，漂浮在顾小召和慕小桑之间。 “果然！” 慕小桑用力握着拳头。 当初，师父测试她的符师天分，她让玉佩亮起了五种颜色，师父惊叹不已，称她为百年难得一遇的符法天才。 另一方面，她的武道天赋同样惊人，很难将其舍弃。 鱼与熊掌？ 何从选择？ 师父让她自己决定。 最终，慕小桑决定兼修两门。 她知道这一条路不好走，但是，她坚信自己一定能走到最后。 而现在，顾小召竟然让玉佩亮起了七彩，符师天分远远超过了她，无属性的体质果然天生就是符道中人啊！ “大师姐，你现在是什么程度？” 将玉佩递给慕小桑，顾小召随意地问了一句。 慕小桑苦笑一声。 “武道修行已经卡在炼气境第六层一年了，要想跨入第七层，须得观想本命，需要日夜打磨神念，现在的我却不成……” 慕小桑抿了抿嘴唇。 “作为符师学徒，所有基础学问我都已经掌握，如今，只是缺受箓这一环节了，我也卡在这一关半年有余……” “为什么？” 顾小召轻声问道。 慕小桑冷笑一声。 “符师一门，基本上是师徒相传，一个符师手底下养着好几个学徒，择其优而受箓，我这符师一道全靠自学，没有师傅，自然没有门路受箓……” 顾小召沉默了。 慕小桑神情傲然，继续说道。 “不过，这也难不倒你大师姐，过段时间，大师姐有一个契机，若是能闯过那一关，就有机会去受箓，一旦成为了符师，炼气境第七层这关也就水到渠成了，对符师而言，真符种子是最适合自己的本命……” 话音落下，慕小桑摆摆手。 “别说我的事了，走吧！” 她偏着脑袋看了顾小召一眼，笑着说道。 “我前几年受过的罪，也要让你受一番才成！” 第四十三章 制符 转瞬间，半月过去。 临近十月，天气凉了下来。 院子里，渐渐多了一些落叶，每天傍晚，顾大忠都要打扫一番，不然，到了第二天，地面就会浅浅地铺上一层淡黄色的枯叶。 这段时间，顾小召又进过一次小世界。 踏入炼气境，修为增强之后，进出小世界的冷却期变得短了许多，以前大概是半个月，如今，也就十天左右。 十一天前，顾小召进入小世界。 那时候，种植在黑土内的那些药草种子大多已经发芽，有几个性急的甚至从地上探出了一尺来高的身子。 与之相比，灵米又成熟了一次。 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简单。 灵米本就是小世界的植物，已经适应了小世界的环境，所以，一切都是水到渠成。而外来的那些药草种子，终归还在适应阶段。 适应得快也就长得快，当然，再快也赶不上灵米的程度。 就像一个每天都啃着石头一般硬的窝窝头度日的穷汉，突然间，每天吃的都是山珍海味，最初，肠胃肯定也会不适应。 当然，即便这样，也不能说山珍海味不如窝窝头有营养。 这一次，顾小召在小世界内待了有六个时辰。 随着修为的增加，神念的增强，他在小世界待着的时间越来越长，外面的时间却像凝滞了一般，仍然是没有变化。 在小世界六个时辰，外面仍然只过去两刻钟。 在小世界内服下灵米，效果非常明显。 即便踏入了炼气境，服食灵米也有帮助。 要知道，武者在天地间，吞食五谷杂粮，服丹吃药，为了增强气血之力、凶兽的血肉更是必不可少。在增强气血的同时，也有不少毒素积攒在体内，很难将其清除，等到日后成就先天的时候，问题就会显现出来。 唯有修炼到无垢之体，这样成就的先天道基，日后才有一丝可能成就法相。 如果不是无垢之体，就算成就先天，也只能到此为止，失去了更进一步的可能，一辈子只能卡在法相的门槛前。 黑土种出来的灵米产生了变异，其真正的效用就在此，能够助人成就无垢之体。 至于帮助炼体境冲击炼气境什么的，只是附带作用。 到了炼气境阶段，每隔一段时间服下一颗灵米，虽然不能增强修为，不能让真气深厚半分，然而，它却能将人体积攒的毒素排除出去，一点也不剩地排除出去。 在天云界，没有任何一种丹药有这样的效果。 即便是功成九转的符丹，也是存在药毒的，当你在武道底层挣扎的时候，对此基本没有感觉。 但是，到了先天高手、法相真人这样的层次，这问题就大了。 这个时候，就算你有通天的手段，也是难以解决。 因为，这毒素其实就是你身体的一部分，构成了现在的你，若是将其驱除，相当于截肢一般，如此，也就不再是真正的你。 这样的话，倒不如让它继续留在自己身上。 打个比方。 就像一个是带点小毛病的正常人，一个却是没有什么小毛病却缺胳膊少腿的残疾人。 你会选择成为哪一类人？ 这样的选择题，除非是疯子，大伙儿都知道怎样选择。 顾小召依稀记得，在紫霞真君的神国，在飞来峰上，每一个人，包括打扫的杂役都是无垢道体。 混杂着二两息壤的黑土种植的灵米，便有这样的功效。 不过，一旦将灵米拿出小世界，效果就差了几分，就算是放在玉瓶或者玉盒中小心保存，药力仍然不可避免地在流逝。 这方世界似乎在排斥着它的存在。 短时间内，顾小召还找不到保存灵米功效的办法。 当然，服下这样的灵米，对炼气境武者的修炼仍然有着帮助。短短的几天，顾飞扬就打通了脚底的两处涌泉穴。 如此，相当于打通了天地线。 这样的速度，惹得聂朝云等人惊叹不已。 整个滴水观上院，这一届的弟子中，也就少数几个人的修炼速度在顾飞扬之上。然而，那些家伙都出自豪门世家，他们所获得的资源太过丰富，非顾飞扬所比。 这其实不算什么！ 要是那些人能知道顾小召的修炼速度，多半会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完全说不出话来。 顾小召在小世界修行六个时辰，当得了在现实修行半个月。 此时，顾小召已经打通了九处大穴。 这样的修炼速度，就算是当年的慕小桑、许东阳也是不如的。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他修炼到了这个层次，即便是慕小桑，也认为顾小召在武道修行上毫无前途可言。 这是因为他修炼的无限万象通明录对于隐藏气息有着一套，就算是慕小桑当面，也看不出他的底细。当初，许东阳对他有所疑虑，最终也没能在他身上看出什么端倪，像聂朝云等人自然是完全看不出。 何况，在现实世界，顾小召并没有日夜苦修武道。 他们也就更不会怀疑。 这段时间，顾小召一直在埋头制作符纸。 要想施展符法，首先需要的符。 要想画符，也就需要符纸。 所以，制作符纸是符师学徒入门的第一道功课。 表面看上去，符纸非常平凡，不过是一张黄麻纸。 黄麻到处都有，凡有农家处，便有桑麻，黄麻制成的纸遍布天下，就连偏僻的乡村人家都有着一两刀黄麻纸。 然而，此黄麻非彼黄麻。 制作符纸的黄麻须得是五百年以上的老麻，这样的老麻在田间墙角不可能寻到，大多位于深山之中。 不过，这算不了什么。 在制作黄麻纸的时候，还需要各种凶兽的血掺杂在里面。 至于掺杂哪一种凶兽的血，这就需要看你在符纸上画的符咒是什么类型？若是惊雷符之类就需要难得一见的雷属性凶兽的鲜血。 凶兽的级别越高，这符纸的功效就越强。 黄麻纸毕竟是纸，有着纸张的脆弱性，只用黄麻也是不成。 当你对敌的时候要从百宝囊内掏出符纸来，一不小心扯成两半截怎么办？ 所以，在制造符纸的时候还要在里面添加七间银和秘金等稀有矿物，如此，制作出来的符纸才会坚韧无比，就算是炼气境武者，也要花一番功夫才能将它扯断。 现如今，顾小召就在学习制造符纸。 隐峰很穷，分配给他的资源不多，所以，他务必小心翼翼。 今天为止，他已经失败了两次，再来一次，分配给他的资源就已经耗尽，若要继续，就只能等到下一个月，又或者自己花钱到坊市上去购买。 材料准备齐全，顾小召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他准备动手之际。 顾大忠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一脸兴奋。 “少主，展大叔回来了……” 第四十四章 逍遥游 展断回来了？ 这是好事情！ 虽然，从司马青衫那里知道了一些事情，然而，顾小召对司马的说话并未照单全收，毕竟，对方的立场在那里，有可能出于某种目的隐瞒了什么？ 见到展断之后，方可以了解郡城的具体情况，以及父亲顾铨的最新要求，综合所有的信息，顾小召才好制定应对计划。 如果，顾小召他们仍然留在双照堂，这会儿多半就已经见到展断了。 只是，现在他们已经离开了双照堂，来到了隐峰修行。隐峰虽然已经败落，依旧属于滴水观上院的范畴。上院戒备森严，饶是那些人知道展断是顾小召的护道者，也不会放他进去。 顾小召必须争得隐峰掌峰人慕小桑的同意，才能把展断带入隐峰。 以顾小召和慕小桑现在的关系，这点问题不大。 然而，要想把展断带进来，顾小召终究要走出隐峰才行，对他来说，这其实也是一种冒险。 断不能贸贸然出去，须得做一些准备。 首先，顾小召让顾大忠去把顾飞扬叫来，让顾飞扬前去大师姐慕小桑修行之地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清楚，顺便讨要一枚进出令牌。 这枚令牌是为展断所求。 顾小召三人随身都带着令牌，那是一块小小的玉佩，上面刻画着复杂的符文，只有带着它，方能顺利通过上院入口的符阵。 之后，顾小召让顾大忠守候在门外，他踏入了静室。 他准备再次进入石碑所在的小世界。 又过去了十来天，种植在小世界内的那些药材大部分多半已经成熟，应该可以收割了。 在滴水观方式第三大街西段，有一家名叫水井坊的药行。 药行从采药客那里收集来药草，然后，大批量地卖给外来的行商。 店铺内还摆放着一些低阶丹药，像金疮药、补血丸之类的，提供给那些进山的采药客和猎杀凶兽的猎人们。 这间店名义上归顾小召的父亲顾铨所有。 实际上，它现在由顾小召管理，每年的产出归他所有。 当然，顾小召并未管理过这家店，店里的业务由掌柜和伙计打理。甚至，顾小召很少来这里，基本上都是展断代表他出面来巡视。 这间店也是一家联络点。 父亲顾铨有什么信息都会传送到这里，再由展断交给顾小召，顾小召有什么请求也会通过这个渠道去通知顾铨。 这个时候，展断就在那间药行内。 他回来的消息也是药行的伙计通过特定的渠道经过几番周折之后才传到了隐峰，这期间，花费了两三天的时间。 这一次出去，顾小召准备将小世界内已经成熟的药草收割一部分带出去。 水井坊内常驻着一个药师，顾小召准备让那个老药师过目一下，以便了解一下小世界出产的药材价值。 药师是顾氏三房的家生子，一大家子都生活在郡城浦阳顾家的庄园内，不怕他有泄密之嫌。 进入静室，盘腿坐下。 深呼吸数次之后，顾小召放松了心态，默诵经文，识海中一轮明月升起，蓝色光芒星星点点洒下。 转瞬间，便换了天地。 眼前，石碑沉默着，无声无息地矗立在土坡上，一闪一闪地散发着荧光。 闪烁的光晕中，黑土地上，生长着一片密密麻麻形态各异的植株。 有的如树，笔直向上；有的似藤，蜿蜒着在地上爬行；有的像花，一朵朵的坠在绿色的枝叶上，散发着扑鼻的清香；有的仿佛野草，默默地趴伏在地面上…… 顾小召眨了眨眼睛。 如今的他虽然说不上过目不忘，一目十行却能做到，他还记得自己带进来的那些药草，不管是普通常见的七星草、还是非常珍贵难以培育的母子花、鬼爪藤……这会儿，全都变了样。 这些药材的确是发生了变异。 就拿母子花来说吧。 一根藤上两朵花，一红一黑，红花大如银盘，花开六瓣，红如殷红的血，花香馥郁；黑花则细如玉瓶，花开三瓣，纤细异常，花香清雅； 黑花偏偏生长在红花的花蕊之中。 这便是母子花这名字的由来。 现如今，母子花却发生了变异，变成了一根藤上三朵花。 红花依旧大如银盘，花蕊中却长出了两朵花，一黑一白。 母子花是天王补气丹其中一味非常重要的原料，若是没有母子花的成分，便只能称之为补气丹，有了它才是天王补气丹。两者的药效相差甚大，不说有着天渊之别，起码也是先天和炼气境的差别。 顾小召有些怀疑，变异后的母子花还有那样的效用？ 这时候，他有些后悔，早晓得就该去上院的藏书阁寻一些和制药有关的书籍来看，也就不会像现在这样丈二摸不着头脑。 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也许这些产生了变异的药材的药效变得更加强大，然而，若是不适合于天云界，无法拿来合药，那么，又有何用？ 仔细看了看，顾小召松了一口气。 虽然，有些药草，比如丹朱、落星果之类的和母子花一样有着非常明显的变异，却也有些药草产生的变异不大。 像七星草、鬼爪藤之类的，也就是比天云界土生土长的变得更加粗壮而已。 随后，顾小召拿着玉刀收割药草。 每一类药草他只收割少量的样品，特别是像母子花这样的只割了一株，像七星草这样外表变化不大又比较普通的方多收割了一些。 把药材装入玉瓶之后，顾小召将那些瓶瓶罐罐装在包裹内，扛到了土坡上，放到一边，他在石碑前坐下。 深吸一口气，顾小召把制符的那些材料分门别类地摆放在面前，准备在小世界内制符。 既然，在这里修炼有着加成的作用，那么，多半也有利于制符。 就在他把材料一一摆好之际，他脑海中却突然多了一篇经文，那是无限万象通明录的第三篇，逍遥游。 对于这篇经文他没有丝毫的陌生感，就像已经熟读了千遍万遍，已经达到了倒背如流的地步。 他忍不住默诵起来。 顾小召并没有注意到，在他默诵经文的时候，背后的石碑突然有了变化。 一道七彩的光门从石碑上漂浮出来，那道光门无声无息地变大，猛地将他包围，就像把他吞噬了一般。 下一刻，他沐浴在七彩光芒中。 第四十五章 又一个世界 “小师弟，醒醒……” 耳边，有声音轻轻唤着。 顾小召打了个激灵，猛地坐起身来，睁开眼。 一个少年的面庞出现在眼前，似乎是被顾小召的反应惊到了，那张有着青涩五官下巴上留着些许绒毛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惶，随后，像受惊的兔子窜入洞中一般往后一仰，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小师弟？” 隔着七八步远，少年有些紧张地喊了一声。 “十三师兄，我做了个噩梦！” 顾小召不动声色地说道。 脑海内，多出了一个人的记忆，那是某个人短短十几年的一生。 奇怪的是，这些记忆出现在脑海中却无半点违和。 不但没有和顾小召本来的记忆相冲突，两者之间，反而水到渠成一般融合着，无非彼此，却又泾渭分明。 少年姓顾，是个道士。 他是孤儿，从小养在巴山的一个小道观内。 十多年以来，他都在那个道观内生活修行，从未下山一步，这还是他第一次随师傅下山斩妖除魔。 抬头望去，惨白的月华当头照下，却驱除不掉四周的薄雾，那些雾霭呈淡紫色，像果冻一般凝固在林子四周。 远处，不时传来一阵鸦啼，听着让人莫名地觉得烦躁。 篝火在身前燃烧着，柴禾在火中毕拨毕拨地呻吟，淡红色的火苗有气无力地抽搐着，像是随时都会断气一般。 旁边，二师兄铁冠道人一如既往地摆着一张扑克脸，下颌的三缕长髯乌黑发亮，修剪得甚是整齐，纹丝不乱。 头戴精铁所铸高冠的他衣着虽然简朴，却干净得一尘不染，虽然身处荒野，整个神态仿佛高居庙堂。 他微微低着头，出鞘的长剑搁在盘腿而坐的膝盖上。 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拿着一块丝绢擦拭着剑刃，他的表情非常专注，就像是在进行某个仪式。 自己为什么在这里？ 这里不是天云界！ 道士小顾几乎从未下过山，对于外面世界的认知有限，此方天地究竟是哪一界？自己又身处何地？他一无所知。 他只知道他来自巴山。 这一次师傅顾道人下山斩妖除魔，带上了二师兄铁冠，十三师兄明辉，以及他这个最小的徒弟。 他们下山之后一路南行，最终来到了这里。 这里是一个废弃的寺庙。 伽蓝寺。 从断成两半截分别掉落在废井和庭院的那块匾上，他们知道了这间寺庙的名字，知道是供奉伽蓝的小寺庙。 石碑为什么把自己传送到了这里？ 自己和少年道士小顾究竟有何关系？ 顾小召找不到答案，他也没有寻根问底的打算。 自己修为太低，层次太低，短时间不要想弄明白根由，毕竟，这块石碑就连紫霞真君也找不到它的跟脚，何况是现在的自己。 “小师弟，师傅说了，不能睡觉，那些家伙能够入梦，要是被它们在梦中将你迷惑，那就麻烦了！” 明辉一脸郑重。 随后，他从腰间套着的黄色布囊内掏出一张符纸，轻轻往前一掷。 那张淡黄色的符纸轻飘飘地飞到了顾小召面前，顾小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这是一张驱秽符。 没有杀伤力，不过，要是你沾染了秽气、或是被恶灵留下了印记的话，驱秽符便会燃烧起来，起的是报警的作用。 那句话说出口之后，顾小召就知道自己失言了。 在这方世界，噩梦并非寻常，大部分人做噩梦都是被恶灵或是妖魔所惑。像这座废弃的伽蓝寺，原本就阴气森森，很多地方还残留着秽气。顾小召说自己做噩梦了，明辉如此郑重其事，非常正常。 驱秽符在顾小召面前停下，悬在了半空中，两个呼吸的时间过后，它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线扯着一般，慢悠悠地荡了回去，落在了明辉手中。 这时候，明辉脸上的表情才恢复了正常。 他吐出一口长气，将右手握着的一个青铜铃铛放回了布囊。 这期间，铁冠仍然在擦拭着他手中的长剑。 明辉走了过来，来到顾小召跟前，在他旁边的一块大石上坐下，他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脸上挤出了一丝苦笑。 不能怪他杯弓蛇影，这一路行来，可以说是险象环生。 很多事情，顾小召并不知情，他只知道道观收到了正一道的诛妖令，然后，师傅就带着二师兄、十三师兄还有他一起下山来诛妖。 一开始，他知道自己能够下山之后，很是欣喜。 毕竟，山上的风景再是美丽，看久了也会觉得厌烦。 然而，有些事情想起来很美，当你真正面对的时候才发现并非那回事，降妖除魔并非像话本小说中描写的那般波澜壮阔，好像只要挥一挥手，那些妖魔鬼怪就会灰飞烟灭，化为尘埃。 实际上，和妖魔斗法就像在架在悬崖上的钢丝上跳舞一般，危险万分。 一开始，他们是在追着某个化形大妖，那厮在两个月前闯入了南川府，杀了府主一家，夺取了一个宝盒。 据说，那个宝盒中藏着的秘密能让更多的妖怪化形。 巴山回风舞柳观收到的诛妖令，其任务就是诛杀那个化形大妖，将那个神秘的宝盒夺回来。 那个化形大妖并非顾道人的对手，然而，那厮甚是狡猾，非常善于故布疑阵，尽管无法摆脱顾道人的追踪，在多次交手中也受了不少的伤，最终，还是让他逃进了莽苍林海。 之后，事情就发生了反转。 就在顾道人即将诛杀那位化形大妖之际，有好几个实力不逊于那个大妖的妖物突然出现，最后，他们变成了逃亡者，在群妖的追逐下往林海边缘逃去，最后，逃到了林海边缘的伽蓝寺。 在这里，他们师兄弟和顾道人失散了。 师傅顾道人让他们几个藏在伽蓝寺内，自己故意出面，把那些妖怪的注意力引到了自己身上。 他们约定，三日之后在莽苍林海外面的三途河渡口重聚。 要知道，收到诛妖令的并非他们巴山一脉，像青城道宫、蜀中唐门这些巨无霸也收到了正一道的诛妖令，这会儿，正陆续朝三途河赶来。 然而，顾小召他们无法在三日内赶往三途河。 他们被困在了伽蓝寺。 当顾道人引着群妖离开之后，伽蓝寺四周便出现了神秘的淡紫色薄雾，那些薄雾遮住了一切，让寺内的他们看不到外面的具体情况，能见的唯有惨白的月光，是的，已经两天多时间了，头顶漂浮着的永远是那轮缺月。 迷阵！ 师兄弟三人都知道，他们落入了迷阵之中。 这个迷阵由谁布下？ 妖物？ 还是神秘的第三者？ 他们无从可知。 他们只知道，他们必须想办法走出去，不然，就会和废寺内随处可见的枯骨一般，死于非命。 第四十六章 被困 顾小召站在一截断壁前。 那面墙壁只有一丈来长，孤零零地耸立着，涂在墙面上的白色墙粉早就脱落，取而代之的却是密密麻麻的青苔。 风雨侵袭之后的缘故，断墙已然摇摇欲坠。 顾小召相信，只要自己伸手轻轻一推，它便会轰然倾塌。 脚下，是一些残砖断瓦，遍布在半人高的野草之中，跨过这些野草，绕过那面断墙，便能走到外面的林子去，如今，已然被越来越浓的紫雾包围着的林子。 顾小召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没有向前。 二师兄铁冠只是让他站在这个东南方位，并未让他出去。这两日以来，都是铁冠在探索迷阵。虽然，他无法找到道路走出迷阵逃离，不过，他终究还是能离开迷阵返回伽蓝寺。 在铁冠看来，要是换了明辉和顾小召去探路，有极大的几率会困在迷阵之中，不得出，也不能回。 经过两天的试探，头顶没有日月交替，这两天时间也是通过进食的次数大概估计，具体究竟困在这里有多久，不好掌握。 总之，经过一段时间的试探之后，二师兄铁冠已经有了冲出迷阵的把握。 他调整了一番，将状态恢复到了最佳，于是，握着那把视若生命的秋水剑走出了伽蓝寺，踏入了紫雾之中。 这之前，顾小召和明辉在他的吩咐下分别站立在伽蓝寺的东南和西北方位，手持回风舞柳观的秘传法器镇龙桩，凝神屏气以待。 一旦二师兄铁冠从迷阵中发出信号，两人就要用秘法将镇龙桩钉在事先确定好的位置，如此，便能布下锁龙阵，锁住迷阵的龙头，以阵破阵。 对于二师兄铁冠，顾小召有所了解。 那厮一向以冷脸见人，为人严肃，不仅对师兄弟们非常苛刻，对自己亦是如此，并且，他是一个非常自傲的家伙，可以说是自信心爆棚，换句话说，也就是喜欢一意孤行，不爱接受他人意见。 所以，这两日都是他在探索迷阵，不许顾小召和明辉前往。 一方面，这表明他爱护师弟，不想师弟们冒险。 另一方面，也变相地说明他对明辉和顾小召一点也不放心，不认为这两人在这件事上能有所贡献。若非锁龙阵至少需要三人，他自己分身乏术，恐怕也不会让这两人帮忙。 出发前，他反复交代两人，一定要把镇龙桩准确地钉在他视线选好的穴位上，就算已经用白粉在那里画下了酒杯般大小的圆圈。 顾小召的表情非常平静。 冷不丁来到这里，也不知道会在这世界待多久？也不知道若是在这世界死亡、天云界中的自己是否也会身死？ 他依然很平静。 若只有顾小召的记忆，饶是冷静如他，这会儿多半也会感到茫然无助。 然而，在他身上还有着子辉的记忆。 那个时候的他，虽然寸步不离飞来峰，可是，他所接触到的一些人层次却极高。不要说紫霞真君那样踏入天人境界的大能，也不提神国护法那个阶层的阳神真人，就连飞来峰的杂役力士也有着武圣级别的修为。 大部分神兵都是下界飞升而来，也有部分英灵是紫霞真君的狂信徒，肉身陨落之后魂灵被紫霞拉入了神国。 身为飞来峰的少主，即便他不能修炼，那些人也不敢对他不敬。 在飞来峰，也就是在紫霞真君的神国范围，紫霞就是真神，只要她愿意，每个人的想法都逃不过她的神念。 那时候的他太过无聊，经常缠着一些人，尤其是那些下界飞升上来的杂役，让他们讲述和他们有关的传奇故事。 听了那么多故事，虽然有真有假，对世界的本质，他却有了自己的认识，虽然，这种认识非常粗浅，甚至有着谬误。 那么，在他的认知中，世界的真面目是怎样的呢？ 佛门有句说话，一花一世界。 然后，他们又把宇宙称之为三千世界，这三千指的并非数字上的三千，而是代表的无穷无尽。 就拿九重天来说。 所谓九重天，其实就是一个主世界，它有着许多下界，对于下界众人，九重天便是他们心目中的神国，是他们的天堂。 基本上，下界大部分修炼者都会以飞升天界为自己的目标。 对大部分懵懂的修炼者来说，只要飞升到了天界，便能成为神官，长生不死，与天同寿。 实际上呢？ 一日不能凝就道果，跨过彼岸，可以随意在时间长河穿梭，就算你度过了天人第五衰仍然有着陨落的危险。 九重天以信仰封神，有着足够的香火便能施展神通。 要想得到信仰和香火，不但要保持对下界的统治，还要不停地开辟其他世界，夺取那些小世界的本源。 之后，天尊们就会亲自出面，用秘法将夺来的小世界本源转化，转化成符合九重天的天道法则。 只不过，有时候在开辟一些小世界难免会和其他主世界的开拓者相遇。 两不相让之下，只好开战。 这便是所谓的位面战争。 是的，这方宇宙不止九重天一个主世界。 就拿天云界来说，它的上界就绝非九重天，因为，这个世界以武道称雄，却又有着符箓之道，和信仰封神完全不沾边。 两者的天道法则完全不同。 天云界虽然有了归属，不过，应该还不稳定。 不然，也就不会出现所谓的域外天魔，那些域外天魔，在顾小召看来，不过是其他位面的修行者罢了。 顾小召知道的主世界不下三个。 曾经和九重天有过冲突的西方净土世界、以及来自黄泉的白骨道宫，后来，添加了天云界所属的那个主世界。 那么，现在自己所在之地又归属哪个主世界？ 这是无主之地！ 是的，顾小召非常清楚，自己所在的这个小世界乃是无主之地。 也不知道世界本源是否仍然存在？还是已经被大能们打碎？ 伽蓝寺属于西方净土世界，妖物多半来自其他主世界，恶灵之类的来自黄泉世界，巴山回风舞柳观归属的正一道所属的主世界肯定另有来历…… 故而，这方世界才如此混乱。 多方势力在此争斗混战，从某种角度来说，这地方也是通往其他世界的通道。 石碑为何把自己传送到此？ 少年小顾和自己的本体究竟有何联系？ 脑海中有着无数的疑问，这一刻，顾小召将它们全部压了下去。 当务之急是破开迷阵，平安地走出莽苍林海。 活下去！ 第四十七章 巴山符书 “叮叮当当……” 腰带上系着的青铜铃突然无风自响，铃声突兀地响起，将四周的寂静打破，远处林子内的虫鸣声顿时为之一滞。 牵机铃。 每个回风舞柳观出身的弟子，腰间都系着一枚牵机铃，这是一种身份辨识，同时，也能起到联络的作用。 只要一方气机牵引，十里以内，同伴腰间的牵机铃便会传来声响，能起到报警传讯的作用。 就算是这个诡异的迷阵，也无法阻止信息的传递。 腰间铃声响起的同时，在西北面，顾小召也听到了清脆的铃声，那应该是明辉腰间的牵机铃发出了声响。 顾小召没有丝毫的迟疑，立刻掏出腰间布囊别着的镇龙桩。 那是一枚一尺来长，前段非常尖利外表有些像铁钎的上面刻满了符文的青铜令牌，他将尖端对准了白粉画出的圆圈。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八个咒语一个接着一个从嘴里蹦了出来，这说法一点也不夸张。 当顾小召大喝的时候，的确有八个符文从他嘴里跳出来，在半空中漂浮，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许久也不曾散去。 “啪！” 镇龙桩扎进了泥地里，恰好在白粉圈出的范围。 泥地看着松软，镇龙桩的尖端插入地面时，顾小召却感受到了一股极大的阻力，那股反震之力甚是强大。 若不是他十足小心，挥动镇龙桩的时候，巴山回风舞柳观的镇派玄功灵霄真决运足了十成。 这会儿，虎口可能都会被崩裂，根本就不可能将镇龙桩打入地面。 镇龙桩的尖端入地三寸，顾小召这才松开了手。 同一时间，大地摇动起来，就像是地牛翻身一般。 摇动是如此的厉害，险些将顾小召掀翻在地，他忙跃在空中，展开巴山秘传回风舞柳身法，人如柳絮轻舞。 两个呼吸之后，地面才停止了摇动。 随后，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了一声长啸。 啸声激昂，志得意满之情跃然而来，像海边堤岸的浪潮，层层叠叠，许久方才消散，不知所踪。 顾小召听得分明，这是二师兄铁冠的声音。 看来，迷阵破了！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也证明了这个判断，原本果冻一般凝固在树梢枝头的紫雾缓缓消散，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站在伽蓝寺内，能瞧见远方连绵的雪峰。 顾小召吐出一口长气。 要是以他人的身份莫名其妙地死在这里，那未免太过倒霉。 他隐隐猜到了石碑把自己传送到了这里的原因。 应该是制符的缘故吧？ 因为自己在石碑前制符，所以，自己才来到了这里，成为了巴山道士少年小顾。 巴山回风舞柳观走的是最为正宗的符道，讲究的是蕴神之道，以灵霄真决蕴养识海，增强神念，以神念引动天地灵气转换为体内灵力，然后利用灵力来制符、制造法器，通过符咒或是法器等工具引动天地灵气为自己所用。 和天云界的符师相比，这方世界的道士无需经过受箓这一关。 这是本方世界道士的优点。 缺点就是这方世界缺乏炼体之术，即便道士们也有修行武道，却多为静功，修炼某种内气，以强身健体延年益寿为主。虽然，道士们远比这方世界的凡人身体强壮，和天云界的符师相比，肉体的力量却未免孱弱了不少。 对此，顾小召深有感触。 这具身体和本体相比，实在是孱弱，不要说脚尖一点，一跃三丈，就算是全力向前跳跃，也不过跳到了一丈开外。 不久前，在等候二师兄铁冠发讯号之时，顾小召静下心来，观想自身。 在他识海中，漂浮着一只卷轴。 卷轴摊开了前半部分，有很大部分未曾摊开，仍然卷着，他无法看清里面的内容，前面摊开的部分倒是一览无遗。 上面全是散发着淡金色光泽的符文。 这只卷轴便是巴山回风舞柳观秘传的符书。 巴山秘法，代代相传，不立文字。 十一岁的时候，少年小顾得到了传授。 在此之前，他和天云界的符师学徒一样，每日学习制符画符，修炼巴山秘传灵霄真决，直到自身灵力将眉心祖窍的心灯点亮之后，这才进入了定境，于是，他被师傅顾道人招入密室。 顾道人从密室符阵中取出一玉佩，将玉佩贴在他的眉心，随后，驱动神念，为其度法。 那之后，他识海内便有了那只卷轴。 一开始，他无法驱动这卷轴，卷轴始终紧闭着不曾打开。 灵霄真决有九九八十一重，每一重，须得进入定境，然后破镜，如此，一定一破，卷轴就会打开一分，他便会学得一门符法。 到现在为止，少年小顾的灵霄真决修行到了二十七重，也就是说他能施展二十七门符法，而这些符法大多是驱秽符、驱邪符等小法术。像二师兄铁冠施展的神宵天雷等符剑秘法，须得修行到第三十三重。 第二十七重到第二十八重是一道大的关卡，过了这一关，少年小顾方才能虚空画符。 虚空画符指的是不需要符纸或者法器就可以施展出符法，施法者只需要口诵咒语，用手指在虚空快速勾勒符文便可引动天地灵气。 这时候，少年小顾对敌只能使用符纸和法器。 符纸是一次性消耗品，效果比虚空画符要差许多。 当然，只要你携带的数量众多，只要你有足够的神念来驱动天地灵气，理论上，你的攻击和防卫就可以无休无止。 然而，符纸这玩意也有着保质期。 用神念驱动天地灵气将其封锁在符文内，久而久之，天地灵气也会消散，最终，符纸上的符法也就失效。 所以，一段时间内，道观就会有一些快要过期的符纸分发下来，交由弟子们使用，让他们去山下帮助百姓们驱除鬼物恶灵。 天云界的符箓之道就没有这个问题。 那方世界的符纸没有失效这个概念，符文一旦成功地刻画在符纸上，那道符就没有法术流失的可能。 据说，蜀国的王城有一道巨大的神符，乃是千年前的神符师聂梦尘所画，至今，仍然保留着强大的威能。 五百年前，有域外天魔冲入益都，神符激发，将其重创擒获，听说现在仍然镇压在王城下方的玄冰地狱内。 两方世界的符道各有其优缺点。 对如今的顾小召来说，这方世界的符法也许更为实用。 只是，自己能带着少年小顾的记忆回归吗？ “小师弟！” 远处传来了明辉的声音。 “诶！” 顾小召应了一声，往那边慢慢行去。 第四十八章 幻觉 “咔擦……” 鞋底踩在枯枝败叶上，沙沙作响。 顾小召手持桃木剑，左手则捏着一张驱秽符，步伐不疾不徐，一路行来，他缓缓转动脖颈，打量着四周。 迷阵虽然消散，头顶却依旧挂着那轮残月。 苍白的月光落下，照在残檐断壁之上，照在那些缺胳膊少腿的神像身上，格外的阴森。 转过天井，顾小召进入大殿。 不知什么时候，殿前燃着的那堆篝火已经熄灭了，这会儿，黑乎乎的一堆，袅袅向上冒着青烟。 顾小召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他瞧了瞧手背，裸露在外的肌肤呈现出密密麻麻的颗粒状，用一句俗话形容，那就是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 温度降下来了！ 是迷阵被破了的缘故？ 顾小召深吸了一口气，口中默念九字真言。 识海内，符书滴溜溜地打着转儿，散发着金色光芒。 情况有些不对！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扭首望去，明辉的身影出现在已经没有了门板的门前，他的样子有些狼狈，不晓得在哪个灌木丛中钻过，道袍上挂着一些树叶。 瞧见了顾小召，他脸上露出了笑容。 “小师弟，我们可以出去了！” 和总是喜欢板着脸的二师兄铁冠不同，小顾的这个十三师兄性情很是开朗，非常喜欢说话。 这一路，小顾从他那里获取了不少知识。 毕竟，明辉多多少少也参加了好几次捉妖或除魔行动，不像小顾那样是第一次下山，第一次参加诛妖行动。 顾小召朝着明辉笑了笑，没有说话。 说来也奇怪，顾心言、子辉、顾小召以及少年小顾这几个不同身份之人却有着同样的性情，几乎是没有差别。 或许，这是因为他们都有着同一个灵魂的缘故？ 和顾小召一样，明辉的左手也拿着一张驱秽符。 这方世界，遍布鬼物恶灵，从物质世界的层面上来讲，这些家伙绝大部分都没有什么杀伤力。然而，它们非常狡猾，尤其擅长蛊惑人心，幻术更是它们的本能，若是不小心，就连专门抓鬼的道士也会上当。 巴山有一门秘法，叫做天眼术。 若是开了天眼，自然不受那些恶灵所惑，只是，这门法术对于神念的要求很高，像明辉这样的道士，打开了天眼，最多能支持半柱香。收功之后，神念也会消耗甚多，在这种情况下使用，有点得不偿失的感觉。 所以，他们手中才拿着驱秽符。 一旦有恶灵靠近，驱秽符便会派上用场，能够起到报警的作用。 就像现在这样…… 明辉进入大殿，距离顾小召还有六七步的时候，顾小召手中的驱秽符突然燃了起来，与此同时，明辉手中的那张符也冒起了火苗。 有状况！ “好胆！” 明辉大喝一声，向着顾小召冲了过来。 顾小召眯着眼睛，盯着明辉，手上没有动作。 明辉并非直接向着顾小召冲来，而是稍微偏向他的左侧，在顾小召左侧三四步外的神台上，立着一个没有了脑袋的神像。 神像上的彩绘、金粉已然全部脱落，如今，只剩下了泥胎。 “雷！” 明辉厉喝一声。 与此同时，低矮的空中传来一声闷响，一道白色的闪电从他的右手掌心冲了出来，落在了那个神像上。 这是道家法术，掌心雷。 几乎所有的道门都有这门功法，专门针对阴邪之物，有着破邪的功效。 “啊！” 神像上传来了一声哀嚎。 一道人形的雾气从神像上升腾而起，似乎想要向空中逃逸，然而，堪堪奔到距离地面七八尺的光景便烟消云散，化为乌有。 “哼！” 明辉脸上露出得意的表情，他抿了抿嘴唇，昂着头向顾小召走来，一边走，一边小声地嘟哝着。 “区区恶灵，也敢在我等巴山弟子前放肆，岂不是班门弄斧……” 说话间，他来到顾小召跟前。 下一刻，他抬起手来，像以往那样朝顾小召的左侧肩膀拍去。 开朗外向的他喜欢和朋友肢体接触，这是他表达亲近的方式。当然，他也要分人，若是面对的是二师兄铁冠，他断不能这般放肆。 眼看手掌就要拍在顾小召肩上，顾小召往右侧滑了半步。 如此，明辉的手便要落在空处，然而，那一刻，他的手掌在半空中一凝，突然间，手臂神奇地伸长了半尺，仍然朝着顾小召的肩膀落下。 这一次，准确地落在了顾小召身上。 那一刻，明辉的手臂变成了一截白骨，苍白的月光映照下，白骨森然，五根手指牢牢地锁住顾小召的肩膀。 同一时间，明辉裂开嘴笑了起来。 并非夸张的说法，他的嘴巴真正地裂了开来，像沼泽地的鳄鱼张开了大口，转瞬间，道袍、肌肤、血肉全都冒着青烟消失无踪，只留下一个骨架子站在这里，骷髅的双眼燃着淡蓝色的鬼火。 随后，另一根手臂探了过来，抓住了顾小召另一边的肩膀。 接下来，一股蓝雾从骷髅大张的嘴里喷了出来，向着顾小召的面门喷了过去，大殿内，一股恶臭随风飘荡开来。 顾小召仿佛是受到了惊吓，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没有还手。 然而，当蓝色的雾气喷到顾小召的面门时，活生生立在那里的人却突然消失，变成了一张淡黄色的符纸。 李代桃僵符！ 这符制作甚是不易，只有弟子们下山斩妖除魔的时候，道观才会发放给他们，一人只有一张，在关键的时候救命所用。 真正的顾小召站在了骷髅的身后，他挥动着手中的桃木剑。 “电！” 顾小召轻喝一声，桃木剑上掠过一层电光，将白骨恶鬼的脑袋砍了下来，骷髅头落在地上，向前滚了几圈，靠着墙边停下。 骷髅头双眼的鬼火一闪一闪，几个呼吸之后，方才熄灭。 顾小召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吐出了一口长气。 这时候，空中却飘荡着女子的轻笑，笑声如穿过林间的风，缥缈难寻，与此同时，他鼻间嗅到了一股清香。 下一刻，整个世界旋转了起来。 顾小召眼前一片黑暗。 恍恍惚惚间，陷入了沉睡。 “小师弟，醒醒……” 耳边，有声音轻轻唤着。 第四十九章 破妄 睁开眼。 一个少年的面庞出现在眼前，似乎是被顾小召的反应惊到了，那张有着青涩五官下巴上留着些许绒毛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惶，随后，像受惊的兔子窜入洞中一般往后一仰，拉开了彼此的距离。 明辉？ 顾小召忙抬头望去。 惨白的月华当头照下，却驱除不掉四周的薄雾，那些雾霭呈淡紫色，像果冻一般凝固在林子四周。 篝火燃着，淡红色的火苗有气无力地抽搐着，像是随时都会断气。 不远处，二师兄铁冠神情专注地擦拭着他的秋水宝剑，那是一枚法器，可以发出神宵天雷，斩妖除魔。 这是？ 顾小召的瞳孔微微收缩，一时间，惊骇莫名。 “小师弟，别睡觉，小心被恶灵入梦……” 明辉一脸郑重。 随后，他从布囊内掏出一张驱秽符，悬停在顾小召面前，见它没有燃烧，明辉将其收回，表情恢复正常。 怎么回事？ 刚刚发生的难道是梦？ 自己又要经历一番先前的遭遇？ 果不其然，不一会，二师兄铁冠站起身，说是已经有了破除迷阵的方法，那就是布下锁龙阵，以阵破阵。 他需要顾小召和明辉分别站在东南和西北两处，收到他的讯息同时动手，将镇龙桩钉入地穴之中。 顾小召还记得梦中铁冠说话时的表情、记得他站立的方位、记得他的每一句说话，所有的一切都和现在一般无二。 怎么会这样？ “二师兄，我想去林子里看看……” 铁冠交代完毕，正准备带着两人前去地穴所在之地，顾小召却打断了他的话。 上一次，顾小召沉默地跟随着铁冠来到了伽蓝寺的东南角，这一次，他却站在原地没动，和上一次的反应完全不同。 “嗯！” 铁冠鼻孔哼了一声。 他转过身，冷冷地盯着顾小召。 或许是没有想到顾小召会出言反对，一时间，一向沉默寡言表情严肃的他找不到话来说，唯有铁青着一张脸，目光冰冷。 一旁，明辉担心地瞧着顾小召，欲言又止。 换做以前，少年小顾也许会在二师兄的目光逼视下败退，如今的他自然是不会，他平视着铁冠，神情很是淡定。 “你去？” 铁冠一直保持着的严肃表情崩溃了，突然间，他暴怒了起来，拂动道袍的长袖，伸出左手，手指指着顾小召，大声喝道。 “你知道这是什么迷阵吗？” 不待顾小召回话，他继续吼道。 “三十年前，伽蓝寺有一树妖，束缚百鬼，以吸取露宿伽蓝寺的旅人阳气为生，且将其转换为恶鬼，一时间，鬼气冲天，引得正一道降下诛妖令……师傅和青城道宫的燕赤霞真人联手之下，方才将树妖杀死，超脱了亡灵……” 这时候，铁冠察觉到了自己的异常，他压低了声音，放缓了语速。 “树妖虽然被诛杀，然而，所谓野草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就连野草都有如此顽强的生命力，何况那株千年老树……故而，师傅和燕真人联手布下了大阵，将伽蓝寺困住，消磨寺内随处而生的阴气，让树妖无法复活！” 这就是在群妖追杀之下，师傅顾道人让铁冠带着自己和明辉躲入伽蓝寺的原因？有着大阵掩护，妖物们寻不到自己等人的踪迹，时间一长，自会散去。 既然如此，为何又困在此地？ “师傅和燕真人没有料到的是，此地发生了异变，有黄泉之气从地穴泄露出来，大阵产生了变化……这两日，某家便是在寻找变异根源，唯有布下锁龙阵，将地穴渗透出来的黄泉之气镇压住，大阵才会恢复正常，我们才能平安出去……” 说完之后，铁冠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好看。 “小师弟，明白了吗？” 他咬牙切齿地问道。 顾小召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 他没有把自己先前梦中所见说出来，在他心中，总觉得有什么不对，有什么他遗忘了，然而，究竟是什么，他却想不起。 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上一次的经历中，铁冠没有说这么多废话，也没有恼羞成怒，既然，事情有了变化，接下来，多半会有不同的结局。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一切不过的梦中的翻版。 像是回到了正确的轨道上，之后，二师兄铁冠和十三师兄明辉的一言一行和上一次没有丝毫变化。 仿佛是录像带重放。 牵机铃响，镇龙桩下，地牛翻身，变异的大阵恢复了正常。 这时候，顾小召应该依照约定前往大殿和师兄们汇合。 然而，这一次，他没有这样做，而是直接进入树林，向伽蓝寺外行去，他想看看这一次又会有着怎样的变化。 右手握着桃木剑，左手捏着驱秽符，芒鞋的鞋底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偶尔，踩在枯枝上，发出咔擦一声。 林子内，安静得很。 没有鸟叫、没有虫鸣，没有风，树梢枝叶没有半点摇晃，全都一动不动地立着，就像是一片死去的枯木。 气温陡降！ 和上次一样，突然间，气温低了许多，顾小召裸在外面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来了！ 他心中暗想。 眼看就要走出林子，在一块不大的空地上，顾小召停下了脚步。 在他前方，一左一右，二师兄铁冠和十三师兄明辉僵尸一般站立着，他们盯着顾小召，目露凶光。 “小师弟，你要去哪儿？” 铁冠的脸上露出一丝邪恶的微笑，那样的微笑出现一向正气凛然的那张脸上，显得格外的违和。 “小师弟，为何丢下师兄？” 明辉脸上露出哀切的神情。 一向开朗外向的他脸上出现这种表情，格外的诡异。 顾小召笑了笑。 突然间，他笑了起来，笑声如此的爽朗，掠过树梢枝头，向挂着一轮惨白残月的空中飞了过去。 他明白了自己遗忘的是什么。 要知道，现在的他虽然是少年小顾，然而，终究还是有着其他三人的记忆，记忆虽然有，但是，他一直施展的却是巴山回风舞柳观的秘法。 无限万象通明录？ 照雪观？ 这些秘法为何没有动用？ 这方世界的天道法则错乱不堪，那些功法并不是不能施展，然而，潜意识里，他却摒弃了它们。 这不正常！ “啊！” 铁冠和明辉同时咆哮了一声，像野兽一般朝顾小召扑了过来。 顾小召收住笑声，识海中，观想一轮明月，默诵无限万象通明录明心见性篇，经文声一起，世界顿时有了变化。 铁冠、明辉、树林、伽蓝寺、头顶的那轮惨白残月…… 相继消失，仿佛从未出现过。 眼前，黑暗笼罩一切。 保持着清醒的顾小召微微动了一下，感觉自己被黑暗紧紧束缚着，就像是困在也茧里面，很难动弹。 怎么回事？ 他皱起了眉头。 第五十章 脱困 全身被束缚着，很难发力，也就很难挣脱。 实际上，这状况是针对普通人而言，当然，像少年小顾这些只修炼了一些强身健体的内功的道士在这种情况下也很难脱身。 然而，少年小顾虽然是顾小召，顾小召却不仅仅是少年小顾，这句话听起来很别扭，意思却很简单，那就是这样的束缚对顾小召无用。 炼体境的易筋阶段便可以做到关节反转，方寸之间也可发力，更何况，顾小召已然踏入了炼气境。 对炼气境武者来说，只要没被锁住穴窍，一切就不是问题。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默运玄功，引天地灵气入体。 这方的天地灵气虽然狂暴，却也能使用，一旦通过那九处已经被顾小召冲开的穴窍进入体内，很快就被顾小召的意志所驯服。 灵气在经脉内运行，流入五脏六腑，出来之后就变成了真气，继续在经脉内流动，最后，注入丹田。 这便是炼气境武者的搬运大周天。 微微张开嘴，顾小召将一缕真气喷出嘴外。 那缕真气像利刃一般锋利，束缚着顾小召的那玩意虽然像老牛皮一般又硬又有弹性，然而，仍然像剪刀下的布匹一般裂了开来，很快就裂出了一条大缝。 不多会，顾小召重见光明。 新鲜的空气扑鼻而来，顾小召忍不住深吸了一口。 爬出囚牢，他向四方望去。 触目之处，全是一片翠绿，太阳悬浮在不高的空中，阳光落下，一片片的绿叶闪烁着银色的光芒，极其的炫目。 风一吹过，林海随风飘拂，光晕荡漾而起，像是银绿色的海面。 顾小召发现自己站在一棵大树之上，先前，自己乃是被树枝绿叶所组成的树茧所困，当自己破开大洞出来之后，那树茧已然消失不见。 先前那番经历不过是一场幻梦！ 如今所见会不会是另一场幻梦？ 天云界的顾小召、飞来峰的子辉、地球上的顾心言，会不会也是一场幻梦？ 不知为何，此时此刻，顾小召有着如梦如幻的感觉。 应该是被先前的幻境影响了？ 于是，他很快沉下心来。深吸一口气，识海中观想一轮明月，默诵经文，明心见性。 无限万象通明录和灵霄真决虽然都是蕴神的法门，然而，两者间却有着本质上的不同。 灵霄真决是一种养神的法门，和符法结合得比较深。虽说是道术的一种，却更接近于术。 无限万象通明录则不然，这是一门直指大道的功法。 有句话是这样说的，三千大道，殊途同归。 是的，证道的法门和路子有许多。 据顾小召所知，便有信仰封神、以武证道、以符证道、以法证道、以功德证道、以杀戮证道、以吞噬证道、以毁灭证道…… 之所以有这么多法门，是因为每个主世界的天道法则都不同。 修炼者虽然是逆天而行，然而，在一开始的时候却必须顺应天意，也就是一开始须得忍辱负重、低头做小，一旦自己实力积攒足够了，那时候才会走出自己的道，逆天而行。 成功了便会跳出位面法则，若是失败就只能被天道困住，永无出头之日，最终被天道吞噬成为天道的一份子。 也就是俗称的陨落。 然而，不管哪种法门，要想超脱位面法则，都必须修行自身。 世界为海，自身便是舟，须得架着孤舟穿过那片海，到达彼岸，方为超脱。 唯有修炼自身魂魄的功法，方才不受位面法则的影响，就算有影响，也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只有这样的功法才是无上大道。 无限万象通明录便是这样的功法。 顾小召默诵经文的时候，识海中，那轮明月也就漂浮了出来。原本悬浮在正中间的符书也就非常自觉地往下一沉，把中间的位置让了出来。星星点点淡蓝色的光晕洒了下来，照耀着卷轴。 卷轴也就在识海内滴溜溜地打着旋儿。 当它停下来之后，所有的符文不再冒着淡金色的光芒，而是一种介乎于金色和蓝色的光泽，瞧着甚是神秘。 这个变化是好是坏，顾小召暂时无从得知。 顾小召知道的是，眼前的世界是真实的，并非幻觉。 至于先前的那番经历，却是幻境，少年小顾被困在树茧之中，树妖读取了小顾的一部分记忆，将其编织成了一个幻梦，使得小顾被困在幻梦之中不得出。这样下去，时间一久，不但少年的全身精气会被树妖夺去，他的魂魄也将被树妖剥夺，成为其傀儡，永世不得超脱。 那个幻梦并非全部编造。 少年小顾的确是第一次下山，师傅顾道人的确是领取了诛妖令，随行之人除了自己之外的确还有二师兄铁冠和十三师兄明辉。一开始，行动的确顺利，那个化形大妖被追到了莽苍林海，对方从南川府抢来的宝盒也被师傅夺了回去。 之后，事情也的确如同幻梦中那般发展。 群妖聚集，师傅顾道人带着他们一路奔逃，唯一不同的是，一次混战之中，几个人分散了，自己误闯伽蓝寺，被树妖所擒。 站在树梢往下方望去，地面距离这里大概有百余丈，废弃的伽蓝寺映入眼帘，像是一叠小小的蒸糕。 少年小顾的记忆中，由花草树木变异的妖物有着一个非常大的缺点。 那就是除非历经雷劫化形为人，不然，就算有着万年的修为也只能扎根在原地，无法动弹。 盘踞在废弃的伽蓝寺的这个树妖也不例外。 它能用来对付人类的本事只有两个，那就是迷阵和幻境。 伽蓝寺方圆几里是一个巨大的迷阵，那片林子中的树木全部都是它的子子孙孙，全都听它指令行事。 迷阵中，还有不少当年误入此地死于非命的恶灵，有句成语叫为虎作伥，那些恶灵便是树妖的伥。 前两日，少年小顾误入迷阵，饥饿难耐之下又被恶灵所惑，也就被树妖擒下。 引起一身玄门正宗的功法，树妖便制造幻境将他困住，想要吸食他的精气，转换他的魂魄，从中获取修炼功法，看能不能对自己的修行有所帮助。 若非石碑把顾小召投在了少年身上，树妖多半能够得逞。 然而，修炼了无限万象通明录的顾小召不为幻境所迷，树茧什么的对炼气境程度的他也造不成困扰。 于是，少年脱困了。 接下来，怎么办？ 冲出去即可！ 下一刻，顾小召往前一跃，便从一百多丈的高空往地面飞扑而去。 第五十一章 恶灵聚集 风迎面吹来，呼啸而至。 随着风而来的是巨大的绿色枝丫，当顾小召跃到空中之后，那棵足有一百来丈高的大树也就活过来了。 无数绿色枝丫像鞭子一般朝顾小召抽去，一旦被其抽中，下场可想而知，总之，顾小召不想去尝试。 他手中握着的是一把桃木剑。 这枚桃木剑是回风舞柳观的法器，然而，此法器非彼法器，这枚法器针对的只能是恶灵妖物，多是起到破幻驱秽的作用。 物理层面上，它算不得多么坚硬锐利。 也就是说，顾小召不能激发体内修炼的真气，真气一旦冲入桃木剑之中，还不曾对敌人造成伤害，桃木剑就会崩溃。 如今，他能够依仗的只是身法和剑术。 身法用的是巴山秘传回风舞柳，这门轻身功夫非常精妙，特定是能借着风力在方寸间腾挪，眼下这个环境，最是适合不过。 至于剑术，回风舞柳观的一些秘传剑术也就太过粗疏了。 顾小召施展的是照雪观。 照雪观以神念照物，出剑的招式很是简单，每一招每一式都是基础剑法，刺、削、撩、劈、斩、格…… 桃木剑的剑锋斩在迎面劈来的枝杈上，每一击的力道都恰当好处，堪堪将枝杈劈开，却又不曾用力过度，绝不会留出空门给对手。 “啪啪啪！” 一路下行，一路噼啪格挡之声。 最高峰的时候，顾小召曾碰到二十多根树梢枝叶朝自己席卷而来，就像是一张巨大的绿色的网，想要把自己捕获。 然而，在天云界，一个普通的武者在一个呼吸之间都能出剑数十余次，顾小召与之相比，速度更为惊人。 一瞬间，他几乎同时出剑二十余次，分毫不差地点中了那二十余根树梢枝叶，将其远远地荡了开去。 不多会，顾小召便落在了地面。 堪堪落地，左手捏着的驱秽符便无火自燃。 顾小召脚尖一点，往前一窜，桃木剑向前一指，一道白色的虚影便出现在他跟前，剑尖正好将那虚影扎了个通透。 “呔！” 轻喝一声，体内真气激荡开来，呈螺旋状沿着经脉急奔，透过手中的桃木剑向外激发。 一道银色的闪电掠过桃木剑的剑身。 白色的虚影恰好被闪电穿透，一股凄厉的嚎叫声在顾小召耳边响起，那白色的虚影顿时化成一缕青烟，袅袅散去。 接下来，顾小召收回桃木剑。 剑身已然焦黑，像是被雷击过一般。 刚刚情急之下，顾小召无法将照雪观法门转为巴山秘传灵霄真决，唯有激荡真气，外放剑气。 果不其然，剑气乃是至阳至刚之物，同样克制那些鬼物。 只不过，类似的招数不能多用。 一是桃木剑并非顾小召的照雪宝剑那样的法器，虽然也能通行剑气，然而，十分剑气从体内冲出，真正能通过桃木剑外放却只有三分。 划不来！ 并且，这数百年以来，也不知道伽蓝寺困着多少恶灵。 顾小召如今是炼气境第一层，虽然打通了九处穴窍，然而，也只能外放十余次剑气，次数一多，体内真气枯竭，那就大事不妙。 所以，如今最适合的方式还是默运灵霄真决，用符纸对敌。 将那个恶灵灭杀之后，顾小召将桃木剑插在了后背的剑囊，左手伸入腰间挂着的淡黄色布囊，拿出来之后，手上便多了十余丈淡黄色的符纸。 随后，他向伽蓝寺外冲去。 “哞！” 在他身后，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嚎叫。 就像是得了号令一般，头顶，天色大变，无数的乌云席卷而来，挡在空中，一时间，阳光竟然照射不下来。 偶尔，有一些光线穿过乌云的缝隙落下，在地面上投下几团光斑。 时间，时间非常紧要！ 顾小召知道，一旦阳光被隔绝，在伽蓝寺这块地盘，那个树妖便能露出真身亲自来对付自己。 根据少年小顾的记忆，在树妖的地盘内，那厮的法力堪比自己师傅。 远非自己所能对付。 所以，必须在阳光被隔绝之前逃出去。 这时候，伽蓝寺狂风大作。 有紫色的雾气在林间弥漫，高大的树木挥舞着枝杈树叶，像恶鬼一般挡在顾小召跟前，不时，有恶灵穿梭其间，想要阻挡他的去路。 迷阵激发了！ 最初，少年小顾就是受困于迷阵，被那些恶灵所惑，束手就擒。 然而，此一时彼一时。 这时候的顾小召默诵经文，明心见性。 识海中，一轮明月高照，朗月下方，符书滴溜溜地打着旋儿，蓝色和金色的光晕一闪一灭，相继出现。 树妖的迷阵，不过是以阴气惑人。 一旦神魂被其所惑，丧失了方向感，也就被困其间。 对修炼了无限万象通明录的顾小召来说，这只是小道，既然，他能够从树妖制造的幻境中脱困而出，这迷阵也不可能拦住他。 一旦迷阵失效，这树林也不过方圆两三里，以顾小召的速度，完全能在阳光被隔绝之前跑出去。 只要跑出了迷阵的范围，也就脱离了树妖的控制区域。 那时候，不但树妖无法出来追杀自己，那些被他束缚的凶鬼恶灵同样无法离开，他也就真正安全了。 “啊！” 身后，伽蓝寺中传来的叫声更加凄厉。 迷阵不起作用，树妖有些抓狂。 无数的鬼影从树木后面、灌木丛中间、甚至遍布野草的地面冒出头来，前赴后继地向顾小召飞扑过来。 身为修道人，少年小顾一身血肉至刚至阳，虽然，是恶灵们眼馋的对象，然而，却也是他们害怕的物事。 少年小顾不需要施展什么法术，仅仅是激发气血，一般的恶灵便会被其所伤。 所谓飞蛾扑火，那是因为飞蛾不知道火的可怕，他们只是被光明所惑，这才前赴后继的扑了过去。 恶灵们尚有着人的求生本能，清楚顾小召的可怕，一开始，也就在旁骚扰而已，盼能阻挡顾小召前进的脚步。如今，树妖抓狂了，它们无法抵御树妖的意志，明知道前面是能让自己消失的猛火，也不得不扑了过去。 那一瞬间，顾小召的身影便消失在无数的白色虚影之中。 这一刻，地面的光斑越发地少了。 第五十二章 杀出个黎明 恶灵飞扑而来，顿时，顾小召身上漾起一层红光。 那是体内血气勃发，受到阴气袭扰自发而生。那一刻，有不少恶灵尖叫着如被雷电击中一般弹了开去，严重的烟消云散，轻微的也受了重创，虚影变得变幻不定，看上去单薄了许多。 然而，众多恶灵仍然前仆后继地扑了过来。 顾小召只觉全身温度陡降，发上不但多了一层白霜，连眉毛也挂上了一些冰渣子，呼出的气体，刚刚出口便化为冰凌，往地上掉落。 这种情况之下，他很难向前行。 然而，他脸上不曾有丝毫慌乱。 此时此刻，若是心生恐惧，神念便会被恶灵所惑，就算有着十成的本事恐怕连五成也施展不开。 他凝住心神，一昧灵光紧锁在眉心祖窍。 随后，顾小召朗声念道。 “天地玄宗，万气根本，体有金光，覆映吾身……” 一字一句皆铿锵有力，他所念诵的乃是巴山秘传金光咒。 与此同时，左手手指夹着的十余张金光符飞扬而起，围绕在他周遭一尺有余的空中，环绕着他漂浮。 咒语落下，金光符无火自燃。 顾小召全身上下，漾起了一层金色的光晕，随后，像波浪一般朝四方八方扩散开去，延伸到了一丈开外这才停下。 金光所至之处，那些恶灵无声无息，烟消云散。 脚尖一点，面色苍白的顾小召向前急冲而去，原本有几个侥幸逃脱的恶灵正好挡在他跟前。然而，瞧见顾小召冲了过来，他们不但没有向前阻挡，求生的本能反而占了上风，下意识地往两旁闪避。 随后，它们意识到了不好，想要合围之时，顾小召却已经冲了过去。 伽蓝寺内，传来了一声愤怒的咆哮。 那几个临阵脱逃的恶灵僵在了原地，就像是中了定身法一般，随后，虚影中漾起了一朵黑色的火焰。 火焰升腾而起，将它们焚烧殆尽。 头顶的乌云越来越厚，太阳早就不知踪影，能够穿透云层照射下来的阳光越来越少，顾小召低着头，一路狂奔。 脚下藤蔓无数，像是活了过来，如长蛇一般缠向顾小召的双足。 地面的野草没有了一向的柔软，变得像钢丝一般坚硬，想要让顾小召不敢用力踩踏地面，使其无法借力。 然而，这些招数对顾小召并没有什么用。 他的身法甚是轻灵，像钢丝一般坚硬的野草反倒使他更容易借力，而那些飞舞的藤蔓对他的速度来说，实在是太慢了。 他就像风一般在林间穿行，几乎是无形无质。 树妖已然是手段尽出，然而，却无从阻挡他分毫。 除非阳光消失，它亲自出马，那时候，伽蓝寺方圆数里都是它的域，在这片区域内，它就是无所不能的神。 阳光彻底被乌云所遮盖，无法落下。 伽蓝寺方圆数里，漆黑如墨，可以说是伸手不见五指，唯有在远方，隐隐有着光亮闪耀。 这时候，所有的植株都活了过来。 这时候，它们能够随意移动，最外围的那些树木以某个槐树为中心围拢过来，组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木墙。 然而，终究还是慢了半刻。 木墙即将组成之前，顾小召摆脱了一个恶灵的纠缠，从一道半尺来开的缝隙像疾风一般冲了过去。 当他的身影消失后，木墙这才成型。 顾小召向前一个飞扑，然后，一连滚了好几圈，这才将力道卸下。 他躺倒在草地上，一丝阳光从乌云的边缘照射下来，落在他脸上，那一刻，一股劫后余生的感觉油然而生。 深吸一口气，顾小召站起身，扭头望伽蓝寺的方向望去。 黑压压的一片丛林中，隐隐可见一张巨大的人脸，那张脸难分雌雄、老少不辩，很难看出什么表情。 然而，他知道它是愤怒的！ “不！不会……我不会、放过你……” 树妖不会说话，然而，它却能用神念和顾小召直接交流，所以，顾小召能感受到那家伙的愤怒。 当然，这愤怒对他而言毫无意义。 顾小召很快就收回了自己的神念，断绝了这种交流。 他站起身，拍了拍道袍，将粘在道袍上的草叶拍掉，什么也没有说，转过身，举起右手，竖起了中指。 随后，他快速离开了。 此地虽然是莽苍林海的边缘，却依旧是林海的范畴，是众妖聚集之地，不然，伽蓝寺也不会有这树妖盘踞。 千年以前，此地还不是这番景象。 那时候，占据此地的乃是佛门，伽蓝寺在众多佛寺中规模不大，只是一个小小的寺庙。 那时候，莽苍林海还在西边千里之外，不曾蔓延到此地。 和道门不同的是，佛门讲究有教无类，即便是妖物，只要他心中有佛，能够放下屠刀，以香火为食，也能成为佛门居士。 所以，佛门和莽苍林海中的诸多妖物相处得不错，不像现在，顾小召所在的道门和妖物之间乃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一方非得铲除另一方不可，绝对不可能和平相处。 谁要是提出和对方何谈，或是和对方的某人做朋友，他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成为双方都追杀的叛徒。 三百年前，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三百里佛寺一日之间居然人去楼空。 要知道，那时候这些佛寺中不但有护法的怒目金刚，也有着法力强大的金身罗汉存在，若非天道法则排斥，就连菩萨多半也有。然而，如此众多的高人，一夕之间却无影无踪。 据说，和尚们消失的时候，斋堂的灶头上还燃着火，蒸笼内尚且蒸着馒头。 然而，只有和尚们消失，那些皈依佛门的妖物们却不曾离开，它们仍然留在佛寺中，那一刻，就像是做了一场梦，失去了某些记忆。 千年以来，树妖便生活在伽蓝寺内，三百年前的它觉得自己被遗弃了，于是，它抛下了佛门修行之法，重新修起了妖道，以人类的血肉精气和三魂七魄为食。 莽苍林海中有几个化形大妖都是当年的佛门居士。 佛道原本势不两立，这些化形大妖也继承了这段恩怨，现如今，莽苍林海的妖物也就和道门势不两立。 逃出了伽蓝寺，仍然算不得安全。 这一路，顾小召须得小心翼翼，方才能逃出莽苍林海，回到巴山。 第五十三章 脱身 两天后，顾小召出现在一条大河前。 辰时时分，太阳斜斜地挂在空中，金色的阳光撒向大地，带着秋日的温煦，然而，阳光却穿不透大河上方的白雾。 站在河岸，顾小召望不见对面。 回首望去，莽苍林海已然被抛在了身后，只能瞧见一片连绵的绿色山岭，近处，多是丘陵土坡。 地面上长满了低矮的灌木丛、以及半人高的野草，树木也有，彼此间却隔得很远，足有四五丈那么远。 这两日夜，顾小召几乎是不眠不休。 一路上，他几乎没有停下来修整的时候。 困在伽蓝寺的时候，他就已经丢掉了所有的干粮，幸好，他终究在山里生活许久，识得不少野果，莽苍林海中，能够果腹的野生果子不要太多，虽然吃不饱，却也没有把他饿着。 后来，他又寻到了一根葫芦藤，在藤上摘下了一个熟了的葫芦，简单处理一下，做成了一个葫芦，装满了山泉水，如此，也就没有缺水之虞。 即便如此，这一路奔逃，顾小召依旧狼狈不堪。 他无法合眼睡觉。 树妖虽然无法走出伽蓝寺的地盘，然而，它却可以向外传递讯息。 当顾小召逃离伽蓝寺之后，那一片的妖物们就像发了狂一般。 有的沿着他的行进途经衔尾追来；有的从两侧包抄而来；有的则在前方围堵、挡住了顾小召前进的路线…… 这些妖物大多位于低阶，法力一般。 当初，顾道人带着他们师兄弟冲入莽苍林海时，这些家伙被顾道人强大的神念所摄，纷纷将脑袋缩在自己的洞里面，丝毫不敢露面。 而现在，只有顾小召一人的时候，它们却倾巢而出，洋洋得意。 若是单打独斗，顾小召自然是不惧的，然而，这些妖物却人多势众，一旦被某个家伙纠缠住，很快就有无数同类扑了上来。 顾小召担心的是，有强大的妖物正朝着这边赶来。 一旦被那些家伙纠缠住，那就大事不妙了！ 所以，他不敢休息，不敢闭眼，只是一路狂奔，遇到妖物阻挡，绝不和对方纠缠，有什么手段就用什么手段，务必在最短的时间击溃对方，冲杀过去。事实证明，他的这个策略非常有用，不然，这会儿多半还逗留在莽苍林海中。 当然，他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布囊内的符纸早就用完，原本带着的不多的几枚法器也失去了灵力，暂时变成了废品；施展了太多次的灵霄真决，神念已然耗尽，无法再引天地灵气入体；到了最后，全靠着在天云界修炼出来的一身武道修为，这才杀了出来。 不过，这具身体终究不像本体那般千锤百炼，就算是外放剑气，威力也无法和在天云界施展时相比。 所以，奔逃到这里，顾小召已然是油尽灯枯。 他瞧着被白雾遮挡的大河，露出一丝苦笑。 这条河有个名字，叫做三途河。 三途河终年被白雾缭绕，将莽苍林海和对岸的天府平原隔绝开来，过了河，方有人类的聚集点，河的这边，算是妖物的地盘。 在三途河上，只有一处地方没有白雾缭绕，那段河面，水势平缓，是三途河上唯一的渡口所在。 就算出了莽苍林海，仍然有一些妖物在后追杀。 慌不择路之下，顾小召也就迷失了方向，不曾跑到渡口那边，而是来到了这段陌生的河面。 这段河面在渡口的上游？ 还是下游？ 顾小召心中一片茫然。 不过，他很快就摆脱了这种负面情绪。 事情发生了，想办法解决便是，伤春悲秋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那是弱者的专利，而真正的强者，他永远不会被挫折击垮。 地球上，有句话说得好。 你可以将我杀死，但是，你永远无法将我击败！ 来到河边，看了看水面，顾小召很快就有了决断。 这段河面的河水比较浑浊，像是混杂了太多的泥沙，一片浊黄。这一点比较意外，因为，三途河是从西方的群山蜿蜒而来，沿途皆是山岭和林海，虽然流速甚快，河水谈不上很清澈，却不像现在这般浑浊。 上次从对岸过河的时候，十三师兄明辉曾经说过一些闲话，少年小顾有记在心中。 明辉说，在渡口的下游不远处有一处山岭，那山岭奇怪得很，岭上寸草不生，不但没有草木，就连石头都没有，全是由黄沙堆积而成。 那片山岭称之为黄沙岭。 也只有黄沙岭才是那般形状，附近的山岭皆是郁郁葱葱，明辉说，那是一百年前，青城道宫的燕赤霞真人和三途河中的蛟龙斗法所致。 燕赤霞原本叫做燕丹，之所以有着赤霞的名号，便从这一战开始。 燕真人的本命法宝是赤霞真火，威力不逊色于道门三昧真火，在这一战中烧掉了三途河中那位老蛟龙身上的大半鳞片，若不是有人插手阻止，那一战，燕真人恐怕会剥了那条长虫的筋。 正因这一战，将老蛟龙打服了之后，双方谈判，这才有了渡口的存在。 这里的河水如此浑浊，必定是流经了黄沙岭，那么，渡口就应该是在上游，自己只需往上游行去便可。 只要能抵达渡口，就算师尊顾道人和那些道门中人不在三途河渡口，那里也勉强算是安全之所。 三途河渡口不但是渡口，还是一个小小的集市。 那里有着数百人家，以水族居多，也混杂着做生意的人族、以及个别妖族。 在这里，就算是人类和妖族势不两立，也不敢动手，最多瞪对方两眼，说几句风凉话。 这里是水族的地盘，须得遵守水族的规矩。 负责摆渡的也是水族中人，上一次他随着师傅顾道人从对岸过来，把他们渡过河的是一头老龟。 据师傅所讲，这老龟有着一身不浅的修为，法力深厚程度并不在他之下。 之所以在此以身作舟，渡各方修道者过河，不过是犯了龙宫戒律，被流放至此，不得不而为。 到了渡口，自己便可以休息。 然而，前往渡口的这条路却非什么坦途。 那些妖物没有追上自己，也知道自己只要一旦进入三途河渡口就安全，所以，一定在前往渡口的四面八方设下了埋伏。 怎么办？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转身往一个土坡行去。 土坡下，有着一个天然的山洞，洞口被藤蔓所遮挡，若用肉眼，很难发现这个山洞，乃是天然的藏身之所。 他进入洞中，盘膝而坐。 随后，守住内呼吸，整个人像是一座石头雕像。 神念紧锁眉心祖窍，观想一轮明月，默诵无限万象通明录逍遥游篇的经文，人虽然端坐在此间，整个人却像羽毛一般轻飘飘的，有着直入青冥的感觉。 不一会，顾小召便陷入了沉睡。 第五十四章 成功制符 恍恍惚惚间，顾小召睁开眼。 面前，一块看似平常的石碑沉默无言，一闪一闪地散发着荧光，将弥漫在浮空岛四周的无尽黑暗拒之门外。 回来了！ 顾小召吐出一口长气。 只有回到这里，他才会有彻头彻尾的安全感，除此之外，不管是在天云界滴水观还是在那个奇怪的世界，都没有安全可言。 站起身，扭动脖颈，活动身体。 随后，顾小召看了看周围，那些收割下来的药草依旧装在包裹内，制符的材料仍然有条理地摆放在石碑前，自己的身体没有半点疲惫的感觉。 一切似乎没有改变。 先前的遭遇像是一场幻梦，然而，顾小召知道，那并非幻梦。 识海中，神念有些枯竭，明月虽然仍然高挂，洒下的蓝色光华却黯淡了许多，一只小小的卷轴悬浮在明月下方，缓缓转动，金色的光晕异常黯淡，有点像是黑夜来临前的暮色。 那卷符书既然在，那番经历就不是梦。 只是，当自己回到这里之后，主宰少年小顾身体的又会是谁？他能否保留着顾小召这个人的记忆呢？ 顾小召没有多想，有些问题不管你怎么想也找不到答案，时机一到，那答案会自动出现在你的面前。 顾小召拿出一颗灵米服下。 随后，他盘坐在地，默诵经文，明心见性。 不一会，识海内的朗月光华大盛，那只卷轴也以肉眼所见的速度缓缓变大，在蓝色月华照耀之下，散发着淡金色的光芒。 在那个世界的一番追杀奔逃，身体虽然是少年小顾的身体，神魂却是两者合一，消耗的神念顾小召同样有着一份，回到这个世界，那些消耗掉了的神念也不会恢复，需要他运行蕴神之法慢慢恢复。 有着灵米的帮助，他恢复的速度并不慢。 一炷香的功夫，顾小召站起身，消耗掉的神念已经补充了七七八八，剩下的只须像平时那样修炼就会自然地恢复。 接下来，顾小召来到石碑前。 他准备制符。 将一张黄麻纸铺在一块比较平坦的地面上，右手握着一只毛笔。 这只毛笔看似是一只普通的毛笔，实际不然，它是一只起码价值五金的符笔。 笔管由百年寿命的潇湘竹最高处的竹节所制，这样的竹节能容纳更多的灵力通过，笔头的毫毛不是普通的羊毛、狼毛，而是凶兽迅雷兔那截短尾上的毫毛，一只迅雷兔的毫毛只能供一只笔所用。 迅雷兔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然而，顾名思义，其奔跑的速度堪比迅雷，再加上身形娇小，就算是非常有经验的猎人，也很难将其捕捉。 顾小召打开砚台，砚台内放着丹砂。 这丹砂也非普通的朱砂，其中，混杂了凶兽赤睛幻狐的心头血，赤睛幻狐最擅长的便是幻术，和顾小召在伽蓝寺所在的那个世界那些擅长幻术的妖族相比，能力也不遑多让。 这一次，顾小召不仅要将符纸制作成功，他还准备亲自制符。 制符和制作符纸这是两个概念。 在天云界，符师学徒也能制符，不过，他们制作的符纸只是半成品，须得符师大人最后添上一笔，那张符纸才能使用。 原因很简单，这是因为他们没有受箓。 如此，天道法则就会产生排斥，不许他们成功制符。 当然，只要神念充足，体内有着灵力，他们也能够激发符纸上的符法。而像虚空画符之类的高级符道，就只有受箓后的符师才能施展。 顾小召想试试自己能否成功制符。 只不过，他这里只有混杂着赤睛幻狐血液的丹砂，材料有限，也就只能制作和幻术有关的符。 那方世界，天道法则和天云界不同，十来岁的时候，少年小顾就已经成功制符，虽然是一些驱秽符、清净符之类的小玩意，终究没有失败。 既然如此，识海中有着符书的自己多半也能制符成功。 试一试，就算失败了，也无非是浪费一些材料。 将左手的掌心抵近砚台，真气在经脉内运行一个周天，通过左手掌心外放，不一会，砚台内的固态丹砂便融化了，变成了液态的形状。 符笔在丹砂内蘸了一下，顾小召运笔在黄麻纸上画下一些蝌蚪状的符文。 他放下笔，将一枚寸许长的形状不规则的七间银握在右手。真气运行之下，七间银融化成银白的液体，从顾小召的手心滑落，落在符纸之上。然后，沿着符文行进的方向流淌。 待得七间银遍布黄麻纸，顾小召重新拿起符笔，默运神念，勾动天地灵气，汇聚在笔尖，在黄麻纸上勾勒了最后一笔。 顿时，一阵银光从黄麻纸上升腾而起，转瞬即逝。 这张符纸便成功制作完毕。 这时候，这张看上去非常单薄的纸张已然变得坚韧无比，就算是一个初涉武道的家伙也无法将其撕扯开。 制作符纸成功了。 当然，这只是制符的第一步。 接下来的过程，更是不容有失。 深吸一口气，顾小召观想识海，神念集中在那只卷轴上，不一会，卷轴便摊开了一部分。灵霄真决分为九九八十一重，卷轴上就有九九八十一道符法，越在后面的符法就越是高深。 灵霄真决分为三个层次，每一个层次都有二十七重。 少年小顾正好在第二十七重，也就会二十七重低阶符法，要想施展威力更为强大的中阶符法，须得踏入第二十八重。 这一关很难迈过。 十三师兄明辉卡在这一关已经两年有余。 二十七种符法，和幻觉有关的不多，其中有一道妙幻生花符不错，顾小召准备将其制作出来。 道门传道，虽然不像信仰封神的九重天那样狂收信徒，却也是需要信徒的，唯有如此，才能得到大量资源和人力。 怎样招收信徒，自然需要一些手段。 妙幻生花符便因此而生。 这道符没有什么杀伤力，唯一的功用就是制造幻境，迷惑人们的六识，若是有着准备，效果便会降低，若是毫无准备，那滋味也够呛。 深吸一口气，神念覆盖在卷轴中的那道符文上。 顾小召默念经文，闭上眼睛，右手握笔，笔尖蘸上丹砂，手腕悬空，笔尖落在符纸之上。 下一刻，笔走龙神。 第五十五章 回归 这段时间，顾小召涉足了三个世界。 其一是天云界，天云界的本源已然被某些大能控制，天道法则归于稳定，除了武道真传这条路之外，还有符箓之道。 也就是说，天云界内存在着修炼真气罡煞和灵气灵力这两种方式。 武者修炼的真气和符师修炼的灵力同样和天云界的天地灵气有关，皆是通过各种法门将天地灵气引入体内，然后，再经过迥然不同的两种方式将灵气分别转化为真气和灵力，用于对敌。 符武兼修之所以如此艰难，便在于此。 这两种方式迥然不同，甚至可以说得上是南辕北辙，若是同时出现在一个人身上，须得有着强大的神念和坚强的意志控制，这才不会相互矛盾，走火入魔。 更何况，在对敌的时候，要想将真气和灵力转换自如，其间没有半点阻滞，能做到水乳交融的程度，基本没有什么可能性。 这中间，总会出现些许的时间差。 高手对敌，机会转瞬即逝，即便只有一眨眼的停顿，也会给对手留下绝佳的机会。 所以，那些符武双修的修炼者往往在低阶时称雄，一旦涉足先天这样的层次，也就不是单修一门的修炼者的对手。 这是天云界的天道法则所决定的，非人的意志可以解决。 就算天才如隐峰大师姐慕小桑，也无法解决这个问题，至今，她仍然困在第一个阶段，很长一段时间的修行都没有半点进展。 这是因为，没有受箓的她无法解决真气和灵力之间的冲突。 和天云界不同，少年小顾所在的那个世界的天道法则并不稳定，这是因为那方世界被多元宇宙所影响而致。 说直白一点，那里就是多元宇宙的一个战场。 在那方世界，天地灵气驳杂不堪。 在那里，既有修炼佛门功法的和尚沙弥；又有来自九幽黄泉世界的凶灵恶鬼；也有靠体内妖核修炼妖元力的各种妖物；也有修炼符法的道门真传…… 无论哪一种修炼方式，都可以利用那方世界的天地灵气。 虽然，转换的效果不佳，也就造成各种法术的威力不算强大。就像拿符法来说，那方世界的符法威力就比不上天云界。 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简单。 一个相同大小的西瓜摆在面前，两个人分和好几个人分，每个人所获得的分量当然是两个人分要多。 顾小召有着飞来峰的记忆，他也就清楚。 少年小顾所在的那个世界有着两个结局。 第一个结局是其中一个主世界猛然发力，将其他主世界的力量在短时间内击败，驱逐掉其他那些世界的势力，然后，大能再出手将小世界的本源转换，使其成为本方主世界下辖的一个小世界。 第二个结局就是多方僵持不下，无数大战之后，使得小世界的天地灵气消耗殆尽，世界本源四分五裂。 最终，世界消亡，变成了不利于生物生存的荒芜地带。 到时候，外来者纷纷离开，真正倒霉的是那些无法离开本世界的土著。 顾小召现在所在的这个浮空岛乃是一个完全属于他的世界，世界的本源便是那块神秘石碑。 这个世界的天道法则和那两个世界又不同。 在这里，石碑便是天道。 浮空岛漂浮在无尽虚空之中，顾小召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位于物质界之中。 在这里，天地灵气极其庞大和精纯，故而，他在这里修炼六个时辰的武道，当得上在天云界修炼半个月。 同样的道理，他在天云界制作符纸。 不管怎样小心，不管怎样努力，到头来总是以失败告终。 顾小召虽然神念强大，终究还是初学者，没有什么经验，一直以来也是以修炼武道功法为主，习惯了将天地灵气转化为真气，冷不丁要将天地灵气通过别的途径转化为灵力，多少有些不适应。 慕小桑有给顾小召一本书，一本如何制作符纸的书。 书里面自然记载着如何将天地灵气转化为灵力的法门，描述并不晦涩，顾小召一看就明白，然而，明白归明白，实际操作的时候难免出错。 所以，他浪费了好几份材料。 然而，当他决定在浮空岛制作符纸，情况又不一样了。 在这里，不管是将天地灵气转化为真气，还是将天地灵气转化为灵力，完全没有半点阻滞，就像是水溶于水，简单异常。 所以，顾小召非常快速地成功制作了符纸。 现在，轮到用灵霄真决来制符。 按理说，在符纸上勾勒符文制符远比制作符纸要艰难，何况，用的又是另一个世界的功法。 然而，这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 其中，顾小召也就服食了一颗灵米，补充了一下消耗的神念，便成功地制作出了一张妙幻生花符。 符成之时，高处的虚空掠过了一丝电光，隐隐听见了奔雷之声。 浮空岛内的天地灵气似乎想要躁动起来，然而，很快就被一股不知名的神秘力量压制了下去，仍然和小兔子一般温顺。 接下来，顾小召像平时那样继续武道修炼，五种拳架一一施展之后，服下灵米，运行坐忘决，调养身体。 最后，他手抚石碑，默诵经文，明心见性。 睁开眼，眼前乃是熟悉的环境，他回到了天云界。 虽然晓得自己会回到这里，真的回来之后，顾小召还是长舒了一口气。 看来，的确和自己猜测的一样，运行逍遥游功法的时候去到的将是少年小顾所在的世界，运行明心见性篇的时候，就会回到天云界。 瞧了瞧手中的符纸，神念触及，顾小召能够感受到灵力的流动，也就是说，即便是在天云界，这张符也不是废符。 深吸一口气，神念紧锁眉心祖窍。 在那里，那卷符书仍然存在，然而，它却躲在了明月之后，光芒黯淡，就像是一个躲在大人身后不敢和生人接触的小孩。 顾小召知道，它这是感受到了天道的不同，害怕露面被天道抹杀。 随后，顾小召运行灵霄真决。 然而，按照灵霄真决的路子引天地灵气入体之后却无法转换为灵力，那一刻，顾小召竟然险些吐血。 看来，灵霄真决的运行方式和天云界的天道法则有些相悖，无法施展。 要想激发这枚符，须得用天云界的法门。 皱了皱眉，顾小召推开了静室大门。 十余丈开外，顾大忠回过头。 “过去了多少时辰？” 顾小召问道。 “两刻钟！” 顾大忠应道。 这时候，随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顾飞扬出现在小院门口，他手里拿着一枚通行令牌，也就是说慕小桑同意顾小召的护道者展断进入隐峰。 “去把屋内的包裹拿上，准备出发！” 顾小召吩咐了顾大忠一句，背负双手，向外行去。 第五十六章 杀手17 杀手没有名字，只有代号，丙丑十七号。 他也没有自己的记忆，他所有的记忆都是临时的，就像现在，他脑海中的记忆来自已经被离别堂杀手干掉的展断，而半年前，他拥有的却是一个没有名字的豪族小厮的记忆。 半年前，伪装着小厮的他在那家豪族潜伏了大半个月，终于成功刺杀了前来那家豪族作客的某个炼气境第四层的高手。 那人修炼有罡煞，而他却是炼气境第一层。 修炼移形换影神功的他一辈子都会卡在炼气境第一层。 正面对敌，他自然不是目标的对手。 然而，只要他能靠近目标周遭一丈左右，目标也就离死不远，离别堂的一击必杀之术非常厉害。 当然，最厉害的还是移形换影神功，没有这门功法，他根本不可能靠近目标。 这门功法乃是离别堂秘传，凡是在武道修行上天赋不够的家伙都会改练这门功。 据说，这门功法来自域外天魔，经神秘的第七代离别堂堂主无影天魔修正，这才适应了天云界的规则。 在少数不多的关于自己的记忆中，修炼这门功法似乎是一种非常痛苦的事情，痛苦到让他宁愿失去和自己有关的所有记忆。记忆中，修炼这门功法不仅痛苦而且非常残酷，数百名童子中能够修炼成功的寥寥无几。 失败的下场很简单，沦为后山凶兽的口粮。 即便修炼成功，也并非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 一辈子只能卡在炼气境第一层，再无寸进。 这还不算什么，更为糟糕的事情还在后面。 修炼了移形换影神功，全身骨骼和肌肉都能随意变幻。 这一点，远比江湖上的易容术厉害。 并且，在符法的帮助下，修炼这门功法的杀手们能从重伤待死的目标那里夺取对方的记忆，并非全部记忆，而是一部分他们认为重要的记忆。 毕竟，人的三魂七魄神奥无比，在精神层面上的交锋，也最容易受到损伤。若是一股脑将目标的记忆吸收，即便有着符法和神功的加持，也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以前，也不是没有出差错的例子，一旦失败，像杀手这样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亡。 有了目标的记忆之后，更容易伪装成目标。 离别堂有着很多高手，甚至成就先天的甲字号高端刺客也有，然而，它之所以存在的基石却是丙丑十七号这样的消耗品，离别堂九成的买卖都是由他们完成。 是的，他们只是消耗品。 转换记忆并不能无穷尽的下去，终究有着次数的限制，一旦超过限制，他们的精神世界就会彻底崩溃，最终沦为白痴。 落到这样的下场，也就和死差不多了。 毕竟，杀手组织不是开善堂的，没有利用价值唯有一死。 不过，知道自己会沦落到那样的下场的丙字号杀手却不多，就算知道，也沉默着苟延残喘地活着。修炼了移形换影神功，隔一段时间就必须服下特殊的丹药，不然，功法失控，那样的痛苦非人可以忍受。 丙丑十七号杀手并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只是，当夺来的记忆被符法洗去之后，他能隐隐地感到不安。 当然，此时的他没有多余的想法。 此时，他就是展断。 此时，他正坐在水井坊后院的石凳上，面前是一张石桌，桌上摆放着展断最喜欢饮用的石马黑茶。 夺取了展断部分记忆的杀手自然没有错过和这间店铺有关的记忆。 冒充展断来到滴水观下院之后，他才知道顾小召踏入了炼气境，进入了滴水观上院的隐峰修行，上院戒备森严，饶是那些人知道他是顾小召的家仆，也不会放他进去。 他唯有等顾小召出来亲自带他进去才行。 所以，他来到坊市，在水井坊落脚，并且，派人向隐峰给顾小召传信，说是自己已经回来了，带来了和顾家三房有关的最新消息。 之后，就只剩下等待了。 这段时间，他一直躲在水井坊后院，装模作样地修炼着，就连饭菜也是让那些下人送到门口，除非顾小召前来，不许入内。 毕竟，只吸收了展断的部分记忆，为了不穿帮，最好还是少和外人接触。 这样的处理并没有问题，毕竟，展断本人是个练功狂人，沉默寡言，若非有事，不然绝不出声。 就这样，四五天过去了。 昨天，他得到了回信，说是顾小召今天要来水井坊和他会面。 知道目标将至，自己即将完成任务，杀手内心却古井无波，一点也没有紧张刺激的感觉。 修炼移形换影这门秘法还有一个巨大的缺陷，那就是再也不会有情绪波动，当然，对杀手刺客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优点。 在行动之前，他有一个小小的疑问。 展断的记忆中，顾小召是一个天资很差的武者，六七年的修行仅仅是炼体境锻骨期，那么，他怎么会在短短的半个月左右的时间就踏入炼气境呢？ 再是天才也做不到吧？ 或许，是靠顾家的丹药堆上去的？ 这个理由靠谱吗？ 杀手仍然有所疑虑，一开始，他认为这任务很简单，现在，虽然依旧这样认为，却有了一些后备计划。 有备无患总是好的。 沉吟间，院外传来了脚步声。 远远地，有小厮的声音在院外飘荡。 “展师傅，少主来了！” 这个时候，应该怎么办？ 杀手有些犹豫。 他没有吸收和这方面有关的记忆，身为一个强者，名为护道者，却和顾小召有着半师的情谊，此时，应该傲然端坐，等着顾小召前来见礼。然而，名义上，他是顾小召的家仆，主子爷驾到，端坐原地无疑有些失礼。 思虑片刻，他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却没有走出门去迎接。 一串脚步声传来。 透过开着的角门望去，顾小召一马当先走在前面，面色苍白，眉头微蹙，若有所思的样子。 跟在他身后的是顾大忠，另一个伴读弟子顾飞扬不在，那个顾飞扬也是炼气境武者，没在这里，事情又要简单一些了。 行进间的顾小召抬起头来，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碰撞。 顾小召脸上绽放出微笑。 “展师傅……” 第五十七章 突袭 模拟着记忆中的神态，杀手脸上露出了一缕微笑。 笑容中夹杂着温暖、欣慰、以及一丝骄傲。 那一刻，他就是展断，拥有展断记忆的他能完美地模拟出展断的情感。 移形换影并非浪得虚名。 瞧见展断，顾小召放缓了步子。 他脸上洋溢着笑容，像是初春的阳光，一边走，一边大声说着。 “展师傅，到底是什么急事，非要让你去办？” 杀手脸上保持着温煦的笑容，向前缓缓走了两步。 “少主，好事情，你父亲决定接你回顾家，让你承继顾家三房，那个老妖婆也点头同意了，以后，少主不会再过这种担惊受怕颠沛流离的生活，你那九泉之下的母亲也该放心了……展某总算不负所托！” 说这番话的时候，他的心中情绪激荡，眼角噙着泪水。 近了！ 快近了！ 还有五步…… 只要靠近顾小召一丈的范围，暴起发难，就算顾小召是炼气境中期，修炼了罡煞的高手，也逃不脱离别堂独有的一击必杀之术。 这门功法有个响亮的名字，落花夺魂杀。 和一般的武道功法不同，修炼了落花夺魂杀之后，真气也就混杂着符师一门的神念秘法。真气将用一种特殊的方式将神念激发，目标任务若是措不及防，其神念便会受到影响，对时间和空间的感觉产生延迟和错乱。 这之后，才发动针对目标肉体的打击。 只不过，落花追魂杀有着一定的限制，必须靠近目标一丈左右，距离越近越好，超过一丈的范围，对目标的神念就不会有作用了。 现在，顾小召还在角门外，距离杀手有着接近三丈的距离。 “是吗？” 顾小召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瞧不出有太多的兴奋。 有着展断部分记忆的杀手知道，顾小召和顾铨的关系一点也不好，一生之中，彼此也就见过寥寥几面。 对这个父亲，顾小召虽然谈不上有什么怨念，但是，更说不上亲近。 也就比陌生人好一点。 走到角门前，顾小召停下了脚步。 杀手的心往下一沉。 怎么啦？ 自己是不是露出了什么破绽？ 究竟是什么被目标看出了端倪？下一刻，他就想要动手，就算无法使出落花夺魂杀，他左手的手腕上还套着一具短弩，上面搭着一枚短矢。 这么短的距离，出其不意扣动扳机，目标也很难躲过。 不过，保险起见，他还是暂缓动手，只是，微微将左手往上提了一提，悬在了小腹前，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展师傅，我拜入隐峰门下，获得了一个宝贝，这就给你看看……” 顾小召站在原地，低下头，把手伸进腰间缠着的百宝囊。 在他身后，顾大忠躬着身，双手低垂，神态恭敬地站着。 杀手脸上神色未变，笑容就像凝固在嘴角一般。 只不过，他加快了向前迈动的步伐，就像是急着去看顾小召所说的那件宝贝。 两步！ 一步！ 已经达到了攻击范围！ 这时候，他突然想起顾小召奇迹一般踏入炼气境的事情，为了保险起见，他决定再往前两步。 若能跨入三尺之内，就像是加了保险一样。 这时，顾小召的手从百宝囊中拿了出来，他抬着头，眼神幽深，像是一汪深潭，看不清楚里面究竟有着什么。 他手执一张黄色的符纸。 符纸淡黄，上面隐隐闪烁着微微的红光。 这是？ 虽然没有见过符师施法，杀手却见过那些符师学徒利用符纸施展法术，毕竟，移形换影这门功法离不开符法的辅助。 他知道，这是符纸即将激发的先兆。 莫非顾小召是符师学徒？ 展断毫无这方面的记忆，目标居然隐藏这么深？ 必须动手了！ 他不知道自己在哪里露出了破绽，他只知道对方不会无缘无故地激发一张符纸，必定是对自己有所怀疑。 当然，也有可能对方是在炫耀，毕竟是少年嘛！ 只是，自己不可能把希望寄托在对方身上，不管对方是不是对自己有所怀疑，都必须动手。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体内原本勃发的真气顿时运转起来，瞬间就在经脉中激荡开来。 咯咯咯…… 全身上下无处不响，整个身子包括那张脸都在变化，就像是高温下的冰雕，急速地融化，改变着形状。 他的双眼也有变化，瞳孔变成了奇异的幽蓝色。 目光有如实质。 两道犹如实质的蓝色光线从他双眼向顾小召激射而去。 这便是落花夺魂杀的神念攻击。 与此同时，顾小召手中的符纸也激发开来，一道金色的光晕悠忽间荡漾开来，那两道蓝色光线正正地射在了金色光晕中。 金色的光芒和蓝色的光线在空中激荡，像焰火一般美丽，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最后，消失于无形。 “哼！” 顾小召闷哼一声，面色变得更为苍白，嘴角多了一丝殷红的血渍。 他整个人往下一沉，双脚陷入了泥地，深至脚腕。 这一边，杀手也不好过。 那一刻，双眼一阵刺痛，就像在距离太阳很近的地方直视太阳。 刹那间，瞳孔便出现了血丝，鲜红的血迅速在眼眶内扩散开来，瞧着甚是吓人，那一刻，他失明了！ “啊！” 他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心中却没有多余的慌乱，一旦动手，离别堂的这些刺客就像机器一般，基本上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眼睛虽然看不见，落花夺魂杀的作用下，神念却落在了顾小召身上。 他并未失去对方的踪迹。 左手腕抬起，左手低垂，扣动扳机。 “崩！” 随着一声轻响。 一枚短矢离弦而出，朝着顾小召激射而去。 保险起见，他脚尖在地面一点，右手已经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匕，整个人像大鸟一般飞了起来，向着顾小召扑了过去。 空中的他双眼紧闭，两条红色的血流从闭着的双眼涌出，顺着面庞滑落下来。 虽然瞧不见，神念牵引之下，他能感觉到顾小召的存在。 此时，目标任务已经被自己发射出去的短矢射中，身子摇晃着，颤抖着，强行挣扎着，不曾倒下。 很好！ 自己只要冲过去补上一刀，这次任务就算是完成了！ 至于怎么脱身？ 就算自己双目皆盲，那有怎样？ 顾大忠区区一个炼体境的家伙，能够挡住自己，整个水井坊，没有一个炼气境武者，自然也不可能挡住自己。 心里浮现着这些念头，杀手高举短匕，往前落下。 第五十八章 自爆 杀手的右手紧握短匕，短匕的柄上缠着一根根细细的金丝藤，金丝藤已然干枯，最是能吸收水分。就算是手心有汗，汗渍也会被其吸收，如此，不管怎样用力，都不会打滑。 更重要的是，金丝藤能够吸纳真气，真气在干枯的金丝藤中通行，就像在经脉中通行一般，没有什么损耗。 落地之后，左手向前探出，施展了一招龙爪手，抓向顾小召的脖颈，与此同时，右手挥动短匕扎下。 眼睛虽然看不到，神念牵引下，顾小召就像是黑暗中的蜡烛，非常的醒目。 然而，出手之后，杀手却觉得了不对。 身为一个杀手，出招自然要掌握快很准三个要诀，快和狠的确重要，然而最重要的却是准。 若是不准，再快也没用，再狠也是徒劳，因为你根本无法击中目标。 所以，这三个要诀中，准最重要。 杀手自身尤其深得准的要诀，他这一爪抓过去，本该准确地抓住顾小召的肩膀，然后，顺势一拉，举着短匕的右手顺手一割，必定能将对方击杀。 然而，这一爪却抓了个空。 他能感觉到，这一爪距离顾小召的肩膀有三寸的距离。 仅仅三寸，却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下一秒，他只觉得左手的手腕一凉，有什么从那里倾泻而出，全身的力量也随之跟着流散。 不好！ 下意识地，杀手手中的短匕脱手而出，向着顾小召所在的方向掷去，脚尖在地面一点，整个身子的姿势顿时变得扭曲，下一秒，他不进反退，往后方像在冰面上滑行一般急速退去。 顾小召手持照雪，有殷红的血顺着剑身往下滑落。 刚才，他只是站在原地，轻轻地把照雪一竖、一削，就把杀手伸出来的左手手腕斩断。 虽然，对方的手腕上绑着一具短弩，却也不顶用，被照雪的剑芒削成了两半截。 随后，顾小召轻轻迈着步子，像一头在沼泽地中觅食的仙鹤，轻盈的身姿掠了过去，并不比杀手后退的速度慢。 这时候，杀手掷来的短匕擦着他的脸颊飞了过去，将脸颊一侧飘散的发丝斩断了两三根。 右手探出，照雪的剑尖闪烁不定。 一缕白光从剑尖上闪现，约有三尺来长，以一种奇怪的速度向前飞行，从杀手的前胸穿了进去，从后背透了出来。 剑气！ 从站在顾小召身后发愣的顾大忠所处的角度来看，那个不似人形的刺客胸前多了一个狭长的大洞，更像是一个怪物。 他大张着嘴，从杀手开始袭击，到顾小召反击逆转战局开始，这嘴就一直不曾合拢过。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让他莫名惊诧。 给了杀手重创之后，顾小召的眉头却突然皱了起来，下一刻，他并未趁胜追击，反而向后急退。 与此同时，手中的照雪挽起了剑花。 像是一道雪亮的光墙在他身前升腾。 杀手脸上露出奇特的笑容，他的眉心突然裂开了一道小缝，一个金色的小甲虫从眉心飞了出来，向着顾小召电射而来。 甲虫撞在了光墙之上。 “砰！” 一声轻响。 金色甲虫在空中翻转着身子往后方激射，顾小召挥舞的剑光却为之一散，有些不成形。 与此同时，杀手嘴里轻轻念诵咒语。 不知道是什么地方的语言，总之，在场的人都听不懂，那语调阴森，语音诡异，就像拿着铁铲在铁锅上不停地刮一样，让人听着耳边发麻，感受到一股极深的邪恶，仿佛是来自黄泉污浊之地的邪恶。 “嘭！” 随着这一声巨响，杀手的身子向着四面八方炸裂开来。 “啊！” 引顾小召主仆来到后院的水井坊小厮瞧见这一幕，终于反应了过来，惊叫一声往后退去，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顾大忠下意识地举起腰间的长刀，挡在自己面前，其实，他距离自爆的杀手有着一段距离，那些血肉无法喷溅到他身上来。 真正陷入危机的是顾小召。 因为他直接面对的就是杀手的自爆，而那些血肉有着剧毒，喷射到四周的植物上，不管是花朵、还是野草、或者灌木，全都变成吃啦刺啦地作响，迅速枯萎，化为漆黑一片的不知名物体。 顾小召若是被这带毒的血肉喷溅到，绝对脱不了好。 若是出其不意，顾小召也许会被杀手的自爆所伤，然而，杀手自爆之前，他便有所防备，不但击退了从杀手眉心飞出的古怪的金色甲虫，也用不怎么狼狈的姿势挥舞剑光，将那些喷溅而来的带毒血肉挡了开去。 剑光收罢，他笔直地站着，没有半点疲惫之意。 刚才说了那么多，其实战斗发展很快，也就几个呼吸的时间。 “少主，你怎么知道这人不是展师傅？” 这时候，顾大忠神情激动地冲了过来，当他心目中的展师傅变身冲向顾小召的那一刻，他彻底呆住了。 那时候，要是对方想要刺杀的是他，他只能束手待毙。 顾小召瞄了他一眼，随后，转身向那个还瘫软在地的小厮喊道。 “去把掌柜叫来，多喊几个人来，把金银草放在大锅里熬制，之后，再把药汤分盆端来此地洗刷地面，须得彻底洗刷干净，然后，将这院子空置半个月以上，之后，才能住人！” “诺！” 小厮忙点头应道，连滚带爬地站起来，往前院奔去。 顾小召神情凝重地环视四周。 先前被剑光击飞的金色甲虫已经消失了，不知道去了何方，那玩意究竟是什么东西，他还不知晓。 杀手伪装成展断来刺杀他，可谓是撞上了铁板。 不管移形换影大法有多神奇，不管那个杀手伪装展断有多像，他始终有一点无法伪装，那就是特殊的独属于展断的神念气息。 每个人的神念都有着独属于他的气息，一般人很难分辨出来。 对神念强大到堪比符师的的顾小召来说，人们的神念气息就像夜幕下的萤火虫那般醒目。 所以，离别堂的高层从来不用丙字号的杀手去对付符师，甚至，就算是对付符师学徒也不会动用他们。 因为，他们知道移形换影这门功法对符师而言是无用的。 改换形貌本就有着符法的辅助，那些家伙对符法最是敏感，自然分辨得出。 离别堂的情报其实已经比较厉害了，不然，也不可能伏击展断，将其杀死，只不过，顾小召的底细就连一直跟在他身边的顾飞扬等人都不知晓，他们若是能打探出来，那是天方夜谭。 识破伪装之后，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 顾小召把自己制作的那张妙幻生花符激发，挡住了杀手的神念攻击，之后，影响了杀手的神念，使其误中副车，接下来，一步错步步错，最终，只能自杀。 不一会，老掌柜的带着几个下人走了进来。 从小厮那里已经听到了事情始末，如今，亲自看到现场，老掌柜面如土色。 他忙向顾小召下跪磕头。 “少主，小的误放贼人入内，死罪啊！死罪……” 第五十九章 杀手的计划 后院一时无法住人，顾小召也没有在前院待着，他来到了铺面。 “这刺客来自何方？如此凶悍！” 顾大忠的面色有些苍白。 这种行刺风格和传说中的离别堂有些相像，不过，离别堂的价码很高，会有人请离别堂的刺客来刺杀自家少主？ 顾小召的表情倒是淡然。 刺客虽然凶悍，能够完美地伪装成展断这事也非常诡异，只是，那又怎样？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 “展师傅，多半凶多吉少了！” 顾大忠神情有些悲伤。 或许都是贫贱出身的缘故，展断对他们极好，经常指点他们的武艺，解答他们在修行路上的疑问，修正他们修行上的错漏。 “郡城究竟发生什么大事了？这会儿，也不知道家主怎么啦？” 顾大忠嘴里仍然喋喋不休。 这样做他或许会好过一点。 顾小召瞄了他一眼，顾大忠忙收住唠叨。 “大忠，你把这些药草送到制药坊去，亲手交给蓝师傅，之后便守在那里，待蓝师傅摸清这些药草的药性之后，你把他带到这里来见我……” 停顿片刻，顾小召继续说道。 “切记，验药的时候，不许其他人旁观，验清楚药性之后，告诫蓝师傅不得乱说话，须得马上来见我！” 顾大忠点点头，他有些迟疑地站在原地，想要说什么的样子。 “说话！” 顾小召冷冷说道。 “少主，要是再有刺客？谁来保护你……” 顾大忠一边说着，一边偷瞄顾小召，见顾小召的面色不对，目光越来越冷。 他很快地收了声，低下头，拿起放在地上分门别类装在各个细小包裹内然后用一条布带串起的药草。 “少主，我这就去！” “嗯！” 顾小召点点头，摆了摆手。 顾大忠出门之后，顾小召来到柜台后面，老掌柜亦步亦趋地跟着，额头上亮晶晶的，全是冷汗。 顾小召坐在老掌柜的座椅上，手指囔囔地敲着桌面。 一时间，室内静默，唯有手指敲打桌面的声音响起。 “账簿！” 半晌，顾小召方才说话。 “这一年来的账簿……” 说话间，他抬头瞄了掌柜一眼。 “是！”掌柜忙点头，退了下去。 以前，水井坊一直由展断管理，如今，展馆凶多吉少，查看账簿检查药行的管理就只能顾小召自己去做了。 就在这时，距离坊市二十里开外的一个山谷内，好几个头戴斗笠的灰衣人无声无息地围坐在树林中。 为首的斗笠人眼神阴鸷，正是当初围攻展断最后送他归西的家伙。 他原本盯着面前的那块草地，瞧着两只蚂蚁扛着一只苍蝇的尸体艰难地前行，突然间，他猛地抬起头。 微微侧脸，偏着脑袋听着。 下一刻，脸上的表情变得不好起来。 “嗡嗡嗡……” 不一会，空中传来了一阵轻微的声响。 那是飞虫的翅膀在空气中告诉震动发出的声响。 一只金色的甲壳虫从滴水观坊市的方向急速飞来，就像是一道金光划过树林的上空，落在了斗笠人的手掌心。 随后，甲壳虫在那人手掌心不停地转着身子，看样子甚是焦急，像是在寻找什么的样子。 斗笠人举起另一只手，招了招。 另一人神情恭敬地走上前来，手中拿着一个玉瓶。 随后，那人揭开瓶盖，一股熏人的恶臭从瓶内钻了出来，在林子里飘荡。 若是一般人，这会儿多半已经大呼小叫着躲开了，那个味道对人类的嗅觉来说几乎是最严酷的考验。然而，这群斗笠人却像是没闻到一般，一个个正襟危坐，没有人的坐姿有任何变化。 甲壳虫振翅飞起，投入玉瓶之中。 那人将玉瓶关上，那股恶臭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丙丑十七号失败了……” 为首的斗笠人淡淡地说道。 他抬头望向在座的斗笠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刺杀任务失败对他而言似乎无足轻重。 “实施后续计划！” “诺！” 众人低头齐声应道。 随后，纷纷站起身，一个个独自离开，去的方向也各不相同。 最后，林子内就剩下了那个为首的斗笠人，这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才变得生动起来，不像先前那样僵硬，仿佛带着面具一般。 “顾小召？” 丙丑十七号刺杀失败的事情让他很是惊讶，说实话，这次来到滴水观，他有着别的刺杀任务，刺杀展断和顾小召不过是顺手而为。 原以为十拿九稳的刺杀竟然失败了！ 莫非这顾小召比展断还难缠？ 不过，他不相信对方能逃过第二次刺杀，就算那家伙是炼气境中期，修炼了罡煞也万万逃不脱第二次刺杀。 离别堂有着三次刺杀不遂就退出任务的规矩，这规矩是祖师爷传下的，说是天有一线，凡事不能做尽。 只不过，能够逃过离别堂三次刺杀的寥寥无几。 在离别堂的传说中，曾经接过一次任务，刺杀一名先天武者。 然而，当刺杀行动开展之后，却发现那位先天武者已经无声无息地突破境界，变成了法相真人。 刺杀法相真人？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任务不能推脱，若是推脱，离别堂的名声也就毁了，一个杀手组织一旦失去了名声，无疑会受到致命的打击。 要怪只能怪离别堂的情报部门，为这事，负责情报部门的高层主动参加了第一次刺杀行动。 行动无疑是失败了！ 第一次行动不过是试探，第二次刺杀才是动真格的。 这一战，离别堂动用了十多个先天高手，事先设下了很多陷阱，使了很多花招，不仅有法相真人的亲人作为人质，还请来了大符师设下了符阵，最终，引得那个法相真人进入符阵，然后，大伙儿入阵围攻。 结果一战下来，十多个先天高手也就逃脱了两三个人，余者尽数陨落。 法相和先天只有一个境界的差别，战斗力却有着天渊之别。 尽管如此，离别堂仍然进行了第三次刺杀。 这一次刺杀是在哪儿进行的？战斗场景如何？离别堂是不是有出动法相真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秘密，没人知晓。 大家所知道的就是，西南三国的地界上再也见不到那个法相真人。 从那以后，离别堂的名声一下就窜了上去，基本上可以止小儿夜啼。 说实话，一个杀手组织要是声名远播，树大招风，那就离毁灭不远了。毕竟，杀手什么的，隐秘是最重要的，像阴沟中的老鼠那样躲在暗处才是正确之道。然而，违背了这一个规则的离别堂却成为了西南三国最大的杀手组织。 当然，你要寻离别堂的总舵什么的肯定找不到。 既然连法相真人都逃不过离别堂的刺杀，斗笠人不认为顾小召能够躲过去。 既然第一次失败，那就让目标死在第二次刺杀中。 第六十章 来客 检查账簿原本是一件枯燥而漫长的事情，不过，对顾小召来说却是小菜一碟，神念强大的他可以一目十行，一本账簿半柱香的时间就能扫完，更何况，他能感觉到一侧站在的掌柜的话是真还是假。 账簿没有什么大问题，就算有些小纰漏，顾小召也不想追究。 水至清则无鱼，这个道理他懂。 他的梦想可不是成为大富豪。 他的理想是站在万界的巅峰，号令众生，永生不灭，所以，不会在这些小事情上浪费精力。 水井坊的生意还算不错。 位于坊市西南的兰溪大街非常热闹，水井坊的位置虽然不太好，却也算不得偏僻，再加上药行做生意很实在，很少有以次充好的行为，名声还算不错，所以，生意一向还好，有着不少老顾客。 就在顾小召待在店铺的这段时间，就有好几拨客人上门。 这个时间，基本是散客上门。 那些做大生意的行商很少来店铺，他们会在掌柜的邀约下到有名的酒楼茶肆交流，生意便是在那里搞定。之后，就有管事的带着众多力夫牵着能承载几千斤重量的乌兽前来水井坊的库房运货。 到店铺来进货的多是准备进山的采药客和狩猎人。 他们需要准备一些金疮药，驱虫剂，杀毒剂，补血剂以及某些能够在战斗中激发潜力的丹药。 就算是准备停当，所有的装备都齐全，然而，还是有大量的武者一去不回。 有的是死在凶兽口中、有的是被有毒的植物伤害、有的是出了意外摔死在无名山涧、更多的却是死在了人类自己手里。 冒着生命危险进山采药打猎，为的是什么？ 无非是钱财二字！ 辛辛苦苦进山忙死忙活，也赚不了多少，大头都被那些开店的豪门世家以及滴水观占去了，他们只能弄到一些蝇头小利，既然如此，何不干脆就去抢，抢劫还要轻松得多，只要拳头够大就行了。 这种情况下，进山的采药客和狩猎人也就被迫抱团。 所以，进店购买装备的多是两三人一路，大多全副武装，水井坊的信誉不错，倒还没有引起什么争执。 以前，经常有武者为了买卖和店家争执，一言不合就动起手来。 后来，滴水观的势力全面进驻坊市，在坊市展开巡逻，这样，那些商家买下店铺需要花一笔钱，之后，又要每个月付一笔管理费给滴水观。 据说，坊市的主持者是来自滴水观上院的先天高手。 每一年，都会换一批次的人前来管理坊市，去年是青云峰，今年是天柱峰。 坊市的油水很足，就算是上三山资源丰富、势力雄厚，也是断断不能放弃。 没多久，顾小召就把账本检查完毕，对着某些比较大的亏空和纰漏说了两句，待得掌柜和伙计面如土色的时候，却又说既往不咎。 顾小召不求那些家伙一下子就变得清廉起来，至少，短时间内，这些人是不敢再弄什么幺蛾子。 这次出门，他要办三件事。 第一是引展断随自己进山，这件事自然是办不成了。 顾小召也想要知道展断的生死，然而，他很清楚现在的他没有这个力量和时间去查找答案，他唯有吩咐掌柜，让他动用顾家三房在滴水观的暗棋，把最近发生的事情通过隐秘的渠道快速传回浦阳。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他只能希望自己的便宜父亲能够给力一点。 第二件事便是查验浮空岛黑土出产的那些药草的药性，这件事已经交给顾大忠去办了，那厮虽然鲁钝，却还忠心，凡是交代好的事情都会好好去做。 查验药草的药性需要一些时间，顾小召准备去办第三件事。 隐峰每个月只有少量和制符有关的资源分配下来，失败几次之后，那些材料就已经全部耗尽，需要补充。 隐峰的资源分配还要等半个月，他等不了那么久，唯有自掏腰包去购买材料，符法一道，制符材料最为基本，价钱也不高，然而，却也远比补气丹等炼气境武者必须的丹药要昂贵。 物以稀为贵，这是至理。 若是用资源把一个符师堆出来，需要消耗一个小世家积攒百年的财富。 说起来，顾小召要走的路还很长很长。 他准备到七宝阁去买一些制符材料。 七宝阁隶属七宝商社，据说这商社有着天庙的背景，凡是和符师修炼有关的资源和材料都可以在七宝阁内寻得。滴水观好歹也蜀国西南最大的武道修行门派之一，在坊市内，自然有着七宝阁的分店存在。 就在顾小召站起身，准备从柜台后转出来之际，一个客人从门外走进来。 站在门口的伙计忙热情地把客人引了进来。 说起来，像这样单人独行的散客很少见到，顾小召也就好奇地多望了一眼，随后，他停下了脚步。 那是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两根乌黑的辫子拖在脑后，额头上的刘海微长，有些散乱，遮住了她的眼睛。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本来就邋遢，一张脸黑黢黢的，像是涂了不少锅灰和尘埃。 她身上穿着的是褐色的麻布衣衫，脚下穿的是一双自制的芒鞋，能透过鞋面瞧见她的脚趾，脚趾却出奇的干净，不沾泥垢。 小姑娘不时向着上方吹气，将刘海吹得飘上额头。 她的眼睛也就露了出来，眼珠很黑，顾盼之间，闪闪发亮。 她个子不高，嘴皮抿得很紧，给人一种非常倔强的感觉。只是，她这种倔强和大师姐慕小桑给人的感觉又不同。 慕小桑给人的印象更为霸气，那种倔强更像是一种对自我意志的肯定，就像生长在最高山巅的凌霄花，傲视一切。而这小姑娘的倔强更像是路边的杂草，演绎的是这样一种精神，那就是任凭你们怎样践踏，最后，仍然会骄傲地昂起头。 小姑娘腰间别着一把弯刀，像圆月一样的弯刀。 弯刀没有刀鞘，就那样别在她的腰间，闪着森寒的光泽。 顾小召重新坐了回去，嘴边，漾起了一丝微笑。 在这个小姑娘身上，他感受到了某种熟悉的气息。 曾经何时，他和对方有过一番缘分。 第六十一章 青梅 七年多以前，展断带着一些武者护送顾小召沿着水路前往滴水观。 那一年，他九岁多。 那一年，这个名叫周世玉的小姑娘只有五岁。 表面上，父亲顾铨把顾小召送入滴水观是为了武道修行，实际上，是为了避祸。和王室有着牵连的滴水观对益都刘氏一点也不鸟，也只有在远离红尘人间的横断山脉，才有可能躲过那个可恶的老女人层出不穷的追杀。 当然，和以往一样，这个消息暴露了。 随后，好几个炼气境武者带着一大批甲士追了上来，双方在兰溪下游交锋，一时间，血流成河。 快要踏入滴水观地面时，顾小召和展断失散了。 当时，展断一人挡住了三个炼气境武者的围攻，吸引了对方最强大的武力，有两个炼体境大圆满的卫士带着顾小召继续向滴水观逃去。 整个计划很简单，展断挡住追兵，那一边，顾小召只要能逃进滴水观坊市的范围，顾铨的好友不动如山任怀庆便能出面接应。 然而，在距离坊市还有几里左右的河面，事情有了变化。 其中一个护卫早就被刘氏收买了，也是他把顾小召准备进入滴水观的消息泄露给了刘氏。 这厮原本想一直潜伏下去，故而，一路上的表现和以往并无区别，甚至，还动手杀了本方的一个甲士。 但是，眼看顾小召就要逃脱追杀，他无法继续潜伏。 他非常清楚那个恶毒女人的能量，自己若是任由顾小召逃入滴水观，不管他先前立了多少功劳，这一次，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在小舟上暴起发难，一刀捅死了对他丝毫也没有防范的同伴。 就在他准备对顾小召下手之际，反应很快的顾小召跳下了小舟，即便知道兰溪河水冰寒刺骨，即便知道水中有着许多类似食人鱼的鱼怪，那一刻，顾小召仍然没有丝毫犹疑。 当时，只要他稍有迟疑，多半凶多吉少。 顾小召很幸运，没有遇到鱼怪，在陷入昏迷之际被一个渔夫用渔网打捞了上来。 那个渔夫三十出头，他就是周世玉的父亲，也就是在渔夫的家中，顾小召才第一次见到了周世玉。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情形。 那是一个秋日的暮晚，橙红色的霞光从木屋开着的窗照射进来，随之而来的是略带鱼腥味的河风。 窗外，渔网搭在架着的几根竹竿上，随风轻摆。 顾小召从昏迷中睁开眼。 第一眼瞧见的便是周世玉的脸，那会儿，她坐在窗边的小木桌旁，手撑着下巴驻在桌面上，脑袋一浮一沉，打着瞌睡。 霞光落在她半边脸上，漾起一道橙红色的光晕。 那一刻，他心中甚是安宁。 他静静地躺在榻上，没有说话，没有询问自身的处境，只是沉默地望着那个打着瞌睡的小女孩，半天无语。 直到周世玉的父亲入内，这沉默才被打破。 周森是一个渔夫，三十出头，炼体境大圆满的修为，以捕杀兰溪河中的银鱼为生，银鱼也算是鱼怪的一种，喜群居，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因其有着补血的奇效，是某味金疮药的药引，也就成为了武者们捕捉的对象。 在滴水观坊市附近，像周森这样以捕鱼为生的渔夫为数众多。 周森的老家在千里以外的江州郡，他出身寒门，家中行的是商贾之道，年少时，被人引荐进入了滴水观下院习武。 然而，和大多数寒门弟子一样到了二十岁之后，他不曾踏入炼气境，也就无法进入上院修行，不得不离开了滴水观。 对此，他没有半点怨念。 他在那里得到了比成为炼气境武者还要让他觉得满足的收获。 他认识了一个女子，那个女子是本地人，父母亲都是下院的杂役，她也在滴水观下院做事，做一些缝补和清扫的杂事。 他娶了那个女子。 那个女子也就是周世玉的母亲。 这件事让他和周家断绝了关系。 在贵族门阀眼中，江州周家什么都不是，在江州周家眼中，家仆出身的贱民们同样什么都不是。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这便是世界的真面目。 从那以后，周森就留在了横断山脉，一家人过着清寒的生活，他不想大富大贵，只想一家人安安乐乐地活下去。 这个愿望似乎不难实现。 他好歹也有着炼体境大圆满的修为，和那些采药客猎人相比，修为也不算差，何况，在下院修行的时候，他有一些交好的师兄弟踏入了炼气境，成为了真正的武者，有的甚至在上院执掌了一些小小的权柄。 有着那些人关照，他的日子过得还算滋润。 没多久，周世玉便出生了。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周世玉三岁的时候，位于巴南郡郡城浦阳的紫气东来阁派了一大群武者前来滴水观拜山。 说是拜山，其实和挑衅差不多。 那时候，周森的夫人仍然在下院做杂活，牵扯进了某次冲突。 某个紫气东来阁的弟子和滴水观弟子私下较量，当时旁观者甚多，不知道为什么打出了真火，单挑变成了混战。 混战中，不通武技的她被某个紫气东来阁的弟子误伤致死。 直到第三天，周森才得到了这个讯息。 那个时候，紫气东来阁的那群人已经离开。 就算是没有离开，他也做不了什么，那个误杀自己夫人的家伙是炼气境武者，他若是找对方报仇，亦不过是死路一条。 至于滴水观出面为自己夫人讨公道，这样的想法只是个笑话。 即便滴水观的老祖出自寒门，即便滴水观以有教无类作为门派精神，他们也不会为区区一个杂役的死向紫气东来阁开战。 误杀了一个杂役，那个紫气东来阁的弟子不仅没有物质赔偿，就连道歉的一句话也欠奉，在那厮心中，或许还有些愤怒，觉得被贱民的血脏了自己的手。 从关系不错的朋友那里，周森晓得了仇人的名字。 上官无相，阆中郡上官家的嫡系子孙，炼气境第一层修为…… 他没有前去紫气东来阁的驻地莆阳城寻仇，就像放弃了一般仍然在兰溪河面上当他的渔夫。 他还要养活他和她的孩子。 当然，那个时候顾小召还不晓得那么多。 那个时候，顾小召只知道对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以打鱼为生，中年丧妻，有着一个非常漂亮的女儿。 关于周森的这些故事，这件事情过去几年之后，他才从展断那里有所了解。 那时候，周森一家已经离开了横断山脉，不知所踪。 如今，在这里重遇故人。 一时间，顾小召心中五味杂陈。 第六十二章 往事 自从得到前世记忆之后，顾小召的记忆力就变得非常强悍，在那个小渔村他只生活了一天多，然而，那一天多的一切他全都记得清清楚楚。 在望着周世玉的此刻，他鼻间似乎缭绕着小渔村特有的那股鱼腥味，仿佛仍能感受到晚风、夕照、霞光…… 那一天，顾小召将自己的遭遇没有丝毫隐瞒地告诉了周森。 那时候，他虽然没能找回前世的记忆，却也有着远超同龄人的成熟，他知道，仓促之间编造谎话根本瞒不过对方，只能惹得对方反感，这种情况下，倒不如孤注一掷，看能不能得到对方的帮助。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周森认识不动如山任怀庆。 任怀庆是双照堂的教习，而周森就是在双照堂内修行，虽然，任怀庆或许对他这样的弟子没有多大的印象，他却记得对方。 听了顾小召的话，周森很快就有了决断。 只不过，一时间却走不得。 兰溪之水冰寒入骨，顾小召虽然被周森从河里捞了出来，却也浸泡了许久，身体根本顶不住，当晚，就发起了高烧，不良于行。 发烧期间，都是周世玉陪在顾小召身边，陪他说话，喂他食粥。 小女孩见识有限，说的都是一些不着边际的闲话，现在回想起来，顾小召也有些脸红，不明白自己当时为何那么开心。 然而，他的的确确能体会到那时候的心情。 那是他十几年的人生中难得感受到的安宁。 在如今的顾小召看来，那时的他之所以会有那样的感觉，和他一直颠沛流离朝不保夕有关。那样的生涯自然很难和同龄人交朋友，一直以来，他都是寂寞的。而在那一刻，一个四五岁小姑娘的热情却融化了那种寂寞，让他有了某种期盼。 他所期盼的，无非是不再孤独。 当然，如今的顾小召没有了那种期盼。 得到前世记忆的他非常清楚，要想成为真正的大人物，孤独是最基本的条件，在群体社会中抱团取暖，那是弱者的象征。 当初，紫霞真君要不是没有自己这个拖累，就算不是七杀天尊的对手，也可以借石碑的力量逃离。 然而，当初为了救活自己，紫霞真君舍弃了石碑，让其和顾心言的神魂相连，让石碑成为自己的本命法宝，护着自己不被九重天的天道抹杀。 当大战来临之际，她却无法利用石碑的力量。最终，只能舍弃性命，换来自己的新生。 前车之鉴，不得不防啊！ 这便是顾小召迟疑着没有和周世玉相认的原因，对方的面貌虽然有着改变，散发出的神念却是独一无二的，曾经何时，他怀念着这样的气息，也曾经为对方的离去而黯然伤魂。 然而，有时候相见不如不见。 顾小召继续陷入回忆之中。 第二天，周森带着顾小召的随身玉佩离开了小渔村，前往滴水观坊市，那几天，任怀庆都会在水井坊等候。 周森识得任怀庆，也就不怕联络不到。 顾小召身子骨好了点，便跟着周世玉在小渔村疯跑，周森和左邻右舍已经打了招呼，说顾小召是他的一个表侄。 如果像话本小说中那样，这时候，多半会有追杀者上门。周世玉和顾小召也就躲在某处密室之中，对方步步紧逼，威胁渔村中的渔夫说出了密室所在。随后，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周森带着援兵赶到。 一阵激烈的搏杀之后，坏人被杀死，好人获得胜利。 然而，现实没有这么多偶然。 当天晚上，周森带着任怀庆和展断等人来到了小渔村，顾小召顺利脱险。 之后，周森一家也搬离了小渔村，来到了坊市上居住，展断给周森在水井坊找了个事情来做，让他负责看守制药坊。 这时候，距离滴水观下院大开山门招收弟子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这三个月，应该是顾小召感到最快乐的时候。 他有了同伴，虽然，这个同伴只是一个五岁多的小女孩。 一直以来，他都像个小大人一样，也只有在周世玉面前，他才难得地拥有了童心，时不时体会到了一种名为开心的情绪。 为一些简单的事情开心，比如某句话、某个微笑、某次沉默、某次争吵、某次你追我赶…… 然而，好景不长。 三个月之后，他进入了滴水观下院修行，不得不和周世玉分开。 虽然不舍，他却没有大呼小叫，说什么自己不要修炼的胡话，他非常清楚，他必须通过修炼获取力量，如此，才能够真正主宰自己的人生。 他暗暗发誓，在周世玉九岁的时候，自己要引对方进入下院修行。 然而，当他度过三个月的新生期，走出下院来到坊市时，周森一家却离开了滴水观，不知所踪。 那一刻，他心若死灰。但是，顾小召并未暴跳如雷，他把所有的情绪都压制在心中，通过一些闲话旁敲侧击向展断打探消息。 他这才知道了周森的故事。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顾铨给了周森一个承诺，以此报答对方对自己的救命之恩，在顾小召进入滴水观下院不久之后，周森兑换了这个承诺。 随后，他带着周世玉飘然远走，不知所踪。 在顾小召看来，他应该是前去浦阳城，找上官无相寻仇去了。 也不知道自己父亲给了周森什么承诺，就算周森在父亲的帮助下报了血海深仇，多半也逃不脱上官家族的追杀。 周世玉的命运如何？ 可想而知。 那段时间，顾小召内心无比暴虐。 最终，他还是控制住了这种暴虐，他非常清楚，这种暴虐的情绪对修行有害，不知何时，就会变成自己的心魔。 当然，这一刻，心魔将不复存在。 周世玉居然活着！ 这几年，也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 为何这般装扮？ 周森呢？ 究竟有没有报了杀妻之仇？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他站起身，终究还是按捺不住想要向正埋头观察货架上那些丹药的周世玉打招呼。 七年前，水井坊就存在了。 那个时候，周世玉在这里生活过一段时间。 她今天出现在这里，总有缘由。 是想要寻找自己？ 就在顾小召将要走出柜台之际，店门外，传来了一阵战马的嘶鸣声，一群人出现在了水井坊的门口。 大部分武士装扮的壮汉留在了店外，分别站立在两侧，目光凶狠地瞪着街上来往的行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态势。 走进店铺的只有四五人。 “卫兄，小弟岂敢欺哄卫兄，这家店铺虽然不出名，丹药的药效却是这个……并不比司马家的药行差！” 说话的家伙顾小召认得，就是那个被他吓得跳河的赵如风，浦阳赵家的纨绔子弟。 那个被他叫做卫兄的年轻人，身着锦衣华衫，腰悬佩剑，冠上镶着的一颗明珠足有鸽蛋大小。 这明珠并非简单的装饰品，一股灵力在那玩意上面隐隐流动，应该是一枚法器。 如此豪奢，当是某个豪门贵公子。 顾小召没有走出柜台，而是重新坐下。 第六十三章 卫阀二公子 人的性情有着差异，有时候是天生的，后天的环境也无从将其改变。 寒门弟子自然有着许多性情坚毅的家伙，比如马千军、比如顾闯、顾飞扬等人，他们一旦抓住机会就会努力修炼，恨不得睡得比狗晚，起得比鸡早。 他们很清楚，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他们唯一能做到的便是，不把自己这条命当回事。 当然，这其中也有不少自暴自弃的家伙。 一开始，他们或许是抱着雄心壮志前来滴水观下院修行，怀揣着成为某个偶像的梦想。 比如开创了滴水观一脉寒门出身的祖师爷，比如现如今支撑着蜀国王庭的贫民出身的国师纳兰真人…… 然而，当他们和那些门阀子弟一起修行时，却发现世界并非他们想象的那样。 无时无刻，他们都在遭受着打击和挫折。 那些豪门弟子每天都可以浸泡药浴，吞食丹药，他们所获得的配给却只有那么多，还不如对方的零头。那些家伙一出生就有药师调养身体，根骨也比自家要好。对比之下，彼此很快就分出了高下。 这时候，意志不坚定的家伙们多半会选择放弃。 有人离开，也有人成为了对方的狗腿子，期盼有一日能被那些门阀弟子看重，被他们收为家奴。 寒门弟子如此，门阀子弟呢？ 他们中间一样有着差异。 有些人即便资源丰厚根骨傲人依然以一种自虐般的态度在修炼，这些人物中，以许东阳、顾战歌、司马青衫等作为代表。 他们修炼的艰苦程度一点也不比马千军等人逊色。 这些人中间，有的人目标远大，想要飞升上界，渴望领略更高一层的风景，这类人以许东阳为代表；有的人则是自感责任重大，想要扛起整个家族，故而需要强悍的力量，不许自己有半点懈怠，这类人以司马青衫为代表；还有一种便是纯粹的武痴，或是好胜心太过强烈，顾战歌便是这类人…… 当然，就像寒门子弟中有着太多自暴自弃的家伙，门阀子弟中，却不乏只想游戏人生的纨绔少爷。 赵如风就是这样的家伙。 他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开无遮拦大会，最好是夜夜笙歌，无聊的时候顺便欺负弱小，在欺负弱小的过程中感受到快意。他之所以如此，原因只有一个。 一个字懒！ 他喜欢享受、不喜欢受苦。 若是吞下一颗丹药，他就能成就先天，又或是浸泡一次药浴，就可以成就法相，那么，他多半会去做。 若给他一个机会，只要他一个人能够走出横断山脉，成功到达山外面的兰溪大平原，他就可以破界飞升。 这家伙多半都不会答应。 赵如风小心翼翼对待着的这个叫着卫南的公子哥也是个纨绔，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这句话没有什么错。 和赵如风不同，卫南成为现在这样并非害怕受苦。 这是因为他有着一个天才的大哥，三十岁出头就已经是炼气境中期的卫东，其修炼的玄雷罡煞乃是少有的异种罡煞。 雷属性的真气同级之下堪称无敌。 前两年，浦阳卫家各房的族老在宗祠议事，确定了卫家的二十三代家主，那就是他的大哥卫东。 从那以后，卫南就变成了一个纨绔。 有人认为他是在自保，故意做出这幅样子免得受到大哥的猜疑，实际上，心里在下一盘很大的棋。不过有着这样想法的人是少数，大部分人都明白，他那个大哥卫东眼里根本没有他这号人物的存在，二十岁才靠着大量丹药踏入炼气境的他，终生无望炼气境中期。 所以，卫南无需用那种手段来自保。 在那些人看来，卫南之所以如此，无非是一种绝望。 如今的他广交朋友，四处游玩，往往一掷千金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对了，顺带说一句，卫南的小姨嫁给了顾氏长房，顾战歌的母亲便是卫南的小姨，也就是说卫南是顾战歌的表哥。 他这次前来滴水观，是要进山完成一次家族试炼，顺便也拜访一下表弟顾战歌。 大部分豪门世家，对于嫡系子弟的培养都非常严格，每一阶段，那些子弟都会参加一次家族试炼，这样做，是不想后辈堕落，以免家道中落。 卫南的试炼很简单，进入横断山脉猎杀一头金眼猞猁。 之所以说是简单，是因为他身边不但有着两个炼气境的护卫，还有一个炼气境中期的护道者。 有着这些人帮助，区区一头金眼猞猁算不得什么。 所谓家族试炼其实应该一个人完成，只不过，身为一颗被家族放弃的棋子，家族对他要求也就没有那么严格。 就算他纠众前往，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真要让他一个人去猎杀金眼猞猁，反而证明家族还不曾放弃他。 此次进山，卫南带齐了装备，丹药什么的早就准备齐全。不过，保险起见，到了滴水观之后，他还是决定多购买一些丹药。 说实话，他真的很是怕死。 卫家和司马家不对付，虽然司马家开设在坊市的药行质量一向最佳，卫南也不会前去帮衬对方生意。 在赵如风的介绍下，他来到了水井坊。 水井坊隶属顾家三房，却没有正大光明地打出顾家的招牌，因此，赵如风并不知道这是顾小召的产业。 他们一行一看就是很有背景，胡掌柜也就亲自出面招呼。 伙计们端了几张紫檀椅子前来，卫南等人落座，掌柜又派人送上了香茶，茶是一等一的好茶，产自江州郡清溪沟的清溪茶。 至于购买丹药一事，自然有手下出面扫货。 这时候，卫南的视线落在了正在挑选丹药的周世玉身上。 他的表现如此明显，引起了旁人的注意。 “这个小妞有啥好看的？黑黢黢的一张脸！” 赵如风有些不解地说道。 卫南笑了笑。 “赵老弟，你不懂！” 周世玉虽然用染料涂抹面容，遮掩住自己的容颜，然而，她这种手法却躲不过有心人的目光。 卫南阅人无数，一眼便看穿了她的伪装。 年少的时候，在修炼之余他喜欢在画纸上涂抹两笔，对于丹青很是有一手，尤其擅长画人物，嗯，准确地说，尤其擅长画美女。 周世玉是难得的美女。 谈不上倾国倾城，却胜在自然野趣。 卫南喜欢美女，尤其喜欢征服美女又将其抛弃的感觉。 一想到这女子被他征服，变得对他百依百顺之后却又被他抛弃后的场景，卫南一下子就激动了起来。 他站起身，摆摆手，示意赵如风等人不要跟着。 随后，他向着周世玉行去。 柜台内，顾小召面如止水，站起身来。 第六十四章 冲突 在民间流传的话本小说中，总有些情节与现实相违背。 卫南翻阅过好几本话本小说，在那些小说中，贵公子们总喜欢当街调戏民女，民女们拒绝的姿态总是那么毅然。半途，总有大侠出面，痛打贵公子的狗腿子们，教训了一番贵公子，最终，赢得美人归。 每次看到这样的情节，卫南难免笑得开心。 这纯粹就是臆造。 就算像赵如风这样的纨绔都不会在大街上调戏民女，他们若是想要女的，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不会去做这样的事情。 这样做影响不好。 一旦让族人知道他们和贱民发生关系，他们在族中的名声和地位都会下降，很容易处处遇到杯葛。大家族宁愿养的子弟是废材，也不愿意在他们的血脉流传中沾染上低贱之人的血统。 说实话，市集上哪里有那么多漂亮得能让这些公子哥们欲罢不能的民女？ 就算是有，就算他们完全动心了，这些家伙也不会当街调戏。 正常的做法很简单，他们会派一两个狗腿子跟在那个民女的后面，了解对方的家庭底细。之后，派心腹前去和那家商议，花上一笔钱将女子买下，安排在外室，时不时自己便会去聚一次。 有人说那家或许会不情愿，不愿卖女求荣。 嘿嘿！ 卫南只能说有这想法的人未免很傻很天真。 这便是大多数贵族的做法，他们只会悄悄地和寒门或者贱民的女子发生关系，决计不会弄得满城风雨，成为其他贵族的话柄。 不过，卫南是一个异类。 他最喜欢的就是在大街上调戏那些民女，一点也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在巴南郡的门阀子弟中，他有着浦阳之鸦的外号。 此鸦便是食腐的乌鸦，这外号是调笑他饥不择食，口味太过奇葩。 在民间，卫南的风评却不算差。 要知道，每一天都有一些人在他家门前打探，花钱从下人那里得到他出门要走哪几条街的消息之后，那几条街上，也就免不了出现一些质素不错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将和他在路上偶遇。这些女子其实是在等候着卫南的调戏。 一旦被卫南看上，就算没有强抢上马，仅仅是出言调戏几句，女子也会身价百倍，成为某些寒门公子迎娶的目标。 所以，卫南瞧见那些话本小说的描写才那般开心。 就像是在看民间笑话一般。 他几乎没有遇到过能够拒绝自己的人，就算是拒绝，那也是欲拒还迎，又或者是不清楚他卫家公子的身份，一旦了解他的身份之后，表情总会变得有些尴尬，既想维护自尊又想投怀送抱，搞得他自己也尴尬起来，索然无味。 这里不是浦阳，眼前这个女子应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吧？ 如此，征服起来才够味啊！ 卫南挡在了周世玉跟前，不说话，右手摇着折扇，笑眯眯地盯着她。 周世玉站在货架前，微蹙眉头。 面前摆放着两种补血剂，一种价钱便宜，补血的效果多半也便宜，另一种补血效果非常不错，价钱却未免昂贵一些。买了贵的补血剂，也就没有余钱去买金疮药，此次进山，最好还是备一些金疮药为好。 在她咬着嘴唇难以决断之际，卫南出现在一侧，挡住了光线。 她抬起头，有些疑惑地望着卫南，右手下意识地握着刀柄上。 卫南往后退了半步，依旧面带微笑。 “姑娘，你想要什么？” 面对卫南的温言询问，周世玉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她转过身，向别的货架行去，决定放弃购买补血剂。 这时，卫南往一侧跨了两步，挡在了她身前。 “姑娘，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 周世玉停下脚步，侧着身子，警惕地盯着卫南，一副随时拔刀的姿态。 “姑娘，不用紧张，本公子没有恶意，只是怜惜姑娘罢了，原本是富贵娇花，奈何生于荒郊野岭，太过可惜了……” 说罢，卫南挥动折扇，指向左右两排货架。 “姑娘想要什么丹药，本公子可以全部买下，就算是想要这间药行，只要你开口，本公子双手奉上！” 卫南的声音在室内回荡，铿锵有力。听到这句话，赵如风忍不住挥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 说实话，他感到很尴尬。 早就知道这卫公子行事荒诞，喜欢一掷千金，原以为是谣传，没想到闻名不如见面，这家伙比传说中还要荒唐。 妞可不是这样泡的！ 赵如风所在的赵家不过是卫家的附庸，这种情况，他也不好说什么，唯有沉默着在一旁看戏。 “呛啷……” 一声脆响，周世玉抽出了腰间的弯刀。 哪里来的疯子？ 这是她心里的说话。 “哟，小辣椒，我喜欢！” 卫南见状，不怒反笑。 他摇晃着折扇，向前行了一步，恰好踏入周世玉能感受到的安全范围，气机牵引之下，周世玉要嘛后退，要嘛就只能动手。 就在卫南的鞋底堪堪落下之际，周世玉的瞳孔中多了一丝冰霜，刹那间，全身都像是被寒气笼罩一般。 卫南脚尖落下之际，便是她出刀之时。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挡在了她身前，隔绝了她和卫南之间的气机牵引。让她觉得奇怪的是，对方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画下的安全范围内，她却没有丝毫的警觉，外放的气机也不曾被其牵扯。 周世玉往后快速退了几步，她抬头瞧见了他的侧脸。 那张脸如此陌生，却又如此熟悉。 似乎在哪儿见过他，就像这间店铺一样。 十几天前自己偶尔来到这里，店铺的气息便给了自己一种莫名的熟悉感，这不，今天又忍不住来到了这里。 其实，她一向只在那些地摊购买丹药，很少到这样的药行来，毕竟，药行的丹药要比地摊上的昂贵许多。 “这位客官，本店谢绝一切冲突……” 那人的声音在耳边回荡，同样既熟悉又陌生。 周世玉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她紧紧地握着刀柄，一股强烈而又陌生的情感在心间流淌，这感觉让她激动之余又让她害怕。 她唯有紧紧地握着刀柄，就像是握着自己十五年的人生。 第六十五章 虎头蛇尾 “顾小召！” 几步外，传来一声惊呼。 赵如风猛地从座椅上站起来，由于太过慌乱，将茶几上的茶盏带到，掉落在青砖地面上，发出一声脆响。 他的衣襟下摆满是茶水，不过，这时候，他全然顾不上。 “顾小召，你……你怎么在这里？” 赵如风手指着顾小召，声音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顾小召带给他的阴影太大了。 那一次，他纠众欺负顾小召不成，反被顾小召欺负，不得不在溪水里去洗了一次澡，当天，也没有参加双照堂的小考。 他原本计划寻几个好友或者花钱雇一批好手第二日去寻顾小召的晦气，然而，第二天却得到了顾小召越境挑战干掉了马千军的消息。 这个计划也就行不通了。 他寻思，要想报仇，炼体境的武者是指望不上，须得从长计议，花大价钱雇几个炼气境武者出马才行。于是，他派人寻了一些不得志的炼气境武者，准备趁顾小召外出时在坊市附近伏击对方。 人手差不多都已经雇好，也交了定金。 这时候，事情又起了变化。 顾小召不但踏入了炼气境，还在大比的时候击败了公认的天才人物顾战歌，获得了进入上院修行的资格。 于是，计划彻底泡汤。 那些被他雇来的江湖人物可以伏击下院的顾小召，他们却不敢伏击进入了上院的顾小召，一旦进入上院，顾小召便是滴水观的正式弟子。 伏击滴水观的弟子，别说能不能打赢，就算能打赢，他们也不敢去做。 那之后，赵如风就歇了报仇的心思。 没想到，冤家路窄，居然在这里见到了顾小召。 一开始，赵如风有些惊慌失措，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对他来说，这是一个不错的报仇机会。 顾小召居然和卫南这个混世魔王杠上了，大妙啊！ “哦，你就是顾小召？” 卫南眯着眼睛盯着顾小召，脸上依旧笑眯眯的。 “不错，我就是顾小召！” 顾小召的表情有些淡然，没有半点凝重，也没有丝毫的轻浮。 顾小召？ 周世玉轻轻念着这三个字。这名字让她觉得莫名的熟悉，然而，她实在是记不得，一旦细想，头疼欲裂。 周世玉修炼的功法非常奇异，每精进一层，便会失去一段和过去有关的记忆，如今，已然失去了十岁以前的记忆。 这顾小召，难道是自己儿时认识的人？ 她忍不住这样想。 “你就是那个把我那个臭屁的表弟顾战歌击败的顾小召？” 卫南轻轻摇着折扇，脸上的笑意变得神秘起来。 昨天，他前往滴水观拜访表弟顾战歌，却没有见到人，天柱峰的人传话说顾战歌正在闭关修炼，无暇见人。 昨天晚上，他在赵如风那里知道了顾战歌在擂台大比上惨败的消息。 说实话，听到这个消息的他那时候非常开心。 他知道，自己这个表弟一向看不起自己，就连自己那个天才大哥，他大概也是不服气的。毕竟，十几岁就修炼到了炼气境第二层的家伙，有着足够的资格骄傲。当然，晓得这样臭屁的家伙也会吃瘪，他也有开心的权利。 “啪！” 卫南收起折扇，用扇头指着一旁默然站立的周世玉。 “这小妞，你喜欢？” 顾小召有些不明白这家伙的脑回路，他不知该怎样回答，唯有沉默不语。 “呵呵呵……” 卫南大声笑了起来。 “英雄救美啊！英雄救美……” 随后，他往后退了半步。 “话本小说也不全是荒谬之言，这世界上，还真的有英雄救美……不过，本公子不开心，本公子居然成了反面角色！” 就在他大笑之际，一个身着灰色布衫的中年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侧。 顾小召眯着眼睛，盯着那厮。 几乎是同一时间，他激发了照雪观。 那个中年人是个好手，在对方身上，顾小召感受到了类似展断的气息，这家伙应该是卫南的护道者，起码有着炼气境第四层的修为。 他倒不怕对方发难，毕竟，这里是滴水观的地盘。 只要他发出信号，坊市的巡护队就会赶到，何况，在坊市坐镇的是一位先天高手，在先天高手面前，卫家的背景也算不了什么。 “高叔，莫要紧张。”卫南笑着向自家的护道者摆摆手。 “我只是和顾小兄弟话话家常，我很想知道，你是怎样教训我那个臭屁的表弟的？哦，说起来，他还是你堂兄哟……这样的话，你我也算是转弯的亲戚，要不，我们找个地方好好喝一杯？” 卫南的双眼发亮。 “至于这个女子，既然老弟你喜欢，君子不夺人所爱，做兄长的便让给老弟了，用不着道谢，有时间，你陪为兄喝两杯可好？” 顾小召掌握不了卫南的谈话节奏。 那家伙自说自话的样子让他无法回应，这种类型的家伙，他还是第一次得见，完全没有打交道的经验。 顾小召不想随着对方的节奏而走，也没有虚以为蛇的意愿。 他唯一的回应就是沉默。 他的目的很简单，不允许对方肆意妄为，不许他伤害到身后的这个人，只要达到这个目的就行了。 对方愿意胡说八道是对方的事情，他无需理会。 见顾小召对自己的说话没有回应，卫南却也不见丝毫尴尬，他笑了笑，仍然是自说自话的节奏。 “既然老弟没有时间，那就下次再聚哦！” 说罢，他向顾小召抱了抱拳，不带丝毫留恋地转过身。 “哗啦！” 卫南打开折扇，摇了摇，朗声说道。 “我们走！” 随后，一行人便离开了。 水井坊的掌柜和众伙计这才将提起的心放了下来，卫南一行的阵势太过浩大，他们难免会有些担心。 顾小召缓缓转过身，目光温和地望向周世玉。 内心深处就像有电流掠过一般，有着强烈的震荡，然而，却一点也没有通过外部的表情显现出来，他控制得非常得当。 周世玉抬起左手，将额头飘散的刘海撩开。 她微蹙眉头，眼神有些迷惘。 “周世玉……” 顾小召脸上带着微笑，轻轻唤道。 “嗯！” 周世玉轻轻应了一声。 她仍然记不得对方，然而，那种熟悉的感觉却像浪潮一样不停地拍打着她的心房，这种感觉让她不知不觉中卸下了防备。 她松开了握着刀柄的手。 第六十六章 贫民窟 兰溪呈几字将滴水观下院包围着，宽约二十来丈的对岸便是坊市的所在，河面上架着几条宽阔的索桥连接两岸，除此之外，在河面上也有着一些渡船往来，运送占地面积较大的巨型货物。 靠着河面的凤凰大街分东西两条，也是最为繁华的商业场所。 与之平行的有着九条大街，每向外一层，市面便萧条了几分，到第九条街的时候，虽然也有酒肆、商铺，经营的物品却要低廉了许多，大部分是茶米油盐酱醋茶之类的生活必需品。 另外，第九大街和第八大街一样，都以住宅居多，且没有经过太多的规划，多是一些临时搭建的小木屋，将木屋隔开的多是污水遍地的小巷，生活在这里的多是冒险者和他的家属。 所谓冒险者，指的是那些没有背景的采药客、猎人、旷工…… 这两条大街其实并非滴水观的规划，而是人们自发扩建所来。 前来滴水观坊市讨生活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需要地方睡觉，也就自己动手在坊市外搭建木屋，久而久之，也就形成了规模。 顾小召在坊市租的那间院子位于第五条大街的范围，在那里，偶尔还能看见门阀子弟的身影。 一旦出了第五大街的地盘，就算是门阀子弟的禁区。 天云界西南三国，贵贱之分极其严格，就算是在滴水观坊市亦是如此。 滴水观坊市还好，在浦阳郡城等大城市，贵族和平民之间更是有着天渊之别，贵族所居住的坊市基本上自成一国，不许平民子弟踏足，一旦误入其间，就算是被射杀也是自找。 贵族不事生产，他们不需要平民侍奉？ 他们不需要平民，他们有着无数的家奴和仆人。 这些家奴和仆人世代都是他们的财产，子子孙孙，无穷无尽。 拿顾家来说，一个算不上嫡系的顾氏子弟，一出生就有十来个下人围绕着他，这还算是简朴，换成以豪奢出名的卫家，这个人数还要翻上几番。 贵族所在的坊市，贵族所在的庄园不许平民入内。 平民居住的坊市贵族却有权进出，只是，出于某种奇怪的心理，大部分贵族都不会涉足平民居住区，就算不得不寻某个平民办事，也会让自己的家奴出面，不会亲自和平民接触。 在贵族圈里有着这样的传言，说是和贱民们接触久了，血脉会变得不纯，日后，事事不顺，当有灾难降下。 对此，不少人深信不疑。 有着地球人顾心言记忆的顾小召自然明白，这是无稽之谈。 他从未把自己当成那些高高在上贵族，当然，那些贵族也不会把他这个私生子当成同类人。就算是他承继了顾氏三房，有着凌云爵的爵位，多半也不为顾战歌等门阀子弟所不容。 他也没有渴望对方接纳的愿望。 在这个以武为尊的世界，身份、血脉、地位皆不可靠，可靠的唯有手中之剑。 一旦成就武圣，皇宫大院于他而言，亦不过是几间瓦房。 所以，顾小召来了，随着周世玉来到了龙蛇混杂的第九大街，来到了这条那些门阀子弟连听都不想听到的卑贱之地。 关于十岁前的记忆，在周世玉脑海中，仍然是一片空白。 然而，她的直觉告诉她，面前的这个少年和以前的自己有着一些关联，若想要寻回十岁前的记忆，这个少年是一把钥匙。 是的，周世玉想要寻回以前的记忆。 之所以想要寻回以前的记忆，纯粹和她修炼的那门武道功法有关。 周世玉修炼的是一门名叫红尘淡雨落的玄功，此门功法虽然是武道法门，对于神念的修行却非常讲究。 这是一门奇门秘法。 修为的精进是以记忆为代价。 红尘淡雨落共有十三层，每踏入一层，周世玉便会遗失一段时间的记忆，现如今，她的修为是第三层的巅峰，只差一步踏入炼气境，付出的代价却是，遗失了十岁以前的记忆。 此时，只要她轻轻推开那扇门，便能踏入第四层，成为炼气境武者。 然而，这一步她却迟迟不敢踏出。 她不知道这一步踏出之后，自己又将遗忘一些什么。 若是失去了所有的过往，自己还是自己吗？ 师傅羽泉子曾经说过，若是在突破到炼气境前能够找回自己失去的记忆，那么，便可逆运红尘淡雨落功法，以后，不再有失去记忆的担忧。 据说，这才是红尘淡雨落的正确修炼方法。 可惜，要做到这一步可谓是难比登天，至少，在羽泉观的记载中，没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自己能够做到吗？ 遇到顾小召，是幸还是不幸？ 周世玉心中很是矛盾。 当顾小召说要送她回家，顺便拜访她的父亲周森时，她没有出言拒绝。即便，听着顾小召讲述的那些少年往事，就像是听一个陌生人的故事一般，在她心中没能掀起一丝微澜。 就像先前一见到此人，听到此人的名字所引起的激动乃是幻觉一般。 不管怎样，周世玉还是想试一试。 为了找回以前的记忆，她想尽了办法，也历经无数次的失望。 希望这个人不会让自己再一次失望？ 她沉默着向前而行，在弯弯曲曲的巷弄穿行。 顾小召跟在她身后，在顾小召身后两三丈开外，跟着两三个水井坊药行的护卫，这些护卫只有炼体境的修为，护卫谈不上，也就当当肉盾以及跑腿而已。 一路行来，路面满是污水。 随处可见人们丢弃的垃圾，偶尔还能在墙角瞧见一些黄白之物，臭气更是弥漫在沿途，随风四处飘荡。 “你住在这里？” 顾小召的眉头轻轻皱起。 周世玉默默地点了点头，她扭头望了对方一眼，顾小召虽然皱着眉头，眉宇间却没有厌恶之色，表情一如既往地淡定。 身为炼气境武者，臭味什么的对顾小召没有影响。 如今的他，虽然做不到完全用穴窍来呼吸，屏息一个时辰完全没有问题。 污浊的地面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就算是从污水上面走过，只要运转真气，那些污水连他鞋底都无法打湿，更不要说鞋面。 对他真正有影响的只有一件事。 那就是弥漫在四面八方无所不在的暴虐、绝望、哀伤的各种念头，生活在这里的往往是最底层的人物，拼命地挣扎着求存，他们对生活的愿望很简单，活下去且尽可能地活得好一些。 所以，这里的红尘之气偏向于毁灭。 现实世界并没有给了他们多少希望。 第六十七章 故人已老 顾小召的神念如此强大，在体外形成了一道场。 他能清楚地感受到空气中那些充满了各种负能量的念头，这些念头一旦沾染上来，就死死地纠缠着，有点像水鬼找替身一样，想要感染顾小召的神念，使其也堕入无尽的绝望之中。 换成其他符师，这时候多半就会将神念收回识海，断然将那些被不良气息沾染的念头斩断。 顾小召并未这样做。 他的神念依旧在虚空中荡漾，不曾断开和红尘之海的联系。 有着前世记忆的他非常清楚，无论你修炼武道、符道还是别的什么道，修炼的本质其实是修心，唯有将心神打磨得强大无比通灵剔透方才能谈及其他。 以前，他并不知道这地方的存在。 嗯，准确地说，他知道有这个第九大街，他只是不知道第九大街会是这般模样，对他而言，这里乃是难得的修炼场所。 任凭自己外放的神念和那些念头纠缠牵扯，顾小召默诵经文，识海中，一轮明月升起。 脚下则徐徐而行，紧随在周世玉身后。 不一会，周世玉在一个破旧的院子前停下了脚步。 围墙用石头胡乱堆砌而成，瞧着不甚稳当，似乎只要风稍微刮得大一些便会轰然倾塌。 围墙也不高，四五尺的样子，个子稍高一点不需垫脚便能瞧见院内的情形，不大的院子有几个木架子，上面架着几根竹竿，竹竿上面搭着一些洗干净的衣衫，多为布衫麻衣，大部分都打着补丁。 院门和围墙一样低矮，所谓的柴扉便是如此。 周世玉轻轻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顾小召稍微弯了一下腰，随着周世玉走了进去。 听到门响的声音，一个正在屋角劈柴火的中年大妈站起身来，她放下手中的斧头，搓了搓手，咧开嘴角，露出笑容，也露出了发黄的大板牙。 “姑娘，你回来了……” 随后，她瞧见了顾小召。 这时候，顾小召身上穿着的仍然是滴水观上院弟子的制服。 要知道，在这片地界讨生活，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滴水观，就算是在第九大街厮混的这些冒险者，他们的第一要务便是要认得滴水观门人的服饰。虽然，在第九大街这片区域，偶尔也只能见到下院弟子。 像顾小昭这样来自上院的滴水观门人，他们很难得见。 就算偶尔有出身第九大街的孩子成为了上院子弟，他们一家也会很快搬离第九大街。 笑容像是僵硬一般停留在中年大妈的脸上，半晌，方才恢复平静，整个人变得拘谨起来，驼着背，弯着腰，低声下气地向顾小召问好。 “这位公子，光……光临寒舍，不胜荣幸！” 看来，她很少说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也就有些结巴，一脸紧张。 “这是房东丁大妈。” 周世玉回头瞄了顾小召一眼，轻声说道。 “丁大妈，你好。” 顾小召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声好。 “公子……公子爷，好！” 一缕红云从丁大妈那张蜡黄的脸上掠过，她搓着双手，不晓得说什么才好，心情激荡之下，让她难以自己。 要知道，若是于滴水观门人在道上相逢，丁大妈这样的底层人物唯有避让在道旁，低头行礼。 那些家伙总是高昂着头走过，眼中根本就没有丁大妈这样的人物的存在。 现如今，一个滴水观的正式弟子居然向自己问好。 老天爷，这是真的吗？ “丁大妈，我父亲怎样？” 周世玉柔声问道。 “姑娘，你父亲还是老样子啊！” 听了丁大妈的回答，周世玉脸上的表情顿时变得阴暗起来。 随后，她回头对顾小召说道。 “随我来吧……” 顾小召向丁大妈点点头，跟在周世玉身后绕过屋角，来到了一处偏房。 说是偏房，其实是用木板靠着围墙搭就的两间简陋的屋子，进屋之后，眼前一片漆黑，需要适应一会，方才能看清屋内的情况。 屋子不大，陈设非常简单，一桌一椅一榻…… 一个人躺在榻上，他身形非常高大，那张榻的长度却不够，于是，一双穿着芒鞋的脚就掉在木榻的边沿。 那个人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面容枯瘦，整个人就像是一副套在衣衫内的骨架子，瞧着有六七十岁的样子。 这就是周世玉的父亲周森？ 算算年龄，周森如今应该四十岁不到，正是武者的黄金年龄。 为何变成这样？ 顾小召能够感受到了独属于周森的神念，只是，从这具身体上无意识散发出来的神念非常微弱，就像是蜡即将燃尽的烛火，随时都有着熄灭的可能。 也就是说，周森命不久矣。 深吸了一口气，顾小召对一旁呆望着父亲的周世玉说道。 “周大叔，这是怎么啦？” “父亲，这是中了失魂散的毒……” 周世玉淡淡说道。 “失魂散？” “嗯，无药可救、伤及神魂的失魂散……” 周世玉抬起头，扭头望向顾小召。 黑暗中，她的双眼炯炯有神，像是两颗晶莹剔透的猫眼石。 “之前，父亲让我送他回横断山脉，想要和母亲合葬，可是……” 说到这里，周世玉的声音终于带着一些悲意。 “我不但记不得母亲的样子，也记不得母亲葬在哪里，现在，只希望父亲大人能有片刻的清醒，告诉我母亲葬在哪儿……” “为什么？” 顾小召有些吃惊。 一开始，他就觉得周世玉有些不妥。 只是，他还有着地球人顾心言的思维，不愿意追问别人的隐私，也就没有寻根问底打探对方这些年的经历。 如今，听到周世玉连自己母亲的坟地在哪儿都不知道。 难免有些吃惊。 “说来话长……” 周世玉叹了口气，给顾小召讲述了一段和她自己有关的故事。 只不过，她的记忆有着残缺，这故事并不完整。 在周世玉的记忆中，她能清楚记得的唯有十岁以后的经历。 那时候，她在一家名为羽泉观的道观修行，道观的主人是一个四十多岁的女道士，外人都叫她羽泉子。 和周世玉一同修行的还有七八个年龄相仿的女孩。 周世玉在羽泉观修炼的时候，父亲周森就在羽泉观前以种菜和打猎为生。 所以，她有着父亲的印象。 失去过去的记忆之后，周森有向她讲述她童年故事，想要勾起她的回忆，然而听在耳畔，她却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般，完全没有半点感触。 并且，第二天她就会把周森说的那些忘个精光。 只要是和过去有关的事情便会遗忘。 说起来，这样的秘密周世玉不应该告诉顾小召。 毕竟，对她来说，顾小召只是一个熟悉的陌生人。 然而，周世玉还是一股脑地说了出来，她相信自己的直觉，她相信顾小召是找回自己记忆的关键钥匙。 她没必要对他隐瞒什么。 所以，她继续说了下去。 第六十八章 同归于尽的报仇 十二岁那年，某一个春日。 樱花开遍了玉泉观周围的山峦，粉红、素白的樱花脱离了树枝，在春风中徐徐飞舞，漫山遍野弥漫着一阵幽香。 周世玉仍然清楚地记得那天的情形。 父亲周森来到观前，她怀着一种激动的心情走出羽泉观，说起来，她已经有两个月没有和父亲见面了。 那时候，她的发端粘着一枚落樱，一枚粉色的落樱。 她知道，却并未抬手拭去。 不一会，那枚落樱非常自然地从发上滑落，随风掉落在地，用不了多久，便会变成了一团烂泥。 那一刻，周世玉的心情低落到了谷底。 父亲周森是前来向她告别的，那兴奋的表情，高兴的语气，全是一种装饰，对此，她什么都知道，但是，她什么都没说。 周森说，这两年他经常把打来的猎物送给附近的一个庄园，和庄园的某个管事成为了生死之交。 前段时间，那个庄园需要增加一些人手，正好，由那个管事负责这件事。 于是，他准备投入那家豪门，成为豪门的家仆。这样的机会非常难得，一般情况下，那些门阀世家很少招收外界的武者，毕竟，对这些门阀来说，忠诚始终摆在第一位。说到忠心，外来的武者肯定赶不上世代为奴的家生子。 只不过，有时候因为某些紧急状况，需要大量人手，一时间调配不过来，只好招收外来者。 经过重重考验，若这些外来者证明了自己对家族的忠诚，有很大的可能成为家族的一份子。 有着地球人思维的顾小召，会觉得成为别人的家奴是一种耻辱。 他会成为，面对那样的状况，武者们大多会选择逃避，自由自在怎么也比受到约束要好吧！ 实际情况呢？ 实际情况和他臆想的往往相反。 这样的状况，那些武者往往趋之如骛，为了夺取一个进入门阀世家的名额，往往还要经历一番腥风血雨。 周森这样不经历一番争斗便能进入豪门，往往是大伙儿羡慕的对象。 周世玉能理解父亲周森的决定。 像父亲这样快四十岁了已经没有任何指望踏入炼气境的武徒，能做的事情不多。不管去镖局当个普通的镖师、还是做一个以打猎采矿为生的冒险者、又或是跑单帮都不是什么好营生。 运气好能活十来年，运气不好很快就会成为路边的白骨。 若是能进入某家豪门为奴，也许活得没有这么自由，然而，和独自在外闯荡，不知道安全了多少。 只是，这样一来，自己和父亲见面的机会就不多了。 十二岁的周世玉非常忧伤，然而，和父亲一样，她把忧伤埋在了心里，笑着送走了父亲。 随后，她返回了羽泉观闭门苦修。 三年多的时间，周世玉进度惊人，修炼到了红尘淡雨落第三层巅峰，只需轻轻向前迈出一步，便能踏入炼气境。 十五岁的炼气境武者，这是豪门天才的标准。 然而，这一步她迟迟没有踏出。 她害怕自己踏出这一步之后，会遗忘掉许多，遗忘掉自己唯一的亲人。 这三年来，她再也没有和父亲见过面，不过，却没有完全断绝联系，时不时还会收到父亲的来信。 父亲在那个豪门做得很好。 很快，他就成为了庄园的管事，和那个把他介绍进来的友人平起平坐，甚至，得到了偶尔来庄园避暑的某个贵人的赏识。 那个贵人把他引为自己的长随，把周森带去了阆中。 阆中乃是阆中郡的郡城，是一座山城，濒临横断山脉，虽然，不及浦阳、江州等城市的繁华，对蜀国来说，重要性却一点不比那些大城要低。 这里有着好几个矿山，乃是兵器甲胄制造之地。 自从父亲周森去了阆中之后，相隔数百里，周世玉就不再收到父亲的信件，也没有了父亲的消息。 直到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的一个深夜，父亲周森突然敲响了羽泉观的大门。 师傅羽泉子带着周世玉在观外和周森见面，周森向师傅提出一个要求，希望带着周世玉离开羽泉观。 师傅羽泉子是一个女冠，周世玉的那些师姐妹都是她从小收养的孤儿，羽泉观便是她们的家。唯有周世玉的情况不同，虽然，已经失去了十岁前的记忆，周世玉隐隐知道，自己似乎只是师傅的记名弟子。 因为某个人情，才不得不收留了自己。 所以，当自己迟迟没有迈出那一步踏入炼气境，师傅也不曾催促自己。 整个羽泉观，也只有自己修炼了红尘淡雨落这门功法，师傅说是代她的某个师姐传授的这门玄功。 就算是这样，父亲的要求也很无理。 周世玉有些不安地望着师傅，担心师傅发怒，然而，师傅只是沉吟了片刻，就点头同意了父亲的请求。 最后，一向沉默的师傅只留给了她一句话。 好自为之。 当天晚上，父亲周森带着她离开了羽泉观。 一路上，两人昼伏夜行，不时改变行进方向，就像是在躲避别人追杀，就这样，两个多月的时间才踏入滴水观范围。 父亲告诉她，这是她从小生活的地方。 当然，周世玉对此一点印象也没有，六岁的时候她就已经离开了滴水观，七岁那年拜入了羽泉观。 在前往滴水观坊市的客船上，父亲告诉了她一个不幸的消息。 他说他中了失魂散之毒，已经活不了多久，他想要和她的母亲葬在一起，这也是他千里迢迢赶回滴水观的原因。 父亲说，他若是身死，她的杀母仇人也会同时丧命。 他们之间，有着彼岸花的牵扯。 彼岸花是一种非常奇特的花，传说开在阴阳两岸，来自黄泉地狱，有着黑白二色。 母子花也是黑白二色，不过，子花是开在母花的花蕊上。 彼岸花却不同。 彼岸花只有两个花瓣，一黑一白，呈太极形状交缠在一起。 将整朵彼岸花服下不会对人有害，就像服下一朵普通的花一样，没有坏处也没有什么好处。 彼岸花的奇特之处在于…… 当一人服下黑色花瓣，另一人服下白色花瓣，服下白色花瓣的那人也就受制于服下黑色花瓣的那个人。 服下黑色花瓣的那人若是受伤，另一人也会在同样的地方出现一道伤疤。 服下黑色花瓣的那人若是死亡，另一人也会因为相同的原因受死。 当然，这依然有着条件限制。 首先，必须两人同时服下花瓣。 这一点倒是不难，彼岸花入水即化，无形无味无毒，根本检测不出来，唯一的难题是要怎样才能同时服下。 另外，两人同时服下彼岸花之后，十息之内，服下黑色花瓣的人必须有所行动，这样服下白色花瓣的人才能受到影响。 打个比方，十息之内，服下黑色花瓣的要是自杀，服下白色花瓣的人也会随之丧命，过了十息之后，就起不到任何作用。 父亲周森和仇人同时服下彼岸花之后，在极短的时间内，他吞服了失魂散。 失魂散，一种慢性奇毒，三个月之后三魂七魄离体，无药可救。 在这之前的两个来月，服药之人一切如常。 周森之所以选择服用失魂散和仇人同归于尽，有着上述因由，除此之外，他还想回到周世玉的出身之地，想要和周世玉的母亲合葬。 只是，不管父亲和自己说多少遍母亲的墓地所在，第二天，周世玉仍然会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父亲已经彻底昏迷，难道连他最后的一个心愿也不能完成。 一想到这，周世玉就无比难受。 讲完这段往事之后，周世玉抬头望着顾小召。 不知怎地，她觉得顾小召能够解决这个问题。 顾小召沉吟着。 他知道周森的故事，晓得周森的杀妻仇人乃是阆中郡第一豪门的上官家嫡系子孙上官无相。羽泉观之所以收周世玉为记名弟子，以及那个神奇的彼岸花的来处多半都和自己的父亲顾铨有关。 不然，以周森的身份地位这两件事都不可能办到。 上诉两件事便是父亲顾铨给周森的报答吧？ 即便如此，周森想要靠近上官无相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必定是计划了许久，也为此付出了许多。 周森应该是知道上官无相总有一天会返回自己家族，因此，他并未前往浦阳的紫气东来阁莽撞地寻仇。 所以，他前去的地方是上官家族的地盘阆中郡。 首先，将周世玉安排妥当，然后潜伏下来。 接下来，通过几年的交往获取了某个上官家管事的信任，抓住机会混入了上官家，然后，继续潜伏。 最终，他等到了上官无相的大驾光临。 通过这几年搜索到的上官无相的情报，周森百般投其所好，也就获取了上官无相的好感和信任，混到了上官无相身边去，成为了他的长随。 当他来到仇人身边之后，复仇计划也就完成了一大半。 最后，他抓住了机会和上官无相同时服下了彼岸花，之后，立马服下慢性毒药失魂散，和仇人同归于尽。 整个计划策划了十来年，方才实现。 这是最好的结局，若是不动用彼岸花，就算他真正成为了上官无相的心腹，也不可能将其暗杀。 一个是炼气境中期的强者，一个是一辈子卡在炼体境的武徒，动用武力刺杀？不过是天方夜谭。 这是顾小召的猜想，他觉得事情的真相多半也是如此，八九不离十。 深吸一口气，顾小召望着周世玉，轻声说道。 “我有一法能让周大叔获得暂时的清醒，只是……” 迟疑了一下，他还是把话说了出来。 “这相当于回光返照，之后，周大叔便会……失去所有生机！” 周世玉瞧着自己的父亲，表情恍惚。 就这样，一直没有说话。 过了许久，她方才点了点头。 第六十九章 小无相决 申时三刻，太阳斜斜地挂在空中。 阳光落下，庭院一片金黄，带来秋日的丰腴。 地面上，偶尔可见几枚枯叶，这表明冬天也快要来临。 这里是顾小召位于第五大街的宅院。 此时，宅院一改往日的冷清，多了一些人进进出出，隐隐有人声穿过树梢爬上墙头在巷子内飘荡。 不久前，顾小召一行从第九大街来到了这里。 那时候，顾小召答应了周世玉，说是要把她父亲周森从昏迷中唤醒。 要想把周森唤醒，需要他施展一门秘法，这秘法来自少年小顾的记忆，第九大街所处的环境并不适合。再加上，他需要临时购买一些器具来布下阵法，故而，决定转移到这里。 周世玉租住的那个地方太过复杂，顾小召也不放心她一个人继续住在那里，他劝说周世玉搬到这里来住。 周世玉并未拒绝。 现在的她，一心挂着父亲周森的状况。 自己究竟是住在第九大街还是住在这间宅院？又或者是不是承了顾小召的人情，她并不在意。 顾小召让随行的一个护卫去车马行租了一辆马车，自己和另外一个护卫用床板将周森抬到了大街上，随后，上了租来的马车回到了第五大街，把仍然昏迷不醒的周森安置到了后院。 一阵忙活之后，申时左右，方才将所有的器具准备齐全。 与此同时，他派人去水井坊药行那边传了个话，不多会，便有一批武士赶来此地，带头的是一个炼气境第二层的武者。 施法的时候，顾小召须得心无旁骛，需要一批人护法。 武士们守护在外院，虽然，说话交谈都压低了声音，却因为人多的关系，难免还是发出了一些声响。 张伯和那个炼气境武者守在内院的门口，不许外人进出。 整个内院只有顾小召、周世玉和昏迷不醒的周森，并无其他闲杂人等。 三人都在顾小召的练功房内，整间屋子空空荡荡，没有箱笼、家具、屏风之类的陈设，正中间唯有一榻。 昏迷不醒的周森就躺在榻上。 在他四周，摆放着九九八十一盏青铜油灯，油灯装满了油，灯芯由白棉现裹而成。所谓白棉，乃是一种奇特的棉，不像普通的棉花那样长在地上，而是结茧在几丈来高的树上。 白棉树喜阴，多长在阴气森森的坟地。 点灯的灯油也非凡品，名为阴沉水，多生长在暗无天日的地洞之中，有些像地底喷泉，却可点火燃烧。 此水燃烧起来之后，不仅不能取暖，周遭的气温反而会下降。 平时，多用作超度亡灵做法事所用。 九九八十一盏油灯按照周天星斗图围绕着昏迷不醒的周森摆设，一一点亮之后，屋内气温陡降。 顾小召望着周世玉。 很明显，周世玉对这些很是好奇，就算是符师施法，也没有这么多布置，不过，她一直在羽泉观清修，又失去了部分记忆，对此倒也没有多想。 “周妹，我在施法的过程不容外界干扰，一会儿，你就守在门外，若有人闯进来，格杀勿论……” 顾小召一脸严肃地说道。 周世玉同样面色严肃，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随后，她瞧了一眼仍然昏迷着的父亲，猛地转过身，走出门去，打开门站在檐廊上，再回过头，将房门闭上。 屋内重新暗了下来。 顾小召深吸了一口气，表情郑重。 说实话，他也不知道这个术法是否能成功。 按照推算，应该有百分之八十几的把握，剩下的十几个百分点，就要看老天爷是不是能被自己成功地瞒过。 他布下的阵法乃是还魂阵，一会准备施展的术法是引魂咒。 在少年小顾的世界，妖魔鬼怪横行，和人类争抢着世界，在人类的聚居点外的荒野丛林，游荡着许多游魂和厉鬼。 有很多厉鬼以吞噬人类的魂魄为生。 故而，在那方世界，失魂症是一种很普遍的病症。 所谓失魂症，顾名思义，是指人在某种因缘巧合之下丢失了魂魄，若非是被厉鬼当场夺了魂，只要在短时间内寻到少年小顾这样的道士，做一场法事就有很大的机会将失去的魂魄寻回来。 周森服下的是专门针对神念的失魂散。 也就是说，如今的他魂魄正一点点散去，当三魂七魄都离体之后，他就会彻底陷入黑暗之中。 这种情况和失魂症比较类似。 只不过，当顾小召瞧见周森的时候，他已经昏迷多日，魂魄也散得七七八八，要想让他重获新生，根本就没有可能。 顾小召能做到的就是将周森逸散在外的神念暂时召回来，以便让他的魂魄稍微变得凝实，暂时恢复清醒。 要做到这一点，还魂阵和引魂咒必须起到作用。 在那方世界，还魂阵使用的灯油肯定不是阴沉水，灯芯也不会是白棉，不过，都是阴属性的物事。 在顾小召看来，应该问题不大。 就算不起作用也没有什么，它原本起的就是辅助作用。 真正起作用的是引魂咒。 引魂咒，须得以灵霄真决为根底，若是没有灵霄真决引动天地灵气，再是念诵引魂咒也是无用。 这方天道对灵霄真决有着排斥，根本用不上。 不过，顾小召修炼的是无限万象通明录。 这时候，他识海中已然多了一段经文。 经文的名字叫做小无相诀。 海纳百川探气诀中的海纳百川可以将进入体内的异种真气化解，甚至能模拟出异种真气的频率波动。 小无相诀的功用与之类似。 运转这门功法，可以模拟出灵霄真决的灵力波动频率。 无限万象通明录的无限便是这层意思。 不管哪一种天道法则，它都完美适应。 解开束发的发带，任由一头黑发披散在肩上，顾小召闭上双眼，脚下踏着禹步，歪歪斜斜地走着。禹步是那方世界做法事时必踩的步伐，传说和天上的星斗有关，所以又有着练虚踏斗的说法。 天云界的星空和那方世界的星空全然不同，禹步多半没有作用。 不过，法事有着独特的程序，顾小召没必要改变，也就一切照搬，若是有着道袍和桃木剑，这会儿也会用上。 脚踏禹步之时，识海中，观想一轮明月。 默诵小无相诀经文，引动天地灵气入体，将其转化为灵力，和施展灵霄真决时有着同样波动频率的灵力。 果不其然，这种灵力波动并未受到天云界的天地法则排斥。 若是他强行直接运转灵霄真决，这会儿多半已经吐血三升。 最困难的一关已经过了，顾小召心中的大石终于落下。 随后，他微微张嘴，轻声地念诵起来。 念诵的正是引魂咒的经文。 静室内门窗紧闭，这会儿，室内却有风吹来，油灯的灯火在风吹拂之下微微摇晃，咒文声抑扬顿挫。 周世玉站在门外，神情紧张。 第七十章 聂 知了在院内院外不知疲倦地叫着。 夏日已过，在生命即将逝去的这个季节，它们的叫声变得更为疯狂，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绝望感，让人很是烦躁。 聂曾广有些无聊地啃着鸡腿，先是将肉撕咬下来，随便咀嚼几下吞下肚。 接下来对付的便是他最为喜欢的腿骨。 上下两排牙齿将腿骨衔在中间，嘴巴鼓得高高的，随即，猛地用力，合上牙齿，看似坚固的腿骨不费吹灰之力便碎了，于是，聂曾广眼中的人间至高美味骨髓便从粉碎的骨渣从流了出来。 舌头呼啦一卷，骨髓在舌尖停留了片刻。 聂曾广眯着眼睛，味蕾感受着那股至高美味，随后，将它连着那些骨头残渣一起吞落腹中。 不一会，他就两手空空。 嘬了嘬尚有卤油的手指，聂曾广黑黢黢的脸上流露出一丝遗憾。 蒋记卤鸡的味道就是霸道，不愧是第五大街上的招牌名菜，就连那些从来不去贱民开的酒楼茶肆消费的门阀贵族子弟也有偷偷派下人前往蒋记购买。那些家伙自以为做得精明，实际上，隔着老远，聂曾广便能嗅到他们身上的蒋记秘制卤油味。 他瞧了瞧坐在对面的张伯，一丝精芒在眼内一闪即逝。 一开始，他准备和张伯聊天。 聊天的内容好找，这间宅院乃是有名的鬼屋，他想问张伯有没有做噩梦撞鬼。 大多数老年人因为太过孤独，若是有人和他交谈，肯定是求之不得。 然而，张伯的耳朵有些背，他须得大声说话对方才能听见。 聂曾广不能大声说话，顾小召有吩咐，不许他们大声喧哗。 所以，一向喜欢说话的他只好憋着。 幸好，他在蒋记酒楼那里买了两只卤鸡，可以吃鸡打发时间。 聂曾广的爱好非常简单。 第一是聊天，无论什么时候嘴巴都停不下来，就算是一个人独处，也会自言自语；第二便是享受美食，蒋记卤鸡也算他最爱的美食之一，尤其是鸡腿中的骨髓，那味儿可算是天下第一。 现在，美食享受完毕，又不能说话，他多少觉得无聊。 他歪歪斜斜地靠着院门，抖动着双腿，百无聊赖地从门口向里面探出头去，想要看看里面。 院门后是一面石屏风，就算他把脖颈扭成麻花，也看不到院子里的状况。 不过，他的举动还是引起了张伯的不满，张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即便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炼气境武者。 年轻的时候，张伯也是个武者，作为一个冒险者在横断山脉一带讨生活，虽然没有什么名头，却也过得还好。只是，将军不离马上死，水罐难免井边破，在他觉得自己在走下坡路想要返回老家养老的时候，却遇到了仇敌。 年轻的时候，他和对方结了仇。 在冲突中，他占有上风。 后来，那厮就不知所踪，当他重新出现在张伯面前的时候，已经成了某个豪门的管事，手底下有着一批人。 张伯被其重创，打下悬崖。 最终，他活了下来，武功却被废了大半，原本是炼气境第二层的武者，待他能自己走路的时候，修为就已经掉落到了炼体境。 他身上的伤势一直不曾好完全，随着年龄的增长，武道修为还不停地往下掉。 当顾小召把他从街上捡回来的时候，那时候的他和不曾修炼的凡人并无区别。 对这样的他来说，每多活一天都是捡来的，一辈子无牵无挂，死亡也不是多么可怕的事情。 所以，他敢瞪聂曾广。 只因为对方不听顾小召的吩咐。 聂曾广尴尬地笑了笑，将脑袋缩了回来。 他恨不得将眼前的老货一刀干掉，像嚼鸡腿骨那样将对方咬碎，然后，一口吞落下肚。 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 聂曾广并非顾氏的家生子，凡是顾氏的家生子都以顾为姓，如顾飞扬、顾大忠等等，若是顾飞扬等人能够突破到炼气境中阶，修炼出罡煞，便会脱离家生子的关系，得以获取本姓，允许他们创建一个小家族，成为依附顾家的旁门。 聂曾广就出生在这样的一个旁门家族内。 他的祖上曾经是顾氏三房的家生子，其中的一个祖上得到了某个奇遇，修炼到了炼气境大圆满的境界，只差一步就成就先天。 于是，那位祖上得到了祖先的姓氏，改为聂姓。 之后，聂家就作为顾家三房的附庸在某个小镇扎下根来，世代繁衍，有很大一部分寒门的由来都和聂家类似，他们大部分都是世家的附庸。 聂曾广是聂家某房的庶子。 豪门庶子都不受人看重，何况寒门庶子。 所以，他的童年和少年生活都乏善可陈。 更糟糕的是，他的那些同父异母的嫡系哥哥不怎么靠谱，长期起来，都以欺负他为乐，一旦觉得不爽就会在他身上找平衡。 聂曾广不过是中人之姿，家族长辈自然不会帮他出面，对他基本是放养状态，说是漠视并不为过。 他这一辈子或许就这样过了。 在成年前，如果没有在哥哥们的欺负下丧命，那时候便可到家族的某个商行去当一个小小的管事，娶上一门妻室，简简单单的过一生。 然而，有时候剧情并不会像常规那样发展。 在聂曾广二十岁的时候，也就是即将被打发出去前往一个小镇的聂家酒楼当管事的时候，他竟然成功踏入炼气境。 这是一个奇迹。 要知道那个时候的他甚至不是炼体境大圆满，自然，也没有什么丹药辅助，每个月分配下来的那点资源也经常性被克扣。 那些欺负他的同父异母兄长，也仅仅有一个突破到了炼气境，却因为失败了好几次方才依靠丹药突破，终生都会停留在炼气境第一层。 他突破的时间虽然晚，凭借的却是自己的力量，前途可以说是一片光明。 那之后，聂曾广成为了聂家的宠儿。 以前，那些欺负过他的兄长，除了那个炼气境的家伙之外，都被远远地打发了开去，分配到的资源也不多。 弱肉强食，即便是在一个大家族，也遵循着类似的规律。 后来，聂家发力，耗费了一个大大的人情将聂曾广送到了顾家，毕竟，聂家的家传功法也来自顾家，却要粗疏许多，炼体境的基础功法还好，一旦涉及到炼气境的功法，自然是远远不如顾氏。 在顾家，耗费了十年光景，聂曾广修炼到了炼气境第二层。 这个速度和那些豪门出身的天才相比自然奇慢无比，然而，聂家并不曾失望，在寒门子弟中，这样的修炼速度也算不得慢。 聂曾广必须在顾家工作三十年才能回归聂家，这是聂家和顾氏订下的契约。 这三十年，聂曾广若是不死，多半能修炼到炼气境第三层，若是有着某些奇遇的话，突破到炼气境中阶也何尝不可。 那时候，他返回家族，便可成为家族最强的武力。 要知道，聂家老祖之后，传承百年的聂家还不曾有一人突破到炼气境中阶。 聂曾广前面几年是在浦阳度过，主要是修炼。 六年前，他被顾铨打发到滴水观坊市来，看上去像是被流放了，其实不然。 顾铨把他打发到这里来，不但让他守护水井坊药房，也让他听从展断的吩咐，成为顾小召的安全屏障。 他做得很好。 那段时间，即便顾小召躲进了滴水观，刺杀仍然层出不穷。 在一次必杀的伏击中，聂曾广舍命救过顾小召。 那是发生在五年前的事情，一群死士竟然将一架强弩分拆着带进了滴水观坊市，把它架在了水井坊斜对面的屋顶上。 他们就这样潜伏在那间屋内整整半年，终于等到了顾小召出现在水井坊门口。 随后，有些死士发起了必死的冲锋，将展断稍稍引开，这时候，屋顶上的强弩就发射了，一根五尺来长的弩箭电射而来。 当时，聂曾广正好护卫在顾小召身侧。 他帮顾小召挡开了那根弩箭，说是舍身相救并不为过，为了挡开那只弩箭，聂曾广的真气都被震散了，丹田受创，将息了大半年这才恢复正常。 当时，聂曾广正好打通了四十处穴窍。 他只要打通第四十一处穴窍便能突破到炼气境第二层，因为这件事情，足足往后拖了大半年方才成功。 对于这样的事情，顾小召自然记得。 在他看来，聂曾广这人能够信任。 所以，他这次召集人手前来护卫，便让聂曾广带队，没有找别人。要知道，水井坊药房的护卫中，聂曾广只是副手，护卫首领是炼气境第三层的关龙兵。姓关的是两年前来的，那时候，顾铨已经和刘氏有了协议，不再有针对顾小召的刺杀。 深吸一口气，聂曾广站起身。 原本吊儿郎当的姿势没有了，脸上也不再有油滑的表情，一下子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引得对面的张伯好奇地看着他。 他裂开嘴，笑了笑。 由于面色太过黝黑，笑容露出的牙齿也就白得发亮。 “你听，蝉声没有了……” 他对张伯轻声说道。 张伯皱起了眉头。 的确，蝉声没有了。 四周的温度陡降，就像突然间跨入了冬季，知了那令人烦躁的鸣叫声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似从未出现过。 聂曾广闭上眼睛，手放在腰间的刀柄上。 像是喟叹一般轻声说道。 “好天气，正当杀人时！” 第七十一章 圆月弯刀 睁开眼，就像黑夜中跃出的闪电。 张伯站在聂曾广面前，对方睁眼之际，突然间，他觉得甚是刺眼，忍不住便眨了眨眼。 眼睛一闭一睁。 当张伯睁眼之际，视野中，竟然是一片花海。 红的、白的、紫的、黄的、绿的、黑的、蓝的…… 各种各样颜色的花朵在他眼前绽放，像一个旋转的万花筒，除此之外，别无他物，他甚至能嗅到百花盛开时馥郁的芬芳。 随后，一切戛然而止。 黑暗笼罩一切、黑暗吞噬一切…… 张伯仰面倒下，眉间多了一条红线。 这时，聂曾广低着头，瞧着不知何时出鞘的横刀，刀身雪白如水，像是一泓清泉，在斜阳映照下缓缓流动的一泓清泉。 他叹了叹气。 他昂起头，眉宇间多了一丝倦色。 随后，他走进院门，绕过屏风，出现在后院。 这时候，张伯的身体方才落在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周世玉瞧见聂曾广持刀缓缓行来，她的手放在了刀柄之上，脚尖在檐廊上一点，整个人便跃了起来，轻飘飘的如柳叶飞坠。 对方刚刚出现在眼前，一缕杀气便迎面本来，如利刃扑面，气机牵动之下，周世玉本能地做出了反应。 脚尖落在地面，踩在一枚落花之上。 下一刻，周世玉出刀。 腰间的弯刀离开刀鞘、离开手心，滴溜溜打着旋儿向出现在屏风前的聂曾广懒腰斩去，其速甚快，如同一轮飞行的圆月，闪烁着森冷的寒芒。 “哼！” 聂曾广鼻间轻哼一声。 脚下不停，只是挥动手中的横刀，斜斜一斩。 就像是挥动苍蝇拍拍打苍蝇一般，姿态轻描淡写。 “呜！” 刀锋斩断空气，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啸。 一缕刀气脱离刀身，飞速前行，迎面撞上了极飞而来的圆月弯刀。 “嚓！” 空气中有着电火花闪烁，一声沉闷的声响在空中回荡。 圆月弯刀前进之势被刀气挡住，不进反退，以一种更快的速度向周世玉飞了过去，眼看她便要被自己的武器所斩。 周世玉没有躲避，仍然向前急奔。 就在即将斩到自家主人之际，圆月弯刀贴着她的腰际飞了过去，落在了她身后，然后，像是有着无形的线牵着一般，从檐廊那边绕了一个弯，转了回来，继续在她身后飞舞而来。 “呔！” 周世玉轻喝一声，出拳。 她没有修炼到炼气境，也就无法外放真气。 不过，借着身子前冲之势，这一拳却极其刚猛，给人一种势不可挡的感觉，就算是炼气境第二层，也会觉得难当其锋。 然而，聂曾广并非炼气境第二层。 实际上，他已经修炼到了炼气境第四层，乃是罡煞境的强者。 他一直在隐瞒自己的修为。 是的，聂曾广是离别堂的杀手，乙申五号。 在离别堂内，丙类杀手都是消耗品，只能刺杀一些低阶人物。 乙类杀手则不同，最低也是炼气境中阶的人物，平时都有着自己的身份，不像那些丙类杀手，连自己原本的记忆都没有。 聂曾广的确是聂曾广，并没有人冒充。 他之所以在二十岁的时候突破到炼气境，和一次奇遇有关，也就是那次奇遇，他成为了离别堂的一份子。 丙类杀手根本就不知道离别堂的可怕，也只有聂曾广这样的乙类杀手，才明白离别堂的强大。 离别堂其实并非单纯的刺客组织。 之所以以杀人为业，一方面是为了堆积资源，另一方面也与修行有关。 杀戮其实也是一种修行。 离别堂行的是以杀证道。 像顾小昭这样的目标其实不应该出动乙类杀手，然而，世事无常，有些事情不能以常理度之。 聂曾广并不知道水井坊后院的刺杀事件，那时候，他还在兰溪河边的制药坊值日，负责看护制药坊。 当他知道的时候，那个丙丑17号已经自杀了，整个行动也以失败告终。 不久后，他收到了秘法传讯。 联络人要他负责刺杀顾小召。 这是第二次刺杀，不容有失，负责安排刺杀计划的家伙决定动用他这个暗藏的棋子。 之所以如此，第一他就在顾小召附近，以前因为救过顾小召一命，深得顾小召信任，有的是刺杀的机会；第二他有着炼气境中阶的修为，就算是暗杀不成，变成强攻也没有什么问题。 区区一个无名小子，断不能让对方逃过第二次刺杀。 不然的话，就会有一记响亮的耳光扇在离别堂脸上。 果然，没过多久，机会就来了。 说起来，聂曾广心中难免有些感触，毕竟，和对方相处那么久，彼此之间多少还是有着一些牵连。 对陌生人下手和对熟人下手终究还是两个概念。 他又不是丙类杀手那种行尸走肉，他还有着人类的情感。 只不过，生意就是生意。 生意面前，感情什么的都只是浮云。 虽然有着感叹，却也不妨碍他对顾小召下手。 当然，他可以选择强攻，不过，身为一个隐藏在暗处的杀手，聂曾广还是习惯于暗杀。 于是，当他感觉到顾小召施法进入了紧要关头，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开始行动，先是一刀斩了张伯，现在，又面对着周世玉。 一个不曾踏入炼气境的小丫头，不足为虑。 面对周世玉的拳头，聂曾广手腕一抖，反手挥刀，又是一缕刀气斩向对方，硬碰硬，他岂能避让。 这时候，跟在周世玉身后的圆月弯刀却后发先至。 它呼啸着从周世玉身后冲了过来，旋转着继续向前，将聂曾广发出的刀气挡住，然后往一侧抛飞而去。 红尘淡雨落这门功法的神秘之处便在此。 它能够祭器。 所谓祭器便是将神念分割一部分在武器之上，日夜蕴养，久而久之，这武器便有了灵性。 所以，圆月弯刀能够随着周世玉的心意而动。 将对方的刀气驱散之后，周世玉这一拳也就再无阻碍，继续向前冲去，犹如滔滔大江，气势雄浑。 聂曾广没有料到这一招，再发刀气已然来不及。 他冷哼一声，体内真气勃发，胸腹前便布下了一层罡煞。 周世玉的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上面。 下一刻，她的身影倒飞而回，一掠四五丈，摔倒在檐廊一侧的花坛上。 “米粒之珠！” 聂曾广冷哼了一声。 随后，他保持着原来的节奏，一步步向前。 周世玉从花坛上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圆月弯刀像回巢的鸟儿一般投向她的右手，随后，她紧握着。 这时，有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周妹，让我来，你去看看你父亲，他有话对你说……” 回过头，顾小召站在廊檐下。 第七十二章 恶斗 “为什么？” 顾小召轻轻问道。 这句问话来的莫名其妙，聂曾广却晓得其中的意思，他沉吟片刻，笑了笑，露出两排大白牙。 “此一时，彼一时。” 这个答案也来得莫名其妙，顾小召却明白了。 他微微皱着眉头，拔出手中的剑。 “来吧！” 随后，他缓缓步下檐廊。 聂曾广活动了一下脖颈，歪着头，眯着眼睛，瞄着神色自若的顾小召。 他原以为顾小召会因为自己的背叛而情绪失控，就算不歇斯底里，也会烦躁不安，又或是充满愤怒，无论如何，也不该像现在这般云淡风轻。 说实话，这样的顾小召让他有些欣赏，不愧是自己曾经救过的少年。 原本以为能够轻易干掉对方的想法恐怕不太现实了，一会儿，须得以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心态才成。 聂曾广缓缓向前，手腕轻轻抖动，手中的刀锋像风吹过的湖面一般漾起涟漪，顷刻间，刀气便如江河浪潮一般向前狂涌而去。 顾小召心如止水，所有的情绪都已不复存在。 照雪观心法已然运转，神念密布在身体一丈三尺开外。 他抽出名为照雪的长剑，剑气从剑身穿行，向外弥漫开来，犹如一缕缕无所不在的清风，向前飞掠而去。 风与浪在半空中相逢。 顿时，激起万丈波澜。 “呜呜呜……” 半空中，一股龙卷风蓦然升腾，打着转儿向左侧掠去，掠过一棵低矮的塔松，像陀螺一般将塔松卷在正中心。 随后，龙卷风并未流连，转而向空中飞去，消失在屋檐上方。 那棵塔松却已变了形状，光秃秃的只剩下了一根主干，所有的旁枝和叶片都变成了绿色的碎屑掉落一地。 这棵塔松和两人连成了一个三角形，只是，它距离顾小召比较近，离聂曾广要远得多。 也就说，剑气的威力不如刀气。 这很正常，毕竟，聂曾广的修为远比顾小召深厚。 说实话，这个结果聂曾广并不满意，他虽然并未出全力，只是发出普通的刀气，而非刀罡，然而，也不应该是炼气境第一层的顾小召外放的剑气能够抵御的，毕竟，顾小召才踏入炼气境不久，最多打通两三个穴窍罢了。 如今看来，应该是不止。 天才？ 要知道，这家伙一个多月前还是炼体境锻骨期。 一个多月就修炼到这样的程度，打死聂曾广都不信，在他看来，顾小召应该和自己一样，一直在隐瞒修为。 有很多小法门都能做到这一点，只要不和先天高手当面，就没有被拆穿的可能。 只是，那又如何？ 就算对方隐瞒了修为，那有如何！ 自己只需一刀斩去即可，万物皆灭。 聂曾广深吸一口气，修炼许久的紫白眉罡煞在体内经脉内循环了一圈，随即，手中的横刀就多了一层紫金色的光晕。 他是金属性的身体，修炼的自然是金属性的功法。 五行真气，金属性锋锐第一，杀伐第一。 脚尖在地面轻轻一点，聂曾广大鸟一般跃在了空中，手腕一抖，一缕紫金色的刀罡向着三丈开外的顾小召疾斩过去。 到了他这个程度，炼体境的武道法则已经无用。 炼体境武徒之间争斗，最忌讳的便是人在空中，那时候无力可借，招式一旦用老被对手找到空门的话，只能任人宰割。 炼气境中期则不同，只要改变体内真气的运行轨迹便可在空中随时改变身形，除此之外，若是改变真气的运行速度，也能自如地控制自己的速度。 面对紫金色的刀罡，顾小召面色未变。 他继续向前走着，待得刀罡堪堪斩到之际，他一个猫腰，身子像箭一般向前直直地窜去，眼看刀罡便要从他头顶掠过。 然而，这时候刀罡却突然下落，速度变得奇快无比，人的肉眼根本就跟不上。 这时候，顾小召若是继续前冲，刀罡便恰好落在他头上，锋锐无比的刀罡可以像切豆腐一般将他斩为两半截。 这便是罡煞的厉害之处。 炼气境初期的武者虽然可以外放真气，但是，真气一旦外放就无法控制，只能沿着固定的轨迹前行。 罡煞则不然，随时可以改变方向以及运行速度。 有着地球人顾心言记忆的顾小召有个非常恰当的比方，炼气境初期的真气就像是出膛的炮弹，而炼气境中阶的罡煞则是安装有电子设备的空对空导弹，能够跟随着目标行动的轨迹而行动。 顾小召知道这两者的不同，自然不会自投罗网。 照雪观心法发动，身边一丈三尺开外的情况他都了如指掌，即便是罡煞，探气决依然能准确地探测出轨迹。 刀罡一变化，顾小召的身形也有了变化。 原本像箭一般窜出的身形却像钉子一般钉在了地上，动如脱兔转而变成立如青松，动静之间的转化煞是诡异。 若是有人在一旁观战，真气牵引之下，多半会感觉胸闷，想要吐血。 刀罡落下，下方却空无一人。 它凝在空中，像是有灵性的小兽一般，似乎在嗅着目标的气息，想要探明目标的所在。 顾小召却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他伸出长剑，轻轻在刀罡上一点，一缕剑气从剑尖勃发。 一缕紫金色的光晕在照雪剑上闪现。 紫白眉罡煞沿着照雪剑的剑身传递到了顾小召那里，顾小召只是截取了一点。 之后，他轻轻抖动长剑，将罡煞抖了出去，掉落在地，将院子中间斩出了一道三尺来场一尺来深的裂缝。 说起来话长，其实只是短短的一瞬的事情。 这时候，聂曾广仍在空中，尚未落地。 他冷哼一声。 手腕不停抖动，转瞬间，便发出了四五次刀罡，像波浪一般叠加着向顾小召斩去。 紫金色的光芒在空中纵横，四面八方皆是，像是一张紫金色的大网，笼罩之处，无处可逃。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站在原地，呆若木鸡。 随后，他动了起来。 就像打真人电子游戏一般，他在紫金色的光芒中穿梭。 忽而快如闪电、忽而慢似老龟、忽而站立像松、忽而像纸片一般以奇怪的姿势折叠、忽而挥剑轻点…… 最终，他冲开了那张紫金色的大网的笼罩，分毫未伤，疾风一般迎着眼看便要落地的聂曾广急冲而去。 第七十三章 符 聂曾广很诧异！ 聂曾广很愤怒！ 对方竟然能躲过自己以刀罡布下的刀阵，简直不能饶恕！ 这时候，他下意识地忽略了内心深处突然升起的一丝不安，他仍然以为自己心如磐石，仍然有着必胜的信心…… 想要和自己近战？ 瞧着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顾小召，聂曾广紧紧地抿着嘴唇。 那就来吧！ 他低吼一声，身子如巨石一般下落，与此同时，一道匹练般的紫金色刀光向着靠近的顾小召当头劈去。 这一次，顾小召没有闪躲。 一旦闪躲，就会错失良机，就会让聂曾广落地，站稳脚跟。 毕竟，就算聂曾广能在空中转换身形，能够短时间内停留在空中，这样的状况终究不是常态，要消耗大量的真气，饶是他已经是炼气境中阶，时间稍微长一点，依然是消耗不起。 顾小召一边向前奔行，一边挥动手中的照雪，一缕缕剑气从剑尖挥洒出去，像是阳光照耀下的喷泉。 剑气和刀罡相碰，瞬间便消失无踪。 与之相比，刀罡的颜色只是略微黯淡一点。 只不过，顾小召一口气发出了好几道剑气，当最后一道剑气和刀罡相碰的时候，两者同时间消散。 这时候，顾小召已经奔到了聂曾广身前。 他举起长剑，一道剑气向上撩去。 聂曾广若是下落，正好和上撩的剑气相遇。 好个聂曾广，不愧是炼气境中期的强者。 这时候，他的身形却凝在了空中，挥动横刀猛地下劈。 刀罡并未外放，而是凝聚在刀身上。 没有任何阻碍，横刀将剑气瞬间劈散，聂曾广强行落下。 一连发出了好几道剑气，这时候，顾小召体内的真气也趋于枯竭，毕竟，他才打通了九处穴窍，不管怎样努力，真气的总量始终有限，临时转化也转化不了多少，比拼消耗，他不可能是聂曾广的对手。 唯有比拼剑招。 趁着聂曾广落地立足未稳之际，顾小召挥动长剑，剑尖斜指对方小腹。 聂曾广闷哼一声，来不及向左右闪避，也无法后退，他像木桩子一般站在地上，反手挥动横刀。 横刀以一种奇快无比的速度向照雪剑格挡开去。 顾小召眯着眼睛，手腕一拧，长剑也在空中一凝，转而刺向聂曾广的膻中穴，变招之快，变招之疾，匪夷所思。 “呔！” 聂曾广低吼一声，刀背上挫。 刀锋既然落空，那就用刀背来格挡。 然而，这一格依然落了空。 顾小召早就有所预料一般，剑身突然向上凭空抬了一尺，剑尖直指聂曾广的咽喉，一缕剑气勃然激发。 这一次，聂曾广难以变招。 他心中大恐。 这家伙修炼的何种秘法？ 说到如何控制真气，竟然比自己这个炼气境中阶的强者还要自如！ 聂曾广微微低头，张开嘴。 “呼！” 一道紫色的罡煞箭一般地从他嘴里喷射出来，恰好打在顾小召迎着他咽喉刺来的剑气上，将其打散。 不仅如此，那道罡煞继续向前，朝着顾小召迎面打去。 这是聂曾广救命的绝招，称之为口中箭。 时常在咽喉下藏着一道罡煞，非危机状况下不得动用。 很明显，顾小召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不过，他的反应还是非常的快，竟然弃剑，整个人向后飞退开去，只差一点，那道紫色罡煞不曾将其追上。 没有剑的顾小召已然不足为虑。 聂曾广低吼一声，持刀追了上去。 挥刀疾斩。 刀光如匹练，映照在顾小召眼底，惊魂夺魄。 顾小召的身体像软麻花一般扭着，以这种极其别扭的姿势躲了这一刀，然而，聂曾广留有后手。 既然刀锋不曾砍上，那就用刀背。 手腕一抖，刀背向顾小召砸去。 刀背虽然不够锋利，然而被其砸中，顾小召这条小命同样难保。 这时候，院子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一阵阵的大呼小叫，外院的那些人听到了后院的响动，正向着这边奔来。 不过是土鸡瓦狗。 聂曾广不曾把那些护卫放在眼里，他眼中只有一个顾小召，森然的刀光下，顾小召的脸色苍白无比。 顾小召无法闪躲，他的选择很简单。 拳！ 他出拳！ 方寸之间发力，此之为寸拳。 右手五指紧握，指节凸起如小山，生硬粗暴地向砸来的刀背击去。 “哼！” 聂曾广冷哼一声。 一道紫金色的光晕在横刀上闪烁。 和我硬碰硬？ 小朋友，你想多了！ 顾小召神色不变，拳势仍然一往无前。 即将与刀背相撞之际，一抹紫金色光晕在他的拳背上凸显，色泽有些黯淡，不如刀身上的光晕耀眼，然而，的的确确，那是紫金色的光芒。 山寨版紫白眉罡煞！ 先前，顾小召冒着奇险截取了聂曾广的一抹紫白眉罡煞，在打斗中，通过海纳百川的转化，摸清了紫白眉罡煞的波动频率，在这一刻，似模似样的施展了出来，虽然，没有原版的威力，却也差不了太多。 “砰！” 一声巨响。 拳头和刀背撞击，漾起了紫金色的光芒。 “啊！” 聂曾广大张着嘴，瞳孔微微扩张，有些惊吓过度。 怎么会？ 怎么会！ 他心中就像有一千头草泥马神兽跑过！ 击出这一拳之后，顾小召继续向前。 这时候，聂曾广方反应过来，他挥动左手，立掌如刀，掌沿闪过一抹紫金色，向迎面冲来的顾小召砍了过去。 顾小召也举起了左手。 左手的五个手指弯曲着、扭成了一个奇怪的手印。 左边瞳孔一轮圆月，右边瞳孔则是一卷缓缓展开的卷轴。 “哞！” 顾小召低吼一声，声音犹如一道闷雷在院中轰鸣。 小无相诀在体内运转，模拟出了灵霄真决的灵力波动，与此同时，识海内旋转的那只卷轴摊开的部分有一道经文色泽突然黯淡下来。 一道莲花般绽放的赤色火焰在顾小召的五指间旋转，随后，向咫尺处的聂曾广面门急奔而去。 “符师！” 能够不靠符纸施展的符法的唯有符师。 聂曾广大恐。 以致声音都有些失真了！ 仓促间，面门上便布下了一道紫金色的罡煞。 赤色火焰打在紫金色罡煞上，聂曾广心往下一沉。 这么近的距离，自己施展的罡煞就算能够抵御住符法的冲击，两者之间相撞引起的震荡效果也够自己吃上一壶。 然而，他又料错了。 紫色罡煞虽然漾起了波澜，却不曾被火焰打散，反倒是赤色火焰像是碰到了大水一般，顷刻间，便化为乌有。 这符法的威力未免太小了！ 聂曾广心中有些疑惑。 这时候，顾小召已然从他身侧掠过。 他转过身，身躯有些摇晃。 聂曾广闷哼了一声，一脸的疑惑。 他低下头。 不知什么时候，他胸前多了一个碗口大的洞，从前胸一直贯穿到后背的大洞，瞧着这个大洞。 他的双腿一软。 随即，瘫软在地。 饶是炼气境中阶的他，受了这样重的伤势，也是活不成。 “嘿嘿……” 他伏在地上，干笑着，死死地盯着面前顾小召穿着芒鞋的双脚。 “你躲不过第三次……” 他喃喃说道。 随后，双腿一伸，没有了呼吸。 第七十四章 生死一线牵 顾小召面色苍白如纸，身躯摇摇晃晃。 这时候，外院的那些护卫蜂拥而至。 第一个人影出现在眼前时，顾小召已然站定，笔直如松，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然，让人完全看不出深浅。 瞧见院中的一幕，护卫们表情各异。 一个是大伙儿的主人，一个是朝夕相伴的伙伴、人缘极好的带头大哥，两个人为什么会生死搏杀？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饶是诧异，却没人出言相问。 “聂曾广犯上作乱，想要刺杀我，已被我就地格杀，尔等需引以为戒，若是有什么不敬的心思，最好收起来……” 顾小召厉声说道。 “小的不敢！” “姓聂的狼子野心，活该千刀万剐……” “早就知道这家伙不妥了，哎，可惜小的没机会面见少主，痛陈厉害！” …… 护卫们跪倒一地，有的沉默无语，有的则大表忠心，嘈杂的人声和不知什么时候再起的蝉鸣声夹杂在一起，无比的喧嚣。 顾小召觉得太阳穴生疼。 他举起双手，往下一压。 “闭嘴！” 护卫们纷纷收声。 “把这厮抬下去，搜一下他的身子，看看有什么奇怪的物事……” 顾小召用手指着顾寅，沉声说道。 这群护卫大多是从外面招来的，唯有顾寅是顾家的家生子，七年前，他随着展断跟着顾小召来到了滴水观，当初，那批人还存活着的不多，他是其中之一。他的父亲是顾铨的长随，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还算可靠。 只不过，前有顾闯刺杀，后有救过自己性命的聂曾广想要杀自己。 顾小召已经不怎么相信所谓忠诚了！ 忠诚这玩意和背叛其实是一体双面，只要代价给的足，随时都会变成另一个面孔，让你大吃一惊。 不管怎样，这些人中间也就顾寅看着可靠，所以，顾小召让他负责此事。 “诺！” 顾寅兴奋地应道。 七年前，发生过家生子背叛的事情，若非周世玉的父亲周森所救，顾小召也就丢掉了性命。 那件事之后，跟随顾小召前来滴水观的随从受到了大清洗，若非顾寅的父亲跟着顾铨已经很久了，他多半也要受到牵连。 即便逃脱了清洗，这七年来，顾寅过得也不好。 他被边缘化了。 分配到的练武资源数年不变，升职加薪之类的更是与他无关，于是，他变得沉默了，活得就像是一个隐形人。 现如今，顾小召将这个任务交给他，他怎能不兴奋？ 只要把少主交托的事情办好，便可以重新获取少主的信任，以后升职加薪再也不会和自己无关。 待得顾寅和一干人抬着聂曾广的尸体退下，顾小召吐出一口长气，双腿一软，瘫坐在花坛的边沿。 这一战，他已油尽灯枯，无非是在强行支撑。 好险！ 若不是自己能够施展符法，让对手措不及防，这会儿，躺倒在地多半就是自己了，毕竟，对手是炼气境中阶，修为远胜自己。 就算如此，能够获胜还是有着运气的成分。 那方世界的少年小顾和天云界的符师学徒一样，只能依赖符纸施展符法，无需符纸虚空画符的本事是没有的。 然而，到了天云界之后，情况又有所不同。 顾小召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 自己若是用小无相诀模拟灵霄真决的灵力波动，竟然能够激发识海中那只卷轴中自己能看到的符文经文。 那道符法激发之后，卷轴内的经文光泽便会黯淡下去，需要间隔许久方才能重新亮起来，这个冷却期有多长，暂时他还不得知。 除此之外，若要激发符法，须得消耗大量神念。 顾小召的神念非常强大，可以和符师相比拟，然而，如此海量的神念，也仅仅只能激发两道符法而已，激发之后，便会陷入油尽灯枯的境界，就连维持照雪观心法的力量都没有。 让人吐血的是，耗费如此多神念激发的符法威力却不怎么样，一个火球术产生的杀伤力也就和一道剑气差不多。 这样看来，激发符法好像并不划算。 然而，生死搏杀并非做生意，账不能这样算。 很多时候，并非威力强大的招数便是最好的招数，实际上，时机最为重要，在最恰当的时机使出最适合的招数方才是正选。 就像顾小召和聂曾广的这场厮杀。 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聂曾广都占有上风。他的修为远比顾小召深厚，厮杀的经验也丰富，想要靠一些小技巧给他挖坑基本上不可能。 为什么他失败了？ 原因很简单，他没有料到顾小召居然会施展符法。 这么说吧，在天云界，就算是符师施法也需要一定的缓冲时间，有个说法叫虚空画符，也就是说你必须在虚空中画符，不管是一笔还是两笔，总之是要画的。而顾小召却非如此，他只需要激发识海中的那只卷轴中的经文，便可以将符法施展出来。 这个程序非常简化，说是瞬发亦不为过。 只不过，符法的威力不强，距离更是够呛，堪堪三尺左右。 所以，先前交战的时候顾小召使出了浑身解数也要靠近聂曾广，聂曾广误会了顾小召的打算，还以为顾小召想和他比拼招式。 对此，他并不害怕。 甚至，他愿意放顾小召近身。 原因很简单，他不知道顾小召是不是长有六只眼，还是使出顾氏的家传秘法，居然能逃脱他用刀罡布下的刀阵。 远攻的效果不好，那就近身搏杀吧！ 反正，他只要全身布下罡煞，也就和刀枪不入差不多，那时候，只要他攻击对方的份，顾小召只能被动挨打。 聂曾广万万没想到顾小召居然能瞬发符法。 仓促之间，他将所有的罡煞都激发出来挡在了自己面前，即便如此，他还在担心自己能否挡住。 要知道，聂曾广也见过符师施法，这么近的距离，符法的杀伤力远超炼气境中阶武者施展的罡气。 谁想这火球术的威力如此差劲，威力仅仅和一道剑气差不多。 他更没有料到的是，在那一瞬间，顾小召连着激发了两大符法，直奔面门的火球术不过是幌子，真正致命的是紧跟而来的第二道符法，锋矢术。 由于他将罡煞布在了面门，胸前也就无遮无拦。 顾小召施展的锋矢术从他前胸贯入，从后背贯出，活生生地打出了一个洞，胸腔内的脏器全部变得粉碎。 为此，顾小召也耗尽了全部神念。 若是一击不中，他只能任人宰割。 还好，他成功了。 成功了，他便活着，失败者则倒下，变成了一具尸体。 这便是世间的规则。 第七十五章 逝者 门开了。 周世玉从门后走了出来，阳光落在她脸上，褶褶生辉，就连脸上的茸毛也漾着淡金色的光芒。 经过刚才那番激战，她脸上的伪装已然全部去掉。 顾小召转过身，望向她。 阳光下的她极美。 只不过，她的表情非常恍惚，眼神透着一层茫然，平视前方的视线并没有焦点，给人一种空空荡荡的感觉。 顾小召移开视线，望向院墙。 墙头，一丛野草随风摇摆，显得格外孤寂。 不一会，顾小召重新望向周世玉。 这时候，周世玉已经走下檐廊，她往前直直地走了两步，随即停下，然后缓缓转过身，视线中出现了顾小召的身影。 她望着顾小召，干涸的嘴唇微微颤抖。 半晌，方才出声。 “父亲，走了！” 顾小召没有说话，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唯有沉默。 这时候，周世玉的眼中才稍微有了一些色彩，从恍恍惚惚的状态中脱离，她握着弯刀刀柄，轻声问道。 “那个人呢？” 顾小召微微一笑。 “死了！” “哦！” 周世玉应了一声，不再说什么。 她摇摇晃晃地走来，坐在花坛上，紧挨着顾小召，彼此间的距离也就一尺不到，随后，她直勾勾地望着前方，沉默着。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轻声问道。 “周大叔，有说什么？” 周世玉微微翘起嘴角，惨然一笑。 她抬起手，摘下身侧一根植株上的叶子，放在手指间，轻轻拈着，视线落在叶子上，半晌，方才说道。 “父亲让我好好活着……” 停顿片刻，她转过头，向着顾小召，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什么，最终，却欲言又止，把头扭了过去，抬头望着天空。 父亲的话在她心间回荡着。 父亲知道顾小召的存在之后，想要拜托顾小召来照顾自己，说他这个人比较可靠，虽然是顾家的私生子，却深得父亲顾铨看重，就算不能承继顾氏三房，日后也不会缺了前程。 这样的话，自己怎么好意思说啊！ “周妹，以后你就住这里！” 顾小召望着别处，轻声说道。 “我……” 周世玉想要说什么，顾小召没让她说出口，他打断了她的话，继续说着。 “去深山采药，猎杀凶兽，终究不是什么长远的事情！” 顾小召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荡，非常温柔，像一泓清泉在心间流淌。 周世玉想起了父亲临终前的说话。 父亲也说冒险并非长远的事情，一个连炼气境都不是的女孩子，做这样的事情太过冒险，有时候，会遇到比死还要可怕的事情。 “暂时先住在这里吧，以后的路还长……现在，对你最重要的是怎样解决功法的缺陷！” 周世玉低下头，将手中的叶子扔下，视线随着飞舞的叶子而动。 她可以随时踏入炼气境，然而，她害怕自己会遗忘一切，会将今天的发生的事情全部遗忘。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顾小召转过身，望向周世玉。 等着周世玉转过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碰。 顾小召一脸郑重地说道。 “如果你相信我的话，就把你修炼的这门功法告诉我，也许，我有办法解决这门功法的缺陷……” 周世玉微微张着嘴。 这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不仅懵，而且萌。 顾小召移开了视线，将目光投向墙头。 墙头那丛野草仍然在随风轻舞，却不再给顾小召孤寂的感觉。 解决红尘淡雨落这门功法的缺陷？ 听了顾小召的话，周世玉有些吃惊。 要知道，她的师傅羽泉子是炼气境大圆满，只差一步便能成就先天的强者，就连这样的强者都无法解决红尘淡雨落这门功法的缺陷。 羽泉子的师姐更是大能，修炼红尘淡雨落的她凭借这门功法成就了先天。 然而，最终，她却发狂而去，不知所踪。 顾小召说能解决功法的缺陷，按照常理，周世玉本应该一万个不信，把这句话当成是玩笑话。 然而，不知怎地，直觉却告诉她，顾小召说的是真的，并非开玩笑。 “嗯！” 周世玉点了点头。 当她点头之后，突然间却心乱如麻。 自己真的同意了？ 自己是不是疯了啊？ 虽然，师傅把这门功法传授给她的时候并没有嘱咐她不许传授给他人，但是，自己这样做是不是太过鲁莽了？ 周世玉望向顾小召。 顾小召回过头，没有丝毫遮掩，眼神坦荡地望着周世玉。 周世玉笑了笑，回过头。 她是这样的人，一旦有所决定就绝不后悔，既然已经同意将功法要诀告诉顾小召，那么，就这样去做。 就算是所托非人，那也是自己的选择。 既然如此，是不是把那件事也告诉他呢？ 周森去世前，把最后的一个秘密告诉了周世玉，将一张珍藏的藏宝图留给了周世玉，据说，这藏宝图记载的是几千年前某个上古宗派的遗址，那遗址就在横断山脉之中，距离滴水观也有数千里。 周森给周世玉的这张藏宝图是残缺的，看上去，应该是二分之一大小。 藏宝图是一张符纸，上面的山川地理全是由符文勾勒，需要两张符纸合拢才能显示遗址的真正地点。 由于时间仓促，周森并未告诉周世玉这藏宝图来自何处。 他只是告诉她，一定不要轻易泄露这个消息，再是亲近的人也不要说。 思虑片刻，周世玉终究没将这件事告诉顾小召。 其实，她对遗址并没有兴趣，之所以没有告诉顾小召，无非是不想让对方背上这个负担。 探寻一个上古宗派的遗址，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周世玉不知道的是，在十余里开外的第一大街，一辆巨大的马车上，有一个人在细细地观察着手中的符纸。 那是一张藏宝图。 缺了一半的藏宝图。 手持这半张藏宝图的正是在水井坊药行调戏她的卫阀的公子爷卫南，参加家族试炼不过是个幌子，他真正想做的是去探寻藏宝图显示的遗址。 此时，他一脸正经，没有丝毫纨绔子弟的样子。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他不需要伪装。 思虑片刻，他向马车轻声问道。 “高叔，这顾小召是隐峰弟子？” “对！” 卫南笑了笑，继续说道。 “高叔，你若和隐峰大师姐会面，告诉她，这次探寻遗址，让她把顾小召也带上，如此，此行不管成功与否，她受箓一事包在我身上……” “诺！” 车外，高叔朗声应道。 第七十六章 奇怪的玉佩 顾小召站在槐树下，面无表情。 树荫下，摆着一块木板，木板上躺着张伯的尸体。 他闭着眼睛，样子很安详，眉间一道红线，像是刮痧刮出来的一般，除此之外，神态和平时睡着时没有多大区别。 “对不住！” 顾小召在心里轻轻说道。 他从街上把张伯捡回来，原想让对方安度晚年，毕竟，对方在他需要一个人照看宅院的时候出现，这也是一种缘分。 没想到，最终还是难免横死。 悲伤？ 类似的情绪倒是没有。 人从虚无中而来，终究归于虚无，有生就有死，只要你无法凝就道果，度过苦海，到达彼岸，就算是天人，也逃脱不了陨落的下场。 死亡，不过是宿命。 何必悲伤！ “好好安葬吧……” 顾小召轻叹一声，转过头，瞄了顾寅一眼，轻声说道。 “是！” 顾寅应了一声。 随后，他向前两步，在距离顾小召三尺开外停下，弯着腰，双手举着一块玉佩，非常恭敬地递在顾小召面前。 “少主，这是从那贼子身上搜来的物事……” “哦！” 顾小召接过那块玉佩，眯着眼睛，仔细瞧着。 这时候，顾寅继续说着。 “那个贼子身上，没有什么可疑的物事，除了这块玉佩之外，看上去，不像是普通的玩意……” 玉佩的玉质一般，一点也不剔透，杂质很多的样子，灰蒙蒙的少有绿色，仅有的一点绿色也谈不上翠，看上去，似乎不值钱。然而，和粗糙的玉质不同的是，玉佩的雕工极好，可以说是栩栩如生。 玉佩上雕刻的是百鬼夜行图。 玉佩不大，要在上面雕刻出百鬼来殊为不易，要把这些细小的鬼怪雕刻得活灵活现，就算是最厉害的凡间雕刻大师也无法做到。 这玉佩是一块法器。 顾小召能在上面感受到一阵灵力的波动。 他忍不住外放神念，念头渗入玉佩，想要激活上面的灵力，然而，不知道是不是频率不对，玉佩不曾被激活。 “咦！” 顾小召皱了皱眉头。 这玩意有些古怪，须得仔细研究一番，其中，或许另有玄机。 不过，现在不是研究这玩意的时候。 顾小召将玉佩放入怀中，瞧了一眼仍然站在自己面前的顾寅，他轻声说道。 “还有事？” 顾寅低着头，沉声说道。 “少主，周姑娘母亲的墓地已经找到了，她安葬在对岸，滴水观下院的边缘地带，那里倒是不忌外人进出……” 说到这里，他抬头望了顾小召一眼。 “然而，要想把周师傅安葬在那里有些困难……” 顾小召不动声色地问道。 “为什么？” 顾寅抿了抿嘴唇，吞下一口唾沫，继续说道。 “周姑娘的母亲死前在滴水观下院做事，算是滴水观的人，自然可以安葬在滴水观的地盘上……周师傅则不一样，他虽然在滴水观下院修行过，却算不上是滴水观的人，要想安葬在那里，有些麻烦。” “是吗？” 顾小召沉吟片刻，随后说道。 “这件事交给我，你只要把葬礼需要的一切准备好就行了，这件事若是做得好，聂曾广的那个位置就让你来坐……” “诺！” 顾寅高声应道，兴奋地说道。 “那，小的下去了！” 顾寅离开后不久，顾小召也离开了。 他回到了内院，院子内空无一人，这会儿，周世玉正跪坐在静室内，跪坐在周森的跟前。 顾小召进入静室，缓缓走了过去。 周世玉听到了脚步声，她没有回头，仍然低着头，她在念诵着什么。 顾小召站在她身后，听着她以虔诚的心念诵着往生篇。 传说这篇经文来自天庙，若是虔诚念诵，死者的亡魂便会被飞升到上界，成为守护天庙的英灵。 真是这样？ 顾小召一万个不信。 不过是俗世之人在铜炉中被炙烤时聊以安慰的无奈之举，因为相信着，也就没有那么痛苦。 在残忍的现实面前，清醒者和沉睡者相比，往往更为痛苦。 待得周世玉将往生篇念完，顾小召这才开口说话。 “明天一早，我们就出发，将周叔和你母亲合葬，不知道，你对葬礼有什么要求没有？若是有要求，但说无妨……” 周世玉沉默着摇摇头。 半晌，方才说话。 “父亲只想和母亲葬在一起，仅此而已！” 顾小召扭过头，望着一侧蒙着白纸的墙壁。 “葬礼过后，你有什么打算？” 周世玉抬起头，神情茫然。 她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不知道……” 她倒是想回羽泉观。 那里的日子虽然清苦，却胜在简单，不像外面世界那样复杂，她其实是一个简单的人，没有多少野心和欲望，只想简单地活着。 只是，她却回不去。 若不想给师傅羽泉子添麻烦的话，她最好不要回去。 “那，你留下来吧！” 顾小召沉声说道。 “首先，帮你解决功法的缺陷，解决之后，你可以随我一起修行，安定下来总比漂泊四方好一些……” 不待周世玉回答，顾小召继续说道。 “你好好考虑一下，莫要太悲伤！” 说罢，顾小召转身离去。 他的步子有些急促，像是在逃离什么。 走出静室，顾小召长吁一口气，有些恼怒自己先前的行为，即便是面对生死搏杀，也没有先前那般患得患失。 自己好歹也是三世为人啊！ “少主！” 院子外传来了熟悉的声音，那是顾大忠在呼喊。 顾小召也就没有继续纠结，他跨下檐廊，向着院外行去。 先前，他有派人去河边的制药坊那里把顾大忠叫来，这会儿，顾大忠应该是和蓝师傅一同前来。 不知道那些药草的药效如何？ 或许，自己也该学习一下，如何成为一名药师，毕竟，自己神念惊人，可以过目不忘，这样的天赋莫要白白浪费。 边走边想，顾小召来到外院。 “少主！” 瞧见顾小召，顾大忠大声喊着，便要飞奔过来。 这时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一把拉住他，顺手给了顾大忠一肘子，然后，越过顾大忠向着顾小召跑来。 老人一脸的激动，随着一阵小跑，下颌的山羊胡子不停抖动着。 他一边跑一边大声喊着。 “少东家，那些奇药来自何处？” 第七十七章 药师蓝伯雄 “蓝师傅！” 顾小召微笑着，抬起手，轻轻往下压了压。 “哦！我知道了……” 蓝伯雄往左右瞄了一眼，用手掩住嘴。 “少主，听说聂曾广那厮大逆不道，竟然敢刺杀少主，这事须给家主汇报，给聂家一个教训！” 顾大忠跟在蓝伯雄身后，一脸不忿。 “大忠，有件事要你去做……” 顾小召打断了顾大忠表忠心的说话。 顾大忠连忙点头。 “少主，有事您吩咐，大忠一定办好。” 顾小召让顾大忠拿着他的信物前去下院拜访任怀庆，下院大比之后，双照堂教习不动如山任怀庆回到了滴水观。 他了解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还特意派人前往隐峰给顾小召打招呼，送了一份礼物给顾小召，恭喜他成为上院弟子，正式成为滴水观一员。 顾小召回了一份礼，说是感谢对方多年的照顾。 不过，两人要想回到最初多半是不可能了。 在自己最需要的时候，任怀庆却不在，顾小召难免会有些猜疑；对任怀庆来说，当初那个武道废材竟然在极短的时间踏入了炼气境，对方肯定是对自己隐瞒了修为，故而，他也会产生不快的情绪。 当然，彼此间面子上还是过得去。 所以，顾小召让顾大忠前去找任怀庆，拜托任怀庆做一件事，允许周森和他的妻子合葬。 这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顾小召相信任怀庆一定会同意。 毕竟，顾家和任怀庆之间还是有着利益牵扯的，一时间，无法割裂。 顾大忠离开之后，顾小召把药师蓝伯雄领到了内院，吩咐其他人不许入内，两人在树下的石桌旁相对而坐。 蓝伯雄已然是知天命的年龄，然而，此时却像少年一般浮躁。 坐下之后，他立刻开口说道。 “少东家，那些奇药来自何处？” 顾小召没有直接回话。 他端坐在石凳上，手指的指节轻轻敲打着桌面，平视着对面的蓝伯雄，表情非常平静地问道。 “蓝师傅，那些药草的药效如何？” “药效？” 蓝伯雄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须，急切地说道。 “药效自然是顶好的，就拿最普通的七星草来说，少东家拿来的那种七星草，一根的药效就当得了普通的七星草七八根……当然，帐不是这样算的，这种变异了的七星草有着更为神奇的效果。” 说到这里，蓝伯雄分外激动，忍不住用力，将下巴上的胡须也扯下了一根。 要知道，以前他可是把自己的胡须当成了宝贝，这会儿，却当没有那回事一般，顺手把扯下的胡须扔掉，继续说道。 “七星草是制作金疮药的主要材料，也就单单有着止血功能罢了，然而，老夫先前试验了一下，少东家拿来的那些七星草制作出来的金疮药，不仅有着止血的功能，甚至能够生肌！” 蓝伯雄挥舞着手臂，说得口沫横飞。 “一道三寸长的伤疤，将新型的金疮药敷上去，极短的时间便止住了血，速度远比老式的金疮药要快，更让人惊奇的是，血止住之后，伤口竟然在愈合，就像是吃了生肌散一般！” 说罢，他直勾勾地盯着顾小召。 “少东家，你知道吗？这是一门新药啊！” 顾小召笑了笑，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蓝师傅，其他那些药草呢？” “哦！” 蓝伯雄卡壳了，有些尴尬地摸着胡须。 他长叹一声，多少有些无奈地说道。 “像棺材藤这样的药草我有做过试验，比起普通的棺材藤来说，药效好了不少，至于，能不能做出新药，还需要多做实验才行，不过，老夫有信心能够制造出药效更好的新药来，让它成为我们水井坊药行的独有的丹药……” 随后，蓝伯雄摊摊手。 “像母子花，鬼爪藤这样的稀罕药草，老夫才疏学浅，不敢做实验，也就不知道具体药效如何？” 顾小召皱了皱眉。 “蓝师傅，顾大忠没有给你说吗？这些药草你尽管去做试验，就算全部浪费了也没有关系！” 蓝伯雄摇摇头。 “并非老夫不想做试验，要知道，这些珍惜药草和七星草之类的不同，它们乃是制作符丹的主料，身为药师的老夫以前很少接触这些材料，一般情况下，处理这些材料的都是符师学徒，这些药草药效如何，请恕老夫无能为力……” 说罢，他将腰间的一个布囊解下，将它放在石桌上。 布囊内装着的便是顾小召给他的母子花等珍稀药草。 “这样啊！” 顾小召沉吟片刻，将布囊收了回去。 突然间，他展颜一笑。 “既然如此，这事就不劳烦蓝师傅了！” 蓝伯雄眼巴巴地瞧着顾小召将布囊收起，一脸不舍，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有幸见到这样的玩意。 不过，他自家知道自家的事情，有些事情无法勉强。 顾小召平视着蓝伯雄，轻声说道。 “蓝师傅，开发新药的事情就拜托你了！” 蓝伯雄搓着双手，支吾着说道。 “这个，少东家，能否告诉老夫，这些奇药产自何处？” 顾小召望着对方，面色平静，只是微笑不语。 “是老朽冒昧了！” 蓝伯雄一脸尴尬。 身为一个药师，除了制药之外，他更想看看何种土壤上药草才会如此变异，更想研究药草变异的根源。 这是药师的一种本能。 “以后，有机会会告诉您的！” 顾小召笑着说道。 “嘿嘿……” 蓝伯雄笑了笑，不停抚摸着下巴上的胡须。 他宁愿相信顾小召说的是真的，而非什么场面话，唯有这样，才抱有一丝希望，不至于彻底没有了指望。 “过段时间，我会让人送大批变异后的七星草和棺材藤来，提供给蓝师傅您试验，到时候，希望药行能多一些效果不错的新药来！” “一定！一定……” 蓝伯雄连连点头。 之后，瞧见顾小召没有什么话要说。 蓝伯雄站起身，只要不涉及到药草之道，他还是很有眼色的，不然也不会以外姓人的身份成为制药坊的大药师。 “少东家，老朽也就告辞了！” “嗯！” 顾小召站起身，向对方拱手为礼。 “蓝师傅，慢走，我让小的送您回去，一路小心！” 蓝伯雄一边倒退着往院外行去，一边拱着手。 “少东家，留步，不送……” 顾小召也就站在了原地，目送着对方离开。 他瞧了瞧桌上的布囊，沉思着。 把这些药草拿给大师姐慕小桑过目。 如何？ 第七十八章 藏宝图 阳光在云浪上方穿行。 一缕缕金色的光线掠了下来，弥漫在山岭。 有风吹过，满山的绿松在风中摇晃，松涛阵阵，像是大海的低语，又如万千蜻蜓同时振翅。 顾小召和周世玉站在一个小土坡旁，一前一后。 阳光斜斜地照射过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天云界的葬礼很简单，没有那么多繁琐的仪式，即便是门阀世家的葬礼，也没有那么的规矩。 在这个武道为尊的世界，争斗不休，死亡也就是平常事。 这方世界，由于没有黄泉世界的侵袭，也没有西方极乐净土的出现，也就没有转世轮回的概念。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武者们追寻着的生死之道便是如此。 在天云界，人一旦死亡，一般不会停灵许久，往往一两天内就会被大火烧成灰烬，变成一盒骨灰。 区别在于，豪门往往会使用符火，让门下的符师学徒激发符纸。 离谱一点的会请符师亲自动手，虚空画符，引来一缕天火烧掉尸体。这样做，最终剩下的只是几颗指骨大小的骨球，有着琉璃一般的光泽。 据说，这样的人有很大几率成为上界英灵。 说起来，那样的葬礼原本是王族的专利，只不过，现如今世家门阀势力强大，就算有所僭越，王族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没看见。 至于普通的寒门和贫贱人家，他们请不起符师学徒，更不要说符师，就算请得起，他们也不敢这样做。 这样做的后果非常严重，若是被门阀世家知晓，逃不脱家破人亡的下场。 他们只能用凡火来处理尸体，在草木灰烬中慢慢搜集先人的骨灰，之后，再寻一个土坡埋下。 说起来，来到这方世界已经十几年，顾小召仍然不怎么适应这些规则。 和古代中国不同，这里没有陈胜吴广之类的人物，没有人高呼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起来揭竿起义什么的。 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简单。 高端武力也好，各种战略资源也好，全都掌握在那些门阀世家手中，在这里，万人敌是真正的一人可杀万人，所以，造反完全没有前途。 就算极个别的贫民子弟惊才绝艳，到最后，也不过是一个新的豪门出现。就拿滴水观的创派祖师滴水真人来说，身为平民子弟的他提出了有教无类的祖训，发展到现在，这祖训虽然还存在，也仅仅是存在而已。 远的不说，蜀国的国师纳兰真人也是平民出身，现如今，还不是高高在上，成为了王族的走狗鹰犬。 人人平等，没有阶层之分，在天云界，这样的口号乃是异端邪说，人人得而诛之，从来不会成为主流说法。 天云界的阶层划分非常简单。 高高在上的是天庙中人，传说他们来自上界，乃是真正的天人。 第二阶层的这是以皇族或者王族为代表的门阀世家，最差的都传承了千年之上，有着家族谱系，有着自己的封地。 再之后是寒门，以及城市平民，最底层的便是那些被称之为贱民的野外流民。 顾小召没有在这里闹一场革命的打算。 有着地球人顾心言记忆的他非常清楚，任何时候，人都有三六九等，所谓大同世界不过是痴人说梦的那个梦。 就算他发起革命，就算革命成功，无非是推翻了旧的豪门，但是，到时候自然而然地会产生新的豪门。 不过，无论如何，顾小召终究不能成为一个合格的土著。 他始终没法适应天云界的规则。 故而，他胆大妄为，今天一早肆无忌惮地激发了符火，将周森烧得干净，只留下了几颗散发着鎏金光泽的骨节。 当然，整个场面也只有周世玉瞧见，闲杂人等都被他赶得远远的。 周世玉虽然有些诧异，却也不是太惊奇。 要知道，她昨天和聂曾广交过手，知道聂曾广乃是炼气境中阶的高手，顾小召既然能够战胜聂曾广，将其置于死地，肯定是有着底牌。在周世玉看来，顾小召的底牌便是这个，他是符武双修的异类。 当时，周世玉颇为感动。 顾小召既然当着自己的面显露底牌，也就是真心相信自己。 她不想辜负这份信任。 风吹来，周世玉不时抬起手，撩开遮住眼睛的刘海，她盯着眼前的土坡，土坡下埋着的人是她的至亲。 从此之后，她将孤身一人。 坟头并未立碑，这是父亲周森的吩咐。 他告诉周世玉，有朝一日周世玉若是觉得自己有资格无视阆中郡上官家族之后，那时候，才可以立碑。 抬起头，天空很蓝，云朵如白色的棉絮，随风变换着形状。 周世玉深吸一口气，从腰间的布囊内拿出一只卷轴，递给了顾小召。 顾小召瞧了她一眼，将卷轴接了过来。 “这上面记载着红尘淡雨落的全部十三卷心法……” 周世玉低下头，仍然盯着身前的坟头，没有掉头去看顾小召。 她的声音有些沙哑，昨天夜里在守灵的时候，她将红尘淡雨落的十三层心法全部默写了下来。 “九天之后，我会给你答案！” 顾小召的声音非常坚定，充满了信心。 周世玉抿着嘴唇，嘴角挂起一丝浅笑。 “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若是能成固然好，就算不成功也没有什么，功法就算是有缺陷，仍然能成就先天，如此，我已经非常满足了！” 顾小召没有再说什么。 他无需给对方各种保证，有些时候，语言很重要，有些时候，语言却无力，你只需用行动来证明即可。 周世玉迟疑了一下，从布囊内又摸出了一件物事。 乍一看去，是半张羊皮纸。 然而，顾小召的神念却接触到了一股隐晦的灵力波动，羊皮纸上勾勒着许多蝌蚪状的符文。 这是一张符纸。 周世玉将这张符纸递给了顾小召。 顾小召也迟疑了一下，方才将符纸接过。 “这是半张藏宝图，说是某个上古宗派的遗址，父亲交给了我，只不过，这东西对我无用，希望它能对你有所帮助……” 周世玉望着顾小召，轻声说道。 不管多么珍贵的东西，若是对自己无用，舍弃又有何妨？ 接过符纸后，顾小召有些发愣。 他非常清楚，对一个修者来说，自己手中的这半张符纸是多么的重要，对方竟然就这样交给了自己。 他不知道说什么好。 于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将符纸放入自己的百宝囊。 “走吧！” 周世玉最后看了一眼坟头，转过身。 “嗯！” 顾小召点点头，同样转过身。 头顶的天空，极蓝、极高、极远…… 第七十九章 符师万四维 这是一栋小院。 院子不大，却极其精致。 一草一木，一花一叶，一片瓦，一块砖都经过专家设计，和顾小召所住的小院完全就不可同日而语，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下。 这里是卫家的庄园。 卫家在滴水观坊市建有一座占地极广的庄园，濒临兰溪而建，耗费了很大的人力物力特地将兰溪水引入庄园，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湖泊，围绕着湖泊建有许多亭台水榭，颇有几分江州风景。 小院临湖，白墙红瓦，几株红杏树探出了墙头，枝叶随风轻舞。 卫南躺在躺椅上，躺椅位于树下，树荫浓密，遮住了阳光，风一吹过，地面的林荫便一阵晃动。 几个侍女围着卫南。 有人给他摇着团扇，送上阴凉；有人提着一串紫色的葡萄，一颗颗摘下，用纤纤小手送到他嘴边；有人在给他按摩，气喘吁吁，吐气如兰…… 高雄站在一侧，默然而立。 有着炼气境第六层修为的高雄是卫南的护道者，他和卫南之间的距离从未超过三丈，即便卫南在做一些不雅之事，他也不曾在这距离之外。 院门处，站着两个护卫。 这两人都有着炼气境一层的修为，若是在横断山脉闯荡，也算是一把好手，然而，在卫家，他们只能做卫南的看门狗。 即便如此，他们仍然很骄傲。 要知道，在卫家，还有许多想和他们一样成为卫南看门狗的家伙，那些家伙对他们的待遇深表羡慕。 当然，能够给大公子当看门狗更好。 不过，这样的想法他们只能埋在心里，绝不敢有丝毫外泄。 “什么人？止步！” 门外，传来了一声厉喝。 应该是有人向着这边走来，所以，门外的护卫才高声喊叫，一方面是想要喝止对方，另一方面是给里面发信号。 高雄的眉毛微微一挑，表情并无多大变化。 卫南皱起了眉头。 这声音实在是煞风景！ 要是外面那家伙不能好好解释的话，下次有什么危险的活便打发这厮去做。 “滚开！” 外面传来了一声怒吼，如同奔雷一般，石桌上摆放的碗碟为之震动，哗啦哗啦响个不休。 卫南猛地坐起来，瞄了身侧的高雄一眼。 高雄面色一变，手指放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口哨声是发给外面众人的讯号，让他们千万不要阻挡，退到一边即可。 不一会，一个人身着蓝袍的中年人闯了进来。 高鼻深目，皮肤黝黑，留着络腮胡须，头发略卷，看上去像是赶了不少路，一脸风尘，表情颇有些不耐烦。 “万师，辛苦了，请坐……” 卫南退到一旁，让出了位置。 那个被他称之为万师的不速之客没有丝毫客气，径自行来，一屁股坐在躺椅上，随即躺下，冷冰冰地说道。 “继续！” 卫南忙向众人打了个手势。 于是，喂葡萄的继续喂葡萄，打扇的继续打扇，按摩的继续按摩，不过是对象换了，一干女子的表情也变得不同，一个个小心翼翼，大气都不敢出的样子。 姓万的不说话，卫南也没有开腔。 院子里也就变得安静起来，唯有树叶随风轻摆的声音。 闭着眼睛躺了大概有一炷香的功夫，万四维睁开眼，有些不耐烦地说道。 “好啦！” 卫南忙挥挥手。 那几个女子如蒙大敕一般快步离去，一路上，连头也不回。 “卫家老二，你的眼光越来越差了啊，这些女子，质素一般，某家一个喜欢的都找不到……” 万四维瞧着那些女子的背影，砸吧着嘴说道。 卫南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 “这里是滴水观，万师喜欢的那种女子，不太好找！” “哼！” 万四维冷哼了一声。 “滴水观，滴水观又怎样？” “万师，自然是不怕滴水观，不过，正事要紧，若是被滴水观的人晓得我等的谋划，未免不妙！” 万四维阴沉着脸，没有说话。 “万师，可有收获？” 卫南摇着折扇，微笑着问道。 万四维盯着卫南，缓缓摇了摇头。 “啊！” 卫南忍不住叫唤一声，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哈哈哈……” 万四维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逗你玩啊！卫家老二，某家就想看你刚才的那种表情……” 卫南有些尴尬地笑着。 他被对方激怒了，然而，却只能压在心里不敢显露丝毫。 “生气了？” 万四维笑着盯着卫南。 “没有的事！” 卫南笑着摇摇头。 “不逗你了！” 万四维急正色，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一路，某家可算是吃了不少苦头，最初，发现那玩意是在阆中郡，赶到阆中施法之后，却发现那玩意离开了阆中，往巴南郡方向而来，随后，又一路紧追不舍，最后……你猜，那玩意在哪儿？” 万四维瞄了卫南一眼，兴趣盎然。 卫南摇了摇头。 “万师，卫某愚钝，实在是猜不出！” “哈哈哈……” 万四维哈哈笑道。 “那玩意居然来到了滴水观，这岂不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那是我等运气好，老天爷保佑……” 卫南附和着笑了两声。 随后，他有些迟疑地问道。 “那玩意具体在何人手里，万师可否知道？” 万四维摇摇头。 “时辰不对，我这天地阴阳交感大法须得月圆之夜才有感应，过几日吧，过几日便是月圆之夜，那时候，便能推算出那玩意的具体所在之处，只要将它和你手里的这张结合起来，第一步，也就是最重要的一步便能迈过去了！” “那感情好！” 卫南连连点头。 随后，他对万四维说道。 “万师，你一路辛苦了，要不去好好歇着，以后，我等还需指望万师！” “也好！” 万四维大大咧咧地点点头。 他瞧了瞧四周，漫不经心地说道。 “我看，这里就不错，这院子我要了！” “只要万师喜欢，什么都好！” 卫南笑了笑。 随后，他便带着高雄离开了。 走出院门，离了很远之后，卫南脸上的表情才有了变化，笑容彻底消失，留下的唯有阴沉。 这老匹夫，煞是无理！ 符师！ 符师就了不起？ 要不是接下来还需要这厮，非得给他好看不可！ 男子汉大丈夫，欲行非常事，须得潜伏爪牙忍受！ 第八十章 准备 时间往后推移了好几天，进入十月中旬。 滴水观，隐峰。 满山枫叶红遍，层林尽染，站在山顶往下望，秋风一起，但见一层层的红色浪潮此起彼伏，浩浩汤汤，连绵不绝。 小院内，顾小召沉默不语。 一刻钟前，胡英师姐前来传话，说是大师姐慕小桑闭关结束了，希望在申时时分能见顾小召一面。 大师姐要见自己？ 究竟何事？ 前几天，处理完一些杂事之后，顾小召回到了隐峰。 去时是两个人，回来却是三个，他把周世玉也带了进来，原本为展断准备的那块进出令牌，用在了周世玉身上。 最初，他并没有这个打算。 他原想把第五大街的那间宅院交给周世玉，然后，给她在水井坊安排一件差事，如此，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只是，事情发展太快。 在周森的坟前，周世玉把半张藏宝图交给了他。 后来，他仔细检查了许久，这半张藏宝图是用非常珍贵的符纸制作而成，如此，保存了数千年仍然不损分毫。并且，上面勾勒的符文造型古朴，有很多他都认不得，绝非粗制滥造之物。 这种情况之下，他不能按照原计划安排周世玉。 那藏宝图如此珍贵，又有符法残留，若是被人盯上了，周世玉一人在外危险。何况，他也要帮对方解决功法缺陷，最好是随时都能见面交流。所以，这次回山，他也就把周世玉带了进来。 回山之后，他立刻向大师姐慕小桑报备，毕竟进山的人员不同。 不过，那时候大师姐正在闭关修炼，他也就没有见到，如今，大师姐出关了，却要见自己？ 最近，顾小召对很多事情都充满了猜疑心。 这不能怪他！ 换了其他人，这会儿恐怕更是杯弓蛇影，草木皆兵。 短短的一天时间，他遇到了两次刺杀，一次是敌人伪装成为熟人面孔，另一次干脆就是曾经救过自己性命的熟人，这让他情何以堪。 通过这两次刺杀，顾小召可以确定杀手们来自离别堂。 离别堂有着事不过三的说法，也就是说顾小召只需要成功躲过三次刺杀，他们就会放弃，这样看来，顾小召运气似乎还不错。毕竟，他已经躲过了两次刺杀。 然而，第二次刺杀就动用了炼气境中阶的武者，还是潜伏在自己身侧的熟人，若非顾小召前段时间去了一趟别的未免，若非识海中多了一只卷轴，若非他能激发卷轴中的符法，这会儿，多半已经变成了一具尸体。 第三次刺杀自家将要面对什么？ 实在是难以想象。 这时候，就算大师姐慕小桑是离别堂的刺客，顾小召也不会有半点惊奇。 回山前，顾小召在七宝阁购买了一些初阶符法材料，材料不多，然而却耗费了他大半积蓄。 看来，自己不想成为药师和炼丹师都不成了！ 不如此，根本无法支撑下去。 符武双修，这就是个坑啊！ 回来之后，那些材料就摆在了那里，顾小召却并未动用。另外，他也没有进行武道上的修行。 每一天，他只进行一门功法的修炼，那就是坐忘决。 他在蕴养神念。 除此之外，闲着无事他就和周世玉在一起。 他需要亲自观察周世玉修炼红尘淡雨落的情况，对这门功法增加了解，以便能够对症下药。 今天，他已经恢复得差不多。 是时候，应该进入石碑世界。 缓缓走出小院，院外的空地上，顾大忠正在打拳，因为经常食用功能不完整的灵米，顾大忠的修行进度也是一日千里，如今，已然是炼体境大圆满，所以，他修炼得更加勤力。 他希望像顾飞扬一样，能够得到少主顾小召赏赐符丹，顺利踏入炼气境。 瞧见顾小召出来，顾大忠便要收功，顾小召朝他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随后，转身进入了隔壁的小院。 院内，周世玉身穿一件藕色衫儿，脑后仍然垂着两根乌黑的辫子，额前的刘海修剪过，不长不短，堪堪遮住额头，却不至于挡住眼睛。 她双手拄着下巴撑在石桌上，正望着某处出神。 视线中出现顾小召的身影后，周世玉慌忙站起身，脸颊上掠过一丝红晕，她轻声说道。 “师兄，你来了，请坐！” 以前，两人之间说话从来不指名提姓，多少有些不方便，后来，顾小召就让周世玉叫他师兄，他唤周世玉师妹。 “师妹，不用。” 顾小召向周世玉摆摆手。 “师兄我身体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一会儿便去闭关修炼，这段时间不长，出关之后有关这门功法的缺陷如何，多半就有眉目了！” 顾小召的表情很是淡然，就像说出去吃个饭那样随便。 这样做，非常容易给人一种喜欢说大话吹牛皮的感觉。 不过，他做得很自然。 周世玉也没有觉得他在说大话。 “嗯！” 周世玉点点头。 “那，我就静候师兄佳音……” 顾小召抿抿嘴，没有再说什么，他朝周世玉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去。 走出周世玉住的小院，顾小召深吸了一口气。 这时候，顾大忠已经停止了练功，他向这边小跑着过来。 “我要练功，一会，你在院子外帮我守着，若有人拜访，便说半个时辰左右便会出关，让他们等等……” “诺！” 顾大忠用力点点头。 顾小召瞄了他一眼，笑了笑。 “大忠，最近比较勤奋啊，已然是炼体境大圆满，这几日，须得慢慢打磨，将状态调整到最佳，到时候，我会给你几枚符丹，让你踏入炼气境，免得被顾飞扬那小子拉得更远……” 终于在顾小召那里听到自己最想听到的说话，一时间，顾大忠涕泪纵横，他哽咽着不知说啥才好。 半晌，瓮声瓮气地说道。 “多谢少主，小的一定舍命保护少主！” 顾小召笑了笑，他抬手拍向顾大忠的肩膀。 顾大忠身形粗壮，比顾小召更高大，当顾小召抬手拍来之际，他连忙曲腿蹲身，让顾小召方便拍在自己肩上。 “好好做事，我不会亏待你！” “嗯！” 顾大忠连连点头，抬起手，用衣袖擦拭脸庞。 他脸上出来汗水之外，眼泪鼻涕都有，先前练功的缘故，衣衫上满是灰尘，这一抹，也就抹出了一个大花脸。 顾小召瞧了顾大忠一眼，哈哈大笑。 他没有说什么，转身踏进小院。 顾大忠忙向前两步，躬身将院门轻轻合上，之后，像一尊铁塔一般站在院门前，昂首挺胸，表情煞是得意。 第八十一章 改良功法 石碑世界还是老样子，没有丝毫变化，仿佛亘古以来便是如此。 石碑仍然像呼吸一般闪烁着荧光，将黑暗推向远处，浮空岛在一片光膜的保护下，像是悬浮在虚空中，又仿佛在随着某种奇特的轨迹而行。 种下的药草大多已经成熟，沿着石碑往下遍布黑土地，可以收割了。 只是，浮空岛的黑土面积有限，方圆也就数亩地，灵米本就占了许多面积，药草的话，可能无法大面积种植。 要知道，滴水观的药田，遍布三山之间，最小的药田占地也有方圆数十亩。 看来，只能把这里的黑土运出去，和天云界的凡土混合。 如此，方才能大面积的栽种药草，那些药草也不会变异得更加夸张，无非是药效强一些，生长的速度快一些，那就谈不上惊世骇俗。 说起来，先前进屋的时候瞄了一眼院子角落，优昙花貌似已经发芽了。 在凡土之中，优昙花的种子需要半年左右的光景才能破土发芽，而在混合着少量黑土的花盆中，居然一个月左右就发芽。 生长速度足足提升了六倍。 看来，这个计划还是可行。 这样的话，石碑世界的药草最好少外流。 像七星草棺材藤之类的普通药草就不要种植了，太过浪费，要种就种比母子花、鬼爪藤之流还要珍贵的灵药。 等自己成为药师和炼丹师，这里出产的药材便可拿来炼丹。 炼出的丹药拿来自用，或是流传出去换取别的资源，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说起来，当初把变异的母子花等药草拿给蓝伯雄观察，未免也有些莽撞，幸好蓝伯雄自认水平不够，不敢动这些药草，把它们还给了自己。 若是被他不小心传到外界，事情有够麻烦。 总的来说，还是自己力量不够啊！ 有什么好东西，也只能遮遮掩掩，偷偷摸摸，不敢有丝毫暴露。 心中有了决断，顾小召很快行动起来。 他走下土坡，进入了药田，开始收割起药草，像母子花、鬼爪藤这样的珍贵药草便留下了根系，至于七星草、棺材藤、丹朱之类的平常货色便毫不留情地拔了出来，丢到了一旁。 药田面积不大，他很快就忙活完。 随后，他把目光投向浮空岛边缘，那里，灵米已然成熟，一颗颗沉甸甸地压在枝头，像点头行礼一般上下浮沉。世事无常啊！ 顾小召陷入沉思。 谁又知道，当初青鸾鸟叼来的灵米，自己看都不想看的普通货色，这会儿，竟然成为了自己修炼途中的强力辅助。 所以，有些东西是不是有用，要看它出现的时机。 东西如此，人何尝不是这样。 杂事处理完毕，应该办正事。 顾小召来到石碑前，表情非常郑重，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沉重，自己答应了周世玉的事情能否做到，便要指望这无所不能的石碑。 他从怀中的百宝囊内掏出了一只卷轴，正是周世玉连夜抄写的红尘淡雨落十三篇，他把卷轴放在了石碑上。 以他自己的武道造诣，无法解决这门功法的缺陷。 然而，顾小召相信，石碑可以，就像当初改变了自己的修行功法一样，使其和自己的身体更为契合。 只不过，石碑会不会理会卷轴，顾小召尚未可知。 他死死地盯着石碑上的卷轴，神情紧张。 一开始，并无变化。 卷轴静静地躺在石碑顶，一动不动。 顾小召吐出一口长气，脸上难掩失望之情。 出去之后，自己该怎样面对周世玉？ 想起来，还蛮尴尬的。 他向前走了几步，想要把卷轴从石碑上取下。 突然间，他停下了脚步，事情在他眼皮底下有了变化。 石碑散发的荧光一点点浸透了卷轴，随后，卷轴无风自动，缓缓漂浮在空中，一点点摊开，完全摊了开来。顾小召能清楚地瞧见卷轴上周世玉娟秀的字迹，这时候，那些字迹渐渐变成了一块块墨团，模糊了起来。 没多久，墨团又重新变成了字体。 仍然是周世玉娟秀的字迹，然而，字却不再是那些字，整篇卷轴的内容有了极大的改变。 原本是十三篇的内容，如今，却只剩下了七篇。 精简了许多，也改变了许多。 成了！ 顾小召握紧拳头，用力地挥动。 待得卷轴从空中落下，静静地躺在石碑顶上，顾小召走上前来，向石碑躬身行了个礼，轻声说道。 “多谢碑兄！” 石碑自然是没有搭理他，一如既往地闪烁着荧光。 顾小召自嘲地笑了笑，伸手将卷轴取下。 随后，他坐在石碑下，翻阅着卷轴，随着内容的延展，顾小召面色渐渐变得凝重，当他看完整篇经文之后，表情无比的郑重。 离恨天宫入世法，红尘篇。 这便是红尘淡雨落真正的名字，这是一门了不起的功法，乃是上界离恨天宫核心弟子修炼的功法，说到玄奇之处，可以秒杀天云界绝大部分的玄功秘法。 只是，对修炼者来说，却非什么好事情。 在天云界，不管是武道修行还是修炼符箓之道，都是纯粹堆砌力量的层次，从某方面来说，其实已经走错了路。 真正的修行乃是修心。 力量只是旁枝末节，只修力量不修心，最高的成就武圣亦不过是飞来峰的黄巾力士之流，上不了档次。 离恨天宫入世法是一门修心的功法。 红尘篇则是一颗毒丸，一颗含在嘴里极甜的毒丸。 离恨天宫的核心弟子一旦成就阴神，便会踏上问心之路，在问心路上分割阴神，分出了一部分分神投入下界。 之后，那些分神总会兜兜转转地遇到红尘淡雨落这门功法，然后，修炼起来，以一种骇人听闻的速度突飞猛进。 当她们修炼到一定程度，便会遗忘掉所有的记忆，这时候，分神便会苏醒，带着这些年的记忆回到本体。 这便是问心之路。 一旦成功跨过，便能成就阳神。 至于下界的这些人，不过是棋子，没人在意棋子会变成怎样，行尸走肉也好，疯狂荒诞也好，没人在乎。 周世玉便是这样的一个棋子。 经过石碑改良过的红尘篇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修炼改良过的功法周世玉修行的速度将变得更快，也就是说分神苏醒的时间也会变得更快。 只不过，在最后关头，修炼改良版红尘篇的周世玉能保留着一丝自我。 当分神带着记忆投回本体的时候，便是周世玉唯一的生机，她须得鸠占鹊巢，不然就万劫不复。 这条路不好走，却是唯一的路。 顾小召还不能告诉周世玉，一旦告诉周世玉，离恨天宫的那位冥冥中就会有所感应，那时候，事情就大条了。 出来石碑世界，卷轴上有关离恨天宫的这段记载也会消失。 “哎！” 顾小召叹了口长气，将卷轴丢到了一旁。 他躺在土坡上，躺在石碑前，双手垫在后脑下，仰望着无尽虚空，任由荧光在眼底下闪烁。 第八十二章 大机缘 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 顾小召非常清楚，自怨自艾或是别的什么对解决问题没有丝毫帮助，短时间内还可以，之后，却须得振作起来。 不一会，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衣衫。 顾小召从百宝囊内又取出了一件物事。 这是一块玉佩，上面雕刻着百鬼夜行图的玉佩，他从聂曾广身上得来的这一块玉佩，不知怎地，他总觉得这块玉佩有问题。 顾小召将玉佩放在了石碑顶上。 和往常一样，石碑不曾让他失望。 不一会，荧光便浸透入玉佩之中，玉佩漂浮在空中，同样也发起光来，一阵蒙蒙的青光。青光中黑气缭绕，上面雕刻的百鬼夜行像是活过来一般，疯狂地撞击着青光，想要冲破青光，想要冲到外面来。 一时间，青光摇摇欲坠，像是要破碎的样子。 顾小召神色不变，以石碑的大能，就算是百鬼夜行，亦是等闲。 “叮！” 一声脆响，玉佩竟然四分五裂。 顷刻间，青光消失无踪，缭绕的黑气顿时扩散开来，一阵阵鬼啸声从黑气中传来，震荡着顾小召的神魂。 顾小召默诵经文，识海中，一轮明月高升，蓝色光芒洒下。 这时候，石碑上突然闪现一道金色的光芒。 以前，石碑只是闪着淡青色的荧光，从未像现在这般闪现金色光芒，金光一出，黑气像被狮子冲进的羚羊群一般仓皇逃散。 然而，终究还是逃不过光的追捕。 刹那间，黑气便化为虚无。 随后，顾小召在石碑的最底层瞧见了一个图案，图案是玉佩形状，上面勾勒着百鬼夜行图，当顾小召俯身下来想看清楚那个图案时，图案却像水上的气泡一般消散了，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就这样！ 顾小召皱了皱眉。 他不觉得石碑做的是无用功，玉佩虽然消失，但是，玉佩的功能或许已经保存下来了，当然，这只是他的猜想。 事实究竟怎样，以后自知。 摸了摸鼻子，顾小召从百宝囊内再拿出一件物事。 这玩意是周世玉给他的那半张藏宝图。 这其实是一件法器，上面勾勒着许多符文，只是，不晓得为什么变成了两半截，像是被谁一剑从中劈开的一般。 数千年过去了，上面犹存着一丝锋锐的剑气。 当然，这道剑气已经非常弱了，就算顾小召有着强大的神念，若是不会海纳百川探气诀，多半也探察不出来。 把它给石碑鉴定，会不会也像玉佩那样被吞噬？ 真是这样，自己不好给周世玉交代啊！ 迟疑了一下，顾小召还是把这半张藏宝图放在了石碑顶上。 不一会，藏宝图便在一阵荧光中悬浮在空中，上面的符文突然动了起来，忽而凝聚，忽而分开，顾小召就像是在看一出水墨动画。 恍恍惚惚间，他脑海中多了一些画面。 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人身着宽大的青袍佝偻着腰浮在地上，他挥动着符笔在一张符纸上勾勒着符文。 这位不知年岁的老人看来状态不好，每一动笔便是一阵咳嗽，嘴角不是喷出一些血沫，落在符纸上。 “封山！” “御敌！” …… 外面有巨大的声音在回荡，犹如洪钟大吕，震耳欲聋。 这是陌生的语言，顾小召从未听说过的语言，然而，他却奇怪地懂得，就像是自己的母语一般。 屋外，忽而雷霆、忽而闪电、忽而磅礴大雨、忽而赤日高照…… 屋外，有剑光纵横、有刀气激荡、有大拳如山、有大袖抽来像是要装下日月、装下整个天地…… “方寸宗，不听号令，当诛！” 就在老人勾勒出最后一笔之时，天空中传来了一声厉喝。 声音中，大山倾塌，楼台倾塌，秘界倾塌，万物皆灭，似乎那一言可决众生命运，可决世界毁存…… 老人大笑着，挥动衣袖。 那张符纸如电一般飞离他的袍袖，顷刻间，已去千里。 待得符纸离去，老人直起身，一道虚影从他身后升起，转瞬间，便有万丈那般高、万丈那般广。 虚影遮蔽日月，昂首向天。 屋内，老人有所动作。 右手四指弯曲，唯有食指伸着，指向天空；左手同样四指弯曲，唯有食指伸着，指向大地。 “心有方寸，可换天地！” 老人轻声念道。 与此同时，那万丈虚影做出了同样的动作，随即，有巨声响彻天地。 “心有方寸，可换天地！” 声音回荡中，一座高约十丈的七层宝塔悠忽间变得只有手掌大小，随即，虚空中破了个黑点，宝塔钻入黑点之中，消失不见。 “邪魔外道！” 空中一声厉喝。 一道五彩霞光从苍穹深处刷下，无边无际，浩浩汤汤，笼罩天地。 老人那万丈虚影在霞光中如水泡一般破裂，一点点化为虚无。 屋内，他昂首大笑。 笑声中，身如飞灰，消散无踪。 这时，那符纸已去了数万里之外。 然而，一缕剑光划破天际，像一道白虹从苍穹深处钻出来，顷刻间，便追了上来，在符纸上一砍。 符纸从中裂开，变成了两半截。 一左一右分散而去，往地面坠落。 “咦！” 不一会，空中突然多了一个金甲武士的身影，他手握一把光剑，就像原本就在那里一般。 面甲上只露着一双眼睛，眼神森然，便如他手中之剑。 这会儿，他正盯着顾小召。 两人的视线跨越了时间空间，在这一刻相遇。 顾小召如遭雷击，闷哼了一声。 眼前的一切摇晃着，转而破碎。 顾小召一屁股做到地上，他立马拿出一颗灵米，放入嘴里，化成甘露遍布全身，这时候，头这才没有那么疼了。 他抬头望向石碑上的半张藏宝图。 藏宝图还是半张，不曾自动补上另外半张，看上去，和以前并没有多少变化。 实际上，顾小召脑海内多了许多东西。 是一些关于那个七层宝塔的记忆，那宝塔乃是方寸宗的传承之地，就像是滴水观的隐峰。 如今，这七层宝塔便落在了横断山脉之中。 顾小召所看见的画面，乃是数千年前上界镇压不服其统治的宗门的一场讨伐之战。 虽然，远远不及记忆中的飞来峰一战，却也算是惨烈。 顾小召沉默着，上前把藏宝图重新收回。 他背靠石碑，盘膝坐下。 这是大机缘！ 也是大危险！ 第八十三章 牛头怪和兔子精 顾小召睁开眼。 入目之处，那是一处狭窄的空间。 土壁、岩石、藤蔓…… 一群蚂蚁在他身前爬过，像是急行军的一群战士，在地上拖出了一条长长的黑色的痕迹，最终，钻进了泥缝之中。 这里是？ 少年小顾的临时藏身之所。 自己并不曾回到天云界，而是来到了少年小顾所在的世界。 顾小召微蹙眉头，深吸一口气。 当他把手放在石碑上时，识海内明明运转的是无限万象通明录明心见性篇，那时候，他只想返回天云界。 毕竟，天云界还有一大堆事情在等着他。 他想把那些事情处理好，下一次进入石碑世界，若是有闲，再去少年小顾的世界，说起来，若非那段遭遇，他多半已经死在了聂曾广刀下。 然而，明心见性篇到了最后，自然而然地转为了逍遥游篇。 石碑强行把自己送到了少年小顾的世界。 距离进洞来时间过去多久了？ 一时间，顾小召没有答案。 当初，进入山洞时他也想点上一根线香，想看看自己再次返回后会过去多少时间，不过，最后并未这样做。线香点上便会有气味，那些妖物的嗅觉太过灵敏，若是被那些家伙嗅到味儿寻过来，那就不好了！ 随后，顾小召望了一眼自己的腰间。 他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吐出了一口长气。 原本，他腰间只系着一个黄色的布囊，那是少年小顾的装备，这时候，多出了一个百宝囊，这个百宝囊归顾小召所有。 也就是说，他能够将天云界的物事来到这方世界。 只要是自己随身携带的东西，便能带到这里，如那个百宝囊，或肩上背着的那把照雪剑。 站起身，险些撞到了洞顶，顾小召忙低下头，撩开垂在洞口的藤蔓，钻了出去。 迎面，吹来一阵凉风，带着河水的腥味。 顾小召张开双臂，高高举起，伸了个懒腰，全身骨节咯吱咯吱作响，就像点燃了一串小鞭炮。 这时候的他，神清气足，全身状态已然恢复到了最佳。 进洞躲避的时候，不管是心神还是身体，他的状态都差到了极点，说是油尽灯枯也算不得太过夸张。 那么，究竟过去了多久？ 眯着眼睛，打量着头顶的天空。 太阳悬在半空中，阳光洒下，一部分被河面弥漫的雾气吞噬，一部分落在了河岸上，将自己的影子投向了身后的山壁。 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自己在进洞的时候，站在如今站着的这个地方，当时，有留意过自己的影子，和现在相比，变化不大，就算有所变化，一般人的肉眼也很难分辨。 如果不是过了一天，或者许多天的话，时间或许只是过去了一点点。 一炷香？ 两炷香？ 或者一刻钟左右？ 管他的，既然自己的状况已经恢复到了最佳，那么，往三途河渡口行去便是，希望能在那里见到师傅顾道人和师兄们。 随后，顾小召大踏步往上游行去。 小心翼翼地往前行了一个时辰，头顶的太阳渐渐移到了高处。 顾小召爬上了河岸边的一个小土坡，站在坡顶往河上望去，河面的白雾正在缓缓消散，能见度越来越广。 他知道，这并非太阳的作用，而是渡口就在前方不远处。 绕过前方那片芦苇荡，说不定就能瞧见渡口。 这时候，须得更加小心。 那些妖物不敢进入渡口生事，若是不放弃的话，便会在渡口的四周布防，拦截自己，不许自己进入渡口。 顾小召的推测并没有错。 当他下了土坡，正要从芦苇荡穿过的时候，他突然有所感觉，停下脚步，不但没有入内，反而远离了芦苇荡，向一侧的高地奔去，准备绕开这片芦苇荡。 “我就知道……” 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在芦苇荡中回荡。 虽然是人声，却说不出的怪异。 怎么说呢？在地球人顾心言看来，就像是一个外国的黑大个初次学说中文一样，就像是说的另一种外文。 “我就知道，不该和你这个兔精一起，你那股骚味多半能飘去对岸？那个小道士怎么会上当！” “哼！” 一个尖声尖气的声音反驳着说道。 “大黑牛，说不定是你先前放的那个屁，屁味至今没散，那个小道士多半是闻屁而遁，可怪不得我……” 说话间，芦苇荡卷起两股黑风。 有两个奇形怪状的家伙从芦苇荡里冲了过来，顾小召步履有些蹒跚，奔逃的速度不快，很快便被那两个家伙追上，一左一右将他围在了中间。 左边那厮身形巨大，足有一丈来高，长着一个巨大的牛头，头顶犄角，鼻隆如山，呼哧呼哧地喷着粗气。直立着的它手握一把开山斧，身上披着乱七八糟的毛皮和麻布，牛尾巴露在外面，像是一根小鞭子。 这是一个牛头怪。 右侧那厮身形娇小，兔耳朵，兔唇，黑色的大眼睛，小鼻子下面留着几缕短须，最夸张的是脸庞上涂着许多红色的玩意，像是人类的胭脂、又或是道士画符所用的丹砂，总之，一张脸红得和猴子屁股差不多。 它身上穿着花衣裳。 这花衣裳乃是几块颜色花哨的绸缎胡乱缝在了一起，看上去，说不出的古怪，然而，穿着这玩意的它却洋洋得意，时不时，便抬起左手的铜镜照着自己，还向着镜子里的自己变化着姿势。 最重要的是，它是一个雄性，却表现得像是一个雌性。 这是一头兔精。 顾小召往后退了几步，面色苍白的他发出了一声喟叹。 “小子，投降吧！” 兔精尖声尖气地笑着。 “小道士，看在你长得这般美貌的份上，兔爷我会好好对待你的，绝不会像大黑牛它们那样粗鲁……” 说罢，它捂着嘴嘻嘻的笑着。 左手不自觉地举起铜镜，捂着嘴的它微微偏头，以侧面对着铜镜。 “骚兔子，你又发骚了！忘了大王的吩咐？” 大黑牛双眼像是要冒火一般，愤怒地瞪着兔精。 “大王说了，瞧见这小道士，杀了他！吃了他！” 话音落地，大黑牛举起开山斧向着顾小召急冲而来，那双粗大的牛腿蹬蹬蹬地踩在大地上，地面一下接着一下有节奏地颤抖。 顾小召二话不说，掉转头便开始跑。 “小道士，别走啊！让爷爷来好好疼你……” 兔精嘻嘻笑着，跟着追了过来。 第八十四章 战 和那些低阶妖物不同，能说人话的牛头怪是一头很有追求的妖物。 即便，他脑后的横骨未化，离化形还早，所谓的说话亦不过是妖物们听不懂，人类也听不明的程度。 还好，他虽然是用喉咙发声，真正表意的还是神念，像少年小顾这样的修道人也能听得明白。 很多人都说，牛头怪没有心眼。 的确，大青山野牛一族的确比较愚笨，不过，这一族妖物也有一项说不上是优点还是缺点的特征，那就是死脑筋。 它们归属化形大妖祝子印一脉，也就只听祝子印的号令，只要祝子印下达了命令，无论如何都要去完成，就算是舍弃全族的性命亦是如此。所以，即便这些蠢笨的家伙经常干一些啼笑皆非的事情出来，喜欢横冲直撞的性格也惹出了不少麻烦，却依然简在帝心，深得祝子印信任。 祝子印便是潜入南川郡偷取宝盒的化形大妖。 它乃一根万年翠竹历久三次雷劫方才化形，据说来历非凡，其根苗出自山海界。 山海界乃是此方世界所有妖族心目中的圣地。 当初，某位元君跨界而来，和正一道张真人交锋，两位大能的气势略微对撞，这方世界便摇摇欲坠，于是，两者一触即收。 祝子印便是那位元君在莽苍林海留下的根苗，据说，才一出土便经受了一次雷劫，被这方天地排斥，险些陨落。普通妖物经受一次雷劫便能化形，祝子印却经受了三次雷劫，从某种程度来说，也显示了它的不凡。 也只有它敢潜入南川府，盗取宝盒。 然而，道门和妖族势不两立，彼此之间，大战不休，因此，道门的反应还是很快，一道诛妖令迅速传遍山水间无数道观。 祝子印被巴山顾道人一路追杀，好几次险些陨落，终于顺利逃回莽苍林海，中途却不得不舍弃了宝盒。回到根据地之后，纠集众妖，合力反击，之后便是顾道人一行仓皇奔逃，两者在三途河渡口一带对峙。 顾小召逃离伽蓝寺，之后躲过众妖物的追捕，顺利逃出莽苍林海，来到了三途河的范围。 这时候，负责在前线指挥大军的祝子印收到了讯息。 于是，他把牛头怪和兔精之类的妖物派了出来，在三途河渡口周遭布下罗网，想要你抓住顾小召血祭祭旗。 对于祝子印的命令，牛头怪总是不打丝毫折扣。 所以，看见顾小召出现，牛头怪立刻追了上去。 兔子精是另类，喜欢俊男美女，羡慕人类的一切，所以，总是做人间女子的打扮，时常掠一些它看得顺眼的美男子到自己的巢穴，极尽爱怜之事，至于，那些人间男子有何反应，那不是它考虑的范畴。 总之，在兔精巢穴后面的山洞，已然是累累白骨。 在人类的立场来说，兔精这样的妖孽人人得而诛之，乃是所谓的邪魔。然而，站在兔精的立场，人类何尝不是如此，以兔为食就不说了，有的还把兔子当宠物，玩腻了之后同样是一刀宰杀。 在兔子眼中，人类何尝不是邪魔。 不过，兔精爱美，喜欢享受不爱打打杀杀。 祝子印不是它效忠的妖王，这一次，之所以出现在这里。 无非是莽苍林海群妖总动员，它的主子九尾山的胡娘娘也出动了，它不得不跟着前来。 起初，晓得和牛头怪分在一组时，它可是一肚子的气。 牛头怪这样的家伙，最喜欢打打杀杀，毫无情趣，长得又那么可怕。最恐怖的是这家伙喜欢放屁，喜欢毫不遮掩的放屁，那屁声可以说是犹如响鼓重锤，味道说是臭飘千里也不为过。 埋伏在芦苇荡的那段时间，它随时都处在发疯边缘。 还好，目标很快出现。 看在对方让自己少受折磨的份上，一会儿，须得好好怜惜这厮一番，说起来，这小道士唇红齿白，长得还真俊。 虽然，兔精也跟在了牛头怪后面，不过，由于它心思没在打斗上，彼此之间也就离得有些远。 对此，它并不在意。 它不认为顾小召有反抗的能力。 据它所知，顾小召一路奔逃，可以说是不眠不休，能逃到这里已然是运气极好，这会儿，多半已经油尽灯枯。 大黑牛这厮便可拿下。 要知道，它们可不是先前围杀顾小召的低阶妖物，那些玩意连人话都不能说，也就是炮灰的下场。 它们可是妖物中的精英，日后，要是能顺利闯过雷劫这一关，一旦化形便是妖王。一想到雷劫，兔精忍不住打了个寒噤，那玩意它敬请不敏，要想活得长一点，雷劫什么的还是越晚越好。 雷劫是妖物躲不过的一关，能够顺利闯过这一关化形的妖物可谓是万中无一。 就在兔精思考人生……嗯，思考妖生之际，前面的牛头怪已经追上了顾小召，顾小召不得不回身迎战。 牛头怪大声狞笑着，举着开山斧向顾小召当头劈下。 “哼！” 兔精远远地看着，轻哼了一声，放缓了步子。 蠢牛就是蠢牛，动起手来总是大开大合，毫无美感。 这时候，兔精反倒希望顾小召尚有余力反抗，最好给大黑牛一点苦头吃，想着那家伙暴跳如雷的样子，兔精捂着嘴巴吃吃笑着。 顾小召抿着嘴，瞳孔漆黑如默，顷刻间，一道白光在他眼中闪现。 他出剑了！ 照雪剑像是一道闪电向前刺出，剑尖上涌现出三尺来长的剑气，朝着胸前门户大开的牛头怪急奔而去。 这是什么玩意？ 牛头怪大骇。 脑容量不大的他搞不清楚剑气为何物，这些修道者身体孱弱，只晓得用符法远攻，一旦被自己这样的妖物近身，不是只有死路一条吗？ 对牛头怪来说，这样的概念可谓是金科玉律。 所以，当顾小召转身就逃，也没有施展符法来阻止自己靠近的时候，它已经觉得，胜利唾手可得。 怎么会这样？ “啊！” 牛头怪咆哮一声。 鼻孔喷出两股粗气，小山一般的身形一凝，猛地刹住了前冲之势，没有办法，它举起左手挡在了身前。 剑气落在它的手臂上。 第八十五章 死 刺啦！ 剑气刺在牛头怪的手臂上，发出一声刺耳的尖啸，就像是铁钉在精钢铸造的刀背上划过一般。 牛头怪的肌肤竟然坚硬如斯！ 顾小召的剑气杀伤力并不低，也就炼气境中阶的武者布下罡煞才能抵御得住，若是和他同一层次的武者，有所准备地将真气外放挡在身前，那真气往往也会被剑气击溃，随后，剑气一往无前疾行，给对手造成杀伤。 换成炼体境的武徒，饶是将身体修炼得和真正的钢铁一般，也是断断抵御不住。 这牛头怪的身体硬度远超炼体境的武徒，也强过炼气境第一层的武者，也就比炼气境中阶武者外放的罡煞差了一丁点。 剑气刺在对方的手臂上，艰难前行，也就深入肌肤一寸，尚未伤及骨骼和重要的血管便无力为继。 从外表上来看，也就是划出了一道三寸来长的伤痕。 紫色的血从伤口流出，然而，很快就止住了！ 要是说，一开场顾小召给了牛头怪一次惊吓，这一次，便轮到对方让他意外了！ 只不过，运转着照雪观心法的顾小召心如冰雪，不曾受到这意外情况的影响，他仍然按照既定的计划发出攻击。 剑气消散，锋锐的剑尖跟着刺了过来。 剑身微微上撩，擦着牛头怪的手臂刺了过去，瞄着牛头怪的咽喉处直刺。 虽然是妖族，却是人身，那么，多半和人类一样咽喉处也是软肋，这地方即便是刺入一寸，也够呛。 “哞！” 牛头怪发出一声低吼，它突然低头。 两个犄角落下，就像正负两个电极相连一般，一道白光突然闪现，朝着顾小召手中的宝剑劈了过去。 每个妖族都有一门或多门神通。 这道从犄角上发出的白光便是大青山牛头怪一族特有的神通，属于一种家族遗传，当你到了某一层次，也就懂得如何激发这门神通。 白光来势极快，准确地打在了剑尖上。 顾小召的海纳百川探气诀对这门神通毫无反应，所以，当他眼帘映入白光的踪迹想要改变剑势的时候，已然来不及。 剑尖被白光劈中。 顾小召心生警兆。 他相信这种战斗中的直觉，于是，他选择了弃剑。 他的直觉救了他，弃剑的一瞬间，照雪剑的剑身上便布下了一层寒霜，更可怕的是，这柄顾铨请铸剑大师精心打造还勾勒着符文的宝剑在半空中竟然像冰块一般四分五裂，变成一寸寸的冰块落下。 当时，如果他不当机立断弃剑，整个人或许都会被冰封。 发出那道白光之后，牛头怪巨大的身躯突然萎缩了不少，发出那门本命神通仿佛消耗了他不少元气。 他黝黑的脸上掠过一丝疲态。 饶是如此，他眼中仍然闪现着火花。 虽然，一时间无法再次激发本命神通，然而，对手也失去了佩剑，不可能再发出那种奇怪的剑气，既然如此，凭借着自己肉身强悍的力量，胜算不低，何况，自己还有同伴。 说到同伴，那个死兔子怎么还不上来？ 兔精并未驻足不前，先前那次交锋让他目眩神移，一时间有些发愣，他没料到会有那样的变化。 原以为牛头怪不费吹灰之力便能将小道士拿下。 没想到小道士的怯弱乃是装出来的，一次突击，竟然逼得牛头怪使出了本命神通，让人大跌眼镜。 这小子，够狡猾！ 我喜欢！ 兔精抿嘴笑了笑，加快了步伐。 那边，战局又有了变化。 就在牛头怪抬起头，右手握着开山斧，左手握紧老拳，张着嘴想要仰天长啸纾解心中郁闷之时。 顾小召松开了一直握着的左手。 随后，一张淡黄色的符纸从左手的袖口滑下，落在了他手中。 眼前着这一幕，牛头怪原本瞪得像铜铃一般的眼睛变得更大了，变得像是两块圆圆的瓷盘。 怎么会？ 情报不是说这家伙已经用完了所有的符纸，不久前，完全是仗着速度奇快方才逃脱了众妖的追捕，就算是身陷险境，也没有见他使用符法。 莫非情报有假？ 牛头怪自然不知道，顾小召在石碑世界利用在七宝阁买来的材料制作了不少符纸，其中，大部分都是类似掌心雷、火球术这样有着攻击力的符纸。 虽然，他能够在天云界利用识海内的符法卷轴瞬发符法。 然而，这样的代价极高，且激发出的符法也就和他外放剑气的威力差不多，唯一的优点，不过是胜在隐蔽。 利用符纸同样也能够施法，只不过，需要口诵咒语，相互配合，隐蔽性比较差，然而，胜在消耗的神念少了许多，且彼此的威力也相差仿佛。 顾小召没想到自己会被传送到这里来。 这些符纸正好派上了用场。 “雷！” 低吼一声，灵霄真决发动，神念引动体内灵力运转，落在了食指和中指夹着的那张淡黄色符纸上。 符纸无风自然，化为灰烬。 此时，顾小召的目光正盯着牛头怪的面门。 目光所至，念头所至。 当然，这有着距离限制，现如今，大约是一丈三尺，超过这个距离，就算顾小召把对方的脸上盯出了一朵花，念头也无法达到。 这个距离也是符法的攻击范围，超过便无能为力。 声音落下，四周的空气的流动顿时变得紊乱，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拨动一般。 一道霹雳在虚空中凭空闪现，直直地落在牛头怪的面门，将它的一张脸打得焦糊，黑上加黑，五官的形状也产生了变异。 “啊！” 牛头怪惨嚎着，巨大的身躯摇晃着，脚下踉踉跄跄。 对妖物来说，至刚至阳的雷霆乃是它们恐惧之物。 只是，这毕竟是通过符纸激发的雷，一时间，它还挨得住，故而，虽然身躯摇晃着，牛头怪却不曾摔倒。 待老子缓过来！ 眼前天旋地转的它在心里暗暗发狠。 这时，它耳边再次传来一声轻喝。 “雷！” 之后，是一连串的轻喝。 “雷！雷！雷……” 哎呀呀！ 当初，大王叫我去巡山！ 早晓得，不该偷懒，不该不去山里逛逛，要不然，也不会被老大发现窝在窝里的自己，也就不会被打发到这里来了！ 这是牛头怪最后的念头。 之后…… 之后，不管再发生什么，都与它无关！ 第八十六章 化形大妖 “咯咯咯……” 兔精上下两瓣兔牙不停撞击，握着铜镜的手也在微微颤抖，全身上下像电流掠过一般抖动着。 先前还生龙活虎的同伴被好几道雷电劈成了焦炭，任谁看到这样的情景，难免都会去想，若换成是我，将如何？ 冲上去，为大黑牛报仇？ 这样的念头，兔精一点也没。 干掉牛头怪之后，顾小召转而望向兔精，他的眼神谈不上多么凌厉，淡然的目光全然和锋锐无关。 然而，兔精却忍不住打了个激灵。 没有丝毫犹豫，它转身就逃。 这会儿，妖王祝子印的命令已然被它抛到了脑后，对它来说，这条命才是最重要的，只有保住这条命，还有后来。 莫非，像大黑牛那样丢掉性命？ 这个小道士心狠手辣，明明状态极佳，也藏着大量符纸，偏偏做出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来引它们上当。 自己迎上去，不过是给大黑牛陪葬罢了！ 顷刻间，兔精便冲进了芦苇荡。 关键的时刻，它恢复了本相，丢掉了铜镜的双手变成了前肢，四肢着地，在芦苇荡中疯狂前奔。 如此，前面的阻力会变得小一些。 奔到芦苇荡深处，它忍不住回望，却发现顾小召跟在自己身后，紧追不舍。 不会吧！ 大哥，我都已经躲着你了，你干嘛还要追来。 其实，当初只要它稍微冷静一点，不沿着直线逃亡，不冲进芦苇荡，而是绕过芦苇荡往一侧奔逃，那么，顾小召并不会跟着追来。 顾小召之所以冲进芦苇荡，无非这是一条直线，穿过芦苇荡，距离渡口也就最近，若是绕路，需要花更多的时间。 既然兔精已经胆寒，在前面为自己开路，那么，跟着便是。 忙着逃命的兔精自然想不到这一点，他只知道拼命狂奔，想要凭借速度拉开和顾小召之间的距离。 至于转身迎敌。 这个选项不在它考虑的范畴。 兔子的速度的确很快，在芦苇荡中更是如此，顾小召的轻身功夫也算了得，却也慢慢被对方拉开了距离。 还有十余丈的时候，他眼睁睁地瞧见那个兔精窜出了芦苇荡。 这时候，顾小召放慢了脚步，沿着对方开辟出来的道路徐徐而行。虽然，他不认为那个兔子精有胆子躲在芦苇荡外面伏击自己，不过，小心并无过错。 撩开一丛芦苇，顾小召走出了芦苇荡。 随后，他站在了原地。 在他前方十余丈远，本该远远逃开的兔精站在一个土坑前，背对着他，全身上下像筛糠一般瑟瑟发抖。 转瞬间，顾小召的目光遍及四周。 右侧是浩浩汤汤的三途河，河面上的雾气已然消散不少，然而，仍然看不清楚对岸，与其说是河，倒不是说是一片海。 左侧是一个小山坡，山坡光秃秃的，只生长着一些杂草。 此时，一个人站在山坡上。 那个人个子极高，八尺左右，身形极瘦，披着一件翠绿的长袍，就像是一根竹竿上面裹着一匹翠绿色的布。 河风从河面刮过，呼啸而来，卷起大量的水雾，将河岸上的柳树、杂草、灌木、芦苇吹得齐齐低头。 风力如此之强，很容易将山坡上的那个瘦竹竿吹走。 然而，顾小召却没有这样的想法。 在瞧见那根瘦竹竿的一瞬间，丹田内运转的照雪观心法瞬间破碎，外放的海纳百川探气诀像遇到天敌一般猛地收回，所有的念头像退潮的潮水朝着眉间的松果腺急速退去。 顾小召唯有紧守天宫。 识海中，一轮明月升起。 与此同时，他默诵经文，依次运转无限万象通明录明心见性篇、逍遥游篇，如此，方才堪堪稳住识海，使其不曾碎裂开来。 如此强大的威压，几乎令他无法呼吸。 稳住神魂之后，顾小召摇动了腰间的牵机铃。 在天云界，顾小召曾经在坊市远远瞧了驻守坊市的滴水观先天高手一眼，那个人也是压得他不敢外放神念。 然而，给他的威压却不如山坡上站着的这个家伙。 虽然，其中有着那个先天高手没有留意他，而眼前这个可怕的家伙却死死地盯着他的缘由。 不过，顾小召相信，眼前这家伙的实力不比那个先天高手差，说不定更胜一筹。 当然，这种比较没有意义，就像问项羽和吕布哪一个厉害一样，根本没有答案。 毕竟，位面不同，法则也不同。 “大王，我……” 兔精双腿一软，面向那个人跪着，嘴里支支吾吾地说道。 话音未落，就见到一缕血雾突然如喷泉一般从兔精的头顶飞溅而起，映照在阳光之下，在狂风中纹丝不动，笔直向上，一直冲到一丈多高方才向四面洒落。 血雾的来源便是兔精。 肌肤、骨骼、内脏、全都被某种无形的压力挤压破碎，化为血雾，冲天而起。面对这样的情况，兔精不但没有反抗，甚至连哼都没有哼一声，就像是菜市摊位上一只尚未死绝就被屠夫剥皮的兔子。 最后，它变成了一团血雾洒遍了四周，将周遭的地面染得一片血红。 顾小召知道兔精口中的这个大王是谁。 它就是诛妖令的目标祝子印，一个可怕的化形大妖，自己虽然没有见过对方，其形状却听师傅说过。 兔精死得如此之惨，应该是被其惩罚不战而逃之罪。 怎么办？ 除非能躲进石碑世界，或者石碑冲出来拯救自己，否则难逃一劫。 然而，面对如此强大的威压，顾小召却没有束手就擒的想法，哪怕现在的他就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地球上，顾心言有过梦魇的现象。 这是因为做梦惊醒之后，大脑的一部分神经中枢也就是三魂已经苏醒了，然而，支配肌肉的一部分神经中枢，也就是七魄的一部分并未恢复运作，如此，便产生了清醒状态下却无法控制自己身体的情况。 现在，顾小召的状况就类似于此。 神魂虽然清醒，然而，神念却被压迫在眉心的松果腺也就是道门一脉称为的天宫所在不得外出，他也就无法控制身体。 远远的山坡上站着的祝子印漠然地望着顾小召，就像是看着一只蚂蚁，他举起手，张开五指，然后，用力一握。 那一瞬间，顾小召四周的空气突然有了实质，像牢笼一般困住了他，且正一点点向他挤压而来。 不一会，他就会和兔精一样，化为一团血雾，变成脚下这片土地的养料。 第八十七章 一剑西来 “妖孽！” 远远的河面上，传来一声厉喝。 喝声如闷雷，在半空中响起，空气为之震荡，已然形成实质的空气抖动着消散，重新变得无形无质。 这喝声破解了祝子印用妖元力形成的一个场。 顾小召得以从无形的囚笼中挣脱出来，更主要的是，先前那些无形的威压在此时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他转过头，望向三途河。 河面上，一叶扁舟箭一般急速奔来。 操舟之人正是他的二师兄铁冠，即便是在弯腰摇动着手中的船桨，他脸上的表情依然一如既往地严肃，就像是在看一卷道经。 站在船头一身青色道袍的正是他的师傅，巴山回风舞柳观观主顾道人。 顾道人面色清癯，下颌三缕长须，一向在弟子面前慈眉善目的他此时却如怒目金刚，他的视线和山坡上祝子印的目光在空中遥遥相碰。 与此同时，他挥动衣袖。 一枚淡黄色的符剑从他长袖内飞了出来，转瞬间，迎风便涨，待得它划过虚空出现在河岸上时，已然是一把一丈来长宽约三尺的巨大符剑。仔细看去，这把符剑乃是由一把把淡黄色的细小符剑组成。 剑破长空！ 万物皆破！ 站在土坡上的祝子印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依然是一张僵尸脸，就像是带着面具一般，瞧着没有丝毫的生气。 眼神一如既往的漠然。 无悲无喜，无念无想。 他抬起手，手中便多了一根细小的翠竹。 随后，他轻轻挥动翠竹。 刹那间，空中弥漫着数亩青翠的竹影，随风婆娑起舞，挡在了符剑跟前，符剑穿过一层又一层的竹影，速度减缓，趋于凝滞。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小舟上，顾道人吟诵咒语。 于是，那把巨大的符剑突然间分散开来，化为万千小剑，在竹影间穿行，见缝插针，如同逆着浪潮而行的游鱼。 竹影渐渐破碎、慢慢枯萎、缓缓消散。 这时候，顾小召耳边突然回荡着一些怪声。 祝子印也在念诵咒语，用的是妖族的语言，听在耳边，却直接响在心中，也就是说这声音闯入了顾小召的识海，震荡其神魂。 顾小召双腿一软，盘膝坐下。 就像有谁拿着一根长长的耳勺捅破了他的耳膜，然后，继续捅进脑内，狠狠地搅拌着，将脑浆什么的搅成一锅粥。 痛！ 难以忍受的痛！ 顾小召闭着眼睛，专心默诵经文。 识海内，那轮明月摇摇欲坠，洒下的蓝色光晕也渐渐枯竭，明月下方的那卷符法卷轴更是全无光泽。 明月之外，无尽虚空，有黑风肆虐。 “嘭！” 耳边一声巨响。 顾小召心神一震，七窍流血。 下一刻，他晕了过去。 睁开眼，顾小召回到了石碑世界，在昏迷前，他一直在默诵无限万象通明录逍遥游篇。 这时候，仍然头疼难忍。 顾小召忙取出存放在石碑世界的灵米，放入嘴里，化为甘露吞下，然后，盘膝坐下，静坐调息。 一会后，他睁开眼。 吐出一口浊气，顾小召微微皱起眉头。 也不知道战局如何？ 当初，在追杀祝子印的时候，少年小顾不过是打酱油的角色，被二师兄铁冠和十三师兄明辉带着，偶尔才和师傅见面。 他没有见过师傅顾道人和祝子印交手的情况。 顾道人是特意如此。 高手之间的交锋即便是战斗的余波也不是少年小顾这样初出茅庐的小道士能够承受的。 师傅和祝子印究竟谁厉害，说实话，少年小顾并不知晓。 他只知道，祝子印一路被师傅追杀。 但是，这并不能证明顾道人就比祝子印厉害。毕竟，祝子印是在人类的地盘上，再加上诛妖令的影响，它也怕被顾道人纠缠，之后，再有强者追来，以寡敌众的话，它未免要悲剧。 就像进入莽苍林海之后，顾道人也只能逃跑，无非是怕被众妖围攻。 也许，这一次他们会认真地较量一番，比个高下。 可惜，自己看不到战斗的结果。 也不知道师傅顾道人能否顺利把自己救出来？ 下次穿过去，若是一睁眼发现自己落在妖族的手里，那就不好耍了！ 那方世界的事情自己既然无法控制，那就不要纠结，顾小召站起身，确定自己已经恢复得差不多，这才手抚石碑，运转明心见性篇。 下一刻，他出现在静室内。 这一次进入石碑世界，有收获也有损失，还有未知的前路。 损失了照雪剑，需要再寻一把能够承受剑气运行的宝剑，滴水观的百器阁应该有，不过，需要贡献值。 这玩意自己不多。 若是在坊市买，很容易买到价格昂贵质量却低劣的玩意，毕竟，能够承受剑气的宝剑也算是战略资源，不易买到。 至于前路未知——不知道下次穿到少年小顾的世界，会碰到怎样的情况？ 至于收获！ 顾小召从百宝囊内拿出红尘篇，打开一看，上面有关离恨天宫和这篇功法的由来始末等记载已然消失无踪，瞧着就是一篇普通的功法。 他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即便石碑改良了红尘篇功法，给周世玉留下了一个后门。 然而，这仍然是九死一生。 分魂想要逆袭上位，击败主魂，掌控身体，谈何容易！ 不管怎样，现在的自己只能帮她做到这一步，至于以后，以后若有机会帮手，他也不会袖手旁观。 走一步，看一步吧！ 聂曾广的玉佩具体有何功用，如今，玉佩已然消失，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顾小召没有半点头绪。 那半张藏宝图如何处置，这也是个问题。 方寸宗！ 这宗派应该非常强大，那个制造出藏宝图将七层宝塔扔入虚空落到横断山脉的老者绝非凡俗之辈，法相？或者比法相的层次还高？应该远比祝子印、顾道人等强大。就算是在九重天飞来峰，也应该能占据一席之地。 方寸宗的传承究竟是些什么？ 是否对自己有用？ 另外半张藏宝图在哪儿？ 有没有必要冒险去寻这个遗址？ 说实话，顾小召很难决断。 站起身，推开门，顾小召走出静室。 温煦的阳光落下，照在他脸上，他眯着眼睛，旋即睁开，随后，慢慢走下檐廊，走过院落，鞋底踩在落叶上，沙沙作响。 第八十八章 大师姐召见 “这是？” 周世玉默默地翻着顾小召递给他的卷轴，明明还是自己的字迹，然而，卷轴的内容却有着三分之一的改变，原本十三篇的经文浓缩成了七篇。 虽然，短时间内，周世玉无法比较改良前和改良后两种功法的优劣，她却知道，这些内容并非顾小召的胡编乱造。 他是怎么做到的？ 最主要的是，为何仍然是自己的字迹？ 周世玉抬起头，望着顾小召，想要说什么，最后，欲言又止。 顾小召有些尴尬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这时候，他也发现了自己的失误。 说起来，他应该重新抄录一份给周世玉，不该直接给她原本。 就像现在这样，他不知道该怎样解释，唯有沉默不语。 还好，周世玉不曾开口询问。 沉默了一会，顾小召说道。 “你以前修炼有着太多谬误，幸好，仅仅修炼了开头三卷，仍然是炼体境的层次，不曾踏入炼气境，要想扭转过来，虽然有些麻烦，却非不可能……” “哦！” 周世玉应了一声。 她表情淡然，不是很兴奋。 “这段时间，你慢慢翻阅吧，这门功法你也修炼了许久，和改良过的对比一下，你自己也知道哪儿有问题。” 顾小召从百宝囊内掏出一个玉瓶，将它递给周世玉。 玉瓶内装着他从石碑世界新摘下的灵米，这时候，最重要的功能虽然已经消失，却还保留着百分之八九十的药效。 周世玉瞧着符丹形状的灵米，微蹙眉头。 “一会儿，你服下这棵符丹，好好调养身体，我有事情要离开一会，等我回来之后，那时候，你已经多半已经把状态调整到了最佳……” 停顿片刻，顾小召继续说道。 “我会给你布下一个符阵，协助你重新功法，打倒重来！” 周世玉点了点头。 说起来，她并非一个盲信的人，然而，不知怎地，她觉得顾小召每一句说话皆非虚言，她相信这个人。 交代了几句，顾小召也就离开了周世玉的院子。 两刻钟之后，他来到了隐峰大师姐慕小桑所在的院落。 顾小召、顾飞扬、聂朝云他们的院子位于半山腰，周遭是一片柏树林，下方则是一片药田。 聂朝云负责管理药田，为此，每个月有十五点贡献值。 顾小召和顾飞扬才踏入隐峰，尚未分配职务。 莫非，这一次大师姐召见自己，是要给自己分配杂务？ 应该不是？ 前段时间，大师姐有吩咐自己好好修炼，争取在短时间内多认识几个符文，成功制造符纸，杂事少理。 她不可能这么快就自打耳光。 大师姐慕小桑乃是隐峰的掌峰人，住的地方是她师傅以前的住所，隐峰所有的掌峰人都会住在这里。 这是一栋距离祖师堂不远的独院。 院门半开着，顾小召没有不告自入，而是敲了敲院门。 “笃笃……” 指节敲打木质院门的声音有些低沉，却在寂静中穿得很远，不一会，先前传令的胡英师姐便从里面迎了出来。 “二师姐。” 顾小召躬身行了个礼。 现如今，隐峰的正式弟子只有六人，胡英排行第二，顾小召叫她二师姐并没有错。 胡英微微错身，算是避开了顾小召的礼。 明面上，她是滴水观的二师姐，实际上，她和排行第三的苏枚一样都是慕小桑的侍女，因为出身的原因，顾小召这个礼她不敢实受。 即便是在修行界，身份贵贱依然影响着许多人。 修行界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唯有成就先天方可超脱一切，那时候，就算你是没有户籍的流民出身，也能成为世家大族甚至王族的座上客。 江湖上有句话是这样说的。 一入先天便成龙，不入先天终是虫！ “小师弟，请进，大师姐在后院等你……” 胡英轻声说道。 “烦请二师姐带路……” 顾小召很有礼貌地笑了笑。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往前行去，穿过中庭，绕过一个小花园，来到花园一侧的角门前，胡英站住了。 她向里面轻声唤着。 “小姐，小师弟来了！” “让他进来！” 慕小桑的声音从后院飘了过来，一如既往地干净、爽朗。 胡英让了开来，顾小召向她点了点头，穿过角门，绕过一扇石壁屏风，眼前顿时豁然开朗。 映入眼帘的是一块占地面积极大的练功场。 在顾小召前方十余丈开外，布置着一个机关阵，整个机关阵由符纸驱动，有点类似地球上的自动化工厂，只要设定好程序，然后，按下按钮，便会自动激发，直到你破阵而出，又或者符纸的法力消耗殆尽。 慕小桑穿着一件红色的紧身练功服在机关阵内像燕子一般轻盈地来回穿梭，黑色的马尾辫飞扬在脑后，英姿飒爽。 机关阵内，不时有毒水、箭矢、大锤、刀剑等玩意向她招呼。 攻击的间隙越来越短，攻击的路线往往出乎意料，时机也掌握得极好，总是在慕小桑旧力用尽、新力未生之际。即便如此，慕小桑还是轻巧地躲了过去，永远高昂着头，永远是留有余地的样子，绝不会存在丝毫的狼狈。 不一会，她跳出机关阵，按下了按钮。 于是，机关阵停了下来。 慕小桑向顾小召大步行来，即便这身练功服将她的身材凸显到了极点，可以说是前凸后翘，她的姿态仍然大气磅礴，不见有丝毫的扭捏。 害羞之类的表情似乎永远和她无缘。 顾小召转世三世，特别是在地球那一世，接收了大量的资讯，对于美女自认比较绝缘，这一刻，他多说有些不敢直视。 当然，他也可以鼓起勇气望向慕小桑。 不过，那样做的话未免有些矫枉过正。 “大师姐！” 顾小召低下头，向慕小桑躬身行礼。 慕小桑摆了摆手。 “小师弟，我找你来，有事问你……” 顾小召抬起头，表情恢复如常，他轻声说道。 “大师姐，何事？” “你和浦阳卫阀的二公子卫南可有牵扯？” 慕小桑盯着顾小召，一如既往开门见山，没有兜兜转转的试探。 顾小召也没有多做思虑，态度非常诚恳地答道。 “这位卫二公子，我只和他有过一面之缘……” “情况如何，说说！” 慕小桑双手环抱在胸前，身着红衣的她像一团火在顾小召眼前跳跃，像是有些刺眼一眼，顾小召下意识地移开视线，望向了远处。 第八十九章 前因 两人沿着院子缓缓踱着步。 院中有着一株枫树，枫叶半红半绿，在阳光照耀下、在西南风吹拂下微微摇晃，地面，一地斑驳，光影错乱。 顾小召并未跟在慕小桑身后，而是和她并肩而行，准确的说，只是，稍微落后一点，彼此隔着两尺左右的距离。 如此，他就不用一直望着慕小桑的背影。 如此，也就不会被那双大长腿摇动心神。 他平视着前方，目光平和，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说着。将水井坊发生的那件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没有半点遮掩。不仅如此，就连自己和周森父女之间的纠葛也告诉了慕小桑。 并且，自己上了离别堂黑名单这件事他也没有隐瞒。 接连经受两次刺杀，虽然没有惊动多少人，然而，终究会传播开去，等慕小桑从别人那里知道这件事，未免有些不好。 当然，真正的秘密，顾小召没有告诉慕小桑。 像周世玉修炼的那门来自上界离恨天宫的奇诡功法，以及那半张藏宝图，或者聂曾广留下的奇怪玉佩…… 过了好一阵，顾小召方停止述说。 慕小桑在枫树下站定，她扭头望着顾小召，嘴角微翘，掠过一丝笑意。 “那个周小妹非常漂亮？” 顾小召明显愣了愣，这个问题在他的意料之外。 他支吾着说道。 “还行吧！” “什么时候带给我看看……” “嗯！” 顾小召点点头。 随后，慕小桑甩动脑后的马尾辫，扭头望向一旁的围墙，视线擦着墙头飞过，投向高而蓝的天空。 她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顾小召没有说话，沉默地低着头，瞧着脚下的光影。 过了一会，慕小桑回过头，她盯着顾小召。 像是有所感应一般，顾小召立刻抬起头，同样望着慕小桑，目光在半空中相逢，有那么一刻凝住。 慕小桑的瞳孔又黑又亮，眼神深邃得近乎无限透明。 “小师弟，上次在祖师堂，我给你说过，不晓得你是否记得，说是不久后有个机遇，若是能够成行，我有极大的几率受箓……” 顾小召点点头。 “这个机会和卫南有关！” 慕小桑移开视线，望向远处，目光幽然。 深吸一口气，她继续说道。 “这事说来话长……” 随后，慕小桑转头注视着顾小召。 “小师弟，如果踏入炼气境，你父亲顾铨是不是嘱咐你进入隐峰修行？你知道他为什么这样做吗？” 顾小召心神一震，不过，他的表情仍然如常，唯有瞳孔稍微收缩了一下。 “我不是很清楚……” 他迟疑着说道，语气缓慢。 “其实，你我身世相差仿佛，说起来，我们还有亲戚关系，你本应该叫我表姐，我的母亲也姓顾，和你父亲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十岁那年，母亲被送入益都神秀坊修行，也就在那里认识了我父亲……” 慕小桑追溯往事，眼神迷离。 “慕？” 顾小召沉吟着。 “对！” 慕小桑语气坚定。 “我姓慕，益都慕，王族之姓，我的父亲是蜀王第四子观海君慕晟……” 王族？ 表姐？ 这时候，顾小召的诧异是真实的。 慕小桑虽然姓慕，他却没把她和王族挂上号，滴水观的政治倾向虽然偏向王族，不过，一个真正的王族成员在这里修行，终究还是难以想象。 要知道，滴水观虽然是蜀国西南最大的修行圣地之一，然而，在整个蜀国的修行门派中，就连前二十都排不上。当初，万古桥一战，隐峰上百先天战死，掌峰人法相真人薛慕尘失踪，滴水观的排名也就一落千丈。 王族有着王族的修行圣地。 盘龙观，位于益都郊外朝天峰。 峰顶乃是天庙所在，盘龙观便修在半山腰，凡是慕姓王族皆在盘龙观内修行，那地方也只招收慕姓子孙。 在蜀国的修行界，盘龙观可排到前三。 毕竟，没有哪个宗派距天庙如此之近。 瞧见顾小召脸上掠过一丝疑惑，慕小桑苦笑一声。 “我说过，你我身世相似啊！” “我母亲虽然出身顾氏，外婆却是一个普通的侍妾，顾家三房下面一个小小的附庸家族出身，也就是所谓的寒门，因此，我母亲的身份上不得台面，最主要的是，她曾经被某个人批命，说是对亲人有妨碍……” 稍作停顿，慕小桑冷笑着继续说道。 “所以，十岁那年，母亲便被外祖打发到神秀坊修行，神秀坊乃是那些心如死灰矢志不嫁以及或孤或寡的门阀贵女们苦修之地，一切都是自己动手，砍柴做饭洗衣扫地，无非是折磨自己来遗忘心神上的创伤……” 慕小桑偏着头瞄了顾小召一眼，表情沉重。 “一个十岁的少女来到这里，和老姑子们厮混，一辈子都无法出去，这样的场景，何其残酷！” 之后的事情，慕小桑讲得比较简短。 观海君的生母淑妃卷入了一场巫蛊之事，被打入冷宫之后继而处死，年仅七岁的观海君被贬为废人，打发到宫外监视居住。 后来，观海君和神秀坊的顾家少女认识，彼此情投意合，顾家少女逃出了神秀坊，两人结为了民间夫妻。 就在顾家少女珠胎暗结之时，王宫有了巨变。 十几年前的巫蛊之事真相大白，淑妃是被冤枉的，于是，观海君恢复了称号，成为了贵人。 慕小桑的母亲却无法进宫。 因为她是神秀坊的逃女，乃是所谓不祥之人。 慕小桑出生之后，其母难产而死。 说是难产，死因究竟如何，却是一个谜。 慕小桑虽然是观海君之女，却入不了宗谱。 所以，她说她和顾小召的身世仿佛。 慕小桑出生之后，顾铨也有派人照料，也不知道是出于亲情，还是想要拍观海君的马屁，毕竟，慕小桑虽然不能入宫，却深得观海君喜爱。总之，顾铨也就和这个外侄女有了联系，这也是他安排顾小召进入隐峰的原因。 虽然，这时候，慕小桑好像是被观海君冷处理了。 前两年，为了争夺世子之位，蜀王的几个儿子斗得很厉害。 观海君虽然胜算不高，貌似也没有加入争位的行列，不过，为了避免池鱼之灾，他主动把慕小桑打发到了偏僻的巴南郡滴水观。 从某种程度来说，慕小桑也算是他的污点。 这也是慕小桑不过是炼气境第六层便能成为隐峰掌峰人的缘故，在这些小事上，滴水观不想让观海君不快。只不过，他们也不会把慕小桑当成自己人，也就任凭隐峰诸人自生自灭。 以上内容皆是顾小召脑补所得。 不过，这和卫南有何关联？ 慕小桑接下来的话解开了这个疑团。 第九十章 前因（下） 在整个滴水观，知道慕小桑身世的人不多。 知道的人基本上都是执掌权柄的高层。 大部分人已然成就先天，到了先天高手这个层次，即便对王族还抱有尊敬，却不会对慕小桑这样连宗谱也无法进入的小家伙卑躬屈膝。 在外界，晓得这个秘密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然而，卫南不知道在哪儿知道了这个秘密，并且，他也知道慕小桑在兼修符道，且难以受箓。 滴水观虽然偏向王族，招收的世家子弟也多出于保王派，只是，对于王位的争夺滴水观从不参与，他们只会听从坐在宝座上那人的号令。 他们可以默认慕小桑在滴水观修行，毕竟，最近几年隐峰的掌峰人都和王族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是，他们不会拿出资源来让慕小桑受箓。 箓虽然稀罕，对滴水观来说，也不是没有门路获得，然而，要是在滴水观内让慕小桑受箓，有点像在政治上做出了某种表态。 不要说观海君如此弱势，就算强势如临海君，也休想得到滴水观的支持。 正因为一直保持着中立的姿态，所以，不管经历了多少风雨，滴水观仍然顽强地存在着。 不知怎地，卫南知道了慕小桑无法受箓的讯息。 或许是从某个已经离开的隐峰弟子那里得到的吧？有着大把资源的卫南，要想收买个别隐峰弟子不要太简单。 卫南派人来和慕小桑联系，说是会在暗地里支持慕小桑，帮助慕小桑进入益都，踏足观海君的府邸。 对此，慕小桑不置可否。 后来，卫南亲自潜入滴水观上院，来到隐峰面见慕小桑。 他向慕小桑承诺，只要慕小桑协助他完成一件事情，他会让慕小桑成功受箓。 卫南的承诺，慕小桑相信。 并非她相信卫南这个人，她相信的是她自己，相信卫南这个传说中不靠谱的家伙不敢欺哄自己。 当然，她也可以临时毁约。 只要卫南让她做的事情超过她的能力范畴，或是越过了她的底线，慕小桑有权拒绝对方，这一点，卫南也认可。 前几日，卫南带着大部队浩浩荡荡来到滴水观，说是进行正常的家族试炼，慕小桑觉得这厮应该另有盘算。 果不其然，卫南派人来告诉慕小桑。 他提出了他的要求，需要慕小桑陪他走一趟横断山脉，说是要去探寻某个上古宗派的遗址。 为什么需要慕小桑同行？ 炼气境第六层大圆满的慕小桑的确是好手，然而，这样的高手卫南若是舍得出血还是能招揽几个，就算是炼气境高层的武者也能寻到。 要是此行慕小桑有个什么闪失，观海君虽然不是世子的热门人选，却有着自家的势力，真正要全力发动起来，浦阳卫阀不见得能抵挡得住。何况，到时候卫阀多半也不会出力抵御，有极大的概率把卫南交出去让观海君消气。 卫南不是蠢货，肯定晓得其中厉害。 然而，他舍得用一张珍贵的箓也要请慕小桑随他冒险，自然是因为此行非慕小桑不可。 慕小桑身怀法宝金蛟剪。 这个法宝乃是观海君之物，他送九岁的慕小桑离开王都的时候，便把这把金蛟剪送给了慕小桑，此物能够自动护主，有着各种神奇的功效，据说，这玩意是从天庙流传出来的法宝。 重要的是，这金蛟剪乃是那个上古宗派之物。 当初，那个宗派破灭之后，许多法宝被天庙收集，这金蛟剪便是其中之一，要想进入遗址，须得这玩意为钥匙。 卫南为何知道这些？ 这是因为他的合作者万四维并非一个普通的符师，他的师傅乃是大符师东方墨，益都朝天峰上的天庙执事。 一年前，万四维不请自来，悄无声息地进入卫阀的内宅，在卫南的卧室与他见面，就连高雄也是在对方进屋之后才有所发现。 万四维开门见山，说是他知道卫南有半张藏宝图，也知道卫南在装疯卖傻，实际上，并未放弃执掌卫阀的野心。 当时，卫南差点连尿都吓出来了。 万四维直言要和卫南合作。 他说，他的师傅是天庙执事东方墨。 以卫阀的层次，自然知道东方墨是何许人。 每一年，各大门阀世家都要派使者前往天庙朝觐，奉送各种礼物。负责在门口迎客的诸位执事其中便有东方墨的身影，卫南的父亲卫正熙说这个东方墨乃是蜀国西北大宗方寸宗出身，有着大符师的修为。万四维说，只有通过他师父传授的秘法才能找到另外半张藏宝图。 因为这件事不能张扬，再加上卫阀也非易于之辈，所以，他师傅要他和卫南合作，而按照他的想法，杀人劫物不过是区区小事。 也是在万四维那里，卫南晓得了慕小桑的秘密。 王族虽然位于食物链顶层，然而，天庙更在食物链之外，完全地高高在上，它代表着上界天人的意志，没人敢于轻视。 东方墨等人不过是天庙的走狗，然而，打狗也要看主人。 所以，这些执事只要不是做很过分的事情，王族也好，门阀世家也好，对其都比较恭敬。 由于层次比较高，他们也就能了解许多王族或门阀的秘辛。 也会通过掌握的这些秘密来为自己捞好处。 当然，执事们也不会做过分的事情。 执事们大多来自各大宗派或者门阀世家，往往在天庙修行三载便会各回各家，换成另一批人。 若是在位的时候做得过分，离开天庙之后也就难免被人报复。 所以，东方墨叮嘱万四维让他和卫南合作，当然，要是手握这半张藏宝图的不是卫南，而是某个寒门子弟，这会儿，说不定整个家族都已经被血洗了，之后，官府的搜查也会不了了之。 也是在万四维那里，卫南晓得了金蛟剪的存在。 这玩意是天庙的某个高层人物看观海君顺眼，赐予了观海君，之后，观海君把它给了慕小桑。 要想打开遗址，须得这玩意，它是一枚钥匙。 当然，这些事情慕小桑并不知晓。 如此，顾小召也无从得知。 慕小桑不明白卫南为何要顾小召随行，她有问过那个信使原因何在，那个信使支支吾吾说是不晓得。 现在，她了解了事情的始末。 不过，她不觉得卫南是想要借机报复顾小召，那个家伙城府极深，所谓纨绔好色不过是装出来的假象。 慕小桑将自己知道的一切告诉了顾小召。 若是，顾小召不愿同行，她也不会强求，如果卫南因此而选择断绝合作，她不会有什么意见。 受箓重要！ 然而，隐峰的尊严更为重要！ 第九十一章 变异幻阵 子时时分，万籁俱静。 就算是在人数众多的天柱峰，这会儿多半也无比寂静，毕竟，天云界不是地球，这里地广人稀。 隐峰占地面积比不上三山，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山谷。 然而，整个隐峰只有小猫三两只，弟子和杂役药农加起来还不到三位数，这个时间段，自然非常安静。 顾飞扬、顾大忠一左一右守在院门外。 这栋小院乃是周世玉的居所，今天晚上，顾小召准备帮周世玉重修红尘淡雨落功法，埋下一个后门，希望未来能逆转胜。 这是石碑设计的路线，虽然九死一生，终究还是有着生机。 若不然，那便是十死无生了。 当然，周世玉对此一无所知。 她只是想找回自己的记忆。 下午，从慕小桑的小院回来之后，顾小召把正在苦修的顾飞扬也叫了来，甚至拜托了还在药田巡视的聂朝云，之后，这些人一阵忙活，不但在隐峰的仓库内搜寻，聂朝云甚至去了莲花峰一趟，帮顾小召寻来了一些物事。 千年柳树根、阴沉木、夜明砂…… 这些玩意奇形怪状，作用单一，用处也不大，也亏得滴水观储藏丰富，短短的半天时间居然能够全部找齐。 这些玩意有何用处？ 顾小召拿来做什么？ 聂朝云有询问顾小召，毕竟，他和顾飞扬两人不一样，和顾小召打交道的次数不多，有什么就说什么。 顾飞扬他们则不同，他们只知道听令行事。 他们相信自家少主做任何事情都有理由，至于，这个理由是什么，无需多问，要是能说顾小召自然会说。 果不其然，面对聂朝云的询问，顾小召笑而不答。 他只是告诉聂朝云，说是自己欠他一个人情，日后必有所报。 不是顾小召不想告诉聂朝云这个答案，而是这个答案太过匪夷所思，若真的说出来，聂朝云肯定不会相信，多半认为顾小召是在说谎。 顾小召准备利用这些玩意来制作特殊的符纸和颜料，之后，用符笔蘸颜料在符纸上勾勒符文，以便布置一个幻阵。 当初，在少年小顾的世界，顾小召被树妖的幻阵所困，当他返回石碑世界之后，识海中就有了一个幻阵的雏形。 当然，那个世界和天云界的法则全然不同。 若是把那个幻阵挪到天云界来，说不定一点用也没有，所以，从某个角度来说，这收获或近于无。 然而，有着神奇的石碑，一切皆有可能。 在石碑世界时，顾小召闲下来后，忍不住胡思乱想，若是将树妖所布下的幻阵挪到天云界，如何？ 这时候，他脑海中那个幻阵的雏形便得到了完善。 准确地说，应该是模样大变。 树妖是利用妖元力来运行幻阵，顾小召就算了解其本质核心，了解妖元力的波动轨迹，却也无法布阵。 他不是妖物，没有妖元力。 无限万象通明录的小无相诀虽然可以模拟灵力，却无法模拟出妖元力，毕竟，族群不同，一个人装狗叫装得再像，他也成不了狗。 然而，神奇的石碑虽然不能让顾小召拥有妖元力，却能改变幻阵的核心法则，让灵力来替代妖元力。 如此，幻阵便能适应天云界的规则。 当然，这幻阵的威力远逊于树妖布下的那个幻阵，并且，没有什么杀伤力，若是进入阵中，只要你意志坚定，或者神念强大，便不会受到丝毫伤害，甚至，可以在短时间内冲出来。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幻阵乃是所谓的鸡肋。 然而，天生万物皆有用。 此时，这幻阵便派上了用场。 院子里，竖着八根经幡，分别在八卦方位，上面勾勒着许多符文，这便是顾小召布下的幻阵，只是，尚未激发。 周世玉目瞪口呆地望着幻阵发愣，半晌，她转过头望着顾小召。 顾小召望着她，轻声说道。 “师妹，你已经看过改良后的功法，感觉如何？上面说的以前功法的弊病，是不是有道理？” 周世玉微蹙眉头，点了点头。 修炼红尘淡雨落这门功法之所以会一步步失去记忆，原因很简单，这些记忆被吞噬了，被潜伏在周世玉识海中的那缕分神吞噬了。而原本应该和记忆有关的那部分神念，却被用到了别处。 修炼这门功法之所以速度极快，便是如此。 当然，这个秘密顾小召并未告诉周世玉，告诉周世玉也就相当于告诉了那个离恨天宫的修炼者。 他另有解释。 顾小召告诉周世玉，说是红尘淡雨落十三篇并非真本，有着残缺，故而伤及神魂，让她失去记忆。 就算是修炼改良后的功法，也无法将失去的记忆完全找回来。 之后，随着修为的精进，同样会一点点地失去记忆，然而，在修炼到最后一步，即将破界飞升的时候，她有机会重新找回记忆。 在此时，她若是重修功法，虽然无法将所有的记忆找回来，却能记得某个人或某件事。 这是一个让她印象最为深刻的人，或者一件刻骨铭心的事情。这个人或事便是一把钥匙，在她踏出最后一步时最为关键的钥匙，只要有这把钥匙，她就能打开那扇记忆的大门。 现在，这个幻阵能助她一臂之力。 只要周世玉在幻阵转修改良后的功法，只要她不抗拒，而是全身心地陷入幻阵，寻找那个对她最为重要的人或者事，如此，就算她突破到炼气境，忘掉了更多的过去，那个人或者事也不会遗忘。 进入幻阵前，周世玉有些犹疑地望着顾小召。 说实话，对她来说，顾小召所说的一切太过匪夷所思，然而，却也符合逻辑，只是，真的面临着选择时，她心中难免有些忐忑。 顾小召望着她，眼神坚定。 周世玉咬咬牙，大步踏入幻阵，在正中间的蒲团上盘腿坐下。 随后，她闭上眼睛，逆运功法，散去全身真气。 与此同时，顾小召引动天地灵气，激发了幻阵。 顿时，一阵狂风从院落上空刮过，吹得屋顶上的黑瓦哗啦哗啦作响，墙头野草贴在墙头，不敢有丝毫冒头。 院落的槐树随风摇摆，呜呜作响，像是鬼哭。 门外，顾飞扬和顾大忠互望了一眼，眼中满是惊骇。 然而，院内的那八根经幡却纹丝未动，依旧像白杨树一般笔直地立着，幻阵内，周世玉同样没有受到影响，她闭着眼，脸上表情变幻不定。 顾小召举起右手，并起食指中指，在眉间一点。 一缕神念悄无声息地没入幻阵之中！ 第九十二章 伏笔 过去种种，历历在目。 出生、睁眼、啼哭…… 最初，一片混沌，慢慢地，世界有了它的颜色，有红的花、绿的草、宽阔的河流、渔网、破屋、橘红色的夕照…… 父亲粗糙的手、母亲温煦的微笑…… 所有的一切，像幻灯片一样在周世玉眼前缓缓展现，她的目光是如此的饥渴，盼着将这一切永记心中，再难忘怀。 幻阵中，周世玉泪流满面。 幻阵外，顾小召面色苍白，额头上爬满了黄豆大小的汗珠，顺着脸颊滑落，坠落在地，脚下，已然打湿了一大片。 以自己的神念，驱动幻阵运转，终究还是勉强了点。 是的，周世玉所见的并非真实的过往，而是顾小召的神念通过幻阵展现出来的画面，这是一项极大的工程，要想让周世玉以及潜藏在她神魂最深处的那缕分神不起疑心，顾小召需要做很多事情。 幸好，对于和周世玉有关的过去种种，觉醒前世记忆的顾小召可以说是全都铭记在心。 或许是石碑的功效？ 或许是转世的作用？ 总之，他记忆力惊人！ 和周世玉在小渔村，以及滴水观坊市相处的那段不长的岁月，和那段岁月有关的所有一切他全都记得。 两人玩耍时对方的某一个小表情，又或是周世玉对母亲的某些追述，即便是偶尔一个叹息、某个悲伤的眼神，所有这些，他统统记得。 这些回忆便是这个幻阵的基础。 然而，顾小召并非那个树妖，他没有那么强大的法力，能做的也就不多，并不能把这幻觉强行塞入周世玉的识海，让其取代真正的记忆。那样的做的话，或许能重塑一个神魂，即便那缕分神到时候离开，这具身体仍然有着周世玉的人格。 周世玉之所以是周世玉，无非是有着周世玉的记忆，记忆若是消亡无非寻回，这和刚出生的婴儿有何区别？ 当然，即使顾小召能做到这一点，他也不能这样做。 首先，这些虚拟的记忆并不稳定，就像他能逃出树妖的幻阵，说不定某一天周世玉也能察觉出这是假象。 那时候，记忆若是崩溃，事情未免更加不妙。 何况，现在的顾小召也没有那样的能力，他能做的其实非常有限，只能希望能像石碑推算的那样，在不惊动那缕分神的情况下埋下伏笔，在未来的某一天能够派上用场，使得周世玉逃脱神魂俱灭的危机。 画面慢慢推进，周世玉终于见到顾小召。 这就是顾小召小时候的模样？ 活泼、调皮、开朗…… 哪儿像现在这样，十足的小大人，一个表情严肃时常皱眉的家伙，看上去，一点也不可爱。 不多会，到了分手的时候。 父亲周森要带着自己离开滴水观，那个时候，自己对此一无所知，那个小人儿似乎也不晓得，两人像往常一样在药行的后院玩耍，他还特定爬上那棵杏树从树上为自己摘下一把杏子。 最后，到了离别时刻。 这一别，十年后方能重聚。 幻阵中，周世玉眼里噙着泪水。 就在此时！ 幻阵外，顾小召咬破舌尖，喷出一口心头血，右手握着的符笔在虚空中一点，将心头血吸入笔尖，随后，在虚空中勾勒出一个符文。 “哗啦！” 八根经幡猛地展开，上面勾勒的符文一起散发出淡金色的光泽，随后，从幡面上升腾而起，在虚空中荡漾。 随后，顾小召猛地跌坐在地，口中默诵经文。 幻觉世界中，周世玉睁大着眼睛，表情非常萌。 在她面前，顾小召盘腿而坐，宝相庄严，像是庙宇内供奉的那些天人神像，嘴里念诵着一段经文，那是她从未听过的语言。 有这回事？ 下意识地，周世玉心生疑问。 然而，很快她就忘了这回事，诵经声犹如洪钟大吕在她脑海内回荡，恍恍惚惚间，她也跟着念诵起来。 随后，世界在她面前一点点破裂开来，像是一块四分五裂的镜面。 院子、房屋、树木、人群、远山、天空、大地……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残渣，缓缓消失。 唯有顾小召盘腿坐在面前，漂浮在空中。 他表情凝重，一本正经地说道。 “记住！” 记住什么？ 周世玉想要出声询问。 然而，冥冥中她似乎感受到了什么，最后，什么都没有说，眼睁睁地瞧着顾小召破碎在虚空中。 “啊！” 周世玉轻轻叫了一声，猛然惊醒。 第一时间，她开始回忆幻境中的一切，然而，和往常一样，记忆仍然是混沌一片，幻境中感受的那一切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难以追寻。不一样的是，她记得最后一幕。 记得的是现在的顾小召盘膝悬浮在空中念诵经文的场景，至于，究竟念诵的是什么经文，她全然不知，她只记得顾小召那张脸。 记住！ 最后，顾小召让她记住。 记住什么？ 记住这段经历？ 还是记住他念诵的经文？ 周世玉心急如焚，她猛地站起身，环顾四周，寻找顾小召的身影，最后，目光落在树下。 顾小召盘腿坐在树下，面色苍白，嘴角、胸前都溅着血渍。 “师兄！” 周世玉向着顾小召奔去，大声喊道。 这时，外面的顾飞扬两人听到了周世玉的喊声，互望了一眼，两人转身推开院门，小跑着进来。 瞧见委顿在树下的顾小召，两人慌忙喊道。 “少主，你怎么啦？” 顾小召睁开眼，一脸疲倦，他微笑着说道。 “你们不用惊惶，我没事！” 说罢，他站起身，还当着周世玉的面挥了挥拳，踢了踢腿。 “怎么样？” 他一脸担心地望着周世玉。 周世玉皱着眉头，微微摇头，随后，又点了点头。 “嗯？” 顾小召皱起眉头。 “我只记得我好像想起了许多往事，然而，醒来后那些人和事全都忘了，最后，只记得一个场面，却不知道代表什么？” 至于记得什么场面，她却没有告诉顾小召。 顾小召非常清楚，周世玉最后记得是什么，之所以不告诉自己，或许是不好意思吧？毕竟，自己成为了她唯一记得的人。 其实，这一切都是顾小召所为，为此，他牺牲了一口心头血，神念也受到了重创，须得养两天才能恢复正常。 那一刻，顾小召的神念闯入了幻阵。 他和周世玉的神魂接触，将无限万象通明录的明心见性篇度给了对方，当然，这时候周世玉并不记得那段经文。 和那缕不属于周世玉的分魂一样，这篇经文同样潜伏了下来，待得最关键的时候，周世玉只要能观想顾小召的形象，顾小召便会出现在识海中默诵这篇经文，助周世玉4一臂之力，或许能让她摆脱棋子的命运。 只是或许而已！ 未知之所以是未知，无非是难以预料！ 第九十三章 一字电剑 莫绝 辰时时分，太阳升在空中，漫天的云彩镶着红色的云彩随风在连绵的群山上方滚滚而来，瞧着蔚为壮观。 金刀谷，位于滴水观西南千余里。 这地方，尚未深入横断山脉，仍然属于滴水观的可控范围，只是，和滴水观周遭百里相比，算不上安全，已然是滴水观势力范围的边缘。 和人类相比，凶兽才是这片弯刀形状的狭长山谷真正的主人。 金刀谷盛产罗慈草，这种药草乃是制造迭迭香的主要原料，和车前草模样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散发出的气味不同。若是没有遇到威胁，它和普通的车前草没有区别，一旦被人或野兽踩踏或者咀嚼，便会散发出一股闻之欲吐的臭味。 说它是植物界的黄鼠狼，一点也不为过。 罗慈草算不得什么珍贵的药草，然而，因其善于伪装的特性，不容易寻见，也就比较难以采摘。 这还不算什么，最烦人的是这玩意太过娇贵，离土即死，很难移植。 就算你很小心，将根苗和土一起转移，将其挪到别的地方栽种，使其活下去，然而，坑爹的事情来了。 换了地方的罗慈草竟然没有了做种的功能。 既然如此，又何必大动干戈地将其挪动呢？ 所以，在滴水观的药田内，就算再珍贵的植株都有着一两种，独缺罗慈草，无非是没有必要。 因此，每半年，滴水观便会派一批药师学徒前来金刀谷，采摘罗慈草，用来制作迭迭香。当然，单独为这玩意劳师动众未免太过，这其实是一种试炼，采摘罗慈草只是目的之一，另一个目的是锻炼弟子。 武道这玩意，终归要实战。 没有经过实战的武者不过是夸夸其谈的废物，当初，顾小召之所以被双照堂众人不齿，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每年，滴水观的下院弟子都要经历两次试炼。 在教习们的率领下，他们会进入类似金刀谷这样的地带，划分出区域，然后分成各个小队和凶兽们交手，或驱逐、或擒获、或杀戮…… 这样的试炼，顾小召一次也没有参加。 按理说，没有参加试炼的弟子会被驱逐出门，然而，每次试炼成绩都有顾小召的名字，且往往名列前茅。这是因为顾飞扬会代替他参加这些试炼，所获得的成绩也归他所有。 当然，这不是顾小召的专利，凡是比较危险的试炼，很多惜命的门阀子弟都会让自己的伴读参加。 这已经成为了滴水观下院不成文的潜规则。 这次金刀谷之行，带队的是一字电剑莫绝。 他站在一块山石上，山风吹拂着青衫，猎猎而动，远远望去，仿佛要乘风而去，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然而，若你站在山石下，近距离观看，当发现事实并非如此。 莫绝一脸凝重，眉头皱得很紧，面色非常难看，瞧着非常焦虑，像是在为什么而烦恼。 他并非为这次试炼而焦虑。 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不过是走过场罢了，前几年，金刀谷一行都是由他带队，该怎么做早有计划，一切都是轻车熟路。 弟子们已经分散开去，分成了好几个小队，也划分了区域，随后，他们将在几个炼气境管事的关注之下和凶兽们交手，将那些凶兽从金刀谷驱除出去。明天，那些药师学徒才会入场，采摘罗慈草。 莫绝的任务很简单，将金刀谷真正的主人赶走。 大自然有着食物链的存在，位于金刀谷食物链顶峰的是一头玄豹，整个金刀谷都是它的地盘，至少，这两年是这样。 玄豹不过是低阶凶兽，身为炼气境中阶的莫绝自然不惧，所以，玄豹不是他烦恼的对象。 如果他不怕麻烦，舍得受一点轻伤的话，他随时都可以斩杀那头畜生，之所以只是将对方驱逐，无非是玄豹身上并没有什么珍贵的玩意，血肉和骨骼或者内脏甚至兽核都不值钱。 让他烦恼的是别的事情。 一个月前，滴水观下院大比，被他暗算的顾小召竟然在大比中脱颖而出，顺利进入上院修行，让他惊诧莫名。 这事情很糟，然而，还有更糟糕的。 由于顾小召在战斗中使出了莫绝的玄冥真煞，重创了对手顾战歌，惹得顾战歌的师傅柴立下场，柴立竟然误会了莫绝，认为是莫绝暗中使坏，藏了一道玄冥真煞在顾小召身上，这才打了顾战歌一个措手不及。 当时，他有口难辩。 一连半个月，莫绝都在做噩梦，梦中总是出现柴立那张冰冷的脸，以及那道像看死人一般盯着他的眼神。 事发之后，他便出现在天柱峰下，想要拜见柴立，解释清楚整件事情，然而，一连几天，都吃了闭门羹。他也曾拜托好友，转了好几道弯，接触到了柴立的弟子，可是，好处给了不少，却仍然无法见到柴立。 之后，在双照堂，他成了人人唯恐避之不及的家伙。 他又不可能向众人高声大吼，那道玄冥真煞乃是他暗算顾小召所为，天才晓得姓顾的小子是怎么使出来的？ 他也是莫名其妙啊！ 最后，他只好拜托顾思南，让他去寻顾战歌解释，毕竟，顾思南心知肚明自己的所作所为。 然而，在顾思南那里，他所瞧见的也是怀疑的目光。 毕竟，像海纳百川探气诀这样能够模拟异种真气的功法太过变态，顾思南更愿意相信是莫绝反水。 最后，在莫绝声泪俱下的述说下，顾思南勉强相信了他的解释。 他承诺去拜访顾战歌，说整件事并非莫绝所为，有顾战歌帮莫绝背书，柴立多半会相信，不会针对莫绝。 然而，偏偏这个时候顾战歌却在闭关。 说是要努力修炼，闭关出来之后挑战顾小召，报一箭之仇。 顾思南也就无功而返。 毕竟，他和柴立扯不上关系，唯一的联系就是顾战歌，既然见不到顾战歌，也就没必要去面见柴立。 顾思南说，他已经留下了讯息，顾战歌一旦出关就会收到，明白前因后果之后自会向柴立解释，让莫绝不要担心。 这番话并不能让莫绝好过一点。 柴立若是在这段时间下手呢？ “哎！” 莫绝长叹一声，跳下山石。 不管怎样，做正事先。 事情若是没有办好，给了柴立发难的机会，那时候，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自己啊！ 这样想着，莫绝朝玄豹巢穴的方向奔去。 和众弟子不一样，莫绝并未向山谷行去，而是向上往半山腰奔去，速度并不快，边走边停，停下来的时候往往低着头，瞧着手中的一件物事。 那是一面三寸方圆的铜镜，镜面斑驳，勾勒着不少符文，上面，隐隐有着一个红点。 红点便是玄豹的所在。 这面铜镜是一个法器，符师所铸，名为寻兽盘。 玄豹身为金刀谷霸主的历史已然历经四五年，第一年，滴水观众人与它有了初步接触，被其弄得狼狈不堪，有好几个弟子被其突袭，两人重伤，险些致死，当时带队的教习凭着受伤的危险这才将其赶开。 第二次，便有符师前来，将这玄豹的气息截入寻兽盘中。 这样的话，只要想寻兽盘内灌入些许真气，便能寻到玄豹的行踪，也就解决了最大的问题。 毕竟，玄豹的杀伤力不算太强，最强的是它隐藏踪迹的能力，只要能随时找到那厮的行踪，便没有了太大的危险。之所以不将其擒杀，除了其自身价值不大之外，还有其他原因。 玄豹若是被杀，自有另外的凶兽前来。 那时候，免不了又要试探对方的习性，若是太过危险，须得将其捕杀，如果危险性不强，自然要请符师前来将其气息截入寻兽盘。 既然如此，那还不如一开始就任由玄豹存在。 “咦！” 站在一棵红松下，莫绝眉头紧皱，忍不住发出一声轻叹。 寻兽盘中的红点一直未动，这一点，让他颇为诧异，要知道，前几次，他都免不了和玄豹进行一番追逃。 那家伙非常狡猾，很远就能嗅到强者的气息，一开始，还想摆脱强者的追踪，然后，潜伏下来，偷袭那些采药的弱者。直到它发现无法摆脱之后，才不得不远遁，离开金刀谷。 所以，寻兽盘中的红点总是跳动不止，像今天这样一动不动的情况从未出现过，莫绝难免诧异。 一时间，想不明白，莫绝也就没有继续琢磨。 不管怎样，这对自己有好处，说实话，他已经厌倦了和对方的追逃，那家伙要真是不知好歹，杀了便是！ 正好此时的他心情不好，想要发泄。 于是，莫绝加快了步子，向着红点所在的位置奔去，很快，就来到了半山腰，来到了一块突出的山崖下。 山崖下，满是长满尖刺的藤萝。 一股腥臭随风从山崖下飘来，让人闻之欲吐。 藤萝后，便是玄豹的巢穴。 玄豹全身硬如精钢，就算被尖刺划过也是等闲，一般的武者却不成，须得周身遍布真气，方敢闯入。 身为炼气境中阶的武者，莫绝自然不惧这区区尖刺。 他深吸一口气，右手紧握长剑剑柄，保持着随时拔剑的姿态，然后，挥动左手，向前一推，一股罡气悄无声息地从掌心涌出。 下一刻，莫绝身前的藤萝像是被毒液喷射一般，纷纷枯萎变黑，软化下来，形成了一道长约五尺的通道。 “哼！” 轻哼一声，莫绝进入通道。 第九十四章 绝杀 就这样，莫绝一边外放罡气，一边缓步而行，很快就深入藤萝之中，鼻间嗅到的腥臭味越来越浓，这表明他距离玄豹的巢穴越来越近。 之所以选择这种方式开路，莫绝自有计较。 的确，这样不停外放罡气消耗比较大，然而，却胜在稳妥。仅仅将罡气布在体外薄薄一层，消耗不大，但是，遇到突袭临时转换却有些困难。在这时候，莫绝宁愿慎重一点。 毕竟，他仍然没想明白玄豹为何抛弃它擅长的游击战术，而是留在巢穴和自己拼命。 表面上，这对自己有利。 实际上，事出突然必有蹊跷。 “咦！” 莫绝再次停下脚步。 不知怎地，他的心跳越来越快，而且心跳声越来越大，蹦蹦蹦……就像胸腔内藏着一面小鼓，一个小人正不停地挥舞着鼓锤敲打。 这不可能！ 到了他这境界，内视并非问题，完全能通过呼吸节奏控制自己的心跳。可以在一息之间剧烈跳动上百次，也可以在一炷香的功夫内停止跳动。像现在这样居然无法控制心跳的状况，根本就不可能！ 有鬼！ 莫绝猛然回头。 身后，绿意盎然，长满尖刺的藤萝随风轻轻舞动，远远地延伸开去，延伸到了视线的尽头，像一片绿色的海洋包围着自己。 这是什么？ 这是什么！ 他心中大骇！ 符阵！ 不晓得是谁在这里布下了符阵，自己一时不慎，闯了进来，神念被符阵的幻术所惑，五感被扰，一时间，竟然失去了方向感。 刹那间，汗入泉涌，整个后背全部被打湿了！ 就在这时，耳边突然传来一声尖啸。 有什么破开虚空急奔而来…… 莫绝一个扭腰，身子急转，随着这转动，一道白色的光华掠过虚空，长剑昂然出鞘，雪白的剑芒像一道闪电朝着尖啸声传来处劈了过去。 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叫错的外号！ 莫绝人称一字电剑，这外号形容其出剑快速，犹如天外闪电，上一刻犹在天边，下一刻便近在眼前。 莫绝修炼的是杀招是蜉蝣剑法。 蜉蝣朝生而暮死，生命极其短暂，剑招亦是如此，生死之间往往只在刹那。 快、险、急、诡…… 这便是蜉蝣剑法的要诀。 除此之外，蜉蝣剑法还有其剑意，分为两个层次，第一层次乃是剑随意动，第二层次则是剑在意先。 区区两个层次，然而，要想练出剑意却不简单。 如今，莫绝也不过堪堪掌握好第一层剑意，也就是剑随意动。 到了这个阶段，只要念至，剑气便随之而来，无需通过五感去控制手中之剑，一切却靠神念控制，如此，越过了看到了或听到了方才出剑的程序，其速度自然快上了几分，也就有了一字电剑的称号。 所以，没等瞧见来袭之物，莫绝便出剑。 他的神念已然锁住了来袭之物，这一剑断不会落空。 然而，这一剑却落在了空处。 莫绝忘记了一点。 此时此刻，他正身处敌人的幻阵之中，神念已然被幻阵所迷，这种情况下，剑随意动也就派不上用场。 打一个地球上的比方，就好比精确制导导弹被电子干扰之后，就算速度再快，也打不中目标，因为它已经失去了目标的位置。 所谓尖啸声，不过是脑海中产生的幻觉。 一剑落空之后，莫绝的心往下一沉。 不行！ 自己不能慌乱！ 就算是幻阵，只要自己坚守本心，对手也奈何我不得！ 下一刻，全身两百多处已经打开的穴窍全部打开，天地灵气如泉一般涌入，在他体内经脉疾行，入丹田，出丹田，经五脏六腑，一个大周天运行下来，转化为玄冥真煞，顿时，脑海中一阵清明。 这时候，他若是盘膝而坐，紧锁眉心，当在极短的时间内看破幻阵，冲杀出去。 然而，敌人不可能给他这个时间。 就在他运气之际，一头黑色的凶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左侧，就像一直站在那儿一般，朝他扑了过去。 这便是莫绝寻的那头玄豹。 身长不过七尺，高不过三尺，全身黝黑，像是一头大猫，身如精钢，行进如风，狡猾如狐…… 莫绝错身，出掌。 玄冥真煞透过掌心涌出，形成一条一尺来长的罡煞，与玄豹的爪子在半空中相撞，发出一声闷响。 玄豹前扑之势顿时戛然而止。 这时候，莫绝扭腰，出剑。 一道三尺来长的剑气从剑尖窜出，向玄豹疾刺而去。 剑气准确地刺中玄豹，贯穿了兽身，继续向前疾行，落在了一处藤萝上，将那处藤萝打出了一个巨大的洞。 但是，那兽身只是虚影。 借着阵法的力量，玄豹由实变虚，莫绝这一剑也就落了空。 剑出之后，莫绝并未停留，而是向前玄豹消失的地方扑去，整个人像大鸟一般飞了起来。 就在他离地之际，一道青色的风刃劈了过来。 风刃落空，玄豹的身影出现在莫绝原来站着的地方，它昂着头，四肢紧紧抓住地面，蓄势待跃。 莫绝人在空中，扭腰挥剑。 一道剑气匹练般朝地面上的玄豹斩去。 就在此时，玄豹张开嘴，一道青色的风刃无声无息地飞出，和剑气在半空中相碰，两者消散于无形。 凶兽和猛兽的区别就在于此，凶兽的智慧要高那么一点点，并且具有特殊的攻击能力。 凶兽和妖物之间也有区别…… 妖之所以是妖，是因为它们经受过帝流浆的洗礼，这才有更进一步的可能，具有更多成长可能性，而凶兽只能承继血脉的力量，祖宗是什么样子，它们最大的成就便是什么样子。 说实话，就算是在幻阵之中，莫绝也不怕玄豹。 然而，他还是选择了逃跑。 玄豹不可怕，幻阵也不可怕，但是，那个布下幻阵隐身在暗处的家伙才是莫绝的心腹之患，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悄然出现。眼下，天时地利人和都在对手那边，须得摆脱这不利局面。 “呔！” 人在空中，莫绝大喝一声。 他挥剑下劈，剑光如电，直落如雷。 半空中，响起了一声霹雳。 一剑之下，万物皆毁！ 抱着这样的心态，莫绝挥出了这一剑，他相信自己这一剑能够将幻阵击破，在某些时候，意志也是一种力量。 果然，这一剑落下，眼前的景象有了变化，空间变得扭曲，原本延伸到天边的无边无际的绿色藤萝消失了。 莫绝心中大喜，双脚落地，向前一窜，便要随着剑路展开的通道冲出去，哪怕身后一道青色风刃无声无息的斩来，他也只是将罡煞布在身后，宁愿承受这一击，受些轻伤也要冲出去。 “噗嗤！” 风刃劈在莫绝的后背上，将他仓促布下的罡煞劈开，随之在他后背上留下了一道长约一尺的伤痕。 这伤势看着可怕，其实不然。 不过是皮外伤罢了，只是堪堪将表皮斩开，随着真气的运行，伤口很快就结疤了，并不曾流出多少鲜血。 玄豹并不足虑！ 莫绝担心的是那个躲在暗处的对手！ 对方肯定不愿看着自己逃出幻阵，这时候，多半会出手，所以，他把七分心思都放在了这上面。 果不其然，视线中，一个人影突然从一旁窜了出来。 那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材高大，膀大腰圆，手握一把巨斧，这会儿，正挥舞着大斧向他砍了过来。 一道真气从斧头上涌出，形成一道扇面般的气浪劈了过来。 真气？ 炼气境初期！ 莫绝冷哼一声。 他脚下不停，在极速奔行中挥剑。 剑气冲出，将那道斧浪摧枯拉朽般击散。 那个少年像是被风暴中汪洋里的一叶轻舟，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去，重重地撞在一丛藤萝之中。 不！ 不是他！ 布下符阵的并非这人！ 莫绝环顾四周。 这时候，一个扎着辫子的小姑娘出现在前方，她手中握着一张淡黄色的符纸，嘴里念念有词，随后，将符纸掷了过来。 符纸在空中无火自燃，化为一道火球向莫绝打来。 符师学徒？ 莫绝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火球术的威力一般，不足为虑。 只要不是符师就好，若是面对的敌人是符师，莫绝不认为自己能够逃脱对方的伏击。 他轻挥长剑，剑气如一层巨浪，将火球扑灭。 随后，真气下行，坠入脚下，想要腾身而起，然而，真气堪堪顺着经脉进入涌泉穴之后，却不曾向外激发，而是猛地往上一提，重新落入丹田之中。 莫绝站在了原地。 “呜呜呜……” 随着这古怪的声浪，一道圆月般的弯刀从他身前三尺处掠过。 他刚刚若是向前，便会被这弯刀劈中，全身上下若是来不及布下罡煞，恐怕会受到重创。 这一刀的刀路虽然奇诡，却被他躲了过去。 莫绝冷哼一声。 说起来，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这样狼狈了！ 这时候，他已经冲出了幻阵的范围，站在幻阵边缘，区区一个符师学徒，一个炼气境第一层的武者就想要阻挡自己？ 不过是妄想！ 莫绝微微张开双腿，举起长剑，剑尖斜斜对准仍然挡在前面不肯让开去路的少女，他眯着眼睛，嘴角挂着一丝狞笑。 这时，一道刀光窜起。 刀光从他身下的泥土中窜起，像一道烟火窜向空中，莫绝的身子被刀光从胯下砍入，再由脖颈处飞出，将整个身子直接劈成了两半截，向左右两侧飞去，漾起一阵血雨。 血雨中，顾小召跟随着刀光从泥地内腾身而起，窜向了空中。 他的身形在空中停留片刻，俯身注视着身下被斩成两半截的莫绝，表情漠然，无悲无喜。 第九十五章 善后 “没事吧？” 落地之后，顾小召瞧着远处的顾大忠，出声问道。 十来丈远，顾大忠挣扎着站了起来，虽然站着，身子却摇摇晃晃，一连向前窜了好几步这才站稳。 他摇了摇脑袋，裂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了笑。 “少主，我没事……” 顾大忠嘴上虽然说着没事，其实不然，他的胸前染上了一些血渍，乃是自己口中喷出所致。 刚才，他和莫绝实打实地硬拼，真气一触即溃，体内经脉受创，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向后飞了出去，落在长满尖刺的藤萝之中。 这会儿，身上的衣衫仍然挂着许多枝叶。 “妈的，这老贼力气真大！” 往地上吐了一口血沫，顾大忠吐出一口长气。 顾小召没有理会他，转身看着周世玉，语气变得柔和一些。 “小师妹，你呢？” “我没事！” 周世玉摇了摇头。 她的表情有些恍惚，感觉就像是在做梦一般，毕竟，伏击一个炼气境中阶的武者并非易事，更何况，这个武者并非没有根脚的游兵散勇，他的背后站着滴水观，在这片地域当之无愧的庞然大物。 就算顺利杀掉对方，要想逃脱滴水观的追索也非一件简单的事情。 一开始，周世玉就知道此行不简单，顾小召也没有欺瞒她，将事情的始末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这件事情也不是非她不可，她这个角色完全可以让顾飞扬来替代。 然而，她还是来了！ 就在两天前，专修改良版红尘篇的周世玉踏入了炼气境，进入炼气境之后的她再次失去了一部分记忆，然而，顾小召的形象却变得深刻起来，就像是印在她心底深处，很难忽视。 顾小召回过头，玄豹像幽灵一般出现在他身后。 它盯着他，四肢伏地，蓄势待发，眼神非常奇特，愤怒中夹杂着乞求，甚至有着一些悲哀。 顾小召冷冷地瞧着它。 对视没多久，玄豹移开了视线，像家犬一般夹着尾巴半蹲在地上，不再和顾小召对峙。 顾小召回过头，瞧着周世玉。 周世玉心领神会，她转过头，向左侧行了几步，在一丛野草下俯下身，弯腰抱起一个包裹，包裹内，趴伏着一头玄豹的幼兽。 小东西全身黝黑，巴掌大小，像一头刚刚出生没多久的小狗，这会儿，正呼哧呼哧地睡得正香，嘴角吐着气泡，瞧着甚是可爱。周世玉的目光落在上面，久久不曾移开，这小东西的蠢样子让她舍不得放开。 “喜欢吗？” 顾小召笑着问道。 周世玉点了点头。 “留下？” 周世玉摇摇头。 她抱着玄豹幼兽往这边行来，来到顾小召身边，将幼兽从包裹内抱出来，轻轻地放在空地上。 对面的玄豹猛地窜了过来，几丈的距离，一眨眼便奔了过来。 它将幼兽轻轻衔在口中，后肢蹲地，上半身直立而起，脑袋高高昂起，冷冷地盯了顾小召一眼，随即，掉转头，向着远方奔去，转瞬间，便消失在茫茫林海之中，不知去向。 莫绝暗算顾小召，这件事情板上钉钉，容不得他抵赖。 顾小召自然要以直报怨。 男子汉大丈夫，当做到快意恩仇。 当然，要是明知不敌却偏偏找上门去送人头，那不是热血，那是愚蠢，顾小召并非那样的蠢货。 即便是报仇，也需要有计划。 莫绝带队金刀谷一行，在顾小召未进入隐峰前就已经确定了，所以，一开始，顾小召就决定在金刀谷伏击莫绝。 在滴水观内，或者在坊市中刺杀莫绝也不是不成。 只是这样做，后患太多，并不是什么一个好选择。 这段时间，顾小召的修为突飞猛进，已然打通了全身三十多处穴窍，炼气境第一层大圆满。当然，仅仅凭借这个以及照雪观心法，再加上刚刚踏入炼气境第一层的周世玉、顾大忠两人协助，多半也不是莫绝的对手。 然而，顾小召有着杀手锏。 符法和幻阵。 聂曾广和莫绝一样都是炼气境第四层武者，说到实战经历，离别堂杀手聂曾广远比莫绝要强。 几天前，顾小召能够击败聂曾广将其杀死，这一次，他自信也能在面对面的交锋中战胜莫绝。 只不过，他不能这样做。 随着莫绝前来的有一大批双照堂弟子和药师学徒，以及少部分炼气境执事，未免出岔子，须得在极短的时间将其杀死才成。 顾小召知道莫绝要亲自出手对付玄豹，将玄豹暂时驱离金刀谷。 所以，他将设伏的地点放在了玄豹的巢穴。 前一天晚上，顾小召就和周世玉、顾大忠三人进入了金刀谷。 顾小召利用大量符纸在玄豹的巢穴处布下了一个不大的幻阵，将玄豹困在了阵中，引得莫绝前来，使其在不经意间闯进幻阵。 毕竟，凶兽和符阵很难联系到一块。 这时，顾小召发现玄豹产下了一头幼兽，于是，他顺手将幼兽偷了出来，威胁玄豹，要挟玄豹成为自己对付莫绝的助力。像玄豹这样的凶兽，已然有了灵性，再加上，顾小召用上了一张通灵符，彼此的神念交流并无阻碍。 故而，顺利地将莫绝引入了阵中。 幻阵脱胎于树妖，经石碑改良之后可以在天云界使用，只不过，威力下降了许多，要想将有了防备的莫绝困住有一定难度。一开始，顾小召就没有想利用这幻阵困住莫绝，幻阵并非杀招。 真正的杀招安排在幻阵之外。 果不其然，莫绝摆脱了玄豹的纠缠，冲出了幻阵，也像计划中那样被顾大忠和周世玉阻挡在幻阵边缘。 顾小召就埋伏在泥地之中。 于是，有了那惊艳的一刀！ 这一刀，顾小召模拟的是离别堂杀手聂曾广的紫白眉罡煞，将没有防备的莫绝一刀两断，变成了两半截。 刀，只是普通的横刀，在坊市买的滴水观制式横刀。 一刀砍出，罡煞涌动，刀身粉碎，化为一块块碎片落在了四周。 目送玄豹母子离去后，顾小召深吸一口气，他轻声说道。 “动手！” 随后，三个人就一阵忙活。 首先，自然是将那些埋在泥土、藤萝或者山壁中的符纸找出来，七七四十九张符纸，一张也不能放过。幻阵被破之后，一些符纸已然变成了纸屑，即便是纸屑，也必须全部拾起来，不得有一丝遗留。 拾掇完毕之后，顾小召站在莫绝的尸体前，让周世玉和顾大忠退到了十丈开外。 伸出右手，竖起食指，指着眉心。 识海中，卷轴缓缓悬浮，一串淡金色的符文从卷轴上升起，漂浮在空中，沐浴在顶上洒下的那片淡蓝色月光之中。 不一会，消失于无形。 顾小召嘴里默诵经文，手指往莫绝的尸体一点。 天地灵气被手指所牵引，经由小无相诀转换成了灵霄真决的灵力，灵力震荡之下，虚空中，隐隐可见波纹。 这是来自巴山回风舞柳观的颠倒因果符法。 在天云界，这符法无法制作成符纸，只能借着识海中的那本符书施展，须消耗大量的神念。 这招符法使出之后，顾小召面色苍白，瞧着就像是大病初愈一般。 “少主，没事吧？” 顾大忠向着顾小召奔来，远处，周世玉虽然没有向这边行来，望过来的眼神却充满了关切。 “没事！” 顾小召摇摇手，拒绝了顾大忠的搀扶。 “快走！” 他低声说道，随后，向前奔去。 不一会，三个人就翻过山梁，沿着事先制定好的路线快速离开的金刀谷。 又过了一阵，大概一炷香的功夫，三四个双照堂的弟子出现在这里，远远地，瞧见了莫绝变成了两半截的尸体。 不一会，刺耳的哨声在山谷内回荡。 没多久，一群人奔了过来，带头的乃是莫绝的副手，一个炼气境第三层的执事。他不许众人上前，以免影响现场的气机。 之后，人越来越多，金刀谷所有的弟子都被招了回来。 附近，建了一个营地，不管是执事、还是双照堂的武修、又或是药师学徒们全部被安排在营地内。 为什么不去追查凶手？ 原因很简单，对方既然能将莫绝斩成两半截，看样子一点反击的余力都没有，自己等人就算追上去，亦不过是送人头。在武修的世界，人多力量大这样的说法并没有市场。 何况，莫绝此人性情孤绝，朋友不多，舍命为其报仇，想多了吧？ 还是维护好现场，等着上面的人来，如此，至少，也是不过也不失。 在这群人中间，有着一个符师学徒，发现莫绝被杀之后，那个符师学徒便捏破了红色的传讯符。 如此，滴水观本部那边也就知道这边出了大事情。 一个时辰不到，有两只飞禽出现在金刀谷上空，瞧着是从滴水观方向飞来，飞禽在空中盘旋半圈之后，齐齐降落。 一只是扑天雕，一只是凌云鹤。 从扑天雕上跳下来的是滴水观下院掌院龙首上人段祁镇，他脸上的表情非常的不好，一脸皱纹。 从凌云鹤上下来的是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中年人，段祁镇虽然下落地去，却站在原地，等那个中年人下来之后，勉强挤出了一丝微笑。 “海大师，这边请！” “段掌院，请！” 海大师向段祁镇抱了抱拳，两人谦让了一下，最后，并肩而行。 第九十六章 扰乱天机 “掌院！” 瞧见自家老大，执事迎了上来，想要说什么。 段祁镇紧锁眉头，摆了摆手。 那个执事心领神会，退到了一边，没有说什么，只是引着两人往莫绝尸身所在地行去，不一会，就来到了那里。 瞧着被砍成两半截的莫绝的尸体，段祁镇的面色更为铁青。 要知道，滴水观的教习并非没有伤亡，然而，像莫绝这样死在自家控制区域的却少之又少，可以说是被彻底打脸了。故而，听到这消息之后，段祁镇亲自出马，且带来了上院的大人物。 这个姓海的是一个符师。 上院的三山只是教习弟子所在，上院的管理机构却另有场所，乃是鼎鼎有名的长老院，凡是先天高手皆入长老院，协助滴水观观主滴水真人一起处理滴水观的大小事务。 长老院之下有六个行政机构，分为善功堂、藏经阁、制药所、炼器坊、外务司、以及内务司。 善功堂，顾名思义发布任务的场所，弟子们从善功堂领取任务完成之后便可换取善功，然后，再以善功来换取修炼的资源。 藏经阁则是功法秘籍储藏之所，这原本是隐峰的功能，隐峰没落之后，便有了藏经阁的存在。 制药所是药房所在，虽然不是战斗部门，和炼器坊一样都是后勤辅助单位，两者的地位却一点也不低。在这两个地方，可以时常瞧见平时难得一见的符师，不管是符丹还是法器，都需要符师勾勒符文。 外务司是战斗部门，统一管理和外界的交流，包括和敌对势力作战，若是在非常时期，权力颇大，往往由真人门徒率领。很多情况之下，这一代的外务司负责人便是下一代的滴水真人。 内务司负责内部管理，也称之为刑堂。 海大师姓海，名大富，十年前由益都王城前来滴水观。 因其面白无须，声音尖细，暗地里又有人称他为海公公，不少人猜测他是被流放的内侍。 当然，没人敢当面这样称呼他。 就连他的本名，也没人直呼，大多像段祁镇一样叫他海大师。 他是纯粹的战斗符师，故而不曾在炼器坊、制药所任职，而是在内务司挂名，负责内部监察。 “事发之后，这附近没人来吧？” 海大富瞄了一眼执事，淡淡说道。 他的声音虽然尖细，却一点也不娘娘腔，和执事印象中的那些内侍不一样，虽然，这个执事其实从未见过真正的内侍。 “没有！” 执事用力摇摇头，随后，低下头。 “段掌院，您怎么看？” 海大富扭头望向段祁镇，这时候，段祁镇拄着他的那根龙头拐杖，正眯着眼睛瞧着莫绝的尸身。 他转过身，瞧着海大富，笑着说道。 “不好说，须得仔细查验才行！不过，有海大师在，段某便不献丑了……” 说罢，他退到了一边。 海大富没有推辞，也没有说什么场面话，他向前迈了几步，来到莫绝的尸体前，随后，从腰间的百宝囊中掏出一面铜镜。 这面铜镜看上去颇有些岁月，镜子的背面布满绿色的铜锈，镜面也不光滑，上面勾勒着细小的符文，就算是凑在面前，照出的人像也是极其模糊。 当然，这面铜镜并非用来照面的。 海大富将手指放入嘴角，轻轻咬出一道小口子，然后，把流出的鲜血涂在镜面中的那一道道符文之上。 随后，他嘴里念诵经文。 “七星顺行，符神在上，华精月明，天机牵引……” 与此同时，铜镜上泛起红光，随着经文声的念诵，越来越红，越来越大，渐渐地，变成了一道方圆一尺左右的红色光柱。 海大富将红色光柱投向莫绝的尸体，将其罩住。 随后，他松开了手。 松手之后，那面铜镜却不曾掉落，仍然悬浮在空中。 海大富从腰间抽出一张符纸，迎风一晃，符纸瞬间化为灰烬，顿时，四周吹起一阵阴风，藤萝枝叶猎猎作响。 “起！” 随着这一声厉喝，虚空中，波纹隐隐。 红色光柱投向了一侧的山壁，在那面光滑的山壁上投出了一个人影，最初，人影颇为模糊，不多会，就变得清晰起来。 执事忍不住张大了嘴，身边的同伴发出了一声惊呼。 那个人影正是莫绝。 这会儿，他正小心翼翼地向着山崖下行去。 这便是符师的可怕之处。 铜镜乃是水月镜，符法乃是圆光术，配合起来使用便是圆光水月，可以勾动天机，通过当事人的气机回溯过往，虽然，只是临死前的一小段时间，却能解决很多问题，乃是追凶的上佳手段。 当然，这符法也有着限制。 首先，死亡的时间不能超过六个时辰。 其次，死亡现场不能被太多的人停留，人多的话，就会出现太多不同的气机，无法准确定位。 段祁镇眯着眼睛盯着那面山壁，他倒是要看看，究竟是哪一个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杀害滴水观的人。 然而，山壁上的图像却一阵摇晃，转瞬间，消失无踪。 “斗转星移，移形换影……” 海大富发出一声尖锐的暴喝。 此时，他手中又出现了一道符纸，同样迎风一甩，化为灰烬，一道淡黄色的虚影投向了那面山壁。 四周，发出一阵呲呲的声响。 山壁上，图像再次出现，然而，却始终模糊不清，就像是阳光下的阴影，你根本瞧不清楚阴影原本的模样。 一干人等纷纷望向作法的海大富。 海大富明显急了，不再保持高人风范。 他厉喝一声，舌尖绽出一口精血。 一个人身上的精血有限，多的亦不过七八口，若不是面子挂不住，海大富绝不会用上这玩意，要知道，仅仅是这一口精血，他要苦修一个多月方才能恢复。 精血喷在了水月镜之上。 顿时，红光大盛，山壁上的投影也渐渐变得清楚起来。 这时候，人们可以清楚地瞧见莫绝脸上的表情，此时，山壁上的莫绝正回头张望，眼神中满是惊骇。 众人纷纷屏息等待，期盼着进一步的画面。 然而，海大富再次被打脸。 一道白光从山壁上闪过，刹那间，整个画面消失不见，红色的光柱虽然依旧投在山壁之上，山壁却是山壁，不再有图像。 “怎么会！” 海大富忍不住失声尖叫。 这么多年以来，这圆光水月术也施展了数十次，没有一次失败过，更不要说他刚刚还用上了自己的精血。 然而，事实摆在眼前，法术失效了！ 怎么会？ 海大富心神震动之下，灵力的输送也就有了断裂，那道红色的光柱悄无声息地消失，水月镜也从空中跌落在地面。 “海大师？” 段祁镇有些疑惑地望向海大富。 海大富阴沉着脸，他没有回应段祁镇，而是慢慢向前，慢慢蹲下身，将落在地上的水月镜捡起，再慢慢放回百宝囊。 随后，他扭过头，默默地望着地上莫绝的尸体。 “海大师？” 段祁镇来到海大富身旁，提高了声音。 这时候，海大富方才回过神来，他应了一声，随后，低着头，来回踱着步子，像是在思考什么。 段祁镇没有打扰海大富，他转过身，向那个执事摆摆手，示意他和那些同伴退下，退到远处去。 等手下人离开之后，段祁镇轻轻咳嗽了一声。 海大富停下脚步，抬起头，望了望蔚蓝的天空。 “段掌院，恕海某无能！” “哦！” 段祁镇将龙头杖扎进泥地，双手抱胸，原本佝偻的身躯顿时变得挺拔起来，脸上的褶子也少了许多，瞧着年轻了不少。 “那贼子有法扰乱天机，某家的符法失效了！” 海大富说完之后，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也就是说，凶手中有符师？” 海大富点点头。 “只有符师施法方能扰乱天机，如此，才能破了某家的法术……” “是吗？” 段祁镇不置可否，他向前几步，来到莫绝的尸身前，蹲下身，仔细地观察着莫绝的伤口。 随后，他伸出手指，在已经快要干涸的血泊中轻轻一搅，蘸上一些未干的血迹之后。 随后，他闭上眼睛，默运真气。 已然打通全身三百六十五处穴窍的段祁镇乃是炼气境大圆满的境界，他这一运气，气势磅礴，手指上的血迹变成了一颗血珠，在他的手指上滚动起来，随后，悬浮在空中，缓缓旋转。 “紫白眉罡煞！” 段祁镇皱着眉头，轻声说道。 随后，他微微摇摇头。 “段掌院，可有收获？” 海大富在一旁插话。 他的心情非常复杂，段祁镇若是有了收获，自己也就被段祁镇打脸，段祁镇要是没有收获，也就寻不到凶手的踪迹，自己也就被凶手打脸。 总之，这脸是被打定了！ “不好说啊！” 瞄了一眼旁边的泥坑，段祁镇叹了口气。 一个炼气境中阶的高手，一个符师，若是联手对付莫绝，可以说不费吹灰之力，又怎么会挖坑来伏击呢？ 如此不顾形象，为了目的不择手段，这样的行事方式只有那些杀手才有。 据段祁镇所知，莫绝身受的这致命一刀，其杀意和离别堂的某种杀招非常相似，那是一招仿佛来自修罗界的杀法。 动手的莫非是杀手？ 这样的话，凶手就很难查了！ 长叹一声，段祁镇向远处的那些执事招了招手，等那些人近前之后，他吩咐他们在周围仔细寻找，希望能找出一些异常之处。 随后，他回身望着海大富。 海大富点了点头。 接下来，两人就上了各自的飞禽，在山谷中盘旋了几圈，一东一西，分成两个方向离开了。 第九十七章 脱身 风迎面吹来，小刀子一般。 若非将真气运在面门，脸部多半已被割了许多细小的血口。 两侧的风景急速向身后退去，有高大的乔木、矮小的灌木丛、有野草、有鲜花、有山石、溪流…… 奔到一处山谷，领头的顾小召突然举起手，他逆运真气，放缓了行进的速度，随后，停了下来。跟在他身后的顾大忠无法止住惯性，擦着顾小召的身侧冲了过去，一直向前冲了十多丈远方才刹车。 顾大忠的体质是五行偏土，天赋的加成是力量，故而，在灵活这个属性上略有欠缺。 和他相比，周世玉要好上许多。 虽然，同样没有刹住车，却只向前奔了两丈便停了下来。 之所以会如此，委实是速度太快了，即便事前训练过一段时间，这两人依旧无法在高速运动中准确地控制自己的身体。 杀了莫绝之后，顾小召拿出了三套用符纸叠加而成的甲马，分别绑在各自的小腿上，随后，快速离开了现场。 甲马并非天云界出品，它的构成方法来自少年小顾所在的世界。 当然，在天云界也有类似的玩意，比如在七宝阁第二楼摆放着的价值昂贵的神行符，将神行符贴在身上，便可身轻如燕，其速如风。 只不过，神行符有一个限制。 须得使用灵力激发才行，也就是说，专修武道的武者无法使用，使用者必须是符师或者符师学徒。 甲马不一样，被顾小召改良之后，它能用真气激发，只要在奔行途中不断灌输真气，只要甲马上的符文没有失效，就能一直保持着快速奔行。这种速度，甚至快过地球上的高铁。 若是将地形因素排除，一条直线向前，地面没有丝毫障碍物，其速度也不会比空中的飞禽慢上多少。 怎么啦？ 周世玉和顾大忠齐齐望向顾小召，目光中藏着问号。 顾小召双手环抱胸前，眉头紧皱。 就在刚才，他心生警兆，莫名其妙地觉得不安，对他来说，类似的心血来潮并非错觉。故而，他停下了奔逃，停下来之后，往四周打量了一番，什么都没发现，一切如常。 然而，内心的不安仍然存在。 在地球，所谓的国术高手有着秋风未到禅先觉的本事。 虽然，这方世界的天道法则和地球上完全不同，然而，修炼了无限万象通明录的顾小召神念之强大也远远超过那些国术高手。 不会是错觉！ 顾小召摇摇头，突然间，抬头望天。 “躲起来！” 他面色大变，轻喝一声。 随即，朝着周世玉和顾大忠招招手，向一侧的山崖下奔去，转瞬间，便消失在山崖下那片绿色的藤萝之中。 周世玉和顾大忠没有丝毫的迟疑，跟着顾小召奔了过去，躲在山崖下。 不一会，头顶便多了一个黑影。 仔细望去，那是一头展翅可达三丈开外的凌云鹤，正在山谷上方缓缓盘旋，距离地面也就数十丈之高，堪堪位于右侧山峰半山腰。 凌云鹤上，海大富手执水月镜，缓缓扫视下方的山谷。 查勘现场之后，没能发现行凶者的蛛丝马迹，海大富也就和段祁镇兵分两路，一个探测东方和北方，一个查看西方和南方。 海大富负责的是西南方。 以金刀谷为基点，乘着飞禽缓缓向外呈扇形搜寻，希望能发现凶手行踪。 段祁镇仗着的是炼气境第九层武者的锐眼，海大富没有那么尖锐的眼神，不过，他有水月镜这个法器。只要驱动灵力，用水月镜扫一下身下的地面，地上的一切便可在镜面上呈现，虽然做不到像地球上的谷歌地图那样的程度，多少也能瞧见一些风吹草动。 一开始，海大富的搜寻还很细致。 然而，到了这片地界，他的注意力也就略微有些分散，不再如当初般细致。 毕竟，重复地做同一件事情非常枯燥。 何况，这片地界距离凶杀现场已经有七百多里，再往前两三百里便是滴水观，这么短的时间内，海大富不觉得凶手能逃到这里来。 除非他们像自己那样乘有飞禽，若真是如此，那么，这会儿早就已经逃之夭夭，根本不可能追上。 正因为有着这些思量，海大富也就没有怎么用心搜寻。 瞧了瞧镜面，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海大富也就乘着凌云鹤离去。 过了许久，顾小召三人才从山崖下走出来。 毕竟，对方是在天上，掌控着一大片地域，随时可以兜回来，须得等对方远离之后他们才能露面。 在滴水观，能够乘飞禽的只有长老院的先天高手或者符师，除此之外，就只要少量特殊人物才能乘坐。先前，若非顾小召心血来潮，一行人的踪迹便会被天上那厮瞧见，那样的话，事情就糟糕了。 就算顾小召自信满满，也不认为现在的自己能和先天高手对抗。 “少主？” 顾大忠的喉结动了一下，咕噜一声，将一口口水吞落下肚。 他的面色极其苍白，这会儿，方才感觉到了后怕。 “把甲马取下来……” 沉吟片刻，顾小召做出了决定。 随后，三人将绑在小腿上的甲马取下。 顾小召瞧了瞧取下的甲马，上面的符文光泽已经非常黯淡了，有的甚至就像被火烤过一般呈现焦糊状。 仍然能用，却也用不了多久。 顾小召默运小无相诀，模拟出灵霄真决的灵力，将灵力灌入甲马之中，轻轻一挥，默诵咒语。 甲马顿时无火自燃，化为灰烬。 到了这片地界，距离目的地尚有一些距离，却也不远了，保险起见，还是慢慢走过去为好。 随后，他们便沿着山谷向前行去，保持着小跑的速度。 不多会，来到一条溪流边，三人沿着溪边向着南方又疾走了半个时辰，来到一株硕大的柳树之下。 柳树的树身上，用藤条拴着一个木筏，木筏则藏在溪边的乱草中。 三人上了木筏，解下缆绳，沿着溪流向下游飘去。 在地球的时候，有一种比赛叫做激流回旋。 那个人工制造出来的激流和面前这条溪流的湍急程度根本无法相比，溪水之下也不会有如同刀剑般尖利的乱石，那些皮划艇若是放在这条溪流上，短短几个呼吸的时间便会散架。 顾小召等人须得轮流用真气护着木筏，一刻不得停歇，木筏这才能艰难下行。 半个时辰左右，溪流方才冲出乱石嶙峋的山谷。 眼前豁然开朗，溪面陡然间变得宽阔起来，溪流的速度也放缓了许多，不再如先前狂暴。 这是一个河湾。 左侧的河岸，山客打扮的顾飞扬正持剑站立，瞧见了从远处山谷中荡来的木筏，瞧见木筏上的顾小召等人，他忍不住呼出了一口长气。随后，他向着这边用力地挥着手臂。 刺杀一个炼气境中阶的高手，且是滴水观的教习，饶是顾飞扬已经见多了顾小召的神奇之处，心情依然非常忐忑。 如今，终于见到三人平安归来，那颗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瞧见顾飞扬，这会儿，正在用真气操纵木筏的顾大忠面露喜色，他咧开嘴笑了笑，喉结咕噜了一声，吞下了一大口口水。 周世玉脸上的表情倒还平静。 修炼改良过的离恨天宫秘法红尘篇的她忘却的事情越来越多，记忆力越来越差，如此，反倒更为专心在修炼之中。其修行速度可谓是一日千里，才突破炼气境不久，便已经打通了七八处穴窍，超过了顾飞扬。 或许是因为功法的缘故，她的表情越来越淡定，瞧着就像是一个没有情绪变化人偶。 也只有在顾小召面前，方才会有一些情感上的波动。 不一会，木筏便靠岸。 三人上了岸之后，顾小召从百宝囊内掏出一张黄符，将其贴在木筏上，随后，他用灵力激发了符纸。 符纸无火自燃，淡蓝色的火苗像疯狂盛开的野草一般弥漫开来，迅速吞噬了整张木筏。 蓝火甚是奇怪，不受溪水的影响，就像在另一个独立的空间燃烧一般。 没有丝毫的声响，没有哔哔啵啵的声音，木筏不像是被火烧，而是像被剧毒之物腐蚀一般，迅速化为灰烬，消失在溪水之中。 做到了这个程度，再加上先前在归途也布下了几个小小的迷阵，就算有所谓的追踪高手，多半也只能徒叹奈何。 “走吧！” 上了岸，顾小召轻轻说道。 顾飞扬点点头，走在前面带路。 瞧见顾大忠兴奋的表情，他也就没有必要再问什么了，此行肯定是一帆风顺，顺利地干掉了莫绝。 往前走了一刻钟，来到了一个山坳。 在这里，他们遇到了顾寅等人，顾寅和几个山客打扮的武士正背靠一个山壁歇息，四周，摆放着许多药篓，里面装满了药草。 前天，顾小召等人在善功堂接了个任务，需进入横断山脉采摘大量金衣草，这是制药所的某个长老颁发的任务，听说是准备利用金衣草创建某种新药，是否真是如此，顾小召其实并不关心。 他只是需要一个出外的幌子。 当他昨夜带着顾大忠和周世玉前往金刀谷潜伏时，顾飞扬便带着顾寅等人在此地附近采摘金衣草，现在，已经采到了足够的量。 当然，也只有顾飞扬一人才知道他们究竟去做什么。 顾寅等人并不知情，身为顾小召的下属和家仆，他们唯有听命行事。 “走吧！” 顾小召没有停留，向顾寅等人招呼了一声，继续向前行去。 “诺！” 顾寅等人齐声应道，背上药篓随后跟了上来。 第九十八章 路遇意外 阳光落在丛林，万千绿叶随风齐齐摇晃，闪烁着银光，像是一片片由白银雕刻而成的叶子，冷不丁望去，甚至有些晃眼。 地球上，很难瞧见这样的景色。 污染太过严重，大气层里面遍布尘埃，阳光即便落下，也不那么通透，何况那些叶片上满是灰尘，被不那么通透的阳光照着，大多灰扑扑的，让人心情也会变得灰暗起来，因此易怒，抑郁，火气重。 顾小召还是顾心言的时候，曾经在藏区雪域高原待过一段时间，也只有在那里，方才能瞧见银子一般的叶片。 那是因为高原地区没什么污染，空气也稀薄。 横断山脉虽然巍峨雄伟，东西连绵十万里，南北亦有数千里宽阔，然而，滴水观所在之地海拔却不高，空气谈不上稀薄，之所以有着这般异像，实在是不走科技树的缘故。 无工业，无污染。 只是，此地和雪域高原又不同！ 不但如此，和少年小顾所在的莽苍林海也非常不一样！ 雪域高原树木不多，且多在公路一线，远方的山坡大多光秃秃，若非有飞机常年洒下草种，肯定满是裸露的山石。 莽苍林海则有些像地球上的亚马孙森林，高大的树木直耸入云，且挨得很近，挡住了阳光，，树木下方，多为苔藓和埋得极厚的腐烂落叶，极其幽暗，如此，空气不流通，便有了所谓瘴气，人类难以生存。 横断山脉则不同。 树木甚至比莽苍林海中的树木还要高大，足有百丈来高，树身极宽，有的甚至需要百来人方才能合抱，随着树干笔直或弯曲向上，树冠郁郁葱葱，说是冠盖如云并无半点夸张。 据说，在那些树梢上，生存着一些神奇的小精怪。 在横断山脉，类似的大树如同猛兽一般，同样有着各自的势力范围，彼此之间相隔极远，颇有默契。 树与树之间，生长着齐人高的灌木丛或野草，且连绵成了一片，在灌木丛和野草中间，生长着许多药草，要寻到药草，将其采摘到手，即便是身手矫健的武者，也非易事。 顾小召一行在野草从中穿行。 地球上的周先生曾经说过，世上本无路，走的人多了，这才有了路。 这句话在天云界也颇有道理，顾小召等人行走的便是山客们开辟出来的一条路，沿着这条路向前，走上一两个时辰，就能遇见一个补给点，若是不休息继续向前，天黑之前能够抵达兰溪边。 总之，若是按照这个速度，今天是回不到滴水观坊市。 如果丢下其他人，顾小召全力激发真气赶路，又或是绑上甲马，能在天黑前赶回滴水观，只是，他没有这样做的必要。 虽然，答应了同慕小桑一起随卫阀二公子卫南进入横断山脉，然而，距离出发的时间尚早，卫南那边不知道因为何事耽误了。 如此，缓缓而行便是。 但是，即便是缓缓而行，一行人却也如临大敌一般，纷纷将手放在刀把或剑柄之上，稍有风吹草动，视线顿时便扫了过去，身躯也绷直如拉开的弓弦，仿佛下一刻便要激发真气攻杀上去。 周遭多为齐人高的灌木或野草，偶尔还有藤条遮挡在路前，这样的环境非常危险，若是有敌对势力在前方设伏，用上强弓利弩突然袭击，一行人如果没有防备，多半会伤亡过半。 这并非危言耸听。 多年以来，死在这条路上的武者不知几几，所以，这条通往山区的采药小道又被坊市的山客们称之为血路、或是伤心小道。 即便顾小召，这会儿也没有掉以轻心。 此时，顾小召已然将探气决运行起来。 周世玉跟在他身侧，身后则是大部队，顾大忠落在后面，负责断后，前面三十多丈远，顾飞扬在前头探路。 如今的顾小召，运行探气决之后，神念已然达到了五丈开外，比起两个月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那时候，也就一丈不到。 对他来说，暗地里还有离别堂的威胁，再是小心也不为过。 “什么人？” 前面传来一声暴喝。 声音随风飘来，在杂乱的野草和灌木丛中穿行，兜兜转转几次之后，也就有些失真，不过，顾小召听得分明，这是顾飞扬的声音。 他将左手举过头顶。 这是要求大伙儿进行战斗准备的手势。 站在顾小召身侧的周世玉反应最快，还没得顾小召将左手举起，她便已经抽出了腰间的圆月弯刀，身子如狸猫一般低伏，头部微微前倾，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眼睛微微眯起，瞳孔乌黑发亮。 身后众人反应不一。 像顾寅这条时刻留意着顾小召的忠狗，反应也就比周世玉稍慢一刻，待得顾小召举起左手，便立马窜上前来，手握横刀刀柄，半蹲在顾小召身前一丈开外，目光炯炯地望向前方。 一副忠心为主奋不顾身的表情。 有的家伙反应也还可以，按照平时训练的方式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弯腰俯身半蹲在那些粗大的植株之下，以此为掩护。 但是，也有一些家伙反应奇慢。 他们或是久疏战阵，或是初次临阵，有的像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有的像傻瓜一般瞪着一双大眼睛茫然地站在原地。 这会儿，若是有敌人突袭，那些家伙多半会死得很难看。 “嘭！” 前方传来一声巨响。 一股无形的气浪从前方排山倒海般席卷过来，所过之处，所有植株，无论大小，不管是长满尖刺的灌木荆棘，还是阔叶的野草，亦或某些奇形怪状的物体，纷纷随风低下头颅。 阳光洒下来，阴暗一扫而空。 眼前，视线豁然开朗。 百丈开外，距离一株巨大古树不远的地方，有几个人影在空中如大鸟般腾挪飞翔，罡气纵横，碰撞如雷，战团中间的空气被远远地逼迫开去，形成巨大的气浪，就算是一个壮汉，就算是站在战团边缘，也会被掀翻，如风筝般飞荡开去。 在顾小召一行和那几个人中间，三十丈开外，顾飞扬被两个武者拦阻。 说是拦阻并不恰当，实际上，顾飞扬正被那两个炼气境初期的武者攻击，对方配合得当，出手狠辣，深得稳准狠其中三昧，一瞧便知是久经杀戮的好手，绝非某些境界颇高却缺少实战的家伙。 顾飞扬在那两个家伙夹攻之下很是狼狈，出招极其不畅，也就是在勉力支撑，用不了多久便会败下阵来。 “少主，怎么办？” 顾寅掉头望向顾小召。 顾小召皱了皱眉头，他望了身侧的周世玉一眼，目光中多了一些探询，周世玉回望着他，沉默地点了点头。 随后，周世玉轻轻跃在空中，也就一人多高。 她跃在了顾小召身前。 顾小召向前半步，举起双手，正好托住周世玉的双脚脚掌。 “呔！” 低喝一声，真气勃发。 随后，周世玉像投石车上的石块一般被顾小召投掷出去，其速如风，转瞬间便飞出了二十多丈。 这时候，顾小召加在周世玉双脚上的力道方才消散。 借着剩下的余力，周世玉仍然在空中滑行，大风将她脑后绑着的粗黑辫子吹起，形成了一条笔直的黑线。 人在空中，手中弯刀飞了出去。 “呜呜呜……” 弯刀划破空气，拉出了一条漂亮的银白色弧线向着前方疾斩而去，刀锋映着阳光，反射这炫目的白光。 其实，围攻顾飞扬的那两个武者已然瞧见了顾小召一行。 不过，彼此间的距离有着三十多丈，他们认为，顾小召等人一时间无法过来，他们完全有时间将顾飞扬斩杀，之后，再来对付其他人。 故而，他们仍然步步紧逼，围攻顾飞扬。 他们没有料到的是，周世玉竟然如天外飞仙般飞了过来，一时间，两人齐齐被吓了一大跳。 弯刀如飞燕，疾飞而来。 一个身着褐色布衫脸上长满黑毛的武者主动脱离了战局，身子微微下蹲，真气从丹田一路往下，急速撞击双脚的脚掌涌泉穴。 “嘭！” 泥土草根四溅而起。 地面多了两个深达三寸的小坑，那厮像猫头鹰一般展翅飞起，挥舞着横刀，刀锋微微发颤，像受惊的小兽发出一阵阵嗡鸣，嗡鸣声中，真气从锋刃处激荡而出，划出一道赤红色的气浪。 气浪斜斜地斩在空处。 身为一个久经杀阵的老手，只需瞄一眼弯刀飞行的轨迹，便能估算出弯刀下一步所到之处。 在那厮看来，自己这一刀能准确地将空中飞行的弯刀击飞。 毕竟，他有着十余年的厮杀经验，是老得不能再老的老鸟。 还是那句话，凡事都有例外！ 空中的圆月弯刀竟然微微一顿，来了一个急刹车，就像是一个有着灵性的物事，躲过了真气的袭击。 “啊……” 人尚在空中，那家伙不由微微张嘴，一脸呆滞。 符器？ 莫非撞到了不能惹的家伙！ 一个小姑娘手中居然有着符器，那么，站在她背后的会是怎样的大人物呢？饶是那厮的所在的团体在横断山脉名头响亮，一向称王称霸，然而，他也知道，在这片区域，就算是自己的老大，也有着不能得罪的人物。 怎么办？ 那厮心底一片茫然！ 眼睁睁地瞧着弯刀拉着一条闪亮的雪线向自己斩来…… 第九十九章 横山一窝蜂 刀光如雪，森冷光寒。 那个满脸黑毛的武者全身上下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神魂就像是被冻住一般，一时间，竟然忘记了躲避。 这便是红尘淡雨落这门功法的厉害之处。 不愧是来自上界大派离恨天宫的绝世功法，即便只是红尘篇，在天云界也算是一等一的功法。 一旦被周世玉的红尘真气所影响，神念便会有所迷惑。 贪嗔痴，爱、恨、苦，各种滋味在心头纠缠交织，难以挣脱…… 只不过，如今的周世玉只是炼气境初期，改良后的红尘真气共有七层，她仅仅第二层入门，威力算不得强悍。 那个汉子只是稍微愣神，很快就从迷茫状态中挣脱出来。 然而，有时候生死只在一瞬间，一步慢、步步慢…… 当那个汉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在弯刀的刀身上瞧见了自己的倒影，就连脸上的每一根黑毛都看得清清楚楚。 “啊！” 他嘶吼一声，像掉在陷阱中的饿狼。 整张脸青筋直冒，黄豆大小的汗水瞬间遍布全身，体内经脉暴涨，真气逆运，强行往胸前的膻中穴冲了过去，就像河口处向上游倒灌的海水，气势是那么样的狂暴，经脉仿佛下一刻便会被崩裂。 关键的时刻，他的身子在空中硬生生地向左边横移了半尺，这半尺乃是救命的半尺，圆月弯刀贴着他的手臂飞了过去。 如此，他深吸了一口气。 虽然，强行逆运真气的后果就是内脏经脉受损，终究还是躲过了致命一刀，紧绷的心弦放松下来也就情有可原。 然而，下一刻，这厮脸上的表情就变得不怎么好看。 “噗嗤！” 随着这一声轻响，他的胸前竟然多了一枚刀尖。 最初，刀尖只有一寸长，就像原本就长在胸前一般，随后，便如雨后的竹笋一般破土而出，节节升高，转瞬间，就有了半尺来长，像是一弯从乌云后探出了半边脑袋的银月。 最后，弯刀像破云而出的弯月破胸而出，在空中像暴雨前的沙燕自在飞翔，带出了一股血瀑。 “噗……” 黑毛武者张大嘴，殷红的鲜血从张开的大嘴喷了出来，在空中撒下一条三尺多高的血浪。 随后，他像被钓出水面的鱼一般在空中扑腾了几下，从一丈来高的空中摔落在地面，翻滚了几下，身体扭曲了几下便没有了声息。 这时，周世玉方降落在地。 另一边，顾飞扬虽然在一步步往后退，却不像先前被两人围攻那样毫无还手之力，就算落在下风，却已无性命之忧。 这时候，周世玉向着顾飞扬的对手急冲而去。 和顾飞扬交手的那个家伙三十多岁，其貌不扬，身披蓑衣，头戴斗笠，同样是山客打扮，唯一的特征的就是有着一双三角眼，顾盼之间，给人一种狠厉的感觉，然而，此时，此人眼中却多了一丝惊惧。 他佯攻一招，将顾飞扬逼退，然后跳在了空处，面朝前方往后急退，脚尖在地面一点，跃在空中，踩在一株梦花草的草叶上，身子忽上忽下，浮浮沉沉，手中长剑指着顾飞扬，厉声喝道。 “尔等何人？意欲何为？” 见那人退开，周世玉并未紧逼上前，而是站在原地，将在空中呜呜飞舞的圆月弯刀收了回来，放入腰间的刀囊。 顾飞扬也未上前，而是拉长了呼吸，暗自调和体内真气。 先前，他冷不丁被这两人突袭，可以说是丈二摸不着头脑，如今，却被别人追问意欲何为？ 感觉到极其荒唐的他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唯有冷哼一声，然后，紧紧握着刀柄，冷冷地盯着对方。 这时候，顾小召已然带着众人赶上前来。 瞧见这么多人，那厮面上依旧不曾出现惊惧之色，三角眼内，褐色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动，打量众人一眼，随即，落在地上同伴的尸体上面。 他的眼里没有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哀伤，瞧着同伴尸体就像瞧着陌生的路倒一般，眼中掠过的唯有厉色。 三角眼的目光落在顾小召身上，看出顾小召乃是带头人，他嘴里啧啧有声，摇头晃脑地说道。 “少年人，尔等的祸事了！” 顾小召没有说话，目光掠过那厮的肩膀，落在了远处。 在那里，几个人正以极快的速度朝这边奔来，前面一人身上背着一个小孩，像奔马一般往这边急奔，两旁的野草灌木像迎客的仆人一般纷纷往两旁闪避，让出了一条宽阔的道路。 在他身后，有三个人衔尾而来。 这三人仿佛在空中飞一般，脚尖在地面一点，便跃出七八丈远，在普通人看来，的确像是在飞翔。 人在空中，不时外放罡气，一道道气浪像炮弹一般朝着地上狂奔那人落下，却大多落在身后。 逃跑那个壮汉就像身后长着眼睛一般，若是发现无法躲过敌人的罡气，便会往后挥刀格挡，将敌人的罡气格挡开去。 顾小召的表情有些凝重。 逃跑那人是炼气境中期的高手，在他身后追赶的人同样也是炼气境中阶的强者，其中一人，甚至有着炼气境第五层的修为。 顾小召干掉的莫绝和聂曾广，都是炼气境第四层的修为，第五层仅仅比第四层高那么一点点，然而，战力却要强悍许多。 到了炼气境中后期，每要提高一层修为都须得消耗大量的资源，不仅如此，运气也很重要。 故而，炼气境五层的武者远比炼气境第四层的要稀少，每往上一层次，稀少的程度便会成倍增加。 顾小召往身后摆了摆手，示意众人后退。 强者们之间的恩怨，自己等人没有必要加入进去。 “想走？” 三角眼冷笑出声。 “晚了！衡山一窝蜂办事，尔等竟敢横插一脚，竟敢杀了我同伴，诸位……一会受死吧！” 这厮话音落下之后，顾小召身后众人大多面色苍白，有的家伙甚至惊呼出声。 在横断山脉，横山一窝蜂的恶名可止小儿夜啼。 以前说过，横断山脉多采药客、多采矿的工匠、也多狩猎人、然而，更多的却是杀人夺宝的恶人…… 横山一窝蜂便是恶人中的佼佼者。 没人知道这群人的巢穴在哪儿？也没人知道其中有哪些人物？他们的出现总是无声无息，消失的时候也是没有踪迹，就像是不曾存在一般，存在的往往是留下的血案和记号，在极短的时间内，震慑众人。 据说，横山一窝蜂的老大是先天高手。 当然，据说只是据说，实际情况如何，没人知道，然而，现实中却有炼气境巅峰的高手死在横山一窝蜂手里的情况。 能干掉炼气境巅峰武者的自然是先天高手！ 所以，听到得罪的是横山一窝蜂，即便是顾小召，心也往下一沉，更何况是手底下的那些家伙。 当然，顾小召脸上依旧没有多余的表情，他没有理会眼前的这个跳梁小丑，默默地望着远方，轻声说道。 “你们先走！” “少主……” 顾飞扬等人惊呼出声。 顾寅向前一步，眼看便要声泪俱下，劝说顾小召一起后退，不过，顾小召打断了他的说话。 “噤声，速退！” 顾小召的声音不大，然而，却蕴藏着不可违背的意志。 “诺！” 顾寅还待说话，顾飞扬却已经应声答道，挥手带着众人退下。 他和顾小召相处的时间远比顾寅要久，对顾小召了解甚深，知道不能违背顾小召的意志，所以，二话不说就往后退。 顾寅虽然还想表演一番赤胆忠心，不过，他并非蠢货，也看得懂眼色，所以，到最后也只是表情悲壮地向顾小召鞠了个躬，跟在顾飞扬的身后往后方撤退。 众人皆往后退，唯有周世玉没有动身。 她站在原地，站在顾小召左侧三步远，目光投向了远处，投在向这边奔逃而来的那个壮汉身上，准确地说，是投在那个壮汉身后背着的小女孩身上，那个小女孩躲在壮汉背后，偶尔露出身形，瞧着也就三四岁的样子。 顾小召瞧了周世玉一眼，见她没有后退，微微蹙眉。 不过，他并未说什么。 “我说了！谁也不许走，都给我受死！” 梦花草的草叶上，恼羞成怒的三角眼暴跳如雷，他从草叶上掠下，挥刀向下方斩去，一股气浪朝着顾小召迎面涌来，将他的头发吹得向后方飘舞，瞧着声势极大的样子。 然而，顾小召却纹丝不动。 他的目光甚至都不在三角眼身上。 有人说过，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最大的羞辱便是无视！ 那么，此刻的顾小召就在无视三角眼，这时候，若要求三角眼心里的阴影面积，让一个数学系的博士后来也是计算不成的。 气浪之后便是真气，如锋矢一般锐利的真气。 顾小召仍然望着远处，望着远处一追一逃的几个人，仿佛在计算那些人多久会奔到这边来。 然后，像仲夏夜纳凉时挥手打蚊虫一般挥动右手的从某个手下那里随手取来的横刀，向前漫不经心地一挥。 刀气勃发，细到了毫颠。 将三角眼外放的真气准确地切割成了两半截，随后，没有丝毫阻碍地一往无前，将三角眼手中的横刀劈成了两半截，仍然没有阻滞地继续向前，最后，落在了三角眼的眉心。 说起来极长，其实只是一刹那！ 一刹那，便分出了生死！ 第一百章 祸水东引 现如今，顾小召手下的炼气境中期亡魂已有两个。 这两人分别是离别堂杀手聂曾广和滴水观下院教习莫绝。 这两个家伙都是炼气境第四层的武者，聂曾广修炼的是紫白眉罡煞，莫绝修炼的乃是玄冥真煞，因为海纳百川探气诀的缘故，接触过这两门罡煞的顾小召能成功模拟出它们的特性。 也就说，顾小召能够在炼气境第一层便能施展出只有炼气境中阶的武者方才能够使出的罡煞。 当然，他打通的穴窍不多，吸收天地灵气的速度也就一般，体内的真气容量有限，即便能模拟出罡煞，往往也只是一锤子买卖。 也就是说可以在关键的时候用来阴人，不能当做常规武器使用。 这样的话，局限性未免太大，不可取。 故而，前段时间在石碑空间，顾小召将这两种罡煞施展出来，经由无所不能的石碑，将其变化，保留了某些罡煞的特性，却又不会消耗大量真气，如此，顾小召也就能像外放真气那般施展，威力又比真气要强悍许多。 顾小召给这门功法取了个名字，叫做秋意刀。 一如既往，他取名不能。 之所以称之为秋意刀，取的是寒秋阴风阴雨愁杀人之意，这门功法既有玄冥真煞伤人于无形的特性，又具有紫白眉罡煞的锋锐。 以前，顾小召只有一门杀法，照雪观。 以探气决为根基，再结合他以前修炼过的所有炼体境功法浓缩而成的杀法，在炼体境这个层次，可以称雄，就算以此和炼气境的武者交锋，也不是不能派上用场。然而，这门功法防守上有余，进攻却不足。 干掉莫绝，是有心算无心，奇袭为本。 血战中杀死聂曾广，是因为对方不知他符武双修，如果他不曾修炼有符法，而是单凭照雪观和聂曾广厮杀，那么，躺在地上的那个人绝对不会是对方。 现在，顾小召总算有了一门攻击力强大的杀法。 虽然，威力还不如真正的罡煞，但是，却远胜一般炼气境初阶武者修炼的真气。 今日，不过是牛刀小试。 果然，秋意刀毫不费力便穿透了三角眼外放的真气，并且，无声无息根本就没让对方产生警觉，待得斩到面门时方才发觉。 想躲避时，为时已晚。 眉心上多了一道一寸来长的红痕，随后，就像镜子裂开一条缝隙一般，从眉心往下，红痕延长开来，一直拉到了下巴处，将整张脸一分为二。 没有呻吟，也没有嘶喊…… 三角眼像一片落叶从空中飘落，无声无息，直到掉落在厚厚的腐叶之上，这才发出了一声轻响。 “走！” 顾小召轻哼一声，掉头便走。 他刚才之所以留下，为的是给顾飞扬等人多一点撤离的时间，将眼前这个家伙斩杀之后，也就没有必要留下。 他已经做到了自己该做的，顾飞扬等人若是被横山一窝蜂追上干掉，也只能徒唤奈何。 当然，以后若是修炼有成，横山一窝蜂也就死定了！ 他必杀之！ 转身之后，顾小召从百宝囊内掏出两副甲马，准备给自己和周世玉使用，有这玩意，就算身后那几个炼气境中阶的武者追来，也能逃脱。 然而，周世玉却没有跟随而来。 顾小召回过身，周世玉仍然站在原地，直愣愣地望着前方，脸上的表情很是奇怪，像是在纠结什么。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继续转身。 空中，一个黑色的影子从二十来丈的远处飞了过来，越来越大，转瞬之间，便飞到了跟前。 空中飞来的是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 她头上扎着两根羊角辫，随风一上一下摇晃着，像是两根狗尾巴草。 狂风呼啸中，小女孩依旧大睁着眼睛，脸上不曾有丝毫惧色，近乎于呆滞，且不曾发出任何声音，同等状况下，那些平常人家的小女孩绝不会是这般模样。 小女孩直直地向着周世玉飞来。 祸水东引？ 第一时间，顾小召脑海中掠过这念头。 在走投无路之下，逃跑那人将背上背着的小女孩丢过来，未免有着祸水东引之嫌，说实话，颇为不地道。 “前面的兄弟，帮我一个忙，臧某若是不死，日后必有后报……” 远处，那个逃跑的家伙的声音随风飘来，非常清楚地回荡在顾小召耳边。 接？ 还是不接？ 顾小召眯着眼睛，眼神幽深，透着几分寒气。 这时候，周世玉向前小跑了几步，跃了起来，接过空中飞来的小女孩，滴溜溜地转了几圈，将力道卸下之后，掉落在地。 周世玉瞧向怀里的小女孩。 小女孩依旧面无表情，她的脸色颇为苍白，小脸很瘦，肉不多，眼睛很大，眼眶内瞳孔又黑又亮，直勾勾地盯着周世玉，眼神里仿佛藏着什么。 周世玉同样直勾勾地盯着那个小女孩，同样沉默不语。 虽然，不明白周世玉为什么要这样做，不过事已至此，顾小召也没有多说什么，当然，更不会出手阻止。 顾小召俯下身，蹲在周世玉跟前。 周世玉的身子微微动弹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往旁边挪了半步。 “别动！” 顾小召轻声说道。 随后，他将甲马绑在周世玉的小腿上，然后，运转小无相诀，将体内真气转化为灵力，勾勒符文，激发了甲马。 “走吧……” 他站起身，望向周世玉。 周世玉回望着他，眼波流转，如秋雨下的湖泊。 虽然，周世玉没有说话，不过，顾小召明白她的意思，她在说，一起走…… 自从在幻阵中帮助周世玉修炼改良后的红尘淡雨落之后，两者之间便很有默契，无需语言，有时候甚至不需要视线接触，便能明白对方的意思。 顾小召摇摇头。 “你先走，回隐峰等我，相信我，没事的……” 周世玉没有啰里啰嗦地说一些无用的废话，也没有多做拖延，她只是深深地望了顾小召一眼，随即，抱着那个像哑巴一样的小女孩转身离去。因为绑上了甲马的缘故，她的速度奇快无比，转眼之间，便消失在草丛之中。 顾小召并未盯着她的背影，送她离去。 他站在原地，冷冷地望着前方。 第一百零一章 披挂符甲的壮汉 将背上的小女孩丢过来之后，姓臧的家伙便换了个方向逃跑。 他一边奔跑一边大声笑道。 “兔崽子们！来追我啊！” 这时候，追杀他的那三个武者突然停下了脚步，彼此飞快交流了几句，声音不大，断断续续随风飘了过来。 他们像是在寻找某种东西，但是，不清楚是在姓臧那家伙手上，还是在那小女孩身上，一时间难以抉择。 最后，领头之人朝着姓臧的那个家伙逃跑的方向追了过去。 剩下的两个武者则向顾小召飞掠而来，不过，并没有一起奔向顾小召，一个人在半途上绕了个圈子，向着周世玉逃走的方向追去。 另一个家伙则冲向了顾小召。 顾小召并未转身去阻挡追周世玉而去的那人，他知道，绑上了甲马的周世玉速度并不会比炼气境中阶的武者差，也许，在短距离冲刺的时候要慢上一些，然而，若是长途奔袭，反倒要占点上风。 虽然，难免会有些担心。 不过，顾小召将这种担心强行压了下去。 要想帮助周世玉，他须得解决眼前这家伙。 那是一个身高九尺多，双手提着两把大斧，长得虎背熊腰的壮汉。 壮汉全身上下套着甲胄，玄色的甲胄将他整个身子遮得严严实实，就连脸部也遮住了大半，只露出了一双眼睛。 这厮眼神暴虐，给人一种无人不可杀、无物不可斩的感觉。 胆小的人与其对视，甚至有可能胆裂而死。 这厮力量奇大无比，就算是身披重甲，他依旧能轻轻松松地一跃数丈，甚至能在空中短暂停留。 “死来！” 壮汉跃在空中，暴喝一声。 原野上，凭空响起一声闷雷。 然后，一道银白色的流光在玄甲上方如同虹彩一般流窜，瞬间，便亮了起来，光晕四射，极其炫目。 符甲？ 所谓符甲，便是在甲胄上勾勒有符文。 和只能用灵力激发的神行符不同，就算是武者也能用真气激发符甲上的符法，故而，甚是珍贵。 即便是顾氏三房的武器库，也没有保存几副符甲。 玄甲壮汉身上的这副符甲上勾勒的符文并非战斗符文，而是辅助符法，输出同等单位的真气或者罡煞，有符法加成的威力更为强悍。 果不其然，那厮只是挥砍了一次双斧，却像是挥出了十几次斧头。 斧头上方，银色光晕闪现，罡气纵横，将四周的空气撕裂，形成了一张巨大的银色的网，将顾小召当头笼罩。 直到此时，顾小召方才有所反应。 他并未后退，而是突然间向前扑倒，小腹堪堪贴着地面，之后，像一条蛇一般向前窜去，躲过了无所不在的罡气之网。 “好！” 玄甲壮汉在空中喝了一声。 “再吃我一斧！” 声音落下，那厮将左手的大斧掷出。 斧头滴溜溜打着旋儿向顾小召斩去，一道粗大的银白色光线扯在斧头的尾柄上，控制这斧头的飞行方向。 这时候，顾小召的身形与地面平行，中间有着三寸的空隙，就像是凭空漂浮在地面上一般。 他挥动了手中的横刀。 对着悬浮在一丈来高空中的玄甲壮汉虚斩了一下。 “哼！” 玄甲壮汉冷哼了一声，继续操纵斧头向地上的顾小召斩去，没有理会顾小召的攻击，毕竟，他身上那具符甲虽然不是什么精品，却能完全免疫炼气境初阶武者的真气攻击。 就算被真气击中，也就和蚊虫叮咬差不多。 然而，下一刻，那厮却像被电击一般向着左侧横移，速度之快，就像是一只惊弓的大鸟。 那厮虽然见机比较快，然而，终究还是慢了半拍，仍然被顾小召发出的无形真气击中。 不过，正因为这次横移，他的要害部位躲了过去。 真气砍在了肩胛处，发出嗤的一声轻响。 顿时，符甲上的银白色光晕闪烁不停，就像是电压不稳的路灯一般，随后，右半边玄甲上的符文黯淡了下来。 不仅如此，真气擦着符甲往上方疾斩，砍中了壮汉的耳部。 若非那家伙的脑袋也被头盔遮得严实，这一刀便有他好受，即便如此，他仍然摇晃着脑袋，悬在空中的身子也不稳，从空中跌落下来。 秋意刀再次建功！ 身为炼气境中阶，玄甲壮汉非三角眼这样的喽啰可比，战斗的本能让他躲过了顾小召必杀一击。 大部分炼气境初阶的武者外放的真气的确无法破开符甲的防护，然而，秋意刀并非单纯的真气，而是带着罡煞的特性。玄甲壮汉的这具符甲的坚固程度还无法抵御罡煞。 当然，秋意刀的威力不如真正的罡煞。 要不然，只是这一刀便能破开符甲的守护，将壮汉的手臂卸下来。 从空中跌落下来时，玄甲壮汉也就失去了对掷出的那把斧头的控制，于是，那把斧头一路向前，在空中像醉汉一般歪歪斜斜的飞行，砍断了好几根植株，最后，斩在一根三尺多粗的绵藤上。 砍出这一刀之后，借着腰腹之力，就像有一根无形的绳索牵扯，顾小召直立起来，下一刻，像一根离弦之箭朝玄甲壮汉冲去。 “嘭！” 双脚脚掌落地，发出一声闷响。 地面多了两个小坑，玄甲壮汉如山岳一般耸立，他狠狠地瞪着向着他奔来的顾小召，眼神中除了暴虐还是暴虐。 “好胆！” 他闷哼一声，双手高举剩下的那把斧头。 在他的意念之中，即将劈下的这一斧，可开天，可劈地，可斩尽万物，可决世间生死…… 这时候，顾小召轻轻挥动左手。 一张淡黄色的符纸出现在左手的手指间，像叶片脱离树枝一般脱离了顾小召的手指，下一刻，无火自燃，形成了一道方圆三寸左右的赤红色火球。这火球滴溜溜地打着旋儿，仿佛是被投石车掷出一般弹射而出，冲向了玄甲壮汉。 壮汉的瞳孔多了一个红点，那个红点越来越大，迅速占领了瞳孔的所有空间。 这时候，他的眼神才多出了一点别的东西。 那是一种名为惊惧的情绪。 符师？ “呔！” 心中虽然惊惧，玄甲壮汉却没因此失去章法。 他仍然挥动斧头，猛地下劈。 一道银白色的电光从斧头上掠出，准确地落在直奔而来的火球上，就像大水浇上去一般，火球瞬间熄灭。 电光却不灭！ 电光继续向前，朝着冲过来的顾小召奔去。 这时，顾小召再次挥动左手。 又一张符纸从他手指间脱离，飘飘如落叶。 这一次，符纸化成了一根淡金色类似箭矢的玩意，急速向前，刺在了紫色的电光上。 顿时，空中传来一声滋滋的声响。 这一次，获胜的仍然是银白色色电光。 然而，电光上的银色却黯淡了许多，变得灰暗起来，前行的势头也变得缓慢不少，一看便是强弩之末。 符法的威力如此弱小！ 看来是一个符师学徒。 玄甲壮汉提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若面对的是符师，他多半转身就逃，要知道，就算是一个不以战斗为主，而是以炼制丹药为主的符师，一旦战斗起来，也不是他这样的炼气境中阶的武者可以比拟的。 若是符师学徒，只要没有受箓，他完全可以战而胜之。 符师学徒只要没有受箓，不管他的神念有多强大，亦或灵力有多雄厚，终究不能虚空画符，只能使用符纸之类的玩意，威力再强也是有限。何况，不能受箓，神念也好，灵力也好，再雄厚都有一个限度，这是因为他的识海无法承受。 所以，一般的符师学徒用符纸施展符法，亦不过四五次之后，要嘛神念，要嘛灵力便会耗尽。 在他看来，顾小召便是这样的符师学徒。 完全可以一斧斩之！ 当然，劈出这一斧之后他也付出了代价。 符甲被顾小召发出的秋意刀斩坏之后，他只能凭借真实实力厮杀，刚才那一斧，几乎耗尽了他的精气神。 玄甲壮汉呼出了一口长气。 然而，这口长气呼出一半不到便停滞了！ 此时，他眼中不见丝毫暴虐，唯有惊惧！ 顾小召就像是一个在婚宴酒席上负责撒糖的少年，不停把糖果扔向堂下的众多小孩。只是，现在，他扔的不是糖果，而是价值不菲的符纸。那个百宝囊就像是传说中的须弥袋一般，里面仿佛存放着无穷无尽的符纸。 顾小召的神念和灵力也像是无穷无尽一般，一连发出了十余次符法，依旧没有半点枯竭的征兆。 火球、锋矢、玄水、巨木…… 各种各样不同类型的法术朝着玄甲壮汉袭来，他不停挥动手中的斧头，罡煞遍布斧身，尽量将那些符法格挡开去。 然而，终究有漏网之鱼。 符法不停地落在他身上，消耗着他已经不多的罡煞。 玄甲壮汉嗷嗷大叫，想要近身搏杀，一时间，却不得向前。 这时候，他甚是憋屈，感觉自己就像是风筝，线头的另一端却握在顾小召手里，最终，只能憋屈致死！ 是的，他找不到一点摆脱眼前困局的办法。 眼看体内的罡煞快要耗尽，身上的符甲变得破碎，甚至，身体上多出了许多伤口，不时，有殷红的鲜血渗出。 “啊……” 玄甲壮汉像垂死的猛兽发出绝望的嘶吼。 他放弃了格挡，任凭自身像是放烟火一般被符术击中，不管不顾地向着顾小召冲了过来。 第一百零二章 脑海内多了个声音 顾小召向前迈了几步之后，停了下来。 “呼！” 他呼出一口长气，白色的气雾像剑一般向前刺了出去，凝聚在夕照之下，久久不散。 在他脚下，脑袋无力地外到一边躺着的正是玄甲壮汉，此时，这厮已然是一具尸体。 为了对付这家伙，顾小召也算是用尽了全力。 神念也好，体内的真气也好，几乎消耗一空，此时此刻，丹田空空如也，已然是贼去楼空的状态。 前段时间制作出来的数十张符纸，这会儿，仍然留在百宝囊中的已不多。 不提他制作这些符纸所付出的心血，消耗的灵力，单单只是制作这些符纸所需要的材料就不是一个小数目，换算成七间银，起码也值数千两，相当于一个郡城小家族全年的收入。 所以说，符师并非一般人可为。 多来几次这样的战斗，就算有着水井坊的支持，顾小召也会破产。 除非他的计划能够实行，把石碑世界中混杂着息壤的黑土运到天云界来，当做肥料撒在药田里，然后培育出大量变异的奇珍异草，制作成精良的药品，唯有如此，方能够支撑。 顾小召手持横刀，撩开了壮汉的面甲。 面甲后，是一张陌生的面孔，长得甚是普通，毫无特色可言，混在人堆中的话多半分辨不出。 谁？ 这厮会是谁？ 一个炼气境中阶的高手不可能是从石头中蹦出来的，一般的家族甚至培养不出来，大多出自豪门世家。 横山一窝蜂？ 这群神出鬼没的盗贼真的只是单纯的盗贼团伙？ 心中有着太多疑问，不过，顾小召并没有深究下去的意思，只要这些家伙不挡自己的路便是了！ 随后，顾小召踉踉跄跄地向前行去。 他须得去救援周世玉。 很可笑？ 是吧？ 要想踏上仙途，须得绝情绝性，舍弃一切，杀伐果断，凡是阻了自己的路，不管它是神佛、亦或妖魔、又或是亲人爱人，皆可一刀斩之…… 唯有舍弃一切，方能登上神座！ 这就是世间的修行法则，无数修者把它当做金科玉律，对大部分修者来说，无论是情感或是别的什么，牵绊便是心魔，须得一剑斩之。 唯有不再是人，方才能成为仙佛神魔！ 对此，有着三世记忆的顾小召却不敢苟同。 仙人，不过是世外之人，山上之人。 即便强大到脱离了群体社会的束缚，即便可以践踏世间一切规则，即便可以言出法随，即便天道即我，我即天道，即便顺手可以创造一个世界，覆手便可毁灭一个位面…… 他仍然应该是人！ 仍然拥有着人的记忆！ 若不然，便会堕入永眠之海，被天道所吞噬和同化。唯有保持着自己的意志，不沉迷、不堕落、方能渡过永眠之海，到达时间的彼岸，成就道果，造化如莲，永生不灭！ 这便是大道之终、亦是大道之始…… 当然，若不能渡过天人第五衰，你连那道门的边都摸不到。 唯有掌控着空间的圣人方才能进入永眠之海，不至被天道所吞噬，被时光所冲刷，至于能否渡过彼岸，则是另一回事。 以上种种皆是前世的紫霞真君在闲暇时所述，至于究竟有多少真实的成分，顾小召也不清楚。 当初，紫霞真君宁愿毁了自己的道基也要将前世的顾小召救回来，或许便是觉得绝情绝性这条路多半走不通。 她应该是对的！ 所以，顾小召也不会选择那条路。 当然，他也不会成为所谓的圣母白莲花，以功德成道。 他就不是那样的人，若真是选择那条路，多半也走不了多远。 先前和玄甲壮汉一战，顾小召几乎是拼尽了全力，把所有压箱子的本事都掏出来了，这才将对方消耗至死。 这时候，就算他想去救周世玉，也是力不从心。 到头来，不过是给敌人多送一颗人头罢了！ 然而，顾小召还有底牌。 向前奔出几里地之后，顾小召选了一个泥土比较松软的地方，随后，挖了一个大坑，将自己埋了进去。就像他今早伏击莫绝的时候一样，彻彻底底地埋在泥土之中，用龟息术进行内呼吸。 在将自己埋在土里之前，顾小召掏出一个玉瓶，将瓶内装着的几颗灵米全部服下，如此，他运转无限万象通明录，进入了石碑世界。 眼睛一闭一睁，便换了天地。 深吸一口气，顾小召缓缓挪动步子，来到石碑前。 进入这个世界之后，他将那些担忧和焦虑的情绪全然抛诸脑后，无论在这个世界待多久，天云界那里始终是两刻钟。 所以，他没必要着急。 随后，顾小召来到灵米田前，一个周期过后，灵米再次进入成熟期，枝头上硕果累累。 顾小召想起了自己在地球上的时候看过的某些玄幻小说。 他忍不住学着那些热血主人的口气，轻轻说了声。 “我来度个劫……” 说罢，他笑了笑。 即便是在这个只属于自己所有的世界，说着那样装逼的话，他多少也会觉得羞耻，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过，这样也好，他的心态至少平静了。 顾小召摘下几颗灵米，像吃糖豆一般相继倒入口中，之后，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流在体内经脉横冲直撞，感觉整个身子就像充气一般不停地向外膨胀，仿佛要是不能操纵这股气流的走向，便有爆体之嫌。 顾小召盘腿坐下，屏息静气，闭上了眼睛。 识海深处，一轮明月高悬，明月之下，蓝色月光如大海，一卷有淡金色符文溢出的卷轴在月光大海中乍浮乍沉，像是一叶小舟。 “我有一意，可决生死……” 默念经文，顾小召将神念降下，在五脏六腑间穿行，将灵米形成的庞大力量转化成真气，沿着十二正经、奇经八脉浩浩荡荡、奔流不息，运行了一百零八个大周天之后，再冲击穴窍。 首先，乃是已经打通的三十六处穴窍。 引得天地灵气入体，和自身真气汇合，彼此间没有丝毫障碍便融合在一起，就像是水和乳。 也只有在石碑世界才这样。 这里的天地灵气乃是最为纯正的灵气，没有丝毫的杂质，可以和任何一种真气或者灵力相融合。 无论你的属性是至刚至阳、还是至阴至寒，无论你是光属性还是暗属性，无论你是光明还是邪恶，这方天地都会一视同仁，不偏不倚。这里乃是修行的最佳所在。所以，每当顾小召想要冲关更进一步的时候，他便会进入这里。 他准备冲击炼气境第二层。 如今的他依然打通了三十六处穴窍，位于炼气境第一层大圆满的境界，不过，时日尚短，从某种角度来说，根基尚不牢靠，须得打磨一番，过段时间积蓄力量之后再冲击第二层。 他原本也是这样打算的。 然而，事出突然，计划自然有变。 他须得踏入炼气境第二层，如此，方有把握对抗强敌。 所谓，磨刀不误砍柴工。 这句话，的确有些道理！ 识海深处，明月之光越发灿烂。 体内，真气像陀螺一般旋转着朝着后脑玉枕穴冲了过去，前端在神念的操纵之下像针尖一般细小，极其锋锐。 随后，狠狠地扎在穴窍之上。 顾小召闷哼一声，身子颤抖。 在他脸上，掠过一丝紫气！ …… 另一边，周世玉把小女孩用藤条捆在背上，飞驰电掣般向前奔逃，真气灌入甲马之中，她只觉自己身轻如燕，全身都有使不完的力气，脚尖轻轻在地面一点，便向前窜出了好几丈。 虽然，已经经历了好几次，她仍然觉得神奇。 她不知道顾小召是怎么做到的，不过，她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 她现在比较纠结的是，她为何要接过那个小女孩？ 是的，她不想见到那个小女孩死于非命！ 最终，她还是会伸出援助之手。 然而，在这样做之前，她绝对会和顾小召商量，肯定不会像先前那样自把自为，那样做，让顾小召情何以堪。 当时，她不知道为什么，迷迷糊糊地就这样做了！ 莫非是走火入魔？ 红尘淡雨落是一门以修神为主的功法，炼体不过是兼修，毕竟，有着强悍的体魄，方能够承受天地灵气贯体，神魂方才能强大。 修炼这门功法出错，多是神魂受损。 难道，顾小召改良后的功法有问题？ 说实话，周世玉并不相信顾小召出错，她相信顾小召，不知怎地，就是相信着，甚至比相信自己还相信。 她坚信对方不会害她，也不会出错！ 当时，自己之所以行为反常，应该是中了某人的暗算，至于，那个暗地里算计的家伙究竟是谁，她却没有眉目。 总之，她坚信有那么个人。 “左……” 突然间，有个声音在周世玉心里响起。 随后，她的身子也很自然地向左边倾斜，擦着一丛巨大的姜花掠过，姜花垂下的花瓣被她飞扬的发辫打了一下，碎成花屑纷扬而落。 “嗤……” 周世玉面色大变，猛地停下前冲的身形。 脚掌在地面上拉出了一条一丈来长的泥沟，深达一尺，如此，依旧向前奔出了好几丈方才停了下来。 此时，她眼中掠过一丝难以掩饰的惊恐。 “谁叫你停下的！继续……” 脑海中的声音变得尖利起来。 周世玉在原地转了一圈，环顾四周，将手中的弯刀掷出。 弯刀发出呜呜的声响，将周遭的植株齐腰斩断，扩展了一个方圆一丈的圆圈，却毫无发现。 她面色苍白，鼻息变得粗重起来。 第一百零三章 被操控的周世玉 “晚了！” “已经晚了！” 脑海中的声音变得暴躁起来，却又透着一丝幸灾乐祸，周世玉能从这声音的语气中感觉到满满的恶意。 深吸一口气，周世玉紧张地望着四周。 随后，她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肩上轻轻拍了拍。 她回过头，闯入眼帘的是小女孩的目光，直勾勾的，没有丝毫情绪变化的眼神，简直不类生人。 这不应该是三岁小女孩应该的模样！ 下一刻，周世玉有了明悟。 “你欲何为？” 周世玉盯着小女孩，轻声说道。 由于久久未曾说话，她的声音有些沙哑，不过，猝不及防之下，她的声音仍然没有颤抖，依旧保持着镇定。 “放我下来！” 脑海中，声音继续响起。 奇怪的是，那个小女孩却不曾开口说话，自然，也不是那些跑江湖的所谓腹语之术。 并且，暗地里将红尘真气运转到了极点的周世玉也不曾感觉到神念的波动。 “那人追来了，你跑不掉，须得迎敌……” 声音继续在脑海中回荡，语气有些轻快，带着一丝讥诮。 周世玉默默解下藤条，将肩上的小女孩放下。 小女孩依旧面无表情，脸上的肌肉就像是木头雕刻一般甚是坚硬，稍稍改变一下形状都不能，更为恐怖的是，她连眼珠子都无法转动，只能瞧见面前的情况，要想看别的地方，须得缓缓挪动脚步。 这是一个怪物！ 周世玉无法再把眼前的女童当成正常人。 “来了！” 脑海中，声音继续回荡。 周世玉回过头，一个人影从远处飞来。 说是飞翔，其实也有借力，脚尖在草叶上轻轻一点，便能向前窜出几丈，瞧着，像是一只点水而来的水鸟。 对方只是想要这个怪物，完全可以丢下她逃走…… 奇怪的是，这个念头却不曾在周世玉脑海中浮现。 “战斗！” 脑海中，声音回荡。 “战斗！” 周世玉默默说道。 “杀了他！” 声音继续响起。“杀了他！” 周世玉仍然默默念道。 随后，她拔出腰间的圆月弯刀，沉默地向前踏出两步，选了一个恰当的地方站立，静候着敌人。 她能感觉到自己是被人控制着，奇怪的是，她虽然有这样的感觉，却没有反抗，甚至就没有反抗的念头。 不一会，那人就奔到了跟前。 在十几丈开外，那人站在了草叶上，有些狐疑地盯着周世玉，眼神中掠过一丝疑问。 这是一个带着面具的黑衣人。 面具由松木雕刻而成，应该是出自普通匠人之手，五官之类的雕刻得甚是粗疏，瞧着就像是出自地球上那些抽象派雕刻家之手。 “你是哪家的子弟？” 黑衣人出声问道。 他的声音很沉闷，就像是从一口极深的枯井中传来一般，应该是用真气改变了声音的特性。 “藏头露脸，跳梁小丑，该杀……” 脑海中，声音响起。 像是被操纵一般，周世玉同样高声喊道。 “藏头露脸，跳梁小丑，该杀……” 话音落下，她身子前倾，脚跟用力一蹬地面，整个人贴着地面像箭一般窜了出去，与此同时，弯刀升空，呜呜呜，斩开空气，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向着那个人斩了过去。 “呵呵呵……” 那人不怒反笑，笑声阴森刺耳，已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随后，他高展双臂，如大鸟一般飞起，额头上箍着的一条金色发带突然脱落，仔细一看，原来那是一条金蛇。 下一刻，金蛇朝着弯刀飞去。 弯刀顿了顿，换了个方向飞行，仍然固执地朝着那个人斩去。 然而，金蛇同样在空中改变了行进轨迹，继续追着弯刀。 两者在空中一追一逃，就像是一对热恋中相互追逐嬉闹的情人。 “喝！” 周世玉轻喝一声，挥拳向空中的黑衣人打去。 拳头的表面上，真气将空气压缩，形成了一个空气弹，朝着那个黑衣人疾飞而去，有着一往无前的惨烈气势。 小女孩微微挪动脚步，周世玉和黑衣人之间的战斗场面也就尽收眼底。 “离恨天宫……” “一群疯子！” 小女孩的识海内，漂浮着一个紫色的气泡，气泡内，一个穿着七彩霓裳舞衣的女子紧锁眉头，表情甚是忧郁。 这女子有着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所谓颠倒众生便是如此吧？ 最主要的是，在她眉宇间洋溢着一股媚意，这股媚意乃是深入了骨髓和神魂的玩意，不管她脸上是何种表情，痛苦、愤怒、开心、淡然、忧郁……这股媚意始终存在，那是最为瞩目的表情。 “死吧！都给我死吧！” 女子吃吃笑着，说着如此恶毒的话，然而，你在她脸上瞧见的仍然只有娇媚。 让钢铁一般的男子变成绕指柔的娇媚；让无情的大丈夫变得深情万种的娇媚；让只知道杀戮的死士变得脆弱的娇媚…… 媚像天生，万物皆惑！ 现实界，空中那人轻轻挥动衣袖。 “嘭！” 一道赤红色的气浪随之而来，将周世玉用真气压缩的空气弹不费吹灰之力便击飞，然后，保持着原有的速度继续向前。 周世玉双臂交叉在身前，真气形成十字急掠而去。 “嘭！” 又是一声巨响，赤红色气浪依旧排山倒海般涌了过来。 周世玉保持着那样的姿势，被气浪冲击得往后连连退却，虽然，她已经非常努力地想要稳住身形，最终，还是不成。 实力相差太多了！ 最后，周世玉身不由己地离开地面，飞了起来，被赤红色的气浪掀翻，仰面摔倒在地，正好摔倒在那个小女孩跟前。 她咳嗽着，嘴角沁出了血泡。 蓝色的天空在眼前旋转着，最终，定下，一张脸以蓝天为背景映入眼帘，那是三岁小孩无表情的脸，黑黝黝的眼珠，直勾勾的眼神…… 周世玉停下了咳嗽，却没有说什么。 她同样面无表情地望着对方。 这时候，她的弯刀像返巢的燕子飞了回来，插在了她身边一尺外的泥地上，刀柄颤抖着，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受了委屈向主人哀鸣求助的小狗。 “哈哈哈……” 不远处，传来了一阵充满恶意的狞笑。 一阵脚步声传来，不急不缓。 第一百零四章 激战 “火！” 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这声音入耳，周世玉的眼神为之一亮。 他来了！ 随后，她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右手一招，插在泥地中的圆月弯刀飞了起来，重新回到她手中。 这时候，一个火球从远方飞了过来。 黑衣人放出的那条金蛇在空中蜿蜒曲折，身形极其灵活地躲闪着。 然而，那个火球就像有灵性一般，随着金蛇的行动轨迹而动，紧追不舍，如同被磁铁所吸引的铁粉。 “嘭！” 火球准确地击中了金蛇。 金蛇高昂着蛇头，发出无声的嘶鸣，瞧着甚是痛苦，金色的鳞片变得焦黑一片，从身躯上寸寸剥落。 它不再扑向周世玉，而是掉头逃回了主子那里。 “宝宝乖，宝宝不哭……” 黑衣人低着头，抚摸着金蛇的蛇躯，随后，将重伤垂死的金蛇放入腰间的布囊之中，之后，抽出肩后背着的长剑，拔剑出鞘。 远处，顾小召分开草浪，疾奔而来。 在石碑世界中待了六个多时辰，他非常顺利地冲开了后脑的玉枕穴，踏入炼气境第二层。 如此，从外界灌入的天地灵气也就多了许多，也能将更多的灵气转化为真气，通过小无相诀，亦能产生更多的灵力。再加上，服用了药效没打任何折扣的灵米之后，顾小召恢复到了最佳状态。 此时的他远比先前的他还要强大！ 在石碑世界里，顾小召只担心一件事，担心自己会被石碑传送到少年小顾所在的世界。 然而，他白担心一场。 踏入炼气境第二层之后，顾小召脑海中又多了一篇经文，名为破妄证真决。 这是一门辅助功法，类似巴山回风舞柳观的天眼术秘传，然而，却远比天眼术强大，天眼术不过是其中的一项功能。 天眼术有着破妄的能力，却只能针对阴气妖气等各种阴属性的玩意。 这门功法的破妄却号称破除一切虚妄。 当然，以顾小召目前的修为，也只能发挥出这门功法的皮毛，要想修炼到入门的地步，最起码也要成就先天。 证真比破妄更为有用。 破妄是针对外物，证真却是针对自己，破妄是破的外界的虚，证真却是驱除自身的心魔。 说起来，破妄证真乃是明心见性的加强版。 打个简单的比方，无限万象通明录的明心见性篇乃是打开石碑世界的钥匙，然而，石碑世界其实是一间大厅，它有无数道门通向无数个世界，有的紧闭着，有的则开着，进去之后，仅仅修炼明心见性篇的你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去留。 只能任凭石碑将你传送到别的世界，也许是随机，也许是石碑的选择，你无从知晓。 上一次，顾小召想要返回天云界，最终，却被石碑传送到了少年小顾的世界。 这一次，顾小召也担心会如此。 虽然，天云界的时间不会因此而发生变化，仍然是两刻钟的光景。但是，在另一个世界，巴山顾道人正在和化形大妖祝子印交锋，两个强者的战斗，身为弱者的他就算是被战斗的余波波及，也不好受。 然而，他的识海中神奇地多出了破妄证真决。 如此，就像是多了两把钥匙。 他可以选择打开天云界的门，还是另一个世界的门，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无从控制，只能任由石碑安排。 这一次，他选择了返回天云界。 然后，腿上绑着甲马一路急追，一路上，寻着周世玉的气机，也就走错道，在其最危险的时候赶上了。 “给我去死！” 黑衣人厉喝一声，挥剑向前冲而来的顾小召刺去。 这一剑，不仅有着一往无前的气势，以及森寒入骨的杀气，更重要的是，这一剑竟然飞出了十余道罡气。 上下左右，前前后后，无所不在，无所不至…… 这便是炼气境第五层武者的强大所在，一剑出，万剑飞，和先前那个玄甲壮汉的罡气之网又有所不同。那家伙的罡气之网瞧着甚是强大，其实，有着漏洞，毕竟，是分几次斩出，彼此间有着细微的时间差。 这个黑衣人则不同，十余道剑气无非前后，几乎是同时发出。 顾小召很难再用先前的手段来闪避。 退？ 无法可退！ 绑着甲马的他唯有一往无前地冲杀过去。 “符来！” 他低喝一声，扬起左手。 那一刻，十多张淡黄色的符纸齐齐飞起，同时化为灰烬，于是，七彩的霞光四处乱窜，上下交织。 “噼里啪啦……” 罡煞与符法相碰，就像放烟火一般，空中闪烁着炫目的光。 “咯吱咯吱……” 小女孩缓缓扭动脖颈，就像是装着弹簧的木偶人，她的眼珠也慢慢转动起来，不再像先前那般凝滞不动。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慢慢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这是什么？” 识海内，紫色的气泡变得更为透明了，似乎只要轻轻一捅，便能将这气泡捅破，气泡内，媚意天生穿着七彩霓裳舞衣的女子微蹙眉头，眼波流传，万般风情荡漾而出，我见犹怜。 “奇怪？” 说起来，这世界也太奇怪了！ 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世界，为何出现这么多怪事？ 问心斋的那些石女选择这方世界降临问心也就罢了，竟然在这女子身上嗅到了离恨天宫那群疯子的味道，不仅如此，眼前这个小子也甚是可疑，这是什么符法？和神符门的味道完全不同。 要知道，这方小世界乃是神符门的地盘。 那群喜欢装模作样假正经的家伙最重规矩，对自己的地盘看得很重，就算是自己，也只能偷偷摸摸的进来。 这小子出自哪个仙山？ 亦或只是土著？ 不明白啊！ 居然有难住自己的事情？ 紫色气泡内，女子松开蹙着的眉头，颇有趣致地笑了笑。 现实界，顾小召处在了下风。 虽然，他踏入炼气境第二层，真气更为雄浑，通过小无相诀转化的灵力也变得更多，神念也强悍了不少。 然而，和炼气境中阶的武者硬拼，终究还是勉强了。 黑衣人的罡气之网虽然受挫，却大多存在，顾小召发出的符法大多却如烟火般熄灭了。 这时候，周世玉冲了上去。 圆月弯刀发出呜呜的声响，斜斜地向那个黑衣人。“好胆！” 黑衣人冷笑一声，微微扭头。 他张开嘴，吐出一口长气。 白色的气雾在空中凝聚成一把一尺来长的短剑，急速飞出，击打在弯刀上，将那弯刀打得飞了出去。 周世玉有一部分神念落在弯刀之上，弯刀受损，她的神念也跟着受了伤害。 她仰起头，喷出一口殷红的鲜血，往后退了几步，然后倒头一仰，靠在了一棵紫苑花的花树上。 这时，顾小召已然冲了过来，距离黑衣人不远。 他挥动手中横刀，虚砍了一下。 “哼！” 黑衣人眼中掠过一丝讥诮。 他竖起左掌，同样向前虚砍一下。 两股无形的罡煞在空中相逢，顿时，虚空中漾起了一阵阵波纹，空气像海浪一般往四面八方涌去，形成了一道气浪。 下一刻，狂风大作。 无数植株纷纷低头，恨不得趴伏在地上，形成了一个方圆十余丈的空地，若是从高空往望下来，地上就像多了一个不规则的圆坑。 深吸一口气，识海内，蓝色月光下，那卷符书缓缓展开。 顾小召准备施展颠倒错乱符。 这不是一门战斗专用的符法，然而，虚空画符的话，顾小召能够施展、在此时可以派上用场的也只有这门符法。 对方若是中招，便会精神不济，注意力也会变得不集中，容易分心分神，行拂乱其所为。 在飞来峰，对类似的状态有个术语，叫做削气运。 然而，关键的时候，顾小召却突然停了下来。 他并未虚空画出这门符法，而是选择了外放真气攻击对方，自然，结果也就有些不妙。 顾小召像断线风筝一般向后飞去，一连撞断了好几根植株，一直飞了十多丈这才落入一丛长满刺的藤蔓中，方才止住了后退之势。只是，全身上下似乎都在喷血的他瞧着已经没有了再战的能力。 按道理，黑衣人应该趁胜追击。 然而，他也停了下来。 他站在原地，仰望天空。 远方，夕阳西下，橘黄色的夕照落在大地，一根根参天古树直入云霄，树与树之间，乃是一片荡漾着金色光芒的绿海。 头顶的天空，一只凌云鹤盘旋着落下。 鹤上，隐隐有一人，迎风而立。 此人，正是符师海大富。 黑衣人的身子一颤，眼神终于流露出一丝慌乱，随后，他转过身，像被猫头鹰盯着的田鼠一般窜了出去。 “止步！” 海大富的声音在空中回荡，不觉得他有大声嘶喊，然而，这声音却像是天庙敲响的大钟，隐隐有着回声。 黑衣人停了下来。 这时候，他正抬起左脚想要向前跨步，听到上方的声音之后，左脚也就提在了空中，不敢踏下。 横断山脉的规矩非常简单，拳头若是不如人，那就乖乖听话。 顾小召挣扎着从藤蔓里爬了出来，周世玉踉跄着向前，把他从藤蔓里扶了出来，她那落在顾小召身上的眼神满是关切之情。 “我没事！” 顾小召轻声说道。 这时候，凌云鹤落在了原野上，海大富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第一百零五章 蝼蚁的反击 也没有如何作势，海大富只是轻轻向前跨了两步，十多丈的距离瞬息即至，来到了众人跟前。 他环视众人。 目光在小女孩身上一掠即过，并没有停留半分，也就是说，他没能看出小女孩的异常之处。 周世玉保持着沉默，没有说话。 在和顾小召商量之前，她不想声张。 最后，海大富的视线落在了顾小召身上，他眯着眼睛，打量着顾小召，刚才那番激斗他一直看在眼里，这小子的勇气值得竖一根大拇指，毕竟，不是每一个低阶武者都敢跨境战斗。 “尔是何人门下？谁家子弟？” “禀前辈，在下顾小召，滴水观门下，寒门出身……” 顾小召神态恭敬地向海大富躬身行礼，然后，高声说道，话音落下之后，便掩嘴低声咳嗽起来。 “滴水观？” 海大富皱起眉头。 “出自哪一山？” “隐峰！” “隐峰？掌峰何人？” “慕小桑大师姐！” “哦！” 海大富意味深长地应了一声，随后，他继续问道。 “尔等为何在此？” 接下来，顾小召用简短的语句讲述了整件事情，当然，金刀谷刺杀莫绝一事自然是守口如瓶。 “这样啊！” 手扶着下巴，海大富转过身，面向那个站在原地想逃却不敢逃的黑衣人，这会儿，对方的身子似乎佝偻了许多。 听了海大富和顾小召的交谈，黑衣人就知道事情大条了！ 眼前这个符师多半出自滴水观，自然会护着自家人，自家横山一窝蜂的恶名虽然能止小孩夜啼，却多半吓不住对面这人。 说到背景，滴水观远比横山一窝蜂强大，说到力量，即便是不擅长战斗以炼丹制药为主的符师，也非自己可比。 那么，自己能做什么呢？ 除了束手就擒之外，似乎也没啥可做的？ “尔乃何人，脱下面具！” 了解事情经过之后，海大富面向黑衣人，声色俱厉地喝问道。 今天，他在天上巡视了大半天，也多次驱动飞禽下到地面来，然而，每一次都是无用功，并未能发现凶手的踪迹。 这会儿，心中本就积攒了一肚子的气。 他决定把这股气发泄在黑衣人身上，谁叫这厮藏头露脸，行事鬼鬼祟祟，要知道，他平生最恨这样的人。 他之所以被赶出益都，便是受了小人之害，要不然也不会来到这个穷乡僻壤。 在绝大部分武者眼中，滴水观乃是武道圣地，然而，在我们海公公眼里，滴水观就只是乡下地方。 是的，海大富是宫中的太监。 蜀国王宫有个传统，会把有天赋的小太监们聚集在海棠馆，习武的习武，修符的修符。从小进行洗脑教育，让他们忠于王室、忠于坐在金銮殿宝座上的那个人，为此可以做到牺牲自身性命的地步。 海大富便是出自海棠馆。 他算是其中的精英，很小就显露出了符道天赋，之后，便成为了同龄人中的佼佼者，一路顺风顺水地修行，很快就受箓成为了正式符师，成为了司礼监魏岳公公的心腹亲信。 然而，由于修行一途太过顺利，他的心态有些问题，任事之后中了某个非常亲密的朋友的圈套，闯了大祸。 幸好，魏公公把这事兜住了。 不过，为了平息众怒，也是让他避风头，魏岳把他打发到了滴水观。 滴水观和王族交好，据说，曾经有退位的太上潜藏在滴水观修行，故而，王城或者宫中不时有人前来滴水观。 除此之外，海大富还有一件私事。 临行前，观海君派人暗中召他见面，拜托他照看一下在滴水观修行的私生女慕小桑。 观海君为人低调，母族的背景不深，他和朝中大臣以及各家豪门没有什么私交，又一直站在太子身后做事，被人称之为太子党，所以，他继位的可能性不大。即便如此，海大富仍然没有资格轻视对方。 那时候，他自然是一口应诺。 到了滴水观之后，他也是这样做的，虽然在内务司内任职，没有交代到头上的话就诸事不管，和一个酱油众没啥区别。但是，凡是涉及到隐峰的事情，涉及到慕小桑，只要不利于对方，他便会否决。 除此之外，他没有多余的动作。 就算是烧观海君的冷灶，亦不能做得太过露骨，要不然，便会被划成观海君一党，太子一系要是失败，观海君也会受到牵连，那时候，被划成观海君一党的自己多半没什么好下场，最好的结局不过是在滴水观老死。 当然，顺水推舟的事情还是可以做。 如此，便有了一段香火情。 既然，眼前这小子是隐峰门下，为其出口气又何妨，那个藏头露脸的家伙不过蝼蚁一般的角色，顺便碾死便是。 “这位符师大人，在下出自横山一窝蜂，可否给在下老大疍毒一个面子，此事就此作罢可好……” 黑衣人并未脱下脸上面具，不过，他的语气非常柔和，生怕激怒海大富。 “疍毒？” 海大富眯起眼睛。 “是的，我家老大是疍毒大人！” 黑衣人眼中掠过一丝喜色。 横山一窝蜂行踪隐秘，骨干分子多像黑衣人那样佩戴着面具，不过，在横山地面的高阶人物那里，却也有一些角色漏出了真身，疍毒便是其中之一，他就是坊间相传的那个先天高手。 “不认识！” 海大富笑着摇摇头。 “啊……” 那一刻，黑衣人整个人都不好了！ “要嘛脱下面具，要嘛死！” 海大富发出了最后的通牒，不大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其中，杀意像黑暗中的萤火虫一般，怎么也遮不住。 “哎！” 黑衣人长叹一声。 他转过身子，抬起左手，捏住面具的一角，轻轻摘下。 由于他是背对众人这样做的，顾小召等人也就没有看清楚他的脸，不过，对方已经屈服了，迟早会露出真面目。 然而，那个黑衣人此时却干了一件疯狂的事情。 他的右手多了一把小刀，抬起手来，在极短的时间内在自己的脸上划了数十下，这事太过疯狂，一时间，没人能反应过来将其阻止。 随后，那厮转过身。 脸上血肉模糊，伤疤纵横交错，就连鼻头也被割了下来，瞧着甚是狰狞可怕，就连周世玉也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半步。 那厮咧开嘴，疯狂地笑着。 顾小召咬了咬牙，表情变得阴暗。 海大富全身颤抖着，那种被蝼蚁之辈戏耍的感觉涌了上来，一张脸像是充血一般变得通红。 “死来！” 他怒吼一声，挥了挥手。 第一百零六章 天外来客 海大富挥手之后，在他和黑衣人之间，凭空生出了一面火墙，顿时，空气变得炽热起来，一股热浪向四周扩散开去。 顾小召往后退了几步，他额前飘散着的一缕发丝有些发黑，鼻间隐隐嗅到了一股焦臭味。 不一样！ 的确不一样！ 同样是虚空画符，同样的一道火球术，自己施展出来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火球，而在真正的符师手中，便是一面火墙。 若是这面火墙朝你平推而去，就算你修炼的是防守第一的土属性罡煞，多半也难以抵挡。 面对这样的攻击，顾小召想不出办法防御，唯有后退。 在他看来，那个黑衣人就算是炼气境第五层的武者，在这个时候，也不可能外放罡气和这面火墙硬拼，唯有后退了事。 毕竟，火墙移动的速度虽然快，也不见得能追得上一心想要逃跑的他。 然而，黑衣人的选择却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他不退反进，像飞蛾扑火一般投向了那面火墙。并且，全身撤去了防护，不但没有运转罡气，就连手中的长剑也丢弃了，疯狂地笑着扑入火海。 “咦！” 海大富皱了皱眉头，左边的眉毛飞扬而起。 这面火墙不过是佯攻，他真实的目的是想引开黑衣人的注意力，其实，他已经在黑衣人的身后暗暗布下了一道蛛网符，逼得那厮后退之后，将其生擒活捉。 他没料到，那个黑衣人竟然不退反进。 简直就是自杀！ 不！ 不是自杀！ 海大富面上闪过一道青芒，右手以一种奇快的速度捏了个手印，嘴里念念有词，念诵咒语。 顿时，原本趴伏在地的藤蔓野草荆棘灌木以一种匪夷所思的速度疯长起来，在他身前，形成了一道青翠的木墙。 在火海中挣扎着痛苦燃烧的黑衣人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海大富跟前，挥手将一枚黑黝黝的玩意朝着他掷了过去。 “轰！” 那玩意撞在木墙之上，发出一声巨响。 那声音在耳边回荡，就像有人在你耳边用大铁锤敲打牛皮鼓一般，震得你的耳膜一阵发颤，嗡嗡作响。 顾小召忍不住往后又退了几步。 他有些担心地望向周世玉，虽然，对方距离战场比他要远，应该没有受到多大影响。 这会儿，周世玉捂着耳朵，表情有些难受。 之后，顾小召横移了几步，来到那个小女孩身边。 因为这小女孩，方才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若是对方在这里丢了性命，先前自己等人的努力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此时，小女孩依旧直愣愣地望着前方，面无表情。 瞧着就像是被这巨响震慑住了，看上去有些痴傻。 “霹雳子……” 海大富的声音飘了过来，伴随着一阵笑声。 顾小召没有在这笑声中听到任何喜悦开心的情绪，说是笑，倒不如说是怒，一种被小蚂蚁咬了脚趾的愤怒。 黑衣人自杀前的奋力一击，除了让顾小召等人耳膜有些难受之外，并没有造成任何后果。 海大富仓促之间制造的木墙挡住了霹雳子的冲击波，虽然，木墙也被这冲击波摧毁了。 海大富想寻那黑衣人晦气也不成。 那面火墙的温度奇高无比，在顾小召看来，和地球上的炼钢炉的温度相比也不遑多让。 虽然，海大富有出手撤去那面火墙，然而，为时已晚。 黑衣人的小半个身躯已然变成了灰烬，剩下的大半个身躯虽然没有被烧成灰烬，却是焦黑的一块，像是一根被雷劈过的枯木，无声无息地倒下。 “去死！” 海大富仍然不解气，抬手挥下一道雷霆。 银白色的闪电落下，落在那截残躯，将其击成尘埃，变成真真正正的粉身碎骨，如此之后，海大富方才心满意足了。 他回头扫了顾小召等人一眼。 “小子，横断山脉内危机四伏，尔等最好早些返回滴水观……” “多谢前辈！” 顾小召向海大富躬身行了个礼。 海大富摆摆手，转身欲走。 就在将走未走之际，他突然回过头，有些疑惑地盯着顾小召。 顾小召微微低头，神态恭谨。 他全身上下都是不能说的秘密，决不能露出半点端倪，然而，即便内心紧张到了极点，就像完全张开的弓弦一般紧绷，他的身体却是放松的，完全符合在这种情况下一个后辈该有的状态。 “你在符武兼修？” 海大富眯着眼睛。 顾小召微微点头。 “嘿嘿……” 海大富摇头笑了笑。 “你家长辈没告诉你，若要在符箓一道上修行，炼体境之后便须得放弃武道，若不然，便是死路一条……还是你们这样的少年天才自认不同凡俗，可以能人所不能，走出一片新天地？” 顾小召沉默着，没有说话。 “可惜了” 海大富再次摇了摇头。 他向前走了两步，将手放在嘴边，一声清亮的口哨声响起，在空中飘荡，隐隐有着回声。 顿时，一道黑影从天而降，在七八丈的低空中盘旋，正是海大富的宝贝坐骑凌云鹤。 随后，海大富的身子袅袅升起，不带丝毫的烟火气，仿佛升仙的天人扶摇直上，落在凌云鹤背上。凌云鹤的身子微微往下一沉，巨大的双翅展开，在地面上投下一道巨大的阴影。 “呼！” 气浪落下，将草叶灌木压得纷纷低头。 顾小召却没有低头，他迎着狂风昂然而立，即便风将眼睑打得生疼，他依旧没有眯眼，而是像正常情况下那样睁着，望着海大富远去。 他不喜欢先前的感觉。 不喜欢卑躬屈膝低下自己的头颅，但是，有时候却不得潜伏爪牙忍受，这就是人生，要想不低头，就只能成为高高在上的强者。 一言可决万世法！ 一剑可使万道崩！ 自己经历了三世，有着神奇的石碑世界辅助，有着直通大道的绝世宝典，这种情况下，容不得半点懈怠。 这时候，周世玉慢慢走到了顾小召跟前。 她先前和黑衣人硬撼了一招，内腑受到了震荡，这会儿，仍然有着轻伤，嘴角的血渍不曾擦去，已然干涸。 顾小召瞧了她一眼，指了指她的嘴角。 周世玉心领神会，抬手拭去了嘴角干涸的血渍。 她望着顾小召，轻声说道。 “对不起……” 顾小召摆摆手，示意她不要多说。 周世玉抿了抿嘴，准备将那个小女孩的异状告诉顾小召，然而，她张开嘴之后，却发现无法出声。 “杀了他！” 此时，脑海中那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她的身体完全不受自己控制，下意识地就去摸腰间的弯刀，手掌堪堪搭在弯刀的刀柄上，这时，却有经文声隐隐在识海内回荡，顾小召盘腿而坐念诵经文的样子浮现在识海中。周世玉微微颤抖着，挣扎着将手挪开了刀柄。 “咦！” 小女孩的识海内，紫色气泡越来越薄了，瞧着仿佛下一秒便会破裂一般。在气泡里面，披着七彩霞衣的绝美女子微蹙眉头。她含着自己的手指头，透着疑惑的眼神依旧娇媚。 离恨天宫的那些女疯子的确厉害，就算是她，在云海中遇见也会选择退避三舍，不和对方纠缠，和那些把自己修炼得精神分裂的家伙们计较，除非她自己也变成了神经病。 不过，欺负欺负那些疯子的分神倒还可以。 她原本想调戏一番周世玉，之后，再用秘法唤醒潜藏在对方识海内的分神。 这个容器尚未成熟，那个分神一旦苏醒，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神形俱灭，那些疯子们虽然拥有不少分神，然而，爆掉一个也会让她们心疼，有时候，这甚至会让她们的功法变得不圆满。 然而，明明在神念上有着那么大漏洞的周世玉，这一次居然没有听从她的号令，怎么回事？ 女子有些不快。 不过，她很快就恢复了好心情。 随着时间的推移，她的心情会越来越好。 她是偷偷潜入这个世界的，因为害怕被这方世界的天道法则察觉，排斥出去，唯有自我封禁，将元神封禁在这个小女孩的识海内。随着时间的推移，她所带来的外界气息会慢慢消失，元神沾染上这方天道的气息之后，便能破壳而出。 紫色气泡越来越薄，破禁而出的日子不远了。 虽然，周世玉欲言又止，顾小召也不知道对方身上发生了什么，然而，他却晓得事有不妥。 视线在周世玉身上迅速来回一遍。身体没有不妥，那么，多半是神魂上出现问题，于是，顾小召运转海纳百川探气诀。 念头溢出体外，打着旋儿在空气中穿行。 没有！ 什么都没有！ 下一刻，顾小召竖起右手的食指和中指，并起来在自己眉心一点，体内真气通过小无相诀转换为灵力。 巴山秘传，天眼术。 天眼之下，阴气秽气无可隐藏。 没有！ 仍然没有！ 周世玉全身僵直，不仅不能说话，也不能扭头望向小女孩给顾小召提示，当然，她也没有理会脑海中那个不停叫她杀掉顾小召的命令。 顾小召尽量保持着内心的平静，然而，脸颊上不免有汗水滑落。 怎么办？ 唯有那样做了！ 虽然，那门功法他只是浅尝而已，距离入门仍然有着很远的距离，但是，事已至此，只能勉强一试。 “天地同生， 破妄证真， 炼化九道 还形太清 ……” 默诵经文，顾小召运行破妄证真决。 眼前的世界顿时为之一变，仿佛多了点什么，单凭肉眼，他便能瞧见灵气的升降，每一种灵气有着各自的色彩。 不仅如此，他甚至能瞧见人的念头。 周世玉的念头呈星星状，银白色，在她体外忽隐忽现。 然而，这时候却有一团紫色的带子牵扯在她身上，将她捆着，一头插在她的后脑，另一头却延伸到了不远处，握在一个绝美女子的手里。 那个绝美女子的上半身漂浮在小女孩头顶，下半身却陷在小女孩身体内。 这会儿，她瞧着周世玉，吃吃地笑着，表情像是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眉宇间，流淌着让男人骨头发软的娇媚。 第一百零七章 表演 顾小召的心往下一沉，手捏法决，便要有所行动。 这时，他的识海内，却突然有了变化。 那轮明月如心脏一般忽而膨胀、忽而收缩，隐隐有跳动声，如遥远地方传来的雷声，使得他的神念也为之一紧，原本溢出体外的念头纷纷倒灌而回，缩回了眉心天宫。 明月之下，符书亦是如此，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危险似的，淡金色的光芒黯淡下来，符书紧缩在明月之下，缓缓旋转。 聚神内视，念头如蓝色潮汐在识海内荡漾。 顾小召发现明月深处多了一块小小的黑斑，念头探去，隐隐可见石碑之影，这还是他第一次在识海中发现石碑世界的存在。 这是一种警示！ 顾小召莫名地有了明悟。 他松开了左手捏着的法决，同一时间，也放下了破妄证真决的运行，就像先前所见皆是虚妄，视线在小女孩身上一扫而过。 随后，顾小召大踏步来到周世玉跟前。 他神情凝重，并起双指，在僵立着的周世玉眉心轻轻一点。 “玄灵巡行，永保安宁，太玄三一，守其真性……” 神念驱动，柔和的灵力轻轻度入，口中柔声念诵清心咒，诵经声如洪钟大吕在周世玉识海内回荡。 “仔细你的说话，不然……” 周世玉识海内，那声音并不曾被经文声驱散，依旧留下了一句威胁的话语，这才慢慢消散。 这时候，周世玉方才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 她非常清楚，那句威胁的说话并非虚言，对方若是想，便能控制住自己，让自己不再是自己。 只要对方不让自己伤害顾小召，自己多半没有反抗的余地。 “没事吧？” 顾小召神情担忧地说道。 “没事了！” 周世玉脸上挤出了一丝微笑，她柔声说道。 “刚才被罡煞所伤，一时岔了气，现在好多了……” “哦！那就好！” 顾小召点点头。 随后，他转过身，走向小女孩，面带微笑，声调放得更为低缓，语气放得异常温柔。 “小妹妹，你没事吧？” 小女孩缓缓挪动脖颈，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就像是一具好久不曾在关节上油因而生锈的木头，她直勾勾地盯着顾小召。 渐渐地，一丝极其诡异的微笑挂在她嘴角。 “我……没……事……” 三个字，花了两三个呼吸的时间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 就算是一个没有习武的普通人，也知道这状况不正常，于是，顾小召脸上掠过一丝诧异，流露出正常人该有的反应。 他叹了一口气。 表情中夹杂着一丝怜悯，伸出手，手掌心垂在小女孩头顶，缓缓落下，轻轻抚摸着小女孩的脑袋。 只要真气一吐…… 心中转着这样的念头，然而，识海内，那轮观想出来的明月仍然在跳动，警兆依旧存在。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白……灵……” 虽然有所回应，声音依旧硬邦邦的不带任何情绪。 然而，她的眼神却多了一丝讥诮。 顾小召瞧见了这丝讥诮，能够感觉到对方在戏耍自己，他不知道对方有何底牌，就算要害之处尽在自己掌握之中，依旧如此。 千年老鬼附身？ 强者重生？ 位面之子？ 顾小召笑了笑，这是地球上的记忆在影响自己，身为宅男，看多了玄幻仙侠小说之后的下场。 虽然上述种种多半是无稽之谈，不过，眼前这个奇怪的小女孩多半大有来历，不然，石碑也不会蹦出来。 要知道，这还是石碑第一次主动跳出来给自己警示。 既然，对方看出自己是在演戏。 那么，也就不必再说什么了。 说起来，顾小召也不喜欢兜兜转转，更不喜欢演戏，特别是在对方面前饰演的还是一个丑角。 于是，他开门见山地说道。 “这位前辈，意欲何为？” 小女孩慢慢抬起头，脑袋微微偏着，斜斜地望着顾小召，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诡异，即便是在透着暖色的橘黄夕照之下，依旧显得鬼气森森。 “找……一个人……算……一笔账！” 声音依旧平缓单调，没有高低起伏，没有情绪变化。 “需要做什么，方可放过我等？” 顾小召沉声问道。 “呵呵呵……” 小女孩笑了起来。 她没有说什么，而是像没有了电力的玩具低下了头，笑声渐渐低下去，许久方才消失。 没有回答，笑声便是回答。 “前辈，在未找到前辈想要寻找的那个人之前，便由我来伺候前辈吧……” 顾小召一脸诚恳地说道。 小女孩依旧低着头，没有回话。 “前辈，得罪了！” 说罢，顾小召俯下身，将小女孩抱了起来，背在身后，然后，掉头望向周世玉，神态轻松地说道。 “小师妹，走吧！” “嗯！” 周世玉点点头。 随后，三个人便迎着夕阳走去。 “这是个聪明人……” 小女孩识海内，紫色气泡包围中，自称白灵的绝美女子微微笑着，她掉头望向身侧，轻声说道。 “小妹妹，你觉得呢？” 在她身侧，躺着一个三岁小女孩的身影。 这小女孩和外界的小女孩长得一模一样，并无丝毫区别，此时，正躺在一个仿佛水晶雕刻而成的小棺材中，闭着眼睛，面无表情。 “呵呵……” 绝美女子捂着嘴笑着。 “哎呀，我忘了你已经无视、无闻、无觉……” 说罢，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表情娇媚地叹了一口长气，有些幽怨地说道。 “人生，还真是寂寞啊！” 三人沿着来时路行去，向着事先约定的聚居点行去，一路上，先遇到了顾大忠和几个手下。 顾大忠正带着那几个人在荒野上散开搜寻，寻着顾小召的踪迹。 瞧见顾小召之后，他分外的激动，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和汗水混合在一起，随后，他第一时间发现不妥，忙伸手擦拭，结果弄得鼻涕眼泪汗水满脸都是，瞧着甚是狼狈。 “少主，你没事吧！” 顾大忠飞扑过来，若非顾小召眼神凌厉，他多半会扑到顾小召怀里。 “没事！” 顾小召不动声色地说道。 “这位？” 顾大忠瞧见了顾小召背后的小女孩，这会儿，小女孩伏在顾小召肩上，沉沉睡着。 “从横山一窝蜂手里救的人……” 顾小召应了一声。 “走吧！” 于是，一群人跟随在他身后，继续向着夕阳行去。 第一百零八章 水炼法 十一月，深秋将逝，隆冬降临。 一早起来，树上、屋檐上、院墙边，隐隐可见白霜，就像是有顽皮的家伙在深夜四处撒下白糖。 空气明显变得肃杀，特别是在山间，可谓是阴寒侧骨。 风呜呜吹着，发出鬼哭一般的呼啸，打在人脸上，就像被细小的鞭子抽上一般，隐隐生疼。 山客们进山，大多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用麻布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眼睛来。不如此，脸上便会出现许多细小的伤痕，像细小的刀子割过一般，那便是山风所致。 顾大忠低着头，从院墙那边绕了过来。 风从他头顶掠过，吹得一侧的墙头烂瓦哗啦啦作响，吓得他不由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地抬头望了一侧的院墙，加快了步子，一溜小跑，跑到半开的院门，冲了进去。 随后，他转身关上房门。 顾大忠肩上背着一个巨大的包裹，他穿过院子，来到檐廊前，将包裹从肩上取下，放在了檐廊上。 他躬身站在檐廊下，轻声说道。 “少主，大忠我回来了……” “嗯！” 屋内传了一声轻哼。 “大忠，辛苦了……” “哪里？少主，大忠不辛苦，一点都不辛苦……少主，还有什么要大忠去做的，尽管吩咐！” “不用了，你退下吧！” 屋内，顾小召的声音有些疲惫。 “诺！” 顾大忠迟疑了一下，还是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虽然，他是在往外走，内心的疑惑却久久不曾散去，在这时候，已然达到了最高点。 从山中回来之后，又是十来天过去了。 这段时间，顾小召的行为非常反常，他和周世玉躲在先前那间屋子里，很少外出，就算是用膳，也是顾大忠等人将食盒放在门口，然后，在下一餐的时候把食盒收回，很难见到顾小召本人。 这是英雄难过美人关？ 最初，这样的想法自然难免，毕竟，一男一女老是待在屋里，让人难免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但是，那个被他们从横山一窝蜂那里救出的小女孩也在屋内，和他们形影不离，如此看来，又不像是那回事。 他们究竟在做什么？ 这样的疑问堆积在心头许久，只不过，顾大忠可不敢向顾小召发问，在他心里，顾小召做什么都有道理，自己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无需多问，只要像现在遵守命令行事就行了！ “咿呀！” 木门轻轻打开，顾小召从门后走出来。 苍白的日光掠过院墙，贴着屋檐下方落在檐廊上，顾小召眯着眼睛，望着远方天空惨白的日头，深吸了一口气。 之后，他俯身将包裹拿起，进入屋内。 “咿呀！” 木门轻轻关上，将日光隔绝在门外，屋内，唯一的光亮来自头顶的那片明瓦，在木地板上落下一个不规则的长方形光圈。 这里是第五大街，顾小召以前购买的那个小院。 在这个小院，顾小召经过一番血战干掉了离别堂杀手聂曾广。 如今，眼前的状况瞧着没有那时候紧急，实际上，其危险程度却远超那个时候，此时盘腿坐在榻上那个三岁多的小女孩，乃是远比聂曾广更危险的人物。其实，拿聂曾广和对方比较，对那人是一种羞辱，就像拿猛虎和小猫比较一般。 从山里回来之后，顾小召便来到了第五大街，除了让顾大忠和两三个下人留下之外，将顾飞扬和顾寅等人打发走了。 之所以不回隐峰，是怕闹出大的动静，进而把自己的底细也暴露出来，与那相比，倒不如安静地处理这件事情。 只是，怎么处理？ 一时间，顾小召没有头绪。 这十来天，他什么也没有做。 原本想进入空间把黑土运出来，铺撒在隐峰属于自己管理的那片药田，现在，这件事情也不能做了。 在那人面前，顾小召不敢进入石碑世界。 瞧了榻上斜靠在厚实被褥上的白灵一眼，顾小召快步上前，将包裹放下，把里面的物事取了出来。 “好，很好！” 白灵满意地点点头。 “小子，做得不错，有前途……” 三岁小孩的外貌，语气却老气横秋，这状况异常的诡异，不过，顾小召已经习惯了，他什么都没说，默默地退下。 屋内一角，周世玉靠墙而坐，有些担心地望着顾小召。 和十几天前相比，白灵就像是换了一个人。 那时候，她还像个木偶机关人，动作僵硬缓慢，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且说不了几个字便要休息半天。 如今，虽然还不如真正的三岁小孩那般灵活，简单的动作却也能正常地完成，说话也不口吃，语速虽然不快，却也是正常人的范畴。 以前，对方还需要自己，如今，行动自如的她不再需要自己等人的帮助，到时候，她会怎么做？ 杀了自己和周世玉？ 将滴水观闹个天翻地覆？ 很有可能？ 从这几天接触的情况来看，面前这个家伙是个任情任性的疯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从不考虑后果。对她而言，在这方天地的所有人不过都是游戏中的npc，他们的生死、他们的人生、他们的一切都毫无意义。 她只想要高兴，做让自己高兴的事情。 若是位面破碎能让她开心，她就会去让位面破碎，至于，能不能成功那就是另外一回事。 其他人会以为她是疯子，顾小召却不这样认为。 或许，这是对方的道。 以随心所欲入道，以超脱人性成道？ 只是，自己可不想成为对方成道路上的一块踏脚石…… 看来，不能耽搁和犹疑了，就算是有些冒险，也只能去做了。 白灵坐直身子，也不算坐直，左手手臂撑着被褥，表情慵懒，然而，三岁小孩的面容太过稚嫩，也就显得不搭。 当然，顾小召和周世玉都不会说什么。 两人和以前一样，背靠墙壁坐着，互望了一眼，随后，静静地望着白灵。 白灵抬起右手，打了个响指。 悄悄运行破妄证真决的顾小召非常清楚地瞧见，原本散步在四周杂乱的天地灵气在这一会变得温顺起来，就像是被她驯服的小宠物般，随着这一声响指涌了过来，然后，扑向了那个系着的包裹。 捆着包裹出口的绳结自动散开，布匹向四周摊开，露出了里面的物事。 这里面什么都有，有药草、有矿石、有兽核、有鲜花、有枯木、也有不值一文的野草…… 也不知道对方拿这些来做什么？ 之后，第二声响指。 五颜六色的灵气将那些物事分别包裹起来，然后，就像受到浮力一般慢慢漂浮起来，凭空漂浮在空中。 在周世玉视线中，的确是如此。 周世玉皱着眉头，瞧了身边的顾小召一眼。 就算一向以来她都对顾小召充满信心，相信没有任何事情他不能解决，此时，难免也有些沮丧。 不过，她仍然相信顾小召。 这是她的信念，若是信念不存，其修为将大幅度下降。 接下来，第三声响指。 声音落下之后，天地灵气纷纷听令行事，钻进了那些物事之中，可以说是无孔不入，很快将那些玩意分解。把无用或有毒的玩意驱除，将白灵认为有用的成分留下，随后，汇聚在一起。 不停地锤炼，不停地碾磨…… 无需炼丹炉、无需阴阳火…… 这是水炼术，和天云界的炼丹术体系完全不同的水炼术，若非有着前世在飞来峰的记忆，顾小召也是认不得的。 短短十来天的时间，对方就恢复到了这种程度，就算不及海大富，恐怕也相差不远。 然而，顾小召知道，这并非对方的真实面目。 要不然，在对方还不能控制那具身体的时候，在自己准备动手之际，石碑也不会发出警兆。 或许，对方强大到了能引起石碑注意的地步？ 又或许，是因为自己踏入了炼气境第二层的缘故，因为修为增强，神念变得更为雄浑，石碑这才能在自己识海内显现。 当然，也有可能这两种可能性都存在。 水炼术！ 这样看来，对方应该是上界天人降临，又或是其他世界的强者偷入天云，也就是说是世人所说的域外天魔。 真相如何，顾小召不得而知。 数个呼吸之后，原本数十斤重的物事却变成了一颗拳头般大的丹药，浑圆如鸡子，上面闪烁着青色的光芒。 不够！ 还不够！ 顾小召心中暗自说道。 果然，原本靠着被褥坐着的白灵坐直了身子，表情也不再吊儿郎当，当然，距离郑重也有一段距离。 她只是很正常地坐起身，然后，向着那颗拳头大小的青色丹药吹了口气。 顿时，一声惊雷。 那声惊雷来自天空深处，在十万里深山内响起，屋内却清晰可闻。 就像体内出现外界的病菌一般，人体的免疫力自然会向病菌发起攻击，这雷霆应该是天云界的天道法则发起的攻击。 只是，不晓得白灵使用了什么法子，应该是类似李代桃僵的法术，将天雷引到了千里之外。 青色丹药在雷声中一颤，随后，在白灵呼出的气息中滴溜溜地旋转。 速度奇快无比的旋转，就连顾小召的锐眼也看不清楚，只能瞧见一道炫目的青光，像龙一般盘旋着…… 如此，化为了一颗大拇指般的银白色丹丸，方才停下了转动。 旋转的时候，丹药不停地和天地灵气摩擦，然后，就像白矮星一般向内坍缩，最终，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这才是丹药真正的模样。 这时，天空又传来一声炸雷。 这一次，距离这里近了许多。 白灵不敢怠慢，她微微张嘴，稍稍嘟着，用力地一吸！ 下一刻，丹丸电射而来，落入腹中，消失不见。 第一百零九章 天地阴阳交感大法 夜色低垂，头顶，圆月如银盘，皎洁的月光洒下，落在距离滴水观数十里的白虎梁。 梁上，一尊白色的巨石如猛虎蹲踞，因而得名。 这时候，数十个披着重甲的武士分成好几个小队散在方圆十里，有打着火把的明哨，也有潜藏在灌木丛中的暗棋。 整个白虎梁戒备森严，严禁闲杂人等靠近。 这些武士以七人为一队，部众皆是炼体境大圆满的武徒，领头人中修为最低的也是炼气境第一层的武者。 如此强大的力量，若非出自滴水观这样的武道门派，就只能出自门阀世家。 眼前的这只队伍并没有例外，他们来自卫阀，而且，仅仅只是卫阀嫡系二公子卫南的部曲。 白虎梁的中心，半山腰的凹处，插着许多经幡，黄色的经幡上用红色的朱砂勾勒着许多蝌蚪形状的符文。经幡围着的地方，摆着一个香案，香案上，供奉着一尊道祖的白玉像。 神像前，摆放着一个香炉，上面插着三根大拇指粗的檀香，香头点着，香气笔直向上，就算山风凛冽，那香气也不曾有丝毫动摇。 香案前，万四维头戴黄粱高冠，身披羽衣鹤袍，道貌庄严。 经幡外，卫阀二公子卫南站在一块巨石旁，身侧六尺外，他的护道者高雄面色凝重，时不时环顾四周。 除此之外，方圆一里，再无他人。 半个月夺取了，月圆之夜来到，卫南也将万四维需要的材料搜集齐全，这会儿，对方正准备开坛做法。 万四维需要的材料大多并不贵重，只是非常的罕见，须得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卫阀在滴水观虽然有势力，终究不是在自家的地盘，难免受到各种限制。故而，耗费了十多天的时间堪堪赶在月圆之夜方搜集齐全。 若换在浦阳，三天以内便能搞定。 之所以在远离滴水观的白虎梁设坛做法，不过是遵循一种规则，就像滴水观的符师去到浦阳，也不会在卫阀的地头上私自做法。 不管是武道门派，还是豪门世家，在自己的地盘上都设有符阵，符师若是在符阵内施法，只要牵动天地灵气，便会激发符阵。如此，在极短的时间内，当有大量高手赶来。 多多少少会闹出一番风波来，毕竟，在天云界，符法也算是大规模杀伤武器。就像地球上的控制核扩散一样，再是严防也不为过。 所以，符师过境，若要停留一日以上，大多要向当地的天庙报备。 当初，顾小召在坊市内施展符法杀了聂曾广，之所以没有引动坊市内的符阵，一方面是他的符法威力太小，另一方面，则是体系不同。 符阵之所以能察觉到符法波动，其本质在于彼此都是符箓一系。 顾小召就像是一个小偷，利用小无相诀模拟出符合天云界天道法则的灵力波动，故而，不会被法则排斥。 同样，也不会激发遵循天道法则的符阵。 万四维做不到这一点，所以，只能选择在远离滴水观的山区设坛做法，免得激发滴水观布下的符阵。 一直以来，万四维都在追寻另外那半张藏宝图的踪迹。 这是第二步，整个计划的第二步。 至于第一步，自然是寻到了掌握着另外半张藏宝图的卫南，这一步说起来简单，却也花费了他两三年的光阴。只要完成这第二步，寻到另外半张藏宝图，师傅东方墨多年的心愿便能达成，他也有望突破境界，成为大符师。 卫南这半张藏宝图记录的是远古宗门方寸宗传承之地所在之处，另外半张藏宝图则是传承之地的内部地图。 若没有那玩意，就算是师傅东方墨亲临，也是危机重重，何况，在益都天庙，不知有多少人盯着师傅，东方墨根本脱不开身。 只有获得了另外半张藏宝图，沿着安全路线行走，方能避开传承之地内的机关暗器符法迷阵以及各种匪夷所思的陷阱，到达目的地所在——七窍玲珑塔，获取塔内的远古方寸宗的传承。 东方墨虽然出自方寸宗，只是，此方寸非彼方寸。 慕小桑手中的金蛟剪则是打开七巧玲珑塔的钥匙。 所以，他们需要慕小桑同行。 不过，在这之前，须得寻到另外半张藏宝图，不然，一切皆空。 万四维深吸一口气，将卫南拥有的那半张藏宝图摆放在道祖的神像前，随后，他朝道祖像非常恭敬地行了个礼，鞠躬到了一百八十度。 之后，他脚踏罡斗，手捏法决，念诵咒语。 “天地玄宗，万气根本，广修万劫，证吾神通，万界天地，唯道独尊，大罗阴阳，玄光普照……” 他并未张口，声音却昂然而起。 这声音并非通过口腔共鸣发出，而是由神念直接激发，也就是说他并非用身体在念诵经文，而是用的神念的力量。 天地阴阳交感大法！ 这法决由师傅东方墨所授，运转天地之力，牵动阴阳因果，能在冥冥之中寻到一丝气机。 有香案上那半张藏宝图为引，万四维能寻到与之同出一源的另外半张藏宝图，并且能够准确地定位。 以前，他通过师傅传授的秘法追寻另外半张藏宝图的位置，只能获取大概的位置。 他能察觉到那玩意在某个郡，或者某一片地域，但是无法准确地位，误差极大。当时，他也有向卫南提出请求，想借对方的半张藏宝图一用，以便在月圆之夜开坛做法寻到另外半张藏宝图的踪迹。 然而，卫南拒绝了他的请求。 之所以如此，无非互不信任。 那时候，万四维也有强夺的念头，但是，卫南对他有所防备，将藏宝图放在了卫阀的藏经阁内，那里，终年有着一个符师看守。万四维虽然桀骜不逊，为人也够狂傲，却也不敢私闯卫阀的藏经阁。 既然不能得逞，就算杀了卫南也没有意义。 故而，万四维放弃了这个计划。 现在，卫南之所以将自己拥有的半张藏宝图交出来，这是因为他们已经来到了横断山脉，那个远古宗门传承之地的所在。并且，万四维非常清楚，在卫南那群人里面，藏着一个符师。 他或许以为那个符师能和自己对抗，这才答应了自己的请求吧？ 还是太年轻啊！ 符师和符师之间也是不同的，出自名门的符师和野狐禅符师有着非常大的区别，能被卫南雇佣的符师多半也不会有什么了不起的背景。 万四维非常清楚卫南的野心，对方获得了那半张藏宝图已经六七年了，却隐而不报。 到底是为了什么？ 明眼人都知道。 所以，那个符师绝对不会是出自卫阀。 随着诵经声越来越大，越来越急，所有杂念纷纷消失，识海内，神念被压缩成一枚针，从眉心天宫透体而出，延伸到了那半张藏宝图上，同一时间，四周的经幡哗啦啦摇动起来。 朱砂勾勒的符文化成一道道虚影从经幡上腾空而起，像炊烟一般漂浮在头顶，幻化成一张奇特的网。 一道道金光落下，汇聚在万四维戴着的那顶黄粱高冠。 原本明朗的月夜，不知何时，头顶却多了一层厚厚的乌云，将月光挡在了云层之上。 云层内，隐隐有电光闪现。 奇怪的是，却无雷声。 这时候，万四维的步伐变得沉重起来，诵经声也变得缓慢而低沉，就像小儿舞动大锤一般，甚是吃力。 “疾！” 一篇经文念完，万四维咬着舌尖，向前吐出了一口精血。 下一刻，香案上的道祖像大放光明，隐隐有仙乐声传来，仿佛来自渺渺虚空，声音入耳，有极乐之感。 那半张藏宝图亦有了变化。 无数符文从图上袅袅升起，漂浮在半空中，映照在光明之中，隐隐可见山川河流，就像是地球上的3d画面。 “崩！” 一声轻响，万四维头顶带着的黄粱高冠四分五裂，化成一片片碎片飞向四面八方。 窥探天机总有付出代价。 这黄粱高冠便是替万四维而灭，一个不错的法器因此坏掉，万四维脸上却不见丝毫肉痛。 他竖起食指，在自己眉心一点。 顿时，眉心裂开了一条细线，瞧着像是一只竖着的眼睛。 万四维闭上了双眼，双脚微微挪动，移动着身体，竖着的眼睛盯向了西北方，那里，正是滴水观坊市的所在。 一旁，卫南和高雄紧张地望着万四维，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所有打扰。 同一时间，滴水观坊市第五大街，位于深巷之中的某间宅院，月光安静地照着，万籁俱静。 顾小召躺在屋顶上，静静地望着夜空。 在他身侧，一个绝美女子的虚影像飞天的神女围着他忽左忽右、忽上忽下地飞舞，面上挂着娇媚的笑容。 当然，除非顾小召运转破妄证真决，不然瞧不见这虚影。 顾小召知道，这是那个神秘女子的一缕念头。 有着前世记忆的他见过类似的强者，每个念头都如实质，能够化身千万，遍布三千界。 当然，这女子尚未达到那样的程度。 不过，却也走在那样的路上。 白昼时，对方带着周世玉离开了，说是要去寻回自己的东西，本来也要带着顾小召，偏偏慕小桑派人前来通知顾小召，让他不要外出，说是最近便要进山，来人的说话，白灵有听见。 于是，她只带了周世玉离开，没有带上顾小召。 她们离开之后，顾小召原本想进入石碑世界，神秘莫测的石碑或许能助他摆脱那家伙。 但是，有这念头在他身边，顾小召的一举一动同样脱离不了白灵的监视。 故而，他只能躺在屋顶上，无聊地望着星空，不敢轻举妄动。 就在这时，一道炫目的金光划破夜空，像一道长虹从远方向着顾小召急速奔来…… 第一百一十章 不速之客 数百里外，横断山脉。 破庙，野火，两三人…… 庙宇已然残破不堪，不知供奉的是何方神灵，多半是不为世俗所信的野狐禅、或者邪神之类，不然，也不会建在人迹罕见的深山。 也不知多少年过去了，当初建庙的那些信徒们已然消失不见，后代们或是不曾传承信仰，又或是出了什么意外，为了生活或是避祸因而远走他乡，当然，也有可能是死绝了没有后代…… 总之，如今这里只留下了一间破庙。 庙里几块残檐断壁，唯有大殿存在。 天井也好，大殿也好，枯草丛生。殿堂顶上的瓦片也残破了大半，不知是哪个好心的路人用茅草和枯木简单地修补了一番。现在这样的天气还好，若是下雨，多半也遮挡不住。 大殿上，泥土修筑的供桌尚在。 当然，同样是破烂不堪，上面充满了裂痕，左边的一角甚至缺失，地面多了一堆干泥。 供桌上的神像早就消失不见，多半已经成为了柴火供夜宿的山客们取暖。 这时候，堂前燃着一堆篝火。 柴禾被赤红的火焰吞噬，毕拨毕拨地响着，火苗随风而动，忽而上撩，忽而左右摇晃。 篝火旁坐着两个人，白灵和周世玉。 顾大忠不曾挨着篝火坐着，而是在远离篝火的天井那里，只有当篝火中的柴禾不足的时候，他才会抱着干柴和枯草前来添加。 一直以来，他就是干杂活的命。 顾小召之所以让顾大忠跟着周世玉，取的便是他的这个态度，他听话，只要是顾小召的吩咐都会照做，不管这个吩咐是不是符合常情。像顾飞扬和顾寅等人就不成，他们太聪明了，想得太多，反而不美。 这次出行，顾小召要顾大忠听从周世玉的吩咐。 周世玉把他赶出温暖的殿堂，让他在露深夜重的天井守候，他也没有半点怨言，听话去做便是了！ 对方这样做，自然有道理。 何况，顾大忠只是不喜欢动心思，并非蠢货，在他心目中，周世玉以后有成为主母的可能，也算是自己的半个主子，如此，听令行事又有何妨。 之所以将顾大忠赶出去，不过是白灵的意思，对方不想瞧见顾大忠这样的土著在她面前晃荡。 对于白灵的命令，周世玉无从反抗。 何况，临走前，顾小召也有吩咐，让她暂且屈从。不要违逆对方的话。 火光映照下，白灵的小脸红扑扑的，瞧着甚是娇憨，唯有眼神，流露出了和三岁小女孩不合的媚意。 进山之后，白灵的表现也还正常。 一路上，她并未说话。 在顾大忠眼里，这小女孩就是个哑巴，瞧着可怜兮兮的，让他陡然生出怜惜之意。 实际上，白灵一直在周世玉的识海内说话，与之交流，问一些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问题，仿佛真是一个充满好奇心的三岁小孩。 当然，周世玉不会真把对方当成不谙世事的小女孩。 她的每一次回答都是小心小心又小心，不希望触怒对方，以免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嘭！” 就像在篝火中丢下一根炮仗，火堆发出一声巨响。 火焰升腾而起，直窜到了屋顶，险些将房梁点着。 周世玉被吓了一跳，端坐着的身子往后平移了三尺，天井那边，顾大忠猛回头，望向了这边。 白灵依旧坐在篝火旁，小小的身子微微摇晃，像是充气一般，她身上穿着的白底蓝色藕花衫子向外膨胀起来，一息之间，方才恢复如常。 火苗向她扑了过来，随后像遇到天敌的野兽一般仓皇后退。 周世玉瞄了她一眼。 此时，对方正在微微笑着，然而，笑容不见丝毫开心，反倒显得颇为阴森，隐隐有怒火飞窜。 “有意思，有意思……” 说罢，她回头盯着周世玉。 周世玉回望着她，表情无辜。 白灵直勾勾地望着她，半晌，方才收回视线，没有将怒火发泄在对方身上，她留在顾小召身旁的念头消失那一瞬间，她险些让周世玉去撞对面那面土墙。 不过，她还用得着对方，这时候不好当成废品丢弃。 她之所以生气，只是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 要知道，对方施展的不过是粗疏的符法。这样的粗疏的符法不过是神符门的低等级玩意。 然而，这玩意竟然让自己的念头消失。 这件事若是让妙玉观的师姐妹晓得，多半会成为流传千年以上的话题，那时候，自己也就是一个笑话。 这件事，归根结底说来，要怪问心斋的那个家伙。 若不是那家伙在这方世界修行，自己也不会偷偷下界前来寻仇，自己若不是偷偷下界，岂会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 天云界之上，有着一方广博无边的天地。 那里，遍布无边无际的云海，云海间，漂浮着无数仙山，这些仙山相隔甚是遥远，大多无人居住，栖居着许多瑞兽飞禽。当然，也有些仙山居住着人类，这些人类便是下界称之为天人的修行者。 白灵所在的妙玉观便占据着一座仙山，与之相隔数百万里的另一处仙山则是问心斋的范围，两者相距最近，互为死敌。 白灵的一生之敌便是问心斋的神女张梓涓。 两人相互争斗已经有上百年，胜负各半。 最近一段时间，张梓涓位于破镜边缘，须得入红尘历劫，踏上问心之路，成功的话便会一飞冲天，那时候，白灵只有被压着打的份。 若是失败，自然是沦落红尘，像凡人一般灰飞烟灭。 除非有大能出手，保住她的元神，使其能轮回转世，再收门下。 虽然，问心斋的问心之路往往是九死一生，然而，白灵不能将希望寄托在对方有可能的失败上。 她须得破坏对方的这次问心之旅。 问心斋和妙玉观一样，都通过飞仙台掌握着一方小世界。但是，问心斋弟子们的问心之路并不会安排在自己的小世界，就像妙玉观的天魔乱舞不会出现在自家小世界里一般。 历经数年之久的搜寻，白灵终于确定张梓涓降临到了神符门所属的天云界进行问心之旅。 比起妙玉观和问心斋来，神符门的势力要强大许多，不仅掌控着好几个类似天云界的小世界，更重要的是，其宗门传承历史非常古老，往上推甚至能延伸到道祖的第三弟子门下。 故而，白灵只能和张梓涓一样偷偷潜入。 然而，问题来了！ 张梓涓是经过许多年的准备这才潜入了天云界，若非那些准备工作露出了端倪，白灵也不能确定对方在这方世界。白灵进入天云界却是临时起意。 她的准备工作做得并不充分，也就没能选好适合自己的棋子，堪堪瞒着天道潜入之后，却发现自己附身在了一个小女孩身上。 更糟糕的是，这小女孩乃是一个人质。 所在的地方正是横山一窝蜂在横断山脉的某个巢穴，她降临那一刻，虽然瞒过了天道，却也引起了大量异像，有彩凤飞舞、有芝兰芬芳、有电闪雷鸣……于是，那些盗贼们把这些异像当成了异宝出世。 由于是匆匆降临，再加上出了一些差错，她不得不在小女孩的识海中将自己的元神封禁，故而，变得像是一个木偶，没有自保的能力。 当然，要是遇到了性命之危，她也可以解开封禁，施展道法，但是，下一刻便会被天道排斥出去，元神多半也会受创。 故而，她只能眼睁睁地瞧见贼子为了夺宝内讧，自己沦落为被争夺的对象，最后，被其中一个盗贼抢了过去，之后，在追杀途中那盗贼将自己扔给了顾小召等人。不过，她的本命法宝七宝玉霓裳被那厮当成出世的异宝抢走了。 白灵并不担心遗失本命法宝。 本命法宝之所以称之为本命，唯有她才能施展，并且，就算是远在天边她也能感受到气机，在那法宝上面，祭炼着她的第二元神。 没有本命法宝，白灵也就不是完整的白灵。 正因如此，她留在顾小召那里的念头方才被一个小小的符法所灭，若是本命法宝和她融为一体，就算是现在的状态，就算随时随地都在施法欺瞒本世界的天道，她的念头也不可能那般弱小。 这一刻，她无比迫切地想寻回自家的本命法宝。 这一刻，她对那个姓臧的贼子可谓是恨之入骨。 那家伙，这会儿正躲在数百里之外，明日之后，便能将他抓住，到时候，须得将这厮的神魂剥离出来，困在摄魂球内，生生折磨数百年方能解气，为此，就算稍微冒一点险也值得。 篝火边，白灵咬牙切齿，表情丰富。 周世玉静静地待在一旁，没有说什么。 天井内，顾大忠摇了摇头，继续望着外面，没有周世玉的吩咐，他不会入内，他不知道小女孩为什么发脾气。 不过，三岁的小女孩正是不懂事的年纪，他可以理解。 很快，顾大忠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篝火旁，周世玉已经站了起来，手握在腰间的弯刀刀柄上。 白灵依旧坐在篝火边，她缓缓扭过头，瞧着黑黢黢的外面，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很是怪异。 破庙外面，传来一阵脚步声。 随之而来是一群人的笑骂声。 不一会，一群人从垮了一半的大门走了进来，和站在天井手握横刀的顾大忠打了个照面。 这群人一副山客打扮，头戴斗笠，身披蓑衣，人手一把横刀，有几个人打着火把，有一些则手持强弓。他们皆是二十岁往上的壮汉，年龄最大的也就四十出头，那是为首之人。 唯有他并未做山客打扮，而是一身青衫，头戴道冠，下颌三缕长须，行走之间，姿态飘逸，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这是一个火居道士。 这会儿，他正手摇拂尘，面带微笑，向着顾大忠稽首，朗声念了一句道号。 “无量寿佛！贫道青云子有礼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试探 顾大忠退到了石阶下，守在大殿前。 他神情紧张地盯着那群不速之客，暗自计算对方的人数，出现在庙内的共有十八人，至于，在黑暗之地是否还有，他就不清楚了。 面对那个道士的问好，他有些不知所措。 于是，回头望了周世玉一眼。 这样的场面，以前是她的父亲出面和人交流，如今，换成了顾小召，她自己很少出面，故而，沉默着，也没有给顾大忠什么暗示。 “你这厮，好生无理，我家老大和你说话呢……” 一个粗豪汉子越众而出，向顾大忠嚷道。 顾大忠这才有所反应，他朝为首那人抱拳说道。 “滴水观隐峰门下顾大忠有礼了……” 声音落下，庙内气氛为之一凝，唯有柴禾在火焰中挣扎的声音响起，除此之外，尚有秋虫在发出垂死的嘶鸣。 滴水观！ 在这片区域，滴水观便是王！ 为首那个道士装扮的家伙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只是，多少有些僵硬，目光也有些游移。 在他身后，人群中，有两个面相平凡的山客互望了一眼。 这群人说是山客，明面上干的勘察矿产狩猎凶兽采摘药草的勾当，暗地里则是一个小型的强盗集团，遇到落单的山客或是某些收获颇丰的采药客，他们便会化身强盗，抢劫对方。 表面上，青衣道士是这群人的老大。 实际上，他只是一个幌子。 那家伙不过是个失败的符师学徒，懂得几个花哨的小符法，在没入伙之前，不过是个走街串巷的江湖骗子。 之所以让他当表面上的老大，起作用的是他的面貌和口才。 真正的老大是躲在人群中的梁家兄弟，梁前和梁后，皆是炼气境第二层的武者，出身江州郡玄都门，乃是叛门之徒，在江州郡待不下去了，这才流落到巴南郡，纠集一些亡命之徒在横断山脉讨生活。 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这群人皆以这两兄弟为首。 瞧见顾大忠这三人，他们并没有做一票的打算。 要知道，这三人的组成甚是怪异。两兄弟也算是久经江湖了，眼光甚是毒辣，一眼就看清楚了三个人各自的地位，那个自称滴水观隐峰门下的不过是随从的身份，那个手握弯刀的小姑娘身份大概高一些，多半是侍女，真正的主子是坐在火堆旁的三岁小女孩。 这会儿，小女孩正瞧着自己这伙人微微笑着。 是因为人多热闹让她开心吗？ “隐峰？” “我只听说滴水观的三山四院，没听过隐峰……” “你这厮，好大的胆子，竟敢冒滴水观之名！” 人群中，一些粗豪汉子大大咧咧地笑话着顾大忠。 青云子转过头，悄无声息地和梁家兄弟进行了眼神交流，随后，他转过身，微笑不语。 身为江湖骗子，首要的本领就是察言观色。 行走江湖，最怕的就是出家人、少年、小孩等等，这些人瞧着弱小，却敢于在江湖厮混，多半有所依仗。 当然，他们也不能自己吓自己。 必要的试探还是要有的，所以，梁家老大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不必约束那些不长眼的家伙，任由这些家伙去试探对方。 顾大忠一张脸涨得通红，双拳紧握。 他本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家伙，这会儿，更是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全身上下气得发抖。 不过，就算再是愤怒，他也没有和这些人撕破脸的打算。 这群人虽然一副山客打扮，为首的又是个道士，却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自己和周世玉仅仅是炼气境第一层的武者，在这群人中间，这样的武者多半也有几个，一旦冲突起来，就算杀了出去，那个小女孩多半也会性命不保。 忍一忍吧！ 他这样告诉自己。 只是，有些事情单方面的忍让是没有用的。 正是因为瞧见顾大忠气急之下仍然没有翻脸的意思，梁家兄弟也就认为眼前的三人组合乃是弱鸡。 不过，他们是盗贼，不是杀人狂。 于是，梁家老二解下腰间系着的布囊，从里面抱出一只白色的老鼠，那只老鼠全身白毛，唯有嘴上留着几根金色的胡须，这会儿，正眯着眼睛打着盹儿，瞧着甚是困倦。 这老鼠乃是寻宝鼠。 顾名思义，这老鼠对宝藏和有价值的玩意甚是灵性。 它是梁家兄弟的宝贝，当初，就是因为这小东西他们才叛出了玄都门，那时候，梁家老大仅仅是炼气境第一层，梁家老二不过是炼体境大圆满，也是在这小东西的帮助下，仅仅几年的功夫，两人便踏入了炼气境第二层。 梁家老二从兜里取出一颗黑色的药丸，放到了寻宝鼠的嘴里。 寻宝鼠咯吱咯吱将药丸咬碎吞下之后，很明显，精神变得好了许多，眼珠子骨碌骨碌转动着，颇有几分灵性。 梁家老二指了指火堆旁的白灵。 寻宝鼠悄无声息地顺着草丛溜了过去，爬上石阶，下一刻，顿足不前，它鼻间的几根金色胡须不停地颤动着，数个呼吸之后，依旧如此，仿佛上了发条一般，怎么也停不下来。 有戏！ 对方身上有宝贝！ 有句话说得好，财帛动人心。 不要说这三人的组合有着明显的破绽，就算他们都是炼气境的强者，要真是身怀重宝，那么，就算这里的人死上一半也要上。 反正，死的家伙多半不会是自家兄弟。 随后，梁家老大推了身边的心腹一把，给他使了个眼色，于是，那个家伙从人群中钻了出去。 他大摇大摆地走到顾大忠跟前，神态傲慢地说道。 “小子，这里被大爷们占了，你带着那两个娘们滚出去，另寻地方……要不然？” 这又是一次试探。 要是对方真有底气，面对如此无礼的羞辱，绝对会反击，不管是言语还是武力上都会反击。 反击的力度要是很大，要是感觉不好惹，那么，将那个挑衅的小子交出去便是，自己等人只需赔笑道歉。万一对方还是要追求，就把青云子抛出去，谁叫这家伙是名义上的带头大哥。 这群人中间，有几个新入伙的家伙还真把那厮当成了老大。 如果，对方没有反击，而是忍气吞声选择离开。 要这是这样，自然没有二话，抽刀子上便是了！ 抢钱、抢粮、抢宝贝…… 第一百一十二章 轻轻一指 梁家兄弟精通算计，行事谨慎，也就好好活到了现在。 在有生之年，他们很有希望踏入炼气境高阶，要是寻宝鼠给力，找到了什么宝藏，成就先天也不是没有可能。 在两兄弟的设计下，面对盗贼们的挑衅，顾大忠陷入了两难境地。 怎么办？ 要依着他的脾气，自然是一刀砍去。 然而，他并非是一个人，他有自己的任务，须得保护好周世玉两人，不然，没法向少主交代。 于是，他回头望了身后一眼。 周世玉依旧沉默着，面色苍白，即便是火光将她的脸映照得通红，给人的感觉仍然是无比的苍白。 白灵的脸上依旧挂着奇怪的笑意。 她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站起身，然后，轻轻招了招手，于是，手里便多出了一头小白鼠。 她将原本属于梁家兄弟寻宝鼠搂在怀里，轻轻抚摸着鼠毛，寻宝鼠全身颤抖着，像是被它的天敌金钱猫抓住一般。 “死！” 同一时间，挑衅顾大忠的那个壮汉大吼了一声。趁着顾大忠回头之际，他抽出腰间的横刀，挥刀向顾大忠砍去。 人群中，梁家兄弟面色发白。 他们瞧见了寻宝鼠落入白灵手中的一幕，要知道，寻宝鼠速度奇快，可比闪电貂。若非从小被梁家两兄弟养大，以他们的本事，就连鼠毛也摸不到一根。然而，这样灵异的寻宝鼠，却莫名地出现在了那个三岁小女孩的手里。 那一刻，两兄弟彻底呆住了。 他们也就没有及时发出暗号，没能阻止手下的行动，眼睁睁地瞧着自家的心腹挥刀向顾大忠砍去。 “完了！” 两兄弟的心同时往下一沉，脱离了僵直状态，齐齐大声吼道。 “不要！” 只是，有些事情覆水难收。 刀光如雪，匹练一般朝顾大忠头上落下。 顾大忠虽然在回头，却没有彻底失去警惕，他趁着回头之际，力从腰间起，顺势扭腰转胯，身子转了个三百六十度的圈，往左边挪了一尺有余，恰恰躲过了当头一刀。 “呔！” 壮汉暴喝一声，凝住刀光，转而横斩。 这时候，顾大忠已然反应过来，同样大吼了一声，连鞘带刀竖在了自己腰间，将对方致命的一刀格挡住。 “哐！” 一声闷响。 “干掉他们……” 人群中，发现事情已经无法挽回的梁前大吼一声。 “啊……” 好几个手持刀尖的盗贼怪叫着向前冲了过去，另外一些则留在原地，取下腰间或肩上挂着的弓弩，纷纷拉弓上弦，准备用远程攻击掩护同伴。 梁前向自己兄弟使了眼色，非常心疼地瞧了白灵手中的寻宝鼠一眼，两兄弟不仅没有随着手下们向前冲去，反倒往后退了几步，悄悄地躲在了弓箭手的后面。另一边，那个所谓的带头大哥青云子也坠在了后面。 青云子一直盯着梁家兄弟，他非常清楚这两个家伙，有好处自然是奋力向前、勇不可当，要是遇到危险，自然是快速转进，急退如风。所以，一旦有所行动，他就会留意这两兄弟，与他们一同进退，这是骗子的生存法则。 “干掉他们……” 识海内，白灵的声音回荡着，有些慵懒。 周世玉轻轻一拍腰间，弯刀自动脱鞘而出，画出一道美妙的弧线，向着大殿外斩去。 刀气纵横，激起一道银白色的气浪。 随后，像一条银白色的游鱼逆流而上，闯入了那群盗贼中间，顿时，激起了千重浪。 “叮叮当当……” 这是武器相碰撞的声响，甚是清脆，就像是由编钟等乐器组成的交响曲，在夜色中回荡，惊起了破庙外栖身在灌木丛中的一群寒鸦，寒鸦扑哧扑哧扇着翅膀，腾空而起，消失在黑暗。 “哎哟哎哟……” 这是盗贼们被刀气所伤的声音。 地球上，有着蚁多咬死象的说法，这说法在天云界并不成立。 一个炼气境武者面对一群炼体境武徒的围攻，只要有辗转腾挪的空间，最终，失败的往往会是那群武徒。 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顾小昭那样的奇遇。 越境挑战之所以了不得，正是因为其太过罕见。 当然，这群盗贼中也有练气境武者，除了梁家兄弟之外，还有四五个练气境第一层的武者。 很快，这些人就冲出人群。 有两个家伙在联手对付顾大忠，远处，还不时有人射来冷箭，逼得顾大忠唯有后退，最后，背靠着一面土墙，苦苦支撑。一旦他有趁着空隙抽身的想法，便会被冷箭赶回去。 有个炼气境武者擅长箭术，他手上的那把长弓那是勾勒有符文的符器，每一拉弓，弓上的符文便发出亮光，在夜幕中甚是显眼。箭矢离弦之后，弓上的符文为之一灭，箭矢上却闪烁着亮光。 箭矢的目标不是人，而是周世玉的弯刀。 弯刀可以在空中转换方向，忽快忽慢，这箭矢亦能做到，渐渐将弯刀逼得远离人群，失去作用。 其他人则踏上石阶，往大殿上冲去。 周世玉站在石阶上，挡在众人跟前，身子微微蹲下，扎着马步，扭腰出拳，真气从拳面涌出，形成一道气浪，疯狂涌向盗贼们。 冲在最前面的两个盗贼皆是炼气境的武者，一人赤手空拳，一人挥舞着熟铁长棍，几乎是和周世玉同时出招，同样外放真气。 赤手空拳那人是出掌，青色的气浪从掌心劳宫穴冲出，另一人的棍上则闪烁着褐色的光芒，直直地向前捣去。 真气在半空中相碰。 顿时，气浪向四面八方奔泻而去。 一面破烂不堪的断墙被气浪所摧，再也无法立着，轰然倒地，激起了大量灰尘，有些家伙正准备吸气出手，不小心将这些灰尘吸入肺中，一时间，咳嗽声不停。 那两个炼气境武者被周世玉所阻，站在了石阶上，不曾向前。 有几个炼体境武徒从他们身侧掠过，几步跨上石阶，冲入了大殿。 原本站在大殿门口的周世玉，这会儿却蹬蹬蹬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无法阻止那些家伙。 下一刻，她吐出一口淤血。 随后，她再次冲了上来，挡在了仍然坐在篝火旁微笑着望着安全盗贼的白灵跟前。 “真没用……” 白灵拍了拍寻宝鼠，把那家伙放在脚边。 离开了白灵的怀抱，脱离了魔爪的寻宝鼠仍然趴伏原地，全身上下颤抖不已，不敢离开半步。 随后，她拍了拍周世玉的小腿。 “别挡着我！” 周世玉身子一颤，忙往旁横移两步。 这时候，白灵抬起手捂着嘴，打了个哈欠，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 那些盗贼们持刀面带狞笑地冲上前来，将白灵和周世玉围着，有些家伙眼神中充满了淫邪之意。 “一个小美女，一个美人胎子，这一次，还真是赚到了！” “黑蛋，你家伙也太变态了吧？” “你懂个屁，这小女孩一看就是媚态天生，养上十年，送到那些豪门去，至少能换取一门不错的炼气境功法……” 几个盗贼以为大局已定，也就没有急着出手，而是出言调笑着。 渐渐地，污言秽语也就多了起来。 他们没有注意到，名义上的带头大哥青云子和实际上的老大梁家兄弟这会儿都没有上前来，而是远远地站在大门口，静静地注视着这边。 “真漂亮啊！” 某个有着特殊癖好的家伙死死地盯着白灵，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感叹。 白灵也就三岁多的样子，五官长得虽然不错，皮肤也娇嫩，但是，要看出长大后是美是丑还有点难度。 那些家伙着迷的其实是白灵眉间的那股媚意。 说话那家伙迷恋幼女，又没有什么自制之力，他越众而出，像是被迷惑了心智一般朝白灵走去，伸出手去想要摸白灵的脸蛋。 其他人并未阻止他，反倒纷纷随他而动，就连那两个炼气境武者也没有例外，眼神同样充满痴迷。 这时候，白灵的元神仍然被自我禁锢在识海内，但是，元神的力量太过强大，因为本命法宝不在，眉心天宫也就锁不住她的念头，稍稍泄露一点点气息出去，便能引得众生颠倒。 在一群恶汉包围中，白灵就像是群狼围着的小白兔，瞧着甚是可怜。 一旁的周世玉望着那群恶汉，却面露怜悯之色。 白灵微笑着瞧着走在最前面的那人，轻轻伸出手，四指曲着，唯有食指笔直地伸着，轻轻一点。 那个家伙表情销魂，嘴角挂着口水，他痴笑着伸出手，想要握住白灵的纤纤手指。 下一刻，只听得崩的一声轻响。 那厮整个人就像炮仗一般炸裂开来，化为一团血雾，向四面八方迸射而去，弄得周围的人一身都是血。 那血雾也奔着白灵和周世玉而去，然而，尚未靠近便倒卷而回。 这时候，其他人仍然面带痴笑，一时间，竟然愣住了。 半晌，持棍的那个炼气境武者这才反应过来，他大吼一声。 “妖女！” “受死！” 随后，他高举熟铁大棍，朝着白灵当头劈下。 然而，大棍堪堪举到头顶，白灵便朝他一指。 “崩！” 又是一团血雾飞溅而起。 “崩崩崩……” 随着白灵手指的转动，不管是武徒还是武者，纷纷像炮仗炸裂开来，化为一团团血雾，开得甚是糜烂，空中飘荡着一股浓得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咯咯咯……” 白灵笑得甚是开心，脸上的表情非常满足，就像是在玩一个很不错让她很高兴的游戏。 远处，梁家兄弟和青云子面色发白，双脚战战栗栗，一时间，竟然无法拔足狂奔而逃。 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崩灭术 眨眼间，进入大殿的盗贼们就在白灵的指下变成一团团血雾，消散无形，地面留着一大片殷红。 篝火仍然燃烧着，柴禾在火中毕拨作响。 原本围攻顾大忠的两个炼气境武者没有再动手，他们偏着脑袋，用一种惊骇的目光望着大殿内的白灵，此刻，那个小小的身影在他们视野之中远比恶魔还可怕，他们身不由己地颤抖着，生怕对方将手指对准自己。 逃！ 快逃！ 站在庙门口的梁家兄弟脑海中只有这样一个念头。 他们转过身，将身侧站着的青云子推开，两兄弟几乎是同时迈开步子，往黑暗的庙外奔去。 “谁也不许走……” 有声音直接在脑海中回荡，就算当没有听见也不成。 梁家兄弟心中为之一凛，逆运真气，就算冲撞了五脏六腑，经脉受损也罢，终究还是强行停下了脚步。 在他们身侧，青云子更是不堪，脸色灰败，披头散发，不见丝毫仙气。 他瘫坐在地上，目瞪口呆地望着大殿，嘴里喃喃自语。 “大崩灭术！” “这是大崩灭术，传说中无坚不可摧、无物不可解的道法……” 也有人没理会脑海中的声音，并未听令停下来，而是继续向外奔去。 其中，有一跃而起，像大鸟般从墙头飞过的盗贼；也有如老鼠一般贴地奔走，甚至在地面上翻滚而行的家伙；也有把盾牌背在身后挡住自己亡命奔跑的机灵鬼；也有走着之字形速度忽快忽慢的聪明人…… 崩！ 崩！ 崩！ 一连串的轻响就在那些站立不动的盗贼们身边响起，那些没有停下脚步的家伙，无论他们距离白灵是远还是近，无论他们逃跑的路线和方法有多么诡异，最终，不过是化成了一团血雾。 无人可逃！ “过来……” 脑海中，那个声音再次响起。 没有迟疑，还活着的所有人皆齐齐转身，向着大殿而行，然后，站立在石阶下，站在白灵和周世玉面前。 顾大忠有些懵。 他有些搞不清楚状况，即便是亲眼所见，仍然心存怀疑，不怎么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像哑巴一样的三岁小女孩，怎么会如此凶残，那是什么功法？ 只是轻轻一指，人便化为血肉。 先天？ 神符师？ 这时候，白灵向顾大忠招了招手。 顾大忠慢慢走了过去，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像是醉酒一般，脚下仿佛踩着云层，轻飘飘的不受力。 大殿内，周世玉心中是绝望的。 怪不得，那时候顾小召没有反抗，而是不管做什么都顺着对方的心意，或许，当时顾小召就明白了对方的可怕了吧？ 就算对顾小召再有信心，这时候，周世玉也不认为顾小召能对付得了这位。 “大个子，这些人交给你，明天一早让他们带路，今晚就站在这里，不许动弹一下，谁要是不听话？” 白灵瞄了众人一眼，冷哼了一声。 随后，她轻轻一招手，寻宝鼠便跃了起来，落在她手心。 她轻轻抚摸着寻宝鼠，望着周世玉，脸上露出天真无邪的微笑，放低了声音，轻声说道。 “周姐姐，来，陪我休息……” 周世玉的表情有些木然，她缓缓走了过去，在篝火旁坐下。白灵躺倒在地，将头枕着周世玉的大腿，双手紧紧搂着寻宝鼠，闭上了眼睛。 周世玉深吸一口气，沉默着，盯着跳跃的火苗出神。 大殿外，梁氏兄弟、青云子和剩下的七个盗贼笔直而立，不但不敢挪动脚步，连身子也不敢摇晃一下，就算有蚊虫扑了上来，也不敢抬手去赶，就连运转真气将其逼走的念头也没有。 这么说吧，今天晚上，这些家伙都会保持着同样的姿势，就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顾大忠坐在石阶上，还是有些懵逼。 怪不得少主只让自己一个人跟随，三个人就这样闯入了横断山脉，可能少主已经晓得那小女孩的恐怖之处了吧？ 有这怪物跟着，就算是龙潭虎穴也可以去闯啊！ …… 另一个世界，被顾大忠念叨着的顾小召睁开了眼。 这个时候，他是巴山回风舞柳观的少年小顾。 睁开眼之后，一张大脸映入眼帘，吓了顾小召一跳，他拳头紧握，险些给那家伙一拳。 “醒了！师傅……小师弟醒了！” 大脸迅速远去，然后，消失在视线内，之后，声音也跟着远去，那声音非常年轻，充满了愉悦和欢欣。 “十三师兄，明辉！” 顾小召苦笑一声。 他冒险进入石碑世界，想要在石碑那里获得对付白灵的办法。 诚然，白灵的来历非常神秘，有着强大的根脚，但是，他顾小召也不像顾大忠等人那样见识浅薄。 像白灵这样的人物，他在飞来峰见过不少，那些家伙见到他，都会毕恭毕敬地向他行礼。 他相信石碑能提供对付那人的法子。 然而，一进入石碑世界，尚未来得及和石碑打招呼，也没有时间去采摘灵米，眼前便出现一道光门，他几乎是身不由己地踏入了光门之中，眼前一黑，再一睁开，便换了世界。 为何如此？ 他不认为石碑会做无用的事情，如此看来，对付那个人的办法应该是在这个世界里。 能不能寻到，就要靠自己了！ 深吸一口气，坐起身来。 真气在体内运行了一周天，随即，转换为灵霄真决，灵气趵趵流动，非常的活跃，和用小无相诀模拟出来的灵力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山寨版的终究还是要逊色几分，比较死板，灵性不足。 识海内，符书的光芒也盛了几分。 虽然，依旧无法和上方的那轮明月相提并论，却也不像在天云界时那般谨小慎微，如同才入门不久的新妇。 身体无碍！ 神念无碍！ 这时候，顾小召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陋室，自己躺在一张床上，床边放着一张桌子，摆着几张矮凳，桌上有茶壶一只，茶杯几盏，都是粗瓷，不算什么精品。 应该是在客栈之中。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脚步声入耳，顾小召脑海内浮现出一个中年道人的身影，他留着三缕长髯，鼻梁高挺，长着一双丹凤眼，一旦对敌，往往眯缝着双眼，少见仙风，不见道气，唯有一股侠气迎面扑来。 这人便是少年小顾的师傅、巴山回风舞柳观的观主、顾道人。 第一百一十四章 过河 舟行河上，如汪洋中的一片叶。 三途河渡口这段河面，乃是整条河最窄之处，宽有数百里，渺渺如海，即便没有白雾缭绕，就算来到了河中间，也很难瞧见对岸。 有高人乘大鹏沿河而上，百载方回。 说是河上游乃是一片无尽汪洋，即便乘大鹏疾飞十余年，也只见一片水波，无岛屿，更无大地，唯有强悍的海兽无数，即便是那位压住自家境界随时可以破碎虚空而去的高人，也不敢继续深入。 那人又踏波而下，沿途惊动无数水府，震慑河底蛟龙。 在河的下游，亦是一片无尽汪洋，只是，这片汪洋星罗棋盘般布有无数岛屿，岛屿有大有小，亦有修炼者存在。 这个高人便是巴山回风舞柳观的初代观主，第一代顾道人顾青羊。 这件事记载在一本名为《青羊游记》的古卷上，古卷乃是一本符书，可以历经万载而不腐。 少年小顾在观中的藏经阁内翻阅过这个古卷，多是顾青羊在修行途中的一些心境感悟，以及他在本世界数百年的经历，这数百年所见所闻皆在书中，须得用神念翻阅方可得见。 青羊游记并没有涉及修行典籍和法决之类的东西，也就静静地躺在藏经阁中，多年不曾有人翻阅。 少年小顾也是偶然一次翻阅到这古卷，被游记中记载的风水人情以及一些小故事所吸引。 他这才花费了一年多的时间，断断续续看完了整篇游记。 那之后，恍恍惚惚间，少年小顾也就来到了灵霄真决第一层巅峰，一年前，他才堪堪修行到第十七重，短短的一年时间，便修行了十重天，突破到了灵霄真决第二十七重，推开了半扇门。 只要将这门推开，踏入第二十八重，他便能进入到灵霄真决第二层，那时候，和现在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灵霄真决第一层只是筑基，只能算是道童，踏入第二层方有希望将识海中的符书结为符丹，成为真正的道士。 那时候，少年小顾方可称之为小顾道人。 巴山回风舞柳观不是什么庞大的道观，整间道观加上杂役也就上百人，上下三代的真传弟子一共三十余人，顾小召这一代只有十八名弟子，顾小召乃是最小的小师弟。 回风舞柳观人数虽然不多，实力却非常强劲。 在整个南川府，修行门派甚多，也有人数上万的大派，然而，真正执牛耳的却只能是回风舞柳观。 远古时代，第一代观主顾青羊道人破碎虚空飞升上界。 之后，每隔千年，必有一人飞升而去，如此，延续至今，已然有了上万年的历史。 不谈历史，就说现在。 如今的观主顾道人修炼灵霄真决已然是七十九重天，亦不过花了百年功夫，乃是千年一出的天才。 观中还有三四个闭死关的长老，据说存在着出窍期的真人，乃是门派的最强战力，好比核武器的存在。 所以，人数虽然不多，回风舞柳观却是南川府的老大，正一道若有法旨传下，都会传到巴山，再由回风舞柳观传到南川府的整个修行界。 在这个世界，修行门派各地都有，有的如回风舞柳观一般坐落在大山之中，然而，大部分却坐镇在城池。 凡俗界的孩童，七岁以上都必须到当地的修行门派测试灵根，若是身具灵根，必须入门修行。 毕竟，这方世界妖魔鬼怪横行，普通人类要想生存，须得在这些修行门派的庇护之下。而修行者并不是从石头中蹦出来的，一开始也是普通人。所以，两者之间乃是相辅相成的关系。 在这方世界，修行者虽然被普通人所尊敬，称之为仙人，但是，却并不高高在上。 这是因为人类有着强敌在外，须得紧密合作。 不像天云界，人类占据整个食物链的顶峰，没有强敌窥伺，所谓凶兽，亦不过是人类的猎物，只能在深山大泽中生存。修行界虽然有敌人，被称为域外天魔的那些家伙亦不过是人类，且只能通过时空裂缝而来，掀不起多大的风浪。 人类的敌人只是人类，故而，阶层的划分才如此泾渭分明。 阶级已然固化，偶尔会有一些天才绝艳的家伙出现，却只能改变自己和一部分人的命运，却无法撬动世界存在的根基，门阀世家贵族子弟终究高高在上，贱民平民只能伏低做小。 在天云界，天庙乃是最高的存在，传说是天人的居住之所，唯有通过天庙方才能飞升上界。 统治阶级则是以门阀世家为根基、武道修行门派为辅助的王朝，无论是小小的西南三国，还是横断山脉以北的庞大的大晋王朝，皆是如此。 这个世界则不然。 在青羊游记中被顾青羊称之为苍梧界的这个世界，并没有王朝的存在，所谓官府亦不过是一些修行门派。 人们以城池为居，城外方圆百里有着一些村落，种植着庄稼的田地多在城池附近，超过百里便荒无人烟。每个城池都有一些修行门派，以某个门派为首形成了联盟，负责整个城池的事务。 数十个城池组成了一个府，每个府又由一个门派为首。 像南川府便是巴山回风舞柳观为主导，而燕丹燕赤霞所在的青城道宫则是北川府的老大。 这两者毗邻为居，相互照应，彼此之间互通有无，乃是对抗三途河对岸以莽苍林海为根基的妖族的中间力量。 在苍梧界，以道门为尊，大部分修行门派都隶属于正一道。 道门的根基所在便是龙虎山。 当然，除此之外也有一些其他修行体系，比如莫名消失的伽蓝寺，他们信仰的是佛，向往的是西天极乐世界。 在青羊游记中，在三途河下游，在那些海外仙山居住的修行者亦不是道门中人，乃是另外的修行体系。 总之，这是一个大杂烩的世界。 在这里，人类和妖魔鬼怪争斗不休。 顾小召看得明白，这方世界的所有生物亦不过是上界的一枚棋子罢了，在为各自上界的利益而战斗。 这便是所谓位面战争。 位面战争一向旷日持久，延续数万年亦是常事。 到最后，要嘛分出胜负，失败者退出，胜利者占据，夺取了位面之心，将世界的天道法则改变，变得只适应于自己的修行体系。要嘛便是两败俱伤，将世界打得稀巴烂，位面之心受损，变成一个不适应任何生物的荒芜之地。 说实话，顾小召更喜欢苍梧界。 虽然，这个世界和天云界相比，表面上更为危险。 然而，在这里，机缘也许会更多。 深吸一口气，顾小召走出船舱，眼前豁然开朗，远处，隐隐可见一条黑线，不远处的船头，传来了水手们的欢呼声。 “到岸了！” 还真是快速，数百里的河面，一日之内便渡过了。 顾小召走到船边，双手按着船沿，将头探出船舷，往前望去。 在大船前方数十丈，前方漂浮着小岛般大小的黑影，那是一头巨龟的脑袋，巨龟的整个身子沉在水面之下，足有一个足球场般大小。 大船的动力便来自巨龟。 据说，这巨龟因事获罪，被三途河的蛟龙贬到了这里拉渡船，须得工作一百年方得解脱。 巨龟其寿不知有多少年，修为深厚，抵得上人类的元婴修士，实战的话，亦不逊于人间的结丹修士。 被贬为船夫之后，巨龟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没有什么脾气的样子。即便如此，一般人还是不敢轻易挑衅，毕竟，那具身体实在是太庞大了！ 船速如此之快，和巨龟有关，但是，不仅仅和它有关。 顾小召乘坐的这艘渡船也不是普通的船舶，船上到处勾勒着符文，闪烁着金光，乃是一个巨大的符阵。 符阵起的是轻身的作用，这艘船只如此庞大，长约一百来丈，宽也有三十多丈，高达十多层，能装上千的乘客。一般情况下，这艘和地球上的航空母舰差不多大小的船只应该非常沉重。 然而，在符阵的作用，只需要十多个壮汉利用缆绳便能将这船只拖动，也就和一些游艇的重量相差仿佛。 这两者相加，船速才如此之快。 数百里的距离，半日即到。 一早从渡口出发，太阳堪堪过了中天，渡船便快要抵达对岸。 眼看对面那条黑线越来越浓，越来越大，待得能看清楚岸边的一些建筑之后，拉船的巨龟抖了抖身子，这时候，船上的水手忙把系在船头的缆绳解下，将缆绳丢入河中。 巨龟抬起头，昂首望了船头一眼，眼神漠然，很有点生无可恋的意思，随后，它将脑袋沉入水中。 水面上，出现了一个非常巨大的漩涡，过了一阵，方才消散。 不一会，船舱底部勾勒的另一个符阵被激发，渡船靠着这股动力向岸边驰去，速度虽然不及先前，却也不慢。 “终于回到北岸了……” 顾小召身侧的明辉发出一声轻叹，虽然，他没有像顾小召那般历经万险方才逃脱莽荒林海，随着顾道人的他也是经历了一番血战，其间，也亲眼看见同道中人被妖族围攻致死，能够活蹦乱跳地回到人间，难免有些感叹。 二师兄铁冠站在顾道人身后五尺，和往常一样，表情严肃。 船头这处地方，回风舞柳观所在的地盘，周遭三丈开外，没有闲杂人等，顾道人站在最前头，身材颇为高大的他略显驼背。 他望着对岸，仿佛在出神。 第一百一十五章 北岸 三途河南岸，基本不见人烟。 以前，伽蓝寺存在的时候，从莽苍林海到渡口一带，倒是存在着一些人类的拓荒地。然而，伽蓝寺的和尚们莫名失踪之后，短短的三百年之后，那些拓荒地也就废弃了，拓荒的人类要嘛死掉，要嘛便离开了。 现如今，仍然在三途河南岸厮混的人类多为修行者，他们渡过三途河，冒险进入南岸，应了一句老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修行需要大量资源，在人类的地盘，这些资源大多被门派所垄断，为了防止内讧，正一道会根据门派大小给这些门派划分势力范围，即便是庞大的门派，也不许侵夺小门派的利益。 对修行者来说，资源只会嫌少，不会嫌多。 自家资源有限，怎么办？ 只能冒险进入南岸，毕竟，人类修行者所需要的大部分资源妖族是不需要的，在人类世界无比珍贵的东西在妖族那里也就和一根野草差不多，妖族修行最需要的其实是修行者的血肉和精气。 所以，在三途河南岸，每天都会上演一些龙争虎斗。 人类修行者寻找各种修行资源，妖族们则聚在一起把这些修行者当成猎物狩猎，对那些小妖来说，这便是成长的历练。 三途河北岸，风景则大为不同。 这里是人类的地盘，妖族也好，游魂野鬼也好，魔怪也好，大多只能在荒郊野岭厮混。 城池之中偶尔也会有异类出现，不过，这样的情况不多。要想潜入布下符阵的城池，必须是异类中的大能。要不是有紧急事由，它们也不会在人类世界现身，要知道，每一次现身，最后的结果都不好。 最终，人类世界被杀得血流成河，那个异类大能也以陨灭收藏。 这艘渡船上，除了巴山一行，剩下的多是冒险前往南岸搜寻资源的拓荒客。虽然，其中也有出身大派的子弟，但是，他们的底牌再大，也大不过顾道人。所以，这些人非常自觉地待在船上，等顾道人一行离开之后，这才下船上岸。 人群中，每个人的表情都不相同。 有人欢喜，那是因为他们满载而归；也有人悲伤，那是有同伴留在了对岸，不可能再回来；也有人愤怒，因为空手而归、又或是别的什么而愤怒；也有不少人脸上只有麻木，那是对生活不再抱着多余的指望…… 大部分人羡慕地瞧着巴山一行，视线大多落在顾小召的身上。 如果能像顾小召一样出身巴山，他们也就不会去南岸冒险了。 两天前，以巴山顾道人和青城道宫燕赤霞为首的人类修行者和莽苍林海深处出来的大妖们在三途河渡口附近会战，最终，双方斗了个旗鼓相当，各自阵营都有一些好手陨落。 这也是那些冒险者大批量乘坐渡船返回北岸的原因。 若是继续留在南岸，只能成为妖族泄愤的对象，多少有些不值。 原本，顾道人前天便该返程，然而，因为少年小顾的失踪，他决定留在渡口多等几天，毕竟，小顾留在顾道人这里的魂灯未灭。 魂灯不灭，人也就活着。 昨天，顾道人心血来潮，掐指一算。 然后，他就带着二弟子乘舟东下，仿佛漫无目的，却在顾小召最紧要的关头赶到，把他从化形大妖祝子印手底下救了出来。 两人并未死斗，只是浅尝而止。 这段时间以来，顾道人和祝子印交了好几次手，若是单打独斗，顾道人要占一些上风，不然，也不可能将那个盒子从祝子印那里硬生生地抢了回来，当然，祝子印若是一心想要逃跑，顾道人也拿它没有办法。 那一次，祝子印最终也选择了逃跑。 顾道人并未追上去，一方面他知道就算追上也无法致对方于死地，另一方面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顾小召被两人交手的余波所震，昏迷了过去。 将顾小召救回之后，顾道人回到渡口，然而，顾小召仍然不曾醒转过来，顾道人探查一番，发现他的身体没有问题，应该是神念受创，不过，没什么大碍，昏迷不过是自我保护，最多休息一晚便会苏醒。 果不其然，第二日上了渡船之后，顾小召苏醒了。 顾道人并未发现顾小召有何不妥。 毕竟，这并非夺舍。 少年小顾还是少年小顾，他只是觉醒了，脑海中多了几个人的记忆，那几个人也是他。 解释起来似乎很复杂，简单地说。 他就是他，他还是他，他始终是他，以前，他不知道他，现在，他知道他，他也知道他，最终，他是他们，他们也是他…… 这样解释起来，同样复杂。 总之，顾道人没发现自己的小徒弟有何不妥，不善言辞的他也就小声地安慰了小徒弟几句，便回到了自家的舱房。 然后，直到渡船快要靠岸，顾小召才再次看见自家师傅。 上岸后，岸边停着一辆车。 车是符车，车身勾勒着许多符文，此时，符阵尚未激发，符文也就没有闪烁光泽，就像本来刻在车身上的花纹。 拉符车的是一匹疾风马。 因其速度奇快无比，能和疾风媲美，故而有着疾风之名。 驾车的是一个身披符甲的壮汉，这方世界，武道不显，但是并非不存在武道，只不过，武道与法术无法相融。在天云界，尚有不怕死的家伙符武双修，真气也能和灵力相互转换。在苍梧界，却一点也行不通，真气就是真气，灵力就是灵力，真气和灵力几乎互为水火，一碰上就会出问题。 所以，武者就只是武者，术士就是术士。 两者泾渭分明。 由于术士缺乏近战能力，武者们也就派上了用场，他们往往是术士们的贴身侍卫，负责防止敌人近身前来。 在苍梧界，武者地位不高。 这是因为在面对妖魔鬼怪等异类的时候，武者远不如术士。 这个驾车的武者乃是回风舞柳观的护法，也算是杂役的一种，对待这些人，术士们并不像普通人那样轻视，就像一个亿万富翁不会轻视自己的贴身保镖一样，毕竟，对方和自己性命攸关。 “观主！” 披着符甲的大汉向顾道人躬身行礼。 顾道人点点头。 随后，一行人便上了车。 “驾！” 车外传来一声低吼。 马车移动了，稍有晃动，随后，便平稳了下来，不见丝毫的颠簸。 第一百一十六章 镇南关 南川府，四面皆山，乃是一个大大的盆地。 盆地内，丘陵林立，山坡处处，城池多依山环水而建，非常的立体，不像某些大平原的城池，四四方方，以东南西北指认方向，在这里，给人指路往往只有上下左右。 巴山位于南川府以北，巴山北面便是北川府。 回风舞柳观位于巴山之中，选址却很普通，并非巴山最高的接天峰，也不是最有名气风景最好的落霞谷，而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山峰。山峰下，依着蜀水建有一座小城，约有上千户，数万人。 小城名为镇南关，扼守着交通要道。 从镇南关往北便是北川府，往西北方向一千多里便是三途河，这一千多里算不得多么遥远，南川府可以算是位于和妖族争斗的最前线，巴山回风舞柳观相当于道门的前线营地。 镇南关是一个小城，也是一个关城，正好在两山之间，卡在河谷之上，城墙高有数丈，并不巍峨雄壮，然而，墙上却勾勒着符文，方圆数里的城墙上都刻画着符文，没有漏掉一处。 镇南关和所有的人类城池一样，都布有符阵，有探察窥探防护战斗等功能，只不过，在整个南川府，规模不大的镇南关符阵却最为霸道，这是巴山回风舞柳观在万年前耗费了数十年方才布下的，且每一年都会修补维修，一直延续到了现在。 就连正一道的张天师来到此地，见到这符阵，亦有感叹之语。 顾小召记得，两年前，自己也参加过符阵的维修工作，在靠着右侧山峰的那段城墙上忙活了好几个月。 苍梧历27338年十月十三号，符车进入了镇南关。 中午，符车从三途河渡口出发，日落之前进入了镇南关，其间，跨越一千多里的路程，也就是说符车的速度每小时四五百里的样子，其速和地球上的高铁相比不遑多让。 这一点要比天云界强多了。 那方世界虽然也有符法的力量，然而，多用于和人争雄战斗，即便是辅助功能，也和武道修行有关联，符法的好处，不曾大规模应用在生活之中，底层的平民百姓根本就无法享受。 并且，大部分符师都高高在上，保持着神秘的态度，和普通人家根本就没有交集之处。 对此，顾小召颇有微词。 这是一种禁锢，再加上以血脉为尊的九品中正制，将整个阶层固化，整个世界也就变成了一潭死水，很难向前发展，数千年也好，数万年也好，不过是固步自封罢了！ 当然，顾小召也明白。 这样的制度对维护统治阶级的稳定有好处，只要没有强敌在外，便可像地球上的北韩那样红旗代代传。 一句话，只要上界宗门没有在位面战争中失败，这种制度就会一直保持着，很难改变。 苍梧界则不同，因为有着强敌在外，人类并不能独霸苍梧界，在这种你死我活的种族战争中，稍有不慎，便很有可能被灭族。所以，全体人类都很团结，团结在以道门为核心的修行界率领下和异族战斗。 这种情况下，道门没有搞什么技术封锁，凡是有利于人间且能适应苍梧界天道法则的术法都会传下来，以便壮大人类的力量。 故而，门派之间虽然也有内斗，人和人之间同样少不了恩怨情仇，然而，总体上，整个人世间，气氛还是极好的。 就拿符车来说，巴山一行所乘的符车自然是顶级的，拉车的疾风马可以日行万里。 符车则轻如落叶，一个三岁小童也能拉扯得动。并且，那玩意瞧着不大，外面看着也就只能乘坐一人的样子，进入之后，却另有乾坤，里面甚是宽敞，乘坐数十人也绰绰有余。 像这样的符车，却非顶级门派专有。 一路上，顾小召瞧见不少符车在道上来往。 在聚居点临时歇息的时候，也仔细观察过那些符车。 虽然，它们没有顾小召所乘坐的这辆符车那般豪华，大部分都没有芥子空间的功能，拉车的也不是疾风马，而是别的异兽，即便如此，大多也来去如风，可以日行千里。 乘坐符车的有修士、有道门众人、亦有平民百姓。 修行者和普通人共处一个狭窄的空间，气氛却不见丝毫尴尬，相互之间也有谈笑说话，只不过，普通人对修行者的态度更为恭敬，而修行者对普通人则比较随意罢了！ 进入镇南关，下车之后，这种感觉就更强烈了。 许多人自发欢迎顾道人一行，说是夹道欢迎并不为过。不过，这些人很有分寸，并不像地球上的那些脑残粉围攻自家心仪的偶像一般一拥而上，而是很自觉地拉开距离，只是用微笑和热情的话语向顾道人一行人打着招呼。 这时候，顾道人的态度也很和蔼。 他面带笑容，每走两步便向众人竖起右掌在胸前稽首为礼，最后，一行人进入了回风舞柳观在镇上的道观之后，那些人方才散去。 道观的门大开着，没用守卫。 进入大门，迎面而来的是一面照墙，墙上画着一个巨大的太极图，占据了整面墙壁。 “恭迎观主回家，恭贺观主得胜归来……” 堪堪跨入大门，便听得祝贺声。 这声音虽然是人声，又不是人声，它来自那面照墙，来自墙上的那张太极图，这太极图并非一般的太极图，据说那是创派祖师顾青羊留下的墨宝，虽然成了精，却非和人类敌对的精怪。 当然，说是祖师爷留下的墨宝这句话乃是太极图的自话，是真是假，那就见仁见智了。 顾道人向照墙稽首为礼，没有说话，也没有停留，径自绕过照墙，走了进去，在他之后，铁冠照旧如此。 随后，明辉师兄亦是如此，不过，他笑着和太极图打了个招呼。 “道兄，你好！” “不好！大大的不好！” 照墙上，太极图旋转着，黑白二色像漩涡一般旋转，视线落在上面，有着跌入里面的感觉。 顾小召忙低下头，耳边听得那厮的声音回荡。 “哪儿去不了，道兄我很无聊……” 明辉干笑了两声，没答话，进去了。 顾小召跟在他身后，同样向太极图稽首为礼。 “咦！” “小师弟，你有大造化啊……” 顾小召心中一凛，他脸上表情依旧，也没有答话，匆匆绕过照墙，进入了道观之中。 第一百一十七章 回风舞柳观 回风舞柳观在镇南关的驻地并不大，不过是占地几亩的前后两进小院。 说是驻地，其实也不准确。 准确地说，它是一扇大门。 进入巴山回风舞柳观的大门。 太极图便是看守大门的守卫，它是第一道关卡，万年以来，却不曾有强敌打破这道关卡冲进来。 从外面看来，这只是一间普通的两进小院。 若是从高空俯视，却只能瞧见一团云雾，那团云雾像是有生命一般漂浮在驻地上空，仿佛永远不散，你无法看清楚院子里的状况。站在院子里，仰头望天，视线却是一览无遗，阳光也能清澈如水洒下来，那团云雾却像是不存在。 第一进院子不宽亦不大，院内载着一株老树，树身如柱，树枝如虬，冠盖如伞，洒下的荫凉遮住了整个院子。 树下摆着一张躺椅，一个须发苍白老态龙钟的道士躺在躺椅上，瞧见顾道人进来，老道士仍然躺在躺椅上，不曾起身迎接。反倒是顾道人先一步朝老道士稽首为礼，宣了声道号。 “无量寿佛，师叔当面，顾默有礼……” 老道士颤颤悠悠地起身，不过，并未站起来，只是坐着，他同样稽首，回了个礼。 “观主有礼了！” 铁冠、明辉以及顾小召站在顾道人身后，向老道士躬身行礼，齐声说道。 “灵霄师叔祖，弟子们有礼了！” 这一次，老道士没有回礼，咧开嘴笑了笑，原本就很多皱纹的脸上的皱纹变得更深了。 他点点头。 “好！好！” 没有多做寒暄，也就是稽首打了个招呼，顾道人就带着顾小召等弟子离开了前院。 顾小召心情有些沉重，每次见到这个师叔祖都会这样，在他看来，自家师傅以及师兄们的心情多半亦是如此。 要知道，三年前，自家的师叔祖那时候亦不过是中年人模样，眉如双剑，鼻似天柱，须发皆黑，远比自家木讷的师傅顾道人意气风发，在修行界的名声同样盖过了师傅顾道人。 当时，南川府的修行界只知道一叶惊城叶灵霄，即便是前往正一道驻地龙虎山，那里亦有着叶灵霄的一席之地。 三年前，叶灵霄便是元婴巅峰。 只需推开那扇大门，就能踏入出窍境界。 然而，天道无常。 这一年，叶灵霄受邀前往平阳府，他在平阳府有一个元婴真人的好友，那人同样是元婴巅峰，不过，他没有叶灵霄那般耐得住性子，并没有选择继续打磨，而是决定渡劫。 当然，他的年龄比叶灵霄要大上一百来岁，已经是老牌的元婴真人，只能选择搏一搏，继续耗下去或许就会失去冲击下一关的勇气。 那人邀请叶灵霄前往平阳府护法，叶灵霄欣然前往。 一方面，他是那人好友，好友所托，义不容辞；另一方面，在一旁观看好友渡劫对他也有好处，待得他渡劫之时便会有所准备，不至于一无所知，贸贸然地就开始渡劫。 然而，这一次出了状况。 虽然有些困难，好友却渡过了外界的虚空雷劫，然而，却没能渡过心内虚空的心魔劫。有元魔从妖魔界而来，借着这个机会渗透进入苍梧界，附身在那个好友身上，鸠占鹊巢。 同时，披着好友皮囊的元魔也成功踏入了出窍境。 换成一般人，也许就会被元魔伪装过去，让这家伙在人世间扎下根，在日后掀起更大的腥风血雨。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那一次，是青城道宫的一个结丹真人被阴魔所惑，结果，闹出了很多事情。 差点让回风舞柳观和青城道宫火并起来，最后，解决这件事情的是燕丹燕赤霞，也就是从那件事开始，燕赤霞方才崭露头角。 这一次，神念惊人的叶灵霄最先发现不妥。 之后，他在观礼的众宾客面前突然出剑，将踏入出窍境的元魔打得狼狈不堪，不得不施展出本命魔功，现出了原形。 那一战，可谓是战得天昏地暗。 最终，元魔授首，神魂俱灭，然而，叶灵霄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神念受到重创，修为狂跌，从元婴巅峰一路跌倒了筑基期，也就是顾小召这样的程度，并且，寿元也受损，剩下了不足十年性命。 这只是理论上的说法，实际情况，够呛！ 原本，观中安排他在后山安享晚年，也有同辈的师兄准备远赴海外准备寻不死之药，然而，他并不同意。 而是选择看守大门，为道观尽自己最后一分力。 和滴水观相比，顾小召更喜欢这里，这里没有那么多的明争暗斗，师兄弟之间虽然也有争斗，却大多摆在明面上。 或许，这和两个世界的功法修行有关。 道家功法讲究的是性命双修，所谓性指的是心性、精神、意志、神魂、念头；而命指的是身体、血脉、骨骼、经络等等。 在苍梧界，道门讲究的是先修性再修命。 故而，这里的修士追求的是心性的强大，神念的浑厚，以念头驾驭天地灵气将其转换为灵力，再以灵力通过各种法术来改变物质界。因此，他们虽然能够呼风唤雨，无所不能，肉体却比较孱弱，特别是和妖族相比，完全无法对抗，一旦被妖族近身，就只能束手待毙。 天云界又是另外一种修行方法，先修命再修性。 所以有着武道修行，炼体、练气、先天，法相，只有到达先天这样的层次，这才开始进行和心性有关的修行。 有句话说得好，三千大道通长安。 也可以称之为殊途同归。 实际上，这句话乃是大谬之言。 要是一开始走错了路子，那么，越到后面距离大道就越远，那时候，想要再改弦易辙，很难。 前世，顾小召无法修行。 然而，跟随紫霞真君上千年之久，耳闻目染之下，他懂得不少的修行道理，修炼无限万象通明录之后，心中更是明了。 道门的正宗修行法则应该是性命双修，要想渡过苦海，身体是舟，神魂是桨，缺一不可。 没有舟只有桨，无从渡海，没有桨只有舟，便会迷失在苦海之中。 所以，一开始就应该性命双修。 然而，就算告诉给苍梧界或者天云界的各位修行者，就算他们知道这个真相，最终，还是不能改变什么。 天道法则决定了他们的修行方式，若是逆天而行，结果只能更惨！ 就拿天云界来说，所谓的符武兼修其实就是变相的性命双修，然而，这条路在天云界走不通，再是天才绝艳的人物，走到最后路都会越来越窄，最终，再也无法走下去。 要是没有石碑的存在，要是没有无限万象通明录，就算顾小召有着三世记忆，有着无数理论传承，最终，亦逃脱不了这样的下场。 他逃不脱天道法则这张网。 有着石碑存在，有着无限万象通明录，顾小召就像是一个能够作弊的赌徒，如此，方能在天道这个庄家的面前偷得一些先机。 话题扯远了，我们说的是苍梧界宗门和滴水观宗门的区别。 因为先修的是心性，所以，回风舞柳观没有那么的戾气；而滴水观先修的是命，争的是资源，人数众多，资源有限，再加上贵族和寒门之争，故而，便多了很多的争斗和恩怨。 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跟在明辉身后往前行，不一会，一行人就穿过中庭，来到了后院。 后院空无一人，也没有房屋、树木、甚至野草，唯有一面墙。 墙高三丈，宽约五丈，横在了院子中间。 顾道人朝着那面墙直直地走了过去，然后，消失在墙里，二师兄铁冠、十三师兄明辉也紧跟着和那面墙来了个亲密接触，顾小召没有迟疑，随在明辉身后和那面墙来了个贴面礼。 他没有闭上眼睛，只觉得穿过的是一片云雾，一步之后，眼前就换了天地。 此时，他站在半山腰的广场上。 回过头，身后，乃是一扇门，门外，不再是一面墙，亦不是镇南关，而是一条遍布云雾不知有多深的深沟悬崖。 再次回头，望向前方。 广场那头，一条石阶沿着山峰蜿蜒盘旋而上，两旁多是绿树，树梢枝叶处，隐隐可见红墙和飞檐，在石阶的顶端，山峰最高处，隐隐可见一座巍峨雄伟的大殿，殿前，悬挂着一个钟。 此时，正有道童在推动木棍敲击大钟。 钟声悠扬，在山中回荡。 云层仿佛被钟声所震荡，像海浪一般往四面八方涌去，落日的余晖从西方群山撒了过来，落在山上，金黄一片，煞是温暖。 顾小召屏住呼吸。 即便有着少年小顾的记忆，这一刻，他仍然感到了震撼。 倒不是为回风舞柳观的雄伟而震撼，要知道，和紫霞真君的神国相比，这里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他是在为某种莫名的情绪而震撼。 这是一种心性上的洗涤，钟声回荡，夕阳余晖，在这一刻，顾小召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白灵给他所带来的焦虑在此时荡然无存。 对顾小召而言，那其实是心魔的一种。 “走吧！让我们回家……” 顾道人如此说。 “回家！” 这是木讷的二师兄在回应。 远处，在广场上打扫落叶的一群小道童丢下了扫帚，他们嬉笑打闹着向顾道人一行奔来，大声地叫嚷着。 “观主，回来了！” “十三师兄，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传法 （本书竟然也有舵主了，多谢天驱007书友的捧场，小顾买多少话讲，只能努力码字更新！） 转眼间，回到回风舞柳观已有三天。 三日时间，顾小召也就习惯了在观中的生活。 嗯，说是习惯并不合适，有着少年小顾记忆的他无需重新适应，只是，偶尔难免会想起天云界的人和事，也就有着依稀恍惚的感觉。 每日早起在大殿做早课，这种情况下，观中所有道士基本都会聚齐，由观主顾道人引领。 除了几个闭关的师叔，或是有事在外的弟子们，凡在观中的弟子，能到的都会到。 对顾小召来说，有些事情不一样了。 前几次来到苍梧界，顾小召待的时间都不长，只要进入梦乡便会回到石碑世界，继而返回天云界。 这一次却不同。 就算是入睡，醒来之后却仍然在苍梧界。 想要运转明心见性篇进入石碑世界，却也不成，就像在天云界一般，进出石碑世界的时间存在了冷却期。 大概需要满足一些条件才能恢复正常吧？ 至于，需要满足什么条件，一时间，顾小召还摸不着头绪。 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喜欢这种自己无法控制只能任人摆布的感觉，即便，摆布他的是神奇的石碑，存在于自家识海的物事。 只是，他非常清楚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现在的自家太过弱小，只能随波逐流。 要知道，即便是紫霞真君那样踏入天人第二衰境界的大能，虽然摆脱了石碑的控制，却也对石碑的根脚一无所知，想尽了办法，施展各种神通，依旧没有办法探查出来。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事。 对顾小召来说，这应该是一件喜事。 他要进阶了！ 是的，识海中的符书虽然依旧被那轮明月压制，旋转的速度却越来越快，给人的感觉也越来越灵动，符文的光泽越来越亮…… 这是即将结丹的征兆。 踏入灵霄真决第二十八重，便会由筑基进阶到结丹期。 那时候，识海内的符书便会转换为符丹，修行者便可虚空画符，可以默诵道决，引动天理灵气为自己所用，无需像筑基期那样消耗自己的灵力方才可以借着符书施法，即便是小法术，也只能施展两三次，灵力便要枯竭。 第三日，早课结束之后，顾小召被顾道人留了下来。 和十三师兄明辉分别的时候，明辉用一种艳羡的眼神瞧着他，对此，顾小召不好说什么，唯有微笑低头。 明辉比顾小召还要先一步筑基圆满，卡在灵霄真决第二十七重已经一年有余，却一直没有破镜的征兆。 如果没有心血来潮，就证明境界尚未大圆满，须得多多打磨才成。 这时候，若是强行冲关，就算勉强过关，也有可能滋生心魔，被妖魔界的妖魔从无尽虚空的缝隙而来抓住机会附身其上。故而，凡是像回风舞柳观这样出身名门的子弟，多谨慎，少冒险。 当初，太极图说顾小召有大造化。 好奇心不少的明辉也有偷偷去找太极图打听，正是从太极图那里晓得顾小召气机灵动，有着破镜的征兆。 今天，瞧见师傅顾道人把顾小召留下来，也就明白这是要帮助顾小召进阶了，要知道，以前的几个师兄也都是在早课后背师傅留下，不久便在师傅的帮助下破镜进阶。 只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些事情，羡慕不来的。 站在大殿的门口，明辉转头望着站在道祖雕像下的顾小召，向他挥动拳头，做了一个加油的姿势，随后，走出门去。 “随我来！” 顾道人没有多余的话，丢下这句话之后，他抓住了顾小召的肩膀。 顾小召没有反抗，沉默而立。 随后，顾道人挥动左手，往虚空中一划。 顿时，大殿内多出了一道门，一道无形之门，虽然眼睛瞧不见，逸散在体外的念头却能感觉得到。 顾道人抓住顾小召往门内一跨。 下一刻，眼前世界就变了模样。 头顶是一片灿烂的星空，星星像钻石一般密密麻麻地堆砌在黑色天鹅绒一般的夜空之上，无数星光落下，交织穿梭。在这片瑰丽无比的夜幕下，自己和师傅顾道人像是漂浮在无尽虚空之中。 是的，脚下没有实地。 然而，顾小召却不担心会跌落下去。 当初，少年小顾也就是在这里获得了符书的传承，那是六年前的事情了，不过，当时的一幕一幕，他至今仍记得清清楚楚。 那时候，同样是漂浮在无尽虚空之中；那时候，他还担心自己会跌落下去，表情有些不好看；那时候，师傅顾道人和现在一般沉默，并没有出言安慰明显提心吊胆的他…… 当时，顾道人在他眉心一点，打开了天宫，之后，伸手往天上一捞，抓住了一颗星星。 是的，那时候他的感觉便是如此。 虽然，两者之间有着极其遥远的距离，然而，顾道人这一抓，的确给了他一种抓住了星星的感觉。 随后，他牵引一缕星光下来，灌注在少年小顾的眉心。 这便是少年小顾识海中那卷符书的由来。 有着那次经历，这一次，顾小召自然毫不慌乱，他任由顾道人伸指点向自己眉心，坦坦荡荡，没有丝毫防备。 他不认为顾道人能够发现自己的秘密。 苍梧界终究是下界，顾道人即便是其中的佼佼者，终究还是层次不够，就像井底之蛙，无法想象天地之广阔。 下一刻，顾小召的眉心天宫打开。 符书滴溜溜打着转儿出现在眉心，闪烁着光影。 “咦！” 顾道人微蹙眉头。 他仰头望天，视线在星空中寻觅，一时间，竟然无法寻到和符书对应的星宿。要知道，当初他根本就没花什么时间就寻到了少年小顾的对应星宿。这一次，却无法感应。 星图并没有变化，变化的只能是自己的小徒弟。 怪不得，太极图说自家小徒弟有大造化。 虽然，那家伙也说不清楚具体的情况，只有模糊的感应。 “无量寿佛！” 顾道人念了声道号，双手捏着道决，高举过头顶，像拨动棋盘上的棋子一般胡乱比划着。 顿时，星空掀起一阵光海。 无数星光变幻交错，编织成一张大网，最后，所有的网线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条笔直的光柱，直直地落在了顾小召的眉心天宫，随后，被那符书吸收，没入了眉心，消失不见。 “这不可能！” 顾道人万年不变的那张脸掠过一丝惊诧。 他盯着顾小召，表情复杂。 顾小召盘膝坐在无尽虚空之中，宝相庄严。 第一百一十九章 妄 “叮铃铃……” 耳边有声音回荡，顾心言猛地睁开眼。 抬头是雪白的房顶，在微弱的晨光之下略显灰暗。 右侧是木架，分割成几层，一层一层地叠放着各式各样的笔记本，木架的上方摆放着一些笔盒，笔盒内插着许多签字笔。左侧靠墙的是一个柜子，柜子同样分成好几层，摆放着鼠标、键盘等电脑耗材。 这是一个文具店，一个开在大学里面的文具店。 自己是店主，以前一直在这间文具店内打工，在帮老板看店的同时在网上写一些不入流的小说，正是所谓的扑街写手。在刚刚过去的暑假里，自己从老板那里把这家店盘了过来，房租和转让费之类加起来有九万多。不过，自己没有现钱，这九万多块转化为了债务，赚了钱之后再还。 压力很大啊！ 顾心言坐起身，身下是一张席子，席子下面垫着几块纸板，起身之后，总觉得全身酸痛，特别是后背，感到很不舒服。 其实，这两年他码字倒是赚了一些钱。 毕竟，在店里卖东西有工资，除了吃饭喝水基本没有用钱的地方，不过，那些钱全都花费在了他唯一的嗜好上。 在寒暑假的时候，他喜欢逛市里的古董一条街，喜欢把玩一些特别的玩意，古董文玩之类的。别看那些小东西不怎样，也不占地方，他那几万块钱丢进去连泡泡都不会起一下。 “一二三四！” 店门外面就是篮球场和足球场，这会儿，正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那是几千新生在军训。 顾心言忙爬了起来，将凉被草席卷好，放在柜子顶上。 之后，打开后面的玻璃门，拿着一个小盆子装着洗漱用品穿过过道，走到过道尽头，钻进男厕所之后，利用厕所里面的水龙头刷牙洗脸，厕所里面的味道有些够呛，不过，忍一忍就是了！ 花了几分钟，搞定个人卫生后，顾心言打开店门。 这时候，隔壁的便利店已经开门了。 店老板是一个三十来岁的妇人，她关门比顾心言晚，开门比顾心言早，并且，没在店内睡觉，每天晚上都要骑着电动车回家，也就说一晚上只休息四五个小时，即便如此，看上去也比顾心言精神。 “早！” 她和顾心言打着招呼。 “早！” 顾心言有口无心地应着，坐在柜台后面，打开电脑，然后，有气无神地望着外面的篮球场。 篮球场空空荡荡，什么人都没有，新生们在篮球场下面的足球场上军训，在店里面是看不见人的，只能听到一阵阵呼喊声。 少年少女们的呼喊声元气十足，顾心言却萎靡不振。 他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一些什么。 到底是什么呢？ 一时间却想不明白。 是昨晚没有睡好的缘故吧？ 然而，哪一天晚上又睡得好呢？ 不应该盘下这个店，生意一般，人却累得够呛，休息也不好，才十来天的功夫，就像老了好几岁。 对了，当初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盘下这个店的呢？ 有一些迷雾弥漫在记忆之河，顾小召看不清楚，想不起缘由。 到了七点半，陆续有人进店来，都是一些老生，买的多是纸笔，看着人多，实际却没卖多少钱，笔也好、本子也好都不值钱。 至于那些电梯学院、建工系学生需要的专业绘图仪，已经开学好几天了，却动也没动。 莫非那些家伙都去网购了？ 又或者学校有别的店面不守规矩，在卖只能由文具店贩卖的绘图仪？ 抬头瞧了瞧两侧架子顶上摆放着的十几个纸箱子，顾心言叹了叹气，要知道，他可是一口气进了二十箱绘图仪，每箱六十个，一共一千二百个，要是卖不出去砸在自己手里，那就惨了！ 深吸一口气，他默默念道。 “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讨厌蝇营狗苟，讨厌被现实折磨因而焦头烂额的自己，他非常清楚，这是一个困局，一个牢牢将自己困住的局，然而，这就是人生，为了生存别无他法。 一直挣扎着，终究还是跌落了下去。 要不想庸俗，唯有孤独！ 从小开始，有记忆以来，顾心言就觉得自己与众不同，因此，一直以来，他都不太合群，十几年的求学少年生涯，不但没有爱情，连友情都没得，对于那些同学，他毫无印象可言。 当然，在那些同学眼里，他不过是个孤僻的家伙。 在某些同学圈中，甚至流传着一个谣言，说他脑子有问题，是六院的常客，因为不是武疯子，这才没有被强迫住院。 顾心言也听过这样的谣传，不过，他没有生气，也没有放在心上。 对他来说，这算不了什么。 他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想法。 另外，他也觉得自己有些不正常。 别人玩收藏，要嘛是喜欢那些古物，要嘛是想赚钱升值，唯有他，只是想在那些古旧的东西里面寻到什么神秘典籍，想要修炼成仙，之所以想修炼成仙，为的是一个逍遥自在。 他有个梦想，想要挣脱现实的藩篱。 要想成就这个梦想，功名利禄解决不了问题，就算成为九大长老、或者世界首富，终究还是在红尘中打滚，不得大自在。 唯有成仙，超脱轮回，跳出三界，不在五行，才能获得大自在。 稍有理智的人都知道，修仙什么的只是迷信，不过是传说，一点也不科学，只有不正常的人才会相信那些狗屁。 然而，顾心言认为自己是正常的，但是，他却相信真有成仙之道。 当然，首先必须找到那条道。 这就是他在故纸堆中摸索，在古玩界厮混的原因，花了不少钱，弄了许多破破烂烂，也找到了一些所谓的修道秘籍，按照那些秘籍修炼了好几年，不过是多放了几个屁罢了！ 他仍然没有放弃。 为此，宁愿当一个自己讨厌的生意人，为的是多赚点钱，好在假期继续寻找道法典籍。 他不爱说话，不善交流，卖东西还真是有些难为。 究竟是忘记了什么呢？ 午后，阳光斜斜地照了过来，雨棚拉上了，门口的地面投下了一片阴影，只不过，随着时光的推移，阳光终究会照进来的。 足球场上，教官的暴喝声在广播内回荡，响彻整个校园，顾心言望着店门口的那团阴影，手指节囔囔地敲打着桌面。 就这样，随着太阳西斜，时间慢慢过去。 下午五点的时候，顾心言关上了店门。 一般情况下，他要到晚上十点才打扫拖地关门下班，今天之所以这么早，是因为要去市里。 在市区西南的罗汉寺外面有一条用现代材料装饰得古色古香的街道，那就是这座西南最大城市的古玩一条街。昨天晚上，有个熟人给顾心言打电话，说是发现了一件奇怪的物事。 他们也就约好了今天晚上见面。 文具店所在的学校在大学城内，距离市区还有一段距离，乘车大概要花一个多小时，坐轻轨过去比较快，但是，学校附近没有轻轨，需要乘坐公车花半个多小时前往轻轨站，这样一算，倒不如直接乘坐公车前去。 学校门口就有个公车站，可以直达罗汉寺，因为是首发车站，人并不多。 上车之后，顾心言径自走到公车最后一排，然后找了个靠窗位置坐下，说实话，公车最后一排比较颠簸，并非什么好位置，然而，偏偏却是顾心言最喜欢的位置，有心理学家说，这是一种缺乏安全感的体现。 对此，顾心言不置可否。 没多久，公车就开动了。 坐在顾心言前排的是一群学生，都是十八九岁的青春少女，上车之后，就没有停过说话，一路上，叽叽喳喳，就像一群小鸟在林间歌唱。 顾心言有些头疼。 他扶着脑袋，手指在太阳下上捻着。 到底忘记了什么呢？ 不一会，公车的速度变得快了起来，两侧的树木和房屋飞快地往后方退去，顾心言的心跳变得越来越急促。 那些女孩子也停止了嬉笑，车胎和公路摩擦的声响极其刺耳。 怎么回事？ 顾心言扶着前方的靠背站起身，公车在公路上走着之字形，摇动得甚是厉害，很难站稳身形。 前方，那些小女孩发出刺耳的尖叫声。 “师傅，慢点……” 有人在哀声恳求。 随后，公车来了个大倾斜，往右边侧翻，却不曾翻下去，而是斜着直直地撞向了人行道，只听得一阵乱七八糟的声响，车外传来了一阵阵的惊呼声、哀嚎声、惨叫声…… “死！” “全部都给我去死！” 车内，回荡着疯狂的狞笑声。 透过后视镜，顾心言瞧见了司机的模样，那张脸像一副抽象画般扭曲着，眼神中只有绝望和疯狂。 下一秒钟，顾心言眼前一黑，跌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在黑暗涌来之前，他想起了自己忘记的那件事。 那是一张报纸，报纸的一角登着一个消息，说是308线路某公车司机突然癫狂，开着搭乘着大学生的公车冲入了人行道，造成了十七死三十八伤的惨剧。 “叮铃铃……” 耳边有声音回荡，顾心言猛地睁开眼。 抬头是雪白的房顶，在微弱的晨光之下略显灰暗。 第一百二十章 破妄 打开店门，站在门口，望着空荡荡的篮球场，听着篮球场下方的教官的大声训斥，随后，便是整齐划一的呼喊声。 少年热血，元气十足。 顾心言眯着眼睛，向着东方，眺望着初升的太阳。 他也就二十多岁，三十不到，然而，心态却和一个老人没有差别，已经度过的青春年少的岁月恍若旧梦，再难寻觅。 之后，一切如常。 大一的学生继续军训，大二大三的学生准时上课，在八点到八点半这段时间不停地涌入，购买笔和本子，人流虽然多，购买量也比较大，然而，流水却不多，也就两百不到的卖出。 毕竟，都是一些价值十块不到的小东西。 八点半之后，学生上课时间，店里便空闲了下来，门可罗雀。 打开笔记本电脑，点开了文档，然而，顾心言却没有码字的心情。一早起来，他心神便有些恍惚，总觉得自己忘记了什么。 想不起来，没有必要强求。 今晚，会碰见什么好的玩意呢？ 这次介绍人是他的熟人，经常混迹古玩一条街，晓得顾心言的兴趣所在，以前，也弄了一些道家秘籍给他，都是真货，至于顾心言没能修炼出气感，多半是他自己的原因，毕竟，这是所谓的末法时代。 希望能寻到一本适合末法时代法则的功法秘笈。 不知怎地，顾心言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找到的。 下午五点，送走了最后一批学生，顾心言起身关门下班，在玻璃门上挂上一个黄色招牌，东主有事，暂时休息。 然后，他走出学校的商业街，沿途，和附近的商贩微笑着打招呼。 顾心言是一个比较沉闷的人，不喜欢主动和人交流，一般情况下，若是有人和他主动打招呼，他便会微笑面对，要是对方没有主动，他也就视而不见地走了过去，不会主动搭理对方。 下午的阳光洒下，在林荫道上洒下一地斑驳。 顾心言沿着林荫道往下行，途经篮球场，足球场，来到学校的西门，再往南行两分钟，那里便是308线路的公车始发站。308从大学城出发，途经华南大道、秀水街、罗汉寺、大概两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后到达终点站小商品批发市场。 这时候，公车站旁停着一辆公车。 几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大学女生笑闹着上了公车，眼看公车就要启动了，顾心言忙小跑着跟了上去。 随后，他站在开着的前车门前。 突然间，就像有一盆冰水当头倒来，顾心言心中一凛，在秋日温煦的阳光下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脑海中，有什么飘过。 像是一朵云，想要将其抓住却又不成。 自己似乎忽略了什么？ 抬起头，一个双眼冒着血丝的中年人映入眼帘，这个胡子拉碴瞧着非常疲倦的家伙正是本班公车的驾驶员。 这会儿，他正盯着顾心言，目光直勾勾的。 308路公车的驾驶员大多素质不佳，不仅喜欢开快车，到站不停或是沿路拉客之类的恶习也是不少。像现在这种情况，驾驶员多半会大声呵斥顾心言，让他快点上车，别耽误事。 然而，这个驾驶员却没有发货，他只是直勾勾地盯着顾心言。 顾心言在对方的瞳孔中瞧见了自己。 那是一个陌生的自己。 那是一个陌生少年的模样，这会儿，正在那个驾驶员的瞳孔中瞧着自己微笑，然而，顾心言却莫名地知道，那少年就是他，他就是那个少年。 “轰！” 突然间，就像有人拿着大锤给了自己脑袋一下，剧烈疼痛中顾心言忍不住摇晃着脑袋。 这剧痛来得快也去得快，下一秒就消失了，就像从未存过一般。 下一刻，顾心言突然哈哈大笑起来。 “这人怎么啦？” “疯了？” …… 公车上，女孩们瞧着车下的顾心言，七嘴八舌地交谈着。 驾驶员仍然没有说话，依旧直勾勾地盯着顾心言，在对方的眼神中，顾心言发现了一丝不耐烦以及再也难以掩饰的疯狂。 笑声歇罢，顾心言嘴角挂着微笑。 他整个人都变得了不同，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脸还是那张脸，气质却完全不一样了，不再有戾气、怨气、整个人充满了出尘之意，不再有着红尘气息。那一刻，公车上的女孩们都看傻了，全都望着他，目光充满痴迷。顾心言拾级而上，进入公车。 车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驾驶员转过身，便要点火发车。 顾心言上前一步，轻轻拍了拍驾驶员的肩膀。 中年司机缓缓回过头，直勾勾地盯着顾心言，慢慢说道。 “什么事？” 他的声音有些发涩，像是许久不曾说话一般，仿佛是一部不仅生锈而且有问题的机器。 顾心言的目光有些怜悯。 “罢手吧！” 随后，他念了声道号。 “无量寿佛……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念的是道号，后一句却是佛门用语，如此，也就不伦不类，像是一个功夫不到家的江湖骗子。 然而，这句话从他嘴里出来，却不见半点怪异。 “呵呵呵……” 中年司机裂开嘴笑了起来，脸上却不见丝毫笑意，眼神中的疯狂越来越多，眼角的血丝向着瞳孔蔓延，像是红眼病患者。 “死吧！” “全都给我去死吧！” “人生不过是一场噩梦，就让我把你们从噩梦中拯救出来……” 中年司机疯狂地嘶吼着，下一秒，将钥匙插入孔中，踩离合，挂挡，准备点火启动公车。 “无量寿佛！” 顾心言再次念诵道号。 这一次，声如洪钟，闷雷一般在空中回荡。 世界非常的脆弱，在这道号声中摇摇欲坠。 随后，顾心言往前一步，轻轻挥动右掌斩落，嘴里轻哼一声。 “灭！” 这一掌落下，正中中年司机脑后的脖颈。 “刷！” 就像无坚不摧的利刃挥过，中年司机的脑袋像离开根茎的西瓜掉落了下来，鲜血像喷泉一般从颈腔喷射而出。 “啊！” 公车上，女孩们花容失色，齐齐发出惊呼。 顾心言回头望着她们，微微一笑。 “破！” 他轻呼一声。 世界像镜子一般破碎开来，无声无息地消失。 眼前，星光无限。 星光中，顾道人背对他而立，肩膀微微驮着，却尽显高大。 第一百二十一章 丹成 破妄即丹成！ 苍梧界的修行，以性为先，最重心性，有点类似佛家顿悟，当然，这不是凭空而来，须得平时多多积累，最后厚积薄发。只不过，若是心性不够，过不了妄境一关，那就一切休谈。 天云界以命为先，对心性没有什么要求，身体的资质和天赋更为重要，有点像地球上的网络游戏，积分为主，积分够了，便可升级。 这一次，顾小召成功破妄，识海内的符书也就变成了一颗符丹。 所谓妄境乃是自身虚妄，和自己的过去现在未来有关，落入妄境之中，任何人都指望不上，只能靠自己。 顾小召的妄境和地球上的生活有关。 那是他的第一世。 准确地说，那是他有着记忆的第一世。 地球乃是灵气稀薄的世界，天道法则和科学有关，精神力量无法作用于现实世界。在地球，个人的力量并不强大，唯有抱团取暖，人类的根本是解析科学法则，然后通过这些法则来利用工具征服世界。 或者说，对世界造成损害。 对于那个世界，顾小召没有丝毫留恋。 那个时候，他叫做顾心言，那个时候，他是纯粹的屌丝，位于社会的最底层，相当于天云界的平民。 那时候，他无亲无故，孑然一人。 所以，他并不怀念。 然而，地球上的一切却仍然在影响着他。 要不然，在他自己的妄境中也不会出现那一世。 在那个妄境走上一遭之后，顾小召有了明悟，心性变得更为通透，最终，他用自己的方式破除了妄境。 有些东西，你如果唯恐避之而不及，那么，它就是心魔。 但是，你要是坦然面对，一剑斩之，那么，它就是资源。 能够走过去，那就是破妄，若是不能，心性便会受损，第二次的破妄之旅也就不会太愉快，失败的可能性很大。 所以，十三师兄明辉卡在筑基期这么久，迟迟不敢进入妄境。 师傅顾道人也不曾要求他那样做，无非是知道他的心性尚不圆满，他尚未寻到自己结丹的那一丝契机。 这一次出征三途河南岸，进入莽荒林海，顾小召经历了九死一生，在顾小召身上，顾道人感受到了结丹的气机。 故而，他把顾小召拉入了大阵之中。 当初，顾道人在大阵中给顾小召授法，打开顾小召的眉心天宫之后，引得了一缕星光落下，点燃了摆放在大殿秘境中的魂灯，如此，顾小召也就获得了与自己心性完全契合的符书。 符书只是一个种子。 要想将符书转换为自己之物。 须得打磨心性，利用天地灵气日夜冲刷，这样做，符书方能为自己所用。 如此，方能结丹成婴，最后破茧而出，出窍、阴神、阳神、最后飞升上界，破空而去。 这一次，却和上次不同。 那一次，顾道人非常轻易地便寻到了和顾小召心性契合的符书，通过打开的眉心天宫渡入了顾小召的识海。 这一次，顾道人却寻不到那一缕星光。 原本和顾小召心性契合的那盏星灯就像是不存在一般，又或者，是在这几年的时间内陨落了。 当然，这两种可能性都不存在。 只能是顾小召身上发生了变化，少年小顾还是少年小顾，少年小顾却不仅仅是少年小顾。 这话有些拗口，却是事实。 正因为顾小召有了变化，以前那盏星灯也就和他的心性不再契合，故而，顾道人须得施法另寻。 然而，这一施法，大阵也就有了异变。 所有的星灯都被顾小召所吸引，无数星光落下变成了一条光柱落在了顾小召的眉心天宫。 幸好，这个传法大阵乃创派祖师顾青羊所建立，不依赖于天地灵气，若是像一般的符阵那般依赖天地灵气，顾小召这一下，需要消耗的天地灵气多半能让一个庞大的守山大阵崩溃。 对这异像，顾道人虽然惊讶，却也没到大惊失色的地步。 很久以前，在收少年小顾为自家关门弟子的时候，他就知道了对方的不凡。要知道，在少年小顾进入回风舞柳观的前一天，观中的所有元婴或以上境界的修者竟然同时入梦。 修行界，就算是筑基期的修士，都可以控制自己不入梦。 梦这玩意乃是普通人才有的，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念头，在沉睡的时候无意识的一种表现。 在梦中，祖师顾青羊现身，传下法旨。 说是大变在即，当有天人降世…… 对这个梦，不同人有不同的解释，大部分修者都相信这是自家祖师爷破界而来传下的法旨，之所以说得不清不楚，无非是天意不可逆，从上界传话到下界，也不是简单的事情。 也有小部分修者认为这是妖魔所为，乃是妖魔界的大能伪装成祖师爷传下假的讯息，想扰乱人世间。 顾道人是第一种人。 第二天，他就见到了少年小顾。 一个非常普通的少年，十岁不到，个子瘦小，脸上的表情有些唯唯诺诺，显得有些自卑。 身为一个孤儿，以给富贵人家放牛为生的他很难不自卑。 然而，顾道人却在少年身上感受到了一种奇特的东西，所谓心血来潮，掐指一算便是如此。 他将少年带回了回风舞柳观，让他姓顾。 表面上，这是随便取的一个姓氏，其实却有着深意。回风舞柳观的每一代观主都姓顾，也就是说，少年小顾是顾道人钦定的接班人。那个时候，大师兄常书生乃是结丹期大圆满，二师兄铁冠也是丹成多年。 一入门便姓顾，这样的事情可谓是回风舞柳观创派一万多年以来从未出现过的事情。 在顾道人看来，少年小顾便是祖师爷所提到的天人。 当传法大阵出现异像，当所有的星灯都摇动，洒下星光争先恐后想要进入顾小召识海的时候，顾道人虽然惊讶，却有着果然如此的想法。 他之所以惊讶，这只还是结丹而已，便有这样的异像，要是婴成？出窍？阴神？阳神…… 那又当如何？ 当然，这件事情最终只有顾道人和几个老家伙才晓得，他们封锁了消息，其他那些人也就一无所知。 结丹之后，顾小召识海内的符书就变成了一颗浑圆的金丹，上面勾勒着许多云彩一样的符文，闪烁着星光一般的光泽，忽明忽暗，煞是好看。然而，这颗急速旋转着异常灵动的金丹虽然不在明月之下，却围绕着那轮明月在旋转。 之后，顾小召须得用念头将符法勾勒在金丹之上，如此，方能够虚空画符，利用天地灵气施展道法。 那是水磨工夫，须得耗费大量时间。 只不过，和破妄突破相比，却又简单了不少。 顾小召没有多少困难就突破了妄境，这是因为他加上少年小顾的话有着四世的记忆，见多识广，已经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世界观，对真实虚幻阴阳生死看得非常清楚，心性强大，故而，轻易就看穿妄境，以自己的方式打破了妄境。 其他人没有顾小召那样神奇的经历，要跨过这一关可谓是千难万难。 毕竟，破妄不成也就罢了，境界无法提高也没什么，最怕的是被心魔所惑，引得妖魔界的妖魔附身，失去本性，那就糟糕透顶了！ 结丹之后，顾小召闭关三日。 三日之后出关，他在符丹上勾勒了第一道符法，明心见性符。 筑基期，修者所修炼的符法全都来自符书，每过一重关便学会一道符法，反之，也可以说是每学会一次符法就渡过一重关。 结丹之后，亦是如此。 只有成功将一门符法勾勒在符丹之上，能够随心所欲为自己所用之后，方能踏入下一重，学习另一门符法。 这期间，花的时间有长有短。 长的话数年之久，短的话一两个月。 像顾小召那样仅仅花了三天的时间便成功在符丹上勾勒出符法，这样的事情可谓是闻所未闻。 并且，顾小召勾勒还不是回风舞柳观的符法传承。 明心见性这门符法来自于无限万象通明录，也就是明心见性篇，顾小召将其勾勒在符丹上，相当于自创了一门符法。 明月和符丹之间的距离越发近了。 有点像地球和太阳之间的关系，符丹乃是围绕着那轮明月所旋转。只不过，地球和太阳之间一直保持着固定的距离，符丹却不是，而是一点点被明月牵引着，最终的结果多半是要投入其间。 这样做之后，顾小召可以随时施展符法，借用天地灵气进入石碑世界，也就不会像以前，每次进入都要须得消耗自身元气。 也就是说，只要外界有天地灵气存在，顾小召就可以随时进入石碑世界。 出关之后，他试验了一次，的确是如此。 只是，消耗的天地灵气太多，他害怕引起观中诸人的注意，也就没有再试。 但是，他依旧无法通过石碑返回天云界。 就算是运行破妄证真决也是不成，通往天云界那道门像是被石碑关上了一般，他须得在苍梧界寻到某种机缘方能返回。 原以为结丹就是机缘，看来不是。 出关之后，顾小召被顾道人招到了大殿，大殿上，有擅长雷法的结丹期巅峰的二师兄铁冠，以及精于剑、痴于剑的七师兄许惊帆。 明日一早，他须得随两位师兄下山去。 将一个木盒送往南川府，已然是元婴期初阶的大师兄常书生在府城正等着他们，汇合大师兄之后，他们再往衢州府龙虎山一行，将木盒送至正一道宗门所在之地，将木盒封存。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夜奔 （祝愿所有书友中秋节快乐，希望所有书友阖家团圆，身体健康，平平安安，开开心心，一辈子幸福安乐！小顾在此鞠躬了……） 符车在疾驰。 疾风马离地三尺，拉着符车掠空而行。 是的，巴山回风舞柳观的这辆符车和普通的符车不一样，符车下方安放的车轮在大部分时间都派不上用场。唯有进入城池之后，被符阵的力量压迫，疾风马无法掠空而行，那时候，车轮才会派上用场。 也就是说，这辆符车其实可以不沿着大道而行，可以一直沿直线狂飙，就算是翻山越岭亦是等闲。 这样的好处非常多，就像回风舞柳观的这次出行，因为可以自由选择路线的缘故，就算有妖族得到讯息准备半途拦截，也很难准确地寻到目标。 当然，弊病也是有的。 疾风马掠空而行和在大地上奔跑，两者消耗的体力和元气不可同日而语。 就拿顾道人一行从三途河返回巴山来说，一千多接近两千里的路，疾风马拉着符车在道上急奔，花了三个时辰左右的时间，途中，只是歇息了一次而已。 换成掠空而行，速度或许会更快一点，但是，路上歇息的次数和时间决计要多上许多。这样换算下来，其实消耗的时间还要多上许多，因为疾风马每掠空而行一刻钟，就要消息半个时辰。 若不需要隐藏行踪，倒不如沿着大道直行。 这一次，顾小召随着二师兄铁冠、七师兄许惊帆出行，护送一个非常普通的木盒前往南川府和大师兄常书生汇合，再一起把东西送往十多万里之遥的衢州府龙虎山正一道。 此行须得隐瞒行踪。 要知道，那只木盒看着简单，木盒内封印着的物事却一点也不简单。 当初，化形大妖祝子印冒着奇险潜入南川府，偷偷进入当地最大的宗门七贤馆，从馆主何大先生那里夺取了这木盒，然后，仓皇向南逃亡，路上，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据说，这木盒中封印着一个奇物，一个对妖族有着莫大功效的奇物。 只不过，封印木盒的乃是第七代龙虎山张真人，上面的符印非同小可，对妖族有害，仓促之间，祝子印无法将其打开。同时，那个符印也和地球上的追踪器差不多，会不断散发出信号，引得道门中人追来。 故而，顾道人才在莽荒林海一战时从祝子印那里将木盒夺了回来。 木盒若是没有那样的功效，里面的奇物早就被妖族夺去了，也就不会有顾小召此行。 符车向前疾驰，符阵加持之下，就算是开着窗，外面凛冽的寒风也无法吹进来，甚至，连风声也听不到一点儿。 顾小召坐在窗边，默默瞧着窗外。 在他身侧，二师兄铁冠虽然背靠着车壁，后背距离车壁却有一寸的距离，他的身子挺得笔直，盘腿而坐，显然是在做功课。顾小召对面，另一扇车窗下，七师兄许惊帆和平时一样，默默地吞吐着他的飞剑。 剑名青冥，三寸来长，没有剑柄、剑鄂、剑身、只是一道白色的光。 这是一柄飞剑。 除了两位师兄之外，车上尚有另外一人。 一个须发苍白老态龙钟的道人侧卧在车上，手里拿着一个青葫芦，不时，颤悠悠地举着葫芦，将葫芦内的酒水倒入嘴中，其中，一部分进入嘴里，一部分则撒在胡须和胸襟之上。 酒香在车内回荡，甚是刺鼻。 葫芦不大，里面装着的酒却像是无穷无尽一般。 这个老头正是顾小召的师叔祖叶灵霄，虽然，叶灵霄大限快到，已经没有了多少寿元。 但是，叶灵霄并非废物，他若是舍得消耗寿元施展符法，和以前的那位杀得众妖胆寒的一叶惊城并没有什么不同。当然，以他现在的能力，也就只能施展几个为数有限的符法。 这一次出行，他是主动要求参加的。 原本带队的应该是顾小召等人的小师叔南里真人，然而，叶灵霄请缨之后，南里真人也就只能退位让贤。 叶灵霄不想老死在观中。 这一次出行异常重要，他准备贡献自己最后的一份余热。 将军当死在战场上，岂能在床榻做小儿女态！ 这便是叶灵霄对众人的哀求做出的答复。 当然，一般情况下，叶灵霄不会出手，他只会在生死存亡之际出手，毕竟，他一出手，距离陨落也就更近一步。 “吁……” 外面传来一声低吼。 符车变得有些颠簸，速度也有所减缓，不一会，两侧的风景也就慢慢停止了挪动，符车在一个荒凉之地停了下来。 两侧都是大山，远远地，传来了夜枭的叫声。 这一次前往南川府，顾小召等人并未选择大道，而是抄的小路，一路上，翻山越岭，尽是荒芜之地。这样做，比在大道上奔行要花更多的时间，人也要辛苦得多，不过，胜在隐秘。 当然，每奔行一刻钟之后就必须休息半个时辰，这一点有些坑。 但是，他们不得不这样做，不这样做，拉车的疾风马再是神骏，也会变成一条死马。 赶车的是两个披着符甲的壮汉。 这两人分别是二师兄铁冠和七师兄许惊帆的符武士，和天云界不同，这里的武者并不独立，实力的很大一部分都来自符师的帮助。他们要想进阶，就必须依靠符师没有符师帮他们在身上篆刻符文，他们的武力值就会差了许多。 同样的，符师也需要符武士在近距离的保护。 当然，符武士需要符师的时候更多，所以，他们大多会投靠某个符师，成为他的侍卫。 这样，符师才会消耗灵力和心血帮助他们。 一直以来，少年小顾都在观中生活，最近，方才出山，故而没有符武士。当然，只要他打出旗号说是要征召符武士，绝对有许多人报名前来。一个十几岁的结丹道士，就算是龙虎山中，亦没有几个这样的人物。 符车停下，两个符武士在外忙活杂事。 这个时间段，夜幕已经降临，明月高挂在空中，银色月光洒下，落在山岭之间，白天的绿意招展变得了黑黢黢的一团。 今夜，他们要在这里歇息。 之后，需要花费三日功夫，方才能翻阅这片从大巴山延伸至此称之为小巴山的支脉。 翻过小巴山，便是南川府城。 第一百二十三章 怪物袭来 林子间的空地，燃起了篝火。 符车虽然宽敞，只是，里面空气不太流通，车厢内外勾勒的符阵只是用在减轻符车的重量上，并没有让空气能够循环再使用的功能。毕竟，就算是需要符阵大师才能布下的组合符阵，这两者也是冲突而不相容的。 要想保持符车的舒适程度，符车就不能减重，要想减重，那么就不要指望符车的舒适程度能有多好。 所以，林间燃起了篝火。 顾小召等人需要走出符车休息，因为修性不修命的缘故，像二师兄等人的身体也就比普通人好些。特别是师叔祖叶灵霄，现在的身体状况就像是一艘漏水的破船，随时都有可能沉没，就连普通人都不如。 所以，需要好好歇息的他们不得不下了符车。 山间的夜晚非常寒冷，所以，在空地上点燃了一堆篝火，在火焰上，放着一个瓦罐，瓦罐内是一只拔毛的野鸡，撒了一些盐，放下了一些山野采摘的香料，一股清香味在空气中缭绕。 二师兄铁冠拿出几张符纸，在四周布下了一个简易的符阵。 周遭方圆三丈之内，空气湿润，气候温暖，身为修道人，能够感受到灵气趵趵的生机。 不过，一走出这距离，感受到的就是凛冽的寒风。 这种移动式空调乃是居家旅行必备之物，对修道者来说，这方世界甚至比地球还更方便。 顾小召将一个靠背放在篝火旁。 这个靠背是从一张椅子上拆下来的，只留下了椅子的上半部，椅子的四条腿也就弃掉了。 不管是靠背还坐垫，里面都缝着厚厚的皮毛。 这是师叔祖叶灵霄的专座，这一路上就由顾小召来侍候叶灵霄，谁叫他是最小的师弟，自然免不了跑腿。 一刻钟之后，鸡汤好了。 两个符武士分别为自己的主家服务，直到铁冠和许惊帆都喝下鸡汤，向两人示意足够了之后，这两个符武士方才用膳。 他们的胃口就要好许多。 先前，两人一共打来了三只野兔，四只野鸡。 结果，顾小召四人也仅仅喝了几碗用一只野鸡熬的汤，剩下的那些猎物皆被两人以烤肉的形式狼吞虎咽地解决掉了。 其中，师叔祖叶灵霄连一口鸡汤也没有喝。 顾小召从行囊里拿出一根上了年份的黄精，放在符火上轻轻烤着，将黄精烤干，挤出了一团仿佛果冻一般的东西。 那便是叶灵霄的食物。 以前元婴期巅峰的叶灵霄完全可以辟谷，几十天甚至大半年不进食也没有问题，他只能从天地之间吸取能量。如今的他辟谷不能，却又不能进食五谷杂粮，像野鸡汤等荤腥更是不行，每日只能吸取黄精茯苓等药材中的精华。 直接服用也不成，他的消化系统已经彻底退化，唯有像顾小召这样先用符法将药材的精华提炼出来才行。 叶灵霄靠着靠背，面向着篝火，眯着眼睛，开始打盹。 顾小召悄悄退下，端起属于自己那碗已经凉了鸡汤，端在篝火边稍微加热之后，这才一口饮下。 随后，一阵静默。 二师兄铁冠一向沉默寡言，为人严肃，讲究礼仪；七师兄许惊帆痴迷于飞剑之道，同样不喜欢说话；至于师叔祖叶灵霄，因为身体的缘故，他大部分时间都在打盹，更是很少出声。 主家不喜欢说话，那两个符武士就算是以前喜欢说话，一段时间下来，多半也会变得沉默寡言。 所谓物以类聚便是如此！ 顾小召同样不爱说话，也没有打破这寂静的打算，他闭上眼，将心神沉入识海，用念头在符丹勾勒符文。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结丹之后，每一个符法都有许多符文，成百上千只是少数，数目众多的甚至能达到上万个。其实，符文本身不多，也就上千个，但是，这上千个符文组合起来，那数目就不一样了。 用念头在符丹上勾勒符文，有点类似人类的微雕。 只是，比起需要一双好眼和一双好手的微雕，其困难程度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当然，这是对那些普通的修道者而言。 对顾小召来说，勾勒符文其实并不困难，他只需要在勾勒符文的时候运转无限万象通明录的明心见性篇，那一刻，精神念头就会无比的集中，很难出错，就算是出错，那么，类似的错误绝不会犯第二次。 所以，他修行的速度才如此之快。 当然，这也和他每日每夜都在努力修行有关。 一句话，天道酬勤。 若是仗着有石碑世界的加成，他像赵如风等纨绔子弟那样吊儿郎当，那么，也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这会儿，多半已经不知道死在哪个家伙的手里了！ 这时候，顾小召在符丹上勾勒是一道赤焰符。 筑基期的时候，顾小召使用的是普通的火球术，当初，因为出其不意，他利用这火球术干掉了离别堂的杀手聂曾广。赤焰符乃火球术的增强版，一旦成功勾勒施展出来，和当初符师海大富施展的火墙威力相比，也不遑多让。 赤焰符一共有三千道符文。 当然，这三千道符文真正用到的符文其实只有七十八个，三千道便是由这七十八个符文组合而成。 离开巴山之后，顾小召在符车上开始勾勒这道符。 如今，两天多时间过去了，他已经成功勾勒上二千多道符文，用不了多久便能成功完成这道符。 这速度可谓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要知道，就算是以火系道法为主的八师兄秦四海也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方才完成了这道符。 顾小召的念头如丝如线，可柔可刚，在符丹上小心地勾勒着，随着符文的变化念头也不时转换着性质。 “轰！” 像是远方传来的一声惊雷，识海为之一震。 念头一颤，这一笔也就废了，先前勾勒的那道尚未完成的符文顿时像被阳光暴晒的水写的文字消失了。 顾小召睁开眼。 地面在颤抖，面前的篝火爆起一丈多高。 两个符武士分别站在二师兄铁冠和七师兄许惊帆跟前，神情紧张地扫视着四周，黑黢黢的树林像是隐藏着无数的怪物。 二师兄铁冠缓缓起身，手按长剑。许惊帆同样站起身，眯着眼睛，却抬头望着天空，天空之上，一朵乌云飘了过来，遮住了月光。 叶灵霄的眼皮微微眨了一下，随后，缓缓睁开眼睛。 顾小召默默地站在他身前。 那一刻，顾不得暴露秘密，顾小召一边运转海纳百川探气诀，一边施展破妄证真决。 叶灵霄的瞳孔微微收缩，瞄了顾小召一眼。 不过，他的眼神很快就变得浑浊起来。 另一边，铁冠举起手指在自己眉心一点，在顾小召视线里，天空中五颜六色的天地灵气化为一缕霞光投入铁冠眉心，下一刻，转化为一道白光像抗日神剧鬼子炮楼上的探照灯一般，扫射着四周。 这是巴山秘传天眼术。 在筑基期，只能利用符纸消耗自身灵力施展，进入结丹期，只要在符丹上勾勒了这道符法，便可以将天地灵气转化为自己所用。 天眼术只要展开，所有的妖魔鬼怪都会现形。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 就在顾小召视线中，原本盘旋在四周的五颜六色的天地灵气突然间消散于无形，就像是碰到天敌一般。 顾小召心中一凛，这是有大能施法隔绝了这方天地的天地灵气。 果不其然，铁冠的天眼术后继无力，从眉心射出的那道白光瞬间消失，就像是被关上开关的手电筒。 铁冠的面色变得非常不好，铁青着脸。 要是继续施展天眼术，消耗的就是他自己的灵力，要是有强敌突然来袭，他就无法持久作战；可是，要是不施展天眼术，就无法查探敌人的动向，如此，敌暗我明，本方会吃很大的亏。 就在铁冠犹豫不决之际，地面突然一阵晃动。 就像是地牛翻身，非常的可怕。 铁冠和许惊帆皆站立不稳，若非身边的符武士搀扶，多半会被晃倒在地，顾小召则没有这般不济，如今的他拥有着天云界的武道修为，这点晃动，不足以让他摔倒在地。 他甚至来得及伸出手，按在一旁的靠背上，没让叶灵霄跌倒出丑。 “嘭！” 一声巨响，篝火突然飞溅而起，篝火下方的地面破出了一个大洞，一个巨大的脑袋从洞里面飞快地窜了出来。 顾小召挡在叶灵霄身前，抽出腰间的长剑，将飞溅而来的火花乱石撩开。 下一刻，他不退反进，朝着那个怪物冲了过去。 异变出现前，铁冠忙着查看四周，许惊帆则盯着天上。 那时候，他们对顾小召没有任何要求。毕竟，顾小召才踏入结丹期，符丹上多半一个符法都没得，仍然只能利用符纸作战。和筑基期相比，不过是可以使用天地灵气罢了，其符法的威力仍旧相当于筑基期。 这样的顾小召实在是指望不上。 他们只希望他能护着师叔祖，不让师叔祖在面对这些杂鱼的时候施展法术，消耗寿命。 他们没能料到敌人从地面而出。 然而，施展了破妄证真决的顾小召却看到了，看到一股黑气从地下穿行而来，暴起发难。 所以，他第一时间迎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战 （书友们，中秋快乐，小顾在此稽首，需要月票支持，还望各位鼎力相助！） 一股恶风迎面扑来，夹杂着一股熏人的恶臭，身为武道中人，不提第六感，至少五感是非常灵敏的。 闻到这臭味，顾小召眉头紧皱。 他又不能将嗅觉关闭，战斗的时候，任何一种五感都非常重要，断不能随意关闭，即便对这恶臭如何不适，也只能咬牙忍受。 那是一头巨蟒。 尚有一大截陷在泥地里不曾出来，单是露在地面之上的那半截蛇躯就庞大无比，长约五丈，宽如水桶，仅仅是脑袋，便接近一丈，脑袋上长着一个金黄色的瘤子，瞧着就像是一个角。 巨蟒吞吐着红色的蛇信，一张口，便是一口黑雾喷出。 因为顾小召反应最快，第一个向它冲来，于是，这口黑雾便冲着顾小召而来，那股迎面扑来的恶臭不过是小儿科罢了。 “落！” 前冲之际，顾小召并非没有准备。 他左手捏着一张符纸，这会儿，符纸无火自燃，一道银色的闪电从他左手飞了出去，穿过那团黑雾，将黑雾穿透落在了巨蟒的口腔之中，隐隐可见电光，随之而来的是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此地被大能封锁住了天地灵气，只能利用自身的灵力作战，对于这种情况，顾小召很有经验。 发现状况不对，他第一时间便将符纸捏在了手中。 巨蟒高昂着头，摇晃着，顾小召这一下虽然没有给它造成重创，却也让它疼痛不已。 即便如此，那家伙仍旧从泥地里冲了出来，以一种奇快的速度。 长尾一甩，朝急奔而来的顾小召扫了过去。 这时候，铁冠也反应了过来，不过，他并未冲向巨蟒帮助顾小召，这是一次计划中的伏击，区区巨蟒不足为虑，真正可怕的是潜伏在暗处的敌人，他须得想办法解除敌人对这方天地的封锁，或者冲出去。 铁冠解下头上戴着的高冠，往上一抛。 高冠之上，一道虚影闪现，那个虚影是某个道装老人的形象，虚影见风即涨，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三丈多高的巨人。道装老人面带悲悯，口诵道号。 “无量寿佛……” 道号声响彻天地，压住了一切声音。 铁冠头上戴着的那顶高冠乃是一个经过十八重符法祭炼的法器，乃是巴山秘传，因其和铁冠的心性比较契合，由顾道人在铁冠结丹那日赠送给他，法器上有着十八重符法，无需天地灵气便能激活。 与此同时，许惊帆张口一吐。 一道银白色的光线从他嘴里喷出，向着十丈开外的林子疾飞而去，只听得林间传来一声哀鸣，顿时，血色的雾气弥漫开来，隐隐可见一道银光在血雾中左冲右突，来回驰骋。 两个符武士忙站在自家的主子身侧，防止敌人趁着主子施法时靠近。 在战场外，叶灵霄仍然坐在地上，靠着靠背，脸上的皱纹越来越多，像小山一样堆着。 他眯着眼睛，若有所思。 另一边，顾小召如杨柳一般在风中飘舞，险之又险地躲过了巨蟒的长尾，不仅如此，他还伸手抓住了那条巨蟒的尾巴。 说是抓并不恰当。 巨蟒体型庞大，即便是最细的尾巴，也不是人手可以握着的。 顾小召的五指深深陷入巨蟒的鳞片以内，就像鱿鱼的吸盘一样，牢牢地吸在了巨蟒身上。 随后，他随着巨蟒的舞动而舞动。 人在空中，又是一道符落下。 “哗啦！” 空中，落下一道银线，劈在了那头巨蟒金黄色的瘤子上。 巨蟒无声，身子在地面上滚动，飞沙走石，落叶横飞，这是痛到了极点的表现，只不过，仍然不曾受到重创。 毕竟，此地隔绝天地灵气，符法的威力也就够呛。 趁着巨蟒不暇他顾之际，顾小召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银鱼，转瞬之间，便从巨蟒的尾部游动到了前面。 下一刻，他抽出腰间的长剑。 这把长剑乃是他下山前从回风舞柳观的百兵阁寻来的，百兵阁在回风舞柳观并无名气，因为阁内存着的并不是法宝、法器、或者符器，而只是武士们所需要的凡兵，就连符武士们也不屑前往。 像跟随铁冠等修士的符武士所使用的武器皆是符器，勾勒着符文，能够激发符法的武器。 顾小召选的这柄剑在百兵阁中也毫无名气，唯一的优点就是锋利，有着无坚不摧的锋利。 “呔！” 顾小召轻喝一声，挥剑下劈。 他距离巨蟒的脑袋尚有一段距离，这一剑无论如何都砍不到，在瞧着这一幕的符武士看来，顾小召太过慌乱了。 应该是被吓住了，故而不敢上前，所以，在没有达到攻击距离的时候就劈出了这一剑。 他们看不到的是，一道无形的剑气从锋刃处涌出，朝着巨蟒的七寸所在之地劈了过去。 秋意刀！ 秋风秋雨愁杀人的秋意刀！ 无形无质无声无息的秋意刀！ 一刀下去，秋意惘然！ 这一刀，天与地离别，阴与阳离别，极与极离别，巨蟒的脑袋也和身躯离别，断成了两半截。 粗木桶一般的蛇躯竟然被这无形的剑气劈成了两半截，并且，这一剑就毁掉了巨蟒的生机。像蛇这样的冷血动物生命力极其顽强，就拿蚯蚓来说，被斩成两半截仍然可以活下。 这头变异了的巨蟒生命力不比蚯蚓差，然而，它却无法抵御这一剑。 一剑劈下，巨蟒变成了两半截，全身血肉萎缩干枯，像是两截枯木。 远处，林子内，血雾之中，传来了一声痛苦的低吼。 然而，即便顾小召解决了这头巨蟒，情势仍然对巴山诸人不利，此地，天地灵气依旧被隔绝在外。 铁冠掷出了头顶高冠，法器的器灵也就幻化出来。 道装老人呼着道号，抬起手，往头顶一指，一道青色的光芒像笔直向上，仿佛要捅破天际。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空中，滚滚的乌云内，传来了一声轻笑。 随后，云中探出一只大手，抓住了青色的光芒，轻轻一捏。 “噗嗤！” 顾小召分明听到了火苗熄灭的声音。 下一刻，幻化出来的道装虚影闪了一闪，化为乌有。 那只大手陡然变大，遮天蔽日一般向着地面压了下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继续战 “妖王……” 铁冠轻哼一声。 原本一成不变的表情这会儿却有了变化，不是畏色，而是战意，浓浓的战意，微微眯着眼睛的他，杀意凛然。 六十多年前，在一个小山村，年仅七岁的他曾经见到过类似的情况，一只巨大的爪子从天而降。他亲眼见到他的父母，他年仅三岁的妹妹被气浪压成一团血雾，他自己则在痛彻心扉中昏迷。 那是一次妖乱。 三途河南岸盘踞在莽苍林海的群妖在几个大妖王的带领下，大举进攻人类世界。在那次绵延足足三年的妖乱之中，人类只能退守城池，依靠符阵抵御，将城外大量的地盘交给了妖族。 群妖来得太快，不少普通人没来得及撤退，他们也就成了牺牲品。 人类的血肉对妖族来说是补品，那些修为高深一点的妖族想要的是修道士的血肉和神魂，它们虽然对普通人的血肉不屑一顾，然而，大量小妖却对普通人的血肉垂涎三尺。 小妖们像狩猎一般追逐人类，将人族如野兽一般活生生的咬死，吞落下肚。 当然，妖族本就是由野兽转换而成，出现这样的返祖现象非常常见。不过，这样的效率比较低下，获取的能量也有限。故而，有些大妖会亲自出手，将一个村庄或某个人类聚居点的所有人类全部灭掉，用阵法将血肉气息收集起来，炼化成血丸子，提供给那些小妖享用。 对修道士来说，妖族的妖丹以及身体都是修炼资源。 那么，对妖族来说，这些由人类血肉炼化而成的血丸子便相当于修道界的引气丹之类的物事。 所以，人妖不两立并非虚言。 这两个种族天生敌对，很难和解。 当初，佛门盘踞在三途河南岸的时候，人类和妖族尚可以和平相处。这是因为佛门有教无类，在寺中亦有大妖修行，据说，在西方佛国便有不少妖族的大能。要知道，传说世尊之母便是一头孔雀。 佛门的修炼不需要妖族的血肉妖丹之类的玩意，妖族若是转修佛门功法，也能不以人类血肉为食。 所以，那个时候人和妖能和平相处。 虽然，彼此之间仍然难免有着摩擦和争斗，不过，情况远比现在要好。 只不过，佛门出现在苍梧界的时间比较晚，佛门出现的时候，大陆上已然是道门的修炼体系占据主体。在和道门的争斗中，佛门占不到半点便宜，只好以三途河南岸为基地。 有着莽苍林海的群妖在，道门在三途河南岸并不能站住脚。 佛门出现之后，人类和妖族之间便有了个缓冲，那段岁月，乃是少见的和平年代。 人类和妖族之间没有战争，两者都有一个共同的大敌，那就是从无尽虚空渗透而来飘渺不定的魔。 是的，佛门的死敌是魔。 魔以佛为食物，以渗透西方净土为执念；而佛以灭魔为念，认为魔因毁灭而生，以灭世为自家生存的根基，佛则是为救世而存在；这是两种完全相反的理念，永远不可调和。 对于魔，道门没有佛界仇视。 但是，道门也不可能和魔为友。 毕竟，道门中人在进阶的时候往往会经受心魔劫，那些魔头会从无尽虚空渗透而来，千方百计地破坏他们的修行，更可恶的是，有些魔头还能磨灭掉修炼者的神魂，取而代之。 对于普通人，那些神秘的魔头完全不屑而顾，他们感兴趣的只是修行者，故而，对普通人来说，那是一段不错的和平岁月。 然而，好景不长。 几百年前，也不知是出了什么变化，佛门从苍梧界突然消失了，人类和妖族之间的缓冲立刻消失。 之后，普通人的劫难也就来了，他们成为了妖乱最大的牺牲品！ 铁冠便是其中之一。 那次妖乱，最终还是以人类胜利告终。 大举进攻的妖族被人类修行界击败，只要少量妖族逃回了三途河南岸，大部分都死在了北岸，其中，甚至有大妖王陨落。 然而，这样的胜利不要也罢。 道门体系也受到了重创，不仅有元婴高人战死，就连出窍期的大能也有好几个受到了重创，虽然，不曾陨落，然而，没多久，也就消失在修行界之中，不晓得是在闭关疗伤，还是陨落了。 最惨的还是普通老百姓，不知道有多少人像铁冠的家人那样变成了血丸子，从南川府、北川府到三途河一线，可谓是十室九空，绝大部分城池都被摧毁，妖族大军一直推进到镇南关方才被遏制。 一直到现在，从镇南关到三途河一线都未恢复元气。 铁冠修行数十年，结丹期巅峰，随时可以进入法阵以便成就元婴，然而，他却迟迟不能踏出那一步。 和其他修行者相比，他进阶的难度要大许多。 每一次进阶，生死都只在一线之间，这是因为他始终无法忘记当年的那一幕，每一次破妄，都会回到那一天。 这几年，铁冠之所以没有进入法阵破镜，是因为他一直没有寻到成道的契机。 而这一次，契机来了！ 是的，铁冠破镜的契机非常简单，那就是越境杀妖，杀掉比自家境界高的大妖，或者，大量杀戮妖族…… 和人类元婴修士境界相当的妖族，便是被群妖称之为妖王的化形大妖。 只有干掉化形大妖，铁冠才有破镜突破到元婴期的一点可能。 所以，面对那遮天蔽日般压下来的巨大手掌，铁冠没有丝毫畏惧，拥有的只有无穷的战意！ “爆！” 铁冠厉喝一声。 气浪掀起，长发在脑后漂浮，一口鲜血从他嘴角飞溅而出，整个人面色苍白，状如厉鬼。 “轰！” 那顶漂浮在空中的高冠顿时飞溅开来，半空中，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太阳，绚烂的白光将黑幕驱散开来，方圆十余里，亮如白昼。 “哎！” 御使着飞剑的许惊帆悄无声息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二师兄进入了癫狂状态，不再是道学君子，那个让莽苍林海的众妖丧胆的疯子回来了！ 二师兄戴着的这顶高冠并非普通的法器。 经过十八重符法祭炼的法器就算是在回风舞柳观也不常见，何况，这法器以前的主人是著名的杀妖狂人风君子所有。 风君子是一个奇人，和铁冠一样，和妖族有着深仇大恨。 为此，他不仅拒绝成为回风舞柳观的观主，并且，甚至压住修为，以免破碎虚空而去。 风君子一心想要将妖族从苍梧界驱离，乃是妖族的大敌，被闻风丧胆的妖族称之为疯君子。 后来，风君子消失了。 据传，他通过时空裂缝潜入了妖界，在那里大杀特杀。 这顶高冠是风君子少年时祭炼而成，因为跟不上他的修炼进度，被他留在了观中，据传，其中蕴藏着少年风君子的一缕念头。 后来，顾道人将其赐给了铁冠。 风君子正是铁冠的偶像，这顶高冠也就被他视若珍宝。 铁冠原本有着道号，然而，那个道号不为人知，人们只知道叫他铁冠，便是因此而来。 这样的一个宝贝，却被铁冠毫不犹豫地自爆了！ 许惊帆心里非常清楚，自家二师兄这会儿已经抱着了必死之心。 另一边，叶灵霄睁着那双浑浊的老眼，目光缓缓落在头顶的那朵乌云，然后，一直盯着那儿，不曾移开。 干掉从地上冲出来准备扰乱大伙的巨蟒之后，顾小召不动声色地退到了一边，守在叶灵霄身侧。 高冠自爆，激发了天地元气。 破妄眼中，方圆十里的空间像一块完整的镜子破裂一般，无数条黑线横七竖八地像蛛网一般交织，有五颜六色的灵气从那些缝隙里钻了出来，渗入空间。 “哼！” 云后传来一声闷哼。 那只巨掌在半空中凝了片刻，继续落下。 下一刻，原本破裂的空间缝隙像是被胶水涂上一般，渐渐融合，那些渗透进来的天地灵气就像被太阳暴晒的无根之水，缓缓消散。 然而，风君子传下来的法器自爆的威力却不仅仅如此。 在那团白光中，一个虚影闪现出来。 不再是道装老人的模样，而是一个和顾小召年龄仿佛的少年，身着一身白衣，面貌清秀，脸上带着腼腆的微笑。 说是虚影，其实和真人并没有丝毫差别。 那个人影漂浮在半空中，回头望了一眼下方。 第一眼，他瞧向了铁冠。 铁冠脸上难掩激动之情，能和心中的偶像隔空对视，对他来说，这是一件难得的幸事。 随后，目光从许惊帆身上掠过，落在叶灵霄身上。 叶灵霄将右掌立在胸前吗，微微稽首。 少年同样微微点头，接下来，他望向顾小召。 随后，他脸上的表情变得非常的奇特，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欣喜，眼神中，亦闪现出复杂的情绪…… 顾小召清楚，某些大能能够感应到自己留下的念头，当念头在某个世界出现，即便那个大能在另外的空间，他也能对这方世界有所感应，甚至，那人若是足够强大的话，还能对这方世界施以影响。 不过，风君子似乎还不到那样的地步。 因为，那些情绪很快从他脸上消失了，他重新变成了一个只晓得腼腆微笑的少年。 然后，他向着头上方的那只巨掌冲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战战战 巨掌庞大如山，夹杂着无穷的威压。 一掌之下，无坚不摧，无物不毁，就拿那两个符武士来说，饶是体如磐石，此时，却也不得不低头弯腰。 没有修炼神魂的他们，意志终究赶不上修道者。 少年白衣胜雪，迎着巨掌冲了上去。 就这样，没有丝毫躲避，一头撞了上去。 “轰！” 一声惊雷，凭空响起。 狂风大作，气浪往四面八方涌去，四周好比几十级台风过境，数丈高的大树被连根拔起，在空中舞着向远方飞去。 许惊帆收回了自己的飞剑，一道银光像逆流的小鱼在狂风中挣扎着飞了过来，那边的树林已然被摧毁，唯有一团血雾漂浮不散，那漫天的狂风对其似乎不起丝毫的作用。 “哗啦……” 巨掌破了个大洞，像被洪水冲刷的河岸一般坍塌。 顾小召眯着眼睛，抬头望着空中。 运转着破妄证真决的他清楚地看清楚了气机的变化和流动，白衣少年一头把巨掌撞破，顿时，空间就像被无数细细的铁丝割划一般，五颜六色的天地灵气从缝隙中飘散出来，充斥整个天地。 不仅如此，将巨掌冲散之后，白衣少年身上闪烁着的光芒虽然黯淡了下来，身形却不散，仍然继续向前冲去。 最终，冲入了那团厚厚的云层。 黑云之中，隐隐可见电光闪现，云层忽聚忽散，月光若隐若现。 不一会，一头长着翅膀的狮子从云后落了下来，翅膀虽然张开着，却无法振翅飞翔，直直地掉落下来，仿佛一块陨石。 “九元君！” 铁冠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般，透着彻骨的冷意。 几十年前的那场妖乱，九元君也是始作俑者，是当初率领群妖的妖王之一，当初，将铁冠所在的那个小山村所有人活生生炼化成血丸子的便是这个家伙，活着逃回莽苍林海的群妖中也有这家伙。 后来，铁冠修炼有成，多次想寻这厮报仇，却一直没有寻到这厮的踪影。 传说这厮受伤太重，一直在莽苍林海的老巢养伤，有可能因祸得福更进一步，也有可能已经陨落了。现在看来，这厮不曾陨落。 瞧见它，铁冠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法器自爆，风君子的神念一击，将此方天地的封禁解开，也将九元君从空中击落，给了铁冠一个报仇的机会。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便是如此！ 然而，他并未因为愤怒而失去理智。 九元君乃是老牌妖王，化形大妖祝子印只是它的小辈，风君子的神念虽然将它打回了原形，拿念头此时却已消散。 再也指望不上。 毕竟是妖王，相当于人类的元婴期修士，即便是变成了原形，这厮仍然不好对付。 “呛啷！” 铁冠抽出了长剑。 剑身泛黄，乃是由万千符纸叠成，虽然不是金属，而是纸制品，然而，其硬度却不比金属差，出鞘之际，隐隐有着金属之音。 “起！” 铁冠沉喝一声。 符剑脱手而出，像活过来一般，如一头游龙在铁冠的头顶盘旋，眨眼睛，迎风即涨，向着空中的九元君飞去。 “嗷！” 露出原形的九元君张开大嘴，一股青色的光柱从嘴里面喷了出来，向着地面的铁冠激射而来。 “雷！” 铁冠厉喝一声。 这便是二师兄铁冠的压箱子绝学，神宵天雷！ 每一张符纸便是一道雷法，成千上万张符纸重重叠叠，由秘法祭炼，如此形成的一把符剑，威力不比他头上的那顶高冠差。法器虽然厉害，终究是他人之物，而这把符剑则是铁冠自身所造，和他本人更为契合。 噼里啪啦…… 空中，万千银蛇乱舞，形成了一道密密麻麻的电网。 电网的中心，九元君面色阴沉。 风君子的年代，九元君尚是一头飞天狮子，虽然血脉珍贵，终究还是一名出生不久的小妖。 要是它不听话，长辈就会拿风君子来吓唬它。 是的，在莽苍林海，风君子的名头可以止小妖夜啼。 九元君有好几个长辈都陨落在风君子手里，对飞天狮子一族来说，风君子乃是势不两立的仇人。 等它长大修炼有成，风君子却已经消失了。 有大妖说，那厮是被妖界大能隔空而来一指点死了！ 以前，九元君倒还相信，或者他愿意相信，而现在，他知道这传言并不可信。如果风君子已经陨落，那么，留下的这点神念就不会有那般强大的威力，一击之下，不仅破了自己的阵法，还将自己打回了原形。 要不然，自己也不会像现在这般狼狈。 竟然被蝼蚁所欺！ “吼！” 九元君低吼一声，扇动双翅。 顿时，空中狂风大作，无数青色的风刃狂卷而来，与万千电光在空中相碰，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电芒有生有灭，青色风刃亦是如此。 这一扇之后，青色风刃堪堪抵住电光，九元君下落的速度也就更快了，面色铁青，元气大伤的样子。 同样，发出那一击的铁冠虽然有借用天地灵气，然而，自身的灵力和神念也以一种下坠的速度快速消耗着。 他发不出第二招。 与此同时，不远处的血雾迎风便涨，突然间，变成了一团血云，以极快的速度向这边飘来。 这血云是妖！ 在莽苍林海生长着一种血兽，如灰尘一般细小，单个的血兽并没有什么威胁，就像地球上亚马逊丛林中的行军蚁，单个没有战斗力，然而，数量上亿之后聚集在一起，那就不得了啦！ 血兽比行军蚁还要奇特。 单个可以存活，聚集起来仍然是个体，它们能随时合体也可以随时分开，合体也好，分开也好，视情况而定。 许惊帆现在对付的这头血兽，虽然尚未化形，战斗力却不比化形大妖差多少。 飞剑电射而出。 在顾小召眼里，方圆十里的金系灵气全都聚集在了一起，随在飞剑的身后，拖着一条亮银的长尾，向着血云斩去。 “剑气化丝？” 顾小召默念了一声。 那些金系灵气散了开来，转换为一条条金色的丝线，和那些血色的虫子在空中来回追逐。 有时候，丝线将虫子击落，有时候，则是虫子将丝线吞噬。 一时间，难分胜负。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叶灵霄出手 战局惨烈，短短的一瞬间，便进入了白热化。 然而，顾小召心里明白，这看着极其惨烈的战局其实只是一场生死战的开端，对方既然在此地设伏，也就是对本方行踪了如指掌，如此，多半也知道本方随行人员的多寡和底细。 叶灵霄毕竟是元婴期巅峰的大能，虽然受了重伤在等死，然而，临死前爆发的战斗力却不比那些出窍期的大能要差。 一般的妖王前来，不过是送人头。 所以，这一次必定有大妖王带队，敌人不会只是九元君和那头血兽，在暗处一定有个强大的敌人在窥视。 之所以没有出现，无非是怕中了本方的计，踏入了陷阱。 此时，不过是在暗处观察罢了！ 顾小召非常清楚，本方的依仗不是二师兄铁冠，也不是七师兄许惊帆，而是自己身后的这个老人。 故而，他并未加入战团，而是守候在叶灵霄的身侧。 换位思考，要是他是那个隐藏在暗处的敌人，这会儿便会派一些悍不畏死的小妖冲向叶灵霄，消耗对方。 果不其然！ 顾小召面色一变，向左侧横跨半步。 手中剑，颤抖着往身侧的空地一指。 与此同时，他向着两位师兄那边大声吼道。 “敌袭，小心……” 运转了破妄证真决的他，一切尽收眼底，视线中，瞧见的不仅仅是物质界，还有虚空中的气机变幻。 就在他出剑之际，三条黑线像闪电一般从远处飞来，分别向着叶灵霄、铁冠、以及许惊帆三人电射而来。 然而，这三条黑线他能瞧见，却不代表所有人都能看到。 负责护卫两位师兄的符武士就没能瞧见这三条黑线，但是，他们并非初出茅庐的菜鸟，也多次经历生死之战，对妖气以及杀气非常的敏感，这一次，他们也能感受到无形的杀机。 特别是顾小召出声提醒之后，两个符武士顿时将警惕心提高到了最高。 既然瞧不见敌人，那么无需再瞧！ “呔！” 两人同时低喝一声。 声音落下，两人同时激发了身上穿戴着的符甲上的符法。 顿时，好像两个人形光柱，五颜六色的光芒在他们身上闪烁，有点像地球上圣诞节用无数彩灯装饰的圣诞树。 下一刻，这些光芒形成了一道光圈，向四面八方扫射过去。 那两道黑线被光圈扫中，也就在现实界中露出了身形。 不过是两个小小的虫子，被光圈扫中之后，立刻发出两声尖叫，叫声极其的刺耳。 若是有人没有防护地闯入此地，听到这叫声，耳膜多半都会被震破。 只不过，虫子虽然受到重创，一时间，却不死，仍然挣扎着向前冲来，即便虫身在燃烧。 其生命力之顽强，可见一斑。 另一边，同样有虫子扑向顾小召，却被顾小召一剑扫落，剑尖准确地点在虫子身上。 虫子无声无息地掉落。 落在地上，就像是一颗尘埃，再无声息。 顾小召一剑便毁去了虫子的生机。 叶灵霄浑浊的老眼扫向顾小召，眼神中略微带着好奇。 身为顾小召的师叔祖，叶灵霄对巴山秘法非常了解，就算是没有修炼也大致翻阅过，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剑法，可以说是武道、亦可以说是符法，结合得甚是完美，瞧见这一剑，叶灵霄心中有了许多明悟。 要是在全盛期瞧见这一剑，那该有多好？ 叶灵霄苦笑一声。 自己还是太贪心了啊！ 随后，他望向左侧的某处虚空，慢慢站起身，拉长了声音，缓缓说道。 “老朋友，既然来了，何……不……现……身！” 最初，声音干涩，和一个垂死的老人差不多，然而，到了后面，这声音越来越清朗，越来越洪亮，便和壮年人差不多。 不仅如此，叶灵霄的面貌也在发生着变化。 最初，鸡皮鹤发，皱纹满脸老态龙钟，整个身子也颤颤悠悠，即便是一个简单的站立动作也非常困难，然而，慢慢地，皱纹在脸上消失，白发变黑，佝偻的身躯变得挺拔笔直…… 站立起来之后，叶灵霄变成了一个黑发中年人。 这是他全盛期的模样。 “小顾，你且退下！” 叶灵霄微笑着上前几步，把顾小召挡在了身后。 他继续盯着那里说道。 “蝠王，你就算是躲在虚空之中又如何？就算隔着时空裂缝，叶某也能嗅到你身上的臭味，还不现身！” 然而，那里依旧空空如也。 叶灵霄笑了笑。 “身为大妖王，仍然这般小家子气，想让我耗费力气把你从虚空中揪出来？或者是让这些小妖来消耗叶某的法力？” 说罢，叶灵霄哈哈大笑。 “如你所愿！” 随后，叶灵霄挥动长袖，一枚碧绿的叶子从他衣袖中飞了出来，向着和许惊帆颤抖不休的那团血兽飞去。 许惊帆只是结丹期中阶的修士，因其修炼的是飞剑，追求的是强悍的战斗力，这才堪堪抵住战力惊人的血兽，不过，终究在境界上有着差别，故而，也只是堪堪抵住而已，落在了下风。 叶子飞来，毫无声势，瞧着微不足道。 就这样飞入了血雾之中。 “嗷！” 血雾中传来了一声沉闷至极的嚎叫。 随后，那团血雾像是被大火炙烤的铁锅最底层的一团水，迅速缩小。为了逃命，血兽分散开来，向着四面八方飞窜而去。然而，就像有什么无形的火焰附在它们身上一般，不管它们窜出有好远，最终，逃不了成为蒸汽的下场。 一瞬间，血兽被扫荡一空。 碧绿的叶子在空中滴溜溜地打着旋儿，叶脉处，多了一根红线，瞧着，甚是妖艳、诡异。 修行界的战斗，要是境界相差太多，就会像现在这样形成碾压的局面，境界低微的那位，任你使出浑身解数，也是难逃一死。这是因为两者对天道法则的认识和运用有着天渊之别，一处强，也就处处强。 然而，叶灵霄终究不是以前的那个叶灵霄。 为此，他也付出了代价。 仅仅是这一击，他的头发顿时苍白如雪，找不到一丝黑发，那是一种失去了所有生机的苍白。 “还不出来？” 叶灵霄低咳了两声，调转了视线，望向了另一处虚空。 随后，他捏着法决，轻诵道经。那枚绿色的叶片也就朝着正压着铁冠打的九元君飞去。 是的，铁冠的境界终究不如身为妖王的九元君，就算他悍不畏死，不给自己留一点余地，终究还是落在了下风。 神宵天雷固然是破除一切阴邪的无上大法，然而，不到元婴期，不可能将这门大法的威力发挥得淋漓尽致。 这时候，铁冠的符剑已然不成形，分散成一张张的符纸漂浮在空中，一道道闪电虽然依旧光寒夺目，但是，并未能集中在一起形成阵法，威力也就和一开始相比差了不少。 九元君已然落在了地上，被风君子念头所伤的它一时间无法腾空，从某个角度来说，这相当于毁去了它最强的力量。 飞天狮子，顾名思义，这家伙是能飞的。 绿叶看似慢悠悠，实则速度奇快。 转瞬间，便飞了过来。 顿时，无数青色风刃向着绿叶斩去，劈在了绿叶上面，随后，消失无踪，就像是被一个无底洞吸入一般，除了让绿叶变得更加翠绿之外，不起任何作用。叶灵霄的这枚绿叶虽然是植物形状，实际却是风系的法器。 叶灵霄在绿叶上祭炼了二十七重符法。 他若是能突破到出窍期，凝聚阴神，便可将这枚绿叶重新祭炼，将这法器变成一枚法宝。 当然，如今的他已经不可能做到这一点了。 九元君的原形是飞天狮子，飞天狮子是风系妖兽，大家同属风系，这种情况下交战，境界低的一方当然更加吃亏。 瞧见本命神通失去了作用，自家又不能腾空，九元君慌神了。 它大声喊道。 “蝠君，再不出手，仔细我家老祖宗发怒……” “嘻嘻……” 虚空中，传来了一声轻笑。 下一刻，一个青色的人影浮现在视野里。 他的身形非常漂浮，即便是运转着破妄证真决，顾小召也瞧不清楚对方的身形，他在那儿，又不在那儿…… 这话说起来拗口，其实很简单。 顾小召无法给对方定位，不管是五感中的视力、还是自家的神念、亦或是破妄证真决，都寻不到那厮真正的所在。 他不信这个邪，下一刻，加了一分神念。 这一次，他终于找到了对方的所在。 视线中的那团青色人影只是虚妄，真实的对方隐藏在虚空之中，在现实界的夹层里。 那人的样子跃入了眉心天宫。 那是一团空气。 是的，那家伙只是一团空气，披着一件青色的长袍，长袍内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可是，顾小召却能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咦！” 那团空气发出一声轻呼。 随后，顾小召感觉对方再望向自己。 是的，即便是一团空气，顾小召仍然产生了对方在望向自己的感觉。 “闭眼！” 耳边传来一声怒吼，那是叶灵霄的声音。 “糟糕！” 顾小召暗道不好。 如遭雷击，他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去。 识海内漂浮着的那颗符丹突然破碎开来，变成了一块块的陨石向远方飞去，随后，又被那轮明月吸了过来，像卫星一样绕着那轮明月旋转。 第一百二十八章 青衣蝠王 （请各位书友往书评区发书评，提出自己的建议，小顾虚心采纳！） 顾小召瘫坐在地上，背后靠着一根上半截不翼而飞的树木，他能够感觉到身后树干粗糙的树皮，也能感受到屁股下面那颗小石头，小石头形状不规则，并不圆滑，有些硌，让他感觉不舒服。 然而，他无法动弹。 神念遭受重创，功法被破，符丹碎裂，识海险些被灭，饶是如此，顾小召依旧不死，只是，无法动弹。 大意了！ 这次受伤告诉顾小召，有多大的碗就吃多少饭，千万莫要仗着有金大腿傍身，百无禁忌。 此时，顾小召的状态非常奇怪。 他的识海受创，那么按照常理，应该是神魂受到损害，然而，他的神魂却没有一点问题，只不过，无法再控制这具身体。 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简单。 他的神魂被打出了这具身体，从眉心天宫飘了出来。 按道理，没有修炼到出窍境界，没能凝就阴神，这会儿，出体的魂魄当被阴风吹拂消散四方。 然而，出窍之后的神魂却感受不到阴风吹拂。 同时，他的神魂也不曾远离身体向高处飞去。 并且，顾小召瞧见了另一个自己，此时，正盘腿坐在眉心天宫，表情无悲无喜…… 顾小召心里明白，那是少年小顾的神魂。 两个神魂虽然分开，好比三魂六魄被打散一般，奇怪的是，彼此之间仍然能感应到对方的存在，准确地说，彼即是此，此即是彼。 正因如此，顾小召才不曾像倩女幽魂2中的叶知秋那样魂魄离体而去，变成植物人。 怎么办？ 神魂就算受创，身体即便没有受伤，能够行动自如，接下来的战斗他也很难参加，对他来说，叶灵霄和青衣蝠王之间的战斗，层次太高了。 当然，这不表示他选择了放弃。 顾小召从来就没有将自己的生命寄托在别人身上的想法，即便是那个拯救过他多次的石碑。 一句话，外物不可凭，人，只能靠自己！ 一时间，难以移动，顾小召也就默诵明心见性篇，破妄证真决被破，无法运转，他只能修炼无限万象通明录第一篇，那是所有功法的基础。 希望能蕴养受创的神念，争取早点双魂合一。 另一边，战局变得更为激烈。 那枚绿叶将青色风刃全部吸收之后，滴溜溜地打着旋儿，像是吃饱了一般打了个嗝。 “哗啦！” 无数青色的风刃从绿叶上像箭矢一般朝九元君电射而去，瞧着和九元君所发一般无二，只是，数量起码多上了一倍。 “吼！” 暂时无法腾空，九元君也就放弃了逃跑。 它蹲坐在地上，头上鬃毛像被电击一般高高扬起，大张着嘴，发出了一声怒吼，一颗青色的妖丹从它嘴里喷了出来。 妖丹散发着青色的光芒，像是一颗青色的圆月。 那些青色的风刃劈在了妖丹上，将其打得滴溜溜地旋转起来，妖丹虽然旋转着，也在后退，却不曾被青色风刃击飞。 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叶灵霄眯着眼睛，额上的皱纹越发多了，背也佝偻了起来，一击之下不曾干掉九元君，他又老了几分。 他没有继续和九元君纠缠，而是向左跨了一步。 一步就跨到了绿叶前，伸手抓住了那枚绿叶，同一时间，他原本站立的地方，一道银白色的细线闪现，将空间切割开来。 那是青衣蝠王的本命神通，虚空刃。 叶灵霄若还是站在原地，当被虚空刃击中，如此，那样的话，身体就会分成两半截，其中半截当落入时空缝隙，在无尽的时空乱流中漂流。 和九元君一样，青衣蝠王也是风系妖兽。 它是一只来自地底千丈深处的蝙蝠，出生在地底暗河，某一日，地牛翻身，暗河被山石切断，上千蝙蝠被困在一处暗洞之中，无法脱身。于是，为了生存，就像养蛊一般，相互撕咬，相互吞噬。 最终，它成为了最后的生存者。 然而，那个时候的它重伤待死。 这时候，妖界有大能撕裂虚空，引妖界之月的虚影入苍梧界，在莽苍林海洒下了帝流浆。 一缕帝流浆穿过厚厚的地壳，落入暗洞之中，被其吸收。 经过久久八十一年的结茧进化，那个小蝙蝠成功化形，成为了妖王，领悟了自家的本命神通，虚空大挪移。 因其能在虚空中挪移，那层厚达上千丈的地壳也就不再是它的难关，小蝙蝠非常轻易就脱困而出。 正因为它有着这样的神通，这次任务也就交给了它。 人类世界组织严密，除非像妖乱那样大举进攻，不然很难偷偷潜入，上次妖乱之后，人类将镇南关以南的土地全部抛荒，表面上，好像是放弃了，实则不然，在那片荒芜的土地上，遍布探察妖气的符阵。 要想偷偷潜入人类世界，并非易事。 当初，化形大妖祝子印之所以能潜入南川府，是因为它的本命神通，能够化身千万。 只要有竹林的存在，它便能借着竹子栖身。 如此，一步一步地借着竹林栖身跳跃，方才潜入了南川府，没被遍布四方的探查符阵察觉。 现在，这一招行不通了。 镇南关以南的竹林基本上被砍光了，竹子和竹子之间只要相隔百里以上，祝子印就不能跳跃过去。 其实，青衣蝠王比祝子印更容易潜入人类世界。 它能够在虚空中穿行，只要确定好坐标，一跃往往数百里，遍布四野八乡的探查符阵对它基本没用。 上一次，它正好在闭关的紧要阶段，所以是祝子印来到了三途河北岸，结果被一路狂追，最后，被顾道人打伤，那个重要的物事也被人类修士抢了回去。当然，祝子印也非一无是处，它虽然没办法打开封禁，却在木盒上留下了一只牵机虫。 牵机虫分雌雄，一雌一雄，心有灵犀，即便身居万里之远，彼此之间也能有所感应。 牵机虫无色无味，细如尘埃，一旦沉睡，气机全无。 故而，即便是顾道人也没能发现不妥。 这便是它们能在这里设伏，堵住回风舞柳观一行的原因。 当然，它们的人手不多，毕竟，能够悄无声息潜入人世间的妖物不多。 九元君本体乃是飞天狮子，可以掠空而行，这样的话，大多数探查符阵对它就没有了作用，所以，它被派来当做青衣蝠王的助手。至于血兽，是因为它也有空间之能，能在时空裂缝中生存，可由青衣蝠王携带着在空间中穿行。 带上它另有用途。 它的战斗力其实指望不上。 刚才，所有的子虫都被叶灵霄扫荡干净，唯有母虫还活着，那玩意就在青衣蝠王的身上。 一会儿，便会派上用场。 第一百三十章 力竭 战场上，只有叶灵霄和青衣蝠王在交手。 妖族这边，血兽的子虫全灭，唯有母虫留在青衣蝠王的兽囊内，仍然存活，只要母虫活着，血兽恢复全盛状态也就是时间关系。 九元君先是被风君子残留的念头击伤，最重要的飞行技能被破，继而和铁冠斗了个两败俱伤。两者虽然交锋的时间不长，仅仅过了两招，然而，皆用尽了全力，最终，它将铁冠压制。 这时候，叶灵霄出手了。 一击灭杀血兽，再一击重创九元君。 九元君拼了老命，冒险祭出自家的妖丹，这才堪堪顶住了叶灵霄的攻击，当然，最后若非青衣蝠王出手，它只能落得陨灭的下场。 回风舞柳观这边，铁冠正面和九元君硬刚，神念也好、灵力也好几乎耗尽，要不是叶灵霄出手，多半以失败收场。至于许惊帆，情况比铁冠要好上许多，还能有一战之力。 顾小召被青衣蝠王神念击伤，生死不知。 至于那两个符武士，更是派不上一点用场，青衣蝠王尚未出现，就在九元君的威压下战战栗栗，瘫软在地。 当然，就算所有人都完好，在叶灵霄和青衣蝠王的战斗中，他们也插不上手。 叶灵霄和青衣蝠王之间的战斗，气势一点也不雄浑，也不像九元君和铁冠交手那样漫天电光闪烁，像是放烟火一般。他们之间的战斗轻描淡写，就连空气都不曾被惊动一分一毫。 山风趁夜而来，轻轻吹拂，草丛摇晃、枝叶摇晃、沙沙作响。 远处，时不时响起一声虫鸣。 如此寂静，如此安宁，叶灵霄和青衣蝠王两个高手却在进行殊死的搏斗，之所以造成这般现象，无非是两人对天道法则的理解上升到了一个层次，一丝一毫的力量都不曾外泄。 要真是打得天崩地裂、日月无光，那多半便是无法控制自己的力量。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小召的神魂慢慢变得厚实起来，不再像是一道随时随地都可能随风而逝的虚影。 无限万象通明录不愧是直指大道的宝典。 这时候，他既存在于苍梧界，又并不在此，飘飘渺渺间，于空间和时间的夹缝中存在。 用地球上的话来说，他并非完全停留在物质界，至少有一部分停留在更高的维度之上。 那是不同三维空间的更高维度的空间。 所以，叶灵霄和青衣蝠王之间的交手对他不存在影响。 虽然，青衣蝠王能够撕裂虚空，身形仿佛无所不在，叶灵霄驱动手中青叶，防守密不透风，战斗场面异常的诡异，只是不停地在方圆数十丈的空间移形换影，忽而在此，忽而在彼…… 然而，终究还是在物质界厮杀，即便是神念的交锋，也以各自的灵力或者妖元力为媒介，作用于物质界。 故而，这种交锋对顾小召没有丝毫影响。 只是，顾小召也没有外放念头观察两者之间战斗的想法，不要说这会儿的他很难外放念头，就算能够，他也不敢。 当初，他只是瞧了一眼青衣蝠王的真身本体，便遭受重创，他绝不会在同一个地方摔倒两次。 至于九元君和铁冠、许惊帆等人，这会儿已经远远地退了开去。 双方并未动手，而是各自调息以便早日恢复战斗力，虽然，决定彼此命运的是叶灵霄和青衣蝠王的战斗，但是，他们同样不会放弃。 即便是蝼蚁，也会为了生存本能地挣扎，何况是他们！ 对妖族这边来说，时间最重要，毕竟，这里是人类的地盘，小巴山距离大巴山虽然有着一段距离。然而，对某些大能来说，这并非什么遥不可及的距离，在巴山回风舞柳观，能够远隔千里发起攻击的老怪物并不少。 道门修士有着太多秘法，说不定，这里发生的事情已经通过诡秘的符法传递回了回风舞柳观，不一会，道门的援兵就会杀过来。 所以，青衣蝠王狂攻不止。 所以，叶灵霄稳守如磐石。 青衣蝠王想尽快攻破叶灵霄的防御圈，夺回妖族圣物，叶灵霄则想消耗时间，拖延到援兵赶来。 身为大妖王的青衣蝠王相当于人类的出窍期，即便不如修炼出阴神的大能，却能力压元婴期的修士。叶灵霄全盛时期亦不过是元婴期巅峰，不曾达到出窍期，按理说，即便是全盛期的叶灵霄也不是青衣蝠王的对手，何况是重伤待死的他。 所以，战局应该是一面倒才对。 实际情况却并非如此，叶灵霄守得密不透风，就算是青衣蝠王能够在虚空中穿行，身形可谓是无所不在，却始终无法用神念锁住叶灵霄的身形，即便偶尔锁住，发出虚空刃，也会被那枚青叶挡住。 出身南川府、位于和妖族作战前线的叶灵霄，他那个一叶惊城的外号乃是在和妖族的血战中获得的，并非空有境界只求飞升的中原修士。 那枚青叶收割有好几个化形大妖的残魂，大多境界和他相当，少部分的境界甚至超过了他，然而，终究在生死之战中死在他手下。 青衣蝠王想要击杀叶灵霄，并非易事。 然而，叶灵霄终究不是全盛时期。 虽然，他仍然顶住了青衣蝠王的狂攻，但是，随着战斗时间的推移，整个人的面貌却在发生着剧烈的变化。 头发早已花白，最初是花白如雪，仍然有着光泽，这会儿，却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像干草一般，且一点点地在脱落，稀稀疏疏，露出了长满了皱纹的头皮。是的，此时的叶灵霄，满脸皱纹，身材佝偻，眼神浑浊，不时发出像老牛一般的喘息声，比看大门的时候还老上了几分。 一旁，回风舞柳观众人露出了悲悯之色。 身为修士，当把生死看淡，飞升也好，陨灭也好，若是看得太重，容易滋生心魔。 然而，当目睹观中前辈陨落之时，适当的情绪也是应该有的，不能像佛家那样彻彻底底地看成空。 情之一物，可以有，痴迷、执着则不可为！ 情之一物，当如昙花，随开随灭！ “无量寿佛……” 铁冠、许惊帆低下头，念诵道号。 随后，他们默默念诵经文，太上感应篇。 “哗啦！” 青叶上闪烁着青光，一道青色电芒激射而出，落在一块山石之上，将那一整块山石彻底融化，露出了一个方圆一丈宽深达三丈的大洞。 这电芒的威力如此之大，要是打中对方，即便是大妖王多半也扛不住。 然而，有个前提，须得打中对方方可。 若不能用神念锁住对方的位置，叶灵霄不会发起攻击，确定锁住位置之后发起攻击发现对方已然脱离锁定，叶灵霄也能将攻击收回，或者半途驱散，像现在这样无法收回落在空处的情况出现，表示他已经无法准确控制自己的念头了。 “嘻嘻嘻……” 空中，飘荡着青衣蝠王的轻笑声，轻易便将铁冠和许惊帆的诵经声压制了下去，同时，也将九元君得意的笑声压制。 “老家伙，是不是觉得很累？” 一道虚空刃闪现，将一道虚影切割成两半截。 同一时间，叶灵霄的身形在十丈开外出现，他的嘴角飞溅出血沫，脑袋低垂，脖颈像是无法承受头部的重量一般。 “休息吧！别强撑了！” 随着这轻笑声，虚空刃紧跟着叶灵霄而来，再次将一道虚影斩断。 那枚青叶依旧漂浮在空中，然而，光泽全无，不再像当初那般翠绿欲滴，虽然仍旧带着绿色，却像是一块爬着些许青苔的石头。 “老家伙，抓住你了！” 声音落下，一道朦胧的青影闪现。 青衣蝠王在物质界现出了身形，就像是地球上用3d成像技术投下的影子一般，瞧着甚是不真实。 另一边，叶灵霄也站住了。 他低着头，耗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才勉强站住。 同一时间，顾小召堪堪将明心见性篇整篇经文念诵完毕，对他来说，诵经即是修行。 神魂又凝实了几分，和身体之间的那条因果线也忽隐忽现。 待得那根因果线凝实，显现出来，他便可随着那条因果线返回身体，只不过，仍然需要时间。 随后，顾小召默诵逍遥游。 叶灵霄一旦落败，这里所有人都会死。 顾小召的生机只有一个，遁入石碑世界，至于少年小顾这具肉体，毁了也就毁了。失去了这个坐标，无法再次进入苍梧界，无从接触这个修炼体系，自然是非常大的损失，然而，保命才是第一根本。 他须得在叶灵霄败亡前，双魂合一，遁入石碑世界。 顾小召隐隐有个感觉，将逍遥游篇诵完之后，还得默诵破妄证真决，如此，方能返回少年小顾的身体。 希望能在叶灵霄败亡前做到。 然而，这事却急不得，心若是不定，不过是做无用功。 “无量寿佛！” 低着头的叶灵霄缓缓抬起头，念诵道号。 他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隐隐带着解脱之后的大快意，那是一种看透一切的态度，不为生乐，亦不为死惧…… 随后，有花在他身上绽放。 那是一朵琉璃般清净的莲花，一朵由无量光组成的莲花，在他眉心天宫绽放，转瞬间，扩散开来。 第一百三十章 阴神真人顾青莲 “顾青莲！” 有声音在四面八方回荡，瞧见那朵由无量光组成的莲花在叶灵霄身上绽开，青衣蝠王的影子闪了闪，那一刻，像极了狂风下的一根蜡烛。 阴神真人顾青莲，上一代回风舞柳观观主，本代顾道人的师傅，顾小召和铁冠、许惊帆等人的师祖，叶灵霄的师姐，传承了一万多年的回风舞柳观难得一见的女性观主。 正一道修行，分为两个大的阶层。 筑基、结丹、元婴这是第一阶段，在这个阶段，修行者对天地法则的认知是浅显而粗疏的。这个时候，是对人身这个宝库的自我认识，是打基础的阶段。只有突破元婴期巅峰，出窍之后，那才是另一个层次。 此时，修行者转而向外，探寻天道规则，转为己用。 出窍之后，元神可以出窍远游，又分为两种，阴神和阳神，阴神是未经过雷劫的元神，只能在夜晚远游，不能暴露在太阳之下，这是因为元神缺少一分至刚至阳的气息，唯有经历雷劫之后，方能在白昼出游，一念之间，可以远遁千里。 阳神之后，便会受到本方天道的排斥，即便是终日闭关强行压制，用不了多久也会被天道挤压出去，这就是所谓的飞升。 因为这方天地无法承受阳神真人的力量。 阴神则不同，因其有着限制，故而依旧在天道容纳的范围。 顾青莲便是阴神真人，数十年前在妖乱一役突破境界踏入出窍期，之后，她将观主之位交给了顾道人，自己进入后山闭关。 一开始，还有她的名号在莽苍林海流传，近十年以来，却已经没有了这号人物的讯息了。 青衣蝠王并非最近才出世的小妖，当年，它虽然没有参加妖乱一役，却也和顾青莲打过交道，准确地说，是被顾青莲杀得屁滚尿流，闻风丧胆。所以，它对这朵光莲的印象非常的深刻。 至于，九元君这会儿已然是被吓得全身发软，趴伏在地上，不再有半点飞天狮子的雄风，瞧着就和一只哈巴狗没有丝毫区别。 当初，它可是在战场上亲眼瞧见顾青莲突破境界的那一幕。 九天雷劫落下，顾青莲元神出窍借着雷劫之力一击灭杀大妖王金翅大鹏鸟，重创另一个大妖王翻山蟒。 那个形象已经成为了九元君的心魔，这数十年之所以躲起来闭关，说是疗伤，倒不如是逃避。 近十年来，没有再听到顾青莲的消息，九元君认为顾青莲要嘛已经成为了阳神真人飞升，要嘛就没能过雷劫那一关，陨灭了。 所以，它才敢出门溜达。 没想到，那朵可怕的莲花再一次在它面前绽放，那一刻，九元君的妖丹差一点便破裂了。 “师祖！” 铁冠和许惊帆齐齐拜倒，跪伏在地。 大援出现，顾小召仍然没有分神，这会儿，正在默诵破妄证真决。 “不过是分神念头！” 青衣蝠王的声音恢复正常，变得镇定了许多，身形也不再闪烁，给人一副随时准备破入虚空逃跑的感觉。 是的，出现在这里的只是顾青莲的一缕分神。 阴神真人的分神非同小可，和风君子遗留在高冠中的那缕念头不同。 那缕念头乃是风君子尚在结丹期留下的，经过许多年的岁月方才成长到了那一步，并且，念头的主人不晓得在哪一个世界，神识投到苍梧界之后，只能维持很短的一段时间。 当初，白灵在顾小召身边也留下了念头，但是，上界的白灵修为或许比顾青莲还要深厚，然而，受到了天云界天道法则的束缚，再加上她尚处在自我封禁之中，故而，那念头其实并没有什么杀伤力。 回风舞柳观一行数人，只有叶灵霄的识海方才能容纳阴神真人的分神，一般情况下，叶灵霄自然不会这样做。 毕竟，这对他是一个负担，对自己的修行也会形成阻碍。 但是，现在的他不过是苟延残喘，待死之人，这副残躯若是能派上一点用场，对回风舞柳观有用，当然是极好的！ 到了最后，叶灵霄燃烧了神魂，将所有的念头投入自家识海，将顾青莲那一缕分神引了出来。就在那朵无量光的莲花绽放之际，叶灵霄也就神魂俱灭，身体也变成了一缕青烟，什么都没留下。 嗯，准确地说，他还是留下了一件物事。 那是一只木盒，造型简朴看着非常普通的木盒，木盒上雕刻着花纹，在虚空中漂浮着，不曾掉落。 木盒之上，莲花盛开。 盛开的花瓣中，出现了一个朦胧的人影。 她在盘腿打坐，双目紧闭，这会儿，像是听到了什么声音似的，眼睛缓缓睁开，露出一对黑如极夜的眼眸。 眼睛睁开之际，青衣蝠王的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嘴里虽然吼着那是一缕分神，似乎一点也不害怕，然而，青衣蝠王仍然遁入了虚空之中，不敢在物质界停留。 盘腿而坐的人影起身，伸出手，向前一抓。 下一刻，她手中便多了一个青色的虚影，这一抓，就把遁入了虚空的青衣蝠王抓了出来，对方根本就还手之力。 虚空并非真正的虚空，仍然处在这个维度。 物质界也分阳面和阴面，双眼所见的世界若是阳面世界，青衣蝠王遁入的虚空便是阴面的世界，仍然属于物质界。 也就说，它藏身的虚空是属于苍梧界的虚空，而非真正的无尽虚空，即便是阳神真人踏入无尽虚空，也会失去坐标，永远流失，也只有紫霞真君这样的大能方能在虚空中生存。 不到天人这一层次，最好不要踏入无尽虚空。 真正的无尽虚空，那里漂浮着无穷的宝藏，也存在着无穷的凶险，就算是天人境界，亦有不少迷失其中。 “咦！” 顾青莲发出一声轻叹。 青衣蝠王好歹也是大妖王，境界相当于人类的出窍期，虽然，没有人类修士对天道的感悟，相比之下，实力可能不如，但是，也不可能这么轻易就被抓住，毕竟，现身的只是顾青莲的一缕分神。 若是真身在此，方才差不离。 事出突然，必有蹊跷！ 第一百三十一章 自相残杀 数千里外，回风舞柳观后山，一处山洞。 山洞非常简陋，内有一水池，池水中央，生长着一株巨大的莲花，碧绿的莲叶如扇一般向周遭摊开，正中央是一朵白莲，莲花的花瓣同样向周遭摊开，花蕊中，盘腿坐着一名女冠。 女冠闭着眼睛，左手竖着胸前，右手握着一把拂尘。 眉心天宫处，隐隐有光影闪现。 远在数千里外的小巴山发生的一幕，形成了无数光影，在女冠的识海内闪现，凡分神所见，皆她所见。 当分神将青衣蝠王从虚空中揪出来之时，女冠猛地睁开眼。 下一刻，她站起身。 转瞬间，整个身影就消失不见了，就像从来不曾存在过一般，水池中的莲花瓣缓缓合拢，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花苞。 另一边，事情又有变化。 顾青莲分神抓住的不过是一件空荡荡的青色长袍，上面虽然存在着青衣蝠王的念头和气息，却非青衣蝠王的本体。 好一个李代桃僵！ 只不过，青衣蝠王以为这样就能逃脱阴神真人之手，那未免太天真了。 那件青衣算得上是蝠王的本命，曾经多次在关键时刻拯救过它的性命，彼此之间，有着因果线牵连。 一般人对此束手无策。 阴神真人却不同，即便只是一缕分神，其念头也能感觉到因果线的存在，顺着因果线追寻过去，便能抓住目标的本体。 也就是说，青衣蝠王能够逃过第一次，却不能逃过第二次。 轻轻一捏。 那件水火不侵远比钢铁坚韧的青色长袍顿时化为飞烟，消失于无形，肉眼不可见的虚空中，传来了一声闷哼。 身为大妖王，又有着在虚空中穿梭的本命神通，青衣蝠王已经将自己的本体修炼到了无形无质的程度。从某种程度来说，他其实也是一个念头，只需一个契机，便能无中生有，在虚无中重获躯体。 这样的话，便能从大妖王进阶为妖神。 如此，便能和修行者的阴神真人抗衡。 只是，这一步千难万难，很难迈出去。 所以，在迈出了那一步的顾青莲跟前，即便只是一缕分神，青衣蝠王也处处受制。擅长的虚空术法全然无用，所谓的神出鬼没不过是笑话，它就像是黑暗中的一把火，怎么也逃不过顾青莲的法眼。 何况，分神在此，本体还会远吗？ 阴神真人虽然不能像阳神真人那样瞬息千里，能够上穷碧绿下黄泉，无处不在，数千里的距离，一刻钟不到便能赶到。 神念出行，空间距离并非障碍所在。 然而，青衣蝠王却没有遁入虚空逃跑，这一点，让人心生怀疑，莫非他暗地里还有着底牌。 阴神真人当面，除非有妖神出现。 不过，妖神不可能轻易出现在人间界，若是能随意出入，人类世界早就灭亡了，岂能像现在这样占据着上风。妖族虽然疯狂凶狠，时不时便会掀起妖乱，却一直被压制在三途河南岸的莽荒地区。 但是，青衣蝠王的确有着底牌。 这个底牌是如此的强大，即便是阴神真人的分神降临，它也没有逃跑的打算，只要对方的本体不曾来此，它就有机会打出那张底牌。舍弃了随身法宝，赢得了那一点时间，青衣蝠王也就有机会打出那张底牌。 这时候，它挪移到了九元君身侧。 由于隐在物质界的阴面，身在阳面的九元君也就没有察觉到蝠王的动向，然而，下一刻，它依旧被吓得屁滚尿流。 顾青莲的分神伸出手，指向了它。 我！ 为什么是我？ 在九元君看来，顾青莲的目标肯定是青衣蝠王，因为蝠王的虚空属性，随时可能逃走。 九元君只希望蝠王能多拖延一些时间。 毕竟，对方是一缕分神，之所以降临是借了叶灵霄自毁时爆发的灵力，一旦灵力消耗殆尽，分神也会消失。 当然，九元君对此并不抱太大的希望。 他希望的是在蝠王被顾青莲的分神诛灭之前，自己能够恢复本命神通，可以展翅飞翔，那样的话，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就在他准备舍弃妖丹尽快恢复本命神通之际，顾青莲却把矛头直接指向了他，这让他有些懵逼。 其实，顾青莲的目标并非是它。 她这一指，指的是隐藏在虚空之中的青衣蝠王。 逃不过去！ 青衣蝠王也没有继续在虚空中穿行逃跑的意思，它在物质界现出了身形，一团肉眼难以瞧见的空气。 那是一团唯有神念强大方能察觉一二的存在。 身为妖王，九元君的神念肯定浑厚，第一时间就发现了身侧的蝠王，那一刻，它还以为蝠王突然出现是为了和自己共同对敌。 “吼！” 九元君低吼一声，吐出了妖丹。 妖丹见风即涨，在空中滴溜溜打着旋儿。 “轰！” 妖丹突然破裂，就像是被谁用大锤敲打一般，化为粉末，变成一团雄厚的妖元力，待要四散开去，却又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控制，将其压缩在一起，重新变成了一个圆球，只是，上面的裂纹清楚可见。 “啊……” 九元君发出一声哀嚎。 妖丹对妖王来说，就相当于元婴期修士的元婴，有时候，肉身受损，妖丹或者元婴逃脱，在大能的帮助下，修行者还有一丝希望重塑身体，但是，妖丹或者元婴被灭，即便肉体尚存，多半也活不了多久。 九元君双目血红，眼神满是惊骇。 动手打碎它妖丹的并非顾青莲，亦或铁冠等人，而是它的同伴青衣蝠王，那一瞬间，九元君只有满脑壳的问号，一时间，甚至忘记了愤怒。 然而，青衣蝠王接下来还有动作。 它一口将九元君吞落在肚。 如今的蝠王，身体就像是一个虚空袋，将九元君吞落在肚，就像是装入一个无形的袋子之中。 下一刻，九元君爆裂开来。 不过，铁冠等人听不到这声音。 这是因为声音被青衣蝠王的身体隔绝，无法传出来。 顾小召却瞧得分明，铁冠等人只能感觉到青衣蝠王的存在，却无法看见，除非用天眼术，只不过，天眼术是法术，窥视层次比自己高的修行者，容易受到反噬，一般情况下，最好少用。 现在的顾小召是一种奇怪的存在。 就连顾青莲的分神也没有察觉到他，为何如此，原因很简单。 修行的目的是超脱，超脱于天地之外，对苍梧界的修者来说，就是破碎虚空飞升上界。在之前，必须要学会如何利用天地法则，修行的过程其实是一种对天地法则的理解以及应用。 阴神真人那是修行界的高端战力，但是，距离最顶尖仍然差着一些距离。 这个时候，他们依旧是在顺应天地规则而动，唯有在虚空中经受了雷劫的阳神真人才能摆脱本方世界天地规则的束缚。 现在的顾小召是一种脱离了苍梧界天道法则的存在，即便是天道，也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何况，是尚处在利用天地法则这一阶段的顾青莲。 他就像是一个旁观者。 在少年小顾体内的时候，他是参与者，所以，因为窥视远比自家境界要高的青衣蝠王便受到了重创。 现如今，身为旁观者的他明目张胆地注视，对方却无所察觉。 顾小召看得分明。 一团青光扑在了九元君身上，将其团团围住，就像是一个包裹，然后，一只如尘埃般细小的红色小虫被灌注进九元君的脑壳顶门，随后，青光凝实如水波，所有的灵力凝聚起来，硬生生地挤压着九元君。 九元君承受不 这个压力，顿时爆裂开来。 血肉、骨骼、神魂、妖元力各种各样杂七杂八的东西向四面八方迸射开来，随即又被青光收拢。 然后，变成了一只浑圆的虫子。 无头无尾，无五官、无躯干、无四肢，不过，所有人都知道那是一只虫子，正是血兽的母虫。这母虫甚是凶悍，一瞬间就把九元君这个妖王所有的精华吞噬，当然，没有青衣蝠王帮助也是不成。 九元君不明白青衣蝠王为何这样做，可谓是死不瞑目。 同样，铁冠也好、许惊帆也好、就连顾青莲的分神都不明白那厮为何这样做，当然，对方这样做必定有理由，绝对不是神经错乱。 终于，顾青莲点出了这一指。 不管青衣蝠王做什么，顾青莲都毫不在意，整个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这一指似乎非常消耗元气，故而，时间有些长。 一指点去，空间似乎都有坍塌的感觉。 那一刻，即便顾小召是旁观者，也有陷进去的感觉，整个神魂摇摇欲坠，想要飞身扑向那个无形的漩涡。 这时候，经文声高涨，将那种感觉压制了下去。 另一边，铁冠等人更是不堪，忙高声朗诵太上感应篇，低着头，根本不敢抬头望向这边。 那两个符武士，他们早就陷入了昏迷。 旁观者都这样了，直面其峰的青衣蝠王那感觉肯定又是不同，面对这绝命一指，它又将如何面对？ 青衣蝠王的应对方式非常简单，它遁入了虚空之中。 与此同时，那头血兽母虫挡在了它身前，帮它挡住了顾青莲分神的这一指，然后，在这一指之下崩塌分解。 这是一种连锁式的崩塌分解。 方圆数十丈的空间都在解离崩溃…… 第一百三十二章 破界而来 点出那一指，顾青莲的分神散发出的光泽明显黯淡下来。 在顾小召的眼中，周遭的天地灵气都被她用在那一指之上。 这会儿，方圆百丈之内，全是灰蒙蒙的空间，百丈之外，那些五彩斑斓的灵气朝着这边飞扑而来，然而，途中却像是撞上了一道无形的墙壁，只能在百丈之外徘徊，无法过来。 顾青莲的分神沉默着，没有天地灵气的补充，仅仅依靠叶灵霄残存下来的那点精华元气，她现在的这种状况很难保持。 那一边，铁冠和许惊帆站起身来。 铁冠将两张符纸贴在两个符武士身上，将他们唤醒。 一旁的许惊帆则迈开步子，向着顾小召走来。 两者之间隔得很远，顾青莲的分神就站在他们中间，所以，许惊帆不知道顾小召的情况，只见到顾小召背靠着一株断裂的松树，双目紧闭，脸色苍白，人事不省的样子，也不知道是生还是死。 这可是下一代的回风舞柳观观主！ 虽然，对此许惊帆有些不以为然，在他心目中，自己的大师兄常书生才是下一代顾道人的不二人选。 所以，他和少年小顾关系一般，彼此间很少交流。 要知道，他可不是二师兄铁冠那样的古板人物，除了痴迷于剑之外，他最喜欢的就是邀朋唤友，把酒狂歌。 他刚刚走出两步，就停了下来。 百丈开外，虚空之中，传来了青衣蝠王得意的笑声。 逃脱顾青莲分神一击之后，那厮竟然没有逃走，而是留在了不远处，笑声中满是阴谋得逞的得意。 怎么回事？ 还是那句话，事出突然，必有蹊跷。 就在这时，铁冠和许惊帆识海中，同时回荡着一个声音，那声音不高不低，语气不急不缓，却像洪钟一般在识海内回荡。 “快走！” 没有通过嘴巴，而是用念头直接影响自己的念头，作用于神魂，这应该是师祖顾青莲分神的提醒。 下一刻，两人立刻有了反应。 他们没有追问为什么，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在这种情况下，任何一丝的拖延都有可能是致命的失误。 两人分别掏出一张符纸，贴在自己身上，随后，分别向着自家的伴当符武士低声吼道。 “走！” 话音落下，两人朝着远方电射而去，贴着甲马符的他们身形如电，转瞬间，便奔出了十几丈。 那两个符武士才从昏迷中醒来，搞不清楚状况，不过，一直以来他们都唯这两人马首是瞻，同样没有丝毫犹疑，施展身法紧跟而去。 顾小召距离他们颇远，又在相反的方向，铁冠和许惊帆根本就没有时间救援。 不过，顾青莲的分神挡在他身前，就算是遇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强敌，身为师祖的她应该能保住顾小召的这条命吧？ 这是铁冠和许惊帆心中所思，现在，他们只能往好处想。 就在两人奔出之际，血兽母虫爆裂之处，虚空中，隐隐出现了一个黑点，转瞬间，黑点迅速变大，变成了一个黑洞，一个吞噬一切的黑洞。不管是泥土、树木、空气等物质界阳面的存在；还是物质界阴面的虚空皆被其吞噬。 于是，整个空间都在崩塌。 准确地说，方圆百丈内的空间皆在崩塌。 同一时间，天空中，朗月被驱散，漫天乌云不知从何而来，遮挡住了灿烂的星海，乌云之中，雷声滚滚，隐隐可见极远极高的九天之外，有白色雷霆纵横，交错编织如网，蓄势待发。 顾小召心神一阵恍惚。 此刻，他不在是旁观者，重新变成了一个参与者。 破妄证真决的经文尚未念诵完毕，神魂虽然和身体之间的因果线已经变得非常凝实，彼此间牵引的力道越来越大，然而，除非将整篇经文完整念诵完毕，不然，顾小召的神魂不可能返回到这具身体。 先前，就算顾青莲的分神和青衣蝠王斗法，对顾小召的神魂也没半点影响。 如今，则不然。 这空间异变并非苍梧界的天道异变，而是来自更高层次的空间，青衣蝠王利用九元君的精血喂养那头血兽母虫，然后，通过血兽母虫的解离通过特殊秘法变成祭品祭祀妖界的某位大能，引得大能的一丝念头降临。 如此，便打开了这个通道。 妖界的法则也就通过这通道显现在这世界，对着方圆百丈都有影响，之所以没有扩大范围，除了因为祭品不足之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这样做肯定会受到苍梧界天道法则的反击。 就像人体中进入病毒，免疫系统肯定要展开反击。 再加上，除了妖界之外，尚有其他位面的大能在关注着苍梧界，例如道门、或者消失了的佛门。 妖界的大能要是太肆无忌惮，就相当于挑起了全面战争，那时候，此战就成为了起因，一场不死不休的位面战争的起因。 不过，像这样偷偷摸摸的进入施展一点小手段尚在彼此承受的范围，只要不引起本世界天道的全面反击便可。 方圆一丈左右之后，黑洞停止了扩展。 一道气息从黑洞内飘逸出来。 便是这气息让顾小召的神魂不安，若非他不停地在念诵着破妄证真决，单单只感受到这气息，神魂便有可能分崩离析。 在他跟前，顾青莲的分神闪烁的光芒被压制到了极点，仅仅变成一层薄薄的光圈贴在身上。 光影中，一朵白色的莲花旋转着飘了出来。 一股缥缈的气息从莲花上散发出来，向着黑洞中飘出来的气息迎了上去，两股气息在虚空中纠缠缭绕。 一息！ 一息不到！ 仅仅一息不到，莲花上飘出来的气息就消散于无形，就像从不曾存在过一般，顾青莲的分神散发出的光泽也彻底消散。 同一时间，千里之外。 顾青莲的本体抬手在自己眉心一点，下一刻，身形便在五百里之外闪现，之后，便停在虚空之中。 这样赶路，即便是阴神真人，亦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哗啦！” 一声霹雳，万千闪电从天而降，向着这方圆百丈的空间劈了过来，无数白芒在小巴山上空交织。 一切生物皆低头趴伏。 这时候，铁冠和许惊帆已经奔出了几里开外，站在远处的小山坡，回望此间，当雷霆落下之时，两人忙收回视线，盘膝打坐。 那两个符武士，再次倒霉地晕了过去。 雷霆落下，劈在了黑洞上方，将那股气息劈散，继而劈进了黑洞之中，瞧着就像是被黑洞吞噬了一般。 五百里外，顾青莲的本体休息了片刻，准备继续赶路。 雷霆劈下，夹杂着天地灵气而来，在顾小召眼中，那些灵气就像是缤纷的鲜花纷纷而降，瞧着甚是美丽。 顾青莲的分神深吸一口气。 随着这一吸气，天地灵气像回巢的小鸟一般向她而去，下一刻，她身上散发着的光泽更为灿烂。 苍梧界的天道借着她的手，对不告而来的入侵者发起了反击。 经过这一役，顾青莲当领悟更多的天道法则，只需再静修数年，消化自己的所得，那么，十年之后，人间界当多出一个阳神真人。 然而，她需熬过这一阵才成。 闪电劈入黑洞之中，没有产生任何涟漪，就像是被那黑洞吞噬了一般，不过，变化还是有的。 一叶羽毛从黑洞中慢悠悠的飘出。 那是一叶五彩斑斓的羽毛，三寸来长，没有沾染任何气息，就和普通飞禽的羽毛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实在太美丽了。 这羽毛一出现，万物凝滞，时间也仿佛凝滞了！ 顾小召眼中，天空中的万千闪电瞬间消失不见，雷声就像是某个人在数百丈外的呼吸变得轻不可闻。 那些五彩斑斓像天花乱坠的天地灵气立刻变得虚幻起来。 顾青莲的分神仍然可以活动，然而，动作极慢，顾小召就像是在看一部演员们自带慢动作的电影。 不晓得现实真是如此，还是他的神魂受到了影响。 这枚羽毛的主人就算在飞来峰，多半也能占据一席之地！ 羽毛轻轻一扇。 一缕清风徐来。 清风所过之处，波澜不惊。 这时候，顾青莲的分神突然消失，然后，再次闪现，就像是错觉一般，其实并非错觉。 关键时刻，顾青莲的本体终于赶到了。 一朵白莲花从她眉心钻了出来，盛开在虚空之中，顿时，那些五彩斑斓的天地灵气重新产生了生灵之气。 清风所过，生机不灭。 然而，顾青莲脸上的表情却一点也没有愉快之色。 轻轻一扇之后，羽毛顿时崩裂分解，消失在风中，与此同时，就在顾小召跟前漂浮着的那个神秘木盒同样崩裂分解，消失在风中。 木盒不见，封禁也就消失，木盒中装着的物事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那是一颗珠子。 一颗闪烁着七彩光芒的珠子。 珠子在虚空中滴溜溜地打着转儿。 同一时间，黑洞消失。 准确地说，乃是由一缕光从黑洞中钻了出来，那光并不耀眼，却极其纯净，那光穿过黑洞，落在了七彩光芒的珠子上，之后，再折射向着天空，穿透无尽虚空，落在空中那轮朗月之上。 这期间，身为阴神真人的顾青莲竟然无法出手。 天空，月华大盛。 空气飘着一股异香，那香气无所不在，弥漫在方圆数千里。 “帝流浆！” 顾青莲喃喃自语，表情很是难看。 第一百三十三章 帝流浆 帝流浆！ 妖族圣物！ 所有的妖物，最初都是没有灵性和智慧的动植物。 如果一出生就具有灵性和智慧，多半是神兽之类的，就像是龙、凤凰、青鸾、鲲鹏等等。 它们既是妖，又不是妖，有了它们的存在，才有了所谓的妖界。 只不过，这些神兽寿命悠长，很难孕育后代，且数量稀少，大部分家伙都喜欢离群素居，故而，妖界一向非常冷清。 让野兽产生灵智的便是帝流浆。 传说是某一位妖族大圣在和人族大能争夺道果的时候失败，深感自己势单力孤，因为对方人多势众这才败亡，故而，在陨灭的时候不曾遁入无尽虚空，而是耗费了数万年时间布下了一个大阵，陨灭时化为妖界之月，升入妖界上空。 每隔一段时间，这段时间有长有短，有时候长达数万年，有时候短短一两千年，妖界之月便会洒下充斥着异香的月华。 这月华就是帝流浆。 帝流浆对人族乃是无害之物，没有好处也没有坏处，不过是有着香气的月光，仅此而已。 然而，对那些动植物来说，这帝流浆却是无上圣品。 只要获取了一丝帝流浆，不管是野兽还是植物，原本懵懵懂懂的它们便会产生灵智。 所获越多，灵智就越多，且修炼天赋也会变得更为犀利，本命神通也将更加厉害。 当初，青衣蝠王之所以能够成为妖王，便是所获的帝流浆极多。 一般情况下，帝流浆只在妖界出现。 不过，也有例外。 最初，妖界很少参加位面战争，毕竟，即便有着帝流浆，相对于广博无边的妖界来说，妖族的数量还是不多。 不过，位面战争其实并非简单的占地盘的游戏。 后来，在了解位面战争秘密的妖族大圣的推动之下，妖族也参加了位面战争，只是，一开始，除非是无人荒芜的小世界，只要有人类存在，妖界的位面战争大多以失败告终。 原因很简单，寡不敌众。 在位面战争中，像妖族大圣这样的大能很难破界降临，就像先前那一幕都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和资源准备才行，且只能维持很短的一段时间，时间一长，被位面反噬，就算是大圣，也不好过。 对自家修行有害的事情，境界越高的大能越是不愿去做。 有着人类的小世界，不要说有上界的修行界插手，就算没有，往往也是人类占上风。 哪怕妖界大能出手，破开时空裂缝，将妖界的妖族送入下界，在和没有上界人类支持的本位面修行者的战斗中，往往也处在下风。原因很简单，在大能无法插手的情况下，寡不敌众罢了。 之后，天狐一族出了个智者。 她曾经伪装成人类潜入了人间界的修行宗派，修行人类道术，经过上千年的修行，她甚至飞升到了上界，隐藏了上百年之后方才暴露了身份，经过一番殊死搏杀，逃回了妖界。 现如今，那位天狐已然是妖族大圣。 她利用从人类修行界学来的知识改变成适合妖族的修行功法，也将法阵的概念传授给了人类，甚至按照人类的制度在妖界建立了一个王国，也正是通过她，妖界才有了将帝流浆通过时空裂缝洒下下界的打算。 唯有如此，唯有通过帝流浆给下界的动植物们开灵，让那些家伙变成有灵智的妖族，如此，方能和人类一较长短。 当然，这样做需要消耗大量资源，需要大能出手，也需要许多的准备时间，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就拿苍梧界来说，数万年历史，有典籍记载的天空月华大盛，帝流浆出现的事件也不多。 不到三位数。 虽然，每一次都蔓延了数千里之地，在这数千里的范围内，有不少动植物幸运地转化为妖。 只是，和人类的繁衍速度相比，还是比不得。 因此，在苍梧界，依旧是人类占据上风。 只是，前面几次帝流浆都是在荒无人烟的蛮荒之地降临，像现在这样在人类腹地小巴山降临的情况却很少见。 帝流浆降临，从三途河到严州府，这方圆数千里的地盘，无数动植物会产生灵智，变成妖族。这时候，三途河南岸的妖族再大举入侵，产生另一次妖乱，那么，这数千里地恐怕将不为人类所拥有。 一场血流长河的战役就摆在面前，饶是已然是阴神真人的顾青莲也是心神巨震，一时间，心生茫然。 这一次，出手的是孔雀王。 当然，出现在苍梧界的仅仅是孔雀王的一枚羽毛，附着他的一丝念头，再加上法阵的掩饰，只有如此，方不会引起天道的全面反击。 为此，苍梧界的妖族也付出了不少代价。 那颗七彩珠子其实是多年前一头妖神的妖丹，当然，这个妖神的称呼只是在苍梧界。 这头妖神是只七彩孔雀，在即将飞升妖界的时候被人类修士围攻陨落，妖丹也成为了人类修行界的战利品。 只不过，终究是差一步便可跨入上界的大人物，相当于人类的阳神真人层次，故而，这妖丹不毁亦不灭。 正一道的张真人出手，将妖丹封禁在木盒之中。 后来，不知怎地流落到了南川府。 莽苍林海的妖族接收到了妖界的谕旨，晓得了妖丹的存在，祝子印这才潜入了南川府偷了那个木盒。 帝流浆原本是准备用在莽苍林海，莽苍林海地缘广阔，方圆不知数十万里，动植物最多，最是适合帝流浆的使用。 但是，顾道人将木盒抢回，妖族的这一计划破产。 随即，有了b计划。 不管是用气机还是念头，都无法把沉眠中的牵机虫找出来，如此，妖族也就能准确定位木盒的位置。之后，青衣蝠王带着九元君和血兽前来拦截，并不是想将木盒抢回，那是一件难比登天的事情。 青衣蝠王牺牲了九元君和血兽献祭，引得妖界那边孔雀王的出手，打通了位面通道。 之后，孔雀王再破了张真人的封禁，以有着他一丝血脉的七彩孔雀的妖丹为中转点，帝流浆也就出现在这方天地。 此事过后，那枚妖丹将破碎为尘埃。 也就是说那头七彩孔雀重生的机会再无一丝。 然而，付出如此重大的代价仍然是值得的。一旦这方圆数千里的动植物成精，三途河南岸做好准备的妖族大军就会出发。 那时候，这方天地将是妖族天下！ 第一百三十四章 海纳百川 月华如水。 蓝色月华如水一般从高空倾泻下来，并非如瀑布一般狂暴，而是像涓涓细流，轻轻柔柔，纷纷扬扬。 远处山坡，铁冠等人脸上露出了可怖之情。 他们只能瞧见蓝色月华，瞧不见混杂在月光中的帝流浆，同样，也感受不到帝流浆。 然而，他们知道事情大条了！ 更远一点的某个山谷，传来了青衣蝠王的笑声，笑声中夹杂着没有丝毫掩饰的疯狂喜悦。 “帝流浆！” 帝流浆不仅能给动植物开灵智，对于妖族来说也是大补之物，青衣蝠王若能获得几缕帝流浆，有非常大的几率能在虚无中重塑躯体，如此，就有很大的机会迈出那一步。 所以，他顾不得阴神真人顾青莲就在不远处，而是从虚空中钻了出来，沐浴在蓝色月华之下。 同一时间，群山深处，传来了万兽齐鸣。 嘶吼声有雄壮、有凶狠、有阴毒、有孱弱、有嘶鸣、有怯生生……无论哪一种吼声，都流露出无法掩饰的喜悦。 月华下，万千树木齐齐摇晃，无风自摆。 沙沙沙…… 像是在快乐的低语。 大势如此，无法阻挡！ 顾青莲抬头望着天空，身上的光影一点点褪去，露出本相真身，那是一个身着缁衣的女冠，头上戴着九梁冠，眉目如画。若是去掉她阴神真人的名号，瞧着就像是一个怯生生的大户人家小姐。 是的，即便是阴神真人，面对眼前这一幕，也只能徒唤奈何。 孔雀王的气息已然消失无踪，那条连接着妖界的时空裂缝也消失不见，那枚中转的七彩孔雀的妖丹化为虚无…… 即便如此，这方圆百丈依旧变成了一个囚笼。 天地灵气被隔绝在外，此地乃是一个坐标，引着帝流浆从天而降，以此地为圆心，半径上千里的地域都是帝流浆的范围，只不过，在这附近，将是帝流浆最为浓烈的所在。 此地的走兽飞禽草木昆虫有福了！ 天地灵气被剥夺，天地法则也就产生了变化。 即便是阴神真人，顾青莲此刻也施展不出几个法术，并且，就算她想要从此地走出去，追杀不远处的青衣蝠王也是不成，唯有静静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瞧着这一切发生。 这时候，破妄证真决的经文顾小召已然念诵完毕。 顾小召确切地感受到了自己与少年小顾身体的联系，他随时随地可以回转到那具身体。 然而，他并未这样做。 他抬着头，运转破妄证真决。 视线中，一朵朵洁白如冰晶似雪花的花瓣在空中飞舞，随着蓝色的月华一点点向着地面下坠，散发着异香，那香味并非从鼻腔而入，并非由嗅觉器官感受，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 对人类神魂来说，仅仅是香味罢了。 对飞禽走兽草木昆虫来说，这却是命运改变的机会，并且，它们能够感受得到这种契机，这是一种镌刻在灵魂上的感应。 顾小召深吸了一口气，观想一轮明月。 明月中，隐隐可见一块黑斑，那是石碑世界的具化。 石碑就像是明月的心脏，砰砰砰地跳动着，随着它的跳动，明月缓缓旋转，在它四周，顾小召破碎的符丹碎片像卫星一般环绕着明月转动，一点点地向它靠近，像是被地球引力抓住的陨石。 这是顾小召神魂世界的具现，只不过，并未存在于苍梧界，而是在绝大多数人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度的存在。 是的，即便是阴神真人顾青莲也不曾发现这异变，只不过，她隐隐有着某种感悟，这个感悟告诉她，事情尚有转机。 像她这样的高人，很难出现心血来潮。 一旦出现，就不会有错。 只是，这转机在哪儿？ 一时间，顾青莲却无处寻觅。 帝流浆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瞧着速度不快，实际上奇快无比，短短的几个呼吸之间，距离地面也就数里左右。 吸气！ 继续吸气！ 顾小召乃是神魂状态，神魂吸气，说起来似乎是不可能的，其实不然，这一口吸的并非气。 准确地说，他在运转海纳百川。 虚空中，顾小召观想的那轮明月在吸气，明月的心脏石碑世界在吸气，石碑世界中的石碑在吸气…… 那一刻，石碑的散发出的光泽遍布整个无尽虚空，将虚空中弥漫的黑暗逼向了无尽的远处。 那一刻，天空中如雪花般飞坠的帝流浆突然凝在了半空之中。 那一刻，不管是大妖王的青衣蝠王、还是山中走兽飞禽，谷中的昆虫草木的灵魂的某一处地方都像是被什么神秘存在挖去了一块，空空荡荡。 那一刻，妖界某处不知名山谷，云深缭绕处，传来了一声闷哼，隐隐有五彩神光闪现…… 那一刻，时间仿佛停止了转动。 之后，一切继续。 时间终究还是以不可逆的姿态滚滚向前…… 帝流浆同样在下坠，只是，下坠的姿态和轨迹与起初大不相同。 在远离小巴山的三途河畔以及严州府，那里的帝流浆陡然消失，随同着蓝色月华。与此同时，顾小召等人所在的那片小山谷上空的帝流浆厚实了几分。之后，便是稍微近一点的区域，上演了同样的状况。 一个呼吸之间，方圆数千里地上空的帝流浆莫名其妙地消失不见，而山谷上方的帝流浆却越来越厚实。 最终，变成了一团云。 一团散发着异香的云。 在那些地方，原本翘首期盼的走兽飞禽草木昆虫就像被无形的力量在脑门上用力按了一下，它们遗忘了某些东西。 飞禽走兽们甩了甩脑袋，继续自己以前的生活。 昆虫在草丛中鸣叫，四处奔走，草木们随风摇摆，沙沙作响。 一切如常！ 对青衣蝠王来说，事情却回不到了最初。 它眼睁睁地瞧着那团云降落下来，落入了它先前离开的那个山谷，然后，被某个不可知的存在吞噬。 “不！” 青衣蝠王发出一声低吼。 神念在虚空中穿行，激起一圈圈的波纹。 最终，它还是没有迷失理智，并没有穿梭虚空向那个山谷奔去，而是遁入虚空往三途河方向狂奔。 在它看来，应该是顾青莲留有后手，破解了这一招。 另一边，顾青莲同样莫名其妙。 身为人类，即便是阴神真人，对帝流浆也只能隐隐有感觉，却不能像青衣蝠王那般看得清楚，也就不知道自己身边的某个存在将所有的帝流浆吞噬了一空，那一刻，她只有一个感觉，那就是事情解决了。 如何解决的？ 她也有推算天机，却只见一团迷雾。 莫名地回头。 视线中，瘫坐在地上的少年小顾睁开了眼。 第一百三十五章 异变 顾小召回到了石碑世界。 石碑依然默默矗立，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石碑有节奏的散发着荧光，形成的光圈一闪一灭，明暗之间，将虚空中的黑暗远远驱散开去。 一切如常，一切却又有着不同。 是的，的确是不同了。 这一次，顾小召并非是入睡状态之下进入的石碑世界，也没有消耗自身元气或者利用丹药等外力，他只是念头一转，默诵无限万象通明录明心见性篇，便毫不费力地进入了石碑世界。 这个过程他没有昏迷，也不曾闭眼。 那种感觉就像是推开一扇半遮半掩的木门，然后，抬脚跨过一道低矮的门槛，安静地走了进去。 除此之外，还有不同。 站在石碑前面，顾小召发现自己和石碑之间连着一条线。 这条线并非一般意义上的线，也不是和神魂有关的因果线，而是一条难以言说无法表述的奇特存在。 打个比方，每个胎儿在母亲子宫中的时候，都会有一条脐带和母亲相连，通过这条脐带获得生存和发育所需要的能量。对顾小召来说，这条不知道存在于哪一个维度的线便相当于脐带。 是的，这个时候的他不过是修行界的婴儿。 这条线连着石碑，石碑却并非终点，而是一个类似铁道中枢站的中转点，通过石碑又分出了三条线延伸进入无尽虚空之中。 三条线，两明一暗。 念头沿着线条延伸出去，非常顺利地一分为三，彼此断开，却又有着感应，仿佛并不曾分开一般。 道门有门法术，叫做一气化三清。 这是一种分神斩念的术法，修炼到高深处，能够化身千万，遍布无穷位面，到了那一步，便能踏入永恒时间之海，若是能渡过时间之海，到达彼岸，便能够凝就道果，成圣永生。 当然，如今的顾小召距离那个层次还太过遥远。 何况，这时候的他就连自己是怎样做到的都不知道，他唯一确定的是，若没有石碑存在，他绝对不可能做到。也就是说，如今的他借用的不过是石碑的力量，他仍然是修行界的婴儿。 不过，顾小召不会为此自惭。 当然，他也不会为此而自傲。 有金手指依靠自然是极好的，毕竟，利用工具改变天地这样的说法乃是来自地球的他耳熟能详的东西。但是，他不会因此而放弃修炼，不会止步不前，对他来说，唯有自身的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若有一天，不依靠石碑便能一气化三清，那才值得高兴。 念头随着其中一条明亮的线而去，转瞬之间，便穿越了无尽虚空，穿过时空的裂缝，来到了线的那头。 线的那头，连着的正是苍梧界少年小顾。 以前，顾小召返回石碑世界，进而回归天云界之后，也就不知道身在苍梧界的少年小顾的情况。 当然，那时候他似乎没有了解的需要。 毕竟，当他在石碑世界或者天云界的时候，苍梧界的时间流速缓慢得近乎停滞，当他重新进入苍梧界的时候，时间仅仅过去一两刻钟。反之，当他在苍梧界或者石碑世界的时候，天云界的流速也异常缓慢。 而现在，当他通过这条线来到苍梧界之后，顿时，苍梧界的时间便开始了流动，而在之前，那时间仿佛凝滞一般。 虽然，神魂在石碑世界，却像是仍然留在苍梧界一般。 他是少年小顾，少年小顾亦是他。 在还是顾心言的时候，他曾经在地球上看过一部名叫阿凡达的电影，电影中，人类猪脚的意识通过科学仪器移植到了一只阿凡达身上，于是，那个人就披着阿凡达的躯体在行动。 现在的情况与之相同的是，少年小顾的身体成为了顾小召的阿凡达。 不同的则是，人类猪脚的意识只有一个，当他附在阿凡达身上的时候，原本的身体就像是一条死鱼。 而现在，顾小召不但能像先前那样在苍梧界活动，同一时间还能在石碑世界行走自如。 两个神念各自独立，又彼此牵引。 顾青莲瞧了睁开眼睛的顾小召一眼，没有说话，却有神念作用于顾小召的识海，直接和他的神魂交流。 “身体如何？” 识海中，声音回荡。 与此同时，一道温润的神念扫过顾小召的识海，好比温煦的春风吹拂仍然还留着残冰的湖泊。 顾青莲这是好意，知道顾小召先前被青衣蝠王的神念所伤，故而，直接将自己的神念渗透入顾小召的眉心天宫。 “咦！” 顾青莲发出一声轻叹。 在她想来，顾小召的识海现在多半是千疮百孔，甚至，才凝就的符丹也极有可能破碎。 然而，当她的神念进入之后，却发现事情没那么糟糕。 在结丹期的修士中，顾小召的识海不可谓不广博，且没有一点破碎的味道，那颗符丹亦在，在识海深处缓缓地旋转，上面篆刻着金色的符文，仿佛呼吸一般，闪烁着淡金色的光芒。 怎么回事？ 莫非这小子真是自己那个弟子认为的天人转世？ 顾道人将顾小召收入门下之后，便赐给了他顾姓，把他当成了下一代的回风舞柳观观主培养。这样重大的事情，即便放下了观主职务的师傅在闭关之中，他仍然想法把这讯息通知了顾青莲。 也是在顾青莲的支持下，这个决定才得到了长老院的认可。 毕竟，长老院的一些长老其实并不认同那个所谓的祖师传讯，认为这是天魔作祟。 对此，顾青莲不置可否。 不管是不是真有救世的天人降临，又或是天魔作祟，顾青莲认为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巴山回风舞柳观自身的力量。顾青莲信奉一句话，打铁还是自身硬，人若不自救，期盼天人救世不过是妄念。 自身若是实力强大，就算天魔作祟，那又如何？ 所谓苍蝇不叮无缝蛋，只要你意志坚定，念头通达，全无破绽，即便是无相天魔上身，也把你没有任何办法。 所以，见到顾小召毫发未损，顾青莲虽然有些诧异，却未到惊诧莫名的地步，她只是轻咦了一声，便退出了顾小召的识海。 下一刻，白光闪现。 顾青莲化作了一朵白莲，莲花闪烁着绚烂的光芒，不一会，便遁入了虚空之中，消失无踪。 她要去追杀先走一步的青衣蝠王。 要是妖界的阴谋得逞，这会儿，小巴山方圆数百里绝对是群妖齐聚，为了防止妖族里应外合，顾青莲只能留在小巴山尽自己最大的力量去铲除那些妖怪，毕竟，这段时间，初生的妖怪们最脆弱。 只要过了几天，它们会疯狂成长，那时候就不好对付了。 情况若是像那样发展，顾青莲根本就腾不出手来对付青衣蝠王，但是，现在情况又不同了。 帝流浆不知为何消失无踪，妖界的计划失败，她自然不能让始作俑之一顺利逃脱。哪怕那厮先走一步，又有着虚空属性，能够在虚空中穿梭，在现实界隐形，然而，一个阴神真人铁了心来追杀某个家伙，那家伙的下场多半很惨。 顾青莲离开之后，铁冠等人从山那边急掠而来，因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脸上的表情各异。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微笑着迎了上去。 另一条明线，顾小召的念头瞬息即至。 那是一间静室，静室内，顾小召盘膝而坐，念头触及那具身体之后，顾小召睁开了眼睛。 除了这两条非常明朗的线之外，尚有一条晦暗不明的线条，顾小召的念头沿着那条线向前。 随后，迷失在了无尽虚空之中。 也不知道是神念不足，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念头无法继续沿着这条线走下去，唯有返回，半途而废。 同一时间。 苍梧界，少年小顾微笑着往铁冠等人行去；天云界，顾小召睁开眼，缓缓起身推门而出；石碑世界，顾小召的神魂转过身，眼中掠过一丝惊诧…… 一个神魂，三个身体，同时控制，同时感应，却毫无违和之感，也没有半点晦涩。 石碑世界，顾小召难掩惊诧之情。 就算是一道惊雷突如其来在他面前，又或是大山崩于前，顾小召也不会像现在这般惊诧。 在这个独属于他的空间中，竟然多出了一个人。 那是一个三岁左右的小女孩，一身白衣，面色苍白，面无表情像机器人一般木纳，正是那个当初让顾小召束手束脚很难得才摆脱的白灵。 白灵站在黑土边缘，身处在灵米田内，花朵一般绽放的灵米微微摇曳，一明一暗的光晕之中，目无表情的她瞧着就像个幽灵。 顾小召瞳孔急速收缩。 怎么会？ 对方如此大能，竟然能闯入石碑世界？ “主……人！” 主人？ 顾小召微微有些恍惚。 这不是那家伙，只是有着和那家伙一般无二的面貌罢了，并且，在这个小女孩身上，顾小召感受不到生人的气息。 这并不是人！ 这是妖！ 虽然，在这小女孩身上并没有所谓的妖气，但是，顾小召知道这肯定是一头才化形不久的妖。 也不知是这石碑世界何种生物化形而来。 那么多一团云雾般的帝流浆落下，产生这样的异变也就不足为奇。 人也好，妖也好，只要能为自己所用…… 百无禁忌！ 第一百三十六章 灵米化妖 这个女孩乃一颗灵米所化。 石碑世界将所有的帝流浆吞噬之后，难免会发生变化，正因如此，顾小召才能踏入类似一气化三清的境界。石碑将那些从天而降的帝流浆转化为自身的能量，有着这些能量的支持，这才出现了那三根线、 三根通往其他世界的线。 两条明线代表着天云界、苍梧界，这两个世界顾小召都去过，故而非常明显，念头一转，便能前往。 那根暗线则通往顾小召不曾去过的世界。 那是一个怎样的世界，顾小召一无所知。 不知道是什么缘故，或许是条件不足吧？现在的顾小召还无法前往那儿。 念头勉强顺着那条线延伸过去，只能迷失在无尽虚空。 除此之外，世界尚有异变。 帝流浆的成分中，有很大部分能够被石碑转化，转化成为对顾小召有用的能量，也就是说，它能够增强顾小召的神念、灵力、真气…… 另一方面，它也能让石碑发挥出更多的作用。 以前，因为能量不足，石碑长期处在沉眠状态，只能将无限万象通明录的明心见性篇篆刻在顾小召的神魂中。待得顾小召修行到了一定程度，方才有足够的能量用那把钥匙打开大门，进入石碑世界。 有着石碑的帮助，顾小召修行的速度不可不快。 然而，单是这样完全不够。 所以，在面临上界降临的恶客时，石碑仅仅只能向顾小召发出警兆，别的什么也做不到。 后来，便有了苍梧界一行。 这一点，顾小召想不明白。 莫非石碑有着未卜先知之能，晓得妖界会在苍梧界制造这个阴谋，故而，强行将自己留在苍梧界，为的就是找个机会夺取帝流浆。 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别的缘由。 石碑竟然如此大能？ 要知道，顾小召曾经在紫霞真君那里听过，唯有那些踏入永恒时间之海的圣人方能涉及到时间大道。 也只有那些大人物才能凭借推算运转天机。 类似阴神真人顾青莲那样的心血来潮不过是小儿科，只能模糊地感应到天机，那所谓的天机也仅仅是她所在的本位面的运转轨迹，而非宇宙时间大道。不过顾小召仔细一想，也不至于莫名惊诧。 当初，石碑尚在休眠期的时候，就能将顾小召送到苍梧界，且两个位面的时间不一，当他在苍梧界或者石碑世界流连的时候，天云界的时间近乎于停滞，反之，亦是如此。 对此，顾小召的前世曾经听紫霞真君说过，这是掌控了某一枚时间碎片的大能方能做到的事情。 当然，这时间碎片只能针对于特定的位面。 当初，飞来峰一战，紫霞真君陨落，自己被石碑世界传送到了天云界。 后来，这一世的他又被石碑送入苍梧界，那么，这两个世界对石碑或许便有着特定的意义，石碑掌控的时间碎片肯定包括这两个世界。 故而，能够感知到帝流浆事件，对石碑来说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掌握了时间碎片，也就对天道运行的因果线有所了解，无数因果线交叉编织在一起，方才形成了时间长河。 对很多人来说，河流有着上游、中游、下游；时间则是过去、现在、未来，仿佛是一条线。 实际上呢？ 相比于空间，时间之道有着更多的奥秘。 除非你能渡过永恒时间之海，到达彼岸，凝就道果，不然，一切对时间的看法都只能是猜想。 在有着地球记忆的顾小召看来，时间肯定不是线性，也不能脱离空间单独存在，时空之所以是时空，正是两者密不可分。 当然，这只是顾小召的假想。 究竟是不是这样？ 想要证明，还有非常遥远非常遥远的一段路要走。 话说回来了，获取帝流浆中的能量之后，顾小召在石碑世界就可以同时在天云界和苍梧界行动，宛若一人，不，准确地说，三者其实就是一个人，能够自如地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当然，这样做需要消耗的能量极其可怖。 即便有着转化的帝流浆能量支撑，也坚持不了多久。 故而，顾小召很快就把念头从那两处地方收了回来，对顾小召来说，那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再次变得极其缓慢。 除此之外，帝流浆中尚蕴藏着一些对石碑和顾小召都没用的物质。 石碑也就将这些所谓的杂质吐了出来，落在了世界之中，而这些所谓的杂质却是妖族的圣物。 对妖族来说，这一部分才是真正的精华。 顾小召在石碑世界中种植着许多药草，有来自天云界的各种药草，也有拥有着飞来峰本地户口的灵米。 在帝流浆的刺激下，这些药草产生了本能的躁动，一个个像在皇帝面前争宠的疯子在极短的时间便盛开，摆出了自己最美丽的姿态。最终，还是有着本地户口的灵米占据了上风。 帝流浆落在了灵米田中，被其中一颗灵米吸收。 于是，短短的几个呼吸时间，这颗灵米就由跨越了塑体、成妖、精变这三个过程，直接化形。 为什么是白灵的模样？ 这并非出自石碑的恶趣味。 无非是顾小召的神魂曾经接触过的所有人类修者的气息之中，唯有白灵最为强大，故而，石碑将白灵的气息直接灌输在这个刚刚化形的妖物身上。 当然，这只是顾小召的猜测。 实际情况是不是这样，就只有默默耸立的石碑才知道。 “主人……” 顾小召瞧着灵米田中的小女孩，轻轻点了点头。 “小灵，以后小灵就是你的名字……” 顾小召如此说道。 “小灵！我……” 小灵轻轻念道，不过，脸上依旧没有丝毫表情变化。 虽然，她产生了灵智，却一下跨过三个境界，直接化形，故而，就像是一张白纸。 “你能做什么？” 顾小召坐下，双腿抱膝，轻声问道。 “做什么？” 疑问的语气，表情却是木然，形成的反差很大，非常违和。 过了好一阵，就像宕机的机器人一般，小女孩沉默了许久，最后，方才明白了顾小召的问话。 她抬起手，轻轻挥了挥。 然后，一道五彩斑斓的光雨从她手里挥出，撒向了顾小召，运转破妄证真决的顾小召看得很是清楚。 这分明就是最为精纯的天地灵气！ 第一百三十七章 突飞猛进 炼气境中阶，只差一步便能踏出。 石碑世界中，顾小召表情却不见有多少变化。 半个时辰前，小灵一挥手，引来天地间最为精纯的灵气。 然后，这些灵气被顾小召每一丝每一毫都没有放过地通过打开的穴窍导入体内，在丹田内转了一圈，转化为真气，沿着十二正经和奇经八脉浩浩荡荡通行，经五脏、过六腑，最终再沿着经脉逆行，将封闭着的穴窍冲开。 半个时辰不到的功夫，顾小召便打开了七八十处穴窍，只要冲开胸前的膻中穴，开辟出第二个丹田，就能够踏入炼气境中阶。 这一步，并非不能踏出，只是不愿而已！ 原因很简单，进入炼气境中阶之后，要想将真气的威力增强，须得寻一处地穴，一处有天然煞气存在的地穴。在地穴中引煞气贯体，将其通过特殊的呼吸吐纳之术进入五脏，如此，方能凝聚罡煞。 前几次，顾小召也曾和炼气境中阶的武者交手。 有的有惊无险、有的无惊无险、有的生死只在一线……不过，到头来都是战而胜之。 仿佛很轻易的样子，其实不然。 要知道，在天云界像顾小召这样有着金大腿抱的武者可谓是寥寥无几，没多少人有他那么多的奇遇。 面对炼气境初阶的武者，炼气境中阶的武者多半还是以碾压为主。 石碑世界的天地灵气原本就精纯，说到精纯程度，其实不见得小灵挥洒出来的天地灵气差。 唯一的区别在于，小灵挥洒出来的天地灵气无比适合顾小召的体质。 任何一个修炼者若是引天地灵气入体，不管天赋多高，体质多好，修炼的功法多么高深，多多少少都会产生损耗……也就是说，不可能将吸纳的天地灵气全部转换为自己需要的真气或者灵力。 即便是石碑世界中的天地灵气，即便是无限万象通明录这样直通大道的无上功法，在修炼的过程中，依然有着损耗。 然而，小灵挥洒出的天地灵气却不存在任何损耗。 在这么短的时间打通了七八十处穴窍，除了顾小召因为帝流浆获得了一些好处之外，小灵也功不可没。 当然，要想产生类似的灵气，小灵也不可能一点代价都不付出。 这会儿，这位初生的化形大妖面色极其苍白，没有半点血色可言，就像是一个身患绝症的小孩。是的，地球上的顾心言曾经在医院里见过一个患了白血病的小女孩，那样子就像小灵现在这样。 “主人，小灵想要歇息一下……” 虽然是神念传话，声音依旧细不可闻，顾小召的神念学得细致如丝，方能感应得到。 顾小召点点头。 随即，小灵的身影由实化虚，变成无数光点散落在灵米田内，整个灵米田为之一震，就像有狂风吹拂。 看来，由灵米化形为妖物的小灵作用便在于此，辅助自己修炼。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自由出入石碑世界？ 挥洒的灵气能不能适合另外的人？ 有些事情多想无益，顾小召来到石碑跟前，轻轻抚摸着石碑，念头沿着一条明线向前狂奔。 转瞬之间，眼前换了天地。 头顶一轮朗月，院子里，夜风吹拂，树影婆娑。院外，有护卫巡夜的脚步声传来，那些武者将脚步声压得极低，隔着高高的院墙，很难听见。 然而，这声音却如雷鸣一般在顾小召的耳边回荡。 不知从何方高楼飘来的阵阵丝竹声、歌女曼妙的歌声、街上醉汉的胡言乱语、远至兰溪溪面上夜渡的舟船的划桨声…… 所有的声音突然放大了数百倍，齐齐涌来，一瞬间，顾小召的耳膜险些破碎。 修为境界提高了，提高太快以至于顾小召不能适应，要换成一般的武者或许会不知如何是好，不过，顾小召并非一般的武者。 默诵明心篇，念头一转，耳边的声音便陡然降低，恢复到了平常状态。 与此同时，脑海中便多了一道经文。 经文的名字很简单，两个字，谛听。 佛门有一个传说，说是地藏王菩萨座下有着一头通灵神兽，名叫谛听，可以通过听来分辨世间万物，尤其擅长听他人心思…… 顾小召还叫顾心言的时候，看过一本名叫西游记的古典小说，也看过好几个版本的西游记，自然知道谛听这头神兽。现在，这门法决名为谛听，莫非和佛门有着关联？ 又或是，石碑深知自己的根底，故而功法要决的名字多以自己能够理解的为主。 经文如水一般在识海中流淌，随即，转换为一个个符文篆刻在了那轮明月之上，是的，顾小召观想出来的那轮明月即是观想之物，亦是他修炼的符丹，破而又立，涅槃重生便是如此。 这上面，篆刻着明心见性篇、谛听、逍遥游…… 接下来，顾小召还要在上面篆刻小无相诀。 如此，只要念头一转，体内的真气和灵力就可以自由转换，彼此间，不会存在一点点延迟，不像现在这般，即便能够转换，多少有些延迟，且还会出现一些损耗，并不能持久。 最后，篆刻破妄证真决。 顾小召虽然能完整地念诵破妄证真决这篇经文，然而，这篇经文的文字太过晦涩，每念诵一遍就会产生新的感悟，又会觉得自己先前的了解是错误的，反而感觉很是糊涂。 若是能将这篇经文篆刻在明月之上，对其了解那篇功法当有更大的帮助。 不过，须得先将小无相诀篆刻其上方可。 如此，方有一些资本对抗那个神秘人物。 半刻钟前，数百里外的横断山脉，某一个无名山谷。 破庙的篝火依旧毕拨毕拨地燃着，周世玉盘膝而坐，腰杆挺得笔直，脖颈就像一条直线不曾有丝毫的弯曲。 白灵躺在地上，头枕在周世玉的腿上。 大殿外，台阶下，梁家兄弟和一干匪盗肃立如松，不敢有丝毫的动弹，就连呼吸也压得极地，说是噤如寒蝉并不过分。 顾大忠很是烦闷，很多事情搞不明白。 不过，他没有大呼小叫，也没有来回走动，先前那一幕其实也把他吓坏了，怎么看，那个小女孩也不可能是少爷的手下！ 那就不可能是小女孩，若非是降世的天人觉醒，就是有老妖怪附身在这小女孩身上。 顾大忠不是蠢货，自己还是得意忘形，不经意间得罪了那个怪物，多半也会变成一团血肉。 破庙之外，黑暗中，原本应该有不少夜虫在鸣叫，深秋不远，隆冬将至，此时本该是虫子们最后的疯狂。然而，方圆十里开外，竟然没有一只虫子敢于发出鸣叫，似乎被无形的力量压制。 不仅如此，就连往日肆虐的山风此刻也停止了吹拂。 万籁俱寂！ 的的确确是万籁俱寂！ 时间缓缓向前，就在顾小召从石碑世界出来睁开眼的那一瞬间，篝火旁看上去睡得非常沉的白灵也睁开了眼。 眼神中，掠过了一丝不确定。 随即，她站起身，表情有些不耐烦。 这时候，在她的识海中，那个已经快要破灭的紫色气泡内，那个能让绝大多数男人疯狂的女子有些焦躁地来回走动着。 在那一刻，她感受到了某种危机。 在这方世界，竟然存在着能够威胁自己的物事，一方面，她有些不相信，另一方面，又不得不相信。 上界东南一带，以女性修行者为主的修行宗派有三个，离恨天宫、妙玉观、问心斋…… 这三个修行宗派选择的修行之路截然不同。 离恨天宫乃是一群女疯子，问心斋是一群石女，而妙玉观这是一群荡妇……奇怪的是，这三个宗派却源出一家。 在许久以前，有一个雄霸东南名叫素女道的门派，那时候，这三个宗派只是其中小小的分支。那时候，现在雄踞东南，门派掌控着好几个小世界包括天云界的神符门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宗派。 如今，当年的同门已经变成了势不两立的世仇。 然而，这三家却留存着同一门心法，素女问心决。 入门之后的基础功法便是这门，之后，无时无刻不在运行，乃是感悟天机的玄妙神通。 若是出现对自己不利之事，便会产生警兆。 白灵万万没有想到，在天云界这样的小世界里，竟然莫名地出现，就像是地球某首歌的歌词，没有一点点防备…… 这危险来自何方？ 白灵却无从得知。 要是本命法宝在身，要是封禁消失，那么，她还可以推演天机，毕竟，天云界的天机对她来说算不了什么。 天云界的土著很难推演天机，无非是身在庐山，也就不识真面目。 她乃上界天人降世，即便不是神符门的那些装神弄鬼的家伙，终究还是同出一源，山外之人也就能看得清楚山脉的走向。 一开始，她还抱着游戏的心态。 原以为，只要在面对问心斋的世仇的时候才会紧张起来，没想到现在就出现了让她紧张的危机。 必须尽快寻回本命法宝，解除自我封禁。 这时候，青云子抬起眼皮，瞄了白灵一眼。 身为一个走江湖的骗子，察言观色已经成为了他的本能，此时，本能占据了上风。 “哼！” 白灵轻哼一声，目光电射而去。 手指轻点。 “嘭！” 一团血雾飞溅而起。 血雾在众人中间爆裂开来，溅了所有人一头一脸，然而，不仅没人敢抬手擦拭，就连表情都不敢有丝毫的变化。 夜阑人静！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追踪 月色下，一群人在山谷中穿行。 白灵坐在一乘软轿上，所谓软轿，不过是由树枝藤条等编织而成，准确地说，也非编织，而是梁氏兄弟等人砍伐了一些树干枝叶以及山藤的藤条前来，白灵只是挥了挥手，灵力落下，一乘软轿也就出现了。 随后，梁氏兄弟当上了轿夫。 为了早点寻回自家的本命法宝，白灵决定漏夜出发。 一开始，之所以在破庙歇息，并非她真的感觉疲累。 无非是想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罢了！ 妙玉观出生的修行者，时常抱着游戏人间的心态，做事情一般都是任性而为，只要念头通达，无可不为。 善也好、恶也好，其实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必须恣意而为，这一刻想这样做，那么就去做，如果下一刻突然改变了想法，想要去做相反的事情，那么，再去做便是了。对一般来来说这很违和，然而，对妙玉观的这些人而言，却非常正常。 离恨天宫的女修喜欢分神斩念来修行，这种修行非常危险，一旦失败，往往疯疯癫癫不死不活。 所以，白灵才说她们是一群疯子。 实际上，在上界，被大多数修行者称之为疯子却是妙玉观的女修。 因为这些家伙做事情没有丝毫逻辑，反复无常，前一刻才在和你浅笑吟吟，下一刻就横眉竖目。 愿意和她们打交道的修行者实在是不多，她们也因为行事太过任意妄为惹下了很多强敌。只不过，妙玉观的山门非常隐秘，时常在云海中漂移，很难寻到，这才没被仇敌们灭门。 下界之后，白灵一开始非常放松。 为了避免天云界位面法则的反噬，白灵将自己的神魂自我封禁，一开始，并不能主宰这具附身的身体。 所以，在横山一窝蜂的内乱中，她毫无自保之力。 当然，对她来说，就算是肉身被损害，元神也不会有事，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元神被灭，她在观内的通神柱留有一缕神魂，那时候，师傅自然会出手让她重生，虽然，要想修行到现在这个地步需要消耗大量时间。 有段时间，她都只能待在山门里了。 在那场内乱中，她被其中一个盗贼挟持，被那家伙抢走了本命法宝七宝玉霓裳，表面上，那只是一段普通的红綾，只不过，那些家伙把白灵降世的时候引起的异像当成了是七宝玉霓裳所引起的。 可以说是，歪打正着。 逃亡路上，他们遇到了顾小召一行。 那个盗贼祸水东引，将白灵扔给了顾小召和周世玉，那个时候，封禁已然松动，虽然，她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身体，却能使用那溢出的一点神念。 周世玉修炼的是离恨天宫红尘篇，识海内隐藏着一缕上界天人的分神，白灵感应到了。 故而，她能通过神念和周世玉交流，也能控制住周世玉。 毕竟，红尘篇太过粗疏，她又对离恨天宫的功法非常了解，毕竟，两者互为世仇，以前，又曾经同出一门。 那时候，她虽然还不能很好地控制这具身体，同时，也只能驱使着周世玉去做事情，但是，她并非没有一击之力。 这就是石碑给顾小召发出警兆的原因。 那时的她只有一击之力，一击之后，绝对会引起位面法则反噬，元神当分解崩裂，后果惨烈。 当然，那个时候的顾小召还不能像现在这般可以瞬间遁入石碑世界，一击之下，绝对会化为齑粉。 就算是现在，元神虽然能逃脱，肉身却会崩坏分解，也就是说，天云界的坐标将会消失，他无法再进入天云界，除非，能够寻到一个秘法重塑肉身，又或者另外再寻一个坐标。 事情没有发展到那一步，因此，谁也不知情况如何。 总之，那时候的白灵心态极好，就算是无法控制身体，就算是本命法宝被抢，依旧怡然自得。 因为，她心里非常清楚，除了天道法则之外，在这方世界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威胁到她。 在这些人中间，不会存在一个土著。 在面对神符师或者武圣的时候，被天云界的位面法则压制了境界的她就算不敌，元神也能逃脱。 真正能给她的元神造成威胁的有问心斋的那个世仇，也有神符门派驻在这一界的看守神官。 她在这片地域引起的异像不可能引起那些家伙的注意。。在上界，由于寿命悠长，时间也就比较缓慢，对喜欢刺激的妙玉观女修来说，过得也就颇为无聊。 来到这方世界，自然要寻点新鲜刺激的事情来开心。 毕竟，刺激欲望、满足欲望，寻求新鲜这是妙玉观的修行法门，最忌讳的就是像问心斋那群石女那样心如止水。 但是，现在白灵不可能继续这样了。 素女问心决发出了警兆，有潜在的危险降临，只是，不知道这危险来自何方，总之，迫在眉睫。 故而，她一反常态变得急躁，干脆连夜出发，想早一些寻回自己的本命法宝，解开封禁，恢复到全盛状态，对抗不知来自何方的威胁。 这时候，所有的盗贼包括周世玉和顾大忠小腿上都绑着顾小召制作的甲马符，可以行进如风。 躺在轿子上的白灵手里拿着一副甲马符，已经被她拆得四零八落，念头如丝如线一般顺着符文的轨迹勾勒。 这是完全不同于神符门的手法！ 有意思！ 看来，那个小家伙果然藏着许多秘密，可惜，自己留在小家伙身边的念头消失了，要不然…… 一干人等静默无言，唯有呼吸声急促响起。 他们不敢掉队，只要离开抬轿子的梁氏兄弟稍微远一点，没有任何例外，他们就会在白灵的指下化为一团血肉。 这种杀戮是极其残忍的，然而，杀戮的主人似乎不这样看。 这样做的时候，她脸上的表情是那样的漫不经心，既不残忍、又没有愤怒、更没有阴沉…… 有的只是漠然，无视。 就像随手碾压蝼蚁罢了！ 这种的她，反而更让这些见惯血腥的盗贼害怕，这个时候，就算白灵离开，让他们静候在原地，恐怕也没人敢离开。 “转向，左……” 软轿上，白灵眉头微蹙。 下一刻，梁氏兄弟没有丝毫犹疑，立刻向左边转向而行，哪怕左边是一丛长满了尖刺的荆棘。 第一百三十九章 藏青 桨声乃乃，月华落在兰溪，水面的波纹轻轻荡漾开去，船头正对的前面河岸，隐隐可见星星点点的灯光。 夜已经很深了，看样子，距离黎明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藏青坐在船舷，时不时低着头，摸着自己的腰间，在厚厚的秋衣里面，裹着一条红色的长绫。 有了这宝物，就算是叛出横山一窝蜂也值得！ 身为炼气境中阶的武者，藏青在横山一窝蜂的地位比较高，虽然，最高等的秘密不清楚，比如，横山一窝蜂的蜂后究竟是谁……是的，表面上，横山一窝蜂的带头大哥是先天高手疍毒，实际上，背后另有指使者。 横山一窝蜂的所有高层都有着自己的第二个身份，经常在横断山脉内劫掠那些冒险者的不过是外围人员。 那些人只不过是高层拿来掩饰自己的替罪羊罢了！ 每隔一段时间，便会交出一部分人给滴水观干掉以平息民愤，这样的事情，藏青负责过几次，清理一批之后，再继续招揽新人，反正，在横断山脉，最不缺的便是铤而走险的冒险者。 藏青是他的真实身份，出身山南郡的一个小家族。 像那样的小家族要想培养出一个炼气境中阶的武者，基本就没有可能，即便藏青天赋惊人，但是，武道修炼终究是要消耗大量资源的。即便藏青突破到炼气境初阶大圆满，凝聚罡煞那一关就过不了。 在天云界，那些蕴藏煞气的地穴大多掌握在门派和门阀世家手中。 一个寒门家族就算是幸运地获得了某个有着煞气存在的地穴，也绝不敢私藏，胆子大的也只能私藏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把它交给自己身后的主家，如此，方能换取更多的资源。 藏青天资惊人，十八岁就踏入了炼气境。 随后，藏青在藏家的推荐下，拜入了山南雷家的霹雳堂。 霹雳堂是一个江湖组织，里面的大部分成员都出自雷家，高层几乎全部是雷氏家族的成员，而雷家便是臧家背后的靠山。 在霹雳堂，藏青花了两年的时间踏入了炼气境第二层，就算是和雷家的天才人物相比，这速度都算不得慢。 之后，藏青和雷家五房家主的某个庶出女儿订了亲。 只是，江湖风波恶，站队需谨慎。 雷家五房那位家主在修炼家族秘传九天神雷诀的时候走火入魔意外身亡，整个人化为齑粉。 壮年的他意外而死，也就没有留下遗嘱。 为了争夺家主之位，他的两个嫡子斗了起来，两边背后都有支持者，来自雷家的各房。 臧家支持的是雷家的大公子，毕竟，长子天生占优。 何况，和藏青定亲的那个庶女和长子的关系也比较不错，然而，最后，那个兄弟却以压倒性的优势获了胜利。 他获得了雷家长老雷冠霆的支持。 雷冠霆是先天高手，霹雳堂堂主，又是山南郡最大的武道门派长河落日观风亭的执法长老。 弟弟拜入雷冠霆门下之后，结果也就非常明了。 失败的大哥离开了山南郡，前往益都的一个小武馆修炼，说起来，不过是放逐罢了。 家族斗争就是这样，失败者往往被放逐他乡。 然而，失败者的那些支持者就没有那么好运了！ 在争位的时候，那个庶女上蹦下跳得非常活跃，结果出来之后，她就暴病而亡，支持长子的臧家遇到了山贼来袭，全家死于非命。 为什么这样，无非是通过某种手段来震慑那些异己。 臧家运气不好，被弟弟那一派当成了一只鸡，杀鸡儆猴。 藏青身负重伤，却侥幸脱身，之后，他不敢在山南郡停留，而是逃入横断山脉之中，沿着山麓一直往东，最终，进入了巴南郡，来到了滴水观的地盘。 巴南郡和山南郡相邻，不过，彼此之间隔着一截横断山脉，道路曲折，交通不便，即便是官道，也有好几百里乃是溪涧之上开在悬崖峭壁上的栈道，在巴南郡，雷家没有什么影响力。 为了生存，藏青不得不进山冒险。 一开始，也被人打劫过，侥幸逃脱之后，他就反过来打劫对方，所获甚丰，于是，他干脆便以劫掠为生。 最后，因缘巧合之下，他被吸纳进入了横山一窝蜂。 也就是在横山一窝蜂中，藏青突破到了炼气境中阶，或许是做事得力，他渐渐获得了上层的青睐，通过一系列的运作，金属性的他竟然进入了某处神秘的地穴，在那里吸取了精金煞气入体，练成了虎头蜂罡煞。 他的这种罡煞极其细小，如同虎头蜂的尾针，无坚不摧。 在炼气境第四层的时候，这罡煞的威力也还一般，踏入炼气境第五层之后，那就完全不同了。 同一时间，他可以催发十几道罡煞。 这也是他敢叛乱，最终也安全逃脱的原因。 最初，藏青的计划并不是这样的。 他原想好好做事，努力修炼，一步一步爬到上面去，最好能成为疍毒的左右手，拜见幕后的大人物，之后，有机会的话就引横山一窝蜂和山南雷家为敌，能够铲除掉雷家最好，再不济也要干掉雷家五房。 在横山一窝蜂中待得越久，他越明白，这并非纯粹的盗贼集团，而是一个秘密组织。 有可能是某个门阀的黑手套，也有可能是一个大门派的暗部势力，更有可能是来自益都的神秘势力…… 这就是藏青的计划。 然而，有时候计划没有变化快。 前段时间，藏青一直留在鹰愁崖。鹰愁崖是横山一窝蜂的秘密基地，在这里，藏着他们从其他地方绑来的人质。 这些人质来自四面八方，近的来自巴南郡附近，远的甚至来自益都，年龄也各不相同，有老有少，有男有女。 怎么来的，藏青不知道。 他只负责看守人质。 每一年，他都会在鹰愁崖去待上一段时间，当看守，那些人如何来，如何去，他一概不知。 他只知道，横山一窝蜂背后的大人物在下一盘很大的棋。 那一天，和往常一样，藏青巡视完山洞内的牢房之后，koi回到了自家的山洞，开始修炼。 其他几个看守同样和往常一样，聚集在一起，升起篝火开始烧烤，吹牛打屁，喝酒吃肉，好不欢喜。 不一会，天生异象。 一股异香在山洞内回荡，嗅到这香味，整个人都像轻了好几分，就像是吞食了符丹，体内的真气像开了挂一般疯长。 随后，灰暗的山洞有七彩霞光闪现。 藏青第一时间冲出了自己的山洞，沿着霞光的来源处急奔而去，很快，就来到了山洞尽头。 他知道，那里关押着的是一个三岁小女孩。 听说是来自益都白家，十天前被送到了这里，一直哭哭啼啼，吵闹不休，所以，被关在了山洞尽头，如此，就算她哭得再厉害，也影响不了众人享乐、 站在山洞前，藏青寸步不前。 一道七彩的光壁横在他跟前，阻挡着他的去路，就算他运转真气，发出了虎头蜂罡煞，也把那道七彩光壁莫奈何。 不过，那道光壁无法遮挡视线。 藏青的目光毫无阻碍地落在了山洞内。 视野里，霞光阵阵，隐隐有神兽飞禽的虚影闪现，那些瑞兽的虚影围绕着的正是那个三岁大的小女孩。 小女孩漂浮在半空中，横躺着，双目紧闭，像是在沉睡。 身下，一条丈八长的红綾轻轻托着她，那七彩霞光正是从红綾上发出，像是有生命一般呼吸着。 藏青记得分明，他从未见过这条红綾。 这是宝物啊！ 从天外而来的宝物！ 只有宝物降世，方才有这么多的异像！ 后来，山洞外面的那些同伙也赶了进来，只不过，这时候异像已经进入尾声，红綾托着小女孩缓缓落地。 那些家伙瞧见了霞光从红綾上消失的那一瞬间。 他们虽然也觉得这红綾并非凡物，不过，不至于像藏青一般重视，如此，藏青也就抓住了机会，将小女孩和红綾抢到手，逃离了鹰愁崖。 是的，一直以来，藏青就放弃过报仇的想法。 在那一瞬间，他举得依靠横山一窝蜂去报仇，还不如把这宝物抢到手，依靠自己的力量去报仇。 总之，在那一刻他冲动了。 就像有什么蒙住了他的眼睛，让他不能认真思考，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要那玩意。 之所以带着那个小女孩，他有着自己的想法。 为什么这宝物要落在小女孩身上，神物有灵，必定有着缘由，那么，是不是这小女孩身上藏着什么大秘密呢？ 只要有时间，就算是把小女孩剥皮彻骨，他也要把这秘密找出来。 当然，他没有那个时间。 后来，在逃亡路上遇到了顾小召一行，他当机立断，将小女孩扔给了顾小召等人，甩开了一部分追兵。 后来，他为自己的这个做法很是得意了一番。 顾小召帮他带走了一部分追兵，他也就摆脱了同伙的追杀，在山里面东躲西藏一段时间之后，今晚他冒险进入了坊市。 一直以来，他都留有一条后路。 如今，是该动用这条后路的了！ 第一百十四章 后路 第一缕阳光穿破东边的云层，落在了兰溪溪面之上，一道橘红色的波光从东边的河岸一直延伸到了溪水中央，像是一条红龙的鳞片层次分明，映入藏青眼帘，一丝兴奋掠过。 他并未为这美景。 之所以兴奋，无非是船要靠岸。 前面说过，要想出山去，须得走水路，要是通过陆路出去，道路难行不说，沿途多危险，有些地方甚是盘踞着实力不亚于先天高手的凶兽，那些凶兽也许对过路人不屑一顾，不过，没人会去挑战这种可能性。 在很久以前，那时候战乱频生，各大门阀世家以及修行宗派相互联盟结仇，在幕后支持诸侯混战，抢夺修行资源和人口。 那时候，滴水观的修行比现在严苛许多，弟子须得通过陆路去到大山外面。 那时候，即便有先天高手在旁边护卫，终究也有照顾不到的地方，可以说是，那是一条用人命铺出来的路。 和陆路相比，水路要安全许多。 只是，水中也有凶兽存在。 每一次要是闹得严重了，阻拦了商路，滴水观就会出动大批人手去清除，只不过，兰溪在山中蜿蜒足有上千里，即便是滴水观出动所有人手，投入这片水域，亦不过是杯水车薪。 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 当然，在滴水观附近的水域，安全肯定有保障。 在这片水域，厉害一点的凶兽要嘛被滴水观的武者杀掉，要嘛就被赶跑，基本上，很少有不开眼的家伙会撞上来。 即便是兽潮出现，大量凶兽随着黑风从大山内蜂拥而来，这片水域依旧是安全的。 所以，藏青脚下的这条乌篷船可以在这片水域航行，却不能沿着兰溪往山外去，那必须是特定的符船方可。 符师在由铁木制成的船只上篆刻符文，勾勒符阵，每次出行，不仅需要熟悉水文的船长，尚需要一名担任大副的符师学徒，如此，在危险来临之际，方能激发符阵对抗。 这就是藏青没有乘坐身下这条乌篷船沿河而下的缘故，他须得来到这个码头，然后，通过一条秘密渠道乘坐某个商会的符船出山。至于，这艘乌篷船，乃是一艘走私船，专门运送禁物或者藏青这样不敢露面的亡命之徒。 太阳在东边的山岭露出半个脑袋的时候，乌篷船距离河岸也就三丈。 藏青从背后的布囊内掏出一块寸余长的七间银，扔给站在船头的船夫，船夫接过七间银，这才让开了身子。 藏青默默地从船夫身边经过，脚尖在船板上一点，整个人跃在空中，不待船只靠岸，便跨过三丈的空间，落在了岸上。 乌篷船在溪面轻轻一摆，调转过来，很快离去了。 岸上，站着一个身穿青衣的中年胖子，挺着一个大肚子，一张脸也圆乎乎的，小眼睛，小鼻头，眼神非常灵动，说是灵动，其实说是狡黠更为合适。 “徐老板……” 藏青刚刚落地，那个胖子脸上堆着笑容迎了上来，双手抱拳，向藏青拱手作揖，礼节周全。 “罗管事，你好……” 藏青忙笑着拱手回礼。 没有任务的时候，藏青就潜藏在坊市之中，不过，他同时经营着两个身份，横山一窝蜂的那些同伴只晓得一个身份，另一个身份，却无人知晓，他做事非常小心，绝不会让两个身份之间产生交集。 横山一窝蜂领取任务非常简单，每一个月十五号到一家药行去，任务的时间地点会通过暗语写在药行的告示牌上。 一切都以安全为主，同伙之间也尽量保持隐秘。 因此，藏青同时经营两个身份也就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据他所知，像他这样的人有着不少。 藏青的第二个身份姓徐，叫做徐宁，是一个跑单帮的冒险者，罗管事是他这个身份结交的人物。 罗管事是罗氏商行的管事。 罗氏并非什么了不起的门阀，乃是巴南郡一家新兴的家族，底蕴不厚，之所以能在滴水观做生意，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罗家出了一个高手，这高手还和滴水观有关。 罗中旭，这就是罗家的高手。 那时候，罗家还是一个小家族，通过一连串的运作，少年罗中旭得以进入滴水观修行，数十年下来，经过一些起起落落，恩恩怨怨，莲花峰出身的罗中旭竟然奇迹一般成就先天。 要知道，他虽然天赋不错，却并非妖孽之辈。 同辈中人，有不少比他天赋更好的家伙，然而，那些家伙要嘛陨落，要嘛泯然众人，要嘛像段祁镇那样卡在炼气境大圆满的境界无法寸进，唯有他这个不被看好的家伙，居然成就了先天。 如此，罗家也就发了。 罗氏商行成立，在罗中旭的影响之下，很快就像吹起的牛尿脬一般膨胀起来，现如今，已然拥有了好几艘符船，专门做滴水观和外界的转手生意。 罗家底蕴不够，人手不足，要想尽快壮大起来，难免要大开方便之门，招揽武者，一时间，自然难辨优劣。 故而，罗家也就良莠不齐，藏污纳垢。 像运送一两个人出去，不过是小儿科，区区一个管事就敢这样做，就算是被同伴知晓，也装作看不见，毕竟，大家在为家族做事的时候都在为自己捞好处，今天，你检举了别个，明日，别个就能检举你。 与人方便，就是与自己方便。 正因如此，藏青这才选定了罗氏商行打交道，修炼所需要的丹药或者资源皆从罗氏商行那里进货，即便，价钱未免稍高。打了好几次交道之后，他和罗管事搭上了线，彼此之间，成为了好友。 之后，两人又一起做了一些不足为人道的事情，也就成了密友。 这就是藏青给自己铺下的后路。 今天中午，罗氏商行有一家符船要离开滴水观，他将伪装成商行的人上船，出山去。 从此，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 藏青和罗管事并肩而行，一边笑着寒暄着，一边却下意识地摸着腰间，仔细不要丢了宝贝。 在山里东躲西藏这两天，他也仔细研究过这段红綾。 当然，没有任何效果。 但是，他忘不了当初所见的一幕。 自己不过是没找到办法而已！ 这次出山之后，待得真正安全起来，有着大把时间研究，他一点也不急。 想到这儿，他脸上的微笑变得真实起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各方聚集 太阳升起的时候，白灵等人来到了兰溪河畔。 她一直跟着七宝玉霓裳的气息而来，沿着藏青走过的路又走了一遍，很显然，那个盗宝的家伙过河去了。 也就是说，兜兜转转一夜之后，白灵和周世玉又回到了原地。 兰溪对面往上游十多里就是滴水观坊市。 早知道的话，白灵前一天就不带着周世玉和顾大忠进入山区，而是留在滴水观坊市内，藏青也就自投罗网了。 只不过，就算是圣人也难早知道。 现在，问题来了。 眼前是荒郊野岭，并非传统上的渡口，兰溪说宽不宽，怎么也有四五里，没有渡船怎么过去？ 梁氏兄弟一行低着头，没人敢抬头看白灵，也没人敢出声说话，他们的生死只在对方的一念之间。 至于，奋起一搏，舍得一身剐敢把皇帝拉下马这样的念头更是一点也没有。 他们非常清楚，不管他们做什么都无用，只能是螳臂当车，有时候，实力悬殊到了极点，也就只能选择认命。 白灵瞧了那些盗贼一眼。 那一瞬间，她对这些蝼蚁毫无兴趣，对方的生死不过在她挥手之间，于是，她朝着那些家伙挥了挥手。 随后，她便扭过头。 她懒得和那些家伙废话。 梁家老大非常醒目，虽然，不敢抬头直视白灵，却也一直小心翼翼地偷瞄着，嗯，说偷瞄也不合适，他只是在用余光偷偷地瞧着白灵的影子。 白灵的影子移动，抬起手了。 梁家老大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那口气吸入了气管，却怎么也吞不下去，就像有什么堵住一般。 白灵的手落下，身边没有血雾飞溅。 “呼！” 梁家老大吐出一口长气，面色虽然依旧煞白，却隐隐可见血色。 “走！” 他低喝一声。 然后，双膝跪地，向白灵磕了个响头，爬起来，躬着身，双眼直视地面，倒退着往后而行，退出好几十丈之外方才转过身，迅速离去了。 有他带头，其他人自然依样画葫芦。 白灵根本就没有理会这些杂鱼，就在她挥手之后，眼里就没有这些蝼蚁的存在，那些蝼蚁是走是留，她全然不放在心上。 没有渡船，一样能过河。 她挥挥手，前方三丈开外的一株矮木顿时断为两截，在天云界，那些高达数百丈的古树才能称之为树，只有数丈高的植物只能称之为木，树就是树，木就是木，两者之间有着区别。 再一招手，那截一丈来长三尺宽的矮木就凌空飞了过来，就像是一根火柴梗般轻巧。 随后，那矮木落入水中。 落水之后，竟然不曾溅起一丝水花，这说明什么？说明白灵对自己的力道掌控得精确无比，妙到毫巅。 “上去！” 白灵轻声说道。 周世玉和顾大忠都没有犹豫，两人互望了一眼，周世玉先一步跃了过去，稳稳地站在浮在水面的矮木上，那矮木不曾有丝毫的滚动。 之后，顾大忠跳了过去。 他就不成了，修炼土系功法的他身形不够灵动，落到矮木上，木头顿时滚动起来，水花也溅了起来。 周世玉想要保持平衡，脚下稍稍用力，一时间，却也不成。 白灵冷哼了一声。 只是轻轻冷哼一声，水波顿时恢复平静，原本荡漾开去的波纹就像是凝固了一般，不再向外扩散开来。 不一会，水平如镜。 下一刻，白灵轻轻飘了起来，落在了矮木上。 随后，那块浮木像是在尾部装有引擎一般，飞一般地贴着水面向河对岸急奔而去，在尾部，拖出了一道细长的波纹。 途中，一只乌篷船往下游这边行来。 瞧见一截矮木在河面疾驰，向着自己迎面奔来，乌篷船上的船夫忙改变航向，错开航道。 矮木上的三人，其中必定有着一个大能。 那个船夫甚至不敢继续摇桨，而是放下手中的船桨，静候在一旁。 两边交错之际，白灵的念头在那艘乌篷船上扫过，下一刻，她面色突变，眼中掠过一丝恼怒。 在那艘船上，她感应到了自家宝贝的气息。 蝼蚁之辈！ 竟然敢！ 下一刻，不怒反笑的白灵朝着乌篷船挥了挥衣袖。 那个船夫还以为白灵在向自己打招呼，他暗自揣测，驱使木头飞渡兰溪的应该是那个壮汉，多半是炼气境高阶的武者，大的那个女子应该是侍女，那个三岁多的小女孩应该是两人的主子。 船夫长期在兰溪讨生活，眼睛很毒。 一眼看去，就知道在三个人里面，乃是小女孩占主导。 瞧见小女孩向自己笑着打招呼，他忙在脸上挤出微笑，抬起手，向白灵挥动着手臂。 “嘭！” 河面上，一声巨响。 乌篷船炸裂开来，连船带人炸裂开来，以某个点为中心然后向四面八方飞溅而去，随之飞溅而起的是一片片的水花，在溪面上形成了一道巨大的水柱。待水花升到最高点之后，却像是被一道无形的力量压制一般，水花、船只碎屑、人体血肉皆往内收缩。 下一刻，沉入水底，化为乌有。 周世玉不明白白灵为何这样做，不过，她并没有出声询问，在她心目中，白灵就是一个喜怒无常的魔头。 魔头要做什么，没有理由可言。 她能做到的就是保住自己这条性命，命若是不在了，说什么都没有意义，就算是她有着一颗莲花般慈悲的心，至少没有一个长满稻草的脑袋。 瞧见这一幕，顾大忠面色不改。 不过是陌生人，生也好，死也好，与自己无关。 于是，就像没有这段插曲，三个人沉默着，矮木依旧箭一般地向前窜去，用不了多久，便能赶到藏青上岸之处。 同一时间，坊市第五大街。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院门。 昨天晚上，他念头一转，又回到了石碑世界。 试验两次之后，他终于确定，即便是在清醒状态下，自己只要念头一转便能在石碑世界和天云界穿梭，不仅如此，就连苍梧界也可以来去自如。 当然，这种穿梭有着限制。 当他在石碑世界中的时候，天云界和苍梧界的时间流速也就缓慢到几乎停滞，但是，当他在天云界或者苍梧界的时候，另一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也就变得正常起来，并不会像原来那样停滞。 打个比方，他若是在天云界，那么，苍梧界的少年小顾同样有着他的思维，且在按照他的方式生活修炼或者战斗。 并无不同。 但是，天云界的他无法知道苍梧界的他的情况，相反亦然，唯有当他通过石碑世界中转穿梭过去之后，方能接收到这段时间的记忆。 不像以前，当他在天云界或者苍梧界的时候，另一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几乎是停滞的。 为何这样？ 难道就像游戏系统一样，是升级了？ 不过，当顾小召在石碑世界的时候，便可以同时控制这两个世界的身体，感应到他们的一切，只是，这样做，须得消耗大量能量，即便是有着帝流浆补充，也是消耗不起。 若非必要，最好不要这样做。 “咿呀！” 院门被顾小召推开，门外分左右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顾飞扬，一个是顾寅，昨天晚上，是顾寅带着几个护卫在院子外守候。 顾小召有吩咐他，若非得到许可，不可入内。 顾飞扬昨天夜里从隐峰出来，赶了过来，因为这个命令，也就静候在门外，并没有强行闯入。 昨天夜里，他和大师姐慕小桑一行离开了隐峰，来到了坊市。 大师姐慕小桑在坊市有着住所，一行人也就去了大师姐在第二大街的宅院歇息，顾飞扬没有和他们一起，慕小桑让他前来通知顾小召，说是三日之后就要进山行动，让他做好准备。 听了顾飞扬的说话，顾小召沉默不语。 他心中掠过一丝焦躁。 事情都堆到一起来了！ 周世玉和顾大忠随着白灵进入了山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情况究竟怎样，他一无所知。 现在，大师姐又要他进山探险。 另外，石碑夺取了帝流浆之后，自己的实力的确是突飞猛进，只差一步就要踏入炼气境中阶。 只是，仅仅靠着这个就可以对付那个怪物，化解危机，根本就没有一点可能，下一次直面那个怪物的时候，自己应该怎么做？能够怎么做？顾小召现在一点头绪也没有。 他只能点点头，说知道了。 以后怎么办？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不过，顾小召很快就把那一点负面情绪排除，那些情绪对解决事情毫无帮助，只会滋生心魔。 不管面对什么，始终坚定一个信念。 你可以杀死我，但是绝不能打败我！ 在距离第五大街三十多里地外的码头区，罗氏商行的码头，罗管事和藏青两人相谈甚欢，笑着走进了一间仓库。 下午，藏青将从这里离开。 只要能解开法宝的秘密，能够动用这个从天而降的天界法宝，区区雷家，弹指之间，皆成齑粉。 耳边听得罗管事的一个玩笑话，藏青哈哈大笑。 罗管事用力推开仓库的大门，弯腰对藏青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圆脸堆着笑容说道。 “徐老兄，请……” “请……” 藏青虚领一下，昂头走了进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伏击 仓库比较暗，打开门，迎面扑来的是一股药材的味道。 各种药材的味道交织在一起，漂浮在空气中，形成了一股非常奇特的气味，藏青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 仓库内堆满了晒干了的经过初步处理的药材，也就杜绝明火，唯一的光亮来自头顶的天窗。现在，天刚亮不久，晨光从天窗投射下来，落在仓库的空地上，光柱中，尘埃像小虫子一般飞舞。 门开着，光从藏青身后照射进来，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咿呀！” 门在身后关上。 不对！ 藏青猛地扭过头，身后，空无一人，原本跟在他身后的罗管事并不曾随他一起进入仓库，而是在外面将仓库门关上。 陷阱？ 自己身份暴露了？ 还是那厮心生不轨？ 各种念头在脑海中盘旋，藏青脸上却不见丝毫惊惶，身为炼气境中阶的武者，能修炼到这种程度，不会因为一点风吹草动就失去方寸。 在和罗管事的交往中，他一直有压低自己的修为。 一直以来，罗管事都认为藏青不过是炼气境第一层的武者，或许，因为这个方才打了黑吃黑的主意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就只能给这家伙说声抱歉了！ 他想错了！ 藏青扭腰转身，体内一阵真气提足，沿着经脉一阵狂奔，一拳击出，外放的真气如同狂潮，落在那扇由铁木铸成的大门上。 “轰！” 一声巨响，气浪横飞。 然而，看似只有薄薄一层木板的大门却纹丝不动，不仅如此，就连一丝一毫的木屑也不曾飞溅。 怎么回事？ 不可能！ 此时，藏青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好看，铁青一团。 他深吸一口气，运转功法，想要将天地灵气从打开的穴窍引进来，随后，沿着肺经进入肺部，转化为虎头蜂罡煞。 然而…… 下一刻，藏青面色大变。 穴窍虽然打开，功法也运转起来，然而，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天地灵气通过穴窍进入体内，吸纳进入体内的唯有废气。 所谓废气，泛指天地灵气蕴藏的杂质，炼气境功法的优劣与否，就在于吸纳废气的多寡！一门好的功法，就会将混在天地灵气中的杂质尽可能多地排除，而一门劣质功法，吸纳入体内的废气就越多。 藏青修炼的功法不算什么好功法，却也不是什么劣质功法，当然，更不可能只吸纳废气。 从来没有一门只吸纳废气却排除天地灵气的功法。 至少，在天云界，不存在这样的功法。 怎么回事？ 藏青环顾四周。 这时候，有了光。 光并非来自外界，而是出现在仓库内，漂浮在空气之中，一缕一缕，缓缓移动着，并非来自明火，而是来自一张张淡黄色的符纸。 符阵？ 的确是符阵！ 仓库内已经布下了一个巨大的符阵，如此，藏青刚才那一拳这才没能轰开大门，真气产生的能量不知被符阵转移去了何处。 并且，这符阵隔绝了天地灵气，使得藏青无法从外面吸取天地灵气从而转化为真气，如此，他只能依靠自身的力量战斗，身为炼气境武者最大的优势也就消失，不过是一个比较强悍的炼体境武者罢了。 七次！ 藏青非常确定，自己只能外放七次虎头蜂罡煞，超过这个限度，真气便会枯竭，再无反抗之力。 怎么办？ 藏青惶然四顾，六神无主。 就在这时候，一个人出现在符阵中。 那是一个带着面具的矮个子，身形不过五尺多，不仅不高，而且很瘦，仿佛风一吹就能吹到。 这人像是身体很差，一出场就咳嗽不停。 藏青盯着对方，脚下不丁不八，暗自凝聚真气，想要暴起发难，然而，在即将出手之前他却没有那样做。 对方摆出来的姿态没有任何防备，这反倒让他心生疑惧。 “藏青！” 咳嗽声停下，那人开口说话。 声音很低沉，很沙哑，就像是喉咙那里卡着一口痰一般，声音入耳，就像谁在砂纸上摩擦一般，耳膜隐隐发痒。 藏青的心往下一沉。 对方既然知道自己的底细，那么就这不是临时起意的黑吃黑，而是有计划的伏击，是来自横山一窝蜂的追杀，也许，在自己通过密信联系罗管事的时候，那家伙就暗自通知了横山一窝蜂。 更有可能的是，罗管事就是横山一窝蜂的人。 当初，自己抱着利用对方的心态接近他，自以为得计，然而，那家伙也同样心怀鬼胎，和自己一样都在虚以尾蛇。 所谓后路不过是一条绝路罢了！ 话音落下之后，那人继续咳嗽，一边咳嗽一边抬起手挥了挥，于是，那些漂浮的符纸便飞舞起来，向他飞了过去，悬浮在他的头顶，组成了一盏硕大的莲花灯，光芒之下，那个矮个子身影在藏青视线中，却像神灵般高大。 这一下，藏青彻底绝望了！ 符师！ 自己面前的竟然是一个符师！ 不！ 我不能死在这里！ 我还有血海深仇要报！ 我身上还有能让我脱胎换骨的宝贝！ 我不能死在这里！ 绝对不能！ “啊！” 藏青像垂死的野兽一般发出了绝望的嚎叫，体内真气急速运转，像海潮一般在经脉内狂奔，经过肺部，吸取太白金气之后，转化为虎头蜂罡煞，然后，再经由五个手指头发射出去。 就像虎头蜂发起的绝望的攻击。 这是拼尽全力的一击。 蜂针离体，蜂也活不了多久！ 十几根细如针线的罡煞在虚空中穿梭，忽左忽右，忽快忽慢，像是一张细细的蛛网向对面的符师撒了过去，将他彻底笼罩在这张无形的网中，没有任何死角，没有任何可以闪避的余地。 这绝望的一击，乃是藏青此生为止最厉害的一击。 一击之后，他紧跟在后，体内真气继续运转，准备第二次攻击。 面对藏青的攻击，那个带着面具的矮个子符师依旧咳嗽着，没有丝毫闪躲的意思，并且，也没有还手的征兆。 虎头蜂罡煞没有丝毫阻碍地落在了那厮的身上，将那人的身体刺了个千穿百孔，崩裂开来。 藏青在空中急速坠落。 瞧见这一幕，他脸上的表情却不见有丝毫的好转。 那只是一个虚影！ 自己不过是误中副车！ 他站在地上，原地转了一个大圈，紧张地盯着四周。 他不知道的是，有一个纸片一般的人影此时正贴在他身后，随着他的转动而转动，鬼魅一般。 第一百四十三章 选择 “咳咳咳……” 咳嗽声在耳边响起，声音不大，却如雷音。 藏青被吓得全身汗毛倒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那一刻，原本流水一般在经脉内狂奔的真气为之一凝，一口气也就散了。 他猛地扭过头。 身后只有一排叠得整整齐齐的木箱，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 “出来！你给我出来……” 藏青一张脸极其扭曲，眼中只有恐惧，像疯了一般大喊大叫着，一掌向那排装满药草的木箱劈去，罡气在室内纵横，发出呜呜的尖啸声，那排木箱在罡风中飞卷而起，四分五裂。 药草在空中狂舞，药香味四溢。 “出来啊！滚出来……” 换个方向，藏青又是一掌。 掌风中，木箱碎裂，药草横飞。 很快，整个仓库都被破坏得一塌糊涂，然而，那个人却一直附在藏青身后，时不时咳嗽一声，无论藏青怎么做，都无法将他找出来。 丹田一紧，原本充沛的真气已然枯竭。 藏青这才从疯狂状况中挣脱出来，双眼中虽然依旧充满恐惧，多多少少却也恢复了一丝清明。 下一刻，他仰面朝天倒下。 后背紧贴着地面，这样，那个躲藏在他身后的不知名敌人自然会现出原形，当然，这样做，他几乎是放弃了反抗。 是的，他只想找出那个人。 只想摆脱那种敌人如同附骨之疽一般令他恐惧的状态。 然后，他看见了那个戴着面具的矮个子，那家伙正悬浮在他头上，距离他有着三尺的距离，面朝地面，身与地面平行，两人的视线正好相逢，在那人带着讥诮的眼神中，藏青瞧见了自己那狼狈不堪的样子。 藏青苦笑了一声。 的确，自己的所作所为非常可笑。 一个炼气境中阶的武者，一旦崩溃，其实也和一个孩子差不多，在生死关头，自己终究还是被强大的压力击垮了。 “藏青，为何背叛？” 矮个子面具人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非常难听。 藏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事已至此，无话可说。 “哼！” 那个人冷哼一声，整个人化成一团光影在空中消散，下一刻，出现在仓库的一角，隐藏在黑暗中。 藏青缓缓起身。 这时候，他体内的真气已然在刚才的疯狂中耗尽，又无法从天地间获取灵气补充，这会儿，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叛徒，必须死！” 矮个子面具人嘴里吐出这句话之后，手中便多了一张符纸，将那符纸往藏青身上一扔。 顿时，藏青全身毛骨悚然。 像是被什么盯住，嗯，准确地说，是被什么隐秘的东西抓住了，他能感应到这一点，抓住他的是一种他无法理解的存在。 之后，他觉得全身发热。 感觉到有一团火焰在自己五脏六腑燃烧，接下来，骨骼也开始燃烧起来，然后，便是全身血肉…… 奇怪的是，藏青却一点也不痛苦，只是感觉到微热，就像是泡在温泉之中，隐隐有着幸福之感。 那一瞬间，无数往事在他脑海中回放。 甚至是许多已经遗忘了的人和事也出现在了画面之中，这种回溯之旅让他感觉幸福，忍不住流出了两滴泪。 人生啊！ 感叹声中，藏青化为灰烬。 “咦！” 矮个子面具人眼中掠过一丝讶色。 他修炼的这门符中火并非凡火，用来烧水烤肉什么的不成，唯有对武者有用，能够引动武者体内真气，使其自焚。也就是说，这火须得以武者的真气为引，一旦燃起来，就无物不毁。 就拿藏青来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被这符中火烧成灰烬，不，连灰烬都没有留下，而是变成气体蒸发掉了。 然而，却有一件玩意在这火中丝毫未损，留了下来。 那是一条丈八长的红綾，瞧着很是普通，然而，以面具人的眼力，却也看不出这条红綾的材质。 绝对不会是普通货色！ 毕竟，连符中火都无法损它分毫！ 这就是藏青背叛横山一窝蜂的原因？ 矮个子面具人轻轻一招手，将那红綾抓到手里，仔细瞧着，暗自将灵力渗透进去，想要分析这玩意。 “咦！” 他再次发出一声轻呼。 他的灵力竟然无法渗透进入，那条红綾就像是一头骄傲的天鹅，根本就不理会他的灵力。 对它而言，自家的灵力就像是一个可恶的癞蛤蟆，完全就是一个档次。 “有意思！” 矮个子面具人笑了笑。 他没有继续研究，而是拿出几张符纸，贴在了红綾之上，之后就隐入了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过了一会，罗管事推开仓库大门走了进来。 瞧了瞧一片狼藉的现场，他摇了摇头。 然后，他向四周拱手作揖。 “徐老哥，嗯，藏青老兄，一路走好，冤有头债有主，以后有啥子不顺的，莫来找我老罗哈……” …… 同一时间，白灵一行踏上了河岸。 三人向着西南方向一阵疾走，沿着的路线正是一个时辰前藏青所走的那条道，那时候，藏青是被罗管事用马车接走的。 这条路非常宽敞，并不难行。 走了几步路之后，白灵突然停下脚步。 “咦！” 她微蹙眉头。 就在刚才，她感觉到有人想要符法隔绝自家本命法宝的气息，当然，最终这种隔绝并不成功。 除非是神符门的那些家伙出手，不然，没人能在这方天地隔绝自己和七宝玉霓裳之间的联系。 不过，不能再拖延了！ 白灵深吸一口气，将手中拆开的甲马符叠在一起，很快又重新组合起来，然后，顺手一扔。 那副甲马符也就贴在了周世玉的小腿之上。 顾小召准备的那些甲马符在先前的一阵狂奔中已经用掉了，毕竟，多出了梁氏兄弟那伙盗贼来。现如今，只留下了一副甲马符，还是白灵想研究这玩意方才留下来的。 这是一种不同于神符门的符法体系，不过，对符法白灵所知不多，也就不明白这玩意的工作原理。 一开始，她还有研究的兴趣，如今，这兴趣也失去了。 “你，过来……” 她向周世玉招招手。 周世玉没有说话，径直走到对方身前。 随后，白灵趴在了周世玉背上。 “走！”周世玉依旧沉默着，运转真气，激活小腿上的甲马符，整个人像箭一般地向前窜了出去。 身后留下了一缕烟尘，也把没有甲马符的顾大忠留了下来。 “我！我呢……” 待得两人离开之后，顾大忠才张开嘴巴说话。 说实话，当两人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之后，顾大忠松了一口长气，在白灵这个妖孽身边，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这家伙就发疯，对那个妖孽来说，杀人不过像碾压一只蝼蚁。 身为蝼蚁，自然压力很大。 毕竟，蝼蚁尚且偷生。 只是，临走前，顾小召有交代他要他好好照顾周世玉，如今看来，这项任务是完不成了。 怎么办？ 有困难找少爷…… 这就是顾大忠的办法。 既然，已经来到了坊市边缘，那么，赶回去面见少爷，希望少爷能有办法把周家小妹救回来。 够呛！ 顾大忠摇了摇头。 虽然，他对顾小召抱着强大的信心，坚信少爷可以能人所不能，但是，要是对付的是那个妖孽…… 顾大忠也只能摇头。 另一边，被顾大忠当成支柱的顾小召正在一步一步地沿着山路往上行，最终，走到了山坡顶上。 这地方虽然还是滴水观坊市的范畴，不过，却不在坊市内，而是在坊市边缘区域。 站在山坡上，往前望，当可以瞧见一片翠绿，瞧见山下一片片的药田，瞧见无数五颜六色的花儿在药田内盛开，绚烂如星海。回过头，望向身后，瞧见的则是一片青黑色的屋檐，鳞次栉比地向着远方延伸开去。 顾小召望着远方，神情肃穆。 他有路可选。 人生，最重要的是选择，选择对了努力奋斗便会直通大道；要是选择错了，那就越努力越糟糕，一切所为不过是南辕北辙。 他可以选择放弃现在这个身份，舍弃掉顾家三房少爷以及滴水观弟子的称号，隐匿身份离开横断山脉。 只要石碑存在，去哪儿都可以。 修炼功法的问题，也很容易解决。 以后，将重心放在苍梧界就可以了，在苍梧界，有着团结的回风舞柳观支持，不像天云界危机重重。 既然，这里有无法对抗的大敌存在，避开即是。 又不是无路可走！ 然而，顾小召做不到。 并非他不舍，不舍顾飞扬等人，不舍便宜父亲顾铨，不舍隐峰的同门，不舍周世玉这个儿时玩伴…… 他只是不能选择逃避！ 面对看上去无法战胜的敌人，第一次你逃避了，那么，下一次你仍然会选择逃避，最终，逃避将成为你的习惯…… 顾小召不想成为这种人！ 不管怎样，总要去面对！ 他深吸一口气，神念在识海中那轮明月一般的符丹上一转，引动了篆刻在上面的谛听符文，下一刻，各种声音便猛地扑了过来，没有通过耳膜，而是直接作用在神符之上。 他闭着眼睛，在一片糟杂声中寻找着他想要听见的那一丝…… 第一百四十四章 准备 谛听。 听其名，这是一种类似顺风耳的神通。 实则不然。 谛听这门功法和听觉器官关系其实不大，一开始，顾小召运转这门功法，觉得耳膜受不了，其实只是一种因为不适应而产生的错觉。 这七杀是一种和神念运行有关的功法。 所谓声音，是由于物体的振动，造成空间内空气的波动引起共鸣发音，经由大气传播，传至耳膜等听觉器官，再通过听觉神经感受，经神念所转化而产生的一种物理现象。 打个比方，就像朝一个小水潭丢下一颗小石子，自然而然地便会产生波纹。 这就是声音的由来。 物体振动，空气产生波纹，听觉器官感受到波纹，听觉神经再将这种形式转化为大脑所能理解的形式。 其中，有三个步骤。 物体振动乃是第一个步骤，大气传播是第二个步骤，听觉神经获得反应这是第三个步骤。 这世间，也是有着聋子的存在。 所谓聋子，也就是听觉器官或者和听觉有关的神念出了问题，无法产生对大气传播而来的振动产生反应。 除此之外，太过遥远的声音我们听不见。 这是因为声音在大气中传播会受到大气的阻力，就像一支箭离弦而出，一开始依仗的是弓弦产生的动能前行，之后，便是惯性，随着空气阻力的增大，惯性消失，最终，箭矢失去了前行之力，掉落在地。 声音亦是如此。 所以，隔得太过遥远，振动引起的大气波纹也就传播不过来，听觉神经无从捕捉信息，也就听不见。 修炼了谛听这门功法之后，就不存在这种情况。 这门功法排除了听觉器官的作用，直接用神念去捕捉空气中的振动，如此，就算是聋子，修炼了这门功法，也能听见声音。 一开始，探气决是用神念感受真气、灵力；之后，破妄证真决直接将念头作用于第二世界，作用于灵气的世界；而现在，谛听这门功法直接将念头作用于声音，练到登峰造极的地步，便是将念头直接作用于其他人的神念。 也就是说，那时候，顾小召能听到其他人的心声。 传说中的神兽谛听，能够听出万千世界无数人的心声，分辨善恶，看透真实虚妄，便是如此。 想要修炼到那种地步，除非顾小召成就圣人。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就拿白灵来说，她能将自己的念头渗透入他人识海，说起来应该非常了不起了，然而，她也不能听见那人心声。 现如今，初涉这门功法的顾小召同样不能。 他能听见的也只能是空气的振动。 此刻，他站在坊市西南边缘的山坡上，这地方和坊市之间几乎是一马平川，所以，大半个坊市的声音他都能听见。 只不过，他不可能将这些声音尽收耳底。 他的神念还没能强大到那个地步，要真是不管不顾地将念头放出，贪婪地将所有声音吸纳，那么，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他的神魂就会受到重创，绝对严重过青衣蝠王的攻击。 打个比方，就像一个内存非常小的八九十年代的电脑，在上面却偏偏运行着好几个大型游戏，且开着视频看直播之类的…… 根本就承受不起。 既然如此，顾小召为何要在这山坡上运转功法呢？ 自杀？ 当然，顾小召不是想要自杀。 他运转谛听这门功法，并非想要听取大半个滴水观坊市的声音，在其中寻找自己想要的讯息。 他听的只是一个人。 他听的并非声音，而是气息。 他想听到的是周世玉的气息，如此，方能赶过去，勇敢地面对白灵那家伙，伺机把周世玉救出来。 听取他人气息，远比听取声音要困难。 现如今，顾小召只能听取周世玉一个人的气息。 与他曾经朝夕相伴的顾飞扬、顾大忠等人的气息，他无法听取，大师姐慕小桑等人的气息也是不成。为何这样？原因非常简单，当初帮周世玉改良红尘淡雨落这门功法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念头度了一丝进入对方识海。 他其实听的只是自己的气息。 这仍然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识海中，替代了符丹的明月旋转了起来，越来越快，就像是一只陀螺，上面用神念篆刻的符文散发着淡金色的光泽飘逸出来，在符丹上空闪烁，忽生忽灭，淡蓝中夹杂着金色的月华像潮汐一般朝四面八方涌了过去。 两刻钟之后，顾小召睁开眼。 他面色苍白，额头亮晶晶的，隐隐可见汗渍。 找到了！ 神念一旦接触到那股气息，彼此间，就会产生一条无可名状的线，穿透虚空相连，除非距离太过遥远，否则这条线不会断裂。 目标人物正在高速奔行。 应该是使用了甲马符。 虽然，急着想要赶过去，顾小召却没有马上行动，他离开原本站着的空旷之地，退到了一处悬崖下，盘膝而坐。 念头一转，他进入了石碑世界。 今日，这是他第一次进入石碑世界，今天以内，还能进出两次。 石碑世界又有变化。 变化依旧发生在灵米田，原本，灵米田内挂着不少成熟的果实，一颗颗紫色的灵米挂在枝头，硕果累累的样子。 现如今，大部分成熟的灵米都已经消失。 它们被吞噬了。 吞噬它们的正是最初的同类现如今的化形妖怪小灵儿，也正是因为吞噬了它们，先前为了帮助顾小召修炼而耗费了元气的小灵儿这才恢复了人形，当然，顾小召若要再来一次先前的修炼，小灵儿多半支持不住，存在着陨落的可能。 “主人……” 瞧见顾小召出现，小灵儿脸上一如既往地面无表情。 身处石碑世界，她只能接触顾小召一人，无从学习，毕竟，一开始的学习是模仿，她唯一能模仿的只有顾小召，这还需要顾小召循循善诱来教导她，很明显，现在的顾小召没有那个时间。 所以，她依旧和一开始一样。 说实话，顾小召其实不知道该怎样对待小灵儿。 单是一个人教导，成效太慢，也只能压缩他的修炼时间，顾小召其实是不怎么情愿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把小灵儿带出石碑世界，有着更多模仿的对象，学习的效果肯定很不错。 只是，怎样将小灵儿带出去，一时间，顾小召没有头绪。 就算能把小灵儿带出去，顾小召也会有顾虑。 要是被其他人晓得小灵儿的作用，顾小召担保外面的世界肯定会闹翻天，不仅是天云界、苍梧界，这两个世界的上界都会震动，将会掀起泼天狂澜。所以，要把小灵儿带出去，除非顾小召有十足的把握隐瞒这个秘密。 顾小召向小灵儿点点头。 小灵儿同样点了点头，动作有些笨拙。 随后，顾小召裂开嘴微笑着。 小灵儿同样裂开了嘴，有些生涩地笑着。 随后，她挥了挥手。 一道七彩的光芒从她手指间闪现，犹如初生的朝阳，这些无比精纯只适合于顾小召的灵气像一道七彩的泉落在顾小召身上，滋养着他的元神，原本消耗极大的神念就像补上血瓶的血条一般快速上涨。 不一会，顾小召摆了摆手。 恢复状态之后，他没有继续下去。 虽然，那种感觉让他非常爽，不过，不管是感官上的享受，还是精神上的愉悦，不能当成洪水猛兽拒绝，也不能当成不可缺少的东西沉溺。 不管什么，适当就好。 小灵儿停止了输送灵气，眯着眼睛笑了起来。 之后，顾小召开始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 昨日，还不曾将小无相诀篆刻完毕，那是一个浩大的工程，首先，要将那些经文转换为符文。 这道门槛须得石碑帮助才行。 无限万象通明录其实并不是文字，而是一个个由神魂念诵的音节，这些音节只能由神念念诵，无法通过人类的发音器官发出，故而，现实中，顾小召只能默念经文，真正念诵经文的是念头。 也只有在石碑世界，元神体的他方能大声念诵出来。 要想将这些来自上古甚至另一个纪元的音节转换为符文，须得经由石碑中转，过程顾小召虽然了解，却不明白这种原理。 也就是说，现阶段的他只能依靠石碑。 现如今，他的这些成就大多建立在沙滩之上，若是没有石碑，他也不过比普通人优秀一点罢了！ 对此，顾小召并不气馁。 所谓修行，无非是顺应规则，掌控规则，继而支配规则。 如今的他尚在顺应规则的阶段，那么，不管是天道法则、或者石碑建立的规则，顺应便是，只要牢记不要沉溺其中就好，不管这规则有多方便，终究不是属于自己的规则。 通过石碑，顾小召将小无相诀全部转换为了符文，之后，神念如刻刀，将那些符文一个个篆刻在符丹之上。 昨天，他花了十多个时辰来篆刻，也只是完成了一半而已。 现在，他可以在石碑世界停留八个时辰，他争取在这半个时辰之内将小无相诀的符文全部篆刻在符丹上。若不然，就要专门为此再进入一次石碑世界，时间也就因此浪费了。 毕竟，除了这件事情之外，他还要做其他准备。 比如，利用搜集而来的资源大量制符。 须得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去面对那个妖孽。 因为，你不知道这些准备中哪一项会派上用场，总之，有备无患总比临时抱佛脚要强。 第一百四十五章 拦截 离开仓库，转入仓库背后的一条小径，在乱草丛中，停着一辆马车，一个中年武者坐在车夫的位置上。 矮个子面具人缓缓行来，轻轻一挥手，马车一侧的布帘便无风自动，往一旁掀开，不见面具人如何作势，人就已经飘了在空中，像一枚落叶轻轻落在了马车上，随后，布帘垂下。 “驾！” 中年人虚扬了一下马鞭，马车缓缓启动，沿着小径离开了。 马车内，矮个子揭开了面具，露出一张苍白的脸，下颌没有一点胡须，五官也比较秀气，比海大富那个真正的太监还更像太监，这会儿，他从怀里掏出一张手绢，捂着嘴轻轻咳嗽着。 放下手，手绢包着一块干涸的血块。 下一刻，就像枯木逢春一般，那张苍白的脸突然变得红润起来，低矮的身躯也像吹了气的气球一般膨胀起来，变成了一个足有九尺高的巨人，最主要的，下颌多出了三缕长髯，瞧着，威势凛然。 现在，就算是藏青重生，也不会认为他是杀害自己的凶手。 随后，他把随手放在一侧的红綾拿起，放在手心，一寸寸的捏着、摸着、细细端详。 这玩意并没有夹层啊！ 藏青就是为了这玩意背叛组织？ 何其不智！ 不过，藏青不是愚蠢之辈，组织交代给他的任务每一次都完成得很好，有实力，有想法，识进退，也有野心，已经被高层列入被考验的名单，若是能通过考验，便会把他拉进核心圈子。 这样的一个人，居然会为这玩意背叛？ 其中，必定有蹊跷。 就算是自己身为符师，也不可能遍识天下之物，瞧不出这玩意很正常，算了吧，还是把它交给上头处理，要真是什么宝贝，自己该得的奖赏终究还是少不了的，毕竟，有赏有罚，才是组织生存之道。 深吸一口气，那人把红綾丢到一边。 法宝固然重要，然而，不能用的法宝和废物并没有什么不同。 红綾刚刚离手，下一刻，那人面色大变，右手轻轻在座位上一按，整个人像一头大鸟冲天而起，撞破了车顶，冲了出去。与此同时，一把弯刀破开车壁旋转着砍了进来，将整个马车的车厢从中斩成了两半截。“大胆！” 车夫怒喝一声，从车座上跳下，挥拳向左侧击去。 一道气浪狂涌而来，像是一条长龙，龙头对着急冲而来的周世玉轰了过去，一路而来，卷起无数树叶草屑…… 这个驾车的马夫也是炼气境武者。 看样子，起码也是炼气境第三层，半只脚已经踏入了炼气境中阶。 周世玉的身形在空中急转，躲开了那一拳，她向前伸出手，五个手指微微一曲，往内一收。 弯刀呼啸着回转，向那个车夫的后脑斩去。 “放肆！” 符师跃在空中，怒吼一声。 手中不知何时多出一道黄符，黄符在他手指间上燃烧起来，火焰炙烤着手指，手指却毫发未伤。 与此同时，车夫的后脑处出现了一道薄薄的光膜。 车夫身为符师的仆人，彼此相处了几十年，相互之间很有默契，这种配合作战只是小儿科，他心中非常清楚，符师会帮自己解除后路上的威胁。 所以，他不顾脑后弯刀的威胁，向着周世玉急冲而来。 人在空中，发出一声大喊，一连发出了几拳。 拳浪如风，上下左右，东西南北，无所不在。 面对这拳网，周世玉无处可躲。 然而，她无需去躲。 那人的拳风尚未成型便在空中消散了，周世玉操控着的弯刀像没入豆腐的利刃一般破开了那道光膜，然后，深深地陷入车夫粗壮的后颈，旋转着，将那厮的颈骨彻底斩断，继而割掉气管，仅仅只有一层皮连着脑袋和身体。 随后，弯刀离开。 这层皮肯定是维系不了脑袋和身体之间的联系。 很快，那层皮像被刀下的水果皮一般断裂了，脑袋脱离了颈腔，像西瓜一般掉落在地，骨碌骨碌地滚入荒草之中。 一道三尺长的血浪从颈腔喷射而起，那身体仍然继续向前冲着，奔出好几步之后方才摔倒在地。 “啊！” 符师面色大变，发出一声怒吼。 怎么会？ 怎么会！ 区区一个炼气境第一层的武者，驱使的弯刀竟然能斩开符法的防护，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 就算是亲眼目睹了这一切，符师依旧不相信。 最重要的是，他不认为是那个女子的弯刀有着那般强大的威力，明明就是自己的符法失效了！ 心中隐隐有着这个想法，他却不敢承认。 要是承认了，就代表他的三观彻底崩塌！ “道祖在上，急急如律令……” 符师低喝一声，念诵咒文。 顿时，他身上的那间青色外衣四分五裂开来，变成了一张张淡青色的符纸，在他左右忽聚忽散，最后，变成了一把巨大的符剑。 他向着周世玉一指，符剑顿时急冲而来。 周世玉忙往一旁跳去，将躲在她背后的白灵露了出来，正是在白灵的帮助下，她才能破开符法的防护，将那个境界还在自己之上的车夫斩杀。那个车夫要不是太过相信自己的主子，也就不会落在这样的下场。 单打独斗，周世玉不会是他的对手。 瞧见白灵，符师瞳孔微微收缩，表情变得紧张。 就像老鼠见到狸猫一般，他能感觉到危险降临。 “阁下，意欲何为……” 符剑凝在半空中，不曾斩下，符师死死地盯着白灵，眼前这个瞧着一点也不可怕的三岁大小女孩在他心目中不亚于洪水猛兽。 “拿回自己的东西罢了！” 白灵撇撇嘴，漫不经心地说道。 “是这东西……” 符师往一侧望去，身边不远处，一条丈八红綾无风自动，漂浮在空中，下一刻，咻地一声，便出现在白灵身上，像一条长蛇缠绕着她。 白灵轻轻摸着红綾，面露欣喜之色。 “阁下既然寻回了物事，此事是否就此作罢？” 符师沉声问道。 白灵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 “我家宝宝说，你对它不恭敬……” “嗯！” 符师脸一沉。 “杀了他！” 白灵向前一指。 周世玉沉默地冲上前去。 第一百四十六章 无法阻挡 “狂妄！” 符师冷哼一声。 他轻轻一挥手，那把由符纸组成的符剑顿时分散开来，一张张符纸如同清晨离巢的小鸟分散开来，悬浮在空中，像是一座漂浮的森林。 周世玉闯进了这座森林。 “转！” 符师手捏道决，念动真言法咒。 符阵顿时冒着青光，青蒙蒙的光线弥漫交错，笼罩在周世玉身上，那一瞬间，她只觉得头重脚轻，入目之处皆是青绿的树叶，难以分辨方向。 深吸一口气，踉跄了几步，方才站住。 “左行七步……” 识海中，白灵的声音响起。 周世玉没有丝毫犹疑，立刻向左行了七步，一开始，脚步非常沉重，就像是在泥沼中穿行，走得甚是费劲，全身真气激荡，方才能迈出，走出两步之后，也就轻松起来，越到后面，越是轻松。 “后退十步……” 下一刻，周世玉仍然随着识海中白灵的指示而动。 她心中只有一个疑问。 为何白灵不自己出手？ 可以的话，白灵当然愿意自己出手，快刀斩乱麻地干掉对面那个家伙，可惜，对方是符师，不仅先前被青云子称之为大崩灭术的法术不能使用，其他那些来自上界的法术也是不成。 在天云界，凡是符师皆要受箓。 这张箓来自上界神符门，并非天云界本土出产。 只有接受了这张箓，方才能引动天云界的天地灵气，能够虚空画符，成为真正的符师，说起来，仿佛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其实不然，你若是受了这张箓，也就变相地进入了神符门这个组织。 你之所以是你，有着独属于你的生灵气息。 那张箓也就窃取了你的一点气息，通过不可知手段留存在神符门的魂柱之上，通过这点气息，神符门能掌握你的一切，若是有什么必要，只需对魂柱上的这点气息施展秘法，就能像碾一只蚂蚁一样轻易将你处死。 这就是所谓的，入得我门，祸福自招。 当然，你要是对神符门没有不恭之举，也不会招致祸事，毕竟，天云界的符师对神符门来说，不过是一些蝼蚁。他们只是随意在蝼蚁中选出一些稍微强壮一点的，让它们在瓦罐中争斗，他们并不在乎瓦罐中哪一个蝼蚁强大，只要那些蝼蚁不能跳出瓦罐出现在他们面前，就不配和他们说话。 当然，他们也不是对这些蝼蚁完全不顾。 毕竟，蝼蚁即便弱小，终究还是属于他们的物事，对于自己的财产，也不可能随意抛弃。 符师若是死亡，一点真灵就被吸纳如魂柱之中。 魂柱的养分就是靠着这些玩意，通俗地来说，这些蝼蚁的真灵便是魂柱的食物，若是没有这些食物支撑，魂柱也会失去功效。 真灵进入魂柱之后，一生的经历就会凝结成一颗魂珠，若是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颗魂珠就会像清晨的露水一般消散。但是，要是有什么特别之处，承载魂珠的昊天镜就会发出警报。 所以，白灵不能动手。 她若是亲自动手干掉对方，自己的气息便会被那厮沾染，待得那厮真灵变成魂珠，昊天镜绝对会察觉到这丝气息。 如此，神符门的那些家伙也就知道有妙玉观的人私自进入他们的地盘了。 既然如此，她就该放这符师离开。 当时，即便自己的伴当被杀，符师仍然选择了妥协，白灵应该顺水推舟，放对方离开便是。 然而，她却在七宝玉霓裳上面感受到了对方留下的气息。 这种感觉让她非常的不爽！ 就像有人偷偷拿着她的肚兜又摸又揉又是嗅一般，简直不能饶恕。 她不能放任对方离开，如此，念头就会不通达，对妙玉观的修者来说，念头若是不通达，怎么苦修境界也不会提高。 所以，她要杀了他。 至于，自己不能动手，不是还要周世玉这个工具？ 控制周世玉干掉对方，就算对方的真灵归位，魂珠上沾染的气息也不会是她，而是离恨天宫的那个女疯子。 就算神符门派人前来追查，她也不怕，一会儿让周世玉和这符师同归于尽便是了，莫非那些家伙还能找到死人求证。周世玉要是死了，那个女疯子的分神也就少了一缕，以后就算修为有成，境界也不会圆满。这岂不是一箭双雕？ 我真是太机智了！ 要是有着地球记忆的话，这会儿，白灵多半会对自己点一个赞。 那一边，战斗继续进行。 在白灵的遥控指挥之下，周世玉很轻易地就穿过了幻阵，这让布下幻阵的那个符师脸色颇为难看。 “爆！” 他轻哼一声。 顿时，虚空中出现了一片火海。 这片火海挡在了周世玉面前，阻止她前进。 “冲过去！” 识海内，白灵的声音响起。 周世玉握紧弯刀，向着火海，冲了进去。 对于白灵的能力，她没有丝毫怀疑，但是，要她像对顾小召那样全身心地相信白灵，那根本就不可能，她之所以没有丝毫犹疑就听令行事，是因为她非常清楚，自己无法抗拒对方。 面对无法抵御的强敌，要想活着，就只能服从。 果不其然，周世玉非常轻易地就穿过了火海，火焰虽然在她身边燃烧，却无损她分毫。 “不可能！” 符师眼中满是惊骇。 这片火海并非幻阵，而是真实存在的符中火，当初，对付藏青的时候，他用了一张，而如今，一股气将身上所有的火符都用上了，且虚空画符，勾动天地之火，组成一个火阵，制造了无边火海。 然而，敌人竟然毫发未损。 他非常清楚，这不是那个少女的能力，而是一旁站着的那个三岁女童使的怪，她不晓得用了什么法子破了自己的符阵。 奇怪的是，他完全感觉不到天地灵气的波动。 也不见那个小女孩施法。 怎么回事？ “雷来！” 符师大喝一声。 话音落下，空中响起一声闷雷。 随后，在符师和周世玉之间，凭空多出了一个电网，无数细小的闪电交错编织，阻挡在周世玉面前。 没有丝毫意外，在白灵的催促下，周世玉冲了过去。 “域外天魔！” “你是域外天魔！” 符师大骇，惊呼着转身就逃。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大力金刚符 武道和符道的修行方向完全不同。 武者讲究的是开辟人体潜能，自给自足，即便是导引天地灵气入体，也是将其转换为真气，总之，人体就是一个小天地。 当初，白灵一指就能解决一个武者。 原因很简单，一个蝼蚁不管它多么强壮，只要不曾吸纳帝流浆脱胎换骨，终究还是一个蝼蚁。 先天以下的武者，不管是炼体境还是炼气境，皆是后天，都以真气运行为主，这种真气运行有其规律可言，遵循的是天云界的天道法则。 白灵那一指，名为解忧指。 一指下去，万物皆灭，可谓解忧。 其效用与符师的符中火相当，不过，威力却强大许多，其规则超乎法则之上，也非符中火可比。 这一指，直接引动了武者体内流动的真气，将其重新恢复成天地灵气，不受任何束缚的天地灵气。 灵气在体内暴动起来。 首先，经脉寸断，继而，内腑受损，再而骨骼血肉皆崩，最终，就像是一个点上火的大炮仗炸裂开来。 这就是规则的作用。 先天高手对后天武者也是一种碾压，在先天高手跟前，即便是修炼有罡煞的炼气境中阶武者也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除非你踏入炼气境第七层，观想了自己的本命，如此，方能站稳。 白灵对炼气境武者的碾压，甚至超过了先天对后天。 在炼气境武者面前，符师同样可怕。 也许，符师没有先天高手那般让人不敢应战的威势，然而，符师的战斗风格诡异多变，很难抵挡。 一般情况下，符师对炼气境高阶以下的武者也是一种碾压的姿态。 唯有观想了本命，对神魂有着初步了解的炼气境高阶武者方可以和符师抗衡一二，运气好，功法相克的话也有可能战而胜之。 不过，在白灵面前，符师也好，武者也好，皆是蝼蚁。 横山一窝蜂的这个符师之所以符法失灵，原因很简单，白灵在其掌控的规则之上。 所谓符师，以符箓为本，以天地灵气为源，通过神念作用于符箓引动天地灵气为自身作用，从而来对物质界产生作用。 在苍梧界，青衣蝠王能布下隔绝天地灵气的法阵，让铁冠等回风舞柳观的修士无法借用天地灵气。如今，白灵所作所为和蝠王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只不过，白灵更为强大，无需事前布阵。 她那双眼睛就好比顾小召修炼的破妄证真决，能够轻易瞧见天地灵气的走向，当符师利用符阵催发符法的时候，她只需要在最关键的地方轻轻引动天地灵气，使其方向轨迹发生变化。 也就变成了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要不是，白灵不好直接动手，那个符师早就被干掉了。 现在，换成让周世玉代替她出手，结果最终一样，只不过，要多费一道手脚罢了！ 那个符师也是久经战阵之辈，直觉告诉他，事不可为。 故而，他当机立断，选择了逃跑。 掏出一张神行符，在自己身上一拍，脚尖在地上一点，整个人就飞在了空中，像一片落叶向远处荡去。 肉眼看去，身形似乎有些缓慢，其实不然，有点像道门法术缩地成寸，这一跃，便跃出了十余丈。那家伙的姿势看上去非常潇洒，然而，落地的动作不成，居然没能站稳，一个踉跄，来了个狗吃屎，面朝地摔倒在地。 就在他准备借着地面之力再次跃起的时候，体内的灵力运转却突然一滞，那一刻，不仅无力可借，且全身酸软，腿上根本没有力，神念也失去了身体的控制，就像是一个才学走路的小孩一般。 所以，他扑街了。 这时，周世玉用力一挥，将手中的弯刀掷了出去。 “呜呜呜……” 弯刀呼啸着，弯出了一道漂亮的弧线向着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的那个符师斩去，刀身未至，刀气已然呼啸而来。 这时候，符师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一时间，仍然无法控制灵力。 他挣扎着向一旁翻滚，刀气擦着他的脸颊飞过，在地面上斩出了一道三寸来深的长痕。 下一刻，他重新掌控了灵力。 是的，白灵并不能彻底让他的灵力消失，她只能在关键的时刻使坏，影响对方灵力的流动，且需要那个符师不加丝毫防备才行。如今，那个符师对此有了防备，神念也就凝聚起来，白灵再难使坏。 现阶段，白灵很难影响那个符师的神念。 当然，她要是全力施为，绝对可以引动符师神念，让其沉浸在无穷欲火之中，心火自燃而死。 但是，这样做的话，她就没有必要借周世玉之手。 那厮有了防备之后，白灵只能影响这片区域天地灵气的流动，让对方无法借用天地灵气之力。 其实这样就足够了，那个符师一大半的本事都无法施展。 换成在苍梧界，只能等死了。 在天云界则不然，即便无法利用天地灵气，符师仍然有着强悍的身体，也懂得一些粗略的武技手段。 也就是说，那家伙并非毫无还手之力。 符师从百宝囊内掏出一张符纸，贴在自己身上，随即，全身上下像灯泡一般亮了起来，旋即熄灭。 这时，弯刀疾斩而来。 符师的身体违背了人体关节原则，也违背了初中的物理定律，不见丝毫发力，硬生生地向后退去。 随即，挥拳砸向弯刀。 出拳之际，横眉竖目，大声呐喊，宛若怒目金刚。 “轰！” 拳面砸在弯刀之上，将弯刀击飞。 符师从地上爬了起来，正好撞上迎面冲来的周世玉，他咆哮着挥拳击去，气浪狂涌而出，青光隐隐。 他给自己贴上的是一张金刚大力符，这张符是他的保命手段之一，据传来自神符师所绘。 贴上这张符之后，全身就会变得坚硬无比，刀枪不入，好比金刚，除此之外，力大无穷，一拳之下，可有千钧之力。 这一拳击出，深得快很准三要诀，正要击在周世玉前行的路线之上。 周世玉无从躲避，唯有出手硬挡。 “啪！” 拳掌在半空中相碰，准确地说，两者并未触碰，尚有一尺左右之际，拳与掌之间的空气便会压缩成团，形成了实质，硬生生地将两者分开。 周世玉像是断线的风筝向后飞掠而去，身形在空中左右摇晃，尽量保持着平衡，然后，落地之后，仍然双脚不断轻点地面，一直向后退出十多步方才站住。而另一边，符师丝毫不受影响，他转过身，迈开大步向远处逃去。 “杀了他，不然，你得死！” 识海中，白灵的声音回荡。 周世玉叹了叹气，擦掉嘴角的血渍，脚尖一点，向前急窜而去。 就在这时，从远处一个人快速奔来，其速度和绑上了神行符的符师相比也不遑多让，他挡在了逃跑的符师跟前。 “滚开！” 符师怒吼一声，挥拳击去。 拳风犹如实质，擦着即伤，一旦被击实，轻一点筋骨具断，重一点自然是老命不保，这一拳的威力，就算是炼气境中阶武者的罡煞也难比拟。 对面那人同样出拳。 那一拳，却无声无息，毫无声势可言。 他的拳头破开了气浪，然后，撞上了符师的拳头。 “哗啦！” 一大一小的两个拳头分开，各自向后退却。 留下的空间，发出一声巨响，凭空刮起了十几级的飓风，呼啸着狂卷而起，气浪呈螺旋形向着天空直冲上去。这时，一只飞鸟恰好从上空飞过，被这气浪卷中，瞬息之间，便化为碎屑。 那人被符师的一拳击得飞了出去。 “蹬蹬蹬……” 符师身不由己地往后退去，双脚踏着地面，顿时，在地面上留下了一串三寸多深的足印。 这一拳，两者平分秋色。 瞧着来人，一直表情木纳的周世玉终于露出了喜色，旋即，这喜色又变成了哀伤。 那人自然是顾小召。 周世玉开心的是顾小召赶来了，自己不再是无助的一个人；她哀伤的理由亦是如此，自己要是死在白灵手中，死了也就死了，顾小召赶过来，无非是多送一条人命罢了！ 瞧见顾小召，白灵笑了。 人啊！ 就是蠢！ 这些蝼蚁，总是被虚幻的情感所欺骗，明明已经逃脱了死亡的威胁，为了所谓的情，居然又找了回来。 不过是自寻死路！ 这是伟大？ 呸！ 白灵的反应只有这个，要是再附赠一个礼物，那就是一根中指。 人，即便是群体动物，终究还是独立的个体。 所谓情爱、所谓友谊、所谓亲情……不过是那些只有抱团才能生存的蝼蚁们需要的东西，真正的强者，并不需要这些虚幻的玩意。 孤独，这才是强者的象征。 弱者才害怕孤独！ 不过，这样也好，待会两个人一起解决，免得多费手脚，这小子身上似乎隐藏着什么秘密，一会儿，找个法子把这秘密挖出来…… 秘密什么的，人家最是喜欢了！ 白灵微微一笑，媚意在眉间流淌。 她在身上缠着的红綾上面轻轻一拍，那段丈八长的红綾顿时乖巧地变成一张红毯，垫在白灵的身下，载着她向前而行。 第一百四十八章 联手对敌 符师站起身，面色铁青。 他盯着不远处奔过来的顾小召，深吸一口气，身躯不再颤抖，眼神中也恢复了一丝清明，不再暴虐。 暴虐是贴上大力金刚符的副作用，换成是一个武者贴上这玩意，就会狂暴不堪，所有元气都会被消耗殆尽，一直战斗到力竭而死，如此，方才能恢复清明。 符师神念远超武者，贴上这张符，虽然也会受到影响，却也能从那种狂暴状态脱离。 “为什么？” 符师死死盯着顾小召，厉声喝问。 “身为人类武者，为何甘当域外天魔走狗……” 域外天魔？ 顾小召脸上不见丝毫震动，说起来，他也该被划为域外天魔一类，无非是一些钻了位面法则空子的修行者罢了！ “杀了他，我给你们自由……” 说话之间，白灵浅笑吟吟。 此时，她抱着的是猫捉老鼠的心态，本命法宝已经寻回，只需要一个小小的仪式，便能和本体合二为一。 如此，自我封禁在紫色气泡中的元神便会脱困而出。 有着小女孩这具土著身体掩饰，只要不使用太多妙玉观法术，多半不会引起位面法则的反噬。 如今，她不过是在看戏。 不管是哪一方获胜，最终，胜利者都会被她抹杀。 听了她的说话，顾小召并未像先前那般朝符师冲杀过去，而是站在了原地，缓缓转身，面向白灵。 两者之间，有着三十丈的距离。 红綾漂浮在空中，白灵盘腿坐在红綾之上，反倒比顾小召高了几分，她的目光同样是高高在上的，盯着顾小召，就像是盯着一只蝼蚁，一只竟敢举起爪子反抗自己的蝼蚁。 那一刻，她的眼神冰冷如雪。 “哼！” 她冷哼一声。 同一时间，周世玉识海内，掀起了万丈狂澜，念头被这冷哼声惊碎，她只觉头疼欲裂，就像有人拿着一根长长的铁钉顶入了脑内，然后，握着铁钉的那一头使劲地搅拌着。 “啊！” 她忍不住发出一声通呼，面色苍白，汗如雨下。 “不听我吩咐，先让她死……” 说这话的时候，白灵依旧是笑着的，不见丝毫阴森狠毒，唯有一丝媚意在眉宇间流转。 这时候，若是有白灵相熟的人在此，当知道她已经愤怒到了极点。 如果这小子不听话，那么，她就会施法将隐藏在周世玉识海中的那缕分神唤醒，让离恨天宫那个女疯子的修炼功亏一篑。当然，那个时候，周世玉要嘛身死当场，要嘛就成为无知无觉的植物人。 面对选择，顾小召究竟会怎么做？ 她倒要仔细看看。 顾小召沉默着，面露痛苦之色。 然后，他向一侧奔了好几步，奔到了周世玉面前，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周世玉，眼中已然带着水光。 好！ 很好！ 白灵最喜欢看这种肝肠寸断的戏码，特别是这种由她编剧由她导演由别人主演的戏码，每每这个时候，她都会兴致很好，为了别人的愚蠢而发笑。 符师深吸一口气，接下来，他一口气将所有辅助用途的符纸贴在了自己身上。 此时，符法靠不住，他能依仗的唯有这个。 要拼命了！ 另一边，顾小召同样也在行动。 他伸出手，在周世玉的眉心天宫一点。 正在痛苦中的周世玉没有丝毫挣扎，双眼一闭，晕了过去，随后，顾小召再从怀里掏出一张符纸，贴在了周世玉的眉心。 “咦！” 白灵轻呼一声。 这时候，她才发现自己原来是被骗了。 那个带着不少秘密的蝼蚁原来只是在表演，故意做出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其实是借此靠近周世玉，然后，在周世玉身上施以手段，把她弄晕，让她从痛苦中解脱出来。 被骗了！ 居然被骗了！ 我！ 白灵颤抖着，脸上虽然带着笑，这笑容却未免有些许的僵硬。 只不过，以为这样就能隔绝我的手段？ 蝼蚁，你想多了！ 白灵冷笑一声，望向周世玉。 念头随着目光瞬息即至，要想从周世玉的眉心天宫进入识海，对她来说，这原本是易如反掌之事。 念头一转，便能达成。 顾小召运转破妄证真决，瞧见了白灵的神念，那是一个小小的身穿霓裳彩衣的美艳女子的形状。 一道金色的光圈在周世玉的眉心天宫前闪烁。 美艳女子和光圈接触，将光圈往内挤压，一直挤压到紧贴在周世玉的眉心处，变成了薄薄的一层。 光圈却始终不灭。 美艳女子不得其门而入。 顾小召吐出一口长气。 他先前使出了两个手段，先是用锁神指锁住了周世玉的神魂，将其压制在识海之中，一丝一毫的神念也不得溢出。随后，他再贴上了一张明心符，是的，这是一张来自无限万象通明录的符。 将无限万象通明录上的经文转化为符文，篆刻在符丹上，之后，再将这些篆刻在符丹上的符文勾勒在符纸上，如此，功效虽然大大降低，终究还是不属于这个世界规则的法术。 顾小召相信白灵对这个体系毫无了解。 他也就相信对方不可能会破开这道符。 当然，因为彼此之间法力悬殊，对方若是暴力破解，顾小召也不能担保就能将对方拒之门外。 只是，他只能这样做。 他非常清楚，就算自己举着双手投降，甘于做牛做马，那个家伙也不见得会放过自己和周世玉，无非是早死和晚死的区别罢了。 既然如此，何不联手那个符师，奋起一搏。 至于，先前向那个符师出手，不过是想把对方留下来，共同对抗大敌，顾小召相信，那个符师是聪明人，当晓得合则两利。 终于，笑容从白灵的脸上消失。 一向以来，仗着高于这一界的修炼体系，仗着对规则的理解，白灵都是所向披靡，从未遇到过挫折，然而，这一次，竟然吃瘪了！ 当初，顾小召制作的甲马符也是一个不同的修炼体系，但是，白灵相信自己只要稍微花点时间和功夫能够将其破解，只不过，她当时的心思不在上面罢了！然而，这一次，面对那个薄薄的光圈，白灵却发现自己毫无办法。 除非，使出那一招。 那样的话，眼前这几个蝼蚁自然能轻易碾压，但是，自己也会引起天道法则的反噬，元神极有可能受创，如此，这一次的任务也就只能宣告失败，这是白灵所无法接受的。 就此退去，融合本命法宝，先让元神脱困。 反正，自己已经记住了这几个人的气息，到时候，再来寻这几个人的晦气便是了，所谓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不过，白灵做不到！ 不过是几个蝼蚁，自己若是选择逃避，岂不是笑话。 上吧！ 不过是多费一些手脚罢了！ 就算神符门的那些家伙晓得有妙玉观的人进入天云界，那又如何？ 反正大家也不是什么好朋友，没有什么尴尬可言。 念头一转，红綾像一道红色的闪电急速向前，符师只见到一条红线疾奔而来，眼中，出现了无数个白灵的影子。 这是速度太快，在视网膜上引起了残影。 这还是符师给自己贴上了鹰眼符的结果，若是没有这张符，白灵就算是冲到了他身前，他也一无所知。 至少，现在的他有所反应。 只能是下意识的反应，身体甚至比念头更快。 是的，他扔出了一张符。 这是一张防护的符，名为金光耀地符。 这张符最大的功能就是够快，只需一丝灵力，便能将符文激发，也就是说，这符法几乎是瞬发。 但是，将这张符扔出去之后，符师立刻就后悔了。 要知道，对面那个妖孽能够隔绝天地灵气，如此，这张符也就变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最终不过是扔进水里的烛火，瞬间就会熄灭。接下来，对方将破开这防御，轻易取了自己的性命。 那一刻，符师脸色露出了绝望的表情。 “哼！” 白灵轻哼一声。 仅仅是这样的一个音节，便将金光耀地符周遭的灵气全部打散，那刚刚荡漾开来的金色光芒顿时黯淡下来，眼看就要熄灭。 这时候，不远处的顾小召轻轻向这边一指。 原本朝着四面八法飞散开去的天地灵气，就像是被巨大的磁石吸引的铁屑一般朝着金光所在之处聚拢。 顿时，金光大盛。 白灵的手指探入金光之中，稍稍有些凝滞。 那一刻，她没能料到有这个变数。 这一指，有着名堂。 这是一道引灵符，踏入了结丹期的顾小召方能施展。 说起来，这道符在天云界原本无法施展，但是，顾小召经历了符丹破而重圆过程，如今这个符丹，并非来自苍梧界巴山回风舞柳观星海大阵中的符引，而是观想出来的明月。 如此，在天云界也能施展这引灵符。 有了这些许的阻滞，那个符师也就逃过了白灵这一抓。 “刷！” 白灵这一抓，夹杂着冰冷的寒风从符师的头上掠过，径自向前，不过，奔出了三尺左右便消散了。 这是白灵元神尚未和法宝融合，对这身体还不能彻底掌控的缘故。 若是她能彻底掌控，就算有金光耀地符阻挡，这一抓也能抓住目标，因为，她不会浪费丝毫的力量，也就不会落在空处。 符师逃脱一劫，贴着地面向远处窜去的他面色苍白如纸。 第一百四十九章 惨败 白灵笑了。 这一刻，她不怒反笑！ 没想到，自己居然又被这蝼蚁耍了一次。 现在，她须得打起精神来，眼前这个蝼蚁已经不再是蝼蚁，而是一个值得重视起来的家伙。 是的，这家伙现在修为还很低，然而，却能和自己一样感应且控制天地灵气，自己，竟然不知道他使用的何种秘法，要是让这家伙今天逃过一劫，日后，必定成为后患。 白灵相信，若干年之后，自己绝对能在上界云海之中见到这厮。 当然，前提是对方今日能够不死。 白灵不觉得有这样的可能。 “施法……” 顾小召低吼一声，人像箭矢一般向白灵急冲而来。 那一边，刚刚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的符师听到顾小召的声音，没有丝毫犹疑，空中念诵咒文。 “天地劫灵，浩浩众生，电母雷公，听我号令……” 符咒，符咒，有符须有咒，咒文配合符箓，方是正道，随着咒文音节的回荡，天地灵气齐聚，符纸如林。 符师掏出了压箱子的符法。 九雷符！ 此符一出，他的身份也就暴露了，一定是出自西南万里之遥的滇国九雷观，九雷观是一个纯粹的符道门派，里面以符为主，据传，九雷观的观主乃是滇国的国师，掌控滇国大权。 是的，西南三国，蜀国，黔国，滇国，其中，滇国以符道称雄，武道门派和其余两国相比，实力要差不少。 这三国，蜀国一家独大，符武皆雄，滇国和黔国就要差不少，黔国是符师为尊，黔国就纯粹是武道为主，符师稀少，两个国家须得联合起来，方能和蜀国抗衡，在这西南一带维持平稳的国际关系。 滇国的符师出现在蜀地，且栖身在横山一窝蜂之中，其中，必定有着蹊跷。 以前，符师是不敢暴露身份，然而，现在生死一线，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能活下去才能谈其他。 “哼！” 红綾之上，白灵轻哼一声。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符师的识海之中，恰恰在两个咒文之间响起，打断了咒文的节奏，功法的运转顿时为之一滞，原本齐聚而来的天地灵气顿时像脱缰的野马一般四散而去。 九雷符，半途而废。同一时间，白灵向顾小召一指。 下一刻，顾小召顿觉全身气血沸腾，经脉内，真气不听使唤地到处乱窜，忽而前行，忽而逆流，就像是有一颗火星扔进油锅内，眼看就要爆炸开来。 这时候，顾小召满脸通红，像是红脸关公。 同一时间，白灵对两人出手。 两人同时陷入危机，没有反抗之力。 顾小召识海内，符丹急速旋转，小无相诀瞬发而来。 真气如果是燃烧的大火，这会儿，却突兀地变成了冰冷如雪的灵力，两种完全不同性质的能量非常自如地转换。 如此，白灵这一指也就失效。 顾小召依旧跃在空中，向白灵冲了过去。 他轻轻一挥手，一枚像箭矢的虚影朝着白灵电射而去，这是一到锋矢符，来自苍梧界。 顾小召心里明白，天云界的符法也好，武技神通也好，对面前这个妖孽都没有用处。 要想获胜，只能出奇。 事实证明，有时候，绝对的力量可以压制一切。 白灵再次往虚空中一点，顾小召发出的这一道锋矢符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在半空消散。苍梧界的符法，体系虽然和天云界的不一样，然而，终究还是利用天地灵气的一门秘法。 和白灵相比，顾小召对天地灵气的掌控终究还是不如。 毕竟，白灵好歹也修炼了数百年。 另一边，符师的九雷符终于成型了。 上空，乌云滚滚，阳光被乌云隔绝在外，稍远一点的地方，乌云笼罩的范围之外，山清水秀，鸟语花香。 一道道闪电从乌云中向着大地直劈而来，大部分对准了白灵，少部分对着顾小召。 误伤！ 这绝对是误伤！ 就像地球灯塔国的巡航导弹一般，误伤在所难免。 至于是不是真的误伤，老天爷晓得，符师自己晓得，其实，顾小召也晓得，他觉得，那家伙想多了。 强敌当前，还有别的心思，这无疑是作死。 白灵轻笑一声，身下的红綾漾起一阵红光。 红光以白灵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散去，瞬息之间，这红色的光圈就扩散到了十里之外。 堪堪要触碰到滴水观坊市的防护大阵，这才停止了扩散。红光之中，无物不刷。 天空的飞鸟翅膀停止了扇动，像一坨石头直愣愣地从空中坠落；野外奔走的野兽停止了狂奔，脸上露出疑问，然后，化成一颗颗光点消散；乌云在红光下消散，电光消散…… 顾小召从空中跌落，无法控制身子，直直地落在地上，怦然作响，溅起大量灰尘。 符师发出一声尖利的嘶喊。 他身上贴着的那些符纸燃烧起来，乍一看去，就像他整个人在燃烧一般，原本，这些火焰对他毫无威胁，然而，这一刻，他却感到了焚烧之苦。火焰炙烤着他的身体，也炙烤着他的神魂。 符师像无头苍蝇一般踉踉跄跄四处乱窜，变成了一截被火烧黑的枯木轰然倒地。 一道淡金色的光膜包裹着周世玉，红光在金色光膜上绕了一圈，最终，不得其门而入。 不行！ 还是不行啊！ 顾小召趴伏在地，想要爬起身，全身却酸软无力。 红光照耀之处，溢出体外的念头像是遇到天敌一般缩回了眉心天宫，不敢出外一步，破妄证真决因此告破。 体内，不管小无相诀如何驱动，不管经脉内的是真气还是灵力，这会儿都像是冰冻的河流一般，凝固起来。 他能感觉到时间在变缓。 自己也在慢慢凝固起来。 识海内，符丹的旋转慢慢变慢，最终，就像地球墙上挂着的时针一般极其缓慢地转动着…… 白灵只要认真起来，就算顾小召和那个符师联手，依旧没有还手之力。 境界相差太多了！ 只是，这个时候，白灵脸上却不见丝毫欣喜。 笑容在她脸上消失，她抬头望天，眼神中掠过一丝焦急。 偏偏在这时，封禁破碎。 元神便要从这小女孩的识海内出来，和本命法宝七宝玉霓裳融合，如此，方能恢复到最佳状态。 天道的排斥也会紧跟而来。 白灵有信心扛过天劫。 只是，她不希望节外生枝而已！ 远方，有清风出来。 第一百五十章 天劫 清风徐来。 顾小召看得清楚，那是一道光，青色的光，在虚空中闪烁着，像风一样吹拂着红光。 红光在清风吹拂之下，像海浪下的沙塔瞬间崩塌。 短短的几个呼吸，那片青光便来到了跟前。 原本压在身上的巨大压力顿时消散一空，顾小召也就站起身来，一时间，真气也好，灵力也好，仍然在经脉中凝滞着，很难流动。 他唯有凭着肉体的力量，向着对面端坐在红綾上的白灵缓缓行去。 一步一步，非常艰难。 清风虽然穿透了红光，红光却不曾全部消散，仍然源源不断地从那道丈八红綾上散发出来，虽然，不再有无物不刷的威能，却依旧存在着强大的气息。 顾小召向前行走，就像在泥沼中迈着步子。 这会儿，空气就像浓缩的果汁，变得很是粘稠，强大的阻力阻挡在顾小召面前，只是凭借肉体之力很难穿透，他须得有着强大的意志。 走了几步之后，体力便耗尽。 现在，他依靠的是自己的神念。 神念虽然无法溢出体外，不能控制真气或者灵力，却能在识海中翻滚。 是的，红光不曾闯入顾小召的眉心天宫。 就连被他贴上明心符的周世玉都不曾被红光闯入识海，更何况他这个本体。 无限万象通明录不愧是直通大道的玄功，比起妙玉观的修行功法，多半更为强大。也就是说，白灵的七宝玉霓裳虽然有着无穷妙用，对修炼了无限万象通明录的顾小召却很难起到作用。 这是层次的问题。 就拿那个符师来说，他的境界在顾小召之上，神念的雄浑程度和顾小召相比也不遑多让，能修炼到这个程度，意志力等各方面肯定也不差。 然而，他却被红光勾动了心火，灵力自焚，无法控制，因而陨落。 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简单。 他修炼的功法来自神符门，不过，却是神符门的一些粗浅符法，变得适合天云界的法则之后流传下来。 白灵乃上界天人，天云界虽然不是妙玉观所辖的小世界，其位面法则虽然和妙玉观管辖的小世界不尽相同，然而，她毕竟站得高看得远，对规则的了解远超符师这样的本地土著。 在她眼中，符师全身上下都是破绽。 只要她使出真本事，就能像碾死一只蝼蚁那样干掉对方，而结果也真是如此。 当然，这样做，云海界的神符门中人也就知道了她的存在，知道有妙玉观的人偷偷潜入了自家地盘。 如此，那些家伙必定会有所反应。 不过，这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面对天劫，她不能分心，只能先出手将这些蝼蚁碾死，然后，再集中精神去面对天劫。 但是，事情却没按照她的计划那样进行。 有两个蝼蚁竟然没死，其中一个家伙竟然敢反抗，一步一步向着自己行来。 诚然，七宝玉霓裳在天云界仅仅只能发挥战力的一层，然而，那家伙能经得起自家这本命法宝的一击不死，还能顶着强大的压力反抗，绝非是一只蝼蚁。 如此看来，对方多半有着神秘来历。 不过，终究是螳臂当车。 也只是自己要应对突然而来的天劫，腾不出手来对付这家伙罢了！ 天云界的天劫，也就是天道法则对某些强者的一种排斥，就像人体的免疫系统针对病菌的反应。 有些病菌很容易就被免疫系统杀死了。 这些普通的病菌便是一些陨落的强者，有的是在进阶失败后身死、有的是心魔作祟疯狂而死、有的是破碎虚空不成被雷霆劈死…… 总之，不过是一些杀伤力不够的病菌。 而有些病菌却非常强大，他们顶住了免疫系统的攻击，不过，却也被免疫系统排除了出去。 比如飞升之类的…… 对于这些病菌，天道法则并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态度很简单，好聚好散，你虽然让我难受，但是，只要你走了就好，那么，大家都好。 天道法则最讨厌的就是白灵这样的外来者。 这些病菌闯入体内，神出鬼没，很难抓住，一旦抓住那些家伙又能通过许多秘法伪装。 就像鞋子里面的小石子，虽然对身体没有什么伤害，却也让你很是难受。 深吸一口气，白灵的身形忽然降落。 身下的那道丈八红綾像倒流的水一般迅速缩小，缩小成三寸长短，像一条红色的蚯蚓在白灵跟前飘拂。 漫天的红光轻轻一荡，然后，消散于无形。 顿时，阻力为之一轻。 随后，清风吹了过来，轻轻在白灵的面门上一拂，朝着她的眉心天宫吹了过去。 瞧着甚是轻微，异常淡然。 白灵却如临大敌，她举起自己的右手食指，竖在了眉心，那条三寸长的红綾缠绕在食指之上，隐隐散发着红光。 红光瞬间被清风吹散。 这时，白灵红唇微张，轻轻吐出一口长气。 这口气和清风相逢，瞬息之间，便融为了一体。 清风拐了个弯，擦着白灵的发际吹了过去，绕了个大圈之后，竟然向着顾小召吹来。 无量清风劫虽然厉害，却也不是没有法子应对，白灵就通过秘法将其引了开去。 只不过，吐出这口气之后，她脸色也就苍白了几分，整个人变得异常憔悴。 为此，她付出了不少代价。 清风徐来，就像是老天爷漫不经心呼出的一口气，面对这清风的吹拂，顾小召左晃右避，不管身形如何变化，终究还是被这清风迎面吹上。 只觉面庞一阵清凉。 清风钻进了顾小召的眉心天宫，闯入了识海。 顿时，识海内掀起了好几十级的飓风，飓风过境，无物不毁。 识海上方的那颗硕大的符丹也被吹得滴溜溜地打着旋儿，散发出来的月华被狂风吹散，神念忽聚忽散，终究是散的时候居多。 短短的两个呼吸，眼看神念就要枯竭。 现实中，顾小召僵立在原地，眼神直勾勾地望着前方，就像是被某人施了定身法。 这时候，就算是一个小儿执刀，也能取了他的性命。 只不过，白灵无暇他顾。 无量清风劫过去了，黑水劫又来了。 只见她头顶十余丈的空中，突然间，出现了一个黑洞，洞口三寸方圆。 不一会，漆黑如墨的水便从那黑洞中涌现出来，像是一条小小的瀑布奔流而下，对准了白灵头顶的百会穴。 白灵没有躲避。 她非常清楚，类似这样的天劫可以想法引开，让别人受过之类的，但是，千万不能躲。因为随着时间的推移，天劫只会越来越厉害，越是躲避下场就越惨。 若是不能祸水东引，那就只能正面硬刚。 白灵深吸一口气，漂浮在她面前的那条三寸长的红綾再次缩小，缩小到了肉眼难以看清楚的地步。就算是你施展了鹰眼符，视力远超老鹰等飞禽，这会儿，瞧见的亦不过是一颗细细的红点。 红綾从她的眉心天宫钻了进去，消失在识海之中。 识海内，漫天红霞，鲜红如血。 红光冲刷之下，空中漂浮着的那个紫色的气泡就像被针扎过的气球，啵的一声，破裂开来。 身着彩衣的绝色美女从气泡中脱困而出。 与此同时，一个水晶棺亦飞了出来，咻的一声，飞向了识海的边缘，不知去向了何方。 红光向着彩衣女子聚拢。 不一会，所有的红光都被清扫一空，全都笼罩在彩衣女子身上，那身彩衣也就变得光辉夺目。 下一刻，彩衣女子从眉心天宫飞了出来。 这时候，顾小召的识海中，又是另一番景象。 顾小召的元神遁入了石碑世界，不如此，也就会被清风吹散化为尘埃。 在他视线中，石碑微微颤抖。 是的，石碑在颤抖。 一直以来，石碑都是巍然不动的样子，这会儿，却颤抖起来，就像是睡得太久之后伸懒腰。 是的，石碑给顾小召的感觉便是如此。 这一刻，它就是一个生灵。 伸懒腰之后，石碑开始吸气。 然后，识海中便有了变化，那些肆虐的清风像是被吸尘器吸住的纸屑一般，纷纷投向了符丹，被隐藏在符丹中间的石碑世界所吸收。 随后，石碑世界一阵震动。 石碑散发着青光，像是一根在春天探头的竹笋，竟然向上硬生生地拔高，虽然，只是拔高了一寸，终究还是拔高了，不过，很快这变化就停止了。 石碑再次巍然不动，上面依旧爬满了不知名的青苔。 顾小召没有丝毫犹疑，念头一转，元神遁出了石碑世界，回到了本体。 于是，他瞧见了黑水从天而降。 这些看上去轻飘飘的水滴，其实，每一颗都重若千钧，并非物理意义上的重量，而是针对神念而言的重量，就算是没有被黑水砸中，就算是被水滴擦着神念一下，念头当毁。 这便是黑水劫，不能躲，只能正面硬刚的天劫。 随后，顾小召瞧见一个身着霓裳彩衣的绝色女子的虚影从白灵的眉心天宫飘了出来。 她挥舞霓裳，袅袅上升，像是飞天的神女，迎着黑水就飞了上去。 舞动中，七彩霓虹闪现。 其中，红光最盛。 第一百五十一章 雷劫 顾小召心里明白，这女子便是白灵的元神真身，不远处的那个三岁小女孩，不过是一具皮囊。 元神离体之后，小女孩也就像无骨人一般瘫软在地，双目紧闭，人事不知。 怎么办？ 既然，那妖孽元神出窍，那么，只要将这小女孩的穴窍封住，使其无法转回，如此，气息也就不得不在这片天地扩散开去，只能接受无穷无尽而来的天劫。 无量清风劫。 黑水劫。 雷劫。 心魔劫。 …… 无数劫数接踵而来，到得最后，元神终究会消散。 只是，时机最重要。 若是动手早了，那妖孽多半能在天劫下腾出手来，那么，自己的所作所为也就没有意义，对方绝对能够在动手之前阻止自己。 动手要是晚了，妖孽也就扛过了天劫，那时候，不管做什么都没有用。 所以，只能在这家伙渡劫的最关键的时刻出手，如此，方能寻到一丝生机。 何况，现在顾小召就算想要动手也不成。 天劫落下，无穷威压。 即便目标并非顾小召，那一刻，顾小召仍然受到了影响，全身骨骼咯咯发响，像是被无形而强大的力量紧紧包裹着，难以承受。 除了骨骼之外，全身血肉和五脏六腑同样在颤抖，以至于顾小召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抖动起来。 即便是吸气，也是困难无比。 顾小召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这才站定，不至于瘫软在地。 这种状况下，让他出手，未免强人所难。 他抬着头，盯着前方。 神念汇聚在眉心天宫，元神在识海中盘膝而坐，一缕缕的青光在身上荡漾着，随即，像清风一般盘绕着他而转动，每一逸散开去，又像风筝一般飞了回来。 那根线始终在拽在顾小召手中，线的另一头系在了石碑之上。 石碑已然将无量清风劫降服。 这也是顾小召站在天劫范围内的原因，因为无量清风劫和黑水劫同出一源，身上带着无量清风劫气息的他也就不会受到黑水劫的攻击。 所以，他只需要扛过这无形的威压即可。 当然，若是连这附加的威压也承受不起，那谁也怪不了，只能怪自己无能。 经文声断断续续，好不容易，顾小召的元神方才将破妄证真决的那段经文念诵完毕。 于是，一丝念头探出了眉心天宫。 于是，世界变得五采多姿起来。 绝色女子迎着黑水而上，七彩霞光中，红光大盛，红光冲霄而起，恰好和黑水撞上， 两者就像是被消磁一般，齐齐消散。 只是，双方都有援兵，像铜豆般大小的黑色水滴源源不断地从黑洞中涌现出来，劈头盖脸向着白灵元神打下。白灵面带冷笑，在空中翩翩起舞，一举手一抬足，便有七彩霞光缭绕盘旋，一阵阵红色光芒脱颖而出，将黑水消散于无形。 一时间，僵持不下。 像白灵这种情况，须得经受三重天劫，无量清风劫，黑水劫，雷劫…… 三劫过后，白灵的元神也就沾染了这方天道的气息，这时候，只要能回转身体，也就能瞒天过海，天道不会再把她当成入侵者。 这三个劫数无从躲避。 时间拖得越久，天劫的威力就越大，故而，宜早不宜迟，须得正面硬刚。 当然，三劫过后，要是元神无法回转身体。 情况那就不同了，我们都知道白灵将遇到什么局面，那时候，天道和元神之间也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元神不灭，天劫不断。 这个道理，白灵明白。 顾小召也清楚。 前世在飞来峰生活的他，对这些事情门清。 这也是顾小召敢于前来面对白灵的缘故，若是全无一点机会，他也不会前来。面对必死之局，仍然昂然而入，那并非勇敢，而是愚蠢。 明明知道有一丝胜利的机会，却选择了逃避和放弃，那才会滋生心魔。 这时候，情况又有了变化。 运转了破妄证真决的顾小召清楚地瞧见，无数五彩斑斓的灵气从四面八方汇聚了过来，在头顶的天空盘旋，这些灵气越来越多，越来越厚，慢慢地，形成了一团重重叠叠的云团，五彩霞光照耀四方。 “咻！” 霞光直冲云霄，灵气团将头顶的天空捅出了一个大洞。 与此同时，下方的黑洞忽然消失，自然而然地，黑水劫也因此消散。 白灵扛过了黑水劫。 然而，真正的考验这才开始。 三劫之中，无量清风劫不过是试探，黑水劫是继续试探，真正考验修行者的还是雷劫。 在苍梧界，阴神真人若要突破到阳神境界，阴神需飞上九天，在九天之上承受万雷之劫。直到阴极阳生，渺渺然中得到一点真性，如此，方能成就阳神，以待霞举飞升。 白灵无需飞到九天之外，也无需承受万道雷霆，她只需要扛过三道雷而已。 第一道，天雷。 没有狂风、没有暴雨、没有乌云……也没有任何预兆，当灵气团冲霄而起之后，凭空就响起了一声闷雷。 准确地说，这雷声是无声的。 这话好像有语病，其实不然。 人也好，动物也好，耳朵是听不到这雷声的，就拿几十里外的滴水观坊市来说，那里的人依旧在街上来来往往，相互谈笑。 这雷声只是针对神魂而来。 雷声响起，白灵的元神为之一颤，光影也就虚了几分，不再像先前那般凝实，也没有那般鲜活。换成一个修为不高的家伙，这一声闷雷便能将那厮的元神震散。 远处，滴水观。 云深不知处的高山之巅，或者漆黑不见丝毫光影的地底深处，又或者竹林间小溪旁，各自有人同时向雷声响起的地方望来。 高山之巅，须发皆白的老人面色凝重，下一刻，便抬起脚，迈出了悬崖，踩在云海之上。 然而，下一刻，他叹了口气，收回了那只脚。 仍然站在山巅上，只是，视线始终放在那个方向。 漆黑无边的地底深处，一双眼睛睁开，黑暗中也就有了光，稍倾，便又合上，黑暗再次沉默无声。 竹林间小溪旁，一个中年文士哈哈大笑，拎起酒壶仰头灌入口中，大口大口地喝着烈酒。 饮罢，将酒壶一扔，踉跄着摔倒，摔入小溪之中，随着溪水往下游流去，乍浮乍沉。 第一百五十二章 雷劫三连环 雷声尚未结束，轰鸣声中，一条长蛇一般的银线从天而降，直直地劈向白灵的元神。 其速之快，远胜白驹过隙。 可以说是从空中拉了一条银线下来，也可以说是在下边拉了一条银线到天上去。 银线落在七彩霞光之上。 “哗啦！” 一石激起千层浪，灵气激荡，犹如狂澜，在无尽虚空中忽而扩散，忽而聚拢，电光四射，就像焰火一般在虚空中燃烧，所过之处，无物不焚。 一朵朵的小火苗在空中悬浮飞舞，忽而向东，忽而向西，时而向南，时而向北…… 当然，若是有肉眼凡胎在此，当瞧不见这一切。 唯有神念方才能感应得到，然而，神念一旦接触到这些火苗便会燃烧起来，那种疼痛非一般人能够承受，并且，火焰会沿着神念所来的方向延伸而来，钻入识海之中，掀起漫天大火，焚烧一切。 顾小召的念头接触到了这些火焰。 但是，这火焰却对他无害。 原因很简单。 无量清风劫进入识海，被石碑所捕获，继而降伏，石碑也就解析了天云界的位面法则。 不管是无量清风劫，黑水劫，还是雷劫，威力虽然有着不同，形式也不同，然而，法则的本源力量却是相同的，都来自天云界的天道，只不过，手段不同罢了。 解析了位面法则，顾小召身上也就沾染上了天云界的天道气息。 也就是说，天劫对其无用。 说得更明白一点，那就是天劫把他当成了自己人，自己人不打自己人。 如果，顾小召的境界比现在更高，即便不是先天，只要是后天巅峰就能扛得住这天劫的威压，如此，他可以趁着白灵和天劫对抗之际下黑手。 然而，他的境界未免低了一些。 即便是仅仅和天劫的威压对抗，他就有些吃不消，只是在勉力在支撑。 天雷落下，霞光四散。 最中心的红色光晕却始终不灭，那条红綾漂浮在空中，将那条银线全部吸纳入内，随即，表面上噼里啪啦地闪烁着电芒，红光在电芒中渐渐变得黯淡。 最终，红綾像是一条垂死的赤蛇从空中坠落，被绝美女子一把抓住。 白灵的元神毫发无损，只是，由七宝玉霓裳组成的最外一层保护壳被天雷劈掉了。 接下来，当是地雷。 这个地雷，自然不是地球上的热兵器，而是大地之雷。 所谓天道，上指天，下指地，天雷从天而降，地雷则由地而生，地气之母，雷霆万钧。 天雷尚未散去，地面上，突然间，盛开了朵朵白莲。 一朵朵细小的白莲聚在一起，组成了一朵硕大的白莲，那朵白莲将白灵的元神装了进去。 白莲是莲花瓣是透明的，本源来自于大地，是由大地滋生的气。 顾小召能瞧见花蕊中的白灵元神。 那个绝美女子一脸媚态，斜斜地躺在花蕊之上，任由一道道白光在自身上冲刷。 这白光便是地之雷。 白灵元神的眉心处有着一盏青灯，瞧着像是纹上去的一般，然则，元神上又怎能纹身？ 这的确是一盏青灯。 一盏由念头凝聚而成的青灯。 这盏青灯有着一个名字，叫做七情六欲青莲灯，顾名思义，点燃这盏灯并非凡火，而是人间的七情六欲之火，妙玉观修炼的便是七情六欲之法。 妙玉观、问心斋、离恨天宫三个门派同出一源，修行的观念却背道而驰。 只不过，却都脱不了了人间之情，红尘之气。 妙玉观选的是沉入红尘之中，以情入手，以欲为本，取七情六欲为自己所用，这门修行功法非常危险，一不小心就会沉溺于七情六欲中不可自拔，后果很严重，将走火入魔，被自家的欲火焚烧而死。 问心斋的路子则是脱离出来，一旦修行便心如冰晶，不起半点波澜。 但是，问心斋修炼到每个大境界的门槛时，就不得不进入红尘历练，踏上问心之路。 非如此，不能寻到自我之道。 白灵在上界的死对头张梓涓现在就站在某个大境界的门槛前，不得不下界踏上问心之路。 这条路异常危险，上万年下来，死在这条路上的问心斋同门可以说是不计其数。 入了红尘，若是不能超脱寻到自我的道，也就只能在红尘中生死轮回。 这两者，一个是入世之法，最终却是出世之道；另一个是出世之法，中间，却也要在世间去走一走。 其中，孰优孰劣，并无定数。 无非看是不是适合自己罢了！ 适合便事半功倍，要是不适合也就事倍功半。 和这两者不同，离恨天宫走的又是另外一条路，她们走的奇门之法，斩念修行。 将念头斩断，渡入棋子识海之内，待得成熟之时便收割果实，如此，也就感悟了棋子渡过的一生，也就免掉了亲身去红尘走一趟的危险。 只不过，这法子其实也算不得安全。 离恨天宫出的最多便是精神分裂的疯子，这些疯子皆是练功走火入魔而造成的。 说起来，白灵真正的本命法宝其实不是七宝玉霓裳，真正的本命法宝应该是眉心的这盏七情六欲青莲灯。 每一个妙玉观弟子的本命法宝都应该是元神中的这盏灯。 七宝玉霓裳只是这盏灯在物质世界的一种具象，乃是这盏青莲灯投射在外的实体。 不过，若没有那玩意，七情六欲青莲灯算不得完整，故而，白灵须得将那玩意寻回，如此，才能恢复到正常状态，也因此，引得了天劫降临。 青莲灯在白灵元神的眉心绽放，幽幽火焰，瞧着甚是微弱，却在那白光的冲刷之下巍然不动。 地气冲刷人心。 只要心不动，便莫奈何！ 这时候，顾小召也适应了天劫的威压，能够迈动步子，他瞧了瞧躺在地上的那个小女孩，两者之间，不过区区十余步，就算是慢慢走过去也成。 然而，他还是没有行动。 耐心点！ 顾小召这样给自己说道。 还等等！ 的确，破妄证真决运转之下，顾小召能够清楚地看到白灵的元神明显留有余力，天雷也好，地雷也好，对其都造不成什么威胁。 接下来，才是最关键的时刻。 第一百五十三章 功败垂成 阴雷！ 天雷、地雷之后便是阴雷，这是雷劫三连环的最后一环，也是最难熬的一环。 人这一生，有着阴阳两面。 有正大光明事无不可对人言的部分，也有隐藏在心绝对不会向他人泄露半分的秘密。 阴雷落下，勾起修行者一生中的隐私秘密，且将其无限放大。 通俗的说法就是，阴雷会引起应劫之人一生中所有的负能量，使其陷入后悔、痛恨、耻辱、愤怒等等负面情绪之中，陷入其中，从而无法自拔。 对白灵来说，前面两道雷劫不过是小儿科，真正考验她的只有这最后一环。 妙玉观的修行，对阴雷有些忌惮。 毕竟，妙玉观的修行讲究的是纵情而为，恣意而行，一切随心所欲，无非善恶，不关是非。然而，终究还是和大部分修行法则背道而驰，近乎于魔道。 即便，弟子们从小就被教义功法等洗脑，她们终究还是要接触外界。 接触多了，难免会产生一些想法。 有些疑问也就会隐藏在心底，甚而对自己的一生产生怀疑，这其实不妥。 修行其实就是修心。 简单地说，就是不断产生疑问，然后又不断找出答案的过程，虽然，这个答案不见得是大众答案。然而，只要你认为这答案是正确的，于你而言，它就是正确的答案。 只要某一个疑问没能找到答案，就算你越过这一关，对于日后，终究是隐患。 所谓的隐患往往就会在应劫的时候爆发出来。 白灵若是对自己的过往只要有一丝一毫的怀疑，当阴雷降生的时候，便会引起心魔劫。 是的，阴雷其实不可怕。 可怕的是由此而滋生的心魔劫。 对每一个修行者来说，在无尽虚空中飘荡，不知来自何方，又不知去向何处的魔，绝对是生死大敌。 所以，修行失败叫做走火入魔，敌对势力的修行者被称之为域外天魔，和本门的修行法则大道精义背道而驰的被称之为魔门…… 某些情况下，人类修行者可以妖族和平相处，甚至能和来自九幽黄泉的恶鬼共同对敌。 唯有魔，这个来自不知地所在的不可知存在，修行者无法与之和平相处。 魔是以修行者的元神为食物，所以，要嘛是被魔所吞噬，要嘛将其放逐到无尽虚空，两者之间，不死不休。 修士修炼到天人境界，将会遇到天人五衰，其实，这所谓的天人五衰便是由魔来造成的。 到了那个境界，因为魔而陨落的大能绝对比陨落在其他大能手中的更多。 对白灵来说，只要她对自己的过往有着一丝怀疑，阴雷降临的那一刻，心魔便会紧跟而来。 所以，她这一刻如临大敌。 白色莲花消散，一朵一朵地化成虚影消散，白光消失，就像从未出现过一般。 紧跟而来的是一朵朵黑火，虚空中突然出现的黑火，一朵朵像小花瓣一般投向了白灵的元神，附在了元神之上，燃烧着，白灵身上散发的光泽尽数消散，被黑火当成了油料，全部吞噬，进而燃烧。 眉心转动的那盏七情六欲青莲灯隐入了眉心之中。 对这些黑火来说，青莲灯中的七情六欲乃是最佳的养料，最是喜欢不过。 这些黑火便是阴雷。 即便，白灵身为上界天人，对此也无法可施，唯有坚守意念，一以贯之，如此，硬生生地熬过去。 很快，黑火就在白灵的元神上扩散。 瞧过去，就像是被黑火所吞噬一般。 现在！ 就是现在！ 顾小召举起手，在自己眉心一点，神念在眉心天宫一凝，脚尖在地面一点，整个人便向前奔了出去。 说是奔，这只是他自己的感觉。 若是有人在一旁观看，当瞧见顾小召咬着牙关慢慢地挪动着步子向前而行，那样子，就像身后拉着一座无形的大山，看着甚是辛苦。 一步！ 两步！ 三步…… 不知道过了多久，全身都被汗水浸湿了，顾小召终于来到了那个三岁小女孩身前。 小女孩平躺在地上，闭着双眼，表情平静，白灵的元神离体之后，那一丝媚意也就消失了，如今，才算是恢复了正常的状况，一个安静地睡着的小女孩。 来到了小女孩身边，这事还不算完。 顾小召须得抓紧时间。 要想白灵的元神无法返回这具身体，顾小召就必须封住小女孩的眉心天宫。当初，他使用锁神指，再贴上明心符，封住了周世玉的识海，使得白灵的念头无隙而入。 如今，依法而为？ 不！ 不能这样！ 那时候，白灵不过是不想多付出心力在上面罢了，如果对方真的全力施为，多半能破开顾小召的封禁。 所以，顾小召不仅要做这些步骤，还必须挡住白灵元神的反击，至少，要挡住第一波的攻击，将对方挡在小女孩的识海之外。 只要稍稍拖延一下时间，天劫便会紧跟而来。 那时候，就算是白灵熬过了雷劫三连环，还有其他劫数紧跟而来。 那时候，白灵也就没有余力再来对付自己了！ 是的，只要挡住第一波攻击。 只不过，说起来很简单，真正面对的时候却很难，能否扛过这一波攻击，顾小召并无把握。 事已至此，再难也要上。 顾小召半蹲着，在小女孩的眉心一点，念头一转，神念渗透入对方的天宫，像胶水一般将穴窍的缝隙黏上。 神念潮水一般退回，顾小召微微摇晃身体，一个踉跄，险些摔倒。 他挣扎着把手放入百宝囊，掏出一张淡黄色的符纸。 明心符。 明心符的功效非常单一，不能增强神念，也不能让灵力变得浑厚一分，它唯一起到的作用就是明心见性，让外魔难以入侵。 比较适合用在静心冲关破境之时，当时，现在使用也算是对症下药。 之后，顾小召努力站起身来，转过头。 下一刻，他的瞳孔猛地一缩。 面前三尺开外，空中漂浮着一个黑影，一个燃烧着黑火的黑影，不知何时，白灵的元神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的身后，让他毫无察觉。 眼前只是一团黑火，黑火中，露出了两个眼珠，眼神带着一丝讥诮。 是的，在那双眼睛中，顾小召瞧见了一丝讥诮。 就像是猎人瞧着陷阱内的猎物在无助地挣扎，在对方眼里，自己就像是一个跳梁小丑。 顾小召并未失常。 没有惊惧，没有害怕，没有觉得羞辱，更没有感到绝望，他站在原地，没有后退，而是伸出手，手指向前一点。 一缕真气从手指间涌了出去，形成一道微弱的无形的真气，向着对面的黑影击去。 就算是蝼蚁！ 蝼蚁也有自己的反抗！ 昔有蜉蝣，朝生而暮死，这是蜉蝣的命运，无数的蜉蝣都甘于被命运掌控，唯有一只，出生南海，不甘向命运低头，不甘朝生暮死。 蜉蝣化形，背离天道，驱着鲲鹏扶摇而上九万里，直入青冥，冲上了九重天。 小小蜉蝣，也能如此，何况乎人！ 即便是螳臂当车！ 即便是以卵击石！ 那也要当！ 那也要击！ 不如此，念头不得通达！ 不如此，修行不得圆满！ 面对顾小召的这一击，白灵笑了，笑容中，七彩霞光闪现，一丝一缕，包裹着一朵朵的黑火，就像往火堆里抛下砂砾一般，火焰顿时熄灭。 随后，顾小召的真气打在了白灵的身上。 身上漾起一阵波光，随即消散。 这便是顾小召这一击造成的后果，就像给对方擦拭衣衫上的尘埃一般。 “继续……” 白灵呵呵笑着。 七彩霓虹随着笑声闪烁。 顾小召沉默着，观察着四周。 此刻，方圆十几里，天高气朗，阳光灿烂，五彩灵气忽而上升，忽而下降，像调皮的孩子一般四处追逐。 天劫？ 并无天劫的征兆。 一切如常。 在上界，白灵在破境的时候曾经承受过一次雷劫三连环，那一次，远比这一次厉害，更为厉害的都熬过去了，这一次也就能轻松地熬过去。 其实，可以很早结束。 之所以没有结束，除了想看顾小召会做什么之外，白灵还想多吸收一点天道的气息。 现在，已经知道了顾小召的招数，也就没有必要再拖延时间，毕竟，自己身上的天道气息正在一点点消散，时间拖得久了，全部消散之后，天劫又会降临。 那玩意虽然她不怕，不过，却也麻烦。 瞧了一眼被贴上符纸的小女孩，白灵似笑非笑地望着顾小召，艳光四射。 “这就是你的招数，我真是太失望了……” 白灵向顾小召飘了过来。 彼此间的距离原本只有三尺，如今，这距离更短了，几乎是脸贴着脸。 “要知道，除了她，还有一具身体……” 说罢，白灵的元神顿时像青烟一般消散，嗯，准确地说，是消散成一缕青烟。 那缕青烟从顾小召的眉心钻了进去。 穿过眉心天宫，进入识海深处。 只见一颗圆月悬浮在上方，缓缓转动着，洒下了淡蓝色夹杂些许金色的月华。 月华如雾，月华如海，弥漫在识海之中。 白灵眯着眼睛，七彩霞光闪现，向着明月飞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识海之争 为什么选择顾小召？ 顾小召是男人，白灵的本体是女性，一个女性附身在男人身上，仔细一想，这感觉挺违和的。 这里，还有两个人。 昏迷不醒的小女孩，以及昏迷不醒的周世玉。 虽然，顾小召封闭了她们的眉心天宫，然而，只要花费一些功夫，用不了多少时间，白灵也能破解。 是的，明心符出自无限万象通明录，层次颇高，不过，毕竟是转换而来的符文，顾小召的境界又如此低微，制作出来的符威力也就一般。 但是，白灵却没有选择她们。 为何不选小女孩？ 原因很简单，不管白灵如何大能，终究要遵循天云界的物理规则，不可能让小女孩一夕长大。 三岁小女孩的身体太过孱弱，若是附身在小女孩身上，身体根本无法承受白灵的元神。 换一个角度来说，那就是白灵须得时刻压抑自己，小心不要把这具身体弄坏。 每次动手都得小心翼翼，不要施展太过强大的术法。 这样的状况，白灵自然不取。 当初，之所以附身在这小女孩身上，无非是时空裂缝就定位在那里。 既然如此，换成周世玉可否？ 周世玉是年方二八的佳人，长得也不赖，炼气境初阶的修为，身体也很强悍，虽然不能完全承载元神之力，至少，每次施法无需太过小心翼翼。 若不是周世玉的神魂中隐藏着离恨天宫那个女疯子的一个分神，白灵多半会选择她。 一山不容二虎。 白灵若是强行占据周世玉的身体，多半会引起那一个分神的应激发应。说起来，那个分神才是周世玉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 分神若是不忿，给白灵来一个一拍两散。 即便只存在这样的一个可能，也是不取。 所以，白灵选择了顾小召。 即便顾小召是雄性，那又如何？ 修炼到了一定的境界，本就雌雄不辩，可雌可雄，外表的性征或者体内的荷尔蒙之类的玩意皆都成了无用之物。特别是对这些专注于修炼元神的修士来说，肉身不过是一具臭皮囊，到了一定的时候，甚至可以丢弃。 准确地说，肉身对白灵这样的元神修士来说，不过是衣服，一件随时可以调换的衣服。 况且，顾小召身上蕴藏着一个大秘密。 白灵对这个秘密非常好奇。 她潜入顾小召的识海，寻找顾小召的神魂，便是想要将这个让她这样的元神修士也感到好奇的秘密挖掘出来。虽然，她已经有了自己的道，不过，他山之石可以攻玉，说不定，顾小召的秘密会对她的修行有帮助。 何况，在顾小召身上散发出一种奇特的气息。 那气息吸引着她，那是一股和自身同源的气息，不像同门，而是更胜同门。 这种感觉非常奇特。 是她从来没有产生过的感觉，有些像一见钟情，却远胜一见钟情。 最初，在顾小召身上并没有这样的气息。 现在，对方的身上却产生了这样的气息。 这是怎么回事？ 白灵没有细想，在她看来，这也应该是顾小召的秘密之一，只要自己占据了这具身体，搜刮对方神魂的秘密，到时候，总会找到答案的。 是的，可以这样说，白灵之所以选择顾小召这件不怎么合身的衣衫，最主要的原因便是如此。 然而，进入顾小召的识海之后，素女问心决突然发动。 仿佛被人用冷水浇头一般，白灵清醒了。 自己，还是中招了！ 原以为安然地渡过了阴雷劫，实际上，却并非如此，终究还是有一丝心魔出现了。若非心魔作祟，自己又怎么会被那所谓的同源气息所吸引，多少有些莽撞地闯入了对方的识海。 顾小召可不是那个三岁小女孩。 他有着强大的神魂力量，有着自己的道，甚而，在对方身上，说不定还隐藏着让自己害怕的力量。 不过，来也来了，那就试试吧！ 就算对方有着主场之利，那有如何？ 境界相差太大，面对泰山压顶之势，就算你不想弯腰也不得不弯腰。 念头一转，白灵便出现在明月前。 郎朗明月篆刻着无数金色符文，散发着月华缓缓旋转。 月华落在白灵的元神上，透着丝丝凉意，眉心处，七情六欲青莲灯旋转着飞了出来，贪婪地吸收着月华。对用神念凝聚而成的青莲灯来说，这些淡蓝色夹杂些许金丝的月华是最为精纯的养分。 面前一丈开外，顾小召盘膝而坐，漂浮在空中。 竟然没有躲？ 这片识海乃是顾小召的地盘，他若是想要躲避，白灵须得花费一番功夫才能将对方揪出来。 他为什么不躲？ 难道他以为可以和自己正面对抗？ 白灵心头掠过一丝疑虑。 她展颜一笑，绝代风华尽在这一笑，七彩霞光随着这一笑轻轻漂浮，将月华吞噬，出现在了顾小召跟前，轻轻地拍打着顾小召的脸颊。 白灵修炼的是红莲妙玉心经，这七彩霞光便是元神之力，只需一丝一缕，便能勾动目标心火，使其七情六欲横生，难以自已。 在这识海世界，去掉肉身的束缚，这功法更为厉害。 在白灵看来，此时，中招的顾小召当被七情六欲之火炙烤，昏昏然、渺渺然、丑态百出。 然而，霞光映照下，顾小召却巍然不动。 他冷冷地看着白灵，眼神无惊亦无惧！ “哼！” 白灵冷哼一声。 冷哼声在识海中回荡，掀起了滔天巨浪，月华被飓风卷起，消散无踪。 身后的明月滴溜溜地打着旋儿，同样在狂风中颤抖着，仿佛下一秒就会被吹跑。 顾小召沉默着，身形在狂风中摇晃。 他仍然盯着白灵，眼神无惊亦无惧。 白灵收住笑声，朝着顾小召轻轻一指。 一缕红光从指间涌出，将顾小召全身贯穿，最终，化为点点星光消散。 虚影？ 白灵面不改色，视线向前探去。 果不其然，顾小召的神魂出现在视线之中，这时候，正向着身后的明月遁去。 白灵的目光将其追上。 红光随着目光而至，第二次将他洞穿。 顾小召的身影再次散开，在明月里再一次凝聚，只不过，这身影远没有一开始那么凝实。 每一次被红光射中，他的神念便会损耗不少。 看你还能顶多久？ 白灵冷笑一声，追了过去。 第一百五十五章 贪婪 “哆、沓、铽……” 下一刻，白灵出现在顾小召面前，手一挥，一道红光落下，定住了顾小召。 顾小召面无表情，依旧无惊无惧。 白灵听见了诵经声。 这是她从未听过的语言，音节古怪，有着震荡神念的功效，经文声在无尽虚空中回荡，识海中的风暴渐渐平息，这时候，白灵突然心生警兆。 素女问心决自发运转起来。 危险！ 危险！ 非常危险…… 危险来自何方？ 只能是来自对面这厮！ 白灵不敢怠慢，眉心处的七情六欲青莲灯旋转着飘出来，灯光闪耀，照在面前被她定住无处可逃无法遁去的顾小召身上，这光乃是蚀骨之光，专门针对神魂念头。 被这光照着，三魂六魄当分解开来，就像烤箱中的冰激凌瞬间化为糖水。 果不其然，顾小召被这光一照，原本还算凝实的神魂顿时化为了虚影。 只要神魂消散，白灵便可鸠占鹊巢，将这遍布识海的神念吞噬一空，获取对方记忆。 只能获取少部分记忆，虽然也有些可惜，却只能这样了！ 最初，白灵想要完整地捕获顾小召的神魂，就像当初用水晶棺禁锢那个三岁小女孩的神魂一般。将顾小召的神魂禁锢之后，她有着大把的时间，慢慢地分解其三魂六魄，将顾小召隐藏在神魂深处的秘密挖掘出来。 当然，如今这目的无法达到。 在蚀骨之光照射下，顾小召的神魂大半消散，一些记忆也就随之而去。 白灵只能希望，那个大秘密不在其中。 要知道，单是那古怪的经文，白灵就垂涎三尺。虽然，这经文声尚未念诵完毕，顾小召的神魂就被她禁锢了，不知道全部念完是何种威力。 能让她这样的元神修士也觉得危险的经文，绝对是来自上古的秘传。要是不能在顾小召残缺的记忆中寻到这秘密，白灵肯定会大失所望。 但是，目前这状况，她只能选择那样做。 危险将临，她不可能置之不理。 然而，眼看顾小召的神魂在蚀骨之光照射下渐渐消散，经文声也不在识海中回荡，事情却不见有丝毫的变化。是的，那警兆声依旧在白灵的神魂深处回荡。 她仍然觉得有莫大的危机在身边盘旋，正伺机而动，就像是一把利剑悬在头顶。 怎么回事？ 下一刻，白灵的元神一阵摇动。 那一刻，她的心神险些散去。 只见一根虚线通过七情六欲青莲灯为中转点连着她和顾小召，虚线的另一头却探入明月之中，延伸到了明月的中心，不知名所在。 这是超出她控制的存在。 对某些高高在上的大能来说，喜欢一切尽数掌控在手里，不喜欢不受自己影响的变数存在。一旦出现变数，能够淡然面对冷静处置的其实也不多。 白灵以为自己是其中的一个。 然而，当她真正面对自己所无法控制的变数时，却也进退失据，元神震荡。 神魂深处，报警声越发急促。 危险！ 念头一转，如一把金色的剪刀向那虚线剪去，在精神世界内，任何念头都可以转换为实质。 “咔嚓！” 白灵分明听到了剪刀将虚线剪断的声音。 然而，金色剪刀消散之后，那根虚线却依旧存在，不曾受到丝毫影响。 这虚线莫非不是顾小召的神念？ 心生疑惑之际，白灵突然觉得神念不受控制地沿着那条虚线向前狂涌而去，就像是投向吸尘器的纸屑。那一刻，她一瞬间运转了好几个和神魂有关的功法，却依旧无法阻止神念的消散。 神念涌了过去，顾小召的虚影渐渐变得凝实。 自己的神念竟然被那厮所吞噬！ 这时候，白灵恍然大悟。 当初，素女问心决发出警兆，那危险的源头便是自己原本不放在眼里的这只蝼蚁吧？ 准确地说，并非指这蝼蚁，指的应该是这蝼蚁识海中蕴藏着的大秘密。 指的应该是这条虚线的主人。 若是在上界，自己或许早就远远遁去，偏偏是在天云界，天云界的位面法则蒙蔽了元神，使其沾染了尘埃，不再晶莹通透，也就一步步踏入了危险之中。 危机，顾名思义，危险中有着机会。 能修炼到现在这个程度，白灵也不少易于之辈，一开始，元神因为变数稍有震荡，如今，已经恢复了正常。 念头一转，扫向缓缓转动的明月，透过那些古怪的符文渗透入明月深处，沿着那条虚线继续向前。 瞬息之间，一个世界迎面奔来。 下一刻，白灵被拉入了石碑世界。 眼前，顾小召背靠着一块爬满青苔的石碑，冷冷地看着她，目光中不见丝毫的情绪。 这眼神，白灵异常熟悉。 在凝望着那些蝼蚁的时候，她便是这般眼神，如今，自己被类似的眼神注视着，她感觉到了莫大的羞辱。 念头一转，想要观察四周。 念头却被压在元神之中，就像是被五花大绑一般，根本就无法使用。 白灵心中大骇，一连默诵了好几道法决，然而，所有的功法都失去了效用。到了她这个层次，虽然也需要吸纳外界的天地灵气，斗法的时候，也时常利用天地灵气。但是，自身也积蓄了海量的灵力。 像白灵的元神，内核是神魂力量，围绕着内核其实便是被一层层压缩的灵力。 现如今，构成她元神的灵力已然压缩了三十六层，若是能压缩到九九八十一层，那时候，当会引起质变，更上一层楼，突破到下一个大境界。 然而，现如今，这些灵力却全然不听使唤。 不仅如此，念头也被无形的力量压迫，不能出内核一步，包围在内核外的那些灵力就像是守卫一般。 白灵将内心的惊骇强行压下，环顾四周。 这是一个浮空岛，外面是无尽虚空，岛上，种植着一些药草，一些烂得掉渣的药草，白灵的目光在上面匆匆扫过，然后，落在了灵米田上。 灵米？ 这的的确确是灵米！ 整个妙玉观，只有一亩灵米田，据传，数千年前，这灵米田其实是三亩。也不知道是种植不得法，还是灵米的种子退化，现如今，只得一亩地存在。 再过一段时间，这一亩灵米多半也保不住。 对此，观主可以说是心急如焚。 弟子们若是下山出外游历，总会被交代一二，让她们寻找灵米种子，最好是能寻到如何种植灵米以及保持种子不退化的方法，这是最重要的几个师门任务之一。 不仅是妙玉观，问心斋和离恨天宫同样颁布着类似的师门任务。 对她们这些修炼元神的修士来说，灵米的功效非常重要，在练功或者破境的时候吞服灵米，能够有效地摈除心魔，降低走火入魔的概率。 在这里，瞧见如此多的灵米，白灵心中又是一惊。 然而，让她更加惊讶的还在后面。 灵米田内，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闯入了她的视线之中，那个小女孩长得和被她夺舍的小女孩一般无二。这虽然让她惊讶，却不算什么。 真正让她震惊的是这小女孩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 这气息和她自己一般无二。 当初，她之所以准备夺舍顾小召，便是在顾小召身上隐隐感受到了这股气息。 只要和这小女孩融为一体，当不再有走火入魔之忧，是的，在这小女孩身上，白灵感受到了一股力量。 那是纯粹的净化的力量。 白灵向着小女孩微微一笑，转过身，将内心的贪婪强行压了下去。 这事不急！ 她转头望向顾小召。 对方和她现在一样，都变成了人身，不再是元神状态，这一点，也让她颇为惊奇。 那么，躲在顾小召后面的大能会是谁？ 最终，白灵的目光掠过顾小召的肩膀落在了石碑之上，那是一块能呼吸的石碑，随着一呼一吸，有光闪烁，荧光形成了一道光圈，将黑暗从浮空岛上驱除。 外面，是无尽虚空，虚空中，偶尔有光斑闪现。 混沌界？ 这里是传说中的混沌界？ 故老相传，三千界，无穷天，各自隔绝一方，混沌相连，所谓混沌界，便是时空裂缝。 时空裂缝将三千界所隔绝开来。 是的，所谓三千界泛指的各个主世界，主世界和主世界之间并无通道相连。千万年之中，偶尔才会出现主世界相互碰撞的情况。 那种情况一出现，只能是不死不休的位面战争。 一般情况下，位面战争没有这么惨烈，最多为争夺小世界而战，小世界是主战场。但是，在那种情况下，主战场就变成了主世界，除非一方的天道被吞噬，不然，不会停止战争。 战争失败的结果只有一个，道法失效，宗门灭绝。 白灵从上界进入天云界，也是通过的时空裂缝。 只不过，这时空裂缝比较安全，它紧贴着飞仙台，也就还算固定。 天云界归属于神符门，只有神符门才拥有从上界直接进出天云界的升仙台。 这升仙台便是时空裂缝中漂浮的一个小碎片，类似浮空岛的存在，只要掌控了这里，方能自由出入下方的世界。上界的门派战争，大多是为了争夺飞仙台而战。实质则是为了飞仙台连着的类似天云界这样的小世界。 门派强大与否，也和拥有的小世界的数量有关。 毕竟，小世界的资源对修士们的修行有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这里是一个飞仙台？ 那个石碑便是飞仙台的界灵？ 也不知道这个飞仙台连着几个小世界？除了天云界？还有别的小世界么？能否通向主世界？ 白灵心中充满了疑问。 若是能占据这个飞仙台？ 下一刻，她笑了。 笑得艳如桃李。 第一百五十六章 灵犀一线牵 妙玉观中有一法门。 一点真灵不昧，虚空无尽灵犀一线牵。 只要白灵元神尚存，便能发动这法术，无需消耗神念，也不需要灵力相助。 妙玉观传法之时，总会从众弟子的元神上割下一缕魂火，将这魂火放置祖师堂，点燃一盏青莲灯，这便是妙玉观众弟子的本命魂灯。 但凡弟子下山，都会去祖师堂祭拜，在观中大能帮助下，分出一丝元神在魂灯中。 这样的话，弟子们若是在外遭遇意外，元神被重创乃是消散，只要这一盏魂灯存在，元神也就不灭。日后，只要寻到一具和这元神异常契合的身体，便能重塑肉身，再次踏上修行之路。 这种破而后立的过程异常辛苦，但是，凡是经历了这种过程的修士当有着大毅力、大意志！ 当代妙玉观的观主也就是白灵师傅莲心法师便经历过三次的破而后立。 在生死之间多次挣扎仍不屈服得到了许多好处，现如今，修为深不可测，也是她的存在，妙玉观这才屹立不倒。 当然，一般情况下，弟子们不愿去走那条路。 踏上那条路，成功的人只有寥寥几个，远没有一帆风顺修炼下去成就的大能多。 并且，更多的人陨灭在这条道路上，在生死轮回之间没能扛过去。也有一部分妙玉观弟子虽然扛了过去，在这过程中却滋生了心魔，修为也就停滞不前。 若非必要，白灵不想踏上这条路。 然而，事情若是到了那个地步，她也会狠下心来走上师傅曾经走过的那条路。 魂灯的作用除了能寄存元神，让弟子们重生之外，尚有另一个用途。 这用途便和白灵如今施展的法门有关。 一点真灵不昧，虚空无尽灵犀一线牵。 这其实是一门以元神为坐标的联络法门，白灵若是发动这法门，神魂之火便会燃烧，元神之所见所闻便会出现在祖师堂，被那盏魂灯的灯火所映照出来。 有点类似地球上的视频直播。 并且，她的元神所在之处就会被祖师堂所窥见，那片区域的气息也就被祖师堂所记住，就算是躲在无尽虚空之中也逃不过祖师堂的法眼。 如此，这飞仙台就算躲在混沌界，也会被观中大能寻到踪迹，出手擒获。 对白灵来说，使出这法门，元神多半不保，不过，立下如此大功，师门肯定会仔细维护她的残魂，且会费心思为其寻一具和元神极其契合的身体。 甚至，有可能利用后山的混沌青莲的枝干和叶子，弄出一具躯体来。 日后，元神一旦附在那具躯体上，重新之路将一帆风顺，一日千里。 自己立下的这功劳当得如此重赏。 种种思虑虽然复杂，却一瞬间便从白灵神魂深处流淌而过，就在她灿然一笑的时候，法门已经运转。 顿时，一朵像青莲般展开的火焰在她的神魂深处燃烧开来，很快，整个人便被火焰所包围。 瞧着，就像是在火中涅槃的美凤凰。 冥冥中，一丝信息便向无尽虚空冲了出去。 很难形容这种速度，在地球上，速度最快的是光，一秒便三十万公里，有什么东西能比光快的话，唯有人的念头，念头一转，可在宇宙尽头。 然而，这念头是虚的，只是幻想的产物。 修炼，修炼，也是修念，将念头转换为实质，若能像不知名存在那般一念花开，一念花谢，一念万物生，一念宇宙灭，方能永恒不灭。 白灵的神魂之火燃烧之后，远在不知名缥缈云海中的妙玉观祖师堂顿时有了动静。 灵犀一线牵，突破了时空的限制。 这边一开始，那边就有反应。 代表着白灵的那盏魂灯突然间变大，灯上的魂火猛地向上窜起一丈多高。 顿时，有几道关注的目光穿透而来。 石碑世界，白灵大声笑着，在火焰中飞舞，七宝玉霓裳化为彩衣披在元神之上。 这是最后之舞。 这是灿烂之舞。 祖师堂内，这舞蹈也出现在摇曳的魂火内，瞧着这一幕，有诵经声在祖师堂内回荡。 随后，白灵所见出现在祖师堂。 浮空岛、顾小召、灵米田、无尽虚空…… 一切历历在目，虽然只是短短的一瞬，却已经被祖师堂记下，就像是被电脑下载一般。奇怪的是，这些影像中没有石碑，就像是有些灵异东西不可能被照相机拍下来。 顾小召瞧着燃烧的白灵，虽然，不明白对方这样做的意图，却知道，须得阻止。 对方这样做肯定有她的意图，而这意图绝对是对自己有害。 念头一转。 “灭！” 顾小召轻哼一声。 这时候，石碑轻轻颤抖，一道青光从石碑上涌现出来，落在了灵米田中的小灵儿身上。 那时候，小灵儿正一脸懵懂地盯着在火焰中飞舞的白灵。 随后，小灵儿的身形一闪，消失在灵米田中，几乎在同一时间，落在了火焰之中。 就像是一盆水倒入篝火之中。 准确地说，这并非一盆水，而是源源不断的山泉水，篝火在水中瞬间熄灭。 火中的白灵，眼神满是绝望。 下一刻，她消失了。 火焰、七宝玉霓裳、七情六欲青莲灯、元神……所有代表着白灵存在的物事全都消失不见，化为青烟贯入了小灵儿的眉间天宫。 石碑不知使用了什么秘法，将白灵的元神和小灵儿融合在一起。 准确地说，是化形大妖小灵儿吞噬了白灵燃烧的元神。 随后，小灵儿产生了变化，脸上的表情不再是懵懂不安、亦不再是像木偶一般。 她的眼神渐渐变得清明，变得灵性十足，顾盼之间，生机盎然。 同一时间，妙玉观，祖师堂。 魂火之上的影像突然消失，一个三寸来长的女子虚影出现在魂灯旁，芊芊玉手伸出，似乎是想要留存在画面，然而，那些影响仍然在她手指尖消散。 “祖灵！” 有女子声音在祖师堂回荡。 那个被称作祖灵的小小女子围绕着魂灯转了一圈，手指尖朝魂灯的灯芯一点，趴在灯芯酣睡的一个虚影顿时睁开了眼，那个虚影和已经消失的白灵元神一般无二。 祖灵张开嘴，轻轻一吸，白灵的一缕分神变成一缕青烟，被她吸入体内。 下一刻，祖灵就变成了白灵的模样。 她扭头望向远方，目光投向了无尽虚空之中，眼神中掠过一丝茫然。 第一百五十七章 小灵儿 这么简单？ 就是这么简单！ 在整个修行界，修士的层次越高，境界的压制就更加厉害，越境挑战就越发罕见。除非，你拥有类似石碑这样不可知不可测不可抗的法宝，不然，境界只要稍高一筹，就能形成完全的压制。 像紫霞真君这样的天人修士，能够创造出飞来峰这样的神国。 若是和白灵这样的元神修士斗法，不管白灵的法术有多么玄奥华丽，招式有多么玄奇精彩，全都无用。 紫霞真君只需一言，便可剥离白灵所有的神通道法。 那时候，白灵和一个普通人并无区别，就连天云界最低阶的炼体境武者都可以叫她打杀。 到了紫霞真君这个境界，面对低等级的修士，完全可以做到言出法随。 当初，白灵遇到天云界的武者和符师，也能做到完全的碾压，这其实是一个概念。 所以，当白灵进入石碑世界之后，就相当于落入石碑的神国之中。 所有的神通道法也就被石碑通过顾小召也无法理解的秘法剥夺。 神念无法驱使灵力，只能任由宰割。 无奈之下，她只好施展最终的秘法，灵犀一线牵。 这样做，须得点燃神魂之火，燃烧元神，变成类似火炬的物事，将祖灵的目光吸引过来，最终，设下坐标定位，以便妙玉观日后捕获石碑世界。 然而，到头来却半途而废。 神魂之火点燃后，的确把这里发生的状况发送了回去，但是，在设定坐标的时候却失败了。 帝流浆落在石碑世界之中，灵米化形成妖，其气息取自白灵。 这么说吧，白灵的元神燃烧之后，她原本的那具躯体也就会化为朽木，派不上用场了。要想重生，须得另外一具躯体，作为容器容纳魂灯上寄存的那缕分神。 一般情况下，自然是人体最佳。 然而，她若是立有大功，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在妙玉观后山的一个水池中，生长着一株混沌青莲，据传，这青莲原本漂浮在混沌界，乃是上古之物。数万年前，素女道的神女在混沌界中穿行，和其他位面大能交锋，将其挪回了山门，以自家元气为养料，将其栽种成活。 素女道分家之后，这株混沌青莲连着祖师堂落入了妙玉观之手。 若是能用青莲的一截枝干加上少量莲叶为本源，塑造出一具躯体，再将那缕分神挪移进去，如此，当为最佳。 其融合的过程不见半点排斥，不像夺舍，就算再是契合的身体，多多少少都会产生一点排斥反应。 神魂和身体的融合若是有些缝隙，对于修行来说，也就是难上加难。 小灵儿这具身体沾染着白灵的气息。 所以，这具身体也是极佳的容器，和混沌青莲枝叶所塑造的身体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石碑无法阻止白灵的元神自燃，也没能阻止对方把讯息传递出去。然而，在白灵想要彻底燃烧自己的元神，留下坐标的时候，小灵儿却吞噬了对方的元神，没让她得逞。 当时，白灵的元神并未彻底燃尽，就被小灵儿吞噬一空，灵犀一线牵的法门也就告破，不能准确地将石碑世界所处的位置传送回去。 故而，祖师堂的祖灵这才觉得茫然。 小灵儿吞噬的是元神最为精华的部分，自然，也受到了白灵元神的影响，说她是另一个白灵也不为过。 多多少少，她有着白灵的一些记忆。 多多少少，他也被这些记忆所影响。 但是，这不表示她会继续和顾小召为敌，很简单，占据这具身体的神魂依旧以小灵儿为主，在她的神魂深处有一个无法消除的烙印。 顾小召是其主人，她须得听顾小召的命令行事。 顾小召盯着小灵儿。 小女孩瞧着他，向他低头弯腰，轻声说道。 “主人，你好，需要小灵儿帮助吗？” 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脆，不过，语调什么的变得非常顺畅许多，不再像以前那般生涩。 说话也有层次了许多，能够说一些长句，也不像从前只能说一些短句。 不仅表情，动作也有变化。 以前，就像是关节缺乏润滑油的机器人，一举一动非常的生硬。 走起路来，稍微快速一点便会左脚绊右脚，不时的摔倒，摔疼了也不晓得叫痛，而是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只知道按照一个方式起身，若是无法起身，也不晓得换一个姿势。 到最后，都是顾小召出手帮她起身。 此时，自然是不一样了！ 一举一动，甚是利落，透着舞蹈特有的节奏感，每个动作落在眼里，都是那么的舒展，有着一种奇特的美感。 当初，白灵附身在同样相貌的小女孩身上。 一股媚态不经意间便溢了出来，瞧着甚是违和。 如今，这股媚态不曾出现在小灵儿身上，而是被一种夹杂着成熟的天真活泼所取代。 如今，小灵儿有着一种非常难得的亲和力，就算是那些杀人不眨眼的盗匪，见了她，也很难对她产生恶意。 顾小召沉默着，没有说话。 他才向小灵儿点点头。 虽然没有说话，小灵儿也明白他的意思，咯咯笑着，举起手，轻轻一挥。 五彩灵气从指尖闪现，画出一道美丽的彩虹，落在了顾小召身上。 下一刻，顾小召全身上下散发着五彩光芒。 …… 滴水观坊市，卫家别院。 阳光落下，穿透枝叶缝隙而来，在庭院洒下星星点点的光斑，一阵风吹过，光斑摇晃起来，像是荡漾的光海。 卫南双手环抱在胸前，低着头，瞧着面前的这片光海，沉默着，表情颇为轻松。 在他身后，炼气境第六层的武者高雄的左手垂在身侧，紧贴着大腿外侧，右手则放在刀柄之上，他的表情有些紧张，摆出了随时出手的姿态。 十几步开外的屋内，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咆哮声，就像是一头受伤的凶兽在低吼，声音中充满了愤懑，痛苦，仇恨，以及不甘…… 咆哮声中，屋顶的瓦片在哗啦作响。 整间木屋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心脏，随着咆哮声，随着气息的一收一吐，忽而收缩，忽而膨胀！ 卫南的表情有些不耐，他无聊地挪着脚，脚尖轻轻在地面上擦着。 高雄盯着那间木屋，如临大敌。 忽然间，低沉的咆哮声变为了高亢的呼啸，只见整间木屋四分五裂开来，像箭矢一般朝着四面八方弹射而去。其中，便有无数瓦砾、木刺、砖石向着卫南迎面打来。 卫南神色不变，微微仰头。 高雄一个箭步冲到卫南身前，横刀脱鞘而出，掀起一股刀浪，罡煞之气蛮横地画出了一个大圈，将那些杂物纷纷挡在外面，不得有一丝一毫进入内圈。 半晌，灰尘荡去。 万四维站在破烂的木屋中间，上身赤裸，身下只穿着一条兜裆布，身上满是殷红的鲜血。 在他身边，躺着两具尸体。 那是两个裸露的男童尸体，也就十二三岁的样子，五官清秀，当然，眼下这副状态和清秀完全无关。这两个男童身上满是横七竖八的伤痕，有用手抓的，有用牙齿咬的，也有鞭打的痕迹…… “大人，昨夜休息得可好？” 卫南像是没有瞧见这一幕一般，笑着朗声问道。 万四维噗呲噗嗤地喘着粗气，没有回话。 他一脸铁青，一条白布蒙在双眼上在后脑栓上，只露出了青色胡渣的下巴。 那一日，他施展师门秘法寻另外半张藏宝图踪迹，运气不好，撞上了白灵留在顾小召身边的一缕念头。结果，秘法被破，神念受创，以至于伤了视觉神经。 这段时间，一直不能视物。 这些天一直在休养，施展了许多秘法，就连师门禁止的某些禁忌法术也用上了，然而，终究还是没能恢复视力，只能用白布缠着双眼。 目不视物，对普通人、甚至武者来说都是一件非常不方便的事前。 对符师来说，却算不了什么。 眼睛看不了东西，没有关系，符师还有神念，也可以使用贴上符纸，增强其他感官的能力，总之，不可能不良于行，和正常人相比，也差不了多少。 但是，对万四维来说，受伤却是奇耻大辱。 所以，这段时间，他并未忙着藏宝图一事，而是想尽了办法想要恢复视力。 昨日，甚至用上了禁忌之术，吸取了那两个男童的元气精华，想要弥补自身，使得受创的神念得以恢复。 然而，最后仍然是失败收场。 一气之下，他将那两个男童虐杀至死，如今，心头一口恶气仍然不曾吐出，让他甚是愤怒。 听到卫南不阴不阳的问候，万四维更是暴怒不已。 不过，他将暴怒压在了心里。 要知道，卫南可不是那两个没根底的男童，他不能随意对待这厮。 一切只能待得以后再说。 “大人，可否出发？” 卫南的声音依然懒洋洋的，很是欠揍。 万四维吐出一口长气，压低声音，说道。 “走吧！” 说罢，他走出破烂不堪的木屋，虽然蒙着眼睛，却比正常人还厉害，脚下的那些残瓦碎石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不可能让他绊脚出丑。 他们这是要去寻那半张藏宝图的所在。 当初，万四维虽然受创，却记得那个方位，知晓那半张藏宝图的所在，甚至记得顾小召的模样，晓得他的气息。 前段时间，为了自己的伤势，万四维没有理会这件事情。 如今，已经拖了好几天了，不能再拖延。 第一百五十八章 事后 周世玉睁开眼。 像是从一场大睡中醒来，一开始，头还有些晕，视线模糊，眨了好几下之后，方才清醒。 顾小召的脸闯入视野，一如既往地冷静，眼神中带着一丝唯有她才能感受得到的温煦。 瞧见顾小召之后，周世玉的心静了下来。 随后，有声音在耳边回荡，怯生生的，小女孩的童音，清脆而透明。 “姐姐，你好……” 周世玉猛地坐起身。 白灵的大半个身子躲在顾小召身后，只露出了脑袋，微笑着在向她打招呼。 那一刻，周世玉心中大骇，恍然间，觉得自己犹在梦中。 伸手一招，放在一侧的弯刀便跳在了她右手中，左手在地上一按，整个人便从地上跃了起来。 “师妹，莫惊慌……” 顾小召轻声说道，伸手按住白灵的脑袋，把她从自己身后揪了出来。 “这是小灵儿，不是那个怪物……” 周世玉仔细一看。 果然，眼前的小女孩虽然和白灵一般模样，身上的气机也相差仿佛，不过，眉眼间没有洋溢着那股怎么也掩饰不了的娇媚，没有那种颠倒众生的艳丽。 “怎么回事？” 周世玉把弯刀插回刀鞘，轻声问道。 “这事说来话长，我们一会在路上再说……倒是你，可有不妥？” 顾小召温言问道。 周世玉深吸一口气，真气在体内运行，一个小周天很快就运行完毕。 她摇摇头。 “没事！ “那好，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离开……” 随后，三人便离开了此地。 先前，顾小召以及那个不知名的符师和白灵斗法，随后，符师身死，天劫降临，无量清风劫、黑水劫、雷劫三连环，最后，白灵想要夺舍顾小召，进入了顾小召的识海以及石碑世界， 好像飞蛾一般扑向了火焰…… 这过程说起来有一条河那般长，实际上，并未消耗太多时间。 特别是在石碑世界，那时候，天云界的时间流速缓慢得就像是凝滞一般。 仔细算来，从顾小召现身到白灵元神被灭，也就半柱香的功夫。 然而，时间虽短，动静却大。 特别是天劫降临的时候，虽然，普罗大众们对此一无所知，那些高手大能们却不可能毫无察觉。 滴水观近在眼前，不可能不来查探一番。 为了少一点麻烦，当然，快些离开为好。 在石碑世界，在小灵儿的帮助下，顾小召很快将状态调整到了最佳，他没有多做耽搁，而是念头一转，立刻离开了石碑世界。 毕竟，当他在石碑世界的时候，外界时间流速虽然慢，终究还是在流动的。 要想不出意外，唯有快些出去。 然而，当他念头一转，沿着那根线出现在天云界的时候，小灵儿也跟着他出现在了外界。 这非他有意为之！ 匆忙之间，他忘记了切断彼此之间的联系。 当顾小召准备出来的时候，小灵儿制造出来的那些灵气尚未吸收完毕。 他没有想到这一点。 他原以为小灵儿只能在石碑世界中生存，根本无法在外界出现。 小灵儿是化形大妖，自然被天云界的天道法则所不容。 在天云界，只有凶兽，没有妖族，这方主世界也没有和妖界打过交道。 小灵儿应该是本世界第一个妖怪。 不过，她也不是纯粹的妖族。 被帝流浆灌注的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一旦成妖，产生灵智的同时神魂也会篆刻上一个符号。这个符号乃是变相的枷锁，妖界的妖族大圣一旦下令，这些小妖就不得不服从。 小灵儿的本体是一颗灵米，在夹杂着息壤的黑土中生存，来历本就不凡。 再加上，她吸纳的帝流浆经过了石碑的转化。 石碑将帝流浆中夹杂着妖族大圣的那丝气息剥夺了，所以，那个不知名的妖界大圣对小灵儿也就没有了束缚之力。 当然，这不代表小灵儿是自由的。 石碑在小灵儿的神魂也留下了一个符号，那个符号和顾小召相关，顾小召可以一言决她生死。 顾小召是小灵儿的主人，小灵儿则是顾小召的妖仆。 顾小召的元神若是消散，小灵儿也不能独自活下去。 这便是小灵儿能随着顾小召出现在天云界的原因，她其实是顾小召的附属品。 当小灵儿出现在天云界的那一瞬间，头顶的天空劫云密布，眼看，天劫就要降临。 对天云界的天道来说，小灵儿也是异物。 顾小召心中一惊，便要将小灵儿传送回石碑世界，然而，这一天他已经三次进出石碑世界，一时间，却无法进入。 幸好，事情并没有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在石碑世界中，小灵儿可以在虚实之间转换，来到天云界之后，却只能是元神虚影，并无实体。 这时候，地上躺着那个三岁小女孩的身体。 白灵的元神离体之后，小女孩也就像植物人一般躺在地上，她原本的神魂被白灵施法关在了水晶棺之中，如今，正在她的识海内漂浮，一时间，不得解脱。 于是，顾小召解开了对小女孩眉心天宫的封锁，将小灵儿的元神投入那具躯体。 小灵儿吞噬白灵的元神之后，也从白灵那里获取了小女孩的神魂气息。 故而，这个过程非常顺利，没有出现一点差错。 当小灵儿附身在小女孩身上之后，天上的劫云顿时消散，就像从未出现过。 当然，所有的这些，顾小召是不会告诉周世玉的。 所谓秘密，唯有自己知道才是秘密。 这方世界，也是存在着大能的，既然顾小召自己都有谛听这样的神奇法术，那么，这方世界的大能多半也有着类似的法术，所以，有些东西不能轻易说出口。 前世的时候，紫霞真君便有类似的神通。 在九重天之内，无论主世界还是三千小世界，只要从生灵口中出现紫霞这两个字，便会被她听见，引来她的窥视。 这个法门类似地球上的电脑软件，有关和谐词的搜索。 当然，天云界的所谓大能多半达不到这样的程度，不过，终究还是小心为好。 于是，在顾小召口中，白灵成了所谓的域外天魔，最终，陨灭在雷劫下。 天魔被灭之后，被她寄身的小女孩也就恢复了灵智，小名是小灵儿。 不过，因为神魂受创，年龄太小，过去的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 再加上顾小召是她睁开眼见到的第一个人，就像动物总把睁眼瞧见的第一个生物当做亲人一般，小女孩也就对他依恋得很，形影不离。 顾小召讲的故事很有逻辑性，周世玉听得连连点头，至于，是否相信，那就不清楚了。 …… 他们离开后不久，有飞禽出现在天空，盘旋两圈之后，落了下来。 许东阳从飞禽上落下，稳稳地站在地面。 他闭着眼睛，深吸一口气。 念头驱动，真气在体内激荡，随后，在他脑后，一个麒麟的虚影冒了出来。 这麒麟活灵活现，宛若实质。 这麒麟便是许东阳观想的本命。 突破炼气境第六层，须得观想出和本身属性相契合的本命之物，如此，方能踏入第七层，成为炼气境高阶的武者。这个过程非常困难，有许多武者都卡在了这一层。 就拿隐峰大师姐慕小桑来说，她就卡在这一层许久了。 当初，她比许东阳还先一步进入炼气境第六层，如今，许东阳已经是炼气境大圆满的境界，她依旧在第六层。当然，她并非常例，毕竟，像她那样符武双修的不多。 观想出了本命，方才有机会成就先天。 成就先天之后，若能将观想的本命修炼出灵性，能在虚实间转换，这便是法相。 武者到了法相这个层次，方才有资格进入飞仙台，能获得破界飞升的机会。 整个滴水观，有着三个法相，一个神符师。 这才是滴水观能够成为蜀国西南最强大的门派的原因。 当然，这三个法相是谁？神符师是谁？ 就只是极少人知道的秘密。 许东阳便是这极少人之一。 二十六岁，炼气境大圆满，先天有望，还极有可能成就法相，这样的天才种子，滴水观的很多秘密也就向其敞开了。秘密之所以是秘密，是因为你没有到那个层次。 有人说了，许东阳出自天柱峰，乃是门阀世家的势力所在，和滴水观有教无类的观念违背。 许东阳要是在滴水观掌了大权，岂不是要大力压制寒门。 其实，当你真正成就先天，到了那个层次，也就对凡俗的事情不怎么在意了。要是成就法相，那么，心中便只有修行，盼着破界飞升，前往上界。 你之所以做什么，或者想做什么，其实和屁股下的位置有关，层次不同，想法也就不同。 当然，这个时候的许东阳一心想要将家族壮大。 其实，这是一种心魔，一种阻碍他成就先天的心魔，一日不抛弃这样的念想，他就一日不能成就先天。不过，这样的事情需要他自己想明白，别人就算是告诉他，他也不会真正的听在心里。 半晌，许东阳睁开眼。 眉间掠过一丝疑惑。 这里的气机甚是古怪，非常散乱，他无法通过这些气机还原整件事情。 说实话，他很难遇到这种情况。 他瞧了瞧一片狼藉的四周，瞧见了像一截烧得焦黑的枯木的尸身，也瞧见了被一刀削去脑袋的武者尸体，还有一辆没有了马匹的马车…… 下一刻，许东阳钻进了马车。 “九雷观！” 稍倾，马车内传出了一声低喝。 第一百五十九章 前后夹击 正午时分，阳光艳丽。 滴水观坊市，第五大街。 人流一如既往地拥挤，两旁的商铺，招牌林立，映照着阳光，风一吹来，晃荡作响。 人声鼎沸，偶尔有大嗓门的叫卖声声响起，在街面上空回荡。 一辆马车停在大街上，马车一侧的布帘掀开，顾小召、周世玉以及小灵儿从马车上下来。 街上太过拥挤，马车不能停留太久，以免有堵塞交通之嫌，将顾小召等人放下，收了资费之后，很快就离开了。 滴水观坊市九条环形大道，越靠近兰溪便越宽阔，越靠外越狭窄。 像第一大街，街面宽阔到可以同时容纳好几十辆马车并排而行。 在第五大街，也就只能十来辆马车并行，且路边多出了许多摊位，挤压着空间。到了第九大街，街道也就只能容纳三四辆马车并行，且商铺前面，多的是地摊。 这是一个非常矛盾的事情。 像第一大街，人流不多，来往皆是用异兽当座驾或者拉车的豪客，很少有人徒步而行。街面却最为宽敞，两旁的商铺也只立了一个招牌在外，很少有人大呼小叫地揽客。街道两旁，不要说地摊，一般的摊位也没有。 像第九大街，人潮汹涌如海，聚散如云，偏偏道路狭窄无比，通行极其不便。 第五大街位于两者之间，来往之客，寒门居多，豪门亦有，贫无立锥之地的贱民也时常见到。秩序什么的自然没有第一大街井然，却又比时不时就出现血案的第九大街要好上一些。 这现象代表了无数世界的规则。 少部分人占据最多的资源，绝大部分的人身处底层，为了不多的资源拼生死。 顾小召一行进入坊市之后，招了一辆揽客的马车，然后乘坐着马车回到了第五大街。 一路上，小灵儿甚是兴奋。 不时掀开马车的窗帘望着外面，对一切很是好奇，只是，她非常有分寸，没有顾小召的同意，并不会随意做什么，哪怕她有着那样的想法。 下了马车，小灵儿牵着顾小召的衣襟，好奇地打望着四周，随着顾小召走进了一条小巷子。 进入巷子，两侧是三丈多高的围墙，将阳光隔绝，也将大街上的声音挡在了外头。 巷子内有些落叶，鞋底踩在上面，沙沙作响。 人声隐隐，从身后的巷子口传来，头顶，不时有树枝探出，墙头爬满青苔，偶尔，有鸟鸣声响起。 从巷子口到顾小召的宅子大概有三十来丈的距离，这段路，两侧皆是高墙，院墙后面是好几家的院子。住在第五大街的自然不是什么门阀世家，却也有一些地方豪族，或者家族中有人在滴水观身居要职。 当然，其中也有世家子弟用他人的名字在这里买下院子，做一些不想被他人所知的事情。 像养外室之类的…… 走到半途，顾小召停下脚步，跟在他身后的小灵儿也停了下来，走在最后的周世玉猛地转过身，腰间的弯刀脱鞘而出，紧握在手心。 一阵脚步声传来，前后都有。 一群甲士走了过来，这些甲士头戴铁盔，脸上也带着面甲，只露出了一双眼睛，身上更是披着沉重的铠甲，甲片擦得非常干净，反射着阳光，甚是晃眼。 铠甲篆刻着符文，顾小召认得这些符文，乃是轻身咒。 重达百斤的铠甲篆刻上这些符文后，将变得像一枚叶子那般轻巧，如此，在保证了防护性的前提下又多了敏捷轻灵快速，非一般的冒险者能拥有。 这些甲士绝对出自豪门世家，顾小召在这些甲士身上嗅到了门阀的气息。 前面七人，后面六人，皆是炼气境武者。 手笔不小嘛！ 顾小召笑了笑。 要是换成几天前，面对这样的前后夹击，他和周世玉就算不死也要脱一层皮。 现如今，他已然是炼气境第三层巅峰，虽然还没有踏入炼气境中阶，却也能像中阶武者那般外放罡煞，且威力不见得会弱小几分。 再加上已经将小无相诀转换为符文篆刻在符丹之上，无需元神吟诵便能发动，其速快捷了许多，真气和灵力的转换也就只在一念之间。 如今的自己，能够做到瞬发符法的同时，还能外放真气罡煞对敌。 那时候，面对这阵仗自己只有选择逃跑，而现在，无需担心。 “呔！” 前后两边的甲士齐齐发出一声低吼，吼声冲霄而起，将栖在墙头的小鸟吓得展翅飞起，扑腾扑腾地扇着翅膀，消失在屋檐的后面。 巷子狭窄，仅能容两三人并排而行，两个甲士并肩之后，便将整个巷子堵塞住了。 几乎是同时，甲士们一前一后地向着顾小召等人发起了攻击。 位于前排的甲士手持大枪，蹬蹬蹬，马靴重重地践踏着地面，脚步声甚是齐整，不曾有丝毫的散乱，一看就是久经战阵的厮杀汉。 眨眼睛，便冲到了跟前。 随后，两杆大枪交叉着向顾小召扎来，在后方，同样有两杆大枪交叉着刺向周世玉。 枪风凛冽，枪气纵横。 巷子内，狂风大作。 这些枪气可不是虚张声势的气浪，一旦被这枪气击中，和被真正的枪头刺中并无区别。 周世玉轻啸一声，弯刀在身前划出一道美妙的弧线。 刀浪像海潮一般朝前方狂涌，将那两个甲士的枪气逼迫开去，那两人的修为和周世玉一样，都是炼气境第一层。不过，修炼的只是普通的功法，不如周世玉修炼的功法精妙。 以一敌二，并无问题。 周世玉并没有一举击溃对方的打算，她只需紧守门户，帮顾小召守住后路便可。 此地虽然不是交通要道，终究还是闹市边缘，声势闹大了，时间拖久了，对那些甲士来说，并非什么好事情。毕竟，就算他们的主子暗地里和巡逻队有勾结，那些巡逻队也不可能任由事情闹大。 稳守反击，拖延时间，这便是周世玉的策略。 在两人中间，小灵儿面带微笑，好奇地望着那些甲士，其中，不见丝毫惊惧。 在她身前，顾小召表情轻松，不见丝毫紧张。 他连腰间的横刀都不曾出鞘，只是，竖起右掌，漫不经心地向前虚斩。 第一百六十章 一掌之威 一掌劈出，无声无息。 就像小孩子们之间的打闹，又好像是天热的时候挥动掌风给自己打扇，总之，全无威势可言。 位于最前列的两个甲士并未感觉到威胁，凡是真气外涌，或是罡煞纵横，出手时，总会有些前兆，像他们这样久经战阵的甲士多半能感应得到。 这一次，没有丝毫感应。 两个甲士没有收枪横扫自保，而是继续驱动枪气，向着顾小召扎去。 然后，有风吹来。 风！ 轻柔的风！ 风从枪风气浪间拂过，漫不经心地拂过，就像是吹过湖面的秋风。 那一刻，原本激荡的枪气突然间失去了生机，由动转静，仿佛被来自九幽黄泉的阴风冻住了一般，竟然在那一瞬间凝固成实质，然后，寸寸断裂。 是的，宛若实质的枪风气浪就像零下数十度的玻璃，一寸寸断裂开来，恍惚间，听见了咯吱咯吱的声响。明白人都知道这是错觉，然而，这错觉却是如此真实，完全将五感欺瞒了过去。 风继续吹。 掠过枪风气浪，将其平息之后没有丝毫停滞地继续向前吹拂…… 迎面撞上两杆大枪。 这一次，不再是错觉。 长枪的主人，以及主人的同伴们清楚地瞧见…… 无论尖锐的枪头、还是坚硬的枪杆，以及枪头下方七寸扎着的红缨……在此时，在风的吹拂之下，就像是在时光长河中浸泡了上万年一般，猛地从密封状态下来到阳光普照的地方，被清风一吹，顿时，化为尘埃。 “噗……” 一声轻响，如粉末一般飘飘洒洒，在空气中飘荡。 一丝阳光从墙头掠过，落在一枚不知何时砌在墙头类似猫眼的晶石之上，折射的光线落了下来，穿过那些纷扬的粉末，闪烁着奇特的光芒。 远处，数百丈开外，一间茶楼的密室。 一枚圆镜摆放在正中间的几案上，圆镜的镜面发出了一道光柱，投射在对面的木墙上，墙上，浮现着一些活动影像，记录着巷子内发生的一切。 卫南盘膝而坐，正对木墙。 高雄站在他身后，右手按着刀柄。 万四维背靠着墙壁，坐在木墙的右侧，面前放着一个案几，案几上摆放着许多美食，在案几旁边，丢着好几个空了的小酒坛，他满脸通红，摇头晃脑地小声说着什么，看上去，喝得不少了。 木墙上，甲士们的长枪化为尘埃断裂。 卫南的坐姿原本是怎么舒服怎么来，瞧见这一幕，他坐不住了，忍不住挺直了腰身，目不转睛地盯着墙面，眼神中掠过一丝迷茫，夹杂着些许的诧异。 不会吧？ 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识顾小召这一掌，据可靠的情报，这厮不过是炼气境第一层的武者，看这样子，岂是炼气境初阶那般简单？ 情报有误！ 他回过头瞄了高雄一眼，高雄低下了头，没有说话。 今日上午，万四维带着他们来到了第五大街，确定了那天晚上所见的确切位置之后，卫南立刻动员人手去打探那个宅院的主人是谁。 当初，顾小召用假名买了这间屋子。 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这间屋子也就了隐秘的作用。一般人虽然不晓得，不过，以卫家的手段，很快探明了宅院的主人是顾小召。 之后，一个符师学徒用神念作画，将顾小召的面貌画了下来，万四维认出这是那晚他瞧见的少年。 他们也就确定这半张藏宝图落在了顾小召手里。 怎么做？ 通过慕小桑，卫南已经把顾小召拉入了冒险队伍之中，当初，之所以这样做，是想要和顾小召打好关系，毕竟，顾小召很有可能成为顾家三房的家主。 巴南郡莆阳城的这几个世家大族，顾家势力最为雄厚，要想击垮顾家，外部的打击没有什么用，最好是通过内部的倾轧，基本上每个世家大族的没落都是由内部倾轧开始的。 对顾家而言，顾氏三房就是一个大大的破绽。 所以，卫南这才想拉拢顾小召，他觉得他们两人的遭遇虽然不一样，处境却差不多。 自己要想成为家主，头上还有一个所谓的天才人物，自家的大哥；顾小召要想成为家主，须得经历重重关卡，只要一道关卡闯不过，就只有死路一条。 两者可以相互帮助，结为盟友。 当然，这只是卫南临时的想法。 以后会怎样，就要看形势如何发展。 而现在，形势出现了变化。 晓得半张藏宝图在顾小召那里之后，卫南决定假装不知，只留下几个人监视顾小召。要摊牌，也等到进入大山之后方才摊牌，那时候，本方人多势众，不由顾小召不从。 然而，万四维却不同意。 万四维想要快刀斩乱麻，就在这里解决顾小召，抢夺那半张藏宝图。 卫南不赞成这建议。 首先，在坊市内动手，须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能拖延时间，要不然引出了巡逻队，事情也就闹大了。只有这个选择的时候可以这样做，但是，明明还有另外一个选择，有必要这样急吗？ 不过，万四维执意如此。 万四维自然有他的理由，并非因为受伤一事想要报仇，当然，他心里面肯定想把顾小召碎尸万段。 那一日，施法受挫，神念受损。 为何如此？ 他一直没有找到原因。 所以，他主张立刻动手，也有试探顾小召的意思。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原因让万四维不愿意在大山动手，因为顾小召是慕小桑的同门师弟，算是慕小桑的同伴。要是在山里面动手强夺，也就相当于和慕小桑翻脸。 要知道，慕小桑是王族子女，虽然是私生女，身边也不会缺乏高手保护。 何况，慕小桑手里有着打开方寸宗传承之地的钥匙金蛟剪，他们还需要她，万万不能翻脸。 所以，万四维一意孤行。 一定要在坊市内先解决掉顾小召，将那半张藏宝图抢来，不能拖泥带水，留待日后。 把各种理由摆出来之后，最后，卫南屈服了，放弃了自己的建议。 之后，自然是打探顾小召的修为。 这件事是卫家的人在做，高雄负责归纳整理，确定顾小召是炼气境第一层的武者。不过，他修炼的功法非常玄奥，往往能越境挑战。 最后，他们一致认为顾小召的实力相当于炼气境第三层的武者。如果，身边藏着什么护身法器的话，短时间爆发的战力应该不逊于炼气境中阶。 所以，卫南决定出动七个炼气境的甲士。 在他看来，这完全足够了。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都在自己这一方，不可能不能获胜。 天时在自己这边，是因为顾小召不知道会被伏击，何时动手，怎样动手，这些主动权都在本方；巷子狭窄，前后夹击，对方进退两难，此之为地利；至于人和，对付一个炼气境初阶的武者，出动了七个境界相同甚至更高的甲士，这不是人和还是什么？ 然而，有时候计划真的没有变化快。 看顾小召这一掌，哪里是炼气境第一层的程度？ 高雄面色凝重，死死地盯着对面的木墙。虽然，他只能通过圆光术观看，不能直面这一掌，然而，却也感受到了这一掌的威势。 换成自己是顾小召的对手，面对这一掌，怎么做？ 脑中转着数个念头，高雄眉头紧皱。 巷子内，风继续吹。 手中一轻，长枪化为粉末，两个甲士心中大骇，先前充满杀气的双眼现如今满是惊惶。 退！ 这是他们的第一个念头。 然而，无处可退！ 身后是同伴，同伴正大踏步向前，所以，他们无处可退，唯有拼死向前。 是的，唯有拼命。 “呔！” 两个甲士齐齐发出一声怒吼。 体内丹田，像是掀起无边狂澜，真气狂涌着在经脉内奔行，最终，通过手心劳宫穴疯狂地冲出体外，将空气压缩成团，向前推去。 前方并无丝毫阻力！ 甲士大感意外，原以为会遇到非常强大的阻力，毕竟，真气对撼，力大者胜，不会有半点偏巧。他们不认为自己能胜过对方，只想要暂时阻止罢了，希望能够获取脱身的时间。 没想到的是，真气居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阻力，而是以一种势不可挡的趋势向前狂涌…… 两人面露喜色，然而，这喜色尚未完全占据眼眶便彻底消失了。 的确，真气没有遇到阻碍。 这是因为真气涌出体外之后就消融了，被那风轻轻一吹，就像阳光暴晒下的露珠，瞬间融化。 随后，风吹拂在他们身上。 “咔嚓咔嚓……” 一阵轻响，甲士们身上披挂着的厚厚的甲胄，就像纸糊的一般，就像有许多无形的手在撕着一般，一寸寸被撕裂开来，从身上纷扬脱落。 这是什么情况？ 茶楼上，卫南已经坐不住了，整个身子向前倾斜，双手按在案几上，木头做的案几咯吱咯吱发响，眼看就要承受不住碎裂开来。 高雄的手已经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刀柄。 那一边，万四维也停下了饮酒的动作，虽然，他的眼睛依旧看不见，但是，圆光术是他布下的，他的神念能够感觉到现场，在那一刻，神念也仿佛受惊一般离开了巷子，躲入了那枚晶石之中。 一无所见！ 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无依无靠的瞎子。 位于最前列向顾小召发起攻击的甲士像充了太多气的气球嘭地炸裂开来，化为两团血雾。 瞧见这一幕的卫南等人惊呆了。 随后，圆光术被灭，光柱消失，墙上一片黑暗。 卫南呼出一口长气。 “发令，撤退！” 声音落下，身前的案几咔嚓一声，四分五裂。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仓皇而逃 两个甲士哼都没有哼一声，面甲层层碎裂，嘴巴大张着，却未来得及发出声音，随后，齐齐化成一团血雾，飞溅开来。 就像有谁在他们体内点燃炮仗一般。 这场景甚是吓人，跟随在他们身后的其他甲士被飞溅的血雾弄得全身都是，忍不住停下脚步。 从巷子口那边冲过来的甲士也瞧见了这一幕，围攻周世玉的那两个同样大吃一惊，情不自禁地放弃了攻击，甚而至往后退了好几步。 顾小召这一掌，依然是自创的炼气境杀招秋意刀。 只不过，这是升级版的秋意刀，威力比起初级版强大了许多，这一刀隐隐已经有了规则的意味。也就是说，他对武道境界的了解隐隐达到了炼气境高阶的层次。 是的，只有观想出了本命的炼气境高阶的武者方才会对规则有所涉猎。 能够彻底领悟一门规则也就是所谓的武道真意方能成就先天，脱离后天武者的层次。 顾小召之所以能达到这个层次，有诸多原因。 首先，他不像一般的武者那样先修命再修性，一开始修炼无限万象通明录的他就是性命双修，对于精神层面的了解远在普通武者之上。 再加上，有着石碑辅助，能够通过海纳百川之法吸纳众家之长转换为和自身契合的功法。 秋意刀便是吸纳了紫白眉罡煞和玄冥真煞这两门功法的优点，所以，在炼气境第一层的时候，顾小召就能模拟出炼气境中阶武者的罡煞特性。 和白灵一战，再经历了天劫洗礼，对于天云界的规则运转顾小召也有了些许的了解。 这种了解虽然粗糙，却来自于石碑，并无丝毫谬误，也就是说，在武道这条路上，顾小召就算走得慢，也不会走错道，会一直沿着正确的道路前行。 所以，他自创的秋意刀也就有了一丝规则的气息。 当初，白灵大杀四方，只要伸手一指，凡是被她手指点中的武者无不爆裂而亡，便是规则的力量。现在，顾小召的秋意刀亦是如此。 当然，秋意刀的威力没有白灵那一指厉害。 白灵手指所指之处，距离不是问题，就算是十余丈开外，只要中间没有什么东西阻隔，遥遥一指，目标就逃不脱。顾小召的秋意刀却有着距离限制，最多延伸到一丈开外，一丈之后，清风便会消失。 并且，他这一刀的速度算不上多快，要是换在宽敞的所在并非眼下这个狭窄环境，那两个甲士若是选择全力后退，如此，有极大的几率逃过这一刀。 环境所限，他们只能硬挡，不能后退。 下场自然只有一个，那就是崩裂而死。 剩下的那几个甲士惊骇至极，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真真是进退失据。 就在这时，巷子外的大街上传来了一声刺耳的铜哨声。 “呜……” 哨声在午后的天空凄厉地回荡。 甲士们如蒙大敕，纷纷倒退而走，以奇快的速度向后退去，断后之人手握武器，如临大敌。 顾小召没有追赶的意思。 他其实也不想把事情闹大，他那么多的秘密，也不想落入滴水观高层的视线之中。 那些甲士像潮水一般退去，地面上，两旁的墙壁溅着许多乌黑的血雾，一些尘埃漂浮在地面上，风轻轻一吹，便卷了起来，往远处飞去。 顾小召抬头望了一眼墙头上的那枚猫眼般的晶石。 先前，那里有一团念头在窥探，应该是某人在施展符法，不过，刚才动手的时候顾小召也发出了一丝神念，像针一般刺破了那团念头，破了对方的符法。 是谁在找自己麻烦？ 究竟是为了什么？ 一出手就是七个身披符甲的炼气境武者，后面还有符师当做后院，还真是奢侈。 “走吧……” 顾小召瞧了一眼周世玉，拉着正好奇地望着地上那些血雾的小灵儿转身就走。 那处宅院已经暴露，其中一路甲士便是从宅院内冲了出来。幸好，今日一早，顾小召出外的时候将人全部打发走了，院子里并没有留守之人，不然，留守之人多半凶多吉少。 当时，顾寅带着人去了水井坊药房，蓝伯雄蓝药师正在利用变异的药草制造新药，身边不能缺少人手，也需要大量武者戒备守护。 顾飞扬则回到了大师姐慕小桑下榻之处，他须得向大师姐报告顾小召的行踪。 顾小召之所以返回宅院。 原想修整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内想办法解决小灵儿的问题，是的，小灵儿在天云界能自由行动并非全无代价，她每时每刻都在消耗着顾小召的神念。 怎么解决这个问题？ 顾小召已经有了想法。 他须得把这具身体原本的神魂解救出来，让她和小灵儿的元神彻底融合。 待得冷却期过了之后，就将小灵儿的元神送回石碑世界，也就无需每时每刻消耗神念。 这样做，小灵儿在天云界也就有了坐标定位，需要她出现，顾小召只要念头一转，就能将她拉到天云界，非常方便，可谓是一举两得。 不过，现在这个计划行不通。 宅院既然已经暴露，不再是隐秘之所，也就不可能继续实施计划。 顾小召只能带着她们先离开，前去和大师姐慕小桑会和，小灵儿的事情，只能过一阵再解决。 现如今，安全第一。 …… 顾小召三人离去后，不一会，便有几个青衣人来到此地，有人往干涸的血团内撒下一些白色粉末，有人掏出符纸，使出了清水咒。 没多久，此地的那些打斗痕迹也就消失不见。 青衣人默默地离开之后，巷子内恢复如常，墙头树枝随风轻摆，就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那些青衣人乃是专门的清洁工，负责善后事宜，只要你有门路，出得起价钱，就能找到他们帮你善后，据传，其背后有着滴水观的影子。 对于坊市内的争斗，只要事情没闹大，做得不过分，滴水观的人一向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官僚主义在哪个世界都不会少。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元神融合 眼前是一片绚烂的花海。 五颜六色各种各样的花瓣在花海内争奇斗艳，风一吹拂，漾起无数彩虹。 花田的正中间，躺着一个水晶棺，棺内，一个三岁多的小女孩静静地躺着。 闭着双眼的她睡得甚是恬静。 顾小召从花海上空飘过，落在空地上，落在那具水晶棺旁边。 小灵儿尚在空中飘荡，在花海上空盘旋，时不时伸手去捕捉那些彩虹一般飘荡在空中的花香，玩得非常高兴的她咯咯地笑着，笑得很是欢畅。 这花海便是那个三岁多小女孩的识海。 白灵的元神离开之后，识海渐渐恢复原状，或许，在小女孩的记忆中，这片花海对她非常重要，容身于此，给了她一种安全感。 小灵儿明显也喜欢这个地方，元神进入识海之后，一直不曾改变丝毫。 身为顾小召的妖仆，小灵儿的元神和顾小召有着非常紧密的联系，只要愿意，顾小召随时可以进入小灵儿的元神世界，了解她所有的秘密。 一般情况下，顾小召不会这样做。 倒不是出于尊重隐私什么的无聊想法，实在是这样做，对现在的他来说，神念的消耗实在太大了。 就好比施展秋意刀。 现如今，秋意刀隐隐带着规则之意，沾染着一丝武道真意，一刀之下，凡是炼气境高阶以下的武者都很难抵御。但是，以顾小召如今的修为，以他的真气总量，在战斗中，也就只能劈出三四刀。 最多劈出四刀，神念便会消耗殆尽。 虽然，真气能够通过发掘吸纳天地灵气转换，神念却在短时间内无从弥补，除非立刻遁入石碑世界，补充完毕之后马上返回天云界。 这样做的话，能够发出十几刀，毕竟，他一天之内可以自由进出三次石碑世界。 除非是生死之间，不然，他不会这样做。 要知道三刀都解决不了敌人，就算是劈出十几刀那又如何，多半还是不成。 还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小灵儿跟着。 小灵儿可以随时给他补充能量，不仅能弥补真气消耗，也能滋养神魂精神。 就相当于是战斗机身边的空中加油机。 当然，除非脑壳有包，顾小召才会这样做。 这样做，后果只有一个，他沦为天下之敌。 施展独创的杀招秋意刀，神念消耗如此之大。进入小灵儿的元神世界，与其元神直接接触。这样做，比起施展秋意刀来，消耗的神念还要更多。 所以，若非必要，顾小召不这样做。 而现在，就是必要的时刻。 要知道，小灵儿的元神寄居在小女孩的识海内，也不过是躲过了天劫罢了。她的举动是要消耗神念的，因其是顾小召的妖仆，神魂归属顾小召掌控，所以，这些消耗的神念全都要靠顾小召来支出。 时间一长，就成了很大的负担。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顾小召须得让小灵儿的元神彻底和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融合。 如此，就相当于给小灵儿的元神在天云界设下了一个坐标，随时可以自由进出天云界和石碑世界。并且，小灵儿在天云界行动的消耗就由她自身来负担，不会再给顾小召添麻烦。 所以，顾小召出现在了这里。 他围着水晶棺转了一圈，白灵的元神若是消散，由她的意念铸成的这具水晶棺也该消散才是。但是，白灵的元神并不曾彻底消散，而是被小灵儿吞噬，也可以说是两者合二为一。 所以，这具水晶棺依旧存在。 要想让水晶棺消失，顾小召没有这个能力，不过，他能够指使有这个能力的人。 他抬起手，向空中翩飞的小灵儿招招手，朗声说道。 “别玩了，下来！” 小灵儿扁了扁嘴，多少有些不情愿地飞了过来，落在顾小召身旁。 她伸手抓住顾小召衣衫的下摆，摇了摇。 现如今的她，远比以前活泼，不过，有时候这活泼让顾小召有些头疼。 经历三世，他都没有育儿经验，故而，在和三岁习性的小灵儿相处时，难免有着各种不自在。 “把它打开……” 顾小召指了指水晶棺。 撒娇归撒娇，顾小召的吩咐小灵儿还是要听的，并不会产生恃宠而骄的心态。 她轻轻一指水晶棺，指尖漾起一串七彩霞光，霞光落在水晶棺上，瞬间，就有了变化。 水晶棺像气泡一般消散，却没有彻底变成虚无，而是变成一团七彩的珠子，投向了小灵儿，被其吸纳。对这念头来说，吞噬了白灵元神的小灵儿便是它的主子。 水晶棺一消失，棺内的小女孩立刻睁开眼来。 第一眼瞧见的便是顾小召，她的身子立刻蜷缩起来，猛地闭上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妈妈……” 小女孩轻声唤着。 这会儿，在她身上漾着的光泽一闪一灭。此时此刻，小女孩的元神近乎于虚实之间，放着不管的话，有着很大的可能消散。 毕竟，白灵当初对她可不算太礼貌。 当时，白灵的元神太过强大，攻击性又强，要是强行融合，一不小心很有可能让小女孩的元神消散。 那样的话，天劫就会降临。 所以，她将小女孩的元神禁锢起来，一点一点吸收小女孩的气息，如此，方能骗过天道。 如今，小女孩的元神才这般虚弱不堪。 顾小召往一侧让开两步，小灵儿出现在他身侧，在小女孩面前半蹲着身子，她好奇地伸出手去，轻轻碰了碰小女孩，随即，一道七彩霞光从她指尖涌出，落在小女孩身上。 小女孩睁开眼，霞光在她身上闪烁。 渐渐地，女孩的元神变得凝实起来。 相反的，小灵儿却变成了一道虚影。 又过了一会，两个长着完全相同一副面貌的女孩合二为一，变成了一个人。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身影在花海中消散。 现实中，他睁开了眼。 没多久，在他对面，躺在榻上的小女孩也睁开了眼，最初，眼神尚有些怯生生的，瞧见顾小召之后，这种怯生生便消失了，多了一些亲近之情。 顾小召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旋即，这微笑消失了，表情变得尴尬。 “爸爸！” 小女孩向他大声喊着，笑得很甜。 第一百六十三章 进山 大风吹，遮天蔽日。 大风呼啸而过，远远望去，青绿色的原野像海潮一般从近处的山岗向着远处涌去，消失在巨大的山峦前。原野上，每隔几里地便矗立着一颗一两百丈高的大树，躯干如山，树冠如云，任由狂风吹拂，凛然不动。 这不是一个出行的好天气。 站在山岗上，回头望向西南。 群山将兰溪挡在了山的那一边，坊市全然不见踪影，唯有天柱峰的山巅依旧在视线之内，耸立在群山之间，表明他们仍旧在滴水观的范畴，不曾远离。 站在青色巨岩之上，回头望了一会，顾小召跳下石头。 他穿过两人多高的野草丛，往山坡下疾驰。一路上，有缝隙就钻，野草丛中荆棘颇多，密布尖刺，不过，对顾小召这样躯体仿佛铁铸的武者来说，算不得什么。 不一会，顾小召就来到了山间低洼处。 “哗啦……” 溪水在山间流动的声音传至耳畔，顾小召寻声而去，走了没多久，撩开一丛野草之后，一个细细的水潭出现在眼前，水潭的上游是一条蜿蜒的小溪，下方，同样如此。 黑风从山涧上方吹过，发出刺耳的尖啸。 山涧上方，黑云滚滚，瞧着就像是末日来临。 这处水潭应该是这片区域野兽取水之地，不过，如此恶劣的天气，也就少见野兽的踪迹。 顾小召来到水潭边，俯下身，把腰间挂着的好几个竹筒和水囊摘下来，放在一边。 他从百宝囊中取出一张符纸，这符名为清净符。 符纸在空中燃烧，一缕清气缭绕，疾风吹过，犹自不散，像是一条青蛇的虚影漂浮着。 顾小召手一指，清气垂直下落，落入水潭之中。 清净符的作用便在此，一是探测水质，就算是流水，也不能担保水质没问题，何况，有些对毒物很有研究的符师也能够在流水中下毒。 所以，在郊外取水这玩意必不可少。 当然，一般穷光蛋组成的冒险队就不要指望有这玩意了，这玩意是名门子弟或者门阀公子出行方才会携带，要知道，仅仅是顾小召先前点燃的这张符，便值十金左右。 对顾小召来说，这玩意没那么昂贵，因为亲自制造的缘故，需要的只是一些材料费。 细细算来，到是值不了多少钱。 清净符除了能探测水质优劣之外，亦能起到净化水质的作用，被这清净符净化过的水，纯净无比，且包含着一丝灵气，对符师或者武者都有好处。 把所有的水囊都装满溪水之后，顾小召猛地抬起头，望向水潭对面。 三丈来宽的水潭对面，一个人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或许是狂风呼啸的缘故，对方走路竟然无声，若非顾小召的探气决一直运转着，说不定会忽略过去。 那是一个身披符甲的中年大汉，留着一大把络腮胡须，相貌粗豪。 瞧见顾小召，他似乎有些吃惊。 在山野行走，小心谨慎肯定是必然的，就像顾小召，在行走或者灌水的时候，他始终都在运转着探气决，几丈开外，只要稍有风吹草动，便能知晓。 这中年大汉应该也有类似的手段，多半是因为手段没起到作用，冷不防瞧见顾小召出现在自己的警戒范围内，因而有些吃惊。 右手顿时按在了腰间横刀的刀柄上，双眼炯炯有神，略带紧张地盯着顾小召。 顾小召收回了探气决。 对方身上荡漾着一团火焰，那是真气一触即发的状态，若继续侦测，也就变成了挑衅行为。对修炼了某些秘法或者境界比较高的武者来说，探气决并不保险。 当初，顾小召曾经用探气决去侦测许东阳，虽然，尚未真正接触到许东阳便收了回来，却也引来了许东阳的注意，险些闹出事来。 直觉告诉他，对面那个武者应该是个硬茬。 若不想多生事端，最好不要随意挑衅。 收回探气决之后，已经将所有水囊挂在腰间的顾小召举起了双手，表示自己并无恶意。 随后，他面向那人一步步往后退去。 那人不为所动，依旧保持着警戒的态势，直到顾小召离开许久之后，这才俯下身，往水潭内取水。 不久后，顾小召回到了山坡。 远远地，他轻声喊道。 “我回来了！” 狂风呼啸而过，声势惊人，顾小召的声音却稳稳地把风声压住，传到了巨岩之下。 随后，他就站在巨岩前，静止不动。 过了一会，巨岩下传来声音。 “进来。” 听到这声音，顾小召这才往巨岩下行去，这方圆十丈，瞧着和周围没有不同，实际上，却布着一个符阵，若是不小心闯入其间，只要带着敌意，就不会有啥好下场。 符阵已然撤去，顾小召很快走到巨岩下。 巨岩下，周围的植株已经被铲除，动手的还是顾小召，如今，空地上搭着一个帐篷。 帐篷上勾勒着一些淡金色的符文，顾小召认不齐全，认得的只有避水符、辟火符、驱虫符…… “大师姐，水打回来了！” 顾小召没有进入帐篷，那里是他的禁区，他站在外面喊了一声，随即解下腰间的水囊，只留下了盛满水的竹筒，随即，走开了。 一会儿，他还要烤肉，给大伙儿准备晚饭。 这时候，一个中年的布衣女子从帐篷内走了出来，长相非常普通，走进人堆就认不出来的那种，平凡的五官，平凡的身材，平凡的气质…… 实际上，这女的一点也不平凡。 若是运转破妄证真决，当能瞧见冲天的灵光在女子身上闪耀，那光芒如此绚烂，沉凝的时候尚好，一旦流动起来，就像闪光弹一般能闪瞎人的双眼。 这是一个符师。 并且，并非普通的符师，而是站在境界边缘即将破境的符师，故而，有些压制不住自身的灵气波动，在顾小召眼中，就像是一根火炬那般醒目。 当然，要是你没有破妄证真决这样的奇功秘法，也就不能发现。 只会觉得这是一个普通的中年女子。 简大娘。 这是女子的名字，顾小召随着慕小桑一起称呼，叫对方简大娘，这个简大娘应该是慕小桑的乳娘，和慕小桑的关系极好，以前也在隐峰，后来因为一件事情外出，最近，方才办完事情回来。 简大娘把水囊拾起，朝往远处行去的顾小召说着话，声音也很普通的中年女子一般无二。 “小顾，烤肉的时候少放点盐，大小姐不喜太咸。” “是……” 顾小召拉长了声音说道。 随后，他就绕过那块巨石，忙活着。 先是将几块石头堆起，中间露出空地，然后，把先前准备好的干柴放在里面，甩了一道引火符下去，就像是给干柴淋了汽油一般，火焰扑地一声升腾而起，夹杂着巨大的黑烟。 随后，顾小召又甩了一张净气符，黑烟顿时消散无踪，唯有火苗跳跃。 要是有其他冒险者瞧见这一幕，不晓得有多心疼。 点火而已，有着打火石，何须引火符？黑烟而已，有啥关系，为何非要用净气符，那玩意乃是进入狭窄空间类似地洞之类的地方才使用的，能够驱除浊气，转为清气。 只是为了驱除黑烟就使用，简直是暴殄天物。 隐峰虽然比较穷逼，大师姐慕小桑却不是差钱的主，特别是简大娘回来之后，更是如此。 至于顾小召，对他来说，凡是能对修炼有帮助那就好，从不在乎东西的贵贱。 像这些符，他都可以制作，需要的材料也并非多么昂贵的玩意，在这山中，也能自己采集，无非是费一道手工，正好锻炼自己制符的手速，所以，他并不珍惜。 不一会，烤肉的香气就升腾而起。 选取的肉料是凶兽的最精华部分，无需烤得太熟，事前都用避味符驱除了腥气和膻味，留下的只有鲜味，每一块肉都蕴含着强大的气血。 这样的肉，除了武者，普通人根本消受不起。 炼气境武者，能够通过吸纳天地灵气将其转化为真气，然而，大部分武者并不能每时每刻都这样做，之所以不能，无非是身体的消耗跟不上。 只有踏入先天境界，方能无时无刻都在吸纳灵气入体，转换为先天真气。 为啥炼体境之后方才是炼气境，便是如此。 须得将身体修炼到一个层次，方能承受天地灵气贯体而入，若不然，根本承受不起，很有可能爆体而亡。 踏入炼气境之后，身体同样需要打磨，需要吸取大量能量，方能保持元气。 除非踏入炼气境中阶，在内脏培育罡煞，转化为内炼之力，才不至于像顾小召现在这样大口吃肉。 有着灵米的存在，顾小召其实无需这样。 只不过，为了掩饰秘密，他须得这样做，不能引起外人怀疑。 很快，顾小召就把烤肉烤好。 他没有马上把烤肉塞进肚子，而是把才烤好的烤肉送到了帐篷那边。 须得献给大师姐之后，他方能进食。 这是简大娘的规矩，他不得不遵从。 当他走到帐篷边，不远处，突然升起了一道青色的光焰，焰火冲天而起，将弥漫在上方的黑风破开了一个大洞，一阵凄厉的呼啸声回荡在原野上空。 简大娘和大师姐慕小桑一前一后走出帐篷，望向焰火升起之处。 那青色火焰便是联络信号。 “卫家的人到了，我们过去吧……” 慕小桑喃喃说道。 “是，小姐！” 简大娘低下头。 “嗯！” 顾小召也应了一声。 第一百六十四章 接触 顾小召背着一个硕大的行囊，走在队伍的最后面，前方是一身轻装的大师姐慕小桑，简大娘背着一个小小的包袱跟在大师姐身侧，在原野中走着。 黑风从头顶呼啸而过，两旁两三人高的灌木丛剧烈地摇摆着，锯齿草、荆棘丛、阔叶草接二连三迎面闯来，又尖叫着远去。 偶尔，从远处传来野兽低沉的咆哮声。 这次进山，只有三人。 慕小桑非常清楚，这次进山必定非常危险，要不然，卫家二公子也不会奉送一张珍贵的符箓。要知道，就算她的乳娘简大娘是符师，也没有门路让她受箓。 原因只有一个，没法寻来符箓。 只要有符箓，简大娘就可以寻一家天庙，花点资源和人情，帮慕小桑主持受箓仪式。 正因为知道路途危险，慕小桑连贴身侍女苏枚和胡英都没有带上，知道两人本事不济，害怕进山遇到意外。像聂朝云、顾飞扬等隐峰弟子自然也是一个不带。 按照慕小桑的想法，这次进山，身边只带上简大娘就好，之所以带上顾小召，无非和卫家有个约定。 当初，她也有给顾小召选择，最终，顾小召选择的是同行。 自己这个表弟，应该蕴藏着一个秘密，多半有几下保命的绝招，有很大的几率活下来，只要此行平安回来，好处也不会少的。 慕小桑没有追根寻底的打算，毕竟，每个人都有秘密，就连她，何尝没有。 现在看来，带上顾小召还是有好处的。 至少，在野外生存上，顾小召比她和简大娘有经验，沿途的住行处理得妥妥当当，也有着一手好厨艺，无需啃食那些不易入口的干粮。 最起码，也是一个合格的挑夫。 所有的杂物包括帐篷之类的都归他负责，虽然，贴上了轻身符，重量几近于无，终究还是不方便。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子背着那样的行囊，形象全失。 脑海中这念头只是闪了一闪，随即消失，慕小桑停下了脚步，在她身前十丈开外，有着武者的气息。 符武兼修的慕小桑有着强大的灵觉和神念，不管是真气还是灵力的流动，她都有着极其敏锐的感知。 至于她身后的简大娘，应该更早感知到这股气息，只不过，她没有说出来，她相信自家大小姐能够感应得到，无需多嘴提醒，故而，就像一个真正的仆从那样，随着自家主子的一举一动而行。 就在慕小桑感应到外人的同时，顾小召也有所感应。 现如今，探气决的探测范围也扩展到了十丈左右，和当初只能探测一丈开外不可同日而语。说起来，从那时候到现在也不过匆匆两个月的时间，顾小召修行速度之快，传播出去的话，可谓是骇人听闻。 一个身披符甲的武者从摇晃的野草丛中跳了出来。 那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有着门阀出身的味道，隐隐散发着高傲的气息。虽然，他只不过是卫家的家臣，出身多半是寒门，隶属于卫家的附庸家族。 然而，这并不妨碍他露出高傲的表情。 毕竟，他是在卫家做事，也算是卫家的一份子。 是的，这就是卫家对家臣部曲的洗脑教育，被这观念忽悠的，又何止面前这个人。 那些认为世家门阀会对自家的部曲家臣如走狗一般，挥之则来喝之则去的可以洗洗睡了，他们未免把那些门阀想得太简单了。 那些门阀高层虽然将自身的血脉传承看得非常重要，严禁子弟和寒门通婚，但是，他们并非蠢货，同样明白一个道理，一个集体须得以共同的利益为纽带，君视臣为腹心，臣则以国士报之，君视臣为齑粉，臣自然…… 那些不把家臣和部曲当人看的往往只是一些乡下的土豪家族，基本上是三代而亡。 瞧着那个武士，顾小召的眼睛不自觉地眯了起来。 那家伙身上穿着的符甲甚是奇特，能够随着空间环境的变化而改变颜色，当他在草丛中埋伏的时候，符甲就是草绿色，当他出现在泥地上，符甲就变成了泥褐色。 这是一具仿佛变色龙一般的符甲。 不仅如此，在这具符甲上多半还篆刻着轻身符、巨力符、精钢符之类的符文。 单单是这具符甲，其价值便可抵那些乡下小家族一年的出产。 也只有卫家这样的门阀方才能如此土豪，一个家臣也能装备这般豪华的符甲。 “前面可是隐峰大师姐？” 武士手按在横刀刀柄上，保持着戒备之态，向着慕小桑朗声问道。 在他问话的同时，身后的草丛一阵摇晃。 这表明在他身后，尚有同伴。 慕小桑没有说话，在她身后的简大娘向前一步，抬手轻轻一扬，将一枚金色令牌向对面掷去。 晃眼之间，那令牌就落在了符甲武士的脚边。 速度之快，可谓是迅雷不及掩耳。 这时候，那个武士方往后退了半步，符甲上的符文光泽堪堪闪烁，符法正在半激活状态，手中的横刀也就离鞘不过三寸，面上表情突变，冷汗淋漓。 刚才，简大娘那一下若是致命的攻击，他完全来不及抵挡。 很快，武士恢复了平静，惊惶之色从他脸上消失，与此同时，消失的还有那一份说不清道不明的高傲。 他俯下身，捡起令牌，细细摸索，瞧见令牌上特制的几个符文，随后，将令牌放入腰间。 他扭转头，向身后点点头。 随后，草丛中发出一声刺耳的铜哨声。 顾小召心中一凛，这铜哨声他分明听过的，当初，伏击他的那些甲士就是听到这铜哨声方才撤退的。除非那些伏击者想混淆视听，故意采用的卫家的铜哨声。不然，伏击自己的就是卫家的人。 若真是卫家的人伏击自己，究竟是为了什么？ 当初既然藏头露尾，现在，为何又摆明车马？ 一时间，顾小召想不明白。 他也没有多想，总之，不管面对什么，到时候接下便是了，现如今的他，不再是只能任人摆布的小卒子。 前面的武士摆出了待客的姿态，引着慕小桑向前行去，顾小召沉默着，和简大娘一起随在慕小桑身后前行。 第一百六十五章 摊牌（上） （在外，好不容易找到有网的地方，蹭网上传，两章齐发，抱歉，明天回去，后天恢复正常时间更新） 这是一株大树。 两三百丈那么高，也就是说有着五六百米，换在地球，也算是摩天大厦。 树冠延伸开来，在空中招展，即便黑风呼啸，也就外围的枝丫随风摆动，越往里，黑风的威力就越小，至于树身，其粗壮程度不比那些高楼差，故而，巍然不动。 树下，有着一个非常大的空地。 空地约有两三亩，空地原本的主人野草灌木之类的已然被收割一空，取而代之的是几个帐篷，帐篷外竖着一丈来高的木栅栏，围了一圈。 营地内，十来个身披符甲的武士来回走动忙活。 卫南仍然穿着一身长袍，腰缠玉带，头戴紫冠，一副翩翩公子的打扮，即便是在这荒郊野外，他仍旧保持着名门公子的风范。 这会儿，他正露出洁白的八瓣牙齿，非常标准地笑着。 “郡主，大驾光临，蓬荜生辉……” 一张脸甚是真诚，表情热忱中又夹杂着一丝礼貌的距离感，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慕小桑的马尾辫在脑后利落地甩动。 她的表情一如既往，双眉飞跃如刀，眉宇间，透着一丝倔强，骄傲中的倔强。 “二公子，某不是什么郡主，当不得如此称呼……” 卫南依旧笑着，连连点头。 “慕小姐，是卫某的错，还请多多海涵……” 随后，他便引着慕小桑往营地行去。 这其中，他瞧了简大娘一眼，简大娘保持着微笑，表情非常谦逊，就像是一个真正的下人。 卫南不敢久久地盯着简大娘，只是在面孔上扫了一下，立刻移开了目光。 他的眼神分明闪过了一丝深深的忌惮。 之后，他和顾小召打了个照面，两人视线在半空中相逢，并未闪出什么火花，只是淡淡地对视了一眼，卫南的眼神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顾小召觉得对方是在给他打招呼，打一个双方都明了的招呼，仿佛两人之间有着共同的秘密。 这秘密是什么？ 顾小召并不清楚。 卫南带着慕小桑一行进入营地，沿途，那些符甲武士纷纷向他们低头行礼，卫南则一一还礼，态度非常谦逊。 顾小召仔细观察了一下。 一共有十多个身披符甲的武士，看样子，最差的都是炼气境第二层，且都是身经百战的锐士。其中，分成了几个小队，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井井有条，安然有序。 不愧是门阀世家，很有组织力。 顾小召没用探气决去窥视，这样做，表明就是挑衅，现如今，用不着那么着急。 一行人进入了营地中间的大帐篷，高雄站在帐篷外，为他们掀起了布帘，待得众人一一进入之后，他才放下布帘，仍然站在帐篷外，负责警戒。 一张紫色的地毯铺在帐篷内，踩在上面，软软的，就像踩在云端一般。 这是来自益都的锦绣，是一种非常贵重的衣料。 一尺方圆，其价值就能当普通人家一月的产值，像卫南这样用来当做地毯，真真是暴殄天物。 和他相比，顾小召也就是个穷憋。帐篷的左侧，坐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正是万四维，这会儿，缠在双眼上的白布已经取下了。 这段时间以来，想尽了各种办法，他受创的神念终究还是没能彻底恢复，现在的他，并非完美状态。只不过，视觉神经倒是恢复了，双目可以视物。 然而，由于前段时间一直看不见，这会儿，眼眶下面留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瞧着就和熊猫没有什么区别，当然，天云界并无熊猫的存在。 另一个人坐在下首，是一个穿着青衣摇着鹅毛扇的中年文士，他留着三缕长髯，鼻直口方，面貌清癯，看着就像是一个饱读诗书的儒者。 这个人无名，只有姓，人称秦先生。 他是卫南的智囊，在浦阳的时候，很少显于人前，平时的身份就是一个清客，实际上，卫南大部分的行为举止都出自他的策划。 前段时间，他在其他地方故布疑阵，引得那些监视卫南的势力离开。 前两日，他方才赶到。 他来了之后，卫南才决定进山。 卫南把慕小桑三人引到帐篷右侧落座，自己则回到主座坐下，随后，为双方介绍。 这期间，万四维一直狠狠地盯着顾小召。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这股浓浓的恶意，慕小桑正襟危坐，双手按在案几上，同样狠狠地盯着万四维。当初，卫南介绍万四维的时候，用的是合伙人，并没有透露他的符师身份。 不过，慕小桑能够感受得到对方的强大。 即便如此，面对挑衅，她依旧不惧，选择了狠狠地还击，顾小召是她的人，是她的小师弟，身为大师姐，自然要为自家小师弟出头。 场中气氛甚是紧张，一触即发。 “卫老二，这就是你家的待客之道？” 慕小桑转过头，望向堂上高坐的卫南。 卫南干笑了两声，忙望向万四维，出声说道。 “万师，莫急！” 顾小召一脸淡然，回望着万四维，他能感受得到对方的愤怒，甚至连对方脸上跳动的青筋都瞧得分明，只不过，他不明白对方为何如此愤恨自己。 修炼了无限万象通明录的他记忆力格外惊人，不要说今生的点点滴滴，就连前面两世的大部分场景，也都记得非常清楚，他可以确定，三世以来，自己是第一次见到此人。 念头一转，元神在识海中念诵破妄证真决，稍倾，经文念诵完毕，神念从眉心天宫涌出。 眼中的世界变幻了模样。 堂上高坐的卫南一身气息漆黑如墨，深沉如黑洞，只见五彩灵气在远处盘旋，不曾有一丝一毫降临地在他身上，虚空中，却有一丝丝的黑气渗透出来，像是往低处流淌的小溪，一点点汇聚在他身上。 这人修炼的肯定不是五行功法，而是非常特殊的偏门功法，极其阴暗。 卫南应该是暗属性的天赋，至于，修炼的何种功法，顾小召说不上见多识广，因而不知。 斜对面的万四维又是另一种情况。 帐篷内，应该是布下了引灵阵，不时有天地灵气盘旋而下，其中，绝大部分都落在了万四维和身旁的简大娘身上。不过，两者却也有着区别。 简大娘是被动地在接受，身上的光彩内敛，将灵力浓缩在眉心天宫，只是因为其灵力太过雄浑强大，那些天地灵气受了牵引方才纷纷而坠。 万四维却是在主动接收。 他就像是一团巨大的光焰，仿佛一团盛开到荼蘼的花，灵力在体外吞吐着，就像鲸鱼吸水一般，大口大口地吞着灵气，将那些灵气席卷入体内。 两人都是符师，故而，深得天地灵气眷顾。 和符师相比，武者吸收灵气的速度就要缓慢许多，除非你是先天武者，无时无刻都在吸纳灵气，每一次吸气，便会像龙卷风一般将周遭的灵气吸纳一空。 秦先生并非先天武者，身上漾起着青翠的光芒，修炼的应该是木属性功法。 在秦先生的身上，顾小召瞧见了一个虚影。 那是一截青翠的柳枝，柳枝上残留着几枚青色的柳叶，上面漾着露珠，青翠欲滴。 顾小召知道，这柳枝是对方观想出来的本命，也就是说，这秦先生乃是炼气境高阶的武者。 顾小召深吸了一口气，不要说帐篷外的那些符甲武士，单是这三人围攻自己，自己就不可能有胜机，就算能逃离，多半也会深受重创。 幸好，自己并非独自一人。 他扭头望了慕小桑一眼，他可以用一句话来形容慕小桑的状况，那就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 慕小桑的半边身子荡漾着淡蓝色的光芒，就像是海水一半蔚蓝，虚空中，亦有不少蓝色的灵气向她靠拢，非常亲切地扑在她身上，融入蓝光之中。 另一侧，却是熊熊燃烧的火焰，赤红的火焰跳跃着，像是一头骄傲的凤凰，只吸纳了虚空中红色的火属性灵气，对于其他的灵气，不屑一顾。 灵力为水，真气为火。 原本完全不相容的两种属性却非常和谐地共处，虽然，难免泾渭分明。 唯有水火相融，方能更进一步。 在极短的时间，顾小召观察了众人，粗略地了解了敌我双方的底细，随后，收回了功法。 破妄证真决虽然了得，连上界天人白灵也察觉不到，然而，却极其消耗神念。 在天道法则残缺的苍梧界还好，无需太过消耗神念，在法则已经固定的天云界，对神念的要求却极大，就只是短短的一瞬间，顾小召就消耗了不少神念。 换成游戏说法，也就是他的蓝瓶一下子就往下缩了好大一截。 “大家一起做事，须得开诚布公，事前，把什么都说清楚，立下规矩，以后，按着规矩做事便是，若有违反，群起而攻之……” 堂上，卫南话音落下，掷地有声。 说罢，他从怀中玉带处掏出一只锦囊，锦囊上绣满了符文，随后，他从锦囊内拿出一张破旧不堪的羊皮纸。 将羊皮纸往空中一扔，随即，羊皮纸就悬在半空中，就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摆弄，缓缓铺展开来。 “这便是前往那地方的路线图，可惜，只有半张图！” 随后，卫南笑着对顾小召说道。 “顾老弟，请……” 第一百六十六章 摊牌（下） 顾小召眨了眨眼睛，一副不知道卫南在说什么的表情，很是无辜的样子。 他的确是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别他妈的装蒜！” 万四维猛地站起身，一掌拍在案几上，上面摆放着的果盘碗碟腾地飞了起来，跃起三尺左右，瞬间沙化，变成粉末飘扬而下。 天地灵气波动极大，在他周遭如风一般忽聚忽散。 他狠狠地瞪着顾小召，伸出手，食指指着顾小召，一上一下地点着。 “那半张藏宝图就在你那里，识相的，就交出来，免得老子动手……” 慕小桑盯着卫南，冷笑不语。 坐在她身后一副下人模样的简大娘稍稍抬头，眼睛微微眯起。 卫南忙站起身，笑着打圆场。 “万师，稍安勿躁！” 随后，他笑着望向沉默着的顾小召，表情非常诚恳，语气温和地说道。 “顾老弟，现在大家都在一条船上，正应该开诚布公，藏宝图缺一不可，仅凭半张藏宝图我们也找不到那传承之地，倒不如在此地分道扬镳！” 顾小召站起身。 他终于这些家伙说的是什么了，一定是周世玉交给自己的那半张藏宝图。 也就是说，这群家伙寻找的应该是自己在石碑世界所见的方寸宗传承之地，那座在灭宗之前被白发老人不知扔到了何处的七层宝塔。 这么看来，应该是落在了横断山脉。 “你们说的是这个？” 顾小召从怀里掏出了半张羊皮符纸，摆放在面前的案几上，他身子往后倾斜，双手环抱在胸，用一种漫不经心的表情轻声说道。 “这是我偶尔得到的玩意，也不知道有何用途，这么说来，是半张藏宝图……” 他似笑非笑地望着卫南，继续说道。 “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么玩意？你们却知道，笃定是在我这里，卫二公子，这又是什么说法？” 卫南这下尴尬了，脸上虽然依旧挂着笑，笑容却僵硬得很，一点也不自然。 他望了万四维一眼。 万四维面色阴沉，顾小召的说话让他又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让深感奇耻大辱的夜晚。 他没有说话，而是挥手往半空中漂浮着的半张藏宝图一招，将那半张藏宝图引到了帐篷中间，然后，伸手一指，之间藏宝图上的符文被灵力激发，闪烁青色的光芒。 一道道山梁、一条条河流、荒原、丘陵、草地…… 无数虚影从符纸上飘了出来，出现在众人面前，不一会，便形成了一副山川图。 山是真的山，水是真的水，只不过是缩小了无数倍罢了。 其中，一条红色的线条在山川图内蜿蜒而行，仔细一看，能瞧见红线起点处的地理环境和他们现在所在之地相差仿佛，区别不大。 当这张山川图的虚影完全在帐篷中铺开之后，顾小召摆放在案几上的另外半张羊皮符纸突然间飘了起来，就像是被什么吸引一般飘到了空中。 顾小召淡淡瞧着，没有出手阻止。 不一会，两张羊皮符纸合二为一。 顿时，又一些符文闪耀，山川图上的山峦河谷突然间增加了不少，红线向前延伸，来到了一个青翠的山谷，在山谷内蜿蜒盘旋，最后，没入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万四维盯着漂浮在帐篷中的山川河谷，念头驱着灵力在山川河谷上穿行。 他在记路线图。 另一边，简大娘也在默默地记着，对符师们来说，路线图虽然复杂，念头一转就能记下，再也不会忘记。 卫南没有去强记路线图，而是微笑着摇着扇子，表情泰然，世家公子的风范十足。 慕小桑知道简大娘会出手，因此，视线也没有落在山川图上，而是有些好奇地瞄了顾小召一眼。 自己这个小师弟，秘密不少啊！ 顾小召瞄了一眼山川图，神念在上面像蜻蜓点水一般沾了一下便离开。简大娘和万四维两个正牌符师都没有察觉，顾小召便已经把路线图记下了。 不一会，漂浮在空中的山川河流一点点消散，化为虚影投入了羊皮符纸。 羊皮符纸落下，却是完整的一张，不再分为两半截。 “顾老弟，这藏宝图？” 卫南望着顾小召，笑眯眯地问道。 顾小召扭头望向慕小桑，沉声问道。 “大师姐？” 此行，大师姐慕小桑是带头人，身为小师弟，虽然羊皮符纸是自己的私有品，却也不能自把自为，自然要先问问老大的意思。大家是团体，自然要遵守团体的规矩，如此，团体方才会保护个人。 什么事情都自行其是，岂不是一盘散沙。 慕小桑展颜一笑。 “小师弟，这是你的东西，你自己决定吧……无论作何决定，大师姐都挺你！” 顾小召点点头，说了声多谢大师姐。 随后，他扭头望向卫南，笑着说道。 “就像卫兄说的那样，大伙儿同在一条船上，自然要同舟共济。这藏宝图也就交给卫兄保管，我等需要查看路线的时候，再找卫兄便是……” “好！” 卫南鼓掌大笑，朗声说道。 “顾老弟，好气魄，不愧是能越境挑战的天才人物，日后，天庙之中，飞仙台上，必有老弟一席之地……” 顾小召笑了笑，没有说话。 卫南笑了笑，伸手一招，把羊皮符纸招了回来，放入腰间的百宝囊。 “飞仙台？” 万四维瞄了顾小召一眼，冷笑了两声。 “就怕是早夭的命！” 他往后一靠，双脚翘起，搭在案几上，阴阳怪气地说道。 对方明显是在挑衅自己，不过，顾小召没有回应万四维的挑衅。 回不回应都是那样，这样的口舌之争毫无意义。 有机会的时候，那家伙一定会下黑手，同样，自己也会那样做。 共坐一条船？ 同舟共济？ 笑话！ 说是各怀鬼胎还差不多。 随后，卫南轻拍手掌，高雄也就掀开布帘，瞧了帐篷内一眼，放下布帘。 随后，两个身披符甲的侍女进入帐篷，这两个侍女都长得貌美如花，身材高挑，却又不是花瓶，十七八岁的样子，已经是炼气境的修为。 两个侍女很快将帐篷收拾干净，随即出去。 不一会，又端着一些酒菜和新鲜瓜果进入帐篷，摆放在个人的案几上。 正事谈完，酒宴开始。 第一百六十七章 黑风和兽潮 午时三刻，能见度却极低，就和夕阳落下晚霞消散后的暮晚时分一般无二。 就算是秋季，并非艳阳高照的夏天，天色了不起也就灰蒙蒙的，不该如现在这般。 顾小召抬头望天，眉头皱起。 黑风从空中呼啸而过，凄厉的风声在群山之间回荡，震耳欲聋。 进山以来，已有十来日。 十多天，这黑风就没有停歇过，越往山里，黑风就越急，一行人的速度越来越慢，现在，已经偏离了计划安排，比起计划起码少了五六天的路程。 黑风不算什么，大部分时间都在高空掠过，像是一团团流动的黑云，偶尔才掠下地面。 唯有走在山脊之上，方处处小心，即便一行二十多人最差也是炼气境第一层的武者，同样不敢掉以轻心。轻视大山的下场，往往就会永远留在大山之中。 阻碍顾小召等人行进的是兽潮。 是的，黑风往往伴随着兽潮，每当黑风从横断山脉深处往山外吹来的时候，大规模的凶兽迁移便会出现，它们从大山深处而来，像是在躲避着什么，沿途所遇见的生灵，皆成为了凶兽腹中之物。 兽潮的产生没有一定规律，有时候间隔数十年之久，有时候十余年便会发生一次。 兽潮产生之前，总会有黑风为前哨。 每当瞧见黑风肆虐，久久不散，那些尚在横断山脉的狩猎者、采矿者、采药者以及各式各样的冒险者便会齐齐往滴水观方向撤退，这其中，就算是像横山一窝蜂这样的盗匪团伙，也不会继续工作。 时间就是生命。 一旦拖延时间，被兽潮追上，哪怕你是一个全部由炼气境武者组成的团伙，也落不了好。 这个时候，滴水观便会发布召集令，召集三山四院的众弟子齐聚，给他们颁布宗门任务，抵御兽潮侵袭。 每次迎战兽潮，总会有不少人物脱颖而出，这些经过实战考验的强者方才是真正的天才人物，比如，九年前便有许东阳、慕小桑等人。 也有不少所谓的天才陨落在此役之中，这些伪天才只能成为活下去的人口中的笑谈。 按道理，慕小桑和顾小召也在召集行列，不过，这次出行，慕小桑有向长老会请假。 如此，当他们返回滴水观的时候，方不会受到惩罚。 当然，这是因为他们在黑风来临之前请的假，若是黑风来临之后，那么不管是谁，不管他有多么强大的背景，也不可能请假外出，临战脱逃。 当然，对那些门阀子弟来说，这算不了什么。 他们的任务，可以交由伴读弟子去完成，性命安全之类的也有守护武士照看周全。 所以，每次兽潮，很少有门阀世家出身的贵公子丧命，就算是丧命，凶手也不见得是凶兽。 说起来，顾小召等人也真是倒霉。 一进山就遇到了黑风，兽潮爆发。 九年前，方才爆发过一次兽潮，这两次兽潮相隔的时间未免太短了点。 此次出行，卫南准备得非常充分，符师、符师学徒、擅长料理的药师、负责探路的敏捷型武者、负责下苦力的力量型武者、负责战斗的高阶武者，甚至还专门请了一个老猎人当向导。 这个猎人姓唐名金，在整个滴水观坊市中的狩猎者中名声也是最为显赫的一个。 他从来都是单人独行进山，每次收获颇丰，也多次从那些盗贼团伙的围杀中逃脱。 不仅如此，他往往还会反杀那些盗贼团伙，利用陷阱或者各种机关将那些盗贼杀死，那些盗贼往往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送人头，也送财富。 时间一长，大伙儿也就知道这人不好惹。 也就给他取了一个外号，人称孤狼。 唐金今年五十出头，须发花白，略微驼背，走起路来总是偏向道路一边，从不走在道路中间，他的眉梢微微下垂，瞧着甚有苦意，就像是一个活得非常憋闷的老人。 当然，顾小召不会小看对方。 有时候，顾小召也会负责探路，曾经和某个像猴子一样的符甲武士随在唐金身边，他也就运转破妄证真决，查看了唐金的虚实，只见一团黑色的光焰在他身上吞吐不定。 这种黑色不同于卫南身上的那种黑色，没有阴森晦暗的气息，尤其缺乏阴煞之气。 唐金身上的这种黑色是非常正常的黑色，五行中的水属性真气便是如此。 顾小召没能在唐金身上感觉到罡煞的气息，在他看来，对方应该是炼气境第三层的武者。 不过，像他这样的老油条，其真实战力不能拿境界修为来衡量。 毕竟，有炼气境中阶的武者栽在他手里的故事在坊市内传播。 也许这是传说。 然而，九年前黑风突袭兽潮降临，唐金远在大山深处，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完蛋了，但是，兽潮过后，他却安然无恙地出现在坊市内。 这是所有人都亲眼目睹的事情，容不得半点虚假。 顾小召对唐金的态度非常的好，当然，他对所有不相干的人态度都极好。一般情况下，顾小召对所有人都能做到不卑不亢，不傲气凌人，也不会自卑自贱。 卫南对唐金的态度也极好，就连鼻子长在额头上的万四维对唐金也不会露出一张臭脸。 当然，这种待遇是由他挣来的。 黑风起了第三天之后，兽潮就出现了，起初，也只是一些小型凶兽，就算是集结成群，对卫南等人来说也算不了什么，无非是费点手脚，耽误一点时间。 然而，随着大伙儿越来越往山里去，遇到的凶兽也就越来越猛，最讨厌的是，这些凶兽就像是吃了兴奋剂一般，只要瞧见他们就扑了上来，往往不死不休。 不知道是受了黑风的影响，还是别的原因，兽潮状态下的凶兽非常嗜血。 一般情况下，不管是人还是兽都有求生的本能，在关键的时刻，生存的本能往往占据上风。然而，处于兽潮中的凶兽却不是如此，死亡对它们来说就像是归宿。 并且，兽潮状态下的凶兽不再有地盘的观念，大部分都是成群结队，很少单独出现。 一旦被它们纠缠上，就要花许多时间才能摆脱，时间若是耽搁得稍微久一点，第二群凶兽便扑了上来。 如此，也就麻烦了。 一开始，大伙儿都在沿着藏宝图上的路线图而行，并没有听唐金的说话绕路。 于是，五天前，大伙儿遇上了大麻烦。 一早开始，一连遇到了好几波凶兽来袭，有相当于炼体境武者修为的凶兽，也有不少凶兽相当于炼气境武者，最主要的是，那些凶兽前赴后继，不惧生死。一直苦战到了傍晚方才在唐金的带领下摆脱了兽潮，卫南一行也第一次有了损失。 战死两位，重伤一位，失踪两人。 也就是说，一行二十八人减员了五人，是的，重伤那位也相当于是减员了，虽然，有着随行药师，万四维和简大娘又是符师，却也不可能让那人马上恢复。 也只能强行拉着他上路，不可能将其扔下。 留下两个人护卫着他停留在原地或是往回走？ 对重伤者和留下的那两个人来说，这种处理方式相当于给他们判了死刑，倒不如坚持着上路，寄希望奇迹的出现。 之后，一行人也就离开了路线图，在唐金的带领下忽停忽走，却也没有彻底离开藏宝图上显示的路线，兜兜转转一段时间之后，又回到了正确的路线上。 说来奇怪，这样做他们一行也就很少遇到成群结队的大批凶兽，偶尔碰见，也不过是走散了的小股凶兽，很轻易便解决了。 只不过，时间却耽搁了。 当然，要是按照原来的路线前进，时间同样也会耽搁。 说不定，死伤的人会更多，不像现在这样，除了那个重伤者没有出现奇迹在某天清晨没能醒过来之外，并无其他损失，就连轻伤都没有。 只是，有些时候，有些危险是无法避过去的。 顾小召收回望向头顶天空的视线，从灌木丛的顶端跳下，然后，低着头，猫着腰钻进了野草丛，像野猪一般向前突进，很快就来到了一处空地。 这里就是一行人的营地。 和十几天前的那个营地相比，此间的营地不晓得简陋了多少，也就粗略地将草丛灌木铲掉。 铺地的锦绣地毯、案几、碗碟之类的早就在前几天的艰苦跋涉中丢掉了，不仅仅是这些生活用具，就连露营用的帐篷也丢失在五天前的那场苦战之中。 以天为屋，以地为席，如此而已。 现如今，尚是午时三刻，一行人却停了下来，建了营地歇息，无非是遇到了难题，大伙儿需要坐下来商量一番，有所决定方能上路。 空地中间，坐着几个人，坐在正中间的有慕小桑，卫南，万四维，秦先生。 简大娘坐在慕小桑身后，背上背着一个小包袱，非常符合她下人的身份。 高雄站在卫南身后，眼神闪动，不时警惕地扫射四周。顾小召出现前，他的目光就电射而去。瞧见是顾小召之后，上眼皮搭了下来，收回了精光毕露的眼神。 在他们前面一丈开外，唐金跪坐在那里。 瞧见顾小召，慕小桑向他招了招手，顾小召径自过去，在慕小桑身侧坐下。 这时候，唐金方才开口，继续先前的说话。 第一百六十八章 一线天 一线天。 顾名思义，天空只有一线。 两侧都是高耸入云的山崖，陡峭而笔直，几乎是呈九十度直接向上耸立，上面几乎是寸草不生，除非你能成就先天，可以短暂飞行，不然很难攀援上去。 顾小召在地球上的前世，也曾经四处旅游，见识过所谓的大峡谷，以及一线天奇景。 那些景象与他现在所见的相比，不堪入目。 现如今，他们一行身处的峡谷方才能称之为一线天，一抬头，瞧见的只能是冰冷的山壁，天光根本就透射不下来，就像行走在幽暗的地洞。 黑风肆虐的时候，他们只能在低矮的凹地歇息，那时候，就算是白天，也黑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黑风从峡谷中穿行，其威力和在荒原上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峡谷内最窄之处，仅仅只能容一人通行，比顾小召在第五大街那间宅院外的巷子还要狭窄。 黑风从如此狭窄的地方吹过，其速之疾，风力之大，可想而知。 被这样的黑风迎面吹上，即便你全身布满真气也难以抵抗，不仅无法前行，更有可能步步后退，一不小心就会被卷在空中，和山壁悬崖做最亲密的接触。 顾小召约莫估算了一下，黑风若是从最狭窄之处通过，其威力相当于炼气境中阶的武者发出的罡煞。 这么说来，似乎问题不大。 毕竟，在顾小召尚是炼气境第一层的时候，就能够正面硬挡罡煞之力。此时，在队伍之中，比起当时的顾小召厉害的人起码也是两指之数。 然而，帐不是这样算的。 就算是慕小桑这样的炼气境第六层的武者，其外放的罡煞也是有数可算的，并不能无穷无尽。内脏内蕴藏的罡煞之气以及外界天地灵气转换的补给都是有定数的，时间一长，终究会消耗一空。 从峡谷吹过的黑风却是无穷无尽的，没有停歇的时候，只有大小的区别。 在黑风变小的时候，顾小召一行就可以缓慢前行，一旦黑风变大，就只能找低洼的地方躲避。不仅如此，这时候还需要万四维出手布下符阵，如此，方能捱过去。 没有符阵帮助，即便躲在低洼之处也不保险。 一线天如此险恶，那么，顾小召一行为何又选择了进入？ 原因很简单，因为相对而言，这条路是最为安全的一条路，与这条路相比，其他路线更为危险。 走一线天，黑风是威胁，却无需碰见兽潮，并且，这条路是捷径，可以节省好几日的路程。 不走一线天，就会正面迎上兽潮，要想闯过去，要做好一行人丢掉大半的准备。 所以，那一日听唐金将两条路线的利弊摆出来之后，大伙儿一致决定走一线天。毕竟，唐金曾经走过几次一线天，对那里的地形非常熟悉。 这厮对黑风又非常敏感，什么时候风势会变大，什么时候风势会减弱，事前就会有所判断，这种判断往往八九不离十。在顾小召看来，对方应该是有这方面的天赋，天生灵觉惊人，再加上经验所致，方才能做到这般。 他也是可惜了！ 就连万四维也这样认为。 若非出自贫寒人家，再加上所在之地又是偏僻之地，很少有符师出没，要是从小修炼符道，如今的成就远远不止现在这样。 这会儿，顾小召就和唐金靠在一起，猫着腰，躲在一个土窝子里，五感灵敏的他能嗅到对方身上的臭味，对此，他早已经习惯了。 没什么好闻不好闻的，对如今的顾小召来说，鲍鱼之肆和芝兰之香毫无区别。 除了鲍鱼之肆，此地也存在芝兰之香。 唐金在顾小召右侧，左侧则是慕小桑，土窝子不大，虽然只有二十来人，仍然显得拥挤，自然免不了人挤人，就算是卫南，也不得不和高雄、秦先生等挤在一起。 慕小桑，简大娘，顾小召三人自然是一个团体，唐金因为和顾小召聊得来，再加上，这几天顾小召一直随着唐金在前面探路，因此，唐金很自然地和顾小召在一起。 慕小桑身上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将其他气息全都驱散开去，那里的空气都要散发出一种青柠味，不像土窝子其他地方那般污浊。 其实，到了炼气境武者这个层次，基本上很少出汗，像汗臭味之类的早就断绝。 唐金身上的臭味并非汗味，而是一种水臭味。 应该是修炼了某种秘法所致，毕竟对方修炼的是水属性功法，出现水臭味，多半是功法的层次太低，又或是修炼失衡所致。 当然，顾小召没有询问唐金修炼的何种功法。 他们两人的交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平时，也多是唐金在说，对顾小召讲一下在横断大山生存的经验和秘诀，顾小召只是默默聆听。 顾小召学得很快，唐金只要讲一次他就全部记得，并且，下一次就能活学活用。 这也是唐金最近和顾小召经常一起的原因。 以前，他总是独来独往，真正像一匹孤狼，现如今，孤狼的外号有些名不副实，实际上，作为一个就快进入老年期，在修炼道路上也看不到希望的家伙，也希望能把自己的绝活传承下去。 和唐金相处一段时间，顾小召觉得自己应该看清了这个人。 对方之所以孤僻，无非是生活所迫，实际上，也想有朋友家人，也想能对酒当歌热闹度日，只不过，和他打交道的心怀不轨的人太多了，不得不孤僻而已！ 土窝子虽然狭窄，万四维身边却空空荡荡。 大家伙宁愿挤一点，也不愿和他挨着。 一方面是因为这家伙喜怒无常，身为符师高高在上，大家不敢靠近他；另一方面自然是这厮不许其他人靠近，说是怕妨碍他施法布阵。 如今，土窝子上空三尺左右笼罩着一个薄薄的光罩，罩子散发着淡淡的琉璃光。 黑风贴着罩子吹过，罩子上的光泽就微微摇晃，像小舟行过湖面荡起的涟漪。 万四维盘膝而坐，手里持着一支淡黄色的令旗，令旗长约两尺，旗身是由铁木所制，旗帜则是由一张张的符纸组成，这会儿，正散发着琉璃光，和光罩相互呼应。 大伙儿沉默着，等待着这场位于最高峰的黑风掠过。 沉默中，顾小召眨了眨眼睛。 不知怎地，他心生警兆。 第一百六十九章 噬灵蚁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 当初，白灵出现在他面前，由于石碑的存在，他心中也升起了类似的警兆。 这样说来，莫非遇到的危险和那个时候相当。 将屁股抬起来，不再坐在地上，双腿弯曲，保持着发力的姿态，顾小召扭过头，瞄了简大娘一眼。 在简大娘脸上，顾小召瞧不出什么端倪，然而，简大娘的眼睛微微眯起，坐姿也变得挺拔，不像先前那般放松，应该是感觉到了什么。 不一会，简大娘扭头瞄了慕小桑一眼。 慕小桑心领神会，将手放在腰间的长剑上，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顾小召。 没等她说话，顾小召站起身，还拉了一旁身旁一脸莫名其妙表情的唐金。 那一边，十尺开外，独自一人的万四维表情变得焦躁起来， 他猛地站起身，嘴唇非常快速地颤动着，经文念诵声仿佛蚊吟一般在土窝子内回荡。 “起身，戒备！” 负责率领符甲武士的高雄大声喝道。 话音刚刚落下，只听得咻的一声，就像枪战片中子弹出膛的特效音一般。 只见头顶上空的光罩猛地一荡，光泽黯淡下来，就像是飓风急掠而过的湖面，就像是在风中挣扎的悬空玻璃，只差一点点便要破裂开来。 顾小召瞧得分明，黑风中有着什么细小的物事。 那玩意随着黑风急速掠来，正面击打光罩，也就是正面冲击万四维布下的符阵，随后，被光罩所弹飞，随黑风往高处呼啸而去。 然而，这一下便险些将万四维的符阵击穿。 如果，这只是偶然现象，自然没有什么担忧的地方，但是，顾小召心里清楚，这多半不是什么偶然现象。 下一刻，他运转海纳百川探气诀，念头驱动灵力，穿透光罩钻入了黑风中。 随后，一个细小的类似小石子的玩意随着黑风冲了过来，其速远超子弹的飞行。 念头裹挟着灵力向前，迎了上去。 顾小召瞧得分明，那是一个类似飞蚁一般的昆虫，全身漆黑发亮，混杂在黑风之中，速度又如此之快，单凭肉眼，即便他这样五感极其敏锐的武者，也全然瞧不见。 唯有用神念去感应。 然而，灵力堪堪和那个飞蚁相遇，就为之一空，瞬间被那飞蚁所吞噬，剩下了顾小召的念头，奇怪的是，顾小召能清楚地感应到那玩意心中的愉悦。 它正是以灵力为食物。 对这小家伙来说，顾小召的灵力乃是难得的美味，于是，它在黑风中改变了行进的路线，直直地沿着顾小召的念头向着他扑了过来。 “噬灵蚁！” 一向八风不动骄傲自矜的万四维面色大变，猛地惊呼出声，滕地站起身来。 噬灵蚁。 顾名思义，这是一种专门吞噬灵力，以灵力为食物的飞禽，是的，虽然这噬灵蚁非常细小，也就婴儿的小拇指大小，却也归属于飞禽。 它只是长得像蚂蚁而已。 对符师来说，这噬灵蚁乃是生死大敌，毕竟，那些家伙以灵力为食，一旦遇上，必定纠缠不休。 单个的噬灵蚁不足为虑，哪怕它的身躯比钢铁还坚硬，速度堪比闪电，不要说符师，就连符师学徒也能对付，毕竟，噬灵蚁的身体也是符法所需材料。 像神行符或者闪电符以及吸灵符等就需要噬灵蚁的躯体，只是或多或少而已。 然而，噬灵蚁不会单个出现，它们总是成群结队，在蚁后的率领下浩浩荡荡向前推进，在所行路上，就算是那些战斗力堪比先天的大型凶兽也会选择避开。 幸运的是，这些噬灵蚁的寿命不长，也就比朝生暮死的蜉蝣好一些，基本上，只能存活十几日。 一个族群能否生存，全靠蚁后的能量。 只要蚁后繁衍生殖的速度赶得上或者超过噬灵蚁死亡的速度，这个族群便会壮大，渐渐成为山区中的一霸，所过之处，所有带着灵气的动植物都会被其一扫而空。 那之后，往往十年以内当地寸草不生，只剩下光秃秃的沙丘和荒漠。 天道法则讲究的是循环往复，再是厉害的凶兽也有克星，噬灵蚁也有天地，那是一种称之为金翅鸟的飞禽。个子像鸽子大小，飞行速度却超过了噬灵蚁，噬灵蚁坚固的躯干对它长长的尖嘴也算不得什么。 一旦被金翅鸟发现，噬灵蚁的末日就会来临。 可是，金翅鸟少之又少，繁衍甚是艰难，金翅鸟也有着天敌，故而，在横断山脉中非常难以遇见。 发现是噬灵蚁随着黑风而来，万四维有些慌神，他扭头盯着唐金，大声喝道。 “姓唐的，你想作甚？” 这时候，他把责任怪罪在唐金身上，忘记了当初他自己有亲口同意走一线天。 “我！” 唐金明显有些慌神。 他的经验告诉他，黑风中，很难有凶兽出没，这才选择了一线天。 对人类来说，黑风虽然可怕，却可以想办法躲避。 他真的不知道噬灵蚁可以随着黑风而来，要知道有这一出，打死他也不会带着众人进来。 是的，噬灵蚁以灵力为食，然而，它们也有饥不择食的时候，真气这种由灵气转换而来的玩意也是能下肚的。 所以对着成群结队的噬灵蚁，武者心中也是发憷的。 曾经有武者活生生被噬灵蚁将全身真气吞噬，最终，变成了一具干尸。 “咻！” 黑风的呼啸声极其尖利，然而，这声音却脱颖而出，硬生生地闯进了众人的耳膜。 随即，光罩一阵摇晃。 然后，琉璃光上出现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顾小召瞧得分明，那是一只噬灵蚁趴伏在光罩之上，要知道，符阵的基础是灵力。 对大部分符阵来说，噬灵蚁都是克星。 只不过，从来没有听说过有人能饲养噬灵蚁，据说，只要能降服噬灵蚁的蚁后，就能真正降服一个族群。只是，如何才能降服蚁后，却没人能说清楚。 要在成千上万的噬灵蚁中将蚁后分辨出来就已经是一门苦差事了。 众人屏息静气地盯着那里。 只见那个黑点以肉眼能瞧见的速度迅速扩散，不仅如此，与此同时，不时有咻咻咻的声音响起，光罩上趴伏着不少的黑点，像被火点燃的白纸，那团黑色迅速地扩散开来。 “梅花阵，待命！” 高雄的厉喝声在峡谷中回荡，隐隐和呼啸的黑风分庭抗礼。 那些符甲武士立刻行动起来，以三人为小队组成了六个小队，摆出了梅花的形状。 梅花的中心是卫南，两个姬武士一左一右把他夹在中间，秦先生摇着羽扇站在他身后，高雄已经抽出了横刀，处于梅花阵中心，负责指挥符甲武士。 很自然地，慕小桑等人被排除在阵外。 以卫南的想法，是想把慕小桑护在阵中的，只不过，情势紧迫，他不想扰乱高雄如何布阵。 也就只能放任慕小桑等人位于梅花阵外。 位于阵外的尚有万四维以及唐金。 对此，万四维毫不在乎，只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输送灵力，而是任由符阵在噬灵蚁的撕咬下慢慢崩塌。 唐金一脸木然，嘴里喃喃自语。 身为一个冒险者，在横断山脉几十年，见多识广的他自然知道噬灵蚁的厉害。 何况，还有黑风呼啸，噬灵蚁可以在呼啸的黑风中自由来去，人类的修行者却不能做到。再加上，一线天的地形如此狭窄，对体型巨大的人类来说，很难做到进退自如。 完了！ 唐金嘴边绽开一丝苦笑，这几十年来，生死关头也遇到不少，要嘛靠着自己奋斗，要嘛是运气，总之活了下来，而现在，他找不到脱困的办法。 “一会儿，跟着我！” 顾小召回头望向唐金。 唐金看着顾小召，对方的表情非常平静，没有害怕，也不见激动，就像是上茶楼喝一杯下午茶一般，不知怎地，瞧见这样的顾小召，他的心也定了下来。 唐金点了点头。 随后，站起身，猫着腰，双脚不丁不八踏着地面，稍稍抬头，望着头顶的光罩，左手握着刀鞘，右手按着刀柄，刀身微微出鞘三寸。 另一边，慕小桑站起身，腰肢挺得笔直，就像是一株扶摇直上的白杨树。 就算是面临生死关头，慕小桑依旧气度雄浑。 和他相比，卫南虽然表情镇定，其实，这镇定大半是假装出来的，从他那闪烁不定的眼神中，可以瞧见对他来说，眼下的局面，多多少还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光罩上黑点越来越多，密密麻麻的，就像铺在灯罩上的飞蛾蚊虫。 “啵……” 一声轻响。 光罩破裂开来，琉璃光全部消散无踪，黑风呼啸着急掠下来，随之而来的还有数不清的噬灵蚁。 “杀！” 高雄怒吼一声。 梅花阵中，符甲武士们几乎是同时出刀，刀气罡煞激荡开来，形成了一道炫目的光圈，将黑风逼迫开去。 随即，只听得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 那是噬灵蚁碰撞在刀锋上面的声音，刀气或者罡煞这些无形之物对其造不成多大的影响，唯有锋利的刀锋砍在那些噬灵蚁的躯干上，方才能造成实质的伤害。 这些符甲武士之所以还要外放真气，无非是把黑风逼迫开去罢了。 梅花阵挡住了一部分噬灵蚁。 另外的噬灵蚁分别朝着慕小桑等人以及另一侧的万四维急冲下来，黑风扑面，势不可挡。 第一百七十章 剑出不空 “走！” 慕小桑轻喝一声。 整个人贴着地面向前窜去，跃出了低矮的土窝子，行进之间，右手往上一挥。 一道赤红色的真气从她的袖间狂涌出去，像是一团跳跃的火焰，所过之处，即便是狂猛的黑风似乎也难以抵御，一时间，往两侧吹去。 这就是慕小桑修炼的罡煞，凤凰真火。 在益都西南千余里的凤凰山中，有着一个叫做凤凰岩的地方，那里只生长着一种植物，梧桐树。 这梧桐树和其他地方的梧桐种类不同，树根、树身、树冠、树枝、树叶皆是火焰一般的赤红，从远处望去，就像是一片燃烧的火海。 据传，凤凰曾在此地栖息过，也有人说只是路过暂时歇歇脚罢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个原因，总之，这满山的梧桐产生了变异，变得通体赤红。 凤凰岩、梧桐林中，每三年一次就会出现凤凰真煞。 煞气所过之处，除了梧桐树之外，无物不焚，这也是这片地域只有梧桐树存在的原因。 这所谓的凤凰真煞究竟是不是凤凰留下的，那要另说。不过，这煞气的确是至刚至阳，极其威猛，对火属性的武者来说，乃是难得的至宝。 当然，武者若是修炼的功法层次太低，自身天赋也不够，最好不要前来此地吸纳凤凰真煞，若是勉强为之，大部分都会落得自焚而死的下场。 后来，此地被王室划入了王室领地。 也就不许闲杂人等进入，每年凤凰真煞出现之际，凤凰岩这里就有不少王族卫士出现，将这片梧桐林彻底包围，要想进入此间，须得有出入令牌。 慕小桑虽然是私生女，不曾录入王族的玉碟，当她炼气境第三层大圆满的时候，却也通过关系进入了此间。然后，经过一番生死边缘的挣扎，终究还是吸纳了凤凰真煞，修炼出了罡煞凤凰真火。 慕小桑修炼的这门火属性功法叫做九生九死涅槃决，取的就是凤凰在火中涅槃重生之意，修炼到了第六转，便会形成凤凰法相，可以烧天焚海。 传说中，这是一门来自天外的功法。 在数万年前，域外天魔大举入侵天云界，天云界的武者在天庙的统率之下经过上千年的苦战方才将域外天魔全部逐出，也就是那一战，真正确定了天庙的统治地位。 这九生九死涅槃诀便来自某个域外天魔。 修炼到第六转便能成就法相，第七转之后就可以踏入飞仙台飞升上界。 要是修炼到了最高境界第九转，岂不是有着凤凰之威？ 也许就是因为这功法如此难得，天庙这才允许它在世间传承下去吧？ 虽然，从未有人过第七转这一关。 至少，史书上不曾记载过。 这门功法修炼起来委实艰难。 顾名思义，修炼这门功法每跨境一次都须得在死亡边缘转一圈方才能够突破。 现如今，慕小桑才是第三转。 第一转是炼体境突破到炼气境，第二转便是在凤凰崖吸纳凤凰真煞，这两次都是险象环生，若非她有大意志、大定力、大野心，多半就熬不过去。 有句话说得好，艰辛总有回报。 慕小桑的凤凰真火方才有着如此强大的威势，就像黑风中凭空出现了一片火海，即便是不惧真气灵力的噬灵蚁，也纷纷退避开来。 趁着这空隙，慕小桑向前急窜。 简大娘随在她身后，身形如行云，悠闲高远，不带丝毫的烟火气，却不曾落后半分。 顾小召紧跟在简大娘身后，在他身后，唐金亦步亦趋。 他们须得离开土窝子。 符甲武士们布下梅花阵之后，土窝子也就太过狭窄，大部分手段都无法施展开来，威力稍微强大一些的招式，都容易造成误伤。 卫南的人配合得当，可以组成阵法，顾小召等人若是继续留在原地，便会形成相互妨碍。 所以，慕小桑当机立断，选择离开。 另一边，万四维也是做的如此打算，他激发了腿上绑着的神行符，咻地一声窜入了黑风之中。在黑沉沉的峡谷之中，不时响起一些亮光，以及那厮低沉的咆哮。 咻咻咻…… 有几个黑点透过火海的虚影向顾小召疾奔而来。 慕小桑的凤凰真火虽然霸道无比，终究还是真气的属性，威力强大的时候噬灵蚁选择退避三舍，不过，就像海潮总有回落的时候，当罡煞的力量回收之际，噬灵蚁便穿过空隙，冲了下来。 这时候，顾小召有两个选择。 一是加快速度向前冲，肯定能冲过去，如此，也就不会掉队，被迫和慕小桑和简大娘分开。 只是，这样做就不得不让身后的唐金直面这几只噬灵蚁，那时候，就算唐金将这几只噬灵蚁逼退，最终的结果也不好，他不得不落单了。 第二个选择很简单，停下来，杀掉这些家伙。 当然，这样做顾小召就不得不暂时和慕小桑分开，要想重新在黑风中打开通道，不是不能，只是会消耗不少能量，若非必要，最好不要这样做。 一线天峡谷极其漫长，他们虽然已经来到了出口处，然而，距离出口依旧有一天的路程。 也不知道黑风何时才能消失，更不知道黑风中有多少噬灵蚁存在，如果是一个巨大的族群，够呛！ 有着石碑世界存在，顾小召的持久作战能力自然比一般人厉害得多。然而，现在这个处境，真气也好、灵力也好、神念也好，能省最好还是省一点。 深吸一口气，抱元守一。 顾小召并没有像慕小桑那样发大招，慕小桑的性情本就适合大开大合的招式。对顾小召而言，他的作战方式只有一个，那就是精确。 因敌制宜，这就是顾小召。 腰间的长剑如水一般，无声无息地脱鞘而出，像是一泓清泉在黑风中流淌。 瞧见顾小召停下脚步，身后的唐金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气，在他看来，自己多半是被丢下的命。不想顾小召却停下了，这未免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当然，身为老家伙，他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心情继续感触。 腰间的横刀已经抽出，接下来，他要拼命了。 唐金不认为顾小召能够挡住那几只噬灵蚁，要知道，除了噬灵蚁在黑风中急速穿行发出的咻咻声之外，他根本就看不清楚那些家伙的身影。 顾小召这样的年龄，了不起是炼气境第一层大圆满，战斗力如何，说实话，唐金对此并不抱太大的期望。 所以，他摆出了一个夜战八方式。 耳朵微微颤抖着，将念头凝聚在耳膜处，现如今，视力靠不住，只能靠耳力了。 顾小召手中之剑，剑身三尺三，剑鄂两寸，剑柄三寸有余，原本系着红穗，顾小召嫌那玩意碍事，也就把它去掉了，剑柄尾部光秃秃的，瞧着不甚美丽。 这是顾小召在百兵坊买来的玩意，试了几十次，才寻到一把感觉手感很好的佩剑。 剑名照雪，以此来怀念那把破碎了的长剑。 照雪观在体内运行，眉心天宫处一片冰凉，念头集中在手中的长剑上，舍剑之外，并无他物。 手腕轻轻一抖，剑光轻轻荡漾在凛冽的黑风中，就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鳟鱼。 配合照雪观心法的是破妄证真决，眼下这个环境，探气决不管用。 探气决是念头驾驭灵力，以灵力为主，偏偏灵力正是噬灵蚁的食物，所以不能用。破妄证真决并无灵力掺和，纯粹就是神念的运作。 并且，这种运作法门非常神秘。 在苍梧界的时候，阴神真人顾青莲没能察觉，在天云界，从上界降临的白灵也没能有所警觉，也就是说，这门功法的层次远超那些人的认知。 破妄证真决运转之下，一切都是有轨迹可见。 念头如蚊，分散出去，准确地落在了那几只随着黑风急冲而来的噬灵蚁身上。 如此，就像雷达一般设定好了坐标。 “叮” 剑尖准确地点中了最先冲来的一只噬灵蚁，正好点在那只噬灵蚁的下腹部，发出了一声轻响，在这肆虐呼啸的黑风中，这声音细不可闻。 然而，集中所有注意力的顾小召却清楚地听见了这声响。 说是听并不准确，其实说是神念感应比较恰当。 噬灵蚁躯体比精钢还要坚固，就算是炼体境武者用着大锤去重击，也不能损它分毫。 然而，顾小召这轻描淡写的一剑却不然。 那只噬灵蚁如遭雷击，原本一直扇动不已的双翅也就停止了扇动，像石头一般随着黑风荡去，身不由己地荡向了远方，不知飘向了何处。 那一剑，念头随着剑尖灌入，破坏了噬灵蚁的全部生机。 一剑点出，顺势下滑，剑锋也就砍在了另一只噬灵蚁身上，将其背上的双翅展断之后落在了背上，将那只噬灵蚁斩成了两半截。 之后，剑光不曾停歇，像水一般往另一侧荡去。 另一只乘黑风而来绕了个弧线的噬灵蚁同样被剑光砍中，同样一声不吭地失去了所有生机。 在身后的唐金看来，顾小召只是轻描淡写地挽了几个剑花，在黑风中胡乱比划着。 不想，却有如此威力。 是的，他瞧不见噬灵蚁中招的那一幕，然而，却听得到近处的噬灵蚁飞翔的声音消失不见。 那一刻，他竟然忘记了紧张。 第一百七十一章 各奔东西 一剑！ 仅仅只是一剑！ 出剑之后，剑如游鱼，在黑风中上下左右游动，就像是在用剑写字一般，笔锋停顿转折之处，便是噬灵蚁中剑之时，一个呼吸的时间不到，就有六只噬灵蚁死在了顾小召剑下。 唐金手握横刀，插不上手。 “走！” 顾小召低喝一声，向前急冲。 土窝子附近，这片区域倒还宽敞，然而，正因为其宽敞，对顾小召等人反而不利。黑风从前面的狭缝中穿过来，无所不在，藏在黑风中的噬灵蚁也就无所不在，从四面八方向他们冲来，难以防备。 须得另寻地方。 “咻咻咻……” 黑风中，这样的声音越来越多，越来越密，有点像夏天的一块腐肉，无数苍蝇蚊虫围着那腐肉打转盘旋时的声音，听起来让人烦躁。 从狭缝中穿过来的噬灵蚁越来越多。 此地不宜久留！ “哗啦！” 一声巨响。 十余道刀光交错，刀气纵横，像探照灯的灯光扫射过来一般，把黑风驱散开去。 然而，刀光中却出现了无数黑点，密密麻麻的黑点，像雨点一般穿过刀气落了下来，丝毫就不受气浪的影响。刀气可以驱散黑风，挡住黑风，却无法抵御大规模噬灵蚁的冲击。 “啊！” 刀光消散，昏暗中传来了一声惨呼。 有人中招了！ 事实证明，像梅花阵这样可以对付大规模敌人袭击的阵法对噬灵蚁是无用的。 “嗯……” 有一就有二，很快，又传来了一声闷哼。 符甲武士连连中招，卫南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颇有些沉稳地在四周回荡。 “大家随我来……” 声音落下，随即，一道白光闪现。 像是一个白色的光球，从地面向着高空窜起，在三丈高的空中走了个之字形，撞在两侧的山崖上，噼里啪啦作响，随后，彻底绽放开来，像一朵花般绽放开来。 白光如喷泉一般撒下。 白光中，空中的噬灵蚁纷纷露出真身，沐浴在白光中的它们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四处乱窜。 有像石头一般坠落的；有像醉汉一般在空中盘旋的；有像背负重物缓缓飞行的…… 这时候，人们方才看清了。 那个光球原来是卫南戴着的那顶高冠上镶着的一颗明珠，看着像是装饰品的玩意竟然是一枚法器。 就像人吃撑了之后也会涨破肚子而死，噬灵蚁吃多了灵力也会撑着。卫南祭出了这枚法器，爆发的灵力非同小可，短时间内，噬灵蚁是无法消化的。 故而，这才有了先前那般景象。 只不过，这种现象不会持久。 首先，法器不过是一次性产品，要想再次使用须得给它充能，就像给汽车加油一般。其次，被白光扫中的噬灵蚁不过是这个族群极少的一部分，仅仅是前锋部队的一份子，对整个噬灵蚁族群来说，这损失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卫南祭出这法器，不过是为了给大伙儿争取时间转移，他也知道继续留在土窝子里面不行。 这时候，在远处的峡谷传来了一声雷响，一道金色霹雳在黑风中回荡。 随风传来的还有万四维夸张的大笑声。 “你们这些蠢货，来啊，有多少老子杀多少……” 顾小召往慕小桑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那个方向，只有呼啸而过的黑风，没有任何异样。 这时候，顾小召已经选好了战场。 他没有像万四维那样一路向前急冲，老牌符师的他自然有着几张底牌，多半能冲出噬灵蚁的包围。大师姐慕小桑不晓得有何底牌，顾小召做不到像她那样无声无息。 他并未冲出好远，而是来到了一处说宽不宽说窄不窄的地段，背靠山崖而立。 那处山崖稍稍往内收，也就是一个凹处。 这凹处不大，不过容纳两三人绰绰有余，顾小召和唐金也就站在凹处，背靠石壁。 如此，噬灵蚁只能从前方而来，不可能从四面八方直扑过来，也不需要消耗太多力量去对抗黑风的侵袭，自有石壁帮他们抵挡了大半的黑风。 这地方，顾小召曾经来过。 自己走过的所有路，他都记得非常清楚，面对噬灵蚁来袭时，他第一时间就想到了这里。 一线天地势狭长，距离出口尚有一天的路程。 这种情况下，像万四维那样向前狂飙突进不见得是好事情，何况，就算你冲到了出口那又如何？黑风依旧存在，兽潮仍然在继续，一线天外说不定也有危险。 倒不如选择稳守，看看情况再说。 噬灵蚁终究还是随着黑风前行，这是兽潮的规律，说不定能捱过去。 唐金之所以跟着顾小召，也可以说是无奈之举。 他本就是孤家寡人，不过是卫南请的向导。 把大伙儿带进一线天，陷入绝境，跟着谁都不妥当，说不定就有人想在背后捅他一刀。 像孤狼一样自己独行，唐金不认为自己能活下来。 在他看来，顾小召没有迁怒于他的意思，先前也留了下来对付噬灵蚁，不曾扔下他。所以，他决定先跟着顾小召，至于以后，若是能找到机会活命，他自然也会带顾小召一把。 当然，那个机会只能让一个人活命的话，那就另说了！ 由于卫南使用了法器，灵力激荡之下，大部分的噬灵蚁像是嗅到了蜂蜜的熊瞎子纷纷朝卫南等人追去，而卫南等人行进的方向和顾小召相反。 他们和万四维一样，选择向前面的出口方向前行。 顾小召选择的是后退，虽然，后退的距离不长，只有十来丈，背道而驰的双方也就无法碰上。 高雄在前方开路，出招的呼喝声如雷声在峡谷内回荡，秦先生在后方断后，卫南居中策应。 一行人渐渐远去。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临各自飞。 夫妻尚且如此，何况是同床异梦的同路人。 对顾小召来说，卫南等人的离去对他毫无影响，就连大师姐慕小桑不见踪影这件事也不会在他心里掀起涟漪，现在的他，心中唯剑而已！ 出剑，收剑，再出剑…… 剑锋三尺之内，不许异物闯入。 一旁的唐金到成了摆设，因为他也在顾小召剑光的保护范围之内。 一时间，他心中五味杂陈。 用地球上的网络用语，那就是、作为顾小召的小伙伴他惊呆了！ 第一百七十二章 躲不过去 后背靠着石壁。 坚硬、冰冷、粗糙…… 这段时间，不曾有噬灵蚁出现，只有黑风从面前呼啸而过，虽然，身处凹处的顾小召和唐金不曾直面黑风，却也不时有少量的黑风打着旋儿闯了进来。 他们只能用身体硬抗。 就算是运转真气，真气也只能在身体内运转小周天，断断不能通过打开的穴窍和外天地勾连运转大周天，也不能外放真气在体外形成防御圈。 要是这样做了，毫无疑问，他们就会像黑暗中的探照灯一般引来噬灵蚁注目。 所以，只能用身体硬抗。 也就是说，在目前这种状况下，炼气境武者并不比炼体境的武徒强多少。 黑风吹拂，衣衫紧紧贴在身体上，不曾有丝毫向外飞扬，就像是多了一层外皮。从这个角度也能知道，这黑风的速度有多快，力量有多强。 不知怎地，顾小召脑海里浮现了一个画面。 在他还叫顾心言，在那个精神很难影响现实界的地球上生活的时候，曾经看过一些灾难片，像龙卷风之类的。现在看来，电影画面上那些把房屋吹垮汽车卷走的飓风根本就无法和黑风相比。 这黑风如果是在地球上，要是横扫灯塔国的中部平原，结果只有一个，那就是把人类希望国彻底变成非洲大草原，一风扇回三百年前。 念头一转，顾小召很快就把这无稽的画面抹出。 他微微咧开嘴角，苦笑了一声。 这时候，他听到了咯咯的声响，有点像大学宿舍生活中，某个伙伴在睡梦中磨牙的声音。不用回头，他也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唐金在发抖，以致上下牙不停相撞，发出咯咯的声响。 他也不想这样，但是，他控制不住。 不管怎样，五十好几的他身体也是在走下坡路了。 若是不能踏入炼气境中阶，只能每况愈下。在如此凶猛的黑风吹拂下，除非外放真气抵御，单凭身体硬抗，支持不了多久。 说实话，能够支撑到现在，完全是超常发挥。 也不知道时间过了多久，噬灵蚁的族群是不是已经随着黑风呼啸而过了，又或是追着卫南那些人而去，把他们这两个小卒子忽视过去了…… 脑子里想着这些有的没的，唐金已经彻底迷糊了，不知不觉间，求生的本能占据了上风。 原本只在体内进行小周天循环的真气从经脉中狂涌而出，冲出打开的穴窍，与外界的天地灵气勾连相通，很快，体外便出现了一个薄薄的真气防御圈。 终究还是没能挺过去。 真气防御圈将凛冽的黑风挡在了外面，唐金这才清醒了一些，知道自己干了什么事情。 他发出了一声长叹。 顾小召眉头微皱。 当初，他之所以没有随着大师姐慕小桑而去，没有把唐金扔下，一方面是害怕在危机中暴露出石碑世界的存在，毕竟，生死关头的时候容不得你不出尽底牌。 另一方面就是他不是一个无情的人。 是的，他自认也算杀伐果断，不过，杀伐果断和无情无义完全是两个概念。 在并未山穷水尽的情况下丢掉同伴，这样的事情，顾小召做不出来。 这不是他的道！ 当然，为了所谓同伴牺牲自己这样的事情，他也是不做的。 那同样不是他的道！ 当初，他做出了这样的选择，就要承受选择造成的后果。现在，麻烦来了，唯有迎着麻烦而上，想办法解决这个麻烦，后悔之类的情绪毫无意义。 “咻……” 黑风中传来了噬灵蚁飞行的声音，向着顾小召这边扑了过来。 唐金握刀的手微微颤抖，忍不住就想冲出去，然而，最终还是没有动弹。 他深吸一口气，把恐惧不安抛诸脑后。 拼吧！ 拼命吧！ 只是连累了那个后生，如果有下辈子，那时候再做牛做马去还吧！ 顾小召面色平静，微微闭上眼睛。 识海内，元神悬浮，念诵破妄证真决，神念从眉心天宫钻出去，冲入了黑风之中。 不管是天云界、还是苍梧界，两者的修炼体系虽然不同，本质其实都差不多，无论武道还是符法或者道术甚至妖法，修炼到高深处，其实都是用精神力量去影响现实。 只是，精神力量也就是神念或者念头也可以称作元神，总之都是一回事，不可能直接干涉现实，需要通过灵力或者真气之类的能量才能做到。 然而，破妄证真决不同。 它更像是一个观察者，高高在上的观察者，却又能影响现实，且不通过灵力或者真气之类的作为媒介，而是直接作用于现实界。 从某种程度来说，这已经摸到了一丝大道的边缘。 只不过，顾小召功力尚浅，全力运转功法，念头仅仅只能扩散到两丈开外，超出这距离，力有未逮。 “五只……” 念头一扫，落在了飞来的噬灵蚁之上。 下一刻，剑出如水。 噬灵蚁来势极快，只要出剑稍微晚一些，那些玩意就会直接扑在一旁的唐金身上。 是的，只要顾小召依旧收敛真气。 不过，五只噬灵蚁顾小召尚能应付，若是超过十只，单凭照雪观心法以及剑法那就不成了。 点、刺、劈、削、扫、撩、抹…… 顾小召的剑招朴实无华，全是基础剑诀，不曾放什么华丽的大招，只是简简单单地出剑…… 每只噬灵蚁都有顾小召的念头，就像是雷达锁定一般，剑尖看似很轻易地刺中了那些噬灵蚁，然后，念头驱动真气深入了噬灵蚁的内脏，轻轻一吐，也就破灭了对方的生机。 噬灵蚁只是躯体坚硬超过精钢，内脏部分还是比较柔软。 只是，顾小召分出去的念头有限，不超出两位数，一旦同时袭来的噬灵蚁超过十只，他就会应接不暇。 有时候，你越担心什么，什么就会出现。 这便是所谓的墨菲定律。 “咻咻咻……” 十只？ 何止十只啊！ 起码有上百只的噬灵蚁向这边扑来，就像是嗅到了猎物气息的狼群。 躲不过去！ 终究还是躲不过去啊！ 唐金长叹一声，放下了紧握在手中的横刀。 与他相反，顾小召不仅没有放下手中的剑，更没有一丝一毫放弃的意思，他睁开了眼睛，精光四射。 来吧！ 战吧！ 第一百七十三章 绝望 没办法了！ 只能发大招！ 现如今，顾小召最多只能分出十个念头，且距离不能超出三丈，面对上百只噬灵蚁几乎是同一时间的攻击，也就指望不上。 没有破妄证真决配合，照雪观也就没有什么用。 虽然，顾小召出剑的速度比噬灵蚁飞行的速度要快上一些，因为角度的关系，可以同时对付几只噬灵蚁的围攻，但是，要说能同时对付上百只噬灵蚁，那就是妄谈了。 只能发大招！ 既然已经暴露了，那么隐藏也就再也没有意义。 手腕一抖，一串三尺来长的白芒从剑尖上闪现，像极了星球大战上的那种光剑。 随即，光芒大盛，形成一道光圈从内向外扩散，横扫一大片，在黑暗中尤其的醒目。光晕在身旁的唐金脸上闪烁，将他的表情照得忽明忽暗，阴晴不定。 光圈所过之处，有不少黑点纷坠而下。 亦有不少黑点穿透了光圈，继续向顾小召扑来，并没有被剑气所伤。 唯一有所区别的是，它们的速度明显减缓了，多少还是受到了一定的影响。 出剑之后，顾小召并未闲着。 丹田一口真气提足，左手立起如刀，向前一斩。 从斜刺里吹来的黑风就像是一条布一般被剪刀剪成了两半截，前面半截继续向前，后面半截却被阻，中间露出了一大块的空白区域。 那仿佛是一片真空。 真空地带，那些穿透了剑气扑来的噬灵蚁纷纷坠落，就像是那里的地心引力比其他地方大得多，差不多成了禁飞区域，无法通行。 这便是秋意刀。 即便是噬灵蚁的身体比精钢还要坚硬，即便它们能吞噬灵力真气，依旧抵不住一掌之威。 如果，噬灵蚁只有这么多，事情也就好办了！ 可惜，噬灵蚁绝不止这么一点。 就算是再小的族群，小分队也是以上万为单位，也就是说，再小的族群最少也有数十万只噬灵蚁。 很快，黑风中又飞来了上百噬灵蚁。 前后两个波次间隔的时间也就半息，这点时间，顾小召尚不能完整地呼吸一次。 这时候，他丹田内已经是贼去楼空，空空如也。 大招虽然厉害，却不能轻发。 为何？ 就像拳击台上两个拳手对垒，组合拳虽然杀伤力强大，然而，一个回合几分钟，相互试探的时候却居多，真正使用组合拳对打的时间却极短。 两者的道理相同，无非是消耗太多。 一时间，顾小召无法回气，不要说继续发大招，就连像先前那般出剑都不可能。 “咻咻咻……” 听见这声音，唐金彻底胆寒，呼吸声越来越急促，全身散发出一股水臭味。 和一般初生毛犊不同，在横断山脉厮混了几十年的唐金非常清楚噬灵蚁的厉害。 因此，他才那么容易放弃，那么容易被击垮，因为他没有那种老子最屌，老天第二的中二心态，他非常清楚，有些时候，斗志之类的不过是狗屁。 所以，重压之下，他甚至有了走火之虞。 既然发了大招，顾小召当然有着后续准备。眼下这种情况出现之后该怎么办？他有着计划。 左手一扬，捏起了法决。 大拇指在食指的指肚上轻轻一搓。 一道电光从双指之间闪现，最初，不过是一条细细的电光，金色小蛇模样，入眼之后，却骤然变成了一条乡字形状的巨型闪电，在黑风中肆虐狂奔，照亮了整个地峡。 “哗啦！” 这闪电其实是无声的，然而，唐金脑海中却仿佛听见了霹雳声，从一线天上方劈了下来。 符法！ 瞬发符法！ 这年轻人是符师！ 天啊！ 怎么会这样！ 同样是人，为何如此不同，简直是天差地别！ 闪电所过之处，诸邪避易，横贯地峡的黑风在此被整个儿分成了两半截。 密麻麻的噬灵蚁像飞蛾扑火一般朝闪电急冲而来，那里有着它们最为渴望的灵力，那食物散发出来的美妙香气正在向它们发出召唤，在它们生命本源中烙下的基因让它们失去了理智，前赴后继地冲了过来。 然后，纷纷化为飞烟消失不见。 有时候，太过美丽的诱惑往往有毒。 这道闪电符来自苍梧界，被石碑改良之后变成天云界的符文篆刻在了符丹之上，故而，顾小召能够瞬发。虽然，这闪电符的威力不如在苍梧界施展，然而，它终究是钻了天云界天道规则的漏洞，或许不被应天道而生的噬灵蚁适应。 果不其然，这道闪电符给噬灵蚁造成了巨大的杀伤。 几乎将这片区域的噬灵蚁一扫而空，粗略地估计一下，大概有上千只噬灵蚁在闪电之下化为飞烟。 稍倾，闪电消失，天色瞬间黑暗。 黑风继续呼啸而过，就像先前的那一幕不曾出现，唐金脸上露出微笑，望着一旁的顾小召，想要说些什么…… 他张开嘴，声音却没有发出来。 不！ 并非声音没有发出来，而是发出来的声音被其他声音压制住了，那声音不仅压制住了唐金的说话声，甚至，将地峡中呼啸的黑风声也压制住了。 “呜呜呜……” 这声音就像鬼哭一般，来自九幽黄泉的万鬼出行发出的呼啸，入耳之后，心间油然而生绝望之感。 这是？ 唐金微皱眉头。 随后，他脸上只出现了一种表情，那就是惊骇，这惊骇让他脸上的一切都变得扭曲，扭曲得不像是一张人脸，像是化形失败的妖物。 噬灵蚁！ 这是噬灵蚁的主力部队！ 这声音！ 前来的噬灵蚁何止上千、何止上万…… 完了！ 唐金喃喃自语，双脚一软，情不自禁地瘫坐在地，真气在经脉内乱窜，一切都失去了章法。 他身子一轻，身不由己地飞向了天空，眼看就要被黑风席卷而去。 顾小召一把抓住他的脚踝。 另一边，成千上万的噬灵蚁不再随黑风前行，而是像瞧见唐僧肉的妖怪一般朝顾小召这边簇拥而来，浩浩荡荡，无休无止。 唐金飘在黑风中，他回头望了顾小召一眼。 顾小召明白了他的意思。 那双眼睛毫无斗志，没有了一点求生的意念，他只想要顾小召放开手，让他随风而逝。 顾小召松开了手。 唐金像断线风筝随风飘去，转瞬消失。 相反，顾小召却转过身，脚尖一点，逆风而行，迎着那群噬灵蚁急冲上去。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奋不顾身 放弃？ 不管面对什么，无论做什么事情，顾小召的字典中都不会存在这样的词汇。 可以被杀死，决不能被击败！ 这便是顾小召为人处事的原则，这就是他的道，决不能违逆的道！ 迎着黑风飞行，仿佛被千斤大锤迎面锤击锻打，锤击面部，锻打躯体，每行进一寸都得消耗大量的真气，顾小召依旧面无表情，勇往直前。 现在的他，就像是一尾明知必死依然从海口逆流而上向着出生地游去的鳟鱼。 他知道，这些疯狂着汹涌着的噬灵蚁全都是被自己引来的，被他的那道符法。 诚然，那道闪电符出其不意地给噬灵蚁造成了大量杀伤，因为那些噬灵蚁无法适应符法规则。然而，也是这道符法惹了祸，施法的顾小召运转的灵力无比精纯。 可以这样说，他的灵力几乎没有一丝杂质，这一点，就连简大娘和万四维都是不及的。 毕竟，无限万象通明录乃是直指大道的神功秘法。 何况，最近顾小召的修行多得小灵儿这头妖物相助，其转化而来的天地灵气最是精纯不过。 所以，这道符法闪现之后，就像是点燃了马蜂窝。 不管是前后左右还是上下远近，所有的噬灵蚁都感觉到了这股突然爆发的精纯灵气。它们像发了狂一般，全都向顾小召这边狂涌而来。 那些仍然在和卫南等人纠缠的噬灵蚁也渐渐脱离了战团，同样向着这边而来。 人们不知道是，一个噬灵蚁的族群虽然有着数十万之多，却非一盘散沙，而是有着严密的组织。 这样说吧，这数十万噬灵蚁只有一个脑袋，一个灵魂，所有的噬灵蚁都会听从那个头脑指挥。是的，噬灵蚁这个族群不分大小，唯一高高在上的只能是赋予它们生命的蚁后。 每个噬灵蚁和蚁后都有着联系，那是一种非常玄妙的联系。就拿这个族群来说，即便是在黑风中飞行，前后相隔最长的时候有着十多里，然而，前后的噬灵蚁都能同时收到蚁后发出的讯息。 这是噬灵蚁的生命特性。 前面说过，噬灵蚁是用来破除符阵的最佳工具，只要降服了蚁后，便能收获整整一个族群的噬灵蚁。 然而，为什么从来没有人做到呢？ 这其中，甚至不乏法相真人和神符师出手，可是，终究无功而返。 千年前，大晋王朝的神符师刹那来到西南三国，和蜀国盘龙观的法相真人楚黄打赌，赌注是一件法宝，赌他能够降服一群噬灵蚁。 这场打赌弄得天下皆知，声势闹得极大。 为此，神符师刹那在横断山脉内待了足足有三年之久，三年后方才从山中出来，两手空空地从山中出来，人们问他如何？他只是苦笑着摇头。 那场赌斗是神符师刹那输了，输给楚黄一件八宝琉璃扇，据传这法宝乃是天庙内的天人所造。 至今，这八宝琉璃扇仍然是盘龙观的镇观之宝。 当时，神符师刹那断言，除非是天庙内上界天人出手，否则没人能够降服噬灵蚁。 问他为什么，他却摇头不说。 一个神符师不想说的话，没人能逼他说，所以，至今这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答案很简单。 那就是蚁后并非只有一个，每一只噬灵蚁都有可能成为蚁后，当蚁后非自然死亡之后，便会有新的噬灵蚁承继了神秘意志，成为新的蚁后。 也就是说，你不可能降服蚁后。 因为蚁后虽然是噬灵蚁，然而，实际上却是一个神秘意志，任何噬灵蚁只要承继了这意志，就能成为繁衍族群的蚁后。 试问，你怎么能降服一个意志？ 你能做到的就是将整个噬灵蚁的族群杀光，如此，这股神秘意志也就会彻底泯灭。 那样的话，也算不得真正将其降服。 杀死并不代表被打败。 顾小召没有不战而逃，而是冲向了噬灵蚁，并非中二病发作，是因为他知道逃是逃不掉的，既然如此，倒不如轰轰烈烈地战一场。 了不起元神遁入石碑世界，抛弃肉体，最多不过失去天云界这个坐标罢了。 至于还会不会有什么后遗症，对自己以后的修行会不会形成损害，尚未可知。 那是逼不得已的做法。 现在，顾小召没有考虑那么多，他只想战！ 战！ 战！ 战！ 人在空中，挥剑疾斩。 剑气掀起万重浪，峡谷内，黑风倒卷而回，随黑风而来的噬灵蚁同样倒卷而回，和后方涌来的同伴相撞，空中，就像无数颗沙粒纷扬。 不够！ 远远不够！ 剑气仅仅能暂时逼退黑风，也只是暂时而已，对噬灵蚁的影响其实不大，虽然前面的排头兵被逼退，接踵而来的第二梯队却又冲了上来。 立掌如刀，无声无息，向前一挥。 秋意刀。 秋风秋雨愁杀人的秋意刀！ 刀出万古愁，荒郊古道离别人…… 刀出无声，却惊起噬灵蚁无数，纷纷如秋风中的落叶簌簌而降，同样无声无息。 然而，叶落却无伤大树分毫。 来年又是绿意枝头闹！ 数不清的噬灵蚁从四面八方向顾小召扑来，就像是许久未见的情人见面。它们渴望着和顾小召拥抱，爱他爱到了骨头里，恨他也恨到了骨头里。 它们想要钻进他的内脏，撕咬他的血肉，吞噬他的灵魂，然后，永生永世在一起。 愉悦！ 欢畅！ 神秘意志在跳跃，那是一种雀跃。 那是一种负债累累就要自杀的家伙突然中了一亿巨奖的喜悦；是守在久旱田地边哭泣的农夫忽然遇到天降大雨的激动；是寒窗苦读几十年一朝中举的范某人…… 是的，它们需要他！ 是的，它们渴望他！ 当一道符法凭空生成，灵力浩浩荡荡向着四面八方急速扫来，即便在死亡的路途中，它们仍然是兴奋的，依旧奋不顾身前赴后继地向着顾小召扑了过去。 一波波！ 一波又一波！ 顾小召不知道自己杀死了多少噬灵蚁，他只知道不停地瞬发符法，神念在眉心天宫激荡，不断地消耗，又不断地从识海的符丹处得到补充。 终归，补充的速度赶不上消耗的速度。 然而，却不能断！ 符法的释放只要稍微有着间隔，就会被噬灵蚁扑到自己身上来，顾小召不晓得会有什么后果？ 当然，他不想去尝试。 如此，只能死撑！ 至少，现在为止还顶得住！ 第一百七十五章 火凤凰 累！ 的确很累！ 当有累的感觉的时候，证明神念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虽然，仍然能够控制住身体，能够精确地驾驭真气和灵力，但是，这样下去，终究会出错。 顾小召自己心里也明白。 他就像是大洪水下的一处堤坝，看着坚实厚重，然而，面对不停往上涨的水面，终究是无能为力，就算不溃坝，也会沉没在水中，被大水漫过去。 现在的他，能做的唯有坚持。 当实在坚持不住的时候，元神便遁入虚空，召唤小灵儿帮助吸收灵气，将身体状况调整到最佳之后再返回天云界，继续战斗。 并且，在石碑世界中待的时间不能太长。 虽然，元神停留在石碑世界的时候外界的时间几乎是凝滞的。毕竟有着几乎两个字，缓慢归缓慢，终究还是在流动。在里面待得久一些，事情也就会发生变化。当他返回天云界这具身体时，多半会遇到出乎意料之事。 说起来，顾小召的神魂强大的程度不比正式符师差一分，他真正不如万四维等符师的还是法力。 即便，他在苍梧界结了符丹，能够虚空画符。 两个位面的法则不一样，身在天云界，灵力的性质又不一样，虽然有着无限万象通明录转换，在这转换过程中，终究还是要损失一些灵力。 因此，神念尚未耗尽，体内的灵力便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再加上，噬灵蚁的存在让外界的天地灵气消耗一空，一时间，也是无法补充。 和灵力一样，真气也已经消耗得差不多。 小无相诀的存在，让灵力和真气可以自由转换，也就是说，真气就是灵力，灵力便是真气。 一炷香！ 这就是顾小召坚持的时间。 在这段时间内，大概有好几千的噬灵蚁死在了顾小召手下，却不曾有一只能闯入他的防御圈。 不过，距离在迫近。 一炷香前，顾小召能让噬灵蚁止步于一丈开外，之后，便是九尺、八尺……三尺，如今，竟然有噬灵蚁闯入了一尺左右，险些便扑在了顾小召身上。 不行了！ 有些事情并非你坚持就能成功的！ 下一刻，遁入石碑世界。 顾小召有了决断。 就在他下这个决定的时候，远处的黑暗中，突然漾起了一片红光。 一只赤红的火凤凰在黑暗中骄傲地展现着身姿。 那只火凤凰在黑风中翩翩起舞，舞姿是那么骄傲、那么倔强、那么华丽大气，将整个地峡照亮，引得头顶一丝天光落下，褶褶生辉。 黑风像是被无敌猛将吓住的小卒子们，一时间，竟然不敢靠近。 火凤凰席卷一切，摧枯拉朽地向顾小召这边推进，瞬间，便冲到了跟前。 火光中，有笑声响起。 虽然，这是女子的笑声，却没有一丝娇俏或者柔弱，也没有银铃一般的灵动。而是偏中性的笑声，极其爽朗，爽朗中夹杂着一丝骄傲。 笑声落下，慕小桑的声音响起。 “小师弟，原来你在这里，让我一阵好找！” 火光收敛，慕小桑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彼此之间，有着一段距离。 同一时间，在另一侧，简大娘的身影像幽灵一般闪现出来，那片区域的噬灵蚁被她清扫一空。 三人形成了一个三角。 在三维世界，三角形异常稳定。 当然，要想保持稳定，每一个角都很重要，这其中，顾小召这个点看上去最为孱弱，一旦被突破，整个三角防御体系也就会以失败告终。 顾小召向慕小桑微微一笑。 随即，念头一转，元神遁入石碑世界。 几乎是同一时间，小灵儿的身形在灵米田内闪现，瞧见顾小召，她满脸笑容，轻飘飘地飞了过来。 “主人，您好！” 顾小召没有说话，一枚念头飞出，轻轻在小灵儿身上一碰，消失不见。 小灵儿也就心领神会，她扬起手，就像地球动画片上的魔女施法一样，只不过，不用吟诵什么咒语。 一道五彩灵光落下，融入顾小召的元神之中。 一刻钟不到，顾小召也就恢复了到了最佳状态，神念、灵力、真气一切都达到了最佳。用一句游戏术语说明，那就是红瓶、蓝瓶不管什么瓶都是满的。 “主人，什么时候带我出去玩？” 小灵儿眨巴着大眼睛，非常可爱的样子。 顾小召微微一笑。 “下次吧！” “说好哦，下次！” 小灵儿继续眨巴着眼睛，卖着萌。 融合了那个三岁多小女孩的元神之后，她便多出了许多可爱的表情包。 顾小召点点头，下一刻，消失了。 当他返回天云界这具身体上的时候，时间几乎没有怎么流逝，就算流逝了，也就不过是眨眼的功夫。 “小师弟，加油！” 慕小桑将搭在胸前的马尾辫撩到了身后，随后，英姿飒爽的她轻轻一甩衣袖。 一片蓝色的水波荡漾。 无数黑点在水波中乍浮乍沉，虽然，看着在努力向着慕小桑这边冲来，实际上，却在不断后退。 这是一道符法。 名为刹那芳华。 中了这符法，便会时光倒流。当然，这时光倒流不是真的，其实只是一种幻象，让目标对时间空间的概念产生错觉，因此有了错误的反应。 就像这些噬灵蚁一样，它们以为是在前进，其实却是在后退。 没有受箓的慕小桑不能瞬发符法，之所以能发出这道符法，其实，借助的是法宝金蛟剪的力量。 金蛟剪并非真是一把大剪刀。 它的外形其实是一个淡金色的手镯，就戴在慕小桑的手腕上面。 瞧见慕小桑发出这道符法，简大娘叹了口气。 她其实不赞成回头来找顾小召，虽然，她知道顾小召是慕小桑的表弟。 生死攸关，这样的亲戚关系其实并没什么卵用。 然而，发现顾小召不见之后，慕小桑却执意要去寻找对方，当然，黑风肆虐的情况之下，又要躲避噬灵蚁的侵袭，一时间，并没有寻到。 然后，顾小召这边战了起来。 天地灵气波动如此之大，慕小桑也就寻了过来，加入了战团，现在，竟然动用了救命法宝金蛟剪。 简大娘一方面对此不怎么理解。 另一方面却也感到释然，自己跟随的大小姐不是什么无情无义之辈。 那就战吧！ 只希望顾小召不要拖后腿！ 随后，简大娘出手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中招 见鬼！ 慕小桑低声咒骂。 噬灵蚁层出不穷地围着他们，就算地面上铺上了一层同伴的尸体，依旧无惧无畏，仍然前仆后继地向他们冲来，实在是难以理解。 不过，她应付得不算艰难。 不仅是她，就连原本是噬灵蚁眼中的香饽饽的简大娘也没有遇见多大的压力。 大部分噬灵蚁都在围着顾小召狂攻，那些攻击慕小桑和简大娘的噬灵蚁更像是因为她们阻了它们的路，挡了它们的道，不得不攻击罢了。 这种现象很是诡异。 一开始，慕小桑和简大娘都没能察觉，时间稍长，也就发现了不对劲。 怎么回事？ 时间一长，慕小桑也就有些窝火。 到了后来，她也就用了小部分力气对付自己面前的噬灵蚁，大部分时候都在留意顾小召的情况，时不时就出手帮一下对方，帮顾小召解了不少围。 至于简大娘，依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 她并没有发什么大招，大多数时候也没有瞬发符法，而是使用符纸，尽量用一些消耗不大的小法术，维持着局面。她的注意力更多是放在慕小桑身上，一旦防御圈出现问题，立刻出手补上。 顾小召应付得很吃力，虽然，他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淡定，出手依旧行云流水般不见丝毫吃力，只是，他自己心里明白，撑到底了。 这一次，时间要长一些。 单独面对噬灵蚁的攻击，他支撑了一炷香的功夫，现如今，身侧有着慕小桑和简大娘护卫，已然过去了两刻钟，灵力和真气方才见底。 至于神念，距离见底还有些时候。 紧张的战斗对神念的增长和提纯很有帮助。 “咻……” 一只噬灵蚁突破了顾小召的防护，向着他面门急奔而来，战斗进行到现在，这是顾小召的第一次失误。 他原以为十拿九稳刺出的那一剑，落了个空。 之所以如此，无非是丹田内的真气没能跟上，出现了一个空挡，速度比想象中的稍微慢了一瞬，如此，也就被那只噬灵蚁突破防御圈，电射而来。 脚尖在地面上一点，顾小召向后滑去。 与此同时，微微仰头，吐出一口真气。 真气出口，匹练一般，向着那只噬灵蚁击去，两者在半空中撞个正着。 “吱！” 那只噬灵蚁被真气击中，像一颗被弹弓击出的小石子疾飞出去，飞入黑风之中，不知被卷向了何方。 只是，顾小召这一退，也就破坏了三角的稳定，需要慕小桑和简大娘配合，主动换位，这才能继续保持三角防御圈的稳定性。 慕小桑侧移了一步，堵住了漏洞。 火红色的真气像一片熊熊燃烧的火海，席卷一切，挡住了顾小召的侧面，将那些蜂拥而来的噬灵蚁焚烧殆尽，也就使得顾小召没有后顾之忧。 此时，需要简大娘帮顾小召补那边的位置。 简大娘脚尖一点，往顾小召那边靠拢，只是，这时候正好有群噬灵蚁向她扑来。 于是，她的身形在半空中稍微顿了一下，抬手一挥，一道狂风从袖间涌了出去，将那群噬灵蚁吹散，吹得四零八落，四处狂奔。 好赖不赖，有几只噬灵蚁从她和顾小召之间的空隙溜了进来，正好扑向了顾小召的身后。 随后，简大娘这才到位。 在此之前，已经有一群噬灵蚁冲了进来，向着顾小召的侧面恶狠狠地扑来。 于是，顾小召三面受敌。 这时候，他也不能发大招，现在体内的真气和灵力跟不上，何况，就算有足够的灵力也不成。因为，一旦发出大招，很可能不分敌我，伤及身侧的慕小桑。 怎么办？ 以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抵挡得住噬灵蚁的三面围攻，唯一的选择，就只能是元神遁入石碑世界，恢复到最佳状态之后迎敌。 反正，一天有三次机会进入石碑世界，才用了一次，尚有两次机会。 眉心天宫处，神念激荡。 识海内，元神便要遁走。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一股说不上强大却极其诡秘的神念从天而降，就像头顶悬着的那把长剑直直地落了下来，罩住了顾小召，在那一刻，顾小召的念头受到了干扰，一时间，竟然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那一瞬间，他的身体是僵直的。 识海内，元神念诵经文，破妄证真决运转，破除妄念，唯有一点真灵点燃心灯。 随即，顾小召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 然而，这时候噬灵蚁们已经扑了上来，趴伏在他身上，吞噬着灵力。 顾小召轻轻一抖，使了个类似沾衣十八跌的招数，又有点像金蝉脱壳，身上穿着的外衣寸裂开来，片片散去，将那些依附在衣衫上的噬灵蚁逼得离开了自己的身体。 然而，却有一只噬灵蚁不受影响。 它直接扑向的是顾小召的面门。 顾小召重施故技，脑袋往后一仰，吐出一口真气，那是最后的真气，这一口真气吐出去，丹田内也就不再有一丝真气残存，十足的贼去楼空。 真气吐出，利剑一般。 按照噬灵蚁飞行的轨迹，当直接撞在这口真气之上，被顾小召抹杀。 然而，其速如电的噬灵蚁竟然奇迹地顿在了空中，就像直升机一般悬浮，恰好躲过了顾小召这蓄势的一击，随即，那股神秘的意念再次降临。 那只噬灵蚁在空中忽然不见，几乎是同一时间，落在了顾小召的眉心天宫。 就像是瞬移一般。 “啊！” 慕小桑大喊一声，心中愤怒如火，全身就像火把一般燃烧起来，火光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她向顾小召扑了过去。 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没能阻止那群噬灵蚁围攻顾小召，也眼睁睁地瞧见顾小召被噬灵蚁扑在眉心上，整个身体僵直不动。 这种情况，她不知该怎样出手帮助顾小召。 她扭头望向一侧沉默着的简大娘，面带愠色，她心里明白，正因为简大娘的动作慢了那么一丝，顾小召才陷入了绝境。其实，她也明白简大娘为什么这样做。 这么久了，都明白那些噬灵蚁的目标是顾小召。 虽然，不晓得为什么。 只要抛下顾小召，就能摆脱困境。 慕小桑不会这样做，简大娘却这样做了，她只为了慕小桑而存在，在她看来，这样做最好。 慕小桑并不认同。 只是，事已至此，无话可说。 只能怪自己太过弱小，要是现在是符师，或者先天高手，简大娘绝不可能如此自把自为。 这时候，僵直着的顾小召识海内却是另一番境况。 第一百七十七章 慕小桑的道 噬灵蚁贴在顾小召眉心，以此为媒介，那股神秘意志再次降临。 不再像先前那般只是稍作流连，就像是一个作客的客人，这一次，给人的感觉就像是鸠占鹊巢的那只鸠。 它想要成为身体的主人，常驻不走。 第一时间，它摧毁了眉心天宫处顾小召的神念，截断了神念和身体之间的联系，随后，便冲入了识海之中。 一瞬间，识海内遍布那厮的意志。 这意志说不上强大，却极其的诡异，仿佛深海一般深不可测，浩浩汤汤。要知道，顾小召的识海非常广博，当初，就连白灵的元神也没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控制住整个识海。 这应该是对方的特性。 毕竟，这意志能在数十万噬灵蚁之间自由转化，肯定有着独特之处。 顾小召反应很快，第一时间就遁入了石碑世界。 当那只噬灵蚁贴在眉心，顾小召有和对方在天宫内对抗，然而，稍一接触就溃不成军，他的神念完全被对方驱散，彻底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所以，他并未在识海内和对方对抗。 虽然，这是他的识海，可以随着他的意念而变化，只是，所有的变化对那个意志都没有用，因为对方并非人类，而是统率整个噬灵蚁族群的神秘意志。 当这意志降临在顾小召身上的时候，黑风中的噬灵蚁顿时四散而去，不再围攻慕小桑和简大娘，只不过，它们并没有远去，而是在峡谷上方在黑风中随波逐流。 这时候，顾小召僵直着，双眼无神。 慕小桑站在他身前，盯着顾小召，盯了许久，她摸不清顾小召现在的状况。 怎么做？ 不明白具体情况，就不能贸然下手，否则很有可能坏事，所以，心中再是焦急，慕小桑也没有动手。 她扭过身，死死地盯着简大娘。 简大娘见多识广，应该明白这是怎么回事。 简大娘回望着慕小桑，摇了摇头。 她也弄不明白。 “怎么回事……搞清楚！” 慕小桑仍然盯着简大娘，斩钉截铁地说道。 说罢，她掉转头，望着顾小召。 即便对方是符师，即便跟随了自己许多年，也曾救过自己的性命，只是，如果还像先前那般自把自为，违背自己的意志，那么，这人也不可用。 简大娘知道慕小桑生气了。 不过，她不后悔自己先前的所作所为。 她没有估算错误，那些噬灵蚁的确是为了顾小召而来，当顾小召中招之后，也就不再围攻她们，而是四散而去。 也就是说，她偷偷阴顾小召一下是正确的。 要不然，就只能陪着顾小召和那些噬灵蚁死斗，她到无妨，有底牌脱离战场，只是，却不可能带着慕小桑离开。所以，为了慕小桑的安全，她只能那样做。 不过，现在她须得遵从慕小桑的意志。 简大娘默默地向前一步，手指往顾小召的眉心轻轻一点，然而，这个动作却没有做完全。 她原本想点在顾小召的眉心，用灵力小心探寻对方天宫，以此来查看情况。 但是，这一指却点不下去。 虚空中，有着强大的阻力，让她很难向前，灵力一旦涌出指尖，就像蒸发了一般消散无形。简大娘须得依靠自身的力量才能向前移动手指，然而，单凭肉体的力量，她无法突破那股无形的阻力。 简大娘回头望了一眼慕小桑。 慕小桑咬着嘴唇，沉默着，没有说话。 于是，简大娘明白了她的意思。 随后，简大娘在自己眉心轻轻一点，天宫处，一张淡黄色的符箓滴溜溜地旋转，一道金色的符文从符箓上漂浮出来，渗出天宫，漂浮在虚空之中。 那道金色的符文轻飘飘地飞了过去，然后，轻飘飘地贴在了顾小召的眉心。符文闪耀着金光，温和的金光，像是黑暗中的一盏烛火，就那样静静地燃烧着。 随即，顾小召整个人都亮了起来。 在他的身体外面，漾着一层淡金色的光圈。 另一边，简大娘脚踏七星，嘴里念念有词，金光中，隐隐有经文流淌。 慕小桑神情紧张地盯着这一幕。 当初，她之所以掉头来寻找失踪的顾小召，不过是不想背了自己的道。 说实话，她和顾小召之间并没有多少的情谊，毕竟，彼此也就才认识两月有余。平时都忙着各自的修炼，见面的时间很少，很少有坐下来聊天相互了解的时刻。 至于，双方有着亲戚关系，对方是她的便宜表弟。 这一点对两者的关系自然有着加成，但是，仅仅为了这个就不顾生死却说不上。 她只是不能放弃。 身为隐峰大师姐，守护隐峰，将隐峰发扬光大，这就是她的道。 身为私生子，被随意丢弃，被放逐流浪，习武以来她发誓不再任人摆布，也不愿随意抛弃每个同伴，这是她立下的武道誓言。 一旦违背，也就会形成心魔。 如果，顾小召因为这件事陨落，对慕小桑来说，很有点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感觉。毕竟，要不是为了自己的安全，简大娘也不会这样做。 她不会把过错全部丢给简大娘。 也就是说，顾小召如果真的死亡，慕小桑的心境就会受到很大的损害，对日后的修行有着极大的阻碍。 她希望简大娘能弄明白顾小召的状况，就算舍弃救命法宝金蛟剪，只要能顾小召能恢复正常，她都愿意。 简大娘的步子越迈越大，咒语也越念越快，像行星围绕恒星一般绕着顾小召疾走。 荡漾在顾小召体外的金光向内回收，想要钻进顾小召的身体，眉心处的那道符文一点点地渗透进去，就像顾小召眉心处的一道纹身。 突然间，一阵风吹来。 这风不是黑风，顾小召僵立之后，黑风就不再吹了，嗯，准确地说，黑风不再从这里经过，而是平地拔高了三丈，从头顶三丈开外的空中掠了过去。 这风也就来得突然。 就像是某个调皮的家伙吹的一口气，轻轻的、淡淡的、悠悠然如叹息…… 金光被风一吹。 就像风中的残烛，咻地熄灭了。 四周一片黑暗，高空上急掠而过的风声在单调地回荡，如此，显得更为安静了。 “噗！” 简大娘连着往后退了好几步，吐出了一口鲜血。 第一百七十八章 可怕存在 不可能！ 简大娘双眼圆睁，惊骇的表情占据整个面部，将以往那种从不离身的镇定自若驱逐一空。 嘴皮微微颤抖，呐呐地说道。 “不可能……” “大娘，怎么啦？” 看见简大娘脸上露出如此震惊的表情，慕小桑心里咯噔了一下。 五岁开始，简大娘就跟在她身边，她非常清楚自己这个守护者的性情，基本上，很少能出现让她如此动容的事情，至少，这二十多年，慕小桑从未见过。 金光熄灭，符文也就破裂，简大娘的眉心天宫，那道旋转的符箓光芒为之一暗，旋转的速度明显减缓，就像是一个快要转动到最后的陀螺。 附在符文上的神念，也在同一时间消失，那感觉，就像被人活生生在身上挖下一团肉。 类似如此，实际上，这种精神上的切割远比肉体上的损伤严重。 望着慕小桑，定定地望了一阵，简大娘方才从恍惚的状态中恢复了过来。 “小姐，老身无法可施……” 说罢，她摇摇头。 “这小子能不能醒过来，就要看他有没有那个造化了，有可怕的存在盯上了他……” “可怕的存在？” 慕小桑微微皱眉。 “是的，非常可怕的存在……不能惹！” 说话间，简大娘的脸上掠过一丝惊恐，在和那神秘意志的较量中，她毫无抵抗之力。 若非眉心天宫那张符箓的存在，这会儿，她能不能好好说话都很难说。 慕小桑的心往下一沉。 这一刻，她无计可施。 扭头望着仍然僵直不动的顾小召，这会儿，他保持着出剑的姿势，一只脚提在了空中，却不曾踏下，就像是一尊雕像，又好像是中了某个大能的定身法。 呼吸声轻不可闻，或者，其实并没有呼吸。 慕小桑咬咬牙，伸手从腰间系着的百宝囊里面掏出一个玉瓶，瓶身是绿色的，青翠欲滴，透过有些透明的瓶身，隐隐瞧见里面滚动着一滴水珠。 那是一滴晶莹剔透的水珠，在瓶身中悬空漂浮，水珠内部，淡绿色的符文忽隐忽现。 “小姐，不要！” 简大娘低呼一声。 “这是观海君大人留给你的救命之物，来自天庙，凡间少有，受箓的时候若是服用这天一神水，基本上就没有失败的可能，从炼气境进阶先天时服用成功几率起码提高三成……” 停顿片刻，简大娘继续说道。 “除此之外，就算受了再重的伤只要当场不死，服下这天一神水，当可保住一命……” 最后，她提高了声音。 “小姐，为了这小子，值得吗？” 慕小桑没有说话，她用实际行动来代替说话，往前行了几步，来到顾小召跟前，伸手放在玉瓶的瓶盖上，停留片刻之后，轻轻拧动。 “小姐，这天一神水要是也没用？怎么办？” 不知什么时候，简大娘来到了慕小桑身侧，她望着三尺外仍然一动不动的顾小召，幽幽说道。 慕小桑冷哼一声。 “我自求心安……” 说话间，瓶盖就要被拧开。 就在这时，面前的顾小召突然睁开了眼，睁眼的那一瞬间，一股威压突然降临。 以慕小桑的骄傲，简大娘的修为，身子竟然都往后仰了一仰。 功法在体内自动运行，真气或者灵力激荡起来的时候，那股威压却莫名消失了。 顾小召一脚踏下，收剑入鞘。 “我是谁？” 第一时间，慕小桑开口问道。 “大师姐……” 顾小召皱了皱眉头，没什么迟疑，当然，也并不急促，他很自然地叫了一声。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慕小桑打断了他的话，指着一旁的简大娘，继续问道。 “她呢？” “简大娘，你好……” 这一次，顾小召脸上的表情变得郑重了许多，他向简大娘拱手作揖，沉声说道。 简大娘没有回话，只是点点头。 表面上，简大娘的表情没有变化，实际上，眉心天宫内，那道符箓已然闪烁着金光，有符文的虚影跳了出来，随时都可以成型。 她在暗地里戒备着。 首先，在她看来，顾小召应该知道自己当时阴了他，现如今，不但没有暴跳如雷，反倒能不动声色地给自己行礼打招呼，实在是有够城府。 这样有城府的聪明人，不可不防。另外，顾小召有可能已经不是顾小召，而是那个可怕存在的寄身体，即便他答对了慕小桑的问题，也不能说明什么，那个可怕存在很有可能吞噬了顾小召的记忆。 “大娘说有个可怕的存在在你身上，你为什么没事？” 慕小桑擅长的就是直来直往，所以，她没有丝毫的迟疑，开门见山地问到了关键处。 顾小召又皱了皱眉，表情有些木讷地说道。 “我不清楚……” 顿了顿，像是在回想什么，然后说道。 “我也感觉到了一股强大的意志，在那意志笼罩之下，我几乎不能动念，什么都感觉不到，就像一个人被关在黑漆漆的屋子里，不可视、不可听、不可觉、不可思……” 听到这里，简大娘插话了。 “那，你这么脱身的？” “不清楚啊！” 顾小召摊了摊手，这是他从地球带来的习惯，表示无奈以及不理解。 “突然间，那股意志就消失了，然后，我就恢复了正常，这不，抬头就看见你们……” “是吗？” 简大娘盯着顾小召，意有所指。 这时候，慕小桑笑了。 爽朗的笑了起来，笑得没有丝毫的遮掩，不像那些淑女一样在笑的时候还要捂嘴巴什么的，也没有故意压低声量，而是露出大部分牙齿大笑着。 “没事就好！” 慕小桑也不觉得顾小召说的是真话，应该是在掩饰什么，所以才撒谎。 她不想继续追根究底。 对她来说，只要顾小召还是顾小召，还是隐峰小师弟，还是自己的小表弟，那就足够了！哪个人没有自己的秘密，想要隐藏那也是人之常情，没有必要苦苦追问。 所以，她示意简大娘不要再问。 简大娘虽然心有不甘，却不能在这样的事情上违逆慕小桑的意志，也就沉默不语。 随即，三人非常顺利的离开了。 是的，黑风依旧呼啸暴虐，黑风中的噬灵蚁却无影无踪，不知去了何方。 故而，所行顺利。 第一百七十九章 在路上 黑风渐渐散去。 兽潮已然进入尾声。 也不知道滴水观那边损失如何，一般情况下，虽然有损失，却也造不成多么严重的后果，不然，滴水观也不可能传承上千年。 滴水观的建立其实也和兽潮有关。 当初，滴水真人云游至此，发现兽潮涌出横断山脉，闯入济水平原，可以说是民不聊生。于是，滴水真人立下大誓愿，发誓要解民倒悬，让百姓不再受兽潮之苦。 于是，他在兽潮出山的必经之地开设道馆，传授弟子，修行武道。每当黑风出现，兽潮降临，他就会亲自率领弟子们前往迎战，阻止兽潮蔓延出山。 从那以后，兽潮也就在此停下了，山外大平原的百姓们也就不再受兽潮之苦。 如此，人们修生养息，巴南郡方才变得像现在这般繁华。 最初，这道馆无名。 为了纪念滴水真人，方才有了滴水观之名，之后，每一代的观主也以滴水真人为道号，以此为纪念。 关于滴水观那边的情况，慕小桑有些揪心。 按照传统，兽潮来袭，哪怕是下院的弟子们都必须在教习的率领下上战场，上院的诸多弟子就更不可能例外。甚至，坊市内的武者都会被组织起来，有的直接上第一线，有的辅助后勤，总之，没人能逃脱。 如此，隐峰的弟子们也不能例外。 慕小桑也就担心隐峰剩下的那几个小虾米，自己不在，无法照顾他们。虽然，她有拜托观内的长辈帮忙照顾，只是，万一照顾不过来呢？ 某些人要是存心下黑手，只能寄希望聂朝云等人洪福齐天了。 对此，顾小召倒是一点也不担心。 他要想知道滴水观的情况，非常简单，他只需遁入石碑世界，把小灵儿召唤出来询问便是了。 现如今，小灵儿已经和那个小女孩的元神合二为一，也就是说，她能通过小女孩的视角观察外部世界。现在，小女孩一直跟在周世玉身边。 所以，通过她，顾小召也就能够了解周世玉等人的行踪，知道他们的具体状况。 只是，顾小召虽然晓得隐峰的情况，却不可能告诉慕小桑，他无法解释自己是怎么知道的。 他也就只能沉默。 黑风散去之后，天空也就变得清朗起来，虽然，依旧不见阳光，依旧有灰色的云层弥漫整个天空，终究还是有了一抹亮色，洒落在蜿蜒起伏的群山之间。 顾小召一行三人在山脊上行走。 即便是行走在险峻的山脊上，即便两侧便是深不可测的悬崖，顾小召三人的速度依旧奇快无比。从远远的高处往下望，就像是三条黑线在山脊上蔓延。 三人的脚上都贴着神行符。 神行符和顾小召独创的甲马符不同，只能用灵力催动，故而，只能由符师和符师学徒使用。 三人中，简大娘是符师，慕小桑和顾小召都算是符师学徒，为了赶路，也就用上了神行符。 他们出了一线天已经有两日了，距离下一个目标不远。 事先，他们和卫南等人就做好了计划。 他们在路线图上寻了好几个地方作为营地，若是半路失散，大伙儿就到下一个营地集结，先到者等候三天，三天一过就继续上路。 下一个营地位于红松谷。 红松谷，顾名思义，谷中有着一颗巨大的红松。 那颗红松巨大无比，树身的宽度方圆数里，几乎占据了整个山谷，树高则高耸入云，树顶和两侧的山脉等齐，树冠延展如云，异常庞大，在上面甚至可以建一个小城市，能够容下数万人生活。 这颗红松乃是分界线。 红松谷的那边谷口，通往的是大山深处，大部分冒险者来到此地都会选择回头，能够继续进去冒险无不是炼气境高阶以上的人物。 在通往大山深处的谷口悬崖上，有人用符笔写了八个大字，采用的是不知名凶兽的鲜血，字体萧索，颜色殷红，存在了不知多少年，依旧醒目。 “祸福无门，惟人自召！” 这便是那八个大字。 意思很简单，一旦进入大山深处，是祸、还是福，都是自己的选择。 在大山深处，有着寿命长达千年的凶兽，虽然不像苍梧界的那些飞禽走兽能够沐浴帝流浆变成妖族，其战斗力却一点不逊色于那些化形大妖。 其中，不乏生成灵智的凶兽，其狡黠程度一点也不比人类中的老奸巨猾之辈要差。 和妖族相比，不过是无法化为人形罢了！ 且这些凶兽的成长有着上限。 其战斗力的大小和身上祖辈的血脉多少有关，祖辈的血脉越浓，返祖现象越多，战斗力也就越惊人，只不过，上限也就是祖辈的程度，不能超越先祖。 传说，某些凶兽的血脉甚至有着龙族的血统，所以，即便有着上限，也不能轻视。 那些冒险进入大山深处的武者，能够活着回来的并不多，且大多带伤而回，疲惫不堪。 就算是先天高手进入其间，也不见得能全身而回。 传说中，甚至有法相真人陨落在山中的故事，事实上，这并非传说，这件事有记录在滴水观藏书阁的某本游记上面，游记的主人是某代滴水真人。 顾小召等人便是要深入其间。 并且，到了红松谷之后，他们仅仅只完成了路线图的一半，还有一半的路程要走。 一行二十多人，经历黑风侵凌，兽潮来袭，一线天惊魂之后不知道还能剩下多少。而这前半部路程还是最为轻松的，剩下的一半路程还要更加危险，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能活着到达目的地。 有着神行符，顾小召三人的速度极其快速。 申时时分，三人来到了红松谷边缘。 这时候，神行符的符文也失效了，三人也就慢慢向前而行，向着红松谷而去。 距离红松谷尚有一段距离，一片灿烂的红色就闯入了眼帘，从东到西蔓延开去，占据了大半个视野，就像是落日下沿着山巅燃烧的火烧云。 他们瞧见的便是那棵巨大的红松。 那种壮观的景象一旦跃入眼帘就很难忘记，有人在此，深感人类的渺小，有人却会滋生雄心野望，想要高高在上，俯视众生。 人不同，想法则不同。 面对这一幕，顾小召没有丝毫的触动，在他的记忆中，有着比这不晓得壮观多少倍的奇景。 “吾当为火，焚烧三界……” 一侧，慕小桑喃喃自语。 第一百八十章 弱肉强食 “救命……” 远处传来了人声，声音低不可闻。 慕小桑脚尖一点，人便跃了过去，转瞬间，来到了一处灌木丛旁，声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顾小召和简大娘紧跟而至。 灌木丛下方，躺着一个女子，女子全身赤裸，符甲碎成几块，丢得到处都是，衣衫也破碎不堪，像是被人用暴力撕破，胡乱地甩在身体四周，整个景象惨不忍睹。 女子身上没有太明显的伤势，全身苍白如纸，不见半点血色，唯有颈部有着一个小红点。 慕小桑凑近望去。 那是一个咬痕，一个非常明显的牙齿印，牙齿咬破女子的颈部，咬破了里面的大动脉，随后，用力吸血，将女子全身的鲜血几乎吸了个精光。 女子躺在地上，身子微微颤抖，仰望着头顶灰暗的天空，眼神一如天空般灰暗。 瞳孔的深处，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那是一种比绝望更为绝望的空白。 她的嘴皮微微蠕动着。 “救命……” 声音与其说是通过喉结震动从嘴里发出的，倒不如说是最后的求生意志凭着惯性在呼喊。 慕小桑站起身，摇了摇头。 没救了！ 她摇头的意思非常简单明了。 “什么人做的？这样恶毒……” 慕小桑面带不忿，那个家伙不但凌虐了这女子，还活生生地吸干了对方的鲜血。事后，却不曾帮对方解脱，而是任由那女子绝望地躺在地上，任由生命静静流失，无助地求救着，毫无指望地度过了最后的时光。 他们认得这女子。 这个女子是卫南的侍女，也不知道是和卫南分开了，这才遭了毒手，又或是遇到了别的什么情况，总之，运气不好的她不可能再走出这片大山。 简大娘神情略微有些郑重。 她甩出一道符纸，符纸轻飘飘地飘在那女子的上方，无火自燃，漾起一层金色的甘露，像喷泉一般撒在了那个女子的身上，于是，一片血红从地面忽地升腾而起。 随即，红光中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咆哮，咆哮声中满是恶意。 “吸血大法……” 简大娘沉声说道。 “这是一种邪法，只有符师才能使用，符师若是受创太重，神念枯竭，灵力缺乏，可以通过这种秘法吸取他人的精气，恢复一二……” “还有这样的法门？” 慕小桑有些诧异。 “嗯，这法门流传不多，因为有着缺陷，经常使用的话，心性也就变得暴虐不堪，无从控制……要知道，一个符师若是连自己的意志都不能控制的话，这条路基本也就走死了，根本不可能有机会再上一层楼！” 简大娘娓娓道来。 “哦！” 慕小桑应了一声，随后说道。 “肯定是姓万的那个畜生干的，以前我就看他不顺眼，易怒、易冲动、反复无常，脾气古怪……一点也没有符师应有的模样，现在看来，应该是修炼了邪法，心性出了问题！” 说罢，她看了那个已经进入弥留状态的女子，面带怜悯，轻声说道。 “小师弟，帮她解脱吧……”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顾小召点点头，向前一步，手一扬，一缕真气勃发，落在女子身上，将她最后的一点生机抹除，如此，使其彻底安宁。 “尘归尘，土归土，万物有始有终……” 慕小桑嘴里轻轻念诵经文。 简大娘丢下了一张符纸，落在那女子身上，随即，火苗跃起，继而，迅速蔓延开来，女子全身上下都笼罩在火焰之中，一股旋风忽起，将散落在四面八方的衣物席卷过来，落入火焰之中。 半柱香的功法，女子也就消失不见。 就像慕小桑所说的那样，尘归尘，土归土，从虚无中而来，也将往虚无而去。 修行的目的何为？ 不就是想从虚无中挣脱吗？ 处理完这件事情之后，三人继续向那棵红松行去，心情倒也说不上沉重，因为，这样的事情在横断山脉中实在是发生得太多了。 弱肉强食！ 仅此而已！ 要想不沦落到那个女子的下场，就只能奋发图强，公平正义什么的，一切都建立在实力的基础上。 没多久，便来到了红松谷。 面前，仿佛耸立着一座红色的山脉，须得将头往后仰到了极致，这才能看到红松的树冠，却无法看清楚树冠的全貌，就像是一片火红的云海在头顶漂浮。 红松谷很大，怎么找到卫南等人？ 这个问题很好解决。 简大娘挥手一扬，手指间拈着一张符纸，轻轻一甩，一道青光从符纸上窜出，漂浮在一丈来高的空中，像是一条游动的青蛇。 青蛇仿佛在感受什么，停顿片刻之后，向着西南方窜了出去。 这是寻道符。 这道符能够感应到方圆十多里的人类气息，如此，随着青光而去，便能寻到其他人。 沿着青光而去，走上几里路，青光突然爆裂开来，化成烟雾消散。 有人破坏了这道符法。 “什么人？” 一个声音从某个大树根的后面传来，声音内充满了暴躁，就像是一个点燃了引信即将爆炸的火药包。这声音干涩难听，就像是铁器在相互摩擦一般。 声音的主人正是万四维。 慕小桑望了简大娘一眼。 简大娘摇了摇头。 慕小桑的意思是趁着姓万的落单，看上去又像是有伤在身，要嘛干脆干掉对方算了。 倒不是为无辜者报仇。 在天云界，行侠仗义之类故事只能发生在话本小说和街头讲书人的口中，现实生活中难得一见。 干掉万四维，原因很简单。 日后，若是寻到了传承之地，便可少分一份。 要知道，传承之地若是有收获，当分成三份，姓万的就要独占一份，毕竟，他身后站着的是天庙的执事。 当然，慕小桑非常讨厌这家伙，这也是理由之一。 姓万的要是死了，世界不会变得更加太平，却也不会更坏。 简大娘摇头的意思，是不希望慕小桑轻举妄动。 每个符师都有救命的底牌，何况，姓万的后面站着一个大符师，彼此之间就算相隔万里之遥，多半也有秘法相连，若是引出那个家伙那就不妥了。 虽然，心有不甘，慕小桑终究还是将那个念头按捺了下去，她沉声说道。 “滴水观，隐峰掌峰人慕小桑在此……” 第一百八十一章 沉默的对峙 沉默！ 气氛很是沉默！ 有些沉默安静怡人，让人心情愉悦；有些沉默则让人不安，洋溢着紧张的气氛。 如今，便是第二种沉默。 万四维坐在一截树桩上，这所谓的树桩其实是地面的灌木，上半部分被齐齐斩除，不晓得丢到哪儿去了，剩下生在地里的半截也就变成了一张小马扎，正好容一人所坐。 一身麻衣的他背靠着树根。 这树根是红松无数树根之一，其中一截凸出地面的一部分，像是一道山崖。 万四维眯着眼睛，脑袋偏着，稍稍仰头，望着斜上方的红松的主干，沉默不语。 表面上，他在无视慕小桑三人。 实际上，此时他的眉心天宫中，一道符箓正在缓缓旋转，上面有符文如烟雾一般飘散在空中，时聚时散，一道防御的十方风雨符正处在半激活状态。 在他天宫内的这道符箓和简大娘的有所不同，除了有着属性的区别之外，尚有着品级的差别。 是的，天庙传下的箓虽然没有品级上的差别，结合到个人却存在着差别。 箓分九品，一品为尊，九品最次。 简大娘的是七品符箓，万四维的符箓是六品，只不过，他天宫内的符箓有些残缺，上面缭绕着血丝般的雾气，一看就知道问题多多。 十年前，万四维得罪了一个先天高手，虽然，逃脱了对方的追杀，却也受到了难以复原的重伤，濒临死亡边缘。不得已，他施展了吸血大法，这门他从某本古卷中学来却从未用过的法门。 性命虽然保住了，问题却也出现了。 符箓虽然依旧保持在六品，等级却在往下掉的边缘，随着时间的推移，修为也在不停地往下掉。大符师那道门距离自己也是越来越远，这辈子都没有机会更近一步了。 但是，也不是全无机会。 机缘就在藏宝图中的那个地方，远古方寸宗的传承之地，那里不但有着方寸宗的传承，尚遍布各种奇珍妙药，在那里，时间是停滞不动的，因而，各种奇药保存完好。 其中，有一枚问心丹。 吞下这枚问心丹，能够弥补心性上的缺失，且能让残缺的符箓恢复正常。 万四维最想要的就是这玩意。 哪怕那个地方有着更多远比问心丹还要贵重的奇珍异宝，却非他必须的。 在卫南这群人中间，对那地方最了解的只有他。 虽然，顾小召对远古发生的事情门清，毕竟是亲眼目睹了那场大战，不过，关于那个七层玲珑宝塔内究竟存放着什么，他却是不知晓的。 万四维又是怎样知道的？ 这话说来话长。 万四维出身方寸宗，师傅是方寸宗长老大符师东方墨，现如今蜀国益都天庙的执事。 此方寸宗非彼方寸宗，彼此之间却又有着联系，现在的方寸宗是在远古方寸宗的遗址上建立的。偶尔有弟子幸运地获得了远古传承，从而在宗门内一飞冲天。 东方墨便是其中之一。 他出身寒门，天资一般，修炼武道不过是泛泛之辈，后来，突然转修符法，一跃千里，顿时由普通人变成了众人羡慕的绝世天才。 之所以如此，无非误入一个奇怪的空间，获得了一枚换骨开窍丹，也是在那里，他晓得了远古方寸宗的传承之地的存在，也有一些模糊的线索。 然而，几十年过去了，东方墨已经成为了大符师，在这件事情上依旧没有任何起色。 后来，他进入天庙当上了执事。 在天庙，他接触了不少上古秘辛，也就对方寸宗的事情了解了更多，渐渐知道了藏宝图的存在，也从某个大人物那里获取了一些关于神念运用的秘法。 如此，才有了之后一系列的事情。 这时候，万四维内心是紧绷的，他担心慕小桑等人暴起发难，毕竟，慕小桑等人和他相互不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偏偏他在黑风中受了点伤，虽然通过吸血大法有所好转，却未能彻底好完全。 这三人中，简大娘的威胁最大。 身为符师，灵觉惊人，他自然能感受到简大娘的强大。 至于慕小桑，不说他不敢向慕小桑下毒手，就算真的下手，慕小桑身上的那枚金蛟剪也不是好对付的。 剩下的顾小召，也非简单之辈。 他还记得自己法术被破神念受损的那个夜晚，破掉自己法术的就是这个小子，当然，更有可能是某个站在这小子背后的大人物。 所以，万四维远没有看上去的那样自然。 另一边，慕小桑正襟危坐，她坐在一块青岩上，岩石是顾小召从远处端来的。 进入这片区域的时候，万四维已经选了高处坐下，慕小桑不想位居此人之下，也就一直站着。后来，还是顾小召从远处搬来了一块青岩，她这才坐下。 也就比万四维要高上一些。 简大娘站在慕小桑身后，也在时刻小心着万四维，虽然，不觉得万四维敢一挑三，不过，那家伙是疯子，谁又能知道疯子是怎样想的呢？ 顾小召坐在慕小桑身侧。 他即是慕小桑的小师弟，也是对方的小表弟，再加上慕小桑对身份地位这些并不在乎，故而，也就有着一席之地。 简大娘之所以不坐下，不过是因为她不愿意罢了！ 并非慕小桑不让她坐下。 顾小召的表情和以往并无区别，沉默着，轻轻抿着嘴唇，眼神黑得发亮，像是漩涡一般炯炯有神，一副就算红松崩于前也色不变的姿态。 时间就在沉默中一点点流逝。 眼看天色就要暗下来，黑暗张开了大嘴，从西往东吞了过来。 这时候，有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这脚步声异常沉重，但是，并非有着千钧之力却无法控制的大力士的脚步声，而是非常普通的普通人的脚步声，脚步落在地面，有着浊音，且很漂浮。 怎么会？ 在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普通人出现？ 根本就不可能！ 万四维、慕小桑，简大娘、就连顾小召都扭过头，齐齐望向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第一百八十二章 书生山中来 十丈开外，两人高的野草一阵摇晃，小腿粗的野草被拨开，一个人从草丛中慢慢地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年轻人。 头上戴着一顶四方巾，系在发髻上，黑色的头发非常顺滑地垂下， 挂在耳边。 他穿着一件蓝色布衫，下摆稍长，险些拖在地面。 布衫洗的次数有些多了，有些发白，加上他那脚下那双双耳麻鞋，可以看出来，这人家境不怎么样，是那种没有什么武道天赋只能学文，永远只能担任辅助角色的穷酸书生。 是的，天云界有许多无法修炼的普通人。 这些人也要生存，也有自己的世界，相对于武者，他们的地位自然要低下许多，深受歧视、欺压，然而，即便如此，他们仍然要活着。 这其中，学文是一条出路，至少比单纯种地当农夫要好上许多。 读书识字并不能成为人上人，却能成为普通人中的人上人。 这方世界，武者占据高位，然而，因为修炼要占据太多时间，故而，处理杂事的时间就不多。就拿一方郡守来说，要是每天都忙着处理公务，根本就没有修炼时间。 修炼这东西，不进则退。 武道实力方是他能成为郡守的根本，不可能舍本求末，处理公务服务大众之类的自然远远不及自我修行的重要，聪明人都知道，应该怎么做。 这就有了那些学文之人的用武之地。 不管是王室朝堂、还是郡守府、或者乡下小镇的镇守府，都有不少文职官员，他们帮助大人们处理公务，负责管理地盘内的事务。 一个地方发展得好不好，往往和那些文职官员的优劣有关，对普通人来说，身为武者的大人们更像是庙里的神像，高高在上，宛若木偶。 他们畏惧他们，却不爱戴他们。 真正和他们的生活息息相关的只能是文职官员，好的文官能得到他们的爱戴，坏的文官得到的就只能是仇恨。 当然，在天云界的体系下，再坏的文官也坏不到哪儿去，因为，他们的权力的基础不牢靠，只能依靠身后的武者大人，不过是狐假虎威的那个狐狸。 再加上，这方世界武道横行。 就算是普通人，拐七拐八的也有一两个武者亲戚。 你要是欺负得狠了，惹得某些家伙一怒拔刀，砍下了你的狗头怎么办？就算你身后的主子能为你报仇，恐怕你也不会为此感到欣慰吧？ 所以，这方世界的官僚集团贪污腐败都有底线，很少做得超过底线。 对武者大人来说，修炼是第一要务，且大多出自豪门大族，就算是修炼资源，也大多依靠家族或者朝堂。靠盘剥普通人来修炼，这样做太掉价了，也不太现实。 毕竟，在这方世界，大部分的资源都掌握在以武者为根本的豪门世家手中，普通人掌握的资源极其有限。 所以，大人们是不贪的。 只有文官们才会贪，却又忌讳着凡间武者的力量，不敢做得太过分。 因此，这方世界的制度虽然腐朽，不够先进，体制僵化，平民百姓过得朝不保夕，官场却远比顾小召曾经生活过的那个世界干净。 原因很简单，因为存在超凡力量。 话又说回来。 那些识文断字的人就算不能成为文官，也可以经商，或者在某些大族的商行内担任账房之类的，总之，前途肯定比不识字的普通人强。 另外，这方世界的战争也只在武者之间发生。 文官们跟随的大人们若是战败，地盘被抢去，对文官的影响也不大，胜利的武者大人们同样需要他们，或许不会重视，或许会降职，命却是能保住的。 这方世界的战争，并不存在杀俘屠城。 战斗的场面非常壮观，有时候，说是移山填海也并不过分，只不过，对普通人的影响不大。 当然，要是战场倒霉催的在人多的地方，就要另说了。 进入横断山脉的多是亡命之徒，这些家伙并非拖家带口之辈。所以，即便是在滴水观坊市，普通人也不多，大多是滴水观武者的家属。 现在，竟然有这么一个穷酸来到了红松谷。 根本就不可能。 不要说这几日黑风肆虐，兽潮横行，就算是没有那些玩意，一个普通人也是寸步难行，一出坊市恐怕就会成为失踪人口，断不能走到这里来。 如果一个普通人能徒步来到这里，多半是天眷之子。 所以，那个年轻书生绝非普通人，只是看上去像是一个普通人。 是的，在这人身上，不见丝毫气机。 真气、灵力、或是别的什么特殊的气息，没有，统统没有，无论怎么察看，也只是一个普通人。 最初，顾小召施展的是探气决。 没有发现丝毫的端倪，随后，他瞄了一眼旁边的简大娘，这会儿，简大娘的脸色极其难看。 对面的万四维同样如此，龇牙咧嘴的，就像是一头感觉到危险而坐立不安的野兽。 慕小桑的表情有些凝重。 于是，元神在识海念诵经文，破妄证真决发动，破妄眼中，所有幻象消散，唯有一点真灵存在。 太阳！ 一千个太阳！ 就像一千个太阳在眼前闪耀！ 闭眼！ 忙闭眼！ 闭眼无用！ 眉心天宫仍然有一千个太阳在爆炸，神念在摇晃，就像乘着一叶轻舟行于十二级飓风席卷的大海。 识海中，元神停下了念诵经文。 那万千耀眼的光这才消失，一切又恢复如常，就像从未曾出现过一般。 睁开眼，顾小召表情一如既往地平静，心中的惊涛骇浪全都压在心中。 这时候，书生的目光扫来，正好落在顾小召的脸上，眼神中并没有太多奇怪的地方。 也就是说，他并没能察觉到顾小召的窥探。 顾小召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个高手！ 仅仅是天云界的高手！ “大家好……” 书生缓缓向这边行来，露出八瓣牙齿，脸上浮现出温煦的微笑。 万四维站起身，拱手弯腰。 慕小桑站起身，跳下了青岩，拱手抱拳，她并未弯腰，一如既往地腰身挺得笔直。 简大娘紧跟着慕小桑，同样弯下腰向那个书生行礼。 顾小召微蹙眉头。 他站在慕小桑身后，拱手抱拳，轻轻点头。 书生同样抱拳回礼，每个人都有回应，他缓缓行来，不时抬手拍去衣襟上沾着的野草。 红松之上，黑云摧城。 第一百八十三章 质问 “坐！” “大家坐，不要客气嘛……” 书生走近，抬手示意大家坐下。 万四维深吸一口气，一屁股坐下，只是很明显，他非常忌惮这个莫名出现在此地的书生，屁股挨着那半截树桩，却没有坐得很实。 慕小桑没有回到那块青岩上落座，也没有另寻地方坐下，她只是背靠着青岩，双手环抱胸前。 简大娘一如既往地站在慕小桑身后，双手低垂在身侧，虽然，低着头，却保持着随时可以激发符法的姿势，如临大敌一般的情绪顾小召都能感受得到。 这是一个先天！ 顾小召能确定这一点。 也只有先天才能返璞归真，瞧着就和普通人差不多，没有一丝一毫的气息泄露出来。 正所谓先天真灵一点，不泄不漏。 先前运转破妄眼所见的千个太阳，无非是灵力浓缩到了极点，天地灵气就像被地球引力吸引而来的陨石纷投而至造成的瑰丽景象。 顾小召的修为境界不够，神念因此才被震荡。 面对炼气境高阶的武者，符师要稍占上风，两者相斗，大多数情况之下，都会是符师获胜。当然，要是那个武者是炼气境大圆满，胜负也就在五五之间。 符师若是和先天高手交锋，那就只有被碾压的份。 因此，这个书生的突然出现，就像狼群中混进了一头猛虎，让万四维和简大娘的神经变得非常紧张。 这人是谁？ 为何而来？ 心中有着疑问，却不敢出声询问。 最终，还是慕小桑胆大，她径直开口问道。 “这位前辈，能否告知我等高姓大名，所为何事而来？” 话音落下，空气流淌着暗流，简大娘眉心天宫的符箓非常快速地旋转着，一个个符文荡漾出来，绕着符箓旋转，洋溢着淡金色的光芒。 只要一个念头牵引，符法便能瞬发。 书生笑着，望着慕小桑微微笑着。 “你就是观海君大人的那个丫头吧？有胆有识，不错！非常不错……” 说罢，他环视四周。 “鄙人姓卫……”说到这里，他就闭上了嘴。 众人秒懂，姓卫，那么这个先天也就是卫南的帮手，对众人来说，这是一个好消息，也是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就是前往传承之地的这后半截路程，危险的程度将会降低，毕竟，先天可不是大白菜，多多少少有些震慑力，有些凶兽的威胁性也就大大降低。 坏消息就是如果卫南反目的话，万四维也好，慕小桑也好都没有什么办法，能够逃得性命，就已经算是侥幸，其他的，就不要指望了。 也不知道，先前他为何没和卫南同行，要是有他一起，在一线天的时候就不会这么狼狈。 “这段路太难走了，走到这里，脚都差点走废了，容我歇歇，小辈还在后面，一会就到，有什么事情，你们待会儿再和他聊……” 说罢，书生靠着树根，很没形象地瘫坐在地上，闭上眼，睡着了。 不一会，就打起了呼噜。 就像一个真正走累了的普通人。 书生没有乱说，没多久，也就半个时辰，天色彻底黑下来，篝火点燃之后，卫南一行人赶来了。 并非一起，而是分成了好几个批次。 卫南最先出现，身边跟着高雄和秦先生，就他们三人，并无其他人的踪影。 之后，陆续有人赶来。 这些符甲武士形象狼狈，一个个都像是残兵败卒，表情都不太好，毕竟，能够活着赶到这里并非易事，途中必定遇到了不少艰难险阻。 七个人！ 一共只有七个符甲武士赶来，这七人中，有着四个炼气境中阶的武者，其余三个都是炼气第三层大圆满。 卫南的两个侍女不见踪影。 其中一个已经死亡，尸体还是慕小桑等人处理的，另一个则不见踪影，不知道是死了，还是仍然在路上，不过，结局多半不怎么好。 卫南的表情是阴沉的，不过，很明显意志倒还坚定，并没有因为受到这么多的挫折而颓丧不安。 瞧见那个书生之后，卫南眼神一亮，脸上的表情也亮了不少，也仅仅这样而已！ 喜怒不形于色是每个大人物的基本素质，这是卫南从小就明白的道理。“叔公！” 他整理了一下衣襟，站在书生面前，非常恭敬地向书生躬身行礼，哪怕书生依旧闭着眼。 书生睁开眼，微笑着点点头。 “来了……” 随后，他上下打量着卫南，再次点点头，温言说道。 “不错，卫正熙生了两个好儿子，你兄长是世人称颂的天才，你一直被兄长的锋芒所压，实际上，你并不比你兄长差多少，天赋根骨有差异不可怕，心性意志同样重要，以后，你就会明白的……” 说罢，他指向一侧坐立不安的万四维。 “拿这个人来说，已经废了！” 卫南扭头望向万四维，目光带着些许的笑意，这自然不是什么善意的笑意。 万四维握紧双拳，牙齿紧咬，面色铁青，敢怒不敢言。 “不走正道，修炼邪法，伤及根本，心性不定，符箓残缺，指望神丹妙药相救，不过是妄念……” 书生站起身，指着万四维，朗声说道。 就像是在念诵一本记载着微言大义的经书，那声音语调平和，不见得有多高，却非常中正平和，毫不费力便压制住了所有的声音，就连头顶夜风中阵阵松涛声也像并不存在一般，融合在了声音里。 别人不知道的是，当书生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万四维的识海内一阵震荡。 眉心天宫处，那道符箓上弥漫的血丝突然间像沸水一般沸腾起来，形成了一片血雾，血雾围绕着符箓，不停地吞噬着那些金色的符文。 符箓停止了转动，上面隐隐可见裂缝。 眼看就要破裂开来。 现实世界，万四维面色苍白，就像是被一道霹雳劈中一般，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双眼无神。 “好胆，我卫家的人你也敢杀……” 书生缓缓向万四维走去，嘴里说着，目光却在慕小桑等人脸上扫过，脸上终于不见笑容。 第一百八十四章 试探 万四维想要反抗。 但是，神念根本出不了识海，无法控制眉心天宫内的符箓，也就不可能激发符法。 “啊！” 万四维像垂死的饿狼发出最后的咆哮，双眼赤红，天宫处，符箓散发着一片血光，眼看，便要一寸寸断裂开来。符箓一旦破碎，整个人也就废了。 就在这时，空中有声音传来。 声音随风而至，悠扬清越，听着像是远空深处传来的一声鹤鸣。 “天行兄，还请手下留情……” 声音入耳，万四维心头一震，原本禁锢被某种无形力量禁锢着的神念就像飞出鸟笼的鸟儿，振翅飞出识海，飞入眉心天宫之中。 念头落下，符箓上的血色为之一暗。 符箓转动起来，金光漾起，将血色驱逐，使其回到了原来的位置。 现实世界，万四维恢复了对自家身体的控制。 他仰头望天，神情激动地喊道。 “师父……” 半空中，红松之上，一声鹤鸣。 一只白鹤展翅盘旋，从空中冉冉落下，鹤背上，一个头戴高冠身披白色长袍的羽士迎风而立。 此人看上去也就三十多岁，相貌酷似顾小召前世所见的一个叫吴秀波的演员，唯一的区别就是这人留着三缕长髯，非常飘逸地飘在下巴上。 卫天行往后退了半步，仰头望去。 “东方兄，好久不见……” “天行兄，好说……” 鹤背上那人正是万四维的授业师傅，大符师东方墨，益都天庙的执事。 十多年前，卫天行和东方墨有过数面之缘，彼此间也有过一两次交谈，虽然，说不上相谈甚欢，至少，没有起什么摩擦，勉强也算是一个熟人。 卫天行为何要出手对付万思维？ 为什么一开始见面的时候不动手，偏偏等到这个时候才动手？ 其实，卫天行并没有非要干掉万四维的心思。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候动手，无非是想要把隐藏在万四维背后的东方墨逼出来。 一开始没动手，卫天行就在观察四周。 然而，他却没能发现东方墨的踪影，在万四维的脸上，也看不出丝毫的端倪。 待得卫南等人到了之后，仍然没有头绪。 卫天行也就决定出手，最好能把万四维背后的人逼出来，若是不能，将万四维干掉也好。 少分一份算一份。 现在，他的计划得逞了，将东方墨逼了出来。 十余丈的空中，东方墨一脚踏出鹤背，漂浮在空中，随后，像落叶一般慢慢飘落。 落地后，东方墨手捋三缕长髯，脸上露出微笑。 “天行兄，我这小徒做了何事？引得天行兄如此震怒，竟然亲自出手，身为师傅的我管教无方，先在这里替小徒道声对不住了！” “东方兄，言重了！” 卫天行笑了笑，懒洋洋地抬起手，双手在胸前合拢，拱手为礼。 如此简单的一个动作，就和普通的熟人在街头见面打招呼一般。 然而，就是这个看似简单的动作，三丈开外的东方墨脸上的笑容却一凝，神情突然间变得郑重。不知何时，他手中便多了一把以白玉为柄的拂尘，摆在胸前，轻轻摇了摇。 有风吹过。 像是从阳春三月吹来的杨柳风，风中夹杂着花香，带来河水的清凉，徐徐而来，让人迷醉，忍不住沉浸其间，忍不住想起一些美好的往事。 即便是简大娘这样的人物，一时间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难以自拔。 万四维更是不堪，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好事情，双目噙泪，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 慕小桑的神智倒还保持着清明，或许是身上有至宝附身的缘故，也有可能是她本身的意志就非常坚定，被这风吹拂，神念竟然凝聚如故，不曾变得散漫。 顾小召也没有受到影响。 在他识海深处，元神端坐，念诵着破妄证真决，万千幻象不见，唯有真灵一点。 当然，他没敢运用破妄眼去观察那两人的交战。 这里和苍梧界不同，苍梧界的法则是破碎的，尚未形成一个统一的法则，故而，就连阴神真人顾青莲和青衣蝠王之间的交手，他也敢旁观。 天云界不成，规则不同。 先前，他只是偷偷用破妄眼观察卫天行这个先天高手，虽然，对方无法察觉，他却险些瞎了眼。 所以，莽撞不得。 唯有紧守心中一点真灵，不受两人交锋的影响。到了先天，以及大符师这样的层次，交手不再像低阶修者那样打得热热闹闹，火花四溅。除非他们想这样做，不然，战斗总是在无声无息中。 入微！ 不能入微就无从先天！ 先天不仅仅是全身穴窍大开，无时无刻都在吸纳天地灵气而已，还须得修炼神魂力量，使得对全身的真气达到控制入微的程度，若是需要，念头甚至能渗入每一丝真气之中。 运行照雪观心法的时候，顾小召偶尔也能进入那个层次，只不过，不能持久。 他还不能做到像卫天行这样的程度。 虽然，他们对天云界的天道法则的理解或许相差不多，不过，毕竟，境界太低，无论真气的质量和数量，彼此间都有天渊之别。 卫天行这轻轻的拱手，便是攻击。 意在气先，气随意动，先天真气无声无息，却带着色彩，带着愉悦的色彩，让人心情舒畅。 仅仅是瞧着他做这个动作，万思维和简大娘也就被影响了，如果真是出手对付他们，恐怕连抵抗的心都没有，就会神不知鬼不觉地中招。 东方墨也不是省油的灯。 他手中这把拂尘有名堂，称之为百转千回，乃是天庙出品，是他担任这个执事的酬劳之一。 武者以自身为天地，讲究的是不泄不漏，精进勇猛。 符师则不同，符师讲究的是融于天地之中，成为天地规则的一部分。 符师修炼的天宫中的那张符箓，将符箓上传承下来的符法熟练运用便可，品级越高的符箓上记载的符法就越多，威力就越强大。 大符师则更一步，能自创符法，将其篆刻在那张符箓之上。 刚才，面对卫天行的攻击，东方墨轻轻一拂，便是使出了自己根据百转千回这把拂尘自创的符法，符法的名字也是百转千回。 顾名思义，在卫天行和东方墨这短短的三丈多距离，中间却多了许多虚空裂缝，让卫天行的真气百转千回，一时间，很难攻击到自己。 有这点时间，足够东方墨做更多的事情。 第一百八十五章 结伴而行 （感冒发烧中，今天只有两更五千字！） 一道金光冲天而起。 这金色并非尊贵大气的金黄色，也不是温和的淡金色，而是泛着神秘色泽的玫瑰金，像一朵花盛开在东方墨的头顶，光源来自于他戴着的那顶高冠。 金光将黑暗驱散开去，也压制了一旁的火光。 金色的光芒反射在卫天行的褐色的瞳孔，他微微一笑，往后退了好几步。 “东方兄，不过是打个招呼而已，何必如此？” 东方墨同样笑了起来，笑容儒雅，目光如水，透着洞察世事的成熟睿智。 “卫兄这招呼还真是特别……” 随后，两人就像没事一般仰天大笑，各自返身走开。 卫天行自然是和卫南等人一起，没什么形象地混在众人中间，坐在一个稍高点的土坎上，屁股上也没有垫什么东西，也不怕长衫被弄脏。 对先天高手来说，要做到一尘不染非常简单。 卫天行却没有这样做，自然有着他的原因。 成就先天之后，全身穴窍贯通，人体这个小天地和外界这个大天地也就贯通无阻，每时每刻都能吸纳天地灵气入体，这时候，最重要的是修心。 性命双修，先修命再修性，这就是天云界的武道修行体系。 要想把观想出来的本命修炼成实体，且能在虚实之间转换，继而爆发出无穷的威力，成为法相真人。 首先，须得走出自己的道。 这是一门艰难的修行之旅。 像普通人那样活着，这就是卫天行的道。 二十年前，八十岁的卫天行在滇国的大湖洱海边的一个破烂草亭内成就先天，之后，他返回了巴南卫家，进入了家族长老会。 不过，这只是名义而已。 卫天行几乎不怎么管事。 成就先天之后，武者大多只对自家的修行感兴趣，都在想怎样走出自己的道，怎样和这方天地同呼吸，借着天地之力成就法相。 对于杂事，一般不理。 除非涉及门派或者家族的存亡大事情，否则基本不会出面干涉。 这二十年，卫天行一直在西南三国流浪，就像一个普通人一样。 他在磨练自己的心性。 须得经历凡尘种种，观滚滚红尘，看透世事，明白生死，方才能大彻大悟，方才能让自己的本命那一卷红尘观世经由虚变实，又由实变虚，成就法相。 只是，他无法超脱，仍有羁绊。 他修行的又是偏门的儒家功法，讲究入世，不能无情地一剑斩断羁绊。 半年前，他尚在黔国的某个商社做账房，工作之余喜欢和同事们去烤肉摊喝一杯，说说闲话，在庸俗中打发无聊的时光，醉生梦死。 现如今，他却出现在了苍茫的横断山脉。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束缚，如何挣脱这束缚，这是一个难题，即便是先天高手，也很难解开。 对于自己这个叔公，卫南很难说有什么感情。 对方就像是一条神龙，很难一见，卫南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也仅仅见过两三次。 当然，这样的人物只要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 一开始，卫南想要私自去那神秘的宝地，吃什么都不比吃独食强。 只是，随着事情慢慢展开，特别是通过某个隐秘的渠道晓得万四维的背景之后，卫南非常清楚，单凭自己的力量不但不能独占，更有可能送命。 思虑许久之后，他绕过了父亲卫正熙，拜见了家族长老卫天一。 经过一番试探，双方达成了盟约。 交换条件很简单，卫天一支持卫南日后夺取家主之位，同样，卫南也要扶持卫天一这一房，并且，传承之地获取的东西两家平分，互通有无。 立下盟约之后，卫天一没多久便过世了。 逝去的卫天一是卫天行的同胞大哥，去世的时候不过是炼气境中阶修为。 之所以能成为家族长老，完全是看在卫天行的份上。 当初，卫家兄弟在卫家的环境不好，卫天一知道自己的弟弟资质比自家好，也就把自己的资源也给了卫天行。卫天行之所以成就先天，和卫天一的牺牲脱不了干系。 卫天一就是卫天行的羁绊。 他不可能拒绝自家兄长临死前的最后一个请求。 于是，这才有了横断山脉此行。 卫天行并不贪图方寸宗的传承，当然，要是能够观看方寸宗的传承秘笈，若是能触类旁通，也是极好的。对卫天行来说，最重要的是他隐隐感到了突破的契机。 此行之后，必定能寻到成就法相的那一丝契机，卫天行坚信无疑。 东方墨的心情很糟糕！ 身为天庙执事，他不能长时间离开天庙，所以，只能在万四维等人进山的时候才从益都出发，有着白鹤代步，却也赶得及。 万四维身上有着他留下的一缕气息，只要对方不死，随时可能寻到。 一开始，他并未出面。 想要偷偷随着万四维等人前往那个传承之地，然后，寻一个比较好的机会介入，抢夺众人的机缘。 就像先前说的那样，吃什么都不如吃独食。 然而，瞧见卫天行出现之后，他知道这个计划行不通，虽然，他和卫天行只打过两三次交道，却也知道这家伙非常难缠，聪明得紧。 读书人都有一颗七窍玲珑心。 果不其然，自己还是被那家伙逼了出来。 他不能任由卫天行干掉万四维，区区一个劣徒死了就死了，问题是万四维一死，他也就失去了坐标定位。有卫天行带路，就算自己乘着白鹤，也不见得能一直不跟丢。 所以，不得不出面。 虽然，卫天行让东方墨深受威胁，不过，他也不惧对方，要真是翻脸，那就各凭手段。 待得卫天行回到卫南那群人中间坐下之后，东方墨向着慕小桑这边行来。 简大娘面色发白，不过，还是踏出一步，站在慕小桑身前，将慕小桑挡在身后。 慕小桑没让她这样做，她把手放在简大娘肩上，轻轻拍了拍，示意简大娘让开。 无所畏惧，不舍不弃，这是慕小桑的道。 既然对方找上了自己，那就正面相迎。 顾小召站在慕小桑身后，微微眯着眼睛。 他不认识东方墨，也不认识卫天行，只晓得卫天行是先天武者，这东方墨能够和卫天行分庭抗礼，必定也是个大人物，既然万四维把人叫做师傅，多半是个大符师。 “慕家姑娘，你好，某乃天庙执事东方墨……” 东方墨微笑着，和慕小桑打了个招呼。 “前辈，你好！慕小桑有礼了……” 慕小桑沉声回应。 “出京前，我曾经和令尊见了一面，令尊知道我有公事要往巴南郡一行，让我有时间的话去看看你……此次进山，慕姑娘若有什么，但说无妨……” 东方墨温言说道。 慕小桑点点头。 她不知道对方说的是真是假，不过，是真是假都无妨，若是朋友自然好好相处，若是敌人，那就拳头对付，不管对方如何了得。 招呼打过之后，东方墨瞧了慕小桑身后的顾小召和简大娘一眼，微微点头，转身欲走。 就在他转身之际，又回过头。 “关于慕姑娘受箓一事，此次进山，就算是一无所获，慕姑娘也不要担心，区区一张符箓，包在我身上！” “多谢前辈了！” 慕小桑抱拳为礼。 之后，东方墨也就和万四维一起，选了个角落坐下，和卫天行相比，他的排场就要大许多。 他从腰间百宝囊内掏出一张符纸，将那符纸往地上一扔，那张符纸遁入地面，消失不见。不一会，便见一根树苗破土而出，转瞬间，便是一笼青绿。 那是一根青藤，缠绕着一层层的往上，没多久，一张青色的藤椅便出现在面前，藤椅的靠背上，青色藤蔓继续往上蔓延，形成了一张青色的罗伞。 随后，东方墨施施然坐下。 一群人分成三拨，相互间隔着一个大火堆，呈三角形相对而坐，彼此间，没有什么交流。 距离这么近，不管多么小声说话，也会被其他人听见。 不要说卫天行和东方墨两个大高手，就连顾小召都能做到，所以，大伙儿也都闭嘴不语。 慕小桑望着顾小召，接下来，扭头瞄了一眼东方墨和万四维，再望向顾小召，眨了眨眼睛。 然后，张开嘴，一上一下。 没有声音，纯粹是唇语。 顾小召瞧得分明，慕小桑说的是，我讨厌这家伙，笑得太假了…… 顾小召笑了笑。 能够教出万四维这样的徒弟，这师父的品性可想而知，不管外貌如何，不管态度如何，终究透着一个假字。 在天云界，演技派虽然也有生存的空间，却不能像生活在顾小召以前所在的那个世界那样如鱼得水。 有意思！ 顾小召望着火堆，脸上带着微笑。 关于这次进山寻宝，顾小召其实并不感兴趣。 他曾在石碑的演化中瞧见过远古方寸宗灭亡的那一战，那个方寸宗的老人施展的法术非常强大。 如此，方寸宗的传承肯定不一般。 只是，他有无限万象通明录，又有石碑，有小灵儿相处，说实话，功法也好、丹药也好，他都不需要。 这次进山，他已经有了非常重要的收获，方寸宗的传承之地，去不去也无妨。 不过，就像慕小桑没有舍弃自己一样，他也不会舍弃慕小桑，唯有陪着大师姐前行。 希望，前方会有不错的风景。 第一百八十六章 大雪 雪！ 漫天大雪纷扬，举目之处，皆是白茫茫一片。 天与地，山与水，树与草，全然不见踪影，唯有仿佛将世间万物洗涤干净的雪花飞扬。 然而，一天前，却是艳阳高照。 并非天气突变引起，而是地域不同的缘故。 横断山脉大山深处甚是怪异，每一片地域的气候都不相同。 你或许是正在满眼苍翠中行进，温和的杨柳风拂面而来；下一刻，就像跨入了一条无形的界，迎面而来的是狂风、沙暴、一片无垠的沙漠；然而，转过一个山丘，说不定又会是另一个世界，一个蔚蓝的湖泊会突然闯入你眼底。 一行人在山中兜兜转转半个多月。 只能步行，就连能够暂时飞行的先天武者卫天行或者骑鹤而来的大符师东方墨都不敢升空，因为，你不知道什么地方便会撞上虚空裂缝。 所谓虚空裂缝乃是这片区域特有。 传说，当初横断山脉乃是一个大平原，第一次神战之时，仙人下界和本地土神交战，作为战场的天云界被打了个天翻地覆，完全变 了模样。 以前，天云界空中有十个太阳，大地只有夏季。 人们不需要衣服之类的存在，全都赤身裸体，每个人的肤色都如煤炭那么漆黑一片，那时候，在天云界的食物链上排第一位的并非人类，而是一种叫做猛犸的巨兽。 仙人出现之后，传下了文字知识，传下了修炼体系，帮助人类向占据统治地位的猛犸交战。 这就是第一次神战。 那一战，十个太阳被打下了九个。 天空中的十个太阳其实就是天云界的本位面神灵，也就是在他们的支持下，猛犸方能成为统治者，因为，猛犸的血脉中有着他们的一丝神血。 活下来的那个神灵元神被禁锢在身体内，失去了自我意志，被仙人奴役，成为了一个大灯泡，每天必须升空为天云界输送能量，帮助万物生长。 如此，才有了四季。 因为四季变化，再加上修炼的缘故，人类也就脱去了黑皮，面貌和身材变得越来越像上界仙人，甚至，修炼到了最高境界，还能踏上飞仙台，跨界飞升。 这故事听起来玄乎，真相其实很简单。 在顾小召看来，所谓的第一次神战，实际上就是天云界被主世界所发现继而奴役的过程。 有上界修行者的大能破界而来，一场大战之后，抹杀了这方世界诞生的土灵，夺取了世界本源，将其转化，也因此改变了天云界的天道规则。 传说中，横断山脉便是其中一个太阳的坠落之地。 太阳的身躯转化为绵延数十万里的大山，将中原大地和西南三国隔绝开来。 土神虽然被抹杀，元灵被毁，然而，终究还是有气息残留下来，无数年过去了，依旧没有消散。 故而，大山深处才有这么多怪异之事。 地形和气候变幻多端，有黑风出现，有兽潮产生，有战斗力不逊于法相真人的凶兽，只是，因为某些原因，这些凶兽不能出山而已。 特别是藏宝图所指的那片区域，被天庙称之为日落峡的地方，乃是天云界的十大禁区之一。 在那里，曾经有法相真人失踪过的传闻。 当初，方寸宗破门的时候，那个老人之所以将传承之地扔到了日落峡，这个因素或许也是原因之一。 天云界的土神陨落在这里，这里的规则也就颇为怪异，有些地方，天云界的天道法则甚至不起作用。 比如，虚空缝隙便是这样的存在。 在这片区域，空中密布着许多虚空裂缝，随风而行，无声无息，五感无法察觉，就算是用神念探查也不保险，一不小心就会错过。 先天高手落入虚空缝隙之中，侥幸不死，也会被传送至不知名地方。 倒霉的甚至会被传送到无尽虚空之中，无法找到回来之路，在茫茫虚空中飘荡，直至陨落。 所以，进入靠近日落峡的这片区域，只能步行，不可能腾空飞行。 所谓步行，是真正的靠着身体力量的步行。 在这片区域，最好不要吸收天地灵气，少使用真气和灵力，这是因为这片区域隐隐有些排斥上界传承下来的力量，在这片区域生活的凶兽们对那些东西最为敏感，一旦察觉到了，便会跟踪而来，不死不休。 这里的凶兽沾染了陨落土神的气息，最是仇恨外界的修行者。 此行甚是艰辛，队伍中就算有先天高手和大符师这样的存在，路上依旧有损失，进入这片大雪翩飞的区域之后，队伍只剩下了十人。 顾小召一行仨人、东方墨和万四维师徒俩、再加上卫家的五个人。 卫南所带来的那些符甲武士，只有一个炼气境中阶的武者现在还活着，因其修炼的混元真罡，以炼体为主，把人身当做了武器，比较适应这片区域的规则。 然而，这些活着的人也并非完好无损。 卫家的那五个人，除了卫天行和卫南之外，就连炼气境高阶的秦先生也受了点轻伤，被虚空兽所伤，肩膀上留下了虚空兽的一个爪印。 顾小召三人，只有顾小召完好无损。 是的，慕小桑和简大娘都受了点伤，除此之外，简大娘的灵力也损耗了许多，因为无法补充的关系，对她的影响也非常之大。 东方墨和万四维师徒，东方墨毫发无伤，万四维却糟糕了，就算有师傅在身侧，他的脾气也越来越暴虐，双眼时常发直，接近于疯狂的边缘。 “问心丹……” 时不时，他便喃喃自语。 这玩意是他能坚持到现在的唯一原因。 顾小召低着头，冒着大雪向前缓缓迈步，这些纷飞的雪花并非真的雪花。 在山外，雪花无非是凝结的水蒸气，因为气温下降而引起的一种自然现象。 这片区域的雪花却不同，雪花远比普通的雪花要重，也更锋利，真真像是小刀片一样。 并且，远比一般的小刀片锋利，一般的小刀片不要说割伤炼气境武者，就连炼体境武者的肌肤也无法割伤，这雪花不同，能够轻易就割伤众人。 就算你运转真气抵御，也很困难。 虽然，运行真气能够抵御，但是，这些雪花有破除真气的特性，你须得时刻不停地运转，这样的话，对武者的要求也就未免太高了。 “啊！” 一声惨叫从白茫茫的雪雾中传来。 声音的主人是受了重伤的卫家符甲武士，看来，没有卫天行的帮助，他是支撑不住了。 如今的他，不过是个弃子。 顾小召没有回头，依旧低着头向前行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杀人的雪花 什么是善？ 什么是恶？ 没有具体的评判标准，位置不同，善恶也就不同，套用地球上的一句话，小孩才有善恶之分，好坏之别，成年人只有利弊。 卫天行若是出手，卫家的那个家族武士或许能熬过这一关，只是，这样做，卫天行多半要消耗一些精力和真气，即便只是一点点，一丝丝，也是不成。 因为对卫家，对卫南这一行人来说，卫天行的作用远超那个已经受伤的炼气境中阶的武者。 走到这一步，那个受伤的炼气境中阶武者已经变成了他们这一行的拖累。 早死早超生！ 这其中没有善恶，只有利弊的权衡！ 对此，顾小召不予置评。 对他来说，那个武士不是同伴，也不是先前唐金那类人，虽然，他有着余力，却不可能去帮助对方。那样做，只能成为别人眼中的笑话，那个被他帮助的人也不会理解。 并且，那人一旦恢复正常，卫南若是下令让他对付顾小召，那家伙多半也会听令行事。 对顾小召来说，帮助那人并非善，袖手旁观也并非恶，地球上的一些道德标准用在这个世界不合时宜。 这群人中，他只有一个同伴，那个同伴就是慕小桑。 至于简大娘，若是落入危险之中，顾小召也不会去相救，看在慕小桑面上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现在，他尚记得一线天那一幕。 你若为我，我就为你！ 你如负我，我必报之！ 这就是顾小召的哲学，非常简单朴素，如此，方不会滋生心魔。 “世侄，麻烦把路线图拿出来瞧瞧……” 漫天雪花中，一个声音温和地响起，如此恶劣的天气，这声音依旧中正平和，不带丝毫情绪，没有愤怒、疲倦、暴虐、烦躁…… 这声音的主人是大符师东方墨。 从红松谷深入横断山脉之后，方知道就算记住了藏宝图中的路线也是不成的，那藏宝图并非死物，而是有着灵性的物事，上面那道红色的线条随时都在变化形状。 之所以如此，原因很简单。 不知道多少年过去了，大山也在变化，以前的山峦也许变成了平原，以前的河流也许变成了一处干涸的峡谷，以前的丛林变成了荒漠…… 这种变化非常剧烈，并不仅仅是时间的因素。 准确地说，这片广阔而神秘的地域随时都在变化着，因为某种神秘的原因。 所以，他们一行走来，时不时便要将藏宝图展开。 确定自己等人是否走在正确的路线上。 现在，这张藏宝图非常的重要。 不过，由于卫天行的存在，这张藏宝图依旧保存在卫南那里，但是，东方墨时不时就要让卫南把藏宝图拿出来看看，生怕卫家人把他带到沟里去。 对此，慕小桑等人自然是乐享其成。 在三拨人里面，他们三个人处于弱势地位，平时也慎言慎行，从不冒头。 雪花飞坠，片片杀人。 卫南运转着真气，抵御这雪花的侵袭，却又不敢将真气外露，因为你不知道雪花中是不是隐藏着不知名的凶兽，那些凶兽对灵气的波动非常敏感。 他的那个手下就是一时疏忽，真气外放，结果引来了凶兽的袭击，死于非命。 卫天行之所以没有出手救那个人，原因很简单，怕引来更多的凶兽，虽然，那些凶兽对他来说不算什么，无非是多费一道手脚。 只是，万一有什么大家伙呢？ 卫南瞧了一旁的卫天行一眼，现如今，卫天行也成了一个白色的人影，全身披着雪花。 卫天行点了点头。 身上的雪花簌簌而降，天空中，却又更多的雪花落下，重新将他染得雪白。 卫南非常缓慢地伸手从怀里掏出合二为一的羊皮符纸，往空中一扔。 不远处，东方墨伸手往符纸上一点。 符纸缓缓在空中展开，山川河谷的虚影在漫天雪花中浮现在空中，全然不受影响。 一条红色的线条在山川河谷中穿行，前面部分乃是粗线实体，一直延伸到了一片白茫茫的山谷之后，粗线实体消失，换成虚线继续向前延伸，穿过那白茫茫的山谷没多远，也就探入一个巨大的峡谷中，彻底消失不见。 在东方墨这样做的时候，卫天行全神贯注地观察着四周，生怕有凶兽突袭而来。 打开藏宝图，多少需要一点灵力。 若是附近不远处有凶兽，便会嗅着味道冲来，这时候，需要卫天行出手阻止。 前几天，并没有这样的防御措施，结果就有一个武者死在了凶兽的袭击下，也是那一战，秦先生也受了伤，好不容易逃出来。 那之后，每次打开符纸不是东方墨就是卫天行在一旁戒备，唯有他们才能提前一段时间示警。 顾小召提足一口真气，神念紧守眉心天宫，运转了谛听的心法。 他在听取天地之音。 听取雪花的呼吸声。 听取这片地域的波动。 很好，运气很好！ 附近方圆十多里都没有那些飞舞在雪花中的凶兽出现，超过这段距离，它们也就感觉不到灵气的波动。 “终于、要到了！” 慕小桑的声音在顾小召耳边响起。 慕小桑就在顾小召身边不远，不过，她这句话并非是对顾小召说的，而是非常轻微的自语声，声音中透着一丝疲态，饶是她，走到这一步，也是艰难无比。 当然，她不会把自己的这种疲态显露人前。 哪怕这个人是顾小召，或者简大娘，凡是在人们面前，她的腰肢总是挺得笔直，神情一如既往地倔强而骄傲。 “很好！” 东方墨笑了笑，笑声在雪花中飘荡，忽远忽近，位置很难捉摸。 顾小召寻声听去。 念头模模糊糊地感应到一团烟雾，是的，东方墨的神念就像是一团烟雾，没有什么实感。 顾小召并未施展破妄证真决。 有着石碑世界的存在，有着一日内能三次进出石碑世界这个机会，顾小召的神念也好，真气也好，灵力也好，在本身的基础上可以增加三倍。 即便如此，真气和灵力也远不如大符师或者先天武者这样的存在雄浑。 运转破妄证真决太过消耗神念，没有必要还是少用。 “走吧！” 这声音传来，悠然远去。 顾小召听得那团烟雾轻轻地向前飘去，正是沿着红线延伸的方向，转瞬间，便飘出了百丈开外。 “哼！” 卫天行冷哼一声。 空中的藏宝图虚影片片碎裂，漂浮在空中的羊皮符纸落了下来，正好落在卫南手里。 “走！” 卫天行再次断喝一声。 随后，他伸手一把抓住卫南后颈处的衣领，轻轻将他提起，人便飞在了空中，像被发石机弹射出去一般向前窜去，只听得咻的一声，人便出现在百丈开外，紧追着东方墨而去。 一旁的高雄和秦先生同样追了上去。 路线图上，粗线便是他们走过之地，虚线乃是不曾走过的地方。看了先前那一幕，他们都知道，前方不远处便是目的地日落峡的所在。 这时候，自然是要加快前进速度。 就算雪花中有凶兽突袭，那又如何，像东方墨和卫天行这样的高手其实是不怕的，之所以没出手，无非是怕雪花漫天的地形还有很长一段路程，怕惹出大人物。 “走！” 慕小桑轻喝一声。 脚尖一点，火红色的真气激荡，像一只火凤凰在雪地里飞舞，整个人向前飞去。 简大娘跟随在慕小桑身后，速度一点也不慢，将漫天的雪花撞开，在身后拖出一条长长的黑线。 顾小召沉默着，轻轻迈动步伐。 脚尖在地面一点，人就窜出了十来丈，脚尖继续点着地面，又是十几丈。 速度虽然看着不快，却也没被慕小桑和简大娘拉开。 这时候，他听到了身后传来的一些声音，这声音让他想起了地球，想起了地球的夏夜。 夜晚躺在屋顶的凉席上纳凉，星海袒露在眼底，渐渐地，睡意渐浓。远处，有人在窃窃私语，那声音随风轻轻飘来，听不清楚具体说的什么，只能听见嗡嗡嗡的声响，仿佛在梦中一般。 后面传来的声音便是如此。 不一会，声音越来越响，距离断后的顾小召越来越近。 顾小召知道，这声音的主人便是雪花中那些神秘的凶兽，不知名、不知形、难以捉摸…… 应该是被嗅到了这边的味道，被如此巨大的灵力波动吸引了过来。 刚才，东方墨等人之所以毫无顾忌地激发灵力，或许便打着让那些凶兽来解决顾小召等人的主意。 就算慕小桑被凶兽杀死，金蛟剪依旧存在，到时候返身再捡来便是。 要知道，这一路行来，若非东方墨和卫天行相互忌惮，彼此牵制，都不敢轻举妄动。但凡只有一人存在，顾小召这三人都没有存在的必要。 顾小召冷哼了一声。 念头一转，虚空中，漾起一阵波纹，传递到了不知名所在，那里，有着不知名之物。 现实界，漫天的雪花中，多出了一些变化。 从侧后方不远处，一些隐藏在雪花中的小东西现出身来，发出呜呜的振翅声，向着顾小召急追而来。 同一时间，有两拨凶兽。 顾小召也听到了这声音，他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脚尖继续轻点地面，身形不疾不徐，依然位于慕小桑身后，负责为慕小桑断后。 第一百八十八章 日落峡前 日落峡！ 从高空往下看，就像是一条长长的伤疤，蒸腾着火红色的雾气的长长的伤疤，这伤疤趴伏在群山之间，长度惊人，不知起始，也不知所踪。 雪花漫天的奇景已然消失在身后，闯入众人眼帘的是升腾而起的红色雾气。 越是靠近日落峡，空气中的温度就越高，换算是地球上的温度计算，相当于凭空升了四五十度。 几天前，就再难见到高耸入云的大树，到了现在，就连低矮的灌木丛也不得见。脚下，唯有伏得很低的杂草以及地衣，紧贴着地面的苔藓并非绿色，而是透着火红。 又往前奔了半个时辰。 这时候，杂草也不见了踪影，地衣也好，苔藓也好同样消失不见，沿途怪石嶙峋，寸草不生，石头就像是被鲜血染红一般，红得瘆人。 到了这里，一行人不再狂奔，而是小心翼翼地向前走着。 那些怪石的造型奇特，也不知是怎样形成的，一个个长得非常像人，表情各异，狰狞有之，痛苦有之，愤怒有之，悲苦有之……总之，情绪都很负面。 那些怪石就像是活生生的人，被擒来此处镇压，永生受苦，不得超脱。瞧见它们，心志不坚的人会觉得那些家伙就是自己等人的未来，不多久，自己便会成为其中之一。 在这些怪石中穿行，能够感受到一股无形的威压。 他们感觉到了一种奇特的排斥，感觉到这片天地在排斥自己等人，空气中也流淌这厌恶的情绪。 顾小召一行人就像是一群不请自来的恶客，不被主人所欢迎。 “呛啷！” 一声轻响，顾小召拔剑出鞘。 剑光一闪，剑尖上便多出了一只红色的火蚁，火蚁被剑尖刺穿，一时间却不死，仍然在剑尖上挣扎，挥舞着爪子，张着嘴，表情狰狞。 “噗！” 火蚁嘴里吐出了一口红雾，红雾向着顾小召迎面扑来，一股甜香弥漫。 怪石林中，这些火蚁无所不在。 时不时便会突然出现，骚扰行进的众人，叮咬众人，若是被那玩意叮咬，便会中了火毒。火毒并非什么致命的玩意，然而，却对神念有影响，让人情绪不稳，趋于暴躁。 这一点，众人起初是不知道的。 但是，高雄不小心被火蚁叮咬之后，慢慢就有些失控了，变得像万四维那样容易急躁发怒，大伙儿也就知道事情不对，也就尽量避免被火蚁叮咬。 那些火蚁像是有灵性一般。 它们只是对顾小召、慕小桑、高雄、卫南等人下手，下意识地避开了卫天行和东方墨，似乎知道顾小召等人境界低微，容易对付。 脚下没动，顾小召的身形却向一旁平移了三尺，躲过了火蚁喷出的那团红雾。 那团红雾究竟有何杀伤力？ 虽然好奇，顾小召却不想以身试之。 手腕一抖，剑尖轻轻颤抖，一股真气勃发，将剑尖上的火蚁弹射出去，撞在一尊表情愁苦的怪石上面，随即弹向了另一侧，不知所踪。 旁边，传来了一阵低沉的咆哮声。 顾小召用余光望去。 高雄双目赤红，表情怪异，嘴角渗出了一些白沫，他死死地盯着前方，身上，趴伏着十几只火蚁，正不停叮咬着他，他却没有丝毫感觉。 原本，他一直紧跟在卫南身边。 前段时间，受了伤的他，其位置距离卫南有点远了，进入石林之后，又被火蚁叮咬，距离卫南就更远。现在，远远地坠在了后面，不知不觉中，竟然和慕小桑等人为伍。 顾小召知道，他是被卫南一行放弃了。 这一点，不仅顾小召知道，就连高雄自己心里也明白。 不甘吗？ 肯定有所不甘，甚至是愤怒…… 在生与死的关键时刻，人们才会露出自己的真实面目，不管卫南以前如何礼贤下士，对待部众如何关切，其实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笼络众人为自己所用。 现在，高雄没有用，已经成为了累赘，又是在无人的大山深处，无需表演，无需作秀，那么，卫南的本性也就暴露了出来，一个只有自己的自私鬼罢了！ 高雄又能做什么？ 什么都不能做！ 就算他看透了卫南的真面目，就算他愤恨对方，那又如何？ 他不是单身一人，他还有自己的家族亲人，还有不少羁绊，而这些羁绊全都掌控在卫氏家族手中，自己若是做出不该做的事情，卫南要是能活着返回卫家，家人们难免会受到连累。 所以，高雄在尚有理智的时候唯有忍耐，在尚有理智的时候远离对方。 又过了半个时辰，一行人终于走出了怪石林。 高雄留在了怪石林中，不曾走出来，石林中，隐隐传来了他的咆哮声，最初，这声音尚能随风飘来，中气十足的样子，渐渐地，越发低沉，转而没有了声息。 这时候，卫南的表情非常奇怪。 一个侍候了自己多年，甚至多次救过自己性命的护卫悲剧了，在他脸上却不见丝毫悲伤，流露出来的唯有兴奋，唯有就像色狼见到绝世美女一般的贪婪。 日落峡到了！ 他们正站在日落峡的上方，身前便是深不可测的大峡谷，不时有火红色的雾气从峡谷下方升起。目光无法穿透这些雾气，不仅看不到对岸，也看不到下方。就连神念进入其中，也会迷失，隐隐有着晕船的感觉。 没等别人催促，卫南从怀里掏出羊皮符纸，往空中一扔。 东方墨看了一眼万四维。 万四维有些不情愿地上前，激发灵力，往空中漂浮着的羊皮符纸轻轻一点。 山河路线图再次出现在空中，山川河谷虚影之中，红色的粗线到了日落峡之后，变成了虚线落入其中，在火红色的雾气中忽隐忽现。 就在这时，一股红色的雾气突然随风卷来。 红色雾气和山河图相逢，那些山川河图就像是被剧毒腐蚀一般，瞬间融化，消散无形。 “哼！” 万四维发出一声闷哼，脸色骤然间变得像白纸一样，往后蹬蹬蹬退了好几步，吐出一口鲜血。 什么东西？ 众人纷纷闪避，那团红色雾气并未紧追而来，而是像和山川图同归于尽一般，消散于无形。 瞧着峡谷到处弥漫的红色雾气，东方墨的双眼中也流露出了一丝忌惮。 刚才，他试探性地向那团红雾施展了一个符法。 灵力进入红雾之中，消失无形，对那红雾毫无影响，不仅如此，一股奇怪的意志透过灵力向他涌了过来，他虽然及时断开了这联系，然而，却也被吓了一大跳。 那股意志中充满了憎恶！ 那种憎恶宛若实质，东方墨能感觉到，自己若是不及时断开联系，那憎恶能真正地伤到自己。 万四维之所以吐血受伤，便是感受到了那股意志，被意志中夹杂着的憎恶所伤。 他的心性本就不稳，精神世界的交锋对他来说，并不是怎么适合。 既然，目的地在峡谷内，那么，就不得不进入其中，那些古怪的红雾也就成了威胁。 怎么做？ 须得知己知彼！ 如此，就要派人去接触红雾，通过接触，了解红雾的具体情况，之后，才能够有的放矢。 那么，派谁去呢？ 东方墨望向对面的卫天行，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稍微接触了一下，也就明白了彼此的想法。 现在，一共有八个人来到了日落峡。 慕小桑三人，东方墨师徒俩，卫天行三人…… 这一路走来，损失的都是卫家的人，好像有阴谋什么的，其实很正常。 东方墨师徒两人，人虽然少，却都是高手，万四维就算心性有问题，好歹也是一个符师，实力在一群人中间起码也是前五，他们能平安来到这里，一点也不奇怪。 卫家的人良莠不齐，境界差的被淘汰也是应有之义。 让卫天行和东方墨都有些吃惊的是，同样境界低微的顾小召竟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这里。要知道，就连有着法宝护身的慕小桑、以及符师简大娘都有轻伤在身。 一行人中，只有卫天行、东方墨、顾小召三人毫发未损。 东方墨很自然地想起了万四维说的当初他施法被反噬双眼差点致盲的事情。 那个施法的对象就是顾小召。 莫非在这人身上有着什么秘密？ 这一路上，东方墨也有注意顾小召，也用符法探测过对方，却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也暗地里使了一些小花招对付顾小召，却都无功而返。 碍于卫天行的存在，他又不能撕破脸在明面上出手。 现在机会来了，让这小子前去探路应该是一个好主意。 “卫兄，须得让人在前方探路，我等随后跟上……” 东方墨笑着说道，眼神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唯有死寂的冰冷，这是他的建议，却是不容反驳的建议。 卫天行望着东方墨，沉默一息，点了点头。 “顾小弟，这任务交给你可好？” 东方墨转头望向顾小召，脸上依旧带着笑。 “不行！” 慕小桑站了出来，斩钉截铁地说道。 “哦！” 东方墨冷笑了一声，轻轻摇动手里的拂尘。 “慕姑娘的意思？” “我去！” 顾小召没等慕小桑说话，向前一步，抢先说道。 “小师弟……” 慕小桑回头望向顾小召。 顾小召向她笑了笑，摇了摇头，示意慕小桑不要再说，他表情淡然地说道。 “总要人去探路，大师姐，就让我去吧……” “好！” 东方墨郎笑着，右手挥动拂尘柄轻轻拍打在左手的手心，笑声落下，他说道。 “尔等莫以为我是在欺负尔等，万四维，一会你随顾家小弟前去探路……” “诺！” 万四维高声应道，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处处危机 “呼！” 一股清风从左侧的山壁转角吹来，尚未靠近，便是一阵冰寒，在数十度的高温之中，这股冰寒格外的醒目，不被酷热所影响。 顾小召原本背靠山壁而坐。 身下是一块凸出的巨石，和他身后靠着的山壁是一个整体，巨石下方，热浪滚滚，蒸腾而上。 日落峡深不可测，峡谷两边都是陡峭的岩壁，上面寸草不生，通体鲜红。 不过，也并非全无落脚之处。 每隔十余丈或是百多丈便有着凸出的山崖或是往内凹进去的山洞，对顾小召这样的炼气境武者来说，地形虽然险峻，却也算不得什么。 在峡谷内，各种奇形怪状的凶兽横行，这些才是致命的威胁。 感受到那股冰寒，顾小召端坐着的身子往右侧横移了三尺有余，那股清风擦着他的发际吹过，和山壁碰撞，发出叮叮的声响，随即，山壁顿时变多了一层冰晶，之后，像破裂的镜子一般层层剥落。 这股无形的风并非风，而是一头凶兽，被顾小召称之为风蛇的凶兽。 这凶兽像是一条蛇，能在有形无形之间转换，若非自带低温，寒气凛然，不然很难防备。 风蛇的速度奇快，一击不中，就和真正的清风一般打了个转儿，向着一侧的顾小召追来。 身下就是悬崖，顾小召却没有丝毫犹疑，端坐在空中，然后，一个倒栽往山崖下翻去。 风蛇掠空，所行之处，密布冰晶。 顾小召往峡谷底部坠落，那股风在岩壁上打了个旋儿，随后，返了回去，不曾跟着追下来。 每头凶兽都有自己的地盘，这也是顾小召还能坚持到现在的原因。 进入峡谷之后，他就像是一盏黑暗中的明灯，根本就无法摆脱那些凶兽。 他想尽了办法，依旧无法摆脱这个状况。 万四维亦是如此，在凶兽的攻击下，两人很快就分散开来，如今，那家伙也不知道在哪儿。 人在空中，深吸一口气，丹田内真气运转，经脉内，真气激荡，顾小召的身形变得像是一枚落叶，轻飘飘地落在一块凸出的岩石上，没有溅起一丝尘埃。 岩石上，有着一个山洞。 洞口六尺见方，洞口弥漫着一层淡淡的白雾，视线无法透过白雾望进去，也就不知深达几许。 “叮叮当当……” 有铃声在顾小召身上响起，他抬起左手，手腕上用红绳系着一只铜铃。 铜铃呈耳朵形状，造型古怪，平时不管顾小召怎样辗转腾挪，剧烈运动，这铜铃都不会响，唯有在后方的东方墨用秘法激荡，方才会响起。 每隔大约一炷香的功夫，这铃声便会响起。 也就是说，每隔一炷香的时间，顾小召便要向东方墨报告自己所处的位置，所行之处有何种凶兽出没，应该选择怎样的方案面对方才最佳。 顾小召掉转身，面向那个洞口，往后退了几步，站在山崖边，念头一动，小无相诀运转，真气一瞬间便转化为灵力，激发了铜铃。 铃声骤歇。 虚空中，有声波震荡。 “顾老弟，你那边情况如何？” 这是东方墨的声音，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甚至有着笑意渗出。 听到这声音，顾小召抿了抿嘴。 这铜铃让他想起了地球上的时光，那时候，有着一机在手，就算远隔万里之遥也能通话，听到对方的声音。电话的原理很简单，通过声能和电能的转化，利用电这个媒介来传递。 这个铜铃的作用也差不多。 利用声能和灵能转换，以天地间的灵气为媒介传递，只不过，无法支撑万里之遥，即便是短短的数里的距离，也不是普通的符师学徒能够做到的。 顾小召没有丝毫隐瞒，将这段时间所经历的用非常简短的语言说了一遍。 慕小桑还在后面，他要是有所隐瞒，无疑会对慕小桑造成伤害。 说话之后，他立刻停下了灵力运转。 随即，他皱起了眉头。 识海内，元神念诵经文，谛听心法运行开来，下一刻，顾小召全身一颤，险些从山岩边缘掉了下去。 “噗通！噗通……” 他听见了巨大的心跳声。 这心跳声并非在物质界回荡，而是在神魂中激荡，震荡的乃是顾小召的神念。 在那个山洞里面，藏着一头凶兽。 先前，似乎正在沉睡，然而，顾小召激发灵力之后便将这厮从睡梦中唤醒了。 什么东西？ 顾小召握紧手中长剑，运转破妄证真决，神念无声无息地身处眉心天宫，无声无息地渗透入山洞。 神念中，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弥漫。 有风在吹拂，说是风，其实是某个存在的呼吸，这呼吸并非存在于现实，而是那存在的神念在呼吸，轻轻慢慢地把雾气轻轻吹散。 随后，两道光出现在念头中。 说是光，其实是那个存在睁开了眼，那家伙似乎对神念非常敏感，运转了破妄眼之后，没有什么存在能够感应，那家伙却感应到了。 顾小召只觉得像是被谁迎面打了一拳。 现实中，他的身体突然一阵摇晃，不知什么时候，竟然流出了鼻血。 “哗啦……” 潮汐一般的声浪在峡谷中响起。 洞口的那片白雾突然凝聚成型，变成了一张网，那网向顾小召扑了过来。 顾小召挥动手掌下劈。 秋意刀！ 无声无息秋意刀！ 秋风秋雨愁杀人的秋意刀！ 罡煞无声无息掠出，斩在了那张白雾形成的网上，然而，就像雪花融在水中一般，罡煞穿过雾网，落在了对面的山壁上，在山壁上留下了一道刀印。 白雾之网扑了过来，眼看就要把顾小召兜住。 这时候，顾小召身上漾起一层金光。 念头一转，真气化为了灵力，虚空画符，顾小召施展金光罩符法，此符法来源于苍梧界回风舞柳观。 金光大盛，向四面八方逼迫开去。 金光和白雾相触碰，发出嗤嗤的声响，就像什么点燃了一般，隐隐有火花四溅。 “吼！” 一声巨吼从山洞中传来。 这巨吼乃是无形之声，专门针对神魂念头而来，引得顾小召识海一阵震荡。 眉心天宫处，一阵刺痛。 像是有谁拿着一根细针对准那儿一般！ 第一百九十章 吞天兽 神念震荡，也就失去了灵力的掌控，时间虽然很短，只有一瞬间，却也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白雾将金光吞噬，继续扑了过来。 这时候，顾小召已然无力回天，不能硬抗，唯有辗转腾挪。 他的脚尖在山崖上一点，整个人也就飞了起来，往后退去，漂浮在虚空之中，下方峡谷，一股红色雾气像听到什么召唤一般往上袅袅升起。 这红雾甚是厉害。 若是陷身红雾，真气或者灵力要嘛消失不见，只能纯粹依靠肉体力量；要嘛就会四处乱窜，不再沿着固有的轨迹运行，动辄有着走火之嫌…… 这时候，若红雾中的伴生凶兽再来袭，那滋味也就酸爽了！ 因此，顾小召不能像先前躲避风蛇那样重施故技，不能往峡谷内落去。 他的身子在空中悬浮着，像大鸟一般在空中兜了个大圈，躲过了那张白色雾气形成的大网，随后，从山崖的另一侧飞了进来。 下方的红雾也就失去了目标，迟疑着，缓缓散去。 脚尖落地，还没等顾小召松一口气，突然间，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山洞内涌出，无形的风将他探出体外的念头吹散，一时间，他有些恍惚。 一个黑影从山洞内电射而出，随之而来的是一声低吼。 这吼声异常巨大，就像峡谷中有无数雷霆同时响起，山壁也为之一震，一片片红色的石头从山壁上脱落，往下飞坠，仿佛下起了一场红雨。 不仅如此，这吼声同样在精神世界中回荡。 将顾小召好不容易凝聚在眉心天宫的神念再次震散，像烟云一般漂浮。 一时间，有着刹那的愣神。 那个黑影从山洞内蹦出来，是的，是蹦，你并未看错，它的确像青蛙一样蹦出来。 那个奇怪的凶兽长得也像青蛙，全身也是绿色的，遍布花纹，四肢着地，轻轻一蹦，便是十多丈的距离。和青蛙有些不同的是，它的身体略小，脑袋特大。 顾小召反应很快，吼声消失后，他那僵直的身体也就恢复正常，下意识地挥剑上撩。 一道弧线剑气像弯月一般从下往上撩。 剑锋劈在了一个气团之上。 那个像青蛙般大小的凶兽蹲踞在山洞的洞口，仿佛打哈欠一般张开嘴，一个无形的气团便从口中喷出，像导弹一般朝顾小召迎面撞来。 顾小召下意识的一剑正好将那气团砍中。 这一剑，就像是砍在一座大山上，气团上有着千钧重力，顾小召的剑气无法将气团砍飞，就像老牛拉火车一般，怎么也拉不动。 气团继续向前飞行。 顾小召身子一矮，双脚陷入山岩之内，满面通红，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方才将气团行进的轨迹稍稍改变，从他的头顶掠了出去。 在峡谷空发出刺耳的呼啸声，落在了苍茫的雾气之中，不知所踪。 没等顾小召反应过来，山洞口那个像青蛙的小兽已经弹射过来，撞在了他身上。 念动意生，关键的时刻，顾小召身上变得漆黑一团，仿佛披上了一层玄甲。 玄甲符。 同样来自巴山回风舞柳观，乃是一种特殊的护身符法，一旦施展，全身就会被黑色的铠甲包围，这玄甲并非真实的铠甲，而是全由灵力所铸。 “嘭！” 一声巨响，山崖上灰尘四起。 尘埃落下，巨石上也就没有 顾小召和那头不知名小兽的身影。 青蛙大小的小兽直接把顾小召撞飞了。 风从耳边吹过，呼啸狂飙，一片片的红云飘荡在身边，顾小召双耳发出嗡嗡的轰鸣声。他非常清楚，自己是在空中飞行，同时，他也非常冷静。 眼角余光中，那头青蛙大小的小兽肋下长出了一对翅膀，直追而来。 随后，一个巨大的黑影突然扩散开来。 最初，只是不大的一个黑点，突然间，像墨点蘸水一般迅速增大，转瞬间，也就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黑洞，奇特的威压之下，就像天上地下唯有此黑洞存在一般。 吞天兽！ 顾小召看得分明，这黑洞明明就是那个小兽张开的嘴。 像青蛙一般那么细小的小兽，一张嘴巴张开了之后却如此巨大，简直是匪夷所思。 这分明就是传说中的吞天兽。 传说中的吞天兽终日沉睡，在无尽虚空中沉眠飘荡，一旦醒来就是进食之时。它才是真正的杂食动物，真正的无物不吞，大到星球、世界、位面、小到仙人、土灵、神国…… 以前，紫霞真君在无尽虚空中探险，曾经在混沌界遇见过吞天兽，那是一头仍然在沉睡中的巨兽，紫霞真君并未惊动对方，而是非常小心翼翼地遁了出来。 大能如她，也不想招惹这玩意。 当然，顾小召眼前这玩意并非真正的吞天兽。 在这小兽身上，也只是残留着远古吞天兽的一丝丝血脉，故而，如此小小的身躯，方才有这么巨大的嘴巴。 “雷来！” 顾小召厉喝一声。 一道闪电凭空出现，打在小兽张开的大嘴内，却被那厮一口吞下，看上去，没有造成任何伤害。 “雷！” “雷……雷……” 顾小召一口气发出了数十道掌心雷，一下一下准确地劈在小兽张开的大嘴内。 是的，这掌心雷不能给对方造成伤害。 不过，顾小召一开始也就没有这样的想法。 他之所以不停地发放掌心雷，出来这样的施法速度最快之外，还有一个原因。 那就是形成掌心雷的是非常精纯的灵力，这小兽将那些灵力吞下之后，终究有个消化的过程。 毕竟，这家伙不是真正的吞天兽，终究有个限度。 果不其然，数十道掌心雷劈出之后，紧跟而来的黑影也就渐渐缩小，那个小兽终于将嘴合拢。 这时候，顾小召体内的灵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 这时候，他已然无法准确地控制自己的身体，像一块石头重重地撞在山壁上，深深地陷了进去，形成了一个人形的大洞，若非玄甲符，这会儿多半内脏碎裂，全身粉碎。 全身上下，无处不痛，且又酸又麻，顾小召终究还是没有晕过去。 甚至，就连一声呻吟都无。 他就这样砌在山壁中，冷冷地看着前方，在前方的空中，那个小兽振翅飞行着，表情看上去非常愉悦，因为吃饱了的缘故吧？ 它的目光落在顾小召身上，异常的贪婪。 第一百九十一章 激战 日落峡这片区域，所有的凶兽都有一个特性，最喜追逐天地灵气，有不少凶兽都和噬灵蚁一般以天地灵气为食。之所以没有噬灵蚁出名，自然是因为噬灵蚁那庞大的规模让人发麻，所以蚁多咬死象正是如此。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特征。 它们极其憎恨外来者。 憎恨像顾小召这样的武者、万四维这样的符师，一旦嗅到了真气或者灵力的味道，便会追逐而来，不死不休。只不过，在日落峡内，每个凶兽都有自己的地盘，这些地盘的划分是经过数十万年的血腥厮杀形成的。 现如今，这些厮杀仍然存在。 顾小召等人所在之处尚在日落峡的高处，不曾深入日落峡底部，甚至就连中部都不曾去到。在这些地方，凶兽的地盘划分比较稳定，因为对峡谷内大部分凶兽来说，这些地盘甚是贫瘠，不值得相争。 即便如此，顾小召仍然碰到了有着吞天兽血脉的凶兽。 此时此刻，这凶兽对顾小召虎视眈眈，目光满是贪婪。 对这凶兽来说，顾小召既是血脉基因中的仇敌，也是可口的食物。 它不会放过他。 顾小召默默地盯着那头凶兽，一点点从石壁中挣脱出来，身上披着的玄甲渐渐雾化，最终化成黑烟逸散，彻底消失无踪，之后，他从石壁中脱身出来，漂浮在空中。 之所以能像先天武者那样悬浮在空中，是因为他在双腿上各自贴了一张飞行符。 飞行符来自苍梧界，转化为天云界的符文，以大量灵力为支撑，也只能支持半柱香的时间。 时间已过，符文就会碎裂，飞行符彻底失效。 半柱香！ 足也！ 青蛙一般的小兽在空中盘旋着飞翔，肋下的双翅以极快的速度扇动着，就像是地球上的电风扇一般，目光能轻易穿透过去，瞧见翅膀背后的景象。 “蛐蛐蛐……” 这声音在峡谷内回荡，来自那头小兽，顾小召的念头落在那小兽身上，能够非常清楚地感受到对方的心情，那家伙是在笑，是在嘲笑，嘲笑自己…… 翻译成人类的话就是，米粒之光，岂能和日月争辉！ “呼！” 依稀有风声在耳边响起，连眨眼的功夫没有，那头小兽便出现在了顾小召身前，然而，视野的那边依旧有着小兽的身影存在。 就像那头小兽有分身术一般。 实际上，这是因为对方速度太快，在视网膜上留下了残影罢了。 若是只能依靠五感，顾小召怎样死的恐怕都不知道。 幸好，他并不依靠五感，念头早就落在了那头小兽身上，虽然，小兽的振翅声不时将他的念头震散，继而震荡他眉心天宫的神念，顾小召依旧坚持着。 所以，小兽刚刚发动进攻，同一时间，顾小召便有了反应，将手中的剑掷了出去。 这是回风舞柳观的飞剑术，顾小召从七师兄许惊帆那里学来的一招半式。当然，手中的长剑并非从小蕴养的飞剑，只不过是一把普通的青釭剑。 真正的飞剑能在虚实之间转换，平时都蕴养在丹田气海之中，从口中喷出，像是经天的长虹，转瞬间，便能飞到千里之外。 不仅顾小召，就连许惊帆也做不到那样的程度。 只不过，用在这里足矣。 长剑宛若惊鸿，被顾小召掷出之后正好碰上电射而来的小兽，随后，只听得一声轻响，长剑寸裂而断，化为齑粉，簌簌而降。 “呜……” 有声音在谷中回荡，这声音来自那小兽，并非出自痛苦，而是出自愤怒，就像是一个自傲不凡的门阀公子，居然被一个贱民扔了一坨烂泥到身上一般。 那一剑并未伤到它分毫，它的躯体的坚硬程度远超噬灵蚁，若是没有那么坚硬的躯体，也就没有强大的内脏，又怎么会无物不吞？ 这一剑阻止了小兽前进的势头。 它在空中停顿了片刻，双翅也停止了振动，而是守在了肋下，就像是一颗悬浮在空中的石头。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这小兽方继续向前冲来。 然而，顾小召已经向一侧平移了十多丈，落在了一侧的山壁上，脚尖在山壁上一点，身形像大鸟一般转到了山壁的另一边，消失在小兽视野内。 小兽的肚子咕咕作响，随后，像充满了气的气球一般膨胀起来，之后，猛地一缩。 一股无形的气团从它口中喷出。 气团直直向前，撞到了顾小召刚刚赶过去的那块山壁，然后，山壁上便出现了一个大洞。 洞口笔直，正好和气团一般大小。 之后，一道光亮从洞口那边照射过来，这气团竟然将用利器也很难刻画上痕迹的山壁直直地洞穿，打出了一个长达三四丈的圆洞。 气团冲出山壁，速度不曾有半点减缓，正好冲着顾小召的后背冲去。 一旦被击中，顾小召的前胸后背就会被贯穿，和山壁一个下场，多出一个圆洞来。 顾小召就像脑壳后长了眼睛一般，双腿张开，身形往上拔高了三尺。 那个气团便从顾小召的胯下奔了过去，笔直向前，撞在了对面的山壁，然后，继续打洞，一直向前，也不知打了多深方才停下。 这边，小兽从先前那个贯穿的圆洞冲了出来。 刚刚冲出圆洞，原本像闪电一般的速度却突然变缓，就像一脚踏入了泥沼之中。 顾小召回过神，目光深沉如水。 飞过山壁的那一瞬间，他以极快的速度从百宝囊中掏出十多张黄色符纸，然后，天女散花一般将符纸甩了出去，看上去毫无章法，实际上，每一张具体在哪个位置皆有着定数，不偏不倚，不差一分。 这是一个尚未激活的符阵。 这符阵同样来自巴山回风舞柳观，算得上是三级符阵，名为乱星阵。 在苍梧界，符阵共有九级，整个巴山回风舞柳观都没有九级符阵，最厉害的护山大阵也就七级，整个苍梧界唯一的九级符阵位于正一道总部龙虎山。 三级符阵其实也不简单，虽然不可能困住化形大妖，却也能稍作阻碍。 当然，顾小召这三级符阵并没有那么厉害。 首先，它是山寨版，为了适应天云界的天道法则不得做出了一些改变；其次，它是仓促间布下的，只是个半成品，仅仅有着成品的一半威力。 一半的一半也就只剩下了两成多的力量。 如此，这符阵激发开来，也只能暂时延缓小兽的速度，要想干掉对方，还是需要顾小召亲自动手。 是的，顾小召没有借这个机会逃跑，而是转身冲向陷入符阵的小兽。 “刹那花开，一瞬光华……” 嘴中念诵着刹那芳华的咒语，识海内，符丹缓缓旋转，上面篆刻的一卷符文漾起金光，升腾而起，念头混入其间，转瞬间，顾小召指尖便多出了一朵虚幻之花。 进入日落峡之后，顾小召发现了一个现象。 那就是凡是来自天云界的功法，不管是符法还是武道功法，无论是真气和灵力，一旦在峡谷内施展，便会引起许多波澜，对那些凶兽的杀伤力也会下降许多。 总之，这峡谷虽然位于天云界中，却隐隐排斥着天云界修炼体系的力量。 是的，这里的规则是逆法而行。 虽然，这里仍然适用天云界的天道法则，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就像是儿媳不得不在明面上听从婆婆的吩咐，暗地里，却反其道而为之。 对顾小召而言，对付这些凶兽，真正管用的还是苍梧界的符法。 只不过，这样做也是有利有弊。 好处就是苍梧界的符法对这些凶兽的杀伤力怎么也比天云界的要高，毕竟，对方很难适应这种陌生体系的攻击。然而，坏处也有，那就是这些凶兽对顾小召非常的好奇，它们迷恋于他，就像中二青年迷恋二八少女一般。 对精纯灵力的追求，篆刻在这些凶兽的神魂本能中。 虚幻之花在顾小召指尖绽开，随后，看似极慢，却非常快速地扩散开来，准确地落在刚刚冲出符阵的小兽身上，那一刻，那头小兽恰好被那朵虚幻之花套中。 这个符法名为刹那芳华。 顾名思义，刹那间，芳华绝代。 花开灿烂，花蕊之中，小兽像是呆住了一般停在半空中，肋下双翅不再扇动。 随后，虚幻之花流转着往峡谷上方升腾。 一头虚影从小兽的天灵盖上飘逸出来，那虚影和小兽长得一般无二。 脑袋的虚影露出在外，唯有半截身体的虚影仍然留在身体内，瞧着甚是怪异。眼看那虚影便要完全飘出体外之时，峡谷内，凭空响起了一声闷雷。 雷声中，虚幻之花光泽突然一暗，升腾之势有所减缓。 那一刻，小兽原本呆滞的眼神突然恢复灵动，已经快要逸出体外的虚影猛地钻回身体内，在最为关键的时刻，破除了顾小召施展的符法。 “吼！” 一声低沉的咆哮在谷中回荡。 怒了！ 那头小兽彻底怒了！ 竟然差一点被蝼蚁一般的家伙阴了！ 它昂起头，张开嘴，嘴巴向四面八方扩散开来，转瞬间，空中突然多出了一个黑洞。 黑洞内充满强大的吸力，将顾小召往内吸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二章 十方琉璃 “十方清净，凡尘真火，焚烧我躯……” 顾小召脸上不见半点慌乱，即便身体正不由自主地往那家伙张开的大嘴投去。 他将左手掌竖在胸前，默默念诵咒语。 同一时间，元神端坐在眉心天宫，念诵着同样的咒语，咒文声在现实界和精神界同时回荡。 随后，顾小召全身大放光明。 这光先是出现在眉心，一盏貌似莲花的琉璃灯滴溜溜的旋转着，散发出清莹的光晕。 这盏灯类似白灵的七情六欲青莲灯，却又与之不同。 它并非以七情六欲为油料因而燃烧，这盏灯燃烧的是一种意志，一种净化的意志。 超脱一切！ 净化一切！ 当初，白灵被石碑所抹杀，其元神大部被小灵儿所吞噬，也就留下了不少功法神通，这些神通功法中的一部分经由石碑世界转化改良之后，顾小召也能在天云界施展。 这门被顾小召称之为十方琉璃灯的法术便是依托白灵的七情六欲青莲灯而来。 只不过，两者的运行法则虽然近似，内核却完全不同。 前些时候，顾小召并未施展这门功法，即便在一线天那样险恶的环境之下也没有施展，那是因为这门功法他只能施展一次，一旦施展出来，所有的神念、真气、灵力都会消耗一空，再无动手之力。 并且，施展了这门法术之后，顾小召连运转明心符的能力都会失去，也就是说暂时不能进出石碑世界。 须得修心养性一阵才行。 也就说，这基本上就是一门玉石俱焚的功法。 在一线天的时候，黑风中的噬灵蚁几乎是无穷无尽，就算顾小召施展了这门功法，也不可能将噬灵蚁全部消灭，那样的话，只能落得陨落下场。 而现在，面前的敌人虽然强大，却只有一个。 干掉对方之后，就算是脱力也没有关系，只需寻一个地方好好隐藏，恢复了运行明心符的能力之后，再遁入石碑世界，刹那间，便会恢复元气。 十方琉璃灯出现在眉心之后，一瞬间，那光芒便扩散开来，变成了火焰。 远远望去，顾小召就像在火焰中一般。 他整个身子都在熊熊燃烧，就这样没入了那个黑洞之中，这时候，小兽开始合拢嘴巴。 这头有着吞天兽血脉的小兽有着一个非常奇特的胃，这个胃在现实界的形状非常细小，毕竟，小兽的躯体也就和地球上的青蛙一般大小，胃部自然更小才对。 但是，这胃部却自带空间功能。 虽然，没有佛家所说的芥子宇宙那般恐怖，内部却也有着数里宽、弥漫着一股清气，能将吞噬进入的东西同化。 不然，这家伙也不可能吞噬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很快，顾小召便被小兽吞入口中，那黑洞也就像退潮的潮水一般迅速变小。 正常情况下，顾小召也就会被吞入小兽那个奇怪的胃中，转换为最为精纯的灵气。然而，这一次，却出了意外，小兽的嘴巴竟然无法合拢。 顾小召端坐在黑洞中，全身光明。 他在燃烧着！ 周遭的空气在燃烧着！ 身边的一切也在燃烧着！ 黑洞同样也在燃烧…… 精神世界中，两股意念正在交锋，若是旁边有人能像顾小召那样运转破妄证真决，当可瞧见一幕极其怪异的画面。 顾小召手持一盏青灯，灯光如网，罩住了一头青蛙模样的小兽，小兽被青灯的火焰炙烤着，正在慢慢消融，一点点变小，就像阳光炙烤着的一点冰晶。 现实界，燃烧的黑洞就像是一个小小的太阳，照亮了整个峡谷，两旁的山壁仿佛也承受不起这样的高温，竟然像冰雪一样在慢慢融化。 没多久，顾小召从火光中冲了出来。 在虚空中连走几步，冲到了一侧的山岩上，随后，踉跄几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山壁，整个人看上去疲惫不堪，双眼虽然睁着，眼神却依稀恍惚。 空中，小兽在熊熊燃烧。 它就像是被定在空中一般，不曾四处乱飞，也不曾上升或下落，仿佛这火球才是它的真身一般。空气中漂浮着一股淡淡的清香，并没有烤肉那么多的烟火气。 不一会，火光渐渐淡去，慢慢消失。 空中，漂浮着一个水晶球模样的珠子，这玩意晶莹剔透，散发着的光泽微微有些发红。 最终，小兽全身上下只留下了这玩意。 除了这个带着空间功能的胃之外，小兽其余的血肉骨骼内脏甚至包括神魂，全都被十方琉璃灯净化了。 清净之火，净化一切。 七情六欲青莲灯勾起的是神魂的各种妄念和欲望，十方琉璃灯与之相反，净化的是神魂的一切妄念和欲望，小兽虽然不是人类，却也有着灵智，有着本能的妄念和欲望。 它的欲望是吞噬，它的妄念是顾小召。 一旦被十方琉璃灯净化，也就尘归尘，土归土。 毕竟，这十方琉璃灯运转的是上界法则，只是微微带着一点天云界的气息，除此之外，尚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神秘力量混杂在其中。 小兽仅仅只有着一丝吞天兽的血脉，如今的它，并不能彻底将那丝血脉的威能发挥出来。 最终，也就留下了一个胃。 瞧着那个胃，顾小召面露喜色。 要知道，这个东西才是吞天兽血脉所在之处，也因如此，方带着空间的功能，以这玩意为核心，再搜集一些其他材料，可以制造芥子环。 芥子环是传说中的空间法宝。 顾小召在地球上的时候，看过一些玄幻仙侠小说，那里的修士个个都有储物戒、乾坤袋之类的玩意，就像是在杂货摊随处都可以买到的地摊货。 其实这玩意并非像小说中那样随处可见。 空间是一门非常深奥的规则。 在顾小召的上一世，飞来峰上，也不是每个修士都有空间法宝。 要知道，飞来峰中打杂的力士都有着武圣修为。所谓武圣，在天云界代表着最高的武道力量，乃是法相之上，能够登上飞仙台，进入上界的高人。 至于，修炼道法的阳神真人，在飞来峰也不过是普通人物，负责看管药园之类的。 所以，空间法宝的珍贵可见一斑。 当然，芥子环乃是最为低等的空间法宝，小兽的这个胃里面的空间虽然有方圆数里，炼化为芥子环之后便会大大缩水，也就几个立方罢了。 “呵呵……” 空中突然传来了阴冷的笑声。 笑声落下之后，一个人影在空中闪现，那人漂浮在空中，一把抓住那颗晶莹剔透带着红色的珠子，将珠子夹在指尖，上下望着。 他眨巴着嘴，点着头，目光中全是贪婪。 “不错，这玩意不错，交给天庙，起码能换取一颗脱胎丹，价值不菲啊……” 说话之人正是万四维。 他似乎经历过一场苦战，全身上下都是鲜血，将整件麻衣都染红了。 随后，他盯着背靠山壁坐在山岩上的顾小召，眼神阴冷，就像盯着猎物的毒蛇。 “这玩意归我了，小杂种，你没有意见吧？” 顾小召沉默着，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那厮，就像是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的表演。 “呜哇！” 万四维怪叫一声。 “很好！有骨气！小杂种，希望你一会还能有这样的眼神，这样，我挖下来收藏方有价值……” 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笑声甚是得意。 一开始，他之所以和顾小召结伴前来探路，本就不怀好意，想要趁机对顾小召下黑手。 不过，顾小召并非蠢货，自然也知道他的想法，跳下日落峡之后，很快就借着地形摆脱了他，并且，不知道施展了什么秘法，竟然隐藏了气机，让万四维无法寻见。 幸好那个铜铃存在，有着那气息，万四维终究还是在后面偷偷跟了上来。 何况，每一次，顾小召向后方的东方墨报告具体情况和位置的时候，他都能听见。 当顾小召摆脱了风蛇的纠缠，再次向东方墨通报自己的位置的时候，万四维也就悄悄跟了上来。这时候，那个奇怪的小兽冲了出来。 万四维没有出面，而是躲在一旁偷偷观察。 那小兽若是能干掉顾小召自然最好，省得他再出手。 这样的结果也会给他一个答案，那就是当初让他施法被反噬的应该是躲在顾小召身后的大能，而非顾小召本人。 当然，顾小召要是轻易将这神秘的凶兽抹杀，那就又不一样了。 最后，结局是第三个。 顾小召击败了那个小兽，自己却力竭，相当于两败俱伤。 确定顾小召并非伪装之后，万四维这才现身。从这个角度来看，他是一个非常小心谨慎的家伙。 “狗屎……” 顾小召撇了撇嘴，轻声说道。 “你说什么？” 万四维收住笑容，摸着自己的耳朵，目光阴冷，死死地盯着顾小召。 “我说你，不过是一坨狗屎！” 顾小召微微一笑，提高了声音。 他的声音并没有愤恨恼怒的情绪，就像平常说话一样，只不过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深吸一口气，万四维仰起头。 随后，他低下头，吐出一口长气。 “我要一点点将……你……打……成……肉……酱！” 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从嘴里蹦了出来，万四维手往上一扬，指尖便多了一张符纸。 第一百九十三章 红色雾海 光！ 血红色的光！ 仿佛是一条血色的长河，在峡谷中飘荡，一股血腥味随风卷来，无处不在，无所不至…… 下方，红色雾气升腾。 原本散布在各处的红色雾气渐渐凝聚起来，变成了厚厚的云层，像是发洪水一般慢慢往峡谷上方升腾，应该是被这浓烈的血腥味吸引。 血光从万四维指尖漾起，像河流一般朝端坐在山岩上的顾小召涌去。 此时的顾小召看上去格外疲惫，念头消耗殆尽，根本就无法驱动真气和灵力。 不过，他的身体还能动。 顾小召伸出右掌，在地面一撑，整个人借着这一撑之力往左边翻腾，像一心逃脱苍鹰抓捕的兔子，动作敏捷，速度奇快，一下就滚到了山岩边缘。 红光落下，在空中一凝，随后，划出一道弧线，继续向顾小召涌去。 另一边，万四维大袖往后一挥。 整个人凭虚临风，向前迈出两步，便冲到了山岩上，向着顾小召笔直地冲了过来。 “小杂种，某家要活生生地吞了你……” 万四维怒吼着，目露凶光，面色狰狞。 顾小召表情不为所动，在他双眼中，只有如水一般的平静，不见丝毫的恐惧和不安。 已经来到了山石的边缘，只差一步便要跌落下去。 这时候，顾小召毫不犹豫便从山石上滚了下去，往无底深渊坠落。 红光追了出去，在空中向前延伸了一段距离，失去目标之后，缓缓消散。 “小杂种，哪里逃！” 万四维冷哼一声。 他的身形在空中一转，同样没有丝毫犹豫地从山岩上往峡谷跳下。 顾小召被地心引力牵引，像一块石头直接坠落。 万四维则不然，他像大鸟一般在空中飞翔，长袖翩翩，若非面貌甚是丑恶，望之便如神仙中人。 顾小召背向深渊，面朝峡谷上空，双手环抱在胸前，脸上的表情无悲无喜，目光清澈。他望着上方追来的万四维，嘴角微微翘起，隐隐带着讥诮。 “死来！” 万四维心中一阵无名火，他面朝峡谷，伸出手指，往下一点。 一股黑光从食指的指尖冲了出来，向着顾小召急速冲去。 这时候，峡谷下方的红色雾气已然形成了一片红色雾海，像沸水一般翻滚着。 突然间，一股红色雾浪升腾起来，将落下来的顾小召卷住，在黑光堪堪击中他之际将他卷入雾海之中，转瞬间，消失不见，无影无踪。 黑光没入红色雾海之中，就像是被吞噬一般同样消失无踪，没有激起半点波澜。 万四维继续往下飞坠，瞧见那片血红的雾海，心中一凝，深吸一口气，灵力眉心天宫激荡，暂时止住了下落之势，像蝙蝠一般悬在空中。 伸出手指往眉心一点，打开了第三只眼。 念头驱使灵力没入雾海之中，想要将顾小召的身影寻出来，然而，入目之处，唯有漫天血红，灵力扩展开去，仍然没能瞧见顾小召的身影。 也不知道是被红色雾海中的凶兽吞了？还是穿透雾海直直地落了下去？ 此时，红色雾海依旧不散，已然向上漂浮而来。 万四维的表情却没有多少惊惧。 日落峡中，随处可见红色雾气，只不过，雾气和雾气又不同，即便它们都是相同的红色。 有些红色雾气对灵气格外敏感，特别是符师修炼出来的灵力，一旦落入雾气之中，瞬间便会吞噬一空，那样的雾气对万四维这样的符师损害极大。 须得耗费不少力气才能逃脱出来。 这还不算什么，有一种红色雾气专门吞噬神念，引得识海震荡。一旦被这种红色雾气包围，神念就像变硬的水泥一般毫无流动，就算空有一身灵力，无穷秘法，也施展不出。 落入那样的雾气之中，就算是大符师的境界，也要花一些手脚方能摆脱。 除此之外，还有对武者真气非常敏感的红色雾气。 被那种雾气包围，武者体内的真气便会不受控制地运转，就像走火入魔一般在全身四处乱窜。 当然，大多数红色雾气非常平凡，落入其中，灵力或者真气的运转或许会变得艰涩，神念的反应也比平时要缓慢一些，不过，仅此而已。 这样的雾气对万四维基本造不成任何影响。 眼前这片雾海便是那样的雾气，毕竟，万四维试探性地将一部分念头和灵力投入了雾海之中，虽然，没能寻到顾小召的踪影，却也没有被吞噬。 只不过，这片雾海出现得有些突然。 要知道，万四维躲在一旁的时候，有认真地观察周围的环境，当时，这片区域明明就没有这团雾海，只有不多的一些红色雾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聚在一起的。 稍微犹豫了一下，万四维还是张开了双臂，往下方的那片红色雾海急冲下来。 不一会，入目之处便是一片血红，身体虽然也在下坠，下方传来的阻力却变得越来越大，就像是落在一个红色的泥沼之中。 闷哼一声，万四维虚空画符。 身上漾起一片血红的光，这光的色泽和红色雾气的红色有些不同，更为粘稠，更为鲜艳，散发出一股强烈的血腥味，随着雾气的波动扩散开去。 气息所在，便是灵力所在，也就是念头触及之处。 没有！ 上面没有！ 左面没有！ 右面没有！ 下面也没有！ …… 万四维紧皱眉头，既然这片区域没有发现顾小召的影踪，那么，穿透雾海继续向下便是。 于是，他准备收回自己遍布在雾海中的念头。 然而，念头扩散出去容易，回收却很困难，就像是被无形的手抓住一般，每一个念头都是如此，并且，附在念头上的灵力就像热锅里的雪糕一般很快就融化了。 怎么回事？ 万四维心中一凛。 随即，全身上下的寒毛倒竖起来，只觉一股凉意从后背直冲向上，一直冲到了眉心天宫。 此时，他才发现红色雾气中漂浮着许多黑点，就是那些黑点吞噬了自己的灵力。 一股奇特的意志像网一般笼罩着自己，使得所有的神念像是被九泉之下的幽冥之水冻僵一般。 他猛地扭过头。 身后，三尺不到的距离，顾小召嘴角微翘，脸上带着一丝讥诮的笑意。 目光如水，清澈深沉。 第一百九十四章 暴打一通 瞧见顾小召，万四维猛然心惊。 这时候，心性上的毛病让他难以镇定自若，几乎是停顿了略有一眨眼的功夫，眉心天宫处，悬浮着的那张符箓这才开始转动，有金光从眉心溢出。 顾小召没有动手。 居然没有动手！ 万四维心中一喜，脸上很自然地浮现出一丝狰狞，咧开嘴，非常张狂地笑了起来。 “小子，去死！” 在他看来，顾小召没有趁着自己愣神的时候动手，绝对是一个错误。 所谓趁他病，要他命！ 这样浅显的道理，这小杂种居然都不明白，居然敢在自己面前耍帅，给自己反击的机会，只能说太年轻啊！根本就不懂得时机的重要性。 此时，万四维不再考虑其他，一切意志所有神念全都集中在眉心天宫，想要激发符法。 金光从眉心漾出，像是一把长剑。 只是，这把长剑刚刚从眉心钻出来，正准备向近在咫尺的顾小召劈去，却像狂风中的沙塔一般瞬间崩塌，一寸一寸化为虚无，被红色雾气所吞噬。 这是？ 万四维目瞪口呆，再次愣神。 这红雾原来能够吞噬灵力啊！ 不！ 老子不服！ 万四维在心中怒吼着，眉心天宫，符箓上又有一道金色符文盘旋而上。 “天降玄灵，清气渺渺，神符独尊……” 万四维急急念诵咒语，牙齿相互碰撞的声音不停响起，可见这态度之急切，脸上的表情也透着狠意，死死地盯着对面依旧毫无动静的顾小召。 是的，顾小召只是冷冷地瞧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被吊索捆住咽喉的小丑最后的挣扎表演。 咒语声中，红雾激荡，如飓风掠过的海面。 这红雾像是有着自我的意志，有些懵懂的自我意志，最为憎恨的便是符法灵力。 没等万四维将咒语念完，没等符法彻底生成，红雾突然像红绸一般紧紧地将万四维裹着。 转瞬间，万四维就被红雾所淹没。 “啊！” 他大吼一声，用蛮力挣脱了红雾的束缚，冲了出来，向着顾小召冲来。 既然无法激发符法，那就凭借身体的力量吧！ 要知道，就算是符师，也是身强力壮之辈，不像苍梧界的道士们那般弱鸡。 要想成功受箓，身体也非常重要。 故而，符师对身体的打磨并不比武者们差多少，对于养法和练法同样精通，只不过，不怎么研究杀法罢了，毕竟，符法才是正道。 挥拳！ 猛击！ 一丝不多的真气从万四维拳头涌出，虽然不是炼气境武者，万四维还是能外放真气。 只不过，他的真气不多，聊胜于无。 够了！ 应该足够了！ 先前，他观察过顾小召的状况，和那头无名小兽一战之后，顾小召已然油尽灯枯，这种情况，就算单单靠着蛮力，万四维相信自己也能击败对方。 真气冲入拳面，落在红雾之中，瞬间消失。 这红雾不但能吞噬神念和灵力，就连真气同样也吞噬，这情况让万四维不惊反喜。 他知道顾小召是武者，就算对方先前的状况是假装出来的，现在，也不足为虑。 既然都不能使用真气，无非靠着身体蛮力搏斗。 自己现在是全盛的状况，对方和那个无名小兽搏斗了一场，怎么看也都消耗了不少，真正靠着身体打斗，就算对方是武者，也不见得能胜过自己。 脸上带着狞笑，万四维挥出了拳头。 这一拳，没有丝毫阻碍地击中了顾小召，正中面门，然后，从面门直直地穿了过去，从后脑穿了出去，拳头上的感觉很奇怪，就像是击中了一团空气。 视线中，顾小召化为虚影，瞬间消散。 神念不能运用，万四维只能凭借五感，而五感是最为靠不住的，很明显，他的视觉受到了欺骗。 为什么？ 对方能欺骗自己的视觉，肯定是动用了某种秘法，在这样的环境，什么样的秘法能够施展？ 万四维像头受伤的孤狼四处张望，眼中满是狐疑。 “出来！给老子滚出来……” 万四维大声吼道，像热锅上的蚂蚁来回走动。 待他转头之际，顾小召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面前，仍然是三尺开外，挥拳便可击中的距离。 “啊！” 万四维暴喝一声，举起拳头。 就在这时，面前的顾小召动了，几乎是同一时间，顾小召也举起了拳头，速度无比快速。万四维的拳头刚刚举在空中，就觉得眼前一暗，然后就像被一柄大锤正面击中了面部，身不由己地向后飞了出去。 这个顾小召并非虚影，而是实体。 这一拳，几乎将万四维打得昏迷了过去，眉心天宫，神念被震散，符箓一阵摇晃。 没飞出去多远，万四维就停了下来。 红色雾气非常粘稠，穿行甚是困难，就有有无多无形的绳索捆着他一般。 万四维摇晃着脑袋，挣扎着站起身。 这时候，顾小召的身影再次出现在身前。 万四维视线中，只见顾小召缓缓抬起脚，然后，轻轻往前一蹬，随后，蹬在了自己小腹上。 顾小召的动作看上去去非常缓慢，然而，万四维却毫无反抗，他有躲避或者反击的想法，但是，动作实在是太过迟缓，根本就反应不过来。 “嘭！” 万四维就像断线的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人在空中，心中一阵冰凉，绝望的情绪像海水一般漫了上来，淹没了心田。 “嘭！” “嘭！” 红色雾海中，只听得一声声巨响，雾气时而翻卷，时而平静。 顾小召就像打棒球一般把万四维打得四处乱飞，最初，万四维还想反抗挣扎，不时发出低沉的咆哮，之后，就只剩下绝望的呻吟，到了最后，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嘭！” 万四维再次飞出。 这一次，他是被顾小召一脚踹在屁股上，也就面部向前屁股在后飞了出去。 他面色苍白，嘴角飞溅出许多血沫，顾小召一连十多下的重击让他内脏受损，筋骨断裂…… 他的眼神满是绝望，绝望中多出了一丝狠厉。 眉心天宫，悬浮着的符箓寸寸断裂。 各种各样的符文像受惊的鸟群一般飞了出去，然后，又倒卷而回，被一根根殷红的血丝。 不一会，眉心天宫唯有一片血海。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即天意 （有事情耽搁了，心情不好，状态差劲，更新晚了，抱歉，小顾求月票安慰！） 燃血大法。 这是一门邪门功法，通过短时间燃烧自己的血肉元气获取强大力量。 这门功法传至域外天魔。 在天云界，燃血大法乃是禁法，不许修炼。 天云界也有不少在短时间激发自己潜能，得以战胜或者摆脱敌人，之后，再通过漫长年月的修生养息来恢复元气受到重创的这种功法。 这些功法却不曾被列为禁法，为何如此？ 原因很简单。 这些功法虽然也会造成许多后遗症，却都不严重，再是严重也只是影响修炼那功法的武者或者符师。燃血大法则不同，修炼之后，武者会变得甚是嗜血，变得暴躁无比，眼中只有杀戮，见人便杀…… 最终，直到杀无可杀，便自爆而死。 这只是武者版的燃血大法，换成符师版之后情况同样严重，因为眉心天宫中那道符箓的存在，符师不可能施展燃血大法，除非已经有了破绽，要想使出这一招，就必须主动利用那破绽将符箓爆裂。 这正是万四维所做的。 他非常清楚，他只能这样做，即便这样做的后果是永坠深渊。 他要抱着敌人永坠深渊，同归于尽。 一直到现在，万四维才弄明白。 这片红色雾海就是顾小召的主场，对他毫无影响。自己之所以处处受制于人，无法发挥出最强大的力量，皆因这片红色雾海的存在。 他也想要闯出去，只是，根本就不可能，每一次都会被顾小召用拳头或者脚掌收拾。 为什么会这样？ 万四维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弄清楚。 他只知道自己修炼的符法在这片区域毫无用处，也就是说眉心天宫的那道符箓已经没用了，既然没用，就只能舍弃，哪怕以后再也不能恢复。 燃血大法不同，这是一门来自域外天魔的功法，隐隐受到天云界的天地法则排斥，所以，修炼这门功法的家伙每个人的运气都奇差无比。 他们最后的结局都是自爆，无一例外。 除非从不使用。 然而，在这片区域，燃血大法却不受红雾影响，这是万四维最终选择这样做的原因。 “啊！” 万四维仰天长啸。 全身上下，包括脸部全都爬满了红色的血纹，像一条条红蛇在肌肤上爬动，与此同时，一股气浪从他身上勃发，将身上穿着的衣衫全都震碎。 一片血雾从他身上漾出，和红色雾气混在一起，几乎无非彼此，难以分辨。 符箓破碎，眉心天宫也因此被炸出了一个大洞，有血海在这个大洞内沸腾。万四维的神念被那片血色一点点吞噬，转化为了一股奇特的力量。 雾气中弥漫着浓得难以飘散的血腥味。 顾小召并未上前攻击万四维，而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眼中闪过一丝探究。 万四维的眼神渐渐变得浑浊，视线有些盲目地在红色雾气中穿梭，最终，落在了顾小召身上。 那一刻，一股邪恶的疯狂出现在他身上。 他死死地盯着顾小召，没有丝毫人类的情绪，只有混沌和疯狂，邪意森森。 “咻！” 雾海中传来一声音爆，万四维向着顾小召猛冲过来，一路上，全身上下不停地飞溅出鲜血，沿途洒下血雨，若非是在红色雾海中，当可瞧见一条赤红色长虹。 这时候，万四维已经渐渐失去了自我意志，脑海内只有杀戮两字。 符箓碎掉之后，他也就变成了神弃者。 所谓神弃者，就是诸神抛弃的叛逆者。 这样的人，全身上下都带着一股奇特的气息，充满了血腥和腐臭，若是出现在横断山脉之外，就和过街老鼠差不多，人人喊打。 就算是东方墨，这时候也不敢护着万四维，相反，他更有可能先一步下手。 毕竟，要想不戴上管教不良的罪名，就必须大义灭亲，洗干净自己。 当然，在日落峡这片区域，所谓神弃者其实就是天眷者，这方天地也就不再排斥他。 血红的手掌向前一推。 血浪滚滚，腥气森森。 一个血红的手印也就出现在顾小召胸前，被他推出的手掌挡住，随即，一阵呲呲的声音响起，顾小召的手掌竟然冒起了青烟，像是被腐蚀了一般。 随后，他的身影在红雾中消失，瞬间出现在十来丈开外。 就在他的身影消失的那一刹那，一团血红的人影扑在了那个位置上，若是顾小召不曾躲开，这一下就会被万四维抱个正着，下场多半不妙。 一击不中，万四维不曾有丝毫停留。 整个人划出一条弧线，向着顾小召继续追去，十来丈的距离，转瞬即至。 此时，顾小召却没有闪避。 他将手一挥，原本已经非常粘稠的红色雾气变得更为粘稠，紧紧裹向疾奔而来的万四维，万四维就像冲进了一个无形的重力场，速度越来越慢。 如此，整个人也就显露出来。 这时候的他已然变得惨不忍睹，就像是被剥皮了一般，身上的皮肤全部脱落，只露出了血肉，这血肉也渐渐失去了人形，变成了粗粗的一团，非常的畸形。 不时有鲜血从他身上飞溅而出，这些血滴和红色雾气相碰，发出呲呲的声响。 这样的血滴奇毒无比，一旦被它溅上，血毒便会深入内腑，在身上溶出一个洞来，就算是炼气境中阶武者的罡煞，也是一触即溃，难以抵御。 唯有修炼有本命的炼气境高阶武者方能利用本命虚幻的特性稍作抵挡，却也不敢直面其锋。 “嚯嚯嚯……” 有声音在红雾中飘荡。 声音来自那个已然不成人形的血团，虽然速度变得缓慢，他依旧在向前，一点点向顾小召靠近，或许因为目标近在眼前，他是在笑吧？ 顾小召站在原地，脚上有着凝实的雾气托着，他脸上的表情非常自然，不惊不惧。 “我即天意！” 顾小召轻声说道。 这声音并非出自胸腹咽喉的震荡，而是神念溢出识海，飘出眉心天宫，没经过任何术法的加成便在现实界显形，继而影响物质。 声音响起的同时，手指轻轻向前一点。 手指头点向了万四维。 万四维稍稍往一旁一闪，手指尖也就虚点，点中了万四维原本是左臂的地方，那之后，便有了变化。 一团血肉从那里脱落，像是被一把无形的刀硬生生挖走一般，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脱离了躯干，那样子看上去就像是谁用勺子在刨西瓜一般。 以万四维躯干为主体的那团血肉蠕动着，想要把失去的那部分寻回来。 然而，那团血肉却一点点远去，在远去的过程中，一点点变小，最终，化为了一团团红色的雾气，啃食了那团血肉的雾气甚是灵动，不停地上下飞舞，给人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吃到了自己最喜欢的糖果的孩子。 “呼呼呼……” 那团血肉停止了前进，就在距离顾小召已经不足一丈的地方，不时有鲜血飞出，向顾小召溅来，然而，尚未靠拢顾小召三尺便会消失不见。 红色雾气并非全是雾气，其实是一种生物，无数密密麻麻的小生物聚集在一起，这才形成了红色的雾气。 这时候，万四维若是还保持着自己的神智，当能瞧见那些红色的细点，在空中密密麻麻飞行像砂砾一般的红色细点，他曾经和它们打过交道。 这群家伙就是噬灵蚁。 和在一线天黑风中的噬灵蚁不同，这群噬灵蚁是红色的，然而，它们身上的颜色虽然不同，却是同一族群的噬灵蚁，噬灵蚁有着远比变色龙还厉害的伪装色。 在黑风中，自然是黑色，若是在翠绿的森林中，当变成晶莹的绿色，换成在红色雾气内，自然变成了红色。 这些家伙体型细小，再加上不知道被什么秘法隐藏，一开始，万四维竟然没能发现它们的存在。 将血肉叼走吞噬的正是噬灵蚁，万四维的燃血大法对其无用，在这群小家伙眼中不过是大号的罐头而已。 为什么？ 它们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它们为什么会听从顾小召的号令？ 这话说来就有些长了！ 这些噬灵蚁正是顾小召进山以来最大的收获，现如今的顾小召，其实就是它们的蚁后，唯一的区别就在于，顾小召无法像蚁后一样繁衍后代，这群噬灵蚁少一只也就少一只，不会再得到补充。 当然，它们可以进化。 只要顾小召这个主人提高了境界修为，它们也会进化提高，说不定以后也能繁衍后代。 当初，那股神秘的意志进入了顾小召的识海。 顾小召根本难以抵御。 纯粹神念的交锋，饶是顾小召历经三世，却也不可能和这个不知道来自何方生存了多少年的奇怪意志相对抗，所以，他遁入了石碑世界。 任由这神秘意志占据了识海，这是顾小召逼不得已的壮士断腕。 他已经抱着丢弃天云界这具身体的准备。 然而，那神秘的意志并未就此罢休，它跟着顾小召追入了石碑世界，当然，也可能是石碑主动将其吸纳其中。 这之后，事情就简单了。 顾小召尚未醒过神来，那股对他来说强大无比的意志就被石碑无声无息的捕获，继而，顾小召身上便多出了一股气息，在某些时候，他能模拟出那股神秘意志。 如此，方能驱动噬灵蚁。 当然，他不可能随时随地地驱使这些家伙，他的修为尚浅，还不能做到那一步。 然而，只要在关键的时刻能够驱使便已经足够了！ 下一刻，顾小召移动手指，手指头指向了万四维的头部，转瞬间，一股无形的威压落下。 “我即天意！” 有声音在红色雾海中回荡，宛若天钟敲响。 第一百九十六章 子母阴阳铃 红雾缭绕，山岩上，东方墨负手而立。 风将他下颌的胡须吹散，平时非常注重仪表的他却并未抬手整理，这时候，他脸上经常带着的笑容已然消失不见，一脸的严肃。 在他面前，漂浮着一个铜铃。 铜铃被灵力激荡，震动空气，无形的波纹向着远方扩散，消失在虚空深处。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 并无任何回音。 山岩那头，慕小桑双手环抱胸前，背靠着山壁站立，一侧，简大娘神情紧张地盯着东方墨。 此时，简大娘心中在暗暗抱怨，抱怨在前方探路的顾小召，为何不将讯息发回来，莫非是死掉了？ 她担心东方墨迁怒自己和慕小桑。 进入日落峡之后，这样的化外之地，身份已然全无意义，确定你地位高下的唯有实力，实力若是低下，也就只能任人宰割。 山岩的另一头，卫天行正和卫南小声地说着什么，卫南眼神闪烁，不时点点头。 秦先生身上带伤，衣衫的左半边已经被染成了红色。 先前，他被红雾卷中，一身真气沸腾激荡，险些走火入魔，偏偏这时遇到了隐藏在红雾中的凶兽袭击，若非被卫天行及时所救，左手多半不保。 最初，东方墨先联系的万四维。 然而，万四维没有回话。 在万四维身上，同样有着一个铜铃，只要灵力震荡铜铃的频率稍稍变化，空气中传送波纹也就有了变化，传送的讯息也会去到不同的目的地。 半柱香功夫之后，东方墨改变了联络对象，转而联系起顾小召。 同样没有回应。 东方墨的面色也就变得阴沉起来，他皱起眉头，决定不等顾小召回话，给对方一个教训先。 是的，这铜铃并非简单的通讯法器。 铜铃的全名是子母阴阳铃，当初，将子铃交给顾小召的时候，东方墨也就截取了顾小召的一缕气息在母铃身上，说是这样才能够彼此联络。 实际上，这样做还有别的目的。 东方墨只要运用秘法敲响母铃，把从顾小召身上截下来的那缕气息震散，子铃那头的顾小召的神魂就会受到震荡。像顾小召这样的符师学徒，尚未成型的眉心天宫当会全部破裂，再也不可能踏上符法之路。 当然，要顾小召真是这样的符师学徒才行。 就在东方墨失去了所有耐心正要这样做的时候，一个小黑点从下方的山壁往上攀援而来，远远瞧着就像是一个顽皮的小猴子，稍微近些，原来是顾小召。 东方墨也就没有后续动作。 他冷冷地盯着下方的顾小召，表情非常凝重，顾小召身边并没有万四维的身影。 当初，他让万四维随顾小召一起进入日落峡探路，原本就没安好心。因为卫家的存在，投鼠忌器之下，他们不可能明目张胆地对付顾小召，只能偷偷下黑手。 当初，能让万四维的符法反噬，这样的人物并非等闲之辈。 须得将那人从顾小召背后挖出来，对方不可能眼睁睁地瞧着顾小召身死。若真的放手不管，那就顺水推舟，将顾小召干掉便是。 一直以来，万四维都和东方墨有联系。 最后一次联系的时候，万四维告诉东方墨，说是顾小召正在和一头奇怪的凶兽激战，他准备趁这机会动手，希望能够将顾小召身后的人物引出来。 之后，东方墨也就和万四维失去了联系。 现在看来，自己这个徒弟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难道这小子背后真的有一个大人物？ 东方墨不由将目光投向一旁的慕小桑，在他看来，如果真有这样的人存在，多半出自慕氏王族。那样的话，事情就大条了。 就在东方墨胡思乱想之际，顾小召来到了山岩上。 “万四维呢？” 东方墨沉声问道 他的目光如鹰隼一般，死死地盯着顾小召，像是要看透皮肉骨骼，看到顾小召的心底深处。 顾小召愣了愣。 他的表情非常无辜，完全看不出有半点心虚，停顿一息之后，他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前辈，先前我也说过，进入峡谷之后就和万前辈分开了，不知道他在哪儿？” 第一次通讯的时候，顾小召就说了这样的话。 东方墨盯着顾小召，灵力震荡，若是顾小召运转破妄证真决，当可瞧见有金色符文在他瞳孔内闪烁。 这是一种非常简单的测谎术。 顾小召若是撒谎，不管他的表情有多么逼真，演技有多高超，神念始终会出现异常的波动。东方墨施展的这个小法术，就能窥破这种波动。 只要确定顾小召撒谎，那么，东方墨就会立刻下手，不再顾忌卫天行。 他才不相信卫天行会为了这个不相干的家伙和自己闹翻，在进入真正的传承之地之前，他们都会非常和谐地相处，相互拉拉后腿之类的，不会真正闹翻动手。 然而，顾小召的神念波动非常平稳，并无异常。 难道并没有说谎？ 难道真的没有和万四维见面？ 东方墨心中不由产生了一丝疑虑，说实在的，也有可能是万四维在撒谎。自己这个弟子，也并不是多么靠得住的家伙，也有可能已经私自上路，想要抢先一步赶到那里。 于是，他立刻默诵咒语。 一直以来，他都赏赐一些法器给万四维，其中，有些法器所起的作用并不简单。 有的法器上面留着东方墨的一滴精血，他若是通过秘法激发，便能获取万四维的大概位置，了解他的具体情况，即便是远隔万里，也是无妨。 然而，秘法催动之后，却如石沉大海。 在东方墨看来，万四维若是身死，那些法器应该也存在，无论是被扔掉还是被凶手带走，所以，不管怎样，他都能瞧见一些影像。 像现在这样的状况实在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莫非万四维进入了某些秘界？ 又或是被类似神符师这样的大能抹去了自己留下的印迹？ 一时间，东方墨想不明白。 这时候，顾小召往慕小桑行去，迎着她那有些担心的目光，微微一笑。 东方墨转过身，向卫家那边行去。 卫天行不再说话，朝着东方墨迎了上来，这时候，东方墨脸上又出现了温煦的笑容。 “卫家贤侄，请拿图……” 第一百九十七章 非你莫属 红色的风贴着山壁吹来，吹得山壁泛起红色的波纹，一片片石块从山壁上簌簌而降。 远处，有红云翻滚。 红云深处，传来了一声低沉的咆哮，那是不知名的凶兽的呼吸声，非常有节奏，每隔一炷香的功夫就会响起，绝对不存在丝毫的误差。 即便只是无意识的呼吸声，却也有非常强大的威压传来，像是一座无形的大山横在前方。 念头根本就不敢探出体外，只能紧守在眉心天宫，即便如此，神魂依然隐隐发颤。 慕小桑尤其辛苦，她背靠山壁，盘膝而座，双目紧闭，全身漾着一层金光，那金光随着远处不知名凶兽的呼吸声漾起了波纹，像是平静湖面漾起的涟漪。 顾小召的表情同样非常凝重，面色苍白如纸，嘴皮紧紧地抿着。 他们两个人在一行人中境界最低。 慕小桑身上有着金蛟剪防身，这玩意原本出自方寸宗秘传，和上界传下的功法规则不太相同，故而，不怎么受到日落峡的排斥，因而，一路平平安安的走到了这里。 让某些人惊奇的是，顾小召竟然也毫发未损地走到了这里。 十天前，因为万四维失踪，东方墨也就没再派人到前方探路，众人决定一起上路。 一路上，也就经历了不少艰难险阻。其中，某些障碍就连身为先天高手的卫天行和大符师东方墨都需要一点运气才能跨越，顾小召却非常轻易地度过去了。 东方墨也有偷偷观察顾小召，却没看到什么奇怪的地方。 在他看来，顾小召只不过是运气超好，总是能顺利过关，就像瞎猫撞到死耗子一般。 对此，东方墨其实蛮羡慕的。 气运这东西，说不清道不明，瞧着像是没有什么，实际上对修行者来说，这飘渺不定的气运非常重要。 气运，天赋，功法，要想踏上飞仙台，这三者缺一不可。 这远古方寸宗的传承之地便是他东方墨的气运所在。 东方墨当日误闯秘界，获取了远古方寸宗的一些秘传，只是，没有后续功法以及丹药，也就只能在大符师这个境界止步不前。 这一次，若是能顺利寻到那传承之地，获取后续功法，如此，方能称得上有着大气运。 若是不能，那么，自己不过是别人的踏脚石，更有人气运在自己之上。 这些人中间，要说谁的气运惊人，那就只能是顾小召。 换做旁人是他这样的修为，决计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一个才入门的符师学徒，炼气境低阶的武者，不知天高地厚地符武双修，竟然能走到传承之地的面前，且全身毫发未损，这样的气运，唯有惹人羡慕的份。 是的，顾小召一行已经来到了传承之地附近。 只不过，因为前面红色云海中有强大的凶兽阻路，一时间驻足不前。 日落峡和一般的峡谷不同。 大多数峡谷都是上宽下窄，峡谷的顶上非常宽敞，越是往下，越是狭窄。因为大多数山壁虽然陡峭，几乎成九十度角，却也是几乎，角度多半都会小于九十度。 日落峡则不同，乃是上窄下宽。 峡谷的上面虽然很宽，隔着云雾瞧不太清楚对面，然而，峡谷的底部却远比上面宽旷。 越是往下，越是如此。 就像是一个非常庞大的世界，这里，不再是寸草不生，而是多了许多奇怪的植株，这些植株无不例外，皆是一片火红，就像是海底生长的红珊瑚。 在峡谷内穿行，须得极其小心。 这些植株中，并非全是植株，有不少只是长得像植株的凶兽，它们静静地矗立在岩石中，等候着猎物靠近，一旦靠近，便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猎物发起攻击。 这些凶兽伪装得非常厉害。 全无半点神念，也不存在元气波动，就像是真正的植株。大伙儿最初没有经验，误入了凶兽伪装的植株群，就连先天高手的卫天行也差点受伤。 这还不算什么，虽然有些狼狈，终究还是逃出来了。 只要逃出那些植物的捕猎范围，它们也不会轻易追出来。 最可怕的是某些大型凶兽，惹到那些家伙，就算是东方墨和卫天行两人联手，也不可能力敌，唯有落荒而逃，须得有几分运气方能逃脱。 五天前，他们就遇到了这样的凶兽。 那个凶兽和此时隐藏在红色雾海中的不知名凶兽差不多，隔得远远的，便有强大的气息迎面袭来。最初，东方墨主动发起攻击，想要干掉对方，不想绕远路。 谁知道，一旦动起手来便全面处在下风，他的那些符法对那凶兽的伤害要减半，那凶兽一旦攻击到他，杀伤力却有极大的增强。 原本彼此的战斗力相差仿佛，对方有着地利，东方墨也就全面落在了下风。 更可怕的是，远处的凶兽感觉到了灵气波动，全都兴奋地往这边而来。 最后，在一旁看笑话的卫天行也不得不出手，两人联手之后这才逼退了那头凶兽，一行人狼狈不堪地逃离了那片区域，修整了半天方才重新上路。 所以，现在面前有着类似的凶兽挡路，他们也就不敢轻举妄动，唯有静静地等候在远处，等着那片红色雾海移开，雾海移开，凶兽也会跟着离开，如此，方能继续前行。 然而，等在这里已经有大半天了，那片红色雾海却没有一点移动的征兆，那不知名凶兽的呼吸声依旧有节奏地在峡谷中回荡。 看样子，还要继续等下去。 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众人所带的补给有限，即便身为大符师出身天庙，东方墨也没有芥子环这样的宝物。在这片区域，又不能像在横山外围那样随便使用符法，故而，一行人很是狼狈。 这群人中，也就只有卫天行好一些，身为先天高手的他已然和天地融为一体，虽然，在日落峡内不能像外面那样随心所欲，隐隐有着些许的阻滞，却也算不了什么。 他能坚持，还能坚持许久。 其他人就不成了，特别是卫南。 饶是他心志坚绝，这一路行来却也很是狼狈，若非卫天行随时都会出手救护，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次了，走到现在，他几乎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 秦先生的状态比他还要差，先前受的伤一直不见好，左半边身子已然麻木不堪，无法使上劲。 不过，众人依赖的并非他的身手，而是他的智慧。 一直以来，一行人的行进路线都是由秦先生所制定，能够一个人都没有死来到这里，他其实功不可没。 这时候，秦先生轻轻来到了卫天行身边。 他背对众人，用唇语对卫天行说着什么，卫天行默默听着，点了点头。 卫南瘫坐在地上，背靠石壁，脸上全无血色，他也望着秦先生，眼神中带着喜色。 随后，卫天行站起身。 他望着东方墨，嘴唇微微颤动，却无一点声音发出。 这是天云界版的传音入密，神念震荡音波，针对特定的目标发出。 东方墨一边听着卫天行的说话，一边点着头。 慕小桑不知觉地握紧了拳头，盯着那两人，目光中充满警惕，只不过，她非常清楚，两人要是沟通顺利，同时有了决定，自己等人根本无法违抗。 顾小召沉默着，谛听心法运转。 “……那就这样做！” 他只听到了东方墨的回话，前面部分却不曾听见，也不知道卫天行提出了什么建议。 这时候，卫天行望向慕小桑三人，目光最后落在了顾小召身上，眼神温和，不见半点狠厉，顾小召却知道，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多半会落在自己身上。 “顾老弟，卫某有个不情之请……” 说话之间，卫天行微微笑着。 顾小召站起身，沉默着片刻，轻声说道。 “前辈，有话请讲！” 卫天行收住笑容，表情变得凝重起来，他长叹一声，脸上难得地出现了一丝愁意。 “顾老弟，如今这个僵持的局面，对我等不利啊！也不知道那家伙什么时候会离开，若是一直不离开，莫非我们要一直耗在这里，补给完全跟不上啊！” “前辈，你想怎么做？” 顾小召知道卫天行想自己说出这句话，他还是很配合地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卫天行停顿片刻，面露难色。 “须得有人去将那凶兽激怒，将那厮引开，如此，方才破了这僵局……” “哦！” 顾小召点了点头。 “前辈的意思？” 卫天行笑了笑，轻声说道。 “顾老弟，我们这一行人中，唯有顾老弟气运最盛，每每在危险之中也能顺利脱身，这一路行来，大伙儿都看在了眼里，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非你莫属啊！” “好啊！” 顾小召点点头。 什么？ 卫天行原本以为顾小召不同意，正要继续劝说，不想顾小召那边非常干脆地同意了，一时间，竟然有些愣神。 “好！那就好……” 卫天行笑了起来。 这时候，顾小召转过身，对着想要劝阻他的慕小桑，轻声说道。 “大师姐，这件事只能我去做！” 慕小桑没有多说什么，也没有拉住顾小召，她是明白人，非常清楚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的道理。 这一切她都记在了心里，该报的时候自然会报！ 第一百九十八章 挑衅 顾小召沿着山壁缓缓向前，没有动用真气，灵力，甚至连念头也不曾放出。 这片山壁怪石嶙峋，不晓得是不是经年被狂暴的赤潮侵袭的缘故，每一块都有着尖锐的棱角，甚至比一般的精钢所铸造的开了锋的武器还要锋利。 单凭肉体的力量在山壁上爬行，这是一种折磨。 不能运用真气，顾小召的身体强度也就比普通人好不了多少，毕竟，他修炼的并非外门横练功夫。 这种环境对那些不入流只能修炼外家横练功夫的武夫反倒有利。 靠得那团红云越近，无形的威压就越大，空气也被那威压驱动向四面八方逃离，形成了一道道的红潮。红云附近，那里几乎没有石壁的存在，唯有一根根的石笋，并非笔直向上，而是奇形怪状地生长着。 顾小召认得，那些石笋乃是石核。 石核乃是整块石头最坚硬的部分。 现如今，红云附近的那些石头，其表皮和骨肉已经被吹散，唯有石核存留，苟延残喘。 到了这里，偷偷摸摸地向前已然不可行。 石笋和石笋之间有着巨大的鸿沟，最窄处亦有十来丈，必须运转真气方能跳过去。 站在一根石笋的顶部，顾小召迎着风。 衣衫的下摆一部分紧贴在身上，一部分则被风拉扯在空中，像旗帜一般飞扬。 他转头回望。 远处，隔着一重重的山壁，他能瞧见一团小小的类似火苗的红色身影出现在某处巨大的山崖上。 他知道，这是大师姐慕小桑在担心自己，只是，隔得太远，就算他有着比鹰隼还要锐利的目光，也瞧不清楚慕小桑的样子，说起来，蛮遗憾的。 顾小召笑了笑。 随后，他转过身，突然间，放声长啸。 啸声中，真气激荡，将迎面吹来的风硬生生地逼退，气浪向前翻涌，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态势冲入红云之中，将那红色的云层稍稍吹散。 云层散去，露出了一抹黑色。 有无形的威压如小山一般向着这边缓慢而坚定地推移，顾小召的真气激发的气浪扑打在上面，就如水面的泡沫瞬间便消散，掀不起半点涟漪。 “哼！” 顾小召闷哼一声，脚下用力，真气在丹田急速运转，通过涌泉穴猛地下冲。 “咔嚓！” 脚下那坚硬无比的石笋像鸡蛋壳一般碎裂，寸寸而断，簌簌而落，纷扬而下。 顾小召像大鸟一般腾空而起，迎着那股无形的威压飞了过去，瞧着甚是悲壮，就像是扑火的飞蛾。 借着石笋的顶部为踏脚石，顾小召很快就冲到了红云附近，只不过，越是向前，速度就越是迟缓，待冲到红云前的时候，明显已经后继乏力。 越是靠近红云，威压就越强大，越凝实，就像面前真的有一座小山，不得不硬生生地掘石而行。 真气在体内鼓荡，经脉隐隐感到刺痛。 顾小召知道，这是真气运行的速度过快了，特别是他的真气非常特殊，以螺旋形状在前行，一旦出错，那结果将是灾难性的。 顾小召也就没有继续向前，而是站在距离红云边缘十余丈的那根石笋顶端。 红云在他面前鼓荡着。 是的，就像某个巨大的心脏在跳动一般，红色的雾气一会向外扩散、一会又向内收缩，每一丝每一毫都没有逃逸，不管逸散到多远，都会收缩回去。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 眉心天宫，念头探出，有灵力随之而来，飘荡在空中，眼看便要成型。 突然间，时间似乎在此凝滞。 原本向外扩散的红云一瞬间便倒卷而回，像退潮的海水一般，露出空空荡荡的海滩。 一头巨大的黑色凶兽悬浮在空中，就像是在汪洋大海中游荡的鲸鱼，完全就是一个巨无霸。 那些红色的雾气被它卷回在躯体上，不过是一道道赤红色的符文。 斑斓夺目，神秘异常。 那些红色符文跃入眼帘的那一刻，顾小召就像是被谁迎面打了一拳，重重的一拳。 不仅探出体外的念头逸散，就连眉心天宫也是一黑，识海内掀起了波澜，那颗符丹也在摇晃起来，突然间，改变了旋转的节奏。 一丝鼻血从顾小召的鼻孔流了出来。 顾小召摇晃着，险些从石笋上摔下来，石笋下方乃是沸腾的熔浆，火红而滚烫，若是掉入其中，就算是先天高手，多半也讨不了好。 符法尚未形成便消散。 顾小召咬咬牙，明心符瞬间发动。 明心符虽然借鉴了天云界的天道规则，转化为了这个世界的修炼体系，构筑的符文也是这世界的语言，实际上，却是来自不知名的时空的不知名秘法，也就没怎么受到这股无形威压的影响。 心神定下，顾小召伸手一招，手指尖便夹上了一道符纸。 符纸的颜色乃是银白色，并非普通的淡黄色，所选用的材料夹杂着大量的七间银精华。 这道符出自九雷观，曾经归属横山一窝蜂那个不知名符师所有。当初，符师被白灵抹杀，顾小召又斗败了白灵，在打扫战场的时候，从那个符师的马车上捡来的。 这类符纸非常高级，接近法器的层次，一般的符师学徒就算拿在手中，也难以激发。 没有符箓的支撑，他们的神念不足以激发此类符纸。 顾小召并非一般的符师学徒，他的神念足够强大，在明心符的支撑下，念头勉强冲出了体外，不曾消散，也就激发了手指尖夹着的银色符纸。 随后，他将符纸扔了出去。 “哗啦！” 一道闪电凭空生成。 这道闪电仿佛是一块巨大的磁铁，周围那些不多的天地灵气就像铁屑一般被磁铁吸引过来，汇聚其上，刹那间，原本银蛇一样的闪电变成了一条巨大的银龙。 银龙摇晃着脑袋，非常骄傲地穿行在空中。 然后，它扑在了那头巨兽身上，撕咬着对方，一道道白光在闪烁，忽生忽灭。 “嗷！” 雷音！ 空中有雷音！ 低沉的雷音！ 巨兽动了，不耐烦地摇晃了一下躯体，就像一盆大水泼下的火苗，银龙的光泽瞬间黯淡下来，然后，消失不见。 顾小召一个摇晃，从石笋上摔了下来。 像一块石头一般朝着下方的熔浆坠落。 第一百九十九章 调虎离山 人在空中，顾小召并未失去神智。 元神在识海中盘坐，念诵经文，落下几丈之后有些僵直的念头重新转动起来，也就有了控制身体的能力，他伸出左手，往前一探，手指拉着一个细绳，用力一扯。 袖口下，一根金丝索电射而出，向着石笋急速飞行。 “叮！” 一声轻响，金丝索的尖端探入坚硬的石笋中，随即，金丝索紧绷，拉得笔直。 顾小召吊在空中，身子向前用力，像荡秋千一般向着远方荡去，上了另一根石笋。 然后，他解开袖口，金丝索咻的一声，弹向了远方。 回头望去，目光中，那头巨兽被闪电化为的银龙惊醒，睁开了眼睛。 太阳！ 双眼睁开如烈日，灼心的烈日！ 这一次，顾小召没有使用明心符，明心符有着天云界的法则规律，虽然使用方便快捷，终究有着山寨版的毛病，那就是容易出纰漏。 元神盘腿坐在识海中，在一阵阵震荡中端坐，有经文声在识海回荡，乃是无限万象通明录第一篇，明心见性篇，经文声如定海神针，将识海中掀起的浪潮强行压制。 脚尖一点，顾小召飞在了空中。 向着那头庞大的飞行巨兽飞去。 人在空中，手捏法决。 一声闷雷响起，一道闪电从掌心涌出，向那个巨兽劈了过去，此乃苍梧界的符法，掌心雷。 掌心雷的威力一般，胜在能够连环施展，施法速度奇快。 白色的电芒在空中一闪而没，穿越了一百多丈的距离，劈在了巨兽身上。 准确地说，这掌心雷并未劈中巨兽，在即将劈中对方的时候就消失了，扭曲在一片奇怪的空间内。是的，巨兽身侧漾着一层奇怪空间，类似保护膜的玩意。 一下不行，那就来第二下！ 顾小召跃在空中，不停地出掌，一口气劈出了几十道掌心雷，闪电连环而出，形成了一道电网，然而，对那头庞大的飞行巨兽来说，却不过是米粒之光。 米粒之光也是光，终究还是有闪电穿越了那层奇怪的空间，劈在了巨兽的躯体上。 红色符文闪烁着光泽，只是轻轻一闪，好不容易冲进去的闪电就像打湿了的引线，怎么点火也点不燃，只是冒了一缕青烟也就完蛋了。 只是，这种蚊子似的骚扰攻击让巨兽有些不耐烦。 一开始，它虽然睁开了眼睛，却像刚睡醒一样，依旧有些迷糊，被顾小召这一攻击，倒是变得清醒了不少，于是，空中无形的威压变得更加强大。 数里开外，站在山崖上向着这边眺望的慕小桑闷哼了一声，往后一仰，从山岩上摔了下来。 她在空中控制住了自己的身形，没等简大娘帮手，便稳稳落地，不曾出丑。 直面那股威压，即便远在数里之外，慕小桑依旧抵受不住。 “慕姑娘，别冲动……” 东方墨望着慕小桑，沉声说道。 他的声音很低沉，听着倒是轻描淡写，不过，其中的威胁味道只要不是蠢货都知道。 慕小桑没有回话，也没有掉头看东方墨。 她背靠山壁坐下，吐纳运气，调养状态。 远在数里之外尚且如此，百丈开外的顾小召所承受的威压可想而知，他再次像放在水中的秤砣一般往下方落去，身下是汹涌的熔浆海。 识海内，元神脸上不悲不喜，不见半点紧张之情，依旧念诵着明心见性篇的经文，经文声在识海内回荡，明月一般的符丹缓缓旋转，蓝色光华如水洒下。 半空中，顾小召的身形悬在了空中，随后，像大鸟一般往一侧飞去。 “蝼蚁！” 这时候，他的识海中却突然多了一个声音，像巨雷一般在空中回荡，识海周边，有血色残阳出现，血光冲刷着识海，将那些蓝色月华驱散开去。 顾小召的元神猛地一晃，经文声中断。 现实界，顾小召身子一僵，再次坠落。 同一时间，一道巨大的黑影出现在他上空，遮住了光亮，眼前变得无比漆黑。 那头巨兽体型甚是庞大，长达数百丈，宽约百余丈，就像是一座漂浮的小山。说起来，应该笨重无比才对，敏捷快速之类的属性该和他无缘。 然而，这家伙却出奇的灵巧。 原本，顾小召距离他有数十丈开外的距离，现在，连眨眼的功夫都不到，它便出现在顾小召头顶。 蝼蚁！ 这是那头巨兽的说话。 自然，他说的并非人类语言，这声音其实是由神念发出，顾小召的眉心天宫就像是被不设防一般，巨兽的神念毫不费力便通过了眉心天宫，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顾小召的识海内。 顾小召的元神自然也就感受到了对方的念头。 是的，在巨兽眼中，他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现实界，顾小召往熔浆海不停坠落，半途中，却飞来了两朵红云，以非常快的速度出现在顾小召的双脚下。这两朵红云看上去虽然弱小，却有着非常强大的力量，它们支撑着顾小召，使得顾小召不曾继续下落。 热浪滚滚，从下方急冲而来。 顾小召驾驭着红云像高处飞去，转瞬间，便出现在巨兽的后方。 “嗯？” 声音继续在顾小召识海回荡，这声音带着疑问。 随后，一股奇特的意志在顾小召的元神上闪现，遍布整个识海。 那股意志给人的感觉并不强大，却甚是古怪，一下子就将识海中那个声音驱逐了出去。 趁这机会，顾小召念头一转，小无相诀运行起来。 灵力瞬间转换为真气。 秋意刀！ 秋风秋雨愁杀人的秋意刀！ 顾小召挥掌下劈，无形的罡煞冲出，以一种古怪的角度，穿透了那层扭曲的空间，也躲过了红色符文的阻挠，劈在了那头巨兽的躯体上。 “蝼蚁，你惹怒我了！” 这一次，顾小召感受到了巨兽的暴怒。 这一次，他的眉心天宫不再是不设防的防线，并不曾让巨兽的神念渗透入自家识海。只不过，他能感受到对方的神念，神念和神念之间的直接交流。 声音语言这玩意并非独一无二的交流方式，三千界，生命的种类可以说是无穷无尽，各种各样都有，彼此之间若要交流，莫非都要说话不成？ 拿地球来说，一个那么小的星球，仅仅只是人类就有各种语言，语言不通，也就难以交流。 人和人都难以交流，何况是和动植物。三千界，许多种类之间的差别之大远远超过人和动物，要想交流，声音之类的自然指望不上。 唯有神念。 唯有精神层面上的面对面沟通，方才是正统的交流方式，就好比一部翻译机。 你要是不会神念传音，也就相当于没有带着翻译机去外国旅游一般。 感受到巨兽的愤怒，顾小召没有半点畏惧， 那股奇特的意志在他身上盘旋，也就将对方那无形的威压抵消，顾小召再次劈出了掌心雷。 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任务。 干掉对方？ 天方夜谭！ 他的攻击对那头巨兽来说，也就相当于蚊子苍蝇似的骚扰，带不来半点伤害，却让它心烦意乱。 之所以仍然不停地攻击，不过是想把这巨兽从这里引开，这块区域，乃是通向远古方寸宗秘密传承之地的必经之路，那个门户就在熔浆海下面。 巨兽不离开，就不可能瞒着对方进入。 一口气劈出十多道掌心雷之后，顾小召的身子突然在空中消失，转瞬间，出现在数十丈开外。 一道血光从巨兽躯体上漾起，像海浪一般朝顾小召涌来，顾小召刚才若是不躲开，必定逃不过血光的冲刷，被那血光冲刷之后会有什么后果，那就只有天晓得了。 架着红云闪开之后，顾小召伸手往前一推，真气排山倒海般向前狂涌。 然后，遇到了一道无形的壁垒，倒卷而回。 借着这股力道，顾小召的身形再次消散，出现在后方数十丈开外。 他原来所站立的地方，巨兽庞大的身躯占据了那儿。 就这样，顾小召将那头巨兽引开了一段距离，只差一步便能把它从石笋林的上空引开。 但是，这时候却出现了意外。 那头巨兽将顾小召驱离石笋林之后，自己却不曾从石林内出来，看样子，有着返身而回的意思。 顾小召原本准备向远方狂飙，见状，只好折返回来，伸手一招，手中多了数十张符纸，然后，一股脑地向那头巨兽扔去，于是，无数道光芒闪现。 有火球、有风刃、有水浪、有翩飞的飞禽虚影、有凭空出现的藤萝…… 这些符法并没有全部落在巨兽身上，大多消失在巨兽身边那扭曲的空间中。却也有着一小部分落在了巨兽身上，大抵都被红色符文自发漾起的血光冲刷掉了。 但是，对巨兽来说，它的尊严被挑衅了。 被一个不知名的蝼蚁三番四次的折腾，这一次，它彻底的暴怒了，不再停留在石笋林这个让它感觉舒服自在的地方。它冲出了石笋林，准备搞定这个蝼蚁之后才返回。 巨兽的飞行速度奇快无比，顾小召脚下的那两团红云速度也不见得慢，很快就消失在远处。 “快！” 卫南颤抖着说道。 一行人从山岩后冲了出来，向着熔浆海冲去。 慕小桑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跟着大伙儿向前冲去，她知道，她只能这样做。 第二百章 秘界之门 火红的岩浆飞溅而起，就像是刚刚揭开锅盖的沸水，熔浆混在气浪中升腾，到达百多丈的高空再往下坠落，下了一场火红的熔浆雨。 慕小桑一行在熔浆雨中穿行。 那头庞大的凶兽不在，没有了无形的威压，众人皆可以使出自己的本事。 使用符法的用符法，施展功法的用功法，熔浆虽然是高温，却也不能伤他们分毫。众人一直下坠，直到距离熔浆海五十来丈的距离，纷纷停了下来。 “快！把图拿出来……” 东方墨盯着卫南，连忙出声催促。 这边，卫南也没有迟疑，非常迅速地把手伸入怀中，由于太过紧张，手背青筋毕露不说，手指也在颤抖着，费了一些力气这才把羊皮符纸掏了出来。 东方墨一把将羊皮符纸抢了过去，卫天行迟疑了一下，不曾出手阻止。 这符纸须得符师用符法激发，在这里，也就东方墨和简大娘是符师。对卫天行而言，当然愿意符纸落在简大娘手里，不过，既然东方墨抢了过去，没得为这点小事情翻脸。 他只需紧紧盯着那厮，不让那厮使出什么盘外招。 东方墨的念头在符纸上落下，灵力一点，激发了上面的符阵，顿时，一个壮观的3d山河图出现在众人面前。和以往不同的是，红线在这里停了下来。 停在了众人所处的位置，一片熔浆海的上空。 “门呢？” 卫南呐呐自语，紧张地东张西望。 既然，已经到了目的地，便应该看到传承之地的门户，而非像现在这样什么都没有。 唯有脚下的熔浆海在翻滚。 “哼！” 东方墨冷哼了一声，将那羊皮符纸向熔浆海内扔去。 “你！” 卫南双目俱赤，忙不迭地向前一探，想要抓住往下坠落的羊皮符纸，这时候，他脚下一滑，便从山壁上跌落，往熔浆海飞坠而去。 瞧见东方墨那样做，卫天行也是一惊，不过，他并未出手阻止，他知道东方墨必得给自己一个说法。 就算没有说法，他也能在羊皮符纸落入熔浆海之前将其抓住。 当卫南滑落下去之际，卫天行冷哼一声，一个箭步，跨出山壁，悬浮在空中，伸手往一侧一抓，便抓住了卫南的脚踝，硬生生地把他拉了上来。 随后，他冷冷地盯着东方墨。 东方墨哈哈大笑。 “蠢货！这羊皮符纸乃是密匙，唯一能打开传承之地门户的密匙……” 说话声中，羊皮符纸忽地燃烧起来。 刹那间，光华大放，照耀四面八方，光华之中，一道道的符文闪现，将那些山川河谷拉入其中，随后，变成了一个光球，像是一个花苞。 一行人望着那里，目光迷醉。 这光球上面篆刻着一道道金色的符文，荡漾着神秘的气息，波纹一般往四面八方震荡，引动天地灵气齐聚，隐隐有着阵阵芬芳飘荡，这芬芳并非作用于嗅觉器官，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就连秦先生和卫南这样纯粹的武者也能感觉得到。 “快点……” 东方墨盯着那个光球，表情紧张，神情非常激动，双脚不停地挪动。 这时候，什么高人风范荡然无存。 他害怕那头凶兽在关键的时刻突然返回，如果到时这门户尚未打开，那样的话，情况就不妙了。须得和那头凶兽打生打死一番方能进入的话，也不知道最后的幸运儿是谁。 就在东方墨的催促声中，那花苞一般的光球就像花苞一般慢慢绽放。 光芒向着四面八方再次扩散，下方汹涌的熔浆海似乎也被这光芒所摄，安静得就像是一条缓缓流淌的河流，熔浆也不再四处飞溅。 上方的峡谷，传来了凶兽们的咆哮声。 那是愤怒的咆哮，也是喜悦的咆哮…… 数十里外，在峡谷中横冲直闯的那头凶兽似乎嗅到了什么，它停下了追逐，不再跟在顾小召的后头，身上的红色符文一闪一灭，尾巴也就变成了头部，头部转而变成了尾巴。 顾小召回过头，望向熔浆海所在之处。 肉眼看不清楚，然而，一旦运转破妄证真决，当发现那里有着天花乱坠，灵气如潮。再往其他地方望去，只见无数凶兽正向着那处地方冲去，就像兽潮来临一般的状况。 顾小召没有犹豫，举手一招。 顿时，漂浮在四面八方的红云向着这边齐聚，阻挡在那头凶兽面前。 同一时间，顾小召架着脚下的两团红云往前方疾驰而去，转瞬之间，便来到了百丈开外。 这时候，那头巨兽却被红云所阻。 一时间，无法突破漫天的红云，它躯体上散发的血光落在那些红云之上，根本就刷不动。彼此之间貌似有着相同的特性，故而，只能相爱不能相杀。 “穆罗……” 识海中，有气急败坏的声音响起。 穆罗？ 非常熟悉的名字，顾小召隐隐感到这名字的主人和自己有着因果牵扯。石碑剥夺的神秘意志原本的主人应该就是穆罗的存在，自己既然获得了好处，也接下了对方的因果。 “你我已然沦落如斯，为何还要和我作对？” 识海中，这声音渐渐消散。 顾小召听得分明，这声音的主人应该就是那头巨兽，在那头巨兽身上，同样沉睡着一个神秘的意志，应该和统治着噬灵蚁的那个名叫穆罗的意志相熟。 当顾小召将噬灵蚁召唤过来挡住它之后，它这才如此气急败坏地咆哮。 它肯定以为是那个穆罗在坏自己的事情。 顾小召没有理会它，一心向前狂奔，全身灵力激荡，轻若无物，任由噬灵蚁托着他向前飞行。 那一边，花苞彻底绽放。 一道光门开在花蕊之中。 透过虚幻的白光，隐隐可见青山绿水，鸟语花香，那里仿佛有着一个世界。 那里面，的确是一个世界。 不管在哪个世界，都存在许多时空裂缝，其中，有些时空裂缝非常稳定，便是所谓的秘界。 远古方寸宗的传承之地也就是在秘界之内。 东方墨哈哈大笑，长袖一挥，整个人便往光门而去，转瞬间，便消失在光门之中。 卫天行的动作也不慢，拉着卫南就冲了过去。 谁也不知道这光门能存在多久，肯定是有多快就有多快，这些人中，唯有慕小桑没有那样做。 她有些迟疑地望着远处。 “小姐，走吧……” 简大娘着急地望着那道光门，催促着说道。 “那小子不可能活着回来！” 慕小桑没有说话，沉默了片刻，展开双臂，向那处光门投了过去。 紧接着，简大娘也消失在光门之中。 之后，光门依旧滴溜溜的旋转着，然而，光泽却一点点地黯淡了下来。 第二百零一章 绿色世界 空中，异香犹在。 峡谷内，天地灵气原本比较枯竭，也不知道躲藏在什么地方，这时候，却纷纷汇聚而来。 五颜六色，争奇斗艳…… 若能破妄证真，当可瞧见天花乱坠，无数彩色的云团齐聚在光门附近。 光门旋转着，就像是夜空中的星云，灿烂瑰丽。 “呼！” 半空中，掀起无穷气浪，光门附近的山壁振动着，山石一点点寸断而裂，然后，化为粉末，簌簌而降，不待落到地面便已经消散于无形。 一头全身都是金灿灿毫毛的猿猴从山壁上滑下，好像高台跳水一般跃向空中，跃入光门。 门上，波纹荡漾，光泽又黯淡了几分。 没多久，准确地说是紧接着，另一只长得好像猞猁的凶兽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光门之中，随即，身影被波光吞没，转瞬消失不见。 一只只的凶兽接踵而来，扑入光门内，一个个就像是返乡的游子，喜悦的情绪在虚空中荡漾。 无数念头交织，引起灵气震荡，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一阵后，又从四面八方收拢回来。 时间在一点点的逝去，扑入光门的凶兽越来越多，光门仿佛无法承受，光泽越来越黯淡，上面荡漾的波光越来越少，从门后飘出的异香也渐渐不可闻。 最后，原本绽开的花瓣渐渐往回收缩，看样子，就要重新变成了花苞。 光门越来越窄，荡漾的光泽越来越少，渐渐地，变成了一个三尺方圆的黑洞。黑洞里面，不再散发出异香，那些山水树木也逐渐变成了虚影，不再像是实景。 花瓣眼看就要彻底合拢，上方，只留下一个黑洞。 天地灵气被那黑洞吸引，像龙卷风一般狂卷入内，很快，光门就要关闭。 就在这时候，顾小召的身影出现在百多丈的高空。 噬灵蚁的速度奇快无比，然而，却也不可能在光门关闭之前飞到这里。 眼看，顾小召就要失去进入秘界的机缘。 就在这时，顾小召念头一转，神魂深处突然多出了一段经文，元神也不自觉地将这经文念诵起来。 小虚空腾挪术。 这便是那篇经文的名字。 这篇经文出自无限万象通明录，不长的一段经文，元神一旦念诵出口，顾小召也就懂得了如何施展，就像已经根深蒂固地篆刻在灵魂深处了。 无限万象通明录这门大法，至今为止，顾小召已经学会了好几门心法。 有些心法需要反复修炼，就算是元神能够吟诵，其境界也要随着修炼的时间增多才能慢慢提高。 像明心见性篇、谛听、破妄证真决等便是如此，它们针对神魂的强度和深度来修炼，是一些和心性有关的法则。 有些心法则不同，更像是一些运用技巧。 比如从明心篇扩展而来的照雪观心法，比如小无相神功、比如现在这篇小虚空腾挪术。 这类关于灵力或者真气等的运用技巧，顾小召一学即会，无需反复修炼，就像一个人学会游泳之后，只要不出什么大的意外，就一直不会遗忘。 所以，元神在识海内吟诵这篇经文，现实界的顾小召也就学会了如何施展这功法的技巧。 小虚空腾挪术，顾名思义，乃是在虚空中腾挪的法术，要想进出无尽虚空，在混沌界中自由来往，就必须学会虚空腾挪之术。 当初，紫霞真君也就会这一招。 当然，小虚空腾挪术并非虚空腾挪大法，并不能仗着这个进出无尽虚空。 这小虚空腾挪术也就只能在天云界施展，并且，并非天云界所有的地方都可以使用这门法术。若是在横断山脉以外，就算顾小召能够穿透虚空，也渗透不了多远。 这边破入虚空，从那边出来，亦不过一两丈而已。 这是因为天云界的天道法则非常凝实。 它不像苍梧界那样法则变幻不定，虚空裂缝无处不在，像青衣蝠王那样的化形大妖，甚至能够利用穿越虚空的本命神通纵横数千里。 在横断山脉以外，那样做的话，倒不如运用真气或者灵力赶路方便。 不过，这门功法适用于此处。 日落峡，有着自己的法则，对天云界的天地法则隐隐有着排斥，虽然，大势之下，无法抵挡，却也不曾彻底放弃投降。两种不同法则交汇较量之下，此地，也有存在了许多虚空裂缝，有的甚至形成了光门内展现的秘界。 虚空裂缝如此众多，小虚空腾挪术也就派上了用场。 念头一转，顾小召的身影也就原地消失，再次出现，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人却已经在了光门上空，在已经变成了黑洞的光门即将消失之前，没入其中。 当顾小召进入秘界之后，这道光门也就彻底消散，重新变成了一张羊皮符纸。 一股清风吹来，羊皮符纸在风中摇曳，转瞬化为尘埃，消散无踪。 这时候，那头仿佛座头鲸的巨兽方才冲破了噬灵蚁群的阻扰，出现在熔浆海的上空。 “穆罗……” 声音在天地间震荡，暴怒的巨兽摇动巨大的身躯，红色符文荡漾而出，化为了红色雾气将其包围。 下方的熔浆海升腾而起，就像大洪水一般快速地漫了上来，凭空升腾了数百丈，将石笋林淹没，也将那头巨兽淹没，整个峡谷也就变幻了形状。 沧海桑田，不外如是！ …… 绿！ 翠绿！ 黄绿！ 深绿！ 迎面闯入眼帘的，乃是漫天的绿色，这绿色并非仅仅来自森林草地。 在这个秘界之中，只有绿色的存在，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颜色。 天空是绿色的，乃是一抹绿光，笼罩在头顶，像是一个巨大的绿色锅盖；大地是绿色的，不仅仅森林草地，就连泥土的颜色也是绿色的；山川河流也是绿色的，那是流动的绿，生机盎然流动的绿……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空气吸入肺腑，带着甜香，这是最为纯正的木灵气，除此之外，并无其他灵气存在，木属性的武者或者符师进入这个秘界，战斗力当获得三倍以上的加成。 在这秘界中，其他属性的修炼者战斗力多多少少都会受到一点抑制。 再次吸入一口气，顾小召微微皱眉。 这口木灵气依旧带着甜香，然而，吸纳入肺腑之后，却像饮多了酒一般有些醉意。并非身体产生的醉意，而是神念被这秘界的法则影响，产生的醉意。 这种感觉很糟糕，对真气灵力或者身体的控制都会产生偏差，一旦对敌，多半糟糕。 要知道，一步错步步错！ 不过，对顾小召来说，这算不了什么。 他默运小无相诀。 很快，体内的真气也就改变了属性，不再是无属性的真气，而是变成了翠绿的木属性真气。如此，再吸一口灵气进入肺腑，也就没有醉氧的感觉。 这一次，他只觉得心旷神怡。 随后，顾小召跃到了一棵绿树的树顶，脚下并不怎么用力，却比在天云界的时候跃得更高，证明了这秘界的重力要比外界小不少。 这里的树木也远没有横断山脉的树木那般高大，也过相当于灌木丛那般高矮。 说起来，倒是和地球比较相像。 要是有手机拍下来把这景象发到朋友圈的话，当获得无数点赞。 有可能成为网红一般的人物。 顾小召笑了笑，站在树顶，环顾四周，极目远望。 有山、却没有大山，望过去，只有一个个像坟头般耸立的绿色小山包。 有河、却没有大河，翠绿的河水围着许多小山包在绿色的平原上蜿蜒，不知从何而来，亦不知通向何方。东南西北四个方向，风景如一，没有丝毫的差异。 先一步进来的慕小桑一行不知所踪，也不知道落在秘界的何处，这秘界非常的广阔，单凭眼睛，不可能看遍全部地界，也寻不到慕小桑等人的所经过的痕迹。 顾小召闭上眼睛，元神念诵经文，施展谛听。 在这里，能在天云界施展的改良符法全都不能用，须得施展无限万象通明录的正版，如此，方不受这方天地的法则所限，如此，方能变幻自在。 簌簌的声响。 仿佛耳语一般的簌簌声响在神念中回荡，顾小召非常明白，这是这片翠绿之森的念头，这片天地不像是无知之物，而是有着自我的意志。 只是，这个意志有些懵懂。 当顾小召施展谛听心法的时候，它像是被同类吸引一般非常好奇地靠拢过来，又有点像是被新奇玩意吸引的小孩，只不过，这小孩说不出话来，只能简单地表达自己的心情。 顾小召能感到对方的喜悦和兴奋。 顾小召却无从将自己的念头传达出来，谛听这门心法只能听却不能向外传达讯息。 自然，也就无从向对方打探慕小桑等人的讯息。 顾小召的神念向远方延伸，随着绿色的风朝着远方，没有理会那些低语。 那意志就像被抛弃的新生儿一般顿时有些不高兴了，只不过，它并非发怒，好像不知道怎样发怒。呆滞片刻之后，它就像追着大人哭闹的小孩子一般跟着顾小召的念头向远方而去。 它似乎知道顾小召想要做什么。 于是，一股轻柔的力量附在了顾小召的念头上，让他的神念穿得更远，更广，传到了绿色原野的尽头。 “哞！” 一声低沉的咆哮从不知名地方传来，震荡顾小召的神念。 这咆哮声充满了浓烈的恶意，依附在顾小召神念上的那个懵懂出生的意志受到了惊吓，像潮水一般缩了回来，瞬间，就消失不见。 没有它的辅助，顾小召的神念探不到那么远的地方，同样收缩了回来。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睁开眼睛。 不管怎样，他寻到了一丝线索。 那凶兽绝对是来自外面的日落峡！ 第二百零二章 金猴奋起千钧棒 “嘭！” 一声巨响。 慕小桑飞了起来，面朝前方往后飞腾而起，像天鹅般修长的脖颈仍旧挺着，脸上的表情依旧是骄傲的倔强，仿佛并非是被敌人一棍所击飞。 慕小桑的敌人是一个全身被厚实的金毛裹着的大猿猴。 金猴的手中拿着一根粗壮的木棍，不晓得出自什么物种。慕小桑的外放的凤凰真煞根本难以抵挡，就像气泡一般被其一棍击散，最后，抽在慕小桑竖起的左臂上，一棍将慕小桑抽飞，飞向了远方。 慕小桑不得不往后飞坠，如此，方能减缓那一棍的力道。 金猴的力量甚是强大，若不如此，而是留在原地硬扛，这会儿，慕小桑的左臂多半已经被抽断。 “咿呀！” 金猴伸出左爪，在头上挠了一下，右手单持木棍，身子跃在空中，便要向慕小桑追去。 这时候，空中突然多出一段绿色的藤萝，那藤蔓的一头缠住了金猴的身子，藤萝的另一头握在简大娘身上。 金猴回头，双目圆睁。 简大娘口中念诵咒语，符法瞬发，一道银白色的光刃向着空中的金猴劈了过去。 “哇呀！” 金猴低吼一声，挥动右手木棍。 简单的一棍。 没有显露丝毫威势的一棍。 这一棍落在看着华丽非凡的银白色光刃上，就像打一个气球一般，瞬间将那光刃打爆，使其变成了一张残缺的银白色符纸，多少显得悲凉的在空中飘落。 随后，金猴不曾在空中停留，依旧向着慕小桑追去。 这时候，绿色的藤蔓依旧捆在它身上，它并未伸出爪子将那藤蔓从自己身上抓掉。 藤蔓的另一头被简大娘拉着，她使出了全身的力气用力地拉扯着藤蔓。 然而，她却抵不住金猴的大力。 金猴依旧在空中飞行，向着远去的慕小桑追去，速度不曾有半点减缓。 地面上，简大娘双脚离开了地面，被金猴在空中拖着飞行，就像是线上的风筝。 这是战场的一角。 在不远处，卫天行等人也在苦战，和那些跟在他们身后冲入秘界的凶兽。 幸运的是，进入秘界之后，那些凶兽并不曾结伴而行，而是各奔东西。 现如今，和慕小桑等人纠缠的不过是三头凶兽，其中，陆续有凶兽经过战场，不过，它们并未加入战局，而是视若无睹地经过，向着远方急奔。 在远方，有着一抹不属于绿色的光华，那道光华甚是华丽，洋溢着七彩，就像是一道彩虹。 彩虹忽隐忽现，在一片绿色之中，就像是大地在呼吸。 对东方墨等人来说，那里应该就是远古方寸宗的传承之地，对那些凶兽来说，就不知道是什么存在了？ 总之，凶兽们都朝那里急奔而去。 金猴为何要和东方墨等人纠缠不休，原因很简单，进入秘界之后，它们的一个落单的同伴被东方墨偷袭致死。金猴遇到东方墨等人之后，嗅到了自家同伴的气息，身为老大，自然要为小弟出头。 于是，双方打了起来。 金猴一方，包括它一共有三头凶兽，除了金猴之外，还有一个像猞猁的小猫，以及一头四不像，也就是地球上俗称的草泥马。 金猴力大无穷，躯体坚硬异常，刀枪不入，有着法宝一般的强度和硬度，并且，其速度之快，就是和先天高手卫天行相比也是不遑多让。 那头奇怪的小猫的战斗方式非常阴险狡猾，并不像金猴一般高举高打，大开大合，而是怎么歹毒怎么来，怎狡诈怎么来，非常难以对付。 一时间，身为它对手的东方墨也不能将它怎么地，只能慢慢设下符阵，挤压对方的空间，逼迫对方落入陷阱。 这只能是水磨工夫，须得耐心。 偏偏这个时候，东方墨又不可能有多少耐心，眼看一头头凶兽向着七彩光华升起的地方奔去，心急如焚的他恨不得一下就把对手搞定，可惜，越是心急就越是不成。 所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正是如此。 另一边，卫天行和那头草泥马凶兽在交战。 草泥马凶兽最擅长的是嘴炮功夫，这所谓的嘴炮功夫乃是字面上的意思。 这厮的绝活就是吐口水，吐出绿色的口水，这口水满是毒液，充满了腐蚀性。这种腐蚀性非常的厉害，不管是真气，灵力，还是念头，一旦沾着，都能将其腐蚀。 当然，这要它能吐中目标才行。 身为先天，卫天行本就是一行人中战斗力最为强悍的那个人，进入秘界之后，更是如鱼得水，他的身体属性本就是五行偏木，这里浓郁的木灵气对他只有加成。 在和草泥马的战斗中，他犹有余力。 和东方墨不同的是，就算看到了一些凶兽路过，向着目标奔去，他也并不着急。 他不认为那传承之地毫无危险可言，这些先一步前去的凶兽可言作为探路的棋子。 至于卫家剩下的那两个人，受伤的秦先生有着炼气境高阶的修为，观想出了自己的本命，其实也能帮得上手，不过，他并未动手，而是在一旁护着卫南。 长袖一挥，一卷经书在卫天行脑后出现，那是一卷合着的经书，不曾翻开。 草泥马刚刚张开嘴，身形却一歪，就像被无形的大手扇了一巴掌一般，它的身形向一侧倒去，口水也就失去了目标，不晓得吐去了哪里。 这时候，卫天行的身形在原地突然消失，下一刻，出现在空中，正好挡在了金猴和慕小桑之间。 他不允许慕小桑受到伤害。 首先，慕小桑身为观海君的女儿，即便是私生女，也是不容有失。 慕小桑此行，益都的观海君多半也知情，就算现在不知情，日后也知情。一旦慕小桑陨落在此，自己就算是不惧观海君的报复，卫家却承受不起观海君的怒火。 诚然，王族和门阀世家乃是相爱相杀的一对，谁也奈何不了谁，谁也不会擅自挑起争端。 然而，私仇却不一样。 观海君站在了道理的这一边，就算是出手对付卫家，其他那些世家门阀，就算是和卫家关系很好的同盟多半也会袖手旁观，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 不晓得有多少新兴的土豪在盯着门阀世家的位置，一旦露出弱点，露出失势的征兆，就会被群起而攻之。 更何况，慕小桑身上有着法宝金蛟剪，据东方墨所说，那是唯一能打开传承之地的钥匙。 这法宝被观海君赐给了慕小桑，已经和慕小桑的元神相连，只能由慕小桑使用。 慕小桑若是身死，金蛟剪多半会破空而去，就算不能破开秘界重新回到观海君手里，却也不可能被众人所用，那时候，无法打开传承之地，岂不是入宝山而空回。 在卫天行看来，除了自己之外，慕小桑的价值最为重要，甚至超过了卫南。 到了关键的时刻，卫天行宁愿舍弃卫南也不会放弃慕小桑，这和亲情无关，只和利益有关。 “嚯呀！” 金猴张开大嘴，露出满脸獠牙，高举木棍，棍头笔直地指向苍穹，那气势就像要把天空捅出一个大洞。 “啪啦啪啦……” 它身上缠着的绿色藤萝寸寸断裂。 藤萝的另一头，简大娘就像是被巨锤击中一般，贴着地面向一侧飞行，将那些绿色的草叶压出了一条长长的痕迹，就像是一道疤痕。 简大娘的身上闪烁着符文的光芒，如此，方抵住了这股巨力。 木棍落下。 无风！ 速度也不快，只是非常普通的下落，有点像小孩拿着柴火在戏耍。 卫天行却面色凝重，不复先前的轻松。 这一棍，有着武道真意。 重！ 沉重！ 非常沉重！ 卫天行能感受到的唯有这一点，在这一棍面前，他的神念仿佛也在下坠一般，抵受不住这沉重的意志，这意志强悍无比，仿佛可以压垮世间万物。 这时候，洁白的光华在他脑后闪现。 先前，一直没有打开的经书此时却缓缓摊开，露出了黑色的文字，那些文字从经书中飘荡出来，在空中漂浮，组成了一篇文章。 空中，有声音回荡。 那是念书声，这声音同样蕴藏着一股意志。 那是万千生民之念，有着红尘气息，亘古而悠远，厚重而凝实…… 随后，卫天行出掌。 “嘭！” 空中一声巨响，宛若闷雷当空，绿色的原野上卷起一阵狂风，狂风贴着地面急掠，将树木野草齐齐压低，紧贴着绿色的泥地，不曾冒出一丝。 原本在交战的双方不由停下战斗，抵挡狂风侵袭。 一时间，战场陷入了停滞。 这时候，引起狂风的罪魁祸首也有着各自的表演。 金猴手持大棒向高空飞去，转瞬之间，就只能见着一个小黑点，随后，黑点还是黑点，一个漂亮的抛物线，落向了不知名的远处。 卫天行从空中缓缓落下，稳稳地落在地面。 他面色苍白，嘴唇紧紧抿着。 身上的衣衫猎猎作响，脑后那卷经书这会儿也缩了回去，白色的光华散乱不堪，不多会，便消失了。 老大被打跑了，剩下的那两个凶兽并未留下来继续纠缠，而是转身就走。 唯一有能力留下它们的东方墨自然也有没有留下这些家伙的意思。 他有些惊疑地瞧了卫天行一眼，在心中重新调整了对卫天行的评估。 “走吧！” 卫天行淡淡说道，一马当先向前行去。 第二百零三章 绿海 七彩光芒冲天而起，化为一道彩虹横跨天空，走得近来，却发现那是七彩的光雨。 光雨的源头来自一座塔，一座漂浮在空中的七层小塔，塔身古朴，上面遍布符文，符文不停闪烁着，漾起了七彩的光芒，洒向四面八方。 小塔就漂浮在光雨之中，上面，一道彩虹横跨。 小塔虽然就漂浮在面前，然而，近在咫尺，却和远在天边差不多。 它漂浮在一片绿海之上。 所谓绿海，并非指的是绿色的草海，而是真正的绿色海洋，上面碧波荡漾，瞧着风平浪静。 说是海似乎有些夸张。 其实，看上去像是一个不大的湖泊。 小塔位于中心，距离四周岸边的离相差仿佛，半径也就两三里左右的样子。 然而，这只是肉眼所见，实际情况却非如此。 在这片绿海上，不知道存在多少虚空裂缝，不管是在水下，水里，水面，或者水面之上，漂浮着许多来去无踪的虚空裂缝，让人的视觉扭曲。 因此，看着不远，实际却像海一般宽广。 这时候，有许多凶兽正向着那小塔奔去，说奔不恰当，更像是在蹒跚学步的小儿，又或是花甲之年病弱之身的老头，每一步都走得非常的缓慢。 东方墨站在河岸，面色凝重。 那些虚空裂缝漂浮在绿海上，位置不定，随时都在变化，却没有逃出绿海的范围，站在河岸上，肯定安全，然而，要是进入绿海，危机就会出现。 并且，你不涉足其中，根本就不明白凶险来自何处。 在东方墨等人的眼中，绿海上，波澜不惊，就算有虚空裂缝出现，征兆也非常明显，很容易就能察觉到，然而，那些凶兽却像是没有长眼睛一样。 先前和东方墨斗得旗鼓相当的猞猁模样的小兽，那样奸猾的家伙，就在东方墨的注视下，就像是一个瞎子投入了虚空裂缝之中。 那家伙被虚空裂缝完整地切割成两半截，上半截没入虚空中消失不见，唯有下半截残留，喷出大量鲜血，颓然摔倒，被绿海所淹没。 怎么会？ 那虚空裂缝明明就在眼前，那厮为何偏偏看不见，莫非是身在局中，不识庐山真面目？ 另一边，卫南面色煞白。 他不知道该怎么做？ 这一路行来，好不容易进入秘界，虽然自己也有努力，却多亏了叔祖卫天行。 然而，这一次，他指望不上叔祖的帮助了。 就在先前，不远处有两头凶兽结伴进入绿海，那是两头长得几乎一模一样的狮子，应该是同胞兄弟。明明是同一时间进入绿海，踏足之处也是紧紧挨着。 然而，奇怪的事情发生了。 明明是同时进入，同时踏足同一片地域，但是，却分别出现在绿海的两侧。 这绿海存在着扭曲空间的法阵。 唯有如此，方能解释那个现象。 就算卫天行拉着卫南的手一起进入绿海，最终，也会被分分隔开来。 一切只能靠自己。 卫南如何不为此心惊胆战。 要知道，那些可以和叔祖较量一二的凶兽们进入绿海之后也是诚惶诚恐，说得上步步惊心，饶是如此，仍然有不少家伙被无所不在的虚空裂缝所吞没。 那些虚空裂缝像是有灵性一般，知道在那些家伙的必经之地守候，不管那些家伙如何闪避如何小心，最终，也不过多向前走了几步，依旧被虚空裂缝所吞没。 去，还是不去？ 这是一个问题！ 望着数里外的那座小塔，卫南双目赤红，辛辛苦苦来到这里，一干得力手下几乎全部死光了，若就此返回，他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到时候，还怎能和大哥卫东争夺家主之位。 若是不能坐上那把椅子，人生还有何种意义？自己这二十多年的卧薪尝胆装疯卖傻岂不是成了个笑话？ 王图霸业尽成空！ 卫南长叹了一声。 那样的话，倒不如进入绿海去拼上一拼，就算是死在里面，也总比驻足不前要好。 不然，自己就算活着，和死了又有何分别？ 卫天行一直盯着卫南，见他脸上露出了坚定的神色，也就有些欣慰地点点头。 “决定了？” 卫南用力地点点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 “决定了！” 卫天行迟疑了一下，还是说道。 “卫南，其实你可以就留在这里，老夫若是有所收获，也可分你一份……毕竟，没有你，老夫也不可能来到这里，所以，这是你应得的！” 卫南沉默着，眼中很明显地掠过了一丝犹疑。 卫天行说的不无道理，不过，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他在想，要是自家大哥卫东处在自家这境况，他会怎么做？ 是奋勇向前？ 还是驻足不前？ 见卫南做好决定，卫天行笑了笑，沉声说道。 “据我观察，能否通过这法阵和战斗力如何无关，重要的是气运，你如是有着强大的运气，自当毫发无损地通过这法阵，若是运气不佳，就算是老夫也没把握能顺利通过……” “宗师大人说得对……” 一旁，秦先生点头附和。 听自家的智囊也这样说，卫南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既然是靠运气，他就没有那么多担心了。 他相信自己是有大气运之人。 另一边，慕小桑沉默地望着远方的小塔，不时回头望一眼来时之路。 “大小姐……” 简大娘望着慕小桑，欲言又止。 她并非那种毫无牵挂之人，她有着庞大的家族，家族依附着观海君，慕小桑若是折在这里，她的直系亲属多半要遭殃，就算能保住性命，多半也会被发配到偏远地方自生自灭。 慕小桑受邀进山探宝，这件事，她有报告上头。 益都那边，并无指示前来。 她也就随着慕小桑前来，原以为有着自己陪伴，就算有危险也能平安渡过。 然而，她没想到的这一路行来居然如此艰辛。 就连先天高手和大符师也出现了，走到这里，每个人都只能靠自己了。 可以的话，她当然要劝慕小桑不要进去。 但是，她也知道这不可能的，进入传承之地的钥匙在慕小桑手里，只有她能使用，不管是 卫天行和东方墨都不会允许慕小桑临阵脱逃。 就算慕小桑的老子是观海君，那也是不行。 “走吧，大娘！” 慕小桑最后一次望向身后，之后，转过身，毫不犹豫地一脚踏入绿海之中。 第二百零四章 各显神通 一脚踏下去，慕小桑很自然地提起真气，想要在水面上站稳。虽然不能飞行，但是，借着水面的浮力向前而行，对许多炼气境的武者都不是问题。 当然，对炼气境高阶以下的武者来说，并不能持久地在水面上行走。 没有本命相助，仅靠真气是不行的。 毕竟，当你运转真气借着水面之力的时候，就算穴窍是打开的，就算天地灵气自发进入体内，也没有办法转换为真气，你不能分心二用。 然而，这一脚踏下。 慕小桑脚下却非常凝实，没有半点轻飘飘，虚不受力的感觉。 这绿海的浮力甚是惊人。 脚下虽然是荡漾的水波，却有着一股无形的力量托着双脚，就像站在波涛之上穿行的小舟，微微有些摇晃，只需控制住自己的平衡便是。 眼前，景象却出现了变化。 四面八方尽是绿海，往前看，不见那七彩光华，那座小塔自然没有出现在自己眼帘；回头一看，不见河岸，不见一直紧跟在自己身后的简大娘，同样是漫无边际的茫茫绿海。 刹那间，整个天地就只有自己一人。 幻象？ 真实？ 什么是幻象？ 什么是真实？ 先前所见是真？亦或现在所见是真？一时间，慕小桑无从分辨。 所以，她并没贸然向前。 要知道，在这看上去非常平静的天地，存在着许多虚空裂缝，贸然前行，危机重重。 慕小桑踏足向前时，简大娘并未立刻跟进，她非常清楚，就算两人手牵手的进入绿海，最终也会被分割开来，既然如此，何不等待片刻，仔细观察，若是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那就好了。 简大娘静静地站在岸边，望着慕小桑一脚踏出。 看情况，应该是落在距离河岸不远的地方。然而，这一脚踏出之后，慕小桑却神奇地出现在远处，站在距离那座七层小塔不远的地方。 怎么会？ 简大娘双眉紧皱。 随后，慕小桑就站在那里，然而，即便她没有拔足向前、也没有半点挪动的意思，身形却在绿海中移动，漂浮不定，一会儿在这，一会儿在那，就像是被水波托送着一般。 不多会，便有虚空裂缝向着她飘了过来。 看着这情况，简大娘不由握紧拳头。 长叹一声，她神情郑重地将手伸入怀中，掏出了一张淡金色的符纸。 用来制作符纸的材料非常高级，似金非金、似银非银、其主体乃是一块从天上落下的陨石，传说是来自飞仙台的神石，经由神符师制造而来。 那个神符师乃是符阵大师，最擅长的就是布置符阵，破解符阵。 这张符名为洞真符，能够看穿一切幻象。 简大娘身为符师，其身家也不足以买下这张洞真符，就算是能够买下，也没地可买。 这张符乃是观海君所赐。 这张洞真符须得符师境界方能施展，若是符师学徒施展，眉心天宫没有那道符箓存在，就算神念全部被吸光，都不可能将这玩意激发。 故而，简大娘方能拥有。 要不然，观海君肯定是将这张洞真符交给慕小桑。 这洞真符之所以珍贵，还因为它并非一次性用品，能够反复使用多次，甚至超过了许多法器的使用次数。只不过，每次使用这玩意，就算是身为符师的简大娘，也经常会被抽干身上的灵气。 手指尖轻轻夹着洞真符，简大娘念诵着符文。 灵力在眉心天宫激荡，那张箓如被鞭子抽着一般滴溜溜地旋转着，无数绿色的木灵气从天而降，由地上涌，簇拥着奔向了简大娘。 这边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东方墨等人自然望了过来。 “洞真符？” 东方墨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 他的目光充满了贪婪，有着这洞真符，对破除面前这个符阵非常有帮助。 不过，他并未出手将这洞真符抢过来。 这是因为他也有着依仗，相信自己能够顺利地闯过符阵，走到那座七层小塔跟前。 另外，他还需要慕小桑使用金蛟剪打开小塔的大门，要不然，就算走到小塔前，多半也只能无功而返。修炼过远古方寸宗功法的他才知道远古方寸宗的厉害。 当初，天人下界也是攻打了半年之久，无数天人陨落，直到出动了大能，方才诛灭了方寸宗。即便如此，方寸宗依旧能顺利地将传承之地保存了下来。 金蛟剪是钥匙，没有它，就不可能得其门而入。 所以，不管怎样，都必须保住慕小桑。 东方墨有自信能够护着慕小桑走过这片符阵，为了这个传承之地，他准备了数十年，他非常清楚像这样的宝地，必定有着许多防护大阵，为此也做了不少的准备。 不过，既然简大娘使用了洞真符。 那就拭目以待吧！ 金光漾起，像是一块巨大的屏风竖立在简大娘跟前，声势之大，引得绿海也升起了波澜。 其他人只能瞧见这些，驱动洞真符的简大娘瞧见的却是另一个模样。 在她面前，出现了一道金色的光门。 透过虚幻的光门，她能清楚地瞧见光门对面的慕小桑，瞧见一道虚空裂缝正向着慕小桑急掠而去。 这时候，灵力像破堤的潮水一般疯狂向外涌去，涌向了那道光门，那道金色的光门实际上就是用简大娘的灵力在支持，外部的灵气没经过转换的话毫无帮助。 不能在拖了！ 简大娘推开那道光门，走了进去。 下一刻，她就出现在慕小桑身侧。 慕小桑瞧见简大娘，脸上的表情并无多大变化，像是知道对方一定会出现。 简大娘深吸一口气，伸出左手，抓住慕小桑的右臂。 随后，她抬起右手，手指在空中飞快地勾勒着，速度太快的缘故，只见一阵虚影闪烁。 嘴里念诵着咒语，声音在茫茫绿海上空飘荡，就像是一阵阵的春雷。 绿色的海水翻腾而起，掀起惊天巨浪，向着两人迎面打来。 就在这时，一道金色的光门再次出现，光门后面是一条通道，一条黑黢黢的通道。 “走！” 简大娘低喝一声，拉着慕小桑闯入光门之中。 在东方墨等人眼里，两人的身形瞬间消失，之后，出现在数百丈开外，距离绿海中心的小塔又近了不少。不一会，又是一道光门出现，两人再次进入光门，出现在更远的地方。 不多会，她们也就超过了先前进入的那些凶兽，距离小塔已经最近了。 只不过，每一次，光门都要黯淡几分，越是往前，就越是如此，到得最后，甚至变得摇摇欲坠。 不能再观察了！ 东方墨扭头望了卫天行一行，然后，微笑着抱了抱拳，大声说道。 “卫兄，小弟先走一步……” 声音落下，东方墨的身影在河岸上消失，同一时间，在绿海深处，出现了他的身影。 一道虚空裂缝正好斩来，斩在了他的身上。 “好！” 瞧见这一幕，卫南握紧拳头，狠狠地挥动。 然而，之后发生的事情并没有如卫南所料，那道虚空裂缝从东方墨身上穿过，就像是穿过空气一般，就像东方墨不过是一个虚影。 “破界符！” 卫天行冷哼一声，表情有些难看。 面对符阵，符师天生就要占便宜，因为他们修行的便是与此相关的规则。 对武者来说，肯定要麻烦许多，即便是先天高手的卫天行也有些头疼。至于秦先生和卫南，也就只能靠自己了，能不能过去，全看运气。 当然，卫南身上也有一些对破阵有帮助的法器，这些玩意不如洞真符、破界符那般强大，却也价值不菲，对如何闯过这符阵多少也有些帮助。 瞧着东方墨竟然能避过虚空裂缝，且一路势如破竹没有丝毫耽误地沿着直线前行，很快就超过了众多凶兽，也追到了慕小桑和简单娘，卫南难免嫉恨。 不过，他很快消除了这个情绪。 负面情绪对解决问题没有丝毫帮助，与其羡慕他人，不如专注于自己，唯有如此，方能增添一些胜算。 “叔祖，我们走吧……” 卫南轻声说道。 “嗯，我先行一步！” 卫天行面色凝重地说道。 他须得尽快追上去，如果东方墨先行赶到小塔前，又掌握着慕小桑，他完全可以指使慕小桑打开传承之地，让后面的自己只能吃灰。 所以，他顾不得卫南，也就一脚跨出，在空中飞行，向小塔飞去。 好几道虚空裂缝掠了过来，挡在他前行的路上。 卫天行飞行的姿势甚是怪异，有时候，甚至向着河岸这边飞来，卫南能清楚地瞧见他的样子，然而，卫天行却在远离河岸，一点点靠近那座小塔，同时，也避过了虚空裂缝。 不知道他是怎样做的？ 卫南只有羡慕的份。 “我们走吧！” 卫南望向秦先生。 秦先生摇摇头，苦笑着说道。 “公子，秦某就不去了，就留在这里等着公子满载归来，到时候，希望公子能看在秦某辛苦的份上，赏秦某一杯羹，分享一二……” 卫南像重新才认识这个人一样，他仔细地看了秦先生一眼，点点头，沉声说道。 “好！” 话音落下，他便往绿海奔去。 就在他进入绿海的一瞬间，目光却扫到远方，那里，有一个人正向着这边飞奔而来。 顾小召？ 竟然是顾小召！ “秦海，拦住他！” 在进入绿海的最后一刻，卫南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第二百零五章 赶上了 秦先生回头望向来时路，瞳孔微微收缩，他深吸了一口气，低头看看了脚下的地面，选了一个地面比较凝实的地方，然后，用力地踩了踩。 绿色的风从绿海吹来，吹得绿色的草向着一侧俯下身子，形成绿色的浪潮。 顾小召踩在浪潮上，逆风而来。 他的速度看着不快，实际上却并非如此。最初，只不过是一个小黑点，不多会，便出现在了河岸边，距离站在河岸旁的秦先生不过数百丈的距离。 这时候，他放缓了身形。 秦先生如临大敌，顾小召尚在远处，他就将真气提足，眉心，隐隐浮现出一枚翠绿色的竹叶。 身为木系武者，这枚竹叶便是秦先生观想出来的本命。 进入秘界之后，由于木系灵气的滋润，他先前受的伤好得也差不多了，完全可以一战。但是，单独面对只有炼气境初阶修为的顾小召，他仍然心存忌惮。 身为卫南的智囊，秦先生肯定聪明过人，见多识广，自然不会因为境界上的差异便轻视对手。 在他看来，眼前的顾小召乃是一个大麻烦，身上绝对藏着惊天动地的秘密。 换成自己是卫天行或者东方墨，绝对会撕下脸来拿下顾小召，逼问其秘密。 说不定，这秘密能够赶得上传承之地的价值。 当然，秦先生也知道，自己就算提出这样的建议，那两人也不会听从。他们自视甚高，虽然对顾小召能走到这里有些诧异，也就仅此而已。 只有秦先生才知道，能走到这里有多么不容易，能毫发未损地走到这里，那更是奇迹。 拦住顾小召？ 卫南居然让自己拦住对方？ 要知道，自己为了避嫌，也是为了不被别人杀人夺宝，已经以大毅力、大意志放弃了进入传承之地的机会，更不会选择在传承之地外死去。 那样的话，更是没有丝毫价值。 秦先生回头望了一眼绿海，绿海中，卫南的身影非常孤单，他的表情很是茫然，很明显，他所见的和自己所见的并不一样，他并不知道外面的情况。 既然如此…… 秦先生笑了笑，身子顿时放松下来，他放下了戒备的姿势，脚尖一点，滑向了一旁，然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开了去路，不再挡在顾小召跟前。 顾小召向秦先生抱了抱拳，没有停留，径自冲入了绿海之中。 几个呼吸前，东方墨踏上了小塔边缘，被那七彩的光芒吸入，站在了小塔前方的石阶上。 石阶是由青玉建成的，这玩意乃是大型门派或者豪门世家需要之物，用来构筑法阵的基石，非常不一般，基本上，如今的市面上很少能见。 石塔的基石全都由青玉建成，上面勾勒着许多符文，一些尚且闪烁着微光，一些却已残缺不堪。 毕竟，岁月荏苒，时光匆匆，再是牢固的法阵，再是神奇的秘界，也躲不过光阴的冲刷。 若非如此，若这法阵依旧完整，依旧像当初一般，东方墨就算有着破界符，也别想这么轻易地闯进来。 站在石阶上，回头望向绿海。 景象自然又是不同，和在河岸上观望时一样，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湖泊。 然后，东方墨瞧见了顾小召。 他瞧见顾小召像一阵风一般冲了过来，瞧见秦先生让开了去路，瞧见顾小召一下子就冲入了绿海之中。 东方墨的脸色猛地阴沉下来。 居然能从那只巨兽手中逃脱！ 怎么可能？ 难以置信！ 要知道，就算是他，在那样的环境，也不愿意去挠那头巨兽的虎须。 何况，这家伙在那种情况下不仅成功逃脱，还能从后面追上来，简直不可思议。 毕竟，秘界之门的开启时间非常短暂。 顾小召冲入绿海之中，和慕小桑一样，眼前是一片绿色的海洋，天与海，全都是一个颜色，也就无非上下左右，东南西北，完全就没有方向感。 前进也许是后退，后退也许是前进，又或者恰恰相反。 不过，顾小召不是慕小桑，他有着慕小桑没有的秘法，破妄证真决。 元神漂浮在识海中，吟诵经文。 念头一转，神念溢出眉心天宫，眼前的一切也就变了模样，只见到一道黑色的缝隙向着他急掠而来，从黑色缝隙中，隐隐传来混沌的气息。 顾小召一低头，贴着水面飞鱼一般向前窜了出去，非常惊险地躲过了虚空裂缝。 瞧见这一幕，东方墨面色更难看。这时候，顾小召抬起头，两人的目光隔着数里的距离在半空中相碰，其间，穿越了层层叠叠的虚空。 “咦！” 东方墨觉得有些诧异，感觉到顾小召看到了自己。 他仔细望去，顾小召却低下了头，脚踩在水面上，像是在水面上飘一般这边冲来。 他并未走直线，而是忽而向左，忽而向右，有时候甚至往后倒退。然而，终究还是在前进的，沿途，躲过了不知道多少虚空裂缝的拦截。 这家伙感觉得到虚空裂缝的存在！ 东方墨心中一惊。 莫非身上真的有什么护身法宝，要不然，当初也不可能让万四维的符法反噬，现在，也不可能在人人都如履薄冰的情况下狂飙突进。 一定有问题！ 东方墨暗暗有些后悔，当初应该擒下这厮，用搜魂之术将这厮的秘密挖出来的。 就在他后悔之际，简大娘带着慕小桑从一扇打开的光门中走出来，出现在石阶上。 刚刚踏上石阶，简大娘的身子一软，若非慕小桑扶着，便要瘫坐在地上。这洞真符耗光了她的全部灵力，距离要是再长一点，她多半走不到头。 不停从百宝囊内掏出丹药，灌入嘴里。 不顾东方墨的存在，简大娘一屁股坐在地上，盘膝打坐。慕小桑则紧张地盯着东方墨，这时候，东方墨只是笑着向她点了点头，随即，望向远方。 慕小桑随着东方墨的视线望去，正好瞧见了顾小召。 她面色一喜，不过，很快就把这丝喜色强行压下去。 因为，东方墨这时候转过身来，正狠狠地瞪着她，随后，眼神中的厉色才渐渐消失。 “拿出金蛟剪，打开塔门，快……” 东方墨急促地说道。 第二百零六章 齐聚 一股威压迎面冲来，像一把锋利的大斧落下，眉宇间，隐隐有着刺痛的感觉。 慕小桑昂然而立，不曾有丝毫的退缩，她站立在原地，沉默着。 她并未将金蛟剪放出来。 “哼！” 东方墨面色一沉，冷哼一声。 这一次，威压更盛，气浪狂卷，将慕小桑头上系着的发带吹断，将她的头发吹散，吹得她身上穿着的那件红色衣裳猎猎作响，向后飘舞。 慕小桑依旧没有行动，她和东方墨对视着，眼神中没有一丝犹豫和软弱，就像是一条绝不低头的凤凰，身上荡漾着极其倔强的骄傲。 东方墨深吸一口气，牙齿紧紧地咬着，勉强将怒火重新压下去。 他从未想过慕小桑敢不听从自己的命令。 大符师的威压当前，竟然也没有半点屈服之意，莫非真以为自己是吃素的？ 莫非真以为自己不敢动手？ 实际上，他还真的不能动手！ 是的，是不能，而非不敢……当然，话说来，这和不敢其实也没有不同。 这时候，一阵风声从空中刮过，那狂风是如此的强烈，竟然将符文的光芒也压制住了。 卫天行的身影出现在石阶上，以一种非常霸道、非常强势的姿态。 东方墨也就借梯下台，他转过头，望向卫天行。 “卫兄，来得好快……” “没有你快！” 卫天行回了一句，语气有些硬邦邦的。 走到了这里，什么伪装都没有了，先天高手也是人，所谓养气功夫不要也罢。 他望着绿海，那里，卫南正步履蹒跚地走来。 在他身后，顾小召的速度快了许多，就像山林中的野猪一样在狂飙直进，和他相比，卫南的速度和龟速真的没有什么区别。 不一会，顾小召也就超过了卫南。 在东方墨等人眼中，顾小召和卫南之间只有十几步的距离，两者完全可以看到彼此。 然而，当顾小召从卫南身后超车的时候，卫南的眼里根本就没有顾小召的存在。他睁大着眼睛，视线落在手中的一枚青铜镜上面，死死地盯着镜面，一眨不眨。 这枚青铜镜乃是一面法器，卫南也是通过镜面上的符文变化这才走到了绿海的正中间。 这面青铜镜乃是卫家祖传，镜面上篆刻的符文对虚空灵气变化非常敏感。身处阵中，包括肉眼的五感全然失灵，就连第六感也就是神念也会被迷惑，若没有这枚法器，卫南早就被虚空裂缝所吞没。 顾小召从卫南身边经过的时候，扭头望了他一眼，这一眼有些不经意，并未停留，而是一扫而过。 然而，小塔前石阶上，卫天行和东方墨却相互对望了一眼。 他们能够确定，这顾小召真的有看破幻境的能力，能够直面真实界，并不仅仅是物质界，还包括物质界的背面，这种能力非常的犀利。 也不知道是他的本命神通，还是修炼的秘法？ 要知道，就连东方墨和卫天行都没有那样的天赋，一个是靠着破界符，一个则是蛮干。 “轰！” 一声巨响。 空中破了一个大洞，七彩的虹桥被震散，露出了绿色的天穹，一个金色的影子穿过那个大洞，往地面直坠而下，就像是一块金色的石头。 这家伙正是那头金色猿猴。 起初，它依旧在卫天行等人的视线中，在远离小塔的绿海海面上，然而，一个眨眼的功夫，它的身形也就消失了，被一道虚空裂缝所吞没、 原以为这厮不死也要丢掉半条命。 岂不料，这家伙竟然凭借一股蛮力硬生生地打破了虚空裂缝，从虚空中钻了出来，神奇地出现在石阶上，手里面依旧持着一根金黄色的木棍。 “嗬！” 金猴向着卫天行等人龇牙咧嘴，露出满口獠牙，金色的毛发甩动，甚是凶猛。 卫天行冷冷地盯着那个金猴，却没有动手的打算。 在秘界中，他和那金猴交过一次手，那一次，他虽然将那家伙逼退，自己却也没讨得了好。若非万不得已，他不想和这凶兽动手。 这金猴最喜欢的就是战斗，以前在日落峡，从来就没有固定的地盘，总是喜欢闯到其他凶兽的地盘上去，也不是想要抢对方的地盘，就是想打一架。 可以说，就算是在日落峡，它也是神憎鬼厌的角色。 虽然，它也带着几个小弟，只不过，这些小弟其实当得都不心甘情愿，不过是被暴力镇压所致。 瞧见卫天行之后，金猴便想要冲过去动手，尽管它只是孤家寡人，卫天行这边却人多势众。不过，这算不了什么，这家伙最喜欢的就是以寡敌众。 不过，它却忍了下来。 能够压制它战斗本能的自然是更为重要的东西，那是身体内血液的呼唤，那是来自祖灵的声音，正不停地从七层小塔中传来，它须得进入其间，须得获取祖灵的遗血，如此，方能更进一步，成为日落峡的王。 那时候，它要带着凶兽们冲出日落峡，打出横断山脉，恢复祖上的荣光。 杀光所有人类！ 绿海之中，不时有凶兽被虚空裂缝吞没，它们没有金猴那样的能力，没一个能闯出来，最终，要嘛被切割成两半截，要嘛就消失无踪。 金猴蹲在地上，搔首弄耳，急不可耐。 就在这时，顾小召冲到了最前面，站在石阶前，他整理了一下衣衫，面带微笑，轻轻向前一跨，便穿过七彩的光幕，站在了石阶上，站在众人面前。 “大师姐好，各位前辈好……” 他微笑着拱手作揖。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金猴上，先是好奇地看了一下对方的造型以及手中的木棍。但凡有着地球华国记忆的轮回过客，瞧见这家伙，都会忍不住想起那个家伙。 美猴王、至尊宝、齐天大圣、斗战胜佛…… “呲……” 金猴向顾小召龇了龇牙，露出一双獠牙，威吓了一下顾小召。 顾小召微微一笑，没有理会它。 他走到同样面带微笑的慕小桑面前，双手肃立，面色平静，目光如水深沉。 慕小桑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很好，小师弟，你很好！” 东方墨阴沉着脸。 这时候，他没有催促慕小桑拿出金蛟剪。 因为，卫南正缓缓向着小塔靠近，虽然步履很慢，虽然好几次都是在最后关头才躲过了虚空裂缝，他终究还是在慢慢靠近。 第二百零七章 一触即发 人齐了！ 准确地说，是人和凶兽都齐了！ 人这一方，一行人除了放弃的秦先生之外都有惊无险地通过了法阵，来到了小塔前。 凶兽那边，除了金猴之外，尚有一条银白色的小蛇，这小蛇口含雷电，一呼一吸之间，隐隐有电光闪烁，雷声轰鸣。这银蛇能靠着神通闯过法阵，不曾被虚空裂缝吞噬，终究还是有着几把刷子，不能轻视。 当然，绿海之中尚有一些凶兽在挣扎前行。 不过，东方墨等人不可能等着那些凶兽，卫南一踏上石阶，尚未休整，东方墨就催促慕小桑快点踏上石阶，前去小塔的塔门前。 之后，再把金蛟剪放出，马上打开塔门，让大伙儿一起进入传承之地。 对此，卫天行没有反对。 要等着卫南和简大娘恢复状态，也就要耗费一些时间，那时候，说不定有更多的凶兽闯过法阵。那样的话，人类修士和凶兽之间的力量对比就会发生改变。 乃是不智之举。 简大娘在慕小桑担心的目光中挣扎着站起身，一旁，顾小召神情淡然，无悲无喜。 卫天行瞧了卫南一眼。 卫南在脸上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声音略显沙哑地说道。 “叔公但请放心，我没事……” 慕小桑深吸一口气，向前疾走，很快，就走到了第二层的石阶前。 就在她准备拾阶而上之时，面前石阶上符光闪现，一股无形威压当面压来。 慕小桑抬起脚，踏上了第二层石阶。 脚下，不时有符光闪现，仿佛生出了一朵朵莲花一般，给人的感觉甚是飘逸。 “你们先走……” 卫天行和东方墨互为犄角，一左一右站在石阶上，盯着不远处的金猴和银蛇，目光满是警惕。 这时候，绝不容许这两个家伙坏事。 随后，顾小召、卫南、简大娘三人跟在了慕小桑身后，拾阶而上，向着小塔行去。 七层小塔，每一层高不过一丈，七层加起来，亦不过五丈左右。 石阶不高，十三级而已。 然而，短时间内，慕小桑等人却很难跨上去，每踏上一级石阶，都非常困难。 顾小召站在第八层石阶上，深吸了一口气，真气在丹田激荡，身上的衣衫无风自动，簌簌作响。 全身的骨骼也在咯吱作响，像是要散架一般。 石阶上弥漫着无形的威严，每上一级，威压便会加大，从四面八方向你涌来，不停地挤压、不停地打磨、就像是被磨盘在身上不停碾压一般。 现如今，慕小桑正站在第十级的石阶上，高昂着头，全身火红，隐隐有火焰的虚影在闪耀。 凤凰真煞已然运转到了极致。 简大娘也站在第十级的台阶上，这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也还轻松，之所以未曾再往上行，不过是在等候慕小桑。可惜，这些石阶须得自己凭着实力攀援，其他人就算有心 ，也是爱莫能助。 抬脚…… 缓缓地提在空中，顾小召的身形巍然不动，虽然，身体感受到的威压成倍地增加。 照雪观心法运行，心如冰雪，外界不扰，心中只有一个意志，一个坚强的意志。 踏上去！ “哗啦！” 一声虚空破裂般的声响，阵阵气浪翻滚，符文的光芒一闪一灭。 顾小召的两只脚，右脚踩着第八层石阶，左脚踏在第九层的石阶上。真气在体内鼓荡，沿着经脉狂涌，最终，落在右脚的涌泉穴，向外冲去。 真气击打石阶，符光闪烁。 随即，顾小召提起右脚，踩在了第九层的石阶上，身子微微摇晃，却不曾往后摔倒。 下方，第七层石阶，卫南瞠目结舌地望着顾小召，他真心不明白顾小召是怎样做到的。 自己乃是炼气境中阶，对方却只是炼气境初阶，还不知天高地厚地符武兼修。 然而，这一路行来，自己就和一个废物差不多全靠卫天行保护方才走到了这里。 对方呢？ 完全凭借的是他的实力，就算是自己和东方墨师徒两人都在背后给他捅刀，也被他安全地躲过，真心不知道是怎么做到的？ 或许，对方才是有大气运之人。 这一刻，卫南忍不住怀疑起人生。 他叹了叹气，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将瓶内的丹药一股脑地倒入口中。顿时，一股黑气在他脑后升腾，弥漫在距离头部半尺高的虚空。 “呔！” 卫南怒喝一声，脸上泛起红潮，真气激荡，双脚连环向前踏出，一口气往上爬了两级石阶，最终，来到了第九层石阶上，随后，一屁股瘫坐在地。 虽然筋疲力尽，他心中却是欣慰的，终于追上了顾小召，哪怕是凭借的丹药的力量。 然而，下一刻，卫南继续傻眼。 他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时候，顾小召已经不在第九级的石阶，而是来到了第十一级石阶上，正叉着腰在休息。 对方刚才一口气爬了三级石阶。 有时候，打击太大，基本上也就没有了感觉，变得麻木不仁起来。 第一级石阶上，卫天行和东方墨仍然在和那两头凶兽对峙，彼此之间，气氛非常紧张。 塔前石阶的状况是这样的。 越是向上，就越是狭窄，就拿顾小召此刻站着的第十一层石阶来说，宽不过三尺，长也不过五六丈。而慕小桑如今所处的第十二层石阶，宽度两尺，长度三丈。 第一层石阶不同，宽有几丈，长更是有着二三十丈。 不过，对卫天行和东方墨与那两头凶兽来说，仍然是摆不开手脚，一旦动手，多半会激起法阵的反应，那时候，也就不知道会遇到什么状况了。 所以，双方只是对峙着，等候着合适的机会。 东方墨和卫天行也想随着慕小桑等人尽快出现在塔门前，只是，他们害怕这两头凶兽搞破坏，唯有留下来盯着这两个家伙。 金猴和银蛇并不对路，曾经在日落峡交过手，银蛇被金猴教训过，所以，两个家伙很难联手。 像金猴这样骄傲或者狂妄的家伙，从不知联手为何物，银蛇晓得这点，也就不会热脸去贴冷屁股。 然而，卫天行和东方墨不知道。 他们以为大家既然种族不同，多半会以种族为阵营相互对抗，所以，下意识地把金猴和银蛇当成了一伙。 当然，他们自己本身也不对路。 说是各怀鬼胎一点问题都没有。 他们也担心慕小桑打开了塔门，自己却因为和这两头凶兽纠缠的缘故，失去了进入小塔的机会，那样的话，评选天云界年度悲催人物，必定会有他们的一席之地。 虽然，两人背对着石阶，石阶上的情景却逃不过他们的注目。 这时候，慕小桑已经站在了最后一级石阶前。 石阶高不过一尺，一抬脚便能踩上去。 然而，这一尺高的石阶却荡漾着最多的符光，就像是漫天的星星在闪烁，每一道符文便是每一个星星，如此，这符文的繁密程度，可想而知。 慕小桑虽然骄傲，却也不敢轻易行动，须得将状态调整到最佳。 简大娘亦是如此，这时候，她脸上的表情也变得凝重。 就在两人驻足不前之际，顾小召出现在了她们身边，和慕小桑并肩而立。 卫南已经被打击得无话可说了。 不过，这家伙也是性情决绝的人物，他不再留意顾小召，也不再和顾小召相比，而是专注于自己脚下。 这时候，借着法器丹药的力量，他也登上了第十一级的台阶，距离最高一层只有两级，代表着咫尺天涯的两级，不过，他坚信自己能够爬上去。 此时，他的双目血红，也不知道是运转秘法，还是嗑药太多眼球充血所致。 回头瞧了顾小召一眼，慕小桑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目光甚是欣慰。 她很为顾小召骄傲。 她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弟兼表弟身上有着大秘密，不过，她并不觊觎那些。 她也有自己的秘密，一个人的道只能自己去走，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机缘，不是自己的机缘去强求的话，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呼……” 慕小桑掉转头，吐出一口长气。 随即，她伸出右手，修长的手指缓缓张开，手指之间留有细细的缝隙，随后，微微翘起，像花一般绽放，在虚空中变幻，施展了一个非常复杂的手印。 一丝灵气从变幻不定的手指间升起，像一缕红色的雾气，忽而上升，忽而下降，忽而凝聚，忽而散开，最终，变成一条红色的小蛇，钻入了慕小桑的手腕。 准确地说，是钻入了她手腕上戴着的那个红色的玉镯内。 “吼！” 一声低吼响起。 这声音在虚空中飘荡，符光震荡，灵气狂乱，天空的七色彩虹一阵摇曳，像是一座即将垮掉的虹桥。 一时间，风云变色。 第一级石阶上，听到这声音，各有反应。 东方墨面露喜色，他知道这是慕小桑准备将金蛟剪放出，据传金蛟剪内藏着一头蛟龙的一丝残魂，现在看来，这个传言无误。 卫天行虽然没有露出喜色，却也眼神一亮。 倒是两头凶兽，它们的反应更是激烈。 听到这吼声，那条银蛇整个身子都盘了起来，非常焦躁地吞吐着蛇信，雷电之光隐现。 总的说来，畏惧居多。 金猴则不同，它听到这声音，猛地站起身，将木棍抗在肩上，气势雄浑狂霸，非常的强悍，隐隐有着向这声音的主人发出挑战的意味。 战斗，仿佛一触即发！ 第二百零八章 龙吟 龙吟！ 说实话，不管是东方墨还是卫天行，抑或那两头凶兽，其实都没有听过龙吟。 许久以前，天云界倒是有龙的存在，不过，在第一次神战之前所有龙族就和凤凰等神禽瑞兽离开了，不知道去了何处，或许是更高层次的世界。 所以，现在的人不可能见到真实的龙，也不可能听见龙的声音。 然而，听到那声音的第一时间，他们确定那是龙吟。 那声音其实并不算大，在物质界中也传播不远，然而，整个秘界中所有的生物都听到了那个声音，神魂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惶恐和不安。 这便是龙威。 据说在远古巨龙面前，只有很少的生物例如凤凰之类的方能行动自如。 大部分生物都会俯身伏地，不敢直视，难抵其威。 不过，这并非真正的远古巨龙，甚至不是巨龙，只是一只蛟龙的一丝残魂。 即便有着龙威，即便依旧能够引起生灵们体内那一丝远古血脉的震撼，终究，并不能彻底压服他们。也就那尾银蛇，因为它体内有着一丝稀薄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龙的血脉，方才有这么大的反应。 至于那头金猴，似乎远祖和龙族就是对头，听到这声龙吟，立刻就有了反应。 见到那金猴站起身，便要往石阶上冲来，卫天行忙深吸一口气，后脑，一卷经书的虚影若隐若现。 这时候，东方墨却不进反退。 虽然，他面向着那两头凶兽，身形却在不停往后退，转瞬间，便上了三层石阶。石阶上的威压对他没有威胁，上面的符文光芒被其压制，无比黯淡。 妈的！ 卫天行心中暗骂一声。 差点被这家伙摆了一道！ 这种情况下，他自然不会选择和那金猴硬抗，虽然，那尾银蛇看上去没有了什么杀伤力，万一，那家伙是假装的呢？要是一起冲上来，自己虽然不惧，耽误了进入小塔的时间那就不好了。 所以，卫天行没有丝毫犹豫，立刻抽身后退。 金猴就这样将木棍抗在双肩上，一摇一摆地向前行来，整个气势可以用五个字形容，那就是狂霸帅酷拽！ 这时候，慕小桑踏上了第十三层石阶。 在她身上，荡漾着金色的光芒，在头顶，一条金色蛟龙的虚影盘旋着。 金光之下，乃是一片火红，像火海一般沸腾的火红。火海的中心，一只凤凰在振翅飞翔，虽然，体型娇小，却洋溢着一股让人不可小视的骄傲。 这便是慕小桑的本命。 龙、凤凰、麒麟、玄武此乃传说中的四灵，龙族为众鳞虫之长，凤凰则是禽类的老大，彼此之间，几乎是老死不相往来，即便是远远地撞见，也会各自避开。 然而，两者之间却有着气机牵引。 当那头金色蛟龙的残魂从金蛟剪中冲出来之后，也就引动了慕小桑身上的凤凰血脉，于是，一只凤凰的虚影从她身上跃了出来，在火海一般的凤凰真煞中游荡。 这便是慕小桑观想出来的本命。 在那一刻，她突破了阻挡她多年的障碍，踏入了炼气境高阶，也算得上是一流高手了。 金色蛟龙的虚影出现在空中，面前，正是那座七层小塔，看上去非常普通简陋的青砖小塔，上面爬满了青苔，若不是样式古朴奇特，就和每个小城附近山上修建的镇魂白骨塔并没有什么区别。 这蛟龙头上无角，头上只有一块高高隆起的红色肉瘤，身下已经长出了四肢，只不过，并非五爪，而是四爪，比蛟要强，却又不是龙，介乎于两者之间，所以称之为蛟龙。 看样子，这蛟应该是在雷劫准备化龙的时候被人趁火打劫抹杀，一丝残魂被用来祭器，也就是金蛟剪的由来。 蛟龙全身都是宝，即便是最差的蛟龙血，就算不拿来合药，非常奢侈地用来泡澡，区区一同蛟龙血，便能让一个不曾修炼过的家伙瞬间炼体境大圆满。 当然，只要他的意志能够承受得住蛟龙的霸道。 事情也的确是这样。 这蛟龙的确是在渡劫的时候被远古方寸宗的某个高人偷袭，将其斩杀。 龙血龙肉被拿来合药，龙骨龙筋被用来炼器，这金蛟剪的本体便是那头蛟龙的一块喉骨，再加上一截龙筋经由大器师耗费几年时间祭炼而成。 法宝出世那一刻，曾引起风云变色，雷电交加。 之后，在雷劫降临之际，硬生生将那头蛟龙的残魂灌入法宝之内，让其成为器灵。 只是，这残魂依旧有着自我意识，就算被镇压被剥夺，仍然没有丝毫屈服。 故而，这金蛟剪非高人不能驱使，整个远古方寸宗也就只有寥寥几人能够驾驭。偏偏对这些人来说，这法宝的效用聊胜于无，他们若是和强敌交手，这金蛟剪根本就派不上用场。 最后，这金蛟剪也就放入了藏经阁，被藏经阁所镇压，在藏经阁内，有着远古方寸宗上万年的传承，每一本典籍都有着灵性。 最重要的是，藏经阁的器灵乃是一个狠角色，就算在方寸宗，也是无敌的存在。 区区一个蛟龙的残魂，又不是真正的远古巨龙，自然很快就被降服了。 于是，金蛟剪也就变成了一把钥匙。 一把进出藏经阁的钥匙，只有带着金蛟剪或者有着金蛟剪特意留下气息的人，方能进出藏经阁。 这秘辛是东方墨从天庙的某个天人那里听来的。 在世人或者大部分天云界修炼者眼里，天人都是高高在上，神圣不可侵犯的神仙，只能膜拜、只能尊敬、只能畏惧，不能靠拢，不能亲近。 实际上呢？ 东方墨被师门选中，送到了益都天庙做事，一步步往上爬，成为执事之后，也就有了和后山的那些天人接触的机会，在他看来，世人对天人的印象不可信。 其实，天人和修行者们相差不大，也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只不过，表现得比较淡漠罢了。 当然，这其中，高高在上端着架子不和他们这些执事交流的天人是大多数。 不过，也有一些逗逼。 东方墨侍奉的那个天人就是一个逗逼，喜欢伪装成普通人在益都的大街小巷闲逛，时不时做出一个哭笑不得的事情来，例如打抱不平，锄强扶弱之类的，经常弄得那些豪门世家的子弟鸡飞狗跳。 最可笑的是，他从来不用自己的真本事，只凭借一双拳头闯天下，大部分时间都是除魔卫道不成，反而被魔头一阵痛揍，每次都顶着一个猪头回来。 在这期间，东方墨帮他解决了很多麻烦。当然，这个说法不准确，准确地说，东方墨是帮那些所谓的邪魔解决了很多麻烦。 诚然，那个天人除魔卫道不成，但是，魔头也不能太猖狂啊，要真是惹怒了那个天人，那就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情，而是整个家族的事情，也不是整个家族的事情，而是整个蜀国的事情！ 所以，东方墨每次都会在事后出现，告诫那些胆大的魔头们，莫让他们惹祸，万万不能做先前那个侠士不许他们做的事情。 那个天人最喜欢新鲜的事情，对天云界的一切都非常好奇，只是，出于某种原因，他似乎不能离开益都的范围，也就只能在益都闲逛，最喜欢的就是到酒楼茶肆，听那些普通人吹牛打屁，自己也参与其间，乐呵不已。 东方墨投其所好，也就给他讲了不少益都之外的事情。 为此，还特意请了不少走南闯北的家伙在府上，专门为他提供新鲜的故事和风土人情，然后，他在侍奉那个天人的时候，就讲故事给那个人听。 如此，一千零一夜之后…… 嗯，总之，那个天人对东方墨的观感很好，也就喜欢讲一些远古的秘辛给东方墨听。 知道东方墨出身方寸宗之后，也就把远古方寸宗的故事告诉了东方墨。并且，他知道东方墨身上有着远古方寸宗的传承，不过，他没有在意。 他只是替东方墨惋惜，这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不但不可能踏上飞仙台日后与他为伍，就连神符师也没有希望，境界只能维持在大符师，止步不前。 因为，他修炼的核心功法有着缺陷，没有后续功法。 这时候，改练其他功法也已经来不及，甚至还不如保持现状。 听那人一说，东方墨心都凉了。 这些年，他也有在寻找功法后续，当然，奔波数十年，依旧一无所获。 后来，那个天人提到了远古方寸宗的传承之塔。 说是当初远古方寸宗破门那一战，甚是惨烈，那方寸宗表面上修习符道，其实，却供奉着邪神，妄图改天换日，最后，事情败落，全宗被灭。 只不过，破宗之后，却没有能寻到邪神踪迹。 同时失踪的还有方寸宗的传承之塔，在破门的那一刻被宗门大能扔到了虚空裂缝之中，不知消失在何处。不过，通过推算，当知是在天云界，也就在这西南一带。 具体位置不可知，因其落入了秘界之中，扰乱了天机。 所谓方寸宗的秘传，天人自然是不感兴趣的，要不然也不会将金蛟剪赐予慕小桑。 是的，他只是偶遇仍然梳着羊角辫的慕小桑，非常欣赏那个小女孩，也就把金蛟剪送给了对方。表面上是给了观海君，若不是他允许，观海君怎敢转赠他人，哪怕这个人是自己的女儿。 这也是东方墨不敢对付慕小桑的原因。 处处小心，终于走到了这里，眼看心愿就要完成，东方墨怎可能在这关键的时刻和凶兽缠斗，就算让那些凶兽进入传承之塔又如何，双方需要的东西都不一样。 所以，他选择了后退。 卫天行也在后退。 很快，最上层的石阶也就变得拥挤起来。 第二百零九章 入塔 金色蛟龙的虚影在七彩红光中荡漾，像是脱出樊笼的飞鸟，奇特地带给了人一种类似愉悦的心情。 随后，蛟龙的目光落在七层小塔之上。 刹那间，愉悦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愤怒，一种无法用言语描述的愤怒，这愤怒像火焰，能够将一大片绿海全部蒸发掉的愤怒火焰。 这之前，蛟龙的残魂一直在时睡时醒中度过，沉睡的时候多，清醒的时候少。 毕竟，对一个囚徒来说，在漫长的囚徒生涯中保持清醒未免太过痛苦。 金蛟剪在被天人交给慕小桑之前，一直是被当做玩物收藏，许多年前，它被人从方寸宗带回了上界。 在上界，它算是见光死。 它绝不能有一丝气息透露出来，那方天地的天道法则可不比天云界，一旦发现异物，很少能给你瞒天过海的机会，几乎是一出现就会被抹杀。 所以，它就只是个玩物。 直到数十年前，它被某个天人带入下界，回到了出身之地天云界。又过了几十年，被那个天人赐给了慕小桑，之后，十余年时间过去，它终于得以重见天日。 经过漫长的沉睡，蛟龙的这一缕残魂依旧没能忘记方寸宗这个死敌。 当初，天人降世，大举进攻方寸宗，它也被方寸宗的术士驾驭着参加了战斗。因此，它对那一战的记忆非常清楚，毕竟，那场战斗让它心情格外愉快。 禁法的存在，让它不得不为方寸宗作战，并且，须得尽自己的力量，不可能出工不出力。 即便如此，它还是欢快的。 当瞧见那些一个个自命不凡骄傲狂妄的修士像雨点一般陨落的时候，那种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后来，驾驭它作战的那个修士陨落，它重新回到了金蛟剪里面，重现黑暗。 不过，它隐隐能感觉得到外界的状况。 所以，它知道方寸宗已经灭门，不复存在。 然而，好不容易出来之后，却瞧见了那座小塔。 要知道，当初它可是被塔灵欺负得很惨。塔灵仗着有方寸宗的法阵支持，用尽手法来折磨它，逼迫它不得不低头，变成了一枚钥匙，成为通行令牌。 奇耻大辱啊！ 要知道，它可是骄傲的蛟龙，要是当初方寸宗那个妖人不趁火打劫，自己一旦渡过雷劫，就能回到所有龙族的家乡，龙空山。 “嗷！” 又一声龙吟，金色蛟龙的虚影向着七层小塔扑了过去。 方寸宗已然不复存在，那个塔灵多半也已经陨落，既然如此，那就怪不得老爷我痛打落水狗了！ 就在蛟龙虚影冲进符光之中的时候，塔身突然一阵震动。 符光闪现，一闪一灭之间，有什么存在正在苏醒，一股非常强大的气息从塔身传来，瞬间，扫遍了整个秘界，就像是某人睁开眼，看了看四周。 那一刻，卫天行也好，东方墨也好都像全身被看得通透一般，感觉没有什么秘密能逃过那个存在的法眼。 眨眼间，身上冷汗直冒。 那头银蛇更是不堪，趴伏在石阶上，就像是有谁拿着它的尾巴使劲抖了抖，全身上下就像散架了一般瘫软着，这时候，就算是一个小孩子，恐怕也能把它当草绳子来玩。 唯有金猴，依旧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 他大张着嘴，獠牙尽露，眼神中满是不屈，不管是龙威，还是这强大的存在，皆不能让其俯首低头。 这会儿，依旧扛着木棍，向前而行。 卫南也有些不堪，全身汗如雨下，瑟瑟发抖。 简大娘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无神，眉心天宫，符箓滴溜溜地旋转着，就像是被狂风吹拂。 慕小桑依旧高昂着头，剑一般的双眉飞扬而起，眉心处，一只凤凰的虚影忽隐忽现。 在她身旁，顾小召微微低头，后背稍微有些佝偻。 就像是无法承受那巨大的压力一般。 其实，那股威压对他毫无敌意，不仅没有压制他的意思，反倒是像水一般融入识海之中，被元神所吸纳。瞬间，顾小召的神念又强大了不少，神念的强度和深度已经远远胜过了正式的符师简大娘和万四维。 之所以将头低着，无非是不想暴露于他人前。 虽然，这时候，所有的人包括凶兽都在对抗那股威压，也没有闲情逸致来观察他人，但是，对顾小召来说，再是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说起来，这只是那个存在被蛟龙的残魂惊醒，睁开眼罢了，威压乃是无心发出的。 这时候，蛟龙的残魂却像是被吓了一大跳的兔子，尾巴一转，竟然调转了方向。 随后，它向着慕小桑冲来，想要钻到金蛟剪里面。 它原以为经过那一战，这七层小塔的塔灵已然陨落，却不想那家伙居然还在，竟然被自己惊醒，而自己先前那耀武耀威的样子多半也被瞧见了。 完蛋了！ 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蛟龙依然没有忘记当初，那些折磨和蹂躏直到现在依旧篆刻在神魂深处。 所以，它转身就逃。 然而，一切都晚了。 七层小塔上空，突然风起云涌，七色虹彩一阵摇晃，消失不见，塔身上，无数符光闪烁，塔尖上也就多了一个黑洞，黑洞像漏斗一般。 随即，蛟龙的残魂被黑洞吸入其间。 之后，塔身突然崩塌，就像是砂砾一般从上往下崩塌，黑洞落下。 一股巨大的吸引力传来。 踏上了石阶的生灵，六个人、两头凶兽全都没能扛过那股吸力，纷纷投入了黑洞之中。 下一刻，黑洞消失不见。 这片绿海之上，也就没有了七层小塔的身影，整个秘界唯有绿色盎然，生机勃发，不再存在异类。 当初，纠缠着顾小召的那个意志顿时活跃了许多，洋溢着愉悦。 顾小召跃入黑洞之中，感觉很好，就像胎儿在母亲的子宫内，就像离乡多年的老朽重回家乡，一切都是那么的温暖，不管是熟悉亦或陌生。 顾小召置身在虚空之中，不知上下左右，不知东南西北，唯有，无数星星闪烁，不时从身边掠过，只要一伸手，便能将其抓住。 这是什么地方？ 七层小塔之内？ “穆罗，你来了……” 就在这时，有声音在识海中回荡。 第二百一十章 神性 在被小塔吸入那一刻，顾小召身上荡漾出的正是蚁后的气息，也就是被秘界外那头巨兽称之为穆罗的气息，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在精神位面的交锋，散发出这种气息的他最为强大。 事出突然，自然要保持强大的状态。 随后，他方才有着回家的感觉。 识海中，这声音突兀的响起，元神却没有因此而惊讶，就像那声音本该出现一般。 当顾小召的神魂散发出那种气息的时候，颇有些神降的意思，整个人变得虚无缥缈起来，对外界的一切感知变得淡漠，欲望也渐渐消退。 所谓神降，乃是九重天世界的术语。 九重天，乃是神道世界，以香火信仰成神得道，位于最高层的自然是天庭，天庭又分为九重天，每一重天有着一个天尊，九大天尊主宰九重天的三千小世界。 这三千小世界，皆以人类为主体。 人类世界，神庙林立，乡村有山神土地，水里有河伯江侯，城里面有着城隍庙，除此之外，每一个地方都供奉着神灵的神像，那地方便是那个神灵的地盘。 就拿飞来峰的紫霞真君来说，她就掌握着三个小世界，和其他真君分享着其余十几个小世界。在她统治的小世界内，除了供奉九大天尊的神庙可以存在之外，人们只能建立以她为主的神庙，在一旁侍奉的诸神神像则是飞来峰众人。 在她和其他真君分享的十几个小世界内，那就不一样了，远没有她独自控制的世界和平。 在这些小世界内，凡俗人等经常为了自己的信仰和信奉其他真君的凡人作战，称之为香火之战。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神道世界需要的是香火信仰。 香火信仰越多，你的神力就越强大，神格就越凝实，就越能有机会渡过天人五衰。 所以，对九重天的所有修行者来说，香火信仰非常重要。 当然，他们虽然为了香火信仰在争斗，这种争斗却是在规则的范围之内，不能超越规则。不能为了争夺信仰，就将异神信徒全部杀死，就像地球上发生的宗教战争一样。 地球上，西方的某个宗教把信徒称之为羊群，教廷的神父则是牧羊人。 在九重天，这个比喻更为恰当。 所有信徒都是羊群，神灵则是羊群的主人，其中，像九大天尊这样的大能乃是大牧场主，像紫霞真君这样的也算是小有资产，再往下的那些神灵，也就是一些小牧场主。 你可以通过各种手段打击别的牧场主，但是，你不可能为了夺取那片牧场，就把对方的羊群全部干掉，那样做的话，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嗯，话题扯远了，回到神降这个说法上。 所谓神降，也就是信徒请神上身，这样做，要嘛是主持某种宗教仪式，要嘛就是和敌人拼个你死我活。 信徒足够虔诚，又通过某种仪式得到了神灵的注目，便能请神上身。 那时候，神灵的一丝意志便能灌入信徒的识海，控制他的身体，施展神术。 那时候，信徒的元神也就会被剥夺一切欲望，变得无悲无喜，仿佛自己也变成了俯视众生的神灵。 有着九重天的记忆，顾小召也就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并不陌生。 那个被称之为穆罗的神秘意志，应该是一缕神性。 是的，穆罗肯定是某个陨落的土神，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仍然保持着一缕神性。 或许是横断山脉地形特殊的缘故，这神性方才能躲过天云界的天道法则，像耗子一般偷偷摸摸地存在着，依附在或许和他有着因果牵连的噬灵蚁蚁群之中。 这样的事情并非不能发生。 天云界只是一个小世界，被神符门统治亦不过数万年，说起来，这还是一个新世界，自然会有很多破绽出现，要不然，也不会有什么域外天魔存在。 前面说过，神符门没出现之前，这片天地站在食物链顶端的并非人类，而是凶兽，以猛犸为尊，除此之外，尚生存着飞龙，凤凰，麒麟等神禽瑞兽。 当时，天云界的天道法则并非现在这般。 那时候，天云界的位面之心有着自我的运行法则，虽然简陋粗糙，却也在自我修正，自我进化之中。 天空中那十个太阳便是天云界自我意志的某种具现，太阳乃是天云界的神灵，有着神性，渐渐地，也有了自我意志，所有的土神也就先天神灵都是这般产生的。 第一次神战，太阳陨落，位面之心被神符门的大能夺取，之后，被法阵奴役、转换，渐渐地，天道法则发生了改变，这方世界的修炼方式就变成了武道为主，符道为尊。 神符门的那个大能只能做到这个程度。 他不可能彻底改变天云界的法则，要是能做到，这方世界也就只会存在符道，不会有武道修炼。这武道修炼乃是天云界本身的法则，当初，那些凶兽的战斗都以身体和本命神通为主，所谓本命神通，其实便是真气的运行法则。 人类以此为师，也就有了武道的存在。 十个太阳被斩落九个，唯有一个也被剥夺了神性，变成了纯粹的照明取暖工具。 但是，并非所有太阳的神性都被彻底剥离。 像落在日落峡的那一位太阳，躯体虽然化为了高山沟谷，神火也被抢夺，然而，因为虚空裂缝的存在，却难得的保留了一丝神性。 如今，在顾小召识海中唤着穆罗名字的便是那个残留的神性。 这声音进入识海之后，瞬息之间，便和顾小召的元神进行了交流，也就是说，几乎是眨眼的功夫，顾小召脑海内也有多了许多片段，晓得了很多过往秘辛。 当时，这神性其实已经没有了多少自我意志，只是一种单纯的存在，就像被顾小召通过石碑夺取的穆罗的意志，这穆罗，同样带着一丝神性。 但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使得这神性恢复了些许的自我意志。 其实，这才是远古方寸宗灭门的原因。 那时候，方寸宗的一名弟子来衡山游历，进入了日落峡，获得了大量奇遇，将那丝神性带离了日落峡，带回了方寸宗，通过某种秘法瞒过了天道法则的监视。 那弟子其实并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方寸宗以武道修炼为主，符法也有，基础核心却不是天庙传授的符箓，另有体系。 方寸宗是大派，里面也有类似法相真人这样的存在，甚至远比法相真人还要强大。 那个时候，神符门对这方世界的统治根基尚没有像现在这般牢靠，依旧有不少其他位面的存在通过时空缝隙进入天云界，发生了好几次位面战争。 为了更好地控制这片天地，天庙传下发令，所有符师都必须受箓之后才能施展符法。为此，神符门的那个大能又出手了一次，建立了类似魔网这样的玩意。 打个比方，就像你在家里上网一样，就算电脑好好的，但是，要是没有网络，自然也不可能上网。 天庙传下的那张符箓就相当于运营商给你的路由器，只能通过它上网。当然，运营商也可以随时断你的网，就算你交钱也没用，因为，权力掌握在它手里。 神符门弄出符箓这一招，就是这个目的。 方寸宗自然不想任人宰割，想要掌控自己的命运，自然对神符门的决定不满。 于是，他们有了别的想法。 那丝被弟子夺去的神性也就派上了用场，方寸宗的大能准备以此为基础，避开符箓的控制，仍然保持着独立的修炼体系，不想把宗派的生死交予他人，哪怕这些人是高高在上的天人，是不可一世的神仙。 就这样，这丝神性被方寸宗放入藏经阁，当成了塔灵，利用阵法慢慢培育，想要重新点燃神火。 于是，渐渐地恢复了一些自我意志。 有一天，神火也点燃了。 神火点燃了的那一刻，天人降世了，大举围攻方寸宗，也就有了当初顾小召在石碑世界所见到的那一幕。 后来，神火熄灭，方寸宗的传承之塔被扔回了日落峡，进入了秘界。 这秘界即是一种保护，也是一种禁锢。 随着时光的流逝，神性陷入了沉睡，刚刚诞生的一丝自我意志也在慢慢消散。 直到顾小召等人进入此间。 穆罗！ 穆罗其实是一名神将，归属于他统率的神将，其实，也可以说是他的一缕分神，因为，穆罗是他从自身元神上割裂下来的一缕神性所生成。 渐渐地，有了自我意志之后，便被称之为穆罗。 穆罗有着自我意志，能够控制飞虫之类的小生物，这是他的神性表现，所以，陨落之后，一丝神性依旧能依附在噬灵蚁群之上。 随着这声音，一股庞大的意志进入了顾小召识海。 顾小召无从反抗，他也没有反抗，有着穆罗意识的他不可能反对这存在，因为，它来自于它，它其实是它的一部分，就算是被吞噬也会心甘情愿。 然而，顾小召并非真的穆罗。 通过石碑，他夺取了那一丝神性，也有有着穆罗的气息，但是，他有着自己的自我意志。 他不可能任由这存在的意志取代自己。 第二百一十一章 又遇夺舍 神性如海，浩浩汤汤，无边无际。 即便只是一丝残存的神性，纯粹精神层面上的存在，那种威压也非一般的修行者可比，就算是法相高人当面，恐怕也远远不如。 不过，顾小召感受不到这威压。 因为，穆罗也属于这神性的一部分，只不过是主流和支流的区别。 现在，主流和支流要合流。 这是一种生存本能，同属一源，又各自残缺，自然想融合在一起。 只是，如何融合这是一个问题。 一般情况下，都是主流吞噬支流，何况，穆罗残存的那一丝神性也远不如那个存在强大，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应该是对方将穆罗吞噬掉。 这是正常情况下，实际上，现在的情况并不正常。 数万年过去了，那个存在陷入沉睡之中，自我意识在时间的冲刷下已然消耗太多，能够喊出穆罗亦不过是回光返照，之后，便彻底失去了自我意志。 神性、神火这两者缺一不可，两者合一方能成神。 只有神性，没有神火，就相当于一辆汽车没有引擎，从外表看去和真正的汽车一般无二，实际上，徒有外表，没有汽车的实质。 至于神火，没有神性就点燃神火，不过是自焚的另一种说法。 神火是引擎，却也需要汽油或者柴油来驱动。 神性便是汽柴油，若是没有那玩意，就算是一辆完整的汽车，同样是徒有其表。 缺少自我意志的神性只能凭借本能行动，所以，顾小召进入小塔之后，便被那存在拉入了自己的精神世界，他如今所在的这片虚空乃是那个存在创造出来的。 真实与虚幻，在乎一心。 正常情况下，穆罗的意志多半会被那个存在吞噬，为其添加养分。因为，它本出自于对方，在两者都没有自我意志的情况下，它只会非常顺从地接受这个结局。 然而，穆罗并非穆罗。 顾小召已然夺取了穆罗残存的那点神性，相当于鸠占鹊巢，也就是说，这鸟巢已经换了新主人，具有了自我意志，肯定不愿意失去这地盘，哪怕回巢的鸟儿是原来的主人。识海内，满是银色的光辉。 所有的银色光辉皆来自那个存在，即便只是残存的一丝神性，对顾小召的识海来说，未免也太过雄浑了一点，就像拿着一个瓢非要去将一条小溪的水舀干净一般。 并且，顾小召必须保持现在这个状态。 也就是说，他须得伪装成穆罗，这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要维持这个状态，顾小召的神念不够雄浑，支持不了多久的，在这段时间内，他很难将那个存在吞噬。 只能活活地被撑死！ 无数星光从四面八方飞掠而来，钻进了顾小召的身体，前赴后继，就像是被蜂蜜吸引而来的蜜蜂，渐渐地，顾小召的身体变得透明起来，有光从体内绽放，像花一般绽放，最后，变成了一个人形光柱。 这是饱和了的象征！ 然而，在这片虚空中，仍然闪烁着无数星光，它们就像是被磁铁吸引的铁屑，依旧纷纷向着顾小召扑来。 顾小召闭着眼睛，无悲无喜。 身体就像充满了气体的气球一样膨胀起来，以便容纳更多的星光。 然而，这种膨胀是有限度的。 超过了限度，那就只有嘣的一声，最后，化为虚无，成为星光的一份子。 所谓蛇吞象，其实只是传说。 不要说蛇的嘴巴张大之后是不是真能吞下一头大象？就算它能吞下，也不见得能吞落进肚，就算能吞落进肚，也多半会被活活地撑死。 现在，顾小召就像是一头小蛇，狂妄地想吞下一头大象。 更奇葩的是，这并非是他想要的。 诚然，神性这玩意很有用处，然而，对现阶段的顾小召来说，神性可谓毫无作用，他的层次太低，能够运用的手段太少，神性对他来说，更像是一种负担。 然而，一旦被拉入那个存在的世界，这种融合就变得不可逆，最终，不是他吞噬对方，就是对方吞噬他。 一开始，因为顾小召有着自我意志，就算对方的神性远比自己浑厚，融合的过程算是顾小召占主动。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顾小召渐渐支持不住。 他想要主动断开这种连接也是不成，这样下去，似乎只有一个结局。 顾小召将会失去自我意志，被那个存在所吞噬，这具身体不再归属自己所有。 要不想落得这个下场，他就必须坚持下去。 坚持到这个融合过程的消失，坚持到所有的星光都进入自家的身体，坚持到识海世界容纳了所有的银色光芒，将其转换为自己所用。 识海世界，无数银光汇聚，粘稠得就像水银一般，奇怪的是，这些银色光芒远远地避开了空中旋转的那颗符丹，像是对那玩意非常忌惮。 这些银色光华乃是神性的一种具现，神性组成了那个存在，那个存在也是大有来头的人物，乃是天云界这位面之心所产生的意识。 所以，趋吉避凶乃是本能。 这存在躲避的并非顾小召构造观想而出的那颗符丹，这存在忌惮的乃是符丹中的物事，虽然，它并不知道那物事是什么，本能却让它躲着不去接触。 只不过，这银色月华将一条线斩断了。 这条线一头连着顾小召的元神，一头连着石碑世界的石碑，这条无形的线能让顾小召随时遁入石碑世界，只需念头一转，然而，这条线被切断之后，这条路也就走不通。 除非，他放弃伪装穆罗，吟诵明心篇的经文，如此，方能返回石碑世界。 但是，这又有一个问题。 那就是，在放弃伪装那一刻，顾小召的元神就会被这汹涌着蔓延而来的神性吞没，可以说是，一点抵抗能力都不回有，相比对方，他太过弱小。 所以，他没有吟诵明心篇的时间，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瞬间的时间，仍然欠缺。 怎么办？ 后路被断！ 这个时候，无路可走！ 以前被视为依仗的石碑这时候也无能为力，能依靠的唯有自己，能否逃脱这一劫也只能靠自己…… 第二百一十二章 本我真如 心灯一盏，照亮寰宇。 我即宇宙，宇宙即我。 真灵一点，般若生混沌。 …… 顾小召放开了所有念头，任由它们被浩大无边的神性光点淹没。同时，他也彻底放开了对神性的控制，任由自己渐渐失去自我。 唯有如此，没有自我的存在，方才能没有限界。 有我，也就有你，也就有他，也就有了外界，有了相对，有了区别。 分出了你我，分出了内部和外界，也就有了所谓的饱和度，这样说难免有些晦涩。其实，简单一点来说，自我的存在有时候是一种阻碍。 有了自我，也就有非我的存在。 自我对非我也就有着排斥，拒绝，就像天云界的天道法则不允许其他位面法则出现一般，一旦发现，必定会降下劫数，非要将其抹杀不可。 对顾小召来说，穆罗的神性属于自我的一种，因其被石碑转换之后能归自己所用。 那个存在的神性属于非我的一种。 虽然，它和穆罗的神性同出一源，能够非常完美地融合在一起。 然而，这就像内脏移植一样，契合度非常高的内脏移植进入另一个人的身体，终究会产生一点排斥反应，须得动用药物弥合。 这就是自我对非我本能的一种排斥。 正因为有着自我的存在，顾小召才能占据主动，主动吞噬那些失去了自我意识的神性能量。但是，也正是因为存在着自我意识，这种融合吞噬却又出现了危机。 有着自我意识，也就明白自己能做到的限度。 顾小召非常清楚，自己的能力不足以将那浩瀚无边的神性能量全部吞噬，到最后，只能被那无穷无尽的神性星光彻底淹没，彻底失去自我。 这其实也就类似于佛家所说的知见障。 明白不可行，那就真的不可行了！ 这样下去，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顾小召不得不选择置之死地而后生，选择了背水一战，决定赌上一把。 当然，他并没有如此热血沸腾的心理冲动。 他只是念头一转，在无数个方案中选出了一个最危险却可行的方案。 既然害怕失去自我，害怕自己彻底被神性力量吞没，那么，只要驱除这种情绪就好。要想驱除这种情绪，便得先行放弃自我，已然没有了自我，也就不会存在这种情绪。 放弃也有被动和主动的区别。 被动的放弃也就失去了对事情的控制，主动的放弃却代表事情还有转机。 只需将所有念头散去，无悲无喜，彻底融入神性星光之中。 那么，接下来，我即星光，星光即我，没有我，没有星光，也没有神性，只有浩浩荡荡的本源力量。 没有自我，没有非我，只有混沌。 混沌中，一盏心灯，一点真灵，般若自显。 是的，放弃了自我意识，并不代表顾小召彻底放弃，在他元神的最核心的部分，仍然有着本我的存在，那是三世的记忆，那是证明他之所以是他最基本最核心的存在。 只需留下这一点真灵，点亮一盏心灯，就不会在混沌中迷失，也就不会被神性星光彻底淹没。 混沌万千，皆是我！ 茫茫虚空，皆是我！ 神性星光，还是我！ …… 心灯一盏，不是我！ 真灵一点，不是我！ 般若金刚，不是我！ …… 我即是我，我又不是我，飘飘渺渺，虚虚实实，真真假假，混沌真如，宇宙芥子，阴阳变化，两仪八卦…… 在精神世界里，时间毫无意义，可以说是刹那，也可以说是永恒。 若能将此化虚为实，便能形成一个宇宙。 那样的手段，只有渡过苦海，到达彼岸，成就道果，永生不灭的圣人方能作为。 万界之中，并无一人能做到。 圣人出，宇宙灭。 这是一个传说，传说中宇宙本就是圣人的一个梦，圣人若是在梦中醒来，睁开眼，宇宙便会由实化虚，所有的一切不过是一梦而已。 圣人一念，宇宙生灭。 当然，传说只是传说。 对顾小召来说，那是非常非常非常遥远的事情。 现如今，他能否从沉沦中醒来，能否逃脱混沌的罗网，能否不被浩瀚无边的神性星光吞没，能否恢复自我意志，方是至关紧要的事情。 心灯一盏，在黑暗中缥缈。 渐渐地，有歌声响起，在茫茫黑暗虚空中响起。 歌声中，原本莹莹如一豆的灯光渐渐亮了起来，起初，只是如一朵小小的灯花，慢慢地，光芒越来越盛，灯花越来越大，灯花中间，顾小召盘膝而坐，双目低垂。 不知道过了多久，灯光照耀了整个混沌世界。 混沌无边无际，无始无终，灯光亦如是，无边无际，无始无终，两者相生相伴。 灯花中，顾小召睁开眼。 就像从深深的海底冲上来浮出海面一般，所有沉重的感觉一扫而空，整个人就像羽毛一般变得轻松起来，在那一瞬间，所有的回忆画面，包括前后三世的人生记忆全都像潮水一般涌来，汇入心灯之中。 混沌破灭，灯光破灭，真如不再。 顾小召站在虚空之中，披着一身星光，这并非是一种形容，真实情况便是如此。 那个存在残存的神性星光全都被顾小召吞噬一空，渗透进入元神，难分彼此。 顾小召还是顾小召，顾小召却不是原来的顾小召。 他轻轻抬起手，在空中一挥。 “敕！” 嘴里轻喝一声，神念震荡虚空。 刹那间，虚空坍塌。 无数光华闪现，一闪即没，随后，顾小召出现在现实界，站在一个殿堂内，脚下是一块块篆刻着符文的青玉，上面的符光一闪一灭，和空中的星光相互呼应。 有星光在空旷的殿堂上空闪烁飞行。 那是一枚又一枚玉简，散发着晶莹的光泽，在空中穿梭飞行，密集如网，却又不曾相互碰撞。 这就是藏经阁的内部空间。 “停！” 顾小召仰起头，轻喝一声。 刹那间，所有的玉简都凝在了空中，不再飞行穿梭，就像是一颗颗电灯泡。 “散！” 顾小召再次喝道。 玉简继续飞行穿梭。 顾小召抿着嘴角，微微笑着。 第二百一十三章 求魔 “隐！” 念头一转，顾小召嘴里轻哼一声，打了个响指。 万千星光顿时消失无踪，就像从未出现一般，那些飞翔的玉简遁入了虚空裂缝之中，肉眼不可见，神念不可寻，实实在在地隐藏了起来。 仿佛面前有着一扇门，顾小召伸出手，拉住门把，往后轻轻一拉，然后，抬脚跨步，走入虚无的门中，穿了过去，刹那间，符光闪耀，变幻了天地。 面前是一个小花园，准确地说，应该是一个药园，原本生长着许多不知名的珍稀药草。 现如今，自然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残垣断壁，以及枯枝败叶，以及一地狼藉。 药园旁边是一排厢房，墙壁有着烟熏火烤的痕迹，从敞开或者倾塌的房门，偶尔可见胡乱倒在地上的丹炉，一些玉瓶满地都是。 药园旁边应该是丹房。 方寸宗这个传承之塔并非只存放秘籍之类的玩意，里面有着药园丹房、有炼器坊等等，凡是一个宗派开山建派所需要的东西都有。 就像是一个电脑的备份，电脑系统若是崩塌，可以利用备份重建系统。 所谓七层小塔，并非像肉眼所见的那样分为七层，每一层都摆放着不一样的物事。 实际上，这七层小塔乃是一个秘藏空间，类似芥子环之类的空间法器，只不过，远比芥子环强大，里面的空间也宽广了许多。 若是能飞在空中，当可瞧见一个个的庭院鳞次栉比，紧挨着就像是一个庞大的宫殿。 宫殿的边缘全是白雾，上方也是茫茫白雾，白雾把整座宫殿包围着，入得雾中，穿过白雾，你终究会走回宫殿，一时间，不得出。 秘藏空间乃是一个巨大的阵法，阵法中枢由那个存在掌控，也就是所谓的塔灵。 塔灵那浩瀚的神性便是阵法运转所需要的能量。 如今，这些神性力量已经被顾小召吞噬，与其元神紧密相连，换句话说，那就是顾小召已然替代那个存在变成了这座七层小塔的塔灵。 不同于那个存在，顾小召是有着自我意志。 也就是说，他不需要遵循远古方寸宗设下的法阵规则，而是可以自由控制这阵中的一切。所以，先前他一念之间，便可命那些记载着功法典籍的玉简隐藏。 打个不怎么恰当的比方。 先前那个存在没有自我意志，就像是一个超级计算机，计算能力超强，然而，终究只能遵循人类设计的程序运转，不可能自行其是。 顾小召取而代之之后，就像那个超级计算机具有了人工智能。 也就是说，计算机有了自我判断，也就不会再遵循人类的程序设计而运转，他可以做出选择，选择是或者否，不再听令行事。 换言之，也就是顾小召现在乃是这个传承之塔真正的主人。东方墨等人打生打死进入这里，最终，却不过为他做了嫁衣。 这七层小塔有着三层空间。 最核心的空间便是顾小召最初闯进的无尽虚空，是那个存在的精神世界，构成那个空间的乃是无穷无尽的神性力量。 是的，这神性虽然残存得不多，但是，那是针对那些类似紫霞真君这样的大能来说，而于顾小召而言，依然算是无穷无尽。 那里便是七层小塔这个秘藏空间的中枢，凭借自己的力量将那神性吸收吞噬之后，顾小召也就控制了整个传承之地。 第二层空间便是那个殿堂。 无数玉简空中翩飞的殿堂，这个殿堂并非那个存在利用神性构建的精神世界，而是现实界的产物，但是，虽然是现实界，却并非完全存在于物质界。 它位于一个稳定的虚空裂缝之中。 这条虚空裂缝被方寸宗的大能捕捉，利用阵法稳定下来，然后以神性力量镇压，使其保持稳定。 在这秘藏空间内，这殿堂依旧是隐秘的存在，须得塔灵许可，方能进入。 以前，必须亮出进出令牌，也就是金蛟剪，方能激活阵法进出。现在，自然需要顾小召许可方能进出，顾小召也能命令其遁入虚空裂缝，不再物质界现身。 也就是说，不管东方墨等人如何在这个空间寻找，也不可能寻找到方寸宗各种典籍的传承之地。 第三层空间自然是这些宅院，真正存在于物质界。 在这里，顾小召这个新任的塔灵也不可能做到呼风唤雨，可以让其忽隐忽现。 “啪！”左侧的一个丹房内，传来了一声轻响。 随后，一阵抑制不住的狂笑声从丹房内传来。 这笑声的主人顾小召非常熟悉，正是卫家二公子卫南。 笑声落下之后，又有说话声传来，乃是卫南在喜极之下的自言自语。 “有了这黄泉无生果，便不虚此行……当可再次摆上祭坛，将其供奉给老祖，获取大黑天神魔法的传承，如此，一夕之间，便可直趋炼气境大圆满，数年之内，必定成就先天……” 说罢，他又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像是怕惊动他人，卫南忙压低笑声，却也花了好一阵功法，方才止住。 之后，又是一阵低语声。 “这里乃是秘藏空间，不被天云界的天道所监管，我须得寻一个隐秘之处，祭出祭坛……须得如此才行，成就炼气境大圆满之后，有着大黑天神魔大法，就算是面对叔祖，应该也有一拼之力吧？” 说话声中，传来木门咿呀的声响。 卫南从丹房内走出来，手中拿着一个透明的青玉葫芦，葫芦内装着一团黑色烟雾，那黑色烟雾凝聚成一个水果的模样。 即便是有着青玉葫芦这样的法器隔绝，依旧有着一股邪恶之意从里面飘荡出来。 那是纯粹的邪恶，除此之外，并无他物。 黄泉无生果，这玩意生于幽冥界，万年前，天云界和幽冥界的勾连便已经断绝，这玩意已然在天云界绝迹，也只有在远古方寸宗这样的秘界之内，方有可能存在类似这样的绝迹玩意。 卫南走出丹房，便瞧见了十余丈外站立着的顾小召。 他面色大变，惊惶着问道。 “你……你什么时候在这里？你……你听到了什么！” 惶急之下，他有些结巴。 要知道，他刚才说的话可是他最大的秘密，一旦被外人知晓，就会变成人人喊打的耗子，就连卫家，也脱不了干系。 求魔！ 摆出祭坛，用祭品讨取魔神欢心，降下力量这便是求魔的仪式。 乃是天庙明文禁止的十大行为之一！ 第二百一十四章 抹杀 当初，顾小召有用破妄证真决观察卫南，隐隐见那厮身上有黑气弥漫，那时候，他以为对方修炼的是暗属性功法，不曾往求魔那边想过。 卫南隐藏得极深，若非大喜过望之下自言自语，顾小召也不会得知。 瞧见顾小召，卫南整个脸刷地一下变得极其的苍白，就像谁冷不丁给脸上涂上了一层白粉。 他嘴唇微微颤抖着，一时间，不知该说是什么。 顾小召冷冷地注视着对方，并未说什么，就算他说自己什么都没听到，卫南多半也不敢相信。 半晌，卫南吐出一口长气。 像是想通了什么，他惨然一笑，眯着眼睛，就像讲故事一般轻声说道。 “人得意不可忘形，这个道理我很久就知道了，然而，知道归知道，以前没有忘形不过是没有到真正的得意的时候，当你真正得意的时候就会像现在这样，说起来，这教训也挺深刻……” 说罢，他缓缓向前，望着顾小召面带微笑。 “顾老弟，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就像你，身上肯定藏着不为人知也不想为人知的秘密……” 顿了顿，卫南继续向前慢慢走着。 “现如今，你已经知晓了我的秘密，难办啊！真难办啊！说实话，我真是不愿意和你动手，像你这样深不可测的对手，谁也不愿意拥有……” 随后，他摇了摇头。 下一刻，卫南的右手一松，青玉葫芦往地上坠去，尚在空中还未跌落在地，葫芦口的封印便已经被打开，符光一闪，转瞬即灭。 一团黑烟从青玉葫芦中窜了出来，在半空中凝聚，仍然是水果形状。上面的半截小小的，尖尖的，下面的部分圆圆的，胖胖的，就像是一个坏掉了梨。 几乎是同时，卫南抬起手在自己的脑后拍了一下。 “嚓……” 一声轻响，卫南头上戴着的高冠突然变得粉碎，系着那高冠的带子亦是如此，黑发顿时飘扬起来，一些黑色烟雾从发端上漾起，漂浮在空中。 一股难以形容的臭味飞扬而起。 就像过了好几天仍然没人来清理的战场，成千上万腐烂的尸骨堆在一起，大地上方，乌鸦齐聚密密麻麻如黑云，空气沉凝，无风无雨。 伴随着臭味的还有一个意念。 恶！ 这意念中只有纯粹的恶！ 最初，这意念是懵懂的，就像是在沉睡之中，然而，没多久便醒了过来，有点像是被美食唤醒一般。 下一刻，卫南全身上下都弥漫着黑雾，黑雾将其笼罩，五官之类的全然看不清。 卫南不再是卫南，变成了另一个存在。 就像有人从半开的门背后探出了头，某个强大的存在降临在卫南身上。 “这是哪儿？” 黑雾中，有声音回荡。 “咦！” 声音继续响起，里面多了一丝惊喜。 “黄泉无生果，没想到在这个无趣的世界居然能寻到这般美味，凡人，你做得很好，需要本魔主为你做些什么……快快说出你的想法！” 这时候，卫南的声音响起。 “尊贵的大黑天，小的需要大黑天神魔法，需要魔气贯体，在此之前，还望魔主大人动一动小拇指，将面前这个蝼蚁抹杀……” “哦！” 那个存在的声音继续响起。 下一刻，两缕黑雾分别从雾团中探出，一缕黑雾向着那黄泉无生果而去，另一缕黑雾则向着顾小召所在的方向探去。 投向黄泉无生果的黑雾很快便将它抓住，随后，黄泉无生果融化为一团雾气，融入黑雾之中。 “嗝……” 一个大大的饱嗝声响起，一股恶臭迎面扑来。 另一边，那缕黑雾向着顾小召飘来，看着缓慢，实则极快，一眨眼，就奔到了顾小召跟前，随后，想触手一般抓向顾小召。 然而，尚未抓住顾小召，那触手却像烤箱内的冰激凌瞬间融化，消散无形。 “啊！” 黑雾内，传来一声惊呼。 “什么东西？” 那惊呼声继续响起。 这时候，一道金光在顾小召身上漾起，金光随着黑雾逆向而来，就像阳光融化冰雪一般将黑雾融化，刹那间，便冲入了那团黑雾之中。 “神性力量？” 黑雾中，声音有些仓惶。 此时，药园中下了雨，并非一般的雨，不是大雨，也非小雨，亦不是中雨、阵雨、暴雨，而是光雨，无数金色的雨滴从天而降。 金色雨滴落在了黑雾之中，一阵阵的黑烟直冲而上，转瞬在光雨中消散。 “啊……” 黑雾中，传来了一阵阵痛呼。 “世界之光……魔主我记住了！这方世界，须得征伐，须得陨灭……” 惨呼声中，黑雾渐渐消散，露出了卫南的身影。 这会儿，他面色依旧苍白如纸，目光发愣，近乎于痴呆患者，嘴皮子蠕动着，似乎在说着什么，然而，却没有一点声音传来。 大黑天魔主啊！ 那是大黑天魔主啊！ 来自虚无缥缈的魔界，以人的欲望为食，能让一方世界转换为无边黑暗的魔主，即便只是对方的一丝念头，其强大程度也远超先天，可敌法相。 这样强大的力量，为何被抹杀？ 魔降之后，即便大黑天魔主收回了那丝念头，卫南依旧能感受到对方的存在。 因为，他在自己的元神上用秘法篆刻了一个祭坛，正因为那祭坛的存在，他方能沟通魔界，获取大黑天魔主的注目。 而现在，他再也感受不到大黑天的一丝气息。 这是因为用秘法篆刻在元神上的祭坛竟然破碎了，在顾小召的攻击下破碎了！ 怎会如此？ 神性力量？ 莫非顾小召身上具有神性？ 要知道，擅自供奉神灵获取神性同样乃是天庙明文规定的十大不可取之一，和求魔一样，皆是禁术，分别排列在三四位。 这时候，顾小召笑了笑。 “卫兄，的确每个人身上都有秘密，既然我看到了你的秘密，那么，也该让你看看我的秘密……现在，你已经知道了，是不是该死而无憾了？” 死亡？ 不！ 绝不！ 这一路行来，即便是在最危险的时候，卫南都不会觉得自己会死掉。 卫天行一直在他身旁，自己这个叔祖不会袖手旁观。如果卫天行不在身边，那么，最危险的时刻他就会召唤大黑天降身。 虽然没有黄泉无生果这样的上佳祭品，一般的祭品还是有的。 所有，死亡这念头从未在卫南心中出现。 而现在，他感到了死亡的威胁。 卫天行不在身边，自己最大的底牌大黑天魔主又被顾小召用神性力量驱除，自己能够依仗的只有武道功夫，他不觉得自己能够凭借修炼的小黑天神魔决在对方手底下逃脱。 怎么办？ 突然间，卫南双膝跪地，跪在了顾小召跟前，随后，用一种非常诚恳的目光望着顾小召。 “少主，还请收纳小的！” “凭什么？” 顾小召轻声笑着，缓缓行来。 “小人愿为少主的马前卒，为少主效命，帮助少主成为顾家三房的家主，若能成为卫家的下一代家主，将统率整个卫家为少主效劳！” 卫南表情非常的真挚。 “今日，少主若绕小人一命，日后，当获得整个卫家的效忠，若是取了小人的性命，对少主来说，却是毫无帮助可言……至于少主的秘密，小人当守口如瓶，若有泄露，当成为魔主口中之食！” 这时候，顾小召已经走到了卫南跟前，在一丈开外站住。 卫南向前跪地而行，大声说着。 “小的把柄也在少主手中，所以，绝不敢泄露少主的秘密，少主若是不相信小人，可以给小人落下真言咒，若小人出尔反尔，当被天道诛灭！” 不多时，卫南就爬跪到顾小召跟前，伸出双手，向顾小召的小腿抱去。 “是吗？” 顾小召轻轻一笑，用一种怜悯的目光望着身前跪着的卫南，抬起手，轻轻落下。 一道金光从卫南的头顶贯入，刹那间，就贯穿了卫南的整个身躯。 卫南的双手在即将触碰到顾小召的小腿前无力的垂下，在摊开的手掌心，分别像小孩涂鸦一般显示出两团仿佛螺旋的黑雾。 当金光入体的那一刻，原本尚在旋转的黑雾便凝固在卫南的掌心之中。 金光照耀，无数金色的粒子在卫南的躯体上闪烁，由内到外，又由外到内。 一个呼吸之间，卫南全身都变成了金色的光点。 每一团血肉、每一根经脉、每一段骨骼、每一坨内脏、包括脑筋、脊髓等等。 最后，金色的光点崩塌，跳跃着向四面八方逸去，落在了药园之中。 顾小召跟前，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卫南那个大活人化为了光点消散，没在这世间留下任何的痕迹，除了顾小召之外，没人再能知道这厮的下场。 卫家之力？ 顾小召冷冷地笑了一笑。 卫南完全没有抓住重点，自己需要卫家的力量吗？王霸宏图，唯我独尊，将家族传承下去、所有的这些只是卫南的执念。 了不起还想更进一步，在有生之年踏上飞仙台，和天人并肩为伍。 泥鳅怎知青龙之志啊！ 青云之上！ 飞仙台上！ 并非自己的志愿！ 除了为紫霞真君报仇之外，顾小召还想到那永恒时间之海去走上一趟，想要以身为筏，渡过苦海，登上彼岸，成就道果…… 大执念！ 大志愿！ 大野心！ 大丈夫当如是！ 第二百一十五章 三国大战 风！ 有风吹来！ 风吹动着残枝败叶，沙沙作响。 顾小召缓缓向前，沿着青玉砌成的小径在药园内穿行，风迎面吹来，在即将吹拂到他的脸上时突然停下，转而向着两侧吹去。 如今的他，乃是整个传承之地的主人。 一时间，顾小召只是信步向前，毫无目的地在各个庭院之间穿行。 时光冲刷之下，又没有人烟，即便有着法阵的加持，地面或者墙壁都没有什么灰尘，残垣断壁亦是不多，然而，这些庭院依旧显得有些败落。 也就是说，毫无人气，也没生气。 顾小召心里清楚，整个传承之地的第三层空间由一百零八座庭院组成。 每一个庭院都有着独立的丹房、炼器坊、练功房，以及闭关的静室。 这些庭院都构筑有法阵，维持着正常的运转，即便历经了数万年，依旧存在。 那个存在的神性虽然在光阴的冲刷下慢慢地在流逝，残留下来的依旧庞大无比，将这些法阵的运转再维持过数万年没有任何问题。 在这些庭院内，法阵枢纽处，有一个传送点。 站在传送点上，手持类似金蛟剪这样的通行令牌，便可传送到顾小召先前去过的那个传法殿堂，传法殿堂上空漂浮的那些玉简，记录着远古方寸宗上万年的传承。 但是，现在就算你手持金蛟剪站在传送点上激发传送阵，也不可能再传送到传法殿堂。 除非得到顾小召的许可。 就像紫霞真君是飞来峰的神灵一样，只要是在传承之塔的空间范围，顾小召就具有神灵的力量。 他所吞噬的那些神性力量，一丝一毫也不能带出传承之地，没有秘界和法阵的掩护，一旦出现在天云界，必定会被天道察觉。 顾小召吞噬了那个存在，所获取的力量也只能使用在传承之塔内。 如此，也足也！ 要不然，先前撞破了卫南的秘密，对方一旦祭出了魔主大黑天，顾小召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只能舍弃这具躯体，逃入石碑世界。 正因为吞噬了那个存在，顾小召也就有了那个存在的力量，也就能切断大黑天和这个世界的联系，将其驱除出去，将篆刻在卫南元神中的黑暗祭坛抹去，最后，将对方彻底抹杀。 顾小召慢慢在庭院内穿行，脚步云淡风轻，表情轻描淡写，一点也不像是在巡视自己的地盘。 信步由缰，随心而走。 不多会，远处传来了一阵爆裂声。 顾小召停下脚步，念头一转，运转了谛听心法，神念随心而动，瞬息间便来到了爆裂声响起之处，有三股不同却都非常强大的气息传来。 东方墨，那头银蛇，还有蛟龙的残魂。 类似三国大战一般，这三个家伙相互争斗，打得不可开交。 时而结盟，时而背叛，反反复复，战斗场面很是精彩，若非法阵存在，这片区域多半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 顾小召没有多做犹豫，向着那里缓步行去。 若是以前，他肯定有多远走多远，现如今，却没有了这个必要。 在这传承之地，他无需害怕任何人。 自己的地盘自己都不能做主？ 活着亦是枉然！ 这时候，东方墨心中暗暗在叫苦，那头银蛇和蛟龙的残魂已然结盟，两者联手起来一起对付他，他虽然不惧，短时间内，却也无法破去这两个家伙的联手。 事情回到半个时辰前。 在东方墨进入这间庭院之前，银蛇追逐着蛟龙的残魂来到了此间。 最初，银蛇被龙威所摄，表现得非常的狼狈，这是因为它身上有着一丝蛟龙血脉，遇到了先祖，自然只能五体投地，投降了事。 当然，后来它明白了。 那股龙威并非来自真正的蛟龙，而是蛟龙的一丝残魂，这样情况就大不一样了。 它只要能抵御住对方的威压，将这缕残魂吸入，和自家元神融为一体，当可获得蛟龙的神通，说不定，日后还有可能化龙而去。 就像不想当武圣的武者不是一个好武者一样，不想化龙的蛇类也不是什么好蛇。 所以，它追逐着脱离了金蛟剪禁锢的蛟龙残魂而来，因为血脉相连的缘故，蛟龙残魂散发出来的气息逃不脱它的追踪。 其实，与其说是它在追踪蛟龙的残魂，倒不如说是那残魂在引它前来。 它想要吞噬残魂，残魂却需要它的躯体。 残魂终究是残魂，不过是一缕虚影，很多神通本事都无法施展，也就只能通过精神层面影响他人，对物质界的影响力微乎其微。 所以，它需要一具躯体。 就像银蛇盯上它一样，它也盯上了银蛇。 在进入传承之地的所有生灵中，唯有那头银蛇最为适合，毕竟，这厮身上龙族的血脉虽然稀薄，终究还是存在着一丝血脉，更适合自己。 获得了这具躯体之后，就算暂时无法恢复本体的神通，却也存在着这样的机会。 所以，它一路奔逃，将银蛇引了过来，想要行那夺舍之事。 当东方墨寻来之时，两者斗了个旗鼓相当。 银蛇吞不下蛟龙残魂，残魂一时间也抹灭不了银蛇的意志。 东方墨寻着蛟龙残魂而来，自然有其原因。 除了现在的顾小召之外，也只有他知道在这传承之地存在着三层空间，其中，传法殿堂就在第二层空间内。他须得夺取钥匙方能激活传送法阵，进入第二层空间，在传法殿堂内，方存在着他所需要的后续功法。 所谓钥匙，要嘛是金蛟剪，要嘛就是那头蛟龙残魂，只要能截取一丝蛟龙残魂的气息，便能激发传送法阵。思虑片刻之后，东方墨放弃了从慕小桑那里夺取金蛟剪的打算，准备从蛟龙残魂这里截取一丝气息。 在天庙内，东方墨见过不少天人，知道他们的可怕之处，就算是他自己侍奉的那个逗逼天人，一旦认真起来，也是非常可怕。 既然金蛟剪是那个天人赐予慕小桑的礼物，谁知道上面有没有机关？ 相比之下，他宁愿去寻蛟龙残魂的晦气。 残魂而已，又不是真正的蛟龙。 东方墨寻来之后，事情也就有了变化，也就上演了三国大战，时而合纵，时而连横，战局一时间僵直着，直到顾小召出现在此间。 第二百一十六章 定 左手一挥，一道风刃飞出，将银蛇吐出的雷电击飞，随后，东方墨身形消失，转瞬间便出现在数丈开外，眉宇间符光一闪，顶住了蛟龙残魂的精神攻击。 大部分情况之下，都是东方墨在承受这两者的攻击。 之所以如此，首要原因在于他比那两个家伙强大，其次那两个家伙毕竟有着血脉联系，彼此之间的默契程度也要强得多。 不过，身为大符师的东方墨也非易于之辈，手段层出不穷，任由那两个家伙如何攻击，依然不退，不曾有半点畏缩之举。 就在他当过这一波攻击之后，顾小召从角门处施施然走了进来。 眼前战况激烈，然而，顾小召脸上的表情却非常淡然，就像是傍晚返家的主人。 “小顾，快帮我一把，暂且阻挡那牲畜片刻，若能成功，此间的一切收获皆分你一半……” 东方墨瞧见顾小召，急声说道。 这时候，那头银蛇和顾小召之间的距离最近。 这厮虽然不能像苍梧界的那些化形大妖那样口出人言，灵智颇高的它却听得懂人族语言，也就明白东方墨在说什么，于是，它向着顾小召电射而来。 先下手为强这样的道理，它也是明白的。 蛇行空中，蛇信吞吐，一道银白色闪电从蛇信上绽放，向着顾小召劈了过来。 空气中传来刺啦刺啦的声响，隐隐有着焦臭的味道，那是一旁的枯枝被电光所击发出的气味。仅仅只是被电光波及，便燃烧了起来。 见那头银蛇转而攻击顾小召，东方墨心中暗喜。 要知道，他虽然喊顾小召前来帮忙，实际上却没有让顾小召帮忙的心思。 东方墨并不认为顾小召会帮自己的忙。 那家伙瞧见这场面之所以装出如此镇定的模样，不过是被吓傻罢了！ 他喊出那句话，其实就是喊给凶兽听的。 果不其然，那头银蛇听得懂人言，将攻击目标转向了顾小召。只要顾小召能够坚持三息以上，自己便能使用秘法在那蛟龙的残魂上截下一缕气息。 只要搞定这个，便可抽身后退，另寻一处庭院进入传送阵，然后，通过传送阵进入传法殿堂。 至于顾小召有什么下场，他不关心，也不在乎！ “吼！” 银蛇攻击顾小召之际，蛟龙的残魂也发起了攻击。 吼声中，龙威凛然。 眉心天宫处，东方墨的符箓微微一颤，符光大盛，抵御着强大的龙威。 他抬起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便夹上了一把小刀。 小刀的刀身材质特殊，非铜非铁、非金非银、乃是一块冰玉，据传来自九幽界的冰玉，也只有出自九幽界的物事，对魂魄之类的有着更强的杀伤力。 这把刀名为割魂刀，出自天庙。 此刀乃是一个玩物，是东方墨侍奉的那个逗逼天人的玩物。 那个家伙曾经向东方墨抱怨，说是此界太过污浊，元神上容易滋生杂草，除此之外，一切都好，远比上界有趣好玩。 没事做的时候，他就用割魂刀来割除自己元神上滋生的杂草。 这样的刀他有着好几把。 东方墨手中的这把割魂刀便是那人赏赐给他的，说是派不上什么用场，毕竟，天云界和盛产幽魂的黄泉界和九幽界之间有着坚固的结界，很难有幽魂能够渗透进来。 割魂刀只对魂魄之类的玩意有用，对活着的生灵毫无用处可言。 不过，东方墨仍然非常珍视这玩意。 倒不是觉得以后会派上用场，只是因为这玩意是天人所赐，万万不敢轻忽。 没想到的是，这把刀居然真的派上了用场。 小刀脱手而出，然后，在东方墨的视线中消失。 东方墨明白，肉眼之所以不可视，乃是这小刀已经破入虚空，进入了物质界的另一面，来到了精神世界的层面，要想继续追踪，须得用神念跟随。 但是，东方墨不敢放出神念跟随。 小刀本就是割魂之物，若是放出神念，一旦被小刀的锋锐所触及，便会有所损伤。 他无需跟踪观察，他只需要将割魂刀的刀鞘祭出，三息之后，割魂刀便会自动回归刀鞘。 下一刻，东方墨手中便多了一团白雾。 白色的雾气化为了刀鞘模样，这雾气非天云界所有，同样是天庙出品。据那个天人所说，这玩意来自云海的深处，温度极低，远超千年寒冰，乃是冰玉最喜欢的栖息之地。 只要祭出这玩意，以冰玉为体的割魂刀便会自动返回。 第一息，东方墨放出了割魂刀。 第二息，虚空中传来了一声怒吼，这是龙怒，吼声震撼无尽虚空，向着远方荡去，一直荡到了法阵之中，方才消散不见。 这时，东方墨还有闲情回望角门处。 银蛇发出的电光已经直直地劈在了顾小召身上，东方墨的眉毛轻轻往上一挑，有些诧异。 在他看来，顾小召怎么也能避过这一次攻击才对。 之所以没能避开，应该是被吓住了，胆气一落，神念受损，也就无法自如地控制身体。 接下来，顾小召的身体应该会变成一截焦炭，就像是被雷劈过的树桩一般。 看来，自己要捱过银蛇的一轮攻击，方才能将割魂刀收回来。 于是，一枚符纸落在东方墨的左手。 就在他做好应对的准备之际，那头银蛇却未如他所料转而攻击他，而是继续向着角门冲去。 同一时间，东方墨脸上的表情只可以用两个字来形容，那就是呆滞！ 呆滞！ 非常的呆滞！ 眉心天宫永远旋转不休的那张四品符箓仿佛也停止了转动，符光变得黯淡起来。 在他视线中，原本应该被银蛇发出的银蛇闪电劈成焦炭的顾小召却毫发无损。 闪电直直地劈在顾小召身上，却像劈到了另一层空间一般，对顾小召毫无影响。 怎么会？ 这是何种秘法？ 就在银蛇向顾小召冲去，昂着舌头，吐着蛇信，张开大口向着顾小召咬去之际…… 第三息的时间到了，割魂刀破开虚空，在距离东方墨一尺左右的地方现身，投入了刀鞘之中。 东方墨分明感受到了其中蕴藏的一丝蛟龙气息。 如此便好！ 这时候，虚空中一阵震荡，灵气四处乱窜，空气中出现了一个漩涡。 这是受伤的蛟龙残魂暴怒了，从真实界的背面钻了出来，想要在物质界现身。那样做，它的攻击力将变得更加强大，当然，自身也会变得危险。 这样的话，像刀剑之类的便能伤害到它。 若非暴怒到了极点，它不会选择如此行事，当然，也有可能是害怕继续留在精神世界之中，还会被类似割魂刀那样的玩意伤害。 东方墨不想继续在此停留。 虽然，他对顾小召是如何躲过银蛇攻击的秘法非常好奇，也想仔细观察一下，然而，对他来说，获取远古方寸宗的秘传最重要。 既然，主要目的已经达成，又何必节外生枝呢？ 下一刻，他使出了一张遁地符，整个人遁入地下，消失不见。 就在东方墨消失之际，银蛇已经冲到了顾小召跟前，张开大嘴，向着顾小召一口咬去，顾小召若是站着不动，当被它一口吞下。 顾小召的确是站着不动，然而，却也不曾被那银蛇一口吞下。 他只是向前伸出一根手指，手指头对着银蛇虚点了一下，下一刻，银蛇便张大了嘴巴定在了空中，保持着那样的造型一动不动，就像是中了定身术一样。 这时候，蛟龙的残魂在空中浮现。 “吼！” 它发出了一声怒吼。 龙威震荡虚空，原本被定在空中的银蛇突然恢复了行动能力，蛇身在空中一个蜿蜒，像是老鼠碰见猫一般快速向后飞行。 对它而言，顾小召乃是不可招惹的存在。 不远处，蛟龙残魂的念头探了过来，落在顾小召身上，下一刻，如遭电击一般，迅速如潮水一般倒卷而回。 在顾小召身上，它感受到了那个存在。 那个将它镇压许久，蹂躏许久的存在，仍然活蹦乱跳地活着，且恢复了自我意志。 那一刻，残魂受到了太大的冲击，隐隐有着消散的感觉。 这时候，银蛇冲了过来，一头扎入残魂之中。 这一次，蛟龙的残魂没有抗拒，而是融入了银蛇的躯体之内，瞬息之间，两者合二为一。 它们非常清楚，只有这样做，方存在一丝逃脱的可能。 很快，银蛇的头上神奇地凸显出了一个肉瘤，腹下，有着四肢探了出来。 看上去，这银蛇将要化蛟。 电光四射，从银蛇的躯体射了出来，遍布四面八方，形成了一张电网。 顾小召向前缓步而行，踏入电网之中。 所有的电光都下意识地避开了他，不敢劈在他的身上，就像顾小召是一个黑洞，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洞。 最后关头，四肢从银蛇腹下探出，并且，生出了四个爪子，已然变成了一头初生的蛟。 它掉转脑袋，额上肉瘤高高凸起，一股龙威便要散发出来。 这时候，顾小召已然站在了这头恶蛟的面前。 龙威散出，却下意识地避开了顾小召，绕过了他向远方飘荡。 顾小召微微一笑，伸出手指，先前虚点。 第二百一十七章 斩 那头由银蛇转化为灰蛟的凶兽身形在空中一甩，身躯远离，尾巴却狠狠地向顾小召抽来。 好一招神龙摆尾。 顾小召仍然站在原地，并无躲避的念头，手指依旧向前伸出。 那尾巴横扫而来，夹杂着凛冽的寒风，气浪在低温之下像小刀子一般斜斜地切割过来，将沿途的障碍物例如青玉所造的栏杆、亭台、楼阁等全都摧毁。 每一间庭院都有法阵，能够维持着庭院空间的正常运转。 先前一番大战已经将法阵破坏，只是勉强维持着运转，各种建筑以及构建不曾被大战所波及，依旧完好无损。银蛇和蛟龙残魂合二为一之后，战斗力更为凶猛，不仅仅是一加一等于二那么简单。 这尾巴一扫，掀起的威势也就将法阵全部破坏。 故而，像亭台楼阁之类的建筑便被摧毁一空，从远处看来，一片飞沙走石，灰蒙蒙的一片。 顾小召的手指虚点在凶兽的尾巴上，说是虚点，是因为这手指并未直接接触到凶兽的尾巴，彼此之间依旧有着一丈多远的距离。 “啵！” 一声轻响，就像平静的水面投下了一颗小石子。 凶兽的尾巴尖顿时消失在空气之中，三尺来长的尾巴尖刹那间无影无踪。 这道神通来自上界天人白灵，乃是妙玉观的真传，名为分阴阳、断生死…… 当初，白灵用来对付天云界的那些武者，被某个家伙称之为大崩灭术。 这门法术其实乃是大崩灭术的变种，说具体点，其实不过是山寨版。 真正的大崩灭术唯有大能方能使出，一指之下，位面崩灭，世界崩塌，众生俱灭。 能使出这一招，须得超脱于天地法则之上，达到念动万物生，念消众生灭的境界。如此人物，虽然依旧不能渡过永恒时间之海，依旧在苦海中挣扎，却也是渡过了天人五衰的大人物。 那样方称得上大崩灭术。 当初，盗贼青云子不过是见识浅薄的家伙，以讹传讹，方才将白灵施展的分阴阳，断生死称之为大崩灭术。 所谓分阴阳，断生死其实和大崩灭术的原理差不多。 同样是通过解析规则，利用规则，构建规则的程序，只不过，尚达不到构建规则的程度，也只能短暂地利用规则漏洞罢了。 白灵的元神被石碑世界吞噬，和小灵儿融为一体，其中，有一部分神通道法也被石碑留存了下来，转换之后由顾小召获得。 这分阴阳、断生死的神通便是其中之一。 只不过，就算顾小召知晓其中的窍门秘诀，却也不能完整地将整个神通施展。不管是神念的强度和深度、抑或是灵力真气的厚度，都不足以支持他施展完整的神通。 就算是施展，也只能施展前半截。 饶是如此，也会将所有的神念灵力真气消耗殆尽。 如果，他将整个神通全部施展出来，整个人也会和对手一样崩塌，化为一团血雾。 但是，在这里，在传承之塔，顾小召却能轻易地将这门神通施展出来。 有着浩瀚无边的神性力量支撑，只要他想，他随时随地都可以施展这门神通。 银蛇和蛟龙的残魂刚刚融合不久，不过是一头新生的蛟，其中，依旧存在不融合的地方。 毕竟，就算是把水倒在面粉里，也须得揉搓好几次方能变成面团。 顾小召运转破妄眼，施展分阴阳、断生死的神通，一下就寻到了两者融合的破绽之处。 于是，一指点下。 凶兽的尾巴尖也就消失无踪，被规则分解割裂，消散无形，先前掀起的那些气浪同样突然消散，刹那间，风平浪静，唯有一声痛呼在庭院上空响起，远远地飘荡开去。 那头凶兽高昂着脑袋，转过头，向着顾小召张开嘴，喷出一口烈火。 火焰喷射而来，迎面而来便是一股热浪，空气也变得焦黑起来，这温度甚至超过了熔浆海。 顾小召仍然站在原地，表情无悲无喜，无惊无惧，他抬起手，轻轻一摆。 就像在向那头凶兽打招呼一般，动作轻描淡写，不带丝毫的烟火气。 那些火焰也就停滞在空中，如同中了定身法一般，之后，就和风中残烛一般瞬间熄灭。 在地球上，火焰燃烧需要氧气助燃，若是将氧气和火焰隔离，火焰便会熄灭，这是某种灭火方式之一。在这方世界，由符法或者神通造成的火焰需要的不是氧气，而是各种灵力或者元气。 恶蛟喷出的这口火焰夹杂着本命元气，只要元气尚存，火焰便不灭。 顾小召这轻轻的一摆手，神性力量荡漾之下，火焰中的本命元气也就被消解转换，变成了另外一种形式的存在，不再归恶蛟控制。 如此，火焰自然熄灭，如同放了一个焰火，毫无杀伤力可言。 “神灵……” 恶蛟在空中惊呼，虽然不是人言，顾小召却听得分明，这声音充满了惊惧，对神灵的惊惧。 下一刻，恶蛟升空，想要跨过庭院房檐，落荒而逃。 顾小召向前跨了一小步，抬起右手，对着恶蛟逃跑的方向，伸手一抓。 原本已经腾空而起的恶蛟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捆住一般，停在了空中，转而向地面跌落。无论它怎么摇头摆尾想要挣扎，最终，还是跌落了下来。 顾小召竖起左手，向着躺在地面上依旧挣扎的恶蛟虚砍一下。 无数金色的气浪在虚空中出现，转瞬间，便成型为一把巨大的金色的铡刀，缓慢而坚定地下落，向着那头恶蛟拦腰斩去。 恶蛟停下了挣扎，发出了求饶的哀呼，甚至，仰面朝天躺着，露出了自己的腹部。 这是彻底臣服的意思。 顾小召不为所动，左手猛地向下一挥。 一股血雾冲天而起，在空中，却变幻为金色的粒子，消失在虚空之中。 数万年了，神性力量消耗了许多，须得补充。 如何补充？ 便如眼前！ 所以，顾小召没有理会这恶蛟的臣服，就算这家伙臣服，他也不可能将这家伙带到外界去，一旦出了这传承之塔，他也就失去了控制这家伙的手段。 既然如此，何不让其成为养分，补充神性力量的消耗？ 也是不无小补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 被吓尿的东方墨 东方墨掠入一所庭院。 此间庭院的法阵仍然在运转，也就不能从空中进入，唯有通过大开的大门方能顺利进出。 东方墨推开半开的木门，人如清风飘了进去，木门在他身后无声无息地关上。下一刻，木门上符光闪现，庭院的防护法阵被东方墨彻底激活。 当初，东方墨获取了远古方寸宗的一部分传承，在那里得到了一枚玉简，将玉简放在眉心，念头触及，也就知晓了玉简所记载的一切。 那是一个记事本，一个远古方寸宗的嫡系弟子记载闲杂事情的记事本。 其实，修炼者的记忆力非常惊人，尤其是修炼术法的修者，说是过目不忘并不过分。这玉简的存在，与其说是用来记事怕自己忘记，倒不如说是用来记录自己的心情点滴。 心似明镜台，时刻须擦拭…… 这句佛偈所说其实并非没有道理。 记录下这些心境，日后再慢慢回看，心境上自然会产生一些变化。 有点类似天人用割魂刀来割去元神杂草的行为，只不过，没有那么直接和霸道罢了。 也就是通过这玉简，东方墨了解到了传承之塔的许多内情，也知道如何激活法阵的诀窍。 当初，方寸宗的弟子进入传承之塔修行，选中一个小院之后，那小院便暂时归属他所有，将法阵激活，在预定的时间内，便不会有其他人前来打搅。 利用玉简上的手法将法阵激活之后，瞧见庭院四周笼罩着的符光，东方墨吐出一口长气。 如此，安全了！ 这时候，就算他最为忌惮的卫天行或者那个有些不可测度的金猴冲过来，他也是不惧，那两个家伙绝不可能强行闯进来。 当初，他和银蛇、蛟龙残魂三方交战，还是在庭院内部，在不曾全部激活的法阵之内，都未能将法阵彻底破坏，战斗场面虽然火爆，也没能伤及到那些建筑。 由此可知，这法阵的强大程度。 现在，法阵完全激活，就算是法相当面，恐怕也不可能凭借蛮力冲进来。 如此，当可以全神贯注地进行自家的大事情，进入第二层空间——传法殿堂。 这时候，东方墨不由想起帮了他一个大忙的顾小召，也不知道那小子如今是何状况。 之所以想起顾小召，并非关心对方，东方墨只是有些好奇罢了。 那时候，顾小召挡住了银蛇的雷霆一击，他竟然没能看出使用的是何种秘法？甚至，就连顾小召施展的是符法还是武道玄功都不清楚，说起来，挺失败的。 若非这边的事情重要，他多半会留下来，将顾小召身上的秘密全部挖掘出来。 不过，这个念头亦不过在脑海中一闪而逝。 东方墨在青玉铺就的小径上行进，按照玉简上的记录观察着四周。 果不其然，在庭院的某处存在着一个灵气漩涡，在那株菩提树下，摆放着一个不知由哪类干草编织而成的蒲团，淡淡的灵气从蒲团上升起，像漩涡一般飘着，将外界的灵气吸纳入内。 这便是那传送法阵？ 东方墨难掩激动之情，双眼放光，不由加快了脚步，还好，他并未像卫南那般失控，得意之下因而忘形，甚至自言自语之类。 他只是握紧拳头，用力地挥了一下。随即，他来到蒲团面前，盘腿坐下，那一刻，灵气漩涡中，他感受到了虚空震荡。 不过，他并未放出神念。 这时候，在他身上无意识溢出的念头被灵气漩涡所吞噬，转瞬便消失不见。 东方墨清楚，要想激活传送法阵，须得钥匙。 他小心翼翼地从特制的腰带上拿出了割魂刀，将那把小刀非常缓慢地从刀鞘内抽了出来。一阵冰寒溢出，那是一种几乎将空气都冻结起来的冰寒。 即便是东方墨，这时候也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 一缕气息从割魂刀上散发出来，在空中辗转升腾，渐渐地，化成了一头恶蛟的虚影。 和蛟龙的残魂相比，这虚影只有三寸大小，未免太小，并且，凝实度也不够，才出现在空中没多久，竟然有着溃散的感觉。 还好，东方墨并不需要完整的蛟龙残魂，他只是需要这一缕气息罢了。 他不敢怠慢，在这气息尚未消散之前，忙口诵法咒，手捏法决，将那蛟龙气息投入灵气漩涡之中。 下一刻，蛟龙的虚影消失在漩涡之内。 随即，灵气漩涡像是沸水一般沸腾起来，四周的灵气泉涌而来，庭院四周，符光闪现。 隐隐地，一道光门在东方墨面前闪现。 不知何时，灵气漩涡变成了一道光门出现在东方墨跟前，门框，闪烁着七彩的光芒，门内，隐隐可见一片茫茫的星海。 东方墨的嘴唇微微颤抖着，紧咬着牙齿，几乎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这才站起身来。他深吸一口气，向着那光门冲去，几乎是将整个身体摔了出去，投向光门。 下一刻，他冲入了光门。 之后，一个踉跄跌入了光门之内。 虽然，没能站稳，东方墨却也开心，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候，他像卫南一般得意忘形。 “得偿所愿！今日，俺终于得偿所愿……” 激动之下，东方墨哼起了小曲，这小曲乃是他的童年记忆，那时候，他还是落山郡某个小镇的顽劣孩童，那时候，他最喜在茶肆流连，因为可以在某些茶客那里讨取一些零食。 那时候，茶肆老有人唱这个小曲。 小曲的主人公是一个少年，被仇人追杀跌落山崖获得了盖世功法，后来，诛杀了仇家满门，报仇之后便哼的这个曲调。 原以为已经淡忘了，过去种种皆是云烟。 然而，在这个最为激动的时刻，东方墨却不由唱起了儿时所听的这个小曲，也就是说，其实在他生命中，那段记忆占着相当重要的部分。 当然，东方墨很快就知道自己忘形了，这小曲也只哼了两声就收住。 即便如此，他依旧感到非常羞耻。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四顾。 随后，他整个人定在了那里，保持着将起未起的姿势，就像是中了定身法一般。 实际上，这时候并未有术法作用在他身上。 东方墨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模样，完全是自身的原因，他整个人彻底地傻掉了。 几乎有两三个呼吸的时间，他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就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头人。 所谓魂体分离应是如此！ 风轻轻吹拂，符光闪现，飞檐探出，檐下铃铛叮当作响。 这里？ 这里！ 这里还是那座庭院…… 光门的这边，光门的那边都是庭院，说好的传法殿堂呢？那些不计其数如同茫茫星海闪烁的传承玉简呢？ “俺贼你娘……” 东方墨悲愤了，恢复之后，一句非常有特色的乡音便脱口而出。 莫非玉简所述皆是骗人的？ 东方墨站起身，深吸一口气，环顾四周，想要看看是不是自己哪儿做得不妥。 随后，他再次愣住！ 几丈开外，木门被缓缓推开，顾小召将双手负在身后慢慢地走了进来。 怎么会？ 不是说这法阵神奥无比吗？就连法相真人也不可能用暴力破解， 只要有人在内激发了法阵，也就不可能有其他人能够进出，就算外面的人知晓怎样激活法阵的诀窍。 这厮又是怎样进来的？ 玉简记载的都是骗人的！ 是那家伙无聊时用来骗人的玩意吧？ 东方墨只能如是想。 他不知道顾小召有没有瞧见自家先前的丑态，然而，只要存在一万分之一的可能，他就不能任由顾小召活着离开，哪怕对方的身后有天人罩着。 “风来！” 东方墨轻喝一声，头上的法冠一阵青光蒙蒙。 一道青色的风刃在虚空中闪现，向顾小召迎面斩去，锋锐之势势不可挡。 “灭！” 顾小召同样轻喝一声。 空中那成型的青色风刃顿时散去，化为微风向四面八方散去，无影无踪。 “啊！” 这是东方墨第三次愣住了！ “言出法随？” 他的脸色刷地一下变得又青又白，毫无血色。 在自己侍奉的那个天人那里，东方墨晓得了很多上界状况，据传某些大能有着自己的道域，在这方道域之中，他便是神灵，有着言出法随的神通。 就像在自己构筑的精神世界，自己亦能一言九鼎，改天换地。 只不过，精神世界是虚的，易聚也易散。 道域则是将观想出来的精神世界显化在物质界，真实无二。 莫非，这里是顾小召构造的道域？ 一念之下，东方墨差点被吓尿了！ 不！ 决不可能！ “啊！” 东方墨发出一声低吼，下一刻，双手连舞，手指尖不停地变化，一道道符文从指尖掠出，在空中绽放出绚烂的光芒…… 一道道风刃，霜刀，闪电，雷霆，火焰，水浪闪烁着缤纷色彩向着顾小召劈头盖脸地冲了过去。 在这一刻，他使出了全身解数。 顾小召微微一笑，这一次，他沉默着没有出声，而是迎着那些绚烂的符光缓缓行去。 符法落下，尚未沾身，瞬间消失。 不多时，顾小召就站在了失魂落魄的东方墨跟前，这会儿，东方墨依旧挥舞着双手，却是空自挥着，指尖，再无一点符光闪现。 眉心天宫，一道符箓寸寸断裂而成。 不知名的虚空深处，某一处大殿，殿内传来了一声轻哼，略带诧异。 第二百一十九章 煌煌之光 {以后改为中午十二点半，晚上七点半更新} “为什么？” 东方墨睁着无神的双眼，呐呐问道。 这时候，他全无一点高人风范，可以说是彻底崩溃，心性和六七岁的时候也就差不多，从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一夕回到了从前。 符箓在眉心天宫一点点剥落断裂，最终消失于无形，整个天宫，被狂暴的灵气席卷而过，一片狼藉，识海内，元神也在慢慢崩塌。 随后，一道金光闪现。 金色的光芒忽地出现，忽地壮大，是那么的出乎意料，又那么的理所当然。 顾小召抬起手，手掌轻轻落在东方墨的头顶。 东方墨跪在顾小召跟前，就像是一头温顺的小羊羔跪在主人的面前，他缓缓闭上眼睛，两滴眼泪渗出眼角，沿着脸颊缓缓落下。 上百年的光阴在脑海中一闪即逝。 人生啊！ 不过是一场空！ 所追、所寻不过是徒劳！ 从虚无而来，也将归于虚无！ 下一刻，东方墨全身化为金色的光点，就像是瑰丽的太阳粒子，在这永无黑暗降临的传承之地缓缓消散，融于一片光晕之中。 顾小召深吸了一口气，微微闭上眼睛，脸上的表情略带一丝满足。 这一刻，他就像是吃得饱饱的孩子，脸上洋溢着一种幸福感。 的的确确，由东方墨转化为的神性能量非常之多，超过了银蛇和蛟龙残魂的合体。看来，要想积攒神性能量，须得多诛杀一些天云界的人类修行者才是。 识海中，有一个声音在诱惑着他去这样做。 不过，顾小召并未听从这声音的召唤，神性能量再好，再是强大，能让他感觉自己宛若神灵，然而，终究是外来之物，不值得依靠。 毕竟，这玩意只能在传承之地使用。 自己在传承之地再是强大，亦不过是幻象，并非自己真能如此，所以，断不能被此迷惑。就拿石碑来说，先前，在和那个存在交锋的时候，他没能依靠得上。 外物终究不可凭！ 在顾小召看来，因为自己的境界低下，根本不足以将石碑的力量发挥出万分之一。 所以，当务之急是提升自己的力量。 唯有境界提升，方能进一步发挥出石碑的力量，最终，超越它！ 要做到这点，不能着急，不能急功近利，类似神性之类暂时无法驾驭的能量，不要急着因为一时的强大而迷失其间，本末倒置。 将东方墨的力量彻底转换为神性因子之后，顾小召念头一转，进入了第二层空间，传法殿堂。 再次出现在空空荡荡的殿堂。 顾小召轻轻一扬手，原本隐在虚空裂缝的无数玉简纷纷现出身来，像无数的流星在殿堂上空穿梭飘荡，宛若一片灿烂的星海。 这里保存着远古方寸宗的所有传承。 有大量的武道秘典，玄功神通，也有术法传承，和天云界如今盛行的符法体系略有相同，却有着很大的区别，无需天庙传授下来的符箓便可施展。 除此之外，尚有一些秘闻记载，以及炼器之法、炼丹之术等等。 只要将玉简贴在眉心，念头一转，便可获取里面的记载和传承。这种类似佛门灌顶大法的传承方式非常简洁，远比如今天云界的授法方式方便。 在九重天，传法仪式也大抵如此。 所谓，法不传六耳便是如此。 这种传法方式如此方便，那么，就算这殿堂存放着无数典籍，花上好几天的功夫似乎就能全部获得，有着如此想法的人见识未免太过浅薄。 接受这些玉简传承，看似不费吹灰之力，实际上，须得消耗神念。 就拿现在的顾小召来说，他的神念强大无比，远超简大娘等符师，堪堪能和大符师东方墨一较高下，然而，在这殿堂内，他也只能接受大部分玉简的传承，有一小部分的玉简的传承无法承受。 若是勉强接受，元神当爆裂而亡。 除非，他能通过石碑将神性因子转化为神念，然而，目前这状况，貌似不可行。若是可行，石碑多半应该已经这样做了。 当然，也有可能存在别的原因。 如此多的传承功法，怎么办？一一接受？ 首先，就算有着石碑世界，顾小召的时间远比他人充裕，要想完整地修炼这些典籍，无疑是天方夜谭，何况，并无这个必要。 功法之类的并非修炼得越多越好！ 功法之类的也并非越是强大越好！ 只有适合自己的功法才是好的功法！ 何况，顾小召修炼的神秘的无限万象通明录远比方寸宗传承下来的那些功法强大，他也无需改练其他法门。既然如此，那么，也只能这样做了！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挥手一招。 一团金光在手指尖掠起，在空中凝聚成一团，那是纯粹的神性因子，闪耀着瑰丽的金黄色。 下一刻，无数星光飞坠而来，向着那团金色的光芒投去，就像是被黑洞吸纳一般。 转瞬间，所有星光没入金光之中，在金光内依旧闪耀着，密密麻麻，像是一道道的星纹，一道道用星星纹成的符文。 顾小召面沉如水，微微蹙眉。 之后，他用力一抓，在空中漂浮的那团金光顿时缩小成了一团，仅仅巴掌大小。 最后，顾小召将那团金光拍入眉心天宫，使其出现在识海之中，随即，元神在识海中具现，将那金光吞入，在即将爆裂之前，遁入了石碑世界。 刚刚踏入石碑世界，无尽虚空映入眼帘，顾小召的元神具现为躯体，闪耀着无穷金色光芒。 他张开嘴，一团闪耀着星纹的金光从他口中电射而出，在虚空中闪烁，煌煌大气。 金光如此强大，一出现便有无形威压出现，压得一旁的小灵儿瑟瑟发抖，由小女孩的形状重新变成了一株灵米，依旧颤抖着枝头趴伏。 然而，看似普通的石碑却一下将金光吞噬，也将那无形威压消除。 除了石碑凭空隆起一尺之外，石碑世界并无其他变化。 顾小召望着石碑，表情凝重。 “你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呐呐自语。 第二百二十章 走在正确道路上的慕小桑 慕小桑小心翼翼地行走在庭院之间，脚下踩着青玉所构筑的地面，下意识地避开了篆刻着符文的地方，只走在空白之处。 先前，她不小心激活了某处园林中的法阵，遇到了一些小麻烦，被困在了阵中。 她几乎将体内所积攒的凤凰真煞全部消耗掉，又把才观想出来的凤凰虚影祭出，利用了失去了蛟龙残魂也就相当于失去器灵的金蛟剪，这才逃了出来。 那之后，她一路行来也就格外小心。 当然，她的脖子依然和从前一般挺着，肩膀不曾耷拉下来，两道眉依旧如剑一般飞扬，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倔强、骄傲。 虽然，她的武力值远远不如大符师东方墨，其心性的坚强程度却远在东方墨之上。 当初，东方墨偶得远古方寸宗的传承，获得奇遇的他修为境界突飞猛进，在心性一途上却修炼得不够，神念再是浑厚却不够精纯。 所以，一旦遇到无法承受的打击就很容易崩溃，非常轻易就会选择放弃。 如此，方在顾小召跟前失去了反抗之力，所谓的四品符箓亦是不堪一击，自发崩塌。 天云界的符师一道，依旧注重于修命不修性，并非通往大道的正途。 对此，牧守这一方的神符门亦是心知肚明。 只不过，在神符门的眼中，下界之人终究鄙薄，不可得大道要诀。 就像主人家养了一群狗，偶尔有条狗又聪明又伶俐，非常听主人的话不说，做起事来又异常得力，不但可以当成宠物，也能协助主人办事。 如此，这条狗自然会被另眼相看。 然而，狗始终是狗，不可能被他们当成平起平坐的同伴。 在神符门的那些天人眼中，能够踏上飞仙台进入上界的天云界土著就相当于在群狗之中脱颖而出的优良之犬，如此而已。 凡是接受了符箓的符师飞升上界，其境界修为也就到此为止。 是的，那时候的他或许灵力会变得更多，神念会更为雄厚，战斗力也会变强，然而，境界层次却不可能继续向上，因为，他们的心性不足以跟上。 当初，天庙赐下的那道符箓已经变成了他们的本源力量，而这本源力量的源头却掌控在神符门的后山秘殿之中，其实，这是一道禁锢。 除非你在飞仙台上将这禁锢剥出，脱胎换骨，否则，修炼之路也就到此为止。 只是，不要说你不晓得这真相。 就算你明白，你也不能这样做，因为飞仙台掌控在神符门手中，一举一动皆逃不过对方的监察，若真的那样做，无疑是自取灭亡。 所以说，所谓符法修炼其实只是一个骗局，不过是上界神符门用来训练良犬的粗浅功法。 这么说来，那就干脆走武道修炼一途。 要知道，武道修炼原产地便是天云界，如此，当不会受到神符门的禁锢。 你若选择这条路，恭喜你，你的未来将比符师一脉更加黑暗。 突破法相，成就武圣，破空踏上飞仙台，对下界众人来说，这是普天同庆的好事情。然而，对你这个被众人恭喜的对象来说，却是黑暗未来的开端。 在天云界，不要说武圣，就连法相真人亦是高高在上的角色，深受万人敬仰或畏惧。然而，去了上界，不过是黄巾力士之流，在神符门，只能做一些抗包的苦力活。 这是因为适应天云界法则的武道，并不能完全适应上方主世界云海界的天道法则。 武道的一部分运行规则能够施展，另一部分运行规则却会被天道所剥夺。也就是说，除了力气大之外，实际上并没有什么可取之处。 也就只能担当苦力的角色。 符师一脉升上来要是马屁拍得好，还能成为宠物，武道一脉升上来，也就只能呵呵了。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这两条路都忽略了一点，那就是对心性的修炼。 在以香火成神的九重天世界，亦存在着这样的一句话，修行即修心。 若是心性不纯，就算你吸收再多的香火也无法驾驭，最终只能中了香火之毒，走火入魔而死。侥幸被你成就神灵之位，也逃不过天人五衰。 在天云界，正确的修炼方式其实便是符武兼修。 为什么这样说？ 符武兼修，一方面打磨身体，另一方面磨练精神意志，算是粗浅的性命兼修之道。 符武兼修若是能踏上飞仙台，进入云海界，那道眉心天宫悬浮着的符箓也就不能彻底将其控制。凡是符武兼修的修行者，其真气和灵力皆可以自由转换。 最终，这股能量既不属于真气，也非单纯的灵力，偏偏却适合云海界的天道法则。 最主要的是，这些修行者的心性坚强纯一，有着最初的大道雏形，能够走出一条属于自己的道，哪怕这道并非神符门的传承，却能得到云海界天道法则认可。 神符门的那些家伙乃是承继宗门之道，最后，转化为自己的道，走出一片广博天地。 当然，大部分家伙都不能继往开来，不过是守户之犬，只有极少数心性极佳天资聪颖的怪物方能走出自我之道。 符武兼修的修行者一开始就走的是自我之路。 所以，这条路才如此艰难，可以称之为天妒之道，顾名思义，他们会受到天道排斥，半道陨落。 要想成功，天资，心性缺一不可。 最重要的是要有大气运！ 然而，被天道排斥的他们怎么可能会有大气运，有着大霉运这才差不多。 神符门控制着这方天地，自然不愿意出现宗门所无法掌控的事情发生。天云界的天道本就由神符门所控制，怎么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故而，这条唯一的生路却是死路一条。 慕小桑身上有着一丝凤凰的血脉，这血脉不知所何而来，更像是凤凰一族在天云界随意布下的一颗棋子，这棋子能成长到什么地步，她们其实并不关心。 所以，即便她不知道这个修行界中最大和最黑暗的秘密，直觉却让她选择了正确的修行之路。 一开始，有着凤凰气运加成，并不曾受到多少打击。 在进入传承之塔的时候，慕小桑观想出了凤凰虚影，以此为本命，踏入炼气境高阶。 于是，天道的排斥慢慢出现了。 若非她进入了传承之塔，处于时空裂缝之中，天云界的天道对这里的影响力不够，这会儿，说不定她已经霉气冲天，厄运连连。 虽然在传承之地，慕小桑终究还是受到了一丝影响。 要不然也不会好好走着路，却陷入了法阵之中，要知道，其他进入此界的生灵皆没有碰到这种状况。 直觉告诉慕小桑，前路不妥。 然而，不管向哪个方向前行，都有着类似的感觉，留在原地，亦是如此。 怎么办？ 慕小桑没有犹豫，没有害怕，也没有局促不安，而是随意选了个方向，大踏步行进。 是的，即便非常小心，她也没有露出如临大敌一般的表情，也不像阴暗中的耗子那样鬼里鬼气，而是昂首挺胸，大气而行。 对她而言，远古方寸宗的传承并不重要。 她需要的其实是一张符箓，只要能受箓，成就符师，能够虚空画符，如此，符道修为也就追上了武道境界，两者重新达成平衡。 当初，正是害怕这种不平衡，她方才迟迟不曾踏入炼气境高阶。 她要是愿意，早在许东阳之前踏入了炼气境高阶，这会儿，说不定已经成就先天，不像许东阳，至今仍然在先天的门槛前徘徊。 在这里，能寻到一张箓吗？ 对此，她深表怀疑。 符箓只能由天庙出品，每一张都有记录，不能那么简单的流传在外，私相授受。当然，任何规则都有漏洞，天道都有漏洞，何况是人间规矩。 所以，卫南说能为慕小桑弄来一张符箓，慕小桑相信了卫南。 要知道，她的父亲观海君若真是有心，也能为她弄来符箓，然而，她的父亲却没有这样做，也不知道是出于何种原因？ 十几年以来，慕小桑从不曾向自己的这个父亲恳求什么东西，六岁之后，她就没有这样做了。 所以，她情愿冒险随卫南一行进入横断山脉深处，也不愿意向父亲开口。 不求人，不放弃，这便是她的道。 所以，她信步由缰地在庭院间穿行，没有急着进入庭院内搜寻，哪怕触目所见，皆是外界难得一见的珍惜物事，随便拿一件出去，都能换取大量修行资源。 “呼！” 一股疾风迎面奔来，夹杂着强大的威压。 慕小桑明明一直保持着警觉，然而，这股疾风的出现依旧出乎她的预料。 她本能地将双手手臂交叉，护在胸前。 全身上下，漾起火红的光芒，就像是一片火海，火海之中，一只凤凰的虚影展翅飞起，骄傲地翱翔在茫茫火海之中。 “啪！” 一块砖头砸了过来，砸在慕小桑交叉的双手手臂之上。 下一刻，火海震荡，火光飘散，凤凰的虚影变得散乱起来，险些不能成型。 慕小桑飞在空中，向后方急速飞去。 正前方，百丈开外，一头扛着木棍的金猴现出了身形。 第二百二十一章 问心阵中的慕小桑 （多谢天驱007，一断两相思，囚徒陌路等等书友的捧场，小顾无以为报，唯有保持更新，写出更好的人和故事来，多谢大家……） 人在空中，身不由己地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往后推去，仿佛在腾云驾雾一般。 慕小桑保持着镇定，真气依旧在经脉内顽强地流动，不曾彻底崩溃，如此，也就控制着身体，没有在空中胡乱挥动着手臂来维持平衡。 “嘭！” 凤凰真煞重新凝聚起来，在后背形成了一道光膜，方才重重地撞在了一根耸立着的长方形立柱上。 立柱由不知名的玉石构造，上面篆刻着许多陌生的符文，微微漾着青色的光泽。 慕小桑撞在上面之后，贴着立柱滑落。 随即，青色光芒大盛，一个个符文摇曳着漂浮在空中，相互交错，组成了一道青色的光网。 一个小小的符阵被激活。 慕小桑陷入了符阵之中。 这时候，远处的那头金猴扭过了头，不再望向慕小桑。它低着头，抽动着鼻子，像是在嗅着什么、想要寻找什么的样子。 只不过，一时间寻不到，故而表情分外焦躁。 刚才，慕小桑的出现打断了它。 它嗅到了一丝凤凰的气息，这气味干扰了它的行动，故而，它从地上捡起一块断砖，向着慕小桑扔去，将这个不知好歹的小鸟打飞之后，继续着自己的寻找之旅。 西南方传来的味儿有些熟悉，应该是自己在寻找的物事？ 下一刻，金猴扛着木棍，纵越而去。 这边，慕小桑陷在了符阵之中。 青光从她的眉心祖窍进入，就像柔水一般缓缓流进了眉心天宫，轻轻触摸着她的神念，这种感觉非常的温馨，让她不由回到了二十多年前。 在某个夏日的夜晚，母亲也曾这样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脸颊。 渺渺然，她回到了过去。 于是，慕小桑脸上露出一丝微笑，飞扬着的双眉柔顺地贴在了双眼之上，眼神也不再充满倔强，那些骄傲的神情此时此刻也不翼而飞。 如果可以，她愿将自己现在拥有的一切来换取回到过去的机会，回到母亲依然在身边的那些时光。 这是她软弱的一面！也是她坚守的一面！ 就在她沉溺在旧时光之际，原本凝聚起来的凤凰真煞正在青光的消磨之下缓缓散去，那头小小的凤凰虚影发出一声悲鸣，在天地间消散，没入慕小桑的身体。 无意识散发出的念头融入了青光之中，渐渐地，变成了青光的一部分。 这个符阵名为问心阵。 远古方寸宗的修行大道也有修心这个法门。 只不过，做不到像离恨天宫那般可以斩魂分散各界修行，也不可能像问心斋那样下凡在红尘中打滚踏上问心之路，亦不能如同妙玉观那样寻世仇的晦气，如此来磨练心境。 这问心阵便是远古方寸宗用来打磨弟子心境的法阵。 在即将破镜之际，弟子们便会进入问心阵打磨心境，平生最后悔或者最留恋的人与事便会出现在幻象之中，有点类似当初顾小召在回风舞柳观结丹时所经历的一切。 当然，与回风舞柳观相比，方寸宗的这个问心阵要粗疏许多。 然而，即便只是一个粗疏的阵法，若是陷入其中也会造成非常严重的后果。这时候，免不了会有师门长辈在一旁暗自隐藏，发现情况不对，就会停止法阵运转。 如果出现这种情况，那个弟子的命和修为虽然能够保住，但是，要想更进一步，往往会比其他同门困难许多，毕竟，他的心性有缺，一点也不圆融。 要是师门长辈不偷偷出手，任由那个弟子困在问心阵之中，最终，弟子的所有元气神念灵力皆会被法阵吸纳一空，变成一具骷髅。 现在，慕小桑便是如此。 青光将她的精气神缓缓吸入，在她脸上，皮肤正以肉眼能够看得清的速度缓缓干枯，满头黑发渐渐变成了灰色，之后，朝着白色转换。 就在这时，顾小召出现在她面前。 他望着阵中的慕小桑，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唯有微微收缩的瞳孔证明他并未把慕小桑当成陌生人。 陷入阵中的慕小桑并不清楚顾小召的出现。 她依旧沉溺在自己的回忆之中，沉溺在虚幻的幸福里面，一时间，难以自拔。 顾小召只要一个念头，便能解除法阵。 然而，他并没有这样做。 这样做很简单，后果却严重，从此之后，在修行的道路上，慕小桑将不得寸进。不仅如此，随着时间推移，修为只会越来越低，最终，甚至会跌入炼体境。 在不知道慕小桑的选择之前，他不能这样做。 虽然，和这个大师姐相处的时间不多，然而，顾小召非常清楚慕小桑的性情。 这是一个何等骄傲的人儿啊！ 若是变成弱者，自身的一切只能任人宰割，对她来说，倒不如死了才好。 她可受不得半点屈辱！ 所以，顾小召不能这样做，哪怕只是念头一转便可做到的小事情。 慕小桑须得依靠自己的力量走出来！ 有时候，人只能靠自己！ 顾小召相信自己这个大师姐，相信对方一定能经受问心阵的考验，一时的沉迷谁都有，毕竟，就算是紫霞真君这样的大能，心性亦不圆满，也要经历天人五衰这样的大劫考验。 一旦度不过，便会化为灰灰。 所谓心性圆满并非彻底抛掉人性，将自己修炼成石头一样绝情绝性，没有丝毫的情感，那样做，就只能将自己修炼成为一颗石头。 就算与天地同寿，你已不是你，而是一颗生与死都无妨的石头，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当然，人性太多也不好。 那样，你的心境便存在太多的破绽，容易被自己的情绪主宰，而情绪这样的玩意，终究是过客，万万不能与之长久纠缠。 修行便是修心，其中，这个度一定要掌握好。 归纳起来一句话，修行是非常自我的事情，在初期阶段，或许会有财侣法地这样的说法，上路之后，那些也都不重要了，最重要的是对内外的认识。 外指的是外天地，位面法则，天道规则之类的玩意，须得认识它，顺从它，再征服它，创造它…… 内便是内天地，对自我的认识…… 一个人不能看清楚自己，又何谈其他？ 顾小召双手环抱胸前，冷冷地注视着问心阵中的慕小桑，他已经有所决定。 第二百二十二章 以恩报恩，以眼还眼 世事如云烟，转眼弹指过。 问心阵中，慕小桑的双眼闭着，长长的眼睫毛微微颤抖，两行清泪沿着眼角滑落。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移开了视线。 青光蒙蒙之中，慕小桑刹那白头。 满头青丝全都转为白发，披散开来，随风轻舞，一丝决绝在她眼中掠过。 下一刻，她睁开眼。 这时候，她从虚无的幸福中挣脱了出来，再次进入冷冰冰的现实界，两道眉毛依旧如剑一般飞扬，眉宇间，透着倔强，透着骄傲。 她还是她，还是那个骄傲的慕小桑。 顾小召微微一笑，在慕小桑视线扫过来的那一瞬间，身形化为金色光点消散在空中。 与此同时，漫天青光消散，慕小桑从法阵中走了出来，满头白发飘扬，面带微笑。这头发并非生命力枯竭而形成的那种灰白，而是闪着光泽的银白。 就在她出阵的那一瞬间，一道金色的符印突然出现在她面前，从虚无中闪现，滴溜溜地打着转儿，随即，没入了慕小桑的眉心。 瞧见那符印的瞬间，慕小桑便想要闪避。 然而，就在她准备往右侧闪躲之际，却突然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准确地说，那一刻，时间就好像凝滞了一般，唯有那金色的符印不受时间的束缚。 金色符印在眉心一闪即没。 这时候，慕小桑方才有了反应。 顿时，她念头一转，神念在眉心天宫中发动，向着金色符印迎了上去，想要将那符印从眉心天宫驱逐出去，但是，神念一触及到那符印，却又有了变化。 就像蜂蜜融于水一般，水也就变成了糖水。 慕小桑的神念被符印所吞噬，符印也就发生了变化，缓缓地舒展开来，变成了一张金色的符箓。 一品？ 这是一品符箓？ 慕小桑有些不太相信，然而，身为符师学徒，又出身王族家庭，对于符箓的认知自然广博，她非常清楚，这种金色符箓乃是一品的体现。 慕小桑从不妄自菲薄，偶尔，也会幻想自己所授的符箓乃是一品，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 这一刻，幻想变成了现实。 一时间，她却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真的吗？ 要知道，受箓仪式一向隆重庄严，地点须在天庙的大殿之上，一般郡城的天庙还不成，就算不是益都的天庙，也必须是数一数二的大城所在的天庙方可。 仪式之上，须得有大符师出席主持。 在此之前，受箓之人须得焚香沐浴七日，不能沾荤腥，亦不能进食五谷杂粮，受箓之前，还要接受甘露水洗身，这甘露来自上界，非天云界出品。 即便如此，受箓仍然存在失败的可能。 三人受箓，往往会有一人失败，基本上，只有着三分之二的成功可能。 这里不是天庙，也没有大符师主持，自己也没有斋戒沐浴，也没有那么多的仪式典礼，竟然莫名其妙地得到了一张符箓，且是一张一品的金色符箓，这让慕小桑怎么可能相信？ 一切都像是梦幻！ 莫非，仍然在幻阵之中？ 一环套着一环，阵中有阵？ 不过，慕小桑很快就否定了这个可能，她非常确定，这是现实界，不存在幻象。 当初，她虽然被母亲的温暖所迷惑，其实，心里也清楚那是幻境。只是，一时间不忍从那幻境中脱离罢了，最终，她终究还是选择了超脱。 所以，现实或者幻境，她非常清楚。 这的的确确是现实世界，那道一品金色符箓也的的确确存在，并非幻象。 很快，全身的灵力便向着眉心涌来，像百川归海那样涌入眉心天宫，被那道金色的符箓所吸收，之后，再从符箓中流淌出来，溢出眉心天宫重新在身体内荡漾，转瞬间，便布满了全身。 与此同时，慕小桑全身的真气也在激荡。 观想出来的那只凤凰虚影振翅飞入眉心天宫，绕着那道金色的符箓翩飞起舞，绕了三十六圈之后，没入符箓之中，化为了一道符文。 那道符文乃是符箓上的第一道符文，篆刻在最上首，乃是凤凰的形状。 刹那间，慕小桑就像燃烧起来一般，全身沐浴在火红色的凤凰真煞之中。在这一片火红之中，有蔚蓝色的光泽闪烁，那是灵气之光。 这一刻，真气便是灵力，灵力亦是真气。 当观想出来的凤凰虚影和金色符箓合二为一之后，就像顾小召的小无相诀一般，慕小桑也能自由地将真气和灵力自由转换，其间，并无一丝阻滞，只需念动即可。 慕小桑睁开眼，双眼中掠过一丝茫然。 她仍然不明白这金色符箓究竟是怎样出现的，对自己来说，这究竟是福还是祸？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顾小召才清楚。 这会儿，他正慢慢在庭院间踱着步子，就像巡视自家田地的地主老财。 那道金色的一品符箓乃是他通过石碑制造出来的。 当初，顾小召将东方墨抹杀，将其转换为了神性因子，只不过，神性力量却不能将东方墨的符箓转换。 最终，乃是石碑将其吞噬。 石碑的其中一个功能便是解析，解析这道符箓之后，也就透彻其规则。 如果，顾小召没能吞噬那个存在，石碑就算解析了符箓，也不可能将其模拟之后制造出来，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正因为有着大量的神性能量，再加上传承之塔的规则由顾小召所掌控，因此，方才有着那张金色符箓的出现，并且，这符箓就算是被上界神符门的人探知，也不会当成山寨版。 有着九重天的记忆，顾小召非常清楚，上界诸人对下界飞升者的看法。 不过是当做杂役奴仆一般的货色，且并不放心，多由控制。 根正苗红这句话不仅地球上适合，在修真界亦是规则的一种。 顾小召不想慕小桑受制于人，也就将石碑制造出来的符箓给了对方。当然，他没有出面，就让慕小桑把这当成在传承之塔的奇遇。 他若是被慕小桑发现，很多事情解释不清。 现在，他要去寻卫天行和那头金猴，另外，当初简大娘暗算他的那笔账也要算算。是的，对方是为慕小桑着想才那么做的，不过，站在顾小召的立场，这种行为不可饶恕。 事有难易，有的人是先难后易，有的人是先易后难，顾小召则没有计划，只是信步而行。 没有他点头，所有人都不可能离开传承之塔。 在这里，他就是神灵。 除非有大神破开空间而来，要不然，这里只有他能说了算。 念头一转，顾小召向着一处庭院走去。 庭院四周，符光闪现，这又是一座被彻底激活的符阵，不过，对顾小召来说，这不是问题。 他轻轻推开门，走进庭院之中。 “哈哈哈……” 从左侧的厢房内，传来了一阵疯狂的笑声。 顾小召听得分明，这应该是简大娘在得意忘形的大笑，就像当初卫南寻到了黄泉无生果一样，这简大娘应该也是寻到了最为适合自己的宝贝。 轻轻一招手，厢房的大门无声地打开。 厢房内，摆放着一个硕大的丹炉，除此之外，并无其他陈设。 丹炉上方，有着一颗金色的丹丸在跳动，那颗丹丸上篆刻着许多细小的符文，符文组合在一起，变成了一张小孩的笑脸。 小孩在嘻嘻笑着，丹炉下方，简大娘在随声附和。 小孩每笑一下，简大娘便会哈哈大笑一下，就像是中了同音符一样。 看样子，她应该笑了许久，满脸的痛苦。 这颗金色丹丸已然生出了灵智，却受困于法阵，不得出传承之塔一步。 对它来说，生活太过无聊。 故而，抓住简大娘之后，它就像是得到了心爱的玩具，不把简大娘玩得崩溃绝不放手。 然后，它瞧见了顾小召。 一开始，它的表情是兴奋而得意的，以为又多了一件玩具，然而，很快它便发出了一声刺耳的尖啸，啸声充满恐惧和惊惶。 下一刻，它钻入了丹炉之中。 这时候，简大娘方才从那家伙的控制脱身，她一个酿跄，摔倒在地，虽然努力想要爬起来，一时间却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无论如何也站不起身。 顾小召缓缓走进厢房，站在简大娘面前。 首先，她瞧见的是顾小召的双脚，青色芒鞋，上面纤尘未染，干干净净。 抬起头，她瞧见了顾小召。 下一刻，一缕苦笑在简大娘嘴角绽放。 她心里明白，顾小召不会放过她，她非常清楚顾小召这类人，心中绝对没有什么宽恕之道，存在的唯有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顾小召望着简大娘，微微一笑。 随后，他向着身侧虚抓一下。 先前将简大娘玩弄于鼓掌的那颗金色丹丸便从丹炉中身不由己地飞了出来，被他摄在了手中。 “唧唧……” 有声音响起，那是丹丸在求饶。 然而，顾小召瞧也没有瞧，仍然望着简大娘微笑，只不过，手心的丹丸化为了一颗颗金色的粒子，融于顾小召的身体内。 呼出一口长气，简大娘脸上的表情变得安然。 不一会，她也化为了一颗颗金色的粒子在空中消散，唯有一道符箓孤零零地飘在空中，随后，被顾小召一张手，摄入了石碑世界。 第二百二十三章 巧遇 卫天行缓缓而行，走进一处庭院。 这一路行来，的确碰到了不少稀奇玩意，数万年仍然维持着药效的丹药，在光阴的冲刷下依旧生机盎然的药草，以及滋生出了灵性的法器。 然而，这些都不是他需要的。 到了他这个境界，也明白了外物不可凭的道理，自我境界的提高方才是正途。 何况，他基本上不需要这些丹药，药草又很难移植，再加上那些法器的威能尚不及他的一次出手，说起来，也只能拿给小辈们当做礼物。 故而，一路行来，卫天行也搜集了一些玩意。 因为没有芥子环之类的空间法器，所以，他搜集的多是体积小容易携带的东西，其中，丹药比较多，法器之类的若非极具特色面积又小否则都不会带上。 卫天行也撞见过问心阵。 当然，他很快就从阵中闯了出来，对他这样的先天高手来说，问心阵太过粗疏，对于磨练心境帮助不大。不过，这倒是一个路子，若是威力强大一些，对他就会有所帮助了。 所以，一路行来，卫天行都在寻找类似打磨心境的符阵，希望能寻到一个能够对先天境界起作用的。 不过，两刻钟之前，他失去了这种悠闲。 他在卫南身上留有自己的一丝气息，然而，两刻钟前，这丝气息被一个邪恶的存在吞噬了，那个邪恶的气息并未停留多久便散去，与此同时，他也失去了对卫南的感应，自家这个小辈多半凶多吉少。 当然，卫天行并不知道那邪恶存在是自家后辈所招出来的。 他只会认为在这传承之地，亦有着能够威胁到他这样的先天高手的存在。故而，悠闲的心情消失了，一路行来，内外天地沟通，真气运转十足。 就在这时候，他撞见了顾小召。 那是在一条甬道内，两侧都是高墙，墙头符光闪耀，各有一座完全激活的法阵。 当时，顾小召正从甬道那边行来，手里拿着一把符剑，用一张张符纸叠成的符剑，上面，一个个符文闪着光泽逸了出来，在空中，组成了一个非常复杂和繁密的符文，忽闪忽灭。 顾小召脸上漾着微笑，应该是对自己的收获感到满足吧？卫天行脸上浮现出一缕微笑。 进入传承之地后，这还是他遇见的第一个熟人，说起来，他早就对这少年的秘密有兴趣，只不过，因为东方墨的存在，因为顾忌慕小桑，一直没有行动。 现在，时机刚刚好。 无须顾忌慕小桑，也没有东方墨在一旁趁火打劫，正是探寻这厮秘密的时候，这厮若是识相，也就给他留一条全尸，让其神魂得以保存。 在这传承之地，不被天云界天道法则拘束，说不定有机会化为凶灵，日后，也不见得没有进入九幽黄泉真空之乡的机会。 当然，对方要是不识相，那就怪不得自己了！ 即便不是符师，不会符法，搜魂裂魄之类的手段自己也不是施展不出。 没有虚伪的寒暄，也没有丝毫的交流，对这小辈，无需用上手段。 只需开门见山、直来直往！ 一卷经书的虚影从卫天行脑后升起，真气激荡，天地灵气如天花乱坠，向着卫天行齐聚而来。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尊降世的神灵。 一跨步，便是十余丈的距离，一个呼吸之间，卫天行便出现在顾小召跟前。 擒下再说！ 大人物对小人物便是如此行事，没有那么多的废话，因为，完全没有必要。 小人物没资格让大人物多费唇舌。 卫天行举起手，当头向顾小召抓去。 空中，一个无形的大手突然闪现，向着顾小召当头落下，煌煌之势，势不可挡。 无形的罡气像绳索一般将顾小召束缚，瞬间，便将他提到了空中，这期间，顾小召也有挣扎，然而，真气在经脉之内仿佛凝滞一般，无法使用。 然而，顾小召脸上却不见丝毫惊惶，有的只是冷静。 卫天行特别讨厌顾小召此时的表情，要知道，一路行来，不管遇到何种危险，这家伙脸上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且每次都能闯过险关，毫发无损。 要知道，有些状况下就连他和东方墨都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多多少少都有一些紧张的情绪泄露出来。 自己都做不到，这个蝼蚁，何德何能？ 卫天行更愿意相信这家伙是天然的面瘫，然而，他曾经见过这家伙向慕小桑微笑，并非什么面瘫。 或许，这家伙如此镇定，便是因为身上的那个秘密吧？ 他坚信那个秘密能够把自己从危机中解救出来，既然如此，自己倒要看看那个秘密是何等的存在！ 所以，他下手并不容情。 先天真气将顾小召提在空中之后，顿时，形成了一个真空地带，让顾小召无法呼吸。 当然，对炼气境武者来说，一时间不能呼吸也算不了什么，没有外呼吸，还可以内呼吸循环，支持一时半刻完全没得问题。 卫天行的手段自然不止于此。 先天真气无孔不入，挤压着顾小召的身体，然后，从打开的穴窍渗透进去，那种滋味，就像水银灌体一般，让人痛苦不堪。 然而，顾小召脸上竟然挂着微笑。 “还不使出底牌吗？” 卫天行冷哼一声。 既然你喜欢笑，那么，就让这笑容永远挂在你脸上吧…… 卫天行的右手食指微微一弹，一缕清风从手指间上掠起，随后，顾小召嘴角的脸颊便陷了进去，就像有一把利刃的锋刃在切割一般。 卫天行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 …… 远处，传承之塔的一角，有长啸声传来。 那是金猴在疯狂咆哮，看样子，像是寻到了它想要寻见的东西。 这啸声有得意、有张狂、有霸道、有不可一世、也有些许的感叹和痛苦…… 啸声入耳，卫天行面色一沉。 不远处，慕小桑抬起了头，向着啸声传来的方向张望，神情同样凝重。 顾小召依旧微笑着，恍若未闻。 就在卫天行分神之际，顾小召抬起手，遮住嘴巴，打了一个哈欠。 随即，他从空中缓缓降落。 束缚着他的那些先天真气化为了金色的神性因子，雀跃着，荡漾着，融入他的身体。 金光四射，宛若神灵。 第二百二十四章 杀先天 “咦！” 卫天行这才发现情况不对，原本掌控由心的先天真气突然间消失不见，就像有人硬生生地将你的手臂斩落一般，当然，不存在痛苦的感觉。 只是，心中依旧感觉有些空空荡荡。 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让他有些不安。 看来，这小子身上真的有着大秘密，那股奇怪的能量便是这家伙的依仗吧？ 卫天行抬起手，往前一甩。 脑后，那卷合着的经书突然打开，与此同时，一道无形的先天真气像长矛一般朝着顾小召电射而来，速度之快，宛若闪电。 这边才一成型，那边就已经将顾小召彻底穿透。 先天真气，无坚不摧，其锋锐程度远超精钢，就连极其坚韧的韭黄金叠上三尺厚，卫天行掷出的这真气长矛依旧能将其贯穿。 没有意外，顾小召被卫天行发出的真气长矛洞穿了身体，前胸进，后背出，露出了一个大洞。 然而，顾小召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 接下来，他的身体就像砂砾，金黄色砂砾一点点崩塌，消失无形。 待得真气长矛飞离之后，顾小召的身形在原地闪现，就像从不曾消失过一般。 这是什么情况？ 饶是卫天行见多识广，意志坚定，号称大山崩于前色不变，在这一刻，也不禁瞠目结舌。 要知道，就算是法相真人面对他的攻击，也不可能做到像对方这般自如。最主要的是，他根本就不了解对方使用的是何种手段？ 符法？ 神通？ 玄功？ 不！ 全都不是！ 那么？ 下一刻，卫天行脸上的表情也就变得更为古怪。 震惊！ 不管是谁看见这张脸，都会明确无误地感受到震惊的情绪！ “神灵！” 卫天行惊呼出声，由于太过震惊，他不仅无法管理自己的表情，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以至于将心中猜想大声地喊了出来。 “你是邪神门徒……你……小子你好大的胆！” 卫天行伸出手，手指颤颤悠悠地指着顾小召，声色俱厉地大声喝道。 “邪神门徒？” 顾小召向着卫天行缓缓行来，面带微笑，摇了摇头，轻声说道。 “在这里，我就是神！” “不！” 卫天行猛地摇头，往后退了好几步。 “不！不可能！” 这时候，脑后漂浮着的经书全部展开，一个个文字从经书内飘散出来，在空中组合成一篇篇文章，顿时，有煌煌之气，有道德规矩等等漂浮在空中，以堂堂正正之势向顾小召直逼而来。 这是卫天行一生的感悟，这是卫天行的道。 “神灵又如何？” 卫天行厉声喝道。 “人道苍茫，以我为尊，神阻杀神，魔阻杀魔……朗朗乾坤，岂容邪神妖魔猖狂！” 话音中，无数灵气纷坠而下。 于是，整条甬道陷入一个由先天真气为网布下的域，这个域有着力场的雏形，半虚半实，若是能全部化为实体，卫天行也就踏入了法相真人的境界。 现如今，这力场终究有着一半是虚的。 如果卫天行现阶段乃是法相真人，能够利用法相制造出一个实体的力场，那么，就算是此时此刻的顾小召，也不会和对方面对面战斗。 可惜，卫天行并非法相真人，他制造出来的这个力场有一半是虚的，如此，也就有了大破绽。 “此方天地，听我号令……” 顾小召并未出声，然而，虚空中却有声音回荡，那是神念引动了天地震荡。 “剥夺！” 随后，他指了指虚空中卫天行布下的力场。 顿时，半边力场崩塌，所崩塌的正是虚的一部分，而实体的另一半力场仍旧向着顾小召卷来，想要将其困在力场之中。 然而，另一半崩塌之后，也就不可能将顾小召困住。 下一刻，顾小召的身形出现在另一侧，并不曾陷在卫天行布下的力场之中。 他侧着身，抬起手，点了一下那实体的力场。 虚空中，有声音震荡。 “吞噬！” 随后，那些浩瀚无边的先天真气转瞬间化为了金色的颗粒，在虚空中闪耀，宛若一颗颗的金沙在空中飘扬，瑰丽无比。 “不！” 卫天行踉跄了一步，吐出一口鲜血。 力场被破，他的神念也就受到了震荡，一时间，顿感前面无路，不知如何是好。 脑后，经书依旧悬浮，却失去了光泽，变得黯淡起来，一篇篇的经文错乱不堪，再难成文，不过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字句，没有意义可表。 这便是神灵的力量？ 神域之内，无所不能！ 怪不得，这天地有着那么多的邪神门徒，怪不得，天庙要对邪神门徒赶尽杀绝…… 像顾小召这样的少年，从娘胎内修炼起亦不过十余年，却能和自己这样修炼了上百年的先天高手分庭抗礼，不！不是分庭抗礼，而是完完全全的碾压…… 老天不公啊！ 虽然感到了绝望，卫天行却没有放弃反抗，并不曾像东方墨那样举手投降。 他的心志远比获得奇遇而有所成就的东方墨强大。 手在腰间一拂，便多了一把光剑，说是光剑，不过是因为剑身太过透明，太过闪亮所致，也不知是何种材质，除了光之外就像没有实质一般。 既然真气无用，那就近身搏杀。 希望自己尚未忘记吧？ 卫天行苦笑一声，念头一转，后脑漂浮的经书也就合上，将那些散乱不堪的文字纳入经书之中。 随后，卫天行持剑向顾小召冲了过去。 人在空中，挥剑疾斩，瞬息之间，斩出了十几个十字，这些大十字小十字一环套着一环，遍布顾小召的前后左右，使其难以遁逃。 当然，顾小召也能够口出律令使得这些先天剑气消散或转换，然而，这样做终归需要一些时间。趁着这空隙，卫天行便能冲到顾小召跟前，近身搏杀。 在他看来，顾小召终归是血肉之躯。 只要是血肉之躯，也就挡不住锋利的利器，就算一般的利器抵挡得住，却也抵不住自己手中的这把玉带，要知道，这玉带乃是上界之物，无坚不摧。 然而，卫天行还是小看了神域之中神灵的力量。 百年以来，他从未跟这样的存在交过手，只是从书籍秘典上了解的终究只是泛泛，真正动起手来，方才发现很多以为的真实不过是谬误。 顾小召没有闪避，也没有后退，而是迎着剑气大踏步前行。 剑气将他的躯体割裂斩开，然而，下一刻那些被切割开来的血肉却很自然地融合。也就是说，卫天行发出的这些先天剑气对其造不成丝毫影响，也就起不到拖延的作用。 “嗤！” 剑若惊鸿，迎着顾小召前胸刺去。 这玉带可是物质界之物，且看你又怎样破解！ 卫天行面色狰狞，握剑的手青筋毕露，恨不得在顾小召的胸前狠狠地扎出一个大洞。 这时候，顾小召终于出手了。 他伸出右手，将食指和中指微微并起，再稍稍分开，就那样，夹住了卫天行刺出的玉带宝剑的剑尖。 怎么可能？ 卫天行冷哼一声，手腕轻轻一抖，剑锋也就旋转起来，如此，当可以将顾小召的手指削断。 毕竟，对方乃血肉之躯。 但是，这其实又是谬误！ 在传承之地，顾小召可以化身万千，身躯可谓血肉，也可全部由神性因子组成，看他选择而已。为血肉时，人性的东西要多一些，全部由神性因子组成，便会很自然地看淡一切，漠视一切。 众生皆可杀，万物皆可毁，神性唯一，永恒无边！ 这便是顾小召不愿意将所有能量都转换为神性因子的原因，因为，他知道点燃神火成就神灵这条路其实不好走，尤其在这方天地。 何况，神性唯一，整个位面都被神性因子充斥变成了神性之海，就能永恒？ 错！ 这个问题的答案只能是这个字。 剑尖被顾小召用手指夹着，卫天行扭动手腕想要将顾小召的手指削掉。 然而，无论他怎么使劲，手中的长剑却不听他的使唤，居然一动不动。 也就是说顾小召的力量尚在他之上。 怎么可能？ 这段时间，这句话多次出现在卫天行的脑海里，他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左掌在持剑的右手上一拍，先天真气勃发，脚跟将坚固的青玉踩碎，踏出了一个大洞，也将地面上布下的法阵踩破，卫天行孤注一掷，不再给自己留后路，将所有的真气都运转起来。 然而，却不得寸进。 顾小召就站在那里，轻描淡写地夹着剑尖，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卫天行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却不得寸进。 “灭！” 虚空中，传来了一声怒吼。 仿佛神灵发怒一般，天地为之震荡，周围的符光一阵闪烁，符阵皆停止了运转。 下一刻，卫天行只觉得一空。 手中一空，身上一空，心间一空，万念俱空…… 所有的都消失了，所有属于自己的都消失了，唯有自我虚无缥缈地飘荡在虚无缥缈之中。 天地之间，唯有自我的意识存在。 就在这时，一根粗大的大拇指穿透虚空，出现在卫天行面前，轻轻一按。 下一刻，卫天行醒过神。 顾小召就站在他面前，竖起大拇指，轻轻地按在了他的眉心。 这便是他脑海中最后的画面。 之后，一切归于黑暗。 第二百二十五章 金猴闯阵 虚空之中，大量先天真气转换为神性因子，漂浮在元气之海。 现实界，顾小召睁开眼。 他从未像现在这般强大，感觉拥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一抬手，山崩，一跺脚，断流。 然而，他并未忘形。 他非常清楚，这一切只是虚妄，这力量并不完全属于自己。待得某一天他能够彻底掌控这股力量，并且，不被冷漠的神性所影响。那时候，这股强大的力量方才完全归属于他。 在此之前，他须得慎用这股力量。 否则，很容易被这无所不能的虚妄感觉影响，从而滋生心魔，日后，成为神性的奴隶，再难寸进。 所有人都解决了，如今，只剩下了那头泼猴。 顾小召向着一侧望去，那边，符光闪耀，一道道金色的符文窜上天际，随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捣碎，变成金色的碎片消散无形。 时不时，便有一声怒吼响起，那是金猴霸道至极的咆哮声。 看样子，那厮应该在破一处大阵。 将卫天行的一身修为转换为神性因子之后，顾小召也就变得更加强大，念头一转，那边的情况也就映入了脑海之中，一览无遗。 随后，他的身形在一片金光中点点消散。 几乎同一时间，顾小召的身形在远处重新闪现，出现在一处阁楼前。 这阁楼和那些庭院的建筑式样完全不同，阁楼位于一个广场中间，孤零零地耸立着，再无其他建筑。 广场那是一座大阵。 这座大阵极其繁密，保存得也非常完整，这会儿，金猴挥舞着木棍正在阵中疾行。它不懂符法，也不明白阵法的规则，只是仗着强悍的力量，一路打将进去。 顾小召站在大阵边缘，望着那座孤零零的阁楼微微出神。 他对这阁楼留有印象。 传承之塔分为三个空间，第三层空间便是那个存在的栖息之地，而第三层空间在现实界的入口便是那处阁楼，也就是说，它是方寸宗供奉那个存在的所在之地。 要想进入第三层空间，就必须从那处阁楼进去，当然，并非所有人都进入其间，唯有类似法相真人或是在法相之上的大人物方能进入。 层次太低，一旦进入其间就会被神性因子转换。 神性原本就冷漠霸道，吞噬乃是它的本性，你境界太低，若是抵受不住，就会被其吞噬转化。 这处阁楼的功效不仅仅如此。 它还有着镇压的功能。 当初，金蛟剪内的蛟龙残魂就被封锁在这阁楼内，被那个存在镇压折磨，将它的凶性彻底磨灭之后，方才被方寸宗的长老从阁楼内取出，放入金蛟剪之中，成为了金蛟剪这法器的器灵。 在这阁楼内，数万年的岁月，镇压的不仅仅是蛟龙残魂，有些家伙的来头比那蛟龙还要犀利，且一直不曾屈服，不像蛟龙那样最后选择了投降。 能一直承受数万年的镇压都不屈服的家伙少之又少，还能存活到现在的更是只剩下了一个。 那是一团凶暴的意志。 什么都没有，没有躯体，没有元神，没有任何附属物，唯有意志存留，意志的核心乃是凶暴，永远不低头不屈服的凶暴…… 吞噬了那个存在，顾小召也就知道。 当初，远古方寸宗建立，这团凶暴的意志便已经存在了，乃是创派真人从混沌界带来的物事，后来，创派真人不知所踪，这团凶暴的意志却留在了天云界。 这意志有着强大的力量。 然而，没人能够利用这力量，这玩意根本就无法驯服，反而须得耗费大量资源将其镇压禁锢。倒不如干脆将这玩意放出去算了？许多年来，经常有人提出这样的建议。 当然，地位不高的家伙方才会这样说。 深悉方寸宗秘密的大人物根本不会同意，当初，创派真人曾经说过，万不能将这玩意放出，不然，宗门将有灭宗之祸。 后来，那个存在被请回了方寸宗，这团凶暴的意志就被放入了阁楼之中，由那个存在来镇压，寄希望强大的神性因子能够驯服这凶暴的意志。 最后，那团凶暴的意志被彻底镇压，然而，却不曾有丝毫的屈服。 当方寸宗的家伙布下大阵，想要帮助那个存在点燃神火的时候，这团凶暴的意志也就趁机逃逸。 最终，它不曾逃逸出去，然而，却有一丝气息溢出，飘荡在天地之间。 创派真人一语成谶。 果然，方寸宗遭受了灭门之祸。 之后，传承之塔被扔入日落峡，被扔进了秘界之内，于是，又是上万年过去了。 阁楼中的那些家伙基本上都已经陨灭，被那个存在吞噬，转换为神性因子，维持着传承之塔的运转，这其中，唯有那团凶暴的意志依旧存在。 神性因子虽然能将其封锁，却无法将其转换磨灭吞噬继而转换。 于是，这团意志依旧存在着。 和最初相比，不曾改变分毫。 其实，那个存在拥有的力量要抢过那团凶暴的意志，只不过，因为没能点燃神火，自我意志残缺，也就缺乏手段来对付对方。 方寸宗的那些家伙，也缺少方法来协助那个存在，故而，那团凶暴的意志存活至今。 眼前这头金猴应该就是为那玩意而来。 这金猴的性情也是霸道凶暴，其本源和那意志如出一辙，或许，它是想寻到那意志，与之合二为一？就像银蛇和那蛟龙残魂融合一样。 想得倒是挺美的！ 顾小召嘴角微翘，下一刻，身形化为一道金光，消散在虚空之中。 同一时间，金猴脸上露出疑问，微微抽动鼻子，眼神略微茫然。 它掉头四顾。 这时候，双眼变得赤红一片，冒出金光，穿透了大阵，向阵外望去。 只不过，这时候顾小召已经消失了，它也就什么都没看见。 冷哼一声，金猴用力拍打着胸部，嚯嚯地咆哮着，挥动手中的木棍向前横扫。 一排金色的符光刚刚闪现，便被他一棍扫灭。 他向前跨出两步，便是十余丈，距离那座阁楼也就越发的近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金猴破阵 阁楼内空空荡荡，唯有清气一团，清气之内，浩浩汤汤，无边无际。 清气的正中央，有声音震荡。 “蹦蹦蹦……” 仿佛某个混沌巨兽的心跳声，一下接着一下，非常有节奏地跳动着，清气也在这震动中忽而上升，忽而下降，广博天地，这心跳乃是唯一的声响。 随着这声音而来的是一股凶暴之气，荡漾着八荒六合唯我独尊的气势。 同样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气概，却又和佛祖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不同。 于佛祖而言，天上地下，众生之中，我为唯一，我即宇宙，宇宙即我，我被天地所容纳，天地又在我胸腹之中，舍我之外，再无众生。 这团凶暴意志显现出来的唯我独尊那是赤裸裸的强权和霸道，蔑视一切，无法无天，流露出将一切存在都碾压的味道。 顾小召进入阵中，下一刻，漫天的清气变成了金光，全部都是颗粒状的金色神性因子，将那团凶暴的意志紧紧包围，甚至使得那心跳声也不曾散发出来。 这时候，在阁楼外的广场大阵，金猴刚刚将一个符阵捣碎，突然间，它停下脚步，脸上的表情有些茫然也有些惶恐，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远离。 当金光闪耀的时候，原本有节奏的心跳声顿时有了变化，突然间，急促地跳动起来，宛若夏夜狂暴的骤雨，雨点疯狂地敲打在屋檐之上。 最后，化为了一道惊雷。 那团凶暴的意志彻底愤怒了，那种碾压一切的气势冲天而起，将金色的神性因子掀开。 然而，这些金色的光芒就像弹簧一般，虽然被掀开，却又很快合拢，无穷无尽，无休无止，就像浆糊一般死死将那团凶暴的意志粘着。 甩不脱，也摆不开！ 随后，顾小召出现在那玩意跟前。 那是一团无形无质之物，纯粹的意志，唯有神念才能感应。 当顾小召出现之后，那意志爆发了。 “哗！” 仿佛龙卷风中的浪潮排山倒海一般朝着顾小召扑来，狂暴的威压无所不在，心念只要稍有破绽，决计会在这种冲击下肝胆俱裂，恐慌而死。 然而，顾小召并非以前的顾小召。 他全身上下漾着金光，整个元神皆是由神性因子组成，可以柔软如水，成为至阴至柔之物，也可以煌煌如罡，乃是至阳至刚之物。 面对这狂暴的冲击，他屹然不惧。 硬是顶着这冲击向前行去，于他而言，这种狂暴的冲击乃是打磨神魂的不二法门。 神魂要想圆融无缺，须得将杂质全部锄去。 佛家所谓的心如明镜台，须得勤擦拭，又或上界的修行者利用割魂刀来切割自己灵魂上的杂草，无非都是想将心性修炼到圆融无缺。 和眼下相比，那些手段都是小儿科。 这凶暴的意志诞生于混沌界，乃是所有凶暴的本源，凡是寻求愤怒一道的修行者，皆会把这意志当做自身的真空之乡。 这便是那头金猴寻觅而来的原因。 对这战天战地无法无天蔑视一切心中唯有战斗的金猴来说，那团凶暴意志就像是它的另一半一样。准确地说，乃是它的灵魂伴侣。 如今的自己并不圆满，唯有和那意志合二为一方才是真正的自己。 金猴似乎也感受到了危险，它越发愤怒了，而愤怒便是它的力量源泉。方寸宗布下的这个大阵虽然厉害，却也禁不起金猴的暴力拆解，眼看就要被它突破，冲到阁楼里面去。 这时候，顾小召向前跨出了三步。 这三步，却像徒步走了三十万公里一般，亏得他如今全由神性因子组成，若是肉身凡胎，此时多半已经崩溃，变成了灰灰。 当初，那个存在一直不能压服这团凶暴意志，换成顾小召当面，同样是不成。 只不过，那个存在没有自我意识，顾小召却不同，他依旧是人类，而人类之所以能称霸整个修行界，无非是有着智慧。 当然，你要是说人太狡猾那也不算错。 人，其实是矛盾的产物，由虚无而来，重归虚无，其中，有善恶对立，黑白对立，阴阳对立，由无极而太极，由两仪到四象，由四象而八卦…… 皆在人心！ 矛盾原本就是宇宙大道。 顾小召低叹一声，神性因子像潮水一般褪去，将自个儿的元神显露出来。 没有了神性因子的保护，他的元神也就太过孱弱。 被那凶暴的意志一冲刷，就像游戏中的角色中了大招一样，血量瞬间就往下降。 下一刻，顾小召遁入了石碑世界。 此时，方寸宗的大阵也露出了一个破绽，一个被顾小召自己弄出来的破绽，阵法破了一个大洞，那团凶暴的意志便冲入了这个大洞。 这是一种本能！ 时刻和这大阵拼搏，大阵崩溃，那团意志不会像人类那样去想为什么？它只会跟随着本能，冲入那个大洞，随着顾小召进入了石碑世界。 堪堪进入石碑世界，无尽虚空出现在面前。 那团凶暴的意志略有停滞，这里乃是混沌界，乃是它的出生之地，它非常熟悉这里的气味，故而，时刻不停发散的凶暴气息竟然难得的停滞了一会。 当然，凶暴和愤怒是它的本源，它本就由最为纯净的凶暴愤怒组成。 最后，那凶暴的气息瞬间充斥整个浮空岛，追着顾小召而来。 那一刻，浮空岛上种植着的药草齐齐在这意志的冲刷下齐齐变成飞灰，就连灵米田亦是如此，唯有小灵儿化作的那株灵米存活下来，其余的灵米植株皆像被大火焚烧过一般，化为了飞灰。 再之后，那团凶暴意志瞬间扩散开来，在混沌界内，它获得了能量加成。 最后，它扑向了站在石碑旁的顾小召。 就在那团凶暴意志进入石碑世界之际，金猴破开了大阵冲入了阁楼之中。 然而，在它面前只是一个非常狭窄的小楼，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他举起木棍，双眼赤红，两道红光从双目中射出，在阁楼内搜寻。 没了！ 那气息没了！ 那一刻，金猴双目噙泪，差点潸然泪下。 然而，下一刻，这泪光就消失不见，那气息再次出现在虚空之中，依旧狂暴无比。 金猴举起木棍，向前一探，棍头在虚空中一点，点出了一道缝隙，眨眼间，那缝隙就扩大，金猴身子一缩，化成一团滚进了缝隙之中。 随后，缝隙合上，一切如常。 虚空中，清气一团，清气包围里，传来了一阵阵的心跳声，凶暴的气息随着心跳声传来，充斥整个虚空。金猴的心跳声蹦蹦蹦地响起，与虚空中的心跳声相呼应。 随后，金猴将从未离身的木棍丢下，摊开双臂，闭上了眼睛。 两颗豆大的泪珠从它眼眶滑落，在虚空中消散无形。 木棍漂浮在它身侧，沉默着，像一个沉默守护着它的卫士。随后，金猴的胸腔突然破出了一个大洞，露出了里面殷红跳动的心脏。 这场景甚是诡异。 接下来，那团凶暴的意志骤然出现，没入金猴的胸腔，和那颗心脏彻底融合。再之后，充斥在虚空中的清气投奔而来，化为了一道道青色的符文，变幻为血肉将金猴胸前的大洞补上。 “啊！” 金猴仰天长啸，木棍飞到了它手中，那一刻，蔑视一切，战天战地的气概圆满了几分，不再像先前那般仍然存在几分虚势。 一个举火燎天式，便将虚空破出了一个大洞。 下一刻，金猴从洞中飞了出来，一声怪啸，一个横扫，将整座阁楼扫得粉碎，化为木屑飘向四方。 它就像是一个破坏狂一般，跃在了空中，向着地面挥棍直劈。 顿时，广场上多了一条深达一丈，长约百丈的鸿沟，所有的符文皆挡不住这一棍之力，化为了飞灰。 “嚯嚯……” 金猴龇牙咧嘴，露出尖牙，全身的金色毛发飘散在风中，煞是威猛。 它高举木棍，准备继续当一个拆迁工。 木棍刚刚举过头顶的时候，却停了下来，视线中，有一个讨厌的小虫子正站在它身侧不远处，微笑着望着它，且在说着什么。 它听不懂对方的说话，却能接收到对方的念头，那句话的意思是。 “孽畜，收手！” “呀！” 金猴怪叫一声，跃在空中，挥棒向顾小召直劈而去，一道金光从棍头上闪现，向着顾小召激射而去，十多丈的距离，转瞬即至。 顾小召嘴边依旧挂着笑意，凶暴的气息将他的头发吹乱，他脸上的表情依旧云淡风轻。 “止！” 轻哼一声，顾小召念头一转，激活了元神上牵扯出去的一条因果线，因果线的另一端连在金猴身上，连在了他那融合凶暴意志的心脏。 这无形的因果线唯有顾小召才能瞧见，它存在于更高的维度。 “啊！” 金猴在空中发出一声惊呼，木棍脱手而出，向着地面扔去，它自己则捂着自己的脑袋，在空中翻着筋斗，连声痛呼，直直地落下，摔倒在地。 之后，在地面上依旧翻着筋斗打着滚儿，痛呼不止。 这种疼痛来自神魂，并非肉体，故而，它方捂着脑袋翻滚，而非捧着心脏。 为何如此？ 自然是顾小召的设计，石碑的功劳！ 第二百二十七章 驯猴 {抱歉，更新晚了！} 天地灵气齐聚，粘稠得宛若实质，紧紧地围绕着慕小桑，方圆十余丈，皆是如此。 凤凰真煞在经脉内疯狂激进，转瞬之间，一个大周天也就运转完毕。随后，无声无息便冲破了一处穴窍，将外面粘稠的灵气引入体内，转换为真气。 如此，一个时辰过去。 那些天地灵气这才渐渐散去，慕小桑睁开眼，站起身，眉心隐隐有凤凰虚影闪现。一起身，全身骨骼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就像小鞭炮炸裂一般。 深吸一口气，慕小桑双眉飞扬，志得意满。 这传承之塔的灵气果然精纯，且数量众多，短短一个多时辰的呼吸吐纳，竟然踏入了炼气境第九层，距离大圆满的境界也就是水磨工夫了。 须得一些时日，方能将剩下的那几处隐穴打开。 当然，慕小桑若是一鼓作气也能将那几处穴窍冲开，只不过，那几处穴窍并不适合暴力冲关，一不小心，容易伤了元气，徐徐图之最好。 慕小桑不知道的是，传承之塔的灵气虽然充沛，也无比精纯。 然而，若非顾小召暗中使劲，在她运功之际使得天地灵气齐聚，她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就打通数十个穴窍，跨过两个小境界，踏入炼气境第九层。 在这方天地，顾小召能够号召万物。 说实话，他有些迷恋这种感觉，不怎么想出去，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深陷其中，心中有了出去的念头。 这之前，须得将那头金猴降服。 当初，顾小召引得那团凶暴的意志进入石碑世界，将它引到了石碑跟前。 那一刻，巨变陡生。 原本不可一世，数万年都不曾驯服，有着吞噬本性的神性因子也将其无可奈何的凶暴意志，在接触到石碑的那一刻，竟然瞬间崩塌。 准确地说，这意志乃是被石碑一口吞下。 诚然，石碑并没有类似的举动，然而，一旁的顾小召却有着这样的感觉。 能够和神性分庭抗礼的凶暴意志在石碑面前也不过是一只小羊羔。 这石碑究竟有何来头？ 将那意志一口吞下之后，石碑并未就此作罢，几乎是在吞噬的同时，它又将那团凶暴意志吐了出来，是的，顾小召在一旁的感觉便是如此。 就像是把嚼烂的口香糖一口吐出一般，非常没公德心的样子。 凶暴的意志依旧存在，愤怒依旧，狂暴依旧，狠厉依旧，然而，其本源核心却掌控在了顾小召手中，是的，顾小召只要念头一动，便能取代那意志。 相当于，这团凶暴意志多了一个主人。 当然，一般情况下，顾小召并不会长期取代那意志，以他此时的心性意志，若是长期被凶暴和愤怒所冲刷，也不见得能保持圆融。 这之后，顾小召将那团意志挪出了石碑世界，重新放在了阁楼内。 金猴破阵而来，并未能察觉其中变化，便将那意志放入体内，代替心脏。这样做，它的确是圆满了，瞬息之间，境界攀升。 这时候，它若再和卫天行交锋，卫天行当不堪一击。 就算卫天行和东方墨联手，至多和其打个平手，若是生死相搏，甚至极有可能双双败北。这时候，金猴的境界虽然还不如法相真人或者神符师之类的角色，生死之间的战斗力却不见得差多少。 金猴原本的战斗爆发力就非同小可，如今，更是霸道无匹。 然而，当两者融合之后，金猴也就相当于戴上了一个枷锁。 顾小召只要念头一动，便能操控那团凶暴的意志，而这意志已经和金猴的元神融为一体，也就是说，顾小召随时随地都能操控金猴的元神。 故而，那厮才会如此痛苦。 顾小召的地球前世不是什么目不识丁的家伙，自然看过西游记这本小说，没看过，也看过电视剧，要知道，那部电视剧几乎每年夏天电视台都会重复播放。 西游记中也有个猴子，那个叫孙悟空的家伙被戴上了紧箍咒，被佛门所降服，不得不陪着唐僧往西天取经，做自己并不情愿做的事情。 这金猴也就相当于被顾小召戴上了紧箍咒。 要知道，孙悟空的能耐可比这金猴强多了，依旧抵挡不住紧箍咒，这金猴再是凶暴愤怒，同样也承受不起直接作用于元神的痛苦。 当然，其中亦有反复。 这厮也是狡猾，假意屈服的事情也做过，待得顾小召收去念头之后，冷不丁地抽出木棍，想要偷偷给顾小召一下，在它看来，只要干掉顾小召，便能摆脱控制。然而，当它心生恶念的那一刻，疼痛如期而至，那时候，就连拿起木棍的力气都没有。 那厮不知道的是，自家元神已经被顾小召彻底掌控，念头一动，便会产生应激反应。哪怕对顾小召产生一点点恶念，都会立刻受到惩罚。 就在慕小桑运功修炼之际，顾小召就像马戏团的艺人在进行驯猴的游戏。 这是一门并不轻松的差事。 哪怕这金猴的生死斗操纵在顾小召手中，然而，天生桀骜不驯的它不可能任由自己被他人掌控，哪怕是死亡，也不会让金猴屈服。 可惜的是，就算它想死，若无顾小召许可也是不成，就连自残身体都不得行。 当然，金猴也没有这样的意思。 自杀之类的绝不在它的选项中。 顾小召心里也明白，这将是一项长期的工作，说不定，会像那个存在和那团凶暴意志的对抗一样，须得持续数万年。 当然，现如今，自己是完全占了上风。 所以，多半不会持续那么久的时间，不过，短时间内，自己不要指望能驯服这泼猴。 不过，顾小召对此也不强求。 对他而言，金猴的力量亦不过是外物，哪怕有着法相真人的战斗力，他也依靠对方的打算。毕竟，自己的力量才是根本，金手指终究是金手指，除非能变成自己的，终究还是不要太过依赖。 就把这泼猴留在传承之塔，须得驯服之后方才能放出去，不然，这家伙破坏力惊人，难免会给自己添麻烦。 至于自己，是应该出去了。 这个传承之塔和自己已经不可分割，要想进来，随时随地都可以，相当于一个随身空间。日后，自己就算不在秘界，而是在横断大山之外，要想进入此地，亦不过是念头一转的事情。 比进出石碑世界还要容易。 第二百八十八章 出秘界 慕小桑在一处亭台那里遇见了顾小召。 顾小召脱下了外衫，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包裹，包裹凸起，里面装了不少物事，行走之际，叮当作响，应该是装丹药的玉瓶在相互碰撞。 瞧见慕小桑，顾小召咧开嘴，笑了笑。 笑容有些羞涩，有些腼腆。 慕小桑同样笑了笑，笑容却非常的大气，笑过之后，她迈开大长腿向顾小召行去。 “小师弟，看样子，收获不少啊！” 顾小召继续笑着，点了点头。 “还成吧……” 慕小桑没有问顾小召都收获了一些什么，也没有将那包裹拿过来看看究竟有些什么东西的打算，她扫了顾小召一眼，轻声问道。 “小师弟，你有没有遇见谁？” 顾小召双眼眨了眨，摇了摇头。 慕小桑没有怀疑顾小召在骗她，毕竟，这一路行来，她也就是和金猴隔着老远打了个照面，被那厮扔出的断砖打入了符阵之中，也因此因祸得福，得到了一张一品的金色符箓。 除此之外，她也没有碰见其他人。 这片传承之地占地极广，且到处都是符阵，几个人被随机传送进来，都忙着搜刮宝物和丹丸，又担心被其他人瞧见黑吃黑，一个个都下意识的隐藏行踪，如此，也就很难遇见。 “也不知简大娘在哪儿？” 慕小桑微蹙眉头。 听到慕小桑这样一说，顾小召低下头，心里说了一声抱歉，当然，他不会后悔将简大娘抹杀，对自己心怀恶意且还下黑手的家伙，断不能放过。 亭台上，顾小召瞧了一眼驻足不前有些迟疑不知该往何处去的慕小桑，轻声问道、 “大师姐，我们往哪儿走？” 慕小桑瞧了一眼四周，沉声说道。 “须得寻到简大娘，然后寻路出去，方寸宗的传承太过烫手，就算寻到了，对我等来说也不见得是福，有句话说得好，有多大的头就戴多大的帽子……” 听了慕小桑的告诫，顾小召点点头。 “大师姐，我明白！” “那走吧，我们先把简大娘找到……这鬼地方隔绝了气息，原本我们有着能相互联系的符器，只不过，在这地方都不能用！” 说罢，慕小桑寻了个方向走去。 顾小召默默地跟在她身后，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不能告诉慕小桑，不过，顾小召也不想说谎欺骗对方，对那些真心对待自己的人，顾小召很难做到无动于衷。 当然，他也只会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帮助对方。 简大娘？ 早就变成了飞灰，神魂俱灭，进入这个传承之塔的所有生灵，几乎已经死绝，唯有那头桀骜不驯的金猴和慕小桑依旧活着。 慕小桑之所以活着，自然是因为顾小召的关系。 那个金猴还活着，除了因为顾小召有着西游记的情节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 那个金猴是非常特殊的凶兽，和那团凶暴意志同出一源，即便身处顾小召的神域，没有点燃神火的顾小召终究不是神灵，也就很难将其转换为神性因子。 故而，就算是将那厮抹杀也没有意思。 既然如此，何不将其降服，日后也会多一个得力的打手。 要知道，和那团凶暴意志融合之后，每一天，每一刻，这金猴的实力都在增长。 当然，要想驯服那厮也需要一段漫长的时光。 顾小召不想在慕小桑面前演戏，说一些敷衍的话语，故而，他念头一转。 同一时间，大地突然震荡起来，无数符光冲天而起，那些庭院楼台纷纷摇晃。 瞧着就像地龙翻身一般。 “怎么回事？” 慕小桑运转真气，一头凤凰从眉心飞出，顿时，全身上下就像燃烧一般，漾起一片火海，那是凤凰真煞运转到了极致的表现。 下一刻，斗转星移。 慕小桑只觉得脚下一空，下方传来了一股莫大的吸引力，使得她往下坠落，就算是全身真气运转，也是阻挡不了这下落之势。 她扭头望了顾小召一眼，对方亦是如此。 不过，遭逢巨变之下，顾小召脸上的表情依旧镇定无比，毫无慌乱之意。 这种下坠并未持续许久，几乎只是一晃眼，慕小桑就脚踏实地。 眼前换了天地。 跃入眼帘的不再是传承之塔，那些无所不在的符光此刻无影无踪。 入目之处，一片燃烧的火海。 仔细一看，却是一片红色的松叶，沐浴在同样火红的夕照之中，瞧着就像是燃烧的火海。 上方几丈开外的虚空，有着灵气震荡。 念头探了过去，隐隐觉得有一个大洞正在缓缓关上，自己仿佛是被那大洞吐了出来。 洞内，应该就是传承之塔所在的那个秘界。 这里，却是横断山脉中的红松谷，红松谷为边界，入内则是大山深处，向外则是横断山脉的外围。 扭头望向左侧，几丈开外，顾小召正缓缓站起身，两人同在一根巨大的松枝上。 环顾四周，除了他们两人之外便再也见不到其他人。 简大娘、卫天行和卫南、东方墨、银蛇和金猴全然没用踪影。 难道都陨落在秘界之内？ 为何偏偏自己和顾小召还活着，莫非真是所谓天眷之子？ 狗屁！ 自己虽然有着凤凰的一丝血脉，却也不可能是什么天眷之子！ 这时候，顾小召向慕小桑苦笑着摊摊手，他的那个大包裹没了踪影，也不知道落到什么地方去了。 慕小桑有些歉意地向顾小召笑了笑。 要知道，是她让顾小召随自己进山冒险的，一路上，在先天高手卫天行和大符师东方墨跟前，她根本无法维护对方的周全。 无数险境，都是顾小召自己一个人闯过去的，其中，她能做的不多。 “小师弟，我这里有些物事，一会都给你……” 慕小桑解下自己腰间的百宝囊，便要给顾小召丢去，顾小召忙摆手不要。 获得那张一品金色符箓，慕小桑就有了最大的收获，当然，入宝山也不可空手而回，故而，她也寻了一些丹药和符器放入自己的百宝囊。 “别推让，大师姐说什么就是什么！” 顾小召苦笑着将百宝囊收下，百宝囊上还带着一丝香气，非常淡雅的香气，却非人淡如菊那种淡雅，而是清爽简单的淡雅。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一声鹤鸣。 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小黑点，很快，那黑点就变大，瞧得分明，那是一只丹顶鹤。 鹤翅展开，足有两丈开外，巨大的鹤身上立着一个人影。慕小桑和顾小召都是眼力非常好的人，天空中，视线也不会被阻挡，很远便认出了那人。 滴水观的天才宠儿，天柱峰亲传大弟子，许东阳。 怎么回事？ 他怎么会来这里？ 慕小桑和顾小召对望了一眼，却没有说什么，慕小桑望着远方，长叹了一声。 此行虽然达到了她的目的，莫名其妙得到了一张一品的金色符箓，然而，侍奉自己十几年的简大娘却失踪了，应该是陨灭在传承之塔。 得与失之间，很难说清楚。 要是可以的话，慕小桑宁愿时间倒流，那么，她多半会拒绝卫南。 她不想失去简大娘，哪怕用一张一品符箓来换。 不放弃，这是慕小桑的道。 当然，她并未放弃对方，只不过，却无力挽回对方的结局，这种感觉也是挺糟糕的。 不过，慕小桑并未太过伤感。 这次探险，简大娘也是愿意的，她想要寻到某种契机以便获取突破，如果没有意外的收获，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进阶大符师，所以，对她而言，这是一个机会，一个不容错过的机会。 她也算是求仁得仁吧！ 毕竟，就连先天高手卫天行和大符师东方墨都折在了那个秘界，不过符师修为的简大娘没在了其中也不算什么难接受的事情。 倒是她和顾小召这两个修为最低的得以生还，说起来，却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就在慕小桑感叹之际，丹顶鹤飞到了红松上方，盘旋着落下，激起气浪，将火红的松叶吹得阵阵摇晃。 许东阳从鹤背上跳下。 他向着慕小桑飞跃过来，脸上的表情略微有些焦灼，不过，整个人到没有什么失态。 距离慕小桑一丈开外，他停下步子，温言问道。 “小桑，一切可好？” 慕小桑向许东阳抱拳说道。 “多谢大师兄关心，一切安好！” “那就好，那就好……” 许东阳一脸如释重负，随后，他环顾四周，目光在一旁的顾小召脸上扫过，不曾停留分毫。 顾小召心里清楚，这家伙根本就无视自己。 和慕小桑一样，这家伙也是骄傲的人物，只不过，他的骄傲和慕小桑不同。 慕小桑的骄傲独属于自身，并不会傲视或者无视他人，他人强也好，弱也好，都和她无关。 许东阳的骄傲则是建立蔑视他人的基础上，若是条件差不多的同龄人比他更强，他的这种骄傲就会土崩瓦解，心性便会产生破绽。 “霍师也来了，小桑，且和我同乘一鹤，早点去见霍师，把事情说清楚，好早作安排……要知道，不仅卫家，就连天庙那边都派有人来！” 许东阳如此说道。 慕小桑摇了摇头。 “我没什么好隐瞒的，一会儿，自会一五一十地说出来，许师兄，你且先行，我和小师弟随后就到……” 顿时，许东阳的脸色变得铁青。 不过，他很快展颜一笑。 “既然如此，就让我和小桑你同行……” 第二百八十九章 始末 许东阳口中的霍师姓霍名尊，天柱峰掌峰，先天高手，据传只差一步便能成就法相。 霍尊出身益都霍家，霍家乃是外戚，家中至今已经出了好几个王后，说是外戚世家也不过分。在蜀国，霍家乃是铁杆的保王党，和王族慕家的关系非常紧密。 滴水观，算是支持王族的力量，故而，霍家在滴水观内势力颇大。 天柱峰的掌峰，历代都是霍家的人承担，偶尔有例外，下一代也不会错过。 观海君的王子妃便是霍家之人，乃是霍尊的侄女，说起来，慕小桑和霍尊还是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当然，慕小桑是不认的，霍尊自然也不会对这小辈有所留意。 这一次，霍尊带着大队人马进入衡山，在兽灾刚过之后的时刻，自然不是为了慕小桑和顾小召两人，同样，也不是为已经陨灭了的卫天行等人。 他们为传承之塔而来。 俗话说得好，天下无不透风的墙。 东方墨花费了数十年的时间寻这密藏，又派出徒弟万四维四处游荡，终归还是漏出了一些蛛丝马迹。在天庙内，也不是没有和他不和的敌对势力，那些人也都在暗自寻他的破绽。 不过，东方墨非常精明，确定地址之后便使出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脱身前来横断山脉。 那些家伙误中副车，被东方墨甩掉，花了一些时间方才重新寻到正确的方向。 于是，一群人便出现在滴水观，之所以没绕开滴水观，除了人数太多，目标太大，不可能绕过去。还有一个最主要的原因，那就是横断山脉实在太大，这群人不知道东方墨去了何处，须得地头蛇滴水观帮助。 至于，卫家来人又是一番说话。 卫家乃是大家族，更是人多嘴杂，卫南和卫天行的老哥达成了协议，那一房的人有一些对此并不赞同，他们站在卫南大哥卫东一方。 在这些人的印象中，卫南要嘛是个纨绔，要嘛就是心机深沉的家伙，比不得卫东堂堂正正，大气磅礴。 对他们而言，大气一点的家主总比厉害阴险的家伙要容易接受。 这些人也就把这协议泄露了出去，卫家家主卫正熙知晓此事，勃然大怒。 在他心目中，卫南这样自私自利的家伙不可能承继家主之位。 就算对方把方寸宗的传承之塔搬回卫家也不可能！ 于是，卫家的族老卫天华亲自带队，一路急行赶往滴水观，这卫天华乃是资深的先天高手，和卫天行一样，也算是核武器威慑力量。 之所以出动他，卫家对这件事的看重可见一斑。 当然，卫家是想偷偷潜入横断山脉的，卫天行沿途有用卫家特有的功法留下气息，卫天华能够感知这气息追踪而去。 然而，卫家的人一进入滴水观的范围便被截住了。 这是因为天庙的人先一步来到滴水观，为首的先天高手孟昭带着众人拜山，受到了滴水真人的接见，也将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 远古方寸宗，这是一个庞然大物。 当初，为了灭掉这个宗门，上界天人齐聚，为此还死伤无数，便可知道这宗门的厉害之处。 换成现在，不管是滴水观、还是蜀国最尊贵的门派盘龙观、以及西南三国最大的宗派天剑门，都掀不起如此大浪，上界只有派一两个天人下来，便能灭掉他们。 这远古方寸宗的传承既然落在了横断山脉，那便是滴水观的范畴，须得分一杯羹才是。 只要天庙不认为那些秘典不是禁法，滴水观便要占一份，还是最大的一份。 双方很快就达成了协议。 不管是收获有几多，滴水观和天庙来人皆是对半分，当然，须得寻到那地方所在才行。 于是，滴水观全体上下动员起来，很快就查明了事情始末。 不过，他们却寻不到慕小桑一行的踪迹。 黑风降临，兽潮出现之后，很多地方都被破坏了，他们一行的踪迹和气息就算是最厉害的山客也没有办法寻找出来。 于是，事情也就陷入了僵局。 大伙儿只能茫然地在衡山外围搜寻，一时间，不得其门而入。 就在这时，卫天华带着卫家人前来。 事先知道这件事的主导卫家也有份，故而，滴水观有派人监视着卫家，尤其是滴水真人，身为神符师的他有一丝念头落在了卫家。 卫天华就算能瞒过那些监视的人，也不可能瞒过神符师滴水真人。 于是，他被逮个正着。 一番交涉之后，新的协议又定下了。 卫家成为了协议的制定者，收获的分配很简单，滴水观和天庙来人各占四层，卫家只能占到两层，且还要负责寻到卫天行等人的踪迹，找到传承之塔。 公平吗？ 很难说公平，不过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要知道，孟昭等人有着天庙的名头，在西南三国，益都天庙不管去到哪儿，那名头都是响当当的，就算是王族，也必须卖这面子。 滴水观不仅是地头蛇，还是超级大派。 出身巴南郡的卫家不过是二等门阀，势力也好，实力也好都不如滴水观。 所以，哪怕只有卫天华方能寻到卫天行等人的踪迹，沿途跟踪而去寻到传承之塔，这会儿，也不得不接受这份在卫家看来不怎么公平的协议。 这次进山，有着三巨头。 天柱峰掌峰霍尊，天庙执事孟昭，卫家长老卫天华，除此之外，还有不少部属，像许东阳这样的天才人物亦不过是探路的前锋。 来到红松谷之后，天色已晚，接下来的路程将格外的凶险。 于是，一行人也就在红松谷外安营扎寨。 就在这时，虚空突然传来震荡，这种震荡非常微弱，也只有寥寥几人方才察觉。 许东阳乘鹤升空，向着震荡发生的地方飞来，也就碰见了被秘界吐出来的慕小桑和顾小召。 三人一路疾行，许东阳的坐骑则先一步升空，回到了营地。 半途，他们也就碰到了前来接应的人。 这些人中，有个别家伙脸色特别不好看。 后来，顾小召才知道他们是卫家的人。 随后，顾小召和慕小桑像嫌疑犯一般被那些家伙押解着回到了临时营地。 第二百三十章 三巨头 霍尊面白无须，瞧着三十上下，眼睛狭长，偏偏他又喜欢眯眼，给人的感觉就像总是睡不醒，老是在打盹，多半是夜晚操劳太多。 总的说来，给人的感觉非常平凡，就和乡间的教书先生一般无二。 然而，一旦他睁圆眼睛，怒目向人，那气概便有所不同，其中的杀气便如白虹贯日，所致之处，大部分人都会选择退避三舍。 同为先天高手，孟昭和霍尊又不同。 霍尊穿着平凡，一身葛麻衣衫，头扎四方巾，若是不勃发气势，瞧着和普通人无二。 孟昭却不同，无需他将先天真气勃发，世人一见便知此人乃大人物，不容轻视。 他身上穿着一件白衣，整件白衣由美人玉制成。是的，他的衣衫非麻非丝，也不是凡间绸缎，甚至不是珍贵的天蚕丝，而是比天蚕丝更为珍贵的美人玉。 美人玉乃是一种玉石，其薄如纸，可以柔如水，也可硬如钢，刚柔之间，只需真气激荡便可变化。 且这美人玉只会融于一种真气，你的真气灌注进去之后，就会只听你意变化，再有其他真气灌入，便会被拒之门外。 故而，用这材质做成的衣衫，乃是保命的法宝。 那些世家门阀的嫡系子弟，多以美人玉做成随身小衣，贴身而穿，关键的时刻，能够多一条命。 毕竟，这小衣刀枪不入不说，且能隔绝真气，不怕被别人的真气透体而入。 这般保命的玩意，即便是对世家门阀来说，也是珍贵无比。 毕竟，美人玉本就稀缺，将其制成衣衫须得有着先天修为的大匠师才行。如此，也就更为难得，要知道，大匠师本就稀少，有着先天修为的大匠师更是凤毛麟角。 说起来，一件贴身小衣已经非常了不得，一件完整的长衫，更是珍稀物品。只不过，若是穿在外面，不仅起不到作用，反倒会引得贪婪之辈觊觎。 美人玉制作的衣衫之所以珍贵，主要在于它有着极佳的防护作用。 然而，对先天高手孟昭来说，这点防护作用毫无意义，还不如他自己用先天真气布下的真气防护罩。穿在他身上，更像是炫富之举。 是的，他的的确确是在炫富。 除了美人玉制成的外衣，头上戴着的高冠亦是华丽无比，高冠上镶着十八颗大拇指大小的黑色珍珠，上面篆刻着符文，隐隐有着符光闪烁。 腰间的玉带乃是一柄长剑，比卫天行使用的那把玉带剑更加犀利。 脚下一双登云靴，所谓登云靴，乃是一件符器，激活上面的符文，便能够凌空虚步，直到符器上的灵力消耗完毕方落下。 这玩意对孟昭来说，基本无用。 要知道，先天高手能够短暂在空中飞行，以孟昭的修为，起码能在空中飞上一个多时辰，若是激活登云靴，还飞不到那么久。 孟昭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态势。 他的言谈举止也像是一个暴发户，然而，却没人敢真正轻视于他。 任何一个能够成就先天的武者都不会是什么善茬，真正浅薄的家伙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孟昭各种浅薄的表现或许有着自己的深意，大伙儿无非理解而已。 三巨头中，霍尊朴实，孟昭豪奢，另一个先天高手卫天华则非常的谦恭。 他身上的穿戴不见华丽，不会像孟昭那般炫富，却又不像霍尊那般朴实，准确地说，那身穿戴大气而不奢华，风度而不风骚。 其实，每一件小饰品看着不起眼，却都是有来历之物，有着一番值得人述说的故事。 卫天华之所以如此谦逊，自然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数天前，他被滴水真人小小的教训了一下，也就丢掉了所谓世家的尊严。 虽然，此行以三巨头为主，实际上，多半另有玄机。 卫天华心里明白，滴水观那边不会只有霍尊这一队，暗地里多半还有一队，主持者不是滴水真人，便是另外两个大能。 是的，滴水观能够雄踞巴南郡，除了十几个先天，几个大符师之外，尚有三大高手。 神符师滴水真人，神秘的神符师墓中人，传说中已经疯了的法相真人三痴。 至于，观内还有没有隐藏的大能，那就不得而知了，没有任何一个门派会把自己所有的力量都摆在台上来，总是虚虚实实，实实虚虚，让人摸不着头脑。 远古方寸宗的传承之塔，这个秘密太过重要，肯定会有压得住台面的人同行。 一处红色的山崖下，某处高台，霍尊高居主位，孟昭和卫天华分左右坐着，高台下，分别站着一群人，其中，修为最低的都是炼气境中阶。 慕小桑和顾小召站在高台下，慕小桑正在娓娓而谈，顾小召站在一旁，默不作声。 一刻钟左右，慕小桑简明扼要地将整件事情讲诉完毕，其中，没有丝毫的夸大，也没有什么隐瞒，就连自己莫名其妙受箓的事情也讲了出来。 她非常清楚，隐瞒无用。 霍尊练有一门心法，名为探心决。 这门心法虽然没有顾小召修炼的谛听那么神奇，修炼到高深处可以听到万界之内所有生灵的心声，却也能探知某人所说的是真是假。 在慕小桑说话之际，她能感觉得到有一丝真气在自己周边游走，这应该就是霍尊发动的探心决。在慕小桑没有进入传承之塔获得突破之际，她甚至感觉不到这种探寻。 如今，虽然察觉到了，却也只能装作不知道。 不过，她没有什么可隐瞒的，自己有着底气，事无不可对人言。 当然，她心里也清楚，自己有着根脚，身为观海君的私生子，好歹也算是王族。霍尊等人须得对自己小心对待，探心决已经算是极致了，不能再使出别的手段。 她比较担心顾小召，顾小召出身顾氏，说起来也是门阀世家出身，只不过，和自己一样，也是私生子，尚不能得到顾氏承认。 只不过，自己身后是观海君。 他的身后却只是顾氏三房，说实在的，在这三人面前，这名头不好用。 卫家和顾家不对付，同为巴南郡浦阳的门阀，顾家总是压着卫家一头。现在，一群人去探险，卫家所有人都失踪了，唯有顾家人活着逃出来，卫天华决计不会轻易放过顾小召。 慕小桑不知道的是，上面三人之所以不得罪她，除了她那便宜父亲观海君之外，尚另有缘由。 孟昭出身天庙，其实不怎么忌惮观海君。 然而，他却不敢得罪某个天人。十几年前，某个逗逼天人把自己的随身物品赐给了一个小女孩，那个小女孩是谁，他一清二楚。 当然，那个天人是逗逼，经常做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也许他对慕小桑只是一时兴趣，如今，早就已经忘记了，不过，孟昭不想冒这个险。 所以，他并未反对霍尊轻言细语的问话。 原本，他以为霍尊会声色俱厉，那样的话，他就会在一旁出声劝阻，和慕小桑结一个善缘。 也许无用。 但是，以后说不定会派上用场，现在，不过是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不过，霍尊没给他这个机会，在向慕小桑问话的时候，态度非常的好。 孟昭也就只能面露微笑，把自己和善的一面表现出来。 现在，问话的对象换成了顾小召，孟昭的慈眉善目顿时没有了，变成了横眉冷对。 是的，他就是这样，什么情绪都挂在脸上，一点也没有先天高手的风范，也缺少大人物的气度。 不仅是他，坐在他对面颇有城府的卫天华也变了脸色，并且，将先天高手的威压也散发了出来。 先天高手对真气的控制已然达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完全可以收发自如。 这股威压只对着顾小召而来，对其余人并无丝毫影响。 “顾小召，下面所述须得真实，否则，叛门之罪尔可是担当不起……” 上方，霍尊声色俱厉，声有雷音。 一股无形的威压迎面扑来，宛若实质一般将顾小召紧紧包围，这是一种挤压，就像容身在一处非常狭小的密室，密室的四面墙包括头顶和地面都在不停地向内挤压，想要将密室内的他挤压成为齑粉。 这时候，顾小召不在传承之塔，不再拥有无穷无尽的神性因子，不再视先天高手如蝼蚁，相反，在面前的先天高手跟前，他却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卫天华明明是借这个机会给他苦头吃，他也只能吃这个哑巴亏。 深吸一口气，全身真气激荡。 虽然，没有神性因子的存在，顾小召被打回了原形，不过，他体内的真气也非常雄浑，即便没有吸纳罡煞，却也能完美地将罡煞模拟出来，现如今，一般的炼气境第六层的武者其真气雄浑程度也是赶不上他。 当然，和先天高手相比还远远不如。 不要说真气的浑厚程度，后天真气包括罡煞在内和先天真气的性质本就不同，怎么说呢，就像普通的酒水和酒精相比一般。 和卫天华的先天真气硬碰硬地对抗，顾小召的真气基本上一触即溃。 于是，他意守丹田，即便行进之路甚是晦涩，真气依旧在经脉内慢慢运转。 整个人也转为了内呼吸。 在旁人看来，顾小召殊为无理，霍尊让其说话，居然敢闭口不言，这岂不是沉默的反抗。 就在众人哗然之际，霍尊说话了。 “卫兄，小惩即可，我等还需此子……” 第二百三十一章 大气度的顾小召 话音一落，无形的威压像潮水一般退去。 先天真气的气场来得快也去得快，由于顾小召一直在与之对抗，体内真气运转到了极点，一旦对抗的力量突然消失，多半会有所不适应。 就像小孩子玩耍一样，相互用力拉扯对方，要是一方突然松了劲，另一方手里一空，肯定会失去平衡，一个踉跄，严重的甚至会摔倒。 两者的性质差不多。 故而，台下有不少人都准备看顾小召的笑话，一旦收不住，真气说不定会走岔。 走火入魔倒还谈不上，喷出一口逆血多半是躲不过。 就在先天真气消失的一瞬间，顾小召身上的衣衫突然向外鼓荡，整个人就像气球一般膨胀起来，给人一种，下一刻就要爆炸一般的感觉。 慕小桑担心地望着顾小召，想要出手帮助，一时间，却也不知如何着手。 “呼！” 顾小召吐出一口长气。 这吐气声非常之响，类似于长鲸吸水，虚空中，空气微微震荡，仿佛能瞧见一层层细小的涟漪，从顾小召的嘴边向四面八方荡去。 随后，以顾小召为中心，周遭的灵气为之一空，仿佛塌陷一般，形成了一个虚空，好像深不可测的深井一般的虚空。 然后，又是向外膨胀。 仿佛心脏跳动一般，一伸一缩，最后，趋于正常。 顾小召表情淡定，不曾有着大汗淋漓的惊惶，也不曾有瑟瑟发抖的不安，甚而至，就连些许的紧张都没有，仿佛对面的三巨头不过是三个乡村夫子。 大气度！ 只是这种大气度未免不合时宜！ 这种情况下，顾小召就算不低头做小，至少也要表现出狼狈不堪的一面，如此，上面坐着的三个人才会满意，才会滋生满足的心态，不会再继续折磨顾小召。 他表现得这般淡定，就像自己和台上的三人是平起平坐的角色。 不要说台上三人的态度，台下一干人皆心生不满，自己等人对台上三人的态度一向是卑躬屈膝，你偏偏不和我们一样，你这是啥意思？ 不类于众人，只能被大众排斥！ 霍尊盯着顾小召，良久不曾把视线移开，他心中亦有着不虞，只是，不曾显露于人前。 “哈哈哈……” 孟昭哈哈大笑，旁若无人。 “小小年纪，不但扛得住先天高手威压，甚至依旧能保持不凡的气度，不得了！不得了！霍兄……你们滴水观有人才啊！” 听得孟昭这般一说，卫天华的脸上掠过一缕青气，表情变得更加阴沉。 他不能和孟昭说什么，对方身为天庙执事，出身紫桓宗，同样也是先天境界。自己除了境界和对方差不多之外，背景势力都不及对方，有气也只能憋住。 想要将这口气发泄到顾小召身上，一时间，却又不能，毕竟，先前，他已经攻击了一次。 “孟兄，谬赞了！” 霍尊淡淡地应了一句，面向顾小召，沉声问道。 “小辈，此行种种，须得一五一十讲述出来，不得有半点虚假和隐瞒，如若不然，你须知后果严重……” 顾小召笑了笑。 是的，这时候他居然笑得出来。 狂妄！ 疯了！ 台下，众人一阵哗然，虽然因为台上的三巨头，一个个并不曾大声喧哗，却也是六情上面，有些家伙沉不住气，竟然交头接耳，小声交谈。 “尊霍师之令……” 顾小召如此说道。 说罢，他一五一十有头有尾地说着，语言简明扼要，声音沉稳淡定，所有人都听得分明，眼前就像有一幕幕的画面在闪现。 当然，这番说话深得九分真一分假的谎话基本原则。 这时候，霍尊也有发动探心决。 之所以不曾把慕小桑和顾小召分开询问，便是因为他有着这门心法，不惧对方说谎。 探心决的原理和地球上的测谎仪一样。 地球上，测谎仪和目标人物相连，可以测出目标的脉搏心跳，也可以直观地观察对方的心电图，之后，再和正常情况下对比，因此得出对方是否说谎。 当然，这种测谎仪并不是百分之百的准确。 故而，不能用来当做法庭上的证据。 探心决的原理与之相似，然而，准确率却要远胜测谎仪，这是一种直观的认知，并没有通过心电图之类的玩意，尚需专业的测谎员来解释。 先天真气像河水一般将顾小召淹没。 这真气不带一点威压，甚至，让人很有亲和感，就像初春温煦的暖风。 然而，顾小召的一切尽在霍尊掌握之下。 心跳、脉搏、血流的快慢缓急、真气的运行方式、以至于每一个毛孔的呼吸…… 最主要的是，这真气形成的力场还可以直接触碰到顾小召无意识溢出体外的念头。 如此，顾小召若真有隐瞒或者撒谎决计骗不过霍尊。 当然，这只是霍尊的认为。 实际上，顾小召的确是在撒谎。 在没有进入传承之塔之前，顾小召这样做，无疑是找死，即便是运转明心篇，念头也会产生变化，也就瞒不过霍尊的探测。 现如今，顾小召虽然无法利用传承之塔内无穷无尽的神性因子，然而，他却也曾经为神，有了那段经历，要做到心如止水，念平如镜没有一点困难。 于是，他的经历和慕小桑也就大同小异，都是懵懵懂懂地进去，然后懵懵懂懂地出来，其间，不曾遇见过其他人，也就不知道卫天行等人的下落。 听完顾小召所说，一干人等面露失望之情。 没待霍尊说话，卫天华猛地站起身，恶狠狠地盯着顾小召，大声喝道。 “小辈，撒谎！” 与此同时，先天真气像浪潮一般向顾小召涌了过去，瞬间，一个力场出现，将顾小召困在里面。 这一次，他没有掩饰自己的行动。 赤裸裸，明目张胆地攻击顾小召，也不怕其他人说他以大欺小，也不怕滴水观的人护小。 一个运气比较好又狂妄的炼气境弟子，不可能为这家伙和自己这个先天高手翻脸，只要自己不当场诛杀对方，给这小子一个比较深刻的教训完全没问题。 霍尊眯着眼睛，沉默着，并未起身阻止。 给这小子一丝教训也好！ 没有家教的东西！ 第三百二十二章 硬撼先天 “哼！” 顾小召喷出一口粗气，脸上的表情未变，只不过，不再像先前那般只是被动防守，这一次，他竟然动起了手，手捏法决，口诵咒文。 一道金色的光膜出现在他身前。 金光咒！ 一个非常平常的防护符法，只需一张金光符的符纸，一个区区的符师学徒都能够激发出来，当然，其威力也就可想而知，有时候，灵力不足的话，甚至挡不住炼气境初阶的武者的一击。 众人一阵哗然。 有人脸上露出不以为然的神情，嘴角微微撇起，在他们看来，顾小召的行为殊为不智，为何反抗？不过是拿鸡蛋和石头对撞。 要知道，卫天华或许只是想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 但是，顾小召要是选择了还手，情况又不一样了！先天高手的尊严不容违逆，不能被蝼蚁之辈挑衅，为了维护自己的声名，这一次，就算是不下重手也不成。 现在，就算卫天华下重手，同为滴水观一门的霍尊也不可能插手。 毕竟，身为先天的他也必须维护先天的尊严。 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一些人脸上露出了同情，有些家伙甚至别过头去，不想看顾小召的惨状。 这些人多出自滴水观，且大多不是天柱峰一脉，顾小召是他们的同门，故而，有着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觉，心情非常不爽。 也有人在鼓掌大笑。 “少年英杰啊！加油……” 这些人多出自卫家，乃是随着卫天华而来的卫家好手，他们表面上是在顾小召加油，实际上，不过是在嘲笑顾小召，有的家伙脸上的表情甚至很是残忍。 “蠢货！” “蝼蚁一般的人物，竟然敢反抗先天……” “这家伙的脑袋是被门板夹过了吧？” “也不能这样说，也许这家伙在传承之塔获得了秘传，修为暴涨，一日之间成就法相，先天什么的自然是不在话下了……” …… 没人看好顾小召。 就在这时，慕小桑跨步向前，想要挡在顾小召跟前，替顾小召接过卫天华的攻击。 顾小召是她的小表弟，也是隐峰同门，身为隐峰的掌峰大师姐，顾小召的事情便是她的事情，她须得为他出头，哪怕对手是先天高手。 不放弃，这是她慕小桑的道！ 就在慕小桑刚刚举步之际，一个力场悄无声息地落下，将慕小桑困住。 慕小桑抬头，孟昭正微笑地望着她。 “小郡主，此事和你无关，还请稍安勿躁……” 耳边，孟昭的声音不温不火地响起，这声音只有慕小桑一人听见，乃是先天高手特有的传音入密。 声音入耳，慕小桑置若罔闻。 真气在经脉内激荡，想要冲破先天真气布下的力场，只不过，一时间却挣脱不能。 炼气境第九层和先天之间只是隔着一个大境界，然而，彼此之间却有着一个天堑，一个很难跨越的天堑，就像萤火之光和熊熊燃烧的火把相比。 这时候，顾小召布下的金光罩已经和卫天华的先天真气相碰撞。 没话说，决计是一触即溃。 台下的众人，不管是对顾小召心存遗憾的滴水观同门，还是事不关己的天庙来人，又或是恨不得顾小召粉身碎骨的卫家人，皆这样认为。 “咦！” 几乎是同一时间，所有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如此，这声音也就非常的巨大，特别是在非常安静的空间，就像远处风中的松涛声。 挡住了！ 竟然挡住了！ 我有没有眼花？ 是不是看错了？ 那一刻，几乎所有人脑海里都浮现着这念头，就连霍尊和孟昭亦不例外。 区区金光符，不成器的金光罩，竟然挡住了先天高手的一击，虽然，这先天高手并未认真，只是随手发出的攻击，就像无聊时挥动苍蝇拍拍打苍蝇一样。 那也不是金光符所能阻挡的啊！ “这不是普通的金光符，肯定是来自远古方寸宗的传承，这小子在里面获得了好东西……” 人群中，有人失声惊叫。 这人头脑灵活，转得比别人快，因此脑洞大开，得出了这般结论。 随后，众人恍然大悟，随声附和。 是的！ 唯有如此！ 这答案绝对正确，除此之外，没有正解，只有这个答案，方才说得通。 虽然，这些人并未看见顾小召甩出符纸。 不过，那可是远古方寸宗的传承也，肯定有其特殊和神秘之处，没人能瞧见只能证明那玩意的确是奥妙无双，非凡夫俗子可见。 “哼！” 卫天华面色一变，猛地站起身，随着这起身之势，一股无形的威压顿时布满整个空间，台下众人只觉得仿佛陷身在泥沼之中，大气也不干出，一个个噤若寒蝉。 顾小召自然是首当其冲。 他布下的那层金光罩就像被针尖捅了的气泡一般，瞬间破裂，根本抵挡不住。 认真起来的先天高手并不可小觑，那股无形的威压仿佛实质，像小山一般向顾小召倾塌下来，一旦被其击中，若是无法硬挡，当粉身碎骨。 顾小召脚尖一点，身如柳絮向后飘起。 他整个人就像融于虚空之中，和天地融为了一体，他即是天地，天地亦是他。 当初，顾小召在和白灵交手的时候，被迫受了一击，将那无量清风劫转入石碑世界，石碑将那玩意解析之后，顾小召也就对天云界的天道法则略懂。 现如今，他便将自己化为了清风。 飘飘荡荡，虚不受力。 所谓先天，乃是对天道法则有所了解且隐隐拥有着自我大道雏形的武者。也就是说，先天武者对天道法则也颇为了解，如此，方能回归本源。 顾小召自然不是先天，然而，他施展出这一招之后，整个人的气势却无限接近于先天。 卫天华的无形威压对付没能成就先天的武者来说自然威力无穷，然而，对同为先天的霍尊和孟昭却一点用也没有，那两人不吃这一套。 同样的道理，他这一击同样对顾小召没用。 那一刻，卫天华的脸色变得极其的苍白，表情难看到了极点，他沉默着，心中有了决断。 其实，一击不中之后，他这先天高手便成了笑谈，许多年之后多半还会被人提起。 两击不中，不要说面子，就连里子都没有了！ 要是三击不中？ 那他干脆自挂东南枝算了！ 至于第四击，就算他不要这张脸，霍尊和孟昭这两个先天高手还要脸，一个先天高手若是需要对一个炼气境初阶的武者出手四次，那所有的先天都会成为笑话。 所以，这一次，卫天华决定倾力一击！ 哪怕为此得罪了滴水观，哪怕日后只能隐居后山不再涉足江湖，哪怕…… 总之，他必得杀了这厮！ 谁出面阻挡也不成！ 不管是谁，哪怕霍尊和孟昭，只要他们阻了他这样做，他都会和他们翻脸。 卫天华深吸一口气。 这吸气声之响，方称得上是长鲸吸水，先前顾小召的呼气声与之相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随后，他向前跨出半步，左脚轻轻抬起，轻轻放下。 然后，地面一阵摇晃。 实际上，地面并不曾摇晃，然而，在众人的神念感觉中，这大地却在摇晃，仿佛一头巨大的地龙在脚下的泥土内翻身一般。 所有人都在前仰后合，努力维持着平衡。 然而，最后还是有许多人摔跌在地，一个个姿势难看。 唯有极少数的人方才保持了平衡，不过，站得也不稳当，就像是站在浪尖上的小舟上一般。 这其中，站得稳的只有寥寥几人。 许东阳，慕小桑以及四五个武者。 顾小召也站得非常的稳当，他的神念紧守眉心天宫，元神在识海内念诵着明心见性篇，根本不受这妄念影响，不曾觉得地动山摇。 只不过，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 这时候，卫天华站在高台上，向前轻轻推出一掌，这一掌推出，他身后的虚空顿时塌陷下来，隐隐露出了一个大洞，随即消散。 这一掌击出，一旁的霍尊和孟昭齐齐长叹出声。 “何必呢？” 霍尊微微摇头。 那一边，孟昭却拍着双掌，大声笑道。 “今天，我姓孟的也算是见识了，区区一个炼气境初阶的武者，妄自尊大的想要符武兼修，却须得一个先天高手动用压箱子的功夫，精彩！非常之精彩……” 击出这一掌，卫天华的面色难看。 他没有和孟昭口角相向，而是转头对霍尊抱了抱拳，沉声说道。 “霍兄，今日卫某莽撞了，此行若是顺利返回，当向滴水真人当面致歉……” 不过，霍尊并未理会他，而是用一种非常奇怪的眼神望着台下。 卫天华的心咯噔了一下。 不会又出什么幺蛾子吧？ 要知道，他这一掌可大有名堂，名为无相钧天大力金刚掌，乃是卫家压箱子的绝活，传说中来自一个讲究肉身成圣的门派。 那个门派来自上界，据传和天云界的统治者神符门关系良好，乃是盟友。 故而，这功法也在天云界流传，不被天庙视作禁法。 这一掌，可撼山，可摧岳！ 这一掌，卫天华虽然没有使出十二分的力道，十分的力量却是使了出来。 他不信顾小召能够抵挡得住！ 就算是霍尊和孟昭当面，也不可能轻易接下！ 卫天华转过身，望向顾小召。 然后，他傻眼了！ 第二百三十三章 滴水真人 就在卫天华击出那一掌之际，顾小召飞快地向后退去，也不知道是施展了神行符，还是别的秘法，其速度快若闪电，瞬间便奔出了一百多丈。 当然，这点距离对无相钧天大力金刚掌来说可以忽略不计，一旦神念锁定目标，即便是相距数里，也能一掌遥遥击之。 那一掌之威，甚是惊人。 台下众人只觉头顶天空似乎都要塌陷下来，即便知晓卫天华这一掌并非针对自己等人，心神仍然忍不住一阵摇动，有些先前摔倒在地上的家伙干脆就那样趴伏在地，不曾起身。 正面这一掌的顾小召，其处境可想而知。 在大多数人看来，顾小召不要说硬挡这一掌，单单只是这一掌的威势便能使其肝胆俱裂。 果不其然，顾小召选择了逃跑。 可惜，就算这家伙奇遇甚多，终归修为浅薄，完全不晓得先天高手的厉害，以为能和普通炼气境武者搏斗一般，只要拉开距离就安全了。 还是太年轻啊！ 虽然跃出了百丈开外，卫天华使出的无相钧天大力金刚掌依旧追上了顾小召。 准确地说，这段距离像是不存在一般。 顾小召的身影刚刚在百丈开外现身，一个巨大的手掌掌印便跟着出现，就像原本就在那里。 这一掌，顾小召当粉身碎骨。 没人认为他还能逆转逃生，然而，就在大家都这样认为的时候，意外出现了。 顾小召手中突然出现了一个轮盘，类似地球上江中渡轮的船舵，呈圆形，却又有六个突起物，像六菱星一般，看上去颇为怪异。 轮盘上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顾小召的灵力冲击之下，符文闪耀。 符光如星海一般在虚空中闪耀，然后，将虚空撕裂出了一道缝隙。 是的，众目睽睽之下，百丈开外，顾小召的身后，离地三丈开外的空中，突然多出了一道狭长的缝隙，缝隙的边缘，乃是星光一般闪耀的符文。 之后，无相钧天大力金刚掌改变了目标，不再打向顾小召，而是像扑火的飞蛾一般冲向了那道裂缝，重重地打在了裂缝之上。 “哗！” 气浪翻滚，平地风云，卷起千堆雪，并非白雪，而是五颜六色的彩雪…… 雪花纷纷，飞坠而下。 距离那片区域尚有些弟子，被这彩色雪花波及，一个个面露喜色，慌忙盘膝坐下，吐纳运功。 这些雪花乃是极其精纯的天地灵气，因为太过稠密，故而在物质界具现了出来。 与此同时，那道裂缝被卫天华一掌劈得更开了，原本，只是一丈左右，现如今，竟然三丈上下，一丈来宽，裂缝里面，无数灵气纷纷飘了出来。 隔着百丈来远，武者也好，符师也好，全都精神一爽，就像是沐浴在春末的暖风之中，顿起心旷神怡之感。 木灵气！ 最为精纯的木灵气！ 这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会这样？ 顾小召甩出的那个轮盘是什么东西？多半也是来自传承之塔的宝物，竟然能撕裂虚空，这裂缝之中，为何存在如此精纯的木灵气，后面，又会是什么世界？ 无数疑问在心头回荡。 这时候，大伙儿自然是顾不得卫天华和顾小召的意气之争，也不关心顾小召的下场，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般激动无比，纷纷向着那虚空裂缝之处奔去。 毕竟，这裂缝会存在多久？会不会消失？没人能够知道。 霍尊也好，孟昭也好，就连最恨顾小召的卫天华，这会儿都起身，飞在空中，以最快的速度向那个虚空裂缝奔去。 “止！” 这时候，虚空中传来了一声轻喝。 声音不大，却在每个人的识海内响起，在这声音中，符师的符箓摇晃，武者的真气震荡，神魂皆一阵地动山摇，不仅仅是普通武者，就连飞在空中的三巨头也像石头一般从天上坠落。 什么人？ 众人心中一阵惊骇。 这其中，也就霍尊面色如常，虽然从空中落下，表情却显得非常淡然。 一道七彩的霞光在虚空中闪现，转瞬之间，霞光便飞到了虚空裂缝前，随后，围绕着那裂缝盘旋了一圈，于是，裂缝旁边的那些闪耀的符光便多了一层七彩的光环。 在之后，霞光落地，转化为一个白发苍苍的道人模样。 瞧见这个道人，所有滴水观的弟子纷纷低头，有的甚至双膝跪下，就连霍尊也低下头颅，向那道人鞠躬行礼，纷纷出声念道。 “掌教真人，弟子有礼了！” 此人正是滴水观观主，这一代的滴水真人，一个半只脚已经踏上飞仙台的神符师。 “免礼……” 空中，声音回荡。 滴水真人瞧着那个被他用神符固定的虚空裂缝，伸出手，那些木灵气像投向母亲怀抱的婴儿投向了他，在他手指尖轻轻缭绕。 滴水真人面露微笑，轻声说道。 “秘界……这是一个秘界！” 随后，他掉转头，望向众人。 “尔等三人随我来，其余众人原地等候，不得轻举妄动……” 说罢，他化为一道七彩霞光投入裂缝之中。 霍尊三人互望了一眼，然后，三个先天重新飞上空中，跟在滴水真人之后进入了虚空裂缝。 余下的众人自然不敢违逆滴水真人，纷纷盘腿坐下，原地等候，七嘴八舌地说着什么。 有人用羡慕嫉妒恨的眼神望着顾小召和慕小桑两人，在他们看来，这两人不知道在传承之塔中弄到了多少好处，于是，便有人向他们行了过来。 “慕师姐，顾师弟，你们有大气运啊……” “顾师弟，从里面得到了什么好处，是不是拿出来让师兄们见识见识……” 说这些话的是滴水观同门，也有不是同门的人靠拢过来，卫家人便不怀好意地大声吼道。 “我家人皆不见影踪，唯有你们两人现身，是不是使出了什么阴谋诡计？” “老实交代！” …… 就在群情汹涌之际，霍尊从裂缝内飞了出来，瞧见这场景，轻哼了一声。 压制住众人，他向顾小召和慕小桑招招手。 “你们两个随我来，掌教有话……” 第二百三十四章 再入秘界 脚下是松软的草地，视野内，天与地，远与近，皆是一片夺目的绿，连空气也是淡淡的绿色，要说有什么不同，不过是颜色深浅罢了。 秘界！ 这里的确是那个木灵气充沛的秘界，顾小召等人大费周章进入的秘界。 顾小召和慕小桑跟在霍尊身后，向前缓缓而行，说是缓缓，不过是行进姿态，其实，速度还是蛮快的。 毕竟，神符师的召唤没人敢小视。 这秘界自然是顾小召召唤出来的。 为什么这样做？ 在准备出塔之前，顾小召制定了好几个计划，每个计划都不同，针对的是外界不同的反应。 如果，这件事情没有闹大，顾小召自然会选择闷声发大财，将传承之塔的秘密隐瞒下去。当然，这种可能性存在，只不过，机会不大。 要知道，顾小召这边就有周世玉、顾飞扬等人知晓他进山寻宝之事。 那些人肯定也留有后手。 若是多少天未归，必定是出了什么意外，那么就可以将这件事告诉家族或者门派。顾小召等人的名字多半也在，要是，顾小召活得好好的，那些人背后的势力会有什么想法，也就可想而知。 针对这种情况，顾小召也有应对方案。 当然，这些方案是用不上了，顾小召没想到的是一出山就遇到了那么大的阵仗。 这件事情居然闹得那么大，三方势力全部被惊动了，且联袂进山，并且，机缘巧合之下，正好撞见从传承之塔出来的自己和慕小桑。 早知道，就不选择红松谷这里。 原以为，红松谷地势偏僻，人迹罕见，这才以此为坐标传送出来。 岂料人算不如天算！ 面对三巨头的逼问，顾小召并不畏惧，就算霍尊有着探心决这样的秘法，他依旧能够瞒过对方。当然，对方要是选择严刑逼供之类的手段，他也只能选择硬刚。 他绝不容许自己陷入任人鱼肉的局面。 果不其然，卫天华一开始就给了他一个下马威，之后，在问话未果，准确地说，在没得到他们想要的答案之后，便立刻翻脸动手。 顾小召唯有出手反抗。 当然，他可以遁入传承之塔，毕竟，传承之塔归他所有，相当于是他的神域所在，类似芥子环一般的物事，虽然，存在于虚空裂缝之中，却和他的元神紧密相连，只需念头一转，他便可破空而去。 就算三个先天当面，也是阻止不了他。 然而，他却不能这样做，这样做相当于彻底撕破了脸，留在滴水观的周世玉等人多半就会命运多舛了。何况，不为周世玉等人想，他也不能这样做。 直觉告诉他，有个强大的存在正在注视着这边，他若遁入传承之塔，有可能将那个存在引去，也有可能被那个存在封锁在虚空裂缝之中。 第一个可能他倒不怕，只要在传承之塔内，就算是面对神符师和法相真人，他也能与之斗个旗鼓相当，甚至，还有可能站着上风。 第二个可能就让他抓狂了，若是被封锁在虚空裂缝之中，说不得，他只能抛掉这具身体。 除此之外，他也可以将金猴放出来。 那个好勇斗狠桀骜不驯的家伙一旦出来，决计会闹个天翻地覆，就算三个先天高手联手，多半也压制不住那个泼猴。 不过，这个选择同样被顾小召否决了。 首先，那个泼猴依旧不曾降服，不会听他号令，只会一心想置他于死地，以便恢复自由身。 然后，还是因为那个存在。 有那个存在，泼猴不见得能为所欲为，多半起不到什么作用。 很快，顾小召就有了决断。 于是，在无法力敌卫天华的无相钧天大力金刚掌的情况下，他掏出了一张在传承之塔获得的虚空破界符，引起灵气变幻，破开秘界所在的那片虚空。 如此，引得无相钧天大力金刚掌改换目标，将那个虚空缝隙变得更大。 之后，那个存在果然没能沉住气，生怕虚空裂缝消失，从暗处奔了出来，出手将虚空裂缝稳定下来，形成了一道门户之类的玩意。 对一个门派来说，秘界这样的东西越多越好，没人会嫌少。 绝大多数秘界都有着特殊的功用，要嘛像眼前这个秘界一样灵力充沛，要嘛有特殊的煞气存在，当初，慕小桑进入的梧桐林其实也是一个秘界。 滴水观也有好几个秘界，顾小召成为正式弟子的时间为时尚短，对此，并不了解。 他只知道，如果那个存在出身滴水观，必定不会放过这个秘界。 如此，他也就能摆脱卫天华。 果不其然，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直到他和慕小桑被召唤进入秘界。 不过，这也是可以预料的。 毕竟，这秘界是他用一道符召唤出来的，多半和这秘界有着关联，自然要好好交代一番。 不多会，三人便来到了绿海前。 在这里，他们见到了一个熟人，卫南的智囊秦先生，这会儿，正低着头弯着腰诚惶诚恐地立在滴水真人身前，只差双膝跪地了。 卫天华在问他的话，秦先生态度非常诚恳，真正做到了有一说一，不知道的事情就摇头，决计不拖泥带水，也不啰里啰嗦地讨人厌。 神符师当面，他不敢有丝毫隐瞒。 就算没有滴水真人，他也不会胡说八道，当初，为了自家性命他甚至放弃了进入传承之塔，如今，也不会为已经失踪的卫南隐瞒什么。 顾小召等人靠近的时候，他也发现了，脸色虽然有些许变化，却没有中断叙述。 不过，他的叙述已经进入了尾声。 在他的叙述中，有蛟龙在空中飞翔，如此，引起符光闪耀，七彩虹桥坍塌，传承之塔也就遁入虚空消失不见，至于塔内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也就一无所知。 说完之后，他望向了顾小召和慕小桑。 意思很简单，塔内的事情问这两人就是了，和他无关，他已经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都交代清楚了。 “慕小桑，顾小召，掌教大人当面，还请你们将在那塔内的所见所谓再叙述一遍，上次若有什么遗忘的，这次请补上……” 霍尊望着顾小召和慕小桑，神情凝重地说道。 慕小桑点点头，然后，朗声说道。 “我没有什么隐瞒，也没有什么遗忘的……” 说话之间，她的腰肢挺得笔直，脖子修长，如天鹅一般高昂着头。 “你……” 霍尊面色一沉，眯着的眼睛便要睁圆。 这时候，滴水真人摆了摆手，示意霍尊稍安勿躁，他望着慕小桑，眯着眼睛笑了笑，皱纹堆满额头，就像是连绵的山丘沟壑。 “慕小桑，你好，很好！看来当初在炼气境中阶大圆满的时候止步不前也是有好处的，现如今，已然是炼气境第九层，且天眷照顾，莫名得了一张一品的金色符箓，这么看来，符武兼修这条路也不见得就是一条死路……” 停顿片刻，他继续说道。 “符武兼修，每一关都是生死之关，你虽然走到了这一步，接下来来的路将更难行，孩子，还望你坚守自我之道，意志坚定地走下去……” 慕小桑抿着嘴点点头，神情坚定地说道。 “掌教大人的教诲，小桑绝不敢忘，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不后悔地走下去！” “好！” 孟昭在一旁拍手鼓掌，笑着说道。 “巾帼英雄啊！不愧是观海君大人的女公子，有着乃父之风，观海君大人将以阁下为傲！” 孟昭身为天庙执事，身份特殊，就算是在神符师面前，依旧敢放胆说话。 卫天华则不成，当初，他桀骜不驯吃了滴水真人的暗亏之后方变得谦逊起来，那时候，滴水真人甚至没有出面，这一次，真人当面，他决计不敢放肆。 就连对顾小召的仇恨，也都被他深埋在心间，不曾显露出来。 这时候，滴水真人望向了顾小召。 顾小召没有像面对霍尊等人那般以一种平起平坐的姿态，面对滴水真人，他也变得谦逊起来，没有直视对方，而是微微低着头。 滴水真人盯着顾小召，良久不语。 他不说话，气氛也就变得颇为尴尬。 半晌，滴水真人笑了起来，一边笑，一边摇头，苍白的头发随风飘拂起来，那一刻，他笑得非常开心，一种愉快的气息在秘界中流淌。 所有人都被这愉悦的气氛所影响，就连阴沉着脸的卫天华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笑容。 当然，他的内心是崩溃的。 他其实不想这样，然而，却抵受不住，无法控制自己的心情。 顾小召却不受影响，嘴角虽然微微弯着，似乎在笑，只有他心里才明白，自己全无丝毫笑意。 “看不懂啊！看不懂……” 滴水真人指着顾小召，摇头晃脑地笑着说道。 “这世上，竟然还有老夫看不透的小辈，且是我衡山门下，说起来，还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这三千世界，如老夫等人，亦不过是沧海一粟……” 随后，他收住笑声，望着顾小召，态度非常诚恳地说道。 “还望阁下记得今日乃是滴水观中人，有着这一份香火之情，不求报答，但求有天能够维护一下本观，如此，便足以……” 第二百三十五章 协议 （更新晚了，抱歉，两更五千字一起更上，小顾惭愧鞠躬下台……） 这么高的评价！ 一干人等齐齐变色。 卫天华脸色顿时阴晴不定，如果顾小召真的如滴水真人所说，日后前程广大，那么，先前自己的所作所为岂不是在为卫家惹祸？ 既然如此，须得在这根未来的参天大树没成长起来之际将其砍倒。 下一刻，卫天华心中便有了决断。 当然，现在不成，给他颗龙胆他也不敢在滴水真人面前造次，唯有留待以后。顾小召这厮不可能一直都待在滴水真人身侧，就算日后长期留在滴水观，也不是寻不到下手的机会。 只不过，要想诛杀此人，一般的炼气境武者都不成，这厮虽然修为不高，却有着许多奇功妙法，以及一些诡异的神通，不好对付。 须得先天高手出手，且要全力一击，一击之后立刻远遁。 卫天华心中是这般想着，孟昭心里面则又是另一番的想法。 这小子莫是天人转世吧？ 身为天庙执事的缘故，孟昭也就对天人们比常人多一番了解，甚至知道天人们来自上界宗门，出自一个叫做神符门的门派，这天云界乃是神符门下辖的小世界。 上界广瀚无边，神符门所在的地方不过是云海界一隅，甚至，某些地方的宗门远比神符门强大。 在上界，有些修行者因故失去肉身，若是元神不灭，有极大的几率被宗门救回，放入转生盘之中，之后，有可能在上界出生，也有可能落到了下界。 此之为转世天人。 此类天人，身有宿慧，一旦踏上修行路，修为可以说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远超其他人，这种人物，已经不能用天才二字形容。 并且，这些天人转世之后，他们原本的门派并不曾放弃他们，会派接引者来到下界，暗自观察，暗自引导，引得对方再次踏上飞仙台，重归仙门。 这些转世天人一旦踏上飞仙台，便会觉醒前世记忆。 最初，孟昭觉得慕小桑应该是转世天人，要不然，天庙那个天人不会对她照顾有加。虽说，那家伙是个逗逼，然而，也很难有人让他这般对待。 除了侍奉他的执事，例如东方墨之外，很难有外人能获得他的赠予。 所以，孟昭对慕小桑一直另眼相看。 相反，其父是当今蜀王第四子观海君这一层背景，他倒是不怎么在乎。 而现在，听了滴水真人这番话，孟昭心中又有了波动。 难道，这顾小召也是转世天人？ 要不然，也不会和慕小桑走得这么近；要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奇招妙法，深悉天云界的天道法则；要不然，也不会连着躲过先天高手的三连击…… 更何况，如今滴水真人都对他赞赏有加，自认看不懂对方。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自己又岂能不明白？ 听了滴水真人这番话，霍尊最初是震惊，之后，便瞧了一旁的孟昭一眼，眼神中，掠过了一丝恍然大悟。 身为王族外戚，出身益都，又担当了滴水观天柱峰掌峰一职，且是先天境界。 霍尊的见识又比卫天华多了一些。 卫天华听了滴水真人的话，只觉得顾小召是一个大威胁，须得在其成长起来之前抹杀。 霍尊自然是没有这样的想法。 抹杀一个疑似转世天人的存在，这样的念头一点也没有，根本就不可能存在。 霍尊遗憾的是，自家得意弟子许东阳被滴水真人见了，也只不过说了一声尚可，还不如慕小桑的评价高，更是远远不如顾小召。 当然，遗憾归遗憾，他对顾小召并无成见，这会儿，更是要大力保护对方，免遭敌对之人如卫天华等的毒手，免得滴水观遭受无妄之灾。 就像滴水真人说的那样，在对方弱小的时候留下一段香火情，当对方强大起来之后，多半会有所回报，毕竟，对上界的强者来说，极其看重因果。 卫天华若是见识广博，晓得顾小召疑似转世天人，这会儿，多半已经卑躬屈膝。 什么先天高手的风范，决计是不要的。 天人的可怕，乃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决不能轻易得罪。 听了滴水真人的对顾小召的赞赏，慕小桑用力地点点头，不由握紧拳头，差点忍不住挥了挥手臂，脸上一副与有荣焉的表情。 是的，她在为顾小召高兴。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自家这个小表弟身上藏着大秘密。并非什么等闲之辈。 现在看来，当初自己对顾小召的评价未免也太低了，要知道，像顾小召这般年龄的修行者，整个天云界、至少在西南三国能够得到滴水真人如此评价的，几乎没有。 至于秦先生，这会儿脸上只有惊骇。 要知道，秦先生最喜推算，当初进入深山之后，好几次他都觉得顾小召要完蛋了，然而，对方却完整无缺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他怎么推算，也推算不出顾小召使用了什么办法脱身。 此时，他恍然大悟。 能得到滴水真人如此重视的年轻人，说是天眷之子亦无不可，其有着大气运，要想和这般人物争夺气运，可谓是自寻死路。 怪不得，一群人进入传承之塔，能够走出来的唯有他和慕小桑。 慕小桑之所以能走出来，是因为顾小召的原因吧？ 因为她和顾小召交好？ 当初，自己选择不进入传承之塔，看来是明智之举，就算闯过了绿海进入传承之塔，多半也是炮灰，这会儿肯定沦为了失踪人士。 顾小召自然不晓得自己成为了别人心目中转世天人的存在。 听了滴水真人的这番嘉勉，顾小召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变化，只有瞳孔微微收缩了一下。他抬起头，正面望向滴水真人，此时，滴水真人笑得非常的和蔼。 身为神符师，却一点威压都无。 顾小召自然没有畏缩的心态，上一世，在飞来峰，像神符师这样的角色不过是园丁杂役之类，负责给药田撒水施肥。 他见得实在是太多了，再加上在传承之塔吸纳了无穷无尽的神性力量，那种感觉依旧存在，就算是直面神符师，亦当做常人。 狂妄？ 这并非什么狂妄！ 既然，滴水真人都这样说了，继续伪装的话未免太不把神符师当成一回事。 “掌教大人……” 顾小召挺直腰身，微微低头，向滴水真人抱拳行礼，然后，朗声说道。 “顾某出自滴水观，被观中诸位前辈庇护，方存活至今，若非掌教大人和观中诸位前辈，要想有所得、有所获、亦是枉然……” 他停顿片刻，笑了笑。 “修行者修心性，因果须谨记，恩仇须分明，掌教大人，日后顾某若修炼有成，当记得滴水观这份香火……” 听得顾小召这样一说，滴水真人微微点头。 在修行界，可没用发牙疼咒这一说，誓言决不能轻发，比如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之类的，地藏王也就被困在了地狱，只能获取菩萨果位。 层次越高越是如此，不仅誓言，就连话也不能轻易出口，说出的唾沫，那真是吐出的钉子。 言出法随！ 不仅仅是一门法术，更是约束大能们的一种规则，与因果命运有关。 像紫霞真君这样的层次，往往一言便能牵扯无数因果业力，引起风云变化，故而，佛门有闭口禅，道家有清净心，神灵亦有沉默如山。 滴水真人自然没有达到紫霞真君那样的层次，然而，却也是初窥天地法则之辈，半只脚踏入了真正的修行门槛，隐隐有着天人之感。 顾小召这样一说，他也就彻底放下心来。 对方既然能这般说话，若非是魔头转世，不然，必定会言出必行。 只有那些喜欢扰乱因果，世界规则越是混乱越是开心的魔头才会不把这当做一回事。除非被人知晓其真名，只有这样，他才会遵守规则。 解决了顾小召的事情，一干人等也就望着滴水真人，希望他能寻到传承之塔的去向。 秘界内，绿海上空，虚空裂缝纵横，如刀刃相互交错，忽而塌陷，忽而凝实，忽而消散…… 滴水真人眯着眼睛，盯着绿海的中央，那里原本是传承之塔所在之处，如今，空空如也。 下一秒，一道七彩的霞光升上了空中，宛若一道虹桥落向绿海中央。途中，虚空裂缝像刀锋一般切割而来，却对其毫无影响。 说起来，虚空裂缝总是切割他物。 而现在，却被滴水真人化出的七彩霞光切割，所谓一报还一报便是如此？ 几乎是同一瞬间，位于岸边的滴水真人身形尚未消失，绿海中间便现出了他的身影。 就像火影忍者里面的影分身一般。 顾小召忍不住如是想。 这时候，绿海中央的滴水真人挥动长袖，原本已经宽大的袖口此时却变得异乎寻常的大，就像是一个小小的乾坤，罩着整片虚空，漂浮在绿海上空。 同一时间，袖口内符光闪现，一道道金色符文像飞龙一般盘旋飞舞。 滴水真人面色凝重，他抬起右手，抽出发髻上别着的一根玉簪。 苍白的头发顿时如瀑布一般垂了下来。 玉簪闪着毫光，飞入袖口，将那些金色符文串了起来，连成了一条金色的星云锁链。 星云锁链从袖口飞了出来，在空中盘旋，闪电一般盘旋在秘界上空，将那些绿色的木灵气吓得四处乱窜，很快，便形成了一个奇特的气团。 顾小召表情淡然。 传承之塔去了哪儿？ 唯有他自己猜知晓。 当初，他利用阵法把自己和慕小桑传送出来之际，元神已然通过石碑之力将那传承之塔拖出了秘界，遁入了混沌界。 传承之塔原本就在时空缝隙之中，半只脚在真实界，半只脚踏在混沌界。 要想将其彻底拉入混沌界，其实很简单。 当然，这简单是针对顾小召而言。 他是传承之塔新的主人，传承之塔便类似飞来峰这样的存在，当然，层次和飞来峰相比差了不知几许，只不过，基础够扎实，乃是构筑神国的基石。 当初，石碑能够镇守在飞来峰，如今的石碑世界亦不过是飞来峰残存的一部分。 现在，顾小召也能将传承之塔和石碑世界相融合，以此作为自己神国的基础。 当然，日后封不封神，踏不踏上这条路，那又另说。 即便不将其构筑成神国，也能将其变成道域，开创出一番天地而来。 开天辟地原本就是大能们的必备手段。 这种情况下，顾小召不认为滴水真人能够寻到传承之塔的所在之地。 果不其然，滴水真人忙活了一阵之后，便收了神通，化为七彩霞光重新回到岸上。 “掌教大人，如何？” 霍尊望向滴水真人，眯着的眼睛微微张开，表情稍稍有些急切。 “霍尊，你的定力尚需加强几分啊！” 滴水真人瞄了一眼霍尊，轻描淡写地说道。 “是，掌教大人！” 霍尊忙低下头，态度诚恳。 这时候，滴水真人长叹一声，目光从众人身上扫过，落在了顾小召的身上。 他摇了摇头。 “这传承之地应该是有灵性的生物，已经遁入了虚空之中，茫茫虚空，非我辈能够涉足，除非上界天人出手，否则很难寻到！” “哦！” 众人齐齐叹息，面露遗憾。 滴水真人笑了笑。 “远古方寸宗乃是上界明文发布的邪魔外道，不能寻到传承亦是一件好事情，至少，这秘界木系灵气如此充沛，拉入山门，我滴水观日后便会多出许多长生者，说起来，老夫也不算白走一趟！” 听滴水真人这般一说，卫天华的面色顿时阴沉下来。 他鼓起勇气，忍不住说道。 “真人，我那族弟和一干后辈就这样，任由他们失踪，不管不顾？” 滴水真人瞄了他一眼，面色一沉。 “老夫已经技穷了，卫小子，你若是有什么手段，胆使无妨，要是寻到传承之塔，老夫在此保证，决计不会染指，全都归你所有！” 察觉滴水真人有翻脸的征兆，卫天华急了，忙不迭地说道。 “真人，我不是这个意思，既然真人都无法寻到那地方，我等更是无能为力，只能怪天行族弟他们运气不佳，没那个福分……” 顿了顿，卫天华指了指四周。 “只是，这秘界？” “怎么？老弟，你这是想把这秘界拉到浦阳城去，归你卫家所有？” 霍尊盯着卫天华，语气阴测测的。 “不！” 卫天华连连摆手。 “卫某岂能有这狂妄的念头，这秘界自然该滴水观所有，只是，我卫家若是有天资聪颖的木系武者，希望能有一定的名额进入其间修行……” “哦！” 霍尊点点头，随后，望向滴水真人。 滴水真人摆摆手。 “这件事情，老夫原则上同意，至于具体条件，你们私底下商量！” “是！” 霍尊和卫天华齐声应道，连连点头。 这时候，滴水真人望向一旁微笑着的孟昭，表情略有凝重，自然不是为孟昭这个人，为的是他背后代表着的天庙，因为，这次出行孟昭是以天庙执事的身份，前来探察执事东方墨失踪一事。 孟昭正在为自己的这个身份惋惜。 因为是以天庙的名义，天庙原则上不涉足其他门派的纷争，故而，这秘界没有孟昭的份，除非，他以自己原本宗派的名分前来。 只是，不以天庙的身份，他根本就不可能深入滴水观的腹地，偷偷摸摸而来，也决计寻不到这秘界。 于是，他故作潇洒地说道。 “这秘界只和你们两家有关，某来此是为了找寻执事东方墨，现在，已经知晓了其下落，多半是陨落在传承之塔，有了这交代，便算完成任务了，之后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和我无关……” 说罢，他走向一旁，来到慕小桑跟前。 “小郡主，出京之前，某和观海君大人见了一面，观海君大人如今正是得意之时，深得王上和世子信任，掌握刑部权柄，也不知小郡主何时返京，和大人尽享天伦之乐……” 慕小桑沉默着没有说话。 哪怕是先天高手当面，也休想让她说出违心的话语，有些话她不想说就不说。 慕小桑没有搭理自己，孟昭也没有发怒，扭头望向顾小召，笑着说道。 “顾老弟，硬撼卫先天三次连击丝毫不损，最后一击，卫先天甚至使出了压箱子的无相钧天大力金刚掌，仍然对老弟无可奈何，如今，又受到了神符师大人的赞赏，老弟，可谓是天下无人识君，一朝成名天下惊啊！” 顾小召沉默着，微微一笑。 “老弟，愚兄痴长几岁，修为略高，不过，愚兄相信，不久之后，老弟便会超过愚兄，要知道，几个月前，老弟尚是炼体境，这速度惊为天人啊！” “哪里，哪里……” 顾小召笑着回话，态度谦逊。 孟昭在这边和顾小召套近乎，那边，卫天华在秦先生的协助下也和霍尊谈好了条件。彼此都是大人物，都不怎么计较细节。 滴水真人缓缓踱着步子，面色凝重。 当初，他在观中感应到了天人降世的气息，因为不想沾惹因果，故而，和其余两人一样关闭了自身气息，宁愿当缩头乌龟。 他知道那件事和顾小召有关，因为在顾小召这里，他感受到了那股气息。 传承之塔的消失多半也和他有着关系？ 出于同一个理由，对这件事，他也决定不闻不问，暂且和这厮结一个善缘。 日后的事情，日后再说吧！ 第二百三十六章 张狂 这是一个小院。 这是一个庭院森森的小院。 院中栽种着长青的松柏等树，还有两个小小的花坛，花坛内栽着颜色鲜艳的大丽花，花如斗盘大小，花香馥郁，在院子内飘荡。 院子不大，有正房三间，厢房两排各四间，正房和厢房之间有檐廊相连。 这会儿，檐廊上正并排坐着三个人。 这三人，从左至右，依次是顾大忠、顾飞扬、聂朝云等三人。 这会儿，三人正摇晃着双腿，脚尖不曾落地，在空中晃悠着，百无聊赖地盯着院子。在松柏相间的空地上，周世玉正在打着一套拳。 这套拳无名，乃是顾小召传授给周世玉的练法，能够最大程度地打磨身体，且有蕴养神魂的功效。这门拳法是结合了周世玉的身体属性之后，顾小召通过石碑为她量身定做的。 另一边，小灵儿坐在花坛边，手拄着下巴，眼神颇为茫然。 她这种情况，大伙儿已经习以为常。 反正时而清醒，时而茫然，时而活泼好动，时而安静内向。 这间小院看似普通，其实一点也不普通，乃是一个布下符阵的小院。 这样的小院在滴水观莲花峰山下，归属内务司管理，凡是疑似犯了门规的弟子都会被软禁在小院内，等候内务司调查。 嫌疑被洗清之后方才会被放出去，罪名若是被证实，就会被押往内务司刑堂所在地，根据门规接受处罚。 严重者会被处以极刑，差一些当被废掉一身修为，最低程度也会被送往阴风洞，日夜承受阴风吹拂之苦，刑期结束之后方才能出洞。 这几个人之所以出现在这里，自然是受了顾小召和慕小桑的牵连。 隐峰的一干人等，皆被关在这小院之中。 周世玉在练功，顾飞扬三人在一旁无聊观看，房间内，苏枚和胡英两个在窃窃私语，不晓得在交流着什么。在这间小院已经十多天了，除了周世玉依旧默默练功之外，其他人已经略有些烦躁。 当初，顾小召等人前往横断山脉探险寻宝一事暴露，内务司由一个炼气境大圆满的武者带队，闯入隐峰，将隐峰一干人等押往了内务司。 分别询问之后，并没有得出多少有用的讯息，于是这些人便被关押在小院之内，被符阵所困，相当于是被软禁了，须得一段时间之后，待得进山搜寻顾小召等人的霍尊等人返回，才能做出判定，进行下一步的处置。 “咿呀……” 院门被人非常粗鲁地一把推开，发出有些瘆人的叫声，几个人从门外走了进来。 这些人是负责看守他们的滴水观弟子，内务司打杂的干活，多出自天柱峰。 相处了十几天，彼此也算是熟悉了。 这时候，周世玉收住了拳势，沉默无言地退向一边，来到小灵儿身旁，轻轻把略有些痴呆的小灵儿拉到自己身后。 顾飞扬三人立刻从檐廊上跳下，疾步向前，两伙人在院子中间相遇。 为首那人乃是炼气境中阶武者，天柱峰弟子张德超，许东阳的走狗，顾战歌的好友，半山城张家的嫡系，也算是门阀贵族出身。 许东阳对慕小桑念念不忘，张德超对慕小桑的态度却与之相反，他不觉得现在的慕小桑能配得上自家大师兄，在他看来，只有自己那个在紫气东来阁修炼的妹子张岚方才配得上自家大师兄。 张岚也是少见的天才人物，今年二十出头，便已经是炼气境第八层的武者，修炼速度，也就比许东阳差上少许，男女有别，有差异很正常。 因为对慕小桑不满，故而，此人对隐峰众人的态度自然谈不上好。 当初，他在内务司轮值，这看守职位还是贿赂上司得来的，为的不过是想看看隐峰这群人的狼狈下场，如此，心中便会得意一番。 将自家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狼狈身上，本就是张德超这样的庸人的价值观。 “姓张的，你要干什么？” 聂朝云一马当先，挡在了张德超面前。 张德超呵呵笑着，脸上的表情颇为不可一世。 他将双手环抱在胸前，微微昂着头，偏着脑袋，用一种非常讨打的语气说道。 “当然来……” 顿了顿，张德超轻笑着说道。 “当然是来送个狗粮的！” 说罢，他抬起右手，向后招了招。 几个弟子从他身后走了出来，手里面提着装着食盒的篮子，排成一排站在张德超左右。 张德超怪笑两声，大声喊道。 “兄弟们，喂食了……”话音落下，那些弟子齐齐把手中的篮子向空中扔去，食盒从篮子中飞了出来，由于包装得非常紧密，倒也没有食物乱飞的现象。 这时候，只要聂朝云三人动作够快，飞掠在空中，能够将那些食盒一一接住。 只是，这样做的话，还真应承了那句 话，恶狗抢屎。 虽然，他们不懂君子不食嗟来之食这句话，却也知道自己等人万万不能失去尊严。 于是，食盒在空中飞坠，掉落在地。 这种情况下，再坚固的包装也不顶用了，于是，四分五裂，食物掉落一地，汤汤水水，鸡鸭鱼肉，到处都是，一股香味升腾而起，飘荡四方。 “哎呀！” 张德超怪叫一声。 “各位师弟，实在是不好意思啊，师兄们手滑了……” 随后，他低着头，故意用脚底在地面上摩擦一下，再抬起头来，笑着说道。 “各位师弟，我看着地面还干净，要不，就这样将就用了？” “姓张的，你别过分！” 顾大忠忍不住了，握着拳头，猛地冲了出来，顾飞扬一把将他拉住，即便如此，双眼通红的他仍然挣扎着想要冲过去。 “怎么？想袭击师兄？” 张德超面色一变，阴沉着脸。 “来啊！师兄就在这里候着，绝对不会还手，要知道，事情没搞清楚之前，尔等还是叛门嫌烦，袭击同门，那可是罪加一等啊！” 说罢，他仰起头，哈哈大笑。 这边，顾飞扬也拉住了发狂的顾大忠，没让他冲过去，聂朝云向前一步，沉声说道。 “张师兄，你这样有意思吗？就那么笃定我家大师姐回不来？或是犯了错？” 张德超冷哼了一声。 “有意思，肯定有意思啊！至于你家大师姐，深入横断山脉内部，区区一个炼气境中阶的武者，还能回来？搞笑么！” 说罢，他转过身，望向一旁的周世玉，脸上堆着笑。 “周小妹，我上次的提议还有效，考虑得怎样？只要你应许，明天我就能把你弄出去！” 第二百三十七章 冲突 风吹大木。 树叶落下。 半黄的叶子在风中轻轻飘着，落在周世玉的发边，停留片刻，再次滑落，最后，停留在那双淡绿色的皮靴旁边，随风翻转，贴在墙角，再也不动。 周世玉沉默着，盯着向自己行来一脸淫笑的张德超，右手轻轻按在腰间别着的那把弯刀的刀柄上，弯刀在刀鞘内轻轻震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准确地说，周世玉并非隐峰中人。 她是以顾小召侍女的身份住在隐峰，因为她和当事人关系不同，也就和隐峰的诸位一起被关在校园内，而不是像其他那些杂役，这会儿依旧留在了隐峰之中，当然，所有人都被限制了行动。 小灵儿的处置和周世玉类似，她是被顾小召和周世玉两人从横山一窝蜂解救出来的人质，不知仙乡何处，故而，被认为是顾小召的家人。 张德超之所以对周世玉说这些话，事出有因。 一直以来，周世玉都留着长长的刘海，总是低着头，脸上也不经常清洗，让人很难瞧清楚她的模样。 成为顾小召的伙伴之后，脸倒是洗干净了，刘海依旧留着，也时常低着头，不爱见人，不爱和人交流。即便是顾飞扬等人，她也很少和他说话。 她只在顾小召一人面前露出笑颜。 现如今，多了小灵儿。 起初，张德超并未留意她，几天前，张德超闯入小院，那时候，周世玉刚刚修炼完毕，正好在用汗巾擦拭脸上的汗水，于是，把额前搭着的刘海掀了开去。 恰恰被张德超瞧见，当时，他的眼睛一下就变直了！ 惊艳！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当时的心情，这两个字再是恰当不过。 之后，张德超便通过各种渠道打探周世玉的消息，晓得她是顾小召的侍女。 于是，多方胁迫引诱周世玉，说是让顾小召凶多吉少，为了自身的前途，须得多做打算。然后，又介绍自己的背景，身为半山城张家的嫡系子孙，前途不可限量。 周世玉若是从了他，他保证能够让她安全走出这间小屋，不会受到其他人牵连。 甚至，他还可以为她做一些出格的事情，比如，帮助她原来的主子顾小召，若是这样做，能够帮她还了顾小召的恩情，他也愿意冒险。 当然，张德超说的是屁话。 他没有那个能力帮助或者伤害到顾小召，就算把周世玉从这小院中解救出来，其实，也有些超出他的能力范围，说白了，他就是个看守。 小院内的嫌疑犯若是出来问题，看守也须负责。 金庸先生在鹿鼎记中说过一句话，皇宫和妓院是天底下最肮脏的两个地方。 其实，他错了，监狱才是这世界上最肮脏的地方。 身为看守，张德超自然要利用权力为自己谋取好处，欺骗小姑娘这样的事情，他做起来，没有丝毫负担，也不担心有何后患。 不过是个乡间的野丫头，骗了也就骗了，她那个主子就算平安回来，多半也讨不了好，所以，不存在被对方报复的事情。 当然，周世玉没有理会他。 无论他是威逼还是利诱，又或是摆事实讲道理，全都没有理会，任何一个反应都没有给对方，就像是一个听不到声音的聋子。 她越是这样，张德超就越有兴趣。 不过，受打击的次数越来越多，他有些不耐烦了，心中的火憋得越来越多，继续这样下去，他都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渐渐有些控制不住。 面对张德超，周世玉一如既往地无视对方，即便目光落在对方脸上，给人的感觉却像是投向了不知名的虚空所在。 自己的问候一如既往地得不到回应，张德超有些恼怒了。 以前，在距离周世玉六尺左右的时候，他会主动停下脚步。 六尺！ 炼气境武者之间的安全距离，若是踏入这个距离，除非双方的关系非常紧密，要不然，这就是挑衅。 现在，张德超按耐不住内心的怒火，在距离周世玉六尺之后，他并未停步，而是抬起脚，一步踏下，衣衫猎猎舞动，挤压着周世玉的空间。 周世玉若是不想和张德超正面对抗，这时候，就须得向后退一步，继续保持六尺的距离。 然而，她身后那是花坛。 且小灵儿也在身后，她断不能躲避，除此之外，只能选择硬撼，要不然，就会像那些对别人露出肚子的野兽，选择驯服。 驯服？ 怎么可能！ 天王老子当面，周世玉也不会屈服，不会做违心的事情，她和慕小桑有些相像，同样倔强，同样骄傲，只不过，她的倔强和骄傲是在骨子里，显得非常低调。 下一刻，周世玉不退反进，同样向前迈出一步，真气在她身上激荡，周围的空气仿佛在燃烧一般，给人一种空间在扭曲的感觉。 两人的气势在半空中相碰。 “哗啦！” 就像几丈高的浪潮掀起，这声音异常之响，周边的落叶如同受惊的小兽向四面八方逃逸，尘埃激荡而起，如同被龙卷风卷起一般高高扬起。 另一边，聂朝云等人和张德超带来的人之间，同样剑拔弩张。 在张德超看来，周世玉这样的小女生，又是阶下之囚，面对自己的强势紧逼，只能选择屈服。说实话，他想都没想过对方居然会选择和自己硬撼。 这一下，他有些骑虎难下了！ 继续紧逼，也就是把事情闹大，隐峰的那些家伙决计不会任由自己欺负同伙，多半要闹将起来，到最后，自己就算能脱身，多半也会付出一些代价。 选择放弃？ 那么，自己的面子将丢得一干二净！ 自己有好几个手下在，一直把自己当成带头大哥，大哥要是没有了面子，这大哥还能做？ 权衡一二，张德超咬咬牙，再次抬脚，继续向前。 与此同时，周世玉也向前跨出一步，这一次，不再是气势的比拼，而是双方真气的硬撼。 真气在半空中相碰，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就像有人拿着剪刀在剪一块布一般。 “哼！” 周世玉闷哼一声。 身形不由之主地倒退，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推着一般向后急退，猛地撞在了花坛之上。 这时候，一旁的小灵儿眼神一变，原本茫然的眼神突然间变得灵动起来，她伸出手，一把抓向一旁的周世玉。周世玉心中叫做不要，然而，真气逆冲之下，却无法说出口，只能任由小灵儿抓住了自己的手臂。 下一刻，小灵儿随着周世玉一起飞了起来，撞在了大丽花的花丛之中。 一股非常柔顺的真气从两人握着的地方传了过来，瞬息之间，抚平了经脉中躁动的真气，这种感觉非常神奇，周世玉很难形容。 怎么会？ 她心中掀起了狂澜。 不过，她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当初，那个怪物在这小女孩的身上，周世玉见过对方大杀四方的威势。 现如今，在这小女孩身上，多半也有着两个魂灵，另一个魂灵是谁，顾小召应该心里清楚。之所以没有告诉自己，或许是认为没有必要吧？ 另一边，张德超也不好过。 他的境界是比周世玉要高，身为炼气境中阶的武者，修炼有罡煞，而周世玉如今不过是炼气境第三层，没能吸纳过煞气，又没有顾小召那样的金手指，也就无法修炼出罡气。 然而，单是真气的比拼，周世玉不惧张德超。 红尘淡雨落这门功法乃是上界秘法，具有非常强大的腐蚀功效。 于是，这一次单纯真气的比拼，两者斗了个旗鼓相当。 张德超同样向后退去，只不过，他不像周世玉那样只想借力，而是为了维护自己的气度，也就只往后退了几步，便强行站住。 之后，将涌到了喉咙处的一口逆血硬生生地吞下。 也就是说，为了他的面子，他吃了一个哑巴亏，这哑巴亏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才明白。 下一刻，张德超彻底怒了！ 怒火上冲，将仅有的一点理智冲散，这一刻，他只想报复，只想教训对面那个小女孩，重新寻回自己作为炼气境中阶武者的自尊。 “呔！” 张德超大喝一声，刷地一下，抽出了腰间的横刀，随后，挥舞横刀，挽出了两个刀花。 刀花切割空气，发出嗤拉的声响。 另一边，周世玉也不含糊。 她的回气速度原本是赶不上张德超的，然而，得了小灵儿之助，瞬间便回气，就像打游戏打出了许多红瓶，一下子就满血复活。 弯刀从刀鞘中飞了出来，发出呜呜的声响飞上空中，向着张德超疾飞而去。 这边马上就要干起来，那一边也不含糊，顾飞扬三人和张德超带来的天柱峰弟子同样抽出了兵器，下一刻便要火并起来。 苏枚和胡英在屋子里听到了动静，也哗啦一下推开房门冲了出来。 战斗一触即发！ 就在这时，小院的符阵突然被撤去，一行人从院子外奔了进来。 为首一人正是许东阳，瞧见这场面，他低喝一声。 “住手！” 仿佛凭空响起一声闷雷。 所有人的真气一阵激荡，很难再保持战斗状态，有些修为浅薄的甚至东倒西歪，稳不住身形。 第二百三十八章 惩治 “你们在干什么？” 许东阳面色阴沉。 “大师兄，这些阶下之囚甚是张狂，被关进戒律院之后依旧不知悔改，竟然敢挑衅内务司，师弟看不下去，这才出手给他们一些教训……” 张德超瞧着许东阳，咧开嘴，满不在乎地笑了笑，如此说道。 许东阳没有说话，不过，呼吸稍稍急促片刻，之后，很快就控制住情绪，他扭头望向左侧。在他左侧，顾小召沉默地站着。 一行人回到滴水观，正好益都那边四王子府邸有使者前来，说是有急事须尽快见到慕小桑，那些使者在滴水观等了两日，一个个焦急得很，要不是不知道慕小桑在横山何处，说不定已经进山去了。 慕小桑不得不先去见使者，唯有顾小召一人前来将聂朝云等人领回隐峰。 许东阳主动请缨，在前方带路，把顾小召带来了戒律院。之所以如此，除了一向以来许东阳的态度就是和隐峰交好之外，另外，还有和顾小召打好关系的意思。 当初，顾小召硬撼先天高手卫天华三连击。 许东阳有在一旁亲眼目睹，说实话，这场景让他非常震动，对他来说，也是一个打击。 要知道，身为滴水观百年难遇的天才人物，三十岁不到便已经是炼气境大圆满，只要突破心境，对天道法则有着独属于自己的了解，便能成就先天。 只不过，炼气境大圆满距离先天虽然只有一个境界的差距，实际上，两者之间，宛若隔着一道鸿沟，沟这边，不过是凡夫俗子，过了那条沟，方能称得上是超脱者，至少，存在超脱的一丝可能性。 换成自己是顾小召？ 这样的问题许东阳难免会思虑一二，最终，他只能摇了摇头。 第一次气势威压的攻击，他能够轻易挡下，总之，不会费什么力气，耗什么心神。第二次攻击，就需要耗费大量心神，将自身本命运转到极致，多半能够挡过去。 然而，第三次攻击，面对卫天华的绝学无限钧天大力金刚掌，许东阳扪心自问，就算自己使出了浑身解数，将身上压箱子的玩意都用掉，也决计挡不住那一掌。 当然，顾小召也没能挡住，而是使出了一个花招，利用从传承之地弄来的法宝破开了秘界，让卫天华的攻击转移了目标。 即便如此，许东阳也把顾小召放在了和自己地位相当的层次。 要知道，他身上既然有一件稀奇古怪的法宝，那么，说不定还有第二件第三件，甚至许多件。 滴水真人已经发话了，慕小桑和顾小召在传承之地的所得归其个人所有，门派不会分一杯羹。暂时来说，没人敢逆势而行，要知道，不要说滴水真人是掌教，就算他神符师的身份，也没人敢逆他的意思。 也就是说，顾小召身上说不定还有好几件秘宝，就算境界修为不如自己，战斗力和自己相比也不遑多让。 总之，若非必要，他不想成为顾小召的敌人。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的是，自己的师弟竟然对隐峰之人动手，要知道，因为他对隐峰一向另眼相看，他手底下的人也和他差不多。 唯有这姓张的有些不听话。 他晓得这家伙心中的那点小心思，不过，因为自己帮助隐峰做了那么多的事情，慕小桑对自己的态度却始终如一，尊重中带点冷漠。 细细想来，许东阳难免还是有些不忿。 故而，他并未对张德超说些什么，任由对方保持着对隐峰不满的态度。 现在，却惹出祸来！ 重视顾小召之后，还没回到滴水观，他就通过各种渠道多方打探顾小召。并且，事先派出小弟先一步赶回滴水观，把熟悉顾小召情况的人叫来，探听顾小召的底细。 他知道那两个女孩和顾小召关系匪浅。 那个叫周世玉的少女说是顾小召的侍女，两个人究竟是什么关系，却是一个谜。 张德超明显对其不轨，顾小召应该非常生气，会怎么做，许东阳一时不知。 故而，他扭头望向顾小召。 顾小召回望着许东阳，非常缓慢地问道。 “许师兄，可否暂且回避……” 听了顾小召这样一说，许东阳也就知道顾小召生气了，准备对张德超动手。 这一下，他有些坐蜡了。 若是任由顾小召对张德超动手，他这个天柱峰大弟子的面子何在，连自己同门都护不住，何德何能继续留在这个位置上。 若是为张德超和顾小召翻脸，也就给自己结下了一个可怕的仇敌，除非现在一棍子将他打死，日后，多半会和自己纠缠不休。 当然，许东阳并不畏惧顾小召，只是不想徒增仇敌，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 滴水真人见过许东阳，曾经说过他思虑过多，若是不能突破这一障碍，前途如何，还很难说。 许东阳出身豪门世家，优秀的同辈极多，他只不过是暂时脱颖而出。 从小，许东阳就擅长人际交往，为人处世非常厉害，方方面面都能做到四平八稳，很少有人会说他的不是。 这是一个优点，然而，对武道一途来说，这又是一个障碍。因为思虑若是过多，有时候就缺乏狠下一条心的血性，毕竟，并非所有事情都需要权衡利弊。 沉默片刻，许东阳正色说道。 “顾师弟，这件事是张师弟的不对，我会把此事的前因后果了解清楚，上报内务司，让张师弟得到应有的惩罚，此时，还望顾师弟看在我的面子上，放那厮一马……” 说话之际，许东阳神情严肃，目光诚恳。 顾小召点了点头，表示给了许东阳这个面子，随后，他朝着站在那边微笑的 张德超也听到了许东阳的话，这番话让他丈二摸不着头脑。 大师兄怎么把态度放得如此之低？ 是自己听错了吧！ “大师兄，我没有犯错，戒律院的嫌烦闹事，作为监管，我本就有镇压之职……区区小辈，大师兄用得着对他如此客气，且看我……” 话音一落，他飞起一腿，向从自己身边走过的顾小召屁股一脚踹了过去。 第三百二十九章 自取其辱 张德超的动作很快，让许东阳十足意外，两者距离比较远，他很难出手阻止。 “哎……” 许东阳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一个盲人站在悬崖边，即便你高呼让他不要跳，他也有可能不听你的说话。 怎么办？ 那就只能随他去！ 这一脚，张德超带的是侮辱性质，并未像真正伤了顾小召，他只想一脚踹在顾小召的屁股上，让他向前扑倒，来一个恶狗抢屎。 当然，被他这一脚踹中，也不是一点事都没有。 踢出这一脚的时候，张德超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脑海中，很自然地浮现出顾小召被他一脚踹中，狼狈向前扑倒的情景。 一个才从下院晋升到上院的家伙，和自己这样已经踏入炼气境中阶的老牌武者相比，未免太嫩。 说实话，许东阳是天柱峰的大师兄，而非隐峰的大师兄，完全没有必要对隐峰的一个末位弟子态度那样好，实在是丢天柱峰的面子。 视线中，明明一脚踹中了顾小召的屁股，然而，张德超的脚掌上却没有一点实感。 纯粹就是一脚踏空的感觉！ 怎么回事？ 就在他诧异之际，眼前顾小召的身影却突然消失，就像原本就不在那儿。 先前自己所见，不过是幻觉。 人呢？ 张德超心中大骇，目光向着左右扫视。 这时候，他瞧见了十多丈开外站着的大师兄许东阳，这会儿正皱着眉头向这边喊着话。 喊的是什么？ “顾师弟，还请手下留情……” 张德超有些茫然，这时候，他发现许东阳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身后。 不会吧？ 那家伙就在自己身后…… 下一刻，张德超忙挥动手中的横刀，扭腰急转，准备挥刀向身后横扫。 就在这时，一股大力从他身后传来。 这股大力作用在他的屁股上，第一时间，他就激活了体内的真气，传送到屁股处准备抵挡，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没办法控制身体的平衡。 就像腾云驾雾一般，张德超向前扑了过去，人在空中，罡气急速运转起来，瞬间，消化了那股大力，并未曾面部着地，来一个恶狗抢屎。 人在空中，张德超扭转身体。 视线中，顾小召安安静静的站在那里，抬起脚，缓缓收回。 “杂碎！” 张德超又羞又怒，稳住身形之后，人如风尖上的落叶，刹那悬停，一动不动。 随后，他挥动横刀，向前斜斜斩了下去。 “张师弟，不要……” 耳边，隐隐传来许东阳的低吼声。 不过，这吼声对张德超没有丝毫的约束力。 他心里是这样想的，这一刀劈出之后，只需斩断对面那家伙的一条臂膀就可以收手，如此，也当给大师兄一个面子。 诚然，大师兄许东阳是滴水观天骄，未来不可限量，可惜，在半山城，许东阳出身的许家却始终被张家压了一头。 许东阳是许家的天骄，乃滴水观的天才人物。 他张家也有张昆仑，如今紫气东来阁的怪物，同样是炼气境大圆满，两人的年龄也相差不多，称之为半山城双壁。 所以，他并不畏惧许东阳。 张家的断玉刀，乃是传男不传女、传镝不传庶的秘法，在西南三国无数门派世家的众多金系功法里面，不说数一数二，也算得上是排名前五十的功法。 这一刀便是断玉刀。 一缕白光从刀尖脱离，闪电一般向着站立着的顾小召疾斩而去，将空气斩开了一条裂缝，隐隐拖着一条火线，仿佛空气在高温摩擦之下燃烧一般。 顾小召面色不变，表情也不见多大的变化，瞧着张德超的眼神到是有些怜悯。 是怜悯吧？ 张德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个胆大妄为的家伙，居然敢可怜自己？ 自己先前那一脚要不是没起着伤人的念头，那厮有且能躲过去，又岂能在躲过去之后趁着自己不防备给自己一脚，给了自己如此奇耻大辱。 现在，自己已经认真起来了！ 区区一个炼气境初阶的小辈，连罡气都不曾修炼得出，岂能逃过自己的断玉刀。 顾小召抬起左手，手指呈拈花形状，轻轻一弹。 “啵！” 空气中一声轻响，视野里，一团虚无之花灿烂开放，这花无形无质，每个人却又都看得分明，乃是灵气之花，整个小院的灵气在那一刻全都被顾小召用手指拘束而来，凝聚在一起，之后，再向着四面八方绽放。 断玉刀的刀气斩在了盛开的虚无之花的花蕊之中，下一刻，也化为了虚无。 这一刀犹如石沉大海，变得虚无。 这时候，张德超堪堪落地，圆睁双眼，瞳孔却微微收缩，脸上掠过一丝惊恐。 这是什么功法？ “符法？” “虚空画符，这是符师手段？” “顾小召是符师？什么时候受的箓？” …… 这是张德超带来的人和那些随着许东阳前来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发出的惊叹。 另一边，顾飞扬等人表情又不同。 苏枚和胡英这两个名为师姐实际是慕小桑侍女的女子纷纷睁大眼睛，眼神中满是好奇，同时也有一些释然。当初，慕小桑宁愿带上顾小召也不带着她们两个，她们对此尚有些不解，如今看来，这决定非常的明智。 顾飞扬和顾大忠则一脸惊喜，拳头握得很紧，用力地挥动手臂。 自家的少爷果然不是凡人，不声不响地，竟然转职成了符师。当然，同一时间他们也有着忧虑，符武兼修这玩意太过艰难，很难走到飞仙台上。 聂朝云则是满脸惊疑。 虽然，顾小召是师弟，然而，入隐峰亦不过两个多月，且有很多时间都不在隐峰，彼此之间虽然关系不错，实际上却无深交。 没想到，居然如此惊艳！ 至于周世玉，顾小召不管做什么都不会让她惊诧，经过当初和白灵的那一番纠缠之后，周世玉便有了一个信念，那就是这世界没有顾小召做不到的事情。 小灵儿身为顾小召的妖仆，且出自石碑世界，对顾小召更是知根知底，自然更不会莫名惊诧。她歪着脑袋瞧着那一幕，面带笑容，拍着小手。 挡了张德超这一击，顾小召自然不能没有表示。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下一刻，他的身形突然消失，就像先前躲过张德超一击那样。 这一招名为逍遥游。 当初，在苍梧界，顾小召有亲眼目睹青衣蝠王在虚空中自如穿梭，这身法经石碑转换，顾小召也能施展一二，当然，和青衣蝠王已经有所不同。 在虚空中穿梭，那是青衣蝠王的本命神通。 顾小召穿梭虚空，则是一种秘法，在苍梧界这秘法的使用范围比较大，能够穿梭十多丈开外。也就是说他这一刻在十丈外，下一刻便能突然出现。 在天云界，因为天云界的法则比苍梧界要牢固，要想穿梭虚空便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只不过，两三丈的距离还成。 和修为远超自己或者实力相当的家伙较量，这门秘法基本上派不上用场，毕竟，那个层次起码也是许东阳这样炼气境大圆满的人物。 两三丈的距离依旧在对方的警戒范围。 但是，对付像张德超这样的小人物这秘法便能起到奇效，张德超能够控制的空间也就一丈，超过一丈之后便心有余而力不足。 下一刻，顾小召突然出现在张德超的身前，两者相距不过三尺。 是的，没有任何征兆便出现在那里。 就像地球上的某首歌的歌词一样，那一刻，张德超没有一点点防备，顾小召就那样出现在他面前。当然，张德超没有觉得有丝毫惊喜，有的只有惊骇。 瞬息之间，心跳声急促如雨点。 远处，许东阳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当一个人的速度够快，的确能显得像有分身术一般，然而，许东阳非常清楚，顾小召并非是仗着速度快，而是的的确确在原地消失，几乎同一时间出现在张德超面前。 打个比方，有句话说得好，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然而，这两个点若是在一张纸上，我们只需要对折，不需要画什么线条，这两点便会重合起来。 这便是空间扭曲的效用。 平面世界能如此，三维的立体世界亦能这样。 这便是虚空穿梭的原理。 张德超面色如土，来不及反应。 这时候，顾小召抬起手，轻轻在他左脸的脸颊上扇了一下，没等他反应过来，又反手给了他右脸一下。这两记耳光不轻不重，张德超毫无感觉。 然而，下一刻，他的脸肿胀起来，如同肥猪，通红起来，如同猴子屁股。 没等他再作反应，顾小召转过身，背着双手，施施然远去。 “啊！” 张德超大吼一声，便要冲上去。 这时，一只手掌按在他肩膀上，让他不得动弹，他扭过头，许东阳神情郑重，盯着他，沉声说道。 “够了！别再自取其辱！” “什么！” 张德超双目通红，好像喷火一般，体内真气急速运转，想要将许东阳的手弹开。 然而，那只手却始终如大山一般紧紧地压着他，使得他无法动弹。接下来，经脉内的真气像是被冰冻一般凝聚，甚是，连神念都变得有些僵硬。 “够了！” 许东阳的声音变得冷冽起来。 “别让我说第三次……” 第二百四十章 余味 莲花峰下，曲溪渡口。 一艘画舫停留在渡口。 在滴水观内部范围，曲溪上，多轻舟、多小船、甚至有竹筏、或一根枯木……武者多独来独往，浮舟于溪面，来往高歌，豪迈有、潇洒有之、孤傲有之。 除此之外，却也有画舫。 设施比较豪华，多是三五好友登船游览，来往三山之间，偷得浮生半日闲，笑谈上下数千年…… 这些画舫皆滴水观所有，只能租赁，其价不菲，也只有那些世家门阀出身的家伙不愁钱，这才时不时隔些时候便带着女伴上画舫游玩。 其实，这画舫本是公务船。 像现在这般因公迎接顾小召等人返回隐峰，方才是画舫正该做的事情。 之所以租赁出去，不过是负责总务后勤的那些家伙脑袋钻到了钱眼里面去了。 为此，还有个说法，叫做开源节流。 在渡口，顾小召和许东阳相互抱拳行礼，笑着告别，待得顾小召和隐峰一干人等上了画舫，缓缓远离，消失在河道的转弯处，许东阳这才收住笑容。 在他身后，张德超一脸的不忿。 他还是认为自己大意了，因为看轻对手，不曾以狮子搏兔的姿态去战斗，被顾小召钻了空子，这才被那家伙大大的羞辱了一番。 那么多的小伙伴在场，之后，自己哪里还有脸出门？ 讲真的，他原本蛮敬重许东阳，虽然，自己的家世比许东阳好，却从不曾仗势欺人，一直以来都以许东阳为尊，在那家伙尚未曾踏入炼气境的时候便如此。 然而，许东阳却不尊重自己。 这感觉让他不爽，故而，这时候张德超狠狠地盯着许东阳，满脸不忿。 就算不为自己出头，也不该拦住自己啊！ 要不是…… 要不是……许东阳拦住自己，自己一定把那穷逼家伙打出屎来！ 许东阳转过身，望了张德超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怜悯的神色。 “怎么？我的许大师兄，你真要将我送往内务司，给我安上罪名？” 张德超犟着脑袋说道。 许东阳摇了摇头。 “不用……” 随后，他停顿片刻，像是在考虑什么，最终，有所决断，轻声说道。 “师弟，我若是你，最好找一个关系不错的前辈前来探察一番自己的身体，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状况……” 听许东阳这样一说，张德超心里有些发虚。 就算再是不满许东阳，他也知道许东阳不会说什么废话，既然这样说，多半有道理。 于是，他立刻运转真气。 真气在经脉丹田内脏来回一个小周天，再引外界灵气入体，继续运行了一个大周天…… 张德超并未发现有任何不妥。 “大师兄，我这……究竟……有何不妥？” 这时候，他放下了对许东阳的成见，颤抖着拜托许东阳。 许东阳摇了摇头。 “我也是不知……” 他表情略带疑惑地继续说道。 “若是成就了先天，利用先天真气探查，或许能瞧见一些端倪，亦或请一个符师前来，利用符法探查，也许也能找出问题……总之，那家伙不会无缘无故只打你两个巴掌了事，多半下了毒手！” “啊！” 张德超目瞪口呆。 许东阳都说他看不懂，这怎么可能？ 那个不入流的家伙这门厉害？ 说实话，他有些不怎么相信。 其实，许东阳并未说错，顾小召不会只羞辱性质地给了他两巴掌，那样的话，教训多半不深刻。实际上，动手之际，顾小召将一缕神性因子渡入了张德超体内。 由于海纳百川探气诀的功效，和张德超交手又有身体接触的顾小召也就摸清了张德超的真气性质，能够非常完美地将其模拟。 神性因子进入张德超体内之后，顿时转换为张德超的真气潜伏了下来。 这就是张德超无法找出不妥的原因。 就算他请出先天高手，用先天真气来探查，亦或寻一个符师前来，多半也找不出问题来。 只要顾小召不发动，不用神念牵引张德超体内的神性因子，他就会平安无事，一直活到寿命终结。当然，要是顾小召引动神性因子，便能将其真气吞噬，使其修为无法寸进，不仅如此，甚至可以让其倒退。 当然，顾小召要置对方死地也很容易，只需要念头一动，扯动虚空中那条线，神性因子便会露出霸道的一面，瞬间爆发。 不仅能在短时间内将其真气吞噬一空，甚而至可以将其神魂也吞噬转换。 之后，再遁入虚空，返回传承之塔。 当然，这样做，须得冒一些风险，有可能被天道侦测到，也有可能被某些大能察觉，神念穿透虚空，跟踪而来，寻到传承之塔的所在。 若非必要，顾小召不会这样做。 他只会时不时引动神性因子，吞噬那家伙的真气和些许念头，让那家伙的武道境界倒退，每天精神萎靡，活得无精打采。 如此惩罚便足矣！ 上了画舫，一行人也就把近况说了一遍。 顾飞扬等人没什么可说的，十来天前，内务司的人突然闯入隐峰，是一个炼气境大圆满的高手带队，再加上有着宗门令牌和律令，顾飞扬等人也就没有反抗，束手就擒，被押送进入戒律院。 说实话，他们一开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之后，分别接受问话，依旧不晓得事情真相，只是，隐约知道自己等人是受了慕小桑和顾小召的连累。 随后，也就一直在戒律院内呆着。 顾小召将衡山一行短暂地说了一遍，说辞和先前说的那一套一般无二。 还是那句话，秘密这东西只有自己知道才算是真正的秘密。 只要有第二个人晓得之后，那就不叫什么秘密了。 沉默片刻，顾小召抬头望向船上众人，轻声说道。 “委屈你们了……” 随后，他沉吟片刻，继续说道。 “这次探险，我和大师姐都有着一些收获，回到隐峰之后，我会将这些收获拿出来，所有人都有份，如此，也算是不虚此行！” 说罢，他笑了笑。 “总之，在座的各位都有好处，总不能让大伙儿白白受了委屈……那个欺负大伙儿的家伙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以后，大家拭目以待吧……” 第二百四十一章 回隐峰 一个多月过去了，隐峰和以往并无区别，依旧那么冷清，甚而更加残破。 一干弟子被抓去戒律院之后，只留下不多的杂役，虽然，内务司的人有让这些杂役照常工作，除了暂时不能自由出入，一切如常。 过段时间剔除大伙儿的嫌疑，证明他们没有犯错之后，便会恢复自由。 然而，原本侍奉的主子们变成了戴罪之身，人心也就散了，若非不能自由出入，说不定，那些杂役早就化作鸟兽散。 正常工作？ 还是算了吧，人心惶惶，朝不保夕的情况下，何谈工作，也就只能凑合了事。 故而，当慕小桑回来之后，瞧见的状况也就和平时稍有不同。 一干院落的地面，堆着不少落叶，许久未曾打扫过的缘故，并且，在墙根屋角也有不少杂草冒出头来，大伙儿没有那个心劲去锄草。 那些杂役瞧见掌峰大师姐平安无事地回山，一个个也就慌了手脚，纷纷上前跪拜谢罪，也有人嚎啕大哭，说是心里一直记挂着大师姐，肯定大师姐能够平安归来。 慕小桑也没有计较太多，只是吩咐那些杂役下去做事情，不要懈怠。 当顾小召等人回到隐峰，瞧见的便是一番忙碌景象。 那些杂役像是有谁挥动着鞭子在抽打他们一样，在药田、庭院、演武场等地急匆匆地忙活着，瞧见顾小召等人，也只是鞠躬弯腰行礼，道了几声好，便径自忙活自己的事情，仿佛要争取当选什么优秀杂役之类的。 回来之后，一行人前往慕小桑的居所去见大师姐。 走到那间小院，情况却和以往不同。 在小院门口，分左右站立着四个符甲武士，玄甲上篆刻着银白色的符文，瞧着甚是肃杀，那些武士一看就不是泛泛之辈，多半是久经沙场的厮杀汉。 由于面甲垂下，挡住了面孔，也就瞧不清楚他们的面容和表情。 瞧见顾小召等人行来，一个符甲武士向前跨了一步，瓮声瓮气地说道。 “止步！” 什么意思？ 这是我隐峰的地盘，外来者居然叫我等止步，态度还如此蛮横，不可一世。 原本在戒律院就受了不少气，暴脾气的顾大忠忍不住便要冲上前去。就算对方看上去非比等闲，来头甚大，那又如何？ 苏枚一把抓住了他。 “不得造次，这是观海卫……” “观海卫？” 顾大忠表情茫然。 苏枚望向一侧沉默的顾小召，不再像以往那样摆出师姐的架子。 她非常清楚许东阳的实力，能让许东阳郑重对待的顾小召，绝非普通人。 故而，她脸上适当地表现出了一分尊重。 “顾师弟，这观海卫乃是小姐父亲的亲卫，一营有数十人，皆是炼气境中阶以上的武者，亲卫首领乃先天高手公孙羽，除此之外，尚有几位符师大人……” 停顿片刻，苏枚说道。 “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事，观海君大人竟然将自己的亲卫派来了滴水观！” 顾小召没有回话，他轻轻点了点头。 随后，他大踏步向前，在距离那个符甲武士一丈左右停下脚步。 这一丈距离是那个符甲武士的心理安全距离，顾小召不能再向前，若是继续向前，那个符甲武士受到了挤压，多半会产生应激发应。 顾小召不想做无谓的争斗，也就在一丈开外站定，随后，朗声说道。 “大师姐，小召将师姐师兄们从戒律院带了回来，特来拜见……” 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非常清楚地在庭院上空回荡，院子旁边的树林，几只不知名的小鸟扑腾着翅膀飞起，飞过空旷的药田，向着一侧的低矮的山头飞去。 “收声！” 即便如此，那个符甲武士仍然觉得受到了冒犯。 他低吼一声，向前跨出一大步，与此同时，呛啷一声，腰间的横刀弹出了刀鞘，拉出了半尺左右的刀锋，刀气森然，随着前踏之势向着顾小召急冲过来。 他想要给顾小召一个小小的教训。 在他看来，被自己的刀气所摄，顾小召只能狼狈后退，趁其后退，重心不稳之际，自己再催发一次刀气，绝对能让这小子摔一跤。 顾小召若是不后退，选择硬刚。 那正好，要真是被自己刀气所伤，也纯属自找，就算是慕小桑，也怪不得自己头上来。谁叫她这个同门，不知进退，不知天高地厚。 然而，有些事情总是出乎意外。 顾小召既没有选择后退，也没有激荡真气和那个符甲武士在气势上硬撼，他只是站在那里，不轻不重地站在那里，站在斜阳下，站在西风里。 森冷的刀气急掠而来，穿透了他的身子向着前方继续冲去，之后，慢慢变淡，消失不见。 顾小召便如天边的一片云，存在于虚无缥缈间。 就像是一根急刺而来的铁枪伤不了一汪水一般，刀气也把顾小召无可奈何，明明劈中了对方，却像是劈在一片虚空。 这是什么秘法？ 符甲武士心中暗惊。 不像是武道，和符法也不怎么相符，饶是他久经沙场，见多识广，也弄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要不，继续？ 试一试这家伙的斤两？ 冷哼一声，罡气在肺腑内激荡，转而在经脉内狂涌，下一刻，便要从符甲武士的横刀上斩出。 就在他大踏步向前，做出虚斩横刀之势的时候。 小院内传来了慕小桑的声音。 “小师弟，你们回来了？” 声音清越，如钟磬之音，这声音仿佛蕴藏着某种力量，使得符甲武士停止向前，硬生生地将即将冲出身体的罡气收回，转而逆流回肺腑之中。 “小姐……” 苏枚和胡英两人听到了慕小桑的声音，顿时激动起来，大声喊着。 “你还好吧？” “我很好！” 慕小桑应道，之后，声音继续响起。 “门外的人，我要和师弟师妹们见面，可否让开一条路来？” 虽然，慕小桑用的是拜托的句子，然而，语气却是不容违逆的味道。 符甲武士没有回话，往左右退却，让开了一条通道。 只不过，这通道有些狭窄，从这通道经过，又被符甲武士恶狠狠地盯着，那滋味多半不怎么好受，若是两侧的符甲武士同时发起攻击，中间行走的人肯定够呛。 顾小召没有迟疑，径自向前行去，当仁不让地走在了第一位。 事已至此，他不再保持低调。 如今的他，在滴水观已然是许东阳一般的人物，毕竟，没有多少炼气境武者能够硬撼先天三连击，更何况，他还是从神秘的传承之地出来的两个人之一，也不知道收获了多少宝贝。 就算滴水真人的评语不曾传播出去，他的名头已经够响亮了。 当然，那个不穿出去的可能性也很低。 就算霍尊和孟昭不说，卫天华多半也会四处宣扬，一方面是把顾小召摆在台上烤，另一方面则是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要知道，他可是在众目睽睽之下，对顾小召无可奈何。 若是有了滴水真人的评语，既然连滴水真人都自叹看不穿顾小召，那么，自己就算奈何不了对方，那也不是多么丢脸的事情。 顾小召的名头越响，他受到的羞辱就越小。 不过是帮人扬名，何乐而不为？ 所以，顾小召心里清楚，自己再保持低调已经没有任何意义，既然注定会被放在火上去烤，那么，何不高调而行，故意做出不可一世的样子，说不定还能引得别人看轻，这便是另类的扮猪吃老虎。 施施然从符甲武士之间走过，顾小召没有一点戒备，全身懒洋洋的，也没有真气运行的征兆。 对如临大敌的符甲武士来说，这是最大的轻蔑。 那四个符甲武士已经放出了最大的气势，就差没有真正外放罡气。 这一招行不通，他们也就没有了心气，待得顾小召进入院门，后续之人跟上之后，他们也就没有继续这样做，而是像往常那样站定便是。 进入小院，空旷的院落什么都没有。 没有树木，没有花坛，甚至赶不上戒律院那般有生活气息，唯有空空荡荡的一片空地，这空地乃是慕小桑练功所在，地面比门槛整整矮了一尺左右。 其实，在慕小桑未入住之前，这地面和门槛是齐平的，也就略低而已，最多一寸。 在她入住之后，短短的几年，这地面就齐齐往下陷了接近一尺。 可知她练功有多勤，多苦！ 和院门正对的乃是中庭，中庭是一个空旷的厅堂，檐廊上，木拉门大开着，进入院门，便可清楚地瞧见中庭内的情况。 慕小桑坐在主位上，正对院门。 瞧见顾小召进来，她一改正襟危坐的态势，非常没有形象地举起右手，向顾小召挥动手臂，脸上带着亲切的笑意。 顾小召同样举起手，微笑着挥动手臂。 厅堂上，除了慕小桑，还有一些人盘坐着，一个个正襟危坐，齐齐扭头望着顾小召，眼神大同小异，要不是不屑，就是不满…… 见状，顾小召也没有挑衅对方的意思，只是微笑着点点头。 然后，一干人穿过院子，进入中庭。 刚刚进入中庭，在右侧，一个人突然站起身来，他盯着顾小召，神情激动地说道。 “少爷，主人让我带你回家……” 第一章 浦阳 浦水从北面的群山峻岭蜿蜒而来，沿着一片起伏的丘陵坡地曲折数百里，流入一块宽阔的大平原，平原上，小镇村庄林立，乃是丰饶之地。 这便是巴南郡，巴山之南。 这个巴山和苍梧界的巴山没有丝毫关系，仅仅是恰好同名。 浦阳城位于浦水北面。 和大多数城池一样，浦阳城同样没有城墙之类的玩意，此方世界虽然和地球世界的中古时代相差仿佛，实际上，却大有区别。 地球上那些方方正正的城墙、亦或欧洲中世纪的城堡之类的便不会存在。 这是一个武道为尊的世界，普通的炼气境武者一跃三四丈不成问题，就连炼体境武者若是借用工具也能直接掠上呈九十度的峭壁悬崖。 故而，城墙无用。 既然无用，也就无需存在。 真正保护城内大众安全的不是方方正正高高大大的城墙，而是另有其物。 这玩意便是符阵。 每建一座城，首先自然是开挖地基，开挖地基并非为各种建筑物准备，而是在地下埋下符器等物，各种符器按照一定的方位和程序埋下之后，再请来天庙之人做法，将符阵激活。 每一座大城都有符阵保护。 这些符阵全都来自天庙，即便是滴水观、紫气东来阁或者王族所在的盘龙观都不得染指半分。像巴南顾氏、卫家之类的地方门阀更是不得过问。 这是一条红线，不许任何人违背。 平时，符阵中枢有城中的天庙管理，一旦有超过规定上限的力量或者灵气波动在城内出现，符阵便会自动激发，将这力量或者灵气波动镇压下去。 修行者的力量太过强大，若是在人群密集的地方爆发，造成的灾祸可想而知。 这时候，顾小召正在遥望浦阳城。 半个月前，在滴水观隐峰，顾小召见到了京城来客，那些人出自观海君的府邸，曾经是观海卫的一员，之所以说是曾经，乃是因为他们已经被打发出来，成为了慕小桑的亲卫。 出现在隐峰的是一个团队。 带队的是一个符师，这位符师同样是女性，乃是简大娘的妹妹，人称简二娘，她将取代简大娘的位置，护卫慕小桑。 除此之外，还有七八个符甲武士，皆是炼气境中阶或以上的武者，结合身上的符甲，即便是中阶武者，其战斗力也不比那些观想出了本命的高阶武者差多少。 另外，尚有几个侍女，专门负责教导慕小桑的宫廷礼仪。 与之而来的，还有一份玉碟，玉碟上写着慕小桑的名字，上面，篆刻着王族的符印。 换句话说，便是益都王族承认了慕小桑的王族地位，将其纳入宗室，不再是见不得人的私生女，而是响当当的王族后裔。 如此，巴南郡顾家的地位也就要往上窜一窜，由三等门阀向二等门阀进发。毕竟，慕小桑的生母乃是顾家的女子，慕小桑获得承认，慕小桑的生母的身份也会得到王族的追认。 在这群京城来客之中，有着一个异类。 这人姓展，名叫展绝，乃是顾小召的守护武士展断的兄弟，和其兄长不同，展绝并没有什么武道天赋，现如今，三十来岁的人不过是炼体境武者。 武道一途，早就丢下了。 个子矮胖，肚子就像怀胎八月的女子高高鼓起，走起路来，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木桶滚了过来。 当初，展断是为了自己方才保护顾小召，不过是为心爱的女人做一点点事情。 其实，他并不求什么回报。 顾小召的父亲顾铨却不能当做什么都看不见，也就多方照顾展断的家族，当然，出身平民的展家连寒门都不是，就算有顾铨扶助，亦不过比普通平民过得稍好一些。 展绝乃是展家的佼佼者，在顾氏商行做事，准确地说，是在顾家三房控制的商行做事情。 以前，他在滴水观坊市待过一段时间，和顾小召也认识，交道也打得比较多。顾小召需要的资源，那时候，常常是由他亲自押解进去。 后来，他被顾铨调回了浦阳城，成为了三房的一个管事，负责查账的事务。 因为和顾小召熟悉，又是展断的兄弟，顾铨这才把他派了出来，以便让顾小召放心，这一次不会像上次那样是其他人假传命令。 展绝来此，是为了传达一个信息。 顾铨已经和刘氏达成了协议，刘氏允许顾小召进入三房成为继承者。 顾铨希望顾小召能马上离开滴水观，赶回浦阳，承继凌云爵的爵位。这是因为二十年一度的天选马上就要开始了，浦阳的天庙已经传出了旨意。 所谓天选，乃是天庙将所有新一代凌云爵召集起来，齐聚益都天庙，通过层层选拔，选出其中的佼佼者，然后，进入天庙后山秘界。 若是能被天人看重，那就一飞冲天了。 这些年轻人可算是天人们的记名弟子，其地位表面上和天庙的执事相当，不过是侍奉天人的童子，实际上，却远比那些已经七老八十的执事要高。 毕竟，大部分踏上飞仙台的大能都走过这条路，年轻的时候曾经侍奉过某位天人。 只有极少数的家伙才另寻蹊径，并未走过这条捷径。 时间有限，浦阳城的选拔在年前便会开始，这次选拔并不难，说是选拔，其实和走过场差不多，巴南郡的凌云爵爵位原本就有限。 所有人加起来，或许还凑不齐天庙规定的名额。 所谓选拔，也就是在规定时间内赶到浦阳天庙去报道便是了。 展绝一路风雨兼程，赶来滴水观已经有段时间了，却没能见到顾小召，心急如焚的他这几天就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怎么也静不下来，嘴皮上都起火泡了。 所以，当时见到顾小召，他这才没礼貌地起身大喊大叫，实在是太着急的缘故。 这一次，慕小桑和顾小召一样，也要参加天选，只不过，她身为王族子弟，乃是直接入选益都天庙的最后一次选拔，不需要像顾小召这样急急忙忙地赶回去。 天选？ 顾小召也想见识一下天庙，毕竟，他见识得越多，石碑的收获就越大，就复苏得越快，自己的力量也会增强得更快，何乐而不为。 如此，半个月之后，他就出现在浦水南岸，遥望着河对岸的浦阳城。 第二章 码头 浦阳城乃是水陆交通要道，尤其是浦水，南北向贯穿了整个蜀国。 浦阳位于浦水上游，沿着浦水往下数千里便是蜀国都城益都。可以说，这条长达一万多里最宽处有上百里的大河乃是蜀国的母亲河。 即便是上游，浦水在浦阳城这一段依旧非常宽阔，距离对岸足有三十余里。 当然，这赶不上苍梧界那条隔绝人间和妖界的大河，却远比地球上的大河要宽阔。 在南岸，有着一个非常巨大的坊市，这坊市乃是依靠渡口而生。 渡口非常繁华，绵延足有数十里，上面码头林立，无数船舶来往，人声鼎沸，百帆千桨，不时有赤裸着上身的壮汉扛着包裹在跳板上来回上下。 顾小召所站在的这一个码头归属顾氏所有，只能停泊顾家的船只。 像这样的码头，顾家占有好几个，南北两岸渡口都有，甚至还挖掘了一条运河，把浦水引入运河之中，直接到达城外顾家的庄园。 是的，顾家虽然在城中有着宅院，大部分族人还是生活在城外的庄园。 方圆数千里的土地，唯有顾氏族人以及他们的部曲家丁或者附庸家族才能居住。可以说，在这边区域，顾家的祖宗祠堂便是唯一至高无上的存在。 在这里，蜀国的法规律令没有什么用，真正管用的是顾家的族规。 凡是世家门阀皆是如此，自我掌控一方天地，和官府乃是相互依存相互争斗的局面。 这时候，顾小召的便宜父亲顾铨也住在城外的顾家庄园，并没有住在城内。 顾小召只要在这边码头上船，船舶便能一路不停地直达顾氏庄园。 展绝有着顾家管事的令牌，守护码头的武士也就放了他和顾小召进入，之后，展绝前去寻找原本应该等在码头上接他和顾小召的快船。 结果却未寻到。 因为码头上船太多了，一时间不见得能寻到来接他们的船，展绝也就没有带着顾小召前去，而是先把他引到了一间类似茶肆的地方落座。 在热闹的码头上，这地方非常安静。 房间的墙壁上篆刻有小型的绝音符阵，在符石的灵力作用下，将外界的噪音隔绝开去。里面，有数十张矮榻，每个座位下面都垫着厚厚的毛毯。 落座之后，有侍女端上热气腾腾的香茗，送上香甜的糕点糖果。 在垂着珠帘的内室，还有长发飘飘身穿长裙的女子弹着古琴，琴声优雅的在室内回荡，让人心旷神怡，颇有几分流连忘返。 顾家身为浦阳大族，亲朋好友肯定众多，码头上时常要接待一些来访的亲友或者客人，若是船只一时未到，自然不能让他们在喧哗的码头上苦等，如此，这样的茶肆也就应运而生。 当然，顾家的那些嫡系子弟也是这间茶肆的常客，他们也不会在外面和那些低贱之人相处，须得有这样的地方独处。 贵贱不同席！ 越是在大城，人们就越是遵循这样的行为规则，滴水观地处深山大泽，创派真人又讲究有教无类，故而，那边虽然贵贱有别，却远没有像浦阳这样的地方严重。 当初，展绝前往滴水观，有给顾小召带去一个玉符，这玉符上篆刻着顾小召三个字，字体镶着金边，玉符周边还篆刻着符文，这是顾氏子弟的身份牌。 当然，顾小召这个玉符还未激活。 须得拜了祠堂，然后，在祖辈的灵牌前用针刺血滴入玉符，然后，有看守祠堂的族老施法激活玉符，如此，这身份牌方才能代表顾小召。 也就是说现在顾小召虽然被顾铨接纳了，却还没通过祠堂这一关。 这一次回浦阳，顾小召不会再返回滴水观。 临行前，滴水真人有秘密出面来见顾小召。 两人并没有交谈什么，毕竟，现在彼此的层次和境界相差太大，多说无益。 滴水真人拿了一块令牌给顾小召，这张令牌乃是滴水观真传弟子的身份代表。滴水观每一代的真传弟子都不多，这一代也就许东阳等寥寥几人，就连慕小桑也不是。 每一代的真传弟子有百分之五十的可能成就先天，若不为真传，也就没可能成就先天。 这是一份香火情。 在巴南郡，滴水观的名号还是非常响亮的，现在的巴南郡郡守先天高手李临川便是滴水观出身，和顾小召一样，出身双照堂。 顾小召拿着这张代表真传弟子的牌子，在李临川那里，决计比他那块代表顾家弟子的玉符好用。 顾小召没有矫情，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份好意。 只要他接受了这真传弟子的牌子，其关系也就和滴水观不可分，所以，他根本不需要说什么表忠心的话，滴水真人便放下心来。 顾小召也向滴水真人提出了一个请求。 像顾飞扬、顾大忠这样已经位列滴水观门墙的弟子，他希望能随自己离开滴水观。 对此，滴水真人没有丝毫犹豫便同意了。 这样的事情非常常见，经常有门阀子弟离开滴水观，他们的伴读弟子也大多跟随他们而去，也只有极少数的方才留下。 这一次，顾小召还将蓝药师等人带回顾家。 石碑世界和传承之塔已经融合在一起，在传承之塔内，他就是神灵，一言之下，混杂着息壤的黑土便铺撒在传承之塔的药田内。 如此资源不能浪费。 就算对自己的修行帮助不大，对周世玉、顾飞扬等人的帮助却是极大的。 只不过，人数太多，滴水观那边还有一些杂事要处理，周世玉等人也就没有随顾小召一起上路，而是跟着顾氏商行的大部队缓了两天才出发。 顾小召则和展绝两人没有带上仆从之类的，一路兼程离开滴水观赶往浦阳城。 当初，展绝离开浦阳的时候，顾铨曾经说过，过段时间，会派一艘快船停留在南岸渡口码头等候他们，只要人一到，立刻上船离开。 然而，到了码头之后，展绝却没有发现那艘快船，须得在众多船只中寻找。 之后，他把顾小召引到茶肆前，自己则去码头上寻那艘快船。 因为腰间挂着玉符，顾小召非常顺利进入了茶肆。 茶肆内人不多，在靠近角落处有七八个人，正在小声地说着什么，瞧见顾小召进来，那些人也只是扫了一眼，没有当回事，继续着他们的谈笑。 顾氏门阀，族人众多，浦阳乃是祖祠所在，在浦阳生活的族人最多。但是，这不代表其他地方就没有顾家人的踪影，整个西南三国，许多地方都留下了顾家人的足迹。 族人众多，彼此之间也就相熟不多。 故而，瞧见顾小召进来，也没人和他打招呼寒暄之类的，就像是没有这个人存在。 倒是有侍女向前，把顾小召引到座位上坐下，奉上香茗糕点。 这时候，那些人突然发出一声轻笑。 有人提高了声音。 “这一次，那个呆霸王又要发威了，这个下马威，三叔家的那位是吃定了……” 随后，又是一阵轻笑。 三叔家的那位指的是自己吧？ 至于呆霸王是谁？ 顾小召却不得知，这一路上，忙着赶路，展绝虽然有向他介绍顾家的情况，却说得不多，何况，他自己长期位于外围，对顾家的底细也不是很清楚。 顾铨之所以让他来办这件事，不过是想取得顾小召的信任罢了。 “呆霸王和三叔家无冤无仇，就算三叔家倒霉，他们那一房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要知道，他老子正在舍身崖闭关，想要冲击法相，一旦成为真人，那可是天榜上的大人物，整个家族都会以此为荣！” “是啊！是啊！” 有人忍不住在一旁插话。 “呆霸王根本不需要做什么，他们这一房的地位乃是超然的，要知道，他老子可是侍奉过天人，据说还得到了天人的赏识，今年也才五十不到，便已经是先天巅峰，极有可能成就法相！” 有人轻笑一声，语带不屑。 “要不，怎么叫呆霸王呢？多半是被人怂恿出头，那家伙，这样的当还上得少了么？” “好啦！此地人多嘴杂，别这样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要是传到那位耳边，你们是想肋骨被打断呢？还是四肢被打断？” “长风兄说得对，我们还是少说几句！” 沉默片刻，有人叹道。 “可惜三叔的公子，颠沛流离在外十几年，好不容易认祖归宗，却要受此羞辱……也不知道呆霸王会想出什么缺德玩意来折磨他？” “上次他是让人吃屎，搞得那位羞愤自杀，他也就被训诫几句算了！” “谁叫人家有个好老子啊！” “好啦，别说了，喝酒！人生得意须喝酒啊！一切尽在酒樽中！” 听到这里，顾小召微蹙眉头。 他站起身，昂首向外行去。 在护卫和侍女们疑惑的眼神中，顾小召走出茶肆，谛听心法转动，随后，向着西南方向行去，在那里，他感受到了展绝的气息。 这会儿，气息略微散乱，隐隐有痛苦之意。 下一刻，顾小召施展逍遥游心法，在虚空中穿梭，不一会，便赶到了事发点。 展绝被人五花大绑，倒吊在高高的桅杆之上。 第三章 呆霸王道歉 “贼厮鸟，竟敢扫鹏爷我的性，尔可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桅杆下，一个又高又胖的黑脸少年指着绑在桅杆上的展绝跳脚骂着，一边骂，一边挥动手中的短鞭。鞭子很短，抽不到桅杆上的展绝，然而，却有无形的气劲从鞭子散发出来，抽在了展绝身上。 每一下，便引得展绝一阵闷哼。 然而，衣衫却不曾受损，也就瞧不见一点伤痕，然而，顾小召瞧得分明，这无形气劲乃是一种非常古怪的真气，不损物质地渗入到体内，在无声无息之中腐蚀着展绝体内的真气。 现在，展绝看着还好，然而，再受上几鞭子之后，便会受到无法治愈的暗伤。 日后，就算是不死，半条命也会没有。 在那个黑胖子身旁，几个衣着华丽的少年人正在大声叫着好。 一些穿着麻衣的人远远地避在一边，一个个佝偻着腰，低着头，不出一声。 “这船你家鹏爷看上了，就算是顾铨在这里，也只能笑一笑，尔胆子够大，竟然敢说这船是接你家少爷的，你家有少爷吗？那两个蠢货不是已经嗝屁了？” 说罢，黑胖子便挥动短鞭，对着展绝一鞭扫去。 然而，半途中，这一鞭却停了下来，不曾扫出去，当然，这并非是那黑胖子心软。就在他出手之际，虚空中突然伸出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只手上传来的力道是如此之大，让他根本就没办法挥动手臂。 “哼！” 黑胖子以为是自己的伴当出手阻止，猛地扭过头，就要发飙。 迎面撞见的是顾小召冷冷的眼神。 这是一个陌生人。 陌生人？ 竟然闯进了自己的三尺距离？ 怎么会？ “于叔！” 黑胖子用力挥动手臂，想要挣脱出来，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尖叫，就像是一只被踩着尾巴的黑猫。 这时，一丈开外，一个身着灰色布衫五官普通的中年人猛地抬起头。 目光如闪电，刷地一下落在顾小召身上。 身为炼气境大圆满的武者，本命已然修炼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只差半步便能踏入先天，却沦为一个纨绔子弟的守护者，然而，他却是心甘情愿的。 这小子的父亲对他有大恩，救了他全家，且也是在这小子父亲门下，他的修为这才突飞猛进。 炼气境大圆满！ 若非恩人提高资源，这样的层次他以前就算是做梦都不敢想。 这小子是恩人唯一的后裔，所以，即便再是荒唐再是纨绔，他也须得保住对方。一向以来，他有是这样做的，即便是在顾家自己的地盘上，他依旧有外放真气，在这小子身边形成了一个保护区域。 这小子是什么人？ 竟然无声无息地突破了自己的真气圈？ “好胆！” 于挺之低吼一声，全身真气激荡，后脑处，一头青狼的虚影在空中悬浮。 随后，他摆出一个拳架。 青狼从他身后向前一跃，硕大的狼头龇牙咧嘴，露出尖尖的獠牙，作势欲扑。 “少年人，放过我家少爷，饶你不死……” 这时候，桅杆上的展绝大声喊道。 “少爷，使不得，快快放开鹏爷，区区小伤，小的没事，还受得住……” 顾小召冷冷地盯着于挺之，依旧抓住呆霸王的手腕不放。 “去你大爷！” 呆霸王不顾自己的手腕还被顾小召握着，蛮横惯了的他不觉得顾小召胆敢拧断自己的手腕，他挥动尚且自由的另一只手，抬起来，用力向顾小召扇去。 “少爷，别！” 于挺之见状，焦急地喊道。 他有自信自己一旦出招，必定能将这个少年一击致命，只是，不能担保对方在临死前会不会出招伤害到顾展鹏，顾展鹏若有不测，他就算死一万次都无法赎罪。 见着顾展鹏贸然动手，自然心急如火。 顾小召看都没有看顾展鹏一眼，那黑胖子的真气倒还雄浑，却一点也不精纯，虽说是修炼有罡气，乃是炼气境中阶，不过是用丹药堆积上去的。 顾展鹏见顾小召不理会自己，又羞又怒，真气顿时运足在手掌之中，想要一巴掌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的脑袋拍碎。 就像是拍一个大西瓜。 想着一个大西瓜在自己掌下碎裂开来的状况，顾展鹏黑黢黢胖乎乎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狞笑，原本就丑的脸庞看上去更加丑陋了。 然而，手刚刚举在半空，却一下子萎了。 就像从中断裂的棋杆一般，突然间垂了下来，那一刻，他失去了对真气的控制。 真气已然在经脉中运转，然而，却像是别人家的一样，他无从控制。 顾展鹏慌了，咧开大嘴，大声嚷着。 “于叔，快救我！” “这船是谁家的？” 顾小召盯着对面的于挺之，冷冷地说道。 码头上这些人中，大部分都是和顾展鹏一样的纨绔子弟，不足为虑，真正有点威胁的只有对面那个中年汉子，看这本命的模样，应该是炼气境大圆满。 一个炼气境大圆满的武者来给一个纨绔少爷做保镖，未免太过奢侈。 从这方面来说，这纨绔的父亲的确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法相么？ 听说是在闭关，若真的破关而出成就法相，今日之事，倒是有点麻烦。 只不过，顾小召信奉一句话。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十倍奉还。 “你的，这船是你的……” 于挺之铁青着脸，空中的青狼有些不耐地转动着脖子，貌似焦躁，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发难，没有把握在顾展鹏安全的前提下抹杀顾小召。 于是，于挺之冷冷地说道。 “这船是谁的？” 顾小召盯着于挺之，重复这句问话。 这时候，顾展鹏福至心灵，晓得顾小召是在问自己，忙不迭地应道。 “你的！你的！” “道歉！” 顾小召低喝一声。 “是！是！是鹏爷我不对，不该仗势欺人，放了我吧，朋友我把船还给你，再也不敢了……” “不是给我道歉，而是给上面那位……” 顾小召终于转过头，冷冷地盯着顾展鹏。 顾展鹏只觉一盆冰水当头淋下，背心一阵发麻，就像是被一头凶兽盯住一样。 是的，小时候，他父亲生擒过一头凶兽，准备将其驯服，最终，驯服失败，凶兽绝食而死。当时，顾展鹏有见过那凶兽，至今仍然记得那眼神，有段时间以来，都是他噩梦。 他打了个寒颤，忙不迭地避开顾小召的目光，抬头望着桅杆上的展绝，带着哭腔喊道。 “上面那位，对不住了！鹏爷给你道不是了……” 话音落下，顾展鹏只觉全身一松，就像压在头上的沉重的大山突然消失一般。 扭头一看，那个少年已经松开了自己的手。 怎么会？ 在他看来，那家伙要想保命，只能把自己挟持当成人质。如果他相信于挺之的保证，放过自己之后他也会平安无事，那未免他天真了。 这家伙不像那么天真的人。 自己多半要当一阵的人质，说不定，那家伙还会给自己一点苦头吃。 然而，事情出乎他的意料。 当他道歉之后居然真的获得了自由，顾展鹏一时间有些茫然，不知该怎么办。 不过，他还是下意识地挪动着脚步，离顾小召远一点。 最初，顾展鹏没有反应，于挺之心中一凉，以为他受到了什么暗伤。 后来，顾展鹏下意识地挪动脚步，拉开了和顾小召之间的距离，于挺之心中一喜。 “呼！” 他轻轻吐出一口气。 原本摆好却显得松垮垮的拳架突然间绷紧，就像是拉满弦的弓，猛地弹射了出去。 头顶的青狼化为一道青光，向着顾小召扑了过去，码头上，气浪如狂澜，横扫一切，一干人等纷纷抱头鼠窜，就像是在飓风之下奔逃。 桅杆上，展绝不顾气血不畅，扯着嗓子大声喊道。 “于爷，还请手下留情，这我家三爷的独子……” 只不过，他虽然大声叫嚷，声音却被真气激荡的声音压住了。 当然，于挺之也许听到了，却充耳不闻。 顾铨的顾家三房在顾家十二房中实力最弱，即便他这个外姓人，也能无视之。 见于挺之依旧发起了攻击，展绝彻底绝望了，闭上双眼，神情痛苦。 他没有见到的是，顾小召凛然不动，脸上的表情也不见丝毫凝重。 这滔天的攻击在他眼中，不过是清风吹拂。 青狼落下，击破了顾小召的身影，的确是击破，并非什么修辞用语，顾小召的身体像砂砾一般崩塌，化为一道道光影消失不见。 于挺之这一击，并未落在空处，只不过，落下的时候目标恰恰消失。 “破空诀？” “虚空闪？” 天云界也有类似这种破开虚空穿行的身法，只不过，多以符师的符法为主，真正的武道功法并不多，极其的罕见，于挺之说的那两种便是。 他也只知道这两门功法，他的主子也就是顾展鹏的父亲修炼有这两门，破空诀乃是长途赶路所用，比飞行术还快，虚空山则是战斗时使用。 不过，这两门功法他不会。 主子说过，须得踏入先天才有资格修炼，否则扛不住虚空的挤压。 这小子难道是先天？ 下一刻，于挺之冲到了顾展鹏身前，环顾四周，神情凝重。 第四章 平分秋色 这应是符师手段！ 这小子是符师？ 看着年龄，多半是符师学徒？ 有这么厉害的符师学徒？ 于挺之对顾小召的心法有些怵，这穿梭虚空的身法他见识过，却没有破解之法，唯有在一丈开外布下真气防御圈，类似于绑着铃铛的绳网，若是有人接触到了绳索，铃铛自然便会响起。 只要顾小召突破到一丈以内，他便可迅速反应。 顾小召似乎晓得他会这样做，并没有欺身前来，而是在五丈开外现身，脚尖一点，人便窜起三丈高，伸手轻轻一挥，绑着展绝的绳索便寸寸断裂。 之后，展绝从空中落下。 一开始，他尚无法控制自己身形，身体像石头一般坠落，然而，很快，就像身下铺着一层无形的绳网，下坠之势变得非常缓慢。 不一会，他便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缓缓下落。 瞧见顾小召若无其事地站在木船旁边，顾展鹏那张黑脸越发黑了，他双目喷火，死死地盯着顾小召，仿佛要将自己所受到的屈辱十倍奉还之。 “于叔，给我杀了他……” 于挺之眨了眨眼睛，眼神有些闪缩，迟疑片刻，他轻声说道。 “展鹏，这是顾铨顾三爷的公子，乃是你的堂弟，干掉他，未免不妥……” 顾展鹏怒了，狂吼道。 “那就给我废了他，我要他三年之内只能躺在床上，什么都不能做……” 于挺之挑了挑眉，脚尖在地面一点，人便窜在了空中，后脑悬浮着的青狼虚影发出一声低吼，化作一道青光落下，在方圆十丈开外盘旋，恰恰将顾小召困在青光之内。 虚空闪这门功法虽然能破开虚空，然而，距离却短，即便自家主人，极限亦不过是十丈。那些符师使用符法穿梭虚空，其间距更短，也就两三丈左右。 于挺之窜到了高处，将本命落下，真气也就遍布这十丈方圆。 也就把顾小召困在真气圈内。 如此，顾小召穿梭虚空亦是无用，毕竟，距离只有那么点，不管他怎样穿梭，始终都会落在于挺之布下的真气圈内。 “忒！” 于挺之低喝一声，伸出右手，张开五指，然后，用力地往内一收。 一个简单的握拳的姿势被他做得非常沉重，就像提举数万斤的重物一般。。 真气顿时收缩，往内圈紧紧收缩，像是一个圆箍。 在于挺之看来，顾小召也就是身法惊人，只要控制住对方，使其不再像先前那般自由穿梭，剩下的事情也就好办了。 这一抓名为天罗地网，用来对付身法灵活的武者最是适合不过。 于挺之不想干掉顾小召。 毕竟，顾小召是顾铨独子，是承继顾氏三房的唯一血脉，顾氏三房虽然弱小，却也是顾家十二房之一，自己身为顾家十二房房主的外姓长老，做出这样的事情，自己的主子就算成就法相，多半也无法维护。 不管怎样，自己也是外姓人。 当然，像顾展鹏说的那样打得对方三年不能自理，那也是不成，三月不能自理倒还可以，只要让对方缺席十几天后的天选便可以了。 这个惩罚应该足够了！ 果不其然，当于挺之使出这招之后，顾小召也就不再施展身法穿梭虚空。这片天地已然被于挺之的真气充斥，很难寻到虚空缝隙。 顾小召也就站在原地，呆若木鸡的样子。 呆若木鸡有两种解释，第一种是延伸之后的意思，形容一个人被吓住了，连动弹都忘记了；另一种解释是原来的意思，形容一个人在战斗时非常冷静，在出手之前就像木头做的鸡一样。 没人知道顾小召是哪一种。 毕竟，这些人对顾小召都不熟悉，要是顾飞扬等人在此，当晓得顾小召这是胸有成竹有恃无恐的姿态。 待得真气网一步步收紧，顾小召摆出了一个夜战八方之势，向着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各自拍出一掌，每一掌都非常虚，轻飘飘的。 秋意刀！ 无声无息的秋意刀！ 秋风秋雨愁杀人的秋意刀！ 在顾氏码头上，有数十人在围观这场战斗，在那一刻，每个人都觉得周围的气温陡降，就像来到了凛冬季节，四周一片冰天雪地，积雪足有六尺之厚。 人在空中，于挺之面色一变。 他的神念和自家真气紧紧相连，感觉自然非常深刻，只觉得一阵冷意袭来，几乎将自己的念头冻住，念头控制下的真气隐隐有散开之意。 一惊之下，于挺之不敢怠慢。 举起右掌，往下方轻轻一按。 悬浮在空中的青狼虚影骤然间变大，瞬息之间，便扩大了十倍有余。 那一刻，于挺之额上竟然泛起了晶莹的汗滴。 “呼！” 他吐出一口长气。 “吼！” 虚空中，传来了一声低吼，就像孤狼在对着圆月咆哮，肃杀之意扩散开来。 青狼从天而降，张开大口，一口咬向了顾小召。 顾小召抬起左手，手指夹着一道金灿灿的符纸。 符纸上，金色的符文盘旋升腾，化为了一条金色的蛟龙，蛟龙的身形比青狼要小上许多，起码要小上十倍，然而，气势却一点也不比青狼差。 蛟龙虚影盘旋而上，缠绕在青狼的颈部，四肢紧紧地扣着青狼，一口咬在青狼的鼻尖上。 金光，青影在空中盘旋交错，时而金光压倒青影，时而青影压制金光，一时间，难分胜负。至少，在旁观人眼中，看不出谁占了上风。 符法！ 非常厉害的符法！ 小小年纪，还真是符师！ 于挺之面色有些难看，只有符师才能和他分庭抗礼，不处下风，换成符师学徒，根本就不堪一击。也就是说，自己想要将对方打伤，使其三个月不起床的想法多半不现实了。 滴水观！ 那些宗门出来的弟子有这么厉害，十五六岁的样子，竟然便是符师。 如此，到承受得起凌云爵的爵位，说不定，还真有可能通过天选，进入天庙后山秘界。 就在于挺之浮想联翩之际，一个声音在远处的江面传来，声音中正平和，悠扬清雅。 “于师傅，还请给顾某一个薄面，手下留情！” 第五章 父与子 风从江上来。 白帆高挂在桅杆上，被风拉扯得向后鼓荡，从高处往下，就像是一片漂浮在江面的白色叶子。 帆布那是特制的棉布，柔软而坚韧，且在上面篆刻着些许符文，只需一个符师学徒便能将其激活，能够更大程度地将空中的风吸纳而来，如此，舟行江面，极其快速，速度甚至超过地球上的快艇大飞。 顾铨站在船头，手按在船舷上的栏杆上，眯着双眼眺望着前方。 顾小召站在他身侧，同样如此。 顾铨四十多岁，面貌英俊，气质儒雅，双眼极其有神，却带着一丝怎么也散不去的忧郁。十年前，顾铨便是炼气境大圆满的境界，现如今，依旧如此。 在顾氏族老们眼中，他这一辈子，境界多半止步于此。 这便是在顾氏十二房之中，顾氏三房最弱的原因，当家的家主不是先天不说，整房人中，亦没有一个先天高手，坐镇的不过是两个符师，这两个符师皆是外姓，乃夫人刘氏从益都带来的老人。 也就是说，这两人属于刘氏，而非顾铨所有。 顾家十二房，除了三房之外，每一房都有先天高手坐镇，其中，长房和十二房实力最为强大，分别有着一个法相真人坐镇。 特别是十二房，除了有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法相真人之外，十二房的家主也就是呆霸王顾展鹏的父亲顾惜也是半步踏入了法相，一旦顺利出关，便能成就法相真人，其实力将超过执掌顾氏大权的长房一脉。 不过，长房一脉和十二房的关系不错。 长房人口众多，十二房的子嗣却不多，多为跟随两代家主的外姓人，若是被十二房掌权，外姓人的权柄就会增加，对顾氏子弟不利。 故而，大多数顾家人都支持长房掌权。 十二房的人见到事不可为，也就转而和长房交好，唯一的法相真人也经常在外游历，并没有长期留在顾家，以免长房有所忌惮。 就算顾惜成功踏入法相这一境界，多半也不会和长房争权。 原因很简单，到了这一层次的人想的都是如何踏出最后一步，踏上飞仙台，飞升上界。 到了上界，生命层次将大为不同，寿元也会获得延长。 原来，顾家有两个法相，功力大致相当。 然而，几十年过去了，情况却有所变化。 十二房的那位越来越年轻，距离那最后一步越来越近，而长房那位虽然没有太多沾染俗务，却因为长期坐镇浦阳，修为的进度极其缓慢，距离那最后一步是越来越远，多半寿元耗尽也寻不到那登仙之门。 十二房和长房交好，偏偏想让顾铨过继一位后辈的却是长房的主意。 所以，呆霸王顾展鹏这才在码头上寻顾小召的晦气。 不过是受到了和他交好的长房的一些子弟的怂恿，实际上，他自己和顾小召无仇亦无恨。 当然，现在这梁子是揭下了！ 在顾家，在浦阳城，所有人都看在他父亲顾惜的面子，也忌惮他身边的公孙羽，全都不和他一般见识。也就是说，他从未吃过那样的亏。 当顾小召放开之后，他第一个念头就是报仇。 故而，支持公孙羽找顾小召的算账，然而，短时间内公孙羽却奈何不了顾小召，这时候，顾铨却突然架舟从江上而来。 他虽然呆且蛮横，却也知道自己不能和顾铨顶撞，要不然，吃亏的肯定是自己。 所以，眼睁睁地瞧着顾铨将顾小召接上了船，一走了之。 当然，顾展鹏绝不会就此罢休，日后，必定有着下文。 顾铨和顾小召的见面非常平淡，并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激动，也没有玩父子深情之类的，只是淡淡地互相望了一眼，顾小召低头问好，顾铨点头应了声。 顾铨的眼神略有些惊异。 他来得晚，没有瞧见先前的那一幕，却也看到了公孙羽将顾小召无可奈何的情景。 当然，他只认为公孙羽并未出全力，不过是在敷衍顾展鹏，毕竟，这是个老谋深算的人物，当初，跟随顾惜也立下过不少战功。 这样的人，自然知道以外姓人伤害顾家嫡系的害处。 所以，应该是看在自己的面子上在做戏罢了！ 即便如此，顾小召能与之分庭抗礼依旧是一件非常难得的事情。 顾铨在顾小召身边自然安排有不少眼线，知道顾小召并不是什么武道天才，在武道上修行上没有什么天赋，境界进展极其缓慢。 也就是前段时间，方晓得顾小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竟然踏入了炼气境，成为了滴水观的正式弟子。 说实话，那时候他就有些惊异。 只不过，那段时间他实在是心力交瘁，为了顾小召进入家门的事情一直在和夫人刘氏谈判，一边，又要调配人力和其他几房暗斗，免得顾小召死于非命。 故而，也就将这事按下不表。 现如今，这个疑惑又浮上了心头。 一个废材突然变成天才，终归是有缘由的，只不过，有时候这是善缘，有时候，却是恶缘。 十几年没有见面，最近一次见面顾小召还是一个不懂事的小孩。 讲真的，顾铨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自家这个儿子和自己不亲近，表情淡漠，不露任何声色，对此，顾铨很是理解。 他不想说那些干巴巴的话，因此，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何况，顾小召长得和他母亲极其相似，多瞧几眼，顾铨就会回忆过去，暗自心酸。故而，干脆连看都不看，两人就这样站在船头，沉默地眺望着远方。 快船从浦水拐入一条人工运河，速度明显减缓，除了风速变慢之外，还因为运河狭窄，河面上很多船只来往，不得不减缓速度。 运河两岸，田地肥沃，即便是初冬时节，万物依旧生机盎然，树都是绿的，庄稼也是绿的，这是因为有符师调节天气，故而，方圆数千里都不算寒冷。 田野之间，点缀着一片片翠绿的树林，有飞檐楼阁在绿色中忽隐忽现。 也有一些庄园就建在河边，隐在一片片柳林之后。 “到了！” 顾铨低声说道。 船只速度变缓，向着岸边的一个木制码头靠拢，码头上有一条长长的木栈桥，木栈桥的另一边连着庄园大门，此处庄园便是顾氏三房的所在之地。 第六章 小麻烦 在运河之上，远远望去，这庄园有些不起眼。 然而，当船只靠岸，靠近之后，才发现这并非一栋普通的庄园，和地球上那种占地极广的山庄完全不同。与其说这是庄园，倒不如说是一座小城恰当。 宅院相连，绵延甚广，占地足有十多里。 一路行来，顾铨有向顾小召介绍这处庄园的历史和建筑构造。 这么说吧，这是他想打破两人尴尬气氛的一种尝试，想要打破隔绝在父子那道无形的冰墙。 只不过，他的这种尝试未免有些徒劳。 顾小召依旧沉默着，没有表现出雀跃、高兴、或者激动以及紧张之类的情绪，整个人像冰块一般毫无表情，眼神中，同样也没有愤懑、不安、怨恨…… 这个儿子，他看不穿。 十五六岁的少年，如此沉稳，须得经历过多少方才会这样啊…… 穿过长长的木栈桥，到达栈桥的末位，乃是用汉白玉筑造的一个牌坊，柱子高达十丈，间隔也有十丈，上面横跨着一个巨大的汉白玉牌匾，牌匾上用金色的符文篆刻着三个大字。 “安乐房！” 安乐房便是顾家第三房，顾家十二房，每一房上面都有名号，像顾家大房的名号便是长乐房，顾家十二房的大号是玉剑房。 在船上看着，就像是庄园的大门一般。 其实，这只是一个牌坊，牌坊下是一条汉白玉大道，道宽十丈，中间，建有花坛，将大道分为左右两侧，行人马车皆靠右而行。 花坛并非一直到底，中间有着断点，人们可以通过断点转弯回头。 如同地球上修建的公路，只不过，在如此宽阔的道上行走并非汽车，而是各类马车和行人。 道路两侧，皆是七八丈高的三四层木制小楼，基本上都是商住两用，底层是商铺，上面是住家，招牌林立，叫卖声不绝于耳。 这和滴水观坊市又是另一番景象。 顾小召在地球上那一世，曾经看过不少古装连续剧，这里的布置和横店的布置倒是类似，不过，要宽阔大气许多。 这条汉白玉铺就的大道就像是一棵大树的主干，从主干上有许多分支向两侧延伸，那是一条条三丈来宽的街道，在这些街道两旁，亦有商行店铺，不过，大部分是一间间住家的小院。 在大道的最尽头，有着一栋巍峨华丽的建筑，那建筑位于小坡之上，沿着数十级白色阶梯往上行，便可瞧见一扇巍峨的大门，在大门两端，分别站立着两排符甲武士。 阳光落在符甲之上，漾起银光，远在大道这一头都能瞧见。 来到牌坊下，几辆马车停在那里。 瞧见顾铨和顾小召行来，马车前的符甲武士纷纷将手摆放在自己的左胸前，紧握成拳，随后，向顾铨低下头，表示出敬意。 这是顾家的礼节？ 倒是蛮干脆的！ 在地球的华夏古代，越是历史悠久的门阀世家，规矩就越大，礼节就越繁琐。 顾小召原以为这方世界也是如此。 现在看来，是自己相差了。 这方世界和地球不同，乃是超凡者掌控一切的世界，在地球上，大家的武力都差不多，和团体相比，个人的力量不足为虑。 即便是传说中的吕布、项羽，亦不过一个能打十个，这还是在有着远超其他人的宝马良弓、以及锋利的武器上佳的甲胄等情况之下。 所以，也就格外讲究礼仪。 通过大规模的礼仪激发人们的群体无意识，使其产生自身弱小期盼强大保护的心态，如此，便非常自觉地屈服在强人之下。 即便这强人不过是虚有其表。 所以历代统治者最讨厌的十句话，为首的那一句永远都是陈胜王口中所出。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凡是有着心态的家伙，须得杀光！ 这个世界，却又不同。 在这里，不要提传说中的一念万界生，一念众生灭的圣人、也别说可以虚空造物的大能、甚至，无需讲那些可以改变小世界天道规则的天人，也不用说本世界那些可以移山填海的法相真人或者神符师，仅仅提一下那些先天。 仅仅是先天这样的层次，人数再多的普通人都拿其无可奈何。 成千也好，上万也好的普通人围攻先天，最终，也只能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 除非那个先天是在类似日落峡这样的地方和他们交手，要不然，只要天地灵气不绝，先天高手就永远不会疲累，就像是传说中的永动机。 这种情况下，普通人又怎能匹敌？ 所以，这方世界不需要庄严的仪式、繁琐的礼节来忽悠大众，因为没有必要。 你力量不够，那就只能居于底层。 不服？ 不服又如何？ 要真的跳出来喊一声，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分分钟被教怎样做人。 除非你有着孙猴子的本事！ 然而，即便是孙猴子亦有被压在五指山下的经历，最终，还是被招安了，成为统治阶级的一员。 就像那个狂暴的金猴一样，如今，还不是被顾小召镇压，最终，多半只能选择屈服。 顾小召不想做孙猴子，至少，在这方世界不会选择这样做。 他要打破的不是这片天空。 他要打破的是九重天的天空，若非必要，他不想节外生枝，当然，麻烦上门，他也是不惧。 无论是大麻烦还是小麻烦，他都会接下。 现如今，他就遇到了一个小麻烦。 准确说，是顾铨遇到了一个小麻烦。 两刻钟前，顾铨和顾小召同乘一辆马车，几个符甲武士驾着其他马车伴随，从牌坊向大道尽头行去，沿途，并没有像古代大官出巡那样净街戒严，更没有武士在前方敲锣打鼓地扰民。 只不过，那些在街上的行人或者马车也非常自觉地退到了一旁，然后，纷纷将右手放在左胸，向着马车低头行礼。 这说明顾铨这个家主难得的不摆架子。 至于，那些族人或者领民是不是由衷地敬仰他，那就另说了。 进入宅院之后，穿过好几处庭院，其中，有绿意森然的院子、亦有空旷的练功场，途中，不时有跟随的人留下，又不时有新的人加入。 展绝在前院便留步了。 他这个阶层的人只能停留在前院，中庭便是禁地，穿过中庭进入后院的范畴，伴随的人就更少了，最后，只剩下一个符甲武士，倒是侍女们明显增多了。 顾铨这是要带着顾小召去见夫人刘氏。 自从亲生的两个儿子死了之后，刘氏就搬离了和顾铨同住的大院，独自在一个小小的院子居住，几乎可以说是离群素居，很少见人。对于刘氏，顾铨的感情非常复杂。 一方面，他不喜欢对方的强势，对方越是强势，越让他怀念顾小召的生母。 另一方面，他又感激对方，对方不仅给他生了两个儿子，对方的家世也是一大强助，若非对方的存在，他这个安乐房的房主多半坐不稳。 有着益都刘家支持，安乐房的牌匾才没有被摘下，要不然，早就被其他顾氏分支取代了。 两个儿子丧命，顾铨同样悲伤。 虽然，他和刘氏一样想为儿子报仇，然而，仇人却了无音讯，那女子也非普通的符师，乃是一个已经半只脚踏入神符师境界的大符师。 没人愿意为了报仇去和这样的人物拼命。 想为之拼命的顾铨和刘氏又没有这样的能力，刘氏向娘家哀求，娘家亦不过写了一封信来，说一些安慰的话，分文不值。 这时候，顾铨却向刘氏提出让顾小召认祖归宗，成绩顾家三房。 刘氏的心情可想而知。 最初，自然是断然不许，前些年，在刘氏的号令下，无数杀手围绕着顾小召打转，却没能够将顾小召置于死地。最后，她和顾铨达成协议，她不再追杀顾小召，顾小召永远都不许踏入浦阳半步。 现如今，自己当初仇视的人不仅大摇大摆地回到浦阳，甚至还要成为自己的儿子。 刘氏自然是接受不了。 后来，顾家长房认为三房绝嗣，须得从其他房过继一子，晓得这讯息之后，刘氏这才放下了情感，权衡起了利弊，最终，同意顾铨让顾小召认祖归宗。 前面说过，一个一无所有的少年和一个背后有着庞大势力支持的小孩，谁更容易控制，谁更有可能被自己掌控，这答案可想而知。 当然，要想控制住顾小召，须得有一番手段。 所以，顾小召吃到了一个闭门羹。 来到刘氏居住的小院，院门闭着，只露出了一道缝隙，门口摆放着一张太师椅，太师椅上坐着一个乡巴佬一般的老农，老农嘴里叼着旱烟袋。 烟雾从烟袋上方袅绕而上，在空中盘旋，变幻着各种形状，忽而如鸟、忽而如花、忽而似人、忽而像走兽…… “刘师傅，我带着孩子前来和夫人见礼！” 走到院门前，顾铨向那个老农拱手行了个礼。 这个老农姓戴名万全，戴万全乃是一名半只脚踏入大符师境界的符师，是随着刘氏嫁到顾家来的益都刘家的陪客，准确地说，他是刘氏的人，而非顾铨属下。 戴万全站起身，有些马虎地拱了拱手，态度有些轻慢。 “小姐说了，郎君来了，但请进去……” 说罢，他瞄了一眼沉默着的顾小召，眼神轻蔑，随后，轻轻拿着旱烟袋叩了叩太师椅。 “至于这小子，候着吧！” 第七章 试探 顾铨的笑容在脸上慢慢凝固，儒雅的气质稍稍有些变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他拉长了声音。 “戴师傅，这是犬子，前来拜会主母，拒之门外，这不合礼仪吧？” 戴万全吸了一口旱烟，对顾铨的表情变化一点也不在乎，表面上，他也算是顾家的一份子，实际上，只听从刘氏号令，对于顾铨这个姑爷，一向是不怎么看得起的。 要不是他和另一位符师支撑，要不是小姐耗尽心力维持，顾铨根本保不住这安乐房家主的位置，以前，因为彼此间有两个孩子，关系倒还紧密。 现在，两个少爷被神秘符师所杀，且报仇之日遥遥无期，这种情况下，姑爷却把自己野种堂而皇之的引进来，虽然，双方已经达成了协议，小姐心里面那口气终究还是咽不下。 身为女人，任性小气乃是天性。 吐出一口烟雾，戴万全瞄了顾小召一眼，沉声说道。 “小姐说了，既然这孩子认祖归宗，认她为母，须得有人子的态度，就在院外跪着罢……” 顾铨深吸一口气。 表情虽然有些不虞，却抑制住不曾发火。 “下跪？须得跪多久？” 他知道刘氏心中不爽，终究要把这点不爽发泄出来，唯有顺着她的毛捋方才能解决这件事情，何况，对方说得有理，既然是认其为母，下跪也是自然。 “时间嘛……” 戴万全叩着旱烟袋，一边叩着一边轻描淡写地说道。 “等小姐认为他什么时候有诚意了，那就什么时候起来，一个武者，跪上十天半月的应该没问题吧？” 随后，他盯着沉默无言的顾小召。 “小子，你说呢？” 这时候，顾铨掉头望向身后的顾小召，用一种试探的语气有些不安地问道。 “小召，你的意思？” “我的意思？” 顾小召笑了笑，笑容就像春风一般把脸上的冰冷融化，颇有些神采飞扬。 对方的刁难，对他来说，什么都不是。 “没必要做这些事情，浪费时间……” 顾小召举起手，拳头握着，缓缓竖起食指。 “我们这是合作关系，有着共同的敌人，须得抓住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现在，主要的矛盾乃是和顾家其他各房的争斗，不许他人觊觎三房……” 随后，他将中指竖起。 “我知道，让我认祖归宗夫人来说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然而，这只是次要矛盾，我们须得先解决主要矛盾，在解决次要的内部矛盾，不应该在解决主要矛盾前就先斗个生死，不过是浪费时间！” 顾小召的话语铿锵有力，听起来很有道理。 戴万全却嗤之以鼻。 “合作！” 他眯着眼睛笑了起来，皱纹就像折了无数次的黄纸一般，满是沟壑。 “小屁孩，你有什么资格和我家合作，你就是一颗棋子，棋子若是不听话，便只有一个下场！” 话音落下，戴万全目露凶光。 他朝着顾小召吐出一口烟雾，那烟雾在空中变成了一只丹顶鹤，虽然是虚影瞧着却像是活物，丹顶鹤伸出长长的嘴巴，向着顾小召轻轻一啄。 “戴师傅，手下留情……” 顾铨在一旁喊着，却未出手劝止。 顾小召刚才那番话，顾铨听起来也不是很入耳，话语中，顾小召太把他自己当成一回事了，隐隐有独立门户的意思。诚然，这是合作关系，只不过是自己和夫人刘氏的合作。 戴万全说得对，顾小召只不过是一颗棋子，一颗附属于自己的棋子。看来，这颗棋子最近太过顺风顺水，变得有些轻狂了，如此，受点教训也无妨。 棋子就该有着棋子的觉悟。 顾小召依旧笑着，然后，举着的手轻轻扇了一扇，想把扑面而来的烟雾扇开。 想多了！ 戴万全冷哼一声，念头一转，激活了烟雾中的灵力，那一刻，有符文在烟雾中闪耀，那只丹顶鹤在似真非真之间突然变化为活物。 一声鹤鸣在空中响起，丹顶鹤的鹤嘴向着顾小召的脸啄下。 若是被其啄中，至不济也会叼下一块肉来。 这时候，顾小召脸上却不见一丝惊惶，依旧笑着，就这样看着那鹤嘴落下，任由其啄在自己的脸上。 戴万全不曾瞧见他想要瞧见的画面。 鹤嘴落在顾小召脸上，原本应该叼出一块血肉来，然而，依旧化为活物的丹顶鹤在啄中顾小召的同时，却重新变化为一团烟雾。 在那一瞬间，顾小召的神念将戴万全的念头驱散开去，让那只由符法显现的丹顶鹤重新转为了虚影。 那一刻，戴万全感受到了灵力的波动。 “符师！” 他惊呼一声，猛地向后退了两步，身子碰着身后的太师椅，由紫檀木制成的太师椅化为粉末瞬间坍塌，不知不觉间，戴万全全身上下已然激荡着灵力。 十六岁的符师！ 太可怕了！ 戴万全如临大敌地盯着顾小召。 他不相信自己得出的答案，觉得太过匪夷所思，有可能这顾小召不过是符师学徒，身上带着某件了不得的法宝罢了，这才解了自己的符法。 他须得再试探一番。 下一刻，戴万全的嘴皮轻轻颤抖着，在极短的时间便念诵出几句咒语。 右手拿着旱烟袋，左手则背在身后，手指不停地变化着形状，交叉往来，捏着法决。 之后，他向着顾小召挥出手中的旱烟袋。 一朵花在旱烟袋上空浮现，开得甚是绚烂，空气中，隐隐飘荡着甜香。 花瓣有六瓣，分为六种颜色。 其中，一朵黑色的花瓣从花苞上脱落，向着顾小召轻飘飘地飞了过来。 瞧见这花瓣，顾铨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凝重，他的手指在长袖内微微动弹片刻，最终，还是一动不动，不曾出手阻挡。 自己这个儿子看来有着很多秘密。 他也想看看这儿子还有多少底牌。 顾小召依旧笑着，往后退了半步。 然后，他伸出手，食指竖起，朝着那朵花瓣轻轻一点。 沙沙沙…… 空中发出沙沙沙的声响，就像沙漏在滴漏的声音，犹如春蚕在吞噬桑叶。 顾铨表情紧张，盯着空中那朵黑色花瓣，不曾眨眼。 第八章 合作 黑色花瓣旋转着落下，瞧着便要化成黑色光点落在顾小召身上。 然而，当顾小召一指点出之后。 黑色花瓣却凝在了空中，滴溜溜打着旋儿，不曾幻化为黑色光点，也不曾落下。就像有两双无形的手在争夺它的控制权，忽而向上，忽而往下。 这时候，顾小召的神念和戴万全的念头围绕着那朵黑色花瓣在纠缠。 单纯念头的比拼。 总的说来，对戴万全比较有利。 旱烟袋乃是戴万全的符器，祭炼了十多年的符器，早就和他心神相会，相得益彰。 黑色花瓣乃是戴万全施展出来的符法，也就是说，戴万全对其熟的不能再熟。顾小召和他相斗，相当于是在对方的主场作战，难免吃亏。 即便如此，戴万全却没能占得半点上风。 神念纠缠之下，争夺灵力的控制权，饶是有着主场加成，戴万全亦占不到半点便宜。 甚而至，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念头越来越弱，渐渐处在了下风。 怎么会这样？ 戴万全心中莫名惊诧。 就算顾小召是符师，机缘巧合之下获得了一张符箓，得以施展符法。单纯神念的较量，不过十几岁的少年，从娘胎开始修炼，也不可能和自己这个老牌符师相比啊！ 然而，较量之后戴万全才知道，纯粹比拼神念的雄厚和精纯程度，自己比不过顾小召。 真相是如此残酷！ 让他很难相信！ 最终，黑色花瓣在两人神念的较量比拼之下化为了黑色光点，散落在空气中，消散不见。 表面上，两者斗了个旗鼓相当。 实际上，戴万全全盘处在下风。 别人不清楚，戴万全自己心里却明白，若非黑色花瓣乃是符器幻化之物，全由灵力支撑，抵不住两者念头冲击崩塌，要不然，他的下场够呛。 十六岁的符师…… 历史上，十六岁便进阶符师的人少之又少，无不是青史留名的大人物，几乎都踏上了飞仙台，成为后世人敬仰的名人。 或许，青云直上方才是这小子的未来吧？ 确定顾小召是符师之后，戴万全也就没有继续试探的心思，他往后退了两步，把院门让了出来。 随后，他从腰间的百宝囊内掏出一张黄色符纸，往空中一扔。 那黄色符纸化为一只黄色的纸鹤，扇着翅膀飞入院内，应该是在和小院内的刘氏交流信息。 很快，院子上空一道符光闪烁。 戴万全瞄了那道橙色符光，转过身，推开了院门，然后，站在院门旁做了个请进的手势。 这就行了？ 顾铨不是符师，不过，身为炼气境大圆满的武者，他也见过不少符师之间的战斗，在刚才那波交锋之中，他虽然瞧不出谁胜谁负，却也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不曾落半点下风。 符师！ 顾小召居然是符师！ 他怎么不知道？ 不是说这小子武道修为一日千里，短短两三个月便半只脚便踏入了炼气境中阶的门槛，只需寻到合适的煞气，将其吸收转换为罡煞，便可成为炼气境中阶的武者。 现在又变成了符师，莫非是符武兼修？ 符武兼修！ 还真是狂妄啊，以为能人所不能！ 所有少年天才都有这样的毛病！ 可惜了！ 还是因为自己久不在身边，不曾给他讲过类似忌讳，让一棵树任意生长，不管长成什么形状也就只能就此结束了吧！ 现在，就算是想再说什么，也是来不及了！ 顾铨呼出一口长气，带着重新变得沉默无言的顾小召穿过院门，绕过门前竖着的屏风，走进了小院。 院子不大，方圆四五丈，一棵大树立在墙角，树枝冠盖如伞，树下，有着两个女子，一坐一立。 坐着的女子三十岁的样子，面白且圆，如银盘，瞧着甚是富贵。 站着那个女子年龄与她相仿，五官清秀，下巴略尖，甚是清瘦。 顾小召抬起头，运转破妄证真决。 天眼竖起，世界顿时变得不一样。 天地灵气如天花乱坠，飘落如雨，笼罩在那个站着的女子身上。 这是一个符师。 坐着的那位应该便是顾铨的元配夫人刘氏，其修为不过是炼气境第一层，并且，是那种没有经过多少实战的人物。 然而，她却坐着，受人尊敬的符师却站着。 这便是血脉的力量。 院子里只有一张椅子，这椅子被刘氏坐着，也就是说，顾铨也好，顾小召也好，只能乖乖地在一旁站着，就像她那个符师下人一样。 “夫人，我把小召带来见你了……” 瞧见刘氏，顾铨脸上挤出了笑容。 刘氏却没有搭理，连眼角的余光都不曾扫在他脸上，目光落在顾小召脸上，就像黏在上面一般，久久不曾移开，也不曾开口说话。 气氛甚是沉闷。 有飞虫从院外飞来，落在了树枝之上，这只飞虫名为秋虫，初秋出生，初冬陨灭的秋之虫，一出生便会鸣叫，至死方休。 是的，除了在飞翔的时候之外，这秋虫总会鸣叫不休。 这只秋虫亦不例外，落在树枝上之后，顿时鼓动腹下的口器，便要鸣叫起来。 然而，声音尚未出口，一道仿佛缠指细丝的灵力盘旋而来，在秋虫的躯干上轻轻一绕，下一刻，秋虫顿时化为飞烟，变成粉末被风吹散。 这个符师比戴万全厉害，也比他年轻，小院方圆十多丈，皆是她的控制范围，看样子，半只脚已经踏入了大符师的境界。 是的，这小院已经布下了一道符阵。 在顾小召踩着的地面之下，在墙头院角皆埋有符器，墙壁上篆刻着符文，有灵力在流传，在符器之间来回，如丝如线。 只要这个符师念头一转，便能将院内的符阵激活，各种杀招便能向顾小召袭来。 “符师？” 刘氏突然说话，说话间，目光依旧落在顾小召脸上，眼睛一眨不眨。 顾小召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有恃无恐？” 刘氏轻轻问了一句，用的是疑问句的腔调。 顾小召仍然笑着，轻声应道。 “不敢！” “十六岁的符师啊……的确是少年天才，我们益都刘家这一两百年以来都没有出过这样的人物，想要和我合作，倒是有着资格！” 这时候，刘氏移开目光，轻笑了几声。 “好吧，那就这样！” “夫人，你说什么？” 顾铨原以为需要一番唇枪舌剑方才能说服刘氏，没想到刘氏只是看了看顾小召，便点头同意了，一时间，他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哼！” 刘氏冷哼了一声。 “我已经搬到了这间小院来，图的便是一个清静，你们顾家的事情与我无关，莫要再来寻我，这孩子说是认我为母，不过是个名头，我应下了便是……” 这时候，她才转过视线，落在顾铨身上。 “夫君啊！如今你也有了子嗣，顾家的事情还望你自己一肩承担，从此之后，这间小院的院门就不会再打开了，我只想在这清静之地好好缅怀我那可怜的两个孩子，不想在掺和你们顾家之事！” 听得刘氏这样一说，顾铨脸上的表情也就尴尬了起来。 “夫人，其实我也想我们的孩儿……” 没待顾铨继续说下去，刘氏举起手，打断了他的话，冷冷地说道。 “落霞，送客……” 侍女落霞从她身后走出，踏着短步缓缓向前，来到顾铨身边，做了个送客的姿势。 “请！” 顾铨有些忌惮地瞧了落霞一眼，然后，望着闭上了双眼在默诵着不知名经文的刘氏，叹了一口长气，有些落寞地转过身。 “小召，我们走……” 随后，顾铨和顾小召一前一后离开了小院。 将两人送出去之后，落霞关上了院门，返身走到刘氏跟前，肃立着，沉声问道。 “小姐，你有何吩咐……” 这时候，刘氏睁开了双眼，眼神中满是怨毒，混杂这愤怒与嫉妒。 “负心人！负心人！负心人……” 她一连呼出三声负心人，随后，剧烈地喘息着，胸部不停地起伏。 “小姐……” 落霞轻声唤道，目光带着一丝担心。 这时候，刘氏缓和下来，她深吸一口气，盯着远方，冷冷地说道。 “落霞，把消息传出去，就说顾家三房的新一代继承人乃是十六岁的符师，并且是符武兼修……” 说罢，她冷冷地笑了起来。 十六岁的符师！ 前途的确无可限量！ 可惜，这一切都有个条件，那就是在他活得很好不曾半途夭折的状况下。 现在，那么多双目光盯着顾氏三房，晓得新来的继承者是十六岁的符师，那么，必定有很多人不想这家伙看到最近几天的太阳。 符武兼修？ 前途断绝！ 既然如此，那些顾家的长老也就不会站出来维护他，参与到家族的内部争斗之中。 如果顾小召并非符武兼修，而只是十六岁的符师，那样的话，顾家为了家族未来，决计会有一大帮人站出来维护他。 而现在，自然不会！ 一开始，她倒是打着慑服顾小召，控制对方的心思，然而，很快她就知道此路不通，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同归于尽算了！ 负心人，我的儿子死了，你的儿子也别想独活。 刘氏咬牙切齿地冷笑着，笑声越来越大，就像疯了一般的大笑着。 第九章 焚香沐浴 辰时，阳光从东面洒下，落在山岗上。 树林郁郁葱葱，一条盘山石阶穿林而过，盘旋往上，石阶的尽头是一栋庄严肃穆的建筑。 红瓦黄墙，檐头飞扬，那里正是顾氏祖祠。 山岗下方，是一片青灰色的宅院，墙面涂着白色的颜料，屋顶全是青瓦。 顾小召沿着碎石铺成的小径缓缓向前而行，一个老仆在他身前带路。 明日，顾小召将要进入顾家祖祠，在各房人士的注目之下，由祖祠的族老出面，将其纳入顾家的族谱，在祖祠留名，正式认祖归宗。 在这之前，他须得在山下的宅院焚香沐浴，在静室内修心养性。 第二日，他将独自沿着盘山小径上山，进入祖祠。 这方世界虽然没有太多的繁文缛节，然而，必要的仪式还是需要的。 通过这种仪式，可以让家族子弟对本家有着更多的认同感。 明日，只有顾小召一人认祖归宗，又没有别的仪式要举行，整个宅院也就比较冷清。一路行来，不见任何人影，唯有那个老仆佝偻着背在前方慢慢行着。 “呼……” 老仆年岁已老，行走艰难，呼吸更是困难，呼吸声就像铁匠铺拉风箱一般，呼哧呼哧…… 不一会，两人来到一间小院。 “小少爷，到了……” 老仆转过身，颤悠悠地说道。 顾小召站在小院前，阳光从他身后落下，将他的影子斜斜地拉长，落在了有些斑痕的破旧木门上，院墙不高，想要瞧见内部，却是不成。 “小少爷，就是这里，内有符阵，平时，符阵是关闭的，没有闲人入内，须得有令牌才能进出……” 话音落下，老仆咧开没牙的嘴，笑了笑。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木制令牌，将令牌放在院门一侧的某个凹陷处，令牌放进去之后，正好严丝合缝，墙面也就变得平整。 令牌放下之后，小院上空漾起金色光芒，有符文在光芒中闪耀。 “咿呀……” 紧闭的院门无风自动，往两旁打开。 “少爷，请！” 顾小召沉默地望着小院，片刻之后，迈开腿，跨过院门，走进了小院。 老仆收回令牌，随在他身后，一起进入小院。 令牌收起之后，符阵也就开启，头顶漂浮着的金光缓缓散开，消失不见。 瞧着就和普通的小院差不多。 顾小召运转破妄证真决，却见到一道道的灵气非常有规律地落下又升起，就像在遵循某种无形的规律，沿着一些轨迹运行，周而复始，无休无止。 这是一个非常简单的符阵。 一个依靠符石运行的符阵。 院内自成天地，有风吹拂，就算没人打扫，亦不见半点灰尘。 “小少爷，这焚香沐浴的仪式须得老朽在一旁辅助，还请少爷随老朽而来……” 老仆说着话，随后，将顾小召引到一间草堂。 是的，整个小院空空荡荡，院子内唯有的建筑便是正中央坐落的那间草堂。 草堂只有四根柱子，没有四壁，头顶铺着一层灰白的茅草。 茅草非常普通，随处可见。 草堂内，没有其他陈设，亦没有座椅板凳之类的家具，正中间放着一个茅草织成的蒲团，仅此而已。 “少爷，请入座……” 老仆将顾小召引到了草堂内，让他在蒲团上坐下，随后，他站在草堂外，颤悠悠地从怀里掏出四张符纸，将符纸分别贴在四根木柱上。 这时候，一股清香在院内飘荡起来。 所谓焚香沐浴并非地球上那种，点燃檀香，放上木桶装满清水，然后，闻着香味脱得赤条条的进入木桶，象征性地洗着身子。 这方世界的焚香沐浴，别有蹊跷。 那香气来自符阵，直接作用于神魂，并不经过嗅觉器官，有着纯净神念让人不生杂念的作用。 沐浴也不是洗澡，而是沐浴在灵气之中，享受灵气雨的冲刷，冥想修行。 当老仆将符纸贴在四根木柱上之后，不多会，便有灵气从头顶垂落下来，像雨点一般淋在顾小召身上，使其全身上下都笼罩在稠密的天地灵气之中。 顾小召盘腿坐下，深吸一口气。 这种程度的灵气还好，和石碑世界相差仿佛，不过，和小灵儿制造出来的灵气雨相比，稠密程度差不多，精纯程度就差远了。 小灵儿制造出来的灵气雨是针对顾小召量身定做，乃是最为适合他的灵气。 这个符阵制造出来的灵气雨却是大众性的，顾小召的身体属性与之并不大契合。 瞧着草堂内端坐的顾小召，老仆面露异色。 要知道，换成其他人，这会儿多半都会露出欣喜若狂的表情。 即便是见多识广的嫡系公子哥，亦是如此。 然而，顾小召的表现却非常的淡定，难免让人诧异。 在顾氏内部，焚香沐浴乃是一种福利，须得为家族立下大功方才能获得的一种福利。顾小召寸功未立，却能获得这福利，不过是规矩。 认祖归宗前的规矩。 除了这一次，要想继续享受，须得为家族立下大功，要不然，就只能等到十年一次的祭祖大会。 “小少爷，这灵气来之不易，只有一炷香的功夫，还请少爷静心冥想，运转功法，其中，必有妙处，仪式结束后，当获得极大的增益……” 老仆在草堂外高声说道。 顾小召点点头，闭上眼，念头一转，运行功法，将从头顶落下的灵气雨一丝一毫也不曾遗漏地吸纳入体内，将其转换为真气。 那一刻，仿佛长鲸吸水，没有一丝灵气能够逸散。 老仆眼中的异色更深了！ 这是什么功法？ 即便顾家最为霸道的大光明决，也不可能将所有灵气一丝不漏地吸纳，顾小召修炼的这门无名功法岂不是比大光明决还要厉害？ 怪不得，小小年纪，竟敢符武兼修。 看这状况，这小子不仅是符师，甚至依旧踏入了炼气境中阶，修行神速啊！ 只是，修行得越快，死得就越快！ 老仆咧开嘴，微微一笑。 下一刻，他佝偻的背变得挺直起来，头上的白发寸寸变黑，皱纹瞬间消失，五官也发生了变化，和先前完全不相同。 刹那间，变了一个人！ 第十章 离别堂的第三次刺杀 顾小召虽然在运功吸纳灵气，却不曾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 有陌生人在身侧，他不可能全身心地放松。 就在那个老仆变幻形状之际，顾小召立刻便有了警觉，顿时，睁开眼。 瞧见顾小召睁开眼，神秘人面不改色，抬起手，拇指在食指的指肚上轻轻一弹。 下一刻，笼罩着顾小召的天地灵气顿时变得狂暴起来，如果说，一开始是如水一般温柔，而现在，却变得像风刀霜剑，尖锐无比。 将这样的灵气吸纳入体，不但无益，且充满了极大的危害。 人体的穴窍本就薄弱，即便是炼气境的武者，身躯的坚韧和强度超过了凶兽，人身三百多处穴窍依旧是比较羸弱的部位，乃是要害之处。 穴窍根本就不能承受如此狂暴的天地灵气冲刷，能吸纳的少之又少，能转换的微乎其微。 除非修炼到先天境界，每一处穴窍都被修炼到不存在的程度，如此，类似这样狂暴的天地灵气便和普通温顺的天地灵气没有什么区别了。 皆能吸纳，都可转换。 顾小召是先天吗？ 答案是否！ 面对这样不受控制的狂暴的天地灵气，他似乎有些手忙脚乱，不知该怎么做？ 想要挣脱出来，却非易事。 毕竟，他是被困在符阵之中。 表面上，这是一个简单的聚灵阵，然而，被这个伪装成老仆的神秘符师使了点小花招之后，这个聚灵阵产生了变异，要想挣脱出来，需要一定的时间施展符法。 那个神秘符师会给他这个机会吗？ 答案当然是不会！ 神秘人抬起右手，往后一招，一张长弓从他脑后悬浮，落在了他手中。 这并非真正的长弓，而是那神秘人观想出来的本命。 符武兼修？ 顾小召微微眯着眼睛，原本毫无表情的脸上终于有了变化，掠过了些许的诧异。 他喜欢将一切掌控在自己手里，一旦出现自己无法掌控的事情，自身却不会慌乱，反倒好奇心爆棚。这么长的一段时间，唯有慕小桑和他是符武兼修，好不容易发现一个敌对的同类，难免好奇。 将长弓虚影握在手中，神秘人摆出了一个拉弓射箭的姿势，于是，弦上多了一道五彩斑斓的光柱，这光柱完全由五行灵气组成。 符武兼修还能这样？ “嗖！” 就在顾小召虚空画符堪堪从变异的聚灵阵中挣脱出来之际，那道五彩斑斓的光柱向着他激射而来，速度之快，骇人听闻。 在地球上的时候，顾小召小时候最喜欢玩手电筒，拿着电筒在墙上乱照。 小伙伴们便追着墙上的光圈乱跑，想要将那光圈按在墙面上。 这道光柱便如手电筒射出的一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着他直奔而来。出手抵挡，闪身后退，亦或往一侧躲避都来不及…… 换成其他人，唯有硬撼。 除了先天或者大符师以上的修行者之外，没人能够硬撼这道光柱，即便是炼气境大圆满的武者，亦会被这道光柱贯穿。 幸好，顾小召不是其他人。 念头一转。 能比光更快的，神念绝对是其中之一。 光速每秒三十万公里，而神念可以一瞬间去到宇宙尽头，何况，神秘人发出的这道光柱只是近似光速，其实，距离光速尚差许多。 就像黑洞能够捕捉光线一般，光柱也无法穿透虚空缝隙，只能在物质界横行。 一念之间，顾小召便施展出了逍遥游。 整个人遁入虚空缝隙之中，表面上，他的身影在光柱下化为了光点寸寸消散。实际上，这只是肉眼产生的幻觉，在光柱击中他之前，他的肉身已经遁入了虚空裂缝之中。 其他人或许会产生错觉，神秘人却不会。 这光柱乃是他发出，由他的念头驱使，有没有击中目标，他心知肚明。 “哼！” 神秘人冷哼一声。 顾小召这门类似虚空闪或者符师的五行遁术的身法在浦阳南岸码头上使过了一次，既然露了相，也就不再具有神秘感，当有应对之术。 随着神秘人这一声轻哼，虚空突然一沉。 对物质界来说，虚空其实并没有丝毫变化，然而，给人的感觉却不同，神念会感受到虚空突然一沉，忽然间变得非常的凝实，缝隙之类的全部被堵死了，就像有泥水匠用水泥把缝隙补上，故而使得虚空变得沉重起来。 从虚空中出来之后，顾小召也就无法再遁入虚空。 这时候，神秘人笑了。 “小少爷，有些绝招是不能作为依仗了的，教你个乖……有些手段只要露了底，第二次就没用了！” 顾小召喜怒不形于色，眼中不见半点惊惶，他冷冷地看着那人，轻声问道。 “你是谁？” “我是谁？” 那人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在这鬼地方待了好几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顾家一个不知名老仆？还是离别堂的甲卯第七号杀手？说实话，我自己都糊涂了！” 顾小召瞳孔微微收缩。 离别堂？ 也就是说，这是离别堂的第三次刺杀，一个符武兼修的杀手来刺杀自己，还真是有趣啊！ “你知道符武兼修真正的秘密吗？” 神秘者微微笑着，缓缓向顾小召行来，步履轻松，行进间，无声无息。 这时候，顾小召已经从草堂内冲了出来，站在空旷的院子里。当神秘者向他行来之际，他并未站在原地，而是挪动步子，向一侧缓缓而行。 两人就像是在围绕一个无形的点转圈一般。 “想知道这秘密吗？” 神秘人笑着，笑容甚是诡异。 和一般人不同，他的瞳孔并非黑色或者褐色，而是灰白色，瞧着甚是瘆人，就像装的是假眼，类似玻璃珠子一样的玩意。 顾小召面带微笑，点点头，轻声说道。 “说与不说，全在你！” 神秘人轻笑一声。 “世人皆说符武兼修不可能，其实，只不过是没找到秘法而已！” “哦，什么秘法？” 顾小召盯着那人，依旧转着圈。 他没有大声呼救的打算，身处符阵之中，不管你喊得如何大声，这声音都传不出去。何况，就算能够呼救成功，他也不会这样做。 他身上隐藏的秘密不比对面这个离别堂甲卯第七号杀手要少，对方就算是炼气境大圆满兼符师，他也不会惧怕对方。 毕竟，他手底下甚至有着先天高手的亡魂。 只不过，这厮为何说这么多废话？ 兜兜转转地，到底在打什么主意？拖延时间？ 为何拖延时间？ 心中有着疑问，不过，拖延时间对顾小召也有好处，在慢慢踱步之际，他已然驱动灵力在虚空画符，准备布下一个法阵。 这一次，顾小召想要遁入传承之塔。 现如今，传承之塔和石碑世界已然融合在一起，在那里，顾小召便是神灵。 他只需念头一转，便能去到那个世界，并且，不像以前那样是元神出窍而去，现如今，已然是元神和躯体一起穿过去。 以前，他若是去了石碑世界，天云界依旧有着身体存在，只不过，时间近乎于停滞不动，当元神重新回到躯体的时候，时间过去得不多。 在石碑世界一天，天云界最多过去两刻钟。 现在，当他遁入虚空之后，天云界并没有身体存在，就像凭空消失一般。 所以，他想要逃脱这次刺杀非常简单，只需念头一转，消失便是了。 这便是顾小召有恃无恐的原因。 然而，逃脱并非他所愿，他不能让这个秘密被其他人知晓，所以，若非必要，他不会使出最后这一招。 现在，他想要的是干掉对方。 所以，他也在拖延时间布下法阵，一个能将对方拉入虚空的法阵，只要法阵布下激活灵力，便能将对方拉入传承之塔，那时候，自然是他为刀俎，那人为鱼肉。 “世人皆知灵力和真气不能共生，要想将其自由转换，更是难上加难，最终，总会出现阻滞，当你和别人正在交手的时候，真气或者灵力突然运行不畅，结果可想而知……” 停顿片刻，神秘者脸上露出神秘的微笑。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世人想尽了办法皆不成，这是因为他们的目光太过短浅，眼中只存在天云界的这片天，不过是井底之蛙……” 说到这里，神秘人突然提高了声音。 “要想解决这个问题，唯有吞噬！” “吞噬？” “对！就是吞噬！吞噬掉同类的所有……元气、精华、真气、灵力、神魂！” 顾小召笑了笑。 “吞噬……在这里？” “当然……不是这里！” 神秘人盯着顾小召，腰间突然飞起一块玉佩，玉佩闪烁着血色一般的红光，在空中滴溜溜地打着旋儿，然后，一扇血红大门突然闪现。 正！ 反！ 那扇门翻转了一次之后，眼前世界换了天地。 顾小召心中一惊，他还没得及把对方拉入自家的世界，却被对方破开虚空，拉到了他的世界。 不过，顾小召并未心慌。 识海内，元神盘膝而座，有一根一直没有亮着的暗线突然亮了起来，这条线的一端便连着现在这个世界，这条线来自聂曾广的那块玉佩。 也就是说，他随时可以遁回石碑世界，再通过石碑中转返回天云界。 这时候，神秘者面色狰狞地笑着。 “小子，欢迎你来到修罗界！” 第十一章 修罗场 将顾小召拉入这方世界之后，杀手自以为胜券在握，也就没有步步紧逼，而是任由顾小召拉开了彼此的距离，双手环抱在胸前冷笑着无语。 拉开距离之后，顾小召环顾四周。 当然，这不代表他在分神。 虽然，他在打量张望，神念却遍布四周，以自身为中心向外扩散，方圆十丈以内皆是他的念头。在这方世界，比起天云界，神念更容易形于外。 入目之处，一片血红。 头顶，悬浮着一个硕大的血色月亮，距离地面如此之近，就像下一刻便要坠落一般。这月亮并非普通月亮，不仅血红，且形状怪异，仿佛一只竖着的眼睛。 就那样悬在天空，冷冷地注视着大地，甚是怪异。 大地同样是血红色，从眼前一直绵延到天边，全是血红色的砂砾，是的，这是一个血红色砂砾组成的世界，没有草木、没有水源，空空荡荡，除了血红之外，一无所有的世界…… 地面就像是月球表面，地形毫无规律可言。 面前方是深达万丈的沟壑断崖，然而，往前几步，地势却忽而拔高，一座高达万丈的山壁耸立眼前，再过去一些，又变成了身形庞大的环形山。 顾小召运转破妄证真决。 眼前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变化，唯有血红更为粘稠，就像是浸泡在一个满是鲜血的世界。血腥味散步四方，冲着神念而来，无数怨气纠缠盘旋，隐隐有尖叫声肆虐。 修罗界？ 是的，这的确是一个修罗场！ 类似的世界顾小召没有进入过，不过，却也有亲眼目睹。 当然，那是上一世在飞来峰的时候。那时候，飞来峰上有许多修行者在虚空中探索世界，时常在顾小召跟前讲诉他们的探险故事。 当时，顾小召不能离开飞来峰半步，在石碑的保护范围之下才能自由行动，对于外面的世界难免好奇。 所以，每一个出外游历的修士回到飞来峰的第一件事情便是给他讲故事。当然，讲故事的方式不会像是地球上那样口述，而是直接将念头作用于留影石。 如此，顾小召也就能亲眼瞧见那些修士的经历。 有修士去过类似的世界，瞧见过那些影像的顾小召这时候也就有着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世界和天云界不同，亦和苍梧界有区别。 天云界乃是一个固化了的世界，其天道规则已经稳定了下来，这是因为其世界之心已经被上界大能擒获转换，乃是上界的附庸。 上界和天云界的关系，就像门阀世家和麾下的附庸家族一样，更为紧密罢了。 苍梧界则是一个新世界，世界之心尚未落在外来者手中，尚在自由成长。 并非没有外来者，只不过，有好几个主世界都盯上了它，一时间，尚未在争斗中分出胜负。简单的说，就像是一块肥肉几条狗盯上，这时候，那几只狗正在相互撕咬，在没有分出胜负之前，肥肉暂时还是安全的。 这方世界却不同。 这是一个残缺的世界，一个世界之心已经被打破不知去向何方的世界，一个死寂的世界，一个充满了血腥的世界，一个狩猎场…… 在这里，天地灵气之类的自然是没有的，空中，漂浮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死气，这样的死气是断不能吸纳的，一旦吸纳入体内，便会吞噬真气灵力之类的，将其转换为死气。 换句话说，在这方世界，即便是先天高手也无法沟通天地，不可能和天地相连运转大周天，唯有依靠自身的力量，真气亦只能在体内运转小周天。 那么，像顾小召这样的怎么生存呢？ 答案就是无法生存，准确地说，无法长时间的生存。在这样的世界待的时间一长，便会被死气同化，最终，变成血红砂砾。 当然，短时间内没有问题。 不过，这话又说得绝对了！ 实际上，要想在这方世界生存，甚至增强力量，非常简单，只需吞噬便是，吞噬同类，将他们的真气灵力甚至神魂全都吞噬一空。 这样，修为将突飞猛进，远比天云界或者苍梧界那种按部就班的修炼方式要强上不少。 这其实便是修罗界的修行方式。 那些修罗们便是如此修行，从最弱小的摩罗最后成为顶层的大阿修罗。 这便是那个杀手把这里称之为修罗场的原因吧？ 怪不得，这方天地那么多的怨气，应该是那些残魂无意识的嚎叫。 扫了一眼之后，顾小召望向那个杀手，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没有那个杀手想要瞧见的惊恐不安、或者暴躁惶恐。 “这里是你们离别堂的试炼场？” 顾小召轻声问道。 剧本不是这样啊！ 不应该啊！ 要是那个杀手来自地球的话，心中多半会有这样的感叹。 要知道，身为甲级杀手的他们在离别堂的权限比聂曾广之流要大上许多。像聂曾广这个级别的杀手，身上带着的玉佩只能被动地被拉入此方世界，他身上的玉佩则不同，每一年有着主动进入一次的权限，并且能够将他人拉入其间。 这便是离别堂的杀手能够诛杀先天高手的真正原因。 当然，要想将先天高手拉入这方世界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需要制定好计划，一步步将先天高手引入事先布下的陷阱，计划实行中，只要一环出错，整个计划也就会宣告失败。 没等那个杀手回话，顾小召继续说道。 “不！这里不仅是杀手们的试炼场，也是狩猎场，只要将目标拉入这方世界，事前设定好战场，让同伴们埋伏在战场左近，如此，措不及防之下，就算先天高手也会吃上大亏……” 说罢，顾小召微微笑着，盯着那个杀手。 “阁下为何没在这里埋伏同伴？” 那个杀手冷笑一声。 “小子，你把自己看得太重了……杀你，还需他人帮忙？” 当然，可以的话，杀手也愿意让他人帮忙，只不过，这样做对他没有好处。 他若是能吞噬掉顾小召这个同类，有极大的可能突破到大符师这一境界。 如果，他去寻同伴帮忙，须得付出不菲的代价，毕竟，这是他的任务，其他杀手没有这个义务帮忙。那样的话，便不能独自吞噬顾小召，也就没可能突破大符师境界。 何况，他不认为自己不能独自一人干掉顾小召。 这方世界乃是他的主场，他早就适应了这方世界的战斗方式，没有适应的大多成为了别人腹中之食，自己修为境界又比顾小召高上不少。 并且，在这个没有灵气的世界，顾小召就算有再多的秘宝和符器都无法使用。 这样的情况下，都不能干掉对方，那自己活着还有啥意思？ “小子……你还是乖乖受死最好，某家会让你没有痛苦的死去，要是反抗，就不要怪某家心狠了，到时候，经受百般痛苦而死！” 杀手笑着，露出森冷的白牙。 话音一落，杀手化成一条青线向顾小召奔来，这是因为他穿着青色衣衫，速度奇快之下，因而在视网膜上留下了残影。 在这方世界战斗，外放真气之类的最好少用。 因为没有外界天地灵气辅助，真气即便外放，威力也不怎么样。与之相比，消耗却比天云界要多上许多，多来几下之后，又没有补充，体内积攒下来的真气很快就会枯竭，可谓是得不偿失。 至于，使用符法，更是不成。 符法更需要天地灵气相助，没有天地灵气辅助，火球术亦不过是放烟火，灵力的消耗比起真气来更加快速，更是不可取。 所以，在这方世界战斗，战斗技巧尤其重要，出招之际的力道把握和控制需要非常精确，做到快很准，做到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的程度才行。 身为离别堂的甲级杀手，只差一步便能跨入特级杀手的行列，这个神秘人的战斗技巧自然是非常厉害的，至少，他有着这样的自信。 在他看来，目标今年十六岁，能够经历多少战斗？ 就算经历得多，也不过是和顾家的那些子弟相比，要和自己这个身经百战的杀手相比，根本就没得比，不过是小巫见大巫。 顾小召运转照雪观心法，心中如冰如雪，眼中只有对手，再无他物。 因为焚香沐浴的关系，他手中没有武器，只能凭借一双拳头。 对方亦是如此。 只不过，对他们这种程度的修行者来说，赤手空拳和手持利刃其实也相差不多，若是被他们的拳头击中，就算是被手指带上，和被刀剑击中亦没有多大的区别。 “啪！” 顾小召脚下不丁不八，挥出右臂，将青影格挡住。 青影凝滞下来，化为了杀手本体。 杀手速度虽快，顾小召靠的却是神念，念头一起，远比他的速度快。 现在的顾小召已经达到了拳随意动的地步。 杀手双目冰寒，表情木然。 他虽然没有照雪观心法，在战斗的时候同样能够做到心如止水，将所有杂念排除，心中亦只有顾小召一人，比起情人更牵挂！ 死！ 目标必须死！ 第十二章 纠缠厮杀 挡住了！ 居然挡住了！ 杀手面露异色，竟然挡住了！ 难道自己速度不够快？ 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杀手低吼一声，眉心浮现出长弓的虚影，罡气在经脉内继续运转，其速如飞流而下的瀑布，最终凝聚在手臂上，勃发！ “哼！” 顾小召闷哼一声，同样激发真气。 “嘭！” 一声巨响，血红的气浪冲天而起。 两人手臂相格之处，就像有一层雾气弥漫开来一般，视线若是落入其间，有着扭曲之感。 有真气通过手臂向自己体内袭来，这真气甚是刁钻，十足阴寒，一寸一寸地吞噬自己的真气，顾小召虽然将真气运行到了极致，依然不能抗拒这种吞噬。 更可怕的是，由于两者手臂相碰，这种真气有着后援，源源不断地向着他奔袭而来。 离别堂甲级杀手，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自己的真实实力和炼气境大圆满的武者相比，终究还是要逊色几分。 下一刻，顾小召逆运真气，秋意刀在体内勃发，将对方侵入体内的真气瞬间反推，堪堪推出体外之后，他断然封闭穴窍，真气再次顺行。 “哗……” 顾小召就像断线风筝一般往后飞跃开去，之所以如此，不过是将对方的真气转化，然后，将气转为劲，继而化为力，如此，借力后退。 看着狼狈，实际上对身体没有丝毫伤害。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至少，在这低阶世界，这个定理仍然是适用的。 “琤琤……” 杀手同样被顾小召的真气所推，向着后方连退了几步方才站定。 顾小召也非孱弱之辈。 至少，他的真气雄浑程度远远超过杀手的估计。 在杀手看来，顾小召顶多是炼气境第四层的修为，其真气雄浑程度了不起和炼气境第六层的武者相当。然而，实际交手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估算有了差错。 顾小召的境界虽然尚低，真气的雄浑程度足以和炼气境第七层的武者相比，其精纯程度犹有过之，甚至，超过了修炼血煞修罗的自己。 这真相让他又惊又喜。 让他惊的是，若是再给这小子一些时间，堂里要是再派杀手来对付这厮，多半要请动特级杀手才行，也就是说，须得出动先天武者或许大符师。 让他喜的是，若是能将目标的一身精华元气吞噬，自己岂不是有十成把握踏入大符师，甚至有可能半只脚跨到先天武者的门槛。 随后，杀手将妄念驱除。 他深吸一口气，展开身形，向着退到数十丈开外的顾小召追去，他不能给对手苟延残喘的时机。虽然，在这方世界，真气也好，灵力也好，消耗了就不可能得到补充，只不过，世界上就没有十足十把握的事情。 凡事总有意外！ 在腥风血雨之中渡过数十年，因为大意和忽视，被对手翻盘逆转的事情，杀手见多了！ 他才不想变成那样的蠢货。 后退的时候，顾小召一方面在体内运转真气，想要彻底驱除掉杀手的修罗血煞，另一方面，识海内，元神却在盘膝而座，漂浮空中。 仿佛无边无际的识海虚空，有经文声在回荡。 逍遥游！ 这可不是那门在虚空中穿行的身法，这逍遥游出自无限万象通明录。 当初，顾小召脑海中多了这篇经文之后，才能通过石碑遁入苍梧界。后来，奇遇连连之后，他只需念头一转便能自由穿梭。 现在，他要想脱身也非常简单，因果线的一头连着石碑世界，他只需念头一转便能消失。 然而，消失以后呢？ 最终，他是要返回天云界的，回到那个草堂再和这杀手厮杀？ 既然如此，何不将这杀手拉入传承之塔。 在天云界的时候，他可以通过布下符阵，利用天地之力将这杀手拉入虚空。这办法在这方世界却不成了，因为，此方天地并无灵气存在。 所以，他须得念诵逍遥游。 将这篇经文念诵完毕的同时，还需将那杀手牢牢吸住。 如此，杀手才会像他当初带入石碑世界的衣物药材佩剑一般，被他拉入传承之塔。 “哪里走？” 杀手的速度奇快，很快就追上了顾小召。 单单比拼速度，顾小召若是不能动用逍遥游身法，和杀手相比，还是差了一点。 杀手最喜偷袭，不爱硬拼。 在身法的诡异和快速方面自然有着特殊之处，若是修为相当，顾小召或许还不逊色，然而，这杀手的修为境界比顾小召高出了一大截。 故而，他很快就追上了顾小召。 一个简单的炮拳，向着顾小召的面门击去。 这一拳，有着拳势。 拳势起时，血红的空气像是被漩涡吸入一般，整个空间仿佛塌陷。 在顾小召的感觉中，就像是一座小山向着自己倒来。 这一拳凝而不散。 出拳有拳势，落拳有拳意。 顾小召想要像先前那样借力飞遁可不成，这一拳，无力可借。 这时候，顾小召的双脚堪堪落地，尚未从大地借助力量，并且，识海中，元神仍然在念诵逍遥游，也就是说，现在是他最为狼狈之时。 唯有硬撼！ “呔！” 低喝一声，提足一口真气，顾小召将双手手臂交叉横在胸前，往上一抬。 杀手这一拳也就打在了顾小召的双臂交叉处。 随后，一股庞大无比的修罗血煞的拳意直冲顾小召的眉心天宫。 天宫外弥漫的神念一触即溃。 那一刻，顾小召只觉得天摇地晃。 此时，杀手也不容顾小召再次逃脱，阴寒的真气想要吸力一般牢牢地将顾小召的真气吸住，拳头仿佛陷在双臂中一般，两者密不可分。 “死来！” 杀手盯着顾小召，低喝着。 顾小召脸上的表情依旧如常，保持着云淡风轻，就像这个陷入危机中在生死间挣扎的少年并非自己一般，你说他是面瘫，这会儿，他却露出了一丝微笑。 一丝让杀手极其讨厌的微笑！ 笑？ 他为何笑得出？ 怎么能晓得出！ 就在杀手恼怒之际，他眼前一花，一阵天旋地转，这是一种让他难以抵御的天旋地转，一会头重脚轻，一会头轻脚重，并非身体的感觉，而是神魂如此。 恍惚间，换了天地。 第十三章 碾压 （有事情耽搁了，更新晚了，抱歉！小顾鞠躬下台，求推荐，求捧场……多谢） 杀手心头巨震。 这一下，他再也无法保持心如止水。 眼前，乃是一个空旷的广场，广场四周，庭院森森，绵延着向四面八方扩展。 天地灵气稠密如海，从天而降，由地而升，周而复始，稠密程度不比聚灵阵差上分毫，精纯程度则犹有过之。 目光透过顾小召的肩膀投向远方，那里有一间阁楼，耸立在空旷的广场正中央。奇怪的是，在这阁楼的顶端上，顶着一个方圆几十丈的小岛。 说是顶着有些不怎么恰当，那个小岛不过是悬浮在虚空之中，因其和阁楼顶部挨得比较近，故而，看上去就像是由阁楼延伸而出。 小岛上，耸立着一块青色的石碑。 石碑之所以是青色，无非是上面爬满了青苔。 杀手的目光在石碑上一扫而过，这石碑平淡无奇，和普通的石碑并无区别。 就在杀手分神他顾之际，虚空中，灵气波动，一声低沉的咆哮从远方传了过来。 这声音极其低沉，然而，杀手的神魂却一阵震荡，就像架着一叶轻舟在滔天巨浪中穿行。 探出体外的神念在这声音的震荡之下，纷纷碎裂，消失无形。 什么鬼东西？ 杀手心中一惊，丹田内，真气狂涌而出，一柄长弓虚影从他脑后升起，在空中悬浮，引得无数天地灵气纷纷而坠，再之后，长弓拉开，一道五彩斑斓的光柱搭在了弦上，光柱的一端瞄准了顾小召。 同一时间，顾小召的身形向后飞坠。 在杀手勃发的真气之下，他似乎不堪一击。 然而，杀手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同一时间，嘴皮子快速地翻动着，念诵咒文。 顾小召既然能将他拉到这个奇怪陌生的世界，身上必定藏着至宝。刚才那一声咆哮甚是惊人，单是这声音便有先天之威，又会是什么存在？ 无论如何，要想脱身，须得尽快解决目标人物。 真气勃发，本命逞威。 光柱向着大鸟一般向后飞坠的顾小召射了过去，另一方面，杀手虚空画符，施展了一个名为大罗天网的符法，将广场四周的灵气凝聚起来，形成了一张网。 两手准备之下，顾小召难逃一死。 那个杀手是这样认为的。 不过，他有些想当然了。 当初，在这方世界内，已经是先天高手的卫天行全力的一击对顾小召都造不成任何伤害，何况是他这个炼气境大圆满的武者。 在杀手的视线内，光柱贯穿了顾小召，顾小召化为金色的光点缓缓消散，消失在虚空之中。 果不其然，顾小召使出了穿梭虚空的身法。 来得正好！ 对此，杀手早有预料。 随即，他展开了后续攻击，将真气转换为灵力，在非常短的时间内激活了大罗天网，瞬息间，灵气凝滞如实质，将整片虚空封锁。 大罗天网，顾名思义，大罗世界内布下一张网，这大罗世界便包括物质界背后的虚空世界。符法激活之后，虚空中同样会掀起风暴，产生震荡。 遁入虚空的顾小召将被这震荡切割粉碎。 杀手深吸一口气，收住功法，双手环抱胸前，冷冷地扫射四周。 这时候，当有血肉在虚空中渗出来。 以前，杀手也遇见过能够穿梭虚空的目标人物，便是使出了这一招，结果，在虚空震荡之下，目标人物像磨盘下的黄豆，被碾压得粉身碎骨，化为一团团血肉从虚空缝隙中渗出来，到处都是。 然而，左看右看，却不曾瞧见这景象。 顾小召就像凭空消失一般，不见踪影。 怎么会？ 杀手皱起了眉头，踱着方步，摆出夜战八方之势，毕竟，他不知道顾小召将会从哪儿钻出来。 就在这时候，他的心脏突然收紧，就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紧紧握着一般。 恐惧！ 不安！ 这是久经厮杀场之后的一种本能，一种百发百中的直觉…… 那是一种大限来临的绝望。 下一刻，杀手只觉得四周的空气突然间变得沉重起来，是的，无形之中，自己所处的这块地域的重力就像凭空增添了数十倍。 真气在体内狂涌，勉强顶住这压力。 骨骼咯咯作响，血肉想要融化一般，神念躲藏在眉心天宫，瑟瑟发抖，不敢探出体外分毫…… 此时，杀手不要说动弹，就连呼吸也变得极其艰难。 然后，就像一柄大锤落下，将这变重了的力场敲了个粉碎，杀手只觉周遭的压力为之一空。 但是，这大锤也向着他落了下来。 杀手鼓荡着体内的真气，身形如鬼魅一般往一侧腾挪开去，在电光火石之间，躲过了大锤的敲击。 躲过危险之后，在地面上翻滚的杀手扭头回望。 入目之处，一片金灿灿的光芒。 那是一头长满金色毫毛的猿猴，这会儿，正龇牙咧嘴地顶着自己，目光中除了狂暴之外还是狂暴！ 瞧见那金猴的一瞬间，杀手的心脏骤停，真气仿佛石块一般坚硬，凝滞不动。 随后，他眼前一黑。 一根巨大的黑影占据了整个视野，黑影尚未袭上身来，杀手的神魂便寸寸断裂，天宫中悬浮的那张符箓化为尘埃，簌簌而落。 下一刻，他就像是一颗被投石机发射的石弹高高的飞起，在空中发出呜呜的声响，最后，变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了虚空之中。 当然，去到哪儿对他来说已经无所谓。 尚未被木棍横扫，杀手的魂魄便已经被金猴狂暴的意念击得粉碎。 也就是说，木棍上还没有打到他身上，他就已经神魂俱裂。 这时候，顾小召的身形在广场上闪现。 他的身影闪耀着金色的光芒，就像是由一颗颗金色的粒子组成一般，给人一种极其威严的样子。 那个金猴瞧见顾小召，双目顿时变得赤红。 “啊！” 它仰天长啸一声，高举木棍，便要向顾小召一棍劈来。 然而，下一刻，木棍便从它手掌中滑落，本来跃在空中的身体石头一般落下，落在广场上，发出嘭地一声重响，广场仿佛地震一般剧烈地晃动。 随后，金猴捂着脑袋在地面上翻滚嘶吼，痛不欲生。 顾小召冷冷地盯着金猴，轻声说道。 “没有记性的东西……” 第十四章 可怕存在 地球上，在五里界，有着所谓广义相对论和狭义相对论。 对这些物理理论，身为学渣的顾小召自然是不理解的，在他看来，所谓相对论表明一切都是相对的。比如，时间这玩意其实是不存在的，只是因为有着对比，如此，方才存在。 若是没有对照物，时间也就不存在。 当然，这只是他的理解。 这种理解是对是错，他其实并不知晓。 每一个宇宙的运行规律都不同，其物理法则自然有着差异，你要是把爱因斯坦弄来天云界，多半会得出并不一样的物理理论。 为什么提到时间这东西？ 这是因为当顾小召在石碑世界的时候，天云界或者苍梧界这些小世界的时间流逝非常缓慢，近乎于凝滞不动，而当他在天云界或者苍梧界的时候，石碑世界的时间流速却与之同步。 为什么会这样？ 不要说顾小召解释不清楚，爱因斯坦多半也解释不清，只能以时间悖论来回答。 所谓悖论，指的是相互矛盾的理论。 换句话说，当顾小召在天云界和苍梧界活动的时候，金猴一直在传承之塔受着煎熬。只要它狂暴起来手持木棍破坏公物，或是对顾小召心生愤恨和不满，神魂便会被无形的金箍紧紧勒住，让它痛不欲生。 即便如此，这金猴依旧不曾屈服。 当顾小召将杀手拉入此方世界之后，也把金猴挪移到了广场，之后，松开了神念禁锢。 如此，金猴得以释放愤怒，把杀手当成了愤怒的对象，一棍将那杀手当做苍蝇一般拍死。 之后，它好了伤疤忘了疼，挥舞着木棍想要干掉顾小召。 结果，当然是落得惨淡收场。 看来，短时间之内不要想收服这家伙了。 和西游记记载的那个猴子相比，这家伙更为狂暴，却少了几分狡黠。 因为那团狂暴意志的存在，顾小召无法将这金猴转换为神性因子，也就只能继续和这家伙纠缠，既然，它那么喜欢吃苦，就继续吃苦算了。 任由这金猴在广场上翻滚喊痛，顾小召的身影在虚空中消散，之后，在石碑世界出现。 当他出现在石碑旁的时候，小灵儿的身影在一侧闪现，她被顾小召从天云界拉了进来。 这段时间，她一直附身在那个失去大部分记忆不知身份的小女孩身上，慢慢地，两者之间已经没有了太多的生涩，就像渡过了器官移植的适应期一样。 不过，只要顾小召愿意，他随时可以将小灵儿从那小女孩的识海拉回石碑世界。 这样，他就可以随时掌握周世玉一行的最新动态。 不需要小灵儿给他口述回报，在这石碑前，只需念头一转，他便能知晓小灵儿最近一段时间的经历，这种接触是单向的。 晓得周世玉等人一切顺利之后，顾小召也就没继续在石碑世界停留。 他轻轻在石碑上一拍，念头一转，顺着连着修罗场的那条因果线，在那个血红的世界现出身形。这一次，小灵儿也被他带进了这方世界。 在这个世界，以元神出现的小灵儿身形有些朦胧和虚幻，不怎么稳定。 她嘟着嘴，皱着眉，瞧着很是不开心。 是的，她讨厌这个没有一点灵气存在的世界，感觉就像一条美人鱼来到了陆地，虽然，有着呼吸器官可以呼吸，终究还是不适应。 看她那样子，恨不得马上离开。 不过，这是顾小召的命令，她不能违抗，只能用小孩子的表情来表达自己的不舒服。 顾小召念头延伸过去，像触手一样轻轻触及小灵儿。 小灵儿也就晓得了顾小召的意思，收起不开心的表情，身子微微一转，挥动手臂，用力一甩。 一道宛若七彩霓虹的天地灵气从她手指尖飞了出来，洒向四面八方。 就像在沙漠中用盆子洒一盆水一般。 灵气很快就消散，不是简单的消散，而是被弥漫在虚空中的各种怨气吞噬。 小灵儿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 虚空中，怨气像暴雨前的黑云聚集过来，形成了一团血色云雾，依稀可见人脸模样，血色云雾对着地面上站着的小灵儿急冲下来，张开了嘴巴。 像是要一口将其吞落下肚。 顾小召挥挥手，念头一转。 下一刻，小灵儿的身影在原地消失，被他送回了石碑世界。 “啊！” 虚空中传出了一声愤怒的咆哮。 那团血色云雾扑了个空，也就换了目标，狠狠地盯着顾小召，向着顾小召冲了过来。 顾小召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一道金光从他手指尖冲了出来，落在了那团血色云雾之中，从那个人脸模样的家伙大张着的嘴巴贯穿入内，顿时，血色云雾内部多了一个六棱形的金色物体。 “嘭！” 金色六棱形物体突然爆炸！ 金光大盛，在血色云雾内部扩散开来，将所有的血红色转换为了金色的粒子，之后，就像塌陷一般向内回收，重新变成六棱形物体，在虚空中滴溜溜的打着转儿。 和先前相比，体积稍微扩大了一点，不过，若不仔细观察，当不得发现。 聊胜于无！ 顾小召叹了口气。 这金光自然是他的神性因子，在天云界他不敢泄露出来，在这个已然失去了世界之心的残缺世界，却没有那么多的忌讳。 这是一个吞噬的世界！ 吞噬也是神性力量的本源法则，他原以为将神性因子外放，能够吞噬这方世界的怨气，将其转换为神性力量，试炼一番，发现并没有卵用。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法则。 在传承之塔，在自己的神域范围之内，驱使神性力量的他可以说是无所不能。 然而，换成在其他世界，这性能便要大打折扣，即便，是在这个已经失去了世界之心的残缺世界，亦是如此。如果像天云界这样被主世界控制的小世界，恐怕更发不出什么威能，换成在主世界，说不定更为糟糕。 还是那句话，神性不值得依靠。 叹了一口气之后，顾小召的身形在修罗界消失，回到了石碑世界，通过石碑世界中转之后，返回了天云界。 因为不知道天云界的时间会怎样流逝，顾小召也就没有继续在修罗界搜寻，反正他已经有了这个世界的坐标，以后等有时间的时候完全可以前来此地。 就在顾小召的身影消失后不久，大概半刻钟的功夫，虚空中，血色气浪翻滚，就像海浪一般此起彼伏向着远方延伸，一道强悍无比的神念扫了过来。 “谁？” 虚空中，有声音回荡，一丝疑惑，一丝愤怒！ “谁？究竟是谁！” 疑惑渐渐消失，愤怒继而拔高，最终，这愤怒的情绪随着神念荡漾开来。 一座高达万丈的孤峰被这愤怒的神念直接扫中，看似坚韧无比的孤峰就像沙塔一般脆弱，哗地一声，底部断裂，上半截孤峰往下坠落。 虚空中，漾起了漫天的红沙。 就像顾小召可以在传承之塔无所不能一样，这存在似乎也能在这个残缺的位面为所欲为，他仿佛掌控了这方世界的一部分规则。 当然，顾小召不晓得他离开后的这段插曲，若是知晓，当为之庆幸。 这时候，他已经回到了天云界。 孤零零地站在草堂内，草堂的聚灵阵已然被破坏，灵气不受控制地四处乱窜。 这灵气甚至影响了院子内的符阵，两者纠缠不休，当顾小召返回到天云界的那一刻，小院的符阵崩溃了，灵气不受任何阻挡，冲天而起。 其实，顾小召可以将这灵气抚平。 不过，现在这样做为时已晚，这灵气的波动已然引起了山顶祖祠某个人的注意。 一波神念已然扫荡过来。 运转了破妄证真决的顾小召见到了一个手持扫帚打扫祖祠庭院的老人正在注目此间，那神念便是来自于他，百多丈的距离，却如同咫尺一般。 神念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么看来，自己在修罗界和石碑世界折腾了一段时间，这天云界的时间也还是停滞不动的。要不然，那个强大的老人也不会现在才注目过来。 也不知道当自己和那个离别堂杀手厮杀的时候，这个老人有没有察觉到。 老人的神念虽然温和如水，顾小召却不敢有丝毫轻视。 也只有在滴水真人身上，顾小召方才感受到了这种丝毫也不张扬的力量。然而，这力量一旦爆发开来，绝对比火山爆发还可怕。 神符师？ 法相真人？ 顾小召唯有紧守眉心天宫，不敢有丝毫放肆，直到那神念潮水一般退回山上之后，他方才缓缓呼出一口长气，非常缓慢地呼出去。 这时候，从远方传来了尖锐的呼啸声。 就像巨大的箭矢破空而来，一个人影从远方飞了过来，说是飞并不恰当，更像是被某个巨大的投石车投射过来一般，在那个人影身后，拖出了一道长长的白虹。 这是一个先天高手！ 顾小召轻轻眯着眼睛。 转瞬间，那人就奔到了跟前，之后，方有声音响起。 “好贼子，吃我一拳！” 随即，一个拳印从天而降。 这拳意远超那个离别堂杀手，拳头不大，在顾小召的神念之中，却像是一颗从天上飞坠而降的火流星，在上面蕴藏着可怕的力量。 第十五章 斗转星移 在地球上，网络上有许多描述修真界的玄幻修仙小说。 一开始，类似先天高手这样的存在都是高高在上，主角难得一见，随着故事进展，便成了先天不如狗，神仙满地走的局面。 对读者来说，这是作者写崩了。 实际上，作者并未写崩，这样的描写方才符合现实逻辑。 这其实是圈子的问题。 打一个比方。 当你还是小的时候，肯定是儿时玩伴一起，好玩好耍，一天到晚只为了如何有趣而玩闹。青春期，和朋友们则像雄孔雀一般喜欢在女生面前开屏自作多情，为了哥们打架，自诩义气过人。 出社会，也就是在单位上厮混，接触的自然是市民阶层，话题则是工作家庭收入等等。 百万富翁有百万富翁的圈子，当然，顾小召穿越那段时间，百万富翁亦不过是中产阶级。 真正的数十亿的大富豪他们的生活圈子又不一样，就像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所接触的圈子亦和普通人不同一般，就连说话方式，那些官员也和平常人不同。 一句话，朋友圈决定了你的行为方式，若是和你所处的阶级行为方式不同，好一点称之为有性格，然而，大部分人都会觉得你是个怪人，久而久之，就会将你排斥在圈子之外。 换成修行界，亦是如此。 像顾小召，几个月前，先天高手乃是深不可测的存在，只能远观，而现在，不但经常遇见，还时常交手。 这是因为他境界提高，接触的层次也就不一样了，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在炼体境的武徒中间厮混。 话题扯远了，有着灌水嫌疑。 总之，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踏入那个圈子之后，顾小召遇见的几乎都是对自己有着敌意的高手，对他态度最好的亦不过是把他当成路人，眼前这个先天高手可以确定是敌人。 虽然是顾家人，却站在顾家三房的敌对阵营之中。 要不然，也不会不分青红皂白就对自己下手，其借口非常苍白，表面上是攻击躲在暗处的敌人，位于拳意笼罩下的他，不过是被牵连而已。 拳头落下，封锁了四周空间。 武道一途，一开始是力，继而是拳劲，之后则是真气罡煞，进入先天之后，便有了拳意。 拳意之下，无物不摧。 这物不但指着物质界，还包括人的神念魂魄。 不久前，金猴在传承之塔一棍将杀手打死，木棍尚未击中那个杀手，棍上带着的狂暴意念便先一步将其神魂摧毁，便是这样的道理。 拳印尚未落下，拳意先行。 无处可躲，无法可逃…… 施展逍遥游身法，遁入虚空？ 若真这样做，不过是找死，此时此刻，虚空裂缝亦被拳意所震荡。不是先天的杀手利用符法都能做到，先天高手的拳意更为霸道，效果自然更佳。 当初，顾小召面对卫天华全力一击，不得不利用虚空破解符将虚空中的秘界打开，灵气波动之下，引开了卫天华的那一击。 现在，不可能故技重施。 怎么办？ 唯有正面应对！ 弥漫在四周的神念被拳意摧毁，纷纷碎裂，顾小召的眉心天宫亦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识海内，一股霸道至极的力量蛮横地冲了进来，横冲直撞，就像是飓风来袭。 元神在飓风中盘膝而坐，念诵着经文。 飓风中，蓝色明月依旧旋转着，漾起了金色符文，这道符来自苍梧界。 斗转星移！ 这门符法称之为斗转星移！ 天龙八部上姑苏慕容有着斗转星移这门功法，讲究的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这门符法的原理与之相似，但是，要想将先天高手的拳意转移开去，不过是天方夜谭。 以顾小召现在的修为，他根本无法将这先天高手的拳意牵扯，引到别处。因为，他没有这样的能力，除非，他能够在虚空中开辟出另一个秘界。 然而，物质界内，他无法将拳意牵引开去，在自家的识海，却能做到。 这拳意本就是对着顾小召的神魂而来，进入识海之内将其牵引，不过是因势利导。 如此，也就容易了许多。 所以，这斗转星移的符法并非形于外，而是针对的顾小召自己，在识海之中激发。 拳意在外界是凝实的，进入顾小召识海中顿时激发，变得如同飓风一般狂暴，气势汹汹地扑向顾小召的元神，想要将其摧毁。 此时，斗转星移符法激活。 拳意落在顾小召的元神之上，却被符法牵引，转而落在了元神和石碑世界相连的因果线之上，随即，拳意被其引导，能量如潮水一般沿着因果线席卷而去，闯入石碑世界，被石碑吸纳消化，无声无息。 当然，以顾小召现在的修为，只能维持这个符法极其短促的时间。 时间一长，神念便会消耗殆尽。 那样的话，元神非得受创不可。 不过，能够维持极短的时间已足够了，有这点空隙，顾小召便能施展身法逃出去，逃出那人的拳意控制范围，躲过这一招。 下一刻，顾小召的身影出现在院墙之上。 这时候，从空中落下的那个先天高手一拳击在了空处，拳印落在地面上，无声无息消散。 要换成炼气境武者，他们无法控制，肯定弄得罡气四溢，将整间小院破坏殆尽。 “咦！” 一丝诧异从那人眼中掠过。 这必杀的一拳竟然落空？ 其实，也不是落空，他非常清楚，刚才自己的拳意的确是闯入了顾小召的眉心天宫，在识海内掀起了狂澜。原以为能将对方的神魂摧毁，不想却像石沉大海，没有掀起半点涟漪。 怎么会？ 按照常理，先天高手应该有着先天的尊严，对小辈若是一击不中，也就没有理由再出手。 然而，眼前这人似乎对面子之类的并不在乎。 他瞄了顾小召一眼，然后，目光落在顾小召身侧，低喝一声。 “贼子，还不现身！” 随即，这厮摆出了一个拳架，遥遥对着顾小召，便要一拳捣出。 对先天高手来说，三十丈之内，距离不是问题。 也就是说你站在他三十丈远和一尺左右基本没有什么差别。 “够了！” 就在这时，虚空中传来一声轻喝。 第十六章 认祖归宗 辰时，太阳从东面的山巅跃了出来，穿透云海，将阳光洒向大地。 金色的光线从林间落下，落在顾小召面前的青白玉小径之上，有风在林间穿行，斑驳的光影微微跳动，漾起一层仿佛波浪一般的金色。 顾小召独自一人，拾阶而上。 今天，乃是他认祖归宗的好日子，须得独自走过这条盘山小径，到达山顶的祖祠，随后，进入祖祠，在顾家十二房的代表人物注视之下，将自己的鲜血滴在代表身份的玉牌之上，在祖祠的玉碟上留名。 说起来简单，实际上，却满是阻滞。 昨天，在他焚香沐浴之际，竟然遭受到离别堂杀手的突袭，那个杀手伪装成顾家的一个老仆，其变形术登峰造极，顾小召竟然没能看穿他的本相。 破妄证真决太过消耗神念，顾小召不可能不管遇见什么人便运转这门功法，至少，现阶段的他还没有这个能力，故而，昨天方才被那个杀手瞒了过去。 当然，杀手恢复本相准备行刺之际，几乎是同一时间，顾小召便感觉到了异动。 即便是没有防备，不在自己的计划之内，顾小召仍然解决了那个修为境界远远超过自己的杀手，在传承之塔内，将其转换为了神性因子。 动手的虽然是金猴，实际上，无需金猴，顾小召也能轻易对付那厮。 只要那杀手被拉入其间，便难逃一死。 当然，接下来出场的那位顾小召对付不了！ 那个先天高手乃是顾家长老会的一位长老，出身顾家五房，顾家五房和大房之间的关系非常只好，乃是铁杆的支持者。 当初，顾铨丧子，大房施压想要让他从其他房寻一个少年来继承三房，选的便是五房的人，那个叫顾英杰的少年正是这位长老的亲孙子。 最后，计划失败。 顾铨顶住了压力，和夫人刘氏达成了协议，将私生子顾小召带回顾家，使其认祖归宗。 对大房来说，这算是一个挫折，一个对其掌控顾家不太有利的挫折。 不过，也仅此而已！ 只要大房的那位法相真人活着，大房执掌顾家的局面就不会发生改变。 对五房来说，这却是一个损失，一个比较大的损失。 五房的子嗣比较多，其中顾小召这一辈，杰出的少年非常之多，特别是顾英杰和顾英豪两个双胞胎兄弟，一样的优秀，二十岁的年龄，便已经是炼气境第六层的武者，只差一步便能踏入炼气境高阶。 除了修为了得之外，两兄弟的性子也非常之好，沉稳、大气，为人处世极佳，善于笼络同辈兄弟，深得部众爱戴，又多得长辈疼爱。 这两人，任何一人担当家主都可。 可惜，顾家五房只能由一人承继，另一人黯然出局。 所以，当顾铨丧子的消息传来，对五房的当家人来说，这是一个特大的喜讯。 和大房商议一番之后，付出一些代价，大房也就出面向顾铨施压，让其纳顾英杰为子，让顾英杰承继三房，且获得凌云爵的爵位参加天选。 在这之前，他们便知道顾铨有一个私生子，为了以防万一，这私生子必须死。 所以，大房在滴水观的管事顾思南便花了一番心思来对付顾小召，买通顾小召的伴读顾闯下药暗杀顾小召，拜托莫绝对付顾小召这些都是顾思南的手段。 另一方面，三房的人也没有闲着。 请离别堂的杀手来对付顾小召，这便是三房的手笔，那个甲级杀手之所以能瞒过所有人伪装成顾家的老仆潜入顾家，且在法相真人眼皮弟子下面动手，也多得三房的帮助。 反正，顾铨只有顾小召一个儿子，干掉了顾小召，他就不得不收顾英杰为子。 要不然，他就要被剔除出顾家十二房。 是的，刘氏已经明里暗里地传出了讯息，说是心灰意冷，只求伴着一盏孤灯度日，不再管三房的事情，也就是说，她以及她身后的益都刘家不再为顾铨出头。 如此，顾铨那一脉迟早都会被剔除出顾家十二房。 除非，他成就先天。 顾家十二房并非只能有十二家，只要出了先天武者，其所在的那一系便能独领一房。 数千年下来，实力强大的时候顾家甚至出过三十六房，当然，实力弱小的时候也就四五房，只差一点点便要被踢下二等门阀的家位。 现在，顾家是十二房。 顾铨并非先天，之所以仍然独领一房，乃是因为他家的总管时天巡乃是先天高手。只不过，两年多以前，时天巡便已经失踪了，不知去向，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还有半年的时间，三年一过，时天巡若是还没有现身，便会当死亡处理。 那时候，三房也就没有了先天高手，便会从近支这个位置上滑落。 日后，只要有其他的顾氏一脉出了先天高手，就能成绩三房的家名，安乐房。 只不过，就算那时候顾铨没能保持住家名，对五房也没有丝毫好处。对五房来说，最好还是将顾小召杀死，让顾英杰过继给顾铨。 到时候，就算时天巡不出现，也可从五房派一个先天高手过去，担当顾英杰的保护者，如此，安乐房的家名也就保住了。 所以，当顾英杰的祖父也就是那个先天高手顾行云瞧见顾小召依然活蹦乱跳的时候，忍不住以大欺小给顾小召来了一记狠的。 却不想，顾小召居然躲了过去。 诧异之后，顾行云不顾脸面，还想继续动手，这时候，在祖祠扫地的那位法相真人却阻止了他。 顾家有两个法相真人，其中一人出自十二房，一直在外游历，很少回浦阳。 另一人出自大房，终年在祖祠扫地，二十余年过去了，不曾踏出祖祠半步。 阻止顾行云继续向顾小召下毒手的便是他，被顾家人称之为老祖宗的顾寻。 顾寻出身大房，对顾家大房难免有些偏心，然而，他终究是顾家人，摆在顾家大房利益之前的，首先是顾家一族的利益。 在顾小召和杀手动手之际，顾寻的念头便投了过来，虽然，他是武道修行者，在神念运用之上不如神符师，不过，百多丈的距离，却在他的控制范围。 就在他准备出手之际，顾小召却被那杀手拉入了修罗界。 从空间缝隙泄露出来的一丝气息，极其邪恶，让他有些忌惮。 对那方世界，他有些了解，也知道那个存在，为了一个后辈和那个存在碰撞，在顾寻看来，这样做没有什么必要。 当然，他不会放过那个杀手。 只要那个杀手破开空间重新出现在小院，他便要出手将那厮抹杀。 如此，就当是给后辈报仇，也给了那个存在一个面子。 然而，他没有想到的是，破开空间返回现实界的决然是自家后辈。 这让他忍不住对顾小召刮目相看。 只不过，身为神符师的滴水真人看不透顾小召，修行武道的法相真人自然更不成。 所以，当顾行云向顾小召下手的时候，他并未出手阻止，他倒要看看顾小召怎样应对。 顾小召若是躲不过顾行云的拳意，也就只能自认倒霉，若是躲过了，也就证明他是可造之材，乃是顾氏兴起壮大的又一个希望。 因此，当顾小召用他也不明白的方式躲过了顾行云的攻击之后，顾寻出声阻止了顾行云的第二次攻击。 为了顾家着想，他须得这样做。 于是，也就有了先前的这一幕。 这一次，老祖宗发话了，顾小召认祖归宗之路也就没有丝毫阻滞，昨天，身为先天高手的顾行云甚至亲自守在顾小召的小院前，为其护卫。 虽然，已经连夜向离别堂发出取消追杀令的讯息，不过，担心离别堂反应比较慢，还有第二波攻击，顾行云也就亲自担当顾小召的护卫。 世事变化之快，超过了顾小召的符法斗转星移。 顾家的祖祠看上去非常普通，虽然是琉璃瓦朱红的墙壁，实际上，却没有一点巍峨庄严的味道，至少，顾小召不会产生肃然起敬的念头。 院门大开着，门前的石阶上空无一人。 顾小召拾阶而上，进入祖祠，面前是一片空旷的泥地广场，两侧古木森森，正对院门的是一间小殿。 殿门前，顾氏十二房的代表人物分左右站立，这些人中间，顾小召瞧见了自己那个便宜老爸的身影。在殿门口，一个灰衣老人负手而立。 目光在那老人身上一掠而过，顾小召不敢直视。 即便没有运转破妄证真决，顾小召也感受到了老人的可怕，站在那里的他就像是一轮煌煌大日，甚是耀眼，神念若是落在其上，当化为灰烬。 顾小召缓缓向前，一干人的目光投射而来。 这其中，有好奇，有不满，有欣慰，亦有冷漠…… 这个被老祖宗称道的少年人物，真能壮大顾家，上一个踏上飞仙台的顾家人已经是五百年前了，若二十年之内再不能出一个踏上飞仙台的人物，顾家便会从二流门阀跌落。 这小子再是天才，亦不可能在二十年之内踏上飞仙台。 真正能够让顾家继续留在第二流门阀的希望只能是十二房的顾惜。 “时辰到，仪式开始……” 祖祠上空，飘荡着浑厚的声音。 就在这时候，在西边数十里外的一座山峰，却有悠扬的钟声响起。 “惊魂钟！” “顾惜出关了……” 祖祠内，人声鼎沸。 第十七章 离别堂的真相 有风吹来！ 风！ 红色的风！ 漫天血红的沙粒随着猩红的风飞舞，就像是一片沸腾的血海，从天边尽头狂涌而来，然后，消失在另一侧的天边尽头。 丁毅从血色沙粒下冒出头来，在赤潮袭来之际，他将自己深埋在沙粒之中，这才没被赤潮卷走，若是一个不慎落入赤潮之中，下场堪忧。 身为离别堂的乙丑级杀手，这是丁毅第五次进入修罗场。 顾小召猜得没错，这里是离别堂杀手的试炼基地。 他从死去的聂曾广那里夺来的玉佩便是进出基地的信物，按道理，聂曾广身死之后，这融入了聂曾广精血的玉佩便会失去作用。 然而，因为石碑的存在，玉佩的信息也就被石碑吸纳，顾小召也就有了通往修罗场的因果线。 不过，由于某种限制，顾小召并不能前往那方世界。 在天云界和苍梧界，顾小召的元神都有载体。 唯独那个残缺世界，顾小召的元神并无载体。 所以，他无法通过因果线进入那个世界，若没有意外，须得将境界提升到先天这一层次，顾小召方有可能凭借肉身横渡虚空，通过石碑中转遁入那方世界。 这时候，那个甲级杀手前来刺杀顾小召。 甲级杀手将顾小召拉入了这方世界，也就相当于帮顾小召弥补上了因果线的缺失，从今以后，在石碑的帮助下，顾小召便能够自由进出修罗界。 不是元神，而是元神和肉身一起进入。 若没有吸纳传承之塔那个存在的神性因子，石碑尚没有这般大能，有着神性力量支撑，也就能帮助顾小召的肉体横渡虚空。 乙丑级杀手丁毅进出这世界没有顾小召那般麻烦，须得消耗大量的神力。 三年前，丁毅只是一个非常普通的武者。 由于家境一般，没有能力支撑他继续修炼，二十来岁的时候，丁毅尚在炼体境锻骨期徘徊，这种情况下，可以说是和武道无缘。 所以，他只能在码头上抗包当苦力。 就在这时候，他捡到了一块奇怪的玉佩，原想将这篆刻着奇怪符文的玉佩拿去当铺换点钱来买酒喝，却不想，不慎摔倒，手掌出血，沾染在玉佩上。 之后，丁毅便被拉入了这方世界。 那时候，在他识海内便多了一个声音，那声音告诉他，这里是一个试炼场，他须得在试炼中存活下去，如此，方能成为神的选民。 若是失败，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随后，赤潮从天际而来，往天际而去，沿途所致之处，猩红的气浪遮天蔽日。 他非常清楚，落入赤潮之中只有一个字，那就是，死！ 那时候，他就像现在这样挖了一个深坑，将自己买入血红的沙粒之中，如此，方才躲过了赤潮的肆虐，之后，发生的事情让他知道，赤潮只是小儿科，开胃菜，根本就算不了什么。 他经历了一番血腥的厮杀。 赤潮过后，虚空中，便有怨灵滋生，这些怨灵由怨气幻化而来，不晓得是不是受到了赤潮的影响，这些怨灵重新拥有了身体。 并非血肉之躯，它们的身体皆由血红色的沙粒组成，因此，形状也就十分古怪。 走兽、飞禽、植株、虫类……当然，最厉害的还是人型模样的怨灵。 这些怨灵瞧见丁毅之后，顿时扑了过来，人类的血肉、武者的真气乃是它们的深仇大敌，本能告诉它们，若是将其吞噬将有莫大的好处。 这些怨灵没有血肉之躯，要想杀死它们，须得击中要害之处才行。 所谓要害，其实是一颗血红的珠子，由怨气凝聚而成的血红珠子。 这珠子藏在红色沙粒组成的身体内，很难用肉眼分辨，须得用神念仔细观察方才能分辨出来，像丁毅这样的炼体境武徒，根本就无法运用神念，要想击中怨灵的要害，直觉不行，运气不佳，那就非常困难了。 第一次进入这方世界，丁毅遇到的怨灵不多，且都是一些类似虫类的怨灵，体积不大，要寻到那颗红色珠子也比较容易。 也就是说，丁毅运气极好。 面对第一个怨灵的时候，虽然晓得只要击中要害就能杀死目标，然而，即便这怨灵体积不大，终究还是有红色珠子的十倍大小。 所以，他还是陷入了苦战之中。 在真气即将耗尽之前，他在绝望之中胡乱的一击竟然误打误撞地击中了怨灵的要害，之后，怨灵的躯体重新化为红色沙粒崩塌。 红色珠子化为一股赤红之气投入了丁毅的眉心，顿时，他心中滋生了狂暴的血煞之气，恨不得挥动横刀斩杀一切，唯有杀戮方能让他满足。 最终，他还是扛过去了，不曾疯狂。 待得清醒之后，这才发现消耗殆尽的真气竟然恢复如常，不仅如此，真气也比以前雄浑了许多，竟然在不知不觉之间踏入了炼体境易筋期。 这发现让他欣喜若狂。 之后，他不再畏惧和怨灵作战，不再躲着那些怨灵，而是主动出击，寻找那些落单的看上去好欺负的怨灵作战，接下来，非常幸运地斩杀了好几头怨灵，虽然，有几次都险象环生，终究还是活了下来。 就在他迷恋在杀戮之中，一阵天旋地转，他回到了天云界，回到了自家那破烂的小木屋。 这时候，时间过去了一晚。 一晚的时间，他便由炼体境锻骨境进阶到了炼体境大圆满，只差一步便能踏入炼气境。 第二天，他像往常那样去码头做工。 接下来几天，一切如常，不过，市面上多了许多传言，说是有好几个人离奇失踪，一晚上都在屋里，第二天就不见了，没人看到他们的踪影。 丁毅暗自猜想，或许这些家伙都和自己一样，只不过，他们运气不好，死在了里面。 后来，这些传言被另一个传言取代了。 说是某人在酒楼上喝醉了夸夸其谈，发狂言说自己获得了奇遇，一夜之间连升三级，日后，定是飞仙台上的大人物…… 有人就问那人是何奇遇。 那家伙得意地笑了笑，便要说出自己的奇遇，然而，他张开嘴之后，却没能发出声音，表情也变得非常难看，随后，一道血红的光芒在那人身上荡漾开来，吓得众人纷纷躲避。 红光之中，那人嘭地一下炸裂开来，变成了一团血雾。 听到这传言，丁毅暗自心惊，他非常清楚，那家伙所说的奇遇是什么，看来，这秘密不可对人言，哪怕是最亲密的人，也说不得。 于是，他变得比以前更为沉默，每日如常，依旧在码头上抗包下苦力，只是，到了夜间便苦修不止，然而，境界修为却卡在了炼体境大圆满，虽然有所进步，这进步却微乎其微。 两个月之后，他怀里的玉佩却突然发出声音，给他下了指令。 指令让他杀某人。 那人是码头上的一个管事，同样是炼体境大圆满，随着这指令而来的还有一套功法，一套专门的杀法，称之为血煞修罗功。 没有多做犹豫，丁毅便听令行事了。 他没有亲眼目睹酒楼上那人自爆的情景，即便如此，他也不想成为一段传言。 经过一番波折，有心算无心之下，再加上血煞修罗功甚是霸道，丁毅将那个管事刺杀在河滩上，那管事化为了一团血雾。 最重要的是，有一股赤红之气从血雾中溢出，落入了丁毅的眉心天宫。 这时候，熟悉的感觉再次袭上身来。 扛过突然而来的杀戮冲动之后，丁毅突然发现自己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突破了炼体境，踏入了炼气境，这中间无需吃药、无需高人扶持，亦没有失败的可能。 就像憋尿一样，憋啊憋的，突然一下就尿了出来。 原来，突破境界如此简单，只需要杀人！ 这时候，玉佩又传来了一些讯息，这些讯息进入识海之中，丁毅这才知道，原来自己成为了离别堂的杀手，还是传说中的暗部杀手。 离别堂的杀手分为两类，一类乃是通过训练基地培养的消耗品，当初，顾小召第一次遇到的那个级别的杀手便是如此，大多是从小培养，孤儿出身，作为消耗品使用，坏了也不用回收。 此之为明部。 暗部指的便是丁毅、聂曾广之类能够进入修罗场，在天云界有着明面身份的人物。 他们修炼的乃是血煞修罗功。 这门功法通过苦修进展不大，须得在杀戮中修行，当然，对象必须是和自己功力相当或者更高层次的人物，若是对手比自己修为低了许多，作用也就不大。 离别堂之所以是杀手组织，原因多半便在这里。 其实，钱财资源之类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杀戮，凡是修炼血煞修罗功的杀手须得一路杀下去，若是许久不曾杀人，便会被杀戮的冲动控制，最终发狂。 要想不被杀戮欲望控制，就必须杀戮，这就成了恶性循环。 最后，会成为什么样子？ 对此，丁毅并没有想那么多。 若没有这个机会，他现在不过是码头抗包的苦力，人生也就那样了。 有了这个机会，虽然依旧被人控制着，然而，他也能主宰其他人的生死，这种感觉非常奇妙，让他欲罢不能，就算一路杀戮下去，那又何妨？ 当然，丁毅最喜欢的还是修罗界的试炼场。 在这里，杀戮怨灵修为自然会增加，然而，捕杀同类，吞噬同类的精元，修为增加的速度更是一日千里，远比在天云界猎杀目标人物的收获要多。 现如今，丁毅便盯上了一个目标。 那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应该是第一次被拉入修罗界吧？ 这会儿，正被两个怨灵包围着，他的目光有些茫然，似乎不知怨灵为何物。 第十八章 不想成为鱼肉的顾小召 时隔三日之后，顾小召再次进入修罗界。 姑且把这个残缺世界称之为修罗界，这地方和真实的修罗界相比，在混乱邪恶方面还是差了不少，毕竟，这世界仍然有一些残缺的规则，并非极度混乱。 这规则由谁掌控？ 既然那些离别堂的杀手能够进入此地，像前几日刺杀顾小召那位杀手甚至能将顾小召拉入此间，那么，这个残缺世界多半掌握在神秘的离别堂堂主手中。 这地方既是试炼场，也有可能是离别堂的总堂所在。 怪不得，这么多年以来，不管哪个势力都打探不出离别堂总堂的具体地址。 也不知道天庙内的上界天人是否知晓？ 这个问题，顾小召也只是想了想，并没有追根寻底的打算。 他之所以再入修罗界，不过是想通过残酷的修行来加快修炼的速度。 在上次和杀手搏杀的过程之中，顾小召对修罗界的规则有着粗略的了解。这是一个杀戮和吞噬的世界，在这里，诛杀敌人便能吞噬掉敌人的能量，将其转化为自身的真气或者灵力。 当然，这样做也有弊端，有可能被杀戮意志所控制。 准确地说，并非有可能，而是一定会被杀戮意志控制，最终，成为杀戮的一份子。 不过，这是对其他人而言。 对修炼无限万象通明录的顾小召来说，他通过杀戮转换而来的真气或者灵力不会沾染丝毫的杀戮气息。但是，这有一个前提，那就是他必须顶住杀戮意志的浸染。 从某方面来说，这也是神念的一种修行。 要想抗拒杀戮意志的浸染，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须得有大意志，大定力，如此，修炼出来的念头将更为精纯，更为强大。 当然，这样做未免有些冒险。 之所以冒这个险，他不过是受到了某件事情的刺激。 两日前，顾小召进入祖祠认祖归宗。 对顾家来说，这是一件大事情，因为，他是老祖宗认可的顾家后起之秀，顾家能否继续延续下去，保住二流门阀甚至进阶一流门阀，人才最为重要。 家族中可以有纨绔子弟，然而，精英分子也必不可少，决不能断代。 和宗门一样，门阀世家也最重传承。 然而，那天他的认祖归宗仪式最终虎头蛇尾。 同一时间，顾家十二房的当家家主顾惜出关了，出关之际，风云变色，天降飞花，地涌甘霖，就在顾小召将精血滴入玉牌的那一刻，顾家多了一个法相真人。 那一年，顾惜四十二岁零七天。 四十二岁的法相真人，上溯一万年，寻遍西南三国的历史，都没有这样的记载。最年轻的法相乃是一千多年前的蜀国国王慕天颜，那一位在五十三岁的时候成就法相，六十七岁的时候踏上飞仙台，飞升上界。 四十二岁的法相真人，也许在遥远的北方中原皇朝方有这般存在。 和顾惜相比，顾小召也就无足轻重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重心都放在了顾惜那边，全都齐聚顾氏十二房，就连顾小召的父亲顾铨这两日也多在那边，顾不得安排顾小召。 和即将进行的天选相比，顾惜的事情更为重要。 现如今，有着三个法相真人的顾家能够确保二流门阀的位置，顾惜若是能踏上飞仙台，顾家将更上一层楼，成为真正的巨无霸，可以和益都刘家相提并论，跻身一流门阀。 这时候，就连老祖宗发话也不管用。 顾家十二房有两位法相真人，其中一位乃是老牌法相，经年游离在外的他名头极其响亮，新进法相顾惜更是可怕，前途不可限量。 只要顾惜发话，命令顾铨将顾小召赶出顾家，再从顾家子弟中寻一个后辈来过继，顾铨也不敢不从。 当然，顾惜并未这样做。 对他来说，如何巩固境界方才重要，只有打好基础，日后的修行方才能事半功倍，这才有机会推开最后那扇门，踏上飞仙台。 要不然，便会像顾家的另外两位法相那样，数十年以来止步不前。 四十二岁的法相其实也没有什么了不起。 走得快是好事，然而，能够走到最后方才是真正的了不起！ 讲真的，这件事也让顾小召受刺激了！ 有着前世经历的他自然不会将法相真人放在眼里，就算是这一世，他也见过了不少大人物，若是在传承之塔内，就算对上法相真人，他也不惧。他之所以受到刺激，是不想成为砧板上的鱼肉。 诚然，持刀的那只手可能不想用刀斩鱼肉，但是，只要存在这种可能，顾小召就不爽。 两日前，他给自己制定了一个小目标。 在今年之内增强自己的修为，能做到在法相真人全力一击之下逃命的程度，至不济，也能和先天真人硬撼平分秋色。 要达成这个目标，单单依靠苦修是不成的，就算有小灵儿相助也不行，按照常规方式修炼，他修炼的速度虽然远超常人，但是，要在短时间内硬撼先天，难度还是颇有些大的。 只能走捷径！ 所以，就算明知道这方世界被离别堂控制，顾小召还是冒险进来了。 刚一进入这世界，就碰上了赤潮。 避开赤潮之后，也就发现弥漫在虚空中无所不在的怨气凝聚成了怨灵，分散在四面八方，之后，运转谛听心法的他听到了一阵阵的厮杀声。 随后，他轻易解决了一个怨灵，他的神念极其敏感，轻易便寻到了怨灵的要害。 然后，一股血红的杀戮之气贯入识海。 其中，蕴藏着一丝杀戮意志，对顾小召来说，这丝意志并不够看，很轻易便挨过去了，随后，他感受到自己的真气有着丝毫的增强。 聊胜于无！ 不过，这只是一个低级怨灵，却能让自己感觉得到真气的增强，若是杀光这片地界的怨灵，若是斩杀更为强大的怨灵，那么，将会增强到什么程度？ 就在顾小召沉思之际，两个怨灵围了上来。 与此同时，他也感觉到了丁毅的靠近。 这个鬼鬼祟祟的家伙想做什么？ 于是，顾小召没有动手对付怨灵，而是做出发呆的表情。 就在这时，丁毅从暗处跳了出来。 “小子，别慌，某家来助你……” 第十九章 谎言和欺骗 “不要慌！手不要抖！一定要将精神集中在眉心，用心去感觉，也就能寻到怨灵的核心，一击而中……若是心乱了，手也就抖了，找不到核心，你就算怎么攻击也没有用……” 不远处，丁毅一边和一个怨灵游斗，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什么，教导顾小召怎样和怨灵战斗。 顾小召不时点点头，赞同这些自己并不需要的教导。 他的表情也很真挚，表现得跟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没有丝毫区别。 其实，在这丁毅身上，他感觉到了浓浓的恶意，即便对方多加掩饰，演技也很出色，把一个非常热情喜欢帮助后辈的资深者的角色扮演得很好。 然而，顾小召无需用目光去观察，像丁毅这样的层次，他就算将神念落在那厮身上，运转谛听心法，就算不能听到对方的具体心思，简单的情绪变化还是能够察觉得到，而丁毅对此决计一无所知，毫无察觉。 所以，丁毅一出现，他就知道这家伙不怀好意。 对方摆出一副古道热肠的样子，顾小召也就和其虚以为蛇，想看着家伙耍什么花招，当然，更重要的是，他想套对方的话，对这方世界更多一些了解。 当然，丁毅肯定会撒谎。 不过，最佳的谎话自然是九真一假，九句真话之中夹杂一句假话，在最为关键的时候撒谎，如此，方能骗得到人，而丁毅出身市井，对此自然是无师自通。 运转着谛听心法，顾小召能分辨出他话里的真假，也因此获取了不少信息。 “嘭！” 顾小召欺身而上，躲过怨灵的攻击，一指点在了怨灵身上，正中藏在血红沙粒中的那颗赤色珠子，珠子被真气灌入，发出一声轻响。 组成怨灵身体的沙粒崩塌，赤色珠子漂浮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着，随后，碎裂开来，一股猩红的气息飘了出来，钻入了顾小召的眉心。 顾小召微微闭眼，非常满足地深吸了一口气。 那感觉就像是品尝盼望许久的美食一般，身体微微颤抖着，打着冷战。 下一刻，他睁开眼，双目中，瞳孔内多增添了一丝赤红色，整个人给人的感觉有些怪怪的。 “前辈，我又干掉了一个！” 顾小召兴奋地高声吼道。 丁毅有些吃惊，自己虽然有教导这小子和怨灵作战的诀窍，然而，这小子未免也学得太快了吧？在和战斗力不强的植株型怨灵，亦或稍微强大一些的虫型怨灵战斗的过程之中，很少超过三个回合，三招之内必定能击中怨灵的核心部位。 还真是适合离别堂的作战方式！ 这应该便是离别堂将玉佩丢给这小子的原因吧？ 不过，这小子越天才，对自己的计划帮助就越大，说不定，是老天爷有眼，才把这小子送到了自己跟前。 将怨灵击溃，吸收了杀戮之气，丁毅在脸上勉强挤出一丝微笑，控制住心中升起的杀戮念头。 他对顾小召说道。 “后辈，看样子你已经上路了，当初，我第一次进入这方世界，可没有你这么厉害……怎么样，收获不错吧？是不是有非常明显的感觉，自己的修为在突飞猛进！” 顾小召摸着脑袋，用力地点点头，憨厚地笑了笑。 随后，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还行吧，不过，这种感觉越来越淡了，后面干掉几个怪物，修为都没有怎么增长……前辈，你知道这是什么原因吗？” 来了！ 丁毅心中暗自得意。 他笑了笑。 “这片区域的怪物层次太低，一开始，你的境界也不高，所以干掉它们吸纳它们的元气对你很有帮助，现在，你境界已经提高了，这些小卒子对你就没有什么用了，杀得再多，也没有什么提高！” “哦！” 顾小召放下手，有些失望地应了一声。 “不用担心，某家知道一个好去处，那里有着层次比较高的怪物，若是干掉那些家伙，对你绝对有帮助，突破一个层次完全没有问题……” “好啊！” 顾小召脸上露出欣喜之色，就差雀跃地跳起来了，将一个喜怒形于色的少年演得非常的自然。 “前辈，麻烦快带我去……” “且慢！” 丁毅盯着顾小召，神情郑重。 “那个地方怪物云集，须得小心谨慎，所以，到了那里你不得造次鲁莽，一切行动最好听我指挥，要不然，不要说你，就连我也有可能陷在那里……” “恩恩……” 顾小召连连点头，收起了笑容。 “跟我来吧……” 丁毅深深地看了顾小召一眼，转过身，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了一丝笑意。 在这方世界，怨灵也是分成许多层次的。 最厉害的自然是人形怨灵，所有类似人形的怨灵皆存在这灵智，或多或少的灵智，有些厉害一些的家伙脑子甚至比人类还灵活。 每次进入这方世界，必定会遇到赤潮，赤潮之后，怨灵便会出现。 丁毅掌握了一个规律，那就是同一个地方将会出现同样的怨灵。 打个比方，他上一次若是出现在这片区域，在这里产生的怨灵也就和上上次一样，也和现在一样，绝对不会产生变化。 若他像顾小召一样有着地球记忆，自然会知道这情况类似网络游戏中的刷怪。 打游戏就是这样，把怪物杀光之后，一段时间之后，怪物便会被刷新，重新出现在原来的区域。 这是程序设定的！ 这方世界不晓得是被哪个存在所控制，便有着这样的设定。 丁毅知道，在前面的一个狭长山谷内，有着一个生出了灵智的人形怨灵。上一次，他想要将那怨灵诛杀，若是能吞噬那家伙的杀戮之气，他肯定能成功地踏入炼气境高阶的层次。 说不定，还能突破第七层，直接冲到第八层去。 然而，最终他还是功亏一篑。 有着灵智的怨灵很难诛杀，就算能击败对方，对方也会耍许多花招逃跑，须得设下陷阱使其无处可逃，要这样做，就必须有诱饵。 铩羽而归之后，出了这个世界的丁毅想了许多办法做了许多计划想要诛杀那家伙。 这些计划中最关键的一点便是须得有诱饵！ 现如今，顾小召便是丁毅的诱饵！ 第二十章 杀怪 这方世界没有白天，亦无黑夜。 头顶那轮竖着的仿佛红色大眼的月亮始终悬浮在空中，悬浮在西南方向的天际，冷冷地注视着这片血红的大地，散发着血煞之气。 就像是一尊活物！ 若非必要，顾小召不会长时间凝望那轮月亮，瞧的时间只要稍微长一些，体内的真气便会不自觉地鼓荡起来，杀戮意念充斥识海。 他随着丁毅往前赶路。 脚下是血红色的沙砾，这些沙砾和地球上或者天云界河滩上的沙砾相比，颗粒要大上许多倍，更像是不规则的血红色的小石子。 不过，比不上小石子坚硬，体积虽然大，质地却比较碎，只要稍微用力，一脚踏下，沙砾便会被踩碎，化为粉末飞灰。 然而，当这些沙砾被怨气吸纳，转换为怨灵的身体时，却变得坚硬无比，并且，随时随地可以补充，所以，你若是不能攻击到怨灵的核心，也就是那颗赤色的珠子，就无法伤害到怨灵。 这一路行来，自然碰到了不少怨灵。 一个个奇形怪状，有爬虫、有行走的植株、有能在空中滑翔扑腾的奇怪飞禽，他们就像是被蜂蜜吸引而来的笨熊向着顾小召和丁毅扑来。 这一路，丁毅颇有些心惊肉跳的感觉。 并非为怨灵，而是，顾小召让他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一开始，顾小召的战斗方式虽然让他诧异，却也谈不上心惊。 三招之内解决低级怨灵，对初来此地的少年来说，的确是惊艳，不过，这种程度的人物离别堂有的是，只要在天云界经常厮杀的人都能做到。 毕竟，只要心如冰雪般冷静，能够集中注意力，不害怕、不紧张，那些只会粗疏把式的低阶怨灵根本形不成什么杀伤。 中阶怨灵又不一样了！ 和武者一样，中阶怨灵也会武功，也有招式，有的坚如磐石，有的力大无穷，有的身形如电…… 丁毅心中明白，这些怨灵乃是由怨气形成，而怨气则是在这方世界死去的生灵，变成了亡灵的它们依旧存留着部分生前的记忆。 只不过，失去了自我意识。 像武功道法之类的却像本能一般留存了下来，这样的怨灵，便有些难以对付了。 武功道法已经变成了它们的本能，就像人类呼吸一般自然。 这一路上，丁毅和顾小召就碰上了不少这样的怨灵。 即便是中阶怨灵，只要单打独斗，同样没一个是顾小召三招之敌。 在丁毅看来，这少年的直觉甚是厉害，总是能寻到对手的破绽、总是能找到怨灵的核心位置，不出招则也，一旦出招，必定会攻击到怨灵的要害。 这种犀利的战斗方式，就连现在的他也做不到。 毕竟，他无法像顾小召那样轻易便寻到了怨灵的要害，很多攻击也就变成了无用功。 在丁毅的观察中，顾小召的修为可以说是一日千里，增长得极其快速。 这时候，已然是炼气境第二层。 要知道，才见到顾小召的时候，对方才是炼体境大圆满的境界。 当然，这种增长也不是一点弊病都没有。 此时，顾小召的瞳孔内的血红色越来越浓，那红色的斑点也越来越大，这是被杀戮之气渐渐控制的征兆，再过一段时间，或许便会沉浸在无休止的杀戮中。 丁毅见过这样的同伴，失去了自我只晓得杀戮，有对手就针对对手，没有对手就针对自己脚下的影子，一直到将体内真气彻底消耗殆尽。 最后，嘭地爆炸开来，化为一团血雾，变成一缕怨气，成为这世界的一份子。 以前，杀戮一段时间之后，丁毅便会沉下心来，将自己埋在沙砾之中，抵挡杀戮意志的侵袭，直到将杀戮意志彻底压制或者引导之后，他方才敢冒出头来，继续杀戮之旅。 他非常清楚，血煞修罗功有着非常严重的后遗症。 总之，不能一味求快。 若是一味求快，只能落得嘣的一声。 丁毅并未告诉顾小召这个秘密。 在他心里，顾小召已经是一个死人。 一颗任人摆布的棋子，就算知道了这么多，又有何用处，只能平白耽搁时间。他须得在顾小召彻底疯狂之前，最大化地利用顾小召的价值。 一路疾走，不多会，两人就下到了一个狭长的河谷。 这时候，顾小召的呼吸已然变得急促起来，就像哮喘病人一般大喘气，呼哧呼哧地。一双眼睛，不止是瞳孔，就连眼眶都变得血红起来。 看上去，甚是瘆人。 不过，下到河谷之后，他眼神中恢复了一丝清明，夹杂着一些惊惧。 狭长的河谷，不见怨灵的身影，唯有红色的风，沿着河谷吹荡，将岩壁上的红色沙粒一层层的剥落下来，有一道非常邪恶的气息在随风飘荡。 “就是这里！” 丁毅沉声说道。 说话之间，他运用了狮子吼，所谓狮子吼并非像狮子那样咆哮怒吼，这其实是一种神念的运用，将顾小召有些涣散的神念重新凝聚。 当然，丁毅这样做并非出自好意。 将顾小召涣散的神念凝聚起来之后，他在其中加入了自己的意志。 彻底控制住顾小召的意志，丁毅还做不到，他并非符师，也没有灵力。不过，到了他这个层次，须得观想本命，对神念也就有着粗疏的了解。 只不过，关于神念运转方面他非常做不到圆融贯通，只能简单粗暴。 他只能给顾小召一个意念，引导顾小召。 “去吧，只要踏入这河谷，只要寻到那怨灵，将其斩杀，你将成就先天，万人敬仰，日后，必定是一日千里，法相神符皆在望，飞仙台跨步即上……” 在他的引导下，顾小召脸上露出痴呆的笑容，像行尸走肉一般摇摇晃晃踏入了河谷。 这边，丁毅立刻隐去身子。 身为离别堂杀手，除了主修血煞修罗功之外，丁毅尚从玉佩那里获取了许多身法和杀招，凡是完成一次任务，便会获得一些新的秘法。 杀手总是潜伏在暗处，类似这样隐藏身形的秘法丁毅懂得好几种。 不过，要想瞒过河谷中的那只人形怨灵，只有一种身法合适。 丁毅正在施展的便是这身法，隐身术3号。 是的，他从玉佩中获取的身法杀招秘诀之类的，除了血煞修罗功，都是无名功法，只能由他给这些功法取名，偏偏，他自己取名无能。 隐身术3号，这是什么鬼东西？ 若是 被人知晓，肯定会被腹诽。 丁毅跟在摇摇晃晃的顾小召身后，潜入了河谷。 他不知道的是，顾小召的身形虽然摇摇晃晃，脸上的表情却不见半点痴呆和茫然，血红色从他眼眶中渐渐淡去，只在瞳孔里留下了两个小红点。 嘴角微微上翘，抿起了一个微笑。 这时候，从河谷穿行的风从狂暴骤然安静下来，那红色的风从大变小，来到顾小召身前，却停了下来，是的，丁毅没有看错，那风的的确确停了下来。 下一刻，转化为人形的血雾。 那些中阶和低阶怨灵的身体由红色沙粒组成，这人形的高阶怨灵却不然，而是由无形无质的风组成，实际上，它就是怨气本体。 所以，一旦对敌不利，它便会转换为风飘然远走。 由于能在有形无形之间转换，前两次，丁毅和其交锋，都把它莫奈何。 不过，这怨灵也有弱点。 当它吞噬修行者真元的时候，在那短暂的时间内，这怨灵会变成实体，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在它躯体内不断流动的赤色珠子才会停止流动。 这时候，丁毅便可发起雷霆一击。 所以，他需要诱饵，需要诱饵去引得那怨灵出现，这怨灵虽然有着灵智，然而，它却不可能无法抗拒篆刻在神魂的类似本能的指令。 那就是吞噬！ 红色的风幻化为人形，向着顾小召扑了过去，就像是一块红布将顾小召兜住，其速之快，让顾小召根本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红色的皮。 随后，他定住了！ 像中了定身术一般定住了！ 就是这时！ 丁毅的身形在虚空中显现出来，手里拿着一把短锥，仿佛电光一闪，便落在了蒙着红色皮囊的顾小召跟前，他眼锐如鹰，死死地盯着了红皮上的一颗突起物，那下面便是怨灵的核心。 “嚓！” 短锥如电，落下！ “刮擦！” 锥子的尖端落下，刺中了那颗突起物，就像一针刺破脓包一样，那颗突起物猛地破碎，之后，那红色皮囊便痛苦地扭曲起来。 一声绝望的尖叫在虚空震荡。 与此同时，一股红色的雾气漾起，钻进了他的眉心。 丁毅闷哼一声，牙关紧咬，紧守神魂，挡住了杀戮意志的冲刷，然而，这只是开端，接下来，杀戮意志就像海浪一般不停地涌过来。 他沉浸其间，坚守本心。 无论如何，也不能堕落。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瞧着像是无穷无尽的杀戮意志突然消失。 终于熬过去了！ 丁毅吐出一口长气，整个人轻松下来，一丝笑容在他嘴角绽放。 就在这时，有人在一旁轻声说话。 “原来如此……” 第二十一章 红色因果线 丁毅吃了一惊。 在他想象中，已经被高阶怨灵吞噬了精华的顾小召，这会儿应该已经化为了血红色的砂砾。却不曾想，对方却好生生地站在他身前三尺。 这么大的一个活人，为何先前自己就没有留意到？ 丁毅的反应非常之快，惊骇虽然惊骇，动作却比念头更快，第一时间便向前击出一掌，五根手指并立着，向着顾小召的咽喉插去。 那一刻，真气凝聚在五指，循环流转。 即便无法外放，威力却不见得差多少，一旦击中目标咽喉，对方的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拳在意先！ 仓促之间，丁毅居然使出了最为流畅的一招！ 要知道，以前的他还停留在拳随移动的阶段，身体只能跟随意念而动。 在这一刻，丁毅雄心万丈。 不要说站在面前的是顾小召，就算是一个先天高手站在他面前，他也有信心一掌将其咽喉捅穿，这是一种强大的信念，无坚不摧的信念。 然而，他这一招落了个空。 明明算准了距离，两者之间不过三尺，无需跨步，只需要扭腰向前出掌，手指绝对能够戳中顾小召的咽喉，甚至，能够将其贯穿捅破。 为何不中？ 为何手指距离对方咽喉依旧有段距离？ 仍然是三尺左右的距离？ 丁毅不信这个邪，先前跨出半步，手臂借着跨步之势向前延伸。 这样的话，三尺距离应该没有问题了吧？ 但是，手掌仍然落了个空，空空荡荡，依旧插在了空气之中，顾小召仍然距离他有三尺之远。 不对头！ 这一次，丁毅不再盲目出招，而是向后急退，身形如电，飞快地往后退去，想要拉开和顾小召的距离。邪门的是，无论他怎么往后退，无论速度有多快，距离顾小召依旧是三尺距离。 见鬼了！ “呔！” 后退之际，丁毅突然低吼一声，飞起一腿向前弹出，顾小召若是急追而来，他这一脚将踹中顾小召的小腹要害，使其受到重创。 然而，这一脚依旧落了个空。 同时，顾小召仍然和他相距三尺远。 饶是丁毅心性坚绝，在这一刻，难免滋生绝望之感，只不过，他并未被自己的负面情绪主宰，脑海内，无数个计划忽闪忽灭，寻着摆脱的法子。 这时候，顾小召笑了笑。 他伸出手指，对丁毅来说遥不可及的三尺距离对他来说并不存在。 丁毅眼睁睁地瞧着那根手指在自己的视线内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看着极其的缓慢，自己却无法阻挡，就连抬起手来挡一下也不成。 他的意念处在僵化状态，就像是被严寒冻住一般。 根本就没有一丝反应，身体也不听使唤，不再像先前那般自主行动。 顾小召的食指指尖轻轻点在了丁毅的眉心。 “啵！” 丁毅听到了一声轻响。 这声轻响不仅在耳边回荡，同样响彻在他的识海内，他能够感受到什么破碎了。 心里空空荡荡的，转瞬间，便沉入黑暗之中。 顾小召往后退了半步，这一招从苍梧界学来通过石碑创造之后结合了符法和武道的身法咫尺天涯也算是小成了，对付在炼气境中阶和高阶徘徊的丁毅毫无问题。 若是面对先天，多半没有什么用。 一指将丁毅的眉心点破，也就将其识海彻底破碎，那一刻，丁毅的身子虽然还在动，神魂却已经彻底陷入黑暗，也就是说，他的死亡非常迅速。 随后，仍然在后退中的丁毅的身体突然像鞭炮一般发出一声轻响，爆裂开来，化为了一团血雾。同样的，就像怨灵一眼，一缕极度殷红的气息飞了出来，钻入顾小召的眉心。 顿时，一股非常强烈的杀戮意志急冲识海，奔入盘膝而座的元神之中。 顾小召的元神不为所动，依旧无喜无悲，无怒无恐，嘴里念诵着明心见性篇的经文。 一边扛着杀戮意志的冲刷，一边运行着海纳百川决，将吸纳如体内的丁毅的精元彻底转换为自己的无属性真气。换成其他人，需要非常长的时间，不过，对顾小召来说，已经非常习惯于这种转换了。 无限万象通明录修炼出来的真气没有任何属性，可以完美地转换为任何一种真气。 所以，顾小召不需要去外界吸纳煞气便能够施展出罡煞，且能完美地模拟他接触过的任何一种罡煞，甚至，可以和灵力自由转换，模拟出任何一种他接触过的灵力。 所以，吸纳丁毅的精元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将丁毅的精元转换之后，识海中的那股杀戮意志也就慢慢消散。 顾小召深吸了一口气。 随后，他运转破妄证真决。 几乎同一时间，眉心天宫处的那只竖着的天眼便睁开了。 这方世界也就变了模样。 虚空之中，无数血红色的线条交错编织，就像是一张硕大无比的网。 线条时而清晰地显露在虚空之中，时而隐没，就像被时空缝隙吞噬，转而，又出现在非常远的地方，瞧着似乎没有一点规律。 然而，顾小召却看得分明。 所有这些线条都来自同一个地方，便是那轮像竖着眼睛的红色月亮。 将丁毅的真元吞噬之后，原本连在丁毅身上的无形红线便连在了自己身上，透过眉心天宫进入识海，栓在了自己的元神之上。 不像其他因果线，皆由自己控制。 这条血红色的线条并非由自己控制，而是掌控在月亮之上，那里，或是有什么强大的存在。 顾小召无法借着这因果线前往那里，即便是神念，亦是不成。就算能够，他也不会这样做，谁知道，会惹上什么难惹的家伙。 他唯一能做的便是将这条线条和石碑相连，当然，现在还不急。 毕竟，他不知道石碑连上这线条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 现如今，还是暂观其变为好。 不管怎样，他须得尽快提升修为，这样的话，这方世界便是他的福地。 吞噬丁毅的精元，将其转化为自己的真气之后，顾小召就像是吃得很饱的样子，修为起码提升了一个境界，现在，若是有本命存在的话，便是炼气境第七层。 当然，顾小召不会这样做。 他走的不是天云界的路子。 什么罡煞，什么本命全都是一些花儿呼哨的东西，他不屑去修炼。 当然，这样的他也很容易扮猪吃老虎。 继续吧…… 随后，顾小召选了一个怨气非常厚重的方向，急奔而去。 第二十二章 七杀经 天选前第五天，周世玉一行来到浦阳，顾家别院。 这段时间，顾小召并未待在大宅之中，主动找顾铨要了一栋远离安乐房的别院。别院建在一个孤零零的土坡上，位于一片竹林之中。 竹林青翠，和地球上的竹林并无丝毫区别，除了长得更高一些，更粗一些之外。 风一吹过，竹林便沙沙作响。 顾小召喜欢这个地方。 整个别院下人奴仆不多，那些人不敢来影响他。 为此，顾小召特意拜托顾铨，将展绝调来了此处，让展绝当别院的 管事，为他管理那些奴仆下人，以及负责土坡下那一片药田。 这段时间，顾小召一直待在修罗界内。 修罗界的时间和天云界时间的比例是三比一，也就说，在修罗界内三个时辰，天云界才过去一个时辰。 那天，顾小召将丁毅诛杀之后，便开始了杀戮生涯。 他不再寻那些中低阶的怨灵，而是专门寻找人形怨灵而去。虽然，同为人形，怨灵之间的战斗力和杀戮之气亦有着高下和多寡之分。 不过，这些家伙都不是顾小召的对手。 从丁毅那里知晓，这片区域只是乙级杀手的试炼场，甲级杀手的试炼场在另外的地方。 这里，一年有两次赤潮。 赤潮之后便会产生怨灵，所有的乙级杀手都会在这时候被拉入修罗界，然后，和怨灵展开你死我活的厮杀，熬过十二个时辰便能活着出去，修为将大幅度提升。 若是熬不过去，结局也就注定。 那就是化为怨气，成为怨灵的一份子。 甲级杀手则不同，无需在赤潮产生的时候进入修罗界，换句话说，无需被动被拉入修罗界，只要玉佩内的能量充分，便可以随时进入修罗界。 当初，顾小召被那个甲级杀手拉入了修罗界，便是这个情况。 那天，顾小召将丁毅诛杀之后，便一路寻着怨气深重的地方杀过去。 他一直停留在修罗界内，并未离开。 吸纳够了杀戮之气，便寻个地方盘腿坐下，运转小无相诀，将血腥暴怒的气息彻底抹除，彻彻底底地转换为自己的真气。 这样做比较麻烦。 按道理，他应该遁入石碑世界，将小灵儿召唤出来，利用最为适合自己的精纯灵气要洗涤冲刷身体，如此，无需打坐调息，很快就能将杂质驱除。 每日有着三次进出石碑世界的机会，在石碑世界内，外面的时间近乎凝滞。 就相当于又多了三倍的修炼时间。 顾小召为何不做？ 这是因为识海中的元神又感到了警兆，从石碑世界传来的警兆，当他准备这样做的时候。 于是，顾小召明白了。 在这方世界，有着一个可怕的存在，那家伙应该隐藏在那轮血色月亮之中，掌控着虚空中无所不在的血红色因果线。 自己已经和这因果线相连，若是选择在这方世界遁入石碑，多半会引来那个存在的注目。 所以，顾小召宁愿麻烦一点，宁愿多花一点时间靠着自己的力量来修炼。 在力量弱小的时候，须得谨慎小心。 在这番厮杀之中，顾小召也有遇到离别堂的杀手，不过，他并未现身。 诛杀同类的确能够获取更多的杀戮之气，将这杀戮之气转换为真元将更为方便，但是，顾小召不想这样做，这不符合他的道。 当初，丁毅若非心怀恶意，他也不会那样做。 十二个时辰后，还活着的离别堂杀手纷纷被传送回了天云界，被一种强大无比的力量。 顾小召也有感受到这种力量，在他身前，虚空震荡，隐隐有吸力传来。 他选择了抗拒，那吸力没能拉动他，最后，也就不了了之，转瞬消失。 那些怨灵并未因为杀手们的离去而消失，依旧像网络游戏里面的怪一样停留在原地，每一个比较厉害的boss都有着自己的地盘。 顾小召也就像打游戏一样继续在修罗界游荡，一路杀了过去，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不停地吸纳杀戮之气，再不停地将其转换为自身的无属性真气。 在他识海之中，凝聚的杀戮意志越来越多。 眉心处，浮现出了一个红得甚是鲜艳的珠子，像蚕豆那般大小。 那根连着元神的红色因果线在破妄眼之下也越发的粗壮，像缆绳一样连向虚空，和那轮血色的月亮紧紧相连，顾小召隐隐感受到了一股极其深沉的血煞之气。 “杀杀杀杀杀杀杀 天以万物养人 人无一物报天 诛尽生灵方为道……” 有经文念诵声沿着血红因果线而来，想要在顾小召的元神上深深篆刻。 顾小召的意志何其坚定，心神依旧一阵摇晃，便要被漫天的血海浸泡。于是，元神盘膝而坐，高声念诵明心见性篇，经文声在识海中回荡，仿佛暮钟晨鼓，将血海逼退，最终，凝聚成一颗血红色的珠子。 那七杀经文便篆刻在珠子之上。 那珠子被元神握在了手中，表面上是分开的，实际上，两者却密不可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这片地界，顾小召再也找不到一个怨灵。 那些怨灵要嘛死在了他手中，被转换为杀戮之气吞噬，要嘛就时间一到消失，重新变成了弥漫在天地之间的无形怨气。 就好像网络游戏停机自检一般。 怨灵消失之后，继续停留在修罗界已经没有意义，何况，经过漫长的杀戮之后，饶是顾小召意志坚定，这会儿也感受到了疲累。 当然，收获也是蛮大的。 现如今，顾小召全力发动，其真气的浑厚程度相当于炼气境第八层的武者，就算对方驱动本命，他也能纯粹凭借真气和对方硬撼。 不过，也有一些后遗症。 首先，那杀戮意志盘踞在了识海之中，既然，石碑拒绝与之接触，那么，一时间，也就无法处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 这是首当其冲的后患。 另一个后患就是，杀了那么多怨灵，吞噬了那么杀戮之气，多多少少，顾小召还是受到了影响，毕竟，他现在还做不到身在血海行、万物不沾身的程度。 须得明日念诵明心见性篇，如此，时间一长，方能彻底解决隐患。 在这之前，顾小召全身都散发出凛冽的杀伐之气，仿佛锋锐的利剑。 偶尔，还会从身上散发出浓稠得让人不敢直视的血腥气味。 当周世玉和顾飞扬等人进入顾家别院，瞧见的便是这样的顾小召，第一时间，他们仿佛觉得自己看到的是另一个人。 不过，顾小召很快便把这杀戮之气压制了下去，脸上重新露出了笑脸。 与此同时，神念轻轻拂去，如春风一般。 顾飞扬等人也就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一个个神情激动地向顾小召行礼，态度非常恭敬。 周世玉并未受到多大的影响，她的识海深处本就留着顾小召的一缕神念，当然，她也不会把顾小召错认为是其他人，她只是觉得顾小召应该经历了什么，有着非常巨大的变化。 至于小灵儿，身为顾小召的妖仆，元神相连的情况下，不管顾小召变成什么样子，她都不会认错。 顾飞扬等人之所以如此激动，一方面自然有着久别重逢的因素。 最重要的是，他们在顾小召这里获得了不少好处。 当初，顾小召在方寸宗传承之塔内获取了不少功法，其中，有大部分不再适应于如今的天云界，和天道法则相背离，修炼起来自然是事倍功半，且前途断绝，不可能修炼到极为高深的地步。 这些功法，顾小召倒是可以修炼，通过石碑将其转化为适合自己使用的秘法。 除此之外，也有少部分适应如今的天地规则的功法。 顾小召也就将这些功法传授给了顾飞扬等人。 像土属性身强力壮的顾大忠，顾小召将一门立地金刚心法传授给了他，这门功法直通法相，若是踏入法相，金刚法相具备着移山填海的力量。 顾飞扬修炼的则是大鹏心经，此门功法同样直通法相，若是修炼出大鹏法相，顾飞扬虽然做不到像真正的大鹏那样双翅扇一下便是九万里的程度，在天云界，却也能做到速度第一的程度。 周世玉已经修炼了红尘淡雨落。 经过石碑改良后的这门功法比起立地金刚、大鹏心经等层次还要高，周世玉只需要按部就班修炼。 顾小召也就将传承之塔内获取的一些丹药法器给了周世玉，于是，短短的一段时间，周世玉也修炼到了炼气境第五层。 改良后的离恨天宫红尘篇，无需吸纳凡间煞气，只需要吸纳红尘气息，便能修炼出能够影响人七情六欲的红尘真煞。 不但这三人，门下走狗顾寅以及药师蓝伯雄都得到了顾小召的馈赠，一门和他们的体质相适应的功法，以及适量的丹药。 顾小召将跟着我有肉吃这句说话演绎得淋漓尽致，一时间，伙伴们的忠诚心和凝聚力都有不同程度的提升，紧紧团结在以他身边，以他为核心。 顾小召是一个情感淡漠的人。 无论是谁，经历了三世多半都会这样。 但是，这并不是说顾小召就是一个天生无情的家伙，若真是这样，当初也不会为周世玉冒险了。 周世玉等人的到来对他也有帮助，他身上的杀伐之气明显减少。 两天过后，就和以前的他没有什么不同了。 这时候，许久不曾见到的便宜父亲顾铨上门了，接下来，顾小召将跟着顾铨踏入浦阳城，进入城中天庙，作为凌云爵参加天选。 第二十三章 前往天庙的路上 浦阳城很大。 当然，这种大是针对滴水观坊市，针对苍梧界的那些城池而言，实际上，在看惯了地球上那些动辄上千万人城市之后的顾小召眼中，浦阳城也就是那样。 相当于国内一个三线城市。 面积或许宽广一些，房屋的建筑或许多一些，毕竟，没那么多高楼，但是，人口绝对没有三线城市那么多，繁华程度更是远远不及。 顾小召坐在马车上，马车上有着顾家的家徽，行人远远见了就退避在道旁，对面若是有马车前来，大多停到了一旁。 顾家虽然是二流门阀，在浦阳，却是当之无愧的豪门。 能与之相提并论只有三家，卫家、柴家、以及司马家，除此之外，便是代表蜀国王庭的巴南郡郡守。 这一次，参加天选的顾家子弟有两人，除了顾小召之外，还有一人，正是顾家五房的顾英杰。 顾英杰获得的名额来自于顾家传承，每二十年一次的天选，巴南郡一共有十个名额。其中，四个名额雷打不动地归属四大家族所有。 其余六个名额，远在横断山脉的滴水观有两个，浦阳城近郊的紫气东来阁有两个。 除此之外，尚有两个。 这两个名额须得举行武道大会推选，三十岁以上的武者不得参与，经过几轮腥风血雨的搏杀之后，方才能决出最后两位名额。 顾小召乃是第十一人。 这是因为凡是有着凌云爵爵位的武者皆可进入各地天庙，参加天选。 所谓凌云爵，其实是一个玉符。 十几年前，顾铨在外游历，不知从何人那里得到了这玩意，获得了凌云爵的爵位。 符师只需将一缕念头附在玉符上，便能获得天庙的认可，承继了凌云爵。武者则需要滴上一缕精血，如此，方能成功。 这么说来，只要将那玉符抢到手，岂不是也能成为凌云爵？ 玉符乃是天庙所传，自然不可能让人钻这个空子。 曾经有人就这样干过，将获得玉符的某人杀掉，将玉符抢了过来，随后，将自己的一丝神念落在了玉符之上，原以为能覆盖掉玉符原本主人的念头。 不想，念头刚刚落在玉符之上，便激活了玉符中的自毁符阵，顿时，爆裂开来。 那人想要遁开，然而，念头却被玉符紧紧吸住，根本就没办法飞遁。只能眼睁睁地困在原地，随后，被玉符炸得粉身碎骨。 有很多人不信邪，使出了各种方法，然而，都没能成功。 除了玉符的主人心甘情愿地退出，将这玉符转交给其他人之外，任何计划都行不通，任何行动最终都只能落得一个失败收场。 久而久之，也就没人再做这样的尝试。 顾小召乘坐的这辆马车乃是标准的贵族马车，有着车厢，将自己和外界隔绝开来，马车内部的陈设非常华丽，空间宽广，一点也不气闷。 唯一的缺点就是无法观察外面，要是有什么意外发生，不容易应变。 一般情况下不会出现什么意外，马车外，尚有好几个符甲武士随行。 这些符甲武士都是顾家三房的精锐，每一个都有炼气境第三层的修为，加上能够用真气激活的符甲，就算是面对修炼了罡煞的武者，也能抵挡一两回合。 当然，这些符甲武士也就只能用来吓唬一下外人，不许闲杂人等靠近马车。 真正保护顾小召的是位于前方马车的顾铨，他好歹也是炼气境大圆满的武者，讲真的，也就是顾小召最近遇到的高手比较多，要换成几个月前，顾铨这样的修为非比一般。 不过，这样还不保险。 顾铨拜托和自己交好的七房的家主，请来了一个先天高手护卫，为此，付出了不菲的代价。他须得将一枚玄玄丹送给那位高人，对方才愿意与之同行。 先天高手都需要的丹药，其珍贵程度可想而知。 这枚玄玄丹乃是顾铨的父亲传下，准备在顾铨成就先天之后服下巩固境界所用，为了顾小召的安全，顾铨也就将这玩意忍痛割爱。 这一次天选，顾小召的加入得罪了不少人。 巴南郡的名额是十人，然而，真正能往益都天庙参加最后试炼的却只有三人，也就是十个人中间选出三人，像顾小召这样拥有凌云爵爵位的人加入，被选中的概率也就变得更小。 和决出两个名额的武道大会不同，天庙的天选不再是捉对厮杀。 也就是说，不是考验众人的战斗力，也不是通过修为高下来挑选。 这次天选，只考三样。 天赋根骨为其一，心性神念为其二，第三考验的却是虚无缥缈的气运…… 气运？ 这玩意要怎么判断？ 所以，没人敢打包票自己能够获得开往益都的船票，就算你已经是符师，亦或炼气境大圆满的境界，也没有十足的把握。 所以，顾小召的加入就有些讨厌了。 很多人对他恨之入骨，不仅有被他抢了名额的顾家人，也包括许多外姓人。 这些人中间，说不定便会有人铤而走险，买凶杀人。 顾铨这才忍痛将玄玄丹送给他人，这段时间，那位先天高手一直在顾家别院外守护，现在，又随着顾铨一起护送顾小召进入浦阳城。 就算是进入被巨大符阵保护着的浦阳城，这先天高手依旧不能离开。 须得将顾小召送入天庙之后，才算是完成任务。 有着顾铨和那位先天高手保护，顾小召却也没有放弃警惕，虽然，瞧不见马车外面，神念却一直弥漫在马车周遭，如此，甚至比肉眼观察还更靠谱。 马车轻轻一晃，行进速度减缓下来。 盘膝坐在车内的顾小召眉头微微一皱，神念仿佛云雾一般向前卷去，与一道冷冰冰的意志相碰撞，这意志来自身后马车上的先天高手。 “少爷，小心！” 驾车的顾大忠瓮声瓮气地说道。 “咻！” 破空声传来，一根巨大的弩箭朝着顾小召的马车电射而来，速度奇快。 刺杀？ 这样粗浅的刺杀？ 要知道，即便是炼气境初阶武者外放的真气也比这用工具弹射出来的弩箭造成的杀伤更大，速度也更快，弩箭这种被淘汰的东西，不过是小孩儿的玩具。 最主要的是，这弩箭上散发着一股奇臭无比的味道。 上面可见许多黄斑，应该涂了不少屎尿。 弩箭尚未靠近马车，便在空中化为了木屑飘散开来，一地斑黄，不曾靠拢。 先天高手的意志绝非等闲。 这时候，在道旁的酒楼上，传来了一声哄笑。 “贱种，这是你家鹏爷送给你的礼物，祝你灰头灰脸，差羽而归……” 差羽而归？ 什么鬼？ 这是铩羽而归的误读吧？ 顾小召听得后面马车上的先天高手发出了一声闷哼，就像是被什么哽住了一般。 这位乃是顾家的老牌先天，成就先天的时间甚至在顾展鹏的父亲顾惜之前，顾小召也好，楼上的呆霸王也好，见到之后，须得尊称一声伯祖。 然而，明知道顾小召被这位伯祖护送，那家伙依旧前来挑衅，其狂妄的程度让人咋舌。 后面那位伯祖却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弩箭击落了事。 “走罢！” 顾铨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多少有些郁闷。 四十二岁的法相真人，顾惜创造了一个历史，顾氏也水涨船高，现在，已然是巴南郡第一豪门。以前，司马家和顾家还有些不对付，现如今，司马家的那些人就像焉了的茄子一般，一个个都没精打采。 无论是在城中还是城外，不管是明里还是暗处，皆对顾家子弟退避三舍。 身为顾惜的独子，呆霸王顾展鹏自然是在狂妄的程度上又加了好几分，换成以前，他断不敢在一个先天长辈面前挑衅，此时，却毫不在乎。 的确，那位伯祖不会跟他一般见识。 不过是个莽子，何须理会。 他在心里这样给自己说，然而，今天酒楼上的不是顾展鹏，而是另外的顾家纨绔，又或者他老子顾惜不曾成为法相真人，这位伯祖或许就是另一番说话了。 顾小召笑了笑，没有起身寻呆霸王顾展鹏晦气的打算。 在其他围观的吃瓜群众看来，顾家三房是服软了，面子掉光了，以后再也撑不起了。 只是，这又和我何干？ 不过是无聊的小插曲！ 除了这个在顾小召看来是小插曲的变故之外，一路平安，一行人顺利地来到了天庙的门口。 浦阳天庙位于城中心，建在一个人工堆成的小山上。 天庙乃是城中那个巨大符阵的控制中心，本身也笼罩在一个小型符阵之中。门口是一个非常大的广场，广场对面乃是比它要矮上不少的郡守府。 任何一座城池，没有任何一栋建筑能够高过天庙，即便是皇宫，亦不能如此。 到了门口，马车停下。 那位伯祖并未下车，等顾铨和顾小召下车之后，他乘坐的那辆马车立刻掉头，往来时路而去，连招呼都没有打一声。 先前，顾展鹏不仅打了顾家三房的脸，也把他的老脸打肿了。 顾铨瞧着马车远去，面色铁青。 随后，他望着顾小召，表情非常凝重，瞧了许久之后，那张儒雅的脸上方才挤出一丝笑容。 “三郎，为父就送你到这里，日后，三房前途如何？全看你自己了……” 顾小召没有说话，他点了点头。 随后，又向恭立在一侧的顾大忠点点头 转过身，在他面前是一排高高的石阶，晃眼一扫，顾小召也就看清楚了数目。 九百九十九阶！ 爬完这九百九十九阶，方才能瞧见庙门。 第二十四章 第一关 奇怪的是，像天庙这样的重地，庙门外却不见护卫。 不像广场对面的郡守府，戒备森严，不但门外站着一水儿的符甲武士，尚有一对对的武者在郡守府外巡逻，两刻钟便有一次。 对此，顾铨等人似乎见惯不怪。 他们非常自觉地站在石阶之下，距离石阶十步左右便站定，不再向前。 顾小召没有问为什么，脸上也不见丝毫诧异，他向前走了两步，来到石阶下，回头再望了一眼顾铨等人，最后，向这具身体的父亲顾铨点头行礼，转身抬脚跨步，一脚踩在石阶之上。 这时候，一道薄薄的金色光圈出现在他面前。 这便是天庙自身带着的符阵，每时每刻都在激活着，不经允许，不许进入。就算是法相真人或者神符师前来亦是如此，当然，那些大人物能够非常轻松便闯过这符阵，进入天庙。 只是，这样做无疑是和天庙开战，上万年以来，这样的事情从未出现过。 一万多年前，那时候的天庙虽然已经占据了绝对统治地位，不过，却也有着一些不信邪的家伙。在江州郡，就发生过法相真人闯天庙的情况。 那些人闯进了天庙，却也没有多做杀伤，只是将躲在天庙内受天庙庇护的某个人斩杀。 当时，江州郡虽然在蜀国统治之下，其实，并非王族嫡系。 慕氏王族是在天庙的支持下，方才能够统一横山以南的这片肥沃土地。在征战过程之中，有不少豪门世家灭亡，亦有不少门阀兴起，其中，也有不少老牌世家存活了下来，他们并未殊死抵抗。 江州郡的这些豪门便是如此，他们选择了投降，为此付出的代价是易帜。 他们允许王族在江州建立郡守府，派出亲民官，自然而然，天庙的建立是重中之重。 这种情况下，官府和地方豪门之间为了权力自然免不了明争暗斗。 虽然，不可能彻底闹翻，却也经常处在闹翻的边缘，由于天庙是支持王族统治的，即便，表面上是不偏不倚，暗地里仍然免不了支持官府，在天庙的支持下，王族的势力也就慢慢地渗透进入江州郡。 地方豪门自然舍不得将权力拱手相让，权力这东西，没人能嫌弃自己所获太多。 一个支持王族的世家因为一件琐事，被江州郡的本地豪门灭了门，其中的一个幸存者逃入了天庙，带去了一些不利于地方豪门的讯息。 为了追回这讯息，或许，也是想试探一下王庭和天庙的态度，出身地方豪门的法相真人破开了符阵，闯入天庙，将躲藏在天庙里面的那个幸存者诛杀。 他只是干掉了那个家伙，没有伤害天庙众人，甚至连一草一木都不曾有损伤。 在那些豪门世家看来，这样做，已经是对天庙表达了最深的敬意。 只可惜，天人们并不这么看。 这种赤裸裸的挑衅，必须一巴掌拍回去，且，这一巴掌要拍得又狠又重。 几乎在那位法相真人离开天庙返回家族的同一时间，一个天人突然从虚空中出现，降临在那个家族的上方，那时候，整个江州郡的武者都觉得一阵心惊肉跳。 真气失灵，灵力失控，一个个心神摇曳，就像天要塌下来一般。 那一瞬间，太阳突然从空中消失，被一片漆黑吞噬，江州郡方圆数千里，全都被黑暗所笼罩，说是伸手不见五指不见丝毫的夸张。 武者也好，普通人也好，皆都陷入惶恐之中。 大概一刻钟之后，太阳重新露出头来，光明重现，那种天仿佛要塌下来的感觉方才消失。 于是，众人相互奔走，议论纷纷。 没多久，他们便发现了天人降临的征兆，然后，所有人都惊呆了。 没有任何痕迹，那个闯入天庙的法相真人失踪了，随之失踪的还是全族数万人口，族人奴仆皆在其中，甚至包括家里的家禽牲畜，凡是活物皆不知所踪。 亭台楼榭，花圃树林，每一样家具，每一样陈设皆完好无损，有些土灶内的柴火还在燃烧着，灶头上的锅依旧在腾腾地冒着热气。 短短的一刻钟之内，事情就变成了这样。 这件事很快传遍了大江南北，天庙的威严这才彻底建立起来，除非那些域外天魔或者跟域外天魔勾结的修行者，没人敢再挑衅天庙。 所以，即便天庙前一个人都没有，顾铨等人也非常自觉地站在石阶之下，一旦踏上石阶，便进入了天庙的范围，那些金色的光圈会非常温柔地将你拒之门外。 如果，你是误入，这时候便不要反抗，只需顺势出去便是了。 一旦反抗，非要强行闯入，那便是莫大的挑衅。 当这金色光圈漾起的同时，顾小召腰间的玉符发出柔和的白光，在金光上轻轻一刷，之后，金光便消失无踪，顾小召得以踏上石阶。 踏上石阶，一切又变了模样。 石阶还是石阶，先前空荡荡的石阶却多出了几个人，也就是说，先前顾铨他们在外面瞧见的景象只是幻象，而非真实情况。 符阵内外，天地不同。 每一级石阶虽然比较高，对武者来说，应该形不成障碍，实际上，前面的那些人爬起来却有些艰难。 莫非，试炼便是从现在开始？ 这石阶，和方寸宗传承之塔前的石阶一样吧？乃是某种阵法。 “哼！” 大多数少年瞧了顾小召一眼，便回过头继续向前攀登，唯有一个少年狠狠地盯着顾小召，冷哼了一声，方才掉转头继续向上而行。 这是谁？ 一股浓浓的恶意迎面而来，当然，其他那些少年也有恶意，只不过，没有这厮表露得那么明显。 顾小召没有理会那厮，他站在原地，并未马上跨步，而是饶有趣致地盯着那些石阶。 石阶并未篆刻着符文，却有灵力如水一般在石阶上荡漾，当然，顾小召若是不运转破妄证真决是瞧不见这些灵力的，就像当初他在外面视线也没能穿透符阵。 这应该是测设少年们的天赋根骨。 重力场被放大了，上行途中，不时有灵力钻入少年们的身体。 一方面是洗涤身体杂质，另一方面起到的便是测试体质的作用。 微微一笑，顾小召抬起脚，踏上了第二级石阶。 第二十五章 过关 没有风卷云涌的异像。 顾小召只觉得脚下一沉，无形中，头上就像是顶着一座小山。 有点类似科幻小说中描绘的重力场，去到引力比地球要重的星球便是如此。其实，这也是一种相对，没有在符阵外的感受，在符阵内便不会感受到不同。 任何事物都是相对，其存在意义就在于和别的事物之间的差别。 在地球上，顾小召接触过一些哲学书籍，那是针对地球上的人类社会而产生的思想。虽然，有很多无法适用这个有着超脱者的世界，却也有一些思想非常有道理。 修行即修心。 修心便要确定自己的三观，若是能将自己对世界也就是天道的认识实体化，方算得上入门。 现在，顾小召做不到这一点。 要做到这一步，须得成为法相。 法相便是将观想出来的本命实体化了，能够在虚实之间自由转换。 说这么多，其实只是表明一点。 那就是，顾小召和这些土著不同，有着来自完全迥异世界的哲学思维，他对世界的认识注定和一般人不同，走的并非寻常路。 没有吸气，没有作势，顾小召就像在夕阳下登山望远一般，徐徐而上。 一脸的云淡风轻。 这时候，他选择的是放松，而非硬抗。 除了他之外，所有的少年都选择的是运转真气或者灵力和外界压力相对抗，不如此，似乎就不能更上一台阶，对抗其实是一种本能。 顾小召专注内心，元神在识海盘膝而坐，虚空中，飘荡着经文声，明心见性…… 一切皆幻，唯我真灵！ 他看透了这个阵法，其实，所谓的重力变大只是针对你神念的一种误导，你若是把这当成了真，那么，它就是真的。 在地球上，有通过催眠或者其他方法让精神来影响现实，在天云界，更是家常便饭，这是所有幻阵的本质所在，那就是让你以为这是真的。 你若不当它是真的，那么，它就不是真的！ 然而，要做到这一步何其之难，若非顾小召修炼的是无限万象通明录，若非他有着石碑的辅助，若非他经历了三世，一样会被幻阵所扰。 真实与虚幻之间，可以流转变化。 真实可以变成虚幻，虚幻也可以变成真实！ 那一刻，顾小召的神念离开了身体，完全放弃了对身体的控制，全都汇聚在识海中的元神之上，随着经文的念诵而跳动。 神念虽然离开了身体，身体却在行动。 就像事先给身体设定了一个程序，于是，这程序也就主宰了身体，让他不停地向前行进，一步一步地沿着石阶往上而行。 机器人做到这一步很简单，真正的人却不易，因为要想准确地控制自己的神念，这很难做到。至少，那些正汗流浃背和无形的重力对抗的少年们连门都摸不到。 于是，他们只能睁大眼睛，一个个像傻了一样看着顾小召用轻快的步伐拾阶而上。 和在普通的石阶上行走没有丝毫的区别。 我去！ 怎么会？ 这其中，顾英杰尤其吃惊。 虽然，他知道这位私生子很是了得，就连老祖宗也对其赞赏有加，然而，说实话，他内心是不服气的，现在亲眼目睹，也就彻底心服口服。 在场的少年，岁数最大的二十出头，年轻的也就十七岁，全都是巴南郡世家豪族的英才，都在这一关狼狈不堪，哪儿能如顾小召这般轻松写意。 羡慕嫉妒恨全都出现在顾英杰脸上，只不过，他自己并未察觉。 恍恍惚惚间，顾小召不知道走了多久。 直到识海中经文消散，他知道，应该停下来了。 这时候，神念瞬间重新控制住身体，他站定，只觉得所有无形的重力就像退潮的潮水一般从他身上消散，整个人为之一空。 抬眼望去，天庙的大门敞开在他面前。 转身回望，广场上，这具身体的父亲顾铨仍然站在马车旁，向着这边眺望。 然而，符阵的遮挡之下，他完全看不清状况，又不敢运转真气来看破符阵，唯有搓着双手像一个老农似的，表情多少有些茫然。 顾大忠没心没肺地躲在马车一侧，手里拿着一根鸡腿啃着。 在这个缺心眼的家伙眼中，顾小召无所不能。 石阶上，那几个少年仍然在不停地往上爬，是的，的的确确的在爬，而非走，有的家伙甚至趴伏在石阶上一点点向上挪。 就在顾小召看着他人之际，亦有人在暗处看着他。 天庙内，一个竹亭之中，有三个穿着青色长衫的道人围坐在一张石桌旁，石桌的对面，耸立着一块洁白的照壁，这照壁不知由何种材料建成，白得就像皎洁的月光。 顾小召的身影便出现在照壁之上，现实中，他正在眺望下方。 这是实时传播的画面。 “不错！” 正中的那个青衣道人捋着下巴的长髯，面带微笑。 “这顾小召的确不错，十六七岁，竟然能够做到神念如浮云，随聚随散，不简单啊！这样的程度，很多炼气境大圆满的武者都做不到……” “是啊！” 旁边另一个面白无须的道人随声附和。 “主祭大人说得对，这样的程度，日后进入先天没有任何问题……” 说罢，他看了照壁中其他那些少年的身影，面带不虞。 “这些家伙，练功不用脑啊！都是出自世家大族的子弟，从小就被告诫，须得静心正意，这正是增强神念控制的不二法门，看来，他们并不以为然！” “哼！” 另一个稍微年轻一些面色焦黄的道人轻哼了一声。 “世家出身便是这样，资源足够多，修为什么的完全可以用药堆上去，还在母亲肚子内，便使尽了法子，让胎儿的根骨变得更加容易修行……如此急功近利，要让他们放缓境界，注重心性，怎么可能？” “罗执事，言重了！” 面白无须的道人不以为然地说道。 “何止世家如此，那些寒门子弟出身的更差劲，只能说，这顾小召是异类，不愧是得到顾家老祖宗和滴水真人赞一声的天才人物！” 凡是郡城的天庙，设有一主祭，两执事。 一般情况下，主祭为神符师。 像巴南郡天庙，现任主祭严公望便是神符师。 他这个神符师和普通的神符师不同，能够调动符阵威力，一旦将遍布全城的符阵激发，当可以抵挡好几个法相或者神符师。 当然，除非是域外天魔来袭，一般情况下，符阵是不能全部激活的。 主祭之下由两个执事。 左执事孟呈是大符师，平时，协助主祭处理庙务，进行祭祀苍天的仪式。 这孟呈出身孟氏，和益都天庙的孟昭是族人。 右执事罗天佑乃是先天高手，他来自蜀国军中，寒门世家出身。 在天庙，符师的比例远超武者。 占据高位的也多是符师，不像在宗门或者世家门阀，往往是武者占据大多数，符师只是少数，地位虽然尊贵，却大多不掌实权。 在天庙，掌握实权的往往是符师。 就拿浦阳城天庙来说，罗天佑的战斗力在孟呈之上，然而，却屈居孟呈之下。 对此，他倒是没有什么怨言。 只不过，出身寒门的他和门阀世家出身的孟呈尿不到一壶去，彼此之间，经常有口角纷争。 主祭严公望则高高在上，不理会两人的争斗。 这三人一个出身宗派，一个是门阀传承，一个是寒门出身也来自宗派，皆不是巴南郡本地人，和本地豪门虽然也有打交道，交往却不密。 这是一种规则。 天庙的主祭和执事须得来自异地，并且最好和本地豪门没有瓜葛。 一般情况下，豪门和官府之间往往关系有些紧张，而天庙则是在中间和稀泥，让两者之间的争斗不至于白热化，超出一定的限度。 它的地位比较超然。 当然，这是理想中的状态，每一个郡的实际情况都是不同的，具体情况要具体分析，规则这东西，制度这玩意，不说也罢。 主位上，主祭严公望将手放在石桌上，望着面白无须的道人说道。 “孟执事，你且看看，这顾小召的根骨如何？” 孟呈听了严公望的说话之后，抬起手，伸出手指，往照壁轻轻一点。 照壁的右上角，便多出了一个小小的人影，正是缩小版的顾小召。 他轻轻一招，那人影变化为了一团青烟在照壁上消失，然后，向着孟呈飘了过来，在孟呈的手指上像一根线轻轻地缭绕。 这时候，孟呈的另一只手摆放在石桌上，按在了一排用不知名兽骨做成的短筹上，轻轻地搓了搓，顿时，漾起了一些符文。 符文和青烟相融合，随即，被孟呈吸入了眉心。 他闭上眼睛，旋即睁开，微微一笑。 “如何？” 罗天佑的身体微微向后靠着，后方只有空气，却像是靠着实物一般。 “不错！” 孟呈轻轻说道。 “不是什么惊世骇俗的根骨，却也不差，乃是上上之选，虽然，不及外面的一些家伙，心性上的分数却超过太多了，两者加起来，第一无疑！” “嗯！” 严公望点点头。 “能否脱颖而出，接下来要看气运那一关了……能否获得上天青睐，这才是最重要的！” 第二十六章 熟人以及熟人的兄长 “啪！” 一声重响，顾小召身前的地面上，凭空现出一个人影。 顾英杰四肢着地，趴伏在地上，这是他在下方石阶上的姿势，有段时间，他一直在奋力往上爬，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最终，真气耗尽，瘫软在地。 就在他力尽之后，一道白光闪现，将他挪移到了石阶之上，天庙大门前，正好落在顾小召身前，远远看去，就像是在对顾小召行五体投地的大礼一般。 被传送到门口之后，那些无形的重力也就消散。 很快，真气便在体内运转起来，顾英杰也就恢复了力气，稍稍抬头，一双青布芒鞋出现在他视线内，继续往上，顾小召目无表情的脸出现在眼前。 那一刻，顾英杰又怒又急，幸好，先前因为耗尽了真气和体力，一张脸本就通红，此时，面孔虽然因为羞愤而涨红，却一点也不显。 手掌在地上一按，真气轻轻一吐，顾英杰像弹簧一般从地上站起身来。 第一时间，他移开了视线，转头望向了别处。 其实，顾小召根本不在乎他的反应，现在的他，和这些所谓的少年英杰已经不在一个层次。经过修罗界的杀戮之后，真气的雄浑程度和几天前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现在的他，若是再和炼气境大圆满的武者交手，最起码也是平分秋色，无需闪转腾挪，也用不着将对方拉入自己的传承之塔。 陆续有人被传送到顾小召跟前，所有人都狼狈不堪，形象皆无。 没人能像顾小召那样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到跟前，走得最远的亦不过爬了七百多级石阶，连八百级也不曾爬上。像顾英杰这样的，甚至只爬了四百多级。 顾英杰内心极其沮丧，这时候，他也不再对顾小召怀恨在心，要知道，就算没有顾小召，以他的能力，仅仅在第一关就注定了被淘汰。 心神平静下来之后，他挪动步子，来到顾小召身侧。 顾小召扭过头，瞄了他一眼。 顾英杰并未掉头回望，依旧望着下方的石阶，这时候，下方数十步外，仍旧有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人在缓缓向上行来，背虽然驮着，低着头，弯着腰，非常吃力的样子，却并未趴伏在地，狼狈不堪。 这一次，参加第一关的武者一共七人。四大家族的弟子，以及从武道大会中杀出来的选手，两位从武道大会脱颖而出的武者同样出自四大家族，往上几届，皆是如此。 七人中，顾小召最后到达，却第一个登上了九百九十九级台阶，沿途就像散步一样，轻松异常。 剩下的人中间，有五个人失败了，皆和顾英杰一般被符阵挪移到了天庙门口，此时，正睁大眼睛盯着下方唯一还在行进的家伙。 “这家伙叫卫东，修炼的是不动明王真诀，二十来岁，现在，乃是炼气境第八层的武者，小道消息传说，这厮已经踏入了第九层，隐藏了修为……” 顾英杰望着下方，轻声说道。 虽然，他和顾小召不对付，不过两人都出自顾氏，一笔写不出两个顾。 既然，自己无望获得前往益都的名额，自然，希望顾小召能够获得，如此，顾家方能名声更响。上一辈，有四十二岁的法相真人，这一辈，同样独占鳌头。 所以，顾英杰出言提醒顾小召。 他清楚顾小召初来乍到，对像卫东这样响当当的少年英杰等皆不熟悉。 顾英杰担心顾小召对上那些家伙吃暗亏，故而，方才向顾小召说了那番话。 在顾英杰看来，这卫东绝对是顾小召的一大强敌。 “你应该和他兄弟卫南打过交道，那卫南喜欢扮神秘，做事情一点也不大气，自以为聪明，以为能玩弄他人于鼓掌之间，实际上，不过是些小孩子的玩意……这卫东不同，不喜长袖善舞，不喜笼络他人，一心在武道上修行，这才有着这般成就！” 说罢，顾英杰扭头望了顾小召一眼。 “卫南或许有其他心思，这卫东对兄弟卫南却是关爱有加，你和卫南的失踪有直接关系，要小心……” “嗯！” 顾小召点点头，说了一声。 “我省得……” 这时候，下方石阶上的卫东抬起头。 他有一头焦黄的头发，这发色乃是先天而成，一出娘胎便是如此，发丝比较柔软，有些卷。除此之外，还有一个非常坚挺的鹰钩鼻，加上比较薄的嘴皮，给人一种阴鸷狠厉的印象。 此时，他正站在第九百二十三级阶梯之上。 因为还能抬起头来，没有被重力压得趴伏在地一寸一寸地往上挪动，证明卫东尚有余力。 然而，他却没有继续向上行。 在怎样也比不上顾小召，那小子不知道使了什么秘法，这般轻松便闯过了这一关。 自己虽然还能前行，也能够爬完这九百九十级石阶，不过，到了最后十几级的时候，多半会出丑，须得整个人趴伏在地匍匐前行才成。 既然如此，何不见好就收？ 沉默片刻，卫东举起右手，打了个手势。 下一刻，白光闪现，卫东的身形在石阶上消失，同一时间，出现在天庙门口。 目光在庙门口众人身上一扫而过，顾小召在他眼中似乎和其他人并无不同。 至于他心里是怎样想的，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表面上，他和卫南两兄弟迥然不同，一个煌煌大气，一个则玩世不恭，其实，两人本质上都是阴鸷狠毒的家伙，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 就在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接下来该做什么的时候。 一个青衣道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门口，正是先前在竹亭内的先天高手罗天佑。 目光在众人身上一扫而过。 他懒洋洋地说道。 “随我来吧……” 随后，双手环抱在胸前，拖着八字步，像一个吃完饭溜圈的乡下老人一般进入大开的庙门。 少年们相互望着，有些迟疑。 谁先谁后，这似乎是一个难题。 顾小召没有说话，当罗天佑转身离开之后，他便跟了上去，不一会，便进入一个小院。 院子内，已经站着四个人。 都是十几岁到二十几岁的武者，有男有女，其中，还有顾小召的一个熟人。 那熟人正向他微笑着点头。 正是天柱峰大师兄许东阳。 第二十七章 第二关 这一次，参加天选的滴水观弟子有两人，一个是顾小召熟悉的许东阳，另一个则是十八九岁的少年，面色苍白，稍微走近点，一股肃杀之气隐隐扑面而来。 在修罗界历练十余天，吸收了大量杀戮之气将其转换为真气，对于杀气，顾小召远比一般人敏感，在这个少年身上，他感受到了同类的气息。 那人看了顾小召一眼，随即望向他人，表情淡漠，仿佛对一切都不在意。 现在的顾小召身上没有半点杀戮之气和血腥味道，那厮的神念亦不如顾小召敏锐，所以，他对顾小召一无所觉，也不知顾小召对他已然知之甚深。 “顾师弟，好久不见，一向还好？” 许东阳向顾小召拱手为礼，满脸带笑，随后，他转头望向一旁的少年，向顾小召说道。 “顾师弟，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师弟是来自莲花峰的杨欢师弟，顾师弟从下院升上来的时候，杨欢师弟正在外面游历……” 随后，他笑了笑。 “说起来，杨欢师弟和顾师弟你的遭遇颇为相像，十五岁前尚是炼体境锻骨期，被那些庸才嘲讽，当成废材，其不知真正的天才人物从来都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两年前，一个月不到，杨欢师弟便从炼体境踏入炼气境，其修行速度和顾师弟你相比，也不遑多让啊！” 说到这里，许东阳叹了叹气。 “两位师弟都是气运惊人的本门后起之秀，日后，须得多多亲近！” “师兄说得是！” 杨欢脸上挤出一丝微笑，向着顾小召拱手。 “顾师弟，日后，还请多多关照！” 他似乎很少和人接触，不怎么讲类似的场面上的话，整个动作和表情都显得有些僵硬。 顾小召也不喜欢类似的表演，不过，他比杨欢要自然许多，脸上的笑容一点也不僵硬，虽然，没有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却也非常自然。 “杨师兄，那是自然，我们同出一门，自当相互关照！” 滴水观这边三人在寒暄交谈，其他人亦是如此，紫气东来阁只招收世家门阀的弟子，其中，出身巴南郡的尤其之多，由于贵族只和贵族通婚，故而，彼此之间大多沾亲带故。 说起来，兜兜转转几圈下来，顾小召和卫东之间也能扯得上亲戚关系。 同辈之人大多熟悉，也就滴水观出身这三人与他们不大熟悉。 许东阳来自外郡，虽然是豪族出身，距离原因和巴南郡这边的门阀子弟接触不多；杨欢虽然出身巴南郡，不但不是门阀子弟，甚至不是寒门出身，完全就来自市井之间，贫贱之家；而顾小召，表面身份是小家族的子弟，实际上却是私生子，乃是世家门阀之耻…… 这种情况下，很快就形成了两个圈子。 许东阳、顾小召、杨欢三人为一个小团体，然而，这个团体毫无凝聚力可言，只是因为相互之间能说点话，这才站在一起。 另外那八人清一色出自巴南郡地方豪门，大部分是四大家族子弟，有两人并非出自四大家族，却也和四大家族沾亲带故，其背景也算是门阀，只不过，是最末等的三四流门阀罢了。 他们算是四大家族的附庸，四大家族若是粗壮的枝干，他们便是分支。 这些人很自然地站在一起，和滴水观仨人之间隔得比较远，就像中间有一条无形的线。 罗天佑抄着手，佝偻着背，等众人寒暄完毕之后，轻轻咳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清楚地回荡在众人耳边。 有的少年正在说话，这咳嗽声入耳，他竟然听不到自己说的声音，嘴巴微微张着，上下蠕动，实际上，却无半点声音从喉咙发出。 “好了，大家随我来！” 随后，罗天佑轻轻拍了拍手掌，非常有节奏地拍了三下，声音在这平淡无奇的小院回荡之际，灵气仿佛沸腾一般狂涌。 刹那间，斗转星移，天旋地转。 那一刻，每个人的感觉都一样，觉得脑袋在下，双脚在上，就好像小时候做倒立一样。由于事发突然，没有准备，像顾英杰等人一时间也就不适应，努力想要维持身体平衡，显得有些狼狈。 当然，对武者来说，头下脚上之类的算不了什么。 没多久，他们也就适应过来，不过，也有少数人，像顾小召、许东阳等少数几人，骤然改变重心，却没有半点变化。 眼前的世界，完全倒立，蓝天在上，大地在下。 罗天佑双手环抱在胸前，弯着腰，向前小步行走，就和在现实界毫无不同。 许东阳等人跟在了他身后。 不多会，来到了一个小院前，罗天佑尚未走近，小院的木门便咿呀一声自动打开。 罗天佑站在门前，伸手一指，对着许东阳。 “许东阳是吧？滴水观百年一出的天才，二十六岁，炼气境大圆满，还不错，当年的我在你这个年龄，不过是炼气境中阶的武者！” 随后，他眯着眼睛，叹了叹气。 “每有大事降临，天云界便英才辈出，二十四岁的炼气境大圆满武者、四十二岁的法相真人，实在是有些骇人听闻，在我们那一代，四十二岁踏入先天便已经算得上是极其难得了！” 他龇了龇牙，嘿嘿笑道。 “未来会发生什么大事件呢？莫非又有域外天魔入侵……” 随后，他就像突然从睡梦中醒来那样，对站在门口微笑着不语等着他的许东阳说道。 “你修为最高，你先来……” 罗天佑指了指院门。 “进去吧！” 许东阳转过身，对顾小召和杨欢笑了笑。 “两位师弟，愚兄也就先走一步了……” 随后，他从敞开的院门走进了小院，进去后不久，小院的门也就关上了。 再之后，小院漾起五颜六色的光芒，一个个细小的符文如彩色的小虫子在飞舞。过了一阵，传来咔嚓咔嚓仿佛机械传动的声响。 小院在众人面前改变了形状。 在符光闪耀中往内收缩，逐渐变小，最后，变成一个椭圆形类似鸡蛋的玩意，蛋壳上篆刻着许多符文，符光却渐渐消散不见。 那个玩意就在众人面前滴溜溜地打着转儿。 第二十八章 所谓气运 许东阳站在无尽虚空之中，面前有个轮盘，六芒星形状，漾着淡金色的光晕，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的星光相辉映。 许东阳识得这轮盘，许多宗门和世家门阀皆有着类似的玩意，称之为天命盘。 测量武者天赋根骨属性的天命盘。 不过，许东阳知道，在那些宗门中包括滴水观的天命盘，以及世家门阀元老堂或者祖祠摆放的天命盘同样不是真货，皆是低劣的翻版。 唯有天庙内保存着的天命盘才是真正的天命盘。 门阀世家和宗门内的天命盘测的是武者的天赋根骨以及属性，这些虽然是先天的东西，却可以通过后天改良，有很多豪门世家的嫡系尚在娘胎的时候，便会用丹药或者秘法通过母体来改变胎儿的根骨属性。 所以，那些天命盘一律被称之为后天盘。 天庙内的天命盘被称之为先天盘，因为，它测试的是人的气运。 所谓气运，说起来似乎是一种存在于虚无缥缈间的玩意，不可测，不可知 有句话说得好，天意难料！ 只不过，像天云界这些的下界，其世界之心为上界大能掌控，天道法则全都和上界有关，实际上，这样的天意是可以测试的。 当然，这测试手段只能掌控在天庙手里。 天庙，乃是祭祀上苍的庙宇，而上苍，在天云界西南三国，代指的便是云海界神符门。 如何测试？ 非常简单，只需投入一点神念，若是炼气境高阶以下的武者，无法投入神念，那就滴下一滴精血便可，和在宗门或者家族用后天盘测试根骨一般无二。 这样，先天盘便能测出你这个人和天道法则的契合程度，契合程度越高，自然比较容易受到天道眷顾，也就是所谓的时运高。 人家摔跤有可能啃一嘴屎，他要是摔跤，就有可能一嘴咬在黄金上，同样都是黄色，东西却是不同，两者的心情也有着高下之分。 对站在天庙后面的神符门来说，能和宗门一脉相承的天道法则契合，除了证明这人比较适合神符门心法之外，还说明这武者和本门没有二心。 若是对上天有怨望，或者另有传承，便不会得到天道认可。 所以，这才是最为重要的一关。 前面那一关，不管你根骨多佳，心性多好，就算像顾小召那样出类拔萃，然而，只要在这一关上栽跟斗，得不到天道认可，也会落得淘汰的命运。 不仅如此，你还会成为重点监控对象，日后，要想有所成就，可以说是千难万难。 关于后面这些，许东阳也不是很清楚。 不过，出身门阀世家的他知道，眼前的测试对他尤其重要，就算不能独占鳌头，也必须位居前列。 先前，在第一关的时候，在前来试炼的四个宗门弟子里面，他是唯一完整爬上九百九十级台阶的人，虽然，不如顾小召那般轻松写意，却也谈不上狼狈。 走完台阶之后，亦不过额上多了几滴汗珠。 这成绩虽然优秀，然而，只要在气运这一关落在众人之后，也就会和益都无缘。 只不过，测试气运，自己无法控制。 许东阳自然难免紧张。 深吸一口气，他运转自己的本命，一把量天尺，上量天，下量地，中间量人心。 随后，一缕神念投入缓缓转动的先天盘内。 几乎是立竿见影，一缕雾气在转动的先天盘上空弥漫，雾气来自先天盘，升腾到上方三尺左右便不动了，像杯中之水一般荡漾着。 一丝淡黄在雾气中生成，渐渐弥漫开来，变成了淡金色，在淡金色之外，突然生出了一道紫色的花纹，仿佛在黄色缎带上染上了一道紫边。 原本，许东阳凭住了呼吸。 瞧见这一幕，他忍不住吐出一口长气，提着的心像系上一块大石一般沉了下去。 不知不觉，他脸上露出了笑意。 不错！ 这应该是不错的现象！ 在椭圆形的鸡蛋外面，众人的反应各不相同。 在他们面前，那个像鸡蛋的白白的椭圆形在变化着。 最初，只是蒙上了一层淡黄，后来，变得像柠檬，又过了一会，继续变化着，变成了鎏金一般的金黄色，到了这一步，有些少年已经惊叹出声了。 当然，也有一些人沉默不语。 顾小召便是其中之一，他没有经历过这些，也没人给他说其中关窍，也就不明所以，只不过，他对这些并不好奇，没有询问他人的打算。 这时候，顾英杰在他左近，轻声说道。 “七色之气，黄者为尊，这许东阳不愧是滴水观百年一出的天才人物，气运甚高，深得天道眷顾，不管是在内修炼，还是在外游历，必定是奇遇连连！” 顾小召轻轻点点头。 表示他承了这份情，只不过，以后会不会还这个情，那要另说，若是举手之劳到无妨，若是须得付出一些代价，那就要看情况了。 毕竟，这小子是带着目的来套近乎的。 “哇” 突然间，众人发出一声惊呼。 这时候，一丝紫气在金黄色中弥漫，虽然不多，却甚是醒目，就是这丝紫气引起了众人惊呼。 顾小召分明听到一旁的顾英杰牙齿在咯噔作响，半晌，他方才出声。 “紫色！居然是紫色！七色之中，紫色最为神异，最得上苍恩宠，如果，全都是紫色，不带一丝异色，便是天眷之子，天人转世！” 停顿片刻，顾英杰望着顾小召，神情激动地说道。 “小召兄弟，你这位大师兄了不起啊！日后飞仙台上，当有他一位！” 就在众人惊呼不止之际，罗天佑也目露异色，微微颔首，有着惊艳的感觉。‘’ 这时候，在他身边，多了两个人。 正是严公望和孟呈，于是，巴南郡天庙三大巨头齐齐现身。 “紫气？” 孟呈的声音透着一丝不镇定。 “是的，紫气！” 严公望点点头，然后说道。 “据说，二十年前顾家十二郎，也就说新进的法相真人顾惜在测试先天气运的时候，也沾染了一丝紫气，那时候，你我尚不在此，也不知道那丝紫气可有今日之盛？” 孟呈笑着说道。 “许家有运啊！就算这缕紫气不如当初，亦不得了，这许小子以后必定是大人物！” “哼！” 罗天佑冷哼了一声。 孟呈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没有和罗天佑抬杠的意思，许家一向和孟家交好，许东阳气运如此之高，他也非常开心。 过了一会，紫气率先淡去，随后，金黄的光晕消散，类似鸡蛋的那玩意重新变成白色。 这时候，罗天佑打了一个响指，那玩意就像充气一般向外膨胀，不一会，也就变回了那栋小宅院，之后，许东阳神情有些恍惚地从里面走了出来。 随后，响起了一片恭喜之声。 许东阳没有怎么理会这些恭喜声，先是向严公望三人鞠躬行礼，态度甚是恭敬。 “很好，你很好，还望你不忘初心，在修行这条大道上越走越远，越走越好” 严公望点点头，勉励了几句。 “领法旨！” 随后，他退到了顾小召身侧，脸上的表情和以往相同，不见丝毫傲慢，笑着对顾小召和杨欢说道。 “顾师弟，杨师弟，师兄我已经结束了，接下来，就要看你们的了” 就在天庙说话之际，顾英杰被罗天佑点了名，在众人的注视下，有些忐忑地走进了小院。 之后，和许东阳进去时候一般无二。 同样有色彩在白色的外壳上荡漾，只不过，不但没有紫色，就连金黄色也不见一丝，只有像长满水草的深潭一般的绿色在荡漾。 “绿色啊！顾师弟，你这位族兄的气运一般啊，不曾得到天道眷顾！当然，天道也不会怨弃他，和普通人一样罢了” 许东阳用叹息一般的腔调说道。 之后，顾英杰有些失魂落魄地走出宅院。 虽然，他知道自己的成算不高，然而，心中多少有着万一会发生奇迹的想法。 不过，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 这世间，哪里来那么多奇迹！ 出来后，他并未失去理智，依然向严公望三人恭敬地行礼，然后，孟呈随便说了两句，将他打发了。 接下来，又有好几个家伙进入秘界接受先天盘的测试，情况比顾英杰好一点也不多，最好的一个家伙也只是在蓝色上添了一丝淡淡的红晕，如此而已。 这时候，尚未测试的只有三个人。 顾小召，卫东以及杨欢，现在，也轮到他们三个了，罗天佑的视线在三人脸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了顾小召身上。 就在这时，严公望插话了。 他指着顾小召身侧的杨欢，出声说道。 “这一次，就让这位滴水观的名门高第先测试吧，看这位是不是也深得上苍眷顾？” 神符师发话了，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罗天佑虽然和孟呈不对付，却也不敢挑衅严公望。 严公望若是对他不尊敬，就像现在这样，罗天佑也不能说什么，只能低头忍受。 他点了点头，挥了挥手，示意杨欢进入小院。 杨欢面沉如水，一张脸苍白如纸，这更将那双漆黑无比的瞳孔衬托得更加漆黑，一闪一闪，深不见底，杀戮之气弥漫在他身边，难以遣散。 随后，他进入了小院。 之后，他同样引起了众人惊呼！ 第二十九章 杨欢的秘密 {更新晚了，万分抱歉，小顾顿首，求正版订阅，多谢各位书友捧场和月票，还请多多支持，小顾鞠躬下台} 外如鸡子，内如星空。 现在，这外观仿若鸡子的秘界正旋转着，旋转的速度非常缓慢。 有问题！ 其他那些人，包括许东阳进入秘界，这鸡子形状的秘界旋转的速度都会很快，到得最后，隐隐有光影闪现，除此之外，就像悬停在跟前一般。 杨欢进入之后，这秘界旋转极其缓慢，随着时间的推移，上面浮现出血红色，并非代表着被天道认可的朱红色，而是充满杀戮气息的血红之色。 杀戮和天云界的天道法则不符，不过，却也不受天道法则排斥。 所以，众人的表情倒还自如。 不过是杀的生灵比较多而已！ 身为滴水观弟子，位于横断山脉，那里凶兽成群，武者众多，杀戮自如在所难免，不过，血煞之气如此突出，倒还是少见。 只不过，没多久，人群中就发出了一阵惊呼声。 不但少年人惊呼，就连天庙的三巨头面色也有些不好看，严公望微微眯着眼睛，罗天佑仍然环抱着双手，原本佝偻着的背屈辱一下挺直，至于孟呈，这会儿却在不停地冷笑，嘴里轻轻念叨。 “这是要过界吗？” 原本，在那些血红之气上面突然生成了一抹黑色，那黑色极其深沉，仿佛来自黄泉深渊，又像是来自最为污浊的魔界之土。 少年们惊呼声便是因此而来。 要知道，在七色之中，黑色最为不详，最为污浊，乃是天道怨弃排斥所致。 一般情况下，只要你不信奉邪神，不和域外天魔同流合污，就算你是滥杀无辜的大魔头，经先天盘测试，也不会出现这般深沉的黑色。 像那些杀人无算的家伙，最多不过是在殷红如血的色彩之中增添一抹深蓝或者惨绿。 这表明天道并不认可，却也没有达到怨弃的地步。 以前，若是在天选之中出现黑色，那人出来之后便会被天庙拿下，将其关押审问，就算他将祖宗十八代都交代清楚，亦不能过关。 杨欢虽然是滴水观弟子，滴水观不仅是巴南郡，且是蜀国西南部最大的宗派之一，饶是如此，天庙也不会有半点忌惮，依旧是说抓就抓，说杀就杀。 之后，秘界停止了转动，最后定格为血红中掺杂着一抹深黑色。 过了一阵，秘界重新变成宅院模样。 杨欢面色苍白地从院门走了出来，这时候，顾小召身旁的许东阳长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望了顾小召一眼，目光有些奇怪。 说实话，除非是像他这样一般从小就不凡的天才，但凡原本是废材却突然变成天才的家伙，多多少少都有些一些奇怪的小秘密。 其中，有些小秘密是良性，有些小秘密则是诡异的，就拿杨欢来说，他这个秘密就是邪性的，不良的，现在出来，多半要坏事。 之所以看着顾小召，是以为顾小召也和杨欢类似。 皆是从小废材，突然一天修为却突飞猛进，一发不可收拾，肯定也有着他的小秘密，也不知道这秘密是良性的还是像杨欢那样被天道所摒弃。 至于那些少年人，他们和杨欢原本就不熟悉，这会儿，一个个的表情多少有些幸灾乐祸，用一种看好戏的眼神打量着对自己的命运茫然不知的杨欢。 杨欢微微皱眉，他也知道气氛不对，不过，却不知道是为什么。 “主祭大人” 孟呈瞧着严公望，轻声说道，用探询的语气。 这时候，罗天佑向前踏出半步，面色严肃，这会儿，不见半点老农的慵懒，先天高手的风范一览无遗。在那些少年人眼中，就像是一把出鞘的锋利的剑。 像是会被那股锋锐之意割伤，少年们皆下意识地移开了视线，自己却不自知。 这时候，严公望举起手，示意罗天佑莫动手。 他的目光如电，落在杨欢身上，突然间，杨欢汗如雨下，全身上下，识海内外，甚至包含他最为珍贵的秘密皆在这一眼之下无所遁形。 下一刻，少年们只觉得眼前多了一道金光，柔和的金光遮住了他们的视线，也就他们的神念隔绝开来，那一刻，他们什么都看不清，只是觉得自己沐浴在温暖如母体的灵气之中，真气也好灵力也好迅速提升。 顾小召的视线也被金光所遮掩，神念无法探出体外，他念头一转，有些冒险地运转破妄证真决。 对外界毫无所知的状况对顾小召来说，是一种危险。 虽然，他知道，严公望针对的应该不是自己，然而，凡事皆有例外，万一不是这回事呢？ 他不能任由命运掌控在别人手中。 破妄眼睁开，穿过了层层空间，透过各种虚妄，见证了真实景象。 严公望使用符法将众人的目光神念遮住之后，轻轻挥手，轻轻一招，杨欢腰间夹带内藏着的玉佩便升腾而起，向着严公望飞来，偏偏，他腰间的夹带却不见半点破损。 目光落在玉佩之上，上面升腾起血红色的符文，夹杂着一抹淡淡的黑色。 果然是这样！ “主祭大人，这是过界了吧？” 孟呈向前一步，神情郑重地轻声说道。 另一边，罗天佑同样向前一步，这一次，他没有和孟呈抬杠，并未提出反对意见，而是破天荒地符合对方。 “主祭大人，那些家伙太过分了，竟然敢闯进神圣的天庙，上面虽然让我们对他们的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实在是不能再忍，就让我动手，干掉这小子，给那些家伙一个警告” 罗天佑一直环抱着的手缓缓松开，同一时间，一把无形的宝剑在他手上慢慢伸展开来。 严公望摇了摇头，他沉声说道。 “这种事情，我们不要自拔自为，如何处置，还是听一下大人们的意见为好！” 说罢，他手指间便多了一张银白色的符纸。 这符纸瞧着是实体，下一秒，却变成了虚影，就在虚实之间不停地变幻。 在顾小召的破妄眼内，这符纸乃是实体，只不过不曾在物质界中存在，而是停留在虚空裂缝之中，故而，瞧着似真似幻，似幻实真。 随后，严公望激发了那张符纸。 一道银白色的光芒闪现，虚空裂缝之中，出现了一道银白色的光门，一个虚幻的光影在门后现出身来。 第三十章 天人白叶 那光影尚未成型，顾小召心生警兆。 识海内，盘膝而坐的元神瞬间闭上了破妄眼。 眼前唯有一阵暖洋洋的金光，让人感觉惬意舒服，不想再求外物，只想沉浸在温水一般浸泡着自身的灵气之中，长眠不醒。 破空而来的绝对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 要知道，当顾小召运转破妄证真决的时候，就连神符师这样的人物都无法察觉，在苍梧界内，阴神真人也好，大妖王也好，亦是一无所知。 而现在，只是一道尚未真正成型的虚影，顾小召便心生警兆。 若是继续运行破妄证真决，当被来人发现。 顾小召收功极快，饶是如此，那个虚影也停顿了片刻，像是有所察觉一般，之后，方才现出身形，乃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 面貌五官之类的，极其模糊，明明很坦荡地现在人前，却看不清楚，就像是隐藏在一片云雾之中。 当然，神符师严公望并非弱鸡，要真想看清来人的面貌，只需凝神望去便是。 然而，他不能这样做。 “大人！” 严公望微微低头，行了个稽首礼，声音中正平和，就像在祭祀大典上一般。 在他身后，时常摆出尊贵姿态的孟呈以及桀骜不驯的罗天佑皆低下了头，比严公望稍微将头埋得更低一些，同样，稽首为礼。 这时候，杨欢正茫然望着前方。 当虚空破开那一瞬间，杨欢心目中的时间便是凝滞的。 白衣人微微点头，一股浩瀚无边的神念扫来，像海潮一般博大宽广，淹没了三巨头，也淹没了杨欢，之后，迅速收回。 那一刻，他知晓了所有事情。 “哼！” 白衣人轻轻哼了一声，随后，声音响起。 他说的并非天云界的语言，只有极其简短的几个音节，这音节和符文念诵的声音有些相似，这便是被符师们称之为神文的语言。 据说，符文的源头便是这来自上界的神文，本地化之后改良而来，如此，方能号令天地，和天道法则相契合，神念通过这玩意方能影响物质界。 场中，严公望对神文稍有接触。 毕竟，身为神符师的他方有资格和天人交谈，其他天云界的土著，要想和这些大人接触，除非是亲自侍奉天人的执事，如东方墨之流。 孟呈也好，罗天佑也好，对神文都没有丝毫研究，以前，他们虽然也见过天人，那些天人却和他们没有丝毫交流。 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听闻神谕。 虽然不懂神文，白衣人的意思他们却听得分明。 那白衣人说话的对象并非他们，自然也不是杨欢，或者顾小召等诸位少年，他说话的对象在虚无缥缈之间，在极远之地，也近在咫尺。 “珞珈，汝过界了！” 神文之声并未像海潮一般远远地传送开去，而是如同耳语一般，清晰地在周遭回荡。 这时候，有声音回应。 声音在虚空中传来，严公望等人觉得自己仿佛躺在深深的河底，那声音就像来自极高极远处的河岸。 “诺、昙，呲” 只有短短的三个音节，这三个音节来自更为陌生的语音体系，即便是严公望也没有接触过，只不过，这语言和神文一样，并非通过声音传播再通过听觉神经转换，而是直接作用于神魂。 白衣人的声音传入识海之中，元神有着微醉的感觉。 这奇怪声音进入识海，却像是铁铲在铁锅上不停摩擦一般，让人心中生厌，猛然间觉得烦躁无比，恨不得运功大杀四方。 即便是严公望这样的神符师，心神也有了一些摇动。 那些少年们，即便是许东阳这样的人物若是听到这声音，多半都会发狂，无法控制自己。 只不过，那白衣人在此，设下了一个界域，将这声音挡在了界域之内。 少年们也就不会被其影响。 那些话翻译成天云界的说话便是抱歉，说是不会再有下次。 随后，一道血光闪现，血光裹住了呆愣着的杨欢身体，转瞬消失不见。 “白叶，我欠你个人情，自当返还” 这是那个不曾出现的家伙最后发出的声音。 对那些上界大能来说，天云界的空间法则实在是漏洞百出，即便是万里之遥，亦不过是一步之间，所以，收到符文传讯，这个称之为白叶的天人瞬息便至。 他也能通过秘法和不知藏在哪层空间的神秘人珞珈交谈，那珞珈亦能轻易将天云界的杨欢卷走，也不知，这杨欢日后会怎样？ 事情告一段落，严公望以为白叶会遁去，一个个神态恭谨地稽首为礼，准备礼送白叶离去。 这时候，白叶却说话了。 “这是在天选？” 这一次，白叶并未使用神文，而是非常自然地使用了天云界的语言，尚带着益都那边的口音。 严公望点点头，恭敬地说道。 “是的，我们正在进行蜀国巴南郡天选仪式，挑选侍奉大人的灵童” 光影在虚空闪烁，盘腿而坐。 无聊中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事情的白叶没有离开的打算，他轻声说道。 “可有什么不错的苗子” 严公望转过身，神念投在了许东阳身上。 “这位后辈沾染了一丝紫气，应得天道眷顾，气运多半惊人，或能成为侍奉大人们的灵童” “紫气？” 白叶笑了笑。 “这还不错，我记下了，日后拭目以待” 随后，他继续问道。 “只有这个好苗子？” 严公望低着头，沉声说道。 “大人，尚有两位小辈不曾测试” “哦！” 白叶轻笑一声，懒洋洋地说道。 “难得出一次门，既然测试尚未结束，那就继续吧希望剩下这两人有趣一些，莫让我失望！” 白叶既然这样一说，严公望自然只能听令行事，就像当初他随意发话，罗天佑也只能听他的号令一样，规则便是如此，强者为尊。 随后，他轻轻一挥手。 金光消散不见，周围的灵气像长了翅膀一般纷纷遁走，众人从迷醉中清醒过来。 当然，这其中，顾小召一直保持着清醒。 所有人都看不到虚空中的白叶，就算神念散发在外，亦不会有丝毫察觉，顾小召则不然，虽然，他没有运行破妄证真决，却也有特殊的感应。 他知道，在这空荡荡的某处，有着一个奇怪的存在，类似秘界一般的物事，只是这存在更像是当初横山深处那个秘界的进化版，已然产生了自我意志。自然，顾小召什么都不会说。 他强行将心惊的感觉压制下去，识海内，元神将神念回收，空中的符丹静静地悬浮，空中，唯有那几根因果线尚在轻轻颤抖。 这是一个可怕的存在！ 至今为止，转生到天云界之后所遇到过的最为强大的存在！ 就算是将这个存在拉入传承之塔，就算自己化身为那个不曾点燃神火的神灵，多半也不会是这个存在的对手，何况，以现在自己的修为根本无法将其拉入自家地盘。 石碑或许能够对付？ 或许亦不能？ 毕竟，现在的石碑并非当初的石碑，距离全盛尚有一段距离，何况，石碑须得和主人结合方才有战斗力，主人若是太差劲，石碑也会是弱鸡。 顾小召自然是不敢冒险。 此时，大伙儿也发现了不妥，那就是原本应该站在众人之中的杨欢却不见踪影。 结合着先前看到的那一幕，杨欢受到了天道的摒弃，多半和域外天魔有所联系，如今，失踪自然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应该是被天庙处置了。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杨欢的师兄许东阳，也不敢造次，严公望等人就站在那里，他却不敢出言相问。他若是这样做，便是十足蠢货，相当于和杨欢那是同谋。 严公望等人不解释，大伙儿也就沉默。 当杨欢这个人从未存在过一般。 这时候，卫东在严公望的示意下进入了宅院，在先天盘上留下了一缕神念。 随后，少年们鼓噪起来。 这是因为秘界外，弥漫着朱黄色的雾气，堂堂皇皇，大气凛然。 “紫色！” 有和卫东交好的少年大声喊着，随后，有节奏地鼓着掌，大声喊着。 随后，一些少年附和着也拍起掌来，唯恐事情搞不大一般跟着喊着。 “紫色！” 身为巴南郡豪门的一份子，自然希望自家群体也出一个天才人物，不让外来人独占鳌头。 然而，这股噪声最终越来越低，最后，化为了一声叹息，满是遗憾的叹息。 最终，卫东也只不过是朱黄色，这虽然也是深得天道眷顾的颜色，仅在紫色之下，然而，仅仅只是这些许的差异，却是天差地别。 许东阳是卓异的话，卫东不过是优秀。 从秘界出来的卫东亦是满脸失望，虽然是第二名，然而，这世界，人们只会记得第一，不会记得第二，第二即是失败。 最后，轮到顾小召了。 “顾师弟，好运！” 许东阳向顾小拱拱手，轻声说道。 顾小召笑了笑，还了个礼，然后，在一干人目送之下缓缓走进小院。 他深吸了一口气。 自己如此特殊，是泯然众人，还是如许东阳般惊才绝艳，又或是像杨欢那般现出原形？ 他没有丝毫把握。 就算是神符师当面，他也有着一搏逃跑的机会，然而，那个存在若在，顾小召心里非常清楚，自己没有什么机会的。 第三十一章 祸事了 第一世，顾小召还是顾心言的时候，曾经养过一条狗，那还是他七八岁的光景，后来，那条长着杂乱黄毛的土狗被路过的卡车撞死了。 顾小召为此伤心了许久。 从此，他再也不养宠物。 即便如此，他还是喜欢狗，自己虽然不养，看着那些萌蠢的家伙心情都会不错。 有些人，特别是那些比较孤独寂寞的妇人往往把宠物狗当成了幺儿喂养，地位甚高；有些人喜欢养猎狗之类的，忠诚看家 当然，也有一些另类。 那样的家伙，顾小召也遇见过。 年轻的时候，他曾经在工厂当过保安。他的同事，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家伙养了一条土货，平时就喜欢用小棍子鞭打，用穿着大头皮鞋的脚去踢，更是家常便饭。 对此，顾小召很是看不惯。 后来，那个同事不晓得从哪儿弄来了一条小猎狗，对他来说，这土货也就没用了。 顾小召记得那是一个冬天，非常寒冷的冬天，当他来换班的时候，没有见到那条土货。 他有询问那同事土货的去处。 那家伙张开了满嘴大黄牙，牙缝上还夹杂着肉丝，笑着指了指面前小桌上摆放着的一个大瓷盆，瓷盆内盛着满满的红烧肉，散发着香料的味道。 “唔” 那家伙抿抿嘴，说道。 “小顾，来尝一口，冬天吃狗肉，暖和” 顾小召没有说话，他沉默着，转身就走，第二天，便辞职不再去那里。 许久以后，他还记得那口大黄牙，那个让人印象深刻的猥琐的笑容。 对上界天人来说，下界的这些家伙或许就跟犬类差不多。要知道，在九重天世界，那些被紫霞真君拉入神国的英灵或者神将，便是紫霞真君的走狗鹰犬。 这方世界亦不例外。 犬类在主人面前的地位，其实和主人的心情有关，以及主人对犬类这存在的看法有关。 运气好，便会遇到某些像寂寞妇人的天人，他们对待下方众生充满善意，因为这些家伙能给他们带来乐趣。当然，就像那些贵妇人在人类眼中是奇葩一样，这样的天人也会被同类所嘲笑，为数应该不多。 大多数天人对下方生灵的态度是漠视的。 当然，也有一些奇葩天人，类似顾小召第一世的那个保安同事。 他们对待下方生灵的态度暴虐无情。 也不知那个可怕的存在属于哪一类？ 顾小召的心情颇为紧张，进入秘界，漂浮在无尽虚空之中，面对着先天盘，他深吸了几口气，这时候，识海内的元神是蛰伏的，不敢运转无限万象通明录。 他不能担保不被那个存在发现。 现如今，一切只能靠自己！ 缓缓调整着呼吸，将那个可怕存在置之度外，顾小召向着先天盘投下了一缕神念。 神念落下，先天盘疯狂地旋转起来。 就像一大桶墨汁倒入一个装着水的洗脸盆一般，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整个先天盘便被漆黑如墨的雾气笼罩着，形成了一个黑色的漩涡，从高处往下望去，就像是一个漆黑无比的漏斗。 这时候，在外界众人眼里，状如鸡子的秘界疯狂旋转着，瞬间由白变黑，就像是一个黑蛋，上面那种黑色仿佛来自第十八层天渊。 传说，在第十八层天渊，除了能够吞噬一切的黑暗之外，再无他物，就连光落下，也会被其吞噬，不复存在，就算是上界的大能，一旦进入，也脱不了身。 这一下，少年们全都张大着嘴，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不曾出声惊呼，这时候，任何情绪都被冻住了，只剩下了呆滞。 严公望等三巨头面色阴沉，恨不得立刻闯入秘界将里面的顾小召揪出来。 莫非是某个域外天魔转世？ 要不然，怎会被天道如此憎恶和怨弃？ 严公望也算博览群书，从未在天庙的秘典中看到类似的记载，就算最被天道摒弃的家伙，也不全是黑色，多少有些其他的颜色。 “有趣！非常有趣！” 白叶像孩子一样拍着手，笑声在虚空中震荡，严公望等人的心神随之摇曳。 秘界内，顾小召的心往下一沉。 他曾经猜想或许会有不妥，但是，怎么也没想到会是如此严重。 然而，他不会就此放弃。 其他人一旦向先天盘投入神念，神念便会与之断裂，任由先天盘摆布。 顾小召却不同，他不曾完全断去和那缕神念之间的联系，他依旧能够控制那缕神念，只不过，须得识海内的元神运行无限万象通明录。 既然，事情已经最坏了！ 那么，还能更坏？ 不管怎样，他须得冒险一搏。 识海内，盘膝而坐的元神睁开眼，运转太戊炼神诀，这是他进入上院之后获得的滴水观炼神心法，因为，已经修炼过明心见性篇，无限万象通明录的炼神心法远比这太戊炼神诀有效，他也就束之高阁，不曾修炼。 现如今，顾小召运转这玩意，不过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想法。 若是不成，他就会冒险遁入石碑世界。 至于，那个可怕存在会不会跟着追来，石碑能否将其抵挡，那又另说。 这太戊炼神诀运转开来，毫无生涩之感，不一会，顾小召便改变了先天盘内神念的属性。 “哇！” 场外众人发出一声惊呼，滴溜溜旋转的秘界依旧在旋转，上面弥漫的黑气却突然发生了变化，就像是被掺和了别的颜色，瞬间由黑变蓝，最初，是墨蓝，不多会变成深蓝，蔚蓝，到最后，竟然是浅蓝。 这景象出现之后，不仅少年们惊呆了，就连严公望等三巨头也无法控制表情，纷纷做惊讶状。 为什么？ 从来就没有这样的现象出现，就像从未出现过全部漆黑如墨的黑气一般。 “看来，这次我来对了！” 白叶在虚空中现出了身形，并未继续遁藏在虚空裂缝之中，而是出现在物质界。 少年们仍然看不到他的存在，哪怕他就站在他们跟前。 严公望三人到是能看清楚白叶，只不过，纷纷转过头，不敢直视其面。 白叶好奇地盯着秘界。 这秘界虽然是粗疏的空间法器，终究还是出自宗门炼器师之手，白叶能将神念渗透进去，却没有把握不损害这玩意。 他可不想被青叶那厮念叨破坏宗门财物之类的话。 一旦被那个唠叨的家伙盯上，自己又不占理的话，那就惨了，起码两三年没得清净。 所以，他站在了秘界之外，饶有趣致地等待着。 在这方天地，就算是所谓的域外天魔入侵，白叶也不觉得能对自己造成什么伤害。 下界的日子太无聊，难得碰见有趣的事情，自然要多点耐心，好好享受。 第三十二章 开天辟地第一回 顾小召没有经历过天选，顾铨同样没有这经历，也只简单地告诉过他，代表气运的七种颜色里，何种为尊，何种最差。 至于，不能改变气运主色之类的话，顾铨自然不曾说过。 毕竟，他完全没往这方面想过。 代表气运的色彩竟然能变化？ 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所以，顾小召也就不知道自己究竟做出了多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要知道，不管是谁，只要第一时间出现的色彩便代表他的主气运，像许东阳，他的主气运其实是朱黄色，紫色其实是锦上添花。 就多出了那么一丝，他和卫东之间便是天与地的差别。 两人若一起出外探险，卫东的气运便会受到许东阳压制，于是，总是他遇到危险，而关于收获却是许东阳占大头，获得更为珍贵的物品。 嗯，话说回来。 不管怎样，许东阳的气运终究是以朱黄色为代表，就算增添了一抹紫色，也不可能全部转换为紫色，没有那样的道理，先天盘在天云界现世以来，这样的事情就没有出现过。 先天盘问世以来，的确出现过一些异状。 比如，曾经出现过七种色彩都拥有的天才怪胎。 当这异像出现之后，直接有天人从上界破空而来，原来，参加测试的这位少年乃是上界某个大宗门转世的天人，那个宗门庞大无比，神符门也必须仰其鼻息。 越是这样的人物，其转生就尤其困难，无法准确定位，他原本的宗门用星盘来感应，也只能模糊定位，大约知道在那一片区域的小位面内。 也只有在参加天选的时候方才显露出来，所以，第一时间，那宗门便有了感应，有了不得的大人物便投下了一丝神念，破开虚空，下界而来。 对神符门来说，这是好事情。 从此以后，这个大宗门出身的转世天人也就和神符门有了一段香火情。 日后，当他飞升上界重获记忆返回宗门之后，也算是神符门的寄名弟子，神符门若是有所求找上门去，一般情况下都会出手相助。 毕竟，境界越是高深就越重因果。 即便是那样的大人物，在测试的时候依旧不曾改变主气运，一开始是一抹紫色，他的气运也就以紫色为主，即便后面六种色彩都出现，亦是如此。 现在，顾小召改变了自己的主气运，完全是开天辟地以来第一回。 当然，对此他是懵懂无知的。 浅蓝？ 顾小召知道这气运是以紫色为佳，黑色最次，比黑色好一点的是蓝色，若这气运停留在蓝色，那么这次天选他多半会失败。 毕竟，气运这一关，分量最重。 既然如此，那么再试一试吧？ 念头一转，元神转换了心法，这一次，运行的是经过改良后的顾氏秘法。 止水决。 不仅如此，在修炼止水决的时候顾小召多得小灵儿帮助，吸纳的乃是和他的身体属性最为契合没有一点隔阂的精纯灵气。 这是一门静心法门，洗涤内心浮躁驱除幻象所用。 念头转换，先天盘内弥漫的雾气也在同一时间变了颜色，由浅蓝变成了一丝浅绿。 “变了！” “又变了！” 少年们顾不得三巨头在场，失声惊呼，尤其是顾英杰，挥动着拳头扯高了调门喊着。他才过了变音期，声音颇为难听，他自家也知自家事，所以，从来不高声喊叫，然而，这一刻，也是顾不得了！ 实在是太吃惊了！ 所有人都张大着嘴巴，不管是稳重的卫东还是更为稳重的许东阳，毕竟，他们目睹的乃是先天盘问世上万年以来的又一奇迹。 不一会，浅绿、翠绿，最后转为了深绿，整颗鸡子形状的秘界旋转着就像是一颗硕大无比的帝王绿翡翠，在阳光下褶褶生辉。 罗天佑不由握紧了拳头。 孟呈不再保持世家门阀风度，也没有了大符师的高手做派，嘴皮子微微颤抖着，心神一阵摇曳，甚至比受到天人白叶的神念侵蚀还严重。 严公望比他的两位副手要好点，只不过，好得也有限度，仍然有些失措的感觉，下巴的三缕长髯微微颤抖，他却不自知。 也只有那个天人白叶依旧镇定自若，当然，并非毫无表情变化，他的眼神闪闪发亮，就像一头巨龙瞧见了一大堆非常大堆的闪闪的玩意。 深绿？ 顾小召摇摇头。 深绿也不成，也就比顾英杰好一些，在十一个，嗯，排除杨欢之后在十个少年那里仍然是中下游的位置，万万不能。 这一次，顾小召准备来一把大的。 既然元神转换了这么多次心法都没有问题，石碑又不曾传来警兆，那么，运转无限万象通明录应该也没问题，先前，自己太过谨慎。 虽然历经三世，终究还有着一丝少年心性。 地球上只活了二十多岁，至情至性的他追求真挚的生活，故而，一直宅在自己的世界里，也就说不上成熟，肯定有着少年人习性。 飞来峰上，变成了一个永远那个年龄的少年，不能出外一步，即便活了上百年，那又如何？ 到了这一世，才不过区区十六年。 少年当热血，畏生畏死岂是我辈风范！ 一狠心，顾小召运转小无相诀，念头再次一转，这一次，先天盘内的气雾就像被狂风卷着一般沸腾起来，急速地变化着，转变为了青色、橙色、橘红、最后，变成了朱黄色 浩浩汤汤，煌煌大气的朱黄色，王者之气！ 也就是说，他现在和卫东一般，都变成了上苍的宠儿，日后，就算不能踏上飞仙台飞升上界，也能够承继自家门阀，将自家的门阀等级再往上提一级，他的气运最差也是这样，只要不是和气运更佳的人作对。 当然，就算遇到气运更强的家伙，上苍也会给他警兆，使其避而远之。 所有人惊讶的并非这个，朱黄色虽然尊贵，却也不算多么罕见，在这次天选之中，便有卫东是朱黄色，许东阳更上一层楼，带着一抹紫色。 人们感叹的是，先天气运居然也能改变。 也就是说，顾小召绝对不是顾小召，应该和那位带着七种色彩的上古大人物一样，有着不可知不可猜不可说的神秘来历。 就在众人叹息之际，秘界内顾小召再有变化。 这一次，他收起了小无相诀，而是将自己经历无量清风劫之后对天道的感悟投入了先天盘之中，这是他对天云界规则的一种理解以及体验。 “哗” 就像天外飞来一道紫色长河，又像是从地底喷出一道紫色的喷泉。 先天盘内，弥漫着神秘的紫气。 紫气无所不在，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转瞬之间，整个看似无边际的虚空全都被紫色所侵染，那些闪烁的符文星星皆是紫色。 这时候，鸡子一般的秘界变成了神秘的紫色。 并且，不像其他人那般只是简单地涂抹在上面，而是从内向外渗透出来的深紫色，就像是整个天云界所有的紫色都浓缩在此，凝聚而来。 这一下，所有人彻底无语。 没人说话，所有人都惊呆，孟呈也好、罗天佑也好，包括严公望皆是无语。 白叶没有说话，微微蹙着眉头。 他抬头望了望头顶虚空，在上方某处空间，隐隐有天花乱坠，似乎有什么将要缓缓打开。 这可是白日飞升的征兆啊！ 白叶非常清楚，只有法相真人或者神符师突破了最后一步，方才能引得天花乱坠，那是飞仙台即将打开的征兆，下一刻，便是破空而去。 秘界内的小子竟然引得天道震动？ 然而，就在这时，又有奇变。 秘界内，顾小召也晓得事情被自己弄大条了，于是，他念头一转，元神念诵明心见性篇，经文声在识海内回荡，将对天云界天道法则的感悟彻底敲碎。 刹那间，漫天的紫色消失无踪。 秘界停止旋转，变成了苍白色。 和顾小召初次进入秘界时一样，也就是说，当他进去的时候先天盘是什么样子，他离开的时候亦是如此，就像他不曾存在于这天地间一般。 这时候，原本将要打开的天门也突然关闭，就像从不曾出现过一般，没有天花乱坠，没有仙音渺渺。 “有意思啊！有意思” 白叶鼓起掌，哈哈大笑起来。 随后，他化为一道光影，遁入虚空裂缝，转身进了一道光门，光门在他进入之后消散。 “这个人，我定下了！” 巴南郡天庙三巨头的识海内，同一时间回荡着这声音，充满了不容违逆的意志。 严公望瞄了孟呈和罗天佑一眼，随后，三人一起点了点头，达成了默契。 不一会，顾小召从变回宅院的秘界走了出来，出来之后，自然被众人的目光相迎，少年们的眼神非常的复杂，很难说清楚。 顾小召神情淡然，一出来，他就感觉笼罩在识海的那股压力消失了，那个存在应该离开了，或许，是因为这紫色气息最终将其打发走了？ 毕竟，自己也应该算是天眷之子？ 顾小召向严公望等人弯腰点头行礼，这一次，严公望等人纷纷向顾小召点头弯腰还礼。要知道，当许东阳出来，严公望他们也只是轻轻点点头而已。 强者向弱者弯腰，没有这回事！ 只不过，要是这弱者制造出奇迹，且得到天人看重，很有可能是天人转世，那么，像现在还弱小的他弯腰点头行礼，便算不得什么了！ 第三十三章 了不起的随从 符光闪现，阵法放开。 少年们从打开的天庙大门鱼贯而出，沿着九百九十级台阶缓缓走了下来，几乎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是麻木的，很有点失魂落魄的样子。 广场上，停着许多辆马车。 一早，将少年们送到天庙之后，那些马车也就没有离开过，他们的亲人亦是如此，宁愿守在马车旁，也不愿意离开半步，就算是午膳，也是派下人去附近的酒楼叫餐，让酒楼的人用食盒盛着送了过来。 每个人都焦急如焚，不晓得自家子弟究竟怎样？ 毕竟，参加天选的少年都是巴南郡这一代的杰出人物，很难说谁比谁更厉害，其中，不显名声准备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家伙肯定也存在。 当然，这里面肯定也有滥竽充数的家伙。 比如，那个承继凌云爵的顾家三房私生子，就算进入天庙，也不过是走一下过场，说不定第一关便会被淘汰，连参加第二关的机会都没有，因为，他实在是太烂了。 所以，顾铨所在的马车附近非常冷清，那些家族的马车皆离他很远。 至于带着顾英杰前来的顾家五房，虽然一笔写不出两个顾字，却也没有和他凑到一堆来。 顾英杰的父亲顾诚也就过来和顾铨寒暄了两句，随后，便离开了，和相熟的人一起闲谈。 这些修行者其实也和市井闲汉差不多，聊的同样是东家长西家短。 这会儿，聊的自然是顾家三房。 先前，呆霸王在酒楼上挑衅顾家三房，顾家三房却大气有不敢出的事情已经传遍了整个浦阳城。对其他那些家族来说，这是顾家的一个笑谈。 后辈挑衅长辈，长辈不敢吱声，岂是门阀世家的风范？ 虽然，说的顾家三房，谈的是呆霸王的蠢事，顾诚听到，却也有些面红耳赤。 于是，他调转话题，提到了庙内正在进行的天选。 大家也在谈着各自的子弟，相互吹捧，其中，免不了也有一些含沙射影、一些唇枪舌剑。 不过，大伙儿一致认为最先出局的绝对是顾小召。有好事者开出的盘口，其中，就不允许押注顾小召位居最末一位，在他们看来，这是毫无争议的事情。 当然，所谓押注亦不过是众人的笑话。 天庙的天选乃是极其神圣的事情，就连多宝斋、奇珍坊这样有着深厚背景、什么都敢拿来当彩头吸引众人下注的大商家也不敢为此开盘。 这些家伙在嘲笑顾铨，居然被一个小辈打脸，就算那个小辈的父亲是新晋的法相真人，也不该一声不吭吧，现在看来，安乐房的牌匾多半不保。 就在这时候，符阵打开，少年们走了下来。 长辈们纷纷回到了自家马车，有些比较严肃的也就高坐在马车上端着，有些心急的便和下人一起迎了上去，站在台阶上，招呼自家子弟让其快点。 其实，顾铨并非心急之人，这会儿，同样和顾大忠一起迎了上去。 这次天选一事对顾家三房影响巨大，若是顾小召不能前往益都天庙，不能成为侍奉天人的仙童，安乐房的牌匾肯定就会被撤下，顾铨这一房也就会被踢出顾家的嫡系一脉。 在所有的世家大族，决定你是本支嫡系的永远不是血脉，而是你那一房有没有先天，这已经成为了西南三国所有门阀世家的规矩。 若是有人仗着血脉关系，打破这规矩，便会成为其他门阀排斥的对象。 顾铨自家知自家事情，短时间内难以踏足先天，若是失去了益都刘家的支持，安乐房的牌匾决计保不住。 顾小召是他唯一的希望，他自然紧张不已。 当然，要是将顾英杰过继来，得到五房支援，三房的位置肯定能保住，只是，那已经不是他的三房了，而是成为了别人家的三房。 与之相比，他宁愿搏上一搏。 身为炼气境大圆满武者，顾铨的视力自然是极好的，他不曾在少年人中瞧见顾小召的身影。 “顾英杰！” 他忍不住向走下来的顾英杰高声喊道。 顾英杰瞧见顾铨，这个差点成为自己便宜父亲的族叔，他非常有礼貌地停下来，躬身行礼，就像面前这位真是自己的父亲一样，态度非常的恭敬。 顾诚瞧见这一幕，眯起了眼睛。 “十七叔，你这是问小召兄弟么？” 顾英杰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小召叔一会就出来，这次天选，前往益都的名额有三，小召兄弟是其中一人，至于具体情况，十七叔一会亲自问小召兄弟吧” 好吧，顾铨有些懵逼。 在认祖归宗前，顾小召曾经和符师戴万全小试身手，两人旗鼓相当，后来，他也得到过老祖宗的认可，所以，顾铨对顾小召能否晋级还是抱着期待的。 然而，当顾小召真的成功之后，顾铨却有些不相信了。 不过，他终究不是凡夫俗子，很快就镇定下来，随后，咧开嘴哈哈大笑起来，环顾四周，目光在先前那些嘲笑他和顾小召的家伙脸上扫过。 众人纷纷避开。 这次天选，入围之人有三，顾小召，许东阳以及卫东。 淘汰的人自然很快被打发了出来，入围之人却须得在天庙内停留片刻，之后，他们才会离开天庙，返回各自家族，像许东阳，则回到浦阳城滴水观驻地。 当他们出来的时候，不再是一个人，天庙将派一个护卫伴随在他们身旁，直至踏足益都天庙为止。 一般情况下，这只是象征性的保护措施。 这些人一旦入选，便会成为家族和宗门的宝贝疙瘩，肯定会有不少高手保护。 所以，天庙派出的多是一些见多识广的家伙，他们对其他郡天庙参选之人的情况非常了解，故而，也就起到情报参谋的作用。 而这一次，情况却有所不同。 当顾小召从天庙门口出来的时候，他脸上的表情完全谈不上激动，反倒是有些沉郁。 在他身边，一个中年人亦步亦趋。 这个中年人正是巴南郡天庙的主祭大人严公望，只不过，改换了容貌罢了。 他以为能够瞒过顾小召，却不知，不管他怎样收敛气息，却在顾小召的破妄眼之下无所遁形。 第三十四章 有人打脸 当初，天人白叶说定下了顾小召。 严公望就知道，自己必须将顾小召毫发未损地送到益都天庙，这是一项必须完成的政治任务。 严公望非常清楚，年轻时候神念受损之后，自己能够成为神符师已经是极大的运气，要想更进一步打开天门踏上飞仙台基本没有什么可能。 这也是他来担任天庙主祭的原因。 一方面想为家族做一点贡献，另一方面为天庙服务能够从上界天人那里获取一些增长寿元的丹药。 大道已绝！ 对一个修行者来说，这是极其残酷的事情！ 但是，只要你真正放下之后，就不会再执着于此。 如此，反倒活得比较轻松写意，其实，想开点，除了圣人，即便是神灵也会陨落。 身为主祭大人，严公望过得很是愉快，几乎就是在云端之上，若是飞升上界，说不定还不如现在。 他不想被打落凡尘。 所以，考虑再三，他实在是不放心让其他人护卫顾小召，哪怕是忠心不二的孟呈或许战斗力极其强悍前路未曾走绝的先天高手罗天佑。 最终，他决定还是亲自担当顾小召的护卫。 如此，才有可能最大限度地不会出现差错。 身为神符师，改颜换貌那是十足的小儿科，唯有实力相当的人物方能看穿。 身为主祭，擅离职守的确违背了天庙的规矩，只不过，有白叶真人的嘱托，严公望也不怕有人看不惯告状。毕竟，神符师乃是天云界顶层战力，真正能够制约神符师的除了天人之外只能是更多的神符师或者法相真人。 他自然没想到才和顾小召见面，就被顾小召看穿。 若他晓得顾小召看穿了自己的伪装，就更会认为顾小召乃是转世天人。当初，白叶真人没有点破这点，或许是不觉得有向他们交代的必要。 堂堂一个神符师，天云界的顶级战斗力了居然化装为一个普通人跟在自己身侧，担当自己的随从。 这是什么鬼？ 顾小召外表淡定，内心却是崩溃的。 后来，他从许东阳那里方才知道自己究竟掀起了怎样的狂澜，乃是先天盘问世以来第一人，居然能随意改变自己的气运，除了上界天人转世之外，实在是找不到别的解释。 一开始，在隐峰第一次见面，许东阳对顾小召是无视的态度。 后来，在红松谷再次见面，那时候，许东阳仍然没有把顾小召放在眼里，直到他承受先天高手卫天华三连击而毫发未损之后，许东阳这才把顾小召的地位提高，把他当成了值得认真对待的人物。 而现在，态度又是不同。 许东阳虽然也有着一抹紫色气运，算得上是天之骄子，然而，在顾小召面前，他却把自己的地位放得非常之低，他不认为自己能在一个转世天人面前态度傲慢。 就算日后自己飞升上界，和对方也是无法相提并论的。 不管从哪方面来看，都会是这样，一个聪明人是不会被某些东西欺瞒的。 许东阳非常清楚，对方好比是神龙潜渊，一时蒙尘，自己不过是一头烂泥中的蛟，要想化龙却还需要时间和机缘，和对方完全没得比。 其实，说白了，严公望和许东阳等人并未误会。 顾小召还真是天人转世，只不过，并非来自统治着天云界的云海界，而是来自另一个主世界，九重天，从某种角度来说，他其实是域外天魔。 总之，现在的顾小召是忐忑的。 在那个可怕存在面前进行了一番惊世骇俗的表演，之后，立刻便多了一个神符师随从，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顾小召都知道事情被自己搞大了。 不过，他虽然忐忑，却没有不安。 表情也好，神态也好，行路姿势也好，和以前全然一致，一点也看不出来异样。 这会儿，他是真心把严公望当成了随从。 少年们出来之后，纷纷把在天庙内的见闻向长辈们述说，于是，大人们也傻了眼，他们非常清楚，那些异像究竟代表着什么 顾家究竟是走了什么运啊！ 上一代出了四十二岁的法相真人顾惜，这一代又多了一个疑似转世天人的顾小召。 就在他们想凑上前来和顾铨套近乎的时候，顾小召已经和许东阳话别，坐上马车离去了。 这时候，顾铨上了顾小召的马车，马车上，还有伪装成随从一言不发的严公望。 在马车上，顾铨按捺不住，还没等马车开出多久，便向顾小召询问具体情况。 顾小召表情如常，很自然地将发生的一切说了出来，没有夸大，也没有隐瞒，用非常简短的话语平铺直叙，腔调也没有丝毫的起伏。 然而，顾铨的表情却不同。 他微张着嘴，发须无风自动，瑟瑟发抖，就像是在天人面前听他讲天书一般。 这不是我的儿子！ 这是他心中的第一个念头！ 一时间，他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就算说话，多半也会语无伦次。 就在这时候，马车却突然停下。 “鹏少爷，你要做什么？” 顾大忠的声音从马车外传来，顾铨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只不过，眼神却发亮。 “这顾展鹏越来越过分，真是没大没小，须得教训一番才行小召，你坐着，为父出去瞧瞧！” 要换成先前，顾铨只会选择忍气吞声。 现在，自然是不会。 哪怕顾展鹏的父亲顾惜乃是新晋的法相真人，那又如何？自家这位儿子，还有可能是天人转世？ “我也一起去！” 顾小召淡淡说道。 顾铨原本想劝顾小召无需出面，不知怎地，听到顾小召这语气，他什么也没说。 神符师严公望自然不会说什么，他只需做好随从这份很有前途的工作便是了，顾小召想做什么都可以，哪怕在浦阳城点一把火，他也会负责在旁边添油。 下了马车，大道上，摆放着一张大床。 非常非常巨大的大床，一张床有十来丈宽，横放在道上，将整条路都堵住了，不要说马车，就连人也不要想走过去，在那张大床上，顾展鹏横七竖八地躺着，躺在十几个身着轻纱的妙龄女子中间。 有人在给他打扇，有人给他按摩，有人在他耳边轻轻吹气，有人拿着水果在喂他 女子们吃吃笑着，笑声中飘荡着脂粉香气。 十几个符甲武士目不斜视地站在大床两侧。 这里已经出了浦阳城，也并非官道，乃是经由陆路前往安乐房的必经之地。 “顾展鹏，你要做什么？” 顾铨瞧见这一幕，气得全身发颤，他指着顾展鹏，厉声喝道。 “哟！” 顾展鹏示意压在自己身上的女子让开，随后，他坐起身来，坐在女子身上，瞧着顾铨，满不在乎地说道。 “我的十七叔，别生气，生气容易爆血管，心性如此不佳，岂能成就先天” “顾展鹏，你这样可是给你父亲丢脸！” “哈哈哈” 顾展鹏站了起来，东倒西歪地，被众多女子扶着站了起来，他脸色通红，像是喝了不少酒，身上只裹着一张类似床单的玩意，稍一动弹，就差点走光。 “十七叔，那你去找我那个尊敬的父亲来教训我啊！” 随后，他叉着腰，露出了胯下大鸟，得意地甩了甩，大笑着说道。 “鹏爷我就喜欢白昼宣淫，就喜欢在大路上无遮无拦地办事情，你吹么？ 顾铨气得瑟瑟发抖，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 这时候，顾展鹏瞄了一眼沉默地站在顾铨身侧的顾小召，伸出手指，指着顾小召，笑骂了一声。 “贱种，你哪里有资格代替顾家，你身上流着贱民的血，只配在阴沟里吃屎” 话音落下，顾铨脸上的表情也就变得奇怪起来。 顾展鹏应该是没有听到顾小召已然获得天选名额的讯息，一个人，要多愚蠢多狂妄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顾铨待要在说什么，这时候，顾小召却向前踏出一步，随即，人影一闪，在原地消失。 下一刻，顾小召的身影便出现在大床之前。 大床前，符光闪现，一道道金色的符文盘旋，一个穿着蓝色布衫的中年人出现在顾小召跟前，将顾小召从虚空中逼了出来。 “还来这一招！你家鹏爷早防着了” 顾展鹏得意地笑道。 那个穿蓝色布衫的中年人是一个符师，上次，于挺之让他出丑，也就被他打发开去，换了一个护卫。 符师表情淡漠，就像是带着一块面具一般，唯有眼神深沉如大海。 从虚空中遁出那一刻，他捏了个符决。 顿时，一个小小的火鸟从手指尖飞了出来，向着顾小召扑了过去。 火鸟的身形非常娇小，也就四五寸大小，然而，这却是来自神符师的火符，称之为南明离火，一旦被这火苗撩中，当化为灰烬。 “竖子，尔敢！” 顾铨又惊又怒，顾小召若是被杀，那可是泼天的祸事啊！而那个蓝色布衫的陌生符师一看就是在下毒手，要不然，也不会动用南明离火符。 下一刻，他向那边飞遁而去。 虚空中，却漾起了一片蓝色，蓝色的海洋，汹涌澎湃的蓝色浪潮 一个穿着蓝色布衫的符师挡在了顾铨跟前。 这人和正在追杀顾小召的那个家伙长得一般无二，就像是镜子的内外。 第三十五章 非死不可 “让开” 顾展鹏非常粗鲁地将挡在自己身前的女子推开，他向前跨了两步，望着在他看来正被火鸟追得狼狈不堪的顾小召，嘴角微微抽动，不停地冷笑。 事情过去并没有多久，至今，他仍然记得被顾小召打耳光的情形。 当时，他只感到害怕，生怕对方冲动起来，将自己宰了，也就顾不得其他。后来，脱身之后，一阵阵羞愤方才袭来，让一向狂妄霸道的他恨不得干脆死了才好。 那时候，他就想于挺之将顾小召宰掉。 可惜，顾铨的出现让于挺之功亏一篑，只能眼睁睁地瞧着顾小召随着顾铨扬长而去。 于是，他将整个顾家三房恨上了。 保护不力的于挺之也受到了池鱼之灾，被他远远地打发了出去，去到荒郊野岭当那些挖药贱民的头目去了，不能在浦阳跟着自己吃香喝辣。 是的，对顾展鹏来说，不能在大城市潇洒便是人生的一大痛苦。 虽然，顾展鹏有呆霸王的外号，其实人并不太蠢，只不过情绪容易激动而已，他欺负的也是那些能够欺负的家伙，绝不会向强大的敌人发起挑战。 所以，他从在天庙和郡守府前造次。 那些人很可能不会看在顾家的面上，也不会顾忌他的父亲，真的会对他做一些事情。 那么，顾小召有强大的背景吗？ 顾家三房需要忌惮吗？ 不需要多做考虑，顾展鹏便会得出答案来，所以，为了找乐子，当初他听了别人的怂恿来欺负顾小召，没想到原以为是鸡蛋，结果却是又臭又硬的石头。 吃了亏，自然不能就此作罢。 只不过，父亲顾惜仍然在闭关之中，。 所以，顾展鹏也就暂时偃旗息鼓，没有立刻去寻顾小召的晦气，待得父亲成功出关成就法相真人之后，顾展鹏立刻行动起来，想要报当初一箭之仇。 去天庙的路上，顾小召有先天高手护卫，顾展鹏也就出手羞辱了一下顾氏三房。 他知道那个先天高手只是护送顾小召前往天庙，返程路上不会随行。 既然如此，那就在返程路上埋伏便是。 于是，顾展鹏安排了一个符师学徒守在天庙外，瞧见顾小召等人出来立刻点燃符纸，他也就算准时间，率领众人出现在顾小召返程的必经之路上，将其拦截。 他想要干掉顾小召。 非如此，不能洗清屈辱，日后，哪儿也不能去，不然，总觉得其他人在笑自己。 当父亲顾惜成就法相真人之后，前来投靠顾家十二房的武者和符师便来了不少，这两个得罪了某个大家族的双胞胎符师便在其中。 顾展鹏向着两人打包票，说是顾家十二房会收纳他们，他父亲顾惜为出面帮他们和对方化解恩怨。不过，在这之前，他们必须为他先做一件事情。 必须杀一个人！ 此之为投名状！ 那两兄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没人愿意为他们出头和一个庞大家族结怨，哪怕他们是难得的符师。对那些真正厉害的家族来说，他们不值得这样做，而那些需要他们相助的家族，也就不可能扛得住超级门阀的怒火。 也只有像顾家十二房这样新兴势力才会收纳他们。 首先，顾家十二房想要壮大，需要招揽人手，不可能就两个法相真人包打天下。 另外，顾家十二房有两个法相，加上本家大房有三位，并且，顾惜只有四十二岁，前途无量，这种情况下，就算是超级门阀也不愿意和他们结仇。 也就是说，顾惜有这个面子帮他们化解恩怨。 要想抓住这根救命稻草，他们就必须先听顾展鹏的号令，送上这张投名状。 因此，哪怕知道自己两兄弟要宰杀的是顾家的后起之秀，得到大房老祖宗认可，刚刚参加天选的天才人物，他们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一个人负责挡住顾铨，另一个人负责对付顾小召。 为此，顾展鹏做了很多准备。 首先，他那张大床并不简单，床底篆刻着许多符文，乃是一个不错的防御符阵。 就算顾小召遁入虚空，也无法破阵而来。 由于担心蓝色布衫的符师对付不了顾小召，顾展鹏还特意请出了一张南明离火符。 这南明离火符乃某个神符师所制，甚是珍贵，就连顾惜也将其供奉在密室，不曾动用过。现在，却被顾展鹏偷拿了出来，交给了符师使用。 所有的一切都只为了一个目的。 那就是，杀了顾小召！ 至于后果会怎样，顾展鹏根本不在乎，难不成那些老家伙还敢要自己的命，到时候，把这两个蠢货交出去便是了，反正自己一口咬定只是想教训一下顾小召，是这两个蠢货收不住手脚，误杀而已！ 眼看顾小召狼狈不堪地被火鸟追杀，顾展鹏兴奋极了，在大床上上蹦下跳，不亦乐乎。 顾小召深知这火鸟的厉害，神念投入，瞬间便被蒸发，能够感受到极度的高温，自己只要被这玩意沾染到一丝，不仅身体，就连元神也会被焚烧殆尽。 不过，这火鸟虽然厉害，终究还是要看人来控制。 如果，真是由凤凰掌控，这会儿，顾小召只有死路一条，偏偏，这只是一道火符，掌控者不过是人类。 那么，总会有缝隙可寻。 所以，别看顾小召躲得十分狼狈，实际上，不过是有惊无险，并没有生命之危。他只是在引导对方那个符师，寻找对方神念之间的缝隙和破绽。 严公望看穿了这一点，故而，并未出手相助。 南明离火符是神符师的产物，他只需一个念头，便能将这火符夺为己有。 所以，他一点也不急，静静看着顾小召表演。 顾铨没有严公望那般本事，和顾展鹏一样，觉得顾小召险象环生离死不远，这会儿，自然是心急如焚，他越是着急，就越发过不了另一个符师的拦截。 一般情况下，符师的战斗力要比炼气境大圆满的武者稍高，和先天武者相比，要差不少。 顾铨就算不乱方寸，短时间内也很难冲破符师拦截，乱了方寸那就更是不能。 一咬牙，他准备施展秘法。 这秘法一旦施展，先天也就注定无望！ 就在这时，事情又有变化。 第三十六章 果然死了 顾小召犹如风中杨柳，左躲右闪，重心就像水银一般流动，每一个动作，每一个姿态完全不符合人体功能，整个人就像水一般无处不至。 然而，一直躲避不是那回事。 那位蓝布衣衫的符师只需用神念操控南明离火，消耗的灵力不多。顾小召若是想要和他对方比拼消耗，正常情况下，只能以失败收场。 当然，顾小召和正常人不同，真正比拼消耗，哪怕他神念真气灵力轮番上阵，有着石碑世界加成，多半也能将那厮的神念消耗殆尽。 只不过，他无需这样做。 这会儿，他正运转这谛听心法。 一般情况下，在和炼气境武者厮杀的时候，顾小召除了照雪观之外经常运用海纳百川探气诀，这门功法能够很好地探知对方真气的流动。 在和符师争斗的时候，海纳百川探气诀便没有什么用处了，因为符师是用神念操控灵力，念头一转，灵力便随之流动，探气决无法探知神念。 谛听心法则不然。 修炼到最高境界，三千世界众多生灵的神念皆能探知，现在，顾小召的境界不到，不过，探知对面那个符师的神念流动却是绰绰有余。 对方应该是老牌符师，神念驾驭灵力非常熟练，很难出现破绽，哪怕，他驾驭的是很难驾驭的出自神符师之手的南明离火符。 没有任何秘法不存在破绽，只要在流动中，便有破绽，没有破绽也能制造出一个破绽。 至少，在这个级别的战斗中，这句话成立。 对顾小召来说，真正对他有威胁的是南明离火符，也就是那只看上去非常小巧却蕴藏着大恐怖的火鸟，至于，操控火鸟的符师虽然很难对付，却也不是对付不了。 脚下一顿，仿佛真气不继。 符师心中一喜，顾小召在他手底下像泥鳅一样狡猾，他怎么也抓不住对方，现在，终于露出了破绽。于是，他念头一转，加快了灵力的输送，让火鸟前冲的速度变得更快一些。 只是，这样做节奏稍微乱了一点。 当然，符师本人不会认为这有什么问题，对方不过是炼气境的武者，把他想厉害点，亦不过是炼气境高阶，又面对着南明离火的威胁，能做的实在是不多，不过是仗着身法厉害苟延残喘罢了！ 然而，就在他节奏变幻之际，一丝陌生的神念却悄然而至，像绣花针一般在他的眉心天宫处轻轻刺了一下。 虽然，没能引起识海的震荡，却也将神念和灵力之间的联系稍稍中断了一下，嗯，也不是完全中断，总之，那时候念头的输送稍稍有些阻滞。 体现在外，也就是火鸟的身形在空中微微一滞。 就这短短的一瞬，也就是眨眼不到的功夫，顾小召也就出手了，念头一转，在符丹上轻轻一触，符文漾起，弥漫着淡金色的光芒。 同一时间，随着顾小召手指轻轻一弹，一个淡蓝色的珠子 从手指尖凭空生成，向着那只火鸟飞去。 “哗啦！” 蓝色水珠旋转着向前飞腾，仿佛迎风便涨，转瞬间，便会在虚空中变成了一道蓝色的巨浪，劈头盖脸向火鸟扑去，两者一对比，火鸟也就显得极其孱弱。 然而，符师脸上却不见半点慌乱。 “米粒之珠，也放光华！” 他轻哼了一声。 果不其然，那火鸟和蓝色巨浪稍一接触，就像太阳落入海洋中一般，瞬间便将海水蒸发殆尽，掀起了漫天气雾，让人无法看清气雾中的景象。 这时候，符师也就变了脸色。 就算雾气遮住了视线，神念却是无法遮挡的，所以，就算看不清对方的身影，还可以用神念去捕捉顾小召的气息，然而，符师的念头虽然落入气雾之中，却无法捕捉到顾小召的气息。 就像他并不曾存在过一般。 怎么会？ 莫非施展了虚空闪？ 为了防止顾小召遁入虚空，符师早就有所准备，已经用符阵将虚空封锁，现在，物质界虽然平静，物质界的背面却并非如此，虚空中，风暴凛然，肉身若是进入，当粉身碎骨。 就在符师愣神之际，眼前却多了一个黑影。 最初，这黑影只是一个黑点，刹那间，便化为了一个砂锅大的拳头出现在他面前，让他措不及防，只来得及激发篆刻在自己身上的防护符阵。 符光一闪，金光四耀。 顾小召这一拳也就击打在符阵上，将金光打得一阵摇晃，摇摇欲坠的样子，最终，还是没有熄灭，只不过，那个符师也被这一拳打得飞了出去。 瞧见这一幕，顾铨也就放下心来，刚才说那么长一段话，实际上，亦不过是一两个呼吸之间发生的事情，故而，顾铨并未来得及拼死一搏。 他曾经见过顾小召和戴万全较量过，那也是符师，亦不过和顾小召拼了个旗鼓相当。 刚才，他只是关心则乱罢了！ 如今，他反倒不急，而是将面前的对手拖住，不让那家伙脱身。 另一边，顾展鹏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像泼妇一般蹦起脚跳着，大声咒骂着。 “废物！他妈的，废物！” 话音中，符师在空中飞着，神念虽然被顾小召这一击重拳震荡，却也没有断了和灵力的联系，驱使着灵力驾驭着南明离火向着顾小召身后疾奔而来。 然而，顾小召不可能站在原地被动挨打。 一拳将符师击飞之后，他在地面狠狠地一跺脚，把反作用力消散之后，下一刻，化为了一道白色闪电，紧追而去，转瞬间，便追上了符师。 此时，那个符师也有着防备。 才被顾小召击飞，身形虽然没能稳住，神念也一阵摇晃，终究还是没有散去，凝聚起来之后，顿时，虚空画符，在自己身前又布下了一道防护符法。 虚空中，一道土墙凭空升起。 顾小召须得击破这土墙，缓冲之后再打破护身符阵，如此方能给他造成伤害。 然而，顾小召却在急掠中飞起来。 下一刻，便从土墙上空掠了过去。 符师心头一松，如此，顾小召也就会从刹不住身形，多半会从他头顶飞过去。 但是，事情再次出乎他意料。 人在空中，顾小召突然翻了个筋斗，在空中翻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筋斗，右腿高高扬起，从上往下，直直地劈了下来，一道罡煞从天而降。 这道罡煞劈在了符师的头顶，没能破掉防护符阵。 然而，符师的识海内却一阵地动山摇，眉心天宫探出的神念险些化为飞絮，整个人就像钉子一般被一股大力狠狠地钉在了地上，脚踝深入泥地，差点连膝盖都没入土中。 符师张开嘴，下意识地就想深吸一口气。 须得将天地灵气吸纳入体，将其转换为灵力所用，这时候，他的眉心天宫又被刺了一下，这一下，节奏又被打乱了，就像你刚准备提枪上马，却被紧急电话铃声打扰一样。 眉心天宫，那张挂在识海的符箓一道银白色的符文盘旋而起，将侵入识海的陌生神念驱散。 就在符师忙着对付入侵者的时候，顾小召却停止了攻击，转而袖手肃立，站在了符师身前。 为什么？ 符师不明白顾小召这样做的理由，不过，他不管顾小召是为了什么，自己抓紧机会脱身才是正事。 将陌生念头驱散之后，符师打起了十二分精神，手捏符决，口诵符文，全身上下就像灯泡一般闪闪发光，五彩斑斓的符文盘旋围绕在他周遭。 随后，念头一转，驱使着灵力将火鸟召唤过来，向着微笑着的顾小召当头落下。 南明离火，无物不焚！ 符师脸上漾起了一丝狞笑。 另一边，顾铨心急如焚，明明已经占据了上风，为何突然停手，莫非是力竭了？ 这时候，就算他想爆发也没办法及时赶过去，唯有声嘶力竭地喊道。 “这是天选之子，尔敢！” 大床上，顾展鹏高兴地跳了起来，兴奋提脱掉了身上裹着的那块布，赤条条地疯狂叫喊，然后，将身边的那些女子的轻纱淫笑着脱下。 居然，又有反转！ 严公望双手抄在袖子里，眼里掠过一丝异色。 这种程度的战斗他自然是看不上眼，不过，在他像顾小召现在这年龄，还只是个符师学徒，不要说修为境界远远不及，就连战斗方式也差之甚远。 这是一个天生的战斗天才，对面那个符师虽然也是经常厮杀战斗的符师，并非温室中的花朵，和顾小召相比，却处处落在下风。 眼看那火鸟便要落在顾小召身上，符师那一丝狞笑却在脸上冻住了，那一刻，他的眼神茫然，就像在拥挤的人群中不见了父母身影的小孩那般无助。 那一刻，他失去了对火鸟的掌控。 明明能够感应到火鸟，自家的灵力也在，神念却无法驱使灵力，在那里，他感应到了一股非常熟悉的神念波动，那神念波动来自于他自己。 是的，这股神念波动完全和自己的一模一样。 这世上有同样的神念波动？ 要知道，就算是自己的双胞胎兄弟，他的神念和自己也有着些许的差异啊！ 最重要的是，这神念波动如此熟悉，却同样陌生，他无法掌控。 下一刻，火鸟张开翅膀，悠然飞起。 然后，悠悠然地落在了呆愣着的符师身上，接下来，那里便只剩下了一片虚无。 唯有泥地上留着一双深陷三尺的脚印。 第三十七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不” 远处传来一声悲愤至极的嚎叫，就像独狼临时前对着圆月发出的最后一声悲鸣。 另一个蓝布衣衫的符师生生地受了顾铨一拳，粗浅布下的护身符法被破，整个人被这一拳击得飞了起来，向着顾小召的方向疾飞而来。 人在空中，眉心天宫，符箓剧烈地收缩和膨胀着，就像心脏一般，符文四处乱窜，不再如行云流水一般自然，而是像暴怒的飓风。 下一刻，他眉心处突然出现一道虚影。 那道符箓的虚影漂浮在眉心外，一枚金梭从他眉心钻了出来，迎风便涨，向着顾小召疾飞而来。 “咔嚓” 一道道金色的闪电从金梭上飞射而出，瞬间，编织成一张金色的大网，向远处的顾小召当头落下。 顾小召脚踩星斗，踏着罡步，识海内，元神念诵经文，声音响彻天地。 然后，他向着飞奔而来的金梭一指。 将那符师抹杀之后，蓝色火鸟的颜色已经变得略微黯淡，不再是迷人的深紫色，而是变成高原湖泊倒影中的那种蓝色，稍显神秘。 这蓝色火鸟振翅向前飞去。 在顾小召的神念操控之下，火鸟变得更加灵动，若是能发出声音，便和真正的鸟类没有多大区别。 火鸟迎上了电网。 金色闪电像是被什么吸引一般，一道一道地落在了火鸟身上，然后，就像燃到了尽头的蜡烛一般，只冒了一下烟，随后，消失了。 火鸟继续向前，骄傲地飞翔。 对面飞来的那只金梭乃是符师的本命法宝，已经被他蕴养得有些灵性了，他若能在这金梭上附上一丝元神，也就能成为大符师。 现在，自然是不成。 那符师深知南明离火符的厉害，神念落下，驱动灵力，便要想要御使金梭躲开火鸟。 然而，金梭的灵动性和火鸟相比差了不少，最终，虽然躲过了正面冲撞，其尾部还是被火鸟擦了一下，就像放入高温炉子中的冰块一般，瞬间融化。 不止是尾部融化，而是整个金梭都融化了。 那一刻，符师全身巨震，神念就像是被谁用锉刀在用力拉锯一般，他忍不住捂住脑袋，大叫一声。 这时候，识海内，符箓明显处了裂纹。 本命法宝的威力虽然强大，一旦受损，神念也就会受到重创。 火鸟将金梭抹杀，颜色再次发生了变化，蓝色变得更浅了，然而，依旧有着余力飞翔，即便速度减缓了几分。 符师忍住剧痛，不停地向外丢着符纸符法，什么火球术、金针术、土墙、巨木全都像不要钱一般向外扔着，挡在了自己身前。 随后，他给自己贴上一张神行符，转身欲逃。 火鸟急冲而来，将那些乱七八糟的符法符纸如摧枯拉朽一般粉碎化为飞烟，几乎就没有耽搁，最后，破开那个符师的护身法阵，从后背冲入，从前胸冲出，前后，贯穿了一个大洞。 那个符师仍然保持着奔跑的姿势，丝毫不觉。 向前继续奔出几步之后，方才化成飞烟，瞬间消失。 这时候，大床上的顾展鹏大张着嘴，一脸的懵逼，他身材微胖，头发又微卷，身下的小鸟因为惊骇也就变得和蚯蚓差不多，那样子看着甚是滑稽可笑。 干掉那个符师之后，顾小召转过身，向着大床缓缓而行，那颜色已经变成浅蓝瞧着甚是疲倦的火鸟漂浮在他身后，随之而动。 顾展鹏手忙脚乱地将一匹轻纱裹在了身上，也不知道是哪位女子丢下的。 其他那些女子则乱成了一团，相互簇拥着，不时发出尖叫声，就像老鹰落下时的小鸡群一般。 那些符甲武士目睹了顾小召的厉害，两个符师皆被斩杀，他们也知道，自己等人不过是螳臂当车。但是，他们还是颤抖着迎了上来，挡在顾小召跟前。 死了也就死了，至少家人们的性命和待遇能够保住。 若是临阵脱逃，他们不仅要被处以极刑，他们的家人也会受到连累，除非，神不知鬼不觉地携带着家人逃离顾家，成为在荒郊野岭生活的野人。 那样的话，还不如死了好！ 顾小召轻轻一挥手，弹指之间，便有符文闪耀，一道符法悄无声息便发了出去。 无梦真空，这便是那门符法的名字，来自苍梧界。 神念裹挟灵力无声无息地在那些符甲武士身上掠过，他们根本就没有感觉，也没来得及激活护身符阵，一个个便中了招，就像是被人点了黑甜穴一般，感觉脑子晕晕的，眼皮重重的，忍不住便陷入梦乡，东倒西歪地倒下。 见了这一幕，顾展鹏更加恐惧了。 他强行挤进了那些女子中间，躲藏在那些女子身后，只露出了一个脑袋，色厉内荏地大声嘶喊着。 “顾小召，我父亲是法相真人，你莫要造次，就算不为你想，也要为十七叔想一想，为你们顾家三房着想你要是对我不利，我父亲要是发怒起来，那可是不得了的！” 顾小召没有理会他，依旧缓缓向前。 他轻轻一挥手，身后的火鸟瞬间加快速度，向着顾展鹏疾飞而去。 对方既然下了死手，来而不往非礼也！ “不要啊！” 顾展鹏尖叫一声，那声音甚至压过了一干女子的尖叫声，随后，他把脑袋一缩，强行拉着两个女子挡在自己身前。 火鸟向前疾飞，然后，飞到了一半却变成了一张蓝色符纸，轻飘飘地飘在了空中。 南明离火符中蕴藏的灵力已经耗尽。 要想再次使用，须得渡过缓冲期，再次渡入大量灵力，至少，现在是不可能再用。 顾小召一招手，将南明离火符收了回来。 不曾感受到末日降临，顾展鹏忍不住探出头来，瞧见南明离火符失效，他哈哈大笑起来。 “来啊！你这个兔崽子，你家鹏爷等着你来！” 要知道，这张大床上篆刻的符阵出自大符师之手，挡不住南明离火符是自然，除此之外，先天之下，无需惧怕。 “算了！” 顾铨在远处招呼顾小召。 顾小召冷冷一笑，抬起手来。 “夸嚓！” 半空中，一道闪电落下，重重地劈下，符光闪耀，一道金色光圈漾起，挡住了闪电。 第三十八章 恐心术和如梦令 “顾小召，别冲动” 顾铨大喝一声，奔了过来。 顾展鹏乃是顾惜的独子，顾小召若是将其杀死，到时候，法相真人之怒可是担当不起，就算顾家三房不被连累，顾小召也必死无疑。 是的，必死无疑！ 毕竟，顾小召虽然是天选之子，在试炼时也产生了异状，然而，这没有天庙的人站出来为他背书，证明他是转世天人，或者别的什么。 因此，没人会为他出面得罪某个前途不可限量的法相真人，顾惜若是动手杀他，亦有着正当理由。 所以，顾铨要阻止顾小召杀顾展鹏。 顾铨顾忌的东西顾小召自然一清二楚，如果，身边不是有一个隐姓埋名的神符师，他也不会非要动手杀顾展鹏，毕竟，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顾惜再是惊才绝艳，顾小召也不会觉得自己会比对方差，有着三世记忆，又有着石碑这个金大腿，再加上那么多的金手指，就算顾惜有着奇遇，也不见得能比上自己。 不过，有着神符师在身侧，顾小召的想法又不一样了。 他也想试探一下对方，究竟是前来保护自己，还是监视自己？ 没理会顾铨的劝阻，顾小召不断地捏动符决，一道道符法像不要钱一般落下，击打在符阵之上。符阵，金光闪耀，防护的金色光膜别压缩得紧紧贴着大床，变成了一个圆拱形，一时间，却也不曾被击破。 顾展鹏的表情又变幻了，变得极其的嚣张。 他从仍然惊慌失措的女人堆里探出头来，伸出手，用小手指头对着金色光膜外沉默着的顾小召，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抖动着身上的肥肉。 “这符阵出自大符师，这大床也是浦阳城最出名的炼器大师所制，小子，你想攻破这符阵，再吃几年干饭吧我要是你，就趁着机会滚远点，我已经传信了，我父亲马上就会赶来！” 说罢，他哈哈大笑起来。 然而，笑声很快戛然而止。 就像是一头正在引颈高歌的大鹅突然被人抓住颈子用力一扭一般，声音戛然而止。 一道闪电劈下，金色的光膜突然破了个小洞，那地方，正是顾小召全力攻击之地。 每一道符法的攻击目标都是那里，不管是闪电还是惊雷，抑或火球、金针、冰珠、木刺 所谓水滴石穿便是如此！ 故而，符阵再也承受不住，被顾小召击出了一个小洞，随后，一处破，处处破，很快，符阵就像漏气的气球一般焉了下去，最后，蹦的一声，消散了。 “啊！” 顾展鹏一声惊叫，一头扎进女人堆里面，只露了个光屁股在外面，他以为自己什么都看不见，顾小召同样也看不见他，不过是掩耳盗铃罢了。 事实证明，掩耳盗铃没有用。 下一刻，顾小召便出现在大床上，手轻轻一挥，神念驾驭灵力使了个小小的符法，原本惊慌失措大叫不已的女子们就像吃了安眠药一般纷纷陷入沉睡。 唯有顾展鹏清醒着，依旧在那里惊声尖叫。 最后，他也听到了只有自己一个人在尖叫，莫非所有人都死掉了，顾展鹏颤抖着抬起头。 映入眼帘的正是顾小召苍白的脸。 在顾小召的眼睛中，他看到只有冰雪，仿佛万年不曾融化的冰雪，在里面看不到任何的怜悯和软弱，虽然，没有感受到杀气，然而，这更让他恐惧。 在对方眼里，自己不过是蝼蚁一般的角色，轻易便能抹杀。 这时候，顾铨已经冲了过来，站在顾小召身侧，他原本想要一把抓住顾小召，阻止他对顾展鹏下毒手，然而，瞄了顾小召一眼，瞧着少年那苍白没有表情的脸，一时间，却不敢动手。 “顾小召，冷静！” 顾铨呐呐的说道，声音毫无力度可言。 顾铨的声音入耳，顾展鹏就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他猛地一下跪在床上，跪在顾小召跟前，仰着头，可怜兮兮地瞧着顾铨，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哭诉。 “十七叔，救命啊！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顾铨眉头紧皱，他望着顾小召，有些迟疑地问道。 “要不？” 顾小召轻笑了一声，神态自若地说了一句。 “狗改不了吃屎！” 说罢，他抬起手。 就在他抬手准备下劈之际，一股强大的威压突然从天而降，嗯，准确地说，并非从天而降，而是以大床为中心，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 大床前，严公望双手抄在袖子里，原本在看好戏，然而，这一刻，他把手从袖子里拿了出来。 “哼！” 他轻哼了一声。 那股强大的威压就像水流一般绕过他，然而，依旧落在大床上，将顾小召等人笼罩。 顾小召这一掌也就无法劈下去。 体内的真气就像寒冬腊月的小溪一般停止了流动，神念虽然依旧存在，依旧灵动，却无从控制真气和灵力，不管真气还是灵力，皆像是被剥夺一般，不听从自家神念指挥。 顾小召心中一惊。 这是一种域！ 不管是在主世界还是在小世界，初步掌控了天地规则的高人都能制造出一个域。 对那些练气士来说，这域便是道域；对神符师来说，这是符之域；对武者来说，这便是力场更进一步的话，这道域便能转换为洞天，符之域能够变成秘界，力场更一步则是星河，皆是大能之辈。 在天云界，法相真人便能够制造出力场来。 当初，在传承之塔，顾小召和卫天行厮杀，身为先天高手一只脚的脚尖踩在法相真人门槛的卫天行便创造了半个力场出来，若他是法相，法相祭出，由虚化实，便能在顾小召掌控的神国内自成一界。 在法相真人的界域之中，顾小召便不能做到一言决生死。 如果有法相真人落入传承之塔，顾小召还真不能把对方怎么样的。 现如今，他面对的正是一个法相真人布下的力场。 在这力场内，关于真气灵力的运作全被剥夺，还好，对方尚未达到巅峰造极，应该对力场的领域还有着些许的陌生，尚有些生涩。 要不然，他完全能控制顾小召的灵力和真气，使其反噬。当然，顾小召不会坐以待毙。 既然天云界的秘法不能动用，他还有来自苍梧界的功法，这些玄功和天云界的天道法则格格不入，施展出来，消耗太大，威力太小，顾小召一向不为。 但是，用在这时却正好。 识海内，元神念诵经文，神念激荡，符丹旋转着，一道淡蓝色的符文闪耀，如游龙一般盘旋而出，然后，和念头融合，瞬间激发。 虚空画符！ 完全不依仗符箓的虚空画符！ 匆忙之间，也不过施展了一个小符法，乃是巴山回风舞柳观嫡传心法，恐心决。 与其说这个符法乃是战斗功法，倒不如说是欺负小孩子的小玩意。 其实，这是回风舞柳观用来帮助弟子们修行的心法。 苍梧界的修行者，以修性为主，心性尤其重要，大部分修炼者在少年的时候心性都是不定的，需要通过特殊方法来磨练心性，这恐心术便是一项法门。 有点类似远古方寸宗的问心阵。 只不过，苍梧界更重心性修为，这门恐心术也就比问心阵稍微厉害了那么一点，若是走不出来，修行者往往会被噩梦纠缠，不要想再有未来。 这符法无需动用真气和灵力，只需用神念施展。 顾小召也就对顾展鹏投下了这符法，而这时候的顾展鹏正爬起身来，双手叉腰，哈哈大笑，一副你奈我何十分欠揍的表情。 恐心术无声无息地落下。 此时，顾展鹏脸上的表情突然有了变化，就像见鬼一般变得煞白，双目圆睁，瞳孔冲眼眶内凸出，下一秒便要掉出来一般。 全身上下瑟瑟发抖，抖动着，胯下的小鸟开始流泪，断断续续地流泪。 一股尿骚味随风飘荡。 “哼” 一声闷哼凭空响起。 就像半空中突然响起一声闷雷，这声音将顾小召的神念震散，整个人一阵摇晃。 他身侧的顾铨甚至被这声音震得一屁股瘫坐在地。 光影闪现，一个看上去二十来岁长相极其英俊的白衣人漂浮在顾小召上方三丈左右的虚空，这白衣人看着并非实体，有点像是3d画面的投影。 那个虚影出现后，便向着顾小召一指。 下方，顾铨失声惊呼。 “十三兄，且手下留情！” 然而，空中的那个白衣人却充耳不闻，脸上的表情如同冰霜，说实话，倒是和先前的顾小召颇为相似，皆是一副视万物为刍狗的表情。 自然，顾铨的恳求连耳边风都当不了。 那一指依旧点了出来。 这一次，就连神念在其笼罩范围，顾小召散布在外的念头一一粉碎，仿佛不堪重负。 另一边，原本瑟瑟发抖的顾展鹏仰天倒下，昏迷过去。 这一指，顾小召竟然产生了无法可抗的感觉，元神莫名地地觉得慵懒，想要就此懒洋洋地睡过去，对所有的一切，无论过去、现在，还是未来皆不在乎 恍恍惚惚间，一切如梦！ 第三十九章 较量 {大封了，还望各位书友多多正版订阅，支持一二，求月票，求捧场，小顾百拜顿首！} 识海内，元神念头一转，符文瞬发，转瞬消失，沿着一根无形的因果线遁入石碑世界，经由石碑中转，出现在传承之塔，身形刚刚闪现，耳边便传来一声声痛苦的咆哮。 被枷锁套住意念的金猴，依旧沉浸在无休止的痛苦中，他不停地把符阵或者建筑打得稀巴烂，只不过，这些符阵和建筑又会在极短的时间内恢复如初。 此时，顾小召顾不得它。 元神进入传承之塔，外界的时间流速虽然变缓，却依旧在流动之中，他也能够通过无形的因果线通过身体观察到具体情况，事有不妥，便斩断这根线。 也就是说，他已经打了最坏的主意。 如果事不可为，也就壮士断腕，牺牲掉天云界的这具身体，毕竟，苍梧界那里还有一个分身，可以在苍梧界继续修炼，一样能够成就道果。 当然，这是逼不得已的选择。 这样做，会有很多弊病，首先，那就是修为将会狂降，没有天云界这具身体，和天云界有关的术法神通也都会从元神识海中缓缓消散。 这一点，他非常清楚。 另外，周世玉和顾飞扬等跟随他的那些人，他们的命运如何，也就无法探知，最终，会成为他的一个心魔，成为心性上的一个缺陷，在未来的某一天爆发。 所以，若非实在没有办法，他不会选择这条路。 元神遁入传承之塔后，神念沿着因果线落入顾小召的身体，感知着他的感知。 依旧一切如梦！ 完全让他生不出反抗或者躲避的心思，神念就像是被麻醉了一般，虽然，他的意识是清醒的，知道应该躲避或者反击，然而，却怎么也提不起精神。 仿佛梦魇一般。 就在这时，一张桑麻纸轻飘飘的出现在顾小召的视线内，它是突然出现的，就像原本就在那里一般。不但五感没能察觉，就连神念直觉也被其欺瞒了过去。 那一指，也就点在了桑麻纸上面。 严公望出手了！ 要想抵挡一个法相真人的攻击，只能是另一个法相或者神符师，当然，域外天魔和降世天人不在此例。 严公望不得不出手，他须得保住顾小召的性命。 之前，顾小召和那两个符师的争斗，在严公望看来，不过是小孩子打架，哪怕南明离火威力无穷，也算不了什么，因为，他随时可以阻止。 所以，他才将双手抄在袖子里。 话说回来，罗天佑老是这个姿势，不晓得哪里舒服，他其实早就想试试了，只不过身份关系，不好这样做。 就算是神符师这样的大人物，偶尔也难免有些小趣味。 不过，在面对一个法相真人的攻击，哪怕只是一个分身虚影，他也不能轻慢。 当然，他也没有出全力。 神念一动，一张桑麻纸也就出现在顾惜的攻击路线上，将那一指中途拦截。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变化，也没有激起无穷的气浪，或者将虚空打得崩溃之类。在严公望他们这个层次，对于力量的控制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绝不会让一丝力量逸散出去。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必定已经是衰弱无比。 桑麻纸在那一指之下，寸寸断裂，化为飞灰，簌簌而降。 同一时间，虚空中的顾惜身形一阵摇晃，光影变得黯淡，更加虚幻，就像马上就要消散一般。 这一次较量，旗鼓相当。 顾铨瞠目结舌，整个人呆住了，这桑麻纸来自何方，竟然能挡住法相真人一击。 他环顾四周，这才发现身侧多了一人，那个从天庙跟来的随从神情郑重地站在了顾小召跟前。 虚空中，有着变化。 原本就要消散的光影突然间变得凝实起来，一个真正的人出现在虚空之中，这是顾惜的本体赶来了。 顾小召见多识广，也曾经见过类似的法术。 在道门的说法，这是一气化三清，九重天的说法又不同，称之为神降，也就是说，凡是香火之处，凡有信徒存在，皆能瞬间降临。 当然，一般的信徒承受不了那种力量，那些浅信者往往会因此崩溃，具体承受的时间不长。至于那些深信者，虽然承受神降的时间比较长，神灵离开之后，也会化为飞灰。 唯有担当了神职的狂信者，方才能够承受这股力量，在神灵离开之后亦能活着，甚至会有所增进。 类似的狂信者，死后其灵魂便会化为英灵，被自己信奉的神灵拉入神国。 在飞来峰，便有众多的英灵。 天云界的武道修炼之路比较浅显，法相真人不可能做到像神灵那样无所不在，亦不能像道门的一气化三清，彼即是此，此也是彼，真身和化身之间可以转换，没有主次。 这一气化三清中的三代指复数，并非是只有三个的意思。 借着石碑的力量，顾小召也能勉强一气化三清，只不过，和真正的一气化三清相比，要简单粗糙许多，所以，若是损失了天云界的这具身体，他会失去许多力量。 法相真人有一具分身法相，法相和本体之间能够自由转换，只不过，两者须得在同一位面，并且，彼此间的距离还不能太远。 这距离的远近，就要看法相真人的修为实力。 顾惜虽然是新晋的法相真人，其修为却不容小觑，他能将自己的法相投到数十里开外。 自然，也能瞬间将本体转换过来。 法相分身的攻击受阻之后，本体也就转换过来，面对神秘不可测的人物，须得全力应对。 当顾惜本体出现在虚空之中，在顾铨视线内，那个不起眼的随从也在发生着变化，最终，变成了顾铨熟悉的一个人物，巴南郡天庙主祭神符师严公望大人。 天上的顾惜，地上的严公望，两者遥遥相对，彼此对峙着，一时无言。 表面上，双方都在沉默，像是在酝酿话语。 实际上，暗地里已经又交了一次手，神念在虚空中悄无声息地碰撞了一下。 仍然是旗鼓相当，不分胜负。 如此，也就只能谈判了！ 第四十章 决心 虚空中，神念震荡，相互接触纠缠，这便是交流。 像顾铨这样的炼气境大圆满武者，就连当一个吃瓜群众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完全不清楚这两个大人物在做什么，只看到他们沉默着。 他也不敢将自己的神念探出体外。 对大人物来说，他的这种行为其实是一种冒犯，很容易遭受对方的打击，就算是极其轻微的小小打击，也会让他遭受重创，许久方能恢复。 要想顾小召像顾铨那样，一无所知，诚惶诚恐地，也没有想知道的欲望，自然是不成的。 他想要听清楚他们之间的交流。 这时候，谛听心法也就派上了用场。 神念和神念之间的交流远比用声音传播来的直接，绝对不存在误会，当然，这并不代表交流的双方就不说谎，一般情况，旗鼓相当的两人才会这样做，一方若是实力太差，决计不会这样做。 谛听是一种听神的心法，这门功法不存在于天云界，也不存在于上方云海界，甚至，在顾小召前一世的九重天也很难得见，它来自无限万象通明录，一门直通大道的神秘功法。 这门心法运转之后，再加上破妄证真决，严公望和顾惜之间的交流也就被顾小召尽数洞察。 就像无线电传播一样，要是知道频率，把自己的调频收音机调到那个频率，也就能偷听了。当然，对方若是有着密码，这时候，还需的破译密码才行。 破妄证真决加上谛听心法，足矣！ 终究还是层次低了一些，对顾小召的偷听，严公望和顾惜这两个天云界的大人物并未能察觉。 “主祭大人，你这是作甚？” 这是顾惜的神念，凶暴如狂澜，像海浪一般一浪高过一浪地向着严公望狂奔而来。 翻译过来成人话，便是上面的一句。 严公望的神念好比坚硬的磐石。 任你浪高千丈，我自巍然不动。 “抱歉，这件事我管定了，这位小哥，断不许受到一点伤害顾老弟，这位小哥乃是上面的大人指定的仙童，须得送往益都天庙，要不然，岂能由我亲自护送！” 这是严公望的回话。 这时候，顾惜的神念不再如海潮那般凶暴，虽然威势依旧凛然，却不再有着咄咄逼人的态势。 “这小子，怎么可能？” 随后，一道神念向顾小召扫了过来，想要钻进他的眉心天宫，进入识海。 一如既往地霸道，只不过不带杀气而已。 顾小召心中一凛，不知该怎么做，谛听心法和破妄证真决依旧在运行，不受影响。但是，对方的神念若是渗透入识海之中，当能瞧出端倪。 自己若是抵抗？ 须得散去功法，将神念集中在眉心处防御，多半也能以抵御，毕竟，修为境界的层次相差太大。 就在这时，严公望出手了。 一道神念像清风一般飘了过来，挡在顾小召眉心，将顾惜的神念挡在外面。 “为何？” 顾惜的神念再次变得狂暴。 “我只是想看看这小子究竟有何蹊跷，绝不会伤害他，主祭大人，莫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严公望的神念不见丝毫松动，依旧盘旋在顾小召周遭，将其护住。 “抱歉，顾老弟，严某容不得有半点失误！” 随后，严公望继续发出讯息。 “顾老弟，四十二岁的法相真人，前途不可限量，不像严某这样的老朽，苟延残喘，只想尽忠尽守，能够得到增添寿元的丹药，多活一阵” 停顿片刻，严公望继续下去。 “我知道，现在的你是锐意进取，然而，严某毕竟比你痴长几岁，也就倚老卖老说两句“ “关于上界那些大人的秘密，最好少去窥探，其实，我对这小辈也有好奇之心，要知道，这家伙可是能够改变先天气运，此时，虽然不起眼，谁知道在其身上有着怎样的大秘密，白叶真人亲自发话了，这人他定下了，若是惹了白叶真人，后果非常严重，所以，你又是何苦呢？” 严公望之所以一番长篇大论，无非是不想和顾惜交手，顾惜如果非要致顾小召于死地，他也只能和顾惜硬刚，就算是不想，也不得不这样做。 正因为他惜命，他才知道决不能得罪天人。 “主祭大人，这小子竟然敢在我面前动手，一点也不给我这法相真人面子，今日我若放过他，这口气也就不顺，你也是修行人，当知心魔滋生的厉害！” 随后，顾惜下了总结。 “今日，我须得给他一个教训！” 严公望沉吟了片刻，神念继续交流。 “顾老弟，我让这小辈向你道歉可好” 道歉？ 顾惜的神念忽而如高山肃穆高耸，忽而如大海波澜万丈，变幻不定，一时间，似乎难以决断。 下一刻，大床上的顾展鹏突然飞了起来。 就像是被一根无形的绳索拉着一般，袅袅上升之后，被顾惜抓在了手中。 这是要走的节奏？ 顾小召抬起头，眼神掠过一丝疑惑。 他和顾惜不熟，也没有打过交道，不过，刚才顾惜和严公望一番交流之后，他深知，顾惜不是那么容易妥协的人，如果真是喜欢权衡厉害，容易妥协，也不可能在四十二岁便修炼到这个地步。 须得一路心无旁骛，勇猛精进才行。 据说，当年之所以娶妻生子，也是受了长辈逼迫，毕竟，顾家十二房那一代只有他一人。 顾展鹏一生下来之后，其母就过世了。 之后，顾惜就一心潜修。 顾展鹏之所以长成现在这样子，和他不无关系。 处在那样的环境，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人人都捧着，却没人站在父母立场上给他教导，换成任何一个人，多半都会长成这幅德行。 没能长得更歪，还算是老天赐福。 “呼！” 顾铨呼出一口长气，走了就好，走了就好啊！ 要知道，他可是承受了巨大的压力，若非严公望在身侧，他早就崩溃了。 就算自己的儿子是了不起的人物，有着神符师出面维护，顾铨还是有些忧心，当顾小召去了益都天庙，那个与自己同辈的顾惜会不会出面打压安乐房呢？ 或许会吧？ 换了自己，肯定会！ 奈何不了天庙的主祭，莫非还奈何不了家族内部的羸弱一方？ 所以，顾铨忧心忡忡。 严公望脸上的表情有些郑重，一点也没有放松的意思，顾惜没有回话，可不是默认的意思。 在他看来，顾惜之所以将顾展鹏抓走，无非是怕自己挟持顾展鹏来威胁他。在严公望心目中，也就把顾惜看得有些低了，盛名之下其实难副。 自己好歹也是神符师，甚至是天庙主祭，主持一方，怎么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 自己若是毫无忌惮，行走魔道，也不可能成为主祭。 于是，严公望轻哼了一声，眯起眼睛，等着顾惜将顾展鹏传送走，之后，多半会和自己开战。 就在这时，剧变陡生。 那一刻，顾铨长大了嘴巴，双目圆睁，难以相信自己眼中所看见的，他忍不住抬起手，擦了擦眼睛，确定自己并未看错，于是，忍不住惊呼出声。 另一边，身为神符师的严公望也没能维持住脸上的表情。 他脸色变得非常难看，面色蜡黄，神情阴沉，眼眶内的瞳孔微微收缩，整个人严阵以待，一副要和对方拼命的样子。 顾小召其实也蛮吃惊的。 他也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化，说实话，狠人他见过不少，像顾惜这样狠的家伙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半空中，漾起一片血海。 就在一个呼吸之前，顾惜将手中仍然陷入昏迷的顾展鹏向空中一抛，顾展鹏的身体在空中翻转，随后，就像是充了太多气的气球一般。 “嘭！” 随着这一声轻响，他在空中化为一团血雾，纷纷扬扬地飘落下来，变成了泥地上的养料。 怎么可能！ 顾展鹏可是顾惜之子，亲手杀子？ 莫非顾展鹏并非顾惜的儿子，是他从外面抱养回来的，然而，顾铨知道，这绝无可能，这顾展鹏绝对就是顾惜之子，常言道，虎毒不食子，更何况是亲手宰掉。 既然如此，当初为何要生下来？ 这时候，依旧一身白衣仿佛神仙中人的顾惜朗声笑道，一点也看不出凶厉之情。 将自己的儿子亲手杀死，对他来说，却像是喝一杯茶，吃一口糕点那般轻松。 “主祭大人，二十多年前，顾某迫于压力不得不娶妻生子，毕竟，那时候，我无法控制自己的人生，这个孽子，也就变成了我的心魔” 停顿片刻，他笑了笑。 “不得已，只能将其放养，不管不顾，如此，方不会多生情债姻缘于是，终于成就法相，可是，若非这孽子的存在，某家三年前便能如现在这般！” “三年啊！” 随后，顾惜摇摇头。 “顾某深知，日后要想踏上飞仙台，打开天门，这孽子仍然是障碍所在，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孽子亦是我成道之基，只要顾某能够挥剑断过往！” 顾惜轻笑了一声，慢悠悠地说道。 “这便是我顾某的决心，主祭大人，你还想出手阻止顾某不成？” 第四十一章 太阳落下 “何至于此” 严公望无话可说，唯有一声叹息。 顾惜笑了笑，一身白衣的他丰神俊朗，笑容如天边云霞异常灿烂。 “主祭大人，人生不过一梦，在那些大能眼里，你我和朝生暮死的蜉蝣有何区别？” 说到这里，他的笑容更为灿烂，仿佛八月的落日夕照。 “数百年光阴，弹指而过，就算飞升上界，亦不过是在另一张轮回之网中挣扎既然如此，何不一搏？舍弃所有，家族也好，亲情也好，皆不过是障碍，成道路上的险阻难关，须得一剑斩去！” 随后，他哈哈大笑。 “浮生如梦，唯有虚幻，你我须得抓住虚幻中的那一点真灵，如此，方称得上真正的修行！” 顾惜将和自己羁绊最深的亲子亲手抹杀，自然，不会在意其他人，也不会顾忌顾家众人的生死，凡是他认为挡在他成道路上的东西，无论是什么，皆可舍弃！ 所以，他不会在乎天人白叶。 如今，他非得要杀死顾小召不可，不如此，念头就不会通达，念头不通达，便是阻碍。 “顾老弟，你这是走的魔道啊！” 严公望面色阴沉，沉声说道。 “魔道？” 顾惜失声笑道。 “主祭大人，接下来，天庙是不是会号令天下，宣告我顾惜已然沦为域外天魔爪牙，须得群起而攻之？” 他摆了摆手。 “莫非一切都在上界天人们控制之下修行方是正道？，就算真正飞升上界那又如何？我就不相信严公望你没有听过飞升到上界的师门长辈传讯，不过如是！” 顾惜收住笑容，表情严肃。 “奴才始终是奴才，哪怕飞升上界，亦不过是奴才！” 严公望沉默片刻，呐呐说道。 “顾老弟，苟且地活着，总比悲壮地死掉要好！” “是吗？” 顾惜冷笑一声。 “主祭大人，你可知，哪怕身为蝼蚁，蝼蚁也有蝼蚁的妄念，不愿委屈求生，那非我顾某的道，生当如夏花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 说罢，他再次放声大笑。 “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主祭大人，你愿做狗那是你的选择，某却不愿苟且而活！” 随后，他望着顾小召，眼神坚定。 “今日，我必杀此子！” 严公望一抬手，神念如海，将箭矢一般向顾小召飞射而来的神念攻击挡住。 “既然如此，严某亦当奉陪到底！” 说罢，他抬手，并指在自己眉心一点。 于是，两人的神念在虚空中纠缠盘旋，刹那间，给人一种空间即将塌陷的感觉。 一旁听着两人对话的顾铨有些发呆，目睹眼前空空荡荡的虚空，整个人就像灵魂出窍一般，神念瞬间受创，最后，他非常果断地在自己的黑甜穴上一点。 顾铨截断了元神和身体之间的联系之后，整个人仰面朝天向后倒去，昏厥了过去。 这是他想到的唯一脱身之法。 至于，顾小召的命运如何，说实话，他并非不关心，只不过，他知道自己无能为力，就像当初他心爱的女人那样，他无能为力只能目送她逝去。 顾铨的全身之道之所以能成功，在于顾惜针对的并非是他，也控制着力量没有外泄，不然，顾铨就算是想晕厥过去也是不成。 至于顾小召，他却受到了两人交锋的影响。 这是因为顾惜针对的是他，严公望则是出手护着他，他位于两人交手的中心，无论如何也会受到影响。这时候，顾小召放弃了隐藏实力的打算，无需再顾忌其他，哪怕暴露了石碑世界的秘密那又如何？ 勇敢应对便是！ 就像顾惜说的那样，在修行路上，虽然机巧谋略也需要，然而，真正重要的却是一颗永不退缩的心。 毕竟，他须得活下去！ 方能谈及其他！ 因为有着严公望帮他承担了压力，顾小召并未受到顾惜神念的直接攻击，也就能使用神念操控真气和灵力。如此，元神默诵明心见性篇，运转照雪观心法，外界的一切如流水一般从心间淌过，不留一丝痕迹。 之后，破妄眼在眉心转动。 那一刻，他也就站在了更高的层次来观察这个世界，仿佛超脱于外。 此时，顾惜手中已然多出了一把光剑。 的确是光剑！ 他一挥手，便将从西边天空斜斜照下的阳光摘了一截下来，握在了手中。那时候，悬挂在西边天空的斜阳仿佛黯淡了几分，所有的光亮似乎都转移到了那一截阳光之上。 顾惜手持的是一个太阳。 眨眼的功夫，太阳爆炸！ 顾小召的五感瞬间便失去了效用，不仅五感，神念在那一刹那也像冰雪一般融化，也就是说，这时候，照雪观心法瞬间便被破。 哪怕你心如冰雪又如何？ 神念不在，何谈观想！ 破妄证真决却不受丝毫影响，依然能从另一个层次感受到这方世界。 光剑落下，好像太阳爆炸！ 直面其峰的并非顾小召，而是严公望，此时的他神情非常郑重，眉心处，一道金灿灿的符箓飘了出来，符箓滴溜溜地空中旋转着。 符文四溢，一个个金色的虚影在闪烁。 破妄眼中，顾小召看得非常分明。 那些金色虚影乃是一个小小的神将模样，最后，这些小神将组成了一个体型巨大的神将虚影，手持一根短鞭双目圆睁地漂浮在空中。 顾小召见过类似的神将虚影。 当初，他在石碑世界，通过石碑观看远古方寸宗灭门一战，那个老人将能够找到传承之塔的符纸扔出去之后，追上去的便是这神将的模样。 只不过，当时的那个神将凝如实质。 严公望通过眉心天宫那张神符召唤而来的神将却虚幻了许多，力量层次也低了不少。 神将挥鞭，向那落下的太阳奋力击打。 短鞭抽在了太阳上面，随后，金色的光文一点点迸射开来，转瞬消失。 神将的虚影瞬间塌陷，就像是被海水冲垮的沙滩城堡，最终，只剩下了一双脚，幻化为一个个小小的神将虚影，向四面八方飞溅而去，继而席卷而回，回到了符箓之上。 太阳消亡！ 太阳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就像是虚空中破了一个小小黑洞，这黑点急速向前，撞在了旋转着的符箓之上，然后，就贴在了上面，就像在尊贵的金色王冠上贴上了一小坨黑黑的鼻屎。 严公望的脸色突然间变得苍白。 顾小召通过破妄眼看得分明，那黑点分明是燃烧着的光点，温度太高，甚至将天道规则焚烧，也就变成了黑色，传说中，九幽冥火便是如此。 这时候，那火焰也就附在了神符上面燃烧，消耗的乃是严公望的精血元气，故而，严公望一下子就变了脸色。 当然，严公望也不是只挨打没有进攻。 不知何时，他手中已经多出了一条柳枝，一条翠绿欲滴的柳枝，上面有着三四枚翡翠一般的绿叶，绿叶上还流淌着几颗晶莹剔透的露珠。 轻轻一挥，柳枝抽出。 “咻！” 随着一声轻啸，小半边的天幕皆是翠绿之影，那几滴露珠从绿影中飞了出来，飞向了顾惜。 这几滴不起眼的晶莹露珠，顾惜却如临大敌。 他竖起手掌，向前一推。 顿时，一双巨大的手印凭空出现在虚空中，弥漫着一股霸道无匹的意志，很有点天下地上唯我独尊的感觉。就在手印出现之前，那几滴露珠却化为了惊天巨浪，向着顾惜劈头盖脸地打去。 手印击打在巨浪之上。 随后，巨浪仿佛不曾出现过一般，瞬间消失，手印却像是刚刚从水盆中拿出来一般，手印继续向前，撞在了绿影之上，将那绿影撞得恢复了原状。 仍然是一根柳枝，只是，这柳枝上的绿意全然不见，柳叶也从枝条上掉落。 光秃秃的柳枝从空中落下，一点点，一寸寸，化为飞灰。 与此同时，虚空中的手印也缓缓消散，空中，依稀飘荡着悲悯的声音。 顾惜的身影在空中突然消失。 下一刻，便出现在顾小召跟前。 严公望表情变得更为凝重，他将主要精力用在对抗那朵仿佛跗骨之蛆疑似九幽冥火的黑火之上，于是，布在虚空中阻挡对方通过虚空遁来的符阵也就缺少支持。 如此，也就被顾惜寻了个破绽，遁了进来。 到了神符师和法相真人这个层次，已经和普通的符师武者不同，距离的远近并无大碍。 就算是被顾惜欺身进来，严公望也不见有丝毫畏惧。 但是，不要忘了，严公望其实不想和顾惜拼你死我活，他只想护住顾小召的周全，然而，一旦被顾惜欺身进来，问题也就来了。 不过，严公望并未手脚失措。 神念在顾小召身上轻轻一引，下一刻，顾小召便飞了起来，向着远处飞去。 然后，严公望一指。 神念封住了虚空，阻挡了顾惜追击之路，顾惜若想要继续追杀顾小召，须得过严公望这一关。 然而，顾惜并未强行追上去，而是站在原地，双手仿佛托着一个球体一般，轻轻旋转着，将严公望的神念牢牢圈住，使其不得离开。 随后，顾惜脸上绽出一缕微笑。 瞧见这笑容，严公望的心往下一沉。 自己这是上当了？ 在百丈开外，顾小召在空中恢复了对身体的控制，只不过，他的表情不太好。 前方数丈开外的虚空，漂浮着一个白衣人。 第四十二章 穷追不舍 法相？ 这是顾惜的法相？ 严公望又惊又怒，对方竟然能在和自己战斗的同时将法相事先布置在战场之外，也就是说，和自己斗得旗鼓相当的顾惜并未使出全力。 要知道，本体若是分割法相，战斗力肯定有着一定程度的降低。 之后，严公望神念一扫。 这才发现，那边出现的白衣人身影并非顾惜的法相，只是他的一缕分神。 分神和法相有着区别。 对武者来说，法相是唯一的，能够在虚实之间转换，虚的法相可以在瞬间变成实的本体。 分神则不能，它其实是某个法器的具象，不像法相那样除了没有实体以及战斗力稍差之外和本体并没有多大区别。 先天高手的武者可以将自己的一缕神念寄在法器之上，每日用真气温养，渐渐地，法器也就产生了器灵，和武者本人呼吸节奏相契合。 不过，要做到幻化为人影这样的程度，须得法相真人。 那白衣人其实便是顾惜附在法器之上的分神，虽然是他的样子，本体却是一枚玉蝉。 分神的样子虽然和顾惜一般无二，表情却很是僵硬，没有丝毫情绪流露，就像是一个木头人，有点类似科幻电影中出现的那些邪恶机器人。 没有多余的废话，顾惜分神抬起手，一掌向顾小召击来。 掌势一起，空间就像塌陷一般。 这一掌无从抵挡，无从躲避，即便是器灵分神出手，也超过了当初卫天华的全力一击。法相真人和先天高手虽然只是相差一个境界，修为却有着天差地别。 顾小召无需抵挡，也无需闪躲。 识海中，垂首低眉的元神猛地一仰头，睁开眼。 逍遥游心法运转，连着某处的因果线猛地绷紧，将顾小召的元神以及身体拉了过去。 虚空中，突然破了一个洞。 凶厉的杀戮血煞之气从洞中狂卷而出，顾小召被那气息一卷，整个人便遁入了虚空，消失不见。 这个洞来得快，也去得快，很快便合拢，其间，亦不过两三个眨眼的功夫。 就是这极其短暂的时间，顾惜的分神却也抓住了，随着顾小召遁入了虚空，顺着他的气息跟随而至 （本章未完，请翻页），进入了那个神秘的修罗世界。 天云界，顾惜抽身而退。 这一边，严公望面色凝重，却没有跟着追上去。 这次交锋，他可谓是一败涂地，然而，他却没有和顾惜拼个你死我活的打算。 事情发生了，发怒毫无意义。 “主祭大人，这一次，顾某侥幸！” 顾惜向严公望抱了抱拳。 严公望冷哼了一声。 “顾老弟，那位后辈不可小瞧啊，最后关头居然能遁入虚空，也不见得没有脱身之道，依我看来，顾老弟，你莫要高兴得太早了一点” “是吗？” 顾惜笑了笑。 器灵分神追着顾小召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虚空阻隔了感应，顾惜隐隐能知道分神的存在，却无法通过分神了解具体状况，在他看来，就算顾小召有着秘密，也不可能逃脱自家分神的追杀。 所以，他没有和严公望进行口舌之争的意思。 事实摆在那里，嘴硬亦是无用。 下一刻，他的身形消失在虚空，一走了之。 严公望没有阻止顾惜离去，既然，没有和对方拼生死的，也就只能承认自己失败了。 如今，他想的是，该怎样去面对天人白叶的震怒。 另一边，顾小召遁入了修罗界，也就是离别堂杀手的试炼场。原以为能够躲过追杀，没想对方却紧追而来，这让他想起了以前在地球上看的一部科幻片，终极者2。 在自己身后的这家伙便和那个水银机器人一般可恶。 除非将这分神拉入传承之塔，要不然，自己绝非对手，对此，顾小召有着自知之明。 只不过，到了这个残缺世界之后，顾小召发现世界对自己元神的束缚力量突然变得强大许多，自己若想遁入石碑世界仅仅靠着念头一转却不成，须得将逍遥游心法全篇念诵完毕。 也就是说，他没有那个时间。 要想将那家伙拉入传承之塔也不成，自己没有那样的力量。 这时候，那分神再次劈出一掌，没有掌风，没有气浪波动，血红的空间如常。 然而，顾小召却觉得自己正在向着深不可测的黑暗深渊不停坠落。 他深吸 （本章未完，请翻页）一口气，保持着神念清醒。 念头一转，实施了b计划。 “吼！” 一声巨大的咆哮声在黑暗中回荡，就像阳光落下一般，迅速将黑暗驱散开去。 顾小召挣脱了对方那一掌的笼罩。 一个巨大的金色猿猴凭空出现在血色空间，当它发出那一声暴怒的嘶吼之时，天空中那颗像竖着眼睛的血色月亮似乎也微微颤动了一下，血红的空气荡起了一丝涟漪。 同一时间，顾小召松开了束缚着金猴元神的枷锁。 无休不止的痛苦突然消失，金猴有些茫然，偏偏这时候，分神正向他冲了过去，一掌劈下。 金猴正好挡在它和顾小召之间，先前又破掉了他的掌势。 在这个缺心眼的家伙眼中，金猴也就是敌人，是排在第一目标之后的第二目标。 只不过，因为它挡在了第一目标之前，所以，须得先将它铲除。 金色猿猴眯起了眼睛，战斗原来就是它的本能，结合了那团凶暴意志，虽然中了顾小召的圈套，被套上了无法摆脱的枷锁，其修为却一日千里，越发厉害。 它挥动从不离身的木棍。 棍身和掌势相碰撞，没有丝毫悬念，便以摧枯拉朽之势将那一掌的掌意消除。 单单比拼意志，两者完全无法相比。 将那一掌劈散之后，木棍陡然变长，向着分神急扫而去，没有多余的噱头，也没有花招，就是那样，非常直接，非常简单，横扫千军。 分神竖起双臂，横挡在前。 “哗！” 人影一阵晃动，眼看就要被这一棍击得消散，重新变回玉蝉的形状。 就在这时，空中的血色月亮突然多了一个黑点。 “咻！” 一声尖啸远远地传了过来。 所过之处，怨气消散，山峰崩溃，山谷塌陷，血红色的沙粒漫天飞舞，就像再来了一次赤潮。 （本章完） 第四十三章 收获 仿佛有铃声在识海内回荡，顾小召心生警兆，元神只觉一阵心惊肉跳。 同一时间，金猴一棍将顾惜分神打散。 它抽动着鼻子，像是嗅到了什么极其讨厌的气息，身上的金毛簌簌抖动，整个身躯就像充气一般急速膨胀起来，转瞬之间，宛若山岳。 木棍随之一起变大，就像是一根金灿灿的柱子，被它抗在肩膀上。 金猴怒视远方飞来的那个黑点，仰天大吼。 吼声远远地传了过去，在虚空中震荡，所有的血红色怨气仿佛遇到天敌一般吓得向四面八方散去，方圆数十里，竟然露出了一抹蓝色。 有天地灵气从蓝色中渗透出来。 顾小召运转谛听心法，神念落在那黑影之上，顿时，被一股极其庞大的血煞力量压制，瞬间崩溃。 那是一只大鹏！ 一只身形庞大足有上千丈的大鹏，翅展数里，一扇之下，便是数千里。 大鹏的头顶上，站着一血衣人。 看不清楚神情面貌，唯有一团人形的血雾，血煞之气便是从那血雾中飘出，瞬间破了顾小召未成熟的谛听心法。 也不知是那大鹏，还是血衣人，和这金猴是天敌，金猴一出现，那边就嗅到了味道，顿时从血月中飞了出来，顾小召两次潜入其间，上一次还大杀四方，也没能引得注意。 金猴亦是如此，大鹏和血衣人尚在数万里之外，它就像打了鸡血一般，兴奋难耐，一副非要和对方见个高下的样子，至于，能否力敌之类的概念并不存在。 顾小召不会放任金猴肆意妄为。 他不能忽略元神警兆。 终究还是境界太低了！ 没有丝毫犹豫，顾小召念头一转，将极其不情愿的金猴送回了传承之塔。 对此，金猴毫无反抗之力，唯有发出一声怒吼。 吼声震荡天地，也给了被他一棍打得摇摇欲坠的顾惜分神最后一击，将光影打得消散，最终，虚空中露出一枚滴溜溜打着转儿的青白色玉蝉，光芒一闪一灭。 血红色的雾气汇聚过来，将那青白色玉蝉紧紧裹着。 玉蝉像落入网中的飞蛾一般在血色雾气中左冲右突，想 （本章未完，请翻页）要逃离出去，然而，就像网中飞蛾一般无法逃脱，不一会，玉蝉也就被血煞之气沾染，变成了血红色，异常殷红，就像血液一般晶莹欲滴。 顾小召身形一闪，冲入血雾之中。 杀戮之气疯狂地从他敞开的穴窍往身体内钻了进来，神念亦是如此，不再纯粹，而是被杀戮意志沾染。 顾小召强行忍着，一把抓住了那枚血红色的玉蝉。 同一时间，血红玉蝉在他手心中爆炸，一股庞大无比的能量炸裂开来。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用力一吸。 仿佛长鲸吸水，将那股极其庞大的能量瞬间吸入，也将周围的那些血煞修罗之气席卷一空。 这时候，识海内，盘膝而坐的他的元神变成了血红色。 忍住杀戮意志的浸染，在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海潮的杀戮之气冲刷之下，顾小召的元神念诵逍遥游经文，符文声在虚空识海中震荡。 随后，他的身形在修罗界消失，遁入了石碑世界。 又过了大概十来个呼吸的时间，这片地域突然被黑暗笼罩，小山一般的大鹏身影悬浮在空中，遮挡住了血色月光。大鹏头上，血衣人沉默无语。 不一会，血衣人突然化为了一团血雾，一团方圆数十亩的血雾，将整片地域笼罩。 “猴子” 半晌，血雾中传来了生涩的人声。 后面这一幕，顾小召自然并不知晓，遁入石碑世界之后，元神和身体分离。 身体在传承之塔内盘膝而坐，一道道金光漾起，神性因子就像被磁石吸引而来的铁屑，将顾小召紧紧包围，和他身上那团血光相互纠缠，彼此消除。 有点类似免疫细胞和癌细胞之间的战斗。 神性因子极其霸道，有着强大的排他习性，杀戮之气亦是如此，两者也就争斗不休。 顾小召自行运转着小无相诀，将玉蝉中蕴藏着的能量转换为精纯的真气和灵力。同一时间，在石碑世界，就像披着一层血红色肉皮的元神将小灵儿召唤了出来，一缕缕精纯的灵气落下，冲刷着沾染的杀戮意志。 这会儿，就像刚从矿坑内爬出来一般，须得利用水量极大的蓬头淋浴冲洗。 （本章未完，请翻页）直到小灵儿面色苍白，由实体变成光影之后，顾小召这才让她住手。 剩下的那点杀戮意志，自己硬刚便是了。 随后，他遁出石碑世界，来到了传承之塔，和身体合二为一，耳听着远处金猴愤怒的嘶吼声，感受着庞大无比的神性力量，顾小召嘴角绽出一丝微笑。 这一次虽然危险，终究还是值得。 那枚玉蝉伴随着顾惜二十余年，上面蕴藏着庞大无比的能量，如今，已然被顾小召通过修罗界的特殊规则吸纳了个七七八八。 现在，他已经站在了炼气境大圆满的巅峰。 只需一个契机，便推开那扇门，成就先天。 这时候，顾小召只要回归天云界，依循那番天道规则，随时随地都可以成就先天，如此，就算是面对法相真人或者神符师，至少拥有了逃跑的机会。 然而，他不愿这样做。 那不是他的道。 如此，他就会被天云界的天道规则所束缚，就好比接受了神符门传下的符箓，便会被神符门控制一般。 怎样才能摆脱天云界天道规则的束缚，顾小召已经有了计划，只需等待一些时日。 就算没能后天转先天，现在的他，战斗力也不比那些先天高手差多少，从远古方寸宗获取的秘法神通亦有一部分能为他所用了。 这一次，他是肉身穿梭虚空。 故而，天云界那边的时间是在流逝着的，虽然，速度要缓慢一些，终究还是在逝去。 他须得早日回归。 于是，顾小召并未在传承之塔多做停留，而是念头一转，破开虚空，离开了传承之塔，重新在天云界出现，就在他消失的那个地方。 当顾小召在天云界现出身来之后，严公望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在数百里外的远方，却传来了一声闷哼。 闷哼声震荡虚空，掀起一阵涟漪。 意念传来，其中满是不甘和愤怒！ （本章完） 第四十四章 船行江上 浦水浩浩汤汤，绕过浦阳城穿过平原往下，即便这是浦水上游，宽度也颇为可观，站在浦水这边河岸望向对岸，即便是眼力很好的武者，其视线也会被缥缈的烟波所阻隔。 有点类似亚马逊河入海口那段河面。 浦水乃是蜀国东西向的大河之一，蜀国王城益都便在浦水下游，算得上是黄金水道。 故而，大河之上，千帆并起，来往如云，并非夸张说法。 不过，在河中心的航道上，所行的船只却极少。 这是因为，在这条航道上，唯有天庙和王族的船只方能通行，即便是一等世家门阀的船只，也不敢进入其间。谁要是不懂规矩，便会成为史书上所记载的短短的一行字，那一行字却代表着家族的兴衰以及上万人的生命。 一艘大船在河道中央往下游急速前行，并没有像两侧那些货船画舫一样挂着白帆。 这是一艘符船。 船身内外，皆篆刻着符文，组成了一些小型符阵。 有的符阵能够减轻船身重量，使得全部由比钢铁要重的铁棘木变得像羽毛那般轻巧；有的符阵由符石担当动力源泉，远比风力和人力更为靠谱，其动力也要强大许多；还有符阵则是消除了因为速度奇快迎面而来的阻力，使得风往船身两侧擦着急掠而过 最重要的是，在这艘大船的顶端，立着一尊铜像，铜像呈人形，脸部却不曾刻着五官，在他脑后，漂浮着一个银白色的光圈，这光圈来自符石动能。 这是天庙的象征。 那铜像乃是道祖。 在天庙内，供奉的正是道祖之像，不过，没人敢在铜像上雕刻道祖的五官相貌。 这是一个能够显圣的世界，不像地球上那样，神仙上帝并不曾显圣，只不过是人们的臆想，故而，可以随意雕刻上帝三清佛祖的画像。 神符门的创派祖师乃是道祖门下第二徒弟庭前打扫的童子，有着这渊源，天庙也就能够拜祭道祖，若是没有类似的渊源，是不许供奉道祖。 这方世界不像九重天那样。 九重天是以香火成道，信徒越多，神力就越强大，能够控制的神域就越发宽广，所以，凡是神域所在，必定有神灵之位，信徒们须得日夜拜祭，不得有误。 天道法则不同，修行者所走的道路亦不同。 在浦水中央河道，偶尔也可遇见往上游而来的大船，大多出自王族，或者某些地方天庙的船舶，远远地瞧见了这艘符船，皆向一旁闪避。 有的甚至停了下来，恭候在一旁。 这是因为在这艘符船的船头，篆刻着一个标志，那个标志表明坐镇船上的是一个主祭，天云界的第一等强者，无论是地位还是力量，他们都须得恭敬。 顾小召站在船头，双手扶着船舷，远望海天一色，眉毛轻轻跳着，表情不复木然。 没有战斗的时候，他依旧有着自己的情绪。 离愁别情之类的还是有一点，只不过，终究如这河面上的风，吹过便算，不曾在心底久久盘旋。 这一次，他和周世玉，顾飞扬等人离别，从某种程度来说，下次要想再见面，或许是很多年以后了。 原本，巴南郡天选之后，会有三天的休息日，让入选的少年回归家族，获得家族荣耀，那些 （本章未完，请翻页）家族也会大派请帖，请关系交好或者关系很差的家族前来赴宴。 这是一种夸耀行为！ 每二十年，便有这样的一次轮回，有时候是顾家称雄，比如上一次和这一次，有时候是东方逞威，换了一些年代，或许是卫家，或许是柴家 总之，这四大家族都不曾在百年之内掉出榜单。 这是必须的！ 若是百年之内，都不会产生一个能够进入最后总选的弟子，那么，这个家族多半也就没落了。 不过，这一次，这三天的假期被取消了。 顾惜截杀顾小召一事，严公望不敢隐瞒，早就通过特殊渠道将这讯息传递到了益都天庙，只不过，不晓得是不是被天人白叶所获知。 从益都那边传来的回应只有短短一句话，知道了！ 知道了？ 这是什么意思？ 以前，严公望蛮喜欢打一些官腔，说一些似是而非的话，喜欢让下属绞尽脑汁地去猜。 现在，当别人也对他这样做的时候，他心里别提多不舒服，所以，他决定下次和罗天佑等人交代的事情的时候，话语须得更加模糊才行。 在严公望看来，天庙之所以没有立刻有决断，这是因为顾小召还活着。 顾惜在天庙也并非没有关系。 要知道，二十年前，他也成功获选，通过了总选，进入天庙后山，成为了某位天人的仙童。 记得那个天人叫做青叶，是一个女性天人。 顾惜之所以能在四十二岁便成就法相，或许和这段经历有关。 这期间，有着什么八卦，严公望不敢妄自猜测。 既然，上面没有法旨传下，严公望自然也不会多事，非要去寻顾惜的不是，要知道，他心里明白，自己还真不见得能收拾这个新晋的法相真人。 不过，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严公望还是决定提前出发。 这才有了船行大江这一幕。 如此，顾小召也就不得不才相聚没多久的周世玉等人离别，心中虽然有着淡淡离愁，不过，他却不会太过纠结，更不至于伤春悲秋。 他心里非常清楚，修行路上只能独行。 所谓的财侣法地，亦不过是最初而已。 顾小召已经将各种秘法神通传授给了顾飞扬等人，那些功法一路可以修行到法相的地步，就算顾飞扬等人有着顾小召遗留的丹药法器相助，要想修炼到法相的地步，也不知要到猴年马月去了。 那时候，顾小召肯定已经不在天云界这样的小位面厮混。 当然，有着石碑世界中转，顾小召也能够随时回到天云界，只是，有什么意义呢？ 就像毛毛虫破茧化蝶之后，绝不会再留恋泥坑。 在修行这条路上，跟不上就只能掉队，什么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这方世界完全不现实。 在那些人中间，小灵儿是他的妖仆，其命运与他息息相关，不提也罢。 真正能在短时间跟上他脚步的唯有周世玉。 毕竟，她修炼的离恨天宫红尘篇是一门极其霸道的功法，修炼稍稍有成，上界离恨天宫的那位本体便会将割裂的分神收回来。 所以，无需飞仙台，周世玉便能飞升上界。 但是，她必 （本章未完，请翻页）须和那个元神本体进行一番无声无息的殊死搏斗，胜则生，败则死！ 那一关，她只能自己去渡过，能做的顾小召都已经做了，剩下的只能靠她自己。 人，终究只能靠自己！ 顾小召轻轻呼出一口气，将所有的离情别绪全都混杂在这口气中吐出。 如此，心中不滞一物。 心有所觉，顾小召扭头回望，许东阳从船舱那头转了过来，面带微笑向着顾小召行来。 “许师兄” 顾小召向许东阳点点头，仅仅这样而已，并没有寒暄的意思，他不擅长和人闲聊，也不喜欢这样做，在武力称雄显圣的世界，语言根本就没有威力。 神念一扫，万般皆明。 语言作为狡辩的艺术，也就没有半点用处，所以，顾小召一向沉默寡言。 许东阳则不同，非常能言善辩，和人接触，往往给人一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顾小召并没有深谈的意思，许东阳也感觉到了这一点，然而，他却不曾离开，仍然笑着对顾小召说道。 “顾师弟，对总选可有了解？” 顾小召摇摇头。 “这一次，天选囊括了蜀国四十八郡的天才少年，加上一些王族子弟，足有两百来人，然而，真正能够成为仙童的也就十来人，二十选一，并非易事啊！” 说罢，许东阳收敛笑容，叹了叹气。 “说起来，师兄我的气运也算不错，能够有着一抹紫色，乃是上天眷顾之辈，然而，这一次天选，优秀人物实在是太多，拥有紫色气运之辈足有三十来人，在这些人中间，师兄我实在算不了什么！” 说罢，他瞄了顾小召一眼，眼神中适当地带着一丝艳羡。 “也只有像师弟这样惊才绝艳之辈，方能在这次天选中独占鳌头，不过，谨慎起见，师兄还是给你讲一讲益都天选的规则” 停顿片刻，许东阳神情凝重地说道。 “这次天选的规则就是没有规则！” 之后，他解释道。 “所有候选者都会被放入天庙后山的秘界之中，在秘界中寻找玉符，时间一到，所有身上没有带着玉符的候选者都会被淘汰，唯有获得玉符的候选者方能进入下一轮！” 许东阳深吸一口气。 “在这轮选拔中，没有规则，准许自相残杀，若是感觉不敌，可以激发衣衫上篆刻的符阵，如此，便能从秘界内脱身，当然，这就是被淘汰了！如果一定不放弃，若是被杀死，那就只能自叹倒霉” 说到这里，许东阳轻笑一声。 “这一关是不是很厉害，然而，更奇葩的却是最后一关，就算你获得了玉符，也不见得能成为仙童，因为你需要站在天人面前，任他们挑拣，若是没有天人选中你，那你也只能灰溜溜地离开，成为被淘汰者其中一员！” 这不就是面试？ 考官有着一票否决权！ （本章完） 第四十五章 再临苍梧 深吸一口气，一瞬间，脑海内便多出许多画面，无数记忆，一点也不突兀，也没有给人头晕脑胀的感觉，完全就是水到渠成的感觉。 顾小召睁开眼。 这里，乃是苍梧界。 身下是一张草席，屋内没有任何陈设，洁白的墙壁上没有任何装饰，家具更是一点也无。 这是一间静室，位于回风舞柳观西北角。 这里是顾小召在巴山回风舞柳观的住所。 起身向前，七步之后便来到木窗前，推开木窗，云雾随风狂卷而入，带来山间湿气凉意，阴冷清爽。 遥望窗外，乃是一片无穷无尽翻滚的云海，一日悬浮在云海之上，闪耀着橙红之光。阳光照耀下，云海之上，不时有光影掠过，就像是黑夜从空中划过的流星，那是结丹期的道人在御剑飞行。 再次深吸一口气，顾小召心情稍稍放松。 来到苍梧界，虽然有着妖族这个大敌存在，顾小召却没有太多压力，在这里，他要放松得多，回风舞柳观的气氛不错，师兄弟们之间也很难见到勾心斗角，就算有竞争，那也是良性竞争。 最重要的是，在这里，顾小召并未暴露太多秘密，不像在天云界，接触的层次越来越高，秘密暴露得也就越来越多，就像是凡人在悬崖钢丝上行走一般。 也是顾小召心性坚绝，不然，早就崩溃了。 在天选之前，顾小召其实有别的路可走，离开顾家，韬光隐晦，反正他功法不缺，资源不缺，心性不缺，就算顾飞扬等因为家人缘故不能跟着他走，那也没有什么。 修行，本就是一人独行之道。 参加天选之后，顾小召知道，这条路走不通了，他应该已经被某些存在盯上。 若是选择逃离，除非舍弃天云界的那具身体，不然，只会寸步难逃。 虽然，顾小召现在也能身心一体地穿梭虚空，进入传承之塔，然而，身体却还是不能进入石碑世界。 不过，既然能这样，何不舍弃天云界的身份，就在传承之塔内修行，没有那么多的危险。就好比地球上的那些武侠一样，在山中苦修隐居，一出山来便打遍天下无敌手。 然而，终归是。 这样其实是不成的。 顾小召非常清楚，如果他长期在传承之塔内修行，这具身体也就会被神性力量同化，如此，只能走点燃神火成神之路，这条路的终点可见，并没有什么前途。 当初，天云界的那些土神何其霸道，然而，当云海界的天人们破界而来之后，还不是遁逃的遁逃，陨落的陨落，神火俱都熄灭，唯有一丝神性残存，也是被顾小召所获得。 九重天的时候，紫霞真君何其霸道吗，能够抗住两个同等级的真君攻击，甚至还能占据一定上风。 然而，当天尊出手，截断了神域提供的香火之力之后，紫霞也就后继无力，唯有自爆破开空间，将他和石碑一起送入混沌界，逃过追杀。 所以，神道之路不可走。 顾小召想走的是道家之路，讲究性命双修，在天云界的顾惜朝以修命为主，故而，百般锤炼身体，最好能让身体坚硬如法宝。 在苍梧界，则以修性为主，讲究心性变化，走 （本章未完，请翻页）阴神、阳神之路。 元神则坐镇石碑世界，以无限万象通明录为根基。 如此，也算是性命双修，因为是两个身体分别修行，也就不像一般的修道士那样进展缓慢。 是的，性命双修这条路极其难走，尤其在筑基阶段，甚是难行，而人的寿元是有限的，很多人尚未筑基，寿元就已经消耗殆尽，化为虚无。 所以，若非迫不得已，顾小召不会舍弃天云界的身体。 所以，明明知道自己被天人存在盯上了，在修罗界又惹到了某个神秘人物，顾小召依旧留在天云界，甚至随着严公望前往天人所在之处益都天庙。 很有点，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意思。 将法相真人的随身法器那枚玉蝉的精华吞噬之后，也就相当于武侠中吞了一枚大还丹，凭空涨了一甲子的功力。 再加上，经过无量清风劫的侵袭，在石碑的帮助下，顾小召能够和天云界的天道法则相契合，若非如此，在天选气运一关的时候，也不可能转换成纯紫色的气运。 所以，顾小召随时随地都能步入先天。 然而，他却压制着自己的修为，不曾走出那一步，这是因为他须得等着苍梧界的少年小顾，须得少年小顾由结丹期跨入元婴境界。 元神坐镇石碑，两者同时进阶，如此，方能完美。 所以，在船行江上的那段时间，元神经由石碑进入了苍梧界，落在了少年小顾身上，瞬间将这段时间的经历记忆全都吸取，没有半点阻滞和违和。 如今，他也算是厉害。 半年前结丹，之后出行护送秘宝前往龙虎山，途中被妖王九元君以及大妖王青衣蝠王截杀，回风舞柳观这边设下了陷阱，由元婴期巅峰的叶灵霄主持，背后尚有前代顾道人阴神真人顾青莲出手，重创了青衣蝠王，干掉了九元君。 然而，整个计划并未完全成功。 青衣蝠王引爆了九元君，以九元君的精华血肉元气为祭品，引得妖界大能孔雀王隔空出手，将一枚羽毛破空而来，镇住了顾青莲，引得秘宝符阵破裂，将帝流浆洒向了大地，想要让众多飞禽走兽花鸟鱼虫妖化。 也就是说，妖族更胜一筹，算计更深。 虽然，顾青莲借助苍梧界天道之力将孔雀王的能量逼回了妖界，帝流浆却已经从天而降。 也就是说，人族这方便要一败涂地。 这时候，石碑却通过顾小召的元神出手，将帝流浆悉数引入了石碑世界吞噬吸纳，如此，也就恢复了一分元气，残渣也使得灵米成为了化形大妖。 当然，顾小召也得到了不少好处。 不过，这好处对天云界的身体帮助不算太大，对苍梧界的少年小顾却有着莫大的帮助。 那一刻，他由结丹初期突飞猛进，一路进阶到了结丹期大圆满，也就是说，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他的境界修为便超过了二师兄铁冠道人，直追大师兄常书生。 后来，他们不再前往龙虎山，而是返回了回风舞柳观。 有顾青莲在，顾小召修为的突飞猛进这件事自然是瞒不过，在顾青莲的认知中，这件事和帝流浆突然消失有关，虽然，具体缘由顾青莲并不知晓。 她也有询问顾小召 （本章未完，请翻页）。 顾小召自然只能装傻，唯有摇摇头。 对此，顾青莲只是淡然一笑，没有多做追究。 这便是顾小召在苍梧界感到放松的原因，顾青莲明明知道他有着秘密，他不说，身为阴神真人又是长辈她也不多问，就这样随他去了。 换成在天云界，多半是不能吧。 其实，顾小召也理解这两个世界的师门为何对弟子的态度不尽相同。 这是因为苍梧界尚是在打天下的阶段，所以人类比较团结，可以说是众志成城。天云界则是人类一家独大，上界的统治牢不可破，故而，一切都已经僵化。 对强者来说，只需讨好更强者。 下面的这些弱者无需顾忌，除非这弱者有着非常强大的背景。就如滴水真人和严公望眼中的顾小召，又好比顾铨等人眼中的顾展鹏。 回到了回风舞柳观，顾小召拜见了师傅顾道人之后，便被送入了这间位于孤峰之上的静室。 他的修为增进依靠的是嗑药，嗯，帝流浆就是一种药，故而，境界不稳，须得潜心修炼稳定境界。至于顾小召怎样将帝流浆吞噬的，既然他不想说，或者说不出一个所以然，那就随他吧 反正，顾道人可以确定顾小召没有妖族血统。 他之所以能够力挽狂澜，在顾道人看来，原因很简单，那就是顾小召乃是天眷之子。 这也是他当初力排众议将顾小召收入门下便让他姓顾，明白无误地告诉众人，他就是下一代的顾道人，巴山回风舞柳观的观主。 总之，从那之后，顾小召也就在静室内潜修，不曾出门一步，每日的膳食都是由专人飞剑从木窗送了进来。 是的，这静室位于孤峰之上，没有上下之路，只能通过飞剑或者乘坐飞禽来去。 和往日一样，顾小召站在窗边深吸了几口气之后，就准备转身回返，继续潜修，他须得将根基打牢，然后，再外出游历，寻一个契机突破。 苍梧界的道门修炼之术便是如此，筑基和结丹都可以在传承之地通过阵法进阶，到了元婴这一步，就需要自己在修行游历途中寻找契机突破。 就在顾小召转身之际，一道流星从云海上掠过，向着自己这边飞了过来。 “咦？” 这并非送膳的时间啊！ 顾小召也就站在窗前，静静地等着。 不多会，那飞剑就来到了窗前，御剑的乃是顾小召的七师兄许惊帆。 他站在飞剑之上，临风而立，面无表情地说道。 “小师弟，师傅让我带去玉皇殿” 玉皇殿？ 除非重大事件，否则玉皇殿不轻开。 会有什么大事情？ 顾小召点点头，身形一闪，从窗前飞了出去，随在许惊帆身后穿入云海之中。 （本章完） 第四十六章 风君子的讯息 结丹之后便能飞行，当然，必须借助法器。 巴山回风舞柳观的众弟子多御剑飞行，便如许惊帆，御剑飞行速度奇快无比。 顾小召并未御剑，也未动用法器，他的修为增长太过快速，还没有机会去挑选适合自己的飞剑或者法器。他能够飞行，使用的不过是一张飞行符。 不过，顾小召的速度一点也不慢，跟随在御剑如电的许惊帆在云海中穿梭。 不多会，便穿过空无一物的云海，落在玉皇殿前。 玉皇殿同样位于一座孤峰之上，殿前有着一个不大的广场，广场上铺着青砖，大殿两侧松柏成林，郁郁葱葱，一条青石小阶穿林而过，蜿蜒向上，直入殿门。 这时候，广场上空无一人。 类似这样的师门重地并没有符武士或者修道士在外巡察，并不像那些劣质的仙侠电视剧，这是因为，这不大的广场布下了阵法，若不得许可入内，多半要倒霉。 落地之后，许惊帆朗声说道。 “弟子许惊帆奉旨将顾师弟带了前来！” 声音落下，一道金光便从殿中飞了过来，化为了一道金色的符纸轻飘飘地落在顾小召跟前，漂浮在他身前一尺左右的地方，他向前一伸手，将符纸捞住。 这时候，有声音传来。 “惊帆，辛苦了！” 说话之人正是两人的师傅顾道人。 “小顾，你且进殿来” 顾小召微蹙眉头，七师兄许惊帆特意奉命将自己唤来，却不得进玉皇殿，只能自己单独进入，究竟有何要事呢？ 要知道，玉皇殿乃是宗门长老们议事所在，就连观主顾道人都很少涉足，每一次议事，都是和宗门息息相关的大事情，当初，利用秘宝引妖族前来将其伏击的计划便是出自玉皇殿。 自己有何资格能够进入此间？ 顾小召心生狐疑，拾阶而上，不一会便来到玉皇殿门前。 玉皇殿的外观并不起眼，不过是一栋有着朱红色飞檐的小庙，看上去，蛮狭窄、蛮憋屈的。 然而，进入之后，内有天地，大为不同。 顾小召知道，这是空间运用的阵法，将宇宙藏芥子之中，类似的法阵他已经见过不少，早就见惯不怪。 大殿极其宽广，最重要的，整间大殿唯有他一人站在地上，像他的师傅顾道人便是悬浮在空中，盘膝坐在一个蒲团之上，面带愁容，脸色略显疲倦，似乎是遇到了什么难办的事情。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顾小召认识的道人，他们都是顾道人那一辈的元婴真人，不是师叔便是师伯。 另外，尚有几个光影，漂浮在虚空之中，散发出可怕的气息。 顾小召明白，这些都是阴神真人。 传说中，回风舞柳观唯一的阳神真人便居住在玉皇殿，也能不知道在不在其中。 顾小召不敢运用破妄证真决。 苍梧界和天云界不同，在天云界，顾小召若是施展破妄眼，就连天人白叶都没能察觉。换成在苍梧界，当初的他就被青衣蝠王破去了破妄眼，现在，就算因为吸纳了帝流浆修为猛进，只差一步便能踏入元婴期，顾小召也不敢造次。 他唯有低头，轻声说道。 “师傅，弟子奉旨前来！” 顾道人笑了笑，笑容一如既往的和蔼，只不过，他瞧着顾小召的眼神略带怜悯。 这一点，低着头的顾小召不曾发现。 “人已经来了，你们说吧总之，对这件事情我是反对，不能为一个虚无缥缈的讯息就牺牲弟子” 顾道人略显疲倦的声音响起。 “牺牲？师弟，怎么能说是牺牲呢？” 这时候，一个仿佛雷霆般的声音响起，在大殿内回荡，震得顾小召的耳鼓嗡嗡发响。 说话这人乃是元婴期的巅峰，顾道人的大师兄雷霆子，之所以有这道号，和他说话的方式和声音有关。 “这可是师祖大人透空传念啊！” “未必不是天魔作祟！” 又一个声音响起，这声音的主人很明显站在顾道人这边，支持顾道人。 “天魔？” 雷霆子提高了声音，大殿内，阵阵雷鸣，换成几个月前的顾小召，很有可能被这声音震得晕倒。 “怎么可能是天魔，那么多的前辈真人，不是已经确认了，那神念就是风师祖的神念，如今的他，被困在了烂柯界，被两位妖族大圣封锁，须得有缘人进入方能破开大圣封锁这有缘人指的正是这小辈！” “不是也有前辈不怎么确定，毕竟天魔的厉害大家都晓得，模拟出风师祖的神念也不足为奇，说不定是想引诱我等犯错，拱手将我们巴山最杰出的天才后辈当成祭品送上” 又有一人站在了反方。 这时候，雷霆子那边也有人站了出来，长篇大论一番，反对顾道人那边的说法。 大殿内，就像菜市场一般，你一言我一句。 看来，即便是讲究心性的苍梧界，一旦立场不同，高人们也和凡夫俗子差不多。 通过你来我往的争辩，顾小召也就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天前，阴神真人顾青莲收到了从虚空不知名所在传来的微弱的神念，神念的主人正是风君子，那道神念非常微弱，不过，顾青莲听得似是而非。 当初，顾小召的二师兄面对面妖王九元君的时候，将法器铁冠自爆，引出了年少时候的风君子一丝分神，也就是那时候，被困在烂柯界的风君子冥冥中寻到了苍梧界的坐标。 也是在那时候，烂柯界中的风君子和顾小召的元神打了一个照面，破开无尽虚空之后多了一条若隐若现的因果线，像风君子这样的老牌阳神，已经有自己道域，冥冥中自有感应，他能够感觉得到自己脱困的契机便在顾小召身上。 所以，他才特意指出顾小召乃是有缘人。 为此，他还特意告诉顾青莲该如何去做，那之后，这种联系便被截断，应该是妖族大圣出手。 顾青莲不敢怠慢，很快将这件事告诉了回风舞柳观的阴神真人们，甚至惊醒了一直在玉皇殿内闭关的阳神真人，如此，也就有了先前这一幕。 其实，阴神真人们之间对此也有不同看法，只不过，他们不能轻易摆出态度，这才任由下面的人争论。 两条路。 做？ 还是不做？ 第四十七章 一言决之 “够了！” 大殿上空，光影闪烁，一道神念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将所有的声音压制。 说话之人正是顾青莲。 “究竟怎么做？由师祖发话” 她话中的师祖正是回风舞柳观现存的阳神真人云中子，昔日风君子的师兄，据传两人之间有些龌龊。准确地说，彼此的道背道而驰，故而，基本上没有交流，数百年间，相互间不曾说过一句话。 当初，只要云中子在观中，风君子便会离开道观，渡过三途河前往对岸莽苍林海杀妖；当风君子返回道观，云中子便会借故出门，决计不和对方打照面。 其实，一开始并非如此。 两人是同时拜入回风舞柳观，两人的出生年月日全都都一样，就连时辰也相差极少。 那时候，两人同为十二岁的青葱少年。 有着这些巧合，两人很自然地玩在了一起，关系极好，相互帮助，共同进步，彼此的修行进度也相差仿佛，从引气到筑基，从筑基到结丹，基本上都是同时，你在昨日出关，最多今日，我便能破镜。 然而，结丹之后到元婴期，已经过了打基础的阶段，须得走出自己的道。 云中子选择的道是无为自守，如婴儿，讲究的是清静无为，大道至简。 风君子则不同，他走的是杀戮之道，修炼的乃是八荒诛魔决，这门功法极其霸道，专门诛灭邪灵阴气魔气怨气妖气，杀妖诛魔便是积功德，能够转换为自己的灵力。 妖怪杀得越多，所获取的灵力就越多。 这门功法乃是上界道门所传，那是苍梧界人类修行界一等一的霸道功法，只不过，修炼这门功法的人须得心性坚绝，宛若铁石，若不然，便会受到阴邪之气反噬，发疯而死。 说起来，这和修罗界离别堂试炼场貌似差不多，也都是吞噬对方精元为己用。 实际上，两者完全不同。 修罗场的试炼场其实是养蛊，那些通过相互吞噬或者吸纳怨气转换为自身真气的家伙们不过是某个存在养着的食物，他们的生死，他们的一切皆控制在那个存在手中。 对那个存在来说，顾小召不过是个可恨的小偷。 八荒诛魔决则不同，只要你够狠，心够坚决，能够承受无休止的魔气妖力反噬，那么，便能完全控制，不会有别的弊病，当然，心性若是不坚定的修行者最好别碰。 当初，在挑选功法的时候，八荒诛魔决选择了风君子，这件事还引起很多同门震惊。 因为风君子是一个非常安静腼腆的人，就像他的道号一样，如风一般的君子。在这个斯斯文文的家伙内心，却有着一颗狂暴决然的心，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 云中子修炼的却是巴山秘传，许多同门都修炼的三大神功之一，太虚清净录。 这两门功法可以说是背道而驰。 对修行者来说，修炼的本命玄功非常重要，能够影响一个人的气质，也能改变他的性格，准确地说，不是改变，是让他原本的主要性格更为突出。 两人也就渐渐没话可说。 风君子若是讲他的那些诛魔杀妖经历，云中子听不入耳，有碍他的修行；云中子若是给风君子讲清风徐来、万物葱茏，生活多么美好之类的，风君子也会觉得淡而无味。 当然，两人还不至于反目成仇。 真正让他们反目为仇的是一件事，一件足以让两人决斗分出生死的事情。 不管是人类还是妖族，总有一些异类。 他们希望两个族群能够和睦相处，共享太平，不要再有打打杀杀，腥风血雨。 当然，这样的人和妖毕竟是少数，所以才被称之为异类。 有一个化形的莲妖便是这样一个异类，为了和人类交好，她化形进入了人世间，因为她没有沾染人类鲜血，也没有吸纳人类精元，修行的又是佛门的青莲心决。 故而，修行人很难发现她的本相。 阴差阳错之下，她结识了下山游历的云中子，两者成为了好友，相互结伴而游，两者的三观非常契合，故而，交情一日千里，可以说是如胶如漆。 后来 后来，风君子有事前来寻找云中子，三人于是见面了，当时，风君子态度蛮好的，真真像一个君子，和那莲妖也有说有笑。 转过身来，他寻了个借口将云中子调开，马上露出本来面目，对莲妖痛下杀手。 妖始终是妖，不管怎样百般遮掩，身上的妖气终究瞒不过修炼了八荒诛魔决的风君子。风君子自然认为那莲妖对云中子心怀不轨，云中子心性纯良，难免被骗。 所以，风君子没有和云中子明说，而是将他调开。 最后，事情的发展就像是一出拙劣的tvb连续剧。 莲妖虽然是化形大妖，修炼的清莲决也是上等佛门心法，终究不是号称杀伐第一的八荒诛魔决的对手，很快便被风君子斩杀，如此，风君子的境界再次上升。 云中子反转，自然是悲痛万分。 风君子指出女子是妖，云中子说他知道，就像人有好人坏人，妖也有好妖和坏妖，不能以族群来划分善恶，来表明正义和邪恶。 风君子则说，人和妖势不两立，非此即彼，师兄你是被这女妖迷惑了！ 双方立场不同，自然讲不通。 讲不通，那就只有动手！ 修炼了太虚清净录的云中子并非风君子的对手，毕竟，八荒诛魔决的进度实在是太快了，无需潜修，无需丹药，只要你杀的妖怪邪魔够多。 疯狂的风君子杀的妖族的确多。 风君子自然也不以为甚，将拼命的云中子挡住之后，他选择了溜之大吉。 当然，从那以后，两人就势如水火。 云中子私下和妖族接触，这是违背门规的事情，不能广而告之，风君子杀掉莲妖，也就是杀掉了云中子的好友，在道义上，却说不过去。 两人不再见面，不再交流，先后成就阳神真人之后亦是如此。 云中子其实早就能够破碎虚空，前往上界，却压制着自己的修为，在玉皇殿内潜修，看他那样子，宁愿是耗尽寿元，也不愿到上界之后再多活几百年。 在云中子成就阳神之前，风君子便已经失踪了。 风君子在云中子之前先一步成就阳神，成就阳神当日，便闯入了莽苍林海大杀特杀，杀得群妖胆寒，直到数个比大妖王更厉害号称妖神的老家伙出面，这才联手将他逼退。之后，在苍梧界再无挑战，毕竟，到了阳神真人这个层次，杀再多的小妖怪对修为的增进都没有什么帮助了。 风君子也就破开了虚空。 并未飞升上界，而是直接杀奔妖界而去。 从那以后，也就没有了他的消息，直到这一次，顾青莲收到了透空而来的神念传讯。 是不是依照神念所说的那样去做？ 这件事需要云中子定夺，和风君子有深仇大恨的云中子究竟会怎样做？ 一干人等，无论是元婴期的顾道人、雷霆子还是阴神境界的顾青莲，皆沉默不语。 顾小召自然也是如此，虽然，这件事和他息息相关，毕竟，他才是风君子话里的有缘人。然而，他却没有资格说话，只能听凭那些大人物的安排。 回风舞柳观的气氛虽然好，但是，在大事件面前，他一样没有话语权。 仍然是强者为尊的规则。 半晌，一声叹息。 那一声叹息仿佛从森冷的雪山顶峰飘荡而来，仿佛雪崩一般滚滚下坠，给人一种极其阴寒的感觉；然而，当你觉得阴寒刺骨之际，又是一转，仿佛大雪融化，万物发芽，春风拂面而来，极其的温煦。 一声叹息至此，这便是阳神的威力。 “这的的确确是风君子的神念讯息，便依他之言而行吧，将他从烂柯界拉回来！” 神念在众人识海中回荡。 顾小召识海内同样有神念闯入，如小雨一般润物细无声，让人无从察觉。 神念在他元神上轻轻掠过。 顾小召只觉汗毛倒竖，全身颤栗。 那神念似乎能够穿透元神，接触到那几根因果线，甚至，顺着因果线向前探去，所以，那一刻，顾小召的心几乎提在了嗓子眼上。 “咦？” 空中传来了一声诧异的叹息。 那之后，云中子的声音响起。 “原来如此” 随后，转为静默。 顾小召非常清楚，云中子的神念虽然循着因果线而去，却并未能深入石碑世界，自然，更没能到达修罗界或者传承之塔，距离天云界更是有着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只不过，云中子应该确定了因果线的存在。 并且，也知道这因果线的作用，能够穿梭虚空，只要有着定位，故而，这才是风君子认为他是有缘人的关键，所以，云中子才有原来如此的叹息。 “师祖，还有何吩咐？” 顾青莲的神念在虚空中回荡，半晌，没有回音，也就是说，云中子不再有话说。 “定一，这件事便交给你了！” 顾青莲对顾道人说道。 顾道人的本名便是顾定一，顾青莲是他的师尊，也是上代顾道人，所以，可以直接唤他的名字。 “遵师尊法旨！” 顾道人微微颔首。 第四十八章 出发 阳光照在云海上，无数金灿灿的光线在洁白如棉絮的云海上空翻滚，漾起万丈金光。 莲峰。 莲峰位于巴山，却不像其他山峰那样连绵蜿蜒，而是独自成峰，像一株莲花开在了云海之上。 顾小召随在师傅顾道人身后，脚下是一叶轻舟，轻舟在云海上漂浮，向着莲峰缓缓飞去。这叶轻舟乃是顾道人的法器，平时的速度自然不像现在这般缓慢。一旦全力施展，当如闪电雷霆，数万里之遥，一天之内便能赶到。 之所以如此缓慢，不过是顾道人有话要叮嘱自家这个小徒弟。 “危机，危机，危险和机遇并存” 顾道人眉头深锁，娓娓道来。 身侧的顾小召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年龄，其修为境界已然达到了结丹巅峰，只需一个机缘便能破境。然而，根基没有打牢，心性一旦出问题，极其容易被心魔迷惑。 顾道人其实非常担心顾小召。 在苍梧界修行界，有时候你以为是破境的机缘到了，然而，说不定却是堕落成魔的契机。 说心里话，顾道人是不赞成这次行动的。 在他看来，顾小召无需什么奇遇，吸纳帝流浆之后将其转换为灵力，须得花十年时间闭关潜修，如此，将基础彻底牢实之后，方才出关游历寻找突破契机。 这是一条正道，要花点时间，然而走得极其踏实。 毕竟，顾小召现在才十六七岁，十年之后，亦不过二十六七，二十六七成就元婴，在巴山回风舞柳观的记载中，也是名列前茅的人物。 所以，没有必要着急，一步一步，踏实地走下去。 这是 顾道人为顾小召策划的修行路线，在他看来，像顾小召这样的天眷之子，就算是按部就班地修行，也会在极短的时间成就阳神。 和修炼八荒诛魔决的风君子相比，也不遑多让。 只不过，计划没有变化快。 老祖云中子点头的计划，顾道人不敢有任何违逆，要知道，为了破界将顾小召送进去，云中子须得消耗大量元气来激活回风舞柳观的护山大阵。 这护山大阵的阵眼便在莲峰之上。 “无论如何，保命为先，不管遇见什么变故，心要定！如此，方能在绝境中寻到一缕生机这一次，对你来说，的确有些冒险，不过，成道的契机便在这一次冒险之中，尔须胆大心细！” 同样的话，顾道人在出发前已经说过了一次。 当然，顾小召并未不耐烦地打断师傅的叮嘱，他沉默着，微微点头。 顾道人扭头看了他一眼，长叹一声。 即便是元婴真人，依旧不能做到心中无情。 在他心目中，顾小召依旧是几年前的样子，那个在小荒村中被他捡来的小孩。说实话，顾小召与其说是巴山回风舞柳观的希望，更像是他顾道人一手带大的孩子。 几个月前，顾小召尚未出巴山一步，不过是筑基期的修士，满眼好奇、诚惶诚恐地随着他下了巴山，然后，远行万里之遥渡过三途河闯入莽苍林海。 结果，第一次出行就遇到了问题。 在群妖围攻之下，顾小召和众人失散，历经千辛万苦方才逃回来，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然而，虽然惊险万分，到头来，顾小召却收获良多。 原本筑基初期的顾小召，回到巴山之后，实力突飞猛进，竟然跨入丹境。 之后，顾道人亲自进入法阵为顾小召结丹护法。 他至今都忘不了当时那场面，可以说，顾小召引起的异像超越了回风舞柳观历代的天才人物，当初，风君子获得八荒诛魔决传承引起的异像都不如他。 顾道人隐隐有着感悟，人类和妖族的大决战便要来临，这好几次妖乱就是前奏。 在他看来，顾小召便是回风舞柳观的希望。 事实证明，他的看法并未有错。 顾小召第二次下巴山，出回风舞柳观，这一次是运送秘宝前往龙虎山。 事先，顾道人知情。 若是一路顺风无阻地将秘宝送入龙虎山，那自然是极好的，若是不能，本方也埋下了阴神真人的后手，必定能够重创前来伏击的群妖。 干掉几个妖王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然而，回风舞柳观众人没能想到的是，妖族竟然有如此大的手笔，以九元君的血肉为饵，引得妖族大圣孔雀王破空而来，将七彩孔雀内丹引爆，使得帝流浆从妖界渗透而来，将方圆千里的小巴山彻底笼罩。 这时候，又是顾小召出面拯救了众人。 他不知道用什么秘法将帝流浆一股脑吞噬，并且，打破了帝流浆只对妖族有用的规则，将帝流浆转换为了灵力，短短的一瞬间，便有结丹初期冲到了结丹期大圆满。 两次下山，便跨越了两个大境界。 这一次下山，再次回转，肯定是元婴期，就是不知道距离元神出窍凝结阴神有多久。 当然，他须得活着回来才行。 轻舟落在莲峰之上，随后离去。 这一次，顾道人并未多做停留，将顾小召松到莲峰之后，他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二话不说，转身便上了轻舟，架着轻舟以极快的速度离去。 在云海上，划出了一道非常漂亮的轨迹。 顾小召望着顾道人远去，嘴角漾起一丝苦笑。 原以为进入苍梧界，能够获得潜修的机会，却不想还是要冒险，去什么烂柯界拯救师祖阳神真人风君子，须得经由法阵破开两界山，进入妖界。 顾道人将一道金色符箓交给了顾小召，这符箓代表着什么，顾小召还不知晓。 他须得进入妖界之后方才能打开符箓。 也不知道究竟会遇到什么状况，因为石碑世界和传承之塔存在的缘故，顾小召倒是没有什么不安和忐忑，不管遇到什么，总有法子解决。 之后，他来到莲峰正中心坐下。 那里篆刻着一颗六芒星，六芒星正中，有着一个蒲团，他只需在蒲团坐下。 坐下之后，顾小召的神念一阵摇晃。 并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天象变化，也没有地动山摇，唯有摇动的只是顾小召的元神识海。 眼前一黑。 眼前一亮。 如此，换了天地。 第四十九章 花海世界 灿烂！ 视线所及之处，唯有一片灿烂。 花海！ 这是一片长满了金色不知名花朵的花海，从天那边延伸过来，穿过顾小召此刻所在之地，继续向天那边蔓延过去，也就是说，视线之内，唯有一片金灿灿的花田。 有风吹来，漫天花色花瓣飞舞，在空中荡漾，有的飞起千尺之高，有的紧贴地面，皆是金灿灿的颜色，准确地说，这些花瓣皆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是的，这方世界的光亮便来自于此。 头顶没有太阳，没有月亮，亦没有星星，光亮则来自那些看上去无穷无尽肉眼完全无法数清楚的花瓣。 花瓣飞起，花瓣落下。 这些花瓣并非植根于地面。 地面上并没有没有绿色的主干和枝叶，唯有一片金黄，花瓣独立存在着，没风的时候就漂浮在地面，有风吹来便扶摇而起，在空中荡漾。 在地球上的时候，顾小召曾经看过一部风光片，屏幕上乃是一片金灿灿的葵花田。 那景象与现状类似，然而，看见过眼前这副景象之后，他不会再觉得那片葵花田有多美，有多壮观了，和眼前相比，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这是哪儿？ 顾小召收敛心神，转瞬之间，谛听心法运转。 神念迅速荡漾开去，远比在天云界和苍梧界的时候所延伸的距离要远，仿佛没有丝毫阻碍，就像在真空中穿行的声音，一下子就去到了极其遥远的地方。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这过程一直没能停下。 就好像在无穷无尽的虚空中穿行一般，没有起始，也没有终点。 什么都没有！ 不！ 只要静下心，不急不乱，仍然能听到什么，只不过，因为间隔的时间太长，所以，像是什么都没有一般。 顾小召骤然来到这陌生世界，却没有半点慌乱，运转谛听心法之后，元神盘膝在识海，念诵着明心见性篇，如此，心神如溪中石，不滞一物。 他听到了！ 他听到了呼吸声！ 非常非常悠长的呼吸声，一吸，风便从自己的左侧向右侧吹了过去。 那风从脸上掠过无声无息，气息温柔到了极致，就像是情人在耳边的轻轻叹息，隐隐让人心神摇曳，就像沉醉在一个美梦之中，愿意长醉不醒。 一呼，风便从自己的右侧向左侧穿行。 一呼一吸，这便是顾小召听到的声音。 顾小召心中有个明悟，这呼吸声乃是这方天地的呼吸，这方天地有着自我意识，当初，方寸宗传承之塔所在的那个秘界若是没人打扰，没有外人进入，数十万年之后或者上百万年之后，或许会进化到这个地步。 此方宇宙，万界之中，位面分为许多种。 其中，像九重天、云海界，妖界这些乃是主世界，主世界有着完整的天道规则，天地有着强大的意志，同时，主世界的掌控者也是大能之辈，他们大多已经成为天地的一份子，融合了天道，可以代天执法。 如果，不能踏出最后一步，这些大能最终会被天道吞噬，成为天道的养分，彻底失去自我意志。 要是能踏出最后一步，不再被本世界的天道束缚，如此，便能成为圣人。 万界之中，唯有圣人不死。 当然，成圣之路虚无缥缈，并非易事。 所以，这才有了位面战争，为的不过是夺取对方的天道法则，如此，融入新的天道法则之后，那些大能们便能获得一些喘息机会，不至于被本方世界的天道吞噬。 嗯，就好比陷在沼泽之中的人若是能抓住一些藤条，自然能减缓下沉的速度。 然而，当新的天道形成之后，他们免不了还是要被吞噬，只不过，两个位面接触创造新的法则所需的时间实在是太过漫长，往往以百万年为单位，如此，也就给了他们更多的时间，以便来寻找自我的大道。 当然，位面战争失败，本方天道若被对方吞噬融合，那么本位面的大能们下场只有一个，那就是陨灭。 除了这些主世界之外，尚有许多小世界。 天云界便是其中的一个小世界，不过，它是有主之物，归属云海界统率。 原本生成的世界之心也被云海界的大能所掌控，失去了自我意志。也就是说，它的意志是被别人所掌控，在它的意志笼罩下的众生，也就是别人的奴仆。 苍梧界则是自由的，然而，其世界之心却还稚嫩，尚在成长阶段，非常的懵懂，就像是才出生不久的婴儿，只有本能的生存意志。 不过，它也逃不脱被奴役的下场。 这是因为它是一个通道，位于时空缝隙中的通道，正好被两个主世界同时看中。 准确地说，这是两个主世界相互在靠近，以致产生了时空裂缝。也就是说，非此即彼的位面战争即将开始，代表道门的世界将和妖界展开殊死搏杀。 苍梧界不过是战场之一，不过是试探性交锋。 人妖不两立！ 在大环境之下，这句话绝对正确。 类似云中子和莲妖这样的异类在这样的环境之下毫无生存的可能，当然，位面战争非常漫长，他们不过是沧海一粟，多半激不起半点涟漪便会消亡。 除此之外，尚有一些奇怪的世界。 有些小世界一直没有外来入侵者打搅。 它也就默默地自我成长着，就像是一个没人照料的婴儿慢慢地长大，在漫长的岁月之中，渐渐拥有了自己的意志，世界之心也慢慢成熟。 其实，这样的世界已经是生灵的一种。 只不过，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而已，因为无事可做，偶尔清醒过来，也因为太过无聊，很快便会沉睡过去。 眼前的这个世界便是如此？ 顾小召连忙收回谛听心法，不敢把对方吵醒，要知道，位面一旦苏醒，对位面上生活的生灵来说，那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地球古时候有着地龙翻身的传说，指的便是这个。 天道只要打一个哈欠，便是龙卷风席卷数万里，身体微微抖动一下，便是地动山摇。 天道并无善恶，特别是这种自由意志，和熊孩子差不多，而熊孩子之类的，最是讨厌了。 为什么会被传送到这里？ 不是妖界么？ 顾小召疑惑着，掏出了那张金色符箓。 第五十章 符箓很轻，即便是顾小召那般敏锐的感觉，捏在手中，也有着空空如也的感觉。 轻如鸿毛！ 这符箓甚至比鸿毛还要轻，就像是从手指尖掠过的风。 如果不注视着它，如果不用神念去查探，那么，你就会觉得手指什么都没握着。 只需念头一转，注入些许灵力，便能激活这道符箓，接下来，顾小召便能知道该怎么做。 这是师傅顾道人的交代。 当然，顾小召不会这般莽撞。 哪怕这玩意是师傅顾道人交给自己的，哪怕他知道顾道人视自己为子，怎么也不会害自己，他还是不会贸然行事，须得探察一番。 眉心天宫，念头一转。 破妄证真决运行，破妄眼在更高层次的界面打开，真实世界映入眼帘。 金色符箓出现在破妄眼之前，顾小召只瞧见一了一缕金色的云烟，云烟在手指尖缭绕，就像是清晨映着阳光的一缕缭绕在枝头的烟雾。 云烟不管如何缭绕飘摇，却始终凝聚在一起，不曾分散开来。 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云烟由一枚枚非常细微的金色符文组成，那些金色符文极其细小，肉眼不可见，若非顾小召用破妄眼来仔细看着，也是不易发现。 可以这样说，这些金色符文就像细胞一般细小，须得利用非常高倍功率的显微镜才能瞧见。 破妄眼运转神念之法层次极高，这才发现了符箓的本体，怪不得，金色符箓放在手指间，就像是没有丝毫重量一般，如此细微，自然没有什么质量。 顾小召将神念运转到了极致，想要辩清楚这些符文的样子，然而，这些符文自成体系，就算是看清了，他却是一个字也不认识，应该是来自上界道门的物品。 激发还是不激发？ 这里究竟是哪里？ 顾小召心存疑虑，决断终究还是难下，他抬起头，利用破妄眼观察外界，环顾四周。 花海还是那片花海！ 然而，却还是有着些许的不同。 那些花瓣散发的光泽似乎黯淡了一些，不再是金灿灿的光芒，虽然依旧是黄色，色泽却有些晦涩，偏向于暗红，而非金黄，给人的感觉也大为不同。 最初，这花海给人的是一种愉悦。 此时，感受最多的却是一种沉郁。 要想看清楚这花海世界背后的真相，顾小召的破妄证真决尚是初级阶段，修为不够，他也就无法透过现象看穿本质，毕竟，有些大能制造出来的幻境并非一两层，而是许多层，须得一一看穿。 怎么办？ 既然看不穿，又不能就这样待在花海世界无所事事，终归要有所行动。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 识海内，元神盘膝而坐，念诵着逍遥游经文，神念沿着因果线遁入虚空，元神和石碑之间的联系变得极其紧密，只需吐出最后一个音节，元神便能瞬间遁回石碑世界。 找到退路之后，顾小召便不再犹疑，神念如丝，将一缕灵力注入金色符箓之中。 云烟升起，弥漫开来。 破妄眼中，那些金色的符文瞬间变大，然后，像烟雾一般将顾小召紧紧包围，弥漫在他周遭，组成了一个金色的光圈。不仅如此，那些金色符文还通过毛孔渗透入顾小召身体之内，所过之处，无论是真气还是灵力，皆摧枯拉朽地消散。 一时间，顾小召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不过，识海内，却不曾被那金色符文侵入，那金色符文貌似只针对物质界的身体，并不涉及元神念头。 故而，顾小召也就没有激活逍遥游心法。 他想看看，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 就这时候，破妄眼中，世界又有了变化。 花田内，无数金色花瓣升腾而起，漂浮在千尺高空，飞舞着、交错着、盘旋着 随后，顾小召听到了一声叹息。 叹息声悠长清雅，散发着淡淡的忧伤，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的忧伤全都凝聚在这一声叹息之中，叹息声沾染在顾小召的念头上，瞬间便渗透入识海之中。 那一刻，顾小召悲伤如雨。 元神就像是被悲伤的海洋淹没，一时间，这袭扰超过了修罗界感受到的杀戮意志，顾小召无从抗拒，饶是他心如铁石，这会儿，铁石也变成了绕指柔。 逍遥游的经文已经念到了最后，只差一个音节，然而，这个音节元神却无法吐出来。 悲伤如海，只想归去！ 归去！ 归去！ 归去无边的混沌之海，归去无尽的光阴之河，所有的三世记忆，全都是累赘，不如抛去！ 寂灭吧！ 一个声音如是说。 然而，顾小召的元神却不曾寂灭。 在最关键的时刻，一根新的因果线在识海中生成。 那是一根金灿灿的因果线。 先前的那些因果线在虚空中忽隐忽现，皆是通过石碑世界中转。 这根因果线则不同，它直接从虚空中探了过来，缭绕在顾小召的元神之上，顾小召感觉自己就像是被套马杆的汉子套住的一匹野马。 一股霸道中却夹杂阴郁的意志通过因果线传递过来，就像堤坝一般挡住了悲伤之海。 在那悲伤之海面前，这堤坝或许有些脆弱，却给了顾小召缓冲的时间。 这时候，他有着两个选择。 第一个选择便是舍弃身体，元神遁入石碑世界，通过石碑来摆脱那霸道阴郁的意志，以及将悲伤冲刷殆尽。如此，付出的代价便是少年小顾这具身体。 第二个选择便是沿着新生成的因果线而去，前往未知之地，如此，能够保住少年小顾的身体。弊病便是，他不知道那地方的具体情况，有可能才出虎穴又进狼窝。 顾小召没有丝毫犹豫。 他选择了第二条路。 有时候，有些险必须要冒，何况，这股霸道而阴郁的意志上有着他熟悉的气息。在小巴山一战，他曾经在自爆的风君子分神那里感受过这气息。 虽然变化很大，终究还是熟悉的味道。 这应该是金色符箓激发之后，被困在烂柯界的风君子也就获得了坐标，故而出手相助，这因果线多半便通往了烂柯界，通往了风君子被困之地。 正因为有这样的判断，顾小召选择了第二条路。 之后，一阵天旋地转。 顾小召清楚地感觉到自己正在一个漆黑无比的通道中滑行，就像是在游乐场内的鬼怪乐园游玩一般，那黑暗并非普通的黑暗，而是像硫酸一样有着强大的腐蚀性。 黑暗紧紧地贴着顾小召的身体，想要渗透进来。 顾小召心里非常清楚，一旦被黑暗沾身，自己便会成为黑暗的一员，就像是被水鬼拉的替身一般。当然，水鬼拉了替身之后能够去转世投胎，被这黑暗抓住却不成，只能在永恒的黑暗中飘荡，最终失去自我意志，沉眠于黑暗之中。 这时候，保护着顾小召的正是身上笼罩着的金色光膜。 然而，这金光终究还是抵不住黑暗的侵蚀，光圈的范围正一点点缩小，光膜正一点点变薄，一旦消失，那顾小召也就凶多吉少。 所以，顾小召的元神保持着镇静，只要感觉不对，他便会舍弃这身体，元神遁入石碑世界。 不过，他并未走到这最后一步。 就在金色光圈即将被黑暗消磨殆尽之际，因果线断了，顾小召只觉身体一沉，便从虚空中钻了出来，向着一团小小的火苗坠去。 最后，身形坠入火苗之中。 温暖的火焰包围着他，一时间，顾小召有些发懵，此时，他依旧被金光包围着，不曾被火焰灼伤。不过，因为那金光的存在，他还是无法动用真气和灵力。 就在这时，顾小召视线中，一根巨大的山峰向着火焰倾倒下来，落入了火海，顾小召无处可躲。 之后，那座山峰的峰巅挂上了顾小召，然后，轻轻一弹，顾小召便飞了起来，飞过火海，在虚空中飞行。 虚空在他眼前变幻着，由极其庞大变得极其的狭小，仔细一看，不过是一间细小的石室。之所以有这般变化，不过是自己的身体由极小变回正常罢了。 回头一望。 那燃烧的火海不过是一盏小小的油灯。 那巨大的山峰不过是一根白皙的小指。 自己乃是从油灯的灯芯中被挑了出来，出来之后，便恢复了本体。 那根小指的主人一袭白衣，十七八岁的样子，面容温润如玉，正向顾小召笑着，笑容极其的温暖，见到这笑容，仍然盘旋在识海中的那些悲伤瞬间便消散。 这少年正是阳神真人风君子。 “师祖” 顾小召瞧着风君子，忙躬身行礼。 风君子不发一言，依旧笑着，他向顾小召摆了摆手，然后，突然向前一跃。 顾小召瞧得分明，跃在空中的风君子身形瞬间变小，之后，便跃进了那盏油灯燃烧的火苗之中。待得他进入火苗之中，消失之后，那油灯的火苗也就咻的一下熄灭。 一缕青烟在室内飘荡而起。 怎么了？ 顾小召心中一惊。 随后，他想起了在地球上看的一本，笑傲江湖，令狐冲随着向问天前往杭州什么庄去拯救大魔头任我行。 自己岂不是那个将任我行换出去的傻瓜？ 念头一转，顾小召微微一笑。 谛听心法运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无尽的黑暗之中，一具庞大无匹的巨兽在黑暗中滑行，向着不知名的地方飞行。 自己呢？ 自己不过是在那巨兽的腹中！ 第五十一章 偷天换日 {五千字大章送上，更新晚了，抱歉！} 神念就像是一丝柳絮落下，落在极其庞大的黄牛的背上，感觉到了极其厚重的意念，仿佛山峰一般巨大，钢铁一般坚硬，大地一般厚重 “蹦” 仿佛夔牛鼓在识海中震荡。 夔牛鼓，传说中的神器，据传若是在主世界敲响，那声音当在那个主世界以及所属的所有小世界内响起，在每一个生灵的识海中回荡。 顾小召听过夔牛鼓的声音。 在上一世，在飞来峰，九重天的某一个位天尊隔空出手，和其他位面的大能交手。 那位天尊便敲响了夔牛鼓，鼓声在所有生灵识海中震荡，将每一个生灵的神念抽取了一丝，混杂着香火愿力，隔空一击，硬生生地将对面那位大能的分神震散，将其逼退。 现如今，这声音便和那次差相仿佛。 顾小召的谛听心法被这声音震碎，一丝神念消失不见，被其吞噬。 顾小召闷哼一声，神念潮水一般卷回。 他猛地睁开眼，站起身，擦了擦额上的汗渍，是的，有着近乎先天之躯的他竟然流汗了。 要知道，但凡炼气境高阶之后，便很少出现流汗之类的情形，身体必须衰败到一定的程度，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内分泌系统，方才会如此。 换句话说，那就是离死不远了。 夔牛！ 这头巨兽竟然是夔牛！ 自己听到的正是夔牛的心跳声，仅仅是这无意识的心跳声便将自己的谛听心法震碎。 如果仅仅是这样，顾小召尚不会到流汗的程度。 之所以流汗，却是元神受到了冲刷，受到了夔牛心跳声的震荡，竟然凝实了几分，被冲掉了几分杂质，例如在修罗界血战之后吸纳的杀戮意志等等。 仿佛和自家神魂不融合的东西皆被这心跳声震荡，从元神上簌簌而降。 反应到身体上便是流出了大量的汗水。 就像初次药浴，整整一桶药水都会变成奇臭无比的黑水，让人闻之欲吐。 顾小召笑了笑。 神魂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整个人看起来很虚弱，苍白的脸疲态尽露，他之所以笑，无非是发现了从结丹期进阶元婴的诀窍。 无非是多次运转谛听心法，任由夔牛的心跳声震荡神魂，像大铁椎一般用力敲打锤炼，将所有的杂质都敲打出来，直到没有什么可锤炼的，唯有最精纯的元神存在。 那时候，便能成就元婴。 当然，通过其他法门也能够成就元婴，但是，远远没有这个法子快速，所成就的元婴品相也远远不及，毕竟，元婴也分有品级的。 最精纯的元婴称之为一品琉璃体。 这元婴通体只有一种颜色，仿佛琉璃般晶莹剔透，不见一丝杂质。 然而，即便是一品琉璃体，多多少少依旧存在杂质。 总的说来，修行者只要没有摆脱人类情绪，便不可能不存在杂质，在金丹化婴其间，所有的七情六欲皆要一一闪现，须得保持无念无想的境界，将其一一清除。 要做到这一点，除非是圣人。 然而，圣人却没有必要经历这一关。 但是，像顾小召现在这样另辟蹊径，通过夔牛的心跳声来冲刷元神，就像请动了九重天的一位天尊运转法力敲响夔牛鼓来为他助阵破镜之外。 这完全就是天方夜谭。 说起来，顾小召被困在此地，也算是因祸得福。 偏偏他修炼有无限万象通明录的谛听心法，若没有这门心法，也就不可能谛听到夔牛的心跳声，如此，元神也就不会被冲刷洗礼。 换了任何一个人来此，都不可能寻到这般机缘。 这是一间狭小的陋室。 七步！ 从左侧的墙壁走到右手面墙壁是七步，从自己背靠着的墙壁走到对面也是七步 最初，顾小召以为这是石室。 现在，当然知道是自己看错了，这并非石室，而是在夔牛的胃部，当然，夔牛的胃部宽广如好几十座足球场，里面翻滚着陨石和火焰。 火焰便是夔牛的胃液，而陨石乃是夔牛在无尽虚空中游荡沉睡时吞入腹中的食物。 风君子不晓得是因为什么被困在此地，这石室乃是他以那些不被夔牛的胃液消化的陨石为材料，然后，利用阳神真人的道域构建而成。 唯有如此，方能将抵挡得住夔牛胃中烈火焚烧，也将夔牛的神念拒之门外。 当然，这是因为这头夔牛是在沉睡，若不然，风君子也难逃一死。 作为神兽，夔牛的战斗力不比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些大家伙差上多少。只不过，夔牛极其嗜睡，其悠长的生命几乎都在沉睡中度过。 它生活在混沌界之中。 混沌界没有起始，也没有终点，渺渺茫茫，无形无质，有星海，有黑暗，称之为无尽虚空。即便是夔牛这般庞大的身躯，在混沌海之中亦不过是一粒沙尘。 若是不受惊扰，夔牛便会在混沌界中沉睡着飘荡，没有目的地飘荡。 这时候，它没有什么危害性。 除了无意识的呼吸中将那些陨石法器碎片神躯残肢吞落入肚之外，夔牛几乎不会睁眼。 然而，它一旦醒过来，就会特别烦躁，自我意志就像混沌界一般混沌，让它狂怒不已，于是，这时候它便会混沌界中翻江倒海，大搞破坏。 这时候，几遍是紫霞真君这样的大能都会躲着走。 当初，九重天那面夔牛鼓，蒙在鼓上的夔牛皮不过是某位天尊趁着夔牛沉睡之际偷偷切割下来的。单单为了切割这块夔牛皮，又不能将夔牛惊醒，那天尊一直偷偷摸摸地跟着那头夔牛，足足花了上百年光阴。 也不知风君子是怎样困在夔牛腹中的，这里乃是混沌界，要想从混沌界返回物质界，即便是阳神真人亦不是容易的事情，何况还是在夔牛腹中。 多亏这盏青莲灯吧？ 顾小召凝实着眼前的那盏看似普普通通的油灯，这盏青莲灯应该是来自上界道门的法宝。 破妄眼下，这盏青莲灯便如一朵青色莲花婷婷绽放。 风君子用自己的神念点燃了青莲灯，不敢有丝毫懈怠，被困在此间的每日每夜都不必须不间断地保持着灯火不灭，如此，方能和外界不会断了联系。 当然，他必须等到在苍梧界或是别的位面有自己当初割下的分神自爆的时候，这才能获取位面坐标。 说起来，修炼八荒诛魔决的他并不依仗法宝，也就是在元婴期之前祭炼过不多的几件法器，但是，在这几件法器中，真正蕴养出分神的却只有两件。 一件放在回风舞柳观，也就是顾小召的二师兄承继的那顶高冠。 另一件是把法剑，却在一次非常激烈的战斗中遗失在了莽苍林海，也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模样。 法剑内的分神多半已经被光阴之海冲刷掉了。 机会虽然渺茫，风君子却并未放弃。 说起来，他就像是一个被困在了荒岛的幸存者，手里却有着一个非常高级的传呼器，只不过，这传呼器只能通过天上的某个卫星中转方才能被地面所吸收，但是，偏偏这卫星却已经被放弃没用了。 当然，卫星的寿命依旧存在，只是因为某些特殊的原因不被启用，除非发生类似世界大战之类的大事件，政府是不会启用的，打算一直封存。 幸存者也知道这件事，他也算是那卫星的制造者，这种情况下，他能做什么？ 还不是只能日复一日夜复一夜地呼叫着，通过特殊的频道，寄希望于卫星被启动。 一般情况下，获得风君子的法器之后，弟子们都会视若珍宝，若非必要不会动用，除非到山穷水尽的地步，肯定不会将法器内的分神自爆。 一旦这样做，那法器无疑便毁了。 毁掉一件了不起的法器本就是大事，再加上这法器还有如此重大的意义，乃是回风舞柳观的弟子们尊敬的前辈留下的一个纪念物。 所以，这机会真真的极其渺茫的。 然而，风君子终于等到了。 小巴山一战，铁冠道人为了和九元君同归于尽，自爆了法器，风君子也就获得了苍梧界的定位。 经过一段时间之后，信息方才传到了混沌界，之后，风君子才将神念通过青莲灯传递到了顾青莲那里。 之所以选择顾青莲，这是因为顾青莲和这盏青莲灯之间有宿世之缘。 另外，当时顾青莲在战场之中，风君子也就记得她的气息，也只有把阴神真人方能承载他传送过去的神念。 为什么选择顾小召？ 原因很简单，他看不透顾小召，在顾小召身上，他发现了很多可能性，再加上阳神真人的神念对天机有着短暂的窥探，那一刻，他心中有个明悟，自己的生机便在那个少年身上。 至于，云中子会不会因为往日仇怨不拯救自己。 对此，风君子没有一点的疑惑。 他非常清楚，对现在的云中子来说，巴山回风舞柳观便是一切，一个阳神真人对回风舞柳观来说意味着什么，相信云中子肯定明白。 更何况，被困在此间数百年，风君子虽然不能如顾小召那般经受夔牛心跳声的震荡，却也日夜洗涤自己的神魂，每日每夜都会引心魔前来，再用八荒诛魔决将其诛杀。 类似的水磨功夫极其消耗时间，不过，对风君子来说，他最不缺的就是时间。 风君子非常清楚，自己一旦脱困，便很有肯能迈出最后一步，飞升上界，直入道门。 并且，他不可能像云中子那样压制住自己修为，非不愿，实在是不能。 苍梧界再也承受不住他的力量。 当然，因其特殊的际遇，他也能随意穿梭到妖界去，这一次，他须得去寻那天狐王的晦气。 当初，在妖界，他便是中了天狐王的诡计，被其引到了虚空浮屠阵中，被定向传送到了混沌界。 偏偏夔牛从那经过，一张嘴，便把风君子吸入了腹中。 夔牛的胃便是风君子口中的烂柯界。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把破烂的斧头。 在这里的每日每夜，风君子都想念着天狐王，就像是陷入恋爱中的情窦初开的少年。 他恨得是自己明明不是天狐王的对手，天狐王仍然没有出手对付自己，而是伪装成小妖使了个花招将自己代入陷阱之中，像白痴一样迈入了虚空浮屠大阵。 要知道，风君子极其骄傲，一向觉得自己非常聪明，从来都是他将别人玩弄于鼓掌。没想到这一次，在天狐王面前，他就像是一个小丑。 天狐王，果然不愧妖界第一聪明人。 若无当初的天狐王潜入人间界窃取人间的功法和典籍制度，也没有妖界的今天。 不管是为公为私，风君子都必杀天狐王。 当然，能不能成功那就另说了。 云中子果然如风君子所料，决定将他拯救出来，也把顾小召派了出来，并且将一张亲自制成的符纸交给了顾小召，这张符纸上有着风君子的气息。 也只有云中子这样的阳神真人才能将另一个阳神真人的气息篆刻在符纸之中。 随后，云中子动用巴山回风舞柳观的护山大阵将顾小召传送，越过了两界山，进入了妖界准确地说，是进入了妖界的虚空浮屠阵。 那片灿烂的花海世界便是虚空浮屠大阵。 说它是大阵没有错，它又不单单是一个阵法，更像是某个有意识的生灵。 在风君子看来，这个生灵乃是天狐王培育出来的，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已经接近于虚空造物的境界。说天狐王是道门的第一大敌，并不为过。 这也是风君子将顾小召留在了夔牛腹中的原因。 首先，青莲灯只能容纳一人通行，顾小召来了之后，也就打开逃离混沌界的通道，他只需沿着通道便可逃出去，当然，他不会傻到自投罗网，再往虚空浮屠一行。 神念中有着苍梧界的定位，只要逃出了混沌界，他便能通过虚空裂缝遁入苍梧界。 除此之外，他须得顾小召留在这里。 这是因为风君子非常清楚，自己身上有着天狐王的一丝关注，更像是冥冥之中的某种神通，自己停留在混沌界还好，一旦出了混沌界，必定会引来天狐王的念头。 每个大能都有类似这样的能力。 对天狐王来说，自己只不过是她的一个玩具，玩具要离家出走，自然是不能的。 像她那样的性子，宁愿玩具遗忘在角落里发霉发烂，也不许玩具自拔自为。 如此，便须偷天换日。 风君子也是通过夜以继日的斩魂之举，方才将天狐王的那一丝关注剥夺了出来，之后，一直留存在识海之中不敢驱离。当顾小召出现，他便将那玩意投入了顾小召的识海，自己扑入青莲灯中离开了。 于是，顾小召便代替被天狐王所关注。 他不晓得这样能否行得通，不过，应该没有问题，何况，这顾小召身上有着大秘密，就算是天狐王发现了，多半也会继续关注着顾小召，毕竟，这玩具说不定会好玩一点。 对此，顾小召一无所知。 现如今，身陷夔牛腹中的他要想逃离此地，须得将青莲灯点燃，以他现在的境界，根本就不可能，除非成就元婴，能够再次点亮因果线。 是的，现在的他，元神上连着的因果线除了一根之外，全都断裂。 存在的那一根通往的正是石碑世界。 然而，从这因果线上却传来了警兆。 所以，顾小召不到万不得已不会将元神遁入石碑世界，何况，何况，他也不想舍弃少年小顾这具身体。 顾小召非常清楚，只要成就元婴，自己便能再次打开因果线，如此，便能利用传承之塔内的神性因子，或许能够将青莲灯点燃，逃出此地。 不管能不能成功，修行始终是正道。 在狭小的石室内来回踱着步子，破妄证真决转动，顾小召仍然没有什么发现。 那个摆了他一道的前辈真人风君子什么也没给他留下，除了一盏他无法带走的青莲灯之外。要是这家伙能够将青莲灯也带走，多半也不会将它留下吧？ 当初，令狐冲被任我行摆一道，任我行到底还是给他留下了不完全的吸星大法，让他能够将异种真气转换，说到底，也不算是太狼。 风君子则不然，不但没有神功秘籍，也没有法宝丹药，甚至连片言一语都没有，就给顾小召留下了一丝微笑，之后便逃之夭夭，溜之大吉。 这风格还真是干脆啊！ 顾小召微微一笑。 如此厚礼，自己日后必有一报！ 随后，顾小召调整了心绪，将负面情绪全部排除，元神在识海中念诵明心见性篇。 渐渐地，元神恢复了状态。 待得明心见性篇的经文念完，顾小召没有停顿，立刻运转谛听心法，神念无声无息地探出，弥漫在混沌界内，随着庞大的夔牛一起飞行。 虚空中，偶尔有一丝光线掠过。 那是混沌界中特有的生物星光虫，它们是这寂灭世界中唯一的光，流动的星光。 顾小召感受着一切，感受着不同于主世界的混沌界，这里没有天道，没有规则，唯有混沌！ 第五十二章 元婴是怎样炼成的（上） 夔牛每一次心跳，间隔时间极长。 顾小召也只能静静地等着。 神念在漫无边际的混沌之海中穿行，聆听宇宙寂灭，以及偶尔出现在远处的狂暴。 一切仿佛静止着。 当然，这其实是错觉。 夔牛以一种非常快的速度在混沌之海中滑行，并非靠着身体的力量，而是本命神通，就像青衣蝠王在苍梧界通过虚空穿行一般，只不过，青衣蝠王的那点神通根本无法和夔牛相提并论。 光的速度是一秒三十万公里。 单纯比拼速度，夔牛自然是不如光，只不过，这两者没有可比性。 光是在单层宇宙中穿行，夔牛却是在多层宇宙之中，混沌界本就是无数层宇宙夹缝的统称。 混沌界，并非三维立体的世界。 不管是云海界、九重天、妖界这样的主世界，还是苍梧界，天云界等小位面，又或者像秘界、花海世界之类的世界残片，它们的天道规则都是单一的，呈体系的，哪怕像世界之心已经破裂紊乱的修罗界，其天道规则都有迹可循。 混沌界则不同。 同样存在着天道规则，只不过，这天道规则是混乱的，毫无体系可言，实际上，却又存在着天道的本源，只不过，这种本源极其难以寻见。 你若能掌控这本源，那么便有资格下海了！ 所谓下海，自然是去永恒时间之海中走一趟，若是能渡过彼岸，便能凝就道果，成为圣人，如此，方能永生不灭，不管宇宙如何诞生或毁灭，你将永恒。 顾小召从紫霞真君那里听来了这些理论知识，以前，紫霞真君也曾经进入过混沌界，那息壤便是她那次冒险的收获之一，并且，要想渡过天人五衰，须得涉足混沌海，在里面感受不同类型的天道。 当然，你不能沉迷其间。 若是无法控制自己，便会被天道所吞噬，成为其中一份子，葬身在茫茫的混沌之海。就像是被食人花逮住的蚊虫一般，如果沉迷于花的甜香，那么，最后，只能成为花的食物、成为花的养分。 这时候，顾小召便是在捕捉天道法则。 谛听心法能够听众生。 这天道其实也是众生的一种，只不过，不是正常意义上的生灵。 人们对此自然很难理解。 有着三世记忆的顾小召却能理解，故而，他将整个心神沉浸了下去，感受着天道的脉搏，若能有所获，便会获取一丝法则，获取的法则越多，那么，以后成为阳神真人，所创建的道域就会越完美。 顾小召不怕自己的元神被天道吞噬，因为，夔牛的心跳声会准时出现，震荡元神，将他从迷醉中唤醒。 恍恍惚惚间，不知过了多久。 “嘭！” 识海中，一声巨响。 夔牛的心跳声准时响起，如雷霆、如巨钟、将顾小召从沉迷中惊醒。 汗如雨下！ 瞬间，便浸湿衣衫，之后，在顾小召真气运行之下，刹那间便蒸发完毕。 元神受到震荡，也就有些恍惚。 然而，顾小召很快便凝聚心神，没有任由这种恍惚的心态继续下去。 这一次，从元神上似乎震荡下来一些了不起的东西？ 并非来自情绪上的杂质，像羡慕嫉妒恨之类的负面情绪，而是一种非常特殊非常奇怪难以定名的东西，类似于某种念头，却又不仅仅是念头。 那是一束目光的剪影！ 从某个高层次的所在投射而来的目光剪影！ 这种说法非常晦涩，一般人或许听不懂，然而，顾小召找不到更加合适的说法，只能用这样的言语来形容。 这目光剪影被夔牛的心跳声从元神上震荡下来，就像是在沉睡中苏醒一般，在顾小召的识海中轻轻抖动，仿佛微风吹拂下的水面，不一会，方才停止。 终究不曾睁开眼来。 毕竟，这只是一束目光的剪影，并非目光本身，何况，那目光主人距离混沌界太过遥远，力量一时之间投射不过来，哪怕这里有着坐标定位。 这便是风君子将自己留在此地的原因？ 这时候，顾小召才明白，风君子肯定是将这玩意切割了下来弄在了自己的元神之上，阳神真人的手段太过奇诡，自己没能察觉也是自然。 怪不得石碑给出了警兆，如果自己将元神遁入石碑世界，多半能引得那个将阳神真人困在此地的大能关注，之后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那就天晓得了！ 怎么办？ 如果那个存在是类似紫霞真君这样的大能，多半便能穿梭虚空进入混沌界，出现在此地，就算是本体不能出现，多半也能将分神投影过来。 这个难题有些无解啊！ 即便如此，那又如何！ 到了顾小召这步田地，莫非还要瞻前顾后，想东想西，自然是勇猛精进，一往无前，就算那大能亲自来此，该怎样就怎样，决不能心生惧意。 无论如何，学得先踏入元婴期。 只是，怎样才能突破到元婴期？ 这是一个非常大的问号！ 因为顾小召和苍梧界的其他那些修士不同，他走的是性命双修之路，并非引气、筑基、结丹、元婴、阴神、阳神这样的流程。 就拿他结的那个丹来说，并非苍梧界修行界流行的金丹，其本体却是他修炼无限万象通明录明心篇观想而来的蓝色月亮，月亮之内，尚有石碑世界。 当然，石碑世界看似是在蓝色月亮中，实则不然。 石碑世界在更高的层次，蓝色月亮中不过是其投影，被顾小召观想而来的投影。 只是，该怎样将这蓝色月亮转换为婴儿模样，顾小召一筹莫展。 苍梧界的道门修行术分为几个阶段，入门自然是引气和筑基，唯有将天地灵气引入体内丹田眉心祖窍，且能将这些灵气转化为液体，像山泉一般趵趵流动贯通全身经脉，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永无止境，方能筑基。 筑基之后便是进入传承法阵，获取适合自己的功法，将流动到眉心祖窍的液体灵气凝聚成丹，在金丹之上篆刻符法，如此，便能虚空画符，瞬发术法。 结丹之后，丹落化婴。 结丹期大圆满之后，金丹上也就密密麻麻地篆刻着各种各样的符法，这时候，金丹便会爆裂开来，所有的灵力符文凝聚在一起，一个婴儿便从丹中破窍而出。 这婴儿的眉眼和修行者小时候一般无二。 成为元婴之后，无需在像结丹期那样篆刻符法，须得小心翼翼地将符文篆刻完毕，方能施展那道符法，并且，有着冷却期，需要一定的时间来缓冲。 所以，虽然能够虚空画符，瞬间施法，实际上，施法速度依旧比较缓慢，仍然有着限制。 只有到了元婴期，方才能无休止的瞬发术法，除非体内灵力消耗殆尽，外界的天地灵气也不能吸纳转换，不然，这术法就会无休止地施展下去。 当然，一般情况下，元婴期施展的术法都须得消耗大量灵力，所以，元婴的战斗力也算不了多强，只要控制住外界天地灵气，就算是元婴期高手也只能谈声奈何。 之后，便是出窍。 阴神和阳神统称出窍境。 一开始，出窍的元婴只能在夜间出没，且畏惧罡风吹刷，更怕雷霆闪电，虽然能够转瞬千里，但是，一般情况下也只能在就近盘旋。 须得经过一番修炼，这才能够无惧罡风，雷霆这些只要不找死直接去硬刚，也没有什么可惧之处。如此，方能称之为阴神大成，阴神出手，其战斗力并不比本体差多少。 到了阴神期，要想再将其困住就很难了。 就算本体陨灭，只要阴神逃脱，也能够换一具身体继续存活，运气好的，不但能和新身体完美契合，甚至，还能够更进一步。 要是擒杀的是阴神，那更简单了。 阴神乃是不灭的，就算被消灭，消耗一段时间的修炼，便能继续在识海中生成。 阴神之所以是阴神，自然也有着限制。 阴神只能在夜间出行，民间俗称的夜游神指的便是这一类，能够在白昼阳光下出现的乃是阳神，所谓阳神，须得经历九天雷劫，直接飞到极高之处深入雷海之中，若能雷劫之下不灭，便能浴火重生。 当然，要是抵受不住，那么也就只能化为飞灰。 这种情况下，修行者的本体也就陨落，再无重生机会。 顾小召不同，他结的金丹本来就是异类，并非实体，不过是观想出来的玩意，要将这颗硕大的蓝色月亮爆裂，从中破出一个婴儿，怎么可能？ 不过，顾小召无需这样做。 要真按照苍梧界的修行方法修行，这条路只能越走越狭窄，其终点并非顾小召所想要的终点，并非一条康庄大道，就算能够成功进阶元婴，顾小召也不会这样做。 就像他随时可以在天云界成就先天一样，他却卡住境界不曾跨出那一步。 自己的根本大法乃是无限万象通明录，抛离根本而去修炼那些无法直指大道的功法，他还没有这样笨。 他有自己的道！ 须得循着自己的道坚定地走下去！ 第五十三章 天狐、夔牛还有猴子 顾小召盘膝坐在青莲灯前，室内无光，想要瞧见周围的景象，须得运转破妄证真决，使用神念去察看，又或者运转谛听心法，利用神念去听。 在混沌界，人体的五感毫无作用。 这是因为这里并非三维世界，之所以给了顾小召三维空间的感觉，不过是风君子留下的馈赠。 这间石室乃是风君子利用阳神真人的威能构建而成，因其有着道域的一丝道性，除了能抵御夔牛胃火的焚烧之外，尚能形成三维空间，有着前后左右，上中下。 来到这里，不知过了多久。 时间如果真的存在，在顾小召看来，自己应该已经进来一年多了，也不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天云界那边的时间是怎样流逝的。 由于那束不知主人是谁的目光的存在，顾小召已经切断了和石碑世界的联系。 若是被那大能晓得了石碑存在，肯定会将主要的心思花在寻找顾小召的踪迹上，那时候，顾小召不见得能够逃脱对方的追捕。 所以，对于天云界的一切，顾小召没有一点了解。 到了现在，顾小召的元神已然经受了数十次的夔牛心跳声洗礼，对于混沌界的混沌法则也有着粗略的了解，说起来，若非那个存在，他其实收获挺多。 随着时间的推移，顾小召的元神上所有的杂质已经被锤炼殆尽。 除了那束目光。 即便是夔牛心跳这般威能，和九重天的法宝夔牛鼓也相差不多的力量，面对那束目光，依旧无法一触即破，每一次震荡，也都只是将目光的剪影刷下来。 这样也好，要真是一下子将那束目光从元神上冲刷下来，肯定会惊动那个存在，也不知会发生什么事情。 只不过，有些事情迟早会发生。 这时候，顾小召心中有着明悟，再一次入定，再一次经受夔牛心跳声震荡，绝对能将那束目光从元神上冲刷下来。 要知道，前几次，它都略微有些松动了，只是，顾小召在强撑，使劲顶住了夔牛心跳声的震荡，没让它离开元神。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他还没有准备好。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希望一切顺利吧？ 之后，顾小召注视着面前的青莲灯，一点点将神念注入灯芯，当然，灯芯一如既往不曾被他的念头点燃，现在的他，距离阳神真人死在是太过遥远。 阳神真人能用念头点燃青莲灯，他肯定是不成，也不知道一会儿的计划能否成功？ 顾小召有些忐忑。 毕竟，这个计划实在是太过粗糙不堪，一点也不细致，只要稍微出点意外，某一环节没能跟上，整个计划只能以失败收场。 慢慢闭上眼睛，担忧不安忐忑等负面情绪缓缓下沉，之后，喜悦快乐高兴等正面情绪慢慢上升，一升一降之间，无念无想，无外无内，自我渐渐消失，恍恍惚惚间，一点真灵却在仿佛汪洋大海中的观想中飘荡。 念头落在那点真灵之上。 谛听心法转动。 天地的私语，混沌的意志，狂暴的星海，极其庞大在混沌之海却无比渺小的夔牛 一点点！ 一滴滴！ 一丝丝！ 一缕缕！ 注入心间，如清风、如白云、如雾、如露、亦如电 渺渺然，恍恍惚“轰！” 就像宇宙爆裂开来，夔牛的心跳声如期响起，震荡着顾小召的元神，将那观想出来的海洋彻底震散，唯有一点真灵在这心跳声中挣扎，险险爆裂，最终，却始终存在。 然后，顾小召瞧见了那双眼睛。 他无法形容那时候的感觉，那束目光离开了元神，和元神对望着，里面流转的波光，仿佛亘古以来便存在的慈悲、怜悯、无限的爱、永恒的关怀 顾小召沉醉其间，难以自拔。 夔牛心跳声继续回荡着，掀起狂澜，在彼此间狂卷而过，那一刻，顾小召挣脱了出来。 瞬息间，元神冲出识海，渗透出眉心祖窍，借着夔牛心跳的最后一丝余波，奋力向前一跃，就像那些生无可恋的家伙从万丈悬崖顶上一跃而下。 对顾小召，却是求生的一跃。 就算是元婴期的修炼者，比如顾道人之类的，其元婴也不可能跃出眉心天宫，若能做到这一步，便是阴神的范畴。元婴期和出窍期只相隔一线，这一线却将绝大部分修道人挡在了门外。 若非夔牛心跳声，顾小召也不可能跃出眉心天宫。 这时候，就好比一个天尊出手为顾小召助了一臂之力，如此，便足矣。 元神跃入青莲灯之中，那束目光几乎是紧跟而来，当那目光出现在室内之时，时间仿佛停滞了，有什么正在苏醒，就像黑夜之中花开的声音。 然而，这并非一朵花在绽开。 而是，大千万界所有的花都在此刻绽放一般，生机是那么昂然，却又透着一丝大恐惧。 那束目光定在空荡荡的室内，落在青莲灯上。 青莲灯内的灯芯瞬间点燃，一朵火苗漾起，仿佛温暖的海水温柔地将顾小召的元神拥抱。 通道已然打开，这时候，顾小召只需将身体牵引而来。 元神和身体之间有着天然的联系，只需念头一转，便能将身体拉入青莲灯之中。 有点类似法相真人的神通。 然而，这念头却无法转动，彼此间的因果线蹦得很紧，顾小召却无法将身体拉入青莲灯之内，无法通过青莲灯内的通道逃出混沌界。 目光的主人出现了。 这一世，顾小召所见过的最美的女人是白灵，媚态天生，一颦一笑，皆能勾魂夺魄，然而，和眼前这女子相比，却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姑，不值一提。 第一世，顾小召见过许多美女明星，通过化妆灯光以及摄影师的手段将她们拍摄得一个个千娇百媚，引人心动，但是，和这女子一比，不过是庸脂俗粉，矫揉造作的木偶。 上一世，顾小召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是自己的母亲紫霞真君。 这女子便能和紫霞真君相提并论，只不过，这女子是娇柔轻灵，紫霞真君则是大气堂堂。 那一刻，顾小召无所适从。 女子映入神念之中的那一刻，所有的念头皆被那女子占据，藏在元神深处的那一点真灵似乎也失去了勃勃的生机，被抹上了一丝粉红色。 女子展颜一笑，便有声音回荡。 “走了一个小的，又来了一个小的，有趣” 说罢，她环顾四周，一瞬间，神念便无声无息地穿透了所有的空间壁垒，迅速在几个层次的空间回荡，这种神通，远比顾小召不成气候的谛听心法威力强大。 当然，顾小召要是能将谛听心法修炼到炉火纯青的地步，那时候，自然又有所不同。 “这里？” 女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疑。 这时候，异变陡生。 “轰！” 又是一声响彻在识海内的巨响，依旧是夔牛的心跳声，然而，这心跳声未免间隔得太短了，先前才跳过，现在又跳，就像人类的心跳声。 怎么可能？ 自然可能！ 那个存在一出现在夔牛腹中，哪怕是一个分神投影，却也将夔牛惊醒。 毕竟，对方并非风君子这样的小虫子，更不是顾小召这样的蝼蚁。她一出现，夔牛也就很自然地苏醒了过来，要知道，对方可是和它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人物进入了自己的腹中，夔牛自然是百般不舒服，怎么也要将其赶出去。 “臭狐狸，滚出去！” 有声音在识海内回荡，这声音仿佛雷霆，就在耳边响起的雷霆，普通人的耳膜肯定会被震碎，和这差不多，顾小召的神念碎裂开来，识海内漂浮的那颗观想出来的蓝色符丹被这声音震散，化为了一块块碎片。 符文像蝌蚪一般在识海内漂浮，黯淡得没有半点色泽。 元神遭受重创的同时，顾小召依旧发动了念头，这和赤手空拳顶着万千箭雨向前冲没有半点区别，幸运的是，他成功了，成功地将身体拉入了青莲灯之内。 元神和身体融合在一起。 然而，这时候他却没有半点余力去打开青莲灯内的通道，所有的神念，无论是识海内，还是散布在外的，全都被夔牛霸道无匹的神念震散。 “大个子，原来你在这里” 女子笑着说道。 女子的神念洋洋洒洒如汪洋，定住了海上的风浪，控制不住了夔牛的神念。 “你还是白长这么大的个子？怎么，被那猴子打得躲在这里，哪儿也不敢去？” 女子吃吃笑着。 “奴家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那臭猴子不知天高地厚，被我等怂恿着去挑战佛祖，被佛祖一巴掌拍得四分五裂，残躯落在了好几个大世界之内，就算那家伙不死，要想重新登顶，肯定是猴年马月去了” “嗯！” 夔牛闷哼了一声。 “不如你随奴家一起返回妖界，堂堂的牛魔大圣莫非甘心一辈子在虚空中放逐？” “这是我老牛和那猴子打的赌，输了就要认账，你以为谁都像你这骚狐狸一样，骗死人不赔命？” 听到两人的交谈，顾小召的元神一阵阵战栗。 自己可是听到了了不起的秘辛！ 他们说的猴子？ 莫非？ 同一时间，识海内，那些碎掉的符丹残片正一点点向元神靠拢，慢慢被其吸纳。 第五十四章 天狐、夔牛以及猴子（下） “大个子，既然你不欢迎奴家，奴家走就是了，不过，走之前，这个小虫子可要归奴家” 天狐王掩嘴吃吃笑着。 其中，却没有半点魅惑之意，然而，举手投足，以及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眼波流转无不蛊惑人心，让人的神念麻醉，就像吸了不少曼陀罗那样，迷醉其间，不可自拔。 这并非男女之色的诱惑，不是白灵那种媚功，针对人的七情六欲，这种直接作用于神魂的神通，无论是男是女，是人是妖，都会受其迷惑。 这才是正宗的狐族秘法，唯有九尾天狐方能够施展的天魔功。 这门功法据传来自无间地狱，是天魔的本命神通，曾经有一只天魔附身在天狐的识海元神之中，最终，反倒被那只天狐降服，其魔性消失无踪。 天魔功却流传了下来，成为了每一只天狐的本命记忆。 “骚狐狸，少来这一套！” 噼里啪啦，识海内，接连响了好几个雷霆，巨大的力量挤压之下，顾小召破碎的符丹碎片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着元神靠拢，被其吸纳吞噬。 “哟，奴家说话就是这样子，大个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天狐王依旧吃吃笑着。 “哼！” 夔牛闷哼一声。 “是赤尾？” 天狐王身有九尾，每一根尾巴的颜色都不相同，每一根尾巴所体现的性格也不同，每一根尾巴代表这一缕分神，其战斗力和本体相比差不了多少，一旦战斗，相当于十个她围殴对方，当然，这样的话，支撑的时间不会太长。 这九根尾巴之中，赤尾就是偏风骚的那种。 她说话的方式像极了tvb古装片里的那些青楼女子，一点韵味都没有，然而，说这话的她脸上的表情却是神圣而庄重的，极其违和。 天狐偷偷潜入过人世界，伪装成人类修行，一开始的时候便是出现在市井之地，正好是烟花巷内，那里出来做皮肉生意的女子说话大多这样。 初次记忆总是难以忘怀，哪怕她是妖。 “正是奴家” 赤尾望向青莲灯，轻轻笑道。 “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瞧见青莲仙子的遗物，上次大战，孔雀王一点也不怜香惜玉，直接将那一位打落了凡尘，据传转生到了下界，没有这本命法宝，要想唤醒前尘，够呛啊！” 说罢，她往前一指。 就像狂风呼啸，风过之处，火苗难免熄灭。完蛋了！ 顾小召心中一凛。 没有丝毫意外，青莲灯的通道被关闭了。 那一刻，顾小召的不由自主地从青莲灯内跳了出来，对青莲灯的控制权已然被赤尾所剥夺。 妖族大圣，乃是超过一般金仙的存在，仅仅是一根尾巴，一缕分神，顾小召也毫无抵抗之力。 想当初，仅仅是破界而来的一枚羽毛，阴神真人便束手无策。 顾小召和阴神真人相比，实力差得太多。 最初，他是想借用夔牛的力量和对方抗衡，毕竟，没有任何一个大能允许其他大能出现在自己掌控的地盘，何况，那还是它的腹中胃部。 顾小召没有想到的是，这个存在竟然和夔牛是老相识，计划失败了也就可想而知。 “小子，想走？” 赤尾向顾小召挑了挑眉毛。 这时候，顾小召身上灵力狂涌，识海内，元神已然将所有的符丹碎片吸纳吞噬，变成了晶莹的琉璃体，和元婴差不大多，只不过，不是婴儿形状，而是顾小召的本来面目。 “哦！” 赤尾瞄了顾小召一眼，笑了笑。 “这是要成婴的节奏啊！怎么？想提高修为之后再给奴家动手，哎哟，奴家好怕怕啊！” 随后，赤尾拍了拍自己高耸的胸部。 “赤尾，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快点动手！老子嗅到你这股骚味就不爽，再不动手，老子就出手了” 夔牛的声音继续在识海回档。 顾小召只觉一阵晕眩，不过，在夔牛神念的挤压之下，元神的确变得凝实了。 这时候，他再次感受到了冥冥中的因果线。 “咦？” “哼？” 几乎是同一时间，赤尾和那夔牛也感受到了什么，齐齐发出一声惊疑的声音。 顾小召没有丝毫犹疑，念头一转。 顿时沟通了修罗界，破开虚空，将那修罗界的杀戮血煞气息引了过来，将其打开。 混沌界乃是所有时空裂缝生成之地，一般情况下，只有通过混沌界方能前往其他世界。 飞仙台的作用便在于无需经历混沌界便能前往上界，如此，便不会有迷失之忧。 在混沌界内，只要你有能力，也容易将其他界面打开。 修炼出了元婴的顾小召修为大增，在夔牛的多次打磨之下，神念也强大和精纯许多。 现在，他有能力打开虚空通道。 所以，他打开了修罗界。 在他打开通道的同时，修罗界内的那个存在也被其所惊动，于是，发出一声怒吼，血煞之气狂涌而出。 “嗯！” 没等赤尾出手，夔牛闷哼一声。 血煞之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就像是耗子见了猫一般倒卷而回，瞬间消失。 “这是那大鸟的徒子徒孙吧？” 赤尾撑着下巴，仿佛自言自语一般说道。 “不晓得是被谁打残了，元神残缺，好像还成为了某个小家伙的禁锢合该，谁叫你家祖宗好好的妖圣不当，偏要去给佛祖当鹰犬，你们这些子子孙孙自然没人庇护了！” 随后，她转身望着顾小召。 “小子，如果这就是你的底牌，奴家好失望啊！” 说罢，她张开双臂，伸了个懒腰。 这时候，那个虚空通道已然被关闭，就像有恶客上门，主人家生怕对方闯进来，慌忙把门关上，还拿铁栓牢牢地把门闩上。 顾小召面无表情，念头再次一转。 “吼！” 一声愤怒的咆哮。 一个金色大猿猴出现在石室之内，瞬间便将石室撑破，由于这猴子没有压制自己的力量，所有狂暴的气息都飘荡了出来，也就把风君子的道域撑破。 火焰扑了过来，又被这凶暴意志逼了开去。 “猴子！” “臭猴子！” 两声惊呼同时响起，声音中，夹杂着惊惧，赤尾的身影转瞬不见，夔牛的神念消失无踪。 这时候，顾小召微微一笑。 念头一转，激发了逍遥游心法，身形一晃，沿着因果线便遁入了石碑世界。 进入石碑之后，手在石碑上轻轻一按，借来了庞大充沛的力量，将有些懵逼的猴子重新拉回了传承之塔，然后，将通道紧紧关闭。 混沌海之内。 “是它？” “不是它！” “还是它！” 别误会，这不是赤尾和夔牛在一问一答，这三句话同时出自这两个家伙。 身体和心脏融为了一体，只要寻回三魂和六魄，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便又要杀回来了！ 第五十五章 猴子的过去 “哼！” 赤尾冷哼了一声，稍稍有些羞恼。 竟然被一个未完全体的猴子吓住了，对于这样的自己，她甚是羞恼，从这个角度来说，自己距离大道之境尚有一段非常遥远的距离啊！ 心有七情六欲，却不被七情六欲所影响，这才是涉足大道的最基本条件。 一点人性也没有，便会逐渐失去自我，被自己修炼的规则同化，继而被天道吞噬。完全被七情六欲控制，便会成魔，同样会失去自我，变成天魔一族。 天狐王身有九尾，每一根尾巴有着不同的性格，这其实也是一种斩念大法。 一般情况下，就算是 山崩海啸，众生寂灭都不会让她心思浮动，更不可能产生惊惧的念头。然而，那个死猴子的确是太过霸道了，留给她的印象实在是太深，现如今，已然变成了无法铲除的心魔。 天狐王也好，夔牛也好，皆和那猴子出生在同一年代。 当时，猴子在混沌界中诞生，不晓得从哪儿蹦了出来，一出生，混沌界便掀起狂澜，那狂澜甚是冲刷着虚空裂缝，卷入了妖界、西天净土、以及道门兜率宫。 后来，那家伙便随着狂澜进入了妖界。 接下来，便是妖界众生的悲惨岁月，那个死猴子什么都不喜欢，最喜欢的便是打架，一日不打，心痒难耐，偏偏那厮的躯体不晓得是何物，不管怎样都伤不了它，就算被群妖围攻，最终都能打将出去。 死猴子非常奇怪，和普通的化形大妖打架，基本上是厉害了那么一点点。 然而，在和像孔雀王这样的妖圣打架的时候，他还是要厉害那么一点点。那段时间，像孔雀王、朱雀、青龙这样的大人物都要躲着它走，生怕这猴子上门。 一旦上门，绝对是二话不说便挥动它那根奇怪的木棍子，打完了之后再诉别后。 渐渐地，猴子在妖界找不到对手，能够和它过上那么几招的几个妖圣都躲着它，毕竟，谁也不会吃饱了没事干，一天到晚就打架，又不为了个什么。 它也就被人怂恿着送往了道门统治之下的人间界，短短的几十年，便将人间道门闹了个天翻地覆。 最后，道尊出手，将其镇压在兜率宫。 然而，不到十年，这猴子便闯出了兜率宫，一身本事更加了得，一时间，就连道尊也拾掇不下。 也就是在这时候，死猴子和天狐王有了接触。 那时候，天狐王已然混入道门，化身为九玄天女，猴子闯出了兜率宫的时候，正好和她路遇，只是一棍，就将她打回了原形。那时候，旁观的道门修士众多，皆目睹了这一幕，方才晓得原来彼方的九天玄女竟然是妖狐。 那之后，天狐王自然不可能再在人间界匿藏，唯有趁着猴子大闹兜率宫之际，趁乱遁入混沌界，逃回了妖界。对她说，这一棍差点断绝了妖界的希望。 要知道，天狐王的变幻之术举世无双，除开道尊等寥寥几人，别的修行者休想能看透她的本相。 她身为妖圣，本就是大神通之辈，只要躲着那几个忌惮的家伙不与他们打照面，不引起他们的注意，完全可以在道门再潜伏数百年。 那样的话，她就能将道门的制度典籍神通功法统统吸收干净，返回妖界励精图治，绝对能改变妖界老是被动挨打的局面，只不过，猴子这一棍让她功亏一篑。 她记下了这个梁子！ 更重要的是，她记下了这一棍！ 当时，就那么简简单单的一棍扫来，其中，蕴藏着一股极其霸道的凶厉之气，那种凶暴的意志让人不寒而栗，在那一刻，天狐王虽然有着千般法术，万种手段，无数神通，然而，全都没有什么卵用。 一棍下来，万法皆崩！ 还好，关键时刻她还晓得金蝉脱壳，断尾求生。 它露出了九尾天狐的本相，舍弃了修炼数千年的九天玄女那具躯体，这才逃出生天。 后来，天狐王修为再有精进，自信能够和那死猴子一战，然而，却一直不曾上门去挑战对方。或许，在她心底深处，其实并不认为自己是那猴子的对手。 那死猴子完全就是远古战神重生。 最后，天狐王施了一计，和孔雀王、白象王等妖圣合谋，怂恿着猴子，打开位面缝隙，将其传送去了西方净土，灵山脚下。 他们告诉猴子，佛祖方才是已知的这方天地最为强大的存在，只差半步便能渡过永恒时间之海，成为圣人，除非你打败佛祖，否则你不可能是最强之人。 死猴子上当了！ 当然，在天狐王看来，这死猴子也许知道他们是在给它下套，只不过，它不在乎，因为，整个妖界，因为妖皇太一失踪，西王母隐遁，的确没有人能够和它一战。 哪怕是修炼出五色神光无物不刷的孔雀王也不是猴子的对手。 当然，若是生死相搏或许又是另一回事。 佛祖也好，道尊也好，的的确确要厉害许多，这也是佛界和道门一直压制着妖界的原因。 其中，道门只存在人类修道士，不招纳异族。 佛门却讲究有教无类，哪怕是只知道杀戮的修罗，若能放下屠刀，也能立地成佛。 故而，佛门之中不仅有人类，亦有不少异族，传说中，佛祖亦是孔雀腹中所生。 表面上，佛门的实力要比道门更强。 然而，佛门的组织要涣散许多，有很多罗汉和菩萨经常老死不相往来，不像道门一般，凝聚力比较强，故而，佛道之争，往往旗鼓相当。 并且，不知道为什么，佛祖和道尊关系极好。 两人都是踏出了半步，现如今已然在永恒时间之海中徜徉，故而，无需吞噬对方的天道法则。 佛道之间虽有争斗，却并不严重。 在有些小世界中，甚至是佛道并举，一个城市之中，不仅有道观，甚至有佛寺。 对于妖界，佛门采取的是吸纳或者无视。 这是因为佛门功法直指本性，除了人类之外，妖魔鬼怪皆可修习，所以，佛门和妖界并没有什么大的冲突，妖界大圣大鹏王就投入了佛门，甘愿当佛祖的坐骑。 众生皆可成佛，这便是佛门的道。 道门则不然。 道门是人类的守护者，只招收人类修行者，而妖族往往以人类为血食，就像人类以鸡鸭鱼鹅这些肉类为食一般，那些鸡鸭鱼鹅若是有了灵智，便是妖族。 妖族圈养人类为食，就像人类圈养家禽牲畜一般。所以，两者天然对立。 像死猴子那样一出生就无需进食，就连天地灵气也不需要的先天妖灵终归是少数，那家伙的修行之道非常简单，那就是战斗，只要战斗就能进阶。 嗯，话题扯远了。 总之，猴子就算是知道上当也是欣然前往，毕竟，它需要妖圣们合力打开界限方能进入西方极乐世界，方能闯入佛祖的掌中佛国须弥山。 佛祖已然是半只脚踏入圣人之道的大能，对于猴子的根脚似乎也知之甚深，也就不想和猴子动手。 然而，猴子也就大闹灵山，把西方极乐世界搞得乌烟瘴气。 最后，佛祖不得不出手，一巴掌将猴子扇去了未知世界，四分五裂。 若是完整版的猴子出现，这两个家伙只能选择退走。 当初，夔牛也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物，猴子向其挑战，两者立下了赌注，负者将自我放逐在混沌界。 两个家伙那一战打了个天崩地裂，日月无光。 结果很清楚，夔牛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便说明了一切，打心眼里，夔牛甚是害怕那猴子。 天狐王亦是如此，就算是本体在此，也不敢撩拔猴子。 所以，不是完成体的猴子出现，嗅到那熟悉的味道，感受到那凶暴的意志，两个家伙都有些失神，赤尾甚是是仓皇出逃，一时间，都顾不得顾小召。 如此，顾小召才逃了出去。 然而，这两个家伙都是妖圣级别的大人物，若是在九重天，即便是不如紫霞真君，和其他那些真君相比却也不遑多让，他们很快就知道事情不对。 眼前的猴子虽然一如既往地狂暴，却缺少了最为重要的玩意。 这头猴子没有元神！ 赤尾马上便反应回来，身体尚在另一个层次的宇宙，法力却隔空透来，沿着虚空缝隙便追了过来，是的，她抓住了猴子破空的轨迹，向着传承之塔渗透。 凡行走必留痕迹！ 这便是因果线，像天狐王这般的大能，已经触碰到了因果法则，故而，这才是石碑发出警告，顾小召不敢随意遁入石碑世界的原因。 顾小召趁着天狐王和夔牛失神之际遁逃，石碑立刻抹去了他走过的痕迹，天狐王也就没能抓住这条因果线，不过，猴子那条因果线和传承之塔相连，也就被其抓住了。 这时候，顾小召已然出现在传承之塔。 面对虚空中震荡而来的意志，他动用了传承之塔内所有的神性因子，化为一把金色的长剑，凝聚破妄证真决，破妄眼之下，那条因果线若隐若现。 顾小召挥剑劈下。 因果线瞬间消散，化为无形。 虚空中，依旧震荡，那意志却不得其门而入，最终，消失无踪。 第五十六章 小无相诀进阶 （最近家里有些琐事，更新比较少，也不稳定，抱歉，过两天会好起来） 顾小召盘膝坐在石碑之上，目光穿过层层虚空，落在下方的传承之塔。 广场内，猴子仍然在痛苦中挣扎，依旧不曾有屈服的半点征兆。 这是天狐和夔牛说的那只猴子？ 为何它见到它们没有半点反应，嗯，战斗的欲望除外，这家伙不管是见了谁都有战斗的冲动。当初，在修罗界，它感应到了那只大鹏，那时候，和现在的反应不一样啊？ 难道，他只记得大鹏？ 或者，它并非天狐王和夔牛口中的那只猴子？ 应该没有这个可能！ 要不然，当他把猴子从传承之塔放出来之后，天狐和夔牛不会有着那般反应，他也就没有机会遁入石碑世界，当他把猴子拉回传承之塔，天狐也不会紧追不舍，非要沿着因果线渗透过来，害得他不得不动用神力将因果线斩断，代价就是，传承之塔内的神力消耗了一大半。 如今，也就勉强维持。 在顾小召看来，猴子之所以不认识天狐和夔牛，或许是因为不曾和元神合体。 没有元神，所以才是战五渣，虽然，喜欢打架，不过，多半打不过天狐的一根尾巴，更不要说是夔牛的对手。这样也好，若这家伙将元神找回，自己说不定控制不住对方。 瞧着猴子在内疯狂破坏的样子，顾小召叹了口气，皱了皱眉头。 不能任由这家伙搞破坏了，斩断传承之塔和夔牛的因果线之后，里面的神性因子已经不多了，已经不能及时弥补猴子造成的破坏了。 是不是，和这家伙好好谈谈？ 想到就去做，顾小召拍了拍大腿，跳下了石碑， 反正，因为少年小顾的身体也跟着过来，如此，和苍梧界之间的联系也就中断，一时间，想要在茫茫虚空中寻找回到苍梧界的道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何况，回不回去也没有什么必要。 说实话，巴山回风舞柳观师门关系虽然融洽，顾道人对他虽然情同父子，但是，现阶段返回回风舞柳观却不见得是什么好事情。 风君子有可能回到了苍梧界，说起来，风君子算是算计了自己，那么，当瞧见自己这个被他算计的小辈时，他会做一些什么呢？ 道歉？ 恐怕不会！ 阳神真人怎么可能会给小辈道歉，这样做，多半会破了道心，也只能将错就错，顺手杀了了事，对他们这些人来说，人世间的善恶道德不足挂齿。 为了避免引起冲突，最好暂时别回去。 要回去也简单，自己的修为已经达到了能够抗衡阳神真人甚至可以击败对方的程度，那时候才风风光光地返回苍梧界巴山回风舞柳观，今日这个仇也非报不可。 要不然，念头不通达。 再将其困在某个秘界数百年，如此足矣！ 念头一转，顾小召出现在了传承之塔，正好来到了那只猴子的面前，这会儿，那头猴子正用力地挥舞着木棍，震荡虚空，不时发出痛苦的咆哮。 顾小召轻轻念诵经文，解除了猴子心脏处的禁锢。 无时无刻都在的痛苦突然消失，猴子茫然若失，之后，它缓缓转动脑袋，目光落在顾小召身上，下一刻，一丝血红在它眼眶内弥漫开来。 一股凶暴的意志渐渐凝聚。 “你一辈子都想这样？”顾小召轻声说道。 当然，猴子是听不懂人话的，顾小召说这话的时候乃是用神念发音，直接和猴子的神念接触。 “嗯！” 猴子的瞳孔是一种湖蓝色，微微闪烁，甚是深沉。 红丝在它眼眶内慢慢散去，渐渐地，恢复了清明，它的眼神多了一丝人性。 虽然，身为战斗种族的它不惧那无休无止的痛苦折磨，但是，能够不受那个苦自然也是极好的，它喜欢战斗而已，又不是喜欢自虐。 “并且，我还会帮你找回元神，让你们重新融为一体” 顾小召笑着说道，脸上那笑容非常的怪异，就像是一只想要偷鸡的狐狸。 元神？ 猴子的脸上掠过一丝迷茫，这时候，主宰它的乃是身体的战斗本能以及心脏处的凶暴意志，对他来说，过去的记忆是不存在的，自然也不知道元神为何物。 它只有和元神处在同一个位面，这才会感应得到，之后就像嗅到心脏的气味那样疯狂地赶过去，而现在，元神对它来说还是极其陌生的词汇。 但是，它心中又隐隐知道，这元神是好东西，是能够让心脏也为之剧烈跳动的好东西。 “我需要做什么” 猴子的神念透空穿来，一如既往地凶暴，也是顾小召的元神经过了夔牛心跳声洗礼，便如琉璃体一般晶莹剔透，无惧这猴子神念侵袭。 “只需听我号令即可” 顾小召淡淡说道。 “听你号令？” 猴子将木棍抗在肩上，双手搭在木棍之上，仰面向天，哈哈大笑起来，笑声充满了不屑。 “想让我做你奴才？不可能！” 猴子神念狂暴如海，向着顾小召狂涌而来，如果一开始它的神念还是正常交流的范围，这一刻，便带着攻击性了，极其狂暴凶猛。 一浪高过一浪地向顾小召涌了过来，誓要将他淹没的样子。 顾小召不为所动，元神如琉璃清净，与此同时，身上漾起了一层金光。 神性因子被他调动过来，轻轻一挥，便将猴子的神念隔绝，虽然，无法吞噬对方的神念，却也不容对方神念肆虐。 “某无需你为奴！” 顾小召高声喝道。 神念如潮一般向外席卷，虽然，远没有猴子神念的霸道无匹，却有着远比猴子更为精纯的力量，无限万象通明录这门功法极其奥妙神秘，现在，顾小召所修炼所展现的不过是冰山一角。 即便是现在修炼的这些东西，顾小召也需要修炼许久。 就拿谛听心法来说，等到顾小召修炼到炉火纯青之境，三千世界，皆可一耳听之，到了那个境界，顾小召起码也是九重天天尊那般的大能。 破妄证真决同样厉害，修炼到巅峰，一眼望去，可见过去现在未来，也到了这个地步，方能一脚踏入永恒时间之海，不至于在永恒中迷失。 拿逍遥游来说，修炼到最高境界，无需借助石碑，便可随意穿梭混沌之海，来往各个位面，分神无数，所有这些，也只在一念之间。 所以，顾小召说不需猴子为奴，这是真话。 要是可能的话，他就连石碑都不想依靠，即便这石碑乃是母亲紫霞真君交给自己的唯一的纪念物，即便这石碑看上去神通广大，显露的只是冰山一角。 人只能靠自己！ 外物可用，却不可凭！ 这顾小召的道！所以，他根本不需要猴子为奴，他只是需要暂时借用猴子的力量，当他需要的时候。 “汝可知，汝的心脏早就与某因果相连，某若陨落，汝心脏也不可保，将会爆裂消亡，你助某便是助你自己，如此，又怎能称之为奴！” 顾小召的神念穿过汹涌的狂暴之海，渗透入猴子的心脏，与之相勾连。 猴子沉默了！ 猴子不说话了！ “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顾小召冷冷说道。 “你想要战斗，顾某有的是厉害的敌人，全都是一些不可测的高手，正好适合你战斗，在这里，顾某承诺，若有朝一日帮你找到元神，必解开你枷锁，送你离去” “哼！” 猴子鼻孔喷出两股粗大的气息，然后，扛着木棍弓着腰转身离去，那走路的姿势忍不住让顾小召想起了第一世在地球上看过的那部电影。 两个形象倒是蛮相似，给人的感觉却大为不同。 地球上那个猴子被情所困，行走的姿势给人一种悲凉萧索之感，这猴子却不同，虽然默认和顾小召联手，却没有半点妥协的意思，即便佝偻着背，却依旧洋溢着一股霸道无匹的气势。 顾小召笑了笑，念头一转，离开了传承之塔。 这时候，他的元神也就和身体相分离，身体留在了传承之塔，通过小无相诀炼化神性因子。 以前，顾小召功力低下，只能在传承之塔中利用神性因子来对敌，一旦出外，这些庞大的力量一点也用不上。现如今，却不然，被夔牛心跳声震荡，又在混沌界感悟天道法则，顾小召如今不再是昔日阿蒙，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此时，顾小召的小无相诀神功也更进了一步，又多了一篇经文，这篇经文便能将神力转换，也就是说顾小召可以使用神力对敌。 这是一件可怕的事情。 要知道，顾小召上一世在以香火成道的九重天，每个神灵都只能运用自家信徒的念力，不可能利用其它神灵的神力，就像无线电波一样，有着不同频率，甚至还加了密的。 能窃取其它神灵的神力为己用，这种家伙乃是众神公敌，人人得而诛之！ 顾小召笑了笑，到头来，自家成了神贼！ 如此甚好，若是能回到九重天，也就多了一个手段，复仇也就多了一层保障。 身体在传承之塔修炼小无相诀，元神则回到了石碑世界，如今，石碑和天云界之间的因果线仍然存在。 元神轻轻在石碑上拍了一拍，念头一转，下一刻，便消失了。 天云界，顾小召睁开了眼。 外面传来了一阵呼喊声。 “益都！那是益都！” 第五十七章 许东阳的憋屈 睁开眼，神光自足。 体内的灵气像地底熔浆一般不停地沸腾，像脱缰的野马一般想要从身体内冲出去，与此同时，头顶上空的天地灵气像是回巢的蜂群一般蜂拥而至。 顾小召心里清楚，这是即将踏足先天的征兆。 浊气降，清气升，穴窍全开，所有的真气尽都转换，不再于丹田或者内腑中积蓄，而是与身体浑然一体，举手投足之间，念头一转，便有先天真气勃发。 后天跨先天，天地有征兆。 这时候，符船最上方船舱内端坐的严公望猛地睁开眼，他感觉到了天地的异动，到了他这样的层次，和天道法则紧紧相连，天地稍有异动皆能感触得到。 这是有谁要成就先天？ 严公望微微眯眼。 在他看来，整艘船上要说谁会先一步踏入先天，非许东阳莫属。 毕竟，许东阳乃是炼气境大圆满巅峰，已然触摸到了一丝天地法则，只需去掉心中妄念，神念清净如琉璃，便可一步跨入。 只不过，许东阳心中妄念甚多。 他的想法太多，尤其是对许家的延续和壮大，一日不能将这妄念丢下，便难得跨入先天层次。 最近，在严公望的观察中，许东阳有丢下妄念的意思了，触摸到了先天的门槛，这是因为受到了顾小召的刺激，要知道，哪怕他修为最高，整艘符船上让所有人都尊敬有加的依然是顾小召。 顾小召说要闭关修行，那一层船舱也就被划为了禁区，任何人不得通行。 神符师严公望亲自坐镇船舱口，为其护法。 这样的待遇深深滴刺激到了许东阳，于是，他心中有了明悟，唯有自己强大，才是真的道，长袖善舞，人缘好这些统统算不了什么，家族壮大这些也和自己无关，毕竟，这世上有永恒不灭的圣人，却没有永恒不灭的家族。 如此，许东阳的心性也就变得圆融起来，这种变化一般人是不知道的，严公望却能清楚地感应到。 当顾小召选择闭关之际，许东阳也不再像以往那样出来交际了。 要知道，舟行江上这段时间，许东阳和浦阳城的那些世家子弟打得火热，他为人豪爽，见多识广，话术也不错，和众人交谈，给了大伙儿如沐春风的感觉。 说起来，变相地帮许家拉了不少关系，虽然彼此相隔比较遥远，却也做成了好几笔生意，只需上岸便可确定，毕竟，这些门阀世家在益都都有宅院以及商铺。 后来，许东阳不再这样，而是深入简出，和顾小召一般开始闭关。 当然，他闭关没有顾小召这样的待遇，堂堂神符师当护法，他只能在底下船舱闭关，许家的一个老仆守在门外。那些世家弟子到没有因此对他不满，毕竟，许东阳话说得明白，说是感觉到了突破的一丝契机。 就在顾小召睁开眼的同时，许东阳也睁开了眼睛，那一刻，他的本命不听召唤便从后脑浮现出来，然后，贪婪地向着四面八方吸收着灵气。 只是，一时间，灵气却不得下。 许东阳心中一凛，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情，这样子像是某个大能出手，阻断了天地灵气的下坠。 莫非？ 心中难免发慌，不过，许东阳依旧镇定，他知道自己万万不能心神不定。 一旦心神出现问题，很有可能功亏一篑。 这时候，第一层船舱上的顾小召也心有所感，那些天地灵气全都向着自己蜂拥而至，下方，却有某个仿佛漏斗状的玩意在向着天空空自旋转，一时间，却不能将天地灵气拉下去。 要知道，它的吸力和顾小召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就像一根棒棒糖，两个人去抢，一人是壮汉，一人是小孩，小孩自然抢不过壮汉。 只不过，壮汉需要这根棒棒糖么？ 谛听心法转动，船上所有人的一切尽在神念感应之中，神符师严公望像一个太阳，甚是耀眼，顾小召的神念没有和太阳触及，而是绕了过去。 下方，还有一个小小的太阳。 顾小召识得，这是许东阳，正是在破境的关键时刻，需要大量的天地灵气。 顾小召若是和许东阳有仇，无需做什么，只需按照正常的步调去破境，便能一举将许东阳打下深渊，许东阳若是没有足够的天地灵气辅助，破境失败，以后，不要说再次踏足先天这样的话，自身的修为都会狂降。 这时候，许东阳已经无法保持冷静。他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瓶，解开瓶盖，将一颗黄豆大小的符丹倒入了嘴里。 符丹入嘴即化，化为了精纯的灵气弥漫全身，使得许东阳能够将体内真气转换为先天真气，然而，这颗符丹虽然霸道，要想提供全部的灵气却也是天方夜谭。 他终究还是需要哪些凝聚在符船上空却久久不曾落下的天地灵气。 “天字码头第十三号” 外面传来了引水船的声音，像隶属天庙的符船，码头上的官府人员是没有权力检查的，他们只能毕恭毕敬地在前面带路，带着符船穿过密集的船河，来到空旷至极的天字号码头停泊。 符船速度减缓下来，在水面缓缓滑行，微微有些颠簸。 颠簸中，许东阳的心境越发灰暗了，关键时刻，他只能拼死一搏，就算想放弃也是不成。 这时候，符船突然停下。 这是因为符船上方虚空，天地灵气像龙卷风一般狂涌，继而向着下方的符船落下。 所有修行者都知道，这是某人要破镜的征兆。 严公望面露异色， 他望了望身后的舱壁，目光像是能穿透舱壁一般。 当然，他可以将神念渗透过去，只不过，他不想这样做，被天人看重的家伙，多半有着秘密，秘密这玩意，有些不知比知道要好。 之后，神念便往船舱下方渗透而去。 如此，也就感应到了许东阳的憋屈。 “咦？” 严公望眉头微蹙，捋着下巴上的胡须，抬头望天，沉思着。 这时候，顾小召笑了笑，念头一转。 虚空中，那些天地灵气狂降，从他身侧擦身而过，穿透船舱舱壁，落入下方许东阳闭关之处。 第五十八章 许东阳破境 严公望站在船头，环顾四周。 或许是被这边河面的异像所吸引，不时有豪华符船靠过来。 这符船虽然是天庙之物，终究并非益都天庙，船头篆刻的乃是巴南郡天庙的标志。 而在益都，别的不多，豪门世家肯定是数不胜数，其中，有不少门阀中人在益都天庙任职，对于天庙种种，自然比常人了解得多，也没有那么的避讳。 他们这些人，非常清楚，什么界限不能迈过，什么事情做起来无所谓。 像这种围观从小地方天庙来的符船，这种出自好奇心的行为一般情况下是无所谓的。 “这是有人要成就先天吧？” “一踏入益都，便能如此，我们益都还真是风水宝地啊，多半天庙的天人保佑，那乡下小子走了大运” “这是巴南郡来的吧？” “应该是来参加这次天选的小辈，徐兄，你有远亲乃是巴南顾家，这船上有你熟悉的小辈么？” “不知道啊！你晓得我，一向不关心那些穷乡避壤的事情，穷亲戚而已，不过是二等门阀，来到益都，我们都要照顾，哪儿照顾得来！” 一行人吵吵闹闹，全都是炼气境中阶以上的武者，声音也就非常之高，随风清清楚楚地飘了过来。并且，那些符船航行奇快，就像是地球上的飙车党一般。 河面上也就漾起了风浪，打在了严公望脚下的符船上。 靠近码头，也就位于了益都的护城大阵之中，符船上的符阵早就已经解除了，这时候，符船也就在风浪之中摇晃，对正在进阶的许东阳来说，这是一种困扰。 这时候，顾小召从船舱内推门走了出来。 和以往一样，身上的境界一目了然，炼气境初阶大圆满。 严公望若是用神念探查，当会发现不妥，只不过，就像先前所说的那样，他不想那样做，好奇心害死猫，好奇心也能害死一个神符师。 他瞄了顾小召一眼，笑了笑，打了个招呼。 “顾老弟，这次闭关可有进益？” 顾小召点点头，抿嘴笑道。 “若有所得！” 随后，他抬头望了望天空，望着那宛若实质几乎能用肉眼瞧见的天地灵气狂卷而下，接下来，又看了看毫无顾忌地向着这边急冲而来的各式豪华符船。 “这是？” 严公望一改庄严肃穆的表情，笑着说道。 “这是你们滴水观的许东阳在冲击先天，在我看来，这次天选，你们滴水观要大出风头了！” 说罢，他抬起手，空中便多出了一张符箓。 他将符箓往空中一扔，顿时，一股威压向四面八方狂涌过去，顷刻间，风平浪静。 “神符师！” 远处的符船上，传来了一声惊呼，那是一个先天高手的声音，仿佛闷雷一般传荡过来，传到这边却突然变小变弱，消失不见了。 严公望将声音隔绝了。 这时候，那些准备过来围观看热闹的符船纷纷掉头回走，要知道，天庙的符船可以围观，一个神符师的威严却不能挑衅，除非他们这些船上有法相真人或者神符师。 那是不可能的，好几艘船加起来，也不过只有一个先天高手，还是某个世子府的护卫。 当今蜀王年富力强，虽然已然是古稀之年，却还是老当益壮，生下了不少孩儿，岁数比较大的那几个在帮忙参赞政务，年龄小的那些却整日在外浪荡。 呆霸王顾展鹏都有炼气境大圆满高手当护卫，这些世子身边自然免不了有先天高手作伴。 不过，在一个神符师面前，就连那些年长的如慕小桑之父观海君这样王子都须得恭敬，像年轻的王子之类的，自然是有多远走多远。 待得骚扰的人走远，严公望往上一举手，随即下划，顿时，虚空中就像打开了一个大洞，更多的天地灵气汹涌而下，往许东阳所在的那个船舱灌去。 “看在你的份上，严某便助他一臂之力！” 顾小召心中不置可否，他没有必要和严公望说，许东阳不过是自来熟，我真心和他不熟悉，你没有必要看在我份上，你帮不帮忙都可以。 当然，他表面上也只能微笑。 随后，向严公望拱了拱手，说道。 “多谢前辈！” 从混沌界回来之后，见识了天狐王、夔牛这般的大能，也和阳神真人这样的人物打过交道，说实话，现在的顾小召心态非常放松，天云界的神符师也不过是那样。 风君子若是穿越到天云界来，由于天道法则不容的关系，多半能够和严公望打一个平手。严公望前往苍梧郡，那就只有完败的命，他的神符功效起码有一大半无法施展。 两者换在中立地点交手，比如修罗界，风君子一个大概要打两个严公望。 神符师在本世界的战斗力不错。 出了本世界，其实是不如专修武道的法相真人，这是因为他们识海中的那道神符太过受制于本世界的规则。 至于天狐王这般大能，若是跨界而来，哪怕是客场作战，被天道法则所排斥，像严公望这样的神符师也是不堪一战，唯有天人出面，还要看是何种境界的天人，方能与之一战。 当然，若是在混沌之海那样的地方，能够和天狐王交手的只能是云海界的大人物，神符门的话，说是屈指可数完全不过分。 这些人只能勉强和她一战，胜负之数，恐怕没有什么悬念。 再加上，顾小召随时随地可以踏入先天，元神也变成了另类的元婴，运转无限万象通明录，又能将传承之塔的神力调出来，这么说吧，他现在的战斗力已经远超先天，就算不是神符师和法相真人的对手，也能从容地遁走。 不像以前那样，只能使出一些小伎俩，运气蛮不错的才能逃脱。 现如今，顾小召有着足够的底气。 若是顾惜当面，他甚至敢和对方一战。 当然，他现在面对的人也不同了，一旦进入天庙后山，面对的将是天人百叶这样的大人物，这些从上界前来的天人，掌控着天云界的天道法则。 可以说，他们是在代天施法。 要和这样的人物打照面，想一想，还有点小激动。 “哗！” 下方河水突然飞溅而起，灵气波动，一股陌生的意志随着扩散开来，转瞬消散。 这是许东阳成功破镜了？ 第五十九章 益都天庙 阳光落下，照在半山腰的那一座座仿佛宫殿一般的建筑之上，红墙黄色琉璃瓦，反射着下午的阳光，一片金碧辉煌，给人一种难以直腰的感觉。 那里便是盘龙观。 王族子弟修行之所，除了王族之外，某些豪门世家子弟也在内修行，作为王族子弟的伴读弟子，这种关系非常的牢靠，成年下山之后，便是牢不可破的联盟。 当然，这些王族子弟和世家豪门子弟之间的关系，不会像贵族子弟和家奴关系那样，彼此之间只有着地位高低之分，没有贵贱之别。 顾小召一行人从盘龙观下经过。 他们无需进入盘龙观，而是要绕过盘龙观，从一条蜿蜒的石阶穿过葱茏的林子缓缓向上，慢慢向前而行，来到盘龙观上方的一个孤零零的山头。 那里有一栋孤零零的建筑，三进院子的样子，灰瓦白墙，瓦当和飞檐上并未镶着琉璃，看上去，分外的普通，就和平民的院子差不多。 一点也没有庄严肃穆威武大气的气魄，和下方的盘龙观一比，简直是不堪入目。 这就是天庙？ 这地方怎么这样子？先前的那些关于天庙的幻想全都不翼而飞，很有点见面不如闻名的意思，如此普通，那传说中的天庙后山又在哪儿？ 已经位于最高峰，一个小小的山头。 四面八方什么都没有，哪儿能见到后山？ 当然，顾小召也好，卫东也好，许东阳也好，都是聪明人，要不然也不可能走到这里来，他们并没有说什么，更不可能出声询问，沉默着，随在严公望身后向着那院子行去。 顾小召运转破妄证真决，破妄眼之下，那间小院也就变了形状。 看似普通的建筑耸立在那里，却又像是并非在那里，给人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顾小召想要穿透虚空看清楚建筑的真面目，却遇到了一股庞然博大的阻力，有点像橡胶一般，神念落在上面便会陷下去，之后，到了极点反弹。 遇到阻力之后，顾小召也就收回了神念，没有继续下去。 虽然，只是稍有接触，他也感受到了些许的不同，这阵法蕴含着天云界的天道法则，却有着一些与之相异的东西，怎么说呢，那些不同的规则不但没有受到天云界的天道法则排斥，反倒控制这天道。 这阵法应该是来自上界。 顾小召没有继续试探的打算，也不想引起阵法反噬，也就收回了神念。 一行人走到小院前，就像装有摄像头一般，距离小院尚有十多丈的距离，一个白衣少年从门后走了出来。 这少年也就十七八岁的样子，眉清目秀，长发垂肩，并未戴冠，只是用一根布条轻轻系着，身上的白衫白得一尘不染，看上去异常干净。 干净！ 这便是那少年给顾小召等人的印象。 这种干净并非只是衣衫整洁，没有灰尘之类的，其神念亦是如此，干净异常，仿佛菩提树下明镜台，不沾半点尘埃。 少年迎了上来，微微稽首，面带微笑。 “主祭大人” 严公望不敢怠慢，同样稽首，还了一礼。 “这位仙童，严某有礼了！” 说实话，这些仙童境界一般，大多在炼气境大圆满境界，或者是符师，距离大符师尚有段距离，只有极少数的方成就了先天，或者踏入了大符师境界。 嗯，和在外围天庙一样，这些仙童，大部分都修炼符道，只有极少数人才走的武道之路。 身为神符师，严公望其实是无需对这些仙童客气的，只不过，为家族着想，为自己身后着想，也用不着摆出傲慢的态度来，只要不是走的顾惜那样的路子，适当的礼貌很正常。 最重要的是，这些仙童伴随在天人身侧，嗯，当然，严公望也知道其实很多仙童只能在天庙内打杂，很难才能和那些天人见一面，只不过，谁又能一清二楚呢？ 礼多人不怪！ 双方见礼之后，那个仙童的目光在顾小召等人脸上一扫而过。 他的视线不曾在顾小召脸上停留，区区炼气境初阶的家伙，多半是气运惊人方才被选入。只不过，气运这玩意并非永恒不变的，就连他也知道好几种窃取对方气运的秘法，在这天庙之内修行，多半都有着几手瞒天过海的秘法。 功力太过浅薄，来到这看似神圣实际上却奉行丛林法则的地方，凶多吉少。 随后，他在卫东脸上一扫，稍微停留了片刻。 炼气境大圆满的武者？ 修为还不错，可惜，修行的是武道，多半过不了接下来的那一关，毕竟，那一关对符师非常有利。当然，符法乃是上界天人所传，天人挑选仙童，自然要选那些修习符道的。 最后，仙童目光落在许东阳身上。 二十七八？ 年龄太大，天人们多半不喜。 不对！ 先天高手？ 二十七八的先天，这可是是潜力股，和在后山侍奉天人们的那些同僚相比也是不遑多让，就算没有一个天人选中他为仙童，也能在天庙担任一段时间的执事，甚至有可能会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 嗯，这人不能小觑！ 念头一转，那个仙童向着许东阳露出微笑，柔声说道。 “这位道兄，远来至此，辛苦啦” 许东阳也算是见多识广之辈，一时间也被这仙童的热情惊住了，他心想，我可没有和你这么熟啊？当然，表面上，他脸上漾起了最为标准的微笑。 “道兄好，我等初来此地，还望道兄多多指点” “好说！好说” 仙童微微笑道。 “在下姓辜名文峰，道兄，且直呼鄙人之名即可，却不知道，道兄高姓大名？” “许！言字许，名东阳！” 瞧见这两人寒暄，严公望心知肚明，毕竟，他也算是天庙体系中的一员，虽然，不曾当过仙童，而是在修为大成之后方才加入的天庙，只能算是外围成员。 他心中暗暗好笑。 这小子算是找错人了，以为许东阳是根未来的大腿，所以抢先搞好关系，其不知，真正的大腿却是顾小召，一个不知用什么秘法掩饰了真正修为的家伙，看上去是炼气境初阶，实际上，就算和才成为先天的许东阳较量，恐怕也不见得会落在下风。 要知道，当初，严公望可是亲眼瞧见他是怎样躲过法相真人追杀，哪怕是一缕分神，法相真人的分神也是比先天高手更为厉害的存在。 当然，严公望只是看看，不会说话。 之后，一行人便在那个仙童的带领下进入了天庙的大门，穿过门的那一瞬间，顾小召只觉得身上一轻，一道神念在自己身上轻轻扫过。这神念冷冰冰的，没有半点人的味道在内，就像是地球上那些科幻电影中展现的反人类人工智能。 这应该是阵法的作用。 某些强大的符阵，有着阵灵，当初，顾小召在传承之塔所吞噬的神性，便是传承之塔的阵灵。 天庙大阵，肯定比远古方寸宗的大阵要强大许多，其阵灵不见得比那陨落的一丝神性要差。 识海中，元神模拟出了天云界的那一分天道。 顾小召也就打开了眉间祖窍，任由那神念渗透入眉心天宫，在识海中飘荡。 之后，那神念一无所获地离开了顾小召的识海。 成功过关之后，眼前也就换了天地。 视线远处，一座山峰如宝剑一般耸立，刺向了苍蓝色的天穹，瞧着气势极其磅礴雄伟。 山脚下，有一片非常宽广的广场，有十余个身高八丈的金甲武士散落在广场四周，来回走动着，他们手里肩上扛着许多东西，类似板房之内的建筑材料。 随后，金光在武士身上闪现，那些建筑材料纷落下地，转瞬间，便变成了一个小院，沐浴在金光之中。 整个广场，类似的小院有着十来个，尚在建筑。 “这段时间，你们便在小院中歇息，从蜀国赶来的候选子弟还有许多，须得所有人都赶到才能进行试炼，不过，无论如何，试炼都会在三日后举行！” 辜文峰笑了笑。 “你们等不了多久的，耐心点！” 说罢，他把许东阳拉到一旁，轻声说道。 “道兄，我和你一见有缘，有些话也就只能给你说，在这里，须得谨慎小心，万万不可随意相信人，不然，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许东阳笑了笑，点点头。 之后，辜文峰也就把他们领到了一间小院，这间小院隶属巴南郡众人所有。 有一些候选子弟站在其他小院门口，有些好奇地望着这边，也有不少蛮横的神念扫了过来。 这是想要察看他们这一行的虚实吧。 顾小召不为所动，神念紧锁眉心，那些神念再是蛮横也不可能渗透进入。 已然先天的许东阳同样不置可否，他的神念缥缈如云，暗合天道，别人也只能铩羽而归。唯有卫东，性情其实有些爆裂的他不忿对方的察看，外放神念与那些家伙斗了起来。 “好啦，严某只能送你们到这里！” 严公望向顾小召三人拱了拱手。 他望着许东阳，正色说道。 “东阳，当初在船上我助了你一臂之力，还望你记得这人情，好好护着你的两位伙伴，不可内斗！” 许东阳点点头。 “我省得！” “如此甚好！” 严公望捋着胡须笑了笑，之后，意味深长地瞄了顾小召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神符师？” “这一位是神符师，居然由神符师护送前来，莫非，这巴南郡也有像长寿郡那位一般的天眷之子？” 第六十章 两个天人 严公望离去后不久，白衣仙童辜文峰也随之告退。 他倒是想要将许东阳带入小院，再交流一二，可惜，腰间的铜铃响了，那是在通知他有门口有其他地方的候选者前来报道。 许东阳环顾四周，和各种诧异的目光稍稍接触，之后，落在一侧的顾小召身上，脸上带着温煦的笑意，一如三月杨柳岸上吹拂而过的春风。 “顾师弟，请” 他向前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正因为成就了先天，和一丝天道法则相合，许东阳反而更为沉稳，不像以前那般沉稳不过是装出来的假象，实际上，内心却甚是骄傲。 成就先天之后，他也曾用先天神念窥探顾小召虚实，然而，顾小召却和表现出来的一般无二，炼气境初阶大圆满的境界，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连滴水真人这样的神符师都自称看不透顾小召，刚刚涉足先天境界的许东阳又如何能行。 如此，许东阳也就去除了那一丝浮躁。 他非常清楚，顾小召绝非自己所见的那般，必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少惹为妙！ 许东阳对自己客气，顾小召也没有表现得很傲慢，同样笑了笑，轻声说道。 “大师兄，先请” 许东阳笑了笑，没有和顾小召推辞，他望向一侧就像透明人一般的卫东。 这时候，卫东正在苦苦支撑。 那些蛮横扫过来的神念对许东阳和顾小召无用，就像流水从巨石一侧绕开一般，卫东运转神念与之对抗，也就像和洪水对抗的堤坝。 讲真，他有些不自量力了！ 因为他的反击，那些神念也就集中攻击他一个人，出身紫气东来阁号称卫家天才人物平时绝不居于人下，哪怕许东阳成功破境突破先天也并不服气的他，现在才发现，原来江湖之大，远非巴南郡那般。 一个人挑战那么多位，可以说是勇敢，也可以称之为莽撞！ 瞧见卫东在苦苦支撑，许东阳面色一凛，抬手一挥，头上黑发簌簌抖动，一道先天神念冲天而起，以一种更为蛮横的态度横扫过去，将那些神念全部驱散开去。 “哼” 远处传来了几声闷哼。 许东阳淡淡地瞧了一眼那些人，转过身，笑着对顾小召稍稍弯下腰，举手示意顾小召先行。 有句话说得好，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哪怕是已经成就先天，明了了一丝天地规则，家族延续兴旺之类的梦想不再最重要，也不再是阻碍之后，许东阳依旧改不了喜欢玩机心的习惯。 身为先天，处处以顾小召为尊。 在卫东看来，这自然是因为顾小召在气运那一关的表现实在是太过惊人。 很快，这一路又有神符师严公望亲自护送，严公望对待众人如奴仆，对待顾小召却像是对着同等级的大人物，甚至可以说是小心翼翼。 卫东并非蠢货，也知道顾小召并非一般人，所以， 他已经放弃了报仇的打算。 当然，他是这样告诉自己的，兄弟卫南在秘界失踪，不见得是命丧顾小召之手，他没有理由去他报仇。实际上，他自己心里明白，就算顾小召真的是凶手，他也不会去寻对方报仇。反正，自己那个兄弟一向对自己不怀好意，装疯卖傻的，能骗过谁？ 自己都如此，那看上去比自己还要聪明的许东阳自然看得更加分明，处处以顾小召为尊也就很自然了。 然而，在那些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眼里，又是不同。 一个先天高手居然对一个炼气境初阶大圆满连罡煞都没能修炼出来的小小武者如此低声下气，这其中，肯定有不少问题，顾小召也就成为了众人重点照顾的对象。 今日今日，顾小召完全不需要扮猪吃老虎。 许东阳的所作所为，是出自真心还是另有企图，其实，他并不在意，现如今，他的视线已经不会在停留在天云界这个层次，而是落在了上方的云海界。 也不知这云海界和九重天是不是有着虚空裂缝可通行，是不是已经有着接触和冲突。 要想反攻九重天，报仇雪恨，有着两条路可走。 第一条路便是努力修炼，双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永恒身，利用石碑的特性，获取越来越多的资源，将无限万象通明录修炼到至高境界，若能成为佛祖道尊那般的大人物，便可以去九重天报仇雪恨。 这条路甚是艰辛，哪怕如现在这般进展飞速，要想达到那一步也不知道要多少万年。 第二条路便是投靠九重天的敌对势力，在位面战争之中协助对方击败九重天，吞噬九重天的天道法则，如此，自然也能报仇雪恨。 当然，这一条路同样不好走，同样要经历不知多少万年。 主位面之间的吞噬战争最起码也要延续数万年以上，哪怕一方一触即溃。 对顾小召来说，这两条路可以同时走，并不矛盾。 只不过，哪怕有着石碑协助，现在的他依旧只能在天云界、苍梧郡以及像他称之为修罗界那样的小地方打转，偶尔去一下妖界，却又狼狈而逃。 他需要更多的情报。 所以，他对这一次天庙之行很是看重。 当初，他也有和偷偷下界的上界天人白灵打过交道，可惜，那是一场恶缘，从白灵那里，他也没能探听到什么。 希望，这一次和主宰天云界的上界天人们接触，能够获取更多的信息。 当然，前提是要保住性命。 顾小召笑了笑，当先一步向小院门口走去，许东阳跟在他身后，卫东落在最后。 走到小院门口，顾小召突然停下脚步。 他抬起头，向着上方虚空某处凝实片刻，嘴角漾起了一丝微笑，就像是在和某人打招呼一般。随后，他低下头，施施然进入小院。 许东阳看清楚了顾小召的举动，他同样抬起头，望向顾小召先前瞧着的虚空某处，神念如汪洋狂涌过去，然而，什么都没有感觉到，那里只有一片虚空。 他皱了皱眉，没有说话，跟着顾小召走进小院。 卫东虽然看清楚了前面两人的奇怪举动，只不过，他刚刚受了打击，也知道自己和那两人的差距，也就没有依样画葫芦地望去，低着头，径自走了进去。 待得三个人消失在小院之内，视线被一片金色的光晕所阻挡，那些来自其他郡或者宗门的候选者这才纷纷说话，一个个像打了鸡血一般甚是激动。 “先天而已，牛什么牛！” “只不过是来得早！两天之后，那些真正的天才才会登场，二十几岁的先天，哼，十九岁的先天和大符师一大把” “敖兄说得是，更何况，还有长寿郡的那位小天才，气运乃是全紫色，传说中乃是天人转世，这一次来益都，乃是法相真人亲自开道” 众说纷纭，院子内的顾小召等人却是听不见。 当然，顾小召要想听见也成，不过，他没有那样的打算。 这时候，虚空中，也就是顾小召目光触及之处，天人白叶端坐在云端，身下乃是虚无缥缈的虚空，他却像是坐在实地上一般，右手按在盘着的双膝上，左手却拄着下巴，眉头微蹙，像是有什么想不明白一般。 过了片刻，他转头望向一侧。 那里，凭空站立着一个穿青衣的少年，面貌身材和白叶一般无二，只不过，一个着白衣，一个着青衣罢了，这人正是天人青叶，白叶的同胞兄弟。 “你说，这小子是不是看见了我们？” 天人青叶面色冷漠，脸上毫无表情，不像白叶那般七情上面，看上去古灵精怪。 他沉思片刻，冷冷说道。 “看见了！” 白叶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大声说道。 “那就奇怪了！这小子符武兼修，符师境界，眉心天宫并无本门所授的符箓，多半修炼的是其他秘法，武道一途看上去是炼气境初阶，实则和天道融为一体，已然是先天境界说起来，就算是上界的人转世，也很难做到这程度啊！” 天人青叶点点头，没有说话。 白叶继续说了下去。 “就拿珞珈那个疯子来说，大部分时间也只能躲在那个残缺的污浊之地，不敢在天云界多停留，不然，必定会受到天道反噬，这小子反倒和天道融合，莫非，身上有着什么宝贝？” 说罢，他笑着望了青叶一眼。 “青叶，你说我们要不要把这小子抓来，把他的宝贝弄过来，他先前看我那一眼，让我很不爽也！” 青叶瞄了他一眼。 “师尊让你下界，便是要打磨你这颗跳脱之心，白叶，你若再这般下去，便会和那个废物差不多了” 说罢，青叶向着远处望去。 目光所及之处，一个灰衣少年正在某条车水马龙的大街上狂奔，一边跑，一边拿着一个酒葫芦往自己嘴里猛灌，在他身后，一群壮汉手持棍棒狂追而来。 “额！” 白叶撇了撇嘴。 “青叶，我只是开玩笑而已，你怎么能把我和那个天人之耻相提并论，在那些凡人面前，本人的架子可是端得很啊！没有一点纰漏” 说到这里，像是被什么感应一般，他扭头望向下方。 “青叶，大师姐来了！” 第六十一章 大师姐 辜文峰站在山门前，表情有些紧张，哪怕是面对严公望这个神符师，都没有像这般郑重。 很简单，即将迎接的那位注定入驻天庙后山。 天选每二十年一次，当这一届的仙童成功挑选出来，上一届的那些仙童便会离开天庙后山，一部分会选择返回各自家族和宗门，一部分会进入朝堂，另一部分则会留在天庙之中，担当执事，有的会留在益都，大部分则会分配到各地。 像辜文峰这种白衣仙童却非经由天选而来，二十年前，他尚未出生。 天庙每一年都会在各地巡视，在那些贫贱之家搜寻一些有天赋的孩儿，之后，带回各地天庙抚养，在修行符道的同时，做一些杂事。 天庙的执事，也就是中层干部除了一部分来自各地宗门家族之外，大部分皆由他们构成。 对辜文峰来说，天庙便是他们的家，他们的一切都和天庙息息相关，一般情况下，都会终老在此，很少有人脱离天庙的体系，除非出自上头的命令。 先前，辜文峰对许东阳另眼相看。 那是因为许东阳虽然成就了先天，因为年岁的原因，多半不被天人们所喜，有极大的可能无法进入后山，这种情况下，极大的几率会留在益都天庙成为执事。 凡大符师、先天高手这一层次的修行者方能成为执事，要不然就只能像辜文峰那样打下手。 从小在益都天庙长大，辜文峰多少也知晓一些秘闻。 现在迎接的这批来自长寿郡的人物，其中，有一个十六岁的小丫头，那是顶顶了不起的大人物，传说是来自上界天人转世，须得打起一百二十分的心思来对待，切切不能将她得罪，要不然，没什么好果子吃。 她的重要性在一百个许东阳之上。 辜文峰知道，表面上天庙是一视同仁，只让自己站在山门外迎接，实际上，不晓得有多少大人物的目光正在落在自己身后，默默地注视着。 不一会，一行人穿林而来，来到了山门前。 为首一人，辜文峰只是瞄了一眼就立刻移开视线，那是一个法相真人，目光落在上面，便如煌煌大日，有着灼痛的感觉，根本就不能直视。 之后，辜文峰的目光落在了一个身穿青布衣衫的丫头身上，十六七岁的样子，非常瘦，营养不良那般的瘦，好像风一吹就能卷走一般，下巴尖尖的，鼻子尖尖的，脸上没有什么肉的缘故，双眼极大，瞳孔非常之黑，黑得就像天云界的黑夜全都浓缩在里面一般，目光触及，仿佛便要深陷下去。 明明，这青衣少女乃是所有人中最不起眼的一个，其他年轻人多穿华服，饰品皆是法器，然而，他们在辜文峰眼中却像是不存在一般。 半晌，辜文峰才回复清明。 这是因为众人已经走到跟前，那个法相真人面无表情地站在了他前方，挡住了他的视线。 辜文峰在脸上挤出熟悉的微笑，身为迎客童子的他针对不同的来客有着不同的微笑方式，从最为灿烂的一号到几乎看不出笑容的十八号。 如今，当时是一号微笑奉上。 就在他微笑着想要说话之际，心中却一凛，调转头望向自己的左侧，一个白衣少年站在他身侧。 嗯，准确地说，这少年穿的并非白衣，而是一团流霞一般的白光。至于，这少年相貌如何，那就不得而知，因为目光也好，神念也好，所触碰到的都只能是光。 心有所感，辜文峰又望向了自己的右侧。 这一次，乃是一团青色的流光，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那里，阳光穿林而来，落在青光之上，很自然地避到了一旁，似乎不敢直接照射下来。 一时间，辜文峰有些不知所措。 心跳如擂，每一下都跳动了极致，就像要从嗓子眼蹦出来一般，这可是两位天人啊！ 打小进入天庙，十多年的光阴，辜文峰也曾经远距离遥望过几次天人，瞧见那些颜色各异的光芒在虚空中穿行，更多则是听到他们的声音，或庄严或肃穆，也有嬉戏玩闹。 最近的一次距离是和那个灰衣天人打了个照面。 和其他天人只是一团团光芒不同的是，他能清楚地瞧见灰衣天人的样貌，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少年人的长相，有着一些狡黠、一些玩世不恭，眉心处也有一团看上去怎么也散不去的忧郁。 当然，他只是和对方在山门口远远地打了个照面，随后，便跪伏在一旁。 他清楚地瞧见，对方对他笑了笑。 这个笑容在他心里存在了五年多，至今依旧非常醒目，一转念便能回忆起。 然而，像现在这般，两个天人与自己并肩而立的情况，辜文峰从未遇见过，不知所措也就很正常。 呆了片刻，他猛地跪伏在地。 “恭迎尊上！” 白叶和青叶的眼中并没有辜文峰的存在，辜文峰内心的激动和变化对他们来说，就和脚下石阶上的青苔并无差别，两人的目光齐齐地落在了那个青衣少女身上。 法相真人面色一变，他退向一侧，稽首为礼。 “大人，黄某不辱使命，安全将各位天选者送到了益都！” “嗯！” 白叶点点头，视线一点也没离开过青衣少女。 “你办得好！” 随后，他轻轻一挥手，将空中的流云招了一截下来，裁剪之后，用力一揉，一缕白光混入其间，如此，一颗如鹌鹑蛋大小的白色丹丸便出现在他手心，滴溜溜地打着转儿，漾着白色的光晕。 他一弹指，白色丹药便出现在黄姓的法相真人身前。 “这便是你想要的延寿丹，能延寿二十载！” 法相真人伸出双手，非常恭敬地接过那枚丹药，白色丹药在他掌心继续转动，像是要生出双翅飞走一般，法相真人的威压凝聚其上，这才将其压制。 青衣女子有些不明所以，目光多少有些茫然地落在对面，在青叶和白叶脸上来回扫视。 随后，她的目光和两人的目光在半空中相碰，青衣女子有些害怕地移开了视线。 青叶和白叶互望了一眼。 少女居然会调开视线，也就是说她能瞧他们两个，要知道，如果他们不允许，就连法相真人和神符师也不可能看见他们的样子。 虽然，已经确定对方乃是大师姐转世，看到这一幕，两人也就更放心。 瞧见青衣少女像鹌鹑一般胆胆怯怯，两人也知道，这并非见面的好时机，毕竟，对方现如今不过是大符师境界，根本就不存在上界的记忆，只会有一些模糊的画面，唯有登上飞仙台，破开虚空之门那一刻，上界的全部记忆才会复苏。 两人笑了笑，然后，化为两团光消失无踪。 瞧见两人离开，青衣少女脸上的表情有些怅然若失，她有些迷茫地瞧着虚空，半晌，这才回过神。等她回过神之后，法相真人才上前，温言说道。 “这里便是益都天庙，我们到了” 随后，一行人在有些恍惚的辜文峰带领下进入天庙。 在他们走后，一个灰衣少年从林子内行了出来，他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一阵阵的酒香味从那里飘散出来，弥漫在林间，这酒有不知道是何物做成，那香味香得吓人。 这少年正是白叶先前在虚空中所瞧见的那少年，那时候，他尚在益都的大街上被人狼狈地追打，这会儿，却出现在天庙门口。 “大师姐” 灰衣少年的表情有些痛苦，他望着天庙的山门，目光像是能穿透虚空一般落在了庙里面，瞧着众人簇拥着少女进入了大殿广场最大的一个小院。 随后，一声长叹。 整个人化为一道流光消失，无影无踪。 这时候，小院内，顾小召和许东阳以及卫东已经分好了房间，三间厢房有檐廊相连，呈品字形，围着一个小院，院内有着一个花圃，争奇斗艳地绽放着许多花朵，阵阵花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 顾小召站在檐廊上，沉默地盯着花坛。 这花坛里的花朵看似鲜艳，且有花香扑鼻，实际上，不过是幻象。 眼前只不过是空空荡荡的地面，地上有着一块符石，流光在符石上闪耀，针对五感和神念，是的，哪怕你用神念去察看，也看不穿这幻境。 唯有破妄证真决之下，无所遁形。 这时候，外面传来一阵鼓噪声。 顾小召运转谛听心法，神念弥漫出了小院，在广场下扩散，受到了护山大阵的干扰，只能笼罩着整个广场，无法再扩散到其他地方去。 这里是天庙，天人所在的天庙。 然后，顾小召看见了那个青衣少女，说是看见自然不恰当，而是神念在更高的维度和少女有了接触，就像轻轻触碰到含羞草的草叶子，少女竟然对此有了反应。 她向着小院这边望来。 原本怯生生的表情突然变幻，变成了想庙内供奉的神女一般，凛然不可侵犯。 顾小召立刻收回了神念。 许东阳从对面那间厢房走了出来，瞧见顾小召，他微笑着打个招呼。 “顾师弟，出去走走？” 先前那少女竟然能感受得到自家的神念，不愧是转世的天人，有意思！ “好啊！” 顾小召微笑着点点头。 第六十二章 试炼开始 广场便是大阵，一个巨大的符阵。 天庙自称一界，瞧着有山门和外界相连，然而，你就算是站在门口，也看不见外面的山林，能见到的只有弥漫着的白色迷雾，想要出去，自然是不成。 有阳光，阳光落下，呈现出一种淡紫色。 头顶的太阳并非天云界的那一个，它的颜色是紫色的，体积也很小，不知道是距离太远，还是别的原因，就像是一个紫色的大灯泡。 淡紫色阳光落下，世界也就是淡紫色的。 广场后耸立的那座仿佛宝剑一般刺向苍穹的山峰，上面长满了奇形怪状的树木，且这些树干枝叶并非天云界一般翠绿，同样也是紫色的。 这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就像横断山脉中的那个绿色秘界一般，存在于虚空裂缝之中，通过符阵和天云界相连罢了。 通过这三天的观察，顾小召确定了这一点。 之所以花了三天，原因有很多，最重要的是，顾小召确定了一点，尚在入门阶段的谛听心法和破妄证真决在这一界都受到了限制。 谛听心法只能在广场内施展，除了那个叫唐义雪的青衣少女直接有感应之外，甚至能准确地找到顾小召这个施法的人，另外有几个少年都有感应，只不过不知道是谁而已。 并且，谛听心法只能在广场的范围施展，一旦超出界限，便会落入虚无之中，什么也听不见，神念就像是在无边无际的混沌之海穿行一般。 破妄证真决亦是如此，那巍峨的宝剑一般陡峭的山峰就耸立在眼前，顾小召却看不透，也看不穿。 明明尽在眼前，却像是在非常遥远的地方。 一句话，修为还是太低。 元婴期，先天，大符师在天云界、苍梧界说起来挺厉害的样子，却能涉足主世界的资格都没有，就算侥幸通过石碑前往了类似九重天这样的主世界，不过是虫子一般的角色。 来到这里，顾小召稍稍有些骄傲的情绪瞬间消失。 这三天，因为要观察四周，也是想接触一下所谓天人，顾小召经常走出小院，不过，他的计划落空了。 广场内只有像辜文峰这样的白衣仙童，亦不过四五人，除此之外，尚有一些听从辜文峰等仙童指挥的金甲武士，这些高达两三丈的金甲武士并非人类，乃是机器战偶。 不晓得是用何种材料铸就，之后，符师在上面篆刻符文，如此，辜文峰等仙童便能通过咒语来指挥其行动，帮助众人处理一些杂物。 这段时间，因为顾小召一行是除了唐义雪之外另一队由神符师级别护卫的队伍。 故而，很是引得一些自以为了不起的少年前来挑衅，因为身处天庙之内，他们也不敢肆意妄为，不能挑起事端，所以，多以言语羞辱的形式。 一些家伙敢站在顾小召面前直言挑衅，大部分家伙却只能躲在一侧冷眼冷语，指桑骂槐。不管是对哪一类人，顾小召都没有回话，就像一个木纳的家伙，没有丝毫的反应。 渐渐地，便有人说他是傻瓜。 他只不过是不想浪费时间而已，一个四十来岁的成年人多半不会蹲在大树下拿着草根玩弄蚂蚁，真要那样做，那才是傻缺。 一群毛孩子，没必要理会！ 当然，要是这些家伙不知天高地厚得寸进尺地想用实际行动来挑衅，顾小召也不会置之不理，就像苍蝇在身边嗡嗡地盘旋一般，顺手一巴掌拍死也是应有之义。 三天后，总决选第一关。 嗯，益都天选分为两关，第一关是从数百个少年中选出数十人成为仙童，大概是十选一的概率。之后，乃是第二关，也就是顾小召所说的面试。 天人若是看中了你，你便能成为紫衣仙童。 紫衣仙童能够住在后山，伴随在天人身侧，随时随地听从召唤，同样，也能随时随地接受教导。像四十二岁进阶法相的顾惜曾经便做过紫衣仙童。 若是不能选中，便只能和辜文峰一般身穿白衣，在前山做一些杂事，如许东阳这般成就先天的人物，就能当上执事之位，除了分内事之外，完全可以专心修炼。 天庙的资源远非凡间的宗派家族可比，稍稍从指缝间漏点出去，也能在天云界掀起轩然大波。 这是因为，在天庙能获得上界的物事。 在上界极其普通甚至差劲的玩意，在天云界皆是奇珍异宝。 天人的手段便是如此神奇，就拿三天前来说，天人白叶只是裁剪一段云霞通过自己的手段便能制造出延寿二十载的延寿丹，在天云界，哪怕是功参造化的神符师利用举国之力也不可能制造出一粒延寿丹。 这是受了法则限制！ 所以，对这些少年来说，能不能过第二关其实不太重要，只当那是一个梦想。 他们真正想要通过的只是第一关，只要能留在天庙便好了，一旦服役的时间完毕，走出天庙，起码也是先天或者大符师这样的层次。 若是在凡间，哪怕有整个家族资源供给，能够踏入那个层次的几率也要低许多。 所以，大部分心里都有着这样的执念，必须过第一关。 他们也就在观察那些心目中认为的敌人，一旦试炼开始，我须得这般那般 紫色阳光落下，照在整个广场，广场上，人头攒动，数百少年齐聚一堂。 那些临时的小院早就被金甲武士们拆除，数百少年分成许多团体散落在空荡荡的广场。大部分是按照出身地，也按照亲近程度组成了很多小团体。 顾小召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 卫东和几个出身紫气东来阁的少年组成了一个团队，然后，又和关系不错的其他团体聚集，也就变成了一个有着数十人的超大团体。 许东阳碰见了一个同族少女。 那个少女乃是他三伯的女儿，小时候经常跟在他身后，关系非常亲近，他须得去照顾对方。 毕竟，这第一关乃是将所有人仍在一个秘界内，秘界里生活着许多凶兽，须得在凶兽的威胁之下寻一些药草，当然，你要是敢和凶兽战斗夺取对方的兽核也行。 总之，每一样东西都有分数。 时间一到，获得分数最多的前面五十名进入第二关，这其中，并不禁止强取豪夺其他人的获得的东西，也就是说，这规则赞成互相争斗，弱肉强食。 许东阳那个堂妹修为不高，炼气境中阶，所以，他必须去照顾她。 而他那个堂妹又归属于一个小团体，多了一个先天高手加入自然是喜出望外，绝没有拒绝的道理。许东阳自然也有请顾小召一起，那些人颇有微词，看在许东阳的份上却不可能拒绝。 反正是炮灰，炼气境中阶都没有踏入的只不过寥寥几人，这顾小召也是其中之一，在其他人看来，顾小召等人便是软脚鸡，若是加入团体，也不过是炮灰的角色。 顾小召自然是拒绝了。 小孩子的游戏，他没有兴趣。 在顾小召眼中，这的确是小孩子的游戏，看上去残酷，实际不然。 毕竟，每个人腰间都有一个玉符，若是遇到生命危险，只需念动咒语或者用真气或者灵力去刺激玉符，那玉符上的符阵便会瞬间激发，将目标人物传送出秘界。 当然，他获得的那些玩意是带不出来的。 也就是说，每个人都有后路，不存在生命危险，当然，你要是不自量力，在生死关头也舍不得离开，那又另说了，那只能说是不作不死。 和修罗界的试炼相比，一点也不残酷。 在顾小召看来，那些天人可能活得太久了，渐渐地，便会有了空心劫。 所谓空心劫指的是因为活得太久，对一切都没有了兴趣，就连修炼也毫无趣味，于是，慢慢地便会迷失，元神蒙尘，渐渐腐朽。 在九重天，这称之为天人第一衰。 当然，因为两个世界的法则不同，天人第一衰远比空心劫厉害，神灵以香火成道，进阶要比修士快，毕竟，只需要大量信徒便是。 所以，神灵渡劫也远比修士困难。 嗯，话题扯远了，空心劫这玩意总是不知不觉便会降临，当你修炼到了一定的程度，对一切都感到厌烦的时候，它便会不知不觉地来临。 所以，要想不成草木一般，便要时刻保持着对外界的兴趣。 这便是天人白叶见到顾小召之后，看到这个连他都有些看不透的家伙直呼有趣的原因。 他不会出手将顾小召擒下，搜出顾小召的秘密，那样做未免太过没趣，那是目光短浅的凡人们才喜欢干的事情，身为天人，白叶非常清楚，只有属于自己的因果才是好的因果，勉强去获取不属于自己的因果，更可能是劫数。 所以，他想和顾小召好好玩玩，最终寻出顾小召的秘密来。 要是顾小召不再让他感到有趣，心情好的话，他会把他逐出天庙，就像几年前逐出的那个修炼魔道的家伙一般，心情不好的话，嗯，多半？多半咔嚓一下抹杀吧？ 小虫子而已，碾死便是！ 其实，这所谓第一关试炼便是出于这个目的，他想看看那些少年们为了自己的欲望相互残杀的景象，希望，其中能出几个让他有趣的人物。 若是太过无趣，那就没有意思了！ 总之，在所有人都抱团的时候，顾小召选择了一个人，表情木纳的他就像一个傻子。 在众人的指指点点之中，身下的广场漾起一阵白光。 一个呼吸间，便换了天地。 第六十三章 一个人的试炼场 这是一个废弃的村庄！ 顾小召站在进村的小路上，在他前方，村口的池塘边，栽种着一颗须得几个壮汉合抱方能抱拢的大槐树，大槐树虬枝招展，鬼气森森。 之所以这样说，这是因为这颗槐树的树叶甚是奇怪，并非普通槐树那样是绿色的，而是一片漆黑，最重要的是，在这些巴掌大的黑色树叶上，隐隐能瞧见一张张人脸。 人脸长相各异，有老有小，有男有女，无不例外，皆是在痛苦地哀嚎。 不时有白色雾气从黑色树叶上浮现，如傍晚炊烟在槐树袅袅升起。 整颗槐树周遭，寸草不生。 旁边的池塘，水面倒是绿波荡漾，可是，这绿色是深绿色，瞧着甚是肮脏，就像全世界所有污秽的玩意都装在了这池塘之中，神念稍稍接触，厌恶之感油然而生。 槐树后面的废村，非常的干净，不见一点灰尘，然而，废村终究是废村，不见半点人影，时不时，却有着笑声响起，像是月夜之下女子们谈着心仪男子之后由衷的笑。 只是，这笑声在如此环境飘荡，不见丝毫暖意，有着的只有无可名状的诡异。 睁开眼，顾小召便来到了这里。 四周，其他人踪影全无，应该是被随机传送到了各地。 修为大进之后，顾小召对于神念的运用又厉害了不少，谛听心法，破妄证真决都有精进，以往，只能支持一刻钟左右神念便要消耗到临界点，继续坚持下去，未免有些勉强，神念若是消耗殆尽，一旦遇到什么意外，那时候难免抓瞎。 当然，他可以通过遁入石碑世界恢复，在天云界，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 只不过，有时候一眨眼便会断了生死。 现如今，不管是运转谛听心法还是破妄证真决，顾小召坚持半个时辰绝对是没有问题，且神念消耗得也不多，能够运用传承之塔内的那些神性因子之后，顾小召的神念得到了空前的增强。 被大阵传送了陌生地界，顾小召第一时间打开了破妄眼。 破妄眼之下，一切如常。 这就奇怪了？ 要知道，破妄证真决最主要的便是破妄，破妄眼之下，所瞧见的世界和通过眼睛观察到的世界有着极大的区别，其色彩也好，形状也好，多多少少都有变异。 比如，在天云界，顾小召便能瞧见灵气的运转，就连隐藏在虚空裂缝的天人都能瞧见。 然而，在这里，通过破妄眼看的世界和原本的世界并没有什么差别。 只有一个非常轻微的区别，那就是色泽更为灰暗，有着一些像灰色棉絮一般的雾气在四周飘荡，忽然出现，又忽然消失，这雾气究竟是什么，哪怕顾小召历经三世，依然没有概念，不像是怨气灵气之类的玩意。 顾小召明白，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应该是一个秘界吧，也不知道是正在生长的秘界，还是已经破损的秘界。 他只知道，那就是在这方世界，阴灵之气用肉眼便能瞧见，有点类似于九幽之下的黄泉界。是的，无需神念，也不需要运转谛听心法，破妄证真决之类的功法，这世界就那么清清楚楚地袒露在自己跟前，无比真实。 只是，那灰色棉絮般的雾气究竟是什么呢？ 不过，顾小召依旧运转着破妄证真决，之所以这样做，是防止有人在旁边窥探自己，如果有这法术的痕迹，终究会有一些蛛丝马迹露出来。 虽然，他其实对云海界的法术了解不多。 通过和白灵的一番厮杀了解了一些，只不过，白灵并非神符门的弟子，两者的功法原理大不相同。 进去？ 还是不进去？ 顾小召心里明白，自己已经引起了那个突然出现在巴南郡的天人的注意，要不然，神符师严公望不会为了自己和同一个层次的法相真人顾惜翻脸，也不会千里迢迢地护送自己前来益都，平时对自己的态度也不会那般恭敬。 他多半是把自己当成了天人转世。 嗯，就像长寿郡的那个青衣少女唐义雪。 所以，那个家伙多半在观察着自己，诚然，在这方世界并未查出法术运行的蛛丝马迹，然而，腰间的玉符多半便是类似摄像头一般的玩意。 他为什么会这样看重自己？ 其他人不清楚，身为上界天人的他肯定明白，自己绝不会是什么转世天人，就算是转世而来，也多出自其他位面，这种人被当地土著称之为域外天魔。 既然发现了自己这个域外天魔，应该出手擒下或斩杀才对，为何没有动手？ 或许是看见自己弱小，把自己当成了渡过空心劫的劫材了吧？ 当然，这只是顾小召的猜想。 总之，须得表现得有趣才行，不管对方是不是把自己当成了所谓渡劫的劫材，自己要想和天人打交道，甚至平起平坐，终究须得有趣一些才行。 那么，这村子自然是要进的。 顾小召不相信那传送大阵是真的随机将自己传送到了这里，要知道，一开始就说了的，那地界会有许多凶兽，须得打怪兽，采药材，获积分。 而自己面前的世界如此诡异，绝非真正的试炼场。 或许，被传送到这里的只有自己吧？ 那个天人肯定在暗地里观察着自己，想要通过一些手段试探出自己的底细，对他来说，这其实便是在渡劫，渡对一切都无感的空心劫。 所以，自己须得有被他观察的价值才行，同时，又必须表现得有趣，让他感到出乎意料。 如果，和普通人的表现差不多，那么，他就会感到无趣，如此，便会有两个选择，要嘛舍弃自己掉头就走，要嘛因为愤怒出手抹杀自己。 也就是说，这个废村应该存在比较危险的东西。 若不然，也不会把自己扔到这个奇怪的地方。 换句话说，进不进村不在于自己的选择。 顾小召笑了笑，抿着嘴角微微笑着，笑容极浅极淡，眼神却像黑暗中的猫眼发亮。 上面说了一箩筐，其实，时间非常短暂，只不过是短短两个呼吸的时间。 这时候，池塘内的池水突然沸腾起来，就像有人在池塘下方点燃了大火在焚烧一般。又好比有一头大怪兽在池塘内醒了过来，正准备翻身。 巨大的槐树无风轻摆，黑色叶子有节奏地摇晃着，村子内的笑声更加诡秘。 顾小召保持着笑容，缓步向前。 第六十四章 空 剑！ 三尺剑！ 三尺剑在腰！ 这只是一柄普通的青锋剑，甚至不如在滴水观下院拥有的那把顾铨赠送的照雪。 其实，在顾小召眼中，不管是顾铨赠送的那把照雪剑，还是后来他在隐峰百兵阁内选的那把继续名叫照雪的宝剑，还是这把在益都街市上随便挑选的普通青锋剑，全都一般无二。 甚至，许东阳那把篆刻了许多符法称之为法器的天风剑，于他而言，和这青锋剑也没有什么区别。 剑是载体！ 剑本身的锋锐没有什么意义，说实在的，除了少数一些用类似太白庚金打造的法剑之外，再是锋锐的宝剑也刺不穿区区一个炼气境武者的躯体。 除非，你在剑上运行有真气或者灵力。 真正给敌人造成伤害的并非剑身的锋锐，而是你运行其上的真气。 一柄真正的好剑就在于，能够承载真气的冲击，若是篆刻有符阵，就可以承载更多，甚至，能够用真气激发剑上蕴藏的灵力，使出符法攻击来。 只不过，这是针对低阶武者而言。 对顾小召这样已经算是进入先天境界的武者来说，剑这个载体已经不重要，所谓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并非家方言，到了先天这个层次，即便是呵气皆能给炼气境武者以杀伤。 然而，顾小召还是喜欢执剑。 在第一世，他深受那些武侠玄幻影响，对于剑客有着执念。 上一世，紫霞真君所执的便是紫霞神剑，剑出如霞涌，所到之处，皆是神律，律令之下，众生俯首。 顾小召在传承之塔中也是威风凛凛，法相以下皆只能束手就擒，不过，同样是神灵之力，和紫霞真君相比，说是小巫见大巫未免都有些夸张。 总之，或许是受了前面两世的影响，顾小召喜欢执剑，哪怕这剑器对其已经没有了丝毫帮助。 沿着没有一丝杂草的青石小径向前，从池塘边经过，只见不大的池塘中心突然卷起一股水浪，那水浪在空中形成了一个庞大的人脸，须发皆有，双目炯炯，目露凶光。 “啊！” 那人脸突然发出一声咆哮。 这声音像炮弹一般向顾小召飞来，顾小召瞧得分明，这声音的确是实质，而非肉眼所见的虚幻，它的的确确可以直接作用于身体，不仅如此，对神念也有着侵害。 即便是现在的顾小召，听到这声音，也有一些念头溃散，若非元神经过夔牛心跳声的打磨冲刷，已然如昆仑神石一般纯粹。 换成以前，没有去混沌之海走一遭的以前，没有将另类元婴修炼出来的以前，这一下，顾小召的元神多半会有着短暂的僵硬。 是的，这不知名怪物的咆哮声极其古怪，对于神念竟然有着禁锢的作用。 现在，自然对顾小召造不成任何困扰。 “呛啷！” 三尺剑出鞘。 准确地说，这声音是在出剑之后许久方才响起。 这声音响起的时候，顾小召已然一剑刺中了那个已然形成了实体的声波，一剑落下，先是先天真气勃发，短暂的接触之下，瞬间便解析了这声音形成实质的规则。 然后，循着规则改变着真气的性质。 如此，声波弹突然间消失，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与此同时，顾小召手中的长剑脱手而出，像一道天外飞虹瞬息之间便落在了池塘中那不知名怪物脸上。 这是苍梧界的飞剑之法。 剑尖刺中那怪物的瞬间，系在剑上的神念突然遭遇重击，就像是被人用大锤捶打一般，措不及防之下，顾小召差点失去了对长剑的控制。 这时候，出剑的声响方才在空中回荡。 随后，那不知名的怪物化为水浪，像是一股升起又落下的喷泉，撒落在池塘之中。 形成怪物的某个意志被顾小召的神念贯穿，顾小召的元神在识海内盘膝而坐，小无相诀瞬间发动，那意志虽然神秘，却也没有脱离小无相诀的解析范围，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其规则体系便被解析。 然而，这意志并非单独形成的，而是和某个神秘存在有关。 顾小召的神念想要顺藤摸瓜，紧跟而上，最终，却像失去了所有线索，无功而返。 那个神秘存在竟然能抗拒小无相诀的解析。 顾小召微微一笑。 有意思！ 他望向了废村深处，目光穿过那些灰瓦白墙，落在了虚空的某点。 一袭红衣在远处的檐头飞过，转瞬消失。 顾小召看得分明，那红衣里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哪怕是破妄眼之下，也是什么都没有。 这时候，顾小召感受到腰间玉符上的一丝温热。 他没有理会，大踏步向前，向着村口走去，来到了那棵诡异的大槐树下。 这时候，槐树上的黑色叶子脱离了枝干，簌簌而降，一片片滑落下来，尚在空中，便突然间由实化虚，变成了一个个黑色的人影，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全都狰狞着一张脸，尖啸着向顾小召扑来。 怨气？ 阴灵之气？ 不！ 顾小召并未感受到这些，这更像是不得不滞留在阴阳两界的幽魂，他们不得生，却不得死，就那样徘徊在两界山，永生永世不得解脱。 为何出现在这里？ 这时候，顾小召心中有了明悟。 这废村和这世界格格不入，应该是被某人从某个虚空挪移而来，专门给自己的考验吧？ 真气无用，空荡荡地穿过了那些黑色人影，那些人影就像是虚空的一份子，不管你的真气如何强大，对于虚空都没有半点作用。 一念之间，真气转换为灵力。 原本对阴魂之类有着杀伤力的灵力对这些黑色人影同样无用，打个不恰当的比方，就像你对着电视屏幕，看着那些艳星搔首弄姿，你想要将其扑倒，那是不可能的。 这时候，自然是小无相诀发动。 修炼出元婴之后，顾小召的元神无需在识海念诵经文，往往只需要念头一转便能发动无限万象通明录。 然而，小无相诀仍然无法解析出那些黑色人影。 空！ 只有空！ 这空却对人有着杀伤力！ 是的，顾小召非常清楚，这些黑色人影一旦扑倒自己身上，绝非什么好事情。 他微微一笑，张开双手，像是要拥抱什么。 无数黑影纷纷而降，围绕着，尖啸着，钻进了他的身体，短短的一瞬间，他也变成了黑色，从远处望去，就像是一个黑色的纺锤状的大茧！ 第六十五章 猴子和怪物 虚空中，白叶单手扶额，饶有趣致地望着远方，神念感应之下，顾小召的一举一动尽在识海内闪现。 顾小召腰间的那枚玉符和其他人不一样，里面有着白叶的一缕神念。并且，他猜想得没有错，他的确是被符阵单独传送到了那里，和其他人并不在同一个试炼场。 那废村的确不是这方世界的产物，而是被白叶以大神通挪移而来，这是摆在顾小召面前的一道门槛，他须得跨过去，并且，行走的姿势须得有趣，必须让白叶感到满意，若不然，白叶到时候也不知道自己会做什么。 总之，白叶不能生气，一旦生气，就连他自己都会害怕。 顾小召不知道白叶在用什么方式观察自己。 不过，他确定某个天人应该躲在暗处，他非常清楚，自己须得非常漂亮地渡过这次试炼，且必须以那个天人都感到意外的方式，如此，方能获得和对方交流的机会。 是的，现在的自己，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一个比较有趣的蝼蚁。 黑色的影子狂涌而来，将顾小召淹没。 这些影子并非实体，真气也就对其没有杀伤力，更加古怪的是他们也不是灵体，符法灵力对其也没有用，神念落下，只能感觉一片空荡。 也就是说，顾小召所会的手段对这黑影都无用。 他们究竟是什么物事？ 就算是历经三世，可以算是见多识广的顾小召都不清楚这玩意的底细，就连小无相诀也无法解析其规则，也就是说这些黑影并非法力所生。 当然，诸天万界，无奇不有，顾小召要想对所有的一切都一清二楚，除非将谛听心法修炼到登峰造极的地步，除非成为圣人，否则根本不可能。 黑影缠身，顾小召能感受到自己的灵力也好真气也好，甚至包括神念乃是那些黑影的食物，他们非常贪婪地撕咬着，一丝丝，一缕缕将那些真气灵力神念吞下，在让自己虚弱的同时，自身不停地壮大。 这是一次奢华的筵席。 自己则是筵席上的那些精美食物！ 顾小召轻轻一笑。 虽然，他不知道这些黑影的根脚，武道功法也好，术法神通也好都对付不了这些玩意，但是，这并不代表他就真的无法可施。 要真是如此，他一开始就会选择闪避，不会傻傻地站在原地，等着那些黑影扑上身来。 念头一转，识海中，被漫天黑影包围却依旧晶莹如玉的顾小召顿时大放光明，打开了虚空之门，那些黑影就像是被漩涡吸纳的海藻等物，身不由己地投向了虚空之门，落入了未知之地。 一整棵槐树上的黑影全都扑向了顾小召，只留下了光秃秃的枝丫，瞧着甚是凄凉。 原本，顾小召被黑影所包围，眼看就要被其同化，然而，只是一瞬间，几乎是一眨眼的功夫，那些黑影便消失不见，就像是被什么吞噬了一般。 虚空中，白叶双手环抱在胸前，露出一口大白牙，微微笑着。 “有意思！” 那些黑影并非凡物。 顾小召竟然能无声无息地将那些玩意搞定，也就是说，最起码也会一些虚空挪移的手段，换了白叶处在顾小召的境地，也会使用挪移手段将那些黑影挪移到虚空之中。这些玩意无法根除，只能送走。 虽然，没有什么杀伤力，却也忒麻烦，就像凡人在夏夜被蚊虫叮咬一样。 只不过，顾小召这手段有些奥妙哦？ 白叶微微蹙眉，顾小召的一举一动尽在眼底，然而，他却没能弄清楚顾小召所使用的手段，并非来自云海界的大虚空挪移术，更像是某种和因果有关的神通。 任何神通，一旦牵涉到因果，那就不得了啦！ 即便是在神符门，那也是上师们方才涉及的领域。 其实，顾小召只是将这些黑影传送到了传承之塔，其中，的确涉及到了一些因果，须得沿着因果线方才能用神念打开虚空之门，将那些黑影送走。 如果，那些黑影乃是实体。 顾小召这一手段就没有用，要知道，将实体传送到传承之塔之中，顾小召能够做到，但是，那实体须得是和他有着因果牵扯的物事。 比如妖仆小灵儿，或者那头心脏被他控制住的猴子，换成没有因果牵扯的其他生灵，他须得设下符阵，利用虚空腾挪的神通，如此，便会多一道手续。 并且，能够传送的物体也有重量限制。 如果，这些黑影皆是活生生的人，那么，哪怕现如今的顾小召已然凝就了元婴，成就了先天，修为大进，也不可能将他们全部送入传承之塔。 他没有那么强大的力量！ 偏偏，这些黑影并非实体，也不是灵体，而是某种意志的体现。 这种意志极其古怪，哪怕小无相诀这样来自无限万象通明录的无上大法也无法将其解析，不知其根脚，自然不能有的放矢地解决。 然而，顾小召不能解决，却不代表其他人不行。 石碑乃是顾小召最后的依仗，所以，绝对不能暴露在天人的视线之中，那个传承之塔虽然宝贵，那些神性力量虽然霸道，却不过是身外之物，就算是暴露，那也没什么。 毕竟，自己以区区十六岁的年龄便修炼到现在这境界，肯定会有秘密，这一点，就连神符师严公望都瞒不过，何况是来自上界的天人。 适当地暴露一些秘密，其实是隐藏真正秘密的手段。 元神沿着因果线遁入传承之塔，那些黑影随之呼啸而来，像是嗅到了更为美味的食物一般。 是的，虚空之门打开之后，传承之塔内的神性力量便渗透了出来，对这些黑影来说，那神性力量却是远比真气灵力或者顾小召的神念更美味的东西。 所以，顾小召甚至没有怎么使劲，那些黑影便向着虚空之门飞去，前赴后继，转瞬之间，便从自家识海内消失，虚空之门也就缓缓关上。 传承之塔内，顾小召站在广场中间，无悲无喜，冷冷地瞧着像鸦群一般弥漫在整个空间的黑影，黑影依旧是人脸模样，有老有少，有男有女，其形状却远比在外界的时候要大，一个个如展翅的大鹏。 他们飞翔着，嬉笑着，在广场上空飘荡，追逐着那些金色的神性因子，就像在水里遨游追逐着食物的鱼群，一点点，一丝丝，一缕缕地将神性因子吞下。 神性因子天生具有排他性，具有吞噬一切的本能。 然而，这些黑影却像是神性因子的克星，他们不但不会被神性因子吞噬同化，反倒能吞噬神性因子，获取神性之后，一个个都在发生着变化。 黑色渐渐从他们身上退散，隐隐有金光在黑云内闪现，脸上的五官也越来越清晰，表情越发清楚，有的家伙甚至在慢慢长出四肢来。 如此说来，顾小召乃是引狼入室。 不曾了解那些黑影的根脚便把他们引了进来，却不想自己依仗为靠山的神性因子起不到半点作用，哪怕这时候，顾小召施展神灵律令，也无法束缚那些奇怪的黑影。 当然，顾小召不可能就此坐以待毙，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奇怪的家伙反客为主，最终控制传承之塔。 他有着后背计划。 “猴子，出来！” 顾小召厉声喝道。 神念牵动之下，和他有着因果牵连的金色猿猴从天而降，像一颗金色的流星从天空上狠狠地砸了下来，穿过那些仍然在吞噬神性因子的奇怪玩意，落在了广场之上。 一如既往，双眼暴虐，肩上扛着一根木棍，双手搭在木棍上面，就像是挑夫在挑重物一样。 他的眼神有些迷茫。 最近一段时间，顾小召没有驱动猴子心脏处的玩意，他也就不曾被无休止的痛苦包围，一直在传承之塔的秘境也就是原来那个神灵存在的空间修行。 战斗，修行，这便是猴子的一生。 不能战斗，那就只能修行。 先前，他正在修行，心无旁骛之下被顾小召召唤了出来，一时间，有些迷茫。 “干掉这些家伙，我便带你出去！” 顾小召盯着猴子，神念传送了过去。 出去？ 出去便能战斗！ 猴子裂开大嘴，露出一排獠牙，随后，他扫向那些已经半明半暗的人脸，某个神秘意志的具现。 他抽动了一下鼻子，随后，笑了！ 是的，顾小召非常清楚地瞧见，那猴子毛耸耸的脸上露出了笑容，那笑容极其的丑陋，却又分外的生动。 当猴子突兀地出现之后，原本疯狂地吞噬神性因子的那些怪物突然间乱成了一团，就像是被狮子闯入的羚羊群，一个个发出刺耳的尖啸。 非常明显，每一张人脸上都透着惊惶。 猴子其实也是某个意志的化身，那是一团凶暴意志。 没等顾小召再说什么，猴子已然像石蛋一般冲向了天空，然后，就像狮子一般开始捕猎。 当初，那些怪物是怎样吞噬撕咬神性因子的，这猴子便是怎样对待他们的，抓住之后，撕成两半截，然后塞进了口中，瞬间下肚。 这是一场盛宴！ 猴子的盛宴！ 第六十六章 红衣恶灵 白叶看不到发生在传承之塔那一幕，哪怕是天人，哪怕在这个他完全能控制的世界。 如果他能感知到那一幕，在云海界，应该是大宗师的境界，换成在九重天，那就是紫霞真君这样的层次。要知道，当初妖圣天狐王想要进入传承之塔都不得其门而入，虽然，那时候的天狐王仅仅只有一根赤尾在。 不过，到了他这个层次，又是在自己控制的空间，必要的天人感应还是有的。 他能够感觉得到顾小召解决了那些怪物，并非将那些怪物放逐到虚空之中，而是真正的解决了。 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哪怕是自己，要想解决这些怪物，也须得耗费一些手段，毕竟，那些玩意不在三界中，也不在五行之内，乃是存在于生与死之间的某个意志的具现。 要想抹杀那意志，白叶自认不能。 他只能将那意志驱除，如此，也就只剩下空，真正的空，烟消云散的空。 顾小召却不是这样做的，那意志的具现应该是被吞噬了！ 之所以这样认定，除了天人感应之外，还有一些其他的事情发生，让白叶得出了这个结论。 废村内，突然间，灰色的棉絮状云雾翻涌了起来，弥漫了整个天空。 这是那意志暴怒的体现！ 也只有他的一部分分身被灭，方才会有这样强大的反应，要知道，这玩意生存了太久，其实对一切都不怎么在乎，就像是在渡空心劫一样。 当初，白叶的师尊天青真人从两界山将这玩意挪移，那玩意也没有反抗的意思，而是乖乖地随天青真人离开了两界山，被放到了神符门的秘界之中。 这一次，白叶将其挪移到此地，那意志依旧没有反抗。 他似乎在沉睡。 之所以需要这玩意，是因为这意志极其诡异，和云海界的天道法则迥然不同，然而，他却像是寄生虫一般，不管面对何种法则，都不被那法则排斥。 在这废村中试炼，也就对某些诡异的法则多一些了解，如此，对自己的修行之道有着帮助。 毕竟，像白叶这样的天人所修行的符箓都必须是自己练出来的，而非像天云界的那些蝼蚁一样，只配修炼上界批量生产的残次品，这样的话，哪怕他们修炼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也只能止步于上师境界，且会被宗门牢牢控制，宗门一言便可决定他们的生死。 类似白叶这样的修行者，须得修炼出自己的符箓，并且，必须自创道法，如此，方能称得上神符门的正式弟子，方能出山门游历。 只有经历得越多，对天道法则感悟得越多，方才能走出自己的道，如此，便可称之为真人，也就是上师。 当然，最好是对其他位面的法则有所涉猎，不仅限于云海界的法则，如此，成为上师之后才有机会像自家的师尊天青真人一样去虚空遨游，去其他位面游历。 要不然，哪怕身为上师，也只能在云海界和神符门统率下的类似天运界这样的小世界活动。 若是去了其他位面，便会处处受制，十成本事发挥不出三成，那样的话，未免太过危险。 所以，神符门的那些上师或者大宗师只要在外面遇到能够挪移的法则，哪怕仅仅只是法则碎片，像这废村一般的一团模糊的意志，他们也会想尽办法地将它们挪移回云海界，放入神符门的秘界之中。这废村不过是一团模糊的意志，乃是才入门的弟子试炼所用，类似的场所很多，白叶身为正式弟子，再加上他师尊天青真人的关系，有资格动用这玩意。 这一次，他就把它挪移到了这里。 这方世界乃是一个通道，漂浮在虚空的通道，一头连着天运界，一头连着云海界。 他倒要看看顾小召怎样过这一关。 在神符门，也有一些弟子过不了这一关。 到目前为止，顾小召的表现还算不错，至少白叶不会觉得泛然无味，他这会儿，仍然在不停地思索，那家伙究竟是用什么办法抹杀的那意志分身，接下来，又将怎么面对那团暴怒的意志。 要知道，就连白叶也没有见过那团意志暴怒时候的状况。 这是因为哪怕是神符门的弟子，也没有出现过将那意志分身抹杀的状况。 你把人家的尾巴都割了，自然要预料到人家发怒。 顾小召瞧着那团灰色云雾。 这时候，他依旧没能解析出那团意志，毕竟，吞噬意志分身的是那头猴子，而不是石碑世界中的石碑。 顾小召相信，自己要是将那意志引入石碑世界，肯定会被石碑所吞噬再解析，然而，因为顾忌暗处偷窥的天人，他不想那样做。 没有石碑帮忙，自己就不行么？ 顾小召执剑进入了废村。 身子走出槐树阴影，脚尖堪堪落入村口的地面，就像是给油锅点火一般，整个废村顿时沸腾起来。 明明还在村口，然而，眨眼间，顾小召却发现自己站在了废材的中心，头顶乃是灰蒙蒙的一层天，棉絮般的灰云低伏，汹涌翻滚如海浪。 一袭红衣从檐头绕了出来，向着自己扑来。 这时候，顾小召认得分明，那应该是一袭红色的嫁衣。 迎面而来的是潮湿阴森之气，带着黄泉废土的臭味，那股臭味并非作用于嗅觉器官，而是直接针对神魂而来，嗅到那味儿，神念也变得腐臭起来，像是被传染了一般。 顾小召闭上了眼睛。 在这里，五感无用。 识海中，有轻笑声响起，像是潜伏在被窝之中的轻笑声，诡秘阴森。 “叱！” 顾小召轻喝一声。 手中剑如白虹，如雷电，拉着一股白光向着那袭红衣电射而去，准确地射中了红衣，随后，被红衣紧紧地裹着，就像情人一般紧紧地拥抱在一起。 “雷来！” 顾小召厉喝一声。 苍梧郡的九天雷霆决瞬间激发，十多道闪电在虚空中生成，连环劈下，劈在了那袭红衣之上。 这玩意明明是来自最为污秽的九幽黄泉，对于污秽之物，至刚至阳的雷霆乃是克星。 当然，这所谓的克星乃是相对的。 污浊之物若是太过污浊，也就无物不污，哪怕是来自九天之上的神雷，亦不能损其分毫，甚至，就连雷霆都会被其玷污，被其拉下九幽。 这样的事情又不是没有发生过！ 在九重天，便有一掌控雷霆神通的碧霞元君被来自九幽黄泉的神秘意志捕获，一身雷霆神通皆被转换为阴雷，之后，便被拉下了九幽，成为了一头污妖。 顾小召这雷霆来自符法，取的至刚至阳之气，因为有着小无相诀，灵力的性质他可以随意转换，只要是在他的法则解析之下。 闪电劈下，红衣上冒起一缕青烟。 然而，仅仅如此而已！ 转瞬间，刺入红色嫁衣中的长剑便化为了虚无，那些随着闪电落下的至阳至刚之气被红衣吞噬，转换为了阴灵之气，那腐臭味更为强烈。 就像是十多天没人打扫的战场，并且，这战场是在一个封闭的大殿中，无数具腐烂的尸体层层叠叠地堆着，如此，散发出来的味道。 除非你紧锁神识念头，不然，便躲不过这臭味的侵袭。 随着这臭味的来袭，眉心天宫中，元神的色泽也变得黯淡起来。 虚空中，白叶换了个姿势，饶有趣致地望着这一切。 那红色嫁衣其实是一个厉鬼，一个曾经修炼到上师境界的修士被黄泉恶鬼杀死之后再被其转换，因其并非神符门的修士，又不知道具体来自何门何派，天青真人杀掉那黄泉恶鬼将其拯救出来，却无处安放。 最后，将其放在这废村之中。 废村的意志能够牢牢地掌控这恶鬼，使其不能为祸。 当初，天青真人也不是没有想过助这位不知名的修士超脱，只不过，须得付出一定的代价，最后，也就算了，若是举手之劳或许便会做了。 给阴灵超脱，那是光头们擅长的事情。 白叶倒要看看顾小召会怎样做？ 因为有那意志的存在，这恶灵是很难消灭的，哪怕将其彻底铲除，它也会重生，因为它的生命核心已经和废村的意志牢牢地融合在一起。 要想摆脱这恶灵，须得给其超脱。 雷霆对这恶灵无用，顾小召脸上的表情却不见半点惊骇，任由那红衣扑了过来，然后任由对方将自己紧紧地裹着，如同最为亲密的爱人，许久不曾见到的爱人，参军三年归来重逢的爱人。 挪移？ 这恶灵的本源在废村之中，除非将这座废村挪移，否则根本就不可能将恶灵放逐。 顾小召究竟会怎样做呢？ 白叶自然清楚，顾小召之所以任由红衣近身，并非什么黔驴技穷，而是有着某种计划。 他站在顾小召的立场上想了想，换成自己被恶灵所束缚，又能怎样做呢？ 他想不出什么好办法！ 他能做的便是不能任由红衣近身，利用符法神通将其困住，隔绝它与外界的联系。 要想将其抹杀，须得花一些时间，费一些手段。 总之，他不会任由红衣近身。 这时候，白叶的眉头一皱。 红衣紧紧地裹着顾小召，不停地蠕动，像是要和对方合二为一一般。 就在这时，有经文声响起。 第六十七章 镇魂曲 废村内，弥漫着挥之不去的臭味。 臭味像是来自黄泉污浊之地，恰恰站在生灵之气的反面，来自幽冥的死之气。 红色嫁衣紧紧地将顾小召裹着，不停地蠕动。 之所以如此，无非是想要腐蚀其灵魂，同化其身体，将顾小召拉入死亡所在，黄泉之乡。 就在这时，经文声响起。 就像在深夜传来的曲调怪异的歌声，最初，只是轻轻哼着，慢慢地，声音有所提高，变得非常清晰，然而，调子也好，内容也好，依旧非常古怪。 嗯，天人白叶并未听过这声音。 哪怕这声音出自神念，来自于识海内顾小召元神的吟唱，并非通过嘴巴，并非有特定文字，天人白叶依旧无法理解，那是他从未接触过的某种规则体系。 此时，白叶在虚空中有些坐不住了！ 这真是意外之喜啊！ 如果，他不是通过顾小召腰间那块玉符内的分神在观察外界，而是和顾小召就在同一个空间，或许能够通过神念接触了解这些经文的意思。 如今，他所知不多，只晓得这更像是一曲调子怪异的歌曲。 经文声在废村上空回荡，不时地和那些灰色棉絮状的雾气接触，或被其压制，或将其驱散，彼此之间，交缠争斗，富有胜负。 与此同时，以顾小召为中心，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开始飘荡。 这香味甚是奇特，味道非常淡，嗅觉器官能够嗅到，但是，真正能感受到这香味真谛的却是神念。 怎么说呢？ 这香味和那个厉鬼散发出来的腐臭味乃是一个体系的玩意，只不过，处于对立面罢了，就像阴和阳，生与死，虚与实，相互对立，相互克制。 腐臭味来自最为污浊的九幽黄泉，乃是死亡的象征。 这香气就来自于九天之上的神国，代表着生之向往。 一方来自寂灭，一方来自希望！ 神念震荡，吟诵经文，经文本省散发出香气，中和恶鬼带来的腐臭，阻挡废村那个奇怪意志，隔断他和恶灵之间的联系，并且，随着这因果牵连，寻着那恶鬼本源存放之地。 这经文如此厉害，乃是天人白叶也不曾接触过的法则，自然不可能是天云界出品。 要知道，白叶作为上界天人驻守天云界，自然掌控着天云界的一部分天道规则，所以，只要你修炼的是天云界的神通术法，不管你是法相真人还是神符师，白叶皆可一言剥夺你的神通。 这也是他对顾小召的态度看上去有些轻慢的原因。 顾小召一直在天云界修炼，不管遇到何种奇遇，哪怕和天云界以前的邪神有接触，获取了邪神力量，抑或接收了域外天魔投射而来的讯息 但是，只要他在天云界，白叶就不怕他能做什么，不管做什么都会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白叶有着这样的自信。 在这方天地，在这个彻底有神符门控制的世界，白叶更不怕顾小召能做什么。 然而，当听到这经文声，接触到这从不曾接触过的奇怪法则，白叶有些坐不住了。 若是能解析这法则，将这法则留在神符门，对他来说，便是大功一件。 哪怕没有什么功劳，只要能解析这法则，自己也能够施展，那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至少，对个人的修行有着绝大的帮助，说不定能在不知不觉中度过空心劫。 我就说，这小子有趣，多半便是我渡劫的劫材。 看到这一幕，白叶终究还是按捺住了，没有遁出虚空出现在顾小召身侧，顾小召之后还能做些什么，对此，白叶仍然存在着浓浓的兴趣。 这经文声如此厉害，引得白叶的兴趣。 这经文却非出自无上宝典无限万象通明录，也并非来自苍梧界，实际上，它来自顾小召上一世的记忆。 上一世，九重天，飞来峰，顾小召被天道所怨弃，只能在石碑保护的范围下生存，不敢出飞来峰一步，只要走出石碑保护的范围，便会化为飞灰。 当然，他也不能修炼。 哪怕生命可以和飞来峰一般不朽，除非紫霞真君的神国崩塌，否则便会长生不死。 然而，他不能修炼，也无法利用弥漫在飞来峰几乎可以说是无所不在的神性力量。哪怕，他闲着无事，也看了不少玉简，了解了许多神通道法的规则。 打个比方，在地球上，哪怕你有无数的道门修炼之术，在网上随便一搜便一大堆，可是，就算你勤奋无比，日夜按照道书上的记载修炼，你也不可能用精神去影响现实。 最终，只能修炼出神经病来。 这是天道规则不许！ 顾小召也是如此，就算有浩瀚无边的神力摆在他身前，供他使用，他也是一分一毫也动用不得。同理，无非是九重天的天道法则不许。 在天云界的时候，顾小召修炼了武道，兼修符法，却不曾施展来自上一世的神通道法。 原因也很简单。 同样是天道法则不许。 上界的那些神通道法虽然精妙，却不是无限万象通明录那样的无上道法，能够适应于诸天万界，它们只能适合九重天的规则，并且，须得神力推动。 顾小召获得了传承之塔的神力，然而，因为自家境界的原因，却只能在传承之塔内使用，没有能力将其转运到外界来使用。 所以，不管是在天云界还是苍梧郡，他都没有施展来自九重天的神通。 现如今，身体修炼到了先天境界，元神也修炼到了元婴期，顾小召能够将传承之塔内的神力搬运到外界，也就是说，能够施展上一世他所了解的那些神通道法。 这方世界由神符门掌控，其天道规则却不像天云界那般死板和巩固。 故而，白叶能将这废村挪移到此地。 于是，顾小召也能够在此施展神通。 元神吟诵的这篇经文便来自九重天，乃是神国秘法，称之为镇魂曲。 在九重天，人一旦死亡，便会归于黄泉，除非，你是某个神灵的信徒，是那种真正的信徒，如此，便能被神灵引入自家神国庇佑。 能够进入飞来峰的便是英灵。 九幽黄泉自然不许这些神灵涉足自己的地盘，每一个英灵的出现，都代表着神灵在灵魂争夺战中获取上风，而对付黄泉使者最多的神通便是这镇魂曲。 这红嫁衣恶灵也算是黄泉的一份子，带着九幽特有的恶臭味，故而，镇魂曲用在这里非常合适。 一开始，顾小召还有些担心。 元神能够通过小无相诀将这镇魂曲模拟出来？也是因为确定能够做到，他这才放弃抵抗，引得红嫁衣恶灵近身，彼此缠绕在一起，不可分。 表面上，是恶灵将他困住，要将他拉下九幽。 实际上，何尝不是他将恶灵困住，无处可逃。 镇魂曲果然不愧是九重天对付九幽黄泉的无上神通，哪怕是顾小召用小无相诀模拟出来的山寨版，哪怕使用的神性因子出自天云界的土神，而非浩瀚无边的香火愿力，那红衣恶灵依旧抵受不住。 尖叫声如受惊的鸦鸣声在虚空中震荡，一声比一声弱，那些腐臭味也一点点消散，渐渐地，虚空中，唯有那香气随着越来越宏大的念经声飘荡。 那些灰色棉絮远远地逼了开去。 神灵之下，诸邪避易！ 虚空中，白叶的双眼发亮，嘴角微微翘起，笑得甚是开心，难以掩饰兴奋之情。 有趣啊！ 真有趣！ 香气袅绕中，紧紧裹着顾小召的红嫁衣像是没有了气一般耷拉着，掉落在地，颜色也不再像先前那般殷红如雪，变成了一种非常柔和的红色。 虚空中，白光一闪。 一个女子的虚影凭空闪现，她站在顾小召跟前，面貌有些模糊，头上挽着道髻，长袍飘飘，手中握着一把拂尘，向着顾小召微微颔首。 下一刻，光点消散。 同一时间，顾小召识海内，光点狂涌而入，沿着因果线冲入了传承之塔，下一刻，传承之塔大放光明，像地震一般微微撼动。 猴子歪着脑袋，眯着眼睛，鼻子微微抽动。 这时候，废村内，不知名所在，突然传来一声怒吼，吼声如雷，震荡虚空。 所有的建筑皆在这一声巨吼之下化为了齑粉，簌簌而降。 顾小召面色微微发白，多得元神受过夔牛心跳声冲刷，若不然，便会在这吼声中受创。 换了某些人，说不定在这一声之下便会元神碎裂而死。 来了！ 白叶微微一笑。 这废村终于使出了最后一招，当年，他在试炼的时候便在这一招下吃过亏，想尽了办法，使出了所有手段这才侥幸逃了出来。 当然，现在的他有百般手段对付这废村。 只不过，顾小召并非现在的他，哪怕那个时候的他说不定也稍有不如。 他到还要看看顾小召怎么过这一关。 下一刻，弥漫在空中的灰色棉絮突然间散了开去，像雨点一般密密麻麻的落下，之后，那些已经变成齑粉的建筑物又栩栩如生地重新耸立起来。 接下来，这些建筑就移动起来，向着废村中心的顾小召缓缓靠拢，顾小召脚下的地面亦是如此，挪动着，翻滚着，就像地下有着一条大虫在翻身。 转瞬间，他便被团团包围。 第六十八章 一物降一物 顾小召微微皱眉。 他能感受得到，自己的重心有些不稳，稍稍抬头，头顶的天穹在发生变化，原本，很远的一朵白云，静静地趴伏在空中的白云这会儿像是近了不少 并非白云落下，而是自己在上升。 准确地说，是废村脱离了地面，升上了虚空之中，那些建筑物包括村口的那颗大槐树向着自己倒卷而来，形成了一个巨大的茧，巨大的漂浮在空中的茧。 若是有人在附近，站在地面上，当可瞧见那废村突然飞上了空中，就像是围绕地面转动的卫星一般，眼看便要向着远处飞去。 然而，虚空中，突然间生出了十几道锁链，横七竖八交错的光之锁链，各种颜色皆有，赤橙红绿青蓝紫，散发出七彩的光芒，将那个眼看便要成型的茧拦住，锁在了半空中。 “吼！” 一声巨吼从大茧中传出，震荡虚空，震得那些锁链哗啦啦的作响，不停颤抖，不过，终究还是抗住了这声浪，不曾被那大茧解锁之后逃离。 大茧内，顾小召双足稳稳站立。 哪怕这时候，因为废村翻滚的缘故，他已经是头下脚上，脚面上不再传来大地引力，然而，他已经稳稳站立如松，行进之间，没有半点不适。 那些建筑就像活过来一般向他逼近，挥舞着飞檐向他狠狠地砸来。 顾小召轻轻一挥手，做出掌刀之状，斜斜一劈。 秋意刀！ 秋风秋意愁杀人！ 这一刀，不再由小无相诀模拟出罡气，而是直接发了出来，实则乃是更高层次的先天真气，于是，这一掌也就有着秋之道意。 一掌劈下，万物萧索。 那道落下的飞檐被顾小召这一掌直接劈中，哪怕是精钢铸造，在这先天真气摧毁之下都会化为粉末，然而，那飞檐却不曾如此，只是在上面多了道裂痕，不曾当头落下，砸中顾小召而已！ 为何如此？ 顾小召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先天真气虽然厉害，却也达不到无物不毁的地步，在这方世界，也受到了限制，毕竟，顾小召相当于是在那个怪物的主场作战，这方天地的规则由其控制。 这一刀，最重要的是其中蕴含的意味。 秋之意，万物萧索之意。 被这意境侵袭，只要是物质界存在，大多抵受不住意境侵袭，会被其腐蚀，继而腐朽，最终化为灰灰。 但是，这建筑物，这飞檐虽然看似普通，不过是砖瓦之类的玩意，无法和精钢所铸相比，更不能和七间银等稀奇的东西相提并论。 按理说，当不得顾小召这一刀。 只不过，这废村那是某个不知名意志的体现，这里是他的身体内部，就相当于顾小召所拥有的传承之塔，所以，他能够剥夺某些力量。 顾小召这一刀的意境便被其剥夺，并没能达到摧毁对方的目的，只不过是暂时阻止而已！ 这时候，一根作为房梁的圆木从顾小召身后飞来，向着他的重心撞去。 顾小召脚踩七星，微微一转，闪了开去。 按照常理，那根圆木便该擦着他的身侧飞过去，然而，这是一个奇怪的世界，各种稀奇古怪的事情都会有。 那根圆木就像是活着的一般，前面部分突然间拐了个弯，拐成了l形状，圆木的一端继续向着顾小召的腰间撞去，直直地撞了上去。这时候，顾小召招式已经走老，眼看便无法闪避。 他左手一挥，一道闪电从掌心掠出。 正是苍梧郡巴山回风舞柳观的绝学，掌心雷，已然元婴期的顾小召使出这样的手段毫不费力。 闪电劈在圆木的顶端，发出一声巨响。 “夸嚓！” 圆木的顶端被劈得焦黑，随即，从空中落下，就像所有生机都被劈散一般。 实际上，刚刚落地，那圆木又像活过来一般贴着地面向前急窜而去，在圆木的中间突然升起了一根分叉，向着已然跃在空中的顾小召胯下刺去。 虚空中，白叶摸着下巴，面色沉重。 顾小召若只有这几把刷子，只能利用武道功法和符法灵力和那家伙周旋，嗯，那就没有什么可看的，下场只能一个，那就是神念耗尽而死。 现如今，他实际上是被那团意志笼罩，渐渐地被其同化，时间一长，他就会被那意志吞噬，表面上，还有着自我意志，实际上，不过是像先前红衣恶灵那般的存在。 除非，他另有手段。 先前，顾小召施展的镇魂曲便是好东西，白叶也为之震惊，不晓得顾小召是从哪儿获得的，在他看来，顾小召多半是某个天人转世，只不过，并非来自神符门或周围的那些门派，而是在云海界的不知名所在。 所以，这才有着白叶也没能接触过的道法。 据传，西方有一大派称之为天神宫，走的是神灵香火之路，或许，这顾小召的前世便是那天神宫中的弟子，陨落转世之后来到了此界。 只不过，镇压亡魂的经文对这废村无用。 这是纯粹意志的化身，非得以强大的 意志与其对抗，破坏他的规则体系，如此，方能够将其摧毁，或者将其镇压，单用术法神通没有什么效用。 不过是苟延残喘！ 只不过，若是能修炼出意志，须得师傅天青真人那般的境界才行，在云海界，修炼出独属于自己的意志的修行人称之为上师，白叶修炼了数百年，距离那个境界依旧遥遥无期。 所以，白叶不认为顾小召能够和这废村相抗。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使出让白叶也感到意外、为之惊艳的术法神通逃过这意志的束缚，逃离这牢笼，若是无法离开，下场堪忧！ 顾小召会怎么做呢？ 白叶有着期待！ 当然，顾小召若是让白叶失望了，白叶能做的也就是袖手旁观，眼睁睁地瞧着对方被那奇怪的意志同化，变成其规则的一部分。 哪怕顾小召是所谓天神宫的转世天人。 毕竟，云海界的西面距离神符门太远了，中间也隔着许多超级门派，和对方打交道也是无用。 这时候，顾小召的表现有些捉襟见肘。 先天真气，符法灵力，举手之间，便能挥洒自如，只不过，终究只能暂缓那些玩意的攻击，却不能将其摧毁，哪怕将那些东西打得粉碎，转眼之间，便又重生。 顾小召将一块飞来的瓦片打飞，拳头确切地落在瓦片之上，瓦片在空中四分五裂。飞出去之后却又重新凝集在一起，一块崭新的瓦片在空中漂浮着，旋转着，就像有着智慧一般伺机想要攻击自己。 顾小召笑了笑，吐出一口长气。 识海中，元神同样笑了笑，念头一转，虚空中，一根因果线绷紧。 下一刻，这方世界突然一暗。 不知名所在，白叶的神念一紧，就像有什么重物落在念头之上，让他的心神往下一坠。 这感觉甚是奇特，来到天云界之后，他许久不曾有着这样的感觉了。 那是强敌出现的征兆！ 这时候，他不仅没有惊惶，反倒兴奋起来，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灿烂，双眼更加有神，手指在空中上下弹动，就像是在拨动琴弦。 有趣啊！ 真心有趣啊！ 就在白叶兴奋起来的时候，废村的中心，凭空多出了一个巨大的身影，那是一头长满了金色长毛的猴子，肩上搭着一根木棍，猴子的双手搭在木棍上。 出现之后，猴子裂开大嘴，露出白晃晃的獠牙。 兴奋！ 激动！ 一股凶霸之气冲天而起，这股气势如此的强大，一旦出现便是唯我独尊，那些原本束缚住废村的七彩锁链在虚空中一阵阵抖动，被这意志一冲，竟然纷纷断裂，消失无形。 锁住自己的锁链消失，废村原本该远走高飞遁入虚空才是。然而，那废村就像是打摆子一样同样抖动着，似乎承受不起猴子的重量，竟然从空中直直地落下。 “嘭！” 废村重重地砸在地面上，漾起无数灰尘，那些建筑物像受惊的小兽一般尖叫着向四面八方逃逸。 一时间，烟尘滚滚。 猴子站在原地，昂起头，瞧着蓝色的天穹。 他一抬手，将木棍扔向了空中。 随后，直立着身子，双手用力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嘴里发出赫赫的咆哮声，那是在欢畅地笑着，那笑声远远地传送开去，震散了空中的白云。 木棍落下，直直地插入了地面。 下一刻，见风即涨，木棍的棍头笔直地刺向了苍穹。 当木棍插入地面的那一刻，所有的建筑物纷纷发出人类声音一般的哀嚎，瞬间崩塌，化为粉末，村口的那颗老槐树也不例外，躯干上凭空出现蓝色火焰，在火焰的焚烧之下发出痛苦的呻吟，变成飞灰。 棉絮状般的灰色云雾袅袅升起，向着四面八方逃窜而去，隐隐有声音传荡。 “猴子啊！” “快跑啊！” 猴子向前伸出右爪，往怀中一揽。 灰色云雾像是被什么漩涡抓住一般，蜂拥而至，被猴子伸出的大手一抓，凝聚成一个灰色的雾团，舞团上隐隐可见五官，这会儿，正颤抖着，被极大的恐惧所笼罩。 猴子张开大嘴，将那雾团往嘴里一塞，吞落入肚。 就像是吞下一块棉花糖！ 下一刻，他扭头望向一侧。 虚空中，白叶的身影浮现出来，正好和顾小召的视线相对，同一时间，顾小召腰间的玉符化为飞灰。 第六十九章 痛揍天人 白叶全身漾着白光，视线在顾小召身上一扫，随即落在正一副吃得很饱心情甚好的猴子身上，脸上带着笑意，有声音在虚空中飘荡。 “召唤术？” 随后，他笑着望着顾小召。 “这便是你的依仗？” 在云海界，白叶知道有一个名为万兽门的宗派，那个宗派弟子在很小的时候就会进入一个名为兽界的小世界。 在那方世界，没有人类存在，只有无数稀奇古怪天生具有神通的凶兽，弟子可以寻一个尚在幼年的凶兽将其捕捉，随后，利用万兽门的秘法与其签订契约。 之后，双方也就成了共生关系，当一方修为猛进的时候，另一方也会同意勇猛精进，也就说，原本一个人修炼变成了一人一兽同时修炼，速度也就快捷了许多。 并且，在战斗的时候，万兽门的弟子能将自己的契约兽从兽界召唤出来，与之并肩作战，如此，也就相当于有两个同样修为的自己。 只不过，这门功法有着一个纰漏。 那就是凶兽的境界是有尽头的，在最初，自然远远在人类修行速度之上，只需要将远古血脉打磨出来，便能获得远祖的神通。 所以，万兽门的弟子在初期阶段修行速度飞快，一个人往往要碾压其他宗门的修行弟子好几个，说是一个打十个有时候也并不夸张。 但是，修行到了后面，则不成了。 再是厉害的凶兽都有一个瓶颈期，有着修行的尽头，能够有着远祖七八成功力就已经非常厉害了。 当凶兽陷入瓶颈的时候，修行者就只能依靠自己修行，要将自己修炼出来的能量转一半给自己的契约兽，如此，自然会被拖慢进度。 在这个阶段，除非你的契约兽是类似青龙、白虎、玄武之类的神兽，否则就只能被修炼了其他功法的修行者远远地抛在了身后。 瞧见这头猴子，白叶不由怀疑顾小召乃是万兽门的弟子转生。 究竟是天神宫，还是万兽门，这是一个问题！ 此行还真是不虚啊！ 哪怕师傅从两界山抓来的古怪意志被那猴子吞噬，说起来，损失也算惨重，不过，只要抓住这头能够吞噬意志的猴子，那点损失也就算不了什么。 当白叶出现的时候，猴子抽动着鼻子。 在他那毛耸耸的脸上，露出了失望的表情，瞧着蛮可笑的，就像是一盘不喜欢的饭菜端在面前一般，只不过，虽然有些失望，他的眼神却亮了起来，瞳孔中隐隐有红光闪现。 高手！ 出现在自己面前的这团白光是个高手！ 于是，猴子伸手一招，将插在地上的木棍招了回来，巨大的身形轻轻一晃，便向白叶冲了过去。 一团凶暴的意志向着白叶狂涌而去！ 战斗！ 战斗即是猴子的本能！ “好畜生” 白叶原本就想动手，没来到那猴子居然抢先了一步，这让他很不爽。 他一旦不爽，出手便会没有轻重。 只见白叶一抬手，手中便多了一个青玉葫芦，那葫芦就像清晨才从山间的藤条上摘下一般，绿莹莹的，晶莹欲滴，闪现着非常炫目的青光。 “来，入我宝贝中来！” 声音在虚空中震荡，神念无所不在，白叶的身影瞬间便来到了空中，那青玉葫芦对准了地面的猴子，一道青蒙蒙的光从葫芦口射出，罩在猴子身上。 “天地乾坤，听我号令！” 白叶在空中念诵咒语，一股强大的威压从天而降，地面上所有的物事，无论是生灵还是非生灵纷纷往下缩了一尺，实际上，他们并没有这样做，但是，在神念感知上是如此。 顾小召同样感受到了这股强大的威压。 有点像当初在传承之塔内面对那个失去自我意志没有点燃神火的神灵，又有些像在混沌之海面对夔牛的心跳，总之，那一刻，仿佛天地同时施威一般。 在这方天地，白叶便是神灵。 这秘界乃是神符门所有，归白叶控制，在这里，白叶有着天地之力，就好比顾小召在传承之塔一样，两者的规则体系虽然不同，造成的效果大致相当。 顾小召紧守元神，念头微微转动，将那无边无际的威压拒之门外。 这只不过是那威压的余波，白叶真正针对的乃是那头猴子，尤其，动用了自家的法宝，清净葫芦。 所谓清净葫芦，乃是神符门的秘宝。 万年前，神符门的一位大宗师在混沌之海游历，闯入了一座神山，在那神山之巅，有着一汪神泉，神泉旁边生长着一根葫芦藤，藤上挂着好几个葫芦。 神山之巅，有着异兽看守。 神符门的那位大宗师使尽了手段，最后受了点小伤，方才从在异兽的看守下偷偷摘下了一个成熟了的青玉葫芦。 这葫芦自成空间，瞧着那般小，通过秘法祭炼之后，葫芦能够装下一方世界。 仅仅如此倒还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比较稀有容量比较大的芥子空间罢了！这被命名为清净葫芦的秘宝有着一个非常强大的功能，它对某些特意生物有着奇效。 所谓特意生物，泛指那些不在三界五行之中，不被九幽黄泉所瞩目的奇特生物。 类似废村那样的古怪意志便是如此。 白叶便是用青玉葫芦将那废村装来，将其挪移到这秘界之中，如今，那玩意既然被猴子所吞噬，这猴子瞧着虽然是生灵，却能吞噬意志，多半也是某种意志的具现。 如此，这清净葫芦便能派上用场了。 青光落下，罩在猴子身上，果真将猴子定住，那猴子须发皆张，目露凶光，双手挥舞着木棍，保持着那个形状，一动不动，就像是一尊木偶。 那一刻，这方世界的天道规则发力，将猴子定住！ 就好比顾小召在传承之塔内利用神力可以发出律令将先天高手也镇住一般，哪怕那时候的他境界低微，只需拥有着规则，境界的高低可以无视。 除非你的境界高到能够打破规则的地步。 “收！” 白叶厉喝一声。 神念涌入葫芦之中，驱动葫芦法则，那道青蒙蒙的光突然间壮大，青得耀眼，青得夺目。 眼看猴子的双脚便要离地，被那青光吸住，向着清净葫芦奔去。 顾小召沉默着，想起了第一世看过的西游记。 这场景和其中的一幕何其相似，当初，猴子便是被那个老君的童仆金角还是银角大王利用某个秘宝收了，那时候，对方须得喊一声猴子的名字，还须得猴子答应才行。 当时，行者孙被吸纳入秘宝之中，却不曾被秘宝中的玩意炼化，毕竟，他有着金刚不坏之身。 眼前这猴子恐怕没有美猴王那般的神通。 当然，清净葫芦也并非老君的法宝。 眼看猴子的双脚便要离地，却听得一声怒吼，仿佛龙吟一般的怒吼，凭空出现在虚空之中，猴子怒目皆张，露出一口雪白的獠牙，凶暴的意志像太阳一般在虚空中炸裂，这便是那咆哮声的来历。 “夸嚓！” 其实，并没有声音。 然而，在顾小召的感知之中，那道从清净葫芦内喷射而出的青光就像玻璃一般四分五裂，被这怒吼声震散，瞬间，消失不见。 白叶的脸色非常难看，清净葫芦在他手中消失，被他收入了不知名的空间。 终日大雁，却被雁啄了眼睛！ 要知道，这清净葫芦虽然能够收取意志，然而，当意志强大到了一定的程度，却不会被其收纳。 这就相当于水可以灭火，然而，面对一大车燃烧的柴火，你用一茶壶水去淋，自然不可能将火焰熄灭，在凡间有一个词来形容这个，那就是杯水车薪。 挣脱了清净葫芦的束缚，猴子微微弯腰，下一刻，两只粗壮的毛耸耸的大腿用力一踏地面。 地面为之一抖，就像整个秘界都要被他这一脚踏破一般。 猴子如被投石车弹射而出的石头向着天空电射而去，尚在空中，便发出一声尖啸，木棍画出一道弧线朝空中的白叶扫了过去。 其速之快，令人瞠目结舌。 白叶根本就来不及作反应，不管是闪避还是抵御，念头刚刚一升起，旋即被强大的意志扑灭，哪怕集天地之力于一身，却也反应不及。 猴子一棍狠狠地扫在了白叶身上。 白叶不曾被这一木棍扫走，在接触的那一瞬间，意志抢先落下，将其定住，也就不可能接着木棍横扫之势向远方退避，只能硬生生地捱了这一棍。 “夸嚓！” 顾小召又听见了碎裂的身影。 白叶的身体就像镜子之影一般四分五裂，化为一块块晶莹的碎片向着四面八方飞溅而去，神念之中，确确实实地感应到了这家伙被猴子一棍打成了碎片。 然而，那些像碎玻璃一般的镜片飞出去之后，却又在远方合拢，就像彼此之间有着无形的牵引，不管是在天涯还是在海角，总会聚拢。 合拢之后，白叶脸色更为难看。 然而，猴子并未罢休，下一刻便出现在白叶身前。 又是一棍劈了下来。 这一次，一棍劈在白叶头顶。 白叶再次碎裂开来，光点纷纷而坠，落在地面，再次聚拢，白光一闪，有些木然的白叶再次出现。 第七十章 天问 就这样，白叶出现一次，猴子就挥棍打他一次。 有着天地之力加深，身为这方世界的主宰，白叶在这方世界乃是不灭之体，除非将整个秘界的天道规则打得稀巴烂，或者反客为主将其控制，否则，哪怕是拥有这凶暴意志的猴子也将其无可奈何。 但是，白叶同样把猴子没有办法。 他有着天地之力加身，也被这方天地意志所控制，无论如何都逃不出去，只能眼睁睁地挨打。 只要，只要猴子给他一丝机会！ 只要他腾出一点点时间，便能遁逃出去，然而，猴子每一次都将时间算得极其准确，没有给白叶施展其他神通的机会，堪堪聚拢，瞬间便会被打碎。 虽然，猴子无法给自己造成致命的伤害。 但是，对白叶来说，这也是莫大的羞辱，那股气憋在心中，让他很难按捺下去，整个人就像要爆炸一般。 “够了！” 猴子的棍影滚滚而来，遮盖了整片虚空，白叶再一次被木棍打散，这一次，他在被打散之前终于发出了声音，不再是用神念发声，而是用的是口腔之音。 声浪从腹部出发，经过咽喉气管，最终在嘴里盘旋之后喷射而出，且使用的还是天云界的语言，顾小召完全能够听懂的语言，而非来自云海界的神音。 神念在和天地之力牵扯，不敢有丝毫怠慢，若是出现差错，无法借用天地之力，那就真的像一句歌词唱的那样，这一棒，灰飞烟灭。 所以，他只能靠喊。 喊给谁听，自然是在一旁揣着手看戏的顾小召。 在白叶看来，这猴子便是顾小召的召唤兽，不晓得那家伙走了什么狗屎运，也不知道是在哪儿弄来的这奇怪的玩意，来头之大，说不定是某个神兽后裔。 他觉得，顾小召应该能控制住猴子。 这猴子战斗起来就像疯了一样，完全无可理喻，自然也不可能和他谈判什么的，只能寻这猴子的主人顾小召，希望顾小召能够约束对方。 毕竟，自己看上去狼狈，实际上却毫发未伤。 当然，自己也拿猴子不会有什么办法。 既然如此，何不坐下来谈谈？ 是的，白叶潜意识里已经认为顾小召和他有着平起平坐的资格，虽然，顾小召本身境界不值一提，但是，只要能够驱使这战天战地不惧生死的猴子，便有资格和自己交流。 顾小召微微一笑。 他之所以没有制止猴子，除了因为和猴子有承诺，要满足对方战斗的愿望之外，还有另外一个目的，那就是测试猴子真正的战斗力。 如今看来，虽然白叶准备不充分，被猴子打了个措不及防，若是准备充分，一开始就不轻视猴子，或许不会像现在这般狼狈，但是，这是因为白叶占据了主场优势的缘故，若是换到外界，他也不见得能收拾猴子。 这猴子似乎和修炼无相万象通明录的自己一样，不受天地法则束缚。 或许因为是凶暴意志的具现，不在三界中，身在五行外，这才具有如此神通吧。 试炼结束，接下来便该和对方好好谈谈了。 顾小召念头一转，给猴子下了一个指令，收到这指令，猴子一开始就想没有听到一般，毕竟，他杀得兴起，要让他收手，感觉很不爽。 猴子不听话，顾小召并未第一时间驱动禁制。 他只是在猴子识海中轻轻说了一句，猴子，你这是想继续待在那个空间之中。 听得顾小召这样一说，猴子有些犹豫，终究还是收下了木棍，退到了顾小召身侧。对他来说，不得自由乃是人世间最为痛苦的事情。 他也知道顾小召是言出必行之人，所以，没有考验顾小召耐心的打算。 白叶漂浮在虚空之中，面色依旧难看，这会儿，再也不见高高在上的神情。 他阴沉着一张脸，狠狠地盯着猴子。 猴子咧开嘴，露出一口森冷的獠牙，这表情非常丑陋，在白叶看来，就像是在嘲笑自己。 他强行忍耐住了愤怒，将熊熊燃烧而起的怒火硬生生地压了下去。 随后，身形降下，落在了地面。 他向着顾小召行去，拉近彼此的距离，在三丈之外站定。 “你是谁？” “你来自何方？” “要去往哪儿？” 白叶一口气提出了三个问题，这三个问题极具思辨力，曾经在地球上出现过，乃是人生的至高三问，却没有准确的标准答案，对每个人而言，答案都有所不同。 “我是我！” 顾小召轻轻一笑。 在这里，他很想装一下13，摆出佛陀的姿势，盘膝而坐，一指指天，一指指地，然后呼一声佛号，大呼一声，八荒六合，唯我独尊！ 如果，他不怕猴子见到这姿势顺手给他一棍子的话。 “我来自诸天万界！” 顾小召说了第二句话。 声音随着神念震荡，空中云朵狂涌，被这声音震散，露出了背后蔚蓝色的天空，近乎于无线透明一般的深邃，让人触目难忘。 白叶心神一震。 这口气蛮大啊！ 要知道，这三问乃是天之问，一个人有着何种气象，便看他的答案是什么，是小鸡肚肠，还是气象万千，也就是说，回答的口气越大就越厉害。 这不是吹牛逼么？ 是的，这就是吹牛逼！ 当然，不管你的答案如何惊世骇俗，哪怕说是要日天日地，天地要是并无一点反应，那就真是吹牛逼，唯有天地出现异像，为你的答案而变化，这便不是吹牛逼了！ 当初，白叶出师门的时候也曾经面对这天问。 他按照自己当时的想法说出了自己的答案，纯粹出自元神，说是来自神符门，去向也是神符门。 嗯，他想要的是成为大宗师！ 这便是他的理想，如果，天地对此没有半点回应，证明上天并不看好他，如果，反应剧烈，比如天花乱坠之类的，那就表示他有很大的机会完成这愿望。 那时候，他并未见到天花乱坠，不过，却也看到了风起云涌。 也就是说，天道对此有反应。 这反应就相当于一个教师对中等成绩的学生说，嗯，努力吧，我看好你！ 而现在，顾小召的答案同样引起了天道反应。 这天道并非指的是秘界的法则，也非云海界的法则，而是更高层次的规则，乃是诸天万界存在的根基，所有一切法则体系的本源。 修行者将其称之为道！ 顾小召的回答掷地有声，气象雄浑，来自诸天万界，我就是我，如果大道没有反应，那就是吹牛逼，然而，那大道却偏偏有了反应。 也就是说，顾小召这并非吹牛逼。 大道法则认可他！ 云彩散开之后，露出像蓝宝石一般清澈蔚蓝的天空，不仅如此，在那天空之上，在那虚空之中，竟然凭空出现了一朵青莲，一瞬间，清香扑鼻。 这？ 白叶的表情有些木纳！ 他犹疑地望向顾小召，这人究竟有何来头，莫非真来自诸天万界，把这家伙当成空心劫的劫材，自己是不是想多了，说不定，他并非劫材，而是劫数！ 虚空中，青莲绰绰。 隐隐有声音在回荡，那是天之声。 “尔将去向何处？” 这声音只有顾小召一人能够听到，识海内，元神感应到了这声音，乃是天地之问，不容半点避让的询问。 顾小召沉默着，半晌，元神发声。 “某将去向永恒时间之海，渡过彼岸！” 这是成圣之言！ 这回答声响彻天地，与天地共鸣，穿透了虚空，在混沌之海穿行，几乎是同一时间，遍布整个宇宙，随着宇宙的呼吸而震荡。 好几个不知名所在，好几双眼睛齐齐睁开。 随后，好几声叹息响起，混入宇宙的呼吸声之中，在永恒时间之海内飘荡。 现实世界，不管是白叶还是猴子，并未听到顾小召的这一声回答。 当青莲在空中出现的时候，白叶整个人都不好了，接下来，以为会听到如何惊天动地的答案，然而，他只感觉到了顾小召的沉默。 随后，青莲就像来时一般默默消失。 云彩从四面八方汇聚拢来，遮挡在天空之上，将那蔚蓝的天空彻底挡住，地面上，树木草丛开始了呼吸，风再次吹拂，一切恢复如常。 白叶微微皱眉，瞧着顾小召。 他不明白顾小召为何不回答，要知道，毕竟是年幼，哪怕是转世天人，哪怕觉醒了前世记忆，对于自己的未来，多半还是有些迷茫不。 他只能这样想。 这一次，白叶不再将注意力放在那头猴子身上，而是落在顾小召那里，他向前半步，稽首为礼，口诵道号。 “无量天尊，贫道神符门白叶，道兄有礼” 这是道门正式见面之礼，瞧见这礼节，顾小召心中有了明悟，看来，苍梧郡上界亦是云海界，只不过，并非神符门罢了，不晓得是哪一个宗派。 他微微颔首，同样将左手竖在胸前，口诵道号。 “无量天尊，道兄有礼，修行人顾小召” 这表明顾小召是没有宗派的散修，遗忘了前世部分记忆，当然，他可以说自己是滴水观中人，不过，这样回答，只会被白叶轻视。 在白叶眼中，天云界的所有人皆是神符门奴仆，你报一个奴仆的门派，那是什么道理？ “道兄，前世几何？” 白叶再次发问，表情郑重。 顾小召微微一笑。 “尽在虚无缥缈间，云烟不知处” 第七十一章 深山林密，凶兽横行。 阳光落在翠绿之森，茂盛的枝叶将其挡住，很难才能落在林间，下方黑黢黢的，偶尔方能见到一点光斑。 即便是武者符师，在内行走也颇为不便。 时不时，远方便传来一声怒吼，那是凶兽在咆哮，随之而来的则是剧烈的打斗声，山林倾塌，山石飞溅，弄出了极大的声响，多半是武者在和凶兽搏斗。 偶尔，会有一些光芒在山林中闪现，则是符师出手，天地元气随着光芒的闪烁而波动。 这片寂静之森方才是天选者的试炼场地。 顾小召在林间缓缓走着，那些垂下的藤蔓就像有灵性一般朝两边闪开，脚下半人高的野草或者荆棘同样如此，凡是顾小召所行之处，齐齐闪开。 然而，这并非顾小召的威压。 和平时一样，他现在表现在外的不过是炼气境初阶的修为，不要说威压，就连一般武者所具有的势或者武道真意都不具备。 那些枝蔓荆棘之所以向着两边退避，让它们害怕的另有其人，准确地说，让它们害怕的是那头长满金毛的猴子，行进之间，有着极其凶暴的意志，意志所到之处，全都低伏。 这是山林中的王。 听得远处传来的凶兽咆哮声，猴子一脸不耐，鼻息间，不停地喷出白气，若非顾小召的存在，他早就大声咆哮，镇压那些凶兽。 现如今，随在顾小召身侧，只能按捺住性子。 若不然，顾小召便会将其传送回传承之塔，将其锁在传承之塔的封闭空间，嗯，也就是俗称的关小黑屋，那里面的滋味，他已经受够了。 顾小召缓缓向前而行。 说起来，先前那番争斗耽搁的时间其实并不长久。 顾小召可以说是以摧枯拉朽的态势闯过了白叶的试炼，得到了白叶的认同，为此，白叶还付出了一些代价，不过，白叶认为值得。 因为在顾小召那里，他感应到了两种他从未遇见过的天道规则。 无需穿梭位面，经历虚空风暴的侵袭以及位面法则的反噬，便能感应其他规则，通过解析之后转换为自己拥有的法则体系，这是一件非常幸运的事情。 于是，两人达成协议。 从今以后，顾小召将以仙童的身份存在，隔断时间便会在白叶跟前展现天道法则，被白叶认为是来自天神宫的镇魂曲，以及猴子所代表的战斗意志。 当然，这种交流并非单方面的，白叶同样要为顾小召做一些什么。 首先，自然要将云海界的具体状况只要不涉及神符门的秘辛全都讲给顾小召听。当然，白叶肯定会有隐瞒，甚至说一些谎话。 但是，顾小召怀有谛听心法。 哪怕现阶段的他尚没有能力知晓白叶的心声，却能知道白叶是不是在撒谎。 如此足矣！ 除此之外，十年后，也就是白叶结束历练返回神符门的时候，顾小召将随白叶一起进入云海界。 当然，在这之前，顾小召须得成功踏入法相境界。 之所以有着要求，那是因为顾小召不可能飞升上界，他所走的路子并非神符门体系。也就是说，哪怕顾小召已经强大到被天云界的天道规则排斥，最终，也不过是被放逐到虚空之中，天地之门不会为其打开，飞仙台不会受到感应出现在他跟前。 除非，在云海界有着类似苍梧界少年小顾这样的存在，如此，顾小召方能通过石碑沿着因果线遁入云海界，无需经过神符门的通道。 只是，顾小召知道这不太可能。 在九重天的时候，顾小召晓得，某些高人像天尊一般的存在能够化身千万，元神能随时在千万化身中转换，所以，除非你摧毁对方的神国，挖了他的根基，否则，根本不可能将天尊这般大能抹杀。 那些天尊之所以陨落，大多是过不了天人第五衰这一关。 真正在战斗中陨落的自从九重天成立之后，就从未曾出现过，要想诛杀一名即将踏入永恒时间之海想要成圣的大能，谈何容易。 哪怕是这样的大能，也不可能在所有的世界有着分身，其分身只能存在于他们的影响力范围，简单地说，只能在小世界或者自己的神国。 顾小召非常清楚，自己和那些天尊的化身千万完全不同。 然而，具体是什么状况？ 现如今，顾小召尚一无所知。 只不过，要等石碑在冥冥中找到一个类似少年小顾的存在，又是在云海界，讲真的，这和在大海中捞针没有区别，不过是碰运气罢了！ 所以，顾小召要想前往云海界，就需要白叶的帮助。 白叶在通过神符门的通道返回云海界时，顾小召若是能随行，自然便获得了通往云海界的因果线，如此，哪怕白叶半途反目，顾小召也能随时脱身。 协议制定之后，按理说顾小召也就无需再往这试炼场走一遭，只要天人开口，何须试炼。 不过，顾小召还是想要来这里走一趟。 因为，这秘界归属神符门所有，一头连着云海界，一头连着天云界，乃是虚空通道上的一个节点，从天云界前往或者反向行之都比较容易，只需要通过白叶等天人设置的传送大阵即可。 要想从这里通往云海界就没有那么容易了！ 顾小召还是想试一试，想尽可能地了解这个节点的秘密，如此，石碑便能通过他对这世界的规则体系进行解析，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不需要通过白叶便能进入云海界。 所以，他须得走这一趟。 这是因为他先前打交道的并非来自秘界的生物，而是白叶从其他地方挪移而来的古怪意志，和这秘界没有半点关系，他要想解析这秘界，须得走这一趟。 也就是说，他还要和那些小孩子玩一下所谓试炼的游戏，须得寻一些兽核或者药草来赚分数，毕竟，做戏就要做全套，不能敷衍。 向前慢慢走着，顾小召运转谛听心法，神念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以一种其他人完全不能理解的形式，能够对此有些许感应的也就是白叶和青叶。 这时候，白叶和青叶正在虚空中会面。 一团青光和一团白光在虚空中漂浮，秘界的一切尽在两人的识海之中，没人能够遁形。 当顾小召运转谛听心法的时候，青叶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样？” 白叶轻笑了一声。 “这小子古怪吧？身具天神宫和万兽门的绝活，现在，施展的这门神通就连你多半也寻不到半点端倪？过段时间，也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什么出乎意料的事情！” 青叶没有说话，识海内，神念运转，牢牢地落在顾小召身上，以及那头看上去很是普通却和白叶在秘界中斗了个旗鼓相当的猴子。 当顾小召运转谛听心法的时候，石碑便通过他在对这世界进行解析。 以前，顾小召是做不到这一点的。 那时候，他只能被动地承受，之所以能解析天云界的天道，还是白灵将无量清风劫送到他识海，如此，方能直接传送给石碑。 石碑能发挥出怎样的作用，能够做到什么程度，和顾小召自身修为境界密切相关。 他境界越高，石碑能做的事情就越多，境界低微，石碑能做的也就不多。 “啊！” 空气中，传来了一声惨呼。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 那是有人在哀声求饶，这声音就来自于前面不远处，在顾小召的视野内，倒了一地的树木，露出了像癞痢头一般一块块的空地。 要想避开前面的麻烦，就须得绕路。 在顾小召看来，绕路或许更为麻烦一些，于是，他继续向前而行，在他的示意下，猴子走在前头，有些气闷地憋着气，一只脚重重地踏下。 大地为之一抖。 那些巨木纷纷飞起，向着两侧弹开，如此，也就露出了一条通道，顾小召向前缓步而行。 前方，传来了一阵惊呼声。 “怎么回事？” “地震了？” “算了，莫节外生枝，把这小子干掉算了！” 嘈杂的人声中，有人在发号施令。 这时候，顾小召已经出现在了现场，正好瞧见那些人，他也出现在那些人的视线之中。 在前方数十丈远的空地，一个人被绑在断了的木桩之上，看上去像是受了不少折磨，全身上下溅了不少血迹，这会儿，正在痛哭求饶。 几个穿着同样服饰的少年正围在那个人周遭，其中一个头戴玉冠的少年正拿着一块玉符在手中上下抛着 只一眼，顾小召就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捆在树上的那个人一开始就被其他人抢去了玉符，如此，就算想要脱离秘界也不能，唯有成为这群人刀下的鱼肉，任其宰割。 双方原本就应该有仇吧？ 要不然，一般人不会下这样的毒手，了不起把对方的收获抢过来便是。 嗯，那个拿着玉符的少年乃是大符师，十八九岁的大符师，类似这样的惊才绝艳之辈也只能在这样的地方才能见到，毕竟，这里差不多汇聚了这一代的天才。 接下来的一幕，顾小召才发现自己还是太天真了一些！ “哟！” “又来了一个！” “嗯，小子过来，让我们开心开心” 第七十二章 碾压 这时候，那个头戴玉冠身穿锦袍全身上下散发五彩斑斓光彩周身都是法器的少年突然一抬手，一股灵力悄无声息地向顾小召袭来，顾小召感受到了这股灵力，发现并无什么杀伤力，也就没有出手拦截。 突然间，顾小召腰间的玉符化为一道虚影，从腰间飞出，落在了那个少年身上。 那个少年一脸傲然。 同一时间，似乎早知道会这样，其他那些少年怪笑了起来，只不过，这笑声很快就戛然而止，就像是正在疯狂大叫的大鹅被什么人捏住脖颈一般。 猴子的身影出现在猴子身后。 先前，因为被顾小召指使不得不做清道夫的工作，让他极其不高兴，也就落在后面生闷气，说起来，现在的猴子也就和四五岁的小孩差不多，情绪什么的表露得非常直接。 当然，他也知道自己不可能远离。 无论他跑得有多快，只要顾小召念头一转，便能将他拉入传承之塔。 突然见到猴子，少年们以为是山林的凶兽，一个个顿时紧张起来，符师或者符师学徒纷纷拿出符箓，身上的法器激发起来，一个个就像是人形光柱。 武者们则拉开架势，挥动兵器。 “凶兽！” 有人沉不住气大声尖叫。 “我们这么多人，干掉它” 秘界内的凶兽虽然厉害，某些甚至能和那个大符师对抗，不过，强大的凶兽大多独来独往，有着自己的地盘，这群家伙人多势众，一路行来，几乎可以说是平推。 他们只会嫌弃出现的凶兽太少。 如此，人数众多的他们也就不好分赃，不可能所有人都能获得足够的分数，所以，一旦碰到同样的天选者，他们便会围上去，抢夺那些家伙的收获。 对方若是识相，不逃跑或者反抗，他们也会放目标一马，逼迫目标捏破玉符传送回大阵。 要是那些家伙不识相，非要反抗或者逃跑，带头的那个大符师便会施展手段将目标的玉符弄来，之后，也就是众人的表演时间。 失去了玉符，那些可怜的家伙无处可逃，最终的下场极其悲惨，被凌辱虐待一阵之后再锁住一身修为奄奄一息地绑在树桩之上。 嗯，能否活下去就要看他们的造化。 反正，试炼规矩又没有说不能亲手杀人，就算有这规矩，他们也没有亲自动手。 这群少年来自黑山郡。 黑山郡是一个大郡，名义上归属蜀国，实际上自治力量非常强大，生活在那里的乃是当地土著，以前行的是巫蛊之道，天人降世之后，巫蛊之道被废除，土著们也不得不修行符箓和武道。 即便修行同样的法门，那些家伙修炼出来的符箓之道多少还是有些鬼气森森，应该是吸纳了部分巫蛊之术。在民间修行界，黑山郡出身的符师有一个独特的称号，称之为黑术士，名头之响，可以止小孩夜啼。 黑山郡位于横断大山之中，又和黔国和滇国相邻，彼此间，争斗不休，故而，当地的修行者甚至普通人一个个都好勇斗狠，一言不合便会拔刀相向。 毕竟，在那地方，你要是不比别人凶，那就只有被别人欺负的份。 将人凌虐之后再杀掉，对他们来说不过是常态。 杀人不算什么，杀人的方式越血腥越残忍，对方才会害怕，才不敢随意违逆你的意志。说实话，进入试炼场之后，他们已经非常克制了。 猴子身上的气势足够凶猛，哪怕他在顾小召的吩咐下已经将大部分气势收敛，即便如此，那几个出身黑山郡的少年依旧毫不畏惧地冲了上来。 武者近战，符师远攻，那个大符师则没有出手，而是作为战略威慑力量存在。 无数灵光向着顾小召当头落下，灵力如夜空中的烟火在他眼前绽放。 这些符法的目标是猴子，顾小召不过是被其波及，当然，只能怪他倒霉，站在了猴子跟前，既然如此，那就随猴子一起下地狱好了。 符光落下之际，两个武者已经抽出漆黑的弯刀冲了过来。 在那两个少年的身后，各自漂浮着两头巨兽，一头乃是青狼，身躯庞大如小山，栩栩如生，完全就不像是虚影，另一个家伙头顶上闪现的则是一头黑虎，身形比青狼更加巨大，一双虎目，就像灯笼一般。 这是两个炼气境巅峰的武者！ 符光落下，笼罩着顾小召，他站在原地，表情没有半点变化，整个人就像是被吓傻了一般，那些符光像漫天花雨掉落在他身上。 随后，顾小召有了动作。 他举起双手，打了个哈欠。 好几种不同的灵力落下。 其中，有青色带黑的木系符法，这是黑山郡符师特有的书法，取至箭毒木，具有强烈的腐蚀性，唯有黑山郡的木系符师以杀伤见长；除此之外，有锋锐不比的金系术法；也有古怪异常的血系法术 不要说被所有这些术法击中，只要中了其中一样，一半的修行者就要嗝屁。 然而，所有的术法落在顾小召身上，就像是石沉大海一半，没有荡起半点涟漪。 他唯一做出的反应只有一个，那就是打哈欠。 远处，有人发出惊呼。 “我认得他！这厮和唐义雪一样，乃是神符师护送前来，据说是转世天人” 那个大符师面色一沉。 “转世天人又如何？同样杀得！” 黑山郡的人便是如此，一旦冲动起来，可谓是天不怕地不怕，从不顾忌后果，对他们来说，死亡一点也不可怕，不过是回到祖地罢了！ 这时，那两个武者已经冲到了十丈以内。 顾小召打着哈欠，施施然转过身，有些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同一时间，猴子咆哮着从他身边跳了过去。 “吼！” 一声巨吼，山林震荡。 原本，远处还响着好几声兽吼，当这吼声响起，凶暴意志冲天而起，所有的兽吼声顿时消失。 吼声中，灵力震荡，纷纷断裂。 同一时间，武者身后浮现而起的两个兽型本相就像是耗子遇见猫一般，不再耀武扬威，而是露出惶恐的表情，虚影闪烁着，就像水面上的泡泡一般碎裂掉了。 不过是镜花水月一场！ 本相被破，两个武者如遭重创，从空中跌落下来，全身真气乱窜，一时间，竟然无法控制自己的身形，重重地掉落在地，无法起身。 木棍在猴子的身后漂浮着，对付这些小卒子，他用不着那玩意。 现在的猴子和横断山脉中的猴子，早就不可同日而语。 猴子落在地上，地面一震，两个武者被震动震得升上了空中，在空中手舞足蹈地挣扎着。 猴子飞起一脚。 同一时间，一脚踹在了两个人身上，意志落下，瞬间便将那两人的真气封锁，或者说是完全驱除了出去。 两个武者像冲天炮一般向着高空飞去，很快，便变成了两个小黑点，随后，不知道掉落在何方。 对面，剩下的少年面色木然。 眼前发生的一切让小伙伴们惊呆了，哪怕是那个桀骜不驯的大符师在这一刻同样震惊，只不过，猴子虽然凶悍，顾小召虽然神秘，那个大符师却没有半点胆寒。 能在二十岁不到的年龄成为大符师，虽然有着家族的大力支持，本人没有半点天分也是不成。 少年心中，已然有着大道雏形。 他的道便是勇猛精进，绝不畏惧！ “杀！” 大符师低吼一声。 他挥手一甩，腰间缠着的腰带便飞上了空中，化为了一条白蛇，向着猴子急冲而来，瞬息之间，便将猴子捆住，张开血盆大口，一口将猴子脑袋吞下。 然而，这并没有卵用！ 一团凶暴的意志冲天而起，那条已然化为了实体的白蛇就像被好几把大剪刀同时裁剪的白蛇锦缎，被剪成了好几段，悲鸣一声，化为虚影消失。 同一时间，少年喷出一口鲜血。 猴子神情傲然，毛耸耸的脸上充满了兴奋，只要能够打架，对他来说，便是这世界上最为幸福的事情。 他并指一点，身后的木棍陡然变大，向前方横扫而去。 那几个少年纷纷施展最为强大的防护符法，挡在了木棍跟前，光影闪烁，极为璀璨。 然而，被木棍一扫，所有光影皆破碎。 一棍之下，摧枯拉朽！ 哗啦啦！ 仿佛大河汹涌决堤，那声波在林间回荡，引得上方灵气狂涌，起起落落，如一片海潮。 几个人影纷纷飞起，哪怕并未被木棍扫中，同样被强大的力量打击，根本就无法阻挡，就连嘴里发出的惨呼声也不曾响起便被呼啸的狂风所扑灭。 短短的一瞬间，还能站在面前的只有那个大符师少年。 这时候，他一脸惨绿，面色阴沉。 饶是如此，双眼中依旧有着不屈的意志！ 他摘下头顶的玉冠，向前一抛，低喝一声。 “爆！” 之后，身上所有的法器皆向着猴子飞来，少年嘴角噙血，不停地高声吼着，目光充满疯狂。 “爆！” “爆！” “爆！” 一件件颇为珍贵的法器全都自爆，灵力的浪潮汹涌澎湃向着猴子涌去。 猴子将木棍抗在肩上，双手搭在木棍之上，大摇大摆地向前行去，踏入灵力浪潮之中。 远处，顾小召抽动嘴角，微微笑了笑。 第七十三章 异变 灵力浪潮如飓风下的海浪，层层叠叠，一浪叠着一浪，向着猴子迎面打来，吹动得他那长长的金色毛发向着后方飘拂，五官也就分外清晰，龇牙咧嘴，露出一口尖利的雪白獠牙，瞧着甚是丑陋。 也就这样而已！ 是的，这些灵力浪潮对猴子造成的影响也就如此而已，他扛着木棍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所有的灵力落在身躯之上，也就只能将毛发吹乱。 那个少年面色苍白，目光狠厉。 他调转视线，不再盯着猴子，而是望向一侧袖手旁观表情优哉游哉的顾小召。 那里面的仇恨哪怕是一个瞎子都能感受得到。 这少年也是个果决之人，虽然对人对己的比较狠，却也拿得起放得下，当机立断给自己自己腰间挂着的玉符输入了一缕灵力，激发了玉符上的传送法阵。 顾小召若要阻止对方离开，并非没有手段，只不过，他并未这样做。 他不想做什么节外生枝的事情，只想要好好地解析这方世界的规则，从现在的情况来看，时间应该不够，除非让他在这里待上数十年，不然不会有什么头绪。 毕竟，他现在的境界真心算不得什么。 至于吊打那些少年，以堂堂之势碾压过去，不过是欺负小孩子罢了，讲真的，其实并没有什么快感。 所谓扮猪吃老虎，目标须得是老虎，如果是扮猪吃猫，那也就没什么意思了。 顾小召一招手，将那些少年留下的物品收拢在身侧，有着不少药材和兽核，有一些是这些少年自己挣来的，大部分都是洗劫其他人获取的，如今，全都归了顾小召。 这样的话，分数应该足够了！ 毕竟，也只是走走过场，哪怕顾小召一分未得，仙童的名额也没人敢剥夺。 从某种程度来上来说，现在的他可以和天人们相提并论，有着猴子辅助，就算打不过，要想逃跑还是能够做到的。准确地说，彼此之间，都奈何不了对方。 来到那个倒霉蛋身侧，那个家伙已经晕了过去，并没能瞧见先前那一幕。 顾小召将他的玉符放在对方怀中，输入一点灵力刺激了对方，感觉对方将要醒来之后，他将猴子纳入传承之塔，自己则激发重新夺回来的玉符，之后，传送法阵运转起来，顾小召化为光点从秘界消失。 下一刻，他出现在广场之中。 广场上方，悬浮着三把座椅，上面端坐着三个人，顾小召无需运转破妄证真决，神念稍稍一扫，便接触到如山如海洋如火焰的三种不同的神念。 这三种神念隐隐有着意志的雏形，更进一步的话便能如猴子那般，只不过，猴子乃是先天意志具现，他们的意志却归属于后天，全靠苦修而得。 神符师！ 这三位全是神符师，应该是益都天庙的主祭，也只有天庙才会有如此多的神符师，换在民间，神符师极其稀少，更多的则是法相真人。 哪怕是在天庙之中，像白叶这样的天人也很少出现在众人面前，总是高高在上保持着神秘感，一般的俗事皆是由天云界的土著出面，像天选这样的大事情动用的则是神符师级别的人物，并且，一出动就是三人。 神念稍稍接触，顾小召就收回了神念。 一开始，神念接触很正常，但是，如果不收回来继续窥探，那就是挑衅了！ 这些神符师应该不知道白叶和自己的约定，既然如此，没必要高调。 顾小召收回神念之后，然后感觉到了一股浓浓的恶意。 他掉头向那边望去，先前传送回来的那几个黑山郡少年正聚在一起，恶狠狠地盯着他，一个个衣衫褴褛，有的还一身是血，狼狈不堪。 为首那人扫了顾小召一眼，没有瞧见猴子，他微微皱眉。 下一刻，他向顾小召这边跨了两步，想要做点什么的样子，但是，空中一道神念落下，那是最左边那位身穿红袍的神符师所发出的神念。 神念如火焰一般炽热凶暴。 少年停下了脚步，强行将凶念按捺下去。 在他看来，顾小召应该是有某种秘法，能够驱使秘界中的凶兽，当他回归之后，凶兽自然是无法带出来，如此，自己也就有机会向对方报仇。 之后，白衣仙童辜文峰笑嘻嘻地走了过来，将顾小召布囊内的收获掏了出来，然后，摆放在广场上，一五一十地数着数，计算这分数。 “1023分！恭喜你，顾老弟” 辜文峰笑着说道。 “能够得到先天高手的敬重 ，我早就知道老弟并非一般人，还没有到时间便离开了秘界，却获得了如此高分，了不起去啊” 顾小召笑了笑。 “运气而已！” 两个人寒暄了几句，随后，顾小召退了下去，和其他那些天选者站在了一起，嗯，那些人中，大部分都带着伤，被天庙的符师诊治。 这其中，没有一个人有着分数。 这其中，大部分人都是那群黑山郡少年的战果，当黑山郡少年恶狠狠地瞪着顾小召的时候，那些人以同样的目光望向了那群黑山郡少年。 晓得是顾小召将那些黑山郡少年击败，抢夺了他们的收获之后，他们的表情很是柔和。 瞧见顾小召走过来，有人开始鼓掌，继而，掌声如潮，在广场上空回荡。 这掌声如此热烈，甚至引来了空中那三位神符师注视的目光，顾小召在那三位神念的笼罩下，抿嘴笑着，并未说话，只是向那些鼓掌的少年抱了抱拳。 走到角落处，顾小召站定。 他身上很自然地流露出了一股生人勿进的味道，那些想要和他套近乎的少年感受到了这意念，也就没有不知好歹地向前，任由顾小召孤零零地站在空地。 广场也就安静了下来。 这时候，顾小召的眼神微微一凛。 他感受到了呼唤，那呼唤来自他的妖仆小灵儿，彼此之间的因果牵扯甚深，顾小召只要想，随时能够掌握小灵儿的动静，小灵儿要是有什么需要顾小召，只需要元神转动，便能引起顾小召的注意。 深吸一口气，元神在识海内激发逍遥游心法，转瞬间，便进入了石碑世界。 换成以前，顾小召不敢这样做。 因为境界太过低微，当他这样做的时候决计瞒不过空中的那三位神符师，更不要说瞒过虚空中仍然关注着自己的天人白叶。 而现在，白叶已经知道顾小召有一个秘密空间，那头猴子就被养在空间之中，他只会认为顾小召遁去了那个秘密空间，不会想到其他。 至于，那三位神符师，什么也感应不到。 遁入石碑世界，这时候，小灵儿的元神已经出现在石碑周围，六神无主地来回走着。 瞧见顾小召，她眼睛一亮。 没等她说话，顾小召的神念便扫了过去，短短的一瞬，也就知道了事情的始末。 小灵儿一直随在周世玉身边，留在了巴南郡浦阳城顾家三房的庄园内。 顾飞扬也好，周世玉也好，他们的修炼速度虽然奇快无比，然而，这是和其他那些修行者相比较，和顾小召相比，也就慢了不知多少倍。 现在的他们，对顾小召毫无帮助，只能给顾小召拖后腿。 要知道，顾小召以后要面对的不是天人这样的层次，至少也是法相和神符师那样级别的高人，对付那些家伙，人多势众是毫无用处的。 所以，顾小召这次前往益都，便没有带上他们。 要知道，只要他提出要求，严公望绝对会允许。 他没有想到的是，即便是将周世玉等人留在了巴南郡，留在顾家三房的地盘上，依旧躲不过麻烦。 就在一刻钟前，远在巴南郡的浦阳城，法相真人顾惜突然闯入周世玉等人所在的庄园。当然，他并没大开杀戒，将周世玉和顾飞扬等人抹杀，只不过，限制了周世玉等人的活动范围，将他们囚禁起来。 并且，他似乎能看穿小灵儿的身份。 虽然，不知道小灵儿是顾小召的妖仆，却知道小灵儿和顾小召之间必定有着联系，以一种就连他自己也看不透猜不出的方式联系。 黑山郡便有一种巫蛊之术，两人同时吞下一对相思蛊，然后，即便是远隔万里都有感应，能够通过身体内的蛊虫传递讯息。 顾惜身为法相真人，对天云界的天道规则颇为了解，隐隐走出了自己的道，所以，他能感应到小灵儿和顾小召之间的因果牵连。 他闯入庄园之后，将整个庄园变成了自己的应力场，控制着周世玉等人，不许他们外出。 之后，他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在庄园的小山坡上盘膝打坐，吸纳天地灵气，感悟天地法则。 他隔绝了庄园和外界的联系，哪怕顾家大房的那位法相真人偷偷前来，两人交流了一阵，见顾惜一意孤行，那位法相真人也退了回去。 顾惜不需要做什么，他知道，远在万里之外的顾小召也能明白这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晓得了这情况，顾小召冷笑了一声。 下一刻，他挥挥手，让小灵儿的元神返回身体，告诉周世玉无需害怕，他会回来拯救他们。 既然你一心想要求死！ 须怪不得我！ 随后，顾小召的元神从石碑世界中消失。 第七十四章 借法衣一用 （昨天圣诞节，很可耻地断更了，打破本书上传之后从未断更的记录，嗯，小顾无话可说，唯有努力码字弥补，就此鞠躬下台，一百八十度弯腰） 五天！ 这就是顾惜给顾小召的时间，五天过后，顾小召若是再不出现，顾惜便会大开杀戒，将整个庄园的人全部杀光，绝不会有半点犹豫。 这是小灵儿感受到的意念。 现在，顾小召也感应到了！ 一开始，他体会到了愤怒的情绪，怒火猛地窜上心头，冲击着元神，其中，夹杂着些许的杀戮意志，哪怕元神经过千锤百炼，已然如水晶般晶莹透明，终究还是做不到将任何负面情绪驱除。 不过，这些情绪来得快也去得快，只能像水从岩石上流过一般，不会像青苔一般沾染。 顾小召非常清楚，愤怒无益！ 自然，焦急也是无用，没有必要焦急，对方给的时间比较紧，须得不分白天黑夜地往巴南郡赶去，一路不得休息，如此，五天之内才堪堪赶上。 若是乘船逆流而上，也就不止五日时间，哪怕动用天庙的符船亦是如此。 元神从石碑世界出来，顾小召向前两步。 下一刻，运转破妄证真决，神念随着破妄眼而去，沿着一条隐约的因果线渗透入虚空之中，在无数的虚空裂缝中穿行，因果线时断时续，终究不曾逃脱顾小召的神念牵引。 先前那段时间的直接接触，顾小召和天人白叶之间也就有了因果牵连，利用石碑的力量，他能够寻出白叶的踪迹，但是，白叶若是像现在这般藏在虚空裂缝之中，那就不太好将其寻出来。 顾小召脚踏罡步，继续向前。 方位不对，要想寻出虚空中的白叶，与之取得联系，须得特定的空间位置。 所有人都站在原地，静静地等待着，上方的三位神符师大人若是不发话，谁也不敢妄动，哪怕是那个来自黑山郡的桀骜不驯少年。 现在，顾小召却打破了这规则。 他在广场上四处游走，何况，他明显在施展某种秘法，神念的波动非常明显。 空中，三位神符师的神念同时扫了过来。 说起来，这三位对顾小召一无所知，哪怕是神符师，在天人们的眼中依旧是不存在的，和其他那些人相比，或许是块头更大一点的石头。 如此而已！ 所以，白叶不会特意召见这三位，将顾小召有可能是转世天人的事情说个明白，更不可能将先前自己和顾小召交锋弄得颇为狼狈的情况说出来。 天庙底层的人，如辜文峰之类的处处小心，也就能感觉到一些什么。 对上面那三位来说，除了面对天人时将姿态放得颇低之外，其余时刻，无不高高在上，一心修行，对于外务，若非逼不得已须得自己处理之外，一概不管。 所以，他们对顾小召一无所知。 现在，瞧见顾小召居然视他们于无物，竟然敢在他们面前动用秘法神念，在天庙这个如此庄重的场所，并且，他们居然看不透顾小召施展的秘法。 要知道，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神念随便一扫，便能看清楚法相以下所有武者的底细。 其中，身着红衣那位神符师性如烈火。 他修炼的正是火之道，火焰神通，所以，第一个便有所反应，一道神念落下，朝着顾小召眉心天宫钻了进去。 说实在的，他已经手下留情了！顾小召若不是天选者，他落下的便不会是带着惩罚性质的神念，而是一道烈火符。 如此，顾小召将在熊熊火海中挣扎。 神念如火，威猛霸道，向着顾小召的识海冲了过去，就像一个莽汉来到门前，懒得用手推门，更懒得轻轻叩门，而是直接一脚便踹了过去。 在红衣神符师看来，这一下必定能冲入顾小召的识海，给顾小召一个小小的教训。 嗯，的确是很小的教训。 也就让他遗失一部分记忆罢了，将那部分记忆用烈火虚相烧毁，当然，有可能会失手，稍微重手一点，让这个狂妄的小子变成白痴之类的。 那又如何？ 莫非还有人会为这小子打抱不平不成！ 然而，就像面前是一道银行的金库大门，红衣神符师这一脚直接地踹在了上面，虽然，并没能给他造成伤害，他也没能一脚将门踹开。 “咦！” 红衣神符师的瞳孔微微收缩，闪过一缕诧异。 广场上，顾小召感应到了那股火一般猛烈的神念，那一刻，他模拟出了天云界无量清风劫的法则，无物不存，很自然地将红衣神符师的神念挪移转换。 也就没让对方渗透进入自己的识海。 对他来说，这是非常小的插曲，他仍然将大部分神念紧紧地锁在那条因果线上，将破妄证真决运转到了极限，在虚空风暴中穿行，寻找着白叶的踪迹。 很快，他眼神一亮！ 终于，找到了！ 同一时间，白叶也有了反应。 虚空中，两道神念相碰，极其涟漪，荡起风暴，又拉出了一道裂缝。 天庙内，没能达到目的的红衣神符师面色一凛，扬起手，往下一挥。 一只火鸟在虚空中生成，周遭的空间，突然间，温度升得极高。打个比方，在那些少年人的感觉之中，就像是被突然挪移到了火焰山之中。 这还只是被其波及，被这道符法对准的顾小召感受自然更加厉害。 深吸一口气，顾小召懒得说什么，念头一转。 于是，一股强大的威压降临，猴子从虚空中钻了出来，这一次，因为和顾小召心念相同，他并未露出茫然的表情，而是向着那只火鸟跳了过去。 凶暴的意志狂卷而去，与同样凶暴的火鸟在空中相逢。 同样是凶暴的意志，一个是先天形成，一个是后天修炼而得，说实话，其实并无高下之分，后天若是能将这凶暴意志修炼到极致，也就有着自己的道，和先天意志相比，绝对是不遑多让。 问题在于，红衣神符师修炼火之道，得到的只是一抹雏形，距离修炼到极致尚有一段非常遥远的路要走。 猴子没有了元神，距离全盛之期差得太多，然而，他是能在天人的主场将天人痛揍一顿的家伙，并非红衣神符师所施展的符法能够抵御的。 火鸟发出一声悲鸣，原本栩栩如生的形状刹那间消散，变成了一团火，不一会，那一团火又变成了一缕烟，一点点消散，了无踪影。 就在火鸟消散之际，一座青山凭空出现，向着猴子当头落下。 猴子出现之际，感应到了那股凶暴的意志，其余两个神符师面色大变，几乎是同一时间出手，不敢有丝毫的怠慢，紧跟在那座青山之后的乃是一颗碧蓝的水珠子。 将火鸟打散，猴子将手中的木棍向下一扔。 木棍的一头插入地面，一些符光在广场上闪烁，那木棍竟然硬生生地破坏了广场上布下的大阵，同一时间，木棍迎风便涨，另一头直刺苍穹。 最后，刺入了青山之中。 “咯吱咯吱” 空中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青山极其沉重，当它在空中出现时，地面仿佛都往下塌陷了几寸，然而，如此厉害的青山却被那根木棍顶住，不曾将木棍压弯半分。 碧蓝的水珠子落在青山之上，就像穿透幻影一般穿透了那座青山，直直地往下坠落，向着正在空中叉着腰狞笑的猴子当头打去。 同一时间，虚空世界。 白叶和青叶正在观察秘界中唐义雪的表现，要知道，他们入门时间比较晚，筑基功法都是由大师姐传授，大师姐也是神符门中有历史记载以来以最短时间进阶到上师境界的弟子。 后来，在大师姐为了突破到宗师境界参加了和阿修罗一族的位面大战，战果累累，不仅斩杀了大量修罗，甚至，斩杀过一个大修罗。 然而，她却在一次小规模的战斗中莫名地陨落，遗失了师门重宝红莲法剑。 一直以来，神符门都在寻找她的转世之身。 除了想将这个天才人物重新召回门下之外，更想追问红莲法剑的下落，当然，这只能等她飞上上界，寻回往日记忆之后才能追寻。 感受到了顾小召的神念，白叶转过身。 “什么事？” “我要借道兄的法衣一用” “法衣？” 白叶皱了皱眉。 身为天人，之所以能在虚空中穿梭生存，并不受时间限制，且能不在乎空间距离，能够瞬间遁出上万里，除了因为天人掌控天道法则之外，他们特定的法衣也起着非常重要的作用。 只有穿戴着法衣，方能不受虚空风暴的侵蚀。 当初，白叶感应到了巴南郡天庙天命盘的反应，第一时间便从益都飞遁过去，原因便在于此。 顾小召居然也知道法衣的存在，这让他颇为惊疑，要知道，法衣经过炼化之后，和他差不多是一体。 “这法衣我已经炼化，除我之外，无人可用！” 白叶如此说道。 在他身侧，青叶掉头望向一侧，目光透过层层虚空落在顾小召身上，平淡如水。 他只看着顾小召，猴子和那三位神符师打得天昏地暗，天庙也摇摇欲坠，他却像没有看见一般。 顾小召笑了笑。 “你借我便是，至于，我能不能用，那又是另一回事！” “嗯！” 白叶沉吟着，虚空静默下来。 现实界，猴子脸上的表情颇为好奇，就像从未见过糖葫芦的小孩一样，他伸出毛茸茸的爪子，向着那颗碧蓝色的晶莹剔透的水珠子抓去。 第七十五章 不自量力 碧蓝！ 如此耀眼！ 就像是将一汪大洋浓缩在一个小小的珠子内，闪烁的蓝光神秘而寂静，映照着猴子毛耸耸的脸，随即，又映照着他那庞大的身躯，那一身金毛仿佛都被染蓝了一般。 水珠最终被猴子一把抓在爪子里。 刹那间，水珠子滴溜溜地旋转起来，蓝色深深地渗透进猴子的身躯，这一下，并非仿佛，也不是好像，猴子的那身金毛货真价实地变成了蓝色。 这颗珠子乃是那位水系神符师穿越了横断山脉，去到了大晋皇朝，在一个号称大晋王朝十大禁区之一名叫千毒湖的地方，炼化了一个湖泊而得。 既有水系符法润物细无声很难防御的特点，又凝聚了一种非常奇特的毒素，这毒素有着一种极其特殊的腐蚀性，能够隔绝神念和肉体之间的联系。 哪怕你是法相真人，如果不经过一些准备就贸然接触这毒素，也是禁受不起。 瞧见猴子用爪子来抓这水珠子，那个神符师冷哼了一声，神念在虚空震荡。 “野兽就是野兽，无知！” 全身被染蓝的猴子依旧好奇地盯着那颗水珠。 瞧了瞧自己染蓝的身体，猴子的表情更加有趣了，这样子似乎让他愉快，他吱吱地叫着，伸出左手搔着耳朵，另一边，张开血盆大口，一口便将蓝珠子吞落下肚。 “啊！” 三位神符师顿时目瞪口呆，这冲击也太大了！ 野兽果然是野兽啊！ 另一边，那些少年全都张大了嘴巴，呆呆地望着和三位神符师较劲的猴子，当然，他们更佩服将猴子召唤出来的顾小召，这个家伙，还有什么是他不能做的。 顾小召瞧了一眼将奇怪的蓝色水珠吞下肚的猴子，只是扫了一眼，没有多做理会。 他不认为这玩意对猴子能有杀伤力。 说真的，猴子虽然是生灵的一种，其实，却并非普通的生灵，而是某种先天意志的具现。 对付普通修行者的术法对其基本没用。 他现在在等待白叶的回话，他相信白叶会答应他的这个请求，虽然，这个请求看上去显得有点莽撞，然而，这是针对凡人们的人际交易而来。 顾小召也好，白叶也好，并非普通人。 哪怕想看看顾小召怎样使用法衣，白叶也会答应，毕竟，对他来说，这也是一种体验。 白叶在斟酌，多半是想提出什么交换条件。 现在，只不过是在考虑罢了！ 顾小召将神念集中在虚空之中，看上去，似乎对身边的事情漠不关心，哪怕他召唤而来的那个凶兽已经鲁莽地将神符师的符法一口吞下。 黑山郡出身的那个少年大符师冷冷地盯着顾小召。 他将手放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掏出了一节青翠的竹筒，随后，他将竹筒的一头对准顾小召，然后，嘴里轻诵咒语，右手的小手指翘起。 咒语声中，小手指悄无声息地融化，化为了一团血沫沾染在竹筒上面。 下一刻，竹筒活了过来。 原来这玩意并非竹筒，而是像竹筒的一条胖胖的菜青虫，吞噬了少年符师的精血之后，这才活了过来，一开始，或许是因为懒在沉睡。 这就是黑山郡特有的巫蛊之术。 虽然，天人降世之后，所有的神通之术都必须受到神符门的法则约束，终究有一些本位面的神通术法还是流传了下来，这巫蛊之术便是其中之一。 先前，少年在秘界之中将顾小召的玉符曾经夺在手中，也就截取了玉符上的一丝气息，这气息并非神念之类的玩意，要知道，像顾小召这样的层次，不是那些大能之辈要想截取他的神念而不被他知晓，根本就不可能。 少年截取的只是非常普通的气息。 在凡俗界，普通人喜欢盘玉，身上的玉盘的次数越多，其亮度和光泽度都会增强，就像有了人气一般，所谓的人养玉便是如此！ 少年截取的便是那样的气息。 当初，哪怕将所有珍贵的符器自爆，他都没有动用菜青虫，一方面是知道菜青虫多半也不是那猴子的对手，另一方面，他当时便打了现在的主意。 只需要将那缕气息喂养给菜青虫，然后，再付出自己的一点精血，便能行诅咒之道。 可以无声无息地夺人魂魄。 这法术并不受天云界天道法则的约束，虽然，天云界的位面之心被神符门掌控，新的天道规则却也不能覆盖全部，要不然也不会有横断山脉落日峡的存在。 菜青虫蠕动着，全身冒着青色的光芒，张着嘴，吐出了一口气，白雾缭绕，不断变化着，不一会，变成了一个人形模样，头部的五官在模糊和清晰之间转换，眼看就要成型，然而，到头来终究功亏一篑。 顾小召有所反应，他扭头望了这边一眼。 破妄眼之下，一道因果线从菜青虫那里探入虚空，延伸到了不知名之处。 那个少年面色苍白，双眼血红，目光中凶厉之色尽露。 顾小召笑了笑，眼神却没有半点波动。 这时候，猴子漂浮在空中，两只爪子在捂着肚子，轻轻揉着，脸上的表情却不见半点痛苦，只不过，他现在的样子极其怪异，就像是被一桶靛蓝色的染料当头倒下一般。 随后，他张开大嘴，露出獠牙，打了一个饱嗝。 一道深蓝色的气息从嘴里喷出，随后，直奔天空而去，落在了那座压在木棍上的青山之上。 蓝色气雾落下，满山青翠皆枯朽！ 下一刻，猴子窜到了青山之下，伸出右爪，爪尖轻轻在青山下部一点，随即，整座青山化为了无数青色光点，在阳光下荡漾，缓缓消散。 空中那三个神符师面色郑重，不再像先前那般一脸漫不经心，他们各自分开，分别落在东南西三处，将北面的猴子呈品字形牢牢夹住。 这并非一头普通的凶兽！ 此时，虚空中，白叶的眉毛轻轻一扬，向着鬓角飞起。 他感受到了一股奇特的能量，那能量在冥冥之中和自己有着牵连，携带着某种恶意而来，这能量并不强大，却足够诡异，即便是他，也无法将这能量的本源解析。 虽然不能解析，却也没有什么。 就像一个人无法理解小虫子的思维，当这小虫子非常勇猛地向自己挑战的时候，你其实没有必要去了解小虫子的攻击方式，不需要明白小虫子那肉肉的口器究竟能造成怎样的伤害，你只需要伸出一根手指，轻轻碾压便是！ 白叶正在寻思自己需要什么，顾小召又能够提供什么，能否达成双方都皆大欢喜的条件。 现在，却被这不知名的攻击影响了思路。 嗯，他有些愤怒！ 神念轻轻一抖，白光一闪，瞬间便将那奇怪的气息剥离，现实界，少年手中的菜青虫突然间融化开来，变成了一滩草绿色的液汁，染了少年一手都是。将其碾压成粉，消散在虚空之中。 这菜青虫那是少年的本命蛊，元神与蛊虫紧密相连，本命蛊完蛋，少年的元神也受到了重创。一般情况下，少年最多是元神受创，修为大挫，须得不少时间调养，日后，说不定还有机会恢复。 然而，天人的攻击非同小可。 这是超越了天云界法则的攻击，几乎就在本命蛊消亡的那一刻，那个少年双眼一闭，整个身子也就软了下来，像面条一般瘫软在地。 那一刻，他识海内符箓彻底消失，元神已然被毁。 当然，这小插曲也只是引得了出身黑山郡的少年们惊讶！ 其他人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神符师和猴子之间的拼斗，在他们看来，顾小召多半是域外天魔附身，要不然，怎么会拥有如此厉害的召唤兽？ 在以往的岁月，的确有域外天魔将天庙摧毁，将一城之人血祭。 只不过，从未出现过攻打有天人驻守的地方。 莫非，他们今天所见的便是开天辟地第一回？ 胆大的少年们非常兴奋，有些胆小的已经在四处打量，想要找出最佳的逃跑路线。 就在这时候，虚空有神念震荡。 一道白光出现在虚空之中，当这白光一出现，整座天庙就像活过来一般，给了人一种生机勃勃的感觉。 猴子瞧着那白光，露出兴奋之情，爪子一招，将木棍握在了爪上。 他这是打起劲了吧？ 顾小召念头一转，将不怎么情愿的猴子送回了传承之塔，就像来时一般，没有半点征兆，无声无息。 “随我来” 白叶的神念落下，顾小召瞬间明白。 随后，白叶的身形遁入虚空裂缝，这一边，广场上站立的顾小召同样消失不见，沿着因果线遁入虚空，两人在茫茫虚空中相对而立。 之后，一道白光从白叶身上剥离。 那道白光轻飘飘地飘到了顾小召跟前。 它便是白叶的法衣。 “我到要看看，你如何穿上这法衣？” 虚空中，白叶的神念震荡，掀起漫天风暴。 顾小召微微一笑，识海内，元神同样微微一笑，小无相诀已然运转起来，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点入了白光之中，随即，元神的面貌忽而模糊，忽而清晰。 和石碑相连的那条因果线微微闪着荧光。 第七十六章 恶战 顾氏三房的庄园坐落在小山坡下，层层叠叠，大概有四五个院子，几十间住房，院落之间，错落有致地栽种着一些松柏，郁郁葱葱间，有青石小径相连。 冬日的阳光映照之下，分外宁静，分外雅致。 周世玉等人便住在这庄园之内，凡是和顾小召有着牵连的人物皆被关在这庄园内，在法相真人顾惜的应力场范围之内，无法出外半步。 山坡上，最高处，迎着日光的一片松林，在最高的那颗松树的树梢上，顾惜盘膝而坐。 下午的阳光照耀在他身上，却像是穿透了一个虚影，地面上不曾留下任何影子。 他闭着眼睛，调息静气。 这是一道坎！ 一道必须翻过去的不大的坎！ 在顾惜心目中，这道坎将和过去的自己面对的所有曲折一般，一定会被自己跨越！ 是的，自从顾小召用一种他并不清楚的秘法将自己的分神抹杀之后，顾小召也就成了顾惜的心魔，须得立刻抹杀才行，要不然，绝对会在未来的某个时期突然钻出来，阻己成道。 成圣！ 这就是顾惜的道！ 于他而言，唯有成为圣人永生不灭方才是真性，除此之外，一切都是虚幻。 亲情、爱情、家族的延续、所有人尊敬崇拜的目光、哪怕是将自己奉为神灵日日香火供养 那又如何？ 终究是虚幻，终究会腐朽，一切都将过去 但凡不能永恒的，便是虚幻，皆不过是成圣路上的考验，就像脚下的路，终究不会一平如镜，多少会有一些坡坡坎坎，跨越便是！ 所以，那时候他二话不说便将自家的亲生儿子杀死，杀掉之后情绪不起半点涟漪，就和杀一只鸡没有丝毫区别，因为对他而言，这个所谓的儿子亦不过是虚幻。 所以，他现在才将周世玉等人困在庄园之中，等候着顾小召上门，哪怕顾小召有可能带上天人来此，曾经当过仙童的他非常清楚在天云界，天人战斗力的可怕，毕竟，他们乃是天罚的执行者。 和天人们战斗，相当于在和整个天道交战。 即便如此，他还是这样做了！ 因为，对他而言，那些高高在上的天人亦不过是虚幻！ 凡不能永痕者皆是虚幻！ 至于，为什么没有干掉周世玉等人，顾惜有着自己的考量。 他清楚，在这群人中间，那个三岁多的小女孩乃是异类，和顾小召之间有着心灵感应，哪怕远隔数十万里之遥，只要在天云界的范畴，都能彼此想通。 虽然，他不怎么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如果，他出手杀了这些人，顾小召有可能会义愤填膺前来寻自己复仇，如此，也就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是，他也有可能选择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等一段时间再来寻自己，这样的话，他的目的也就落空。 所以，倒不如通过神念暗示给顾小召五天的时间。 以顾小召的修为，加上符法支撑，五天时间从益都赶回巴南郡，完全来得及 只要他踏足巴南郡的范围，顾惜便会立刻出手，将整个庄园的生灵诛杀，那时候，就算是顾小召想要掉头逃跑，他亦能追上去。 来？ 还是不来？ 对顾惜来说，这并非是什么问题！ 不管顾小召来不来，五日之后，他便会出手诛杀周世玉等人，随后，便会向益都进发，除非顾小召永远陪在天人们身侧，要不然，总会找到机会的。 对他而言，这是一种修行的方式。 在此之前，只需要静静等候便是！ 五天时间，滴水不沾，寸米不进，只是静坐冥想，对普通的修行者来说，这是一件艰辛的事情，然而，对寿元已经有了三百多年的法相真人来说，这真心算不了什么。 顾惜将所有神念凝聚在识海深处的法相之上，饶是如此，方圆数百里，皆在其神念的笼罩之下，并非故意为之，而是渺渺然便如此。 突然间，顾惜睁开了眼睛。 眉梢眼角，隐隐闪现一丝诧异。 直觉告诉他，有什么不妥，然而，神念外放之后，将范围扩大到了上千里，几乎每一寸土地皆在他的神念笼罩之下，应力场也扩大了方圆十里。 在东面，每隔百多里，便闪烁着几个光点。 那几个光点都是和他同一层次的人物，多半是其他三个家族的长老，在自己右侧五十里，同样有着一个光点，那光点多多少少有些黯淡，那人便是顾家大房的长老，寿元将尽，已然到了陨落边缘。 所有的这些，都不可能给自己造成威胁。 为何，却有危险将近的感觉？ 到了神符师，法相真人这个层次，多多少少和天地法则有些契合，说是心血来潮并不为过。 所以，顾惜不认为自己这是错觉什么的。 莫非，那小子真的请动了天人大驾降临？ 顾惜神念一转，脑后虚空之中，灵气翻滚，法相从泥丸宫钻出，迎风便涨，瞬间便长成了一个几十丈高的巨人模样，同一时间，那法相紧握拳头，高高扬起，朝着山坡下的那片庄园便要挥手劈下。 所谓秋风未动蝉先觉！ 顾惜觉得了不妥，便不会迟疑或者犹豫，第一时间便做出反应，不管怎样，先出手将那庄园摧毁，将山庄内所有的生灵诛灭 就像下围棋一样，感觉到了不妥，却又不知道这不妥究竟来自何处 怎么办？ 也就下一子试试，试探对方，下在对方必须回应的地方，如此而已！ 顾小召若是出现，躲在自己也无法发现的地方，感应到庄园即将毁灭，多半就会出手。若是他够狠心，能够忍住不出手，那又如何，庄园内的人死绝，对自己也没有什么坏处。 就在顾惜的法相准备出手之际，虚空中，突然多了一道乱流，那道乱流从虚空裂缝中冲入现实界，扰乱了灵力波动，将法相出手凝聚的灵气驱散。 如此，高达百丈的法相也就一凝。 法相有着自己的神念，有点类似苍梧界元婴真人的第二元婴，类似阴神真人的出窍阴神，介乎于这两者之间，只不过，行的是武道法则，而非法术神通。 所以一凝之后，不待顾惜神念加身，法相自身便有了反应。 忽然间，原本下劈的拳头突然收紧，往胸前一架！ 随着虚空乱流跳将出来一头猴子，猴子全身金毛，映照着斜阳落日，更是金灿灿，非常的晃眼，一副威武雄壮不可一世的态势 猴子仰天长啸，木棍脱手而出，滴溜溜地打着旋儿，向着那巨大的法相真身横扫过去。 一股凶暴至极的意志强横地扫了过来。 木棍劈在了法相的手臂上，没有任何声响，只见灵气像潮汐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出去。 法相被这木棍一扫，意志落下，两者相抗，瞬间便缩水，原本百丈多高的身形刹那间便只有一丈来高，其余的那些真气皆被这木棍一棍扫开。 这时候，原本盘膝坐在树梢上的顾惜身形一闪，瞬间便落在了猴子身后，斜斜的一掌，劈向猴子的腰部。 没有风起云涌的气势，只是悄无声息的一掌。 朴实，快捷，无可阻挡 猴子裂开嘴，露出一口獠牙，屁股后的尾巴一甩，像钢鞭一般朝顾惜抽去。 顾惜这一掌若是劈中猴子，自己的腰部也会被猴子的尾巴抽中。虽然，形容猴子的尾巴像钢鞭，若真的被其抽中，决计比被钢鞭抽中难受多了。 原本劈下的那一掌瞬间凝住，转而往右侧一抓。 这一下，也就变劈为抓，抓向猴子的尾巴，一旦抓住尾巴，就像是抓住长蛇的七寸一般。 同一时间，那边的法相身形一闪，突然消失。 下一刻，便出现在猴子的左侧，和真身一起一左一右将猴子夹在中间。 法相飞起一脚，踹向猴子的另一侧腰部，使得猴子难以向左侧挪移，如此，其尾巴哪怕像灵蛇一般生动活泼，亦逃不过顾惜的这一抓。 眼看猴子的尾巴就要被顾惜抓住，然而，顾惜仍然落了空，哪怕他确定自己已经接触到了猴子的尾巴，只不过，真气还没来得及将其控制住。 猴子的身形出现在数十丈外的虚空，在那里，顾小召出现在虚空之中，穿着一身白衣。 顾惜的眼神一凝。 他认得那白衣，那白衣乃是天人白叶的法衣，也只有穿着法衣，方能穿梭虚空，几个呼吸的时间便能从益都来到万里之遥的巴南郡。 只不过，这法衣那是白叶本命法宝，这小子怎么能使用呢？ 顾惜想不明白。 在顾小召身上，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这小子，莫非是自己的劫数？ 杀劫？ 须得斩杀对方，自己才能更进一步！ 要不然，不但寸步难进，说不定还会修为大跌！ 远远地盯着顾小召，顾惜没有说话，到了他们这个层次，语言这些其实已经没有意义，他没有和对方交流沟通的欲望，也没有那个必要！ 你死我活，如此而已！ 神念如汪洋一般向着顾小召涌去，然而，却被一团凶暴无比的意志摧毁，使得顾惜无法看透顾小召的真正底细，那凶暴意志的主人正是那头猴子。 顾惜瞧了一眼猴子，眼神木然。 这猴子的实力的确惊人，应该是某种先天意志的体现，只不过，那又如何？ 在成圣这条路上，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并无他途！ 下一刻，顾惜身形一闪，便出现在几十丈开外的顾小召面前，当头一掌劈下。 那一刻，方圆一里之内，皆是真气的控制力场！ 第七十七章 层出不穷 一掌落下，就像是被围困在一间密室之中，密室的墙壁正向着自己挤压而来，无论是真气还是灵力全都困在体内，不得有一丝一毫能够动用。 这便是那一掌给顾小召的感觉！ 这便是法相真人布下的应力场！ 哪怕顾小召已经晋级先天，对天云界天道规则的解析并不亚于顾惜，依旧无法出手抵御。 这就是所谓的以力压人！ 我修为比你高，我就是要碾压你，你怎么着吧？ 这是顾惜的打法，堂堂正正的碾压之势，阳谋之下，什么小花招都无用。 但是，顾小召并非单身前来。 他身侧还有一个可以和天人一较高下的猴子，哪怕不可能伤到天人的一根体毛，短时间内，却也将天人打得狼狈不堪，甚至没有还手之力。 这猴子最爱的便是战斗！ 尤其是和高手殊死搏杀！ 猴子全身毛发一抖，簌簌而动，头顶的金色毛发就像倒立的扫帚，一根根铁丝一般朝上挺立，一股凶暴的意志随着这倒立的毛发冲天而起。 就像两艘航空母舰交错而过，近在咫尺，掀起的浪潮相互碰撞一般，极其汹涌壮阔。 这是两种意志的较量。 先天的战斗意志，以及后天修行的杀戮之道，两者的性质略有相同，都是那种舍我其谁，绝不妥协的气势，猛地相碰在一起，双方都没有退让的可能。 一时间，顾惜的应力场不曾落下，也就不曾彻底将顾小召笼罩。 猴子的意志也冲不出这方圆一里左右的天地，两者相持不下。 顾小召虽然不能动用真气或者灵力，自家的神念却能操控自如，在猴子的帮助下，他获得了一点点的缓冲，借着这极其短暂的时间，识海中，元神驱动逍遥游心法。 下一刻，他整个人便消失了，遁入虚空之中。 有着法衣护身，就算是顾惜已然使出法相真人的手段封锁了整片虚空，顾小召照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想走？ 顾惜冷哼了一声。 同一时间，法相也遁入了虚空之中，跟随顾小召而去，他自己则留在原地，牵制着猴子，让猴子一时间无法脱身，到了他这个层次，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困难。 同样是二打二，顾惜不觉得自己这方会输。 那猴子再是凶悍，再是难以对付，只要不把目标先放在猴子身上，而是稍作牵扯，便能达成作战目的。所谓作战目的，自然是先对付弱的那一个。 所谓弱小的那个，自然指的是顾小召。 顾小召应该也是看透了这点，这才想要逃跑吧？ 一开始，那家伙打的主意便是要偷袭自己，利用天人的法衣悄无声息地摸到自己身边，突然间，跃出虚空，让那头凶悍霸道的猴子袭击自己，指望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如此，寄希望给自己造成杀伤。 可惜，他不知道到了法相真人这一层次，有着心血来潮。 若是有什么对自己不利，自有天人感应！ 当自己向庄园下手的时候，他也就不得不跳了出来，这时候，自己有着防备，也就没有受到损伤。 现在，见机不妙，想要逃跑？ 以为身披法衣，自己就莫可奈何么？ 想多了吧！ 顾小召遁入虚空，并不是像顾惜所想的那样逃跑，而是想跃入传承之塔，将对方引入自家的主场，一旦进入传承之塔，由于能百分之百地利用神性因子，他的战斗力将超过法相真人，而法相真人在自家神域之内，战斗力起码下降一半。 他知道，顾惜不可能任由自己逃跑，绝对会追上来。 如此，无需布阵便能将其引入传承之塔。 进入虚空之后，果然，身后传来了强烈的波动，就像是一头抹香鲸冲进了游泳池。 来得好！ 念头一闪，顾小召正要沿着因果线遁入传承之塔。 然而，就在这时候，虚空中却一阵震颤，因果线闪烁着变幻了轨迹，就像有一双无形的手在拨动因果线一般，将顾小召强行扯到了另一根因果线上。 下一刻，映入眼帘的是一片血红。 他来到了修罗界！ 是的，正是那方残缺的修罗界，上次猴子出现，掀起了狂澜之后，顾小召就没有再进入修罗界了。一方面自然是不想招惹这方世界的主人，另一方面则是在修罗界内的杀戮不再对他的修行有所帮助。 既然如此，自然是不涉足为好。 跃入眼帘的不仅是血色狂沙，以及猩红色的怨气，迎接他的尚有一道血红色的身影，虽然是人形模样，却瞧不见五官，全身上下，乃是一团缭绕的红色雾气。 一股冲天的杀戮之气突然爆发，向着顾小召冲来，那一刻，顾小召的身子有着短短的僵持！ 遭啦！ 这是圈套！ 同一时间，顾惜的法相从虚空中闪现，出现在顾小召身边，一拳劈了下来。 关键时刻，顾小召运转不多的神念，激发了身上披着的法衣。 是的，这法衣乃是天人白叶的本命法宝，白叶起码有三成的战斗力是在这法衣之上，按照常理，这法衣只有白叶能够使用，哪怕是他的同胞兄弟青叶也无法驾驭。 然而，顾小召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变不可能为可能！ 云海界的法则体系虽然复杂，神符门的符法规则虽然博大精深，终究还是逃不过石碑的解析，毕竟，顾小召并非是解析整个神符门的符箓之道，他只需解析白叶这个独立的个体。 修为大进之后，石碑的能力也得到了增强。 以前，面对白叶的时候石碑尚需隐藏，顾小召也是战战兢兢，不敢有半点大意。 混沌海一行，不但顾小召修为大进，石碑也有了提高，碑身起码比未入混沌海之前高了三尺。 所以，法衣的规则很快便被石碑解析，顾小召也能运用白叶积攒在法衣中的能量。 当法衣中的能量被激活的时候，万里之遥的虚空之中，白叶睁开眼，叹了一声长气。 拳头落下，真力凝聚成一点，击打在顾小召法衣之上。 这时候，法衣漾起了一团白光，白光如水一般，浩浩汤汤，将强大的力量缓冲干净，原本凝聚成一点的真力不由自主地扩散开来，将顾小召击打了出去。 若非法衣的力量，这一拳之下，顾小召便会变成齑粉。被这一拳击出，空中的顾小召披着的那层白光颜色迅速黯淡下来，这法衣终究不是他的物事，还不能做到收发自如，内种的力量消耗之后，一时间，却得不到补充。 这时候，远处的那团血影突然消失。 一下子就冲到了顾小召跟前，劈头盖脸向着顾小召扑了过去，就像是失散多年的母子重逢。 在百丈开外，虚空一阵震荡。 血红色的杀戮之气向着四面八方飞散，猴子从虚空中钻了出来，紧随而来的正是顾惜。 双方隔得比较远，再加上猴子正在应付顾惜的攻击，一时间，救援不及。 此时，顾小召受到了重击，缓不过来，没有还手之力，眼看就要被那血影一下扑中，若是被其搂在怀里，用屁股想也知道，大事不妙。 就在这时，虚空却又出现了一个人影。 这人正好挡在虚影跟前，一道银白色的电矛从那人手中电射而出，直直地刺向了那团血影，穿入了血影之中，引得上方血浪滚滚。 “啊” 一声刺耳的哀嚎在虚空中回荡。 血影突然间变得有些模糊，隐隐露出了五官，那是一个有着苍白脸庞，鹰钩鼻的中年人，只不过，短短的一瞬间，电矛的光芒便消失，那团血影的红色更加鲜艳。 血影朝着刚刚出现的那个人扑去。 那个人正是被顾小召从传承之塔换出来的少年小顾，在传承之塔中修行，吸纳神性因子，少年小顾可谓是一日千里，如今，隐隐有着元婴巅峰的修为。 两者虽然长相不一，神念波动亦是不同，各有各的频率，然而，不管是那个血影还是顾惜，也都明白，这两者乃是互为一体，就像顾惜和法相之间一般。 甚至，这种联系更为紧密也说不得！ 短短的一瞬间，少年小顾已经和那团血影交手了好几次，手中不时投出电矛，伴随这霹雳之声，一下下捅在血影的身上，无论血影怎么闪避也是不成。 但是，这血影是主场作战，随时能够得到这残缺世界的能量补充，哪怕被少年小顾的电芒刺中，亦造不成致命的伤害，两者之间，一时间纠缠不休。 顾惜紧紧抿着嘴唇。 他并未轻视顾小召，一开始，就有预备计划，这计划便是将顾小召拉入这个世界，要知道，他和那血影乃是师兄弟，都是修行的杀戮之道，只不过，所走的规则体系不同。 如今，计划已经顺利完成。 然而，顾小召的应对再次出乎他的预料。 没想到，对方居然也有着伏兵，修炼了身外化身，看样子，这身外化身的修为比本体还要强大，所施展的神通道法走的是和天云界迥然不同的体系。 雷法！ 说实在的，雷法对本门神通很是克制，所以，哪怕是有着主场之利的师兄，这会儿也是拾掇不下！ 有趣！ 真心有趣！ 顾惜笑了笑，拉开了和猴子的距离。 那一边，少年小顾也和血影分开，来到了顾小召身侧，这时候，也就形成了三对三的局面！ 第七十八章 布阵 远远地，一团黑云涌来，所过之处，猩红色的气浪向着两侧闪避，就像在红色海洋上硬生生地刮起了黑色的旋风。 这时候，一侧的猴子越发兴奋起来。 他拍着自己的胸膛，向着黑云出现之处大声咆哮，声浪滔天，虽然，失去了元神，没有了记忆，猴子对某个家伙仍然心存怨念，那家伙正是佛祖坐骑大鹏。 眼前这团黑云正是一只大鹏鸟。 当然，这大鹏并非佛祖坐下的那只金翅大鹏鸟，若是那家伙，哪怕是有着元神处于全盛期的猴子，也不见得能干净利落地将对方拾掇下。 要知道，那家伙的实力不见得比猴子差，身为妖族中年代最古老的妖圣，几乎可以说是和青龙、白虎、麒麟、玄武四大圣兽一个时代。 同样是挑战佛祖。 大鹏鸟失败几次之后就明白自己终其一生都不可能是佛祖的对手，于是，他也就拜在对方门下，甘当对方的坐骑，想通过修行佛法获取解脱之道。 猴子则不然，身为先天战斗意志，生命不息，战斗不止，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神斗其乐无穷，与佛斗自然更是其乐无穷。 哪怕佛音如海，哪怕佛威如狱，不管佛祖念诵多少次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猴子依然不为所动。 他因为战斗而癫狂，因为不可能成功的挑战而兴奋，越战越嗨，战斗本能越发厉害，修为境界一日千里，佛祖就像是一块磨刀石，磨他这把刀的磨刀石。 最终，即便是佛祖，也失去了将这家伙纳入佛门的打算，已然半圣之体的他一个大手印落下，将猴子的元神震散，让心脏和躯体分离，掉落在三千世界之中。 如今，躯体和心脏已经融合，最重要的元神却不知被镇压在何方世界。 即便如此，猴子的战斗力依然一天猛似一天，暂时还瞧不见瓶颈所在。 对面那只大鹏并非佛祖座下金翅大鹏鸟，却有着那远古妖圣的一丝血脉，嗅到这血脉的气息，猴子自然是怒发冲冠，很有点仇人见面分外眼红的感觉。 原本是三对三，现在是三对四，又是在对方的主场，形式看来不妙。 这时候，顾小召也不再将底牌藏住。 念头一转，异常兴奋的猴子扛起木棍，咆哮一声，木棍迎风便涨，变成了一根长约十来丈粗有一丈多的巨大棒子，他自己的身形也像充气一般暴涨起来。 猴子挥动木棍横扫。 一股凶暴至极的意志充斥了整个空间，和本空间存在的杀戮意志相碰撞，一时间，竟然不遑多让，至少，那强大的杀戮意志在短时间内不可能侵蚀顾小召和少年小顾。 以猴子为中心，方圆一里皆是他意志的地盘。 这残缺意志的残缺天道法则无法侵入，以此为修炼根基的血影同样不可能侵入这范围，他的同门顾惜所施展的应力场同样被排斥在外，难以靠近。 至少，在短时间内没办法靠近。 顾小召趁着这点空隙，放出了元神，眉心天宫，隐隐有琉璃金光闪现，浮现出了一个小小的顾小召，随后，有洪钟大吕的诵经声在这方世界回荡。 空白！ 就像是缺了一团！ 在这片天地，以顾小召为中心，方圆数里，杀戮意志荡然无存，所有的猩红色怨气皆化为飞灰，地面的那些血红色砂砾恢复了常态，就像是暴雨冲刷过一般，露出了本来的颜色和质地，不过是一些青白色的砂砾。 极其遥远之处，那轮像竖着的眼睛的红月内，传来了一声咆哮，那声咆哮充满了惊怒，是的，又惊又怒，就像是一头猛兽的地盘被另一头猛兽闯入一般。 一山不容二虎，并不仅仅指的老虎。 一片血云从血月中涌出，殷红异常，随着那只大鹏向着这边狂涌而来，黑红相间，瞧着甚是诡秘，那些在此地修炼的离别堂乙级杀手，只是抬头望了那黑云和红云一眼，便被一股无形的威压挤进了识海，瞬间便将识海摧毁，神魂破碎，肉身摇晃着倒下化为了灰灰。 之后，变成了红色怨气冲天而起，和漫天血海融合在一起，继续向着顾小召所在的方向飞去。 只有甲级杀手们才抵挡得住这威压，虽然不曾被摧毁，却也无法与之硬抗，纷纷低头俯首，神念紧守识海，遵循着天地法则，与之融合，如此，方逃过陨落的命运。 那个存在感受到了某种威胁，某种有可能将这空间摧毁的威胁，因此发怒了！ “师傅？” 顾惜瞄了那团血影一眼，然后，调头望向那团血月。 他和那团血影是师兄弟，血影的名字就叫血影，两人皆是一个名叫珞珈的神秘人的弟子，修行的则是不同的道，他走的是勇猛精进舍我其谁之道，血影走的则是血浪滔天尽归我有的吞噬之道。 珞珈其实便是离别堂的幕后黑手，那些血符皆是珞珈穿透虚空丢掷在天云界的，一旦有人拾起来收藏，便和珞珈因果相连，就会被其引入这方天地。 浪里淘沙之下，离别堂的精锐杀手便因此产生。 平时，顾惜和血影一个在外一个在内，共同主持离别堂的事宜，以此来赚钱是小事，最重要的是通过这些蛊虫，通过各种试炼，他们在其中寻找适合自己的道路。 修行本就是寻道的过程。 这方世界有着一个存在，那存在应该是在某次位面大战中受了重伤的大能，和残缺世界结合之后方才苟延残喘，一时间不曾陨落。 最终，在光阴冲刷之下渐渐腐朽，不曾有东山再起的希望。 两人的师傅珞珈之所以在这里，便是想要将那大能残缺的能量吞噬，以此获取更进一步的可能。 他盘踞在此已经不知多少个年头，血影已经不知道是多少代血影了，顾惜也是这一代的弟子，至于，顾惜的上面很多代，要嘛成功走出自己的路，得以逃出珞珈的控制，飞上到了上界，要嘛就腐朽陨落，被其吞噬。 走不出自己的路，就只有变成灰灰。 这也是顾惜如此绝情绝性的原因之一，除了那是他的道之外，同样也是他的求生之路。 经过这么多年的拉锯，珞珈已经渐渐控制住了那个存在，现如今，不过是做水磨工夫。 但是，现在这情况又不同了！ 顾惜感觉得到，那个存在因为什么恢复了某种能量，就像是将死之人的回光返照。 是受到了什么刺激？ 莫非，是受到了眼前这个小家伙的刺激？ 顾惜不敢怠慢，他深知自己师傅的可怕，讲真的，师傅究竟是何来历，不但他，哪怕来历同样神秘的师兄血影同样不清楚，只晓得，师傅若是动怒，只需念头一转，就能将两人抹杀，他们只不过是对方无聊时制造出来的玩物。 走不出师傅划定的圈子，那就是死路一条。 顾惜不敢怠慢，法相化为巨人，猛地向前一冲，冲入了猴子划定的地盘，和那股凶暴无比的意志强行碰撞，他挥动拳头，轰在了木棍之上。 “轰！” 漫天气浪掀起，顾惜的法相瞬间崩裂，化为一道道光点，在虚空中消散。 同一时间，顾惜喷出一口鲜血。 法相拼命这一击，也使得猴子的木棍横扫之势为之暂时停了半分，顾惜趁机便冲了进去，迎面而来一团黑影，那是猴子挥舞的大拳头。 顾惜出拳，一股舍我其谁的惨烈意志凝聚在拳面之上，两者相撞，又是一声巨响。 这时候，外围的血影身形一闪，瞬间便闯进了猴子所控制的地盘，毕竟，这时候猴子的精力已经被顾惜和其法相牵引，短时间内，腾不出手来对付血影。 少年小顾却迎了上来。 他张开嘴，一道金光从嘴里喷出，像流星一般冲向了血影，正是苍梧界的飞剑之术。 血影的身形一空，化为虚影。 他可以在虚实之间转换，其不知，少年小顾的飞剑并非金石之体，不过是灵力的高度浓缩，同样可以在虚实之间转换，当血影变成虚影的时候，飞剑同样化实为虚。 “刺啦” 就像棉布被剪刀割破剪开一般。 血影尖叫着，声音犹如实质，向着顾小召奔了过来，这时候，顾小召正在布阵的最关键时刻，每一个符音须得耗尽全身的力气方才能念诵出声。 血影的尖叫声一旦闯入，便能将其破坏，如此，就相当于一千里路只走了九百九十九里，之后便作罢。 少年小顾自然不会放任不理。 忽然间，他脑后浮现出无数道金色符箓，组成了符阵，如树林一般遍布四周，随后，被血影的尖啸迎面冲撞，哗啦啦，一张张符箓上纷纷化为粉末。 尖啸声势不可挡地向前横冲直撞，最终，却功亏一篑，在最后几张金色符箓前停了下来。 就在此时，顾小召已经完成了整座符阵。 最后一声经文念诵完毕，符阵激活，顿时，仿佛澡盆内落下一块大石，猩红的气浪向着四面八方飞溅开来，虚空中，一栋七层高的小塔盘旋着落下。 第七十九章 干掉了一个 传承之塔，通过符阵，破空而来。 如果这是在天云界，有着完整的天道法则，哪怕借用符阵的力量，哪怕顾小召有着神符师的修为，也休想破开虚空裂缝，将传承之塔从虚空中拉入现实世界。 即便他做到了，也会受到天道排斥，用不了多久，传承之塔也会被重新逼入虚空。 若是硬刚，多半会一片片破碎开来，被天云界的天道法则碾压之后再吞噬转换。 唯有在这样残缺、天道规则并不完整的世界，传承之塔才能在符阵的帮助之下破空而来，甚至，要是顾小召修为足够，还可以利用传承之塔将这方世界的规则吞噬。 反正，两者都是残缺世界。 当然，远古方寸宗的传承之塔虽然有神性存在，和这方世界相比，终究还是弱小许多，若真是相互吞噬，决计不会是这方世界的对手。 问题在于，这方世界原本的主人现在已经无能反击。 他正在对抗外来者珞珈，由于一切只能出自求生本能的反抗，不像珞珈那样具有自我意识，经过不知多少年的交锋之后，他已然处在了下风。 如今，不过是回光返照。 所以，当传承之塔破空而来，他没有一点反抗的意识，就像胃里多了一点不容易消化的食物，最多也就蠕动一下，再无他法，如此而已！ 至于珞珈，这会儿正全力对付那个存在，想要将整个世界彻底控制，以此作为自家道场的根基，像眼下这种没有主的小世界委实难得，错过了这个村也就没有了那家店。 所以，他也是心无旁骛。 这也就给了顾小召可趁之机，当传承之塔出现在这方世界之后，金黄色的神性因子顿时涌现出来，像阳光普照一般照亮了方圆数百里，将所有的血色气浪远远地驱散开去。 这里，也就成了顾小召的神域。 顾惜面色大变，他能够感受到那奇特的威压，和他选择的道一样，都是排他性十足的意志，讲究的是非此即彼，若不服从，那就陨灭。 必须得拼命了！ “呔！” 顾惜大喝一声，数十丈开外的法相瞬间消失，下一刻，化为一道流光从他头顶百会穴灌入，这之后，顾惜的身躯变得虚幻起来，就像是有着重影一般。 他深吸一口气。 一步步向前踏去，向着顾小召大踏步而去，这时候，周遭的天地已然落在顾小召的控制之下，外天地靠不住，那就只能靠内天地。 反正，到了法相这一层次，身体已然自成了一个小天地！ 精气自足，不借外物！ 至少，在半个时辰之内，顾惜无需依靠外界帮助，也能够全力施展自己的武道意志。 猴子挡在了他面前！ 两者相距十丈来远站立，金黄色的神性因子落下，却无法近身，在距离两人三尺左右很自然地滑落，哪怕如此霸道的神性，依然无法侵蚀这两人的意志。 对猴子来说，这简单，他和这神性因子打了无数次交道，无论是他，还是原来的那个心脏，那心脏经历万年之久都不曾被神性所侵蚀，何况，现在已经和躯体融合。 若非那神秘的石碑在心脏中设下了禁止，猴子甚至能够将顾小召的神域一棍打穿。 区区一个小位面的毛神，若是见到全盛时期的猴子，在那战天战地的意志前，唯有瑟瑟发抖，俯首称臣。 顾惜已经找到了自己的道，这道虽然还只是雏形，一时间，却也不会被神性所侵蚀。 和顾惜的选择相反，当神域降临的时候，血影顿时向远处飞去，在虚空中穿行。 金黄色的神光不停落在血色影子之上，就像硫酸洒落一般，不时发出呲呲的声响，隐隐有青烟在血影身上缭绕，血影身上的红色以肉眼能见的速度在淡去。 顾小召念头一转。 下一刻，他就出现在神光边缘，挡在了那个血影出逃的必经之路，无论血影如何闪烁身形，顾小召总会挡在他的面前，在这方神域，顾小召便是天地主宰。 无法逃脱，血影恶从胆边生！ “咻！” 他发出一声尖啸，化为一团血雾向着顾小召迎面兜去，这一扑，血浪滔天，血煞修罗功修炼到了极致，便是血影此时的模样，看上去虽然不再是人类，其实力和神符师法相真人等相比却不遑多让。 他之所以选择逃跑！ 是他因为他选择的道和顾惜不同，在顾惜的字典中，就没有畏战一词，若是选择了退缩，道心就会被破，以后，修为境界只有日渐退缩。 血影不然，他修炼的血煞修罗功讲究的是吞噬之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那并非他的选择。 当然，实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他肯定也会拼命。 此时，也就是拼命的时刻！ 血影将吞噬法则运转到了极致，向顾小召恶狠狠地扑去，顾小召若是不闪避，他便要化身血修罗，将其腐蚀吞噬转换，化为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他并非畏惧神性因子，他只是不想在对方的主场作战罢了，如果逼得自己不得不一战，那就来吧！ 顾小召并未闪躲，任由那血影扑了上来。 下一刻，视线中一片血光，不仅仅是视线，而是神念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血海。 血海之中，腥气冲天，神念在血海中浮沉，一点点消散，就像是被人用小刀子一点点一寸寸地剥夺了一般，甚是疼痛，换成普通人，说不定已经疼痛而死。 所谓疼痛，全是神念反应。 若是没有神念，你就算将那人剥皮彻股，他也没有半点痛苦的感觉。 疼痛其实是人类对危及到自己性命安全的一种应激反应。 不过，顾小召乃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上一世，紫霞真君和其余两位真君交手，其中一位血海真君也修行的血煞之道，他甚至掌控着一个小小的修罗界，那里的修罗都以他为神灵，以此滋生杀戮香火之道。 当时，只是目视那片血海，顾小召所受到的侵蚀也就比现在还厉害。 冷哼一声，顾小召念头一转。 识海中，被茫茫血海包围的元神猛地睁开眼，石碑顿时被他从虚空中召唤而来。 准确地说，沿着因果线而来的不过是石碑的倒影。 石碑倒影出现在识海之中，就像是漩涡，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仿佛无边无际的血海被漩涡吸入，却只是在短短的一瞬间，一刹那便消失。 现实界，血影刚刚一扑上顾小召，瞬间便消失无踪。 随后，顾小召吐出一口浊气。 浊气腥臭无比，却被那金黄色的神性因子瞬间吞噬，转换为一片金灿灿的光芒。 这时候，天空突然暗了下来。 顾小召仰起头，天空中，一只像小山一般的大鸟从天而降，硬生生地闯入了他的神域。七层小塔依旧在虚空中滴溜溜地打着旋儿，却由十丈来高往下落了三丈。 大鹏落下！ 大鹏一展翅，黑风呼啸，竟然将那金黄色的神光扫散扫开，一黑一黄，彼此泾渭分明，谁也奈何不了谁！ 突然间，地面上的猴子长毛一抖。 他放弃了和顾惜的对峙，无数金色神光向他聚拢，瞬息之间，一个百丈来高的金色巨猿便出现在这方天地，瞧着甚是威猛，就想要将天地撑破一般。 不知名所在，天空中的那轮血月微微颤抖。 猴子挥动同样变得巨大无比的木棍，厉喝一声，声如炸雷，木棍向着同样巨大无比的大鹏当头劈去。 大鹏张开尖嘴。 一缕黑光从嘴中喷出。 木棍和黑光在空中相逢，那一刻，虚空就像是被打上马赛克一般，竟然凝结着，一片片的晶体如同教堂的彩色碎玻璃一般一片片贴着。 瞧着，甚是美丽。 同一时间，顾惜出现在顾小召身侧，轻轻挥动拳头，向着顾小召腰间打去。 顾小召身形一闪，出现在远处。 顾惜的身形同样一闪，紧跟着顾小召出现，他的神念已经和顾小召牵扯上了，无论顾小召如何在虚空中腾挪，都无法摆脱他的追击。 除非顾小召将神力招为己用。 但是，这时候，猴子须得利用神力方能和那头大鹏周旋，那头大鹏虽然没有化形，却比苍梧界的化形大妖王要厉害许多，毕竟，他是那位神秘外来者珞珈的坐骑。 珞珈作为一个外来者，能够明目张胆地出现在神符门控制的天云界，天人们视而不见。 就像你家刚刚摆饭菜摆上桌，一个家伙却不请自来，不打一声招呼就坐下有吃有喝，吃喝完毕之后甚至去你卧室床上休息，你却什么话都没有。 这个家伙的来历如何，可想而知。 不管是珞珈的个人实力，还是他的背影，都是神符门不敢招惹的。 这样一个人物的坐骑，并非简单的坐骑。 就像佛祖座下的金翅大鹏鸟一般，谁敢把他不当一回事？ 所以，就连猴子也动用了神力，毕竟，他也算是顾小召的召唤兽，在顾小召的许可下，他可以动用神性因子。 顾小召也就不可能将神力从猴子那里剥夺，故而，只能狼狈地闪躲。 不像那个血影，血影想要吞噬顾小召，一身法力作用于顾小召是神念，不知死活地闯入了顾小召的识海，相当于自投罗网。 顾惜则不然，顾惜只想要将顾小召的身体一拳打碎。 现在的顾小召，只能将石碑虚影召唤到识海之内，尚不能形之于外。 所以，他只能靠自己！ 这个自己不仅仅是顾小召本人，尚包括少年小顾。 一道金光从少年小顾手中飞出，向着顾惜拦腰斩去，逼得顾惜不得不出手相迎。 第八十章 僵持 {诸位道友，新年快乐，祝愿所有人都心想事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在新的一年，小顾制定了一个小小的目标，那就是写出更好的故事来喝大家分享，希望大家鼎力支持第一更送到，第二更晚点上传，小顾仍在努力！总之，新一年，我们的口号是，码字！码字！码字} 顾惜扭腰出拳。 拳头破空而出，仿佛突然变大，像一块巨石向着金光迎面撞去，准确地击打在金光之上，只听得一声哀鸣，金光露出飞剑的原形，看上去，光泽颇为黯淡。 那一边，顾小召已然站定。 他伸出手，手指头向着顾惜一点。 一股无形的威压落下，将顾惜的身影笼住，使其进退不能，这神通来自九重天，乃是一种运用神力的法门，称之为天地牢笼，以神域为基，以神力为本，以神律为用，一种限制目标行动的神通。 顾惜只觉得威压加身，身形如在泥沼之中，并且，这种被禁锢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虽然只是土神的残余神力，终究还是神力，被知晓九重天神道体系的顾小召获得，又是在这天地规则残缺的半位面使用，其威力不容小觑。 顾惜咬牙低吼。 一道青蒙蒙的光从身躯上勃发，将那些落下的金色光点驱除开去，顿时，身体为之一松。 顾惜的身形拖着一道青光向着远处奔去。 他并非走的直线，而是忽而前进、忽而后退、忽而向左、忽而向右，青色的光在金色时间蜿蜒曲折，看上去似乎像是一只无头苍蝇，实际上，却在一点点远离神域。 并且，顾小召好几次都没能定住顾惜的身形。 哪怕彼此间有着因果牵连，顾小召的神念能够锁住顾惜，却无法彻底锁定，每一记神通都落在了空处，不曾真正击中目标。 顾惜这不是逃跑，他没有临阵退缩的打算。 之所以选择远离神域，是因为他非常清楚在这片区域中和顾小召交手并无胜算可言，他须得逃出这片区域，逃出顾小召控制的范围，之后，集这方天地之力，如此，方能和顾小召一较高下。 大鹏鸟未曾落下之际，这个计划行不通。 当时，他和猴子正在对峙，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猴子身上，猴子那凶暴无比的战斗意志落在他身上，让他根本不敢顾及其他。何况，那时候这神域并无破绽可言。 所以，选择进攻的他仍然活着，选择逃离这片区域的血影却被顾小召以极其离奇的秘法抹杀。 现如今，大鹏鸟从天而降，掀起无穷威压，虽然，不曾将整个神域破坏，却也造成了一定的损伤，故而，这片区域不再是牢不可破，而是有着许多细小的缝隙。 顾惜便是沿着这些像蛛网一般的缝隙穿行，那些缝隙，乃是神力不曾抵达的虚空裂缝。 顾小召也就无法将其锁定。 就在顾惜想要逃出生天转身再战之际，猴子和大鹏鸟之间的战斗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 身形庞大的大鹏鸟化为了一团巨大的黑山，因其速度奇快无比，不但肉眼无法看见他的身形，就连神念也锁不住，也就恍惚一座黑山在周遭快速穿行。 猴子也化成了一缕金光，两者在血红和金色交织的边缘厮杀，一会撞进了顾小召的神域，一会又出现在那片血红残缺世界。 神域在震动，神力的输出庞大而快速，顾小召须得花费大量神念维持。 故而，他没有余力施展破妄证真决，也施展不出谛听心法，这便是他将顾惜无可奈何，只能瞧着顾惜化为青光一缕一步步远去。 在顾小召身后，七层小塔漾着金光滴溜溜旋转，虽然时不时就像被人捅了屁股一般不稳定地跳跃，这片神域虽然不再稳定，终究还是维持着。 血红世界，一座座大山倾塌，像沙滩上用沙粒堆砌的城堡一般无声地倾塌，地面的沟谷原本只有十来丈宽，这会儿，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变成了百多丈宽，深达万丈。 战场方圆数千里，一片狼藉。 就像是一个世界即将崩溃毁灭一般。 金光和黑光两个庞大无匹的光影穿梭交织，越斗越凶，战场也不仅仅在这数千里的范围，而是向着远处扩散开去，两个家伙都能穿梭虚空，所过之处，空间崩裂。 渐渐地，猴子打出了真火，不再靠着顾小召用神力支持，现在，纯粹是靠着自己的真实实力，将那团战斗意志催发到了顶点，和大鹏鸟战得旗鼓相当。 这时，顾小召也就腾出手来。 然而，顾惜已然冲出了神域。 他窜出神力笼罩的范围之后，身子一抖，法相便从头顶百会穴冲出去，下一刻，那些七零八落残缺不整的血红气浪像是被黑洞吸入一般纷纷投了过来，汇入法相之中。 如此，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顾惜分割数十丈站立。 一个已然是一袭白衣，另一个则被血红之气沾染，变成了另一个血影，连面目也模糊起来，完全就看不清。 法相入魔！ 这就是顾惜的应对！ 顾惜心里明白，自己须得拼命，要不然，很难活着离开，如今的顾小召和天云界的顾小召完全不可同日而语，他现在，是在和一尊神灵交战。 所以，他将法相入魔。 如今的法相，相当于另一个血影，甚至比另一个血影更为强大，乃是这方天地残缺意志的某种具现，所具有的杀戮意志足以和神灵相对抗。 果不其然，当法相冲入七层小塔的笼罩范围之后，那些金色的光点刚刚落下，就被血红色的气浪排斥开去，不曾沾染半分。 就像是一条红龙冲进了金色的汪洋。 顾小召身形闪动，出现在法相跟前，他伸出右手，面色苍白，手指对准那团血光轻轻一点。 血光瞬间消散开来，被无形的威压驱散。 然而，那破开的空隙，却有着更多的血光涌入，杀戮血煞之气铺天盖地，仿佛无穷无尽，一边在消融，一边在补充，一时间，形成了僵持局面。 顾惜和少年小顾却站在了一起，一个施展武道神通，一拳一脚，皆蕴含着强烈的武道意志，这便是所谓的势，一旦被势击中，便会化为齑粉。 少年小顾不曾靠近顾惜，而是拉开了距离，身形如闪电一般在神域范围内忽隐忽现，举手之间，符法像烟火一般漫天飞翔，围困着顾惜。 小顾的符法奈何不了顾惜，顾惜也近不了小顾的身。 一时间，两人很难分出高下。 于是乎，三个战斗场面皆处于僵持阶段。 第八十一章 杀顾惜 这其中，猴子和大鹏鸟的战斗场面最为壮观，非常之庞大，说是打得天崩地裂完全没有一点夸张。 也不知道这残缺的世界究竟有多宽广，总之，随着战斗的越发剧烈，波及的距离就越来越远，高山倾塌，大地开裂，甚至，不知名处的那轮血月也在随之震动。 “崩” 一声巨响在虚空中震荡。 这声巨响非常奇特，明明血月那里才是源头，然而，几乎是同一时间在众人的识海中回荡，就像是原本就是在识海中响起一般。 这声音并非通过震动空气传播而来，而是直接在众人的神魂世界回荡。 顾小召穿着白叶的法衣，这声音响起之时，法衣的光泽顿时为之一暗，识海内，晶莹剔透的元神仿佛受到重击，猛地睁开眼。 这感觉似曾相识！ 当初，在混沌之海，在夔牛腹中，顾小召的元神经历了夔牛心跳声的冲刷。 现如今，这声响便和夔牛心跳声相差仿佛。 威力有着差别，性质也不尽相同，但是，同样是对神念的某种冲刷，这意志不像夔牛心跳声那般如浩浩汤汤的汪洋，而是像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 当这声音响起，远方疯狂厮杀的猴子和大鹏鸟齐齐在空中现出了真身。 一个是扛着木棍的金色巨猿，一个是如小山般庞大的大鹏鸟，一展翅，空中便多出了方圆数里的一团黑云，说是遮天蔽日并不为过。 猴子仰起头，用力向后弯曲，整个人在天空弯成了一张弓的形状，随后，他猛地向前一弹，如绷紧的弓突然一下弹射出去。 “吼！” 猴子露出一口尖利的白牙，大声咆哮。 “崩！” 血月内再次传来一声巨响，正好和猴子的咆哮声相呼应，猴子如一道金色的闪电窜了出去，挥动木棍，重重地劈在了大鹏鸟庞大的身躯之上。 一般情况下，以大鹏鸟的速度，决计不可能被猴子这一棍劈中。 然而，当血月中传来那声巨响之后，大鹏鸟却像是被什么影响了，他的一部分神念仿佛留在了血月之中，在协助自家主人镇压这方世界那残缺意志最后的反抗。 故而，没能躲过猴子这一棒。 随后，只见无数黑色羽毛簌簌而降，尚在空中，就像是被什么腐蚀一般化为飞灰，下起了漫天黑雨，落在地面之上，大地为之下陷，地面多出了方圆数里的一个黑色大坑，就像是被陨石击中了一般。 “啊！” 和顾小召相持的顾惜的法相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啸。 无数血影从他身上沸腾而起，不仅是他，整片天域，宽阔的大地，所有的血色雾气皆升腾而起，就像是被蜂后召唤的工蜂一般纷纷向天空升腾而去。 就像是被剥了一层皮一般，大地露出了丑陋的本相。 入目之处，一直到天边，皆是荒凉的砾石，倾塌的山峰，巨大的裂谷，全是有砾石铺就。 第一世，顾小召曾经看过一部介绍月球的纪录片。 如今，这方世界便是活生生的月球表面，除了砾石之外，一无所有。 当初，顾惜为了增强自己的战斗力，不惜让自己的法相入魔，走了血影的血煞修罗之道，如此，方能利用这残缺世界的部分天地法则，如此，方能和掌控着一方神域的顾小召相对抗。 事实证明，他这条路并未走错。 顾小召即便掌控着整个神域，神域依旧被入魔的法相破开，两者旗鼓相当，僵持不下。他和少年小顾的战斗，因为元神是在顾小召的识海内，少年小顾无法动用神力，唯有施展苍梧界的功法，凭借自己的真实修为和顾惜作战。 虽然潜修了一段时间，传承之塔内的时间流速比外界要缓慢许多，饶是如此，少年小顾终究不是老牌元婴强者，在和顾惜的战斗中，不得不处在下风。 现如今，不过是仗着熟悉这片神域，可以随意在虚空之中遁藏，身形神出鬼没，和顾惜游斗罢了！ 时间一长，一旦被顾惜熟悉了他的战斗节奏，少年小顾很有可能会被顾惜近身，陷入顾惜所熟悉的战斗节奏。 这时候，顾小召须得经由石碑世界中转，将元神挪移到少年小顾身上，如此，方能利用神力对敌。不这样做的话，少年小顾将会被顾惜击败。 就在这时候，血月中传来了巨响。 顾惜也被这声音所影响，手脚稍稍放慢，他心里明白，这应该是最关键的时候，只要师傅珞珈能够扛过那个残缺意志最后的反扑，这方世界也就能真正被其掌控。 那时候，像顾小召这样的小虫子，哪怕有着所谓的神域，只需要一根指头，就能抹杀。 问题是，他自己须得扛过这一关。 血影纷纷升腾而起，像火烧云一般漂浮在高空，抬头望去，视野内，一片血海，浩浩汤汤，无边无际。 被剥夺了血色雾气的法相，痛苦地嚎叫着。 顾惜等同身受，神念就像是被钝锯来回切割一般，那种感受难以用言语述说。只不过，他并未出声哀嚎，甚至连呻吟都没有，只是紧紧咬着嘴唇。 法相终究是法相，并非他本人。 特别是入魔之后，成为这方天地意志的化身，当这方天地意志离他而去的时候，法相也就被毁了，甚至，不再具有先前的战斗力。 顾小召轻轻一点，金光落下。 金光笼罩在顾惜的法相之上，那玩意原本是由灵力组成，不过，有着顾惜的分神，这分神产生了所谓的自我意识，能够独立对敌。 不过，本源终究还是一缕真气，顾惜意志的体现。 当天地意志代替顾惜的意志之后，顾惜对法相的控制就更为减弱了，天地意志离开之后，顾惜想要重新控制法相，需要一定的缓冲时间。 然而，顾小召不可能给他这点时间。 金光落下，真气被神性因子剥夺，顾小召的意志加身，瞬间便解析了整个法则体系，于是，法相化为金色的光点，像一只只萤火虫四散而去，变成了神域的一体。 顾惜面色苍白，化为一团青光转身向后逸去。 大变在即，他须得保留这有用之身，一旦珞珈掌控了这片天地，变相地成为天地的主宰，那时候，他也就成为了天云界天人白叶那样的存在，就算珞珈不出面，他也能代天执法，轻易便能将顾小召抹杀。 听得天地之声，顾小召感受到了其中的愤怒，不甘，以及决死的一击。 他虽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却明白事情不对了，自己须得离开这里，尽快地离开这里，要不然，大事不妙了！只是，在这之前，他须得将顾惜干掉。 这家伙修行的是舍我其谁的道！ 也就是说，这种人心中除了自我之外没有他人存在，所谓道德底线之类的更是不存在，只要他愿意，他没有什么不可做的，不存在高人风范。 顾小召若是顾惜那样的一类人，那又是另一回事。 问题，顾小召虽然自认坚毅果决，能抓住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分得清楚主次，能够舍弃一些次要的东西，能够明白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但是，他终究还是人！ 周世玉等人若是被顾惜斩杀，对他来说，终究是有着影响，如果，他认为自己没有尽到全力来保护他们的话，那样，说不定会滋生心魔。 所以，他必杀顾惜！ 哪怕冒一点风险，那也是可以承受的。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识海内，元神端坐，经文声浩浩荡荡漂浮，宛若惊天鼓响。 在他身后，七层小塔突然间霞光四溅，瞬息之间便消散，与此同时，在这片天地，突然便多出了一个金光辉煌的宫殿群落，传承之塔具现在此。 “崩！” 天空中又传来了一声巨响。 猴子挥舞着木棍劈下，劈中了呆呆地漂浮在空中不动弹的大鹏鸟，然而，这一棍却落空了，劈中的只是一个虚影，大鹏鸟化为黑色的光点消散在虚空之中。 同一时间，漫天的血色雾海消失，就像从未曾存在过一般。 猴子抬头望月，头顶那轮像竖眼的血月颜色变得更为殷红，然后，摇摇欲坠！ 这时候，顾惜堪堪奔到了神域的边缘，随即被宫殿笼罩，也就是说他不曾逃出顾小召的神域。 金色的光芒在抖动，一颗颗仿佛精灵般跳跃。 顾小召几乎将所有的神念都落在那根因果线之上，这才控制着神域不曾崩溃。 在他头顶，一股无形的威压高悬。 就像是世界在这一刻便要毁灭一般，也许是立刻，也许是马上，也许是下一息！ 须得加快速度！ 顾小召身形一闪，便出现在顾惜身前，他向顾惜轻轻一指，嘴里低喝一声。 “剥夺！” 神律之下，规则为王。 金光落下，顾惜全力运转真气，青光蒙蒙，和金光相抗，然而，这青光却一点点向内缩，最后，紧紧地贴在顾惜的身躯之上。 下一刻，顾惜向着顾小召冲去。 顾小召想要闪开，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他和顾惜之间多了一条因果线，这因果线由顾惜掌控，所有的神念都落在上面，使得顾小召难以挣脱。 “束缚！” 顾小召轻哼一声。 顾惜堪堪冲到顾小召跟前三尺，身子就像是被无形的牢笼困住一般，不得寸进。 随后，顾小召举起手，非常缓慢地举起手，就像手指尖挽着千斤重物。 他伸出手指，在顾惜的眉心轻轻一点。 “崩！” 一声巨响在空中回荡，那是这方世界残存意志最后的挣扎！ “啊！” 猴子咆哮着，向天空导弹一般急冲而去。 天上，月亮落下来了！ 血红的月亮从天而降！ 顾惜面带狠厉，嘴角带笑，化为光点消散。 顾小召一屁股瘫软在地，周遭的宫阙亭台摇晃着，化为金色光点，瞬间消散。 第八十二章 反抗意志 （努力码字中，晚点第二更送上） 七层琉璃宝塔在顾小召身后现出原形！ 仍然是七层，原本金光缭绕宝气庄严一眼望去便有无上神威的宝塔，这会儿却光泽黯淡，漂浮在空中的塔身摇摇欲坠，上面甚至泛起了一条条交错的黑线，就像是蛛网一般，似乎只需要轻轻一触，瞬间崩塌。 血色月亮落下，方圆不知多少里的天地就像是一颗小小的鸡子，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握着一般。 天地如此脆弱，只需轻轻一捏，就将化为飞灰。 天地如此，天地之中的传承之塔，也就同样脆弱不堪，身形因子即便在流转，却不再像先前那般圆润自然，显得非常的晦涩，被一种强大无比的意志所封禁。 这意志具现的是一种赤裸裸的强权！ 服从则生！ 不服则死！ 这意志同样落在了猴子身上，逼迫他低头，逼迫他弯腰，逼迫他臣服 这意志远比传承之塔的神力强大，有着无穷的威力，乃是来自更高层次的力量体系，有着浩瀚无边世界的规则，而非传承之塔内承载的神力，仅仅代表一方小世界崩溃后残留下的一丝气息。 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非要做比较，打一个不怎么适当的比喻吧 传承之塔就像是国内三线城市的一个小房地产商，在国家经济转型过程之中受到了震荡，现金流动不足，只能勉强活下去，很多工地都停工或者转给了他人。 而这股意志却是国内仿佛万科、恒大之类的大房地产商，即便在地产界的寒冬，即便也受到了震荡，却依然屹立不倒，因其有着强大的背景实力，整个银行界甚至国家的力量都在支持，使其不至于倒下。 一个是只能靠民间借贷甚至吸纳高利贷的小房地产公司，一个则是有着银行支持的巨无霸房地产公司。 这就是两者的区别！ 只是，这仍然不足以让猴子屈服！ 哪怕，失去了元神的猴子力量体系不全，失去了大部分神通变化，他依旧不会选择屈服，当初，面对佛祖这样的一只脚依旧踏上了彼岸，只不过大半身子依旧在永恒时间之海中沉浮的半圣级人物，猴子都没有屈服，眼前这看似强大的力量，跟不可能让他低头。 又打个比方！ 这股意志若是超级房地产公司这样的巨无霸，佛祖就代表着内阁那几位，是其中之一，哪怕是如此强大的威压，猴子都没屈服，自然不可能被这区区资本力量压制。 即便，如今的猴子不过是不完全体！ 意志犹存，精神永在！ 猴子咆哮着，持着木棍向着不停下坠的红色月亮冲了上去，两者相比，身形相差悬殊，那姿态就像是螳臂当车的那只螳螂，又向是精卫填海的精卫。 血月向着大地落下，就像是投入地球怀抱的月亮一般。 随着距离的拉近，月亮应该越来越大才对，这才符合物理定律，同样大小的物事，越远看着就越小，越近看着也就越大。 但是，现实情况却与之相反。 在天空中硕大无比像是竖着巨眼的血月，在下坠过程之中反倒是越来越小，这情况完全违背了最基本的物理定律，瞧着是那么匪夷所思。 顾小召放眼望去。 视线之中，所有一切都在崩塌，大地在缓缓消散，化为齑粉，偌大的一个世界就像是中了大解离术一般，纷纷分解开来，化为了本源。 所谓本源，其实便是无！ 无中生有，有又化为无！ 其实，这就是生命的本质，在有无之间、生死之间、虚实之间转换，循环往复，轮转不休 唯有超脱其间，方能永恒不灭。 猴子冲向了高空，就像是一个小小的黑点，迎着仿佛红色巨石的血月冲去。 空中，传来了一声怒吼！ 那是猴子的咆哮，咆哮声代表着不屈的意志，代表着战斗的精神，代表着热血，代表着生命，代表着面对一切不平等的愤怒，那是来自混沌世界的凶暴，那是纯粹的反抗 和血月相比，身形高达百丈的猴子亦不过是苍蝇一般的存在，他挥舞着仿佛绣花针一般的木棍，从下往上，迎着下坠的血月冲去，就像迎着一个从高空坠落的人。 苍蝇持绣花针从下往上飞，想要阻挡高空下坠之人。 远远望去，就像是天方夜谭。 然而，有些东西不能用大小来衡量彼此之间的战斗力，猴子挥舞着木棍，木棍的棍头捅在了红色血月之上，就像是捅进了一片血海。 狂暴不屈的反抗意志透过木棍传递进入血月的空间，与同样狂暴却代表着杀戮威压的意志相接触，在那刹那间，泾渭分明，谁也奈何不了谁！ 两者相比，在意志的精纯程度上，猴子的反抗意识远超对方。 但是，他没有元神，如今的他不过是一具驱壳，不过是意志的具象，连十分之一的本事都发挥不出来，缺乏神通道法，更不可能从天地间吸纳无穷无尽的补充。 对方的层次较低，然而，却拥有几百年时间的积储，现在，又是挟天地之威而来，有着一方天地的补充，短时间内，奈何不了猴子，时间一长，猴子却是不敌。 终究缺乏补充，就像是一个特种兵小队和一个全副武装的师对抗一样，哪怕你再能打，最终，也是打不过的。 不过，能将这血月下坠之势延缓片刻，使其悬浮在空中，也非一件简单的事情。 重要的是，他给了顾小召时间，给了顾小召诛杀顾惜的时间，也给了顾小召将传承之塔在崩溃之前重新送入虚空的时间。 传承之塔消失之后，少年小顾的身影也消失在这方天地，遁入传承之塔。 这是顾小召给自己铺的后路。 他和少年小顾看着是两个人，其实，却拥有共同的元神，顾小召这具身体若是毁灭，只要元神能及时沿着因果线遁入石碑世界，只要少年小顾的身体尚在，他就不会消亡。 如果，两个人的身体都化为了飞灰，哪怕元神犹存，未来会是什么样子，顾小召也会没有半点头绪。 所以，两人不能同时出现在同一个空间。 特别是在现在这种状况，灭顶之灾就要落下的现在，谁也不知道接下来将会面对什么。 就在传承之塔消失的那一瞬间，顾小召脚下的大地突然间变成了一片虚无，那些砾石就像是水面的肥皂泡一般瞬间消失，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顾小召觉得自己漂浮在虚空之中。 是的，他不曾往下掉，大地消失，所谓的地心引力同样消失不见，顾小召如今漂浮在虚空之中，头上方，乃是一片血色之海，杀戮之气滚滚而来。 在这片血海之中，猴子的身影好比蚊蝇，变得越来越大的蚊蝇向着顾小召疾飞而来，就像是被时速高达数百公里的高铁迎面撞上的一头公牛。 这时候，顾小召瞧见了一道光。 一道白光从血海之中飞出，沿着猴子飞行的轨迹同样朝着顾小召疾飞而来。 血海之中，传来一声嘶吼。 那是愤怒的咆哮，就像瞧见灭了自家满门的仇敌站在面前时所发出的低吼。 声音进入识海，元神震荡，顾小召竟然有着恍惚的感觉。 猴子这一棍，不仅给了顾小召缓冲的时间，也给了那个已然被珞珈震慑眼看就要屈服的残缺意志一点空隙。 凶暴无比的反抗意志瞬间抵达了血月的内核，那意志得到了一丝反抗意志，就像给一辆没油的汽车几公升汽油一般，使得那汽车能够发动，甚至开到了加油站。 那一瞬间，那个存在也就摆脱了珞珈的震慑。 于是，白光从血海之中挣脱，像流星一般飞了出来，毕竟，那个大能若是没有受到重创陷入休眠之中，珞珈这样的人物见到对方，也只有远远避开的份。 他被困在这里，唯有陷入休眠方能慢慢恢复，是的，陷入休眠之前，他自己也不曾抱有多大的希望能恢复自我意识，只是寄希望出现奇迹罢了！ 珞珈通过血煞之气一点点将这方世界的本源剥夺，最终，取得了控制权。 如此，再一点点消磨冲刷，剥夺了那意志的规则，眼看便要将其吞噬，化为己用。 只要能走到这一步，珞珈便能突破眼前境界，成为大宗师，回到师门之后，方有着登上神座的可能。 若不然，只能成为炮灰。 当然，他还有其他选择，那就是自我放逐在外，彻底放弃争夺，等着神座确定主人之后，白骨道宫敲响惊魂钟，方才返回道宫，拜服在道宫新主人的脚下。 然而，就在即将成功之际，却又功亏一篑。 让他失败的却是一头凶兽，一个小虫子一般的玩意，这意外不在他的算计之内。 这让他如何不恼，如何不怒？ 万千血海向着血月翻涌而来，瞬间被血月吸纳，转瞬之间，化为了一张巨大的面孔，翻涌的血海之中，那面孔五官分明，就像高高在上的神灵，冷冷地注视着顾小召。 虚空之中，猴子的身形消失不见。 顾小召念头转动，牵扯着因果线，将猴子拉入了传承之塔，这时候，珞珈的目光也就扫射过来。 刹那间，时间就像停滞一般，至少，对顾小召来说是如此，他被拉入了一片血光之中。 同一时间，白光破开眉心天宫，冲入顾小召的识海。 第八十三章 白骨道宫的珞珈 白光进入识海，没有丝毫阻滞。 这时候，珞珈的目光正好落在顾小召身上，一股无形威压落下，使得顾小召的神念瞬间凝滞，识海内，元神摇摇欲坠，原本琉璃一般纯净的光泽此时却莫名地抹上了一丝殷红，就像是红玉雕琢而成。 如此，白光也就非常顺利地进入了顾小召的识海。 白光闪耀，就像空中繁星瞬间全都变成了月亮，柔和的月光清冷落下，往元神一刷，顿时，将那红色稍稍逼退，再之后，那白光沿着一条忽隐忽现的因果线消失在顾小召的识海内，瞬间不见。 因果线震荡，顾小召的元神瞬间有了感觉，经文声顿时冲口而出，在识海内回荡。 下一刻，顾小召的元神也沿着因果线遁入，随着那道白光向着石碑世界急冲而去。 是的，那白光不知通过何种秘法，竟然能够发现顾小召的元神和石碑之间的联系，竟然能融入那条因果线之中，通过某种顾小召也不清楚的手段遁入了石碑世界。 这种事情，顾小召还从未曾遇见过。 哪怕像天狐王这样的妖圣，风君子这样的阳神真人都不曾探明顾小召这张底牌，当然，他们并没有进入到顾小召的识海，因为各种缘由。 像天狐王这样的存在若是进入顾小召的识海，多半也能发现石碑的秘密。 毕竟，相比于他们，顾小召的修为还是太过低微。 就在这时候，原本庞大无比的世界已然化为虚无，成为了虚空中的一部分，顾小召漂浮在虚空之中，元神虽然离开，第二人格却存在。 这时候的他，也就是不能施展苍梧界的神通法术，天云界的符法和武道却不曾丢下。 白叶的法衣依旧穿在身上，抵御着虚空风暴的侵蚀。 虚空之上，无边血海瞬间消失，化为了一件血红色的披风，这披风挂在珞珈的肩上，珞珈虽然是人形，却和一般人类完全不同。 他是一具白骨。 一具仿佛玉石雕琢的白骨，晶莹剔透，瞧着并无诡异阴森之感，反倒给人一种温润如玉的感觉，和肩上披着的那件血披风有着强烈的反差。 那件血披风上面，蕴藏着滔天血浪，无边杀气，就算是修炼到先天境界的顾小召，神念稍稍落下，瞬间便会被杀戮之气剥离，吞噬。 无法直视！除此之外，一团黑烟在虚空中缭绕，落在了珞珈的肩上，瞧着就像是一只黑乌鸦，其实不然，这家伙乃是缩小版的大鹏鸟，便是先前那头和猴子拼个你死我活的大鹏鸟。 这会儿，那家伙耷拉着脑袋，一脸委屈。 正是因为他没能抗住猴子的攻击，给了猴子机会，让猴子打了血月一棍，如此，方才给白光可趁之机，让那白光逃进了顾小召的识海。 只不过，以为这样就能逃脱？ 太天真！ 珞珈冷哼一声，神念凝结，化为一道无形的牢笼，使得顾小召周围的虚空突然间变得厚实，形成了他的道域，哪怕顾小召穿着法衣，也无法破开。 “神符门的小辈？” 珞珈识得这法衣，乃是神符门的嫡传弟子所有，与这残缺世界相连的天云界，乃是神符门的地盘。虽然，他是不请自来的恶客，却也知道自己的行踪决计瞒不过神符门的那几个大能。 在云海界西南区域，白骨道宫乃是数一数二的大门派，神符门与之相比自然差了许多。 但是，珞珈也不敢轻视神符门。 这门中至少有三四个人的修为在现在的自己之上，最重要的是，神符门的开派祖师出自昆仑，在云海界，昆仑乃是第一宗门，道祖便出身在昆仑。 故而，他并不敢肆意妄为。 当然，神符门的那些修行者最多远远地注视他，不会干涉他的行动，毕竟，两者的修炼体系不同，这片残缺世界对神符门的帮助不大。 阻人成道，乃是世间大仇。 神符门也不想得罪白骨道宫的一个有潜质的弟子，对方若是登上了神座，成为白骨道君之一，那时候，神符门就有些难受了。 虽然，不至于有灭门之忧，被其打压也是应有之意。 瞧见这法衣，珞珈念头一转，不曾出手将顾小召的肉体诛灭，是的，在这片道域之中，他就是无所不能的神灵，只需一个念头就能让顾小召灰飞烟灭。 看在神符门面子上，他没有这么做。 但是，这不代表他会就此罢休。 下一刻，珞珈身形一闪，瞬息之间就破开了顾小召的眉心天宫，闯入了他的识海之中。 如此强大的存在闯入，就像是一块大石落在小小的水洼之中，水花自然飞溅而起。那一刻，饶是顾小召的识海宽阔无比，远胜一般的先天高手，甚至和神符师相比也不遑多让，当珞珈披着血披风肩上挂着大鹏鸟冲入识海之际，依然一阵摇晃，就像玻璃镜面一般，险险就要迸裂开来。 “有意思！” 识海内，声若洪钟，荡起涟漪，将顾小召的神念瞬间摧毁，几乎同一时间，便传遍了整个识海。 珞珈笑了笑。 他来自云海界，出身的宗门也不弱，乃是鼎鼎有名的白骨道宫，曾经在位面战争之中打下了好几十个小位面的强大宗门，修炼的道法也有超脱之道。 当然，白骨道宫存在数十万年之久，尚无人走到最后一步，整个云海界，也只有道祖半只脚踏在那道门内。 换成在九重天，珞珈这般人物哪怕不如紫霞真君，也会是飞来峰的重要存在，半只脚踏入了天人第一衰的范畴，若是他真能吞噬那团白光，其修为境界也就可以和尚未经历天人第一衰的神灵齐平。 所以，他能寻到那条因果线。 因为他和那团白光相爱相杀数百年，彼此之间早就无比熟悉，顿时，沿着因果线遁了过去，冲入了石碑世界，一如既往般肆无忌惮。 在珞珈心目中，这片天地，无人能是他对手！ 他根本就不需要顾忌什么！ 这时候，顾小召的元神已经进入了石碑世界，发现那团白光就悬浮在石碑之上，一闪一灭，就像是一只快要报销的灯泡，他能够感觉得到生命在消逝。 这时候，顾小召心神一震。 就像有什么重物吊在另一头一般，他能感觉得到和身体之间的因果线绷得紧紧的。 眨眼间，石碑世界便又多了一个不请自来的恶客！ 第八十四章 时光倒流 进入石碑世界，珞珈那没有眼球的眼眶突然多出两缕鬼火一般的银光。 “咦！” 一声轻叹在石碑世界回荡，虚空中，天地灵气乱做一团，就像是老鹰落下之后的鸡群。原本，笼罩在世界上方的那些光膜也随之震动，不再有节奏地忽闪忽灭，而是像被风吹过的海面一般掀起了涟漪。 “好地方！” 珞珈的声音继续响起，没有抑扬顿挫的腔调却难得地多出了一分欣喜，一分哪怕是他也难以掩饰的欣喜，对他来说，这地方比那个崩塌的世界更加适合做自己的道场。 要知道，这可是在混沌之海，无尽虚空之中。 以珞珈的修为，也曾经进入过混沌之海，不过是在自己导师的带领下，他们并不曾深入无边无际的虚空混沌，只是在边缘地带流连，如此，方能维护那条因果线。 如果出现问题，就可以沿着那因果线遁回云海界。 因果线若是断裂，哪怕他的导师，只差一步就能踏上神座，成为白骨道君的存在，也无法可想，只能在无尽虚空中漂流，运气极好才能穿透时空薄膜进入位面。 但是，在虚空混沌之海之中修行，对白骨道宫这一门来说，却远超在云海界之内修行。 他们这一派，对天地灵气的需求并不高，他们需要的是非常奇特的杂气，混沌之海中无处不在的混沌之气，无尽虚空中一闪一闪的星芒，诸如此类。 珞珈在那残缺世界经营了数百年搜集的血煞修罗之气亦是其中的一种。 但是，这种人工养成的杀戮之气远远不如在混沌之海中天然生成的气息。 只不过，在混沌之海中修行，时间往往极短。 这是因为时间一长，哪怕是他的导师，也很难维持因果线的存在，因果线一断，迷失在虚空之中还算是好的结局，更有可能是就此陨灭。 在混沌之海生存的生物，皆是如夔牛一般的大妖，有些存在甚至比夔牛更加可怕，更有神出鬼没不知藏在何处的虚空黑洞，一旦被黑洞吸入，哪怕是白骨道君，也支持不了多久便会化为虚无。 如果，那时候自己拥有石碑世界这样的存在，能够在混沌之海中生成，能够杜绝虚空风暴的侵袭，又能通过秘法去吸纳混沌之气。 现在的自己，说不定已然踏上了神座，成为了白骨道君，成为了道宫高高在上的那数十人之一。 自己也就不会耗费数百年的时间，困在那个残缺世界，慢慢收集血煞之气，以便吞噬那个存在。有便捷快速的康庄大道可走，谁还有心情去走那艰涩难走的羊肠小道？ 威胁？ 神念一扫，珞珈心情颇为愉快。 那个小小的少年便是石碑的主人吧？ 嗯，是那个神符门小子修炼出来的第二元神，可惜，神符门的修炼体系太过依赖天地灵气，混沌之海的这个奇怪世界对其帮助不大，真真是暴殄天物。 不过，这地方灵气倒还充沛，这地方比起云海界的那些洞天来说，灵气的精纯程度完全不遑多让。 这小子只要在此潜修数百载，成为神符门的大宗师应该没有问题。 可惜的是，他没有这个机会了！ 现如今，这样的宝地被自己看到，那就只能归自己所有，这小子，虽然是神符门的弟子，为了灭口，也不得不出手将其抹杀。 至于那团白光！ 逃到这里，能量也消耗得差不多了，嗯，废物利用，将其当做这方世界的养料吧，毕竟，这浮空岛也小了点，多多少少有些施展不开。 最后，珞珈的神念落在了石碑之上。 爬满了青苔，看上去朴实无华的石碑，和凡尘世间那些普通石碑毫无差别。 为什么？ 为什么自己先前竟然无视这东西？ 是的，进入这世界之后，珞珈竟然非常自然地忽略了石碑的存在，直到最后，方才发现了这玩意，要知道，这完全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然而，它就偏偏发生了！ 珞珈的心一跳，冥冥中，觉得悬在自己头顶的那把长剑落了下来，正向着自己的脑门落下。 真真正正的灭顶之灾 没有丝毫犹疑，原本悬在肩上的黑色大鹏鸟猛地展翅飞起，向着石碑扑了过去。 同一时间，珞珈轻轻一抖，肩上的血披风顿时飞了起来，化为一片血海，往石碑世界落下，将其紧紧包围着，彻底的笼罩在腥风血雨之中。 正常情况下，大鹏鸟一展翅当有方圆数百亩那般宽广。 但是，这大鹏鸟展翅之后，却不曾恢复原形，已然是黑乌鸦的模样，就连叫声亦是如此，没有大鹏长鸣的清亮高远，有的只是乌鸦的呱噪。 这时候，石碑上漾起了青光。 就像呼吸一般自然地漾起青光，跟顾小召以前所见的一般无二，青光一刷，连上了石碑顶上那漂浮着的白光，那团白光就此消融，融合在清濛濛的光晕之中。 一个人影在青光中闪现，须发皆全，看上去便是得道高人的模样，他向着石碑微微颔首，脸上露出解脱的笑容，随即，消失在青光之中。 青光落在顾小召身上，顾小召只觉得全身一暖，原本有些泛红的元神重新变得晶莹剔透，那些红色就像是被风吹散的红雾瞬间消失。 恍惚间，顾小召脑海内又多出了一些神通。 这神通来自那团白光，大多残缺不全，然而，其对天地意志的某些了解却传承了下来，能够让顾小召多了一些知识，在自家的修炼之道上多多少少会少走一些弯路。 青光荡漾，刷在黑乌鸦一般的大鹏鸟身上。 那家伙像一坨石头一般坠落，全身的黑羽脱落，就像是一只被拔了毛就要放入铁锅的公鸡，那样子说有多丑陋就有多丑陋，他的百般神通，此时此刻，全都无法施展。 一个黑色的虚影从大鹏鸟身上飞起，投入了青光之中。 下一刻，大鹏鸟又长出了羽毛，只不过，这羽毛不再是黑色，而是亮青色，他变成了一头青翅大鹏鸟。 冥冥中，顾小召和这头青翅大鹏鸟之间有了因果联系，他发现，自己能够驱使这头大鹏鸟，甚至，一念之间，便能决定他的生死。 石碑剥夺了珞珈对大鹏鸟的控制，转而控制了大鹏鸟，让他成为了顾小召的坐骑。 比起猴子都有不如。 顾小召能够命令猴子，但是，猴子要是不愿意，哪怕承受无比的痛苦，他也会选择拒绝。 这大鹏鸟却不能，顾小召让他生则生，让他死则死，他虽然有着自我意志，却无法拒绝顾小召的命令。 青光继续荡漾，和漫天血海相逢。 前一世，石碑携带着顾小召的元神破开虚空，遁入混沌之海，挡在面前的便是血海真君的漫天血海。 与之相比，珞珈的这血煞修罗之气就像是百瓦灯泡下的一盏烛火，两者完全不可相提并论。 当初，石碑都可以无视血海真君掀起的漫天血海破入虚空，现如今，哪怕石碑不复全盛时期的威势，亦不是珞珈的这点血煞修罗之气能够抵御的。 青光和血海相逢，刹那间，便分出了高下。 血海消融，血煞修罗之气快速消散，那些杀戮意志就像一个虚有其表装腔作势的家伙，来得气势汹汹，一旦见真章了，就只能崩溃。 青光并没有收到任何阻滞，一如既往地按照既定的节奏向着浮空岛扩散，形成了一道光膜。 青光所致之处，血海退散。 自然而然地，青光落在了珞珈身上，照在那具晶莹如玉石的白骨之上。 随后，青光为之一滞。 珞珈抗住了青光的冲刷，只不过，虽然他没有五官面无表情，眼眶中闪烁的幽光也没有丝毫情绪，但是，顾小召却知道这时候对方的心情是崩溃的。 没有任何证据，他就是这样认为的。 的确，珞珈的心情是崩溃的！ 虽然，他挡住了青光的冲刷，然而，却动用了所有的神念，一身本领，万般神通，三千法术，这一刻却没有一样能使用，唯有动用本源力量，纯粹用神念意志来对抗那青光。 这是什么玩意？ 青光之中，并无意志具现，也没有天道规则，准确地说，那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虚无，没有生机，没有寂灭，只有一片空空荡荡的虚无。 虚无之中，什么都有，什么都无 珞珈无力可使！ 这时候，他觉得自己回到了不曾修炼过的小时候，手无缚鸡之力的小时候，那时候，他身有宿慧，尚在襁褓之中便有着自我意识，但是，他却无法控制自己那孱弱的身体。 饿了，须得哭声寻父母，想开大，也须得啼哭 那段时间，是他最为艰难的时期，因为有着自我意志，反而更加的痛苦。 现如今，和那时候并无半点不同。 甚至，现在的他比起那时候更加不如，因为，哪怕他想要啼哭也不能，就算哭出来，也没有父母来救驾。 对了，父母？ 话说那两位，他能够控制身体，能够施展一些本命神通的时候，就将那两位抹杀了！ 他才不能让其他人知晓自己曾经有过那般憋屈的时候！ 恍惚间，珞珈觉得时光在倒转，一生的经历正像退潮一般往后倒带，最终，他回到了母亲的肚子中，黑暗降临。 “崩！” 一声轻响，珞珈化为一团白光，投入了石碑之中。 顾小召心神一震，瞬间便被排斥出石碑世界，回到了虚空中的身体之内。 第八十五章 相见不如怀念 阳光斜斜照下，落在小土坡上。 清风徐来，松涛阵阵，反倒给人一种非常宁静的感觉，在冬日暖阳之下，甚是安宁。 顾惜的身影遁入了虚空，笼罩着庄园的气息却不曾消散，禁止依旧存在，哪怕这时候的他已经灰飞烟灭。 没人知道这一点，故而，庄园内的周世玉顾飞扬等人不曾出外，依旧沉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庄园外的其他人也不敢靠近这片区域，哪怕身为三房房主的顾铨。 庭院内，周世玉在默默地修炼，拳风荡漾之下，院子中间的落叶就像黄龙一般随之起舞，不曾有一枚落叶散落在地，皆被其控制，达到了入微的境界。 法相真人当面，如此强敌，周世玉的心却丝毫不乱，她坚信顾小召一定会出现，一定能把自己等人从顾惜的魔掌之下救出来，是的，哪怕敌人是法相真人，顾小召依旧能做到。 她坚信这一点，深信不疑。 所以，她的心思一点也不乱，仍然慢慢地修炼，就像外面的禁止不曾存在一般。 顾飞扬和顾大忠两人并没有修炼，而是沉默地待在自己的房间内。 他们对顾小召没有周世玉那样的信心。 哪怕顾小召将神奇的功法传授给了他们，哪怕顾小召获得了天庙的垂青，甚至能得到神符师的保护，但是，他们并不是顾小召，神符师不会为他们这样的人物和同等级的人物开战。 顾小召会不会为了他们返回巴南郡，他们也没有答案。 继续修炼？ 他们的心海没有那么大！ 没有像庄园的那些下人一般痛哭流涕，绝望地哀嚎，若非他们施加强权，勉强控制，这才没有彻底疯狂，把庄园搞得乌烟瘴气。 周世玉说顾小召一定会出现来救他们，他们也姑且相信着。 不如此，就没有坚持下去的动力。 即便如此，绝望的情绪还是在整个庄园游荡，一个个就像行尸走肉一般，按部就班地做着自己的事情，然而，却不知道自己做的是什么。 顾小召出现在山坡上，谛听心法运转，瞬息之间，神念就扩展到了方圆数百里。 现在的他，比之前的他更为强大，那团白光和珞珈被石碑吞噬之后，获取的能量不容小觑。 如今，他神念扩展的范围越发宽阔。 顾小召皱了皱眉头，神念所感应到的乃是一片灰败之气，整个庄园，被绝望彻底地笼罩。 只不过，其中依旧有着一丝亮点。 他感应到了周世玉，在周世玉身上，没有绝望，只有勃勃的生机，这会儿，尚在努力修炼，已然将红尘淡雨落神功修炼到了第五篇。 他曾经告诉过她，想要一起，须得跟上自己的脚步！ 她的确是在这样做的，哪怕被法相真人威胁，依旧心静如水，一心修炼。 “主人，不进去？” 虚空中，小灵儿的元神漂浮。 顾小召摇了摇头。 “这世间不存在永恒不变的东西，昔日的同路人，终究一天会分道扬镳，如果你的脚步变得迟缓，终究会被走得快的人拉下，日后，也很难再重逢” 顾小召轻轻说道。 他并非在和小灵儿说话，而是在和自己说话，顾飞扬等人早已经跟不上他的脚步，麻雀不可能和大鹏鸟并肩飞行，终究还是要掉队。 既然如此，下去也无话可说。 自己已然传授了大道，又让小灵儿在他们身边，时不时就会降下来自石碑世界的精纯灵气，自己能做的已经做了，他们能修炼到何种程度，全看他们自己！ 不过，通过这件事情，顾小召也明白顾飞扬等人的心性还是不稳，在这条路上，终究不可能走多远，更不要谈走到最后，他们恐怕也不曾这样想过。 倒是周世玉，若是能渡过离恨天宫那道坎，能够主客移位，多半还能走得远一些。 只是，现在也没有必要和她相见。 有时候，相见不如怀念！ 顾小召念头一转，小灵儿的元神在他身侧消散，下一刻，进入了庄园之内的身体之中。 坐在檐廊上，双脚吊着，一点点晃荡的小灵儿原本有些呆滞的双眼顿时变得神采奕奕。 周世玉像是有所感应，转过头望向小灵儿。 随后，她收住了拳架，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小灵儿，声音有些发涩地问道。 “他回来了？” 小灵儿点点头！ 这时候，小土坡上，顾小召轻轻挥了挥手，一道符法落下，解除了顾惜布下的禁制。 顾惜若是活着，这禁制多半难解，须得耗费一些时间，但是，顾惜已然陨灭，这无主的禁制就好解决了，只需轻轻的一挥手，弹指间便能搞定。禁制解除的动静蛮大，整片区域都在微微颤抖。 几十里外，顾家的老祖宗在祖祠内睁开了眼睛，他的目光投向了这边，与顾小召的神念在虚空中相碰撞。 顾家老祖宗的眼神闪过一丝惊疑。 要知道，若非顾惜陨落，不然，绝不会任由顾小召接触自己的禁制，没有任何一个法相真人会承受这样的冒犯。也就是说，在和顾惜的争斗中，顾小召占据了上风。 莫非，是动用了天人帮助？ 传说中，这顾小召乃是转世天人啊！ 唯有如此，这件事方能说得过去！ 顾家这位老祖宗断断不能相信十几岁的顾小召竟然能干掉一个法相真人，如此，他的世界观将会彻底崩溃，也就离陨落不远了！ 顾小召感受到了老祖宗的目光，他向对方点点头。 随后，白光一闪，身披法衣的他遁入了虚空之中，转瞬消失不见。 庭院内，周世玉向顾小召消失的地方望了一眼。 她沉默着，继续修炼。 “为什么不追过去？” 小灵儿摇晃着双腿，轻声问道。 周世玉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在她心中，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修炼，须得努力赶上顾小召的脚步，如此，方不会像现在这样成为对方的累赘，如此，方能在日后与对方并肩而行！ 冥冥中，她能感觉到自己和顾小召之间有着牵扯！ 同时，她也感觉得到有一个巨大的危险在前方等着自己，这道坎须得亲自迈过去！ 只有过了这道坎，才说得上以后！ 所以，她必须争分夺秒，努力修炼！ 唯有如此，才有未来！ 第八十六章 再入珈蓝寺 珈蓝寺！ 牌匾半边掉落，入眼处，一片残檐断壁，头顶，乌云滚滚，阳光没有一丝一毫渗透进来，唯有在乌云的边缘，镶着一层金边，阳光在乌云无法笼罩的范围开的荼蘼。 苍梧界，莽苍林海！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身形像诡秘录像中的鬼影一般闪烁了好几下，这才稳定下来。 这是少年小顾的肉身，时隔三年之后，在将那团白光和珞珈的本源能量吞噬转换完毕之后，将巴山秘法修炼到了阴神境界，石碑终于找回了因果线。 少年小顾这具身体这才通过石碑，沿着因果线穿越茫茫虚空，重新出现在苍梧界。 这里，便是顾小召的元神初次降临的地方。 珈蓝寺！ 一座废弃的佛寺，现在寺庙的主人乃是千年树妖，已然修炼到妖王境界的千年树妖，在这片区域，树妖通过控制方圆数十里的丛林，形成了自己的道场。 之所以要返回苍梧界，这是因为少年小顾在这方世界还有因果未曾了断。 有恩也有仇！ 巴山对少年小顾有恩，师傅顾道人以及一干师兄弟对小顾有恩，须得报答了却因果，要不然，哪怕顾小召得以飞升，哪怕少年小顾因此也能出现在云海界，但是，少年小顾这具身体多半也就废了，跟不上另一具身体的脚步。 仇！ 风君子将自己作为替身之仇，须得一个结果，哪怕不为此诛杀对方，也须得一个理由。 若不然，心性不稳，在日后历经雷劫成就阳神之际将会转换为心魔，如此，极有可能渡劫失败，不得寸进。 除此之外，苍梧界也是顾小召的一条后路。 如果白叶心怀不轨，如果随其飞升之际出现纰漏，如果顾小召这具身体因此毁坏，尚有少年小顾存在，只要顾小召元神不灭，只要石碑存在，就有着另一条路走。 哪怕不依靠白叶，最终，也能通过少年小顾这条路子飞升上界，也不知，这苍梧界的上界是不是云海界，这一点，顾小召尚没能打探清楚。 毕竟，他修炼的时间太过短暂，至今亦不过二十年不到，哪怕突飞猛进到了阴神境界，对这方世界的秘密终究缺乏了解，须得想办法接触更高层次的人。 当然，他也可以不用这么做。 回到巴山和顾青莲等人打交道，从同一层次的阴神真人那里探听上界的秘密，这是一条路。但是，他有另外一条路可走，那条路就在脚下，就在莽苍林海。 “咔嚓” 鞋底踩着落叶枯枝，发出脆响。 顾小召走到废弃的庭院，那里，摆放着一堆篝火，一堆燃了一半之后熄灭的篝火，那堆篝火熄灭了许久，顾小召仍然认得分明，这篝火乃是他亲自点上的。 嗯，在千年树妖制造的幻境之中点燃的。 现如今，自己应该是出现在树妖的幻境之中，顾小召微微一笑，念头一转，破妄证真决转动。 破妄眼睁开，眼前的世界也就发生了变化，黑雾缭绕，所有的建筑都化为了一团团的黑雾，黑雾之中，一条巨大的树枝向着顾小召像长蛇一般游了过来，巨大的叶片劈头盖脸地扑来，想要将他紧紧裹着。 顾小召伸出手指，向前一点。 手指尖上，漾起一缕金光，一缕黄豆大小的金光，这金光落在那巨大的青色叶片之上。 “啊！”虚空震荡，一声痛苦的哀嚎传来。 叶片燃烧起来，瞬间化为一团灰烬，金光不灭，继续在枝条上闪耀，枝条也燃烧了起来，随即，像受惊的长蛇往黑雾中嗖地一下退去。 黑雾翻涌而来，将燃烧的枝条围住，想要将上面闪耀着的金光扑灭。 但是，这就像给燃烧的油锅倒水一般，黑雾不仅没能将金光扑灭，自身反倒燃烧起来，就像是被传染了一般，整个黑暗世界迅速地燃烧起来。 “啊！” “好痛啊” 树妖痛苦地嚎叫着，金光就像燎原的火苗一般在黑暗空间延伸开去，所过之处，不管是枝条巨叶，还是树根藤蔓，皆焚烧起来，闪耀着金光。 一股巍峨的神性力量在空间中回荡。 世界再次变幻模样！ 顾小召站在一颗巨大古树的树梢之上，距离地面足有数百丈，在他面前，漂浮着一片云海，云海之上，阳光照射下来，却在虚空中扭曲，不曾落在树梢之上。 顾小召轻轻一挥手，几个符文从指间飞出，漂浮在虚空之中，破开了一道无形的屏障，下一刻，便将阳光引了下来，穿透云海，直直地向地面落去。 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绿色枝丫，光点像金色的小精灵在绿海之中跳跃，最终落在了地面之上。 地面升起了黑烟，袅袅上升。 那些黑烟在空中变幻着身形，有人的模样，有走兽，有飞禽，皆是数百年以来被困在阵中的冤魂，这会儿，黑气飘散，散发着一缕缕的白光，最终在阳光下消散。 这些被树妖困住的怨魂，被顾小召施法之后，得到了解脱，回归了虚无。 “欺人太甚” 林间飘荡着有些艰涩的声音，那是树妖的声音，他之所以能够说话，是因为他能吸收人类魂魄，如此，也就能知道人类语言，之所以不用神念发音，无非是怕被顾小召抓住机会。 要知道，先前的幻境就是神念制造的，结果被顾小召轻轻一弹指，一朵小小的金光就将幻境破坏，神念也因此受到了极大的伤害。 他以为躲着不出来，顾小召就莫奈他何。 要知道，在这方圆数十里有着无数的植株，他的神魂可以离开本体那棵大树，在这些植株之中自有转移，只要植株不灭，只要顾小召无法将这方圆数十里的植株全部铲除，他就能够活着，等待东山再起的机会。 “欺人太甚？” 顾小召笑了笑，摇了摇头。 你杀我不成，反倒被我所杀，这就是欺人太甚？ 未免也太搞笑了吧！ 你以为躲着就能万事大吉，那么，你真是太天真！ 顾小召深吸一口气，抬起脚，轻轻往地面一跺，随即，一缕金光在脚上闪耀，钻入了地底。 瞬息之间，脚下方圆数丈的地面也就被一团金光笼罩，并且，这金光正以极快的速度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就像是太阳爆炸之后形成的冲击波一般。 短短的几个呼吸时间，方圆数十里的地面皆闪耀着金光，就像是漫山遍野都铺上了金砖，如此金碧辉煌，从高空俯瞰，就像是珈蓝寺重现一般。 有句话说得好，树大生根！ 所有的植株，其根系都要扎在大地之中，离开了土地的滋养，除非是极其特异的植株，否则都不可能存活，因此，根系的重要性不言而喻。顾小召将神力渡入大地，霸道无比的神性因子也就霸占了整片区域，控制了大地泥土。 如此，那些植根在大地的树木枝蔓也就逃不过神性力量的吞噬和挤压。 要嘛转换，要嘛就死！ 摆在树妖面前的只有这两个选择，哪怕他可以在千千万万的植株中转换，这千千万万的植株同时遇到了生存危机，这种情况下，他无处可逃。 既然逃不掉，躲不了，那么，就只能站出来面对。 那棵巨大的古树枝叶婆娑，随风摇晃着，声音如海潮一般，轰轰隆隆，远远地传荡开去。 一个杵着拐杖的白发老妪出现在顾小召跟前，在阳光照耀下微微摇晃，仿佛随时都要消散的样子。 “这位上仙，可否手下留情！” 这老妪便是树妖的神魂具现，当然，这只是一缕分神，并非神魂主体。 “我欲在此立下道场，尔可愿听令” 顾小召沉声说道。 白发老妪面色大变，要知道，当初它在佛寺之中听闻佛经证道，却也受着佛门戒律束缚，不得自由，那是珈蓝寺的山门护法，后来，不知为何，满山和尚全都消失不见，它这才得了自由，现如今，让它放弃自由身，成为某人的妖仆，这可比在佛寺中当山门护法更为悲催。 “区区一个阴神真人，竟然敢在莽苍林海立下道场，你是得了失心疯不成” 树妖的声音尖利异常！ 随后，白发老妪的身影在虚空中一荡，泛起涟漪，眼看便要消散，准备回归神魂，与顾小召决死一战。 “定！” 顾小召轻喝一声，手指间一弹，一缕金光落入老妪的身影之中，那个即将消散的老妪身影也就被定在了原地，就像时间暂停一般，就连面孔上的惊惶也像被冻住了。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怎么可能！ 下一刻，顾小召是身影一闪，消失在阳光下，遁入了虚空之中，穿入无边黑雾，沿着树妖分神和主体神魂相连的因果线穿梭，瞬息之间，便出现在树妖面前。 这是一个金碧辉煌的宫殿，不过，造型却不伦不类，和珈蓝寺颇为相像。 说是一间佛寺其实也没有错。 树妖高座在大殿之上，那宝座就像是神龛一般，它依旧是白发老妪的样子，只不过显得有些宝相庄严，像极了寺庙内那些佛像。 瞧见顾小召的时候，树妖明显很是惊惶。 它没有想到顾小召会这么快找到自己的真身，表情也就有些痴傻。 “服从或死！” 顾小召的神念在大殿上方回荡，整座大殿摇摇欲坠，空间就像快要崩塌一般。 第八十七章 当小的，有好处 阳光落下，照在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之上，漾起更为强烈的金色光芒，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座神山，仿佛灵山所在的西方极乐世界。 位于莽苍林海边缘，珈蓝寺所在的苍头岭如今已经改变了模样，一座宫殿破开虚空，从天外飞来，坐落在苍头岭之上。原本遮天蔽日的森林荡然无存，当初，昼夜不歇弥漫的黑色迷雾更是不知所踪。 这变化自然引起了附近那些小妖的注意，他们也都知道，这地方归属一个千年树妖所有。 这千年树妖不曾化形，虽然过段时间，他的地盘就会扩散，更多的植株成为他的子孙。但是，莽苍林海何其宽阔，有大妖王曾经深入莽苍林海深处，百年间，不得回返。 所以，这树妖要想统治整个莽苍林海，无疑是痴人说梦。 树妖的地盘附近，有着好几个化形大妖，之所以不曾侵蚀树妖的地盘，不过是因为获得和付出不成比例。在树妖的地盘，树妖有着不亚于化形大妖的战斗力。 反正，这家伙扩充地盘的方式非常笨拙，数百年间，也不过扩展了十多里的面积，没有什么威胁性。当然，那些妖王也派了一些小妖在树妖的地盘外打探，按时汇报情况，以免出现什么让他们措手不及的事情。 比如，树妖化形之类的！ 妖怪化形，须受雷劫！ 一旦抗不过去，便会灰飞烟灭，那时候，自然可以趁虚而入，获取其资源和地盘。那些妖王各自有着自己的盘算，也都知道树妖化形的日子恐怕不远，所以，这段时间，派来的小妖不少，一个个虎视眈眈。 苍头岭出现如此异状，小妖们不敢怠慢，自然以各种方式向自家大王传递讯息。 这时候，珈蓝寺内，那些妖王忌惮的树妖则是另一种状况。 一个白发老妪的虚影趴伏在大殿之下，大殿上，有着一张金碧辉煌的王座，王座上漂浮着金黄色的光芒，神力流转，无穷威压，使得树妖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顾小召端坐在王座之上，坐姿却一点不宝相庄严，他翘着二郎腿，谛听心法运转，方圆数百里的境况尽在识海之中，那些小妖的窃窃私语，那些散发着各种光芒的讯息皆在其掌控之中。 当然，他没有截取这些讯息的意思。 哪怕只需念头一转，便能抹除那些符光。 他巴不得周围的妖王都知道这里发生了状况，然后，齐聚山门，如此，也免得日后打上门去，多费手脚。 嗯，顾小召有着一个小目标。 那就是一统莽苍林海的妖族世界，将群妖尽数纳在麾下，就像当初的西方佛门一样，掌控着这些妖怪，使其不能出山害人，结束苍梧界的人妖大战。 当然，要做到这点，仅仅统治莽苍林海是不够的！ 因为，莽苍林海和妖界之间有着稳定的虚空裂缝，每隔一段时间，这通道就会被妖界那边打开，妖界的旨意和支援便通过这通道源源不断地前来。 要想彻底掌控苍梧界三途河以南的这片地盘，顾小召必须将这通道打断，隔绝苍梧界和妖界之间的联系，如此，才能够彻底断绝人妖之争。 要做到这一点，尚有一些困难。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任何事情，无论难易，都须得一步一步去做。 就如蜀之僧，富者畏难不去南海，贫者只需一杖一钵便走了上万里前去南海。 为此，顾小召将传承之塔从虚空召唤而来，将其固定在了苍梧界，坐落在珈蓝寺的原址之上。 要做到这一点，殊为不易，哪怕苍梧界的世界法则并不稳定，存在各种缝隙，要想将一个小小的秘界腾挪而来，哪怕是石碑，若没有吸纳珞珈和那团白光的本源力量，也做不到这一点。 珞珈乃是云海界的强大宗门白骨道宫的弟子，白骨道宫有着非常强大的跟脚，创派祖师据说乃是道祖三弟子的一具白骨化身，行的杀伐之道。 那团白光的来头也是不小，哪怕陷入休眠如此之久，其蕴藏的本源能量却比珞珈还雄浑。 若不是如此，珞珈也不会耗费数百年光阴和那家伙较劲。 获得了这两个存在的本源力量，石碑这次的收获不比前次截获帝流浆少，也就恢复了更多的功能和力量，自然，顾小召的修为也往上提升了很大一截。 经过两年时间的修炼，这具身体直接迈入了阴神境界。 天云界的顾小召也从先天跨入了法相的层次，符箓之道变幻多端，不比那些神符师差不多。 变得更加强大的石碑也就寻到了苍梧界，这具身体重回苍梧界之后，心神一松，原本压在阴神之上的某些无形负担也就消散无形。 他须得在此方世界飞升，那才是正道。 顾小召重回苍梧界，地点也就是在莽苍林海，元神初次降临的地方，毕竟，坐标在这里，只能出现在此。 降服那树妖也就是应有之义。 生与死之间的选择，树妖最终选择了生，哪怕他为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成为了顾小召的妖仆，其元神被顾小召下了禁制，这禁制出自无限万象通明录，并非普通的禁制，要想解除这禁制，整个妖界，也是寥寥无几。 妖圣或许能强行解除这禁制，但是，树妖能否不受任何损伤的活下去，那就难保了！ 当然，妖圣也不可能出现在苍梧界。 最多，只能投一缕虚影过来，若是真身过来，世界法则承载不起，只能碎裂开来。 人族的上界道门自然是不许的。 这时候，顾小召只需一个念头，便可让树妖元神碎裂，化为灰灰。 所以，这树妖才如此不安，趴伏在地，恭敬无比，哪怕当年聆听罗汉讲经，他也没有这般虔诚。在生命面前，一切都是卑微的，自尊之类的毫无意义。 虚空中，传来了咯咯的笑声。 那是小女孩银铃一般的笑声，笑声中，小灵儿的身影在虚空中浮现，她肋下长出了光翼，在大殿宽阔的空间中飞翔，忽而向东，忽而向西，兴奋无比。 “吼” 一声低沉的咆哮在大殿一角响起。 树妖的身躯一抖，原本有些凝实的光影变得虚幻起来，差点被彻底抖散。 猴子坐在大殿一角，面前的地上，堆着许多新鲜的瓜果，像一座小山。此时，正以飞快的速度消失着，进入了猴子张开的大嘴，落入仿佛永远也填不满的胃中。 除了战斗之外，嗜吃也是猴子的性情。 说起来，猴子对树妖的威胁最大，哪怕只是无意识的散发威压，也差点让树妖元神溃散。总的说来，这是一种压制，一种天性上的压制。 这猴子给树妖的危险感觉，远超那些高高在上的大妖王，哪怕比大妖王更胜一筹的所谓妖神，若是出现在面前，给自己的感觉多半便是如此吧。 石碑吞噬了珞珈和那个不知名存在的本源力量，身为顾小召妖仆的猴子也获得了一些好处，哪怕现在的他仍然没能找回元神，其战斗力也有着显著提高。 现在的他，尚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力量。 呼吸之间，无形的威严便像浪潮一般随着呼吸一起一落，影响着周围。 顾小召眉头微微一皱。 他有点担心，这树妖会被猴子不自觉散发的威压碾碎，既然，这家伙已经成为了自己的奴仆，那么，也该给他一些好处，至少能够承受猴子的威严才行。 他挥了挥手，下一刻，身形便从王座上消失。 同一时间，树妖那越来越虚幻的元神也消失，和顾小召一起出现在一个充满漫天星斗的虚空之中，这里，便是传承之塔的核心所在，当初那个神灵所在的空间。 树妖漂浮在虚空之中，在顾小召面前低着头，不敢到处乱看，哪怕他对自己突然出现在这里比较好奇。 顾小召瞄了一眼树妖，没有说话。 他没有和对方交流的兴趣，更不会用言语之类的玩意来增强对方的忠诚心，因为，完全没有那个必要，他之所以给对方好处，亦不过是心血来潮。 顾小召念头一转，身披光翼的小灵儿也就出现在虚空之中。 她咯咯笑着，绕着顾小召飞舞，就像是一个调皮的小孩，的确，现在的她亦不过是四五岁的样子。身为顾小召的妖仆，她和顾小召乃是一体，可以在苍梧界和天云界之间自由转换。 相比较而言，她自然愿意跟随在顾小召身边。 虽然，周世玉对她极好，不过，受到的限制也多，毕竟，她不可能像现在这般自由。 顾小召指了指树妖。 小灵儿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两者之间心灵相通，无需用言语做指令。 随即，小灵儿肋下的光翼消散，化为了一缕缕光点向着树妖落下。顿时，树妖的元神漾起了白光，就像吃饱了一般，非常舒服地打了个嗝。 苍头岭上空，突然间，乌云滚滚，遮住了阳光。 云层之中，有白光闪现，惊雷声乍现，几道霹雳从天而降，向着苍头岭落下，落在那金碧辉煌的宫殿之内，就像是被引到另一个时空一般，消失不见。 第八十八章 群妖上门 {一直到八号都有事情，婚礼，开业，年会，全都凑到一起，暂时每天一更，八号过后，恢复双更，希望道友们继续支持小顾} 风一吹过，竹林沙沙作响。 万千青竹向着一个方向齐齐摇晃，非常有节奏地来回摆动，那沙沙声响，就像是风在低语，从远方带来了某条讯息的风在轻声低语。 并非仿佛，的确便是！ 在竹海之中，有着一根和周围的青竹一般无二的竹子，同样细细长长，竹竿上同样存在着风霜扑打过的痕迹，一些竹叶同样泛黄，仿佛不耐霜降一般。 当风吹来，这根竹子突然幻化成一个人影，正是化形大妖祝子印。 当初，在三途河一战，祝子印被顾道人所伤，虽然没有伤及元气和根骨，却也不是什么皮肉伤，终究还是伤到了一丝元神，静养了两年多，这才恢复如初。 风中低语传来，祝子印面色郑重。 珈蓝寺重现？ 这是他安排在苍头岭的小妖传来的讯息，那小妖不敢深入苍头岭，只能在外围窥探，瞧见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从天而降，在苍头岭落地生根，自然以为是珈蓝寺从天外飞来，佛门罗汉们再次降临这方世界。 佛门和妖族之间的关系还好，虽然，佛门以人类修士为主，然而，却有好几个大妖成为了佛门的阿罗汉和菩萨，甚至，佛祖的坐骑便是妖圣金翅大鹏鸟。 如果，佛门重回这方天地。 能够将对方驱逐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最多投入佛门便是，反正，佛家讲究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己只要放下所谓屠刀，以后不再吸人类元气和血气便是了。 反正，妖族也能够修炼佛门功法，到时候，就算不以人类为食物，那也没有什么。 至于，能不能将佛门势力驱逐出去，那是上界的事情，上界的大能如果做不到这一点，那么，就怪不得下界的这些小妖改换门庭了。 当然，究竟是不是佛门势力重归，须得查探一番才行。 下一刻，祝子印的身影一晃，重新变成了一根竹子，真身则在竹林中穿行跳荡，瞬间远去。 同一时间，在苍头岭西北方上千里的黑风洞。 黑风洞终年弥漫黑风，因而得名，这黑风其实乃是一头黑熊精的呼吸，那家伙已然化形，本命神通便是那一口黑风，人类只要被这黑风擦着便会骨裂肉融而死，修行者若是被黑风喷中，神念便会消融。 此时，那头高达十余丈的黑熊精正拿着一具人类修士的尸体啃食着，血盆大口，獠牙尽露，牙缝之间尚残留着许多血肉，瞧着甚是恶心。 当然，黑熊精没有这感觉。 “还是金丹修士的肉好吃，那些筑基修士的血肉就像牛头怪的老皮，里面没有多少元气，嚼起来一点味道都没有，没意思啊！没意思” 一边啃着，黑熊精一边说道。 说话之间，黑风激荡，呼啸着向洞外而去。 就在这时，洞外传来了一声呼声，声音穿透黑风而来，在漆黑的洞内回荡。 “大王，小的有话禀告” “嗯” 黑熊精将修士大腿塞进嘴中，狂暴地咀嚼了几下，然后，仰头吞下，抬起毛耸耸的爪子，擦了擦嘴巴，低吼一声。 “讲！” “巡山小妖来报，苍头岭出现异状，疑似珈蓝寺重现，那些臭和尚又回来了” “呀呀呀” 黑熊精猛地站起身，几乎是跳了起来，脑袋在洞顶的岩石上一撞，头顶的岩石顿时被撞了个缺口，石块和石粉簌簌而降，像是下了一场白色的雨夹着冰雹之类的。 这黑熊乃是珈蓝寺看守山门的走兽，聆听佛音而得道化形，和尚们消失之后，它获得了自由，在山林之中游荡，最终，占据了这黑风洞当上了洞主。 方圆数百里都是他的地盘。 现在的他，最喜血食，尤其喜欢以道门修士为主食，要让他重新回到吃素的日子，那是万万不能的！ 所以，听到珈蓝寺重现的消息，他一下子就激动起来。 “走！” “不！不行！” 和尚的厉害，黑熊精自然是晓得的，要真是那群秃驴回来了，就算他想走，多半也是走不了，有些罗汉修炼有六识神通，像天眼之类的能够看到千里之外，天耳通能够听到万里之遥，所以，逃肯定是逃不掉的。 既然如此，倒不如上门去看看。 也许，回来的和尚中没有什么大能之辈，若是都是一些小沙弥，倒不如抓来打将吃了！ 讲真的，黑熊精哪怕已经化形，有着灵智，那脑仁也是极小的，说是蠢货并不过分。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所以不管是和人还是妖打交道，他都不说二话，第一时间便是动拳头，信奉拳头大就是道理这个准则。 “去！去看看” 想到什么就立刻去做，这就是黑熊精。 下一刻，他化为了一缕黑风冲出了黑风洞，在空中化为了一团黑云向着苍头岭飞了过去。 同一时间，南面也有一个穿白衣的壮汉驾云而来。 他身躯庞大，却穿着人类的儒衫，手里握着一把团扇摇晃着，气质和穿着完全不搭，瞧着就像是一个小丑。这人的眉头微微隆起，上面刻画着一个王字，正是虎王。 在西面，一个穿着短裙头上顶着两个犄角赤裸着古铜色身躯的牛头人正沿着山岭沟谷狂奔而来，所行之处，黄沙飞溅，身后拖着一条长长的黄龙。 不一会，四个家伙就在距离苍头岭附近百里左右的山岭相逢，毕竟都是化形大妖，也曾经联手和道门作战，相互之间偶尔也会争斗，对彼此的气息都比较熟悉。 故而，半途之中拐弯，在这山头汇聚。 四个家伙隔得远远地，相互之间，神念激荡，一番纠缠之后，始终得不出大家都赞同的决定，毕竟，哪怕是最蠢的黑熊精也知道，让一个家伙先去查探，对那个家伙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 最终，四个家伙只好一起向着苍头岭进发。 祝子印，黑熊精，牛头怪，虎王这四个化形大妖正是苍头岭附近最为强大的存在。 走到半途，四个家伙同时停下脚步，同一时间，脸上掠过一丝惊疑，互相望着，一脸的难以置信。 在苍头岭方向，黑云不曾散去，空中扯着金灿灿的光线落下，落在苍头岭。 雷劫？ 这是雷劫啊！ 那个千年树妖在渡劫！ 莫非正在化形，难道真的是秃驴们回归了，要知道，这几个家伙都推算过，那树妖的确要化形，但是，多半会在百年之后，并且，很难捱过雷劫这一关，若是没有大能相助的话。 而现在，那树妖居然提前渡劫。 只有两种可能性，第一个自然是树妖得了失心疯，走火入魔也就提前迎来天劫；第二个可能就是有大能在一旁辅助，故而，不用担心熬不过雷劫。 就在四个家伙迟疑之际，苍头岭上空的黑云突然消散，那些让化形大妖也感到惊惧的雷霆也就消散，阳光重新落下，就像先前那一幕不曾存在过一般。 这就过去了？ “怕个鸟，躲是没处躲，大伙儿还是上门去看看，真要是有菩萨罗汉回返，投降便是！” 黑熊精大大咧咧地说道，化作一团黑云向着苍头岭方向飞去，反倒不再像先前那般畏畏缩缩，三步一回头，两步一顿足，既然已经豁出去了，何必做小儿女态。 剩下的三人互望了一眼。 虎王摇了摇团扇，自以为很潇洒地说道。 “黑熊说得是，本王先走一步” “一起！一起！” 牛头怪瓮声瓮气地说道，两个家伙架着两股腥风向前急奔，转瞬之间便消失在山岭之上。祝子印最为狡猾，满脑子的机关，要不然，当初也不可能潜入人类社会抢回秘宝，只不过是遇到了顾道人，这才不得不舍掉秘宝逃生。 他天生就是那种走一步就要算三步的家伙。 即便知道黑熊精说得是正理，如果真是珈蓝寺降临，有菩萨罗汉降世，那么逃是逃不掉的，倒不如主动上门，反正那些秃驴讲究的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祝子印还是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之后，这才消失在虚空之中，向着苍头岭方向遁去。 不一会，四个家伙就来到了苍头岭。 面前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宫殿，洋溢着神威，是的，这是某种他们不熟悉的规则力量，而非佛光，也就是说，这并非珈蓝寺重临，先前的那些猜测全都是一些屁话。 那些巡山小妖没有见识，让他们白白被吓了一跳。 这应该是某个外来的家伙莫名地闯入，没有打探清楚情况就立下了道场，苍头岭那个树妖多半被其降服，至于刚才那片劫云，不是树妖渡劫，而是苍梧界的天道对外来者的排斥攻击。 不过，这苍梧界的天道法则不成体系，很容易就会被欺瞒过去。 这才是那雷劫来得快也去得快的原因吧？ “奶奶的，吓得老熊出了一身汗，差点把一洞的宝贝都丢了，想要溜得远远的” “不知是哪里来的毛神，竟然敢在莽苍林海立道场，须得给他一些教训，教教他规矩” 牛头怪在一旁搭话。 “废话少说，走！兄弟们，让我们打上门去！” 虎王用力摇动团扇，化为一道腥风，一马当先地冲了进去，冲进那团耀眼的金光之中。 黑熊精和牛头怪紧跟着冲入。 祝子印迟疑了下，还是跟着进去了！ 第八十九章 内讧 金光荡漾，神性如水。 虎王一马当先，神性因子如潮水一般涌来，使得他行进的速度稍稍放慢，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泥沼之中，隐隐有着黏稠的感觉，对于这种神性力量虎王接触不多，只是感觉到一丝丝的不适，并没有觉得有什么大不了。 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些小伎俩，只需催动妖气元力，便能将其驱除。 于是，虎王丹田内妖丹转动，妖气冲天而起，淡白色的光芒从身上勃发，形成了一个光圈，远远地扩散开去。 由于顾小召并不曾激发神力，那些金光色的光芒也就被白光排斥，退散开去。 在天云界，或者与之相连的世界，这神力有着排他性，讲究的是唯我独尊，有着吞噬的本能，来到苍梧界之后，吞噬的本能虽然存在，但是，却无法做到会当凌绝顶的霸道，这是因为天地法则发生了变化，苍梧界的天道规则并不统一，乃是百花齐放的局面，故而，道门可以利用天地灵气修炼，妖族也可以修炼元气，帝流浆也能存在于这方世界，若是没有人族力量阻挡，完全能将这方世界转换成妖界的一个小小的秘境，成为某个妖圣的直属领地。 正因为天地规则如此，神力也就不可能做到非此即彼。 要想霸道地吞噬一切，将妖元或者灵力之类的转换为神力，至少，在短时间内不可能。 所以，虎王只需要激发妖丹，妖气冲天而起，就能将弥漫在苍头岭的神性因子驱除，如果，顾小召不出手将神力激发的话。 传承之塔落在苍头岭，也就改变了形状，那些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层层叠叠地依山而建，只不过，每一处院落铺设的符阵依旧存在，并未因此消失，只不过，这些符阵对虎王这样的化形大妖来说算不了什么，毕竟，苍梧界乃是他的主场。 于是，他一路狂飙激进，所过之处一片狼藉，总是用蛮力去破阵，基本上，没有任何一个阵法能够阻挡他三个呼吸以上的时间。 这一路，哪怕最为担心的祝子印也放下心来。 看来，的确是一个不知好歹的毛神穿梭虚空来到这方世界，因其克制那树妖，将那树妖诛杀或者是使其屈服，这才立下了道场，以为这莽苍林海不过如此而已！ 这样的情况，以前也曾经出现过，毕竟，苍梧界的天道法则有着缺陷，虚空裂缝太多，时不时便有外来客闯入这方世界，也不是没有强者想要占据某一个地盘，这种情况下，不管是道门还是妖族都不会容纳，发现一个就必定会群起攻之，不可能允许外人插足。 也有大能好比阳神真人的高手，甚至，修为什么的比阳神真人或者妖族的妖神还要厉害，不过，到最后都化为了飞灰，这方世界的存在若是奈何不了对方，上界的大能也会投下一缕分神透空而来，将其灭杀，神魂俱灭那样的灭杀。 在祝子印看来，这又是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来客。 并且，应该是一个孤家寡人，偌大的一个宫殿，竟然一个人都没有，空空荡荡，只有一些年久失修全靠符石支持的破阵。 要知道，他们这些妖族长期和道门修士交战，对道门的符阵无比的熟悉，这些小玩意不可能阻挡他们的脚步，根据现有状况来看，这个外来客多半还是人族，传说在某个大千世界，有以香火信仰为根基的神道修士，看来，这家伙多半来自那方世界。 大千世界和大千世界之间，隔着茫茫虚空，混沌之海将其隔绝，也就是说，信仰香火之力不可能突破混沌之海而来，就算对方乃是了不起的大神，没有后援，亦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真的要对上，只需要游斗即可，无需硬拼，将其神力耗尽之后，对方也就只能任自己等宰割。 这是祝子印的计划。 一般情况下，那三个家伙也会听从他的计划，和道门修士作战的时候，他便有着军师的身份。 没多久，四个家伙就冲到了大殿前。 在大殿前的广场，他们终于见到了一个活物。 那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女孩，人类模样，但是肋下长着两个光翼，正在广场上自由自在地飞舞着，追逐着那些一团团漂浮的金光，时不时发出咯咯的笑声，看样子，玩起来特别的高兴，哪怕四个家伙突然闯了进来，哪怕她已经瞧见了，依然当没看见一般，自个儿玩自个儿的！ 这是妖！ 并且，是一头化形大妖！ 在这小女孩身上，不见任何妖气，但是，祝子印四个家伙都能确定，对方是一头妖，只不过，不曾吃血食，其修行之道也有别于他们，和他们的修行方式完全就不是一个体系，不是修炼自身妖丹的吞气法，也不是佛门的修炼法则，总之，非常另类，乃是一种他们没见过甚至听也没有听过的修行法则。 祝子印的表情变得郑重起来。 能以一个化形大妖来守门，这个宫殿的主人非同小可啊！ “小丫头！” 黑熊精性子急，向前两步，越过了走在前头这会儿正摇着扇子驻足思考的虎王，他向着小灵儿大声吼着。 一股黑风从嘴里喷了出去，将前方弥漫的金光冲开，冲出了一条黑色的通道，一直冲到了小灵儿跟前，像狂风扫落叶一般扫了过去。 前面说过，这黑风乃是他的本命神通，哪怕是元婴期的修士被这黑风喷着，也要吃不了兜着走。 小灵儿扇动光翼，顿时，漾起一缕青光。 这青光大有来历，里面蕴含着石碑的一缕规则，毕竟，这小灵儿乃是石碑创造出来的，吸收的是帝流浆中石碑所无法利用的那一部分，她的本体乃是植根于息壤之中的灵米，从某种程度来说，她的血脉之纯净，远超这四个家伙。 青光荡漾，乃是最为精纯的妖元之气，相当于另外一种形式的帝流浆。 顿时，黑风便安静下来，就像是一个原本哭闹的小孩获得了先前一直吵着闹着要的玩具。 它绕着小灵儿转了一圈，准确地说，是围着那荡漾的青光盘旋。 这时候，那四个家伙同时色变，一个个目露精光，哪怕是最为冷静最为狡猾的祝子印，这会儿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眼神中掠过了一丝贪婪。 要知道，对每一个化形大妖来说，要想更进一步，成为青衣蝠王那样的存在，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靠着自己修炼通过吞吐妖丹来激发自己身上的远古血脉，那是一件非常漫长的过程，往往以百年为单位，这也是妖族无法和道门修士对抗的主要原因。 底层的战力或许胜过道门，毕竟，凡人以及修炼之初的修士都比较脆弱，哪怕是一个普通的小妖都能够将其扑杀。 但是，一旦比较高层战力，妖族就要远远地落在下风。 莽苍林海有着数百妖王，大妖王二三十个，妖神有三个，这点力量完全无法和三途河北岸的道门对抗，要知道，哪怕巴山回风舞柳观也坐镇着一个可以和妖神抗衡的阳神真人，准确地说，现在有着两个阳神真人了，风君子回归苍梧界还是一个秘密，不为莽苍林海的这些妖怪所知。 之所以人类无法灭绝妖族，是因为在莽苍林海中有着一个非常稳定的通道。 当妖族面临灭绝危机的时候，妖界的大能便会将一缕分神透空而来，妖圣出手，哪怕是阳神真人也只能退避一二。 当初，风君子在莽苍林海中大杀特杀，也就是引来天狐王出手，将其放逐到混沌之海，之所以是放逐不是灭杀，并非她不想，只因风君子也不是蠢货，要想灭掉一个修炼八荒诛魔录的阳神真人，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 到了祝子印这样的层次，要想更进一步，除了苦修之外，便只能寄希望奇迹。 比如，帝流浆再次降临，精华部分为自己所获取。 在小灵儿散发出的那缕青光之中，他们分明嗅到了极其熟悉的气息，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的气息，那便是妖族之源帝流浆的味道，且不是普通的帝流浆，而是最为精华部分的帝流浆，他们只需要吞噬一点点那青光便会修为暴涨，若是能获取更多一点，分分钟可以成为大妖王，若是将小灵儿整个儿吞落下肚，莽苍林海中出现第四个妖神也不见得就不可能。 这时候，这四个家伙还不知道小灵儿赐给了千年树妖一丝精元，便使得树妖成功化形。 若是知道这回事，恐怕更加按捺不住。 这时候，虎王化为一团腥风，掠过了还在愣神的黑熊精，朝着小灵儿急冲而去。 另一边，牛头怪嗷嗷大叫着，像疯牛一般昂步向前冲去，脑袋埋得低低的，犄角对着前方，两道店芒从犄角上飞出，向着空中的虎王打去，别看牛头怪一副蠢蠢的样子，其实，他一点也不笨，之所以做出那副样子，不过是想扮猪吃虎。 黑熊精回过神来，大吼一声，一步便迈出了十余丈远。 但是，他这一步迈出之后反倒远离了小灵儿。 这是因为祝子印偷偷使了手段，牵引黑熊精的神念，使其错失了方向感。 同一时间，他施展虚空遁术，冲到了小灵儿跟前，彼此相距也就一丈不到。 漫天青竹影子在空中飘摇，将小灵儿困在竹林之中，也把那三个家伙挡在了外面。 第九十章 对手不是我 青竹林之中，祝子印面露狞笑，一爪向表情有些茫然的小灵儿抓去。 同一时间，竹林外，那三个家伙嗷嗷大叫，无比的愤怒，纷纷施展神通，轰在了祝子印布下的阵法之上，青竹林在黑风，电芒以及虎王的利爪之下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被攻破，但是，祝子印有把握在阵法破掉之前抓住小灵儿，一口将其吞噬。 不！ 他不会这样做，他会撕下小灵儿的两只手臂，将手臂丢出去，自己抓住剩下的小灵儿逃跑，如此，便能引得有些家伙留下，若只有一个家伙追上来，到时候，他再转身将其扑杀便是，单对单，祝子印有信心能够战胜随便哪一个家伙。 计划制定得很好，可惜，老话说得好，计划没有变化快。 祝子印一把抓向小灵儿，视线中，小灵儿依旧在笑着，似乎一点也不害怕，不仅如此，祝子印甚至在这笑容中瞧见了一丝不屑，嘲讽的意味十足。 事实证明，他没有看错。 这一抓落下，原本以为十拿九稳的一抓却落了个空。 空空如也！ 不仅是手心的感受，神念落下之后，亦是如此，视线中掠过一道残影，转瞬间，小灵儿便消失不见。 “划擦！” 青竹林被三个家伙攻破，随后，黑风，电芒，以及虎王的利爪横扫而来，从三个方向落下，使得祝子印无处可逃。 这时候，他手心多出了一根青竹枝，竹枝青翠欲滴，竹叶上悬浮着三颗露珠，瞧着和普通的露珠没有区别，其实不然，这三颗露珠乃是祝子印的本命精华，在这生死攸关之际，不得不祭出，要不然，结局就不是精元受损可以搞定的。 “误会啊！别动手！” 将那三颗露珠洒出，虚空中，掀起漫天狂澜，一层层的水浪向前狂涌，挡住了黑风，挡住了电芒，也挡住了虎王势不可挡的一抓。 神念激荡之下，祝子印抽身后退。 因为，那三个家伙明明没有罢手的意思。 这是因为阵法隔绝的缘故，他们不曾感应到青竹林内发生的事情，没有瞧见小灵儿，还以为小灵儿已经被祝子印以某种秘法收藏，故而，紧追不舍，哪怕是赶狗入穷巷也没有放过祝子印的意思，除非祝子印能够便戏法，重新将小灵儿变出来。 祝子印心中暗暗叫苦，想要遁入虚空却不能。 这时候，广场上的金光越来越多，就像雾气一般弥漫，虚空变得凝实起来，充满了一种让他们非常讨厌的气息，就像在油井泄漏的大海之中游泳一般，身上黏糊糊的，完全无法游动。 “啪啪啪” 掌声响起来，在广场上空回荡。 这声音明明不高，但是，却清清楚楚地在那四个家伙耳边回荡，不仅如此，这声音甚至贴着他们的神念，就像磁铁吸取铁粉一般，怎么也摆脱不掉。 四个家伙停下了争斗，齐齐回望，大殿前，台阶上，一个白衣少年微笑着在轻轻拍着手，他们为之疯狂的小灵儿非常安静地站在少年身侧，整个身子躲在少年身后，只露出了一个脑袋，有些好奇地望着他们，眼神中，透着几分嘲讽。 为什么不任由这四个家伙打生打死，死伤得差不多了之后再出来洗地？ 如果，顾小召还是像以前那样修为境界低下，面对四个强敌，当然会这样做，但是，现在的他已非吴下阿蒙，这四个家伙他还想将他们收服为自己跑腿，要真是两败俱伤，讲真的，这是他的损失。 所以，为了止损，他也就出现了。 目光落在小灵儿身上，眼神一样贪婪，但是，哪怕是最为冲动的黑熊精都没有立刻冲上来，现在这个情况，怎么看都不对劲，对方若是没有把握，决计不会现身，既然现身，也就说先前那一幕并非对方的安排，他根本不在乎自己等人是不是齐全。 于是，他们静默着，等待顾小召摊牌。 不过，先说话的还是他们，说话之人正是祝子印。 这时候，他一脸惊讶，有些迟疑地望着顾小召，非常人性化的那种不可置信，甚至，声音都有些发抖。 “你！是你？” “不是你？” 太过惊讶的缘故，就连说话内容也前后矛盾。 身为化形大妖，记忆力自然是惊人的，哪怕是多年前擦肩而过的一头猴子，再次重逢，他也能记得，除了每一个存在的气息都很独特之外，还因为哪怕当时只是扫了一眼，他和对方之间就有了因果牵扯，境界太低不明白这道理，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就能感应到因果。 其实，他确定对面这小子就是当初在三途河边那小子。 当初，他与顾道人一战，仅仅是战斗的余波便将这小子震晕了过去，而现在，对方居然敢堂而皇之地站在面前，不仅仅是面对自己，而是面对和自己相差不多的四个妖王，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短短的两三年间，究竟是什么给了这小子底气？ 神念落下，无遮无拦地落在顾小召身上。 祝子印感受到的只有一片空荡，无法看穿顾小召的虚实。 “是我！” 这时候，顾小召回话了。 他承认自己就是当初那个弱鸡。 “不！” 祝子印摇了摇头，哪怕顾小召已经承认了，他还是不相信，他宁愿相信顾小召是被某个大能夺舍，对方借尸还魂附在了顾小召的身体上，唯有这样方才能说得通，要让他相信两年前区区一个引气期的人类修士在两年后就能一个碾压四个自己，他绝不相信。 所谓夺舍，这样的事情很多。 “交出她，放过你” 牛头怪指着顾小召背后的小灵儿，瓮声瓮气地说道。 说话之际，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憨厚。 顾小召笑了笑，摇了摇头。 他拍了拍手，轻喝一声。 “出来吧！” 这时候，一个身穿青衣的中年妇女从大殿走了出来，正是那个千年树妖的人类身体，她似乎有些不适应这身体，又像是太过高兴的缘故，走路的姿势颇为怪异，就像是在地面上拖着行走一般，有点像地球上的扶桑女子穿着和服走路。 “几位妖王，一向可好！” 树妖初次化形，人类的语言尚不熟悉，故而，采用的神念传音。 “是你！” “你化形了！” “怎么可能？” 虚空中，神念震荡，四个家伙纷纷瞠目结舌。 “各位大王，我家主人有通天之能，能够改运换命，奴家之所以有今天全赖主人慈悲，各位大王，何不和奴家一起，投入主人门下，日后，随主人一起直上青云，多年以后，说不定也会有长生久视的可能？” 树妖的神念继续在虚空中回荡，一字一句，满是真诚。 “放屁！” “身为妖族，岂能为人类走狗！” “你这数典忘宗的叛徒！” 骂声之中，暴躁的黑熊精猛地冲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一股黑风从嘴里喷出，驱散了广场上空的金光，向着顾小召卷了过来，其声势之壮大，就像地球纪录片上那席卷灯塔国中部大平原的龙卷风一般，并且，这力量乃是凝聚的，并没有分散开来。 顾小召微笑着，轻轻挥了挥衣袖，就像抖掉上面的灰尘一般，姿势非常的潇洒。 顿时，原本还有些虚无缥缈的金光变成了实质，在他面前构建了一道金色的墙，这墙是透明的，能够非常清楚地看见彼此，但是，黑风迎头撞上之后，却无法将其摧毁，甚而至，被某种意志约束，使得它脱离了黑熊精的控制，正以一种奇快的速度转换为金光。 是的，在顾小召的控制之下，神力的吞噬力量方才会得到增强。 “去死！” 虎王冲了过来，化为一团腥风。 手中的团扇脱手而出，团扇在空中化为了山川河流，扇子上的绘图变成了实体，这山川河流迅速扩散开来，将代表着神力的金光硬生生的挤开。 顾小召笑了笑，朗声说道。 “你们的对手不是我！” 说罢，他牵着小灵儿的手，转身就走。 树妖冲了出来，挡在了顾小召跟前，一副忠心为主的架势。 这时候，虚空中，风起云涌，一个庞大的身躯从虚空裂缝中钻了出来，身形尚未完全出现在现实界，一根木棍便捣了出来，看着其实不快，然而，却准确地落在了那柄团扇之上，没有任何意外，团扇瞬间崩塌，化为了飞灰，空中的山川河流就像幻影一般消失无踪。 “吼！” 虎王咆哮着。 腥风中探出了一只利爪，向着从虚空中钻出来的猴子抓去。 这时候，猴子右手收回了木棍，左手正在掏耳朵，从耳朵里掏出了一坨黑黑的耳屎，随后，轻轻一弹。 耳屎飞了出去，正好撞上了虎王伸出的那只爪子。 “啪！” 一声轻响，伴随着电光。 随后，虎王的爪子就像触电一般闪电缩回，那团腥风也不再向前急冲，而是盘旋着在原地徘徊。 哪怕是一坨小小的耳屎，上面蕴藏着的意志也是霸道得不可违逆。 那一刻，四个家伙就像遇到了天敌一般，像牛头怪甚至现出了原型，黑熊精亦是如此，虎王仍然躲在腥风之中，祝子印则将自己藏在重重青竹林的虚影之中，每个人的元神都感到了一阵阵的颤抖，仿佛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第九十一章 全部碾压 {事情忙完了，明天起，直到过年前都保持双更，希望大家继续支持！} 妖之所以是妖！ 原始的凶戾之气最为重要，血脉中始终存在狂暴的一面，面对威压，哪怕是龙威，都不会像人类那般屈服，他们没有那么多的思虑，绝望之下，第一反应终究会是战斗。 这是激活了远古血脉的大妖的本能！ 牛头怪低着头，低沉地咆哮着，妖气在全身缭绕，黑黑的一团，像是一座黑色的小山，却不曾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是紧紧地贴着他那庞大的身躯。 这时候，他已经恢复了原形。 面对着强大的威压，恢复了本体的他将更容易激发体内的远古血脉，要知道，大青牛一脉也有妖圣的存在。 蹄子在地面轻轻刨着，节奏越来越快，越来越急，转瞬之间，就只见四个蹄子化为了四道黑色旋风，肉眼根本就无法看清，哪怕是有符阵保护着的广场，这会儿，那些远比精钢还要坚硬的地面也不停地粉碎凹陷。 震荡的余波便将阵法损掉了。 “嗷！” 一声怒吼，牛头怪化为一道黑色闪电，向着站在大殿前的猴子冲了过去。 这时候，猴子左手拿着木棍，抗在肩上。 他仰着头，非常夸张地打着哈欠，满脸的不在乎，一点没有将全神贯注无比紧张的四个家伙放在眼里，眼神中满是轻慢，充满了不屑。 几乎就在发动的那一刻，几十丈距离，牛头怪瞬间及至。 这是牛头怪的本命神通，野蛮冲撞，头上的那两只犄角并未发出华而不实的电芒，而是直直地向着猴子顶去，只要被他撞中，哪怕是一座小山，也会瞬间崩塌。 这是一种力量规则。 妖界的青牛一脉，其妖圣被称之为大力牛魔王！ 这世间，只有取错的名字，没有取错的外号。 莽苍林海的这位牛头怪，也掌握了一丝力量法则的雏形，要不然，也不可能化形，成为妖王。所以，这一撞蕴藏着一丝丝力量的规则，在苍梧界，也算是小有名头，可以说是无坚不摧。 不过，所谓无坚不摧在这一刻，不过是笑话！ 就在牛头怪发动的那一瞬间，猴子抬起了右脚，向着斜刺里一蹬，那姿势颇为丑陋，就像黄狗撒尿一般。而那看上去无足轻重的一蹬，却正好蹬到了牛头怪的额头上，正好踏在了两个犄角之间的额头。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 紧接着，一声低沉的咆哮声响起。 两股意志冲撞，冲破了现实界，在虚界之中，在纯粹精神位面相互震荡，转瞬间，便出现了高下之分。 牛头怪终究只是摸着了一丝力量规则，其规则体系并不完整，没有元神的猴子其掌握的规则虽然也是残缺的。 但是，猴子本身来历不凡，再加上最近有着石碑的加成，或多或少都得到了不少好处，其战斗意志有着极大的提高，已经能够动用很大一部分心脏的力量。 现实界之中，小山一般巨大的牛头怪飞了出去，就像是一座飞翔的黑色小山。 之后，重重地撞在大阵的边缘。 一片金光闪耀，一个金色的光膜笼罩着广场，符文在虚空中荡漾，一点点碎裂开来。 眼看大阵便要被击破。 顾小召轻轻挥了挥手，金色光芒大盛，原本一个个破裂开来的符文恢复了原形。 牛头怪闷哼一声，从金色光膜上滑落，就像顺着一道无形的墙壁滑落在地，发出一声巨响，广场地面震动，巨大的金砖也碎裂开来，形成了蛛网一般的形状。 顾小召轻哼了一声。 瞬间，广场地面便恢复了原状。 滑落在地之后，牛头怪恢复了人形，只不过，却没有再爬起身来，就那样瘫软在地，瞧着就像是没有气息一般，不过，神魂之类的并未从身体内逸出，看样子，只是被猴子一脚蹬得失去了神智罢了！ 瞧见这一幕，剩下的那三个家伙面面相觑，一脸惊恐。 他们已经把猴子看得很强大了，但是，现在又不得不再次提高了猴子的威胁。 要知道，牛头怪虽然是四个家伙中实力最差的那一位，但是，单对单要想将其击败，也需要花费许多功夫，要耗掉很多时间，要想彻底将其击败，硬生生将其打晕，并且，如此干净利落，哪怕是大妖王层次的出手也不见得能行。 也就是说猴子的实力说不定在大妖王之上！ “一起上！” 祝子印轻喝一声。 这时候，哪怕是心机最多的祝子印也没有了偷奸耍滑的意思，强敌当前，唯有全力以赴。 要知道，除了这个可怕的猴子之外，那个让他看不清楚虚实的顾小召同样是一个巨大的威胁，毕竟，看样子，猴子是听他号令行事，也就是说这个可怕的猴子不过是他的一个手下。 话音落下，三个家伙的神念瞬间纠缠在一起，用妖族的密语交流，刹那间，便制定好了计划。 祝子印漂浮在空中，化为了一根青色的竹子。 同一时间，无数青翠的竹影在广场弥漫开来，层层叠叠，形成了一片翠绿的竹海。 这些竹子介乎于虚实之间，你以为它是虚的，但是，它又能直接作用于现实，影响着你的六感，阻碍着你的行动；你以为它是实的，可是，当你想要将这些竹林铲除的时候，它们又变成了虚影，虚不受力。 这竹林乃是祝子印的本命神通，他的本体就藏在竹林之中，控制着竹影的虚实转换。 这时候，虎王和黑熊精也遁入了竹林之间。 有着祝子印的同意，他们也能隐藏在竹林中，伺机向被竹林困着的猴子发动攻击。 这个计划很周密，看上去很美！ 是的，这只是一个看上去很美的计划，事实上，结果证明他们想得有些多了！ 猴子将木棍抛向了天空，随后，木棍就在空中滴溜溜地旋转着，就像是直升机的螺旋桨。 同一时间，他伸展双手，仰面朝天，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就在他打哈欠之际，黑熊精自以为看到了破绽，身形从竹影中遁了出来，挥动拳头，向着猴子一拳打去，这一拳无声无息，也不夹杂丝毫的杀气。 像黑风这样的本命神通，施展之前的动静太大了点。 所以，黑熊精选择出拳，拳头的力量依旧不容小觑，虽然，没有牛头怪拥有的力量法则，也就是说力量不如牛头怪，但是，这拳头上有着黑熊一族的腐蚀法则。 若是被这一拳击中，哪怕修炼到金刚不坏之身的罗汉，也会感受到了小小痛楚，元神被创。 当然，条件要击中猴子才行。 “啊！” 猴子闭着眼睛，痛痛快快地打了哈欠，伸了个懒腰。 哈欠声中，声浪汹涌，竹影纷纷破碎，化为了虚无，规则力量之下，祝子印的本命神通所谓生生不息的虚实法则不过是雕虫小技，不管你是实还是虚，皆承受不起战斗意志的降临，在无比霸道的战斗意志冲击之下，纷纷归于虚无。 漫天的青翠竹影瞬间消散。 这时候，黑熊精正好站在猴子附近，一拳向猴子击出。 慢！ 他的动作太慢！ 猴子一把抓住了黑熊精的拳头，仗着毛耸耸金毛的爪子将长满黑毛的拳头牢牢地包住，接触之际，猴子的意志以摧枯拉朽的气势冲跨了黑熊精的腐蚀规则。 之后，黑熊精像面条一般瘫软下来。 那一刻，他的元神彻底被猴子的意志封锁，瞬间，就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最后，像牛头怪那般瘫软在地。 另一边，虎王以为有机可乘，身形遁入了虚空之中，随后，出现在猴子身侧，正好瞧见黑熊精倒下的那一幕。那一刻，他心中大骇，只是已然来不及逃跑，唯有奋勇向前，低吼一声，一个元气弹从嘴里喷出，向着猴子电射而去。 猴子脚下都没动弹，稍稍偏头。 白色的元气弹就从他耳侧掠了过去，消失在虚空之中。 下一刻，虎王的身形消失在虚空之中，虽然，他做不到像青衣蝠王那般长距离地在虚空中穿行，数百丈的距离却也不在话下，这时候，他已经打好了逃跑的主意。 然而，就在半个身影遁入虚空之际。 在空中盘旋的木棍却突然落下，木棍的一端探入虚空之中，在虎王的头上轻轻一敲。 同一时间，现实界的虎王脑袋也被木棍敲了一下。 没有例外，规则体系虽然不同，层次却有高下，层次高的规则对低的完全就是碾压的姿态。虎王也步了其他两个伙伴的后程，没有什么挣扎就晕了过去。 祝子印躲得远远的，见状彻底失去了战斗意志，求生的本能让他选择了逃跑。 进入苍头岭前，他已经在外面留下了一缕分神。 只需要和分神取得联系，瞬间便能将本体挪移到分神那里，然后，以漫山遍野的竹子为中继站，以蛙跳一般的动作逃回自家的老巢，又或是消失在莽苍林海。 就在他准备这样做的时候，原本和分神之间若有若无的联系却彻底中断了，就像是一根红线被人拿着大剪刀剪掉了一般，祝子印彻底失去了逃跑的可能。 继续战斗？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祝子印没有这个想法。 面色又青又白的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向着大殿门口保持着看戏模式的顾小召俯首低头，朗声说道。 “主人，小的这条命便卖给你了” 第九十二章 引蛇出洞 {卡文，感觉自己写得很糟，无话可说} 苍头岭位于莽苍林海外围。 在这片区域，也就祝子印等四个化形大妖，并没有一个大妖王坐镇。 顾小召降伏了这四个家伙，分别在这四个家伙神魂中设下了禁制，一念可让其生，一念可让其死，并且，只要顾小召愿意，运转了谛听心法，便能听到这几个家伙的心声。 也就是说，这四个家伙和树妖一样，哪怕只是在腹诽顾小召，也能被顾小召感应。 若真是如此，自然会得到相应的处罚。 这四个家伙手底下都有不少小妖怪，自然而然地，这些小妖也就成为了顾小召的手下，仍然交由那四个家伙管辖，第一个命令就是不许以人类为血食。 这条命令传下之后，免不了激起一些波澜，有不少桀骜不驯的家伙竟然公开反对。 当然，他们的下场很可悲。 自然，也有不少家伙打着阳奉阴违的念头，只不过这些统统逃不过顾小召的念头，全都被设下禁制，一旦动念想要以人类为血食，神魂就会剧痛无比。 妖族以人类为血食，其实没有必要。 就像人类，可以吃素一样，妖族也可以吞吐天地元气，增强妖丹蕴藏的妖气，不需要吞噬人类精元或者血气卫生，妖族一样可以吃素。 不过，就像人类要吃荤，要宰杀动物，妖族同样喜欢吃荤，吞噬了一个人类修士的精元和血气，将其转换为元气，远远比半夜望月吞吐妖丹来得快。 所以，一味地强压是不行的。 当初，佛门之所以能降服妖族，这是因为佛门的那些和尚不沾荤腥，只是吃素，所以，和妖族之间不存在所谓深仇大恨。 再加上，佛门的功法原本和妖族就有源远流长的关系，妖族也可以修炼佛门功法，修为的增长速度奇快，甚至比吞噬血食还快，所以，没有必要吞噬血食。 要想真正降服群妖，除非顾小召全部设下禁制，但是，现在的他修为不够。 一味地强压只能引起反弹，所以，顾小召须得给这些小妖一些好处。 佛门的修行功法他没有。 但是，他身边有着小灵儿，一个类似帝流浆的存在，对妖族来说，这才是本源，哪怕是化形大妖获得了小灵儿的帮助，修为都会突飞猛进，就拿树妖来说，原本需要数百年才能化形，只是吸取了小灵儿发出的一缕青光，这数百年的苦修就免去了，在极短的时间便化形成功。 对那些小妖来说，只需要靠近小灵儿方圆百丈，小灵儿甚至不需要做什么，它们只要嗅到了一丝气息，便会获得非常强大的收获。 小灵儿就是顾小召的大杀器。 在四个家伙的帮助下，苍头岭附近的小妖全部被召唤到了被顾小召称之为飞来峰的原珈蓝寺旧址，之后，一些心性颇佳的小妖在众妖围观的目光之下走上了高台。 高台上，小灵儿挥洒青光。 和帝流浆一般无二的气息洒下，落在站在高台上的那些小妖身上，刹那间，那些妖怪气息暴增，一个个的修为突飞猛进，有个别家伙甚至踏入了化形的边缘。 现身说法之后，顾小召的统治也就安定下来。 他告诉群妖，只要听从号令，努力做事，每一年，获得积分是正数的小妖都可以获得类似的奖励。 是的，顾小召在这里引进了积分制度。 他在前院设下了功德堂，由祝子印掌控，颁布了不少任务在功德堂，只要能完成这些任务就会获得积分，每十个积分换取一缕气息。 顾小召可以将小灵儿的气息收纳，以从白灵那里获得的水练法将其练成元气丹。 他准备将元气丹变成妖族的硬通货，就像灵石在道门修行界的地位一样。 将那些小妖寻来那些道门修士所需要的资源存入仓库，这样，可以将这些资源和道门修士交换，换取妖族们修行时需要的一些丹药，不仅仅是依靠小灵儿制造出来的元气丹。 毕竟，苍头岭这片区域的妖族凭借小灵儿制造出来的元气丹便能满足，问题是，苍头岭并非顾小召的终点，他想要的是彻底控制莽苍林海。 征伐的脚步不会停歇！ 苍头岭位于莽苍林海外围，没有什么厉害的大妖，要想向莽苍林海深处进发，就不会像现在这般容易，单单猴子一人出手就可以碾压。 更何况，在林海深处尚有一个稳定的时空裂缝。 最终，会有妖界大能从上界隔空出手。 纵然如此，也阻挡不了顾小召前进的脚步，之所以要征服莽苍林海，并非为了当一个呼风唤雨的山大王，是因为，这是少年小顾必走的超脱之路。 对猴子来说，这也是他的道。 在战斗中，他才能成长得更快！ 安定好后方事务之后，顾小召便带着小灵儿出发，向着莽苍林海的深处行去。 那几个家伙被他留了下来，负责约束众妖。 此行，对付的将是青衣蝠王，就是那个被顾青莲追杀上万里舍弃了一缕分神方才逃回三途河南岸的青衣蝠王。当初，顾小召也和对方打过交道，那家伙只是轻轻一瞪眼，就使得顾小召元神受创，险些陨灭。 至于现在，那就另说了。 青衣蝠王所在之地，虚无缥缈，不像树妖在仓头岭，黑熊精在黑风洞一般，都有着明确的基地，就像住址门牌号一样，青衣蝠王却不是这样，谁也不知道他在那里。 嗯，就像是一个通缉犯。 哪怕是祝子印，也只知道他所在的大概位置，不知道他具体所在之处。 不过，对顾小召来说，这并非难题。 就算青衣蝠王躲在虚空之中，顾小召也能够将他掀出来。 之所以要对付青衣蝠王，是因为他是莽苍林海外围方圆数千里唯一的大妖王，在名义上统率着这数千里的地域，管辖着祝子印等十来个化形大妖。 所谓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 只要搞定了这家伙，这莽苍林海外围也就落入了顾小召手中，也就达成了他事先制定的小目标。 青衣蝠王的本命神通，能使他长期遁在虚空之中，所以，只要他不出来，要想在茫茫虚空之中找出对方，并非一件易事，要知道，他和顾小召之间可没有因果联系。 当初，他们虽然在小巴山有过接触，但是，那时候顾小召的修为太过低微，根本不可能截取青衣蝠王的气息，彼此间，也算有因果牵扯，也无法形成因果线。 那么，怎样才能抓住这家伙呢？ 法子很简单，上小灵儿便是！ 夜深，月亮升在空中，洒下淡淡月华，虽然，没有帝流浆的存在，却蕴含着妖族喜欢的气息，这时候，大部分妖怪都会现出原形，在隐秘之所吞吐妖丹，让妖丹吸收月华，增强元气。 当然，到了青衣蝠王这样的层次，无需再这样做。 哪怕吞吐再多的月华，对修为也没有什么帮助。 白月潭，位于深山的一个小小的水潭，月亮落在潭中，倒映着，白得亮眼，因而得名。 好吧，所谓名字这玩意只有人类才需要。 白月潭这名字一刻钟之前才确定，乃顾小召所取。 小灵儿出现在白月潭旁，恢复原形，变成了一株灵米，翠绿的叶片层层叠叠，包裹着一颗紫色的灵米，灵米上，密密麻麻全是神秘的符文。 月光落下。 清冷的白月光变得扭曲起来，原本应该广撒世间，无非彼此，但是，这一刻，方圆数千里的月光发生了折射，全都向着白月潭落下。 “嗷” 茫茫林海内，传来了大大小小的妖怪们愤怒的咆哮。 这时候，一缕青光从灵米升起，迎着月光而去，转瞬间，白月潭附近的月光全都变成青蒙蒙的一片，空气中，弥漫着香气，一种难以言说的香气。 这香气对妖族们来说，有着致命的诱惑。 是的，这是帝流浆的香气。 对妖怪来说，帝流浆乃是祖源，就好比人类离不开水，妖族和走兽飞禽的区别就在于，是否吸纳了帝流浆，唯有吸纳帝流浆方才能产生神智。 不仅妖怪们骚动起来，就连满山的飞禽走兽也变得狂躁不安。 香气无所不在，弥漫在山林之间，具体来自何方，却无法知晓，至少，那些普通的飞禽走兽和小妖们是找不到的，它们只能像没头的苍蝇那样四处乱撞。 大妖们却能通过香气寻到香气散发之地。 它们纷纷向着白月潭冲来，那些小妖们也随之行动，于是乎，漫山遍野都是疯狂奔跑的妖怪。 但是，来到白月潭方圆百里之后，它们却停下了脚步。 一股无形的威严形成了方圆百里的禁制，阻止着它们靠近，是的，哪怕帝流浆的香气从白月潭不停地飘了过来，它们却不敢越雷池半步。 这股威压来自这片区域的主人，青衣蝠王。 最终，他还是从虚空中遁了出来。 几年前，小巴山一战，他舍弃了一缕分神这才逃脱了顾青莲的追杀，为此，元神受创，不得不在虚空中养伤，须得上百年才能恢复全盛状态。 如果是帝流浆，哪怕只是几滴，只要吸纳入体，他就能够瞬间恢复。 所以，哪怕这气息来路不明，隐隐透着阴谋的气息，青衣蝠王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从虚空中现出身形。只不过，他并未莽撞发出攻击，而是隐在暗处，偷偷观察着白月潭。 希望，这并非陷阱！ 希望，这真是天上掉馅饼！ 第九十三章 镇压 月行空中，一点点西移。 时间在一点点消逝，小灵儿吞吐着月华，青光弥漫整个白月潭，帝流浆的香气随着吞吐的月华一点点上升，一点点落下，在空中漂浮，向着四面八方扩散，无所不在，无所不及，遍布上千里之广。 在青衣蝠王的震慑范围之外，群要聚集，其中，甚至有着化形大妖的存在，他们之所以没有冲入这范围，是因为他们还保存着理智。 有句话说得好，老大吃肉，小的喝汤。 他们在等待青衣蝠王动手，青衣蝠王一旦动手去吸食那个吞吐帝流浆的存在，他们便蜂拥而上，吞噬残余的青光。 然而，青衣蝠王出于谨慎需要，迟迟不动手。 群妖的耐性渐渐耗光，有个别脑子迟钝的家伙按捺不住，对于帝流浆的渴望直冲头顶，将对大妖王的恐惧驱散。 为首者乃是一头犀牛，长着一对小眼睛，一副蠢样。 那头犀牛低吼着，小小的眼睛一片赤红，他喘着粗气，四蹄在地面用力地刨着，突然间，从妖群中冲了出去，向着白月潭方向冲了过去。 有带头者之后，其他那些妖怪蠢蠢欲动。 妖群内，顿时躁动起来。 但是，那犀牛堪堪奔出十来丈，整个庞大的躯体就像是被无数道激光切割一般，瞬间化为几百块血肉，飞溅而起，无声无息便丢掉了性命。 其他那些妖怪这才知道厉害，忙将蠢蠢欲动的心压制下去。 这时候，妖怪群内的某个化形大妖低吼了一声，元气弹冲入了青衣蝠王设置的禁区，其中，挑衅的意味十足。 是的，在这些妖怪看来，这青衣蝠王完全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压制终究是一时，如果群妖真的蜂拥而上，哪怕青衣蝠王法力高强，也不可能将全部妖怪置于死地。 这时候，青衣蝠王也知道不能再拖延了。 除了禁区外群妖躁动之外，白月潭边，那头不知名的小妖吞吐月华也到了尾声，帝流浆的香气在缓缓消散，那些对他来说有着致命诱惑的青光也在慢慢的消失，重新回到了白月潭的小妖身上。 不管了！ 顾忌不了那么多！ 念头一转，青衣蝠王从虚空中现出身来，出现在小灵儿身侧，一袭青衣在虚空中飘荡，随即，迎面向小灵儿兜去，有点像在河里拿着小鱼网捞鱼一般，他打着一把捞了立刻遁入虚空的主意。 此时，小灵儿变幻身形，变成了人类模样。 她一脸惊惶，肋下光翼一闪，便要向外飞去，却又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控制，飞翔不能，眼看便要被突然变大的青衣笼住。 这时候，一根木棍从小灵儿身侧的虚空中探出。 木棍的一端顶住了那袭青衣，使其无法下落，看上去，就像是一把造型怪异的青色雨伞，在夜色中忽而收缩忽而膨胀。 猴子从虚空中探出身来。 “呀！” 虚空中，传来一身刺耳的尖啸。 这啸声乃是青衣蝠王的另一个本命神通，能够直接伤及对手的元神，使其神念难以凝聚，哪怕是元婴期的修士被这啸声所波及，也无法用神念去操控灵力，也就无法施展法术，只能选择被动防御。 猴子不是人类修士，他只是某种意志的具现，现在的他，并无元神存在。 当然，要是现在的他和元神已经合二为一，这区区尖啸，也不可能伤他分毫，甚至，这青衣蝠王根本就不敢在他面前放肆，仅仅只是那威压，便能使其俯首称臣，要知道，猴子当年大闹妖界，可是打得大部分妖圣闭门不出，不敢应战。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 现在的猴子，身为大妖王的青衣蝠王有胆量和其较量一番。 冲击波无果，青衣消散，青衣蝠王遁入虚空之中，一弯类似月牙儿的白光从虚空中掠出，向猴子拦腰斩去。 这一招，被人类修士称之为虚空斩。 其威力相当于一条虚空裂缝，是真正的无坚不摧，哪怕是佛门罗汉之身，也不敢硬挡这一击。 猴子迎着虚空斩冲了过去，虚空斩落下，将猴子斩为了两半截。 但是，虚空斩过了之后，猴子的身形却又合二为一，就像不曾被斩掉一般。 是的，他的确不曾被斩中，因其速度太快，那虚空斩切割的不过是他的一道残影，不但是视线被误导，就连神念也出了错。 这时候，远处的小灵儿扇动光翼，在白月潭之上飞翔，看样子，好像要飞上高空，就此投向青冥。 青衣蝠王又急又怒。 在他看来，这猴子不晓得是从哪儿跑来的陌生大妖王，之所以出现在这里，不过是想和自己抢夺能够制造帝流浆的小灵儿。 他嘴里发出一声尖啸。 设下的禁制消散，无形威严像潮水一般退去，席卷而回。 群妖怪叫着，奔腾着，向着白月潭冲了过来，沿途，相互践踏，相互争斗，血肉飞溅，死伤无数。 短短的几个呼吸时间，在几头化形大妖的率领下，成千上万的妖怪齐聚白月潭，将这方圆数里的区域挤得水泄不通。 “杀了他！” 青衣蝠王的神念在虚空震荡，向群妖下了指令。 身为这片地区的大妖王，青衣蝠王虽然一向独来独往，却对几个化形大妖也有控制，平时，这禁制只是潜伏着，在现在这关键时刻，他终于将其激活。 只要那些家伙能够阻挡猴子一些时间就足够了！ 那样的话，他便能追上就要遁入虚空的小灵儿，要知道，说道在虚空中穿梭，莽苍林海方圆上万里，他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 群妖纷涌而上。 猴子哈哈大笑，獠牙尽露，金色毛发迎风飘扬，身子陡然变得庞大，木棍横扫之下，方圆十丈之内，群妖避易。凡是进入这个区域的妖怪，都会被木棍的棍风扫中，哪怕是化形大妖，只要被稍微擦一擦，也无法抵御，像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 不过，青衣蝠王的计划也成功了。 借着手下挡住猴子的机会，他化为一溜青光，向空中的小灵儿飞去，沿途，将那些不起眼挡在自己跟前的能够飞行的小妖纷纷斩落。 眼看，便要将小灵儿追上。 此时，小灵儿身边却突然多出了一个人，一个道士打扮的少年人，头上挽着道髻，插着一根短木棍。 少年微笑着望着他，少年正是顾小召。 在这少年身上，他感受到了因果气息，瞬息之间，便有了个明悟。 几年前，在三途河北岸，在小巴山，在那个他原以为十拿九稳最后却莫名其妙失败的行动中，便有着小子的存在。 那时候，对方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卒子，打酱油的角色。 竟然敢拿神念来探测自己，他顺便给了对方一下，将其元神打出了身体，之后，就没有继续在意了。 这家伙怎么出现在这里？ 莫非？ 这是道门的阴谋？ 要知道，妖怪们已经有了一个定论，得到了上界的认可，那就是，那些突然失踪不知去向何方的帝流浆多半落入了道门修士手中，虽然，帝流浆对道门修炼无用，但是，道门的法则体系的确远比妖族功法要复杂奥秘，说不定能够找出利用帝流浆的办法。 莫非，他们用帝流浆制造出了一个他们能够控制听道门之令行事的妖怪？ 很有这个可能！ 那么，这小子为何出现？ 炮灰？ 脑海中思绪万千，短短的一瞬，青衣蝠王却做出了应对，一缕神念透空而去，直奔顾小召的眉心天宫而去，看样子，是想要重施故技，将顾小召的神魂从身体内打出来。 然而，神念落下，空空如也。 就像对面漂浮在空中的少年不存在一般，只是一个虚影，神念毫不受力便穿了过去，没有荡起半点涟漪。 顾小召微笑着，眉心天宫，元神闭着的眼睛突然睁开。 刹那间，识海内金色的符文像烟火一般升腾漂浮，有洪钟大吕之声在识海回荡，这声音作用于精神世界，也作用于外面的物质界。 那一刻，天空大放光明，宛若白昼。 一片金碧辉煌的宫殿从虚空中腾挪而出，落在了现实世界，坐落在白月潭，将大大小小的无数妖怪齐齐装入其中。 金光荡漾，神力弥漫，浩浩汤汤。 “低头！” 顾小召宝相庄严，化为金色神像。 声音落下，金光四溅，无数神力像雨点一般打落在那些妖怪身上，灼伤他们的神魂，使得他们无从抗拒，哪怕是化形大妖也是抵御不住，在这无形的威压之下，不得不低头俯首，跪伏在顾小召跟前。 当初，珈蓝寺从天外而来，佛光普照之下，莽苍临海的群妖便是这般模样。 莫非，这是时光倒转？ 青衣蝠王一阵心惊肉跳，再也顾不得去抓小灵儿，也顾不得手底下这些乌合之众，他念头一转，本命神通随心而发，便要遁入虚空之中，扬长而去。 但是，就像是迎面撞上金砖一般，神念一阵摇荡，无从脱身。 如果说，虚空在以前像是水一般，他可以任意遨游，现在，就变成了花岗岩之类的玩意，让他撞得头碰血流。 本命神通再也无用！ 他走不了！ 青衣蝠王尖啸一声，化为一道青光向着顾小召冲去。 顾小召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定！” 一袭青衣便被定在空中，像绑在无形棋杆上的旗帜随风飘摇。 青衣蝠王的无形身体之中，却落下了一抹金光，定住了他的本源神魂，使其挣扎不能，便如囚徒。 第九十四章 自爆 神魂之上，仿佛一块大石落下，死死压住，这样的比喻也许并不恰当，更像是被一个无形的牢笼困住，并且，这牢笼正不停地向内收缩，挤压。 不过，青衣蝠王并非祝子印等，身为大妖王，不可能就此屈服。 现在的他乃是无形之体，所谓无形，指的是在现实界中没有躯体之类的束缚，故而，免疫大部分法术。 虽然，对于元神的攻击他无法做到全部免疫，却也有着摆脱的手段。 尖啸声突然拔高，就像流星划过天际一般。 青衣内，一颗乳白色的珠子显出身形，滚动之际，一股无形的气浪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将无所不在的神力金光驱逐，也抵住了那股无形的威压。 这珠子便是青衣蝠王的妖丹，也是他的本体在现实界的具现，原本，一直隐藏在虚空之中，此时，却不得不遁了出来。 须得本源力量的加成，他才有可能逃脱。 顾小召使用的神力有着缺陷，和九重天那些以香火信仰之力为根源的神灵相比，体系不够丰富，存在大量的漏洞。 毕竟，天云界的那些神灵乃是先天神灵，秉承世界法则而生，在天云界的时候有着强大的力量，无所不能 的样子。但是，他们已经被上界大能打落尘埃，唯有一丝神性残余，顾小召获得之后，也就有着一定的上限。 对付祝子印等妖王绰绰有余，对付白月潭周遭的群妖也没有问题，要想单凭这个降服一个大妖王，力有未逮。 将神力驱逐之后，妖丹滴溜溜旋转，强行破入虚空。 虚空在神力封锁之下虽然变得凝实，但是，青衣蝠王使出手段之后，还是冲了进去，要知道，他当年能从顾青莲这阴神真人的追杀之下逃生，自然有着不为人知的压箱子手段，一旦施展出来，诡异非常。 就在妖丹消失的一瞬间，顾小召的身形也突然消失。 下一刻，百丈开外的一个小山头，顾小召现出了身形，他的右手在空中举着，手掌心上托着一颗乳白色的珠子，正是青衣蝠王的妖丹。 这一次，顾小召和青衣蝠王之间建立了因果联系。 当彼此的神念在虚空交锋的时候，修炼了无限万象通明录的他具有强大的解析能力，以前，尚需要石碑帮助，现如今，修为相当于阴神境界的他无需石碑辅助也能做到。并且，吞噬了珞珈和那个古老存在之后，不但石碑恢复了不少能力，顾小召也所获良多，解析了两种修炼体系之后，他所走的那条道上弥漫的迷雾也消散了不少。 也就是说，现在的顾小召哪怕和顾青莲较量，就算不利用石碑的力量，也能和对方斗一个旗鼓相当。 所以，当青衣蝠王遁入虚空之际，顾小召也循着因果线冲入了虚空之中，将其擒获。 青衣蝠王仗着本命神通，自以为对虚空法则了如指掌，其实不然，他所有的了解都建立在自己的本命神通之上，就像一条在水里游动的鱼，怎么也不会明白在陆地上行走的感觉，虚空看上去是一片虚无，没有空间感，其实不然，虚空复杂无比，浩瀚无边，或许只有那些圣人，或者半个身子尚在永恒时间之海的半圣们才说得上是真正的了如指掌。 顾小召曾经在混沌之海停留，曾经随着夔牛在混沌之海遨游，又有着石碑世界的存在，对于虚空法则有着深刻的了解，经过多方面解析之后获得的了解，远非青衣蝠王所能相比。 青衣蝠王遁入虚空之后，自以为是鱼入大海。 其实，他却一头闯进顾小召布下的渔网之中。 有着因果线牵扯，他在虚空中的穿行不过是自投罗网，被顾小召利用从珞珈那里获得的大周天擒拿一把抓住。 “降！或死！” 盯着掌心中依旧蹦跳着想要逃跑的妖丹，顾小召冷哼了一声。 妖丹停止了跳跃。 这时候，两者的神念通过因果线连在了一起，如果选择屈服，青衣蝠王便应该放弃抵抗，任由顾小召的神念渡入，在自己元神之上篆刻禁制。 就像那些猛兽若是屈服，都会向对方露出柔软的腹部一般。 但是，青衣蝠王并未这样做，他的神念依旧在顽强地抵抗，不过，只是被动防御，并未主动进攻，像是在思考一般。 下方，白月潭内。 落在顾小召的神域范围，哪怕顾小召动用了大量的神力来对付青衣蝠王，剩下的那些妖怪依旧无力反抗，能够反抗的几个化形大妖这会儿正在被猴子痛揍，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 是的，猴子完全是在戏弄他们。 他只是想动手揍他们，所以，下意识地收了好几分力。 最后，打得那些家伙一个个痛哭流涕，毕竟，被猴子的拳头打中，可不是单单只有肉体痛苦，元神也会受到冲击。 只要青衣蝠王屈服，那就大局已定。 顾小召便可向外宣告，莽苍林海外围数万里的区域皆是他的地盘。 时间过了几息之后，青衣蝠王放开了抵抗，神念像潮水一般缩回，倒卷回妖丹之中，顾小召的神念紧跟而至，穿过层层叠叠的元气之网，眼看便要进入妖丹的正中心，那里，有着纺锤状的星云物质在旋转。 突然间，顾小召心生警兆。 同一时间，神念瞬间消失，回到了眉心天宫，再之后，一道金色的光墙横在了他面前，拿着妖丹的手早就已经收回。 一股可怕的力量在妖丹上酝酿。 转瞬间，乳白色的妖丹变成了一团漆黑，就像一个小小的黑洞，就连光也无法穿透的黑洞，里面蕴藏着强大无比的力量。 纯粹的爆炸力量！ 身为大妖王，青衣蝠王有着自己的尊严，在那一刻，他选择了自爆。 一个大妖王的本体自爆非同凡响，哪怕是顾小召的神域，也无法将其控制住，至于损失几何，要看顾小召的应对如何。 “灵儿” 神念波动，主仆之间瞬间便有交流。 远处的小灵儿展开光翼，青蒙蒙的光荡漾在周遭，引得天上月华落下，夹杂在金色的神光之中，瞧着甚是漂亮。 这时候，妖丹爆炸了！ 黑洞像心脏一般跳动，往内塌陷，继而向外，随即，一道黑光升起，并未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是对着顾小召所在的方向横扫了过去。 所过之处，摧枯拉朽。 金色的光墙不曾阻挡一二，瞬间便被冲垮，黑光继续向前 这时候，无数符光在顾小召身前闪现，宛若星海，璀璨无比，大大小小的符阵瞬间布下，层层叠叠，然并卵 就像宇宙爆炸一般，浩瀚的星海瞬间崩塌，黑光继续向前，直奔顾小召，迅速将其扫中，将整个身形化为乌有。 同一时间，顾小召的身形出现在小灵儿身侧，面色苍白，一脸严肃。 “吼！” 一声怒吼，震荡天地。 猴子像炮弹一般冲向天空，这是纯粹的速度，没有步步生云的潇洒，只有一往无前的刚烈！ 木棍横在了黑光之前。 那一刻，木棍弯曲，变得就像是一张弓，眼看便要被黑光冲断的弓，猴子尖啸一声，头顶的金色茸毛突然间像被电击一般往上高耸，像是一把扫帚，一股霸道无比的意志落下，冲入黑光之中。 顿时，僵持不下。 黑光无法前进半分，猴子也无法将黑光驱逐消灭。 白月潭下方，群妖蠢蠢欲动。 顾小召冷哼了一声，伸手往下方一指，金光如雨，飘散而下，钻入了群妖的身体，刹那间，那些家伙只觉得自己元神中多了一些东西。小妖们倒是懵懵懂懂，化形大妖却知道不好，忙运转妖丹，神念转动，想要将多出来的东西驱除出去。 但是，那玩意就像是跗骨之蛆，难以驱逐。 “爆！” 顾小召冷哼一声。 刹那间，所有的妖物齐齐爆裂开来，化为一团团血雾，不仅仅身体，就连妖丹也爆裂开来，元气汹涌，皆化为血煞之气。 这是珞珈的血煞修罗功。 无数妖族爆裂而死，化为血海，怨气冲天 顾小召在空中画着符文，表情沉重，虚空画符对他来说原本毫不吃力，许久前就能做到，然而，这一次，却非常的困难，手指间微微颤抖。小灵儿扇动光翼，绕着顾小召飞舞，一缕缕青光落在了顾小召身上，那是最为精纯的天地灵气。 有着小灵儿的辅助，顾小召终于完整地画出了那个符文。 漫天血海不停地收缩，最终，化为了一件血色的披风，嗯，和当初珞珈肩上披着的血披风相差仿佛，并不逊色半分。 随即，这血披风袅袅升起，融入了黑光之中。 “刺啦刺啦” 就像往尚有水珠的铁锅内倒油一般，这声音甚是难听。 最终，血披风化为乌有，那黑光也不停地浓缩，最终，变成了一颗像仁丹般大小的黑点，悬浮在空中，仍然散发着可怕的气息。 下一刻，顾小召出现在猴子旁边，脸色铁青。 一个不肯屈服选择死斗的大妖王并不简单，看来，自己是把事情想简单了！ 他一挥手，将黑点塞进了自己的眉心天宫，沿着因果线传送去了石碑世界。 当黑点消失之际，远在数十万里之遥，在莽苍林海深处，一座漆黑无比寸草不生的小山突然间摇晃了起来。 一个声音在咆哮。 “是谁！是谁在打扰我的睡眠！” 第九十五章 黑山老妖 莽苍林海有三大妖神，黑山老妖正是其中之一。 妖神的名头特别的响亮，其实，不过是相当于阳神真人的存在，如果去到妖界，还留有这个名头，多半会被众妖打死，也只能在苍梧界自娱自乐。 不过，能和阳神真人并肩，在这方天地也算是最顶层的战斗力。 一般情况下，妖神和阳神真人一样大部分时间都在潜修，基本上不理俗事，除非遇到非常紧迫的事情，比如涉及到族群存亡之事。 这是因为他们每一出手，虽不至于天崩地裂，日月星移，移山填海却是能做到的，也就受到了天道排斥，如果太过放纵自己，很有可能提前引起天劫，如此，不得不在没有最好准备的前提下迎接天劫。 这样的话，很容易过不了天劫这一关，不但不能飞升上界，还有极大的几率化为灰灰，不复存在。 一般情况下，黑山老妖都在沉睡。 只不过，这方圆百万里都是他的地盘，莽苍林海外围基本上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也只有遇到极其紧迫的事情，他才会从沉睡中醒来。 无需其他小妖前去提醒，只要事情发生，他便会心生警兆。 当青衣蝠王选择自爆，万千妖族被顾小召化为血海，黑山老妖也就从沉睡中醒了过来，于是，一股苍凉至极的气息从莽苍林海的深处传来，浩浩荡荡，就像辰时从地面爬起来的阳光，瞬息之间，便传遍了这方圆百万里。 在这片区域，类似青衣蝠王的大妖王纷纷从巢穴中爬了出来，无数妖怪齐齐向着黑山老妖所在的方向低头俯首。 同一时间，顾小召也有感应。 他能感觉到遥远的地方有一道神念透空而来，准确地说，是贴着地面顺着山峦起伏的走向传了过来，厚重而实在，带着远古苍凉的气息，隐隐代表着莽苍林海的意志，如山，如海，如天空，如大地 顾小召微微闭眼，谛听心法运转。 神念在另一个维度之上，与那个苍凉的意志相触碰。 下一刻，顾小召如遭雷击。 神念险些被那意志打散，准确地说，是被打散了之后又重新聚集，这便是谛听心法的神奇所在，若不然，只是这轻轻的接触，就很有可能让顾小召神魂俱灭。 另一边，那神念同样落在了小灵儿身上。 顾小召能够感受得到小灵儿的颤栗，那是一种境界上的碾压，他念头一转，将小灵儿送回了石碑世界。 那意志沿着因果线而去，闯入无尽虚空之中。 顾小召轻哼一声，元神在识海内睁开眼，虚空中的因果线瞬间断裂，意志无从寻见，不得不回转，返回了苍梧界。 茫茫虚空对黑山老妖来说，并非什么危险之地。 同一时间，那股意志也找上了猴子，其实，这意志虽然能化身千万，却也有着主次之分，落在小灵儿身上的最少，和顾小召交锋的也不多，大部分意志力量全都落在了猴子身上，谁叫猴子本身便是战斗意志的具现。 “哗啦” 就像是海上刮起了十几级飓风，浪头掀起千丈，虚空中漾起了风暴，将原本宁静神秘的虚空吹得乱七八糟，各种元素、各种灵气相互交错，纠缠不清 这时候，哪怕是青衣蝠王复生闯入其间，也会死无葬身之地。 猴子的毛发被吹得向后飘散，露出了丑陋的面貌，他龇牙咧嘴，露出两颗雪白的獠牙，没有半点退缩的意思，一点也不惧黑山老妖。 “哼！” 一声闷雷在虚空中回荡。 黑山摇晃了一下，随即，无数黑石从山坡上滚了下来，哗啦哗啦，转瞬间，山坡消失，露出了一个巨大的天坑。 这时候，大地一片震动。 就像地牛翻身一般，百万里方圆的莽苍林海抖动了起来，并非那种天翻地覆的抖动，而是像全身发痒一样的抖动。 并且，这抖动很有节奏，从天坑开始，然后沿着起伏的山峦坡底向着白月潭方向传了过去，极短的时间，便来到了白月潭边。 堪堪抵达白月潭，大地停止了颤抖。 这时候，那远古苍凉的意志变得更为强大了，顾小召已然不能在空中漂浮，不得不落在了地面，坐落在白月潭的传承之塔发出咯吱咯吱的怪叫生，亭台楼阁像危房一般摇晃着，符阵在意志的打压下纷纷像烟火一般幻灭，金色的神光缩成了一团，神性因子不但无法吞噬那意志，反倒被那意志挤压，瑟瑟发抖。 神力因天地而生，黑山老妖催发的乃是这方天地的意志，故而，神力不敌。 最终，满山的亭台楼阁齐齐消散，在顾小召身后，一座七层小塔悬浮着想要遁入虚空，但是，却被那意志紧紧揪着，彼此间，因果相连，一时间却无法解脱。 顾小召面色有些难看，他想要将这传承之地送入虚空，竟然不能，就好比先前的青衣蝠王，他同样感受到了那种局促。 黑山老妖自然不止这招数。 突然间，风云变色。 这不是形容词，的的确确，风云变色。 黑风从四面八方刮来，吹来了厚厚的云层，乌云盖天，遮住了太阳，阳光一丝一毫都不曾洒落下来，黑夜降临，无休无止的黑暗，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笼罩着大地，阴气从地底而生，将阳气驱散，天地灵气散乱不堪，微弱无比。 阴阳相间，这才有灵气生成。 如今，只有阴，没有阳，自然也没有灵气存在的余地，就好比沙漠中没有水生存一般，对道门修士来说，这就是绝域。 黑暗中，有更为黑暗的存在出现。 黑暗中的黑影，朦朦胧胧，像是一座大山。 这黑暗，不仅仅是肉眼所见是黑暗，就连神念投过去，也只能感受到浓郁的黑暗气息仿佛来自九幽黄泉的黑暗气息。 猴子也被黑暗所笼罩，他就像是一团火。 顾小召能够感受得到，身边的猴子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是无法忽视的存在，和猴子不一样的是，顾小召的存在却变得微乎其微，就像是黑暗本身。这时候，他的识海内，元神正在念诵经文，小无相诀发动，符文像烟花一般在识海中漂浮，而这识海，正慢慢地被黑暗所侵袭。 顾小召再解析黑山老妖所拥有的规则。 就像一个非常了不起的黑客利用一台老掉牙的电脑去破除灯塔国的五角大楼秘密服务器一般，有点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感觉。 哪怕他能够成功，却也要耗费大量时间，并且，极有可能被对方发现。 暂时来说，顾小召只能模拟出一部分黑暗，其本源和那黑暗意志尚有一些分别。 只不过，黑山老妖的注意力并不在顾小召身上，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猴子那里，当顾小召隐遁在黑暗之中，仿佛消失不见之后，他并未分神去寻找，而是死死地盯着猴子，想要将猴子彻底慑服。 这片黑暗区域便是黑山老妖的领域。 相当于法相真人的应力场，阳神真人的道域，神灵的神域 总之，在这片领域，世间万物，都要被他的黑暗法则所侵蚀，最终被其同化，成为黑暗领域的一部分。 哪怕是阳神真人一个不慎掉入这黑暗领域之中，要想脱身，也是千难万难。 在黑山老妖心目中，这猴子不过是大妖王的境界，大妖王和妖神之间虽然只有一个境界的差别，但是，这却是天渊之别。 整个莽荒林海仅有三个妖神，大妖王却有数十个之多，差一点便达到了三位数。 这猴子虽然有些古怪，不过，却是个莽撞角色，居然和那个人类小孩一样，傻愣愣的没有选择逃跑，就那样落入了自己的黑暗领域之中，既然如此，那就休想再走，乖乖地成为自己黑山的一份子。 “呀！” 猴子张嘴咆哮。 只是，这声音尚未冲出去便被黑暗所吞噬。 他挥舞着木棍，向着四面八方横扫，木棍所到之处，空空荡荡，黑暗虚不受力，就像是一棍打在空气之中。 猴子奈何不了黑山老妖的领域，无法将其打破。 这是因为他无法找到黑山老妖的本体所在，黑山老妖秉承这方天地意志，无所不在，又处处都不在，在虚实之间完全可以自由转换，这种转换并非祝子印那种生硬的转换，这种转换极其自然，天生便是如此。 同一时间，黑山老妖将意志作用在猴子身上。 黑暗的力量落下，想要侵蚀猴子的神念，这种侵蚀是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就像是老天对生灵的姿态，高高在上，不容违逆！ 但是，这种侵蚀却毫无作用。 猴子同样秉承天地而生，并且，并非这小小的天地，而是在茫茫虚空混沌之海中生成，乃是天生的反抗意志，藐视一切强权，就连长生这玩意也甚是不屑，那种反抗意志并非黑山老妖所能摧毁，即便现在的他尚不是完全体。 所以，现在这局面就是黑山老妖奈何不了猴子，猴子也奈何不了对方。 另一边，顾小召仍然在努力解析这片黑暗规则，如果，他能够解析这规则，化为规则的一部分，便能寻到黑山老妖的本体，将其定住，如此，方能和对方堂堂正正一战，至于胜负如何，那又另说！ 第九十六章 修炼佛法的妖怪 一时间，黑山老妖奈何不了猴子。 一时间，猴子也冲不破这黑暗地域。 场面僵持不下，黑山老妖也就调转了注意力，落在了顾小召身上，在这片他制造出来的黑暗地域内，那些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便是他的视线，他的触角，顾小召即便隐遁在黑暗之中，亦是逃不脱，避不开。 先前，黑山老妖想要降服猴子，也就忽略了顾小召。 现在，一时间拾掇不下猴子，黑山老妖也就转移了目标。 下一刻，顾小召只觉得压力剧增，无形的威压落下，像黑暗一般紧紧将他包围，就像容身在海底的海眼之中，又想是被千万吨水压机碾压，总之，全身的骨骼都在嘎嘎作响，全身上下的毛孔似乎都在冒血，仿似一个血人。 并且，神念哪怕已经收缩回识海之中，依旧在偏偏破裂。 识海内，黑云滚滚，弥漫天际。 顾小召对黑山老妖的解析被打断了，这时候，小无相诀运转也极其困难，若非元神经受过夔牛心跳的冲刷震荡，若非已然毫无杂质，晶莹透明，这时候，多半便会在这威压之下崩溃，化为点点碎片。 “哚！” 元神怒目圆睁，出声轻喝。 神念震荡，化为万丈金光冲天而起，将漫天黑暗冲出了一个缺口，将黑山老妖探入自家识海的意志摧毁，刹那间，乌云消散，就好像雨后太阳出来，整个识海，弥漫着暖暖的金光，顾小召的神念重新扩散开去。 这里，乃是顾小召的主场。 就像在那片黑暗区域，黑山老妖无处不在，无所不能，在顾小召的识海，顾小召同样无所不在，无所不能 进入了顾小召识海的黑山老妖，其存在的本源规则已然被顾小召解析了一小半，再加上有着主场之利，所以，顾小召能够将其驱逐。 但是，识海之外，黑山老妖却大占上风。 既然，无法摧毁顾小召的神念，那么将顾小召的肉体摧毁也好，如果，顾小召不曾拥有在天云界修炼的千锤百炼的身体，不曾修炼到先天境界，肉身的坚硬程度不比一些法器逊色，哪怕他已经修炼到了元婴，这会儿，多半也性命不保。 换成是他的师傅顾道人，现在多半已经肉身崩溃，元婴也无路可逃，也许已经被这黑暗意志所吞噬，灰飞烟灭。 不过，哪怕顾小召已经是先天之体，说到身体的强硬程度，依旧远远不及猴子，猴子可以无视这强大的压力，他却不能。 现如今，不过是在勉力支撑。 若是没有其他手段，陨落乃是迟早的事情。 除非他放出石碑，只是，哪怕已经修炼到了现在的境界，想要将石碑像传承之塔那样沿着因果线从混沌之海无尽虚空拉出来，依然无法做到。 当然，顾小召肯定有着自己的手段。 要不然，怎可能这般莽撞地闯入莽苍林海。 神念在眉心处聚集，形成了一个星云状的漩涡，最终，像锥子一般勉强探出体外，冲破了黑山老妖的意志封锁。 若非解析了一部分规则，顾小召的神念根本就出不了门。 念头运转之下，顾小召抬起手，手指在自家眉心一点，下一刻，一朵血花在他指尖绽放，那是一朵有着星河雪莲形状的花朵，只不过，不像星河雪莲那般七彩夺目，而是殷红如血，浓郁的血煞之气散发开来。 小小的血花，怨气冲天。 血煞修罗功。 来自白骨道宫的功法，虽然，并非白骨道宫的镇宫秘法，也非直指大道的无上神通，但是，却也是白骨道宫的十三门神功之一。 珞珈被石碑吞噬之后，其修炼的本源规则也就消散，无用的飘散在无尽虚空之中，有用的则被石碑吸纳，继而，顾小召通过石碑也将其学会，有着小无相诀这门逆天的秘法，这门血煞修罗功就像是修炼了数百年一般。 珞珈利用这玩意来冲刷那神秘存在，消磨他的抵抗意志，要知道，那神秘意志若是在全盛之期，其实力绝对要超过黑山老妖，其修炼出来的本源意志绝非泛泛之辈，即便如此，依旧在这血煞修罗功的冲刷之下慢慢消散。 当然，这是因为神秘意志已然受到了重创，陷入沉眠之中，只能自发反击，就像是某个基地的防御系统。 并且，珞珈花费了数百年时间才消磨掉了对方的防御。 饶是如此，血煞修罗功也不容小觑。 血光荡漾，万千妖族的精华元气尽在这朵血花之中，哪怕在对付青衣蝠王的自爆时候消耗了一部分，顾小召依旧有着大部分存货。 顾小召周遭，黑暗像潮水一般后退，像是碰到了什么不洁之物，就像你在路上走着走着，突然跟前有着一坨黄色的大便，这种情况下，自然免不了会吓一大跳，肯定突然一下跳起来。 那黑暗给人的感觉便是如此。 同一时间，黑暗中，传来了猴子的咆哮。 原本，猴子的咆哮声无法在黑暗传播，尚在喉咙中便会黑暗意志所吞噬，但是，当顾小召祭出血煞修罗功之后，那种污秽就连黑山老妖也无法承受，毕竟，这并非苍梧界的功法，其中，不曾夹杂丝毫苍梧界的天道规则。 黑山老妖的本体乃是一块从混沌之海穿过虚空裂缝的黑石，恰好落在了莽苍林海。 那时候，恰恰妖界和苍梧界的通道打开，有帝流浆从妖界落下，其中，最精华的一抹帝流浆正好被穿越而来的黑石吸收，那黑石生于混沌之海，本身就带着一丝混沌气息，吸纳帝流浆之后，顿时成精。 经过上万年的修炼之后，黑石渐渐成为了莽苍林海这片区域的意志体现。 黑山老妖的意志可以遍布这数百万里的区域，山上的每一颗石头，对，只要是石头，都可以变成他的化身，意志所致，无所不在。 只不过，因为天道法则所限，他大部分时间都在休眠。 这一次，若非顾小召弄出的动静太大，若非青衣蝠王的自爆，他也不会从沉眠中苏醒，哪怕顾小召将传承之塔从虚空召唤而来，哪怕顾小召降服了祝子印等化形大妖，他都没有从沉睡中醒来。 当初，佛门兴盛的时候，黑山老妖化为了一颗小石头，趴伏在菩萨脚下听经，那时候，他是一心向佛的。 所以，哪怕这片黑暗阴气森森，其实却是佛门功法。 称之为转轮界。 这是因为当年在珈蓝寺讲经的菩萨那是地藏王菩萨一脉，这转轮界修炼到极致，便成了轮回界，可以吸纳肉身失去功能的魂魄，通过轮回盘，使其轮回转生，使得生死之间能够保持平衡，循环往复。 如此，一个位面就会诞生。 黑山老妖很少出手，基本不出莽苍林海，但是，他也和道门修士交战过，当那些道门修士大举入侵。 在被顾小召吵醒前，上一次，和他交手的道门修士正是修炼了八荒诛魔录的风君子。 当时，风君子闯入莽苍林海，掀起无边杀劫，如此，惊醒了黑山老妖，两人交锋之后，难分高下，却引起天雷滚滚。 最终，风君子被传送入妖界，黑山老妖陷入沉睡。 对于生灵的大量灭亡，修炼了转轮界的黑山老妖甚是敏感，也分外厌恶和摒弃，因为，这其实是对天道的一种冒犯，特别是将魂魄截留化为自身力量，完全破坏了生与死之间的平衡，他甚是不满。 再加上，血煞修罗功来自云海界，一个庞大的主世界，世界主宰乃是半只身子已然在永恒时间之海的道祖。 这门功法的规则体系，黑山老妖非常陌生。 所以，他选择了暂退。 黑暗之中，红光隐隐。 顾小召沿着因果线，遁到了猴子身侧，所过之处，黑暗纷纷退缩。 瞧见那夺目的殷红之光，猴子抽了抽鼻子，颇有些厌弃的意思。 这时候，四面八方的黑暗中突然下了雨。 无数的黑色石头从四面八方向着顾小召和猴子打来，密密麻麻像雨点，速度奇快，转眼间便来到跟前。 此时，方才传来了声音。 “咻咻咻” 仿佛夜风呼啸，鬼哭狼嚎。 猴子身形陡然变得巨大，手中的木棍狂舞起来。 “呼” 呼啸声中，木棍漾起了一道光圈。 那些石头纷纷撞在光圈之上，化为了粉末，转瞬消失。 顾小召运转的血煞修罗功同样被这光圈捣碎，顾小召不得不将那些血煞之气投向了远方，在黑暗中破开了一个大洞。 “死！” 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 声如闷雷，强大的意志透空而来。 猴子的木棍虽然能够将飞来的石头打飞，却无法将这意志驱逐，只能任其落下，他一声闷哼，全身毛发飞扬，与之对抗。 顾小召冷哼一声，左手抬起，在虚空中画着符文。 有着猴子帮忙，彼此合作之下，他这才有时间施法，并非利用天地灵气符法，而是来自那个和珞珈相爱相杀的不知名存在。 这招称之为大周天挪移术。 缺点很明显，需要一定的时间画符，这时间大概是几个呼吸，在生死之斗中，根本就不可能有这时间容他施展，可以说是鸡肋法术。 有着猴子帮忙，终于勉强施展了出来。 第九十七章 石碑现世 所谓大周天挪移术，有一个非常响亮的名字，称之为乾坤大挪移，也就是说，修炼到极致，可以挪移乾坤，瞬息之间可以将一个位面传送到其他空间，至于，移星换月之类的，更是小道。 当然，顾小召距离那一步尚有一个光年那般遥远的距离。 他修炼的只是不完全版，所以称之为大周天搬运术，要修炼到最高境界，有着一个前提，那就是成就圣人。 只不过，这门神通运用在此却还恰当。 黑山老妖的意志携着山河之威而来，背后乃是莽苍林海的意志体现，之所以不说是代表苍梧界，这是因为在两大族群的争斗之中，在两个主世界意志的纠缠之下，苍梧界的天地法则尚未达成一统，并未形成像天云界那般的天道。 黑山老妖仅仅只能代表莽苍林海，代表整个妖族的意志。 如此庞大的意志落下，猴子也仅能身免，无法助顾小召分毫，毕竟，这是神念上的直接交锋，哪怕猴子和顾小召之间有着契约关系，依然不能相助。 顾小召运转缩水版的乾坤大挪移，沿着新生的因果线，将黑山老妖的意志强行牵引，向着虚空某处挪移。 终究还是有些吃力。 毕竟，对方乃是这世界最顶层的人物，相当于人类的阳神真人，这又是对方的主场，战斗力更是有着倍增的功能，顾小召仅仅不过阴神境界，也就完全被其碾压，能够支撑数个呼吸已经非常了不起。 要想凭借一己之力将这意志牵引挪移，力有未逮。 解析这法则许久之后，顾小召和这黑山老妖也就有了因果牵连，那条新增的因果线便是因此而来。 现在，这条无形的因果线就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弦，微微颤抖着，仿佛用不了多久便会崩塌，化为无形。 那时候，挪移到了一半的强大意志将如山一半降临在顾小召的识海，摧枯拉朽一般将其识海摧毁，让其化为飞灰。 两个呼吸！ 顾小召心里清楚，尚有两个呼吸！ 神念像潮水一般退去，元神闪烁着，符光闪耀，以一种极其快速的速度升腾，旋即熄灭，便如那夏夜灿烂的烟火。 一个呼吸！ 命运来到最后时刻！ 顾小召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哪怕是来到生命的最后一息，哪怕神念已然干枯像没有了水的河床，只露出了怪石嶙峋，他依旧镇定如常，并没有被绝望等负面情绪影响，不给心魔半点可趁之机，更没有放弃战斗之类的想法。 那一瞬间，在因果线崩断的一瞬间，在如山如岳如潮汐如飓风的威压降临的一瞬间，识海内，顾小召的元神微微颤动。 在他身后，半隐在虚空之中的七层小塔也在微微颤抖。 随后，那座小塔像沙塔一般溃散，瞬息之间，消散无形。 同一时间，一团金光，像手电筒射出的光圈的金光漂浮在顾小召的脑后，在黑暗世界之中，取代了那已经消耗殆尽的血煞之光成为了唯一的光芒，神性因子潮水一般涌入顾小召的元神之中，那端坐在识海内的元神金碧辉煌，宛若神灵。 无限万象通明录之降神诀！ 这是前端时间顾小召修为大增之后获得的新的经文，只不过，哪怕他已经将这经文倒背如流，却一直不曾修炼过，并不曾在识海内念诵。因为，这玩意不能修炼，一旦念诵出来，便是实战。 为何如此？ 这神通能将神性因子变成一次性的消耗品，只需施展一次，便能将传承之塔内的那点神力全部消耗殆尽，如此，整座传承之塔便会崩溃，里面的那些亭台楼阁，符阵禁制，无数珍稀物事全都会化为乌有，不复存在。 如此巨大的代价，自然不可能白白消耗。 也只有在现在这般危急的情况之下，方才能够动用，这是顾小召的底牌之一，也只有打出这张底牌，大周天挪移术方才能完整地施展出来。 是的，对现在的顾小召来说，要想强行将一个霸道的意志，哪怕只有一丝强行挪移未免也有些强人所难。 除非，他已经修炼到了阳神境界，天云界那边的身体则是法相真人，神符师的境界。 神力源源不断输入，降神诀运转，一条因果线在虚空中显现出来，这因果线并非新增，只不过，一直以来都不听顾小召的使唤，在消耗掉整个传承之塔的神力，在降神诀这门神通的影响之下，这才不怎么情愿地现出了身形。 出来之后，仍然是若隐若现。 因果线像一根针探入了黑暗之中，和黑山老妖的意志相连。 大周天挪移术彻底运转起来。 只不过，顾小召并非将那黑山老妖的意志往某个地方挪移，而是将因果线那头的存在挪移了过来。 就像两人相互拉着手拔河一般，最初，都是使劲用力想要将对方拉过来，顾小召眼看就要被黑山老妖拉过去之后，突然间获得了外力帮助，稳住了身形，再次形成了僵持，这时候，他反倒卸了力，平衡的局面自然被打破。 消耗了庞大无比的神力，顾小召施展了大周天挪移术，再借了黑山老妖之力，将因果线那头的存在引入了这个世界。 若非如此，哪怕顾小召修炼到阳神境界，凭借一己之力也不可能将那存在引入这世界。 要知道，苍梧界不过是一个非常小的位面，根本就无法容纳那个存在，那个存在一旦出现必定会引起位面风暴，虽然，不至于使得苍梧界崩溃，至少，也会引得妖界和道门上界这两方大能的瞩目。 那样的话，事情就大条了！ 而现在，这里乃是黑山老妖形成的法域世界，虽然和苍梧界有着牵扯，另一方面，却又是独立的空间。 再加上，顾小召已经解析了黑山老妖的法则，哪怕只有一丝，那个存在也能完美地模拟出这黑山老妖的气息，完全能够瞒过苍梧界那不成形的天道，让上界大能的目光不至于落下，这便是所谓的瞒天过海。 因果线和黑山老妖相连之后，那个存在的气息便泄露了一丝过来。 那个存在自然是那神秘的石碑。 当石碑尚未现出真身，石碑世界尚未在这片空间成型，仅仅只是露出一个虚影，仅仅只有一丝气息传来，整个情况就不同了。 黑山老妖的反应变得非常奇怪。 有着恐惧、有着惊惶、又有着一丝盼望、夹杂着一丝喜悦总之，五味杂陈，就像是人类情绪具现，而所有的这些，顾小召都能感应得到。 那一刻，他的神念没有遇到丝毫的阻拦，在那无尽的黑暗之中穿行，感受到了这些非常复杂的情绪。 随后，石碑在这片空间露出身形。 一如既往，他吞吐着光芒，像呼吸一般，那青光有节奏地一闪一灭，随即，漫天的黑暗向着他急冲而来。 就像暮晚投向山林的群鸟。 一颗黑色的石头悬浮在顾小召跟前，准确地说，是浮现在他身侧的石碑前，这正是黑山老妖的本体。 瞧见对方，另一侧的猴子挥动木棍便要冲上去。 顾小召念头转动，让猴子不得上前，这时候，桀骜不驯的猴子也变得温顺了一些，虽然有些不情愿，终究还是没有冲上前去。 “？” 黑山老妖在说话。 当然，这只是一抹神念，顾小召感应到了这神念，但是，他完全不明白这神念代表的意思，就像是一个山村小孩突然来到灯塔国，听到那些歪果仁说话歪果花一般，自然是一点也听不懂。 石碑沉默着，并未有所回应。 青色的光芒依旧在吞吐，瞧着和黑暗世界格格不入，毕竟，一个是浓郁的黑暗，一个是青蒙蒙的光，然则，在顾小召的神念之中，这两者却具有同样的气息，有着同样的规则，根本就是同出一源。 这时候，黑山老妖的注意力全部落在石碑身上，完全忽略了顾小召和猴子的存在，他的本体围绕着石碑打转，一圈一圈地转动着，像是在打量什么，感受什么 这场面不仅让顾小召想起地球上的某个场景。 感觉就像是亲人相隔十多年之后再次相逢，既陌生，又熟悉，相互试探，激动中夹杂着不安，忐忑中又有着兴奋 当然，这是黑山老妖单方面的感受。 石碑依然沉默着，一如既往地沉默着。 这种沉默并未保持多久，很快，石碑就有些不耐烦了，像是对黑山老妖的试探有些不耐烦，突然间，在石碑上浮现了一行字，准确地说，是一些神秘的符文，其闪耀的光泽非常的特殊，不在七彩之内。 自然，这也不是三原色能够调出来的色彩。 那行符文稍纵即逝，哪怕是猴子的眼力也没能看清，自然更不明白，也就顾小召的能够感应，毕竟，他和石碑密不可分，石碑虽然是飘荡在无尽虚空之中，却因为他方能存在，两者之间有着非常特殊的关系。 那经文出自无限万象通明录，乃是一句敕令。 比如道门修士在施法的时候，都有一句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这便是敕令。 那经文便是无限万象通明录的敕令。 经文闪现之后，同一时间，黑色石头消失不见，漫天黑暗消失不见，石碑消失不见，之后，才传来了咻的一声。 夜幕下的莽苍林海重新出现在顾小召面前，安静而神秘。 第九十八章 强敌压境 时间慢慢向后推移，不觉间，便是一月有余。 一个月的时间，顾小召彻底整合了这方圆百万里的地域，之所以如此简单，是因为他获得了黑山老妖的法则力量，如今，代表这莽苍林海外围方圆百万里山河意志的乃是他，对他来说，距离不是问题。 只要念头一转，只要在这片区域，瞬息之间，他便能出现在自己想去的任何地方。 这就是法则的力量，涉及到空间原理。 但是，这法则力量尚还粗糙，也只能在这片区域施展，超过了范围，顾小召也就无法可施，甚至，做不到像青衣蝠王那般程度。 想要剥离妖神的法则，单凭顾小召肯定无法做到。 当初，青衣蝠王虽然被他制住，然而，当顾小召想要剥夺青衣蝠王的本命神通，给对方设置禁制的时候，青衣蝠王选择了自爆，他就无从阻挡。 更不要说黑山老妖了！ 最后，之所以如此顺利，自然有着缘由。 黑山老妖的本体是一颗来自混沌之海的黑石，来历神秘，侥幸成妖，之后修炼佛门地藏本愿经，练成了转轮界，成为了号令一方的妖神。但是，他的本源始终是混沌状态，这一点，不管是不是成妖，是否修炼佛门功法，都不会改变。 他其实和石碑同出一源。 这么说吧，可以把黑石看成是石碑的一份子。 只不过，在不知道多少年前的某次虚空穿梭或者和某个大能的战斗中，石碑受到了创伤，被磕掉了一颗小石子，之后，这颗小石子就在虚空中穿梭，莫名地出现在苍梧界，获得了他的机缘，吸纳帝流浆之后诞生了神智。 然而，石头依旧有着本源记忆，哪怕他已经是鼎鼎有名的黑山老妖，已经有了自我意识，面对着石碑，依旧无法抗拒本能的召唤。 故而，无需石碑施展神通，无需顾小召从旁协助，黑山老妖主动剥离了自我意识，重新投入石碑之中，回归了本体。 之后，也就将自己修炼出来的规则通过石碑转移给了顾小召，也就是说顾小召取代他成为了新一代的妖神。 换成其他人，多半是不成的。 只因为顾小召也吸纳了帝流浆，再加上无限万象通明录的强大力量，顾小召不但能够施展天云界的武道符法，使出苍梧界的道门法术，可以短暂降神，同样，他也可以化身为妖，妖气冲天。 变幻腾挪，在乎一心。 如果，黑山老妖和石碑之间没有这因果牵扯，那么，它依旧会被石碑擒下，毕竟，两者的层次完全不在一个位面，就像是三维世界和平面国之间的区别。但是，黑山老妖绝不会轻易屈服，多半也会反抗，当然，反抗有没有成效难说。 总之，那时候顾小召能否完整地获取这规则力量，因为前提条件不存在，也就不怎么好说了。 总之，现在顾小召获得了黑山老妖的传承，成为了新一代的黑山老妖。 虽然，他做不到像黑山老妖的那个程度，毕竟，境界比对方低了一层，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层，其实却是天渊之别。 不过，他的实力却获得了极大的增强，终究能短暂地利用法域力量，虽然，失去了传承之塔，总的算起来，还是有赚头。 唯一的不爽就是，传承之塔可以像乾坤袋之类的玩意随身携带，在大部分世界都能使用，这法域却不能，只能在莽苍林海中使用，超出了这个范围，也就不好使了，总而言之，不太方便。 不过，这样也足够了！ 这种情况下，顾小召很快就统一了这百万里区域，这片地面的二三十个大妖王皆被他下了禁制，就算想要自爆也做不到。 换成没有获得这法域之前，顾小召哪怕能准确地找到那些大妖王的洞府，打上门去，哪怕花一些功夫能够击败对方，但是，不得不向他屈服任由他落下禁制的恐怕不多，肯定有很大一部分会选择像青衣蝠王那样自爆，而那时的他是无法阻止的。 毕竟，妖怪的脑回路比较简单，大部分都讲究直来直往，像祝子印那样天生狡猾的终究只是少部分。 生与死，面对选择，他们不会像人类那般纠结。 不过，现在有了法域规则，一旦将那些大妖王笼罩在法域之中，法则之下，绝大部分都束手待毙，少部分强大一些的能够支撑一段时间，甚至有极少数的家伙还能出手反抗，不过，都没有支撑多久，同样，顾小召也没有给他们自爆的时间。 他下手总是简单粗暴，很快便给对方设下了禁制。 之后，在通过那些大妖王将他们管辖范围内的妖怪召集起来，所有化形大妖皆被设下禁制，如此，短短一个月之后，他就成为了这片土地的主宰。 接下来，怎么办？ 继续攻城略地？ 与黑山老妖相邻的是另一个妖神的地盘，在莽苍林海深处，那片区域被一片白茫茫的雾气遮掩。不但目光无法穿透，哪怕是神念落入其间也会迷失，感觉就像在雾气中穿行一般，出来雾气什么都感应不到。 换一个方向进入？ 反正顾小召获得了莽苍林海外围的管辖权，念头一转，无处不在，这么宽阔的地域，只要选一个没有雾气弥漫的地方进入便是。 然而，这并不可能。 不管顾小召绕到何处，都没办法进入那里，挡在面前的始终是一片白茫茫。 他施展了破妄证真决，破妄眼之下，瞧见的依旧是一片白茫茫，里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就像是虚空，但是，却又没有虚空的气息，因为虚空和现实界相反，有着独特的气息，而这白茫茫的一片之中却仍然带着现实界特有的味道。 仍然是一个物质存在的世界。 一般人分不清楚，破妄眼之下只能破妄存真，故而，顾小召所见便是真相。 随后，顾小召运转谛听心法，神念换了一种运转方式进入了白茫茫的雾气之中，左冲右突之下，依旧一片空荡。 不过，他也并非一无所获。 他听到了声音，沙沙沙沙，像蚕宝宝啃食桑叶的声音。 这声音随着神念来到了顾小召识海之中，几乎是同一时间，端坐在识海内的元神顿时蒙上了一层浅灰色。 仿佛重病初愈的病人的脸色。 痒！ 非常之痒！ 就好像他成为了普通人，一个被非常严重的脚气病困扰的地球人，不管使用什么办法都无法治愈，那种瘙痒让他痛苦万分，恨不得拿起电锯一下把自己的脚锯掉的程度，与之相比，要强大到百万倍的程度。 哪怕是顾小召坚韧无比，那一刻也险些崩溃。 空中传荡着经文的声音，正是无限万象通明录明心见性篇，这经文声在识海中震荡，比平时的节奏要快上许多，短短的一刹那，便念诵完毕。 不一会，那些白茫茫的雾气便消散了，被顾小召驱逐出了识海。 这之后，顾小召的脸色才变得难看起来。 那是什么玩意？ 短短的接触之后，顾小召忙运转小无相诀，想要解析其规则，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获得，除了一个空。 这个空并非真正的空！ 真正的空乃是什么都没有的空，连空本身都不存在！ 而这个空其实是一种物质上的存在，你能感觉得到，也仅仅能感觉得到而已！ 如此诡异的地方，哪怕顾小召经历了三世，仍然没有遇到过与之类似的环境，那种奇特的痒也让他心存顾忌。 这让他想起了第一世所听到的一首歌。 造作啊！反正有大把时光 歌词记不得了，曲调也忘得差不多，他却还记得自己听那首歌的感觉，也许是假道学吧，总之，听到那歌之后，他尴尬癌都犯了。 凡是听到那首歌，他都会掉头就走。 现如今，这情况便和那时候类似，只不过，那种掉头就走的感觉更为强烈，强烈了一百万倍以上。 顾小召想了想，还是决定不贸然行事。 用不着那么着急，还是要多了解一下这片区域，了解一下那个妖神，做到知己知彼之后，然后有计划地进入。 这段时间，还是要花点时间彻底融合黑山老妖的法则。 当然，他不会选择黑山老妖的这条路，不会去修炼转轮界，不会走佛门修炼这条路，那并非他的道。 他只会吸取对自己有用的法则，没有用的暂时放在一边，整理出来好给那些妖怪们修行，毕竟，妖怪们适应佛门的修炼体系。 佛门讲究的是众生平等，妖即是人，人即是妖！ 妖怪们修炼佛门功法没有半点问题，若是修炼道门法术，只会被反噬而死，那条路万万走不通。 再加上，顾小召不可能长时间逗留在苍梧界，这妖神的位置终究要交出去，找一个怎样的接班人，这也是一个问题。 就在这时候，顾小召感受到了一股强大的意志逼近了自己的法域。 最初，他以为是白色雾气弥漫中的妖神冲了出来，向自己发起了挑战，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并非如此。 那意志来自莽苍林海之外，如煌煌大日，威严霸道！ 第九十九章 风君子 风君子眼中的世界和普通人眼里的世界不一样。 在普通人眼里，这山是山，水是水，在风君子眼里，这山虽然是山，这水虽然水，但是，却不仅仅是山水，而是一根根的线条，一个个的符文。凡是闯入他眼帘的一切都会被他那双眼睛自动还原为代表着规则本质的符号。 这些符号进入视野之中，便会被自动解析，风君子便能调动这些规则力量，简单一点说，这便是所谓的天人合一。 阳神真人的力量便是如此！ 不过，他虽然能够动用这些规则力量，却要时刻压抑自己的力量，以免将这些规则打破，就好比面前是一张非常薄的纸张，他却要利用有着坚硬笔尖的钢笔在上面写字一般，稍有不慎，便会将这纸张戳破。 规则若是打破，也就代表天地运行的规则崩塌，如此，哪怕苍梧界并没有统一的天道规则，在这种情况下，也会联合起来，将风君子驱逐出苍梧界。 逼迫他不得不飞升！ 两年多以前，风君子利用顾小召施展金蝉脱壳，逃离了混沌之海，从夔牛的腹中穿梭虚空回到了苍梧界，准确地说，是来到了一个类似秘界的地方，那地方和苍梧界紧密相连，却又不算是真正的苍梧界。 之所以没有立刻返回苍梧界巴山回风舞柳观，原因很简单，他虽然将天狐王的一缕分神挪移到了顾小召识海之中，不过，要做到这点也非易事，耗费了大量时间不说，自家的神念也有损耗。 那时的他有着严重的伤，无法压制自己的力量，一旦返回苍梧界，多半会被天道法则排斥，不得不飞升上界。 他不想在这时候飞升。 他修炼的八荒诛魔录，须得在战斗中修行，需要以妖魔为敌，飞升上界之后，便会纳入道门体系，这样的话，规矩重重，什么都要听上头的指令，不可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那样的话，怎么能够打怪升级。 哪怕是飞升，他也要飞升进入妖界。 当初，他之所以闯入莽苍林海大开杀戒，便是要寻找到妖界和苍梧界的通道，沿着那通道杀入妖界，妖界有着众多实力强大的妖怪，在那里，他的修行才能一日千里，那里才是他的修行圣地，当然，他也有很大的几率陨落在那里。 那一次，风君子闯入了这里，却没能找到妖界和莽苍林海的通道。 那会儿，他上了一个妖神的当，以为自己寻到了通道，结果，那通道通往的是虚空中的一个小秘界，那里是天狐王的地盘，随后，他被天狐王的一截尾巴追杀，遁入虚空之中，逃入了夔牛腹中，如此，方才躲过了杀戒。 在夔牛腹中的那数百年，对他来说，是一种折磨，好几次都险些走火入魔，要嘛发疯，要嘛陨落。 八荒诛魔录这门功法须得杀妖降魔，生命不止，战斗不息。 在夔牛腹中，风君子无妖可杀，心魔之类的又不敢靠近夔牛，一旦靠近，便会被夔牛的心跳声震散。 这种情况之下，风君子唯有假想一个妖魔出来，然后，用心中之刀将其诛杀。 有句话叫做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好几次险象环生，风君子都活了下来，不但没有走火入魔，反倒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八荒诛魔录也发生了异变，不但能诛杀现实中的妖魔，也能诛杀心中幻想出来的妖魔以此来升级。 当然，仅仅这样是不够的。 两者必须相辅相成。 风君子在那个秘界将状态调整到最佳之后，返回苍梧界，回到了巴山回风舞柳观，也就和以前的大师兄打了一个照面，在那些阴神真人面前显露真身，他告诉众人，这一次他将要前往莽苍林海，将妖界和苍梧界的通道打断，彻底解决人妖之战。 所以，他杀向了莽苍林海。 这时候的风君子，实力依然在普通的阳神真人之上，可以说，站在了苍梧界的最巅峰，哪怕是龙虎山的张天师，不再压制自家修为能够全力出手的张天师，两人若是正面交锋，多半也不是他的敌手。 先前说过的，天地间的规则运转对他来说都透明的，而且非常脆弱，稍不慎，便会被他打破，不管他怎么压制自己的力量，都无济于事。 他飞升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他能够感觉得到，苍梧界的天道在慢慢积聚力量，想要将他送走，那心情急切得就像主人家想把一个白吃白住的恶客送走一般。 风君子觉得现在的自己无比强大，绝对能抵挡得住妖圣的透空一击，也就是说他有非常大的几率打断那条通道。 所以，他来了！ 于是，获得了黑山老妖法则新一代妖神顾小召感应到了风君子的到来，那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应，强者之间的心灵感应。 风君子并未像上次那样大开杀戒，一路疯狂杀戮地闯入莽苍林海，掀起无边血雨，这一次，他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莽苍林海，就像是从三途河面吹来的风，无声无息，除了顾小召之外，竟然没任何妖怪感应得到。 妖怪们依旧各自做着各自的事情，修炼的修炼，巡山的巡山，繁衍子孙的繁衍子孙，一切如常！ 风君子非常清楚，只要捣毁那条通道，这些小妖小怪们也就不足为虑。 他要做的事情很简单，干掉当初忽悠自己的那个妖神，冲入那条通往妖界的通道，冲入妖界的那一瞬间，将这条通道打断，绝了上下之路。 这里应该有个妖神？ 风君子来到了黑山老妖的地盘，到了他这个层次，苍梧界的空间距离不再是问题，就像是三维世界的人降临平面国一样。 在地球上，曾经有很多神仙传说，突然间出现，突然间又消失，其实也是如此，对方乃是在另一个维度之上，空间对其毫无意义。 上一次，风君子闯入莽苍林海，黑山老妖被其惊醒，和他斗了一场，结果受了点小伤，不得不隐遁逃离。 那时候的风君子修为不如现在，还破不开黑山老妖的法域，黑山老妖逃跑之后，他也没办法寻到对方的本体，最终，也就放过了对方。 这一次，情况有所不同。 风君子修炼出的慧眼神通，一眼之下，无可遁形，虽然，没有顾小召的破妄证真决那般厉害，在苍梧界，却也是最为顶级的存在。 这时候，黑山老妖就算变成一颗砂砾，隐藏在这百万里方圆的区域，风君子也能一眼将其看穿，不容其隐藏。 不过，风君子发现自己被打脸了。 一眼之下，百万里山河一览无遗，无数线条符号生成，风君子却不曾寻到那颗小黑石头的踪迹。 怎么回事？ 随即，风君子念头一转，慧眼改变体系法则，搜寻强者。 凡是大妖王境界的妖怪都出现在他的识海之中，代表着各自的光点，如果有妖神存在，那光点将更为夺目，形状也将更加奇特。 这时候，一道金光冲天而起。 虽然，这是金色的光芒，但是，这金光却一点也不宝相庄严，没有半点神圣的感觉，同样，也没有妖气冲天，满是血煞阴森之气，这金光透着一丝霸道，一丝不屑，一丝愤怒，一丝逆天而行的随意 这气息和黑山老妖背道而驰，却一点不遑多让。 这是一种风君子从未见过的意志具现，慧眼落下，想要解析其规则本源，却发现这金光就是本源，先天如此。 先天法则？ 好东西！ 待我将其剥夺，这法则便会归我所有。 法则分为先天和后天，修行者们修炼出来的法则便是后天的，这种法则和主人紧密相关，主人若是陨落，法则也会破碎崩溃，除非像石碑那样神秘的存在，否则很难将其剥夺，归为己有。 先天法则就不同了。 先天法则乃是天地所生，就像是无主之物，人人得而用之，并不会受到反噬，法则具现若是陨落，法则本身也依旧存在。 就好比房子的主人死了，你可以搬进去住，房子也就属于你所有。 念头一转，风君子就像虚影一般穿过了那些线条符号，出现在那团金光身边，一抬手，无数线条符号滚动，形成了一张网，落了下去，想要将那金光困住，每一根线条，每一个符号，其实都是法则具现。 所谓法术，不管光影有多么璀璨，其实，返璞归元，都是法则具象，不过是一个个符号，一个个线条，回归到了最本源的所在。 什么咒语，什么运行功法，全都是累赘！ 嗯，一开始是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后来是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到了风君子这层次，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 一挥手，一抬足，甚至一动念，便是规则。 如今，风君子便是这般大能。 猴子龇牙咧嘴，露出两颗尖尖的獠牙，举着木棍，双目圆睁的他什么都看不到，却本能地感应到了危险。 凭借着直觉，他挥动木棍，向着左边横扫。 木棍冲向虚空，划过虚空，空空如也的虚空，什么也没有捞着，就像是他先前在发神经一般，然而，猴子心中，警兆仍在。 风君子微微蹙眉。 他落下的那些线条规则被那木棍一扫，竟然偏离了轨迹，不曾将那团金光兜住，似乎是被这先天法则影响到了。 一次不行，那就二次吧！ 继续！ 第一百章 冲入白雾世界 “哼！” 风君子轻哼了一声，稍微加重了力道。 那一刻，天空中突然间乌云滚滚，太阳彻底消失，大地在微微颤抖，是的，就像一个受惊的人一般，虽然，天地间不存在像黑山老妖动手时的那种威压，但是，给人的感觉却极其的糟糕。 仿佛末日降临。 猴子的身形突然间膨胀起来，宛若百丈巨人，金色绒毛飞舞，宛若一具金色战神，他挥动木棍，朝着四面八方横扫。 木棍在虚空中穿行，狂暴的意志具现。 在风君子眼中，那团金光像蜘蛛一般发射出许多金色的线条，那些线条和虚空中的符号，线条相互触碰，相互纠缠。 有的像同归于尽一般相互泯灭；有的是金色线条占了上风，将风君子调动的那些符号摧毁；有的则是风君子调动的符号占了上风，好几十根线条群殴一条金色线条，将上面的金色光泽抹除，化为自身所有 有些线条绕过那些金色线条，落在了猴子身上。 就像捆绑系的小电影一般，那些线条和符号紧紧将猴子捆住，无形之中，猴子觉得特不舒服，却又不知这不舒服的感觉来自何方。 风君子微微一笑，白衣如雪的他笑起来宛若天边雪莲，甚是云淡风轻。 念头一转，那些线条便被其操控，将猴子紧紧缚着，侵蚀进入，想要将猴子的元神控制住，如此，取代元神成为这先天法则的主人。 然而，哪怕是通过那些线条，神念也不得其门而入。 这猴子就没有元神这玩意，自然不存在识海，就像是一坨实心的石头，根本就没办法控制，也无法解析，猴子的本质是狂暴叛逆的，类似于混沌，却又不同于混沌，根本就难以解析，无从操控。 风君子面色一冷，抬起手，轻轻一握。 只是这个简单的抬手动作，虚空便开始破裂，各种气息乱窜，原本立体的天地就像是一张薄薄的纸张，眼看就要被他这动作撕裂，他就像是在平面国旅行的三维世界来客，终究要回归三维世界，去向更高处。 猴子觉得全身如火，想要焚烧起来一般。 那种痛苦极其的焦灼，不亚于顾小召的禁制在心脏内发作那般，为了对抗这种不知来自何方的痛苦，猴子的心脏剧烈跳动着，以前吸纳的那些神力瞬间燃烧，消耗殆尽，随即，他发出一声尖啸。 啸声之中，所有的一切都崩塌，所有的规则体系都解离，像是坠落在地上的玻璃一片片碎裂，飞溅开来。 风君子原本想要握紧的手突然间停滞，停了片刻。 当然，他可以加大一点力量，但是，他不能这样做，因为他非常清楚地感应到了天地的排斥之力，若是加大力量，自己就会被这天地之力驱逐出去，就像被平面国驱逐出去的三维世界来客一般。 猴子挣脱了束缚，随后，化为了一道金光，向着远方飞遁而去。 “咦！” 风君子咦了一声。 在猴子周遭，密布着许多线条，风君子施展了一个画地为牢的法术，顾名思义，那些线条牵扯之下，空间法则便会发生改变，一旦被这些线条困住，也就无从挣脱。就拿青衣蝠王来说，哪怕他的本命神通是穿梭虚空，被风君子这法术困住，也休想逃离。 猴子却无视这法术，无视这规则，那些线条落在金光之上，却被霸道地撞断，就像是一头黑猩猩闯进了用毛线编织的大网一般，那大网根本就无法阻挡，只能被扯得四零八落，变成一节节的线头。 所以，风君子感到惊异。 要知道，现在的他可谓是天道化身，甚至超过于天道法则之外，可以随意调动山川元气，随意操控天地法则，凡是苍梧界的生灵，皆在其控制之中，一念之下，全都挣不脱，逃不开。 为何这猴子亦能如此？ 是的，这猴子无法调动天地法则，操控不了山川元气，但是，天地法则同样对他无用，奈何不了他半分。 也就是说，这先天法则并非在苍梧界中生成的，而是来自天外。 偏偏苍梧界的法则对其又没有产生排斥，为何？ 是因为太弱小？ 不！ 这猴子并非弱鸡，这种程度的力量，应该会受到天道排斥，就像水里面的油一样，怎么也不可能调和。 有意思！ 下一刻，风君子紧跟在猴子身后，随之而去。 猴子的速度快若闪电，终究还在速度的范畴，受限于苍梧界的空间法则，风君子已然超脱于法则之上，所以，只需念头一动，人便会腾挪过去，甚至比道门的缩地成寸法术还要厉害，猴子的速度再快也快不过他。 当初，猴子和佛祖斗法亦是如此。 有着元神的猴子其速度依旧达到了物质界的上限，甚至超过了号称速度第一的佛祖坐骑金翅大鹏鸟，几乎和光的速度一致。 但是，即便如此，他依旧逃不过佛祖的五指山。 因为空间法则对佛祖来说并不存在，不管猴子速度多快，不管他跑多远，在佛祖的那一双慧眼之下，不过是原地踏步。 现在亦是如此。 当然，现在的猴子速度和以前相比就和蜗牛差不多，风君子和佛祖之间，嗯，就没得比较的意义。 只是在苍梧界，风君子在空间法则之上。 换一个位面，比如道门所在的世界，比如妖界，比如云海界，风君子就做不到这样了，因为世界规则不同，天道法则不同，体系不同。就像你在小学里称王称霸，老是考第一名，上了初中，所有的同学都是佼佼者，那时候，你就泯然众人了。 猴子挣脱了风君子的法术，逃之夭夭。 风君子也就对猴子更好奇了，若是能获得这先天法则，那么，自己是不是也会像猴子那样不受到位面法则的干扰，也就是说，哪怕自己力量超过了上限，依旧能在苍梧界停留，去了另外的世界，也不会受到不同位面法则的干扰。 若真能做到这一点，夫复何求。 风君子倒是想立刻将猴子擒下，动用自己的本源法则，而不是调动天地法则去对付对方，不过，他害怕动静太大，引得苍梧界的天道排斥，一不小心将自己驱逐出去，所以，他忍住了没有动手。 须得到那个地方，那个将天地法则摈弃在外的地域，现在，猴子正向那地方冲去，那么，紧跟而去便是了。 不一会，猴子冲入了一片白茫茫的雾气之中。 风君子自然也紧跟而入。 上一次，风君子也进入了这片区域，和这白雾中的存在隔空交了一次手，那时候的他，没有到这超脱的境界，所以，同样无法找出这妖神的真身。修炼的八荒诛魔录乃是极其霸道的功法，那些白雾虽然厉害，却也无法影响他的元神，当然，他也做不到穿透白雾寻到那妖神真身。 这片白雾弥漫的区域便是摒弃了苍梧界天地法则的禁区。 或许，这便是那妖神的本命神通吧？ 在这里，风君子可以将力量发挥出七八层，多半能将这头奇怪的猴子拾掇得下，顺便也收拾一下白雾中隐藏的那个大家伙。 念头转动，瞳孔内，竖起了两颗星星，类似十字架的星状玩意。 慧眼之下，一切无所遁形。 漫天的白雾已然存在，却不再能屏蔽风君子的视线，而是变成了一团团白色的像毛线堆的存在，在虚空中飘来荡去，那些虚空被一根根白色的线条切割，形成了井状的模样，就像是牢笼。 猴子在牢笼之中横冲直撞，非常粗鲁地将那些钢管一般的线条撞断，只不过，待得猴子冲过之后，那些玩意又重新恢复原状，依旧是牢笼形状。 风君子紧跟在猴子身后，线条对他毫无影响，他穿透过去，就像是虚影一般的存在。 念头像潮水一般弥漫开来，这世界看似无边无际，风君子的念头也无边无际，短短的一瞬间，两者便叠加在一起。 于是，风君子瞧见了那妖神的真身。 对方就是一团雾气，隐遁在雾气之中的雾气，没有形状，没有上下，没有左右，存在于这世界，又不存在于这世界，在现实和虚幻之间忽隐忽现，当风君子寻到对方的时候，对方也第一时间对风君子有了感应。 念头相触碰，并非握手一般的触碰，而是类似于直接挥拳。 这一次，风君子动用了本源力量。 在这白雾之外，有惊雷滚滚，漫天乌云趴伏在莽苍林海的上空，一时间，却找不到目标落下。 白雾在翻滚，仿佛海潮一般汹涌翻滚。 无数雾气冲入了风君子身体之内，从外到内将他紧紧包围，那些让顾小召非常难受奇痒无比的意志弥漫开来，然而，却对风君子毫无影响可言，风君子现在的状态乃是阳神之上，已然超脱于天地。 相反，在那团白雾之中，却有着闪电生成。 这闪电同样超脱在规则之外，似乎在这世界，似乎又不在这世界，如此，也就对那白雾形成了伤害。 空间一层层地碎裂开来。 就像洋葱的皮一般，一层层的剥离开来。 白雾世界渐渐露出了本来面目 第一百零一章 妖界通道 妖神露出真身。 那是一只兔子，一只纯白的兔子，不像一般兔子那样有容貌五官之类的，它只是空空荡荡的一团雾气，甚至形状变幻多端，但是，一旦接触到他，你的神念便会自动得出一个结论，那是一只兔子。 兔子不存在于苍梧界，也不在现实界的背面虚界，而是存在于更高的维度，嗯，没有了空间概念的所在。 如果有第四维度，那么，他应该位于第三维度和第四维度之间，并没能彻底脱离第三维度，和风君子现在的状况相差不大。 以前，风君子哪怕是阳神的境界，也没能脱离第三维度，依旧被苍梧界的空间法则困住，所以，那时候，他无法寻到这妖神的所在，更看不到妖神的真身。之所以出手击伤了对方，不过是对方来到了第三维世界，这才做到的。 当那妖神被击伤之后重回那个空间，风君子也就无所寻觅，不得不空手而回。 现如今，情况则不同了。 风君子已然超脱这天地，同样在第三维度和第四维度之间，故而，轻易便寻到了妖神所在，给了对方一击。 这个白兔形状的妖神有着两个特点，一攻一守。 守的方面是因为他超脱于苍梧界，位于独立空间，且不是从属于苍梧界的秘界，而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空间，超越了苍梧界的空间法则，哪怕天地法则也不能给他半点束缚，故而，已然立于不败之地。 攻的那方面则是那片白雾，雾气中的规则能够直接作用于神魂，哪怕顾小召这样的人物措不及防之下也吃了亏。 不过，现在这一攻一守对风君子都无效。 白兔在雾气之中来回穿梭，忽而来到现实界忽而脱离，变幻不定，缥缈虚无，但是，那道闪电却如影随形，无论他去向哪儿，始终都会在他体内闪现，哪怕他化为空，那闪电也能够给他造成伤害。 另一边，猴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 风君子哪怕在对付那个妖神，依旧跟在猴子身后，如跗骨之蛆，不过，当他用自己的本源力量对付白兔精的时候，终于还是泄露出了一丝气息。 猴子感应到了这气息。 他终究不是这世界的生物，也不受这世界法则是束缚，先前之所以无法找到风君子的踪迹，乃是风君子不曾亲自出手，只是调动天地规则之力，现在，风君子出手了，也就露出了端倪。 猴子回头，木棍向上一挑。 这一棍，不像先前那般横扫千军，气势逼人，而是轻描淡写的轻轻一挑，棍头上，意志规则凝聚，充满了反抗，充满了愤怒，内敛而深沉的愤怒，并非那种华而不实的愤怒，意志如此凝实，冲破了天地法则的束缚，向着第四维度进发。 若无石碑的存在，猴子做不到这一点。 因为顾小召在他的心脏处设下禁制，一方面，自然会约束他的行为，另一方面，却让他获得了不同的规则力量。 一丝意志力量透空而来，和风君子的神念交汇。 于是，两者之间便有了因果牵连，意志相碰撞，仿佛两个位面相撞一般，无形中，火花四溅，掀起狂澜。　　下一刻，猴子飞了出去。 是的，没有丝毫的夸张，的的确确是飞了出去，像被十几级大风卷起的石头，转瞬之间，便化为一个小黑点，飞到了天边。 另一边，那头遇到了天地的白兔精终究没能逃脱风君子的魔掌，被其一把擒获，捏在了手心，再难逃脱。 战斗便是如此，如果被克制的话，那么，无论你以前多么威风，在这一刻都只能落得非常尴尬的下场。 猴子终究还是不敌风君子，不过，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夸张，之所以飞得老远，故意为之的比率要大上很多。 想跑吧？ 风君子是这样认为的。 他轻轻一握，体内霸道的八荒诛魔录运转，手中捏着的那个白兔形状的妖神顿时化为了一缕青烟，然后，沿着万千毛孔遁入了风君子的体内，那一刻，风君子的身形摇晃着，忽而凝实，忽而虚幻。 妖神陨落，其一身精华元气被风君子通过八荒诛魔录转换，现在，风君子距离飞升的时间更短了。 原来如此！ 将妖神的一身元气吸纳之后，风君子微微点了点头。 原来这白兔精来自妖界，之所以在这片区域存在，吐出茫茫白雾弥漫天地，不过是为了阻止别人进入莽苍林海的最根本之地，在那里，有着一条稳定的时空裂缝，妖界和这方世界之所以能够沟通相连，全依仗那条通道。 驻守在那条通道的妖神是一只火狐狸。 那时候，风君子就是上了那只狐狸的当，被其挪移到了天狐王的秘界，之后，在混沌之海一困就是数百年。 猴子正向着通道所在的地方飞去，下一刻，风君子便出现在他身后，紧随而去。 不过，他并未出手。 既然猴子向着莽苍林海深处而去，只要目的地和他相同，那么，风君子就不会出手，他到想看看，这猴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莫非，也是来自妖界？ 有很大的可能！ 穿过白雾世界，前往莽苍林海深处，尚有十万里之遥，沿途，皆是高山，云海皆在山峰之下漂浮。 距离虽然遥远，然而，猴子的速度却也非一般，哪怕是和飞行速度极快的青鸟相比也不遑多让，也就一个时辰不到，便来到了座大山之前。 那座大山巍峨耸立，像一根巨大的柱子插向了天空。 这才是真正的天柱，天云界的天柱峰白白糟蹋了那个名字，完全不可与之相提并论，哪怕是猴子从空中飞来，仍然没有看到这山峰的峰顶，这山峰似乎就这样一直向上，一直向上，一直冲到了苍穹深处。 飞到了山峰前，猴子停了下来。 在他身后，风君子漂浮在空中，神念一扫。 这山峰并非什么直插云霄的高峰，只是一条有许多黑色线条组成的漩涡状的通道，一头连着苍梧界，一头连着闪着无数星光的虚空。 风君子皱了皱眉，有些不怎么舒服，另一方面，又由衷地兴奋起来。 大量的妖气从漩涡那头狂涌而来，在通道内肆虐，不停地冲撞，却无法透过通道的囚牢，只不过，风君子的神念能透空而入，也就能感受得到那些极其浓郁的妖气，故而，八荒诛魔录自动地运转了起来。 这就是那通道？ 上一次，自己尚未靠近这通道，便被那火狐狸半途拦截，被骗入了传送法阵，送往了天狐王的秘界。 念头中有了火狐狸，下一刻，风君子也就感应到了火狐狸。 一团红光出现在右侧，漂浮在虚空之中，每一团火焰跳动都有着玄奥的符文闪烁，异常的醒目。 念头触及，火焰跳动。 下一刻，一头火红的狐狸冲了出来。 妖怪吸纳帝流浆，化为人形，此之为化形大妖，然而，到了妖神这个层次，却大多恢复了本体，不再保持人类形状。 这时候，物理上的形体对他们没有什么意义。 万般法术，千种神通，到头来，都是规则力量。 火狐狸闪动身形的那一刻，一缕红光已经扑到了风君子身上，同一时间，猴子的身形一闪而没，冲入了通道之中。 风君子冷哼一声。 到了这个时候，时空裂缝就在眼前，他已经不再有所顾忌，完全可以全力出手。 八荒诛魔录运转起来，转瞬间，风君子的身体就变得透明起来，化为了一道虚影，那红光落在身上，没有丝毫阻滞地滑落，就像是从防水衣上面滑落的水，根本就不可能停留，也对其没有丝毫的影响。 下一刻，风君子向前一指。 无数线条在虚空中交错，编织成一张无形的大网，将那团红光迎面兜住，将其束缚，一股非常霸道的意志落下，想要将其分解。 这时候，火狐狸发出一声尖啸。 一根白色的茸毛出现在红光中心，一条狐狸尾巴的虚影在虚空中闪现，所过之处，线条崩断，符号消散。 火狐狸冲了出来，遁入了时空裂缝之中。 虚空中，有雷声震荡，有霹雳闪现，好比天地末日降临。 风君子身形一闪，同样在原地消失，冲入了时空裂缝之中，当三个家伙先后进入之后，时空裂缝突然一阵收缩，一阵外放，像吞下了刺猬的黑蛇不停地扭动。无数道霹雳，无数条闪电落下，劈在了上面。 进入通道，妖气劈头盖脸涌了过来。 风君子化为一团白光，火焰燃烧到了极点便是白色，风君子就像是一团燃烧的火焰，所过之处，呲呲作响。 对他而言，那些妖气不过是燃料。 当然，燃料要是太多，也会压熄火焰，但是，对风君子而言，这通道中的妖气却还没有浓郁到那种程度。 另一方面，猴子也被妖气所包围。 奇怪的是，这些妖气不但不敢冲上来侵蚀他，反倒像遇到猎人的野兔瑟瑟发抖，不敢靠近，哪怕猴子的力量不如风君子。 就算失去了元神，就算一身实力只残留了一层，猴子依旧有着妖圣的威压，对那些妖怪来说，这气息依旧是可怖的。 第一百零二章 妖圣出手 虚空中，隐隐有撕裂之感。 这通往妖界的稳定时空裂缝，并非一般意义的通道，像走廊一样，有着前后左右，上上下下，并非三维空间那种，而是介乎于三维和四维空间之间，三维空间生活的人类走进去，一开始，并不怎么能适应。 至少，五感之类的基本无用。 眼睛所见，一切都是扭曲的，没有远近，也没有前后，一点也不立体，仿佛扁平化的存在，耳朵也听不到声音，寂静无声，嗅觉，味觉，触觉全都没有一点用武之地，哪怕是神念，在这里也会受到影响。 总之，各种不适应。‘ 不过，这种不适应不存在于这三个家伙身上。 首先，猴子乃是意志具现，虽然，他有着身体，走的是肉身成圣的路子，明明有五官，在没有元神的情况下，似乎只能依仗十分发达的五感。但是，在这空间扭曲的时空裂缝之中，他却全然不受影响。 猴子所见，皆是规则本源。 至于风君子，这时候的他也不会受到这环境的影响，相反，反倒如鱼得水，毕竟，他已经超脱于三维空间，不再受苍梧界的空间法则束缚。 火狐狸其实是这通道的两个看门人之一，其中一个已经被风君子抹杀，他也是仗着天狐王赐下的一根绒毛，这才破开了风君子的封锁，逃入了时空通道。在这里，它并无半点不适，于是，掉转头来准备对付风君子。 红光乍现。 当然，这红光只出现在风君子的感知之中，在通道内，火狐狸已然成为了无形无质的存在，之所以还能被感应，是因为它和风君子之间有了因果牵扯，在风君子这样的层次，因果牵扯之下，对方自然无所遁形。 时空通道顿时像洗衣机一般旋转起来。 风君子的身形顿时像纸片一般变得又薄又扁，不仅如此，他还像麻花一般扭着，变得奇形怪状。 然而吗，其核心力量却一点没被影响。 一道银白色的光芒从他身上涌现，在这不存在颜色的空间，在这视力没有作用的空间，那银白色的光芒却肆虐一切，超越了空间的范畴，在通道内无所顾忌地横冲直撞，一直冲到了通道的尽头，冲入了茫茫星海。 八荒诛魔录运转，诛魔煞气摧枯拉朽一般将通道内的妖气驱散，一直撞到了那团红光之上，瞬息之间，渗透入红光的正中间，然后，爆发开来，就像莲花盛开一般，光芒像花瓣一样朝着四面八方横扫。 说得准确一点，光芒超越了空间法则，仅仅被时间所限制、 一击之下，火狐狸受到了重创。 在他们这个层次，动起手来不再是像那些普通的修者，来来去去，符文闪现，法术四溅，有时候甚至要打好几天。 在风君子现在的这个境界，强者过招，望望一两招便见了分享。 法术神通之类的都是浮云，真正决定一切的乃是对规则体系的理解，不同规则碰撞之下，很轻易就能分出胜负。 另一边，猴子丢开木棍，木棍直直地向上，嗯，当然，也可以说是向下，向左，向右什么的，在这里，并无上下左右。 但是，猴子可以为自己定位。 木棍定下之后，就像是东海的镇海神针纹丝不动，不受空间法则束缚，猴子凶暴的意志扩散开来，将妖气纷纷驱散。 这时候，突然间，通道变得狭窄起来。 这时空裂缝就像是有着自我一般，突然间紧紧收缩，无形的威压透空而来，虚空中，陡然出现了一只爪子，毛茸茸的巨大的爪子。 那爪子向着风君子就是一抓。 定！ 一切定住了！ 漫天的妖气，无尽的虚空，唯有时间法则存在的通道，在这一刻，就连时间也短暂停滞了，不管是风君子，还是猴子，或者那只受到了重创的火狐狸，全都保持着原来的姿态，时间对他们来说，依旧停留在那一刻。 这只巨大的爪子来自妖界，穿过茫茫虚空，透着一丝时间的气息，故而，短暂地定住了时间。 这是妖圣级别的大能隔空出手。 也只有妖圣级别的大能才对时间法则有些许的了解。 没有意外，那只巨大的爪子落下之后便抓住了风君子和猴子。 是的，明明只是一只爪子，却在同一时间抓住了风君子和猴子，且分开抓住，给人的感觉颇为诡异。 爪子抓住风君子的那一刻，时间法则也就失去了效用。 一股强大的意志强加在风君子身上，直接作用于元神，想要将这元神腐蚀碎裂，在境界之上，呈现出一种碾压的状态。 果不其然，风君子的元神很快就碎裂开来，像沙子一般撒落，化为虚无。 另一方面，爪子也抓向了猴子，却被一根木棍牢牢地顶住了掌心，使得这一抓无法落下，这一抓上蕴含的强大意志和猴子的意志进行碰撞，然而，却占不到丝毫上风，两者平分秋色。 “咦！” 虚空中，传来了一个声音。 同一时间，风君子那边，也生出了变化，那个巨大的爪子猛然向后方一扫，有点像在洗脸盆中寻找丢掉的戒指一般四下搅动。 风君子的身形在时空裂缝中重新浮现。 并且，并非一具身形，而是无数身形，同样的姿态，同样的神情，手指竖起，点在眉心，银白色的光芒闪现。 爪子在这些身形上扫过，所过之处，纷纷化为虚影，但是，当爪子扫过之后，当意志掠过之后，那些身形又重新显现出来。 一气化三清。 巴山回风舞柳观的嫡传秘法，须修炼到阳神境界之后方才能施展，那是一种类似本命神通的玩意，一旦施展开来，可以化身千万，其中，本体和虚影之间可以随时转换，施展到最为高深之处，甚至可以遍布整个世界。 当然，要做到像道祖那样每个位面都可以有化身，尚有一段遥不可及的距离。 妖圣虽然法力无边，终究是透空一击，终究是在别人的主场，终究要受到位面法则限制，所以，无法让风君子真正受创。 除非，他加强自己的力量，将更多的意志投放过来。 那样的话，多半会超过这时空裂缝的承受范围，使得时空裂缝崩溃，让这条稳定的通道不复存在，那样做的话，将是妖界的最大损失。 所以，虽然不甘，那不知名的妖圣却也未曾将更多的意念透空穿来，而是选择了狼狈撤离。 不过，他想退回去却也不容易。 无数银白色光芒升腾而起，化为一道道的符文，像锁链一般紧紧地将那只爪子困住，牢牢地束缚，想要将它强行留在了通道之中。 来得去不得！ 只要这妖圣的意志在时空裂缝中停留的时间过长，时空裂缝就会崩塌。 这就是风君子想要打断时空通道的办法。 不过，风君子终究还是思虑不周，那就是这爪子虽然无法离开时空通道，被他的意志所束缚很难脱离，但是，这意志却在缓缓消散。也就是说哪怕爪子虽然被白光拉住不能脱离，却可以一点点消散，化为虚无。 只要那妖圣舍去这点意志，并非不能做到。 这时候，让风君子更感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扛着木棍的猴子突然间冲了过来，一下子扑在那只巨大的爪子上面，牢牢地将其困住，凶暴的意志凸显出来，蛮不讲理地和妖圣的意志纠缠，两者刚刚接触，妖圣的意志竟然产生了畏惧的情绪。 “猴子啊！” 在遥远的不知名所在，仿佛传来了一声惊呼。 猴子的加入，彻底锁住了妖圣的意志，并且，将这意志化为一股能量，像核弹爆炸一般在时空通道中种下了蘑菇云，横冲直撞，无所顾忌。 时空裂缝就像心脏一般，不停地收缩，又不停地膨胀。 最终，就像是打了太多气的气球爆炸开来，无声无息地爆炸开来，冲击波远远地荡漾开去，却又像潮水一般退了回来。 所过之处，皆是虚无。 这条通道便被风君子和猴子齐心合力之下，利用妖圣的意志将其崩塌，如此，妖界也就和苍梧界彻底失去了联系，风君子的目的也达到了。 时空裂缝崩溃之时，风君子向着闪烁着星光的茫茫虚空飞了过去。 妖圣出手之后，两者之间便有了因果牵扯，凭着这条因果线，风君子便能成功地冲入妖界，达到自己的另一个目的。 但是，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有八九。 哪怕是已然超脱于阳神之上的风君子，也做不到能随意控制自己的人生，有些意外依旧让他措不及防。 猴子拿起木棍，像投掷标枪一般朝他投掷过来。 风君子微微一笑。 猴子的意志虽然古怪，但是只要不被这意志粘上身来，那么一切就没有问题，于是，他念头一闪，本体便冲入了虚空边际。 就在这时，一个人却突然出现。 风君子完全就没有料到这一幕。 那是一个身穿道袍的少年，一个许久前见过的熟人，一个被他算计过以为已经陨落在茫茫混沌之海的家伙 他正是顾小召。 这时候，顾小召正向着他一指点来。 第一百零三章 再次放逐 {过年期间，杂事太多，根本没办法码字，所以断更两天，抱歉！小顾争取在空闲时间多写点，争取在年假期间不至于断更，嗯，先预祝各位书友新年快乐，心想事成，阖家安康！} 一指点来，跨越层层叠叠的空间。 仿佛远在万里之遥，隔着山川河流，又仿佛近在咫尺，呼吸相闻。 一指之下，因果牵连。 当顾小召莫名出现在这里，瞬息之间，风君子便有了警兆，也认出了顾小召，这个曾经被他摆了一道的蝼蚁，出自巴山同门的后辈。他万万没想到的是，短短的两年多时间，就在自己疗伤的这段时间，这小子竟然便逃出了混沌之海。 要知道，那可是在夔牛腹中，且有着天狐王的一缕分神存在。 相当于两大妖圣同在，又是最为神秘莫测的混沌之海，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逃出来，足以证明在这小子身上有着极大的秘密，当初，自己并未看走眼，的确，也只有这小子才能将自己从那个地方揪出来。 最让风君子出乎意料的是，并非对方逃出了混沌之海，而是修为突飞猛进，看上去仿佛和自己处在了同一层次。 怎么可能？ 然而，事实就在眼前。 这一指，透着几分玄奥，超脱于空间规则，牵动着因果，一指之下，神念恍惚，意志动摇，在元神弥漫着的规则体系隐隐有着崩塌的感觉。 因果牵连，两人的神念在溃散的虚空中接触，仿佛花间的两只蝴蝶，时而靠近，时而远离，短短的一瞬间，也就交流完毕。 “汝欲何为？” 这是风君子的说话。 他并未向顾小召道歉，也没有解释什么，比如知道你肯定会逃出来，并且会获得不少好处，所以，这才把你牵引到了那里，这是一举两得的事情，简称双赢。当初，之所以没有向你说明，无非是时间来不及之类的 他并未巴拉巴拉地说这些，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哪怕是道祖和世尊矗立在面前，他也不会向对方解释。 做了就做了！ 怎么着吧？ 这就是风君子！ “报仇！” 这就是顾小召的回答。 没有多余的话语，没有多余的情绪，神念荡漾之下，不见愤怒，不见欣喜，同样不见兴奋和紧张，有的只是漠然，仿佛溪行石上那般漠然 他不会向风君子诉说自己的正义，不会站在所谓道德高度上去指责对方，毕竟，一个大前辈竟然利用诡术来欺压一个后辈，不管在哪个角度来讲，这样做都是站不住脚的，这样的前辈都是伪君子之流。 不！ 他不会这样做！ 世间的道德准则只能约束底层人士，不过是人为制定的规则体系，就像线条一般牢牢地将人类困住，也保护着他们，以便使得群体社会能够很自然地运转下去，不至于崩溃，不至于陷入混沌之中。 就像苍梧界的天道体系无法束缚风君子，道德体系对他也是无用，你和谈道德，谈正义，岂不是搞笑。 若是没有力量报仇，你只能忍气吞声。 甚至，最好躲得远远的，不要被那位存在发现，若是被其发现，对方自然会想起那回事，多半不介意动一下手，将你彻底抹杀，就像将一只停在玻璃窗上的苍蝇碾成一团血渍一般，毕竟，不过是举手之劳。 有了能够报仇的力量，自然更无须废话。 大家都在同一层次了，道德体系对彼此也都没有约束力，这种情况之下，又何必那么多废话。 两人的神念也就只有这短短的一丝交流，随后，顾小召一指落下。 这一指来自那个神秘存在，差点被白骨道宫的珞珈彻底吞噬的神秘存在，这一指称之为惊神指。 看上去漫不经心的一指，却代表着一方位面的意志。 顾小召成为新的黑山老妖之后，这苍茫林海方圆数百万里的地界便成为了他的地盘，类似于新的传承之塔，在这里，他就是神灵的存在，能够调动山川河流的元气，能够牵动天地规则。 当初，风君子在莽苍林海为所欲为，引动规则力量来对付猴子。 其实，那时候顾小召是可以阻止对方的，哪怕风君子已经到了超脱境界，不受这方天地控制，却也不可能抢走顾小召对这片天地的控制权。 顾小召之所以没有这样做，而是让原本就是妖族的猴子出面，无非是想要误导风君子，让他以为猴子便是新一代妖神。 猴子的来历神秘莫测，也就石碑恐怕晓得，不过，到现在为止，顾小召和石碑之间仍然没有交流。 在顾小召看来，石碑应该处在更高维度之上，无法和仍然位于三维世界的他交流，就像他没办法和蚂蚁交流一般。 是的，他可以动用神念。 然而，蚂蚁的识海太过弱小，他哪怕把神念分得再细微，一旦接触，对方的识海终究会破碎，彻底完蛋。 自己于石碑，或许便是蚂蚁一般的存在吧？ 风君子也看不穿猴子的来历，以为他是来自妖界的存在，一身修为才如此玄奥，竟然不受位面法则的束缚。 要知道，外来者哪怕是妖圣这样的存在都会受到本位面天地法则的影响，除非他能夺取世界之心，将其俘获之后再转换，形成自己的法则。不过，在此之前他，他多多少少也会受到位面影响，若是降临的力量太大，很有可能会被排斥出去。 也只有像风君子这样的存在。 原本就是苍梧界的土著，通过修炼，从一开始的时候被天道束缚，到慢慢了解天道融于天道，之后彻底超脱天道，如此，方不会受天地法则困扰，不过，这种时间不会太长，存在不了多久仍然还是会被天道驱逐。 像猴子这种并没有妖圣那样强大的力量，却又不受天地法则排斥，实在是一个异数。 风君子果然上当，把猴子当成了新一代的妖神。 一路追杀，被猴子引到了白兔精的法阵之内，最后，破了让顾小召感到为难的法阵，抹杀了白兔精，如此，白兔精的地盘也成了顾小召的囊中之物，使得顾小召的力量又强大了几分。 待得风君子完成自己的初步目标，将妖界和苍梧界之间的时空裂缝破坏之后，在他准备实现第二步目标，也就是准备沿着妖圣出手时留下的因果线遁入妖界的时候，顾小召出现了，挡在了他的面前。 因为猴子的存在，两者之间有着牵连，哪怕是隔着百万里的距离，也能瞬间及至，只需要念头一转便可。 惊神指落下，携带着数百万里苍茫林海的天地规则，具现为一个看上去非常玄奥的符号，旋转着朝风君子落下。 这时候，时空裂缝已然溃散。 顾小召也好，风君子也好，一旁的猴子也好全都困在了虚空之中，这虚空在苍梧界之上，却又不曾彻底脱离苍梧界，就像是一件衣服的夹层，就像是一层壳，风君子须得破除这层壳才能脱离。 风君子叹了一口长气。 顾小召这一指的杀伤力虽然犀利，对他却没有太大的影响，他起码有三种神通能够脱离攻击范围，有四门法术发起反击，只不过，虽然能够将顾小召的攻击挡住，甚至反击，他的第二步目标却没办法达到。 顾小召这一指，夹杂着莽苍林海的山河意志。 也就是说，他重新将苍梧界和这片虚空链接起来，让这夹层溃散，重新落在苍梧界，受到苍梧界的天道法则控制。 这种情况之下，风君子也就会被天道所影响。 将自身力量施展到极致的他再也无法拖延，必须马上飞升，就像女子怀里的胎儿到了时间，那就不得不瓜熟蒂落，只能滑出母体。 只不过，这段时间，妖界和苍梧界的时空通道已然隔绝，他没有办法再前往妖界，只能被迫飞升。 去向一个莫名的所在。 是的，原本上界对他的牵引力也被顾小召不知道用什么法门隔绝，他就算想飞升上界也是不成。 这让风君子不由喟然长叹。 忍不住想起了上一次，也是在莽苍林海，他被火狐狸忽悠，被传送到了天狐王的秘界，差点成了那头骚狐狸的食物。 这一次，会被传送到哪儿？ 风君子的身形一阵抖动，就像电视信号不好，屏幕上闪现雪花一般。 他往眉心上一点，一枚飞剑从眉心竖着的眼睛飞了出来，上面漾着锋锐的气息，整个空间被这气息所影响，就像被万千坚韧的丝线切割一般，顿时，千疮百孔。仅仅是这气息便如此霸道，飞剑的主体，那尖锐程度可想而知。 飞剑飞出，化为一道虚影，斩向顾小召。 层层叠叠的山川河流，万千规则，全都被一剑斩之，转瞬间，飞剑便奔到了顾小召跟前，直奔元神而来。 飞剑出窍之后，风君子的身形淡薄，一点点消散，彻底被这世界排斥，不知道去向了何方，因为这种传送完全是随机的。 运气极好可能会传送到一个主世界去，不过，更大可能是被传送到混沌之海，无尽虚空。 毕竟，相比于世界，虚空更是大得无边。 世界于虚空，不过是汪洋中的一块礁石。 不过，他就算是上了这个当，吃了这个亏，也不会让顾小召好过，所以，他将自家温养了数百年的飞剑放了出去。 这飞剑若是没有主人控制，只会不停地追逐既定目标，就像装载着永动机的巡航导弹，永不会停下来。 飞剑朝着顾小召的眉心而来。 顾小召轻轻一招手。 虚空中便多出了一条通道，那枚飞剑毫不犹豫，向着通道飞了过去，转瞬消失，被顾小召送向了石碑世界。 第一百零四章 八月 太阳悬在身后的天空，阳光斜斜落下，落在山林之中，将白茫茫雾气驱散，仿佛整片连绵的山峦升起了云烟。 八月站在一块石头上，身穿青色道袍，在他肩后背负着两把长剑，腰间左右各插着两把，腰带上则并排插着五把小剑，也就是说，他身上一共带着九把长长短短的法剑，每把剑鞘之上都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 八月来自青城道宫，十八九岁的年龄，筑基期修为，在整个南方道门修行界，也算得上是后起之秀。 在南方，青城道宫和回风舞柳观乃是不相上下的两个宗门，虽然一同对抗三途河南岸的妖族，彼此之间，也在暗暗较着劲，相互比拼，比拼宗门的战略力量，资源，地盘，以及后起之秀。 这一次，青城道宫和回风舞柳观倾巢出动，不仅两个宗门的阳神真人也有渡过三途河，在中原龙虎山那边也有阳神真人驾临。 三大阳神真人齐聚，主动越过三途河进入莽苍林海，这几乎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一向以来，哪怕是人妖之间的大战，出动的也只有阴神真人，大妖王这样的层次，妖神们半步不过三途河，阳神真人也不会前往南岸。 当初，也只有巴山回风舞柳观那个名叫风君子的疯子渡过了三途河南岸。 不过，他也没有坏规矩。 他是在莽苍林海之中渡过雷劫成就阳神的，在过河之前，依旧是阴神真人，八月隐隐晓得，那家伙修炼的是最为霸道的八荒诛魔录的功法，凡是修炼这门功法的都是妖魔的生死大敌，众妖得而诛之。 那位前辈也算是惊才绝艳了，竟然在群妖的巢穴之中成就阳神，当然，那位的下场也不妙，成就阳神的当天就失踪了。 青城道宫的所有修士都觉得那位应该是陨落了。 也只有回风舞柳观那些家伙才不承认，始终不松口，说是那位的长命灯依旧亮着，不曾熄灭，也就还活着。 这完全就是自欺欺人，好不？ 到了阳神真人这个层次，长命灯这玩意已然束缚不了他们，许久前留在灯芯中的分神甚至可能有着自我意识，所以，哪怕本体依旧陨落，长命灯依旧能亮着，说不定会在许久之后成为一件法宝。 这几百年以来，青城道宫的人和回风舞柳观的那些家伙见面，总要调侃对方，非要打趣一番才罢休，为此，双方门下有些暴躁的弟子还相互切磋了几下，有胜有负，倒是没有什么可说的。 不过，在青城道宫的弟子眼中，自己等人是占了上风的。 在当时，青城道宫是占据上风的，因为青城道宫有着两个阳神真人，而巴山回风舞柳观虽然阴神真人一大把，远超青城道宫，但是，其上上上代观主阳神真人顾道人已经飞升，高端战力上，青城道宫占有绝对上风。 巴山好不容易有个风君子成就阳神，旋即失踪。 数十年之后，方才有云中子突破阴神境界成就阳神，那时候，青城道宫其中一位阳神真人渡劫不成，陨落在飞升之途之中。 如此，两个宗门方才恢复旗鼓相当的局面。 巴山回风舞柳观以法术神通为主，虽然也有剑道，却不是主流，青城道宫则是以剑道为主，号称杀伐第一，门下修士唯剑而已，绝不旁顾。所以，巴山的人常常嘲笑青城的人是剑疯子，而青城的人则说巴山的那些家伙博而不精。 不过，这一次出行，却隐隐以巴山的人为主。 虽然，名义上都听从龙虎山那位真人的号令，其实，那位真人却多和巴山的人讨论计划，实施战术，两者有了协定之后这才找青城道宫的那位老祖宗商量，也就是说，青城道宫隐隐被巴山回风舞柳观压了一头。 为什么会这样？ 八月心里也明白。 他也算是青城道宫倾力培养的弟子，所以，哪怕在筑基期也有机会接触一些秘密，获得参政议政的机会。 这是因为风君子突然回归。 这消息真心打青城道宫所有人的脸，并且，这个脸他们只能生受着。 那一天，八月轮值，负责驻守老君庙，老君庙乃是青城道宫祖庭所在，青城道宫硕果仅存的阳神真人便在老君庙静修，有着老君庙法阵的封锁，阳神真人那可怕的气息这才不会泄露出去，逼迫他不得不历劫飞升。 是的，和云中子一样，甚至比云中子还要不堪的是，青城道宫的这位老祖已经达到了力量的最高阶，无论怎么压制自己的气息都压制不下去，若非老君庙的存在，他早在数百年前就应该去历劫了。 之所以迟迟不飞升，倒不是害怕渡不过雷劫陨落。 到了他们这个层次，心中依然没有忧惧之心，若仍然存有忧惧之心，多半也走不到这一步来。 老祖宗之所以没有飞升，无非是青城道宫后继无人。 那些修炼到阴神境界的真人要嘛陨落在和妖族的战斗之中，要嘛就迟迟跨不过阳神的门槛，卡在了最后一步。 所以，身为震宫之宝的他不能离开。 他若是离开，就像数百年前青城道宫压制回风舞柳观一样，巴山分分钟便可以压制青城道宫，使得巴山成为南方第一宗门。 于是，这位老祖宗只能在老君庙中苟延残喘，不管有什么大事情，只要不是灭门之祸，都不会出老君庙一步。 那一天，八月在当值。 在老君庙当值是一件非常有福气的事情，仅仅只是老祖宗散发出来的一丝气息，以此来修炼，一日便可胜过半年之功。 非嫡系，非宗门真正看重的家伙，根本不可能有这幸运。 老君庙位于青城道宫后山，乃是护山大阵的枢纽，可以说，这里的防卫程度甚至超过了藏经阁，乃是青城道宫的重中之重。 在八月这样的小弟子眼中，老君庙乃是世间最为严密的所在，毕竟，传说中这老君庙乃是上界道祖曾经用过的一个丹炉。 就是这样的一个重地，那一天，八月却受到了这辈子以来最为重大的一次惊骇。 一个白衣少年就那样施施然走进了老君庙，不管是青城道宫的护山大阵，还是老君庙的法阵，甚至是庙内荡漾着的阳神气息，对他而言，就像是拂面清风，一点作用都没有，那家伙脸上带着微笑，边走边点头，就像是在凡间的那些游山玩水的文人墨客。 虽然，对方看上去和自己一般大小，虽然，对方身上的气息和凡人一般普通，但是，八月却不会蠢到把对方真正当成了误闯此地的普通人。 不过职责所在，八月还是向前一步，准备问对方意欲何为。 那一刻，他却发现自己无法动弹，随后，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转，转眼之间便换了天地，他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老君庙外，来到了祖庭之下。 在他旁边，有不少和他一样懵逼的同门。 应该是老祖出手把他们挪移了出来。 后来，他才知道那个白衣少年正是巴山回风舞柳观的风君子，数百年之前在青城道宫眼中便已经陨落了的存在。 那家伙出现在老君庙并未惊动任何人。 不管是那些惊才绝艳的阴神真人，甚至，坐镇在老君庙的老祖也是当风君子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方才醒觉。 八月知道，对方已经来到了超脱境界。 超脱在阳神之上，随时可以飞升上界，单单他能靠着自己不依靠类似老君庙那样的法宝在世间自由行走，就晓得对方的境界已然在自家老祖之上。 风君子和老祖之间的交流是秘密，八月不晓得他们说了什么，他也不知道风君子是怎样离开老君庙的。 八月知道的是，那之后，青城道宫便敲响了警世钟，钟声之下，所有的青城道宫弟子都必须回返宗门，哪怕是正在其他地方寻找机缘想要跨入阳神境界的阴神真人们，也必须立刻回山。 之后，青城道宫宣布封山。 八月等一批精锐的筑基境弟子以及金丹师叔、元婴师祖以及一群高高在上的阴神真人在老祖的率领下走出了青城山，之后，和巴山的一群人回合，浩浩荡荡地渡过了三途河，杀向了莽苍林海。 老祖之所以能走出老君庙，得益于龙虎山的一颗龙虎金丹，能够在短时间内锁住老祖的气息，不至于引起天道排斥。 这一次大举出动，是准备一劳永逸地解决莽苍林海的问题。 八月身为境界最低微的弟子，只能干辎重兵的活，跟着某个金丹师叔一起组成一个小队，先一步进入莽苍林海探路。 也是在这师叔那里，八月知道了风君子的真实修为。 也知道风君子已经先一步进入莽苍林海，准备一举诛灭妖族的三大妖神，挡住妖界大能的透空一击，顺便打破时空裂缝，断了莽苍林海妖界的根。因为出手的风君子乃是苍梧界的土著，并非上界来人，故而，并不曾违背道门和妖族在万年前签下的协议。 这一战，足以决定苍梧界的归属。 八月也就有着身处在这波澜汹涌时代的兴奋感，当然，他也知道以自己的能力也就只能打打酱油，哪怕三大妖神全部完蛋，这莽苍林海中任何一个化形大妖也都能轻易要了他的命，所以，还不能得意忘形。 人类的胜利并非他的胜利！ 跳下巨岩之后，八月突然眼前一花，巨岩下的空地上凭空多出了两个人，一头猴子，正会儿，领头那个身穿巴山道袍的少年人正微笑着 望着他。 第一百零五章 接触 “有妖气！” 识海内，一面罗盘悬浮，指针滴溜溜打着转儿，像是受到了磁铁山影响的司命，旋转完全没有规律。 这罗盘乃是八月的法器，能够辨别人族与妖怪。 如此，才不会受到那些化形大妖的诱惑，被其悄无声息地靠拢，轻易地取去了项上之人头！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口中念诵咒语，八月一个健步，窜上了七八丈的高空，肩上背着的两把长剑，腰间的两柄佩剑，要带上插着的五把短剑，齐齐出窍，化为一道道白虹在空中漂浮，组成了一道剑阵，剑阵如林，向着下方斩去。 飞剑向着顾小召疾飞而去。 是的，那少年正是顾小召，猴子扛着木棍百无聊赖地站在他左侧，小灵儿则躲在他身后，飞剑之所以向着顾小召斩去，是因为八月小道士把顾小召当成了化形大妖，认为他是这三人最具危险的存在。 顾小召笑了笑，就那样站着不动，没举手，也没抬脚。 飞剑组成的剑阵就像长河一般朝着顾小召流淌而来，剑光森寒，杀气漫天，待得飞到顾小召跟前，剑阵最前排的剑尖距离顾小召只有三尺之遥，顾小召方才有了动作，轻轻地吐出了一口长气。 气息出口，落在剑阵之上。 八月发出的剑阵就像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握着，不得寸进，就那样停滞在空中，仿佛时间停留了一般。 “落！” 顾小召轻轻吐出一口字。 空中的八月正准备念诵咒语，以便给剑阵多几分灵力，使其能突破顾小召的阻碍继续向前，然而，这声入耳，识海中就像有闷雷响起，罗盘差点被这声音震碎，神念为之一荡，不但不能驱使灵力，就连身体也无法控制。 整个人像石头一般直直地坠落下来，重重地摔在地上。 幸好，地面长满青苔，青苔上还铺着一层厚厚的干枯落叶，虽然是从七八丈高摔下，却也只是一些皮肉伤，毕竟，身为剑道修士，本就比修炼符法的道士身体要强壮许多，哪怕不及专门修炼武道的天云界修士，却也不在乎这高度。 落地之后，八月神念恢复如常。 然而，他却失去了和剑阵的联系，原本他是剑阵的主人，就像是一个拆迁户，虽然，产权还在自己手里，房屋却被人强拆，面对不可抵抗的大力，他什么都做不到，就算想拼命也无法可想。 完了！ 八月心中拔凉拔凉的！ 他非常清楚身为道门修士一旦落在妖族手中的下场，只能成为对方的血肉之食，要知道，就像道门修士可以利用妖族的血肉元神来祭炼法器，制造丹药一般，那些妖族若是能生食修士的血肉，亦能有许多收获。 道门和妖族之间之所以不死不休，和这有一定关系。 下一刻，识海内，神念激荡，八月便要自爆元神，将整个身体彻底爆裂如此不给对方任何好处。 有些妖怪非常变态，喜欢将道门修士的神魂禁锢在身体内，然后活生生地吞食，让那位修士活着感受自己被一寸寸撕裂的过程。所以，在进入莽苍林海之前，师门就告诫过八月，千万不要被妖族擒下，若是被擒获，第一时间就必须选择自爆。 所以，八月这样做了！ 修炼剑道的修士，讲究的就是一往无前，看淡生死，当断则断，绝不优柔寡断，所以，发现自己不可力敌，八月立刻选择了自爆。 但是，他却没能成功。 一股意志悄无声息地盘踞在识海之中，阻止了他的自爆，自家的神念对那股意志来说，就像婴孩和壮汉相比。 “小道士，你是青城的？” 顾小召微微皱眉。 八月狠狠地瞪着他，紧咬着牙关，没有说话。 在他看来，这妖怪多半要对自己严刑拷打，想要追问本方的布置和计划，不要说身为探路小卒子的自己不晓得，就算是晓得，也绝对止口不言，他也不怕对方用搜魂术，每一个道门修士的元神内都藏着一缕禁制，若是遇到敌人搜魂，那禁制就会自动激发，哪怕是大妖王出手也阻止不了。 八月没有回话，顾小召不以为甚，他抬起头，望向了北方。 这时候，道门的大军尚驻扎在莽苍林海之外，只有像少量像八月这样的先头部队才进入了莽苍林海，为的是打听莽苍林海的变化，不知道风君子是不是已经完成了承诺已然将妖界和本位面的时空裂缝打破。 只有知道妖圣不可能通过那条通道发出透空一击，阳神真人这才敢进入莽苍林海，要不然，在莽苍林海这妖族的地盘之中，对方只需要轻轻一击，便能将这三位阳神真人击杀，这种层次境界上的碾压，无力对抗。 这才是阳神真人们从不涉足三途河南岸的原因。 不管怎样压制自己的气息，只要进入莽苍林海，就能激发某种反应机制，妖界的大能也就晓得有强敌入境。 就像妖神也不敢渡过三途河北岸一般，只要在北岸露头，龙虎山上便会飞来一把飞剑将其元神诛灭，绝对不会有问题。 其实，几天前，当道门大军渡过三途河，顾小召便已经知晓。 为此，他已经让妖怪们离开了莽苍林海边缘，将一大片区域空了下来，免得和道门有所冲突。 之后，他动用了黑山老妖原本的权限，方圆数百万里的莽苍林海皆在其神念观测范围，就像这方圆数百万里都安有摄像头一般。以前，黑山老妖也只能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一程度，若是时间过长，便会被苍梧界的天道法则排斥，降下雷劫。 顾小召则不然，修炼了无限万象通明录的他全然不受天道法则控制，只要神念足够，这样的状态在理论上可以维持许久许久，直至永恒。 他原以为道门多半会大张旗鼓地进入莽苍林海，待得众人进山之后，有着主场之利的他方才好和对方的大佬好好交流，最好制定一个协议，一个人妖两不侵犯的协议，之所以要这样做，并非他有什么号令群妖打上天庭的野心。 而是因为他目前需要这些妖怪。 九重天以信仰香火成道，对于神道功法有着前世记忆的顾小召自然晓得许多，以前，不过是条件所限制，无法施展。 现在，他可以利用莽苍林海的这些妖怪进行神道修行。 当然，他并不会以神道为主要的修炼道路，之所以要这样做，无非是一种补充，对另一条大道多几分了解，毕竟，要想报仇，他须得和九重天的那些天尊较量，知己知彼百战百殆，这句话同样实用于高阶大能之间的战斗。 这里，便是顾小召的一个试验场。 他准备利用莽苍林海的数百万大大小小的妖怪，让他们以自己为神灵供奉，吸收他们的香火信仰之力。 只有自己在这条路上走上一遭，方才能明白神道的虚实奥秘。 所以，他不允许道门彻底攻占莽苍林海，将大小妖族彻底诛灭，所以，哪怕他出身巴山回风舞柳观，在这一刻，也站在了妖族这边，断不能让道门破坏自己的计划。 毕竟，像苍梧界这样并未形成完整天道规则的世界不多，像莽苍林海这样成为无主之物的地域也不多，正好适合顾小召的试炼。 决不能被其他人破坏。 阻人成道，乃是深仇大恨。 所以，他在静静等候，等着道门的人进入莽苍林海，喜欢能和阳神真人面对面交流，双方通过一定的妥协之后达成和平协议。 之所以要等阳神真人进入，这是因为在莽苍林海之中，他可以动用天地法则的力量，如此，哪怕三个阳神真人围攻，他也不惧。一旦出了莽苍林海，他就借用不了天地之力，其实力要下降很大一截。 然而，那三个大家伙却不曾进入莽苍林海，只是派一些像八月这样的小卒子进来探路，最奇怪的是，前来探路的都是青城道宫的人，一个巴山回风舞柳观的都没有，所以，顾小召也无法和熟人见面。 继续僵持下去，在顾小召看来，没有什么意义。 所以，他出来了，找上了八月。 “这位道友有礼了，某乃巴山回风舞柳观顾西瑾” 顾小召向八月稽首为礼，顾西瑾乃是少年小顾的道号。 回风舞柳观？ 八月冷静下来，神念落在了顾小召身上，这一次，识海中的罗盘没有半点转动，对方身上的确没有妖气，全身上下流淌着道门气息。 之所以罗盘乱舞，还在于身边的那头猴子。 “他们是？” 八月整理了一下道袍，站起身，指向一旁没什么精气神的猴子，再扫了一眼可怜兮兮望着他的小灵儿。 这两人明显是妖族，妖气冲天。 “他们，不过是我的仆从” 顾小召淡淡地说道。 随后，他多说了一句。 “现如今，这莽苍林海所有的妖族，不管是大妖王，还是尚未化形的巡山小妖，皆是我的奴仆，皆听我号令行事！” “什么？” 八月一脸懵逼。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要嘛就是这家伙发失心疯了，每个人都喜欢说大话，大话说到这样的程度，只能说这家伙疯了！ 第一百零六章 师徒重逢 {恢复更新，过年期间断更，实属无奈，晚上一会还有一更，嗯，祝各位书友新年快乐，在新的一年万事如意，健健康康，阖家幸福！} 雾气弥漫在莽苍林海，一旦进入，只能见到白雾弥漫，哪怕是筑基期的修士运足目力，也能看到一里不到。 出来山麓，情况就好上许多，那些白雾就像是被某个阵法困住一般，不曾弥漫出山林。 贴着莽苍林海的是一片低矮的丘陵山地，起伏如涛，青翠的松林连绵起伏，松树皆不高，相连亦不密。 在一片谷底间，凭空出现了一座道观。 这道观来自巴山，称之为青牛宫，是一件须弥法宝，由阳神真人云中子佩戴，是的，最小时这玩意不过是一块玉佩，用上法力转换，就能变成一座道观，可以容纳下巴山回风舞柳观的所有道众，乃是居家旅行的上好装备。 身形一闪，八月出现在道观前，紧跟着，顾小召出现在他身后，至于猴子和小灵儿，并未跟着出现。 这两个家伙妖气冲天，若是带到这里来，也就变成了挑衅。 哪怕自己出身巴山，也不会做出这般没情商的事情，在巴山回风舞柳观，许多弟子身世坎坷，就像二师兄铁冠道人那样和妖族有血海深仇。这一次，道门修士大举进攻莽苍林海，是想要将妖族彻底铲除，像铁冠道人这样的早就磨刀霍霍，一心想要大杀特杀，顾小召前来签订所谓和平协议，不晓得要得罪多少同门。 只不过，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身形从虚空中闪现出来，八月小道士一脸懵逼。 讲真，最初顾小召说他能号令群妖，如今已然是莽苍林海之主，八月只觉得对方是一个妄人，所说的话一个字眼儿也不相信。 然而，当顾小召轻轻一挥手，一阵天旋地转之后，眼睛一眨，便出现在了莽苍林海之外，八月顿时傻眼了。 要知道，他已经深入林海足有一千多里，在短短的一瞬间，便能跨越千里之遥，这种术法，实在是叹为观止。 是的，很多阴神真人都能做到瞬间千里。 然而，那是阴神出窍才行，且只能在夜晚穿梭，如果是携带着肉身穿越虚空，一息之间亦不过十余里，完全不可能做到这程度。更可怕的是，他并非是一个人穿梭虚空，而是带上了筑基期的八月，半月非常清楚自己，对于虚空法则他从未接触过，可以说，根本就是一个凡夫俗子。 能携带一个凡夫俗子肉身穿梭上千里，这是怎样的概念？ 这只能是阳神真人的手段啊！ 除了阳神真人，八月不晓得还有谁能做到这一步，所以，当他眼睛一闭一睁之间便出现在莽苍林海外面后，他不认为顾小召在做大言。 当然，他也不认为顾小召是巴山的顾西瑾。 巴山顾西瑾是巴山回风舞柳观的下一代观主，青城道宫对其也多有研究，甚至知道为了顾西瑾，当代巴山顾道人还和同门有些许争执。 顾道人认为顾西瑾那是天人降世，能化解苍梧界道门一脉的大劫难，这种说法其实不受大部分修士认同，为此，回风舞柳观还起了一些小龌龊。是的，哪怕向心力再强的门派，终究还是会有些小小的摩擦。 以前，八月和青城道宫的那些同仁都认为顾道人是在臆想，因为那个顾西瑾并未显现出多么天才的一面，倒是顾道人的大徒弟在极短的时间便成就了元婴，值得注意，那家伙才应该是巴山下代掌门人。 之后，顾西瑾在极短的时间便筑基，结丹，因为这些事情发生太快，青城道宫并未知晓，只是晓得顾西瑾突然消失，应该是去做一件大事情去了。待得风君子出现之后，通过一些小道消息，青城道宫才知道风君子是顾西瑾从虚空中拯救出来的。 现在，八月确定了顾西瑾是天人转世。 要不然，怎么会有如此神通？ 来到青牛宫前，并未有明哨暗哨之类的存在，不过，八月主动停下了脚步，这青牛宫有着防护法阵，擅闯者唯有一死。 青城道宫的随行众人皆是乘着飞剑而来，聚集地在另外的地方，距离青牛宫有着一段距离，两个门派同为南方修行界翘楚，彼此为争第一也有不少小冲突的。哪怕现在是精诚团结，青城道宫也不可能入驻青牛宫。 “你是巴山人，应该有巴山的符，须得投符入内” 八月回过头，对顾小召说道。 顾小召凝望着青牛宫，破妄眼之内，一条条的规则像线条一样编织交错，形成了一张大网，笼罩着整个道观。 他想着八月微微一笑，轻声说道。 “这位道兄，多谢” 随后，他伸手一招，手中便多了一瓶丹药，青翠的玉瓶内，一颗符丹静静悬浮，闪烁着玄奥的气息。 “太白丹！” 八月面色一变。 虽然八月修行的是飞剑，讲究的是自我之道，对丹药没有多大的要求，但是这太白丹却又不同，这玩意对他修炼的飞剑有加成作用，能够让飞剑具有更多的灵性，使其和自身更为契合，做到人剑合一的地步。 没等八月说出谢意，目光中，顾小召的身形变得虚幻起来，转眼间，便消失无形。 顾小召在线条间穿行，身形在虚实之间自由转换，所过之处，防护大阵犹如虚设，现如今，苍梧界的天道法则就像是顾小召本身的法则，所以，一切以苍梧界法则为根基的法术阵法对其都没有半点用处。 慢慢穿行，就像在杨柳岸漫步一般。 顾小召看似没有目的地走着，忽左忽右，忽前忽后，时而加快脚步，时而停下来，其实，却是向着某个熟悉的气息而去。 不一会，他来到了一间小院前。 小院不大，青瓦白墙，门前有着一株松树。 那熟悉的气息就在小院内荡漾，像潮汐一般向外扩散，又忽而收回，却始终不曾漾出小院之外。 那气息的主人正是少年小顾的授业恩师巴山这一代的顾道人。 顾小召深吸了一口气，轻轻推开半开半掩的院门，走了进去，院门悬着的符阵轻轻破碎，符箓化为碎片缓缓飘落。 院子内，树下盘坐着的顾道人睁开了双眼。 和两年前相比，他老了许多，或许是徒弟失踪的原因，且是自己亲手送走的，顾道人滋生了心魔，修为也就不进反退。 瞧见顾小召，他脸上的表情变得甚是复杂，很难用言语形容。 师徒对视，一时无言。 第一百零七章 云中子和顾小召 黑暗中，一点荧光。 说是荧光，其实是一个老人，一个身着青色道袍的老人，须发皆白，头发从脑后垂下，垂在地面，尚在身下盘着，雪白的胡子低垂下来，同样如此，眉毛一直垂下脸颊，脸上全是皱纹，像是长了许多年的山核桃。 这是一方静室，广阔无边的静室。 云中子端坐静室之中，突然间，睁开眼，眼睛睁开的那一瞬间，荧光突然大盛，转瞬间便抵至黑暗边境，随后，天地迅速缩小，不复先前那般广博宽大，静室也只是静室，并非茫茫虚空。 心血来潮！ 说起来，他已经许久不曾心血来潮了！ 当初，风君子透空传念，神念传至顾青莲那里，云中子有所感应，果不然，没多久，风君子便从放逐之地回返苍梧界，且力量层次已然超脱阳神之上。那时候，当风君子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事前也有所感应。 只不过，堪堪睁开眼，风君子便出现了。 现在，那个感觉又来了。 眉毛微微抖动，就像是清风吹过湖面荡起涟漪，这期间，云中子已然开始推算，已然融于天地法则之中，只差一步便能跨出去的云中子只要心念一动，便能推算出许多东西，能引起他心血来潮的征兆，不容小觑。 只是，天机一动，眼前却一片白茫茫的大雾。 空空如也！ 什么也没能推断出来！ 这时候，有声音传来。 “禀祖师，弟子顾雪松求见” 顾雪松正是当代顾道人的名号，回风舞柳观的观主，只差一步便能成就阴神，那时候就会成为观中长老，让出观主一职。 然而，因其亲手将传承弟子顾西瑾送入未知，当风君子回返巴山后，并未提及顾西瑾，顾雪松也就心知肚明，深知自家弟子凶多吉少，如此，也就落下了心魔，阴神出窍之时，正是天魔入驻之际。 哪怕是云中子出手维护，也是无能为力。 渡心魔劫，只能靠自己，旁人使不上劲！ 修行，归根结底还是自己的事情！ 时也命也，徒唤奈何！ 这心血来潮和其有关？莫非是心魔作祟，竟然寻到了自己头上，云中子的须发轻轻抖动，微微笑着。 静室忽然间消失无形，一片广阔虚空呈现。 这青牛宫由云中子掌控，就像神域一般，在这片地域，他可以一念花开，一念叶落，虚实变化，一切由心。 顾道人出现在虚空之中，漂浮在云中子身前。 云中子一道神念传了过去，瞬息之间，便将顾道人看了个通透，这种通透并非单指全身上下，而是包括神念魂魄。 并无异状！ 不见半点魔踪！ “何事？” 云中子淡淡说道，虚空中，神念荡漾如潮。 “上次去将师叔祖请回苍梧界的不肖弟子回来了” 顾道人低首说道。 嗯！ 云中子颇为诧异！ 是的，当初顾小召被传送大阵送往不知名的异界，将风君子从放逐之地拯救回来，当初，风君子回到巴山，并未提及顾小召的状况，云中子也不会询问对方这等小事，顾道人就算是想问，也没有机会见到风君子。 彼此的层次实在相差太大。 虽然，在云中子看来，那个小辈多半凶多吉少，但是，既然能够出乎自己意料返回了苍梧界，那么，当初眼前这位说对方是天选之子多半是有点根据。不过，即便如此，亦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有必要打扰自己的静修。 像顾青莲等阴神真人又怎么会让对方进来？ 应该是有什么大事情吧？ 顾道人沉声说道。 “师祖，劣徒带来了莽苍林海的最新消息，也带来了风师叔祖的讯息，如今，事情已然有着变化” “那将他唤来便是” 云中子有些不耐。 这种情况下，顾道人应该把那个小辈一起带来才是，莫非要自己亲自去将对方请来，虽然，在青牛宫内，不过是一念之间。 说话之际，云中子的神念在青牛宫一掠而过。 短短的一瞬间，整个青牛宫便被他的神念扫过，这次出征莽苍林海的一百零八个弟子，上至阴神真人顾青莲，下至筑基期弟子明辉，所有人的气息皆在他掌控之中，神念浩荡之下，无所遁形。 只是，一念之下，并无其他气息存在。 怎么会？ 云中子轻轻咦了一声，须发突然间一阵抖动，盘着不动的身躯突然间挺立而起，手捏法决，玄奥的符文顿时在他脑后转动，宛若一个个小太阳。 就在这时，在顾道人身侧，一个人影显现了出来。 仿佛无中生有一般，顾小召的身影出现在顾道人的右侧，就像先前便一直在那里一般，当他出现之后，一种玄奥的气息飘荡，有着苍梧郡的天道气息，却又超脱其上，似是而非，虚无缥缈。 云中子的双眸闪过一丝诧异。 这气息他非常的熟悉，这是风君子身上出现的气息，这是超脱的气息，这是距离只有半步之遥的气息，只需向前推开门，便能跨出去。 怎么会？ 哪怕这小辈是天人转世，亦是做不到这一点啊！ 两三年期间，由一个引气期的弟子进阶到超脱境界，超过自己数百年的修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云中子的道心一阵波动，哪怕已经嗅到了古井无波的境界，这会儿，古井内也掀起了小小的微澜。 好比一颗石头落下！ 下一刻，云中子没有多余的话语，神念一扫，一道道符文在虚空中浮现又幻灭，如同一朵朵烟花，规则的线条向着顾小召扫去。 这些线条没有例外地也扫过了一侧的顾道人，然而，这些蕴藏着恐怖气息的线条从顾道人身上掠过的时候，却对其没造成任何影响，他甚至就感觉不到这些线条的存在，这会儿，正低着头，态度恭恭敬敬。 线条落在了顾小召身上，威能顿时爆发出来。 每一根线条都带着一个规则，有五行规则，有阴阳规则，有虚实变化，有生死法则，有闪电，有雷鸣 面对这些，顾小召面带微笑。 他什么也没有做，没有念诵咒语，没有手舞足蹈，仅仅只是笑着，身形也就在虚实之间变幻着，对应着那些线条变幻。 当土系规则落下，他便化身为土，当金系法则攻来，他便成为了金，总之，一举一动莫不和法则契合，心念已随着云中子的神念变化而变化，当云中子念头转动之际，顾小召的念头也随之而变。 节奏甚是合拍。 故而，哪怕威严如狱，亦是云淡风轻 云中子叹了叹气。 试探一番，云中子确定，顾小召就算并未超脱阳神境界，却也离此不远，他身上的气息虽然和风君子相似，其实本质却大不然。 这是另一条道路。 这条道路云中子不曾走过，虽然，在这条路上也带着一些苍梧界的法则气息，只不过，却是点缀，而非主体，其主体气息浩瀚无边，玄奥无比，神秘异常，云中子探不出半点究竟，寻不到对方的丝毫根脚。 不过，云中子可以确定这小子和风君子见过面，不然，不可能完美地模拟出风君子的气息，能将一个超脱者的气息模拟出来，这样的功法，甚是可怕。 虽然，自己尚有不少底牌不曾打出，只不过是稍作试探，不过，这种情况下，继续试探已经没有必要。 此时，云中子不再将顾小召当做本门小辈，而是当做了能够平起平坐的大能。 叹息之间，顾道人的身形被排斥出了虚空，这片虚空，其实就是云中子的道域所在，阳神一旦呈现，威能倍增。 “道友，请！” “师祖” 顾小召微微一笑，依旧口称师祖，礼节仍然是后辈之礼，并非因为云中子以平辈之礼相见便有所变化。 云中子心神稍稍放松。 对方这样做，应该是承认了这段香火情。 在云中子看来，对方应该是在放逐之地有所收获，破开了胎中之谜，获得了前世记忆，又是在没有法则束缚的混沌之海，有着前世记忆，再加上或许获得了什么奇遇，修为这才突飞猛进，一日千里。 只是，为何又返回了苍梧界？ 为何出现在莽苍林海？ 是要了解因果恩怨吗？ 到了云中子这个层次，自然晓得因果恩怨对修行者的厉害紧要，若是因果不结，恩怨不了，到头来，都会转换为心魔，在某个紧要的关头出现，破人修行。 对方应该已经和师弟见面了？ 巴山若是对他有恩，风君子对他便是有仇了！ 不知？ “道友，你可是见过我那师弟？” 云中子沉声问道。 过往种种，早如云烟，对于风君子，云中子无爱无仇，在如今的他心中，道门的大业，巴山的传承才是最为重要的。 风君子这次前往莽苍林海，说是要铲除三大妖神，打破时空裂缝，也不知是否成功，反正，云中子是半点天机也探测不到。 “我已经见到了风师叔祖” 顾小召微笑着说道。 “我已经把他送去了他应该去的地方” 听到这句话，云中子眼神微微一凝。 “至于道门的计划，已然成功了一大半，三大妖神皆陨落，妖界和此界的时空通道已然被打破，至于剩下的步骤” 顾小召望着云中子，表情云淡风轻。 “我说，不做也罢！” 第一百零八章 青城道宫燕狂徒 云中子轻轻摸着胡须，一点点地捋着，双眉低垂，眼神深邃，像是在盯着眼前方寸，又像是在遥远他方。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在这空间毫无意义。 云中子抬起头，须发抖动，轻轻笑着，笑容使得脸上的皱纹一点点展开，随即消失，皮肤变得红润且白，润滑紧绷。 随后，雪白的须发、拖到了地上之后尚且盘了几圈的须发缓缓消散，白发变黑，变得浓密柔顺，盘在头上挽成了一个道髻。 如此，云中子变成了中年道人模样，和以前那老道模样判若两人。 “道友，这件事贫道说了不算，还需通知燕真人以及龙虎山的张真人，须得和那两位商量才成” 云中子的神念在虚空中震荡，和顾小召的念头碰撞。 顾小召微微一笑。 “既然如此，师祖可否让我随行，和两位真人好好交流，有时候，道理这东西须得多讲几次方能讲得明白啊！” 云中子盯着顾小召。 “你确定？” 原本云中子想要和龙虎山来人和青城道宫的高人先见一面，就顾小召的提议三方商议一番，得出最后的决议之后再给顾小召答复，如此，彼此也就有着转圈的余地，不至于一开始就谈不拢，随后大打出手。 顾小召提出随行的建议，也就没有了这缓冲。 其实，云中子想要同意顾小召的建议，毕竟，没有了三大妖神助阵，没有了妖界和本位面的时空通道，莽苍林海的那些妖怪们不过是小问题，再怎样也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诞生妖神这样的存在，已经不足为虑。 既然，面前的这位担保妖族不再危害人类，足迹不出莽苍林海，那么，又何必多做干戈呢？ 这位和巴山有着香火缘，也算是巴山回风舞柳观的一份子，既然如此，就让这位成为莽苍林海之主，之后，再和对方说的那样各取所需，互通有无，何乐而不为？ 只不过，这一次讨伐妖族，并非巴山一家，尚有青城道宫，青城道宫的燕狂徒真人一如其祖师爷燕赤霞，性烈如火，对异类深恶痛绝，绝不会有半点妥协，这次出征，抱着的是灭族的打算，他多半不会同意顾小召的提议。但是，真正能够决定是战是和的还是龙虎山那位张真人，这位张真人身为阳神真人，手持龙虎山重宝擎天镜。一旦风君子没能打断妖界通道，张真人便会出动擎天镜，请动上界的祖师爷出手，抵住妖界大圣的隔空一击。 不提云中子心中所想，面对云中子的反问，顾小召微笑着点点头。 “我确定！” 云中子叹了叹气，轻声说道。 “那好吧” 他没有劝说顾小召的意思，在他们这个层次，决断一下，就不可能反悔。 之后，云中子抬起手，手中便多出了一把拂尘，他将拂尘向前一挥，广阔空间便多出了一条通道，这条通道并非笔直向前，甚至不是向着身后，而是笔直向上。 就像是一条通天大道！ 接下来，云中子身形闪现，大袖飘飘，轻轻往后一甩，整个人便沿着那条通天大道朝着苍穹深处飞去，转瞬之间，便飞出了青牛宫，也飞出了莽苍林海的地界，虚空中，罡风凛冽，远处的三途河像是一条白色的带子在原野上蜿蜒，不复站在河岸边所见的大气磅礴。 渐渐地，大地越来越小，被罡风云雾所遮掩，不再能瞧见。 视野中，满是凛冽的罡风，除此之外，尚有雷电在罡风云雾中穿梭，一道道的金蛇在罡风云层中闪现，霹雳声不断，随着每一声声响，云层忽聚忽散，罡风忽刚忽柔 这里，便是苍梧界的罡风层，阴神真人若想成就阳神，便须得元神出窍，前来此处接受雷电洗礼，如此，方能阴极阳生，成就阳神，当然，若是熬不过去，便只能化为飞灰，陨落当场。 云中子之所以出现在这里，无非是怕双方谈不拢大打出手。 这里乃是阳神真人交手的最佳战场，收到苍梧界天地法则的束缚最弱，元气激荡，符法飞剑相碰撞也不至于给下方的苍梧界带来难以修复的劫难，当然，那几日天气多半会变得不太正常，冬日旱雷，夏日飞雪什么的在所难免。 云中子进入罡风层之后业绩就不再继续向前，他悬浮在空中，向着右侧一望。 那里，顾小召现出了身形。 深吸一口气，云中子伸出右手，手指在眉心处轻轻一点，随即，两道神念传送出去，穿透层层叠叠的罡风，向着下方的苍梧界传送，传送到了另外两位阳神真人的眉心天宫。 不一会，下方便有了动静。 一道霸道无匹的意志从下方传来，这意志和猴子的霸道不同，更像是燃烧的火焰，蕴含着火的本源意志。 随着这意志而来的是一个驾着飞剑身穿红色道袍的中年道人，道人满脸胡须，脸上的胡须硬得像钢针一般飞翘，眼如铜铃，人未到声先至，声如洪钟，可与罡风层中的雷霆之声相媲美。 “老道士，何事唤我？” 几乎是同一时间，一个伸着华贵法袍瞧着就像是凡间王室的国师打扮的中年人出现在另一侧，那家伙面相庄严，胡须乌黑，打点得不染半点尘埃，一轮明镜挂在那道人脑后，给他平添了几分威势。 这人正是龙虎山张真人。 龙虎山的真人都出自张氏一族，许多年以来，皆是如此。 龙虎山的掌教真人称之为张天师，也只有这一族之人方有着天师称号。 传说，当初，道祖二弟子转世投胎前来苍梧界，建立了道门一脉，那二弟子在苍梧界的俗家姓氏便是姓张，当那人飞升上界之后，便负责了苍梧界的大小事宜。 所以，苍梧界道门至尊始终是龙虎山，天师这称号始终归属张姓。 上来之后，两人的神念扫向了云中子，顺便也在顾小召身上扫过，一开始，他们只把顾小召当成了巴山后辈，以为是云中子将其带上了罡风层，也出手护着他。 但是，很快他们就不再这样想。 在顾小召身上，他们感受到了一种非常奇特的气息，这气息似乎存在于天地之间，又似乎超脱天地之外。 这是一位阳神！ 巴山还有一位阳神！ 燕狂徒的面色有些不好看。 要知道，他乃是青城道宫的第二位阳神，只不过，在二十年前方才渡劫成功，且不是在南方渡劫，而是在北方荒原的罡气层之上，这讯息一直隐而不宣，就连八月这样的弟子都不知晓。 当风君子闯入了青城道宫祖庭之后，迫使青城道宫出兵讨伐莽苍林海，青城老祖这才神念传讯，将燕狂徒从北方召唤而来。 这是向巴山示威，证明青城也有两位阳神，老祖就算不久飞升，尚有燕狂徒这位新晋的阳神，而巴山的风君子不久就不得不飞升，云中子就算不想飞升，也只能躲在乌龟壳中，所以，青城道宫依然压着回风舞柳观一头。 但是，现在情况又有所不同。 巴山回风舞柳观居然还有一位阳神，在这人身上，燕狂徒并未感受到颓败之气，只有一片勃勃生机。 “这位是？” 张真人出口说道。 云中子微微一笑。 “这位曾经出自我巴山回风舞柳观，现在是莽苍林海之主” “莽苍林海之主，此言何解？” 燕狂徒皱着眉头，火红的道袍如风吹麦浪一般抖动。 接下来，云中子也就将事情一一道出，没有夸张也没有遮掩，就那样全盘托出。 “屁话！” 就在张真人凝眉思索之际，燕狂徒已然大声吼出。 空中，一道霹雳应声落下，向着顾小召的头顶直直地劈了下来，其速之快，远超白驹过隙。 顾小召不躲不避，也没有出手抵御，任凭那道闪电落下。 其实，这闪电应该是在距离他身侧十余丈落下，被燕狂徒这一吼，也就改变了行进的轨迹，向着他落了下来，这闪电之威非同小可，就算是顾青莲这样的阴神真人在此，那阴神也很难经得起这一击。 然而，这闪电落在顾小召身上，却连烟气都没有冒起一缕。 就那样灌入他的身体，灌入他的识海，就像不曾存在一般。 “好！” 燕狂徒冷哼一声，嘴巴微张。 一道红光从他嘴里喷出，向着顾小召电射而去。 这道红光正是燕狂徒修炼了数百年的本名飞剑，称之为赤霞剑，最初，这剑来自师祖燕赤霞，当初燕赤霞手持这赤霞剑打遍天下无敌手，当时，莽苍林海中可不止三位妖神，足有六位之多，便有三位丧身在他的赤霞剑之下，他甚至将三途河的龙王打得口服心服，允许人类在三途河建立渡口，若非当时的妖圣从妖界透空出手，迫使燕赤霞不得不飞升，莽苍林海的这些妖怪早就灭族了。 如今，这赤霞剑在燕狂徒手中，威力哪怕不如先祖，却也不容小觑。 顾小召冷哼一声，下一刻，一个金色猴子出现在他身侧。 那猴子目露凶光，獠牙尽漏，其霸道的气势和燕狂徒相比不遑多让，他挥动手中木棍，向着赤霞剑横着劈了过去，与那红光在虚空中相碰撞，刹那间，罡风四溅，向着四面八方飞散，露出了一大片空空荡荡的苍穹。 第一百零九章 斗法 一言不合便拔剑，简单粗暴。 燕狂徒有着前辈燕赤霞的风范，可惜在境界上，距离燕赤霞遥遥无期，哪怕他手执燕赤霞的法剑赤霞剑。 当初，燕赤霞表面上是阳神境界，实际上，其境界已然超脱阳神之上，和风君子相比更胜一筹，这是因为他能够将自己的境界压制到阳神境界，且能够随意出手，不至于引起天道排斥，这一点，风君子却是做不到的。 如今，燕狂徒连风君子也比不上，不过是一个新晋阳神真人，其性情却和燕赤霞一般无二，面对其他人或许能占据上风，碰上了顾小召却不免吃瘪。 顾小召毫不犹豫便将猴子召唤了出来。 到了猴子现在的境界，需要更多是战斗，需要更强的对手，只有在战斗中，他才能飞快成长，像风君子这样的，猴子将其无法奈何，增进也就不多，像燕狂徒这样的对手，其实最好，两者相差不大，可以血战到底，酣畅淋漓。 猴子一棍将赤霞剑击飞，力的作用也是相互的，他同样向后飞去，转瞬间，也就变成了一个小黑点。 但是，猴子的速度匪夷所思。 一眨眼不到的功夫，他便倒飞而来，出现在燕狂徒面前，挥拳击打而去，与此同时，一声暴喝凭空而起，凶暴的意志凝聚在拳头之上，直直落下。 意志先一步便将燕狂徒的身躯锁住。 然而，燕狂徒身为阳神，虽然不如燕赤霞，不如风君子，也不是什么弱鸡，常年在北地荒原和那边的妖怪战斗，实战能力不容小觑。 他抢先一步便将身躯腾挪了出去，留在此地的不过是一道残影，一丝气息。 这残影被猴子一拳崩坏，化为虚无。 消散之际，一只火鸟尖啸着向猴子面门急冲而来，火鸟乃是朱雀形状，呈紫色，乃是南明离火一类，稍稍沾身，便能将一个阴神真人化为灰烬。 这火鸟乃是赤霞剑所变化而成。 赤霞剑已然修炼出了剑灵，有着不逊色于人类的灵性，剑身无形，可以变换多端，最高境界就是变化成朱雀形状的南明离火。 她无需燕狂徒驱动就能自行对敌，有着和阳神真人不差多少的战斗力。 这也是燕狂徒一言不合便拔剑的依仗，当初，也是在赤霞剑的指导之下，他方才成就的阳神，若非他身上有着燕赤霞的燕家血脉，他也不可能获得赤霞剑的青睐，根本就不可能让他沾身。 猴子化为一道金色的闪电在罡风层中穿梭，一道紫色的电芒紧跟而上，两者如影随形，在罡气层一前一后的飞行，完全就看不清楚身形，哪怕是神念，亦跟不上两者的速度，根本无法将其捕捉。 一时间，猴子和赤霞剑纠缠在一起，难以摆脱，彼此在速度上进行较量，短时间内多半分不出胜负。 “小子，你依仗已去，受死吧” 燕狂徒大喝一声，身形膨胀开来，化为了一片火海。 火海遮天蔽日，向着顾小召狂涌而来，这火海并非凡火，乃是燕狂徒走遍苍梧界的千山万水收集而来的各种火焰，有石中火，水中火，天火，地火，最终祭炼一番，纳入阳神之中，称之为三昧真火。 当然，这只是伪三昧真火，其火焰威力比不上赤霞剑化作的南明离火，和上界兜率宫内三昧真火相比，就像是萤火和太阳相比。 即便如此，这火焰的威力在苍梧界也算是顶级了，哪怕是伪三昧真火，就算是阳神真人多半也不敢直面其峰。 这时候，顾小召远离了莽苍林海，也就无从借来山川大地之能，相当于远离自家神域作战的神灵。 不过，他脸上却不见半点惊惶。 同样，燕狂徒也是他的试金石，这段时间，他修行神道，也算是掌握了一部分香火信仰之力，被其锁在了识海之中，成为了元神脑后的那个光圈。 顾小召脸上的笑容陡然消失，整个人变得宝相庄严。 那一瞬间，他整个人突然变得极其高大，实际上身躯并不曾有什么变化，然而，在众人的神念之中，顾小召却变得高高在上，就像是道宫供奉的道祖一般，给人一种一言可决众生命运的感觉。 顾小召伸出手指，向着疯狂涌来的火海一点。 识海中，那道光圈疯狂地旋转着，旋转的速度太快就像不曾旋转一般，那一刻，他调动了香火信仰之力。 同一时间，莽苍林海之内，就像体内的原始血脉沸腾一般，众妖皆抬头向天，不管是高高在上的大妖王，还是产生灵智还没有多久的小妖怪，这一刻，全都齐齐仰望着天空，体内的妖气一阵沸腾，无形的线条从它们妖丹出发，穿透天灵盖向着苍穹深处刺去，数百里的距离，瞬息及至。 这便是顾小召布下的种子，虽然，他不能利用莽苍林海的天地之力，却能通过这法则变相地吸收妖族的信仰，将这香火愿力提供出来。 我在，故一切听我号令！ 这些香火愿力和苍梧界的规则之力背道而驰，若是换成其他人，便会被斥之位异端，神灵也会被当成邪神斩杀，不需要道门出手，天地之力便会将其排斥驱逐，使其根本就无法施展出来。 就像是在水中生火一般，凡俗人等很难做到。 顾小召所修炼的无限万象通明录便是这般厉害，经由小无相诀转换一遍之后，这香火信仰之力竟然被天地法则视而不见。 没有丝毫的排斥，就像这门法则原本就禀天地而生。 一道道无形的线条穿透虚空，汇聚在顾小召的识海之中，光圈的金光变得更为灿烂，无需观想，无需施法念决，只需要念头一转，信仰香火之力便可运转，化为顾小召能够驾驭的神力，可以号令天地，改变现实。 手指点中火海，金色的线条冲入火海之中。 几乎在同一时间，火海的规则体系便被顾小召所分解，继而便能成功地模拟出来，就像是一辆汽车的驾驶座上突然坐上了两个司机。 那一刻，顾小召的神念和燕狂徒的念头在火海中激烈地碰撞。 然而，在现实界，这种碰撞却不显山不显水，哪怕是旁观的云中子和张真人都无法瞧见，两人的神念虽然想要窥看战场，却被顾小召和燕狂徒彻底地排斥在战场之外。 燕狂徒一言不合便拔剑，张真人则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在权衡利弊，权衡战争与和平哪一门选项对自己有利一点，讲真的，既然风君子已经将妖界和莽苍林海之间的通道打破，那么，苍梧界的南方也就不再受妖界所控制，只要做到这一步，便足矣。 至于莽苍林海中的那些妖怪，哪怕有大妖王存在，灭与不灭其实无所谓。 只需要将那些妖族封锁在莽苍林海之中，不许其出山半步，将山外设为妖族的禁区便可以了。 以前，佛门盘踞在此间，便是如此。 当然，前提必须是顾小召是真正的莽苍林海之主，且能控制住那些妖怪，最重要的是，对方的力量强大到能引起自己所在的龙虎山忌惮。 这小子能召唤实力和阳神真人相当的妖怪，并且驱使如奴仆，看来，控制了莽苍林海并非谎言。 接下来，便要看对方的手段了。 所以，燕狂徒出手的时候张真人并未出言阻止，当然，他也没有出手相助，毕竟，现在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何况，云中子也在一旁，张真人虽然不觉得云中子会站在对方那边，不过，他们终究有着香火情，未必不存在意外。 稳妥一点最好。 这便是张真人修行的道，统筹纵横之道，一切以利弊出发，发现矛盾解决矛盾，虽然，这门法则有些偏门，他却也走到了最后。 他是龙虎山的外门长老，负责的乃是一些琐事，而在这些处理这些琐事的时候他走出了自己的道，成就了阳神，使得很大一批人跌破了眼镜，毕竟，被打发去处理杂务的人多半资质不佳，已经被内门所放弃。 有着这些经历的他，走的又是那样的一条道，自然是小心谨慎有加。 念头相碰撞，在现实界的背面，激起了滔天波澜。 燕狂徒的阳神法身在顾小召识海中出现，一身红衣，熊熊烈火，火之道具现，规则体系之下，无物不焚，哪怕是没有形体的念头也会在这大火之中焚烧殆尽，化为虚无，最终，顾小召的整片识海都会被火焰所占据。 这便是的念头交锋，只有硬碰硬，容不得半点花巧。 这时候，顾小召的元神盘膝而坐，脑后金色光圈荡漾，金色的光芒如潮一般向前涌现，和那漫天的大火相触碰，奇怪的是，却并未因为冲撞而引起波澜，就像是盐水融于水一般，彼此之间，相安无事。 并非对抗，而是解析。 这种解析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完成，燕狂徒不是什么弱鸡，修炼了多年的规则不是那么容易便能解析完整的。 另一方面，燕狂徒想要将顾小召的识海彻底焚烧殆尽，让这空间充满了熊熊烈火，想让顾小召的元神化为飞灰，同样不易。 顾小召神念的雄浑程度超出了燕狂徒的认知，最重要的还是，对于神力，燕狂徒非常陌生，不晓得该怎样对付。而他自己的火系力量，却一点点地被顾小召解析，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无力，越来越虚弱！ 第一百一十章 和平是打出来的 这样下去不行！ 顾小召念头观想之中，漫天火海席卷而起，化成了一个火焰巨人，那巨人无视金色光芒在自己身上切割，哪怕火焰在光芒切割之下簌簌而落，使得他不得不仰头大声咆哮，却也不曾停留脚步，只是一跨步，就跨过层层空间，来到顾小召元神跟前。 猛烈炙热的火焰落下，锁住了顾小召的元神。 彼此之间因果牵连，哪怕顾小召神力翻涌，滚滚向上，也无法摆脱这因果牵连，元神想要挪移辗转，哪怕是在自家识海也做不到。 燕狂徒的阳神化为火焰巨人，挥拳向着顾小召的元神落下。 偌大的拳头直直地向着顶门落下。 这时候，顾小召脑后悬浮的光圈旋转着升腾盘旋，向着上方袅袅升起，速度看似不快，其实不然，就在拳头落下之际，已然迎着那拳头而上。 拳头落下，落在光圈之上，漾起星星点点光晕。 两种意志在幻想界相碰撞，强大的威能之下，幻想界为止破碎，就像从高空落下的玻璃镜片化为点点碎片，一点点消散，荡然无存。 现实界，燕狂徒喷出了一口殷红是血，血飞溅而出，满胸皆是，只不过，因其穿着的是红色道袍，故而不怎么显眼。 另一边，顾小召微微摇晃，面色略显苍白。 只不过，他并未像燕狂徒那般吐血，两者在幻想界的神念交锋，顾小召占据了上风，将燕狂徒的阳神击退，如此，也就取得了那片火海的控制权。 下一刻，火海翻滚，向着燕狂徒倒卷而来。 燕狂徒脸上须发怒张，身上的红色道袍像潮水一般褪下，化成了一片红云，向着那火海扑去，将其兜住。 在远处，猴子和赤霞剑的追逐已然停下，彼此纠缠在一起，金光和红光编织在一起，就像是一个金红色的球。 一时间，难分难解。 这边，燕狂徒却落在了下风。 “且住！” 张真人见燕狂徒吃瘪，觉得自己差不多看清楚了顾小召的底细，这家伙既然能将一个阳神境界的妖怪召唤前来，说不定还能召唤第二个、第三个，个人的战斗力也能稳稳地碾压阳神真人，哪怕是自己，若是不动用擎天镜，多半也不是对手。 动用了擎天镜，或许能给对方重击，毕竟，擎天镜一击，那可是能挡住妖圣隔空一击的威能。 只不过，这种来自上界的法宝，动用一次须得消耗大量资源，且用一次就少一次，用在这里，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都不太划算。 张真人话音落下，腰间缠着的锦带脱落，像一条青蛇游向战场，随后，在战场边缘游走，一点点试探着，却不曾深入。 意志法则随之轻轻触碰着顾小召。 这是一种打招呼的方式，如果，顾小召没有将自己等人一网打尽的打算，这会儿，便应该在占据上风的时候罢手不斗。 顾小召也是识趣之人。 他和燕狂徒并无深仇大恨，没有必要非致对方于死地的打算，也没有和道门全面开战的计划，也就见好就收。 因其占着上风，想要脱离战场非常容易，念头一转，神念便如潮水一般倒卷回到了识海之中，神力重新转换为香火信仰之力落入光圈之中，随后，化为一道道无形的线条向着下方的莽苍林海降下，回到了那些妖怪的妖丹之中。 信仰之力，其实也不能无休止地抽离。 香火这东西，其实是有毒的，哪怕这些香火信仰之力来自妖怪，大多懵懵懂懂，没有人类信徒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依旧是有毒的，若是吸取太过，元神都会被香火之毒腐蚀，哪怕是天尊这样的大能都躲不过香火之毒。 不然的话，天人五衰是怎样来的？ 顾小召以前在飞来峰的时候，被紫霞真君灌输了很多法门，对于神力的运用有着大致的了解，只不过，就像是死读书的书呆子，一点实践能力都没有。 现在，是他第一次运转飞来峰的神道法门。 当他运用的时候，元神便又多了一片降神篇的经文，这篇经文和小无相诀一起使用，就能够在这苍梧界施展出九重天的神道功法，不受天地法则的排斥。 初次施展，还有些生涩。 不过，倒还顺利，能够凭借这门功法击败身为阳神的燕狂徒，证明这神道法门的确有着可取之处。 但是，顾小召也感受到了香火愿力之毒。 那些灰色的像尘埃一般细小的玩意轻轻贴着元神，使得晶莹剔透的元神的光泽变得晦涩，神念落下，很是不舒服。 顾小召元神微微震动，身上漾起了火焰。 这是才从燕狂徒那里偷师而来的伪三昧真火，三昧真火能够焚烧一切物质，无论是现实界还是幻想界存在的玩意，对于心魔之扰有奇效，也能克制香火愿力之毒，毕竟，这是天下至阳之物。 可惜，这是伪三昧真火。 对于香火愿力之毒效用不大，火焰燃起，那些灰色物质便腾空而起，脱离了顾小召的元神，当火焰熄灭，却又降落了下来。 一时间，摆脱不了。 顾小召倒是有解决香火愿力之毒的法门，只不过，需要时间，这会儿自然是顾不上，他须得和张真人打交道。 那一边，燕狂徒也召回了赤霞剑。 他瞧着顾小召的目光透着一些不忿和遗憾，在他看来，若是没有那头猴子，他和赤霞剑联手，绝对能将顾小召揍个满头包，有机会，他还想向对方讨教两招。只不过，张真人既然出面了，他就不能再继续挑衅。 只能忍下这口气！ 张真人背后的龙虎山实力深不可测，这张真人脑后悬着的擎天镜威能更是超过自己手中的赤霞剑，据传是龙虎山开山张天师的随身法宝，来自上界道祖所赐，当然，后面那个传言存疑，有极大可能是龙虎山在自吹自擂。 总之，张真人发话了，他就算不愿意，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一言不合便拔剑！ 并非真的鲁莽到无视一切，毕竟，他并非先祖燕赤霞，换了燕赤霞在此，哪怕是龙虎山的张天师在此，亦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终究是实力决定一切啊！ 他的实力不够，差点被顾小召吊打，也就只能当龙套，静静地站在一旁，听着张真人和顾小召之间就和平协议达成了共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慕小桑的危机 天云界，益都。 龙凤茶楼，位于天街右侧，楼高十余丈，有着七八层，富丽堂皇，格外大气，哪怕是最底层的大厅，也不许闲杂人等进入。 能够进入茶楼的唯有修行者，最差也是炼气境修为。 茶楼的主人背景高深莫测，在这间茶楼内，你可以寻求帮助，无论是寻找破镜的丹药，还是买凶杀人，或是求功法秘籍，只要你付出足够的代价，皆能有求必应，可以说，整个益都，很少有茶楼主人做不到的事情。 楼分七层，普通的事务只需要在底层大厅即可，想要上楼，就要看你的修为境界了，传说中，最顶层只有神符师和法相真人才能上去。 顾小召一身白衣，缓缓走进龙凤茶楼。 在他身上，不带半点修行人的气息，不仅没有武道高人的罡煞之气，同样也不像符师那样灵气袅绕，然而，龙凤茶楼门口的探测符阵对其却没有半点反应。按照常理，凡夫俗子若是进入便会引起符阵的反应，将其拒之门外。 这符阵对顾小召来说，形若无物。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天庙后山修行。 也是在后山之中，他修炼出了法相，且进阶到了神符师，想要沿着正规门路飞升云海界，就必须修炼到这地步。 这段时间，本命元神皆在苍梧界修炼神道法门，寻求香火愿力之道，在修行的时候寻找神道法门的缺陷，希望能找出最大的命门，日后在报仇的时候也就能够知己知彼，要知道，一人单挑一界，哪怕是半圣都很难做到。 要想寻找神道体系的最大命门，并非易事，将要渡过一段非常漫长的时光。 何况，每一个天尊修行的神道法门也不同，虽然，他们的本源都是一样，结出来的道果却大相径庭。 所以，顾小召一点也不急。 当他陷入困境的时候，本命元神也就通过石碑世界来到了天云界，这时候，顾小召已然将天云界的功法修炼到了最顶峰。 天庙后山的灵气非天云界可比，就算不如小灵儿挥洒出来的本源灵气，也比不上石碑世界，却也异常浓郁，对武道和符法修行都有着很大的帮助。 这段时间，顾小召身为白叶的仙童，也有遵守承诺，时不时便把猴子从石碑世界中召唤出来，让他和白叶切磋一二，让白叶通过交手来解析新的法则，走出自己的道。这种交流对白叶的帮助非常大，短短的两年时间，竟然便去闭关了。 再次出关，他有很大的几率突破现状。 这时候，顾小召也认识了其他天人，神符门降临的天人有三个，白叶和青叶是孪生兄妹，另外还有一个师兄是灰叶。 白叶和青叶常驻天庙，灰叶却放荡不羁，时常游戏人间。 之所以如此，乃是有着情伤，当初，在位面战场上，他们的大师姐红叶为了救援灰叶不得不陨落，转世为人。 这红叶便是唐义雪。 这位来自偏僻地方的修行者进入天庙之后，所获取的待遇乃是顾小召也无法比拟的，对顾小召，白叶等人只是把他当做平起平坐的客卿，不轻视却也隔着非常大的距离。 唐义雪则不同，她在天庙修行的日子，哪怕是灰叶也不曾四处乱逛，多留在天庙，三人轮番上阵，向唐义雪传授功法，解答疑难，所需要的资源是应有尽有，不但是唐义雪需要的，哪怕是不需要的，也会一一送上门。 当然，顾小召和唐义雪很少见面。 两人虽然都在后山之中，却相距甚远，毕竟，对白叶等人来说，顾小召不过是一个需要防范的外人。 当白叶闭关之后，顾小召突然间心血来潮。 推算天机并非顾小召的强项，所以，他不能像某些大能一样，掐指一算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这事情和自己因果相连的某些人有关，比如周世玉，比如滴水观，比如顾家 之后，他便从天庙后山遁了出来。 青叶感应到了顾小召的动作，眼睛睁开旋即闭上，采用了置之不理的策略。 出来之后，顾小召将小灵儿召唤了出来。 这时候，周世玉等人正沿着浦水向益都而来，现如今，周世玉已然修炼到了红尘淡雨落的第五篇，距离先天之境只有半步之遥。 只不过，这半步之遥并非那么简单就能跨出去的。 单是苦修已然效果不大，须得游历红尘，沾染红尘气息，从而超脱红尘之上，如此，方能顺利将第五篇修炼成功，一旦完成了第五篇的修炼，也就迈入了先天之境。 顾小召原以为是周世玉出了事情，将小灵儿召唤而来，却知道周世玉一切平安，正带着小灵儿沿途游历。 会是其他人？ 滴水观一如以往，顾氏也和几年前并无变化，唯一的变化就是他那个便宜父亲在他赠与的大量远古方寸宗丹药的帮助下，踏入了先天之境，现在，已然成为了顾家的家主，取代了顾氏大房的地位。 顾飞扬和顾大忠也是修炼到了炼气境第九层。 他离开的时候，留下了许多从石碑世界腾挪出来的黑土，这些混杂这息壤的黑土铺在数百里的药田，除此之外，他也将方寸宗传承之塔内的一些珍稀药草留了下来，种植在那些药田内，顾家有着这些资源，也就在短短的几年成为了巴南郡的巨无霸，在浦阳将其他三个家族彻底压制了下去。 也就是说，顾家也没有问题。 站在天庙门前，顾小召施展谛听心法，神念如潮，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转瞬之间，便扫遍了整个益都。 益都藏龙卧虎，有着神符师或者法相真人修为的存在有着双位数，这一刻，皆心生警兆，但是，却没人能够发现任何问题。 之后，顾小召收了功法，面色一沉。 他并未能搜索到自家大师姐慕小桑的气息。 当初，慕小桑说要来参加天庙仙童的竞选，最终，却被其父观海君留在了府上，不曾参加仙童竞选，后来，顾小召曾见过对方一面。 慕小桑似乎有着什么难言之隐。 她之所以留在府上，是因为在父亲观海君的恳求之下，她的名字已经被录上了王族的玉蝶，成为真正的王女。 她须得留下来协助父亲观海君。 顾小召没有问她留下来做什么，无非是夺嫡之争罢了，没什么可问的。 现在，慕小桑失去了气息，顾小召感应到对方陷入危险之中，暂时没有性命之危，时间一长，那就不清楚了。 慕小桑最后的气息是在龙凤茶楼。 于是，顾小召找上门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上楼 茶楼并未有护卫，也没有迎宾，或许在茶楼主人看来，有着那符阵便已经足够了，能够将闲杂人等拒之门外。 龙凤茶楼的主人虽然有着极大的背景，却也做不到在益都闹市之上落下一个秘界，故而，茶楼自身的面积空间与从外面所见大致无二，或许在某些楼层用法阵构筑有一些空间，终究不可能和秘界一般。 大厅甚是宽阔，摆放有二十多张案几，每一张案几四周都放着七八个蒲团，也就是说一张案几可以坐七八人，拥挤一些十来人也能容下。 靠墙一侧则是一排类似当铺柜台的陈设，柜台后的每张桌子后面皆坐着一个修行者，穿着统一的道袍，在桌子前，有着客人询问，那些修行者在帮着客人处理事务，回答他们的疑问 这场景让顾小召想起了第一世的银行柜台，与那区别不大。 见到顾小召进来，门后的柜台后走出一个少女，少女向着顾小召行了个万福，微笑着说道。 “客官，请领号牌，上座” 这和第一世的银行也差不多，因为来客甚多，须得领着号牌，待得喊着自己的号牌方才能前往柜台进行交易。 一切皆有着规矩，按照规矩前来。 顾小召向那少女点点头，却不曾接过对方手里的号牌，他面带微笑，扫视四周。 在大厅的角落，盘腿坐着一位符师，符师面前的案几上，摆放着一个硕大的符盘，符盘上满满地篆刻着符文，符文的虚影在符盘上空互生互灭，闪烁着五彩斑斓的光芒，只要觉得有必要，那个符师只需一个念头，一丝灵力，便会激发大厅的防护法阵。 当顾小召望向那里的时候，那个符师也抬起了头，睁开了眼，迎向了顾小召的视线，目光颇为阴森。 仅仅是在第一层的大厅，便有符师压阵，这龙凤茶楼果然背景雄厚，见面更胜闻名。 顾小召收回视线，就在扫视四周的那一瞬间，神念便如潮水一般在大厅扫过，在这层楼，他并不曾发现慕小桑的气息。 慕小桑有着独特的气息，那气息和凤凰有关，非常之独特，在整个天云界，或许只有她一个人才具有那种气息。 换成其他人，过了一段时间，气息早就消散无踪，哪怕是顾小召，也不可能寻到对方的气息，毕竟，现在的他修为就算是独霸了天云界，在茫茫三千世界之中，亦不过是小角色罢了，也就比打酱油的龙套好上一些。 想要时光倒流，也就半圣这样的大能才能做到一二。 慕小桑陷入险境，因果线牵连之下，顾小召心血来潮，施展谛听心法，遍寻全城，也只有在龙凤茶楼方才感应到了慕小桑的气息，这气息已经微乎其微，再过一些时候，多半便会消散殆尽。 大厅内没有慕小桑的气息，顾小召也就只能前往第二层。 于是，他微笑着向那个少女摆摆手，向着一侧的楼梯行去，于是，大厅内大半的目光转了过来，齐齐落在顾小召身上。 好几年过去了，顾小召依旧是十六七岁的样子，岁月不曾在他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大厅内的这些修行者都是一些低阶武者，看不穿顾小召的真身，只把他当成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也是自然。 那个少女瞧着顾小召向二楼行去，向前追了两步，想要喊住顾小召，不过，瞧见角落内那个符师之后，她欲言又止。 符师冷笑着望着顾小召，想要看顾小召的笑话。 和符师一样，大厅内的一些熟客也用看好戏的目光望着顾小召，有些初来乍到的家伙不太明白，忍不住小声地问着同伴，同伴也小声地回着话。 一楼到二楼的楼梯瞧着普普通通，任何人都可以上去，其实不然，这楼梯上篆刻着符文，乃是一个符阵。 这符阵和外面的那个符阵类似，对于特定人士有着排斥。 要想上二楼，你须得是符师学徒，要不然，必须是炼气境中阶的武者，按照常情来看，像顾小召这样的年纪，修行到炼气境已然算是天才了，炼气境中阶？好吧，那已经不能算是天才，而是妖孽的程度了！ 那种程度的人物在益都，并不是没有，只不过大多家喻户晓，很明显，顾小召的装扮和相貌并非那些妖孽之一。 所以，大伙儿都想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的笑谈。 那符阵的杀伤力不大，最多让你摔上一跤，全身的法器崩裂，衣衫破碎，搞得你狼狈得像街边的叫花子。 仅此而已！ 人们就这样瞧着顾小召向楼梯行去，一个个屏息静气，嘴角微翘，带着笑意，时刻准备着大笑出声。 然而，这笑声始终藏在他们的胸腹之间，不曾脱口而出。 顾小召一脚踏在楼梯上，然后停顿片刻，似乎在掂量楼梯的承重度，之后，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脚板落下，瞧着他的那些人纷纷吐出一口长气，然而，想象中顾小召被弹飞弄得狼狈异常的画面却没有出现。 符阵没有丝毫的反应，就像不曾存在一般。 顾小召扫了众人一眼，施施然拾阶而上，不一会，便消失在第二楼。 “不！” “不可能！” “是符阵坏了吧？” 大厅内，众人交头接耳，大多面带惊诧。 “麻蛋，我还不信了！” 一个面色通红瞧着像是喝了不少的壮汉大喝一声，摇晃着双手大步走来，一脚踏在楼梯之上，随即，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 “咔嚓！” 一声轻响，五彩之光在楼梯闪现。 那个壮汉像断线风筝一般从五彩光芒中窜了出来，全身衣衫就像布条一般挂在身上，他那黝黑的身躯大半显现在外，就连胯下的那一坨也迎风招展，在布条之下若隐若现，最后，他在空中翻了几个跟斗，趴伏在地，黝黑的屁股高高耸着。 哗 就像海潮一般，笑声四起，众人憋了好久的笑声终于倾泻出来。 那家伙连忙爬起来，一旁的伙伴忙脱下外衣扔给那厮，那厮将外衣兜住要害部位，低着头，狂奔而去。 符阵完好！ 也就是说那个少年起码也是炼气境中阶的武者，要嘛便是符师学徒，这说明了什么？说明益都修行界又多了一个妖孽少年啊！ 顾小召上了二楼。 二楼和一楼大厅一般大小，人却少了许多，只有七八个中年人分散而坐，二楼有着雅间，雅间门上垂着黑布。 想要做什么交易须得进入雅间，现在，那几个雅间都有客人在，外面客厅的那些中年人也是在静候。 瞧见顾小召，人人面带惊疑。 和一楼大厅一样，二楼也有个少女，她站在楼梯口不远处，瞧见顾小召，很快就将惊疑的表情收住，笑着迎了上来。 顾小召扫了一眼二楼，神念所及之处，无人知晓。 在这里，他并未发现慕小桑的气息。 那气息的确是在龙凤茶楼之中，只不过，这楼里面存在着大量的符阵，灵气纠缠之下，也就不那么清晰，须得近距离感知才行。 既然这里没有，也就只能更上一层楼。 顾小召没做停留，向前行了两步，向着三楼的楼梯拾阶而上。 “少年，且慢” 一个中年唤住了顾小召，顾小召一脚踩在楼梯上，转身望向那中年人，中年人微笑着说道。 “少年，三楼须得是炼气境高阶的武者和符师方能前往，这楼梯有着法阵，修为若是不到强闯，须得吃苦头” 那中年人也是好意，方才叫住了顾小召。 “哦！” 顾小召应了一声，微笑着向那个中年人拱拳说道。 “多谢！” 随后，他转过身，另一只脚也踩了上去，自然，符阵没有丝毫的反应，顾小召就那样施施然上了第三层楼。 “啊！” 那个中年人半天方才合拢嘴，苦笑着摇摇头。 原来是自己多事了！ 这烂好人心态须得改变才是啊！ 就在他低头苦笑，忍受同伴调侃之际，却发现自家袍袖中多了一个物事，这感觉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谁？ 是谁！ 是谁能悄无声息地将物事放入自家袍袖之中？ 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玉瓶，瓶内装着一颗丹药，那丹药上篆刻着许多符文，在瓶内滴溜溜地旋转着，竟然是一枚符丹，且是市面上难得一见的通天丹。 要知道，自家卡在炼气境中期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仍然感悟不到自己的道，无法观想出本命来，这才前来龙凤茶楼，想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求得一枚静心丹，以便能深层入定，寻到了本命的一丝契机。 这通天丹远比静心丹强大，有着这一枚通天丹，炼气境高阶有望啊！ 中年人深吸了一口气，将玉瓶重新放入袍袖之中，这玉瓶来自何处，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看来，烂好人还是要继续做下去才行啊！ 上到第三层，人更少了，只有三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这会儿，正泡着香茗，相对而坐，案几上则摆放着棋盘，两人对弈，一人旁观。 瞧见顾小召，下棋的顾不得下棋，旁观的也不再旁观。 他们望向顾小召，神念席卷而来。 第一百一十三章 找到了 这并非攻击，而是试探。 乍一瞧见顾小召，身上的气息如此青春，并非那种存活了数百年的老怪物，那些宗师级别的老怪物，即便仍然保持着年轻时的相貌，但是，身上的气息全都古朴而沧桑，活得太久，古井无波，在他们身上绝不会有装出来的青春气息。 也就是说，老怪物不屑于装嫩。 这三个老人，其中两个是炼气境巅峰，一人乃大符师境界，瞧见年纪轻轻的顾小召上了三楼，好奇心暗生，故而出手试探。 大符师的神念浩浩汤汤，像潮水一般朝顾小召席卷而去，另外两位武者虽然不同术法，却也有着各自手段，两缕真气混杂着神念悄无声息地落在顾小召身上，就像两根无形的腾蛇将他缠绕。 下一刻，三人齐齐变色。 无论是神念，还是神念驱动的真气，落在顾小召身上全都落在了空处，就像落在虚无缥缈的虚空之间，只有一片空空荡荡。 顾小召明明就站在这三人面前，然而，若是不用肉眼去看，在这三人的念头之中，那里却不像有人存在。 念头一转，三楼尽收眼里。 没有！ 在三楼同样没有慕小桑的气息！ 至于这三人，不过是蝼蚁一般的存在，若是有蝼蚁从你的脚边经过，对大多数正常人来说，或许都会漠然置之，除非实在是闲的无事，这才会伸出脚去，脚板心将蝼蚁踩住，轻轻碾压。 顾小召不是变态，故而也无视之。 他转身便上了第四层楼。 龙凤茶楼七层，下面三层接纳普通的武者和术士，到了第四层，若非大符师和先天高手，概不接待。 先天？ 大符师？ 三个老人面面相觑，齐齐出声，脸上的惊讶之情许久也不曾消失，听到了对方的低语，皆摇头，随后又点头。 这个少年不仅是先天，而且也是大符师 符武双修！ 年纪轻轻符武双修便能到这样的程度，这样的少年，实在是太过可怕，不是隐秘道门传人便是来自天庙的仙童，绝对脱离不了这两个范畴，除此之外，哪怕盘龙观这样的王族圣地也不可能有这般人物。 须得通知家主 旁观两个武者下棋的大符师忽地闭上双眼，一道黄色符纸从后脑袅袅升起，在空中如纸鹤一般盘旋，瞬息之间，火焰突生，化为灰烬。 上了第四楼，楼上只有一人。 那是一个盘膝而坐的灰衣中年人，听得脚步声，那人睁开了眼睛，双目如电，一股强大的威压向着顾小召急冲而来。 这是一个初入先天的武者，初步寻到了自己的道，有着自己的规则，虽然，这规则沾染了一丝天道，却非常粗糙，却也走在了自己的路上。 他乃第四层楼的看护者。 “阁下，上得四楼，所谓何事！” 规则之力锁住了顾小召，那武者全身上下的衣衫无风自动，先天真气藏于体内，只要念头一转，便能激发。 顾小召视若无睹，眼神极其淡漠，视线从那武者身上扫过，就像扫过楼上的家具一般，把他当成了没有生气的物事。 在他的目光中不存在轻蔑，但是，却比最厉害的轻蔑更伤人。 没有！ 这里仍然没有！ “大胆！” 那个武者初入先天，依旧有着自我的脾性，特别是成就先天之后获得的赞誉影响了他的心性，觉得自己受到顾小召无视之后，怒火则油然而生，急冲天灵盖，于是，驱动本命，念头一转。 一道先天真气如横刀拦腰向顾小召斩去。 他的任务是驻守第四层，在这层楼内藏着许多珍奇的法器，以及大量宝贵丹药，一般情况下出现在第四层楼的客人都会有管事随行，若是不请自入者，多半是没有礼貌的恶客，或者想要劫匪之类的玩意。 对方这个态度，将其当成劫匪杀了又何妨。 这龙凤茶楼的主人来自北方的中原大晋皇朝，其背景之深厚，哪怕是雄踞蜀国的蜀王家族也比不上，要知道，蜀王只能称王，大晋的那位可是皇帝，这西南三国皆是大晋皇朝的藩属，这龙凤茶楼其实相当于大晋皇朝在蜀国的使馆，却又高高在上，不受蜀国法规所管辖，在整个蜀国，真正能让龙凤茶楼有所忌惮的唯有天庙。 只不过天庙在虚无缥缈之间，不涉世事，哪怕是王室的传承都很难引起那些天人的注意，自然和龙凤茶楼之间没有冲突。 这先天高手虽然出身蜀国，却投奔了龙凤茶楼，知晓茶楼虚实的他已然把自己当成了大晋人，杀一个藩属子民算得了什么？ 何况，他还占着道理。 故而，还未明白事情始末，只因觉得自己受到了无视，他这就下了杀手。 顾小召微蹙眉头。 之所以皱眉，并非因为对方下了杀招，皱眉是因为这四楼并没有什么楼梯前往第五楼，想要通向第五楼，须得通过一个传送法阵，而那个传送法阵就在那位先天高手屁股下面的蒲团之上，须得他多花一点时间，多费一点手脚。 慕小桑留下的气息已经越来越虚弱了，耽搁不了多久。 皱眉之际，顾小召轻轻向前一跨，正好迎向了那道先天真气，真气没有丝毫延迟低斩在了顾小召身上。 妄人！ 那个先天冷哼了一声。 先天真气为刀，其锋锐程度远超真实的横刀，哪怕是百炼精钢，哪怕是七间银，被这一刀斩下，也会被劈成两半截，何况是凡人之躯。哪怕眼前这少年修炼的横练功夫，哪怕同为先天，也当不过这一刀。 然而，下一刻那厮傻了眼。 视线中，先天真气的刀罡明确无误地斩在了顾小召身上，然而，却像是斩在一个虚影之上，穿过顾小召的身躯落下，落在光秃秃的地板上，被地板上篆刻的法阵所吸收了，没有掀起一丝涟漪。 怎么可能！ 武者瞪圆了双目。 哪怕是幽魂一般的存在，被这刀罡所斩，也会伤及到魂魄啊！ 没待那厮回过神来，他只觉眼前一花，突然间，面前便多出了一个人影，眨眼之间，顾小召便出现在了他跟前，两人的距离不过是一尺之遥。 不可能！ 要知道，他在自己跟前布下了先天真气，形成了罡气场，一丈之内便会有所感应，然而，顾小召出现在一尺之遥，他的罡气场却没有半点反应，就像是根本就不存在一般，这种状况让他瞠目结舌，难以自已。　　“劳烦，让一下” 顾小召微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 武者正要发怒，然而，整个身子却突然间失去平衡，就像是腾云驾雾一般，嗯，准确地说是被动地腾云驾雾。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在这一刻，神念只能集中在眉心，却无法透出眉心，神念和躯体之间的联系像是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控制，有外来者占据了神魂，控制了他的身躯，他只能眼睁睁地瞧着自己腾空而起，然后，在空中翻了个跟斗，趴伏在地面。 就像是一个丑陋的大蛤蟆。 余光之中，他瞧见顾小召站在了蒲团之上，随后，白光一闪，消失无踪。 不可能！ 这句惊叹再次出现在他心中。 要知道，那传送法阵须得特殊的玉佩才能驱动，那玉佩明明还在自己腰间，那小子怎么可能激发传送法阵，实在是难以想象啊！ 眼前白光闪现，白光消失之后，顾小召便来到了第五层。 第五层像博物馆一般摆放着许多透明的玉盒，每一个玉盒都篆刻着符文，乃是一个个小型的符阵，每一个玉盒里面都摆放着一个物事，有的造型奇特，有的古朴大气，有的典雅华丽 法器！ 玉盒内盛着的皆是法器，每一枚法器皆有着强大的神通，须得大符师或者先天高手才能驱动，有的法器甚至需要神符师这样的人物方能驾驭，顾小召曾经在远古方寸宗的传承之地找到许多法器，这里的法器与之相比，珍贵程度，稀奇程度不遑多让。 在这里，顾小召停下了脚步。 他的视线落在了一个玉盒上，玉盒内装着的法器是一枚凤钗，这凤凰形状的金钗上荡漾着一丝凤凰真火的气息，这气息正来源于慕小桑。哪怕玉盒上面有着隔绝法阵，一点点地在冲刷凤钗上的气息，依旧躲不过顾小召的神念。 这凤钗乃是慕小桑的随身之物，慕小桑从不离身，在横断山脉内险死还生的探险之中，她依旧没让这凤钗丢掉。 这玩意好像是她的母亲，也就是顾小召的小姨的遗物。 从不离身的玩意怎么会在这里？ 这法器上蕴藏着一缕凤凰真火，倒也说得上珍贵，能够换取不少财货或者资源，不过，顾小召相信，哪怕是走投无路，慕小桑都不会将这凤钗拿来贩卖，那并非慕小桑做人做事的风格。 下一刻，顾小召来到了玉盒前。 他并未出手破开玉盒上的符阵，而是转过头，望向一侧的角落，那里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顾小召却向着那里开口说话。 “这玩意的主人何在？” 声音落下，那个角落，有青色的光影扭曲，一个身穿青衣的家伙现出了身形，那家伙虽然有着人的模样，额头上却有一个凸出的犄角。 这并非人类，而是妖族！ 这还是顾小召在天云界所见到的第一个妖族！ 那家伙满脸惊诧，有神念在楼层中回荡。 “你！你这么看得到我？” 第一百一十四章 要把事情搞大 这个额头上长着犄角的中年人属于青麟一族。 青麟族乃是异族。 是的，他并非顾小召所认为的妖族，两者之间有着区别，并非称呼上的不同。 苍梧界的妖族，乃是飞禽走兽花鸟鱼虫沐浴帝流浆产生灵智之后因而得名，妖族之间其实不存在繁衍。打个比方，都是孔雀一族，修为浅薄的小孔雀并非雌雄孔雀交配而得，只能沐浴帝流浆而生。 异族则不同，他们和人类一样乃是雌雄交配繁衍，天生便有灵智，和人类一样须得经受教育才能获取知识，只不过，不同的异类教育方式不同，和人类的教育方式更是迥然不同，差别甚大。 顾小召所在的西南三国不存在异族，这个名叫青麟的异族来自大晋皇朝，且来自大晋皇朝的西南一个叫苍山湖的地方。 隐身乃是青麟一族的本命神通，婴孩出生没有多久，几个月之内便会觉醒这门神通，这门神通不惊扰天地，无需灵气，也不是遁在虚空之中，而是非常自然地隐形，不但欺骗视觉，连神念都能瞒过。 所以，青麟一族乃是最好的刺客。 当然，这一族也被人类所忌，多次差点灭族，最后，全族投入皇朝门下，成为大晋皇族门下的鹰犬走狗，或为那些庞大的门阀世家效力，种族方才传承延续了下来，若没有那些庞大的势力支持，早就灭族了。 这个家伙名叫阿四，是茶楼主人从大晋皇朝带来的奴仆，负责镇守第五楼。 龙凤茶楼的主人来自大晋皇朝，出身东方门阀。 东方门阀乃是大晋皇朝的超级门阀之一，茶楼主人其实便代表着大晋皇朝，表面上，看上去不显山不显水，不过是做做买卖，谈谈生意，实际上，茶楼主人对蜀国的影响力还是有的。 打个比方，就像地球上的某个时期，袁世凯担任驻朝大臣那般。 在蜀国，王族一脉不仅仅是受到门阀世家限制，同样也受到了大晋皇朝的制约，再加上高高在上的天庙，就像三座大山压在王族肩上。 茶楼主人若是手持大晋皇帝赐下的金章玉书，甚至可以决定慕氏一族王座的更替。 身为茶楼主人的奴仆，阿四一向看不起蜀国的土著，在这西南三国最为强大的神符师、法相真人一流若是去到了大晋皇朝，不过是中等往上的战力罢了。管辖这三地的天庙，其天人出身神符门，大晋皇朝的先祖们在云海界创立的宗门便稳稳压了神符门一头。 若非神符门的历史悠久，号称道尊嫡传，这西南三国也不可能让其占有。 只不过，此时，阿四不再有傲慢之心。 自家的本命神通竟然被这少年破解，让他又惊又怒，毕竟，这神通乃是本族的依仗，这么轻易便被破了，他难免心慌。 他不免想要追问顾小召，究竟是用何种法术看破自家的真身。 故而，并没有听明白顾小召的问话。 “说！你是怎么看见我的？” 阿四向前半步，手腕一抖，一把透明得几乎瞧不清形状的软件出现在他手中，他死死地盯着顾小召，额头上的犄角闪烁着青光。 “这凤钗从何处得来？” 顾小召皱着眉头，不曾回应，继续追问对方。 “哼！” 这一次，阿四听清楚了顾小召的说话，他也没有回应，额头上青光一闪，随后，整个人消失了。 他还是不相信对方破了自己的神通。 或许是巧合吧？ 于是，他向顾小召潜行而去。 顾小召扭过头，就当那个消失了的敌人不存在一般，他伸出手，落在了玉盒之上，金色发符文漾起，眼看就要激活玉盒上的法阵。 嗯！ 顾小召鼻间喷出一口气，一股威压落下，那些符文尚未完全成型便破灭开来，就像是尚未完全燃起便被瓢泼大雨淋湿的火堆。 上面的阵法尚未激活便被顾小召破去。 “逞！” 一声轻响，玉盒的盖子猛地弹开，顾小召伸出左手，探入玉盒之中，将那凤钗取了出来，握在指尖，细细看着。 “找死！” 见自己看护之物被顾小召获得，阿四怒从胆边生，潜行到了顾小召身侧，挥剑向顾小召腰间刺去，想要一剑将顾小召刺穿。 这时候，顾小召扭过头，和阿四打了个照面。 阿四心中一阵发慌，对方的元神明明就是瞧见了自己的样子，只不过，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善了，也不可能临阵退缩。 他鼓足勇气，真力疾行，向前刺出的软剑又快了几分。 顾小召抬了抬右手，袍袖一挥，瞧着没有什么大动静，隐身的阿四的感觉却又不同，就像面前有座无形的大山倾塌，强大的威压将他的隐身神通破除，不仅如此，就好像他不该存活在这方空间一般，身体硬生生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驱使着，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去，撞在了身后的玉盒之上，激活了符阵，于是，又受到了一次重创。 噼里啪啦，一阵乱响之后，阿四的后背贴着了墙壁，颓然瘫坐在地。 下一刻，顾小召便来到了阿四跟前。 “说，这凤钗来自何处？主人何在？” 识海内，一个声音轰然作响，就像是一道道闷雷。 阿四的鼻孔和耳朵都被震出了鲜血，顾小召的神念直接作用在他的识海，他的识海太过狭小，难以承受。 “不知” 阿四勉强出声。 他的确是不知，他只负责看守这层楼，因其隐身的本命神通厉害，故而，被安排在这里，说实在的，他自身的战斗力尚不如第四层楼的那个先天高手，只不过，他是茶楼主人从大晋带来的奴仆，在忠诚度这方面，主人认为比楼下那个在蜀国当地招聘而来的先天武者要强上许多。 符阵激发，主人应该获得了警兆。 这般想着，阿四昏迷了过去。 他的精神力量不够强大，识海太过狭窄，当顾小召的神念强行闯入之后，就像一个小小的池塘突然要填一座山，池塘自然是无法容纳，为了保护元神不受巨大的伤害，唯有昏迷过去。 当然，顾小召若是想要对方不昏迷也能做到。 不过，他没有必要这样做。 就在那极其短暂的一瞬间，顾小召是神念在阿四的识海中肆虐，两者的神念交缠，顾小召也就获取了对方的记忆，也正是因为这种强行搜刮记忆的行为，使得阿四昏迷了过去，顾小召非常清楚，对方没有撒谎，的确不晓得这凤钗来自何方，毕竟，这家伙只是一头看门狗，知道的不多。 看来，须得问那个了不起的主人才行。 只不过，那家伙自视甚高，仗着来自大晋皇朝，总觉得要高人一等，也就对天庙的天人有着忌惮，除此之外，即便是法相真人之流也不被对方所看重。 要想把这家伙弄出来，只能把事情搞大啊！ 有了决断，顾小召也就不再犹豫。 他轻轻一弹指，那些玉盒的盖子纷纷化为碎片，一个个符阵在这弹指之间便告破，盒内装着的那些法器纷纷沸腾而起，悬浮在空中，随后，就像被巨大磁铁吸引的铁粉向着顾小召飞了过去，转瞬消失。 也不知顾小召是使了何种手段，便将这些法器收入囊中。 “好胆！” 虚空中，传来了一声怒喝。 一道白光划破虚空，像闪电一般像顾小召斩来。 顾小召站在原地，不闪不避，再次轻轻一弹指。 弹指间，那道白光就像是被某个无形的气浪击中，仿佛被人从池塘中揪出来的泥鳅，在空中蹦跳着，啪地一声轻响，化为一道道光点，瞬间消散。 一个身披黑色甲胄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武士出现在顾小召身侧，光剑被破，那厮依旧勇往直前，挥拳向顾小召击来，一道黑色气浪排山倒海一般朝顾小召涌来，好像是一条黑龙，一条有着灵性的黑龙。 拳道意志已然将顾小召锁定！ 这也是一个先天，施展的武道功法却非西南三国的路数，而是来自大晋皇朝，别有一番杀戮之气。 在这人的拳意中，顾小召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血煞修罗功？ 血煞的意味不多，修罗诛绝狂暴之意却存在，和珞珈的路数有些相似，其本源规则却大相径庭。 顾小召侧身向着那位武士，再次轻轻一弹指。 一股非常微小的气浪从指间升起，像一朵白色的小花，穿过那气势磅礴的黑色气浪，就像是破开豆腐的银针。 “嘭！” 一声巨响，玄甲武士的胸前破开了一个小洞，在他的后背却是一个花瓣形状的大洞，那用海底奇石锻打出来的玄甲，一副可抵万金的玄甲就像纸糊一般，一点也没有起到护身的作用，玄甲上篆刻的那些符阵甚至来不及激活。 只是一弹指，那武士便死于非命。 死亡之后，躯体却不倒，依旧保持着战斗的姿势。 下一刻，顾小召身形一闪，便消失在第五层。 身形刚刚在第六层显现，迎面而来的便是一张金灿灿的电网，一道道金色的闪电编织交错，像一张网一般将顾小召笼罩。 这镇守第六层的乃是一位神符师。 天罗地网诛邪阵，这便是那位神符师驱动的阵法，顾小召一头闯了进来，就好比自投罗网的飞蛾。 第一百一十五章 手到擒来 漫天金光闪耀，措不及防。 神符师本就是这西南三国的最高层战力，再加上控制着一个神秘的大阵，这天罗地网诛邪阵来自大晋皇朝，哪怕是一个法相高人闯入都会被弄得焦头烂额，何况，这法阵由神符师主控，其威能更是霸道几分。 龙凤茶楼的主人曾经在私下里说过，哪怕是天庙的天人闯入其间，若是没有防备，在短时间内也会被困住，一时不得出。 能让一个神符师守在阵中，就算那茶楼主人来自大晋皇朝，这也不是一件轻易便能做到的事情。 须得机缘凑巧。 这个神符师出自黔国玄都观，现如今，却是玄都观叛徒，当年叛门而出的时候曾经破掉了玄都观守山大阵，将玄都观高层全部杀光，这还不算什么，他还闯入了黔国天庙，干掉了那里的天庙大祭司。 最后，竟然用秘法逃过天人追杀，销声匿迹，潜入了蜀国。 现在，这个名叫风行舟的神符师尚在天庙通缉榜之上，名列前三，之所以在这茶楼主人门下效力，为的便是逃入大晋皇朝，如此，方才有机会摆脱天庙追杀，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 如今的他，只能困在茶楼这方小世界之中，不敢轻易踏出茶楼半步。 一旦踏出茶楼，便会失去茶楼主人的庇护，没有这法阵为其隐瞒踪迹，无需多久，便会被天人寻到。 他之所以成为叛徒，和修炼的功法有关。 出身玄都观的他修炼的却非玄都观的功法，而是来自所谓的域外天魔，修炼的乃是邪符，所谓邪符，便是顾小召给慕小桑所用的那种符箓，箓并非来自天庙所传，也就不受神符门控制。 当时的他出身寒门，哪怕天赋惊人，在宗门中依旧不受重视。 许多修为比他低下，天赋不如他的符师学徒都先他一步领了符箓成就了符师，而他，哪怕是兢兢业业，对宗门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依旧无法领受符箓，原因很简单，那就是他出身寒门，背景不如那些门阀世家出身的同伴。 后来，有神秘人传法，将一张不属于神符门的符箓植入他眉心天宫。 他明知这不妥，依旧接受了。 毕竟，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你得到什么，总会要付出什么，有时候，这代价大得让你窒息，众叛亲离什么的也就是必然。 传授风行舟邪符的乃是一个神秘势力，当风行舟的行踪败露，也是在那个神秘组织的帮助下，方才能躲过天人的追捕，能够顺利进入这龙凤茶楼，也是那个神秘组织的安排，这茶楼主人似乎认识神秘组织的头目，彼此间有着交情。 在这第六层，风行舟已经快要枯坐二十年，他记得非常清楚，还有十五天便是二十年，那时候，他方能获得解脱。 当初，他和茶楼主人立下了契约，在这里守阵二十年，换取进入大晋皇朝，只有到那方天地，他才能获取真正的自由。 这第六层的茶楼内摆放的法器和丹药不多，然而，每一样都价值连城，有的在这方西南地界甚至是孤品，也就是说再也没有第二件，哪怕是在天庙内也寻不到，这些玩意的来历非常神秘，有的来自大晋皇朝宗门密地，更有甚者是来自上方云海界，像风行舟面前那枚称之为玄天丹的符丹，便来自云海界，传说只需一枚符丹，便能造就一个法相真人。 这二十年内，也不是没有胆大妄为的家伙闯入其间，想要偷取宝物。 这其中，也有擅长阴影诡秘之术的法相真人，只不过，这些家伙的下场都是极惨的，没有价值的便只有死路一条，有价值的便被擒下，要嘛成为茶楼主人奴仆，要嘛成为试验台上的材料。 眼前这人亦不例外！ 是的，在风行舟眼中，顾小召不过是个自以为是的天才，他最讨厌这种天才人物，背景深厚，资源丰富，从来就没受过多少挫折，顺风顺水地便修炼到了至高境界，像眼前这个少年便是如此，二十岁左右的先天高人，不是出身王族，就是来自某个密地。 陨落吧！ 风行舟的眼神杀机凛然，念头驱动法阵，一点也没有容情的意思。 金光闯入眼帘，让人无法视物，哪怕是法相真人，其实也不可能完全脱离视觉，也就是说多少会受到一定的影响。 然而，顾小召这具身体虽然只有着法相的修为，其对天地的认识却远超一般的法相真人，对于天地规则的运用更是如此。 如今的他，并非天人合一，并非身为天地，而是隐隐超脱天地之上，基本上，和白叶青叶灰叶这三个神符门子弟差不多。 漫天金光，在破妄眼之下，不过是一条条的线条，这些线条交错如蛛网，其本源却大致相同，皆是某种规则的具现。 破妄眼下，小无相诀激发。 现在的顾小召修行的小无相诀已经快要脱离小无相诀的藩篱，一旦突破成功，便是大无相诀，当活得玄妙至极的效用。 虽然，他并未突破，面对这低层次的法阵，却也能瞬间解析。 几乎就在法阵临身的那一刻，顾小召便解析了法阵本源，获得了一种免疫之力，漫天金光落下，却毫发未损。 这种解析之法已经不算是破阵了。 所谓破阵分为两种，有高下之分。 第一种自然是寻到了阵法的破绽，躲开了死门，找到了生门，继而脱阵而出，这种破阵之法比较低微。 第二种破阵之法则是瞬间寻到了阵法的中枢所在，通过某种秘法获得了中枢的控制权，相当于反客为主，甚至有可能反过来攻击原本控制法阵的某人，这种破阵之法和第一种相比，稍微高明一些。 顾小召却不然，他无需破阵。 这庞大的天罗地网诛邪阵对他而言，不过是一缕清风，两者并无区别。 他施施然走入阵中，又施施然走出了法阵。 风行舟面色大变，不过身为神符师，自然不像一般武者那般七情上面，哪怕是心中惊诧，手上却一点也不见延迟。 他向着顾小召一指。 意念落下，一道无形的像弯刀的气浪便掠了过去。 这是他的绝活，虚空斩。 所谓虚空斩，乃是一种次元武器，当初，顾小召等人在远古方寸宗传承之塔遇见的虚空裂缝便与之类似，只不过，那些虚空裂缝乃是野生的，而这虚空斩则是风行舟通过眉心神符激发的符法，可以随着风行舟的意念而动。 一旦被这蕴藏着虚空法则的虚空斩斩中，哪怕是法相真人的身躯也是抵受不住，绝对会像绳索一般被大剪刀剪成两半截。 虚空斩无形无味，难以躲避。 哪怕你躲避，它也能在风行舟念头控制之下转变方向，紧跟而来。 当初，风行舟闯入黔国天庙，便是利用这虚空斩将一个有着神符师修为的大祭司诛杀当场，来去如风，真正交手不过是一合。 其实，在神符师和法相真人这个境界，彼此交手，对峙的时间往往会很长，真正对敌，分出胜负往往只在一瞬之间。 一旦没有防备，对敌人使用绝招突袭，往往生死立判。 虚空斩落下，顾小召似乎一无所觉。 于是，虚空斩便没有丝毫意外地斩在了顾小召身上，从他左侧腰间斩下，然后，从右侧腰间斩出。 死定了！ 风行舟眼神中掠过一丝笑意，在他看来，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下一刻将分成两半截，死的不能再死了！ 下一刻，笑意在他瞳孔中凝结，化为惊惧。 虚空斩明确无误地拦腰斩在顾小召身上，然而，却像是一缕清风吹过，对其没能造成任何的一点伤害。 风行舟不知道的是，顾小召曾经在混沌之海中修行，对于虚空法则的了解和运用，远在他这个三脚猫之上，他完全能在这天云界将自身躯体化为虚空体质，当虚空斩落下，不过是斩在虚空之中。 “你！” 风行舟再也不能淡定！ 他站起身，全身金光闪耀，已经将防身的符法激活，随后，抬手一招，一道雷电虚空生成，在陋室中悬浮，向着朝他走来的顾小召劈落下去。 这是天人！ 在风行舟眼中，顾小召便是天人，来到此地，多半是想要捉拿自己！ 虽然，茶楼主人曾经向他担保，只要他在茶楼内，不踏出茶楼一步，那些天人不会进入茶楼来抓他，话虽如此，未必不会有意外。 只需挡住顾小召，打断他前行的步骤，风行舟便有时间激活自己身上的传送法阵，逃离此间。 然而，即便是这小小的心愿，亦是不能达成。 闪电落下，就像劈在虚空之中，亦不过是一缕清风。 顾小召前行的步伐不曾有半点延迟，看似极慢，眨眼便来到风行舟跟前，抬手一指，手指捅在护身金光之上，随后，金光便像水面上的泡沫消失。 下一刻，手往下一拂，就像给风行舟掸去衣裳上的灰尘一般。 那个篆刻在腰带上的隐秘的传送法阵瞬间被破，哪怕风行舟的神念不停落下，却一点也没有激活的意思。 “坐下！” 顾小召轻轻在风行舟肩膀上一拍。 风行舟失魂落魄地坐下，不再有反抗的欲望。 “此间主人，既然来了，请现身！” 顾小召抬起头，向着虚空轻轻一喊。 第一百一十六章 蓝田公子 “呵呵“ 虚空深处，传来一声轻笑。 笑声无所不在，不知来处，不知其往，遍布在楼层的每个角落，轻描淡写如春风，淡雅飘逸如秋叶。 笑声中，周遭的环境开始变化。 墙壁，地板，天花板纷纷挪动起来，有点像顾小召第一世在4d影院瞧见的那些好莱坞大片，在笑声中，在一阵齿轮转动的奇怪声响中，眼前一阵天旋地转，不一会，整个第六层楼便换了模样。 这是一个非常宽阔的空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山洞，头顶，乃是一片星海，星光灿烂漂浮在黑夜之中，没有太阳，也没有月亮。 脚下是一片坚硬的地面，一块块的青砖并非土石，亦非金属，踩上去，在上面行走，隐隐有着雷鸣般的回音。 远处，一榻飞来。 眨眼之间，这木榻就飞到了顾小召跟前，悬浮在半空中，榻上有着数人，当中一人头戴高冠，身穿锦袍，全身金光闪耀，符文如云霞在身上袅绕，互生互灭，视线投入其间，有大恐怖随着目光而来，念头与之相触，便如热锅上的黄油瞬间融化。 这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相貌英俊，他坐在一张长椅上，左拥右抱，一左一右皆是身披霓裳霞衣的美女，那霓裳霞衣亦是不凡，每一根丝线皆闪耀着光芒，如海蓝石一般的淡蓝色光泽，同样有着符文如云烟生灭。 在那长椅旁边，一个老妪拄着拐杖颤悠悠地站立着，那老妪低着头，白发苍苍，瞧着离死不远的样子，然而，神念若是投向其间，却怎么也到不了老妪那里，就像是中间隔着无尽虚空，一层层折叠起来的虚空。 这是一个比神符师更可怕的存在。 哪怕顾小召运用了破妄眼，也无从穿越这层层叠叠的空间，哪怕是他有着三世记忆，见多识广，亦不明着老妪修炼的是何种道法，是何种规则的具现。 毕竟，三千世界，无数道法，虽说是殊途同归，一开始，终究还是殊途，要到同归的地步，已然是半圣、准圣，最后圣人的地步了。 “汝乃何人，神符门三叶之一？” 虚空中，神念震荡。 这声音并非出自老妪，也不是那两个美女，更不是左拥右抱的那位高贵公子，这声音来自他们身下的那张木榻。 这木榻是妖？ 顾小召的破妄眼自然而然地望了过去。 一层层的规则密布，如同一团乱麻，终究还是被顾小召瞬间解析，露出了本相，并非成灵的妖族，也非青麟那样的异族，而是一个机关法阵，相当于是法宝，出声的乃是法宝中的器灵，这器灵应该是某个类似神符师那样的神魂，肉身被毁，元神被拘入法宝之中，最后磨去野性，成为了器灵。 有点类似传承之塔的那抹神性因子，只不过，他比那神性因子还惨，更是缺少自主的力量，永世也不能获得自由，一旦脱离这木榻，便会魂飞湮灭。 神符门三叶？ 这是把自己当成了天人吧？ 顾小召一直在天庙后山修炼，以前和白叶也多次接触，当他的修为达到了一定境界，也就能完美地模拟出天人气息，特别是在施展超脱天云界这方天地法则的神通之时，天人的气息也就非常明显。 对方把他当成神符门三叶之一，也就情有可原。 顾小召松开了压在风行舟肩上的手，给了风行舟自由，然而，就在松手的那一瞬间，他发动规则之力，利用天道运转的法则，将风行舟体内的灵力全部封锁，每一个节点都像生锈的螺丝一般无从扭动。 同一时间，风行舟的神念也被锁在识海之中，眉心天宫就像是一扇紧闭的大门，门上挂着一把非常大的铁锁。 风行舟凭借自己的力量无从打开这铁锁。 也就是说，他被顾小召施下了禁制，现如今，不过是一个凡人，一个身躯稍微健壮一些的凡人。 他苦笑了几声，失魂落魄地瘫软在地。 “好胆！” 木榻的声音低沉有力，有愤怒生成。 一道金光从木榻上飞来，冲向了风行舟的眉心，想要打开眉心天宫，解开顾小召设下的禁制。 金光落下，却不得其门而入。 风行舟惨叫一声，抱头在地上翻滚。 “咦！” 木榻传出一声惊叹，金光向着翻滚的风行舟急追而去，有点锲而不舍的感觉。 要知道，这木榻的器灵原本的修为就在神符师之上，且精通神魂之道，为了修炼噬魂之术，曾经杀戮无数，若不然，也不会被那公子的师门拘入法宝之中成为器灵，在他看来，风行舟不过是中了区区拘魂之术，他反掌便能解决。 却不想栽了一个大跟斗！ “够了！” 这时候，有另外的声音响起。 说话之人正是那位公子，在大晋皇朝，他的称号是蓝田公子，如今，正是这龙凤茶楼的主人，暗地里的身份则是大晋皇朝驻扎蜀国的使节，如果他参与朝政，便是朝鲜时期袁世凯那样的角色，如果不参与朝政，那也是美国驻韩大使那样的存在。 “尔是何人，为何登门？” 蓝田公子把搭在美女肩膀上的手收回，那两个身披霓裳霞衣的美女盈盈起身，站在长椅两侧，蓝田公子依旧搭着二郎腿，表情仍然漫不经心，似乎没有把能轻而易举压制神符师的顾小召放在眼里。 顾小召没有答话，而是手指轻轻一弹。 指尖的凤钗便飞上了三丈高，灵气激活之下，化为了一只凤凰的虚影，在火焰中飞翔，吞吐着霞光。 “这是我故人之物，为何在此？” 顾小召的声音不大，在虚空中飘荡却无所不至。 蓝田公子微微皱眉。 不管是在大晋皇朝，还是在这西南三国的偏僻所在，他蓝田公子说话，哪怕是蜀王，也只有恭敬回答的份，在这片地域，哪怕是掌控着方圆三万里河山的神符门，也不敢怠慢自己，要知道，珞珈在这片区域搞风搞雨，还弄出了离别堂这样的玩意，神符门屁都不敢放一下，他的背景比起白骨道宫却也不遑多让。 须得给这家伙一个教训！ 真以为这天云界的世界之心掌控在神符门手中，这天云界便是神符门的囊中之物？ 若非几大势力相互争斗，相互牵扯，互不信任，都不想把这能够通往其他位面的位面中转点让给对方，哪里能让区区神符门掌控？ 让神符门掌控，无非是因为这门派不大，和各大势力关系都不错，且和道尊二弟子有着渊源。 这小子居然敢对自己无礼？ 就在蓝田公子皱眉之际，身下的木榻已然感应到了他的情绪。 “好胆！” 木榻发出一声尖叫。 无数金光像箭矢一般向着顾小召飞去，就像科幻电影中的飞船发射的激光炮一般，这些金光的威力不比激光差上一分。 顾小召站在原地，微微眯眼。 破妄眼下，小无相诀激发，眼中掠过了一丝金色。 瞬息之间，这称之为兜率金光的法阵便被顾小召所解析，虽然，这金光的来历陌生，顾小召并不了解，终究只是术法之道，法则之力不多，只有短短的一部分，想要将其解析，并非什么难事。 下一刻，顾小召便化为一片光影，一片金色的光影，在现实和虚幻之间徘徊，非虚非实。 金光落下，然后就像泉水流入清潭之内，被顾小召吸收。 “嗯！” 蓝田公子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时候，他身边的两位侍女突然飞上了虚空，围着木榻缭绕，就像那飞天的仙子，转瞬之间，便来到了顾小召跟前。 她们在虚空中飞舞，有仙音缭绕顾小召耳边。 所谓绕梁三日，不能形容这仙音，这仙音直接作用于神魂，能够把人心中最深层的欲望撩动。 你若想长生不老，这会儿便听着仙音，饮着琼浆玉液，乘风而行，逍遥自在，好不快活；你若想威霸一方，这会儿便高坐神座之上，神座所到之处，众生俯首，哪怕是仙佛，哪怕是神灵，亦低下了他们高贵的头颅 总之，在这仙音之中，你会得到了最想要的东西，就此沉醉，难以自拔。 除了这仙音之外，那两位女子身上的霓裳霞衣亦是挥舞着一缕缕的光芒，七彩斑斓，甚是艳丽。 这舞姿正是妙玉观的天魔之舞。 顾小召曾经和妙玉观的白灵打过交道，在这两个女子的身上，感受到了和白灵相似的气息，只不过，和白灵相比，多多少少有些粗疏，不够精妙。 妙玉观的弟子分为亲传和外门，若是不如亲传，便会成为外门弟子，当侍女歌姬送给那些大门派，这两个女子的来历便是如此。虽然是外门子弟，终究来自上界，其战斗力即便赶不上白灵，却也胜过一般的神符师或者法相真人。 何况，她们的功法神秘诡异，一般人很难抵御。 只不过，她们遇见的是顾小召，顾小召本就通过白灵对妙玉观的功法有所了解，这点诱惑之术不过是小道，对他根本没有丝毫影响，不过是清风拂面而已！ 他也懒得做出被迷惑的姿态，只是无动于衷地盯着天魔乱舞的那两个女子，轻轻冷哼了一声。 声音落下，仙音告破。 两个女子身上的霓裳霞衣顿时像鞭炮一般发出啪啪的声响，符光纷纷破碎。 她们齐声发出尖叫，落向了木榻，狼狈不堪。 第一百一十七章 大神通者 “葵老！” 蓝田公子面色大变，再也不复先前那般云淡风轻，他腾地站起身来，在双眉之间，一道梅花状的火焰虚影闪现。 神念激荡之下，他身后一直低着头躬着身站立的老妪也就抬起了头，苍白的头发簌簌而动，仰头之际，云霞袅绕，面孔隐在云霞之中，视线无法穿透，神念不可触，一道橙黄色的光芒升腾而起。 橙黄色的光芒刷在下落的那两个女子身上。 这两位侍女出身妙玉观，乃外门子弟，修炼的天魔妙舞不过是妙玉观的外门法术，虽然超越这方天地的规则，就算是面对法相真人神符师之流，若对方意志不坚定，心神修炼上有缺憾，多半也会中招。 偏偏，她们这一次针对的目标是顾小召。 当初，顾小召借着石碑之力抹杀了白灵的元神，白灵乃妙玉观的亲传子弟，能够凭借自身之力穿透虚空降临此间，而那两位不过是借着蓝田公子师门之力这才能下界，若是在妙玉观，白灵正眼都不会瞧着两位一眼。 顾小召从白灵那里获得了不少妙玉观的修行法门，虽然，因为体质的缘故，他不适合修炼，但是，其修行法门的本源却掌控无遗，只需念动，小无相诀发动，便能非常完美地模拟出妙玉观天魔大法的法则。 所以，他只是轻哼一声。 法则之力运转，轻易便寻到了天魔音的节点，找到了天魔舞的节奏，神念在其脆弱之处轻轻一点，于是，整个天魔乱舞便为之崩溃。 两个施法的侍女收到了反噬，神念受创，灵力失控，人在空中下坠之时，如花美颜便一点点消散，短短一个呼吸时间，就像老了十几岁，若是放任不管，任其自生自灭，当化为葵老那样的老妪，最终，苍老至死。 这两位乃是蓝田公子的爱宠，要知道，妙玉观出身的女子，哪怕是外门子弟，对蓝田公子这一门来说，也是上佳的鼎炉。 若是失去这两人，对其修行自然有碍。 故而，蓝田公子这才情急，号令葵老出手。 要知道，这葵老侍奉他多年，几乎是一出生便在身旁，许多年以来，出手的时候少之又少，每一次都是他生命攸关之际。 没想到在下界，在西南三国这地方，居然要劳烦葵老出手！ 橙黄色的光芒刷下，笼罩在那两位飞坠而下的女子身上，那一刻，就像时光倒转一般，女子原本快速衰老的容颜不但停止了衰老，先前流逝的那些时光也重回，恢复了先前那般的如花美颜，明眸皓齿，美不胜收。 不但如此，那些碎掉的霓裳霞衣也一点点恢复原状，破掉的符阵也一点点恢复，就像先前的那一幕只是幻象。 顾小召的瞳孔微微收缩，闪过一道寒芒。 时光回溯？ 这样的神通，除非涉及到成圣，一般的大能也施展不出，时间法则乃是远比空间法则还要深奥的大道规则，一旦涉及到时间规则，修行者起码也是半圣之流。 破妄眼落下，顾小召松了一口气。 不过是虚空造物的雏形。 那个葵老的境界远在妙玉观这两人之上，所修行的神通术法也比妙玉观的天魔舞要高深，故而，她可以一念之间便止住天魔舞反噬的力量，且通过更为高妙的神通道法，重塑这天魔舞，让失控的灵力不再乱窜，一切回归本如。 虽说这同样是非常玄奥的神通道法，却和时光回溯完全不可比，若对方精通时间法则，顾小召就算想掉头就走也是徒劳。 “居然敢伤我的侍女，你好大的胆子！” 蓝田公子伸出手指，遥遥指向顾小召。 “神符门又如何？今日，须得给你一个教训，让你牢牢记住，这大千世界，总有些人是你惹不起的！” 说话间，蓝田公子声色俱厉。 顾小召轻轻吐出一口长气，很是无奈。 看来，有些人根本就无法沟通，难以和对方讲道理，对那些习惯于高高在上的人来说，唯有将对方从宝座上踢下来，狠狠地教训一番，他才能够认真听你的说话，要不然，只会当你说话是放屁。 就在蓝田公子伸手指向顾小召之时，那个葵老化为一道云霞向着顾小召飞来。 这道云霞如同被风吹拂的雾气一般慢慢弥漫开来，当她动起来的时候，顾小召的破妄证真决也就落到了实处，不像先前那般，瞧着距离挺近，念头却怎么也触及不到，无法穿透那层层叠叠的空间。 对方一旦动起来，彼此间的神念也就有了接触。 顾小召的身形微微一晃，一股恐怖至极仿佛来自缘故洪荒的强大意志透过神念直奔眉心天宫而来，瞬息之间便想要渗透入自家识海，震慑自家元神，那意志携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和猴子一般霸道，不过霸道的本源不同。 猴子乃是混沌界的反抗意志具现，其本质是桀骜不驯，这老妪的霸道却是纯粹的霸道，并非反抗，而是碾压，就像神山昆仑化为了一个巨大的石碾子，凡挡在面前的一切，无论仙佛神灵，皆会被碾压。 当然，这只是一种感觉。 若是你境界不足，修为太浅，意志脆弱，当在这感觉之下崩溃！ 顾小召多次和猴子对抗，对这霸道的气息了解甚深，且能通过小无相诀模拟出一两分气息来，只不过，猴子乃是先天意志化身，顾小召哪怕模拟出气息，终究是后天气息，有点画虎不成反类犬的感觉。 所以，没得必要施展，除非对付那些虾兵蟹将，难得劳神，嫌麻烦的话倒是可以这样去做，比较方便。 虽然，这两者的霸道不同，却也有着一些共通之处。 刚一接触，外放的神念虽然告破，一层层的崩溃，顾小召却不至于心神慌乱，识海内，元神依旧盘膝而坐，金光闪耀之下，不见丝毫摇曳，唯一的区别只是，原本闭着的双眼不由睁了开来。 那些被这霸道意志摧毁的神念又一层层地凝聚起来，就像离离原上草，哪怕是被大火焚烧，春风一吹，又复满原青翠。 “咦！” 云霞中发出一声轻咦。 那霸道无比的意志推进到顾小召的身前三尺，便不得寸进，就像是被一道天柱山倾塌而下形成的铁壁挡住一般。 “来而不往非礼也！” 顾小召轻喝一声。 脑后万丈霞光升腾，在风行舟等人眼中，顾小召就像天神下凡一般变成了一个巨人，站立在光圈之中。 那光圈并非一般的声色光影法术，而是满满的神圣之气，其中，香火缭绕，信仰弥漫，方圆百丈，皆是神域。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高手，拿来试招，也是极好的！ “俯首！” 顾小召向着那团云霞一点。 下一刻，云霞便被这漫天神光笼罩，神威如狱，像无形的牢笼紧紧将那云霞束缚，一点点向内挤压，同样霸道的神力想要将这异端净化，这是神力的天性，无休无止，没有尽头地吞噬本能。 “邪魔外道！” 云霞发出一声尖啸！ 霞光飞溅而起，抗拒着金色光芒，相互争斗，彼此纠缠，进进退退，来来回回，一时间，僵持住了！ 金光中，云霞化为一张人脸，双眼渺然，冷冷地盯着顾小召。 随后，一道无声的波浪席卷而来，所过之处，哪怕是霸道的神力也不由退散一旁，无法抵御其锋芒。 这并非简单的意志具现，而是有着法则之力。 “解析！” 顾小召轻哼一声，小无相诀发动。 念头辗转而上，和那规则之力在虚空中相触，想要解析这门神通的本源规则，然而，刚刚一接触，念头便寸寸断裂开来，就像是被电锯锯成许多截的铁链。 “再来！” 在这神域之中，神力为本源，可谓是无休无止，虽然，通过石碑周转之后，神力远不如在莽苍林海之中那般博大，仿佛无边无际的海洋，但是，其精粹程度却远远超过在苍梧界莽苍林海中施展。 这是因为石碑不知道通过何种手段去除了香火之毒，顾小召无需在一边使用神力的时候一边还要对抗信仰之毒。 虽然，消耗甚多，有着这个优点，却也值得了！ 葵老的神通激发的无形气浪就像旋转着的电钻钻头一点点向顾小召逼近，顾小召驱动神力抵御，一点点破碎，却给小无相诀赢得了时间，小无相诀死死地纠缠着那无形气浪，就像是屡败屡战的无赖。 这能够在神域中也能施展的神通对顾小召有些重要，他须得将其解析，然后纳为己用，以后在对付九重天的那些神灵时，说不定能派上用场。 不过，这并非易事。 若是能将石碑挪移到这界，多半能快速将这神通解析，只是，这样做无疑是得不偿失。 要知道，这蓝田公子并非天云界土著，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他，自己一旦在这里将石碑显现出来，这辈子休想有宁日，哪怕是遁入混沌之海，多半也逃不脱追杀。 何况，石碑终究是外物，乃是现在和自己元神相连，亦是外物。 任何自己无法控制的东西，都只能是外物，可以使用，不可依仗。 第一百一十八章 碾压 葵老不是人！ 葵老亦不是妖族，所谓妖族，须得沐浴帝流浆而变化。 她亦不是神兽，并非青龙、白虎、玄武、凤凰等天生神兽，禀天地意志而生，她只是云海界的一缕云霞。 云海界之所以称之为云海界，是因为云雾无所不在，便如海洋一般，修行者们居住的仙山、洞天、或者福地皆漂浮在云海之中，就像是汪洋中的一个小岛，哪怕再是气势磅礴，在云海中亦算不得什么。 葵老是一缕云霞，在云海中生成，悠悠然漂浮着，不知过了多少年，诞生了懵懂的灵智，就像是出声的婴儿，没有记忆，也不存在明显的自我意识，终年随着云海浮沉，忽东忽西，忽南忽北。 那时候，大抵是幸福的。 当然，她其实并不明白幸福是什么！ 忽一日，有道人化虹而来，从遥远天边化虹而来，漂浮在云海之中，落脚处正好踩在她身上，那道人忽然低首，注目于她身上，那目光就像是云海界上空那终年不落的太阳，威严有之，古朴有之，慈悲有之，万般情绪，尽在那一眼之间。 “彼有因果，此刻相连” 道人长叹一声，念诵了一段经文。 她自然是不懂的，听不明白道人念诵的是什么？ 但是，那声音却篆刻在神魂深处，如洪钟大吕，不停地循环往复，一遍又一遍，没有休止，没有终结，仿佛永远没有尽头。 这声音是极好的，在道人中正平和的诵经声中，她明白了什么是寂寞，什么是自我，随着光阴推移，灵智一点点增加。 直至许多年前，那经文声突然消失，她也就有了人形。 后来，在一次游历之中，有仙山从天外而来，落在她跟前，方圆十万里的云海皆被一股强大无比的意志固定，有大阵生成，将云雾束缚。 一名头戴金冠的道人忽地出现在她跟前，伸手一指，有七彩光芒落下，这七彩光芒在其神魂中生根，瞬息间，数万年记忆被那道人一眼看破。 这金冠道人和当初念经的那位道人神念相触，隔着万年时光，相互打了个照面，这金冠道人非常严肃地稽首，那诵经道人微笑着，化为彩虹从她识海中消失，那一刻，有什么信息通过这一眼做了交集和传递。 “汝和我云霞门有缘，且为我云霞护法” 随后，道人在她眉心一点。 于是，她也就定下了人形，且有了人名，为之葵，也懂得了如何修行，有了人的七情六欲，也有了生死之念。 如此，匆匆万载光阴逝去，金冠道人已然离开了云霞门，不知去向了何处，多半陨落在混沌之海。 云霞门每一代大能，在返虚境界这一关，皆出外游历，若是能返回，自然是突破了，若是不能，多半就在外面陨落。 在云霞门，葵老的地位甚高，之所以在蓝田公子一出生便守候在他身边，是因为这蓝田公子有可能是那金冠道人的转世之躯。到了金冠道人那样的层次，若是突破不了自然可以转世重修，只是这一关甚是艰难。 像红叶这样的修士，因其修为不高，转世重生容易获得宿世记忆，只需飞升上界之时就有极大可能产生前世记忆。 像金冠道人那样差点进入返虚境界，一旦返虚，便能接触成圣之道，有可能超脱，这样的人物一旦转世重生，要想获得前世记忆，可谓是难上加难，并且，半途陨落的机会非常多，修行之路，魔劫重重。 所以，蓝田公子一出生她便出现在他身旁，在修行路上一路扶持，一路守候，即便如此，亦不敢在云海界中修行，而是来到了下方天云界。这天云界虽然是一个小世界，却是世界中转的枢纽，可以通过一些特定的传送法阵前往其他世界，说实在的，和在云海界修行也相差不多。 云海界特有的灵气，云霞门赐下的洞府亦能生成，蓝田公子所处的这个空间，其实乃是一个小小的福地。 若非蓝田公子有极大可能的金冠道人转世，这福地亦不会落在他手上。 这蓝田公子不愧是无上天人转世，修行路上，虽然劫难不少，却也是突飞猛进，哪怕是在下界，其境界也是超过了那些在宗门洞天修行的同辈弟子，别看他放浪形骸，看上去心浮气躁，其实，这只是表现。 他修行的乃是云霞门的根本大法，金霞幻化大法。 这门功法若是修炼到返虚境界，元神当化身千万云霞，只要有一片云霞不灭，便可重生，可谓不死神功。 现在，蓝田公子自然是做不到这一点。 他如今只能幻化出三个元神，其中一个在身躯之中，另外两个却藏匿在福地空间修行，只有三个元神齐聚，方才能露出本相。 当然，现如今他尚不是葵老的对手，须得葵老守候。 不到返虚，不能称之为大能。 在神符门，唯有一人乃是返虚，也就是掌控着天云界天道法则的东岳上人，至于云霞门，和白骨道宫一样，只有三名返虚。 葵老距离返虚境界有着遥不可及的距离，毕竟，他并非人类修行，只是一缕云霞。 正因如此，云霞门的大多数神通道法她都精通，活得久，会的就多，再加上，那些神通道法都和她非常契合。 故而，她才能闯过顾小召布下的神域。 那道无形的气浪瞧着简单，实则不然，有着万千法则转换，就像云霞一般忽聚忽散，忽而是这般法则，忽而又是那般，哪怕顾小召的小无相诀出自无限万象通明录，乃是无上道法，在现阶段，终究还是没能脱离小无相的范畴，并非大无相诀，破妄证真决亦是初级阶段，不能一眼之下，万般法则归元。 故而，一时之间，顾小召无从解析出葵老的法则本源。 待得那无形气浪划破神域，闯到了跟前，顾小召依旧只能解析出三分之二左右的规则，不能做到万物归一。 也就是说，他失败了！ 没有人能永远成功，哪怕是圣人，在成圣之前亦有着失败。 顾小召对此心知肚明，也就不存在失望，也就没有愤懑，既然在战斗之中解析不了，那就换一条路，用别的手段将这家伙擒获便是，那时候再解析便是。 “吼！” 顾小召低吼一声，降神诀运转。 “定！” 手指向前一点，正好点中冲到了身前的那无形气浪。 神域金光尽数散去，瞬息之间，在顾小召的手指头上凝结，凝结成一点金光，如此，神力不再大而无当，而是凝聚成一点。 香火信仰之力透空而来，经由石碑中转，在这一刻，全都凝聚在顾小召手指头上，然后，点在了那无形的气浪之上。　　“咔嚓！” 就像小鸡从鸡蛋中破壳而出时的声响。 七彩霞光荡漾，那气浪不再无形无质，而是转换成一缕七彩的云霞，云霞被金光渗透，仿佛阳光落在云海之上，那光泽极其的美丽，让人一见之下目眩神移，难以自拔，不但失去了灵力的风行舟，就连妙玉观的那两位这一刻亦是失魂落魄。 “不好！” 蓝田公子低喝一声。 下一刻，一缕元神回归，身上气势暴涨。 他伸手一拂，一道霞光生成，挡在了那两个侍女跟前，将侍女外放的神念揽住，送入眉心天宫。 那两个侍女摇晃了一下，颓然倒地，落在长椅之上。 虽然受到了重创，命却是保住了。 没有人护住的风行舟的命运又是不同，只见他痴迷地望着那片霞光，眼神中满是迷恋，就像信徒在凝望真神。 这缕霞光能够引起人最深沉的渴望，想要投身其间。 和这缕霞光相比，先前妙玉观那两位制造的天魔乱舞不过是小孩涂鸦，而这霞光却像是梵高的大作，在迷惑人心的程度上，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香火信仰之力和葵老的云霞门神通接触之后产生的一种化学反应，这反应就连顾小召也始料未及。 风行舟呆呆地望着那缕霞光，随后，躯体上生出无数灿烂的霞光，霞光升腾，这个人也化为了无形。 不仅仅是躯体，就连元神也成为了霞光的一份子。 也就是说，天地间，不再有风行舟这个人。 点出这一指之后，顾小召犹有余力，下一刻，降神诀散去，整个人在虚空中向前跨出半步，瞬间便来到霞光跟前。 云霞和金光纠缠着，身为云霞的葵老一时不得脱身。 顾小召挥拳击下，一拳打在霞光之中。 “嘣！” 虚空中发出一声巨响。 这声音并非现实界的声音，而是类似神念波动，仿佛夔牛的心跳声一般，只是震荡神魂，若是没有神魂的物体自然是不受影响。 蓝田公子闷哼了一声。 已然是两个元神入体，居然也抵御不住这声音，一丝殷红的鼻血从他鼻孔中流出，身上闪烁的符光就像被狂风吹过的麦浪，纷纷熄灭，半晌方才恢复如常。 就像云霞门的法阵也抵御不了这声音。 单是声音便有这般威能，那这一拳呢？ 这一拳便如无上天威，有着神山一般的意志，硬生生将一团云霞从霞光中打了出来，飞坠而下，落在木榻之上。 木榻为之一沉，像断线风筝一般在虚空中摇晃，伴随着阵阵尖叫，最终怦然落地。 顾小召身形闪动，出现在了木榻之上，一脚踩在了云霞之上。 云霞乃虚无缥缈之物，正是葵老的本体，随时可以遁入虚空之中，然而，被顾小召这一脚踩踏之后，竟然无法再由实化虚。 蓝田公子瞧着这一幕，冷汗淋漓。 “你！你要做什么？” 他呐呐问道。 第一百一十九章 目的达到 “这凤钗的主人何在？” 脚踩着葵老，顾小召偏着头，斜着眼望向蓝田公子，表情非常平淡，既没有得意，也不存在骄傲，同样没有愤怒，连语气也是淡淡的，和第一次询问一般无二，就像是先前那番生死搏斗不存在一般。 蓝田公子阴沉着脸。 打脸？ 好吧，这的的确确是打脸，骄傲如他，不管是在云霞门，还是下界来到大晋皇朝，从来都是贵宾待遇，被人如此对待，还是开天辟地头一遭，愤怒就像火焰一般席卷识海，向着元神直冲而来。 不到返虚，终究脱不了七情六欲！ 动手？ 蓝田公子有两大依仗，第一个依仗自然是葵老，以葵老的修为，在天云界不说可以横走走，除了少数几位之外，根本就无需顾忌，在这个空间，哪怕是神符门的白叶也不见得会是葵老的对手。 如今，竟然轻描淡写地被顾小召擒下，也就是说顾小召的修为起码也在白叶之上，应该是新近下界的神符门天才。 除了葵老之外，蓝田公子还有一个依仗，那就是本命法宝钧天图。 这法宝乃云霞门重宝，昔日金冠道人修炼了数百年的重器，金冠道人陨落之后，这钧天图便隐于云霞门后山，不再出世，直到金冠道人转世之身蓝田公子回归云霞门之后方才从后山飞出，守护在蓝田公子身侧。 这钧天图已然有着自我意志，除了蓝田公子，哪怕是云霞门的那三位返虚境界的长老也无法驱动，而以蓝田公子如今的修为，仅仅能驱使钧天图一击，且这一击只能发挥出钧天图三分之一的功能。 哪怕是只有三分之一的功能，这福地也是禁受不起，绝对会在钧天图一击之下崩溃，如此，事情也就大条了。 值得与否？ 这时候，蓝田公子念头一转，正在虚空中静修的第三元神回转，遁入识海，与第一元神和第二元神融合，化三为一。 三个元神融合之后，这才是真正的蓝田公子。 愤怒羞耻等情绪就像退潮的潮水一般散去，这时候，唯有绝对的理智存在，剔除感情的滋扰后，蓝田公子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在他脸上再也见不到多余的感情，整个人便和顾小召一般只有淡然，仿佛九月天空一般秋高云淡。 不值得！ 权衡利弊之后，蓝田公子得出这个结论。 哪怕是驱使钧天图攻击对方，将面前这个讨厌的家伙置于死地，自己能够获得的除了愤怒情绪得到满足之外，什么都没有。 自己付出的又将是什么呢？ 整个福地被打破，自家的两个侍女以及葵老多半也会在钧天图的攻击之下化为飞灰，不但如此，钧天图打破福地之后，必定会引起天地法则的反噬，整个益都多半也会在这一击之下化为齑粉，方圆数十里，天崩地陷，难以阻挡。 如此一来，就算是云霞门在身后兜底，就算自己大有根脚，多半也会被放逐无尽虚空之中百年之久，非如此不足以给神符门一个说法。 规矩在这里，须得遵守。 当然，他如果是道尊亦或道尊的弟子，哪怕是让一个位面崩溃，数十亿生灵陨落，亦不会有人站出来说什么。 规矩这玩意，不过是强者制定的游戏规则，对真正的强者来说，就和一张废纸差不多。 问题是现在的蓝田公子并非真正的强者，所以，须得遵守规矩。 付出那么多，得到的却什么都没有，划不着。 至于念头不得通达，日后会转换成心魔，却是小事一桩，云霞门的心法便如云霞，讲究的是聚散无常，不滞于物，也不滞于情，该记得的时候记得，该忘记的时候忘记，最终，不过是像云霞一般，空空如也。 三个元神合一的蓝田公子，并不会以为自己受到了羞辱。 人生总有挫折，总有屈服，哪怕是道尊，在未成道之前，亦是经历了无数劫难，也曾经在强权之下屈服，因为某些利益交换做出违心的决定，出生以来，从未曾遇见过挫折的人物根本就不存在。 所谓念头通达与否，在于你是否想得开。 沉默片刻，蓝田公子微微一笑。 “凤钗的主人现在具体在何处，本公子不知” 他停顿片刻，迎着顾小召冷冷的目光，继续说道。 一炷香之后，顾小召的身形在龙凤茶楼外的一条大街现了出来，这时候，大街上人来人往，挨肩接踵，顾小召突兀地出现，却没人注意，一个个视而不见，就像顾小召并不存在一般。 顾小召站在人群中间，向着北面眺望。 那里那是王宫所在，挨着王宫乃是王城，王族所在之地，像观海君的四王府便坐落在那里。 蜀国和大晋皇朝之间隔着十万里横山，也就是说相隔十万里之遥，相互之间其实并无道路相连，就像是两个位面一般。 距离是一回事，最主要的是十万里横山到处都是禁区险境，像日落峡那样的地方比比皆是，哪怕是神符师法相真人这样的高人，要想从蜀国穿过横山前往大晋皇朝，亦是九死一生，要知道，里面的一些凶兽在外间虽然籍籍无名，其实力却远超法相真人，就拿猴子来说，那时候的他在日落峡，也算不得巅峰战力。 要想在蜀国和大晋皇朝之间来回，唯有通过传送法阵。 蜀国这边的传送法阵便是在龙凤茶楼，由蓝田公子掌控，这凤钗便是借用法阵的抵押品之一，因其有着凤凰的一丝气息，由葵老祭炼一番之后，在天云界，也算是不错了，故而，放在了第六层。 当时，借用传送法阵前往大晋皇朝的一共有三人。 其中一人乃是蓝田公子的熟人，若非如此，蓝田公子亦不会打开法阵让其通过，并非什么阿猫阿狗之类的都可以借用法阵，哪怕是你付出巨大的代价都不得行。 这个熟人名叫江巨行，来自白骨道宫。 蓝田公子不知道对方来这穷乡僻壤做什么，顾小召却知晓，一定是来查探同门师兄珞珈陨落之谜，要知道，在云海界，每一个宗门子弟皆在宗门祖师堂留有一盏魂灯，弟子若是陨落，不仅是肉体，连元神也消散，魂灯便会熄灭。 如果你是宗门嫡传，又得到师门看重，魂灯中的一缕分神便会在师门的看护之下通过轮回盘转世轮回，像唐义雪，蓝田公子等便是如此。当然，要是你不得师门看重，最终，也就只能自生自灭。 珞珈陨落之后，留在白骨道宫的那一盏魂灯自然熄灭。 珞珈乃是白骨道宫嫡传，深得师门看重，认为其有极大的可能晋升返虚境，陨落之后，自然要按照惯例将魂灯中的分神放入轮回盘之中，让其转世为人，在这之前，自然是通过分神和本体的一丝因果牵连，探寻凶手所在。 然而，事情却有着蹊跷。 珞珈魂灯中的那一缕分神竟然消失不见，也就是说，珞珈不仅本体陨落，寄存在魂灯中的那一抹分神在因果牵连之下亦被仇家抹杀，白骨道宫虽然不是云海界的超一流门派，勉强也算是大宗门，宗门内返虚境的老怪物便有两个，其中一位正在冲击合道境界，宗门的护山大阵亦是不凡，这种情况之下，寄存在祖师堂的弟子魂灯内的分神同样被灭，这样的事情，数万年以来都不曾发生过。 于是，除了闭关冲击合道境界的那位之外，另外两个返虚境的老怪物也露了面，有几个人离开了白骨道宫，来到了下界。 江巨行便是下界来到了天云界。 珞珈的行踪隐秘，江巨行多方打探，再加上通过血脉因果之术，隐约感到对方多半是在天云界陨落。 天云界乃是位面中转站，通过这里可以前往许多小世界，甚至，通过一些隐秘渠道还能前往其他主世界。 这便是域外天魔经常出现的缘故。 在大晋，江巨行并未能寻到珞珈的气息，于是，通过传送法阵来到了西南三国，待了一段时间之后便离去了。 他来的时候是一个人，回去却是一群人。 慕小桑便在这群人中间，因其有着凤凰的气息，蓝田公子也就多看了一眼，那时候，慕小桑的表情是木讷的，身上被许多无形的锁链锁住，像是被下了某种禁制，当然，蓝田公子并未细细查看，毕竟，那不关他的事情。 在那群人中，除了带头的江巨行之外，蓝田公子还有一位熟人。 那个熟人是他这具身体的远亲，大晋皇朝东方门阀的嫡传子弟东方鹰。 这东方门阀便是蜀国王族在大晋皇朝的靠山，当初，慕氏家族之所以能够建国，东方门阀在背后很是出了一番力气，第一代蜀王本就是当时东方门阀的阀主的外甥，而蜀国和大晋皇朝的传送法阵另一头便掌控在东方门阀手中。 慕小桑为何和这些人一起前往大晋皇朝，且是在失去自主能力的情况下，整件事情蓝田公子一无所知。 无论如何，肯定不是什么好事情！ 这其中，观海君的态度又是如何？ 须得询问一番！ 就在这时候，王宫那里，突然传来一阵钟声，钟声沉闷，响彻全城，足足响了三十六下，这三十六下钟声响了之后，大街变得静默，无数人沉默无言，许久之后，方才有了声音，悲鸣声，惊呼声，感叹声，不绝于耳 蜀王驾崩了！ 第二百章 争位（非常抱歉！） （非常抱歉，因为家里的事情，因为卡文断更这么久，嗯，新的一月，洗心革面！鞠躬下台！） 蜀王宫。 夕阳西下，橘黄色的光照落在碧瓦红墙之上，显得更为肃穆，在这光景，原本就非常安静的王宫更是鸦雀无声。 天佑殿。 这里乃是行大朝的大殿，每月只有初一十五方才开启，平时不用，平时蜀王处理公务皆在比天佑殿要小上不少的朝天宫。 这会儿，宏伟的大殿，殿前宽敞足有三四个足球场大小的广场挤满了人群，文臣武将分列两边，人数虽多，却井井有条，广场四周，皆是身着甲胄的武士，偶尔可见几个身着符师服饰的符师穿插其间。 人多嘴杂，却不适用于此。 上千人，基本上只闻呼吸之声，若是有人放一个响屁，说不定都能震撼四方，当然，在这节骨眼上，多半没人敢这样犯浑。 广场人多，天佑殿内，却没有几个人，非一品大员或王族外戚不得入内，在这里坐镇的都是大符师和先天武士，明面上，尚有一个神符师和法相真人。神符师正是有着国师称号的纳兰真人，法相真人则是驾崩的蜀王长兄慕子川。 在天云界，常人寿元也就平均五六十岁，若是无病无痛也能长命百岁，普通武者与之相比相差仿佛，唯有成就先天，寿元方能增长，能够达到一百来岁，要是修炼到神符师，法相真人这样的地步，如果不通过秘法延续寿元，或者在某个秘地闭关潜修不问世事，寿元也就两百余年。 蜀国王族修炼的盘龙决乃是不错的功法，拿慕子川来说，成为法相真人之后只要不经常战斗，无需闭关潜修亦能活上两三百年。 当然，这个前提是他不能登上王位，须得和权力绝缘。 这就是盘龙决的坏处，一旦身居王位，或者和权力牵连太深，和俗事人间有着太多因果牵连，不能做到出世之态，这辈子也就只能先天了事，法相那一关无论如何也是无法渡过，那道光卡就像是天堑，根本就冲不过。 驾崩的蜀王乃是先天修为，也就是说只能活上一百来岁，一百二十岁这道光卡无论如何也是过不去。 要想活得更长，须得在百岁前就卸下王位，放弃权位，隐入天庙之下的盘龙观修行，不问世事，不沾因果，如此，方有一丝可能冲破先天之限，成就法相，这才能寿元永固，活得更久，当然，那般活着须得隐遁山林，隔绝人间。 天佑殿上的慕子川之所以能够成就法相，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在他十来岁的时候，身为嫡长子的他就退出了王位争夺，要不然，也就没有上代蜀王的份，当他退出王位争夺之后，也就隐居山林，潜修盘龙决，基本上和益都绝缘，如此，方在数年前突破了先天之限，成为了慕氏王族难得的法相真人。 也就是知道自己的兄长成为了法相真人，当时已经是先天巅峰时年一百岁的蜀王这才心生不忿，再加上知道自己大限将至，要想活得更长又不想丢下权力想要保住王座的他这才走上了一条不归路。 他准备在王座上去冲击先天之限。 历史上，也有不少蜀王这样做了，能登上王位的家伙大多自信心爆棚，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以为自己是那独一无二的一个，然而，上千年以来，却没有一个成功，皆是在冲关的时候走火入魔暴病而亡。 即便如此，后人却纷纷前赴后继。 一个个自认为能够超越祖辈，祖先之所以做不到，无非是努力不够，无非是方法不对，无非是天赋不够，换成自己，多半能够人定胜天！ 当代蜀王也是这样想的，晓得当初的长兄成就法相之后，心情格外的别扭。 毕竟，很多人都说当初若非长兄退出王位争夺，蜀王的宝座毫无悬念只能由长兄承继，这种别扭的心情一直潜藏在他心间，时常在午夜梦回的时候出现，让他憋着一肚子的火，他不认为自己就比那个人差。 那家伙之所以退出王位争夺，无非是临阵退缩。 这样狗屎一般的家伙居然都能成就法相，有着两三百岁的寿元，自己一定要比他更厉害，成为开天辟地第一人，在蜀王宝座上成就法相，寿元永固，与天同齐。 于是，他这样做了！ 于是，也就有了现在这场景！ 一个月前，蜀王在宝座上走火入魔，暴病而亡！ 因为有着这样的征兆，当他驾崩之后，消息也就秘而不发，只有少部分人才知道，之所以如此，无非是给王座的归属留下时间。 有着纳兰真人坐镇，再加上慕子川的回归，通过一个月的明争暗斗和利益交换，最终，王座有了归属，如今，只需过了最后一关即可。 观海君慕晟双膝跪地，低垂着头，脸上的表情和一旁并排而跪的几个兄弟没有什么区别，然而，他眼神却是冷冷的，时不时便扫向唯一跪在前面的二兄，是的，蜀王的十三个儿子，十二个都并排跪在第二排，第一排跪着的只有一个人，那就是王世子，也就是慕晟的二哥。 要知道，一个月前，那家伙不过和自己一样，被人称之为临海君，而非王世子。 经过一个月的明争暗斗合纵连横，最终，和那些超级门阀关系更好笼络的王公大臣更多的临海君获得了一致认可，又得到了国师纳兰真人的点头，也就成为了王世子，之后，将这个决定上报给了天庙，一如既往，天庙同意了这个人选，一般情况下，天庙的天人不会涉及世俗，基本上是走一个过场，从未有将人选打回来的记录。 如今，只需过最后一关便可成为新一代蜀王。 这一关就是金瓶点名！ 那个金瓶正悬空漂浮在蜀王的棺木之上，隐隐有金色符文闪耀，时辰一到，嗯，还有一刻钟，这金瓶便会化成一道金光，落在下方跪着的某个王子身上，那王子也就是新一代的蜀王。 不过，一般情况下，这金光都会落在前排的王世子身上。 从蜀国开国以来，就从未发生过意外，就像天庙从不曾将王世子的人选打回来一般。 这金瓶其实是一个通讯器，那一端连着的是大晋皇朝，蜀国乃是大晋的藩属之国，蜀王之位须得接受宗主国的赐封，若是没有这道程序，就算是承继了王位，也是不合法的，除非撕破脸不承认大晋这个宗主国。 那样做的代价太大了，基本上，不可能这样做。 整个西南三国，王族的力量虽然强大，然而，那些超级门阀的潜实力之大却不容小觑，一个门阀不如王族，几个门阀若是联手起来，其实力便要超过王族，慕氏若非没有得到天庙的认可，背后若是没有大晋皇朝支持，这王位是坐不稳的。 所以，这金瓶点名极其重要！ 当然，一般情况下，也只是走走过场，毕竟，蜀王由谁来坐对大晋皇朝没有半点影响，毕竟，两地相隔数十万里之遥，并且，中间乃是奇险无比的横断大山，说起来，这和天堑也没得什么区别。 当然，大晋皇朝要是想灭了蜀国，其实也不困难。 毕竟，这是一个高端战力决定一切的世界，一些大能只需要通过传送法阵便可前来，一举将整个王族端了都可以，只要上界的神符门不出面干涉。只不过，没有必要这样做，对那些大能来说，完全就没有必要。 就好比地上的饭粒对蚂蚁来说乃是巨大的收获，身为人却往往视而不见。 一刻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当报时的钟声响起的时候，原本非常安静的天佑殿也就更加安静了，就算是有一根针掉落在地上也会清晰入耳。 纳兰真人微微抬头，望向空中的金瓶，一旁的慕子川亦是如此，这么说吧，整个大殿的人目光几乎都落在了上面。 之所以说是几乎，这是因为观海君慕晟依旧低着头。 他的身躯微微颤抖，袍袖像湖面的涟漪一般轻轻荡漾。 付出了那么多的代价，是死是活就看这一遭了！ “咔嚓咔嚓” 一阵轻响之后，金瓶像掉落在地上一般崩裂开来，化为了一个个的金色符文，又组合了起来变成了一缕金光，最终，向着下方电射而来。 “啊！” 惊呼声四起，在空旷安静的大殿回荡，那些一个个权高位重的家伙，这时候脸上皆一片惊骇，即便是神符师纳兰真人，抑或是法相真人慕子川，在这一刻，都没能控制住自己的表情。 意外终究还是发生了！ 金光落在了蜀王第四子观海君慕晟的身上，一点也没有理会跪在慕晟前方的王世子，也就是说，数万里之遥的大晋皇朝选择了慕晟承继蜀王，而非大伙儿推选的王世子，这种情况，还是开天辟地第一次！ 怎么办？ 众人脸上一阵茫然，一时无语！ 慕晟缓缓站起身，脸上的表情有些木讷，沉默着，同一时间，王世子脸上不可置信的表情换成了愤怒。 “老四！你！你到底做了什么” 做了什么？ 观海君微微摇头，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 做了什么！ 你若是知道我做了什么，也就应该知道这王位非我莫属！ 第二百零一章 新王登基 “为什么！” 王世子的情绪已经接近失控，他握紧双拳，向着观海君大步冲来，看样子，要在大殿之上上演一场全武行。 观海君依旧一脸无辜，表情茫然。 实际上，他心里正狂笑不止。 就在王世子冲来之际，神符师纳兰真人身形一晃，眨眼间，便出现在两人中间，将两人间隔开来，制止了冲动的王世子。 眼前出现了纳兰真人的身形，狂怒的王世子稍微冷静了一点，控制住了暴怒的情绪，这一刻，绝望和沮丧像浪潮一般涌了上来，让他无法自已，嘴唇微微颤抖，双拳紧紧握着，眼眶内一片血红。 “国师，还请国师大人” 说到这里，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那顶明晃晃的王冠眼看便要戴上，只需走一个过场，然而，却在最后关头被卡住，行千步路走了九百九十九步，偏偏目标在望，只需向前一跨步便走到了最后，这一步却偏偏踏不出去，那种绝望的心情非当事人所能体会。 他将希望寄托在了眼前这人身上。 国师纳兰真人，出身寒门，修为乃神符师巅峰，世人皆知，这一位若想飞升上界好比探囊取物，然而，他却压制自己修为，依旧留在蜀国朝堂，协助蜀王处理政务，压制一干超级门阀，扩展了王族势力，并不像相邻的黔国，整个朝堂几乎是门阀天下，王族不过是盖章王族，那国王只不过是门阀势力的扯线木偶。 当初，蜀王暴毙，纳兰真人对此已然有着预兆，也正是他的存在，压制了那些蠢蠢欲动的门阀势力，使得那些家伙不敢妄动，这王位传承方才能顺利进行。 王世子之所以能够上位，一是母族势力强大，乃是超级门阀之一，经过一番合纵连横，做出不少妥协退让之后，门阀之间方才获得共识，将这蜀王的第二子推上了王世子的宝座，当然，其中也得到了纳兰的首肯。 毕竟，政治归根结底不过是分瓜游戏，既要争斗，也要妥协！ 不知道妥协只晓得一味争斗乃是莽汉行为，除非你的力量能够达到碾压一切的地步，根本不需要其他人存在！ 真要是这种人物，亦不会看重所谓权位。 那一刻，王世子希望这位大权在握的重臣能够站在自己这一边，推翻金瓶点名，故而，用希冀的眼神望着纳兰真人。 纳兰沉默无语。 王世子的视线掠过纳兰真人的肩膀落在了堂下那些王公重臣那里，这些人，若非王族重臣，便是门阀之主，在这二十多人中间，有着大多数人支持他，他希望这些人能站出来表态支持自己。 然而，依旧是一片沉默。 哪怕是他的外公辜文松，在这一刻，依旧低头无语。 破坏金瓶点名，不承认大晋皇朝的册封，这是要掀桌子的行为，在场的诸位，不管你是超级门阀，还是像国师纳兰真人这样的人物，皆无法做出这样的决定，要想推翻这决定，除非天庙的天人出手。 “好！” “老四！你好！” 王世子死死地盯着观海君，咬牙切齿地狠狠说道。 观海君微微一笑，到了这个地步，他也不想伪装自己，若是再做出一番无辜茫然的样子，没人会相信自己，只会觉得你更加伪善。 他站起身，这时候，眉心处金光闪耀，出现了一个金瓶模样的金色瘢痕。 这玩意便是蜀王的象征，通过这玩意，他能够和数万里之遥的大晋皇朝通政司直接通讯，当然，基本上除了皇朝大典之外的时候，彼此之间很少联系，除非出现意外事故，比如，像眼前的这帮人不承认金瓶点名，要出手掀桌子。 但是，他知道，这些家伙不敢！ 因为，这些家伙家大业大，没人敢掀桌子，那样的结果每一个门阀世家能够承受，就算让自己登基，他们至少能够保住基本盘，若是掀桌子，更大的可能是家族灰飞烟灭，没人能够冒这个险！ 至于国师纳兰。 他非常清楚纳兰这人，这一位之所以不曾飞升上界，依旧在蜀国朝堂流连，是因其有着政治抱负，而自己，愿意给他一个实现抱负的机会，甚至，比自己的二哥给他的权力还要更大，毕竟，在自己的背后，可没有一个超级门阀可以依靠，自己肯定会依仗以他为首的寒门势力。 所以，他不会做出什么！ “老四，你究竟做了什么？” 王世子终于冷静了下来，他望着观海君，狠狠地问道。 自家这个四弟非常阴沉，也不知道是利用了何种手段居然和大晋皇朝那边搭上了线，要知道，来自大晋的那些家伙从来是不屑于和他们这些人打交道的。 做了什么？ 观海君沉默无语。 为了这个王位，他付出的代价极大。 慕小桑便是筹码之一，那个江巨行的家伙之所以出手，动用力量让大晋皇朝一改初衷，否决了王世子，支持他上位，是因为他做出了巨大的牺牲，把自己的女儿拱手送给了那个家伙，表面上说是拜入对方门下，其实，应该另有真相。 那又如何？ 哪怕慕小桑就此身陷地狱，那又如何！ 为了王位，终究是要付出一些什么，不过是一个私生女罢了！ 以前，他倒是对这私生女另眼相看，通过一番努力，付出一定代价将其纳入了王族玉碟，成为了真正的王族。 之所以如此，不过是看在那个人身上。 毕竟，那个人是天人，虽然是不着调的天人！ 不过，一年前，观海君就后悔了，因为那个不着调的天人消失了，据他在天庙的眼线传回来讯息，说是若非闭关，就已经回转上界了。 也就是说，自己做了无用功！ 那个天人其实并非看重慕小桑，当初的各种，不过是游戏红尘！ 所以，当那个叫江巨行的家伙提出这个条件之后，观海君立刻同意了，他不觉得那个天人会做什么！ 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对的！ 在纳兰真人的主持之下，先前的王世子离开了王座，观海君取而代之，一干人等按照原计划进行仪式，只不过，王座换了人罢了！ “新王登基！” 纳兰真人拉长了声音。 观海君志得意满地坐在王座上，嘴角泛起微笑，现在，只需等候新王登基的钟声敲响便是了！ 第二百零二章 不速之客 阳光落在屋檐上。 屋檐并不透明，却也不曾隔绝光芒，在阵法的作用下，稍显暴虐的日光转换为温煦的光芒洒在大殿之上，即便天佑殿没有窗户的存在，却一点也不阴森，一片金光灿烂，辉煌庄严的气象。 观海君坐在王座之上，九级台阶之下，众人分左右盘膝而坐，坐在左首第一位的乃是国师纳兰真人，排在他下方的正是蜀国的各大超级门阀之主，皆在朝堂有着职位，称之为大夫。 右首第一位则是王叔慕子川，在他身后的乃是慕氏王族，先前的王世子正挨着慕子川而坐，这会儿，已然冷静下来，只不过，依旧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时不时，便有一丝狠厉之色取代颓废的表情。 不过是跳梁小丑，做不了什么！ 自己只要坐稳身下这张椅子，自然便有门阀势力投靠过来，在台下经过几番博弈妥协，一定要将这厮的打压下去。 就在观海君暗暗发狠之际，纳兰真人站起身，向他拱手作揖。 “王上，时辰已到” 观海君向纳兰真人微微颔首，哪怕是自家父亲，对国师纳兰真人也是尊敬有加，换成自己，更是没有资格傲视对方，将对方真的当成下属。 如今，在这朝堂之上，自然是不能像私下里那般站起身来，不过，对于对方的礼节也是需要回应一二，不能稳若泰山。 “既然时辰已到，那就麻烦国师了！” 观海君沉声说道。 接下来乃是敲钟仪式，须得国师纳兰真人亲自出手，一旦钟响三十六次，传遍益都，同一时间，在蜀国的三十六个郡城，同样也有钟声响起，这表示，新王已经确定，正是登基，将引来一个新的时代。 那口钟就挂在天佑殿的大门前，乃是一口古朴长满铜锈的青铜钟，上面篆刻着密密麻麻的符文，非神符师的修为不足以将那口钟敲响。 纳兰真人转过身，望向大殿之外。 下一刻，青色的衣衫抖动，有气浪在大殿内微微荡漾，他抬起右手，拇指和中指相扣，向着数十丈开外的青铜钟轻轻一弹。 接下来，钟声将敲响。 观海君轻轻闭眼，嘴角微微翘起，脸上有微笑生成。 在他的幻想之中，宏伟的钟声将敲响，响彻四方。 然而 然而，耳边却并无钟声响起！ 失误了？ 观海君睁开眼，随后，他瞧见了一个人，一个站在青铜钟前方的少年人，那少年一袭白衫，眉清目秀，瞧着也就二十上下的人，整个人并无什么气势，没有金光闪耀的尊贵，也没有云霞缭绕的飘飘欲仙，看上去，也就是一个平凡的少年人。 当然，这厮绝对不是平凡人！ 要不然，也不会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大殿门外，整个王宫的护卫都像瞎了眼一般，任由对方出现在这要害之地，王宫的防护大阵乃是由天人所建造，哪怕是法相真人和神符师想要闯将进来，亦是无能。 莫非？ 观海君的心一凛，难道是他最担心的事情发生了！ 他最担心的就是慕小桑一事，在慕小桑小时候，天人灰叶曾经和她有接触，甚至将金蛟剪这样的法器交给了她，虽然，彼此间除此之外便没有其他接触，很有可能是那家伙的游戏之作，要知道，那家伙经常做一些让人啼笑皆非的事情。 灰叶来了？ 瞧见那个少年，这是观海君心底滋生的第一个念头，然而，当他仔细望去，却发现那少年和天人灰叶全然不同。 他曾经和天人灰叶打过几次照面，大殿外的那少年和灰叶的气息迥然不同。 当然，也有可能是灰叶的同伴，并且，这个可能性非常之大！ 毕竟，能够无声无息地闯入王宫，也只有天人之辈才能做到！ 怎么办？ 观海君的心也就提在了半空之中，悬浮着，空空荡荡，没有着落，这时候，他唯有寄希望大殿上的这些人。 国师纳兰真人乃是神符师，自己的叔父慕子川乃法相真人，除此之外，那些门阀之主最差也是先天高手。 “什么人！” 大殿门口站着两个侍卫，皆身穿符甲，上面金色符文闪耀，这两个侍卫乃是经历过血战的先天武者。 虽然，不知道这少年是怎样闯进来的，若是细思自然是极恐，然而，职责所在，第一时间也就出了手，无论如何，须得擒下再拷问细节。 两道寒光一左一右呈剪刀之势向少年砍去。 顾小召的目光落在王座之上的观海君脸上，他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地木讷，并没有多少狠厉，也不存在愤怒，只是淡淡的，像浮云一般。 观海君的心却往下一沉！ 这家伙的确是冲着自己而来！ 下一刻，顾小召的身形便出现在大殿之中，数十丈的距离，不过是一跨步，殿外的那两个先天武者的刀光的的确确地斩在了他身上，然而，却阻止不了他前进的步伐，就像是斩在一道虚影之上。 “大胆！” 一个宦官从大殿一角冲了出来，这宦官有着大符师的修为，只对王座上的那个人忠诚，他掌控着天佑殿的符阵。 第一时间，那个宦官激活了大殿符阵。 大殿上方的大梁，原本用符文篆刻着许多五爪金龙，这时候，金光闪耀，一道道龙影就像活过来一般从上方向着大殿中间的顾小召急冲而来。 这一刻，殿上的诸位只觉得身上一沉，像是有什么压制着自己，一身修为竟然使不出八成来。 这便是符阵的威能。 符阵针对的目标正是顾小召。 这符阵乃是神符门的天人所设置，一旦激活，须得消耗大量灵石，这灵石天云界是不产的，须得从云海界运送而来，故而，每施展一次消耗甚多，当然，一般情况下，也没有施展的机会，蜀国创建上千年以来，在这天佑殿动用这符阵的次数亦不过只有几次，针对的对象乃是域外天魔之类。 有些域外天魔的修为甚至可以和天人相提并论！ 这符阵就像是神域，一旦落入其间被符阵针对，目标便会被剥夺一身本事！ 那一刻，顾小召僵立在了大殿之上。 成了！ 观海君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杀了他！” 他厉声高喝。 如果，对方真的是天人一脉，若是将其擒获最终也只能恭恭敬敬地将对方交给天庙，他不敢加一指在对方身上，现在最好是趁着不晓得那家伙的身份，出手将其杀掉，至于以后的事情，先过了这一关再说！ 毕竟，整个西南三国，天人只有白叶、青叶、灰叶这三人！ 这是上了典籍的！ 眼前这少年就算是天人，但是并未出现在盘龙观的典籍之上，自己完全可以不承认，哪怕是天人也不会擅闯王宫，像现在这般突然出现，自然是域外天魔一流，格杀勿论也就是自然而然的道理，到哪儿都讲得通。 那个宦官口诵符文，符阵的威能顿时增强。 下一刻，游龙张大了嘴巴，殿内有着龙吟声，龙威凛然，一道道金光从游龙身上电射而出，笼罩在顾小召身上。 顾小召面不改色，他只是抬起手，然后轻轻往下一按。 满天金光，一条条龙影，就像被人电视画面，被人按了倒退键的电视画面，一点点倒退，一点点消失，就像时光倒流一般，重回到了符阵未曾被启动的时刻。 那个宦官大惊失色，不停地念诵符文，想要启动符阵。 然而，灵力如潮涌，却像落在虚空之中，又像是深陷泥沼之中，空荡荡，难以挣脱！ “啊！” 他大吼一声，喷出一口逆血，仰天倒下。 此时，纳兰真人和慕子川同时色变。 “护驾！” 观海君惊慌失措地站起身，高声喊道。 顾小召向前再跨一步，出现在了台阶之下。 “哼！” 慕子川低喝一声，法相浮现。 一头白虎出现在台阶上，张着血盆大口，向着顾小召一口咬下，这头白虎便是慕子川修炼出来的法相，修炼到极致之处，一口能吞山河万里。 顾小召伸出手指，轻轻一点。 破妄眼之下，天地只有黑白二色，规则乃是一根根线条，那头白虎不过是由线条组成的一个玩具，只需瞧见线头，轻轻一点。 在众人视线之中，只见顾小召朝着虚空轻轻一点。 随后，那头白虎就像是光影一般分崩离析，化为一点点光影碎片缓缓消散，与此同时，动手的慕子川身上穿着的那件锦衣碎裂开来，下一刻，他出现在大殿一角，只穿着白色的里衣，一脸惊诧！ 他穿着的那件锦衣来自云海界，乃是替身法衣，可以替他一死，若没有那法衣存在，刚刚他便会寸裂而死，化为一团血雾。 逃得一命，慕子川不敢再出手！ 要知道，他可没有第二件替身法衣。 “国师” 观海君躲在王座之后，向着纳兰真人颤声嘶喊。 要知道，国师纳兰真人只要他想，随时可以冲上天门飞升上界，他就是观海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纳兰真人长叹了一声，缓缓站起身。 这时候，顾小召也就站住，转过身，目无表情地望向对方。 第二百零三章 因果线 两人对望着。 在顾小召眼中，破妄眼之下，国师纳兰真人便像是一团光，并非耀眼绽放的光，而是沉默内敛的光，被一道金灿灿的神符锁着，瞧着好像没有什么威能，然而，一旦那道神符放开封锁，光芒绽放开来，当如恒星爆炸，烈日崩塌 这国师纳兰好比苍梧界的风君子，已然凌驾于位面法则之上，之所以没有引起天道反噬，无非是在苦苦压制，那一道神符的功能便是如此。 当然，哪怕纳兰真人解开自我封禁，爆发出全部能量，顾小召亦是不惧。 只不过，在这种环境之下，两人交战的威能爆发开来，不管是天佑殿的镇殿之阵，还是王宫的锁宫大阵，更或者益都的护城大阵，亦是封锁不住，说不定半个益都都会崩塌，当引起生灵涂炭，百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更甚至死于非命 有可能的话，顾小召不想做到这个程度！ 但是，对方要真是不顾一切出手，顾小召也只能奉陪到底，绝不受其讹诈。 在国师纳兰眼中，顾小召就像是一团云雾，说得更为明了一些，更像是一片虚空，仿佛和天地一起，又仿佛超脱于天地，在这似是而非的边缘，难以捉摸，仿佛下一秒便会飞升上界，去向那云深不知处！ 对方和自己应该是一个层次。 要不然，便是上界天人降临，纳兰真人和天人白叶等打过交道，面前这少年身上有着和白叶等相似的气息。 因为大晋皇朝那边否决了蜀王人选，天庙这边的天人不满意了？ 纳兰只能往这方面去想！ 若真是如此，那就是大晋那边和天庙的事情，和天佑殿上的诸位无关，这种情况下，他就无需出手。 到了他这个层次，深悉天道变幻之道，对于个人吉凶隐隐有着预兆。 顾小召给他纳兰真人非常不好的感觉，自己若是出手，结果肯定落不到好，所以，最好还是忍一口气，反正王座上的那一位并非自己推上去的，何必为此和强敌交锋，更何况，不管是谁在那个王座之上，对自己来说，其实都一样。 于是，纳兰真人退缩了。 互望一眼之后，他将手背在了身后，往后退了半步。 下一刻，顾小召出现在了王座之上，观海君无处可躲，无路可退，亦无人可助，在这一刻，他只能靠自己！ “呀！” 观海君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 他在自己胸前一拍，头顶戴着的王冠顿时耀出一道五彩光芒，一个法阵便要激活开来，这王冠那是王族法器，盛载着蜀国王族的一丝气运。 顾小召伸出左手，往下一按。 那五彩光芒刚刚闪耀，便像被大雨泼下的火苗，瞬间消失。 观海君依旧没有放弃抵抗，哪怕是头困兽，为了自己老命也要搏斗一番，法器被破，修为尚存，他鼓荡丹田气息，一口先天真气喷出，化作一道白茫茫的气剑，向着顾小召迎面斩去。 然而，这道气剑堪堪劈到顾小召面前，却后劲无力，缓缓消散。 顾小召右手一挥，白色大袖一招，身前的观海君便消失无踪，像是装进了白色大袖一般，随后，他整个人由实变虚，化为一缕缕白色的光影，消失无踪。 天佑殿上，众人面面相觑。 殿外，一群身披符甲的武者鱼贯而入，就像热锅上的蚂蚁茫然失措，有宦官在高声尖叫，有王公重臣在大声咒骂 先前被推下王座的王世子像木偶一般端坐在席间，脸上似笑非笑，也不知道是在高兴，还是愤怒？ 刚才发生的事情将王族的尊严彻底地撕开，对整个慕氏王族来说并非什么好事情，不管是谁坐在那个位置上，恐怕都逃不脱被人耻笑的下场，要想重新寻回王族尊严，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 当然，对他个人来说，更像是一场失而复得的游戏。 只不过，这少年是谁？ 这般生猛！ 多半是天庙后山的天人吧？ 整个天佑殿上的众人，基本上有一大半都在这样想，只有极少数的家伙认为那家伙应该是域外天魔。 至于究竟是何方妖孽，须得过一阵才知晓。 这时候，国师纳兰真人已经通过特定渠道向天庙发出讯息，希望能获得具体的回应，如此，方能决定下一步行止。 顾小召将马上就要成为蜀王的观海君掳走之后，下一秒，便出现在益都城百里之外的一个小山坡上。 随后，他将观海君将自己制造的虚空秘界中扔了出来。 他如今这样的层次，已然能够制造出小小的虚空秘界，面积自然不大，也就七八平方的样子，并且，须得用灵力维持，如此，也就维持不了多久。 观海君被扔出来之后，他环顾四周，表情绝望。 “这位上仙，小人不知在何处有所得罪啊！” 他涕泪交加地跪在了顾小召跟前，什么面子，什么尊严，全都被双膝压下，这时候，只想要保命，为此，做什么都可以。 此时，他脑海内有着许多计划，针对顾小召可能的询问都预备好了答案。 然而，顾小召并未出声问询。 他只是微微屈指，将一缕金光弹入了观海君的眉心天宫，下一刻，神念便弥漫在观海君的识海之中，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观海君过往一切便尽数知晓，哪怕是最隐私的事情皆逃不过这一眼。 于是，顾小召便知晓了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晓得将慕小桑带走的是何人？大致去向的地方是哪里？ 在观海君的记忆中，那个叫江巨行的家伙只是一道黑影。 当然，这并非那人的真面目，应该是用某种秘法掩盖住了自己的真身，让观海君无法将其记住。 其实，在蓝田公子那里，顾小召已然知晓了这些，之所以还要强闯王宫将观海君掳走，他另有缘由。 观海君和慕小桑是父女，有着血脉羁绊，彼此因果相连。 他需要这根因果线，不如此，无法寻到慕小桑如今所在之处。 下一刻，顾小召朝着观海君虚点一下。 “啪！” 观海君的左边手臂化为一团血雾，顾小召硬生生地将一根因果线从血雾中扯了出来，这时候，观海君方才惊呼出声，满脸惶然。 第二百零四章 过界 {感冒好了不少， 恢复正常更新} 大晋皇朝和西南三国之间相隔数万里之遥，横断山脉将这两地隔绝，里面不仅山高林密，并且瘴气密布，凶兽无数，像日落峡这样的禁地比比皆是，有许多凶兽在那种环境之下战斗力远超神符师和法相真人之流。 故而，历史记载上很少有人横穿横断山脉来往于两地之间。 顾小召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 他以为凭着自己的能力，无需在真实世界穿行，无需和那些凶兽打交道，所以，应该能轻描淡写地穿过横断山脉，哪怕有着数十万里的距离，甚至增加十倍以上，亦都不是什么大事情。 在平面国，两点之间直线最近。 换成立体的三维世界，只需将纸张对折，将那两个点重合，也就不存在所谓的距离。 以此类推，在这三维世界之中，大晋皇朝和蜀国虽然相隔数十万里之遥，虽然中间凶险无数，然而，若你掌控着天道法则，甚至超脱于天道之上，物理意义上的距离也就不存在什么障碍。 就像当初的天人白叶，益都距离浦阳郡有着万里之遥，当浦阳这边有事发生被其感应，旦夕之间，他便从益都来到了浦阳，这万里之遥对其没有丝毫阻碍。 之所以如此，无非是超脱天道法则之上，只需在虚空中穿行，就像在将纸张对折一般，益都和浦阳无非是两个点。 现如今的顾小召，其对天道规则的掌控和天人白叶虽然有着区别，却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两者的修为大抵仿佛，高下难分。 所以，他觉得哪怕是数十万里之遥，哪怕中间到处都是险境，也都不是什么事！ 在他看来，自己若是从晨间出发，那么暮晚时分便能到达，之所以要花整整一天的时间，乃是因为在虚空中穿行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需要消耗大量的灵力，毕竟，他并非天人百叶，天人白叶出身神符门，神符门掌控着西南三国，在这西南三国穿行，便如在自家神国行走，消耗不多，哪怕有着消耗，也无需自己付出。 嗯，打个比方，他算是自费出行，白叶便是公费出差。 其实，顾小召以为自己只需要半天功夫就能穿越横断山脉，之所以设定一天，不过是保守估计，给自己多留一点时间。 但是，他最后却花了三天时间方才穿过横断山脉来到了大晋皇朝，并且，双脚踏上大晋皇朝的土地之时，整个人非常狼狈，消耗了大量灵力，也就比油尽灯枯稍好一些，须得缓缓调戏，慢慢恢复。 为什么不进入石碑世界休整？ 要知道，他一天有着三次进出石碑世界的机会，那里灵气充沛，时间和外界之间有着流速上的变化，完全可以在里面休整将状态恢复如常之后再来到现实界。就算不这样，也可以把小灵儿召唤出来，如此，也能很快弥补灵气消耗。 然而，顾小召却不能这样做。 无限万象通明录运转之下，石碑给了他一个警兆，让他不敢贸然进入，他有一个直觉，自己若是遁入石碑世界，当有莫测之祸。这种情况之下，更不可能将小灵儿召唤出来，那闹出来的动静将比自身遁入石碑世界大上不多。 这片地域的天机运转极其陌生，同样属于天云界，却和西南三国的天道法则迥然不同，彼此之间虽然有着相似的地方，陌生的气息却更甚。 在顾小召的感觉之中，自己就像是被无数个摄像头对着一般，丝毫不敢轻举妄动，打个更为恰当的比方，就像头顶悬着一把宝剑一般，不知什么时候便会落下，你须得小心谨慎，却又当头顶上方什么都没有。 这也是他耗费了三天时间方才来到大晋皇朝的原因。 虽然，大晋皇朝和西南三国同在一个位面，同样是天云界，实则天云界又有大小之分，大晋皇朝所在之地乃是大天云界，西南三国所在之地乃是小天云界，两者之间有着结界，即便是一个位面，西南三国却是大晋皇朝的一个秘界。 将两地隔绝开来的横断山脉中有着一个结界，要想来往两地之间，须得通过专门的传送法阵，而这传送法阵便掌控在大晋皇朝手中。 当初，顾小召若是通过那个龙凤茶楼来往两地，无需三天，也用不了一天，也就只需消耗一刻钟不到的时间。 当然，那样做要消耗大量灵石，这灵石非常珍贵，乃是战略物质。　　西南三国并无灵石矿，这灵石须得从大晋皇朝而来，也是稀少无比，也只有云海界才存在不少，当然云海界下方的某些位面亦有着临时卡存在，总之，天云界就算有灵石矿，也只在大晋，并且存量不高。 顾小召知道传送法阵存在，不过，他并未前往龙凤茶楼。 他才给了那茶楼主人一个大大的难堪，随后又找上门去让对方开房传送法阵，这未免有些欺人太甚，当然，他其实并不在乎这些，不在意那家伙的看法，只不过，传送法阵操控在那厮手里，自己贸然进入，相当于把自个儿送到了砧板之上，他还没有蠢到那种地步。 所以，他宁愿消耗灵力穿梭虚空。 一开始，倒还正常，十多万里的距离也就花了一两个时辰的时间，随后，他就遇到了结界，这结界隔绝了虚空，使其难以通行。 至少，他现在的能力无法做到。 打个比方，若是在白纸上点上两个点，一个普通人能够轻易对折，不费吹灰之力，然而，若是在钢板上打上两点，然后将钢板对折呢？一个普通人凭借自身的力量自然是很难做到，就算能做到，也须得通过一些工具，要消耗大量时间。 所以，此时的顾小召无法强行穿梭虚空，破开结界。 因为，到了这地方，天地法则也就变得不同，已然不是小天云界的天道，而是变成了顾小召从不曾接触过的规则体系。 于是，他在那里停留了三天。 这三天时间，他昼夜不息地运转无限万象通明录，不停地解析这方天地的天道气息，三日之后，方有着一丝把握，也就进入了结界。 最终，成功地穿过了结界，却将灵力消耗殆尽。 之后，又面临着无法快速补充的问题，唯有小心翼翼像普通人一般前行。 还好，有着因果线牵连，慕小桑并未失去踪迹，只不过，与自己相距甚远，危险的气息虽然存在，却并未爆发开来。 第一百二十五章 白骨山庄 {解决了家事，恢复更新！} 越是向北，那种莫测的感觉就越严重。 头顶悬着的那柄无形利剑距离自己似乎越来越近，隐隐能感到剑锋的森寒，顾小召并未静修预测天机之术，然而，到了他这个层次，对于波及自身的危险有着心血来潮，大多数预兆并非神经过敏，若非心魔，便是确有此事。 现在这种感觉是心魔作祟？还是真有危机降临？ 无论是哪种情况，顾小召都有进无退。 若是选择放弃，为了某种难言的预兆放弃前往救援慕小桑，那么，就算现在没有心魔，以后都会有心魔滋生，不知道在哪一天便会像地底之泉喷射出来，那时候，便一发不可收拾，怎样也抵御不住，成为祸害。 如果真是有着危险，那又如何？ 哪怕是求长生的修士，若是不能渡过彼岸，成就道果，都免不了陨落的下场，成为轮回的食物，天道的养分，被茫茫时间之海吞噬，化为虚无，丧失自我 所以，哪怕你学老龟的做法，亦不过是万年之寿，万年一过，亦不过是黄土一堆，或者化为尘埃，灰飞烟灭。 在这条路上，唯有勇猛精进，哪怕前方遍布荆棘，步步危机。 要知道，这时候顾小召若是放弃救援慕小桑，继而转进，也就相当于选择放弃修行，哪怕有着石碑相助，这一生也就是这样了！ 在修行路上，有着无数劫数。 有些劫数可以避，有些劫数却避无可避，唯有勇往直前！ 眼前这劫数便是如此，顾小召心知肚明，自己须得直接面对，无处可躲，若是能过，便能跨过眼前这道门槛，能够飞升上界，可以在主位面自由穿梭，若是不能，自然后果堪忧，具体会受到何种重创，到时自知。 当然，劫数要渡，却非仗着匹夫之勇，毫无准备。 一路上，顾小召并非什么都没有做，几乎是不眠不休，不断地运转无限万象通明录，解析着大晋皇朝这方天地的天地法则，没有石碑相助，单靠自己，这种解析速度比较缓慢，来到目的地时，亦不过解析了十分之九，尚有十分之一没能解决。 也就是说，这片天地对顾小召而言，依旧是囚笼，依旧隐隐对其有着排斥，不能纳为己用，自己不过是在客场作战。 这样的话，自然有着隐忧！ 当然，若是借用石碑之力，可以成倍加快解析速度，在极短的时间之内，便能把剩下的这十分之一天地法则完全洞察，只是，这样做，未免有着不测之祸。 不到万不得已，顾小召不会这样做。 “这里便是白骨山庄！” 奔腾的龙马在一处大山前停下，车厢内，一少年掀开窗帘，望向窗外，发出惊叹，脸上的表情不但有着震惊，尚有着崇拜，一副朝圣的样子。 “到了，诸位少爷，请下车” 车厢内，符光闪烁，符阵随即停下运转，两侧的车厢壁板突然从上往下而落，露出外面的天光，车外的风景突然映入眼帘。 四周乃是平原，准确地说，应该是荒原，因为视线所及之处，并无人烟，原上倒是长满了野草，却都不高，最高不过尺余长，且趴伏在地面，多为枯黄，瞧着无精打采，也就没有绿意盎然那般充满生机。 一览无遗的荒原上，也有着例外。 在众人身前，立着一座高山，满山皆是石头，且是一块完整的巨石，并不存在乱石嶙峋，这座山直上直下，山顶和山脚一般面积，瞧着甚是古怪，不像天然生成，而是某个大能凭空构造。 在这座奇怪的山上，有着不少建筑。 这些建筑皆由白骨组成，顾小召视线极佳，瞄了一眼，便知道这些白骨皆是人骨，要想建成，也不知道是杀了多少人？ “啊！” “不愧是白骨山庄，何其雄伟！” “这些白骨皆是宗派敌人，与我山庄为敌，只能满门俱灭！” 下得车来，少年们仰望着前方的那座山，纷纷出声惊呼，难掩震惊之情，这些少年皆是从大晋皇朝南方而来，一个个天资聪颖，根骨上佳，适合修炼白骨山庄的各种心法，故而被白骨山庄在南方各地的分舵相中，利用日行万里的龙马送来，成为山庄子弟。 顾小召便是混入了这群子弟，方来到了此地。 没能将天地法则彻底解析，也就不能遁入虚空，顾小召若是要凭着自己的力量前来白骨山庄，速度也好，隐蔽性也好，都不如混入这群子弟之中乘坐龙马拉着的马车前来，至于要瞒过白骨山庄的那些分舵主事，不过是区区小事。 “噤声！” 随车的某人轻喝了一声。 少年们虽然依旧兴奋莫名，这时候，却也停了下来，不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整辆车二三十人，年纪最大不过十八，最小者却只有十二三岁，却都是聪明人，不会因为受到了训斥便少年意气反抗对方。 这个人自称白骨山庄外门弟子，这二三十个少年进入山庄，若非天赋惊人，大多会和那人一般称为外门弟子，须得突破境界方能进入内门。 这个家伙在顾小召看来，大概相当炼气境后期的武者，至于具体的战斗力，却不好估算。 大晋皇朝一个门派的外门弟子，其境界便是这样的程度，也就是说大晋皇朝的修行者的战斗力要远比西南三国或者苍梧界要强。“大家且在这里候着，等着各地同门赶到，便一起上山眼下，可以自由行动，不过，最好不要离开宿营地，你们不要看着周围一览无遗，不过是荒原，就以为没有什么危险，须知这片荒原，危机处处，哪怕是师兄我，亦不敢走远” 顾小召向四周望去。 那个家伙并非危言耸听，在这荒原上，虽然没有凶兽之类的玩意，却充满了许多肉眼无法瞧见的虚空裂缝，这些少年若是胡乱走着，一旦遇上虚空裂缝，也就是死路一条。 随后，那人从腰间百宝囊内掏出一物，往空中一抛，落下之后，便多出了一间由白骨垒成的小塔，塔门不大，低着头躬着身却能进入。 “若是不想四处乱走，可以进小塔歇息” 顾小召自然不会进入白骨塔歇息，也不像有些少年那样原地坐着，他身形一闪，下一刻，便出现在百丈开外，向着那座山奔了过去。 那个弟子不曾有丝毫察觉，他瞧了一下周围，见没有什么异状，便盘腿坐下，修行起来。 第一百二十六章 邪神献祭 白骨山庄四四方方，造型诡异，无遮无拦地矗立在荒原之上，只要是会行走，哪怕是孩童，好像都能轻易地穿过荒原，来到山下。 实际上，你若是一直向前，向着那看似近在咫尺的山庄行去，这极短的距离，却永远都不会缩短，目标虽然近在眼前，却远在天边。 它其实并不存在于这荒原之上，并非物理意义上的存在，而是类似方寸宗传承之塔所在秘界的那般存在，这方方正正的山庄，满山的白骨塔不过是投影，秘界投射在现实界的投影，且是幻化出来的产物，而非真实的景象。 要想前往白骨山庄，须得跨越空间乱流，穿过防护大阵，不要说普通人，大部分修行者都会被拒之门外。 一般说来，若无山庄令牌，没有接引使者接引，没人能闯入白骨山庄具体所在。 若是你能无声无息地破解防护大阵，没引起大阵报警，且能穿过混乱不定没有规律的虚空乱流进入山庄的真实所在，也不代表你能为所欲为。 在这秘界内，尚有无数的白骨塔。 每一座白骨塔，便是一个小小的结界，看似不大，里面却有着宽阔的空间，由一个个空间法阵组成，类似乾坤袋的存在，却能容纳活物。 这些看似相同的白骨塔，有着一个完全特殊的存在。 这个小小的白骨塔，和周围的那些白骨塔一般无二，内部却截然不同，虽然，也有着空间法阵存在，然而，这里的却充斥着虚空乱流，一点也不稳定。在仿佛飓风一般横冲直撞的虚空乱流之中，有着一个浮空岛一般的存在。 此时，江巨行正站在浮空岛之上，双手倒背在后，表情漠然地望着浮空岛外的茫茫虚空，瞧着那些虚空乱流疯狂地撞击浮空岛，引起一阵阵七彩的光芒闪耀，那是岛上的法阵在发挥着作用。 白骨山庄位于秘界之中，每一座白骨塔都有他的主人，有掌管战堂负责对外征战抢占资源的修者，也有负责丹药或者锻造的后勤人士，当然，也有负责刑堂管理内务的所在，除此之外，尚有一庄之主的所在。 只不过，任何一座白骨塔都不如这里重要。 江巨行虽然出生在天云界，貌似是本地土著，实际上，他却是上界天人降世。 之所以称之为天人降世，而非天人转世，自然是有着缘由，他不像神符门红叶等人那样是在上界征战陨落之后元神转世，也非白灵这样悄然潜入下界的方式，而是元神出窍附身在下界某个胎儿身上，出世之后待得脑部发育齐全便会鸠占鹊巢，元神吞噬尚未真正成人的神魂，转生为人。 实际上，他在上界的肉身依旧存在，存放在师门重地之中。 这样做是为了避过位面法则反噬。 江巨行之所以不像白叶青叶那样直接降世，原因很简单，这里是天云界的主位面，位面法则的力量强大，不像西南三国所在的区域，不过是天云界的附庸，位面法则虽然完全，力量却不强大。 神符门统率那片区域，一家独大，弟子可以肉身降世，无需付出太大的代价，虽然会受到一些限制，就当是修行。 大晋皇朝所在的区域却不同！ 这里由上界好几个门派管辖，白骨道宫只是其中之一，不能一家独大，且位面法则的力量甚是强大，若是肉身降世，受到的反噬之力极其强大，对修行来说，不是一种磨练，反倒是一种阻滞，一般情况下，没人会这样做。 那么，若是下界出了一些事情，须得尽快处置，怎么办？ 这便有了天人降世！ 在白骨道宫，江巨行所在的派系和珞珈所在的派系不太对付，当初，珞珈夺得了一个残缺位面不知所踪，作为和珞珈竞争的江巨行深知不妙，若是珞珈能够获取那个残缺位面的法则，修为当一日千里，远远超过自己，自己不再是其对手。 通过一番推算，江巨行知晓珞珈应该是在天云界，故而，元神出窍，通过师门秘法降世，来到了大晋皇朝。 一百余年，却一直不曾寻到珞珈踪迹，若非强行压制境界，他早就被天道排斥出去。 就在江巨行绝望的时候，几年前，他却感受到了珞珈的气息，那时间正是顾小召和珞珈交锋的时刻。 几次推算，几次寻觅之后，他最终确定珞珈气息所在之处，来到了西南三国。 然而，去到那里之后却没能寻到珞珈的气息，反倒某次入梦和上界联系，知道珞珈在白骨道宫的魂灯已然熄灭，连一丝残魂都不曾回返，也就是说自己的这个假想之敌已然神魂俱灭，不复存在。 对他来说，这是一件好事，竞争对手又少了一个，接下来，他只需要叩开天门，返回白骨道宫和自家肉身融合便可。 就在这时候，他发现了慕小桑。 意外之喜！ 是的，对他来说，这是意外之喜！ 浮空岛上，江巨行转过身，望向身后。 在他身后，六芒星状的浮空岛正中心矗立着一个由白骨垒成的金字塔，在金字塔的塔尖插着一根血红的柱子，柱子上绑着一个姑娘，正是慕小桑。此时，柱子上血红的符光闪烁，慕小桑面色苍白，神情痛苦，不时有虚影脱离她的肉体，被红光吞噬。 这白骨金字塔和血红柱子乃是一个祭台，祭祀黑天魔神的祭台，慕小桑便是江巨行献给黑天魔神的祭品，类似拜神所用的牲畜。 邪神献祭，不容于世！ 这并非白骨道宫的神通道法，这门诡异的献祭之术来自异空间，并非出自云海界，若是被外人所知，江巨行将成为人人得而诛之的邪魔外道。 所以，江巨行选择在这里进行。 这浮空岛位于无尽虚空之中，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被外界得知，哪怕有大能用神念扫荡天云界，也不可能发现这里，非常安全。 每个人都有狡兔三窟，这里便是江巨行选择最后藏身之地。 他望向在祭台上痛苦挣扎的慕小桑，表情漠然，然而，双眼中闪烁的光芒却让他心思暴露无遗，那里，充满了欲望和贪婪。 第一百二十七章 降临 “凤凰儿，这就是你的父亲” 细雨淅淅，门前长巷，墙头探出杏花树，雨打枝叶，沙沙作响，一柄绢伞横在自己头顶，挡住了雨水，却挡不住从巷子那头吹来的风，一时间，她瘦小的身体微微颤抖着，觉得分外阴冷。 拿着绢伞的手透着一股青白色，仿佛透明的青白色，隐隐可见血管，青色的骨节，给人一种脆弱之感。 那声音却是暖暖的！ 与之相反，那个叫做父亲的家伙，那个站在前方十来步处的家伙，不算高大，极其威严，一股冷漠之意逼人而来。 那是一个年近三十的中年人，留着短须，面容模糊，她清楚地记得那双眼睛，漠然，威严，炯炯有神 那个人，并没给她一丝温暖的感觉！ 父亲！ 这就是自己的父亲！ 这是自己第一次和父亲见面，之后呢？ 之后，这身影也就消失无踪，在她的记忆里消失了，变成了一个模糊的符号，许多年之后方才再次出现，那时候，已经没人再帮自己撑着伞。 慕小桑微微笑着，睁开眼。 记忆虽然清晰无比，终究是虚幻，神魂在现实和虚幻之间挣扎，漂浮不定，就好比水面的泡沫，一个个碎裂开来，一个个却又生成，轮回循环，无休无止 有什么在吞噬自己！ 自己正一点点向着黑暗坠落，仿佛永远没有尽头的黑暗深渊，围着自己的，只有冷冷的虚幻之风 那个存在来自自己的识海深处，无形的手拽着神魂，元神无力抵御，变得越来越虚幻，越来越透明，魂魄被不断地剥离，不知什么时候便会彻底分崩离析，化为虚无，慕小桑非常清楚，这个时刻很快便会降临！ 但是，她不会放弃！ 永远不会放弃！ 哪怕深知，只要不再坚守，不再抵抗，就会变得轻松，不再承受痛苦，不再被这无休无止的虚无冲刷，反正身而为人，终究一死，既然沦为虚无无法避免，既然如此，又何必在乎时间长短，何必被其折磨！ 然而，她还是不会放弃！ 选择放弃，选择认命，那不是她慕小桑！ 她盯着站在身前的那个人，那是一团光，一团黑色的光，透着无比的邪恶，她绝不会在这邪恶面前卑躬屈膝，哪怕生命只剩下满满的恶意，哪怕那个父亲只是笑话一般的存在，哪怕生无可恋，她也不会认输！ 江巨行瞧着慕小桑，眉头微蹙。 还在挣扎？ 依旧保持着一份清醒？ 虽然，对方的挣扎无足轻重，根本就改变不了什么，了不起延长一点祭祀的时间，须得再等候片刻，在这茫茫虚空之中，时间存在的意义并不代表什么，也不存在所谓的夜长梦多，但是，江巨行依旧有些不安。 这不安的阴影一闪即逝，更像是心血来潮的错觉。 “放弃吧！” 江巨行终究还是发话了。 “你那个父亲为了区区的王座，便放弃了你，对他来说，那张冰冷的椅子远比你重要，哪怕坐上那张椅子，就代表着前路已绝在这冰冷的世界，你还有留恋什么？不管你怎样反抗，结局已然注定！” 说实话，江巨行并不相信所谓话语的力量。 身为修士，心志坚定乃是必备的素质，若是在简单的话语劝说之下动摇，根本就走不远，他之所以说这番话，其实是将自己的神念投了下去，如果慕小桑现在的识海乃是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她的元神是篝火中的番薯，江巨行便是给这篝火添上了几根柴禾。 无论如何，番薯无力反抗火焰的吞噬。 两者的力量相差太远，哪怕意志再是坚定，也无从抵御。 对此，慕小桑也心知肚明，她能感觉到那个存在，那个存在潜伏在识海深处，潜伏在黑暗深渊之中，这时候，只不过是在窥视，并不曾将它的触角伸出来，即便如此，她的元神依旧在这窥视之下，在祭台法阵的力量加持之中，变得虚无起来。 在元神和黑暗之间，存在着一道无形的膜。 这道膜既坚韧却脆弱！ 只要这道膜崩掉化为虚无，那个存在的触角便会从黑暗深渊中探出，将自己的元神拽着拉入无边的黑暗，去向未知的空间！ 她绝不会屈服！ 真到了那一步，她宁愿选择自我毁灭，彻底燃烧神魂！ 慕小桑不为所动，依旧坚守神魂，哪怕这种坚守无法抵御法阵的侵袭，她神魂的核心仍然巍然不动，不曾有半点动摇。 “哼！” 江巨行冷哼一声。 “不过是螳臂当车！凡人，米粒之珠又怎能感悟到日月光华” 话音落下，他伸出手指，在自己眉心轻轻一点，随后，一颗黑色的血珠出现在手指尖，悬浮在空中，滴溜溜地打着旋儿。 瞧着这颗血珠，江巨行有着肉痛之感。 要知道，这玩意乃是他的一颗精血，对修士来说，精血这玩意越多越好，可惜，哪怕是江巨行这样的修者，类似这样的精血也没有多少滴，少了一滴，须得消耗几年时光修炼方才能弥补。 原本可以温水煮青蛙，不过，他不敢忽视先前那不安的感觉，宁愿付出这样的代价，也要加快祭祀的过程。 精血落下，祭台上，血光狂涌。 下一刻，慕小桑的眼神变得迷糊起来。 识海之中，那道无形的膜在猛然增强的黑暗之力冲刷之下分崩离析，化为了虚无。 浮空岛上，有无形威压出现，那威压来自四面八方，充斥整个空间，就像盛满了整个水池的水，无所不在！ 江巨行躬着身，低下了头。 他嘴里默诵着咒文，全身上下，闪烁着黑光，那无形的威压绕过了他。 祭台上，慕小桑发出一声低沉的怒吼。 识海之中，黑色巨掌探出，一把抓住她的元神，那些抵御就像巨石下的鸡蛋彻底崩溃，元神崩溃开来，被那存在吞噬，最终，元神的核心暴露在巨掌之下，那是一朵火焰，仿佛莲花盛开的小小的火焰。 火焰透着青白色，小小的，看似脆弱无比，然而，那黑色的巨掌却有了半秒的暂停，不曾彻底落下！ “凤凰啊凤凰！美味啊美味” 无尽虚空之中，有叹息声飘荡。 第一百二十八章 意外 黑潮汹涌，浮空岛在瑟瑟发抖，仿佛虚空乱流冲垮了防护大阵，弥漫在岛外的符光时闪时灭，就像是电压不稳定的白炽灯。 江巨行低着头，默诵咒文。 大黑天！ 黑天魔神！ 这便是那存在的名号，来自异空间的神灵，在大概三百年前，在一次探索莽荒位面的行动中，身为白骨道宫战斗小队一员的江巨行和同伴失联，误入时空乱流之中，被放逐到了混沌界，在无尽虚空之中漂浮。 那时候的他修为浅薄，很难在混沌界中生存，只能绝望地在无尽虚空中流浪，苟延残喘几日之后便会神魂俱灭。 只不过，天无绝人之路！ 就在他油尽灯枯即将陨落之际，这浮空岛突然出现在了他跟前，将他拉入岛上，在这岛上，有着祭台，建有法阵。 这法阵也好，祭台也好，以及这块浮空岛，原本的主人便是黑天魔神。 也就是在这里，江巨行和对方有了第一次接触，获得了降神秘术，当然，这降神秘术不可能随时动用，需要祭品存在，若是江巨行摆放在祭台的祭品够美味，黑天魔神便会赐下某些神品，江巨行获得这些神品将其吞噬之后转换，修为便会猛增。 慕小桑便是这次献祭的祭品。 这三百年以来，江巨行一共进行了十几次献祭仪式，祭品皆是一些稀奇古怪的玩意，有活人，有凶兽，也有来历不明的法器，虽然，每一次都获得了神品，不过，黑天魔神也有对祭品不满意的时刻，也给过江巨行惩罚，那样的惩罚，一次就足够，江巨行不想再接受，所以，他的每一次献祭更为谨慎。 他相信，这一次，黑天魔神肯定非常满意。 果不其然，他感受到了对方的愉悦，于是，他的心情也变得愉悦起来。 这一次之后，修为将更上一层楼，竞争对手珞珈又已经陨落，也就是说，不再有人能和自己作对，事毕之后，返回白骨道宫，当无人阻止自己上位。 凤凰啊！ 没想到在那穷乡僻壤居然能寻到一个有着一丝凤凰血脉的人类，说起来，遇上这邪神之后，自己的运气也是极好的！ 慕小桑识海之中，黑潮狂涌，唯有一丝光亮存在，像莲花一般燃烧的一朵小火苗，在黑潮之中瑟瑟发抖，不管怎样左冲右突，皆脱离不了黑暗的笼罩，当然，一时间，这黑暗也无法将火苗彻底吞噬。 慕小桑的最后一丝自我落在火焰之中，因其依旧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这火焰方才继续燃烧着，闪烁着脆弱的光。 只不过，这种坚持终究是徒劳！ 慕小桑的神智越来越迷糊，三魂六魄大多消散，被黑暗吞噬，最终，这火光也将熄灭，变成黑暗的一份子。 如果，没有什么意外的话！ 意外这玩意却往往在不可能之际出现！ 浮空岛上，光线扭曲，在靠近祭台的空间突然间出现了一个黑点，转瞬之间，那黑点就变成了一个黑洞，一个人影从黑洞中钻了出来，出现在浮空岛上之后，黑洞瞬间消失，就像从未出现一般。 那个人正是顾小召。 虽然，隐隐被天云界的位面法则排斥，顾小召也没能将这方天道意志彻底解析，只不过，白骨山庄的防护大阵却对其无法造成障碍，秘界和天云界之间的虚空乱流在其破妄证真决之下，也不可能有阻滞。 所以，顾小召非常轻易便进入了秘界。 接下来，他便在秘界之中自由来去，不管是秘界法阵，还是巡逻修者，皆不可能发现他的踪迹，毕竟，现在他和这些修者之间层次已经完全不一样，只要不想让那些人发现，他们便不可能发现。 要想在众多金字塔中寻到真正的目标，倒是花了他一些功夫。 毕竟，他不擅长推算天机，只能依靠慕小桑残存的一丝气息寻觅，如今，那气息依旧淡得好比云烟，须得小心又小心，细致又细致，这才能够抓住 进入金字塔之后，迎面而来的乃是虚空法则。 于是，他身不由己地被卷入虚空乱流之中，被放逐到了混沌界。 换成其他人，哪怕修为比他更强大，又或是白叶之类的上界修士，这时候，多半都会被虚空乱流所挟持，绝望地在无尽虚空中漂泊，除非运气极好，否则只能在虚空中流连浪荡，最终陨落，化为尘埃。 然而，顾小召不同。 顾小召和石碑原本一体，这石碑一直存在于混沌界，再加上，顾小召有在混沌界生存的经历，且是在神兽夔牛腹中，经受过虚空法则的冲刷，虽然，不可能彻底解析混沌界的虚空法则，对混沌法则只有着粗略的了解，却已经在许多修士之上。 哪怕是经常在浮空岛上进行献祭仪式的江巨行，对混沌界的了解也远远不如。 所以，顾小召并不曾慌乱，也没有屈服在虚空乱流之中，毕竟，到了最后关头只需遁入石碑世界便可，对他来说，石碑和他之间不存在距离，只需以石碑为中转点，他便可回到苍梧界。 当然，若非万不得已他不会这样做。 这样做的话，这具身体便会被抛弃，只能在虚空中漂浮，化为尘埃。 在茫茫虚空之中，慕小桑的气息反倒变得更为清楚，至于距离之类的玩意在虚空法则之中算不得什么，只需有着定位，你若是有着强大的力量便可轻易前往，当然，顾小召仍然花费了许多心思和力气，这才破开了虚空出现在浮空岛上。 毕竟，这浮空岛有强大的法阵保护。 破开这法阵，花了顾小召不少时间。 浮空岛乃黑天魔神之物，他将类似的玩意抛在混沌界之中，就像是鱼饵，江巨行这样的家伙便是被他钓上的鱼儿。 身为神灵，哪怕是鱼饵这样的小玩意，也有着其意志的一丝具现。 当然，浮空岛终究是他随意抛掷的东西，并没有什么力量加持，也就被顾小召解析，破开法阵出现。 于是，有了意外！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凤凰 破开法阵，渡过虚空，来得此间，顾小召反应奇快，人影刚刚现身，眉心天宫便已打开，神念急转，外放出来。 修者到了顾小召这个境界，神念便是根基。 无论施展符法，外放神通，或者利用武道对敌，皆由神念控制，万般法门，运转由心，所以，第一时间他便放出神念。 然而，神念刚刚放出体外，却像陷入烂泥的破鞋，运转的速度极其迟缓。 堪堪透出体外一丈不到便无法前行，不仅如此，且像六月骄阳暴晒下的一片雪花，瞬间便消融不见。 某个存在意志充斥整个空间，邪恶而霸道，最重要的是，力量仿佛山峰压顶，单纯的力量比拼，顾小召远远不如，就好比鸡蛋和石头相碰一般，更不要说顾小召现在的境界尚窥不到那存在的一丝气息。 所以，顾小召的神念一触即溃，难以外放。 神念若是无法运转，绝大部分神通道法皆施展不出，实力也就去了一大半。 遇到硬茬了！ 顾小召的心往下一沉，却也不曾慌乱，伸手一抬，一柄飞剑电射而出，最初，其速如电，飞出一张开外，便歪歪斜斜，像饮酒饮得大醉一般，速度变得缓慢起来，只不过，目标依旧不曾改变，依旧朝着江巨行飞去。 顾小召出现之际，江巨行神念动摇，一时间摇曳不定。 这便是心血来潮预兆的不安缘由？ 能够破开法阵冲入浮空岛，不被虚空乱流卷入，没有在茫茫虚空中失去方向，这突然出现的家伙自然不是什么小人物！ 所以，江巨行难免一愣！ 只不过，当顾小召出手之后，当瞧见那飞剑像老牛破车一般摇摇晃晃地向自己飞来，江巨行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下，当然，他依旧有着一丝不安。 对他来说，顾小召不足虑！ 最怕的是在顾小召后面有着大人物的存在，若是有大能注目在顾小召身上，这一个以顾小召为坐标，便会发现这邪神献祭，如果是这样，那么在云海界，自己便无处容身，哪怕是白骨道宫，也不敢为自己张目。 当务之急，须得在大能将目光注意这边之际，尽快搞定献祭。 江巨行抬起头，望向顾小召，一道黑光从他眉心射出，击在飞剑之上，只听得噼里啪啦一阵电闪，顾小召的飞剑像被大雨浇透的纸飞机，猛然下坠。 随后，江巨行化为一道黑影，向着顾小召扑了过去。 飞剑被黑光击中，顾小召面色苍白，身形微微摇晃。 事已至此，唯有一拼！ 劫数这东西，既然降临，逃避也好，放弃也好，皆解决不了问题，只能面对，拼尽全力去面对，可以接受失败，可以接受死亡，不能接受的是不去战斗！ 这时候，黑天魔神的意念正和慕小桑识海中那团火焰纠缠，不曾移向顾小召，顾小召只是被其外放的气息扫中，他还能控制自己的神魂运转。 虽然知道不妥，只不过，也只能这样做了！ 识海内，顾小召元神盘膝而坐，双目微闭，神念运转无限万象通明录，随后，一道金光从石碑世界冲了出来，出现在浮空岛上。 顾小召通过石碑将那猴子从苍梧界召唤出来。 猴子来到此地，迎风便涨，瞬息之间就变成了一个身高三丈的巨猿，他鼻孔微微翕动，嗅到了空气中黑天魔神的气息，那时候，只见一道红光在他脸上闪过，愤怒的情绪像火山一般爆发开来。 “吼！” 猴子仰天咆哮一声，全身金毛抖擞，炸了开来，双目血红，煞是可怕！ 只见他高举木棍，跃在空中，挥棒朝着那祭台斜斜地劈了过去，木棍划过空气，发出刺耳的呼啸声。 猴子的速度奇快无比，且不受虚空法则束缚，这厮原本就出生在混沌界，回到此地，如鱼得水。 黑天魔神的意志自然是强大无比，偏偏这猴子乃是斗天斗地斗仙斗佛其乐无穷的性子，可以说是遇强则强，永不屈服，故而，他的意志破开了黑天魔神的意念阻挠，破开了祭台法阵，重重地劈在那由白骨垒成的祭台之上。 金光落下，血气上卷，两股气息纠缠争斗，难分胜负。 这一棍，将正在进行的献祭仪式打断。 准确地说，并非彻底打断，而是暂时打断了一息！ 便是这一息，给了慕小桑反击的机会。 原本，在阵法的加持之下，慕小桑没有丝毫还手之力，只能被黑天魔神一点点吞噬，哪怕她元神的核心乃是凤凰之火，凤凰之火虽然犀利，终究不是凤凰本身，不过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耗尽了那就完蛋了！ 然而，献祭仪式被猴子一棍暂停，黑天魔神的意念像断了片，有了片刻凝滞。 慕小桑的双肩原本压着一座大山，现在大山稍稍有了松动，她重新拥有了片刻的主动性，于是，她彻底放开自我，将那凤凰之火彻底爆炸开来。 只见祭台上的她全身闪耀赤红的火光，那是凤凰涅槃之火。 火光之中，她的虚影闪现，望向了顾小召展颜一笑，随即消失，之后，一只由火焰构成的火凤凰的虚影在浮空岛上飞舞。 同一时间，虚空中有生生不息的圣洁气息降临。 凤凰！ 慕小桑以身为火，引得在不知名时空的凤凰注目，那一刻，有凤凰的意念透空而来，落在了浮空岛之上。 “哼！” 虚空中，黑潮狂涌。 浮空岛上，祭台破碎，露出一个巨大的黑洞，只见一缕黑色气息从黑洞中飘了出来。 这时候，就像时间停止一般，正向顾小召扑来的江巨行飘在空中，速度奇慢无比，从空中落下的猴子亦是如此，好比一座小山的躯体却像一枚羽毛轻轻飘落，一切都像电影上的慢动作回放。 顾小召能够感受到时间流速变幻，他的意志依旧在正常的时间流速之中，而身体却全然无法控制。 然而，从黑洞中飘出的气息却不然，依旧遵循着原有的时间。 它从黑洞中飘出来之后，在虚空中盘旋片刻，随后，落在了化为了黑光的江巨行身上，虽然，两者都是黑色，性质却全然不同。 一个是灰黑！ 一个便是墨黑！ 两者融为一体之后，后来者也就将前者吞噬！ 之后，时间流速也就正常起来！ 第一百三十章 绝境 混沌界！ 和位面一样，哪怕是无尽虚空所在的混沌界亦有着法则，只不过，那些位面法则的核心是稳定，不管它的具现是混乱不堪，还是坚固安稳，其本质都是追求规则，若是失去了规则，位面便会溃散，最终破灭，被虚空吞噬。 混沌界则不然，虽说也有法则，这法则的本质却是混沌，毫无规律可言。 众生由混沌而生，也将归于混沌。 除此之外，这混沌界的法则也不像其他主位面那般，并无排他性的存在，更讲究的是丛林法则，力大为尊！ 为何如此？ 打个比方，你若是苍梧界的修士，一旦闯入天云界，便会受到天云界的位面法则排斥，十成的本事施展不出一半，随着时间流逝，这种排斥也就更加犀利，最终，你将耗尽元气，被天道法则吞噬，化为尘埃。 哪怕是你来自天云界的上界云海界，就算是神符门至于西南三国，亦会有一些小小的排斥，在这里修炼的白叶青叶等人，每时每刻都在和位面法则对抗，对他们而言，这也是一种修行，无法避免。 所以，修炼了无限万象通明录的顾小召才如此的幸运，就像每个位面都有着其分身一般，一旦破界而去，也不会受到位面排斥，这一点，哪怕是黑天魔神或者神兽凤凰这样的存在也不能做到。 如果能做到，神兽凤凰也不会在天云界失去踪迹，那黑天魔神亦不会在混沌界投下祭台，就像胡乱抛下鱼饵的渔夫一样，愿者上钩！ 也就是说，哪怕是对黑天魔神这样的存在，那神秘的石碑亦非凡物。 只要有一线生机，顾小召都不会动用石碑的力量，就怕引来类似黑天魔神这样的存在注意，毕竟，现在的他层次尚低，就算是飞升到云海界，亦不过是白叶这样的中低层修行者，距离黑天魔神这样的顶级大能，有着一段非常遥远的距离。 他怕引来对方注意之后，无法隐藏石碑秘密。 然而，很多时候事不由人！ 是的，顾小召喜欢将一切都控制在自己手中，这些年，不管是面对谁，即便是当初看似无可战胜的白灵，超脱在天道法则之上的风君子，亦或是来自妖界的大圣分身，他都运筹帷幄，看似危险，却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如今，却是不然，他毫无把握而言。 这便是劫数啊！ 所谓劫数，自然不在自己掌控之中！ 透空而来之际，面对神念无法外放的突发状况，面对强大敌人，要想将慕小桑从祭台上解救出来，他不得不动用了石碑的力量，将猴子从苍梧界召唤而来，这个险并没有白冒，猴子的确打破了阵法，给了慕小桑喘息之机，如此，也将神兽凤凰的力量从未知空间拉了过来，和黑天魔神形成了对峙。 然而，石碑的气息却也泄露了出来。 换成一般人，哪怕是白骨道宫的江巨行，都无法感受到这气息，而黑天魔神则不同，那样的存在恐怕可以和飞来峰主人紫霞真君相提并论，石碑泄露的气息虽然非常微弱，却也引起了对方的注意。 如此，一丝分神便透空而来，降临在江巨行身上！ 换在其他位面，要想这样做肯定是难上加难，不但要受到位面法则排斥，也会被那个位面的大能所察觉，分神降临，也就是送菜上门，在混沌界则不然，虚空法则的本质是混沌，可以容纳万般规则，故而不存在排斥。 混沌界乃是无尽虚空，若是没有坐标气息，哪怕是其他大能也没有可能投射过来。 这祭台便是黑天魔神留在混沌界的坐标，祭台破开，所有的能量转换，也就引得黑天魔神的分神投影过来。 哪怕是一丝分神，也非顾小召可以力敌。 分神降临，时间流速恢复正常，浮空岛所在的空间却像扭曲了一般，光影模糊交错，就像是一块块破碎的玻璃镜片粘贴起来一般。 对方尚未发力，意念之力便铺天盖地狂涌而来，化为实质，无从抵御。 “吼！” 猴子从空中落下，咆哮着挥棒朝着那意念之力劈下。 两股意志在虚空中相逢，没有丝毫的意外，猴子的意志虽然霸道无匹，没有元神的他在层次上终究是不如对方，稍稍接触，看似庞大的身躯便像炮弹一般冲天而起，发出咻的一声尖啸，便向着无尽虚空飞去，转瞬消失不见。 猴子和顾小召之间终究有着因果线，哪怕不知他飞去了何方，顾小召依旧能通过因果线和猴子联系，于是，他念头一转，便想通过石碑的力量将猴子送回苍梧界，接下来，他也要遁入石碑世界，逃之夭夭。 至于慕小桑 慕小桑已然燃烧自己，元神彻底投入涅槃之火，化为凤凰，并且，从异空间引来了凤凰的分神，两者多半会融为一体，对此，他已然无能为力，只希望慕小桑依旧能保持着自我，如此，也就能在下一次涅槃中重生。 人生便是如此，哪怕是道尊佛祖，若是不能渡过苦海，踏上彼岸，凝就道果，都不可能随心所欲，无所不能，终究有着无法做到的事情，终究有着遗憾 就在顾小召借用石碑力量，抓住了那条因果线，准备将猴子送回苍梧郡之际，一股邪恶的意志却粘在了那条因果线之上，瞬息之间，顾小召和猴子之间的联系便为之中断，随后，那意志就沿着因果线直冲而来，就像病毒感染一般。 顾小召想要将其摆脱，然而，神念却像中了僵尸病毒一般，反应奇慢无比，难以应对。 虚空中，石碑摇晃着，光芒大盛。 青光沿着因果线逆向奔行，和那邪恶的黑色之光也有了接触，两者稍一接触，黑光一触即溃，瞬间消失不见。 这时候，顾小召也就恢复了对身体的掌控之力。 同一时间，空中的火凤凰振翅飞翔，急坠而下！ “嘿嘿嘿” 黑天魔神的分神大笑着，空间在笑声中摇摇欲坠，幸亏是在混沌界，法则本就是混沌，不然，这空间多半便会爆裂开来。 “美味啊！” 黑影化为人身，依旧是江巨行的容貌，双眼却没有眼白，只有黑色瞳孔，视线死死地盯着顾小召，那一刻，顾小召再次失去对身体的控制。 第一百三十一章 石碑现身 视线投射过来，目光宛若实质，对顾小召的神魂来说，具有莫名的吸引力，宛若宇宙黑洞，就连光线也逃不过引力的宇宙黑洞，只是这一望，识海内，顾小召元神摇动，刹那间便逸出眉心天宫，恍然失神。 两者之间，一条无形的因果线将彼此牵扯。 对此，顾小召有着明悟，然而，无力挣脱。 就在这时，只见清光闪耀，青色光芒宛若琉璃一般透明，充斥着整个识海，且随着顾小召被黑天魔神拉出身体的元神冲了出去，照耀在元神之上，在那一刻，将元神定住，并未像飞蛾扑火一般扑向那黑天魔神。 “咦！” 黑天魔神的分神发出一声轻叹。 叹息声飘在空中，所至之处，空间便如被潮水卷过的沙塔，纷纷崩裂开来，簌簌崩垮如沙尘。 分神至此，和本体出现在境界层次上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动用的力量本源一致，差别只在于力量资源的数量，本体若是能动用的力量资源数目是一百，那分神能动用的连百分之一都不到。 不过，足够了！ 顾小召不是那些能和黑天魔神相提并论的大能，彼此的境界层次有着巨大的差距，何况，这具分神动用的力量强度哪怕只有本体的百分之一不到，也远在顾小召之上，也就那如飞火一般下坠的凤凰分神能稍微引起他的注意。 也就是说，黑天魔神的绝大部分心神都放在那像流星一般飞坠而来的火凤凰身上，在顾小召身上，他嗅到了奇特的气息，对其有着莫名的吸引力，但是，那凤凰的香气同样诱人，鱼也好，熊掌也好，一定能兼而得之。 然而，他原以为能轻易得手，却不想第一次出手便遇到了阻滞。 青光迷朦，如琉璃一般透明，看似脆弱，却抵御住了黑天魔神的意志，将顾小召的元神定在空中，下一刻，顾小召的身体便迎了上去，两者交错重叠，再次合二为一。 黑天魔神发出一声轻叹。 一方面，这轻叹将他的情绪表露无遗，另一方面，这叹息声也是力量意志的具现，所过之处，空间纷纷崩塌，顾小召迎面撞上，青光闪耀如波纹，身体摇摇欲坠，漾起一片波纹，元神眼看就要再次脱壳而出。 这时候，青光突然大盛。 只见虚空之中光影闪烁，一个浮空岛凭空出现，在浮空岛上，有着青光的本源所在，一个看似非常普通的石碑矗立在浮空岛中间，和已经崩垮的江巨行所在的那块浮空岛不同，这浮空岛不惧黑天魔神分神的攻击，青光将那叹息声挡在了光圈之外，不为所动。 顾小召也就站在了石碑一侧。 终究还是动用了这张底牌，不管顾小召愿不愿意，要想保命，就不得不将石碑牵扯至此，化为实体。 当初，石碑的力量能护着他逃脱两大天尊的神域，若是这黑天魔神的本体在此，多半也不如那两大天尊，只不过，那时候石碑位于全盛状态，能够调集飞来峰的力量，饶是如此，整个飞来峰也分崩离析，他的肉体同样崩垮，唯有元神逃脱，转世为少年顾小召，几年前方才恢复记忆。 这一次，石碑并非全盛状态，整个飞来峰，紫霞真君的神国所在，如今不过是一座荒芜的浮空岛，毫无力量可言，所以，哪怕面对的只是黑天魔神的一具分身，顾小召也没有十足的信心能够保命。 瞧着突然出现的浮空岛，望着那散发着青蒙蒙光晕的石碑，黑天魔神稍稍愣神，整个人就像宕机一般。 他并不知道那石碑为何物，只知不同凡响。 紫霞真君拥有石碑多年，也不知石碑为何物，甚至，不曾将石碑的力量完全施展出来，最终，紫霞真君放弃了使用石碑，而是将其和自己隔离，交给了顾小召，之所以这样做，有着两个原因。 第一个原因自然是外物不可持！ 修行一途，法宝也好，神通也好，可以使用，但是不能依靠，不过是长生路上的护法手段，乃是分枝末节，若是全身心地依靠，处处离不得，那么，最终只能成为那玩意的傀儡，再无寸进，不得超脱。 石碑便如天道，一开始可以顺应，最终须得舍弃，继而超脱，方能进入另一个层次，另一个境界。 所以，到了真君这样的层次，须得走出自己的路，紫霞真君也就将石碑舍弃，哪怕知道这石碑尚有许多潜力可挖，还能够继续帮助自己，她也毫不犹豫将其舍弃。当然，她之所以毫不犹豫，也和第二个原因有关。 紫霞真君须得动用石碑护住顾小召，这才能挡住天道法则的反噬，让顾小召不至于被天道法则抹杀。 毕竟，层次越高，牵连的因果就越重，天道的反噬之力就越强大，哪怕天尊也有天人五衰，逃不脱，避不开，躲不过 紫霞真君想要走自己的超脱之道，这才舍弃了石碑。 对那时候的她来说，石碑是一种束缚，是一种阻滞！ 对顾小召来说，石碑则是修行路上的良师，引导着他走向了长生路，无限万象通明录的存在，使其不至于走上岔道，不至于绕远路，只不过，终有一天，他须得丢掉石碑这拐杖，走上自己的路。 当然，并非现在。 对黑天魔神来说，这石碑是食物，也是一种诱惑，是全新的法则体系，也是修行资源的一种，对其有着巨大的帮助，甚至能使其更上一层楼，对现在这个层次的他来说，吞噬陌生法则转化为己所用，非常重要！ 他伸出手，张开五指，然后合拢，往后一拉。 浮空岛上，顾小召能感受到强大的意志穿透了弥漫在岛外的光膜，降临在自己身上，石碑虽然现身，却不曾将那条因果线抹杀，顾小召和黑天魔神的分神依旧有着因果牵扯，单凭石碑散发出的青光无法抹杀。 这时候，他就像是一个节点。 一边牵着黑天魔神，一边连着石碑，两者正以他为中心，进行着拔河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