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定山河》 第一章:穿越时空 苏林缓缓睁开双眼,只觉头痛欲裂,脸上露出一丝不知是喜是悲的表情。 下一秒,他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连忙检查了身体,甚至连裤裆都看了一遍,这才松了口气,还好,胳膊还在腿也在,身上什么都没缺。 “大难不死,老子真是福大命大,此劫一过,将来说不定好运当头!” 他是一个普通大学生,在庐山旅游之时不慎掉下悬崖之下,在失去意识之前,以为就要一命呜呼,此时醒来,没想到竟然还能险境还生。 真是天不亡我,那悬崖,起码得有五六十米高,下面是一片怪石荆棘,也难怪他会有“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种想法了。 “咦?”苏林摸着疼痛的脑袋坐起身,头上还是湿漉漉的,当触及到头发之时,突然发现有些不对劲儿,“我头发怎么这么长?” “难道说,我昏迷了很久?” 想到这里,苏林不禁打量四周,这才发现身处于一间木质结构的房屋里,四周都是一些陈旧古朴的柜子和家具,就连地上都是由粗糙的木板构成。 “没想到还有人住在这种房子里。”苏林摸着疼痛的后脑勺,喃喃自语道。 当日在庐山的悬崖摔下,如果真是被人所救,在深山老林里住在这种房子里的人家也不是没有,不过这些家具似乎过于古朴陈旧了一些?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偶尔传来一两声鸡鸣狗叫,只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苏林缓缓下床,走到门口,将房门打开。 这是一个小院,不过,在目光越过院墙之时,与想象中的深山老林不同,好像这是在城里? “谢天谢地,官人可算是醒了。” 还没等苏林反映过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响起,只见一个身着古装的老婆婆杵着拐杖从灶房那边缓步而来。 呃,官人?惊疑地望着这位看上去年过花甲、着装古怪的老婆婆,苏林脱口而出:“老大妈,是您救了我的命?” “老大妈?”老人愣了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皱着眉头问道,“昨夜官人落了水,幸亏我这老婆子看到,这才让人帮忙把你救起来,否则非得让那些水鬼给拉了去!” 而这个时候,苏林才发觉自己身上正穿着一身皂白色的长袄,与老婆婆身上的着装一般无二。至于老婆婆说的落水?那悬崖下可没有什么河流,看这老婆子的着装,和给自己的称呼,难不成这里是某个少数民族的村寨? 想了想还是觉得不可能,再怎么保留传统文化的少数民族,不可能连家里电灯都没有,苏林这时也觉得方才自己的言语有些不当,便改口试探性地问道:“老婆婆,昨日落水,现在我头昏脑涨的,有些事情记不起来了,不知道现在是几月几号?” 如果真是少数民族村寨,那日期总是错不了的,但看这情况,似乎有点像自己成了穿越客,不过再怎么说,穿越这种事情这么离谱,苏林也不敢直接确定。 “什么几月几号?官人难不成是忘了今夕是何年?”老婆婆杵了杵拐杖,咳嗽了几声,“外面风大,官人昨夜发烧,如今初愈,还请到里屋说话。” 到了里屋,从老婆婆的口中,苏林得知自己处于名叫大宋的朝代中,国姓为赵,这才确定自己真是穿越了,虽然苏林历史学的不是特别好,可赵宋不就是赵匡胤建立的大宋王朝嘛! 至于现在是身处于南宋还是北宋,老婆婆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又如何知道当今皇帝是谁,不过,在与她交流的过程中,苏林不止一两次听到辽人、金人、元人这些字眼,历史上辽、金、元确实也存在过,可哪怕就是苏林这种历史菜鸟也知道这几个国家没有同时在一个时空过… 待再三确认苏林没有问题过后,老婆婆这才离开,之前苏林的表现着实有些另类,让她也怀疑这书生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我曹,不会是穿越到另一个平行空间了吧!”苏林望着铜镜里边这张陌生的脸颊,不禁叹了口气,“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突然来到一个陌生的世界,苏林难免有一些迷茫,整整一日都待在房中整理思绪。 那个老婆婆叫做樊氏,前些年家乡发了大水,只带了孙女跑到扬州城内相依为命,好在孙女有一技之长,有一副好嗓子,在瓦肆内卖艺,一天下来也能赚个八九十钱。 这在普通老百姓家中,也算是不错的收入了。 不过,一个女子抛头露面地总是不好,樊氏早就想将孙女嫁到一个好人家去,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但孙女一片赤子之心,总放心不下老人,此事拖了一年,也就不了了之。 苏林躺在床上,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发生如此离奇的事情,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夜来皓月才当午,重帘悄悄无人语。深处麝烟长,卧时留薄妆。当年还自惜,往事那堪忆…”(1)思绪万千,正当苏林昏昏欲睡之时,悠扬婉转的歌声将他唤醒,再看看外面,雨已停,皓月当空,不想已是夜晚。 转眼间,下午过去,苏林刚从穿越一事中回过神来,他如今也只能想办法,如何在这陌生的时代生存下去。 小小的庭院里缭绕着歌声,制止了苏林的一切胡思乱想,将他拉到了现实之中。 歌声清丽悠扬,带着几丝女儿的忧愁,也不知是为自己未知的后来还是从前的往事而唱,但无不透露着女儿家最深处的情感。 “看来,是樊婆婆的孙女回来了。”苏林从院里的井中打来一盆凉水,洗了把脸,只觉夜风吹过脸庞,黑云将月光遮住了一半,稀疏的星辰闪烁着,将苏林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星斗稀,钟鼓歇,帘外晓莺残月。兰露重,柳风斜,满庭堆落花。虚阁上,倚栏上,还似去年惆怅…”(2) 苏林将水倒掉,被歌词的意境与美妙的歌声所感动,一时竟入了迷,或许,这个时代的女子,也只有通过诗词歌曲才能表达出自己的内心吧。 目光穿过小院,自己所处的房间对面有一幢小小的两层楼阁,里边烛光摇曳,一道清丽的身影在其间若隐若现,在疏星淡月的描写下,平添了几分神秘… 听着楼阁上传来的歌声,苏林不禁想到自己以前所处的世界,那些明星的演唱会总是那么喧闹,失去了歌词本有的意境。 “姑娘唱功如此美妙,这小令的内容配上姑娘的声音,听得在下如痴如梦。”苏林听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夸赞,于是便学着古人说话的方式赞叹道。 话音刚落,歌声戛然而止,阁楼上的女儿似乎是生了气,好一会儿才传出愤愤的声音:“官人可是昨夜落水之人?素儿听奶奶说官人乃是一介书生,不想竟如此无礼。” 闻言,苏林脸色微变,对啊,自己不过是一个陌生男子,主动跟人家搭讪像什么话,在这种孤男寡女的情况下,偷窥人家闺房之处,岂不是毁了人家清誉,自己还得落个登徒子的名声。 况且,公然打断人家唱歌,本来就是无礼的行为… 苏林不禁对着阁楼深深施了一礼,诚恳地说道:“在下鲁莽,姑娘莫怪,只怪姑娘歌声如此优美,让在下无意冒犯。” 说完这话,苏林就有些后悔了,本想学学古人道歉的方式,不料说得好像是人家姑娘的过错了一般… 果然,楼阁上的女儿将脑袋探出窗外,估计是被苏林这话逗乐了:“那说起来还是素儿的不对,是不是还要小女子给官人赔礼?” 苏林冷汗淋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女子,果不其然,不论古代现代的女人都一样能言善辩… 不过,素儿这个名字倒是蛮好听的… “姑娘的声音宛如天籁,在下也是听得入迷才如此莽撞,还请姑娘莫要动气…”不管素儿是不是开玩笑,苏林还是想要在佳人面前留下个好印象,当即赔礼道,“若姑娘真要追究,改日苏林请姑娘吃个火锅,撸个串,权当在下赔礼了。” 说罢,只见阁楼上一片寂静,整个院落只剩下蛙叫虫鸣,远处偶尔传来几声鸡鸣狗吠,苏林这才想起这个时候别说有没有火锅和串串香,就算有也可能不叫这个名字。 不过,对于这个他也没法解释,只能耐心等待上面的回应。 “苏林?河对面那个考了三年都没有考中举人的秀才?”阁楼上的女孩轻轻擦拭着眉心的朱砂,秀眉微皱,“不过,他说的这个火锅和撸串又是个什么东西,似乎是什么吃食…” 想到这里,素儿顿时兴趣盎然,不禁朝阁楼下的苏林微微一笑:“苏官人若是愿意赔礼,小女子便应下了,不过夜已深,便不陪官人叨唠了…” 此时,恰巧风吹云散,弯月徒然变得浑圆,皎洁的月光洒在佳人脸上,看得苏林不禁呆了一呆。 在现代,不论是人造还是天生的美女,苏林在现实生活中和荧幕上见得不少,可如此气质的美女却是头一回见到,古风清丽,在某些经典古装电视剧中才能见到的人,竟然就活生生地住在眼前这个毫不起眼的阁楼上。 还未等自己多欣赏一会儿,待苏林反应过来时,那扇窗户已经紧紧关上,再将目光透过窗纸时,里边竟已是一片漆黑。 轻轻呼出一口气,苏林坐在院中的一颗树下,盯着月亮发神。 经过一天的时间,他脑海中浮现出部分属于这具身体主人的记忆,原来,此人也叫苏林,似乎是个书呆子,属于独自一人生活的寒士,每想到这里,苏林就有些恼火。 无论在哪,钱都是最为重要的东西,以前看那些穿越小说,主角不是王侯将相便是地主纨绔,放到自己身上就是一穷二白,当然,这苏林家里似乎有几斤柴米油盐和几十斤书卷… 脑袋里想着这些,盯着阁楼那扇窗户,不可避免地,苏林来到古代的第一个夜晚就失眠了… (1)选自温庭筠《菩萨蛮》(2)选自温庭筠《更漏子》 第二章:官府来人 翌日,天穹上的启明星和残月还依稀可见,苏林便早早地起了床。 昨夜直到三更天才睡着,在没有穿越之前,苏林还从来没有这么早睡过,更何况突然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脑中的思绪根本无法让他安然入睡。 此刻朝霞还未升起,东方只有一抹鱼肚白,空气中夹杂着些许炊烟的气息,苏林不禁感叹古人的勤劳。 刚走出房门,恰巧看见樊氏从柴房搬出一捧干柴往灶房走去,见苏林已经起床,停下脚步笑道:“官人若是要洗漱,可以自己去院中打水。” 闻言,苏林连忙道:“苏林晓得,樊婆婆这是在做早饭?” 樊氏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若官人饿了老身便替你做点吃食…” 苏林这才想起,古代一般老百姓一天只吃两顿,这时候起床估计是烧水做活,要吃饭估计要等到九十点左右。 唯独只有那些达官贵人,早上可能吃一些糕饼点心,普通老百姓是无福消受的,若真是饿了,大多数人都是喝几瓢水了事,总之是少有人在这个时候吃饭的。 昨天醒来过后,苏林就喝了点粥,因为大病初愈,樊氏也不让他乱吃东西,导致腹中空空,如今饿得不得了。 “那就麻烦樊婆婆看看有没有昨日留下的残羹剩饭,我现在真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虽然苏林不是那种喜欢麻烦别人的人,可昨天就喝了点稀粥,再看这具身体,简直是弱不禁风,饿了这么久,只觉得头部微微生疼,一股眩晕感随之而来。 樊氏倒不觉得麻烦,否则也不会把苏林救起来了,而且,苏林初愈,昨日不说粒米未进也差不多了。 看着樊氏缓缓走进灶房的背影,苏林迎着晨风深深吸了口气,脸上传来的清凉之意无不是在提醒他这一切都不是梦。 “不是梦么…”苏林抬头看向院里的那座阁楼,回想昨夜之事,内心复杂无比。 他倒是不至于对人家姑娘一见钟情,再怎么说,苏林也只是一个大学生,虽然见过不少美女,也上过几次床,可能让他动心的女子却一直没有出现过。 苏林的对于女性的审美有些传统,从他众览诸多女星唯独喜欢神仙姐姐便能够看出来这一点。 怀揣着旁人不知道的心事,苏林在井边的桶中舀了两瓢水,看着盆中的倒影,发现自己这张脸倒还算过得去,起码要比前世的自己要好看一些。 不过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张脸有些阴柔,或者说太过于内敛,再加上一副文弱的身体,虽然会给人一种谦和的印象,但看上去总觉得这人有些好欺负。 昨日一整夜,苏林除了整理思绪之外,竟然得到了这位苏秀才的部分记忆,只不过有些模糊,而这些信息,似乎也是苏秀才这辈子最宝贵的东西。 譬如记忆中死去的父母,照顾自己长大的姑姑… 待稍微捋顺这些记忆过后,苏林才了解到“自己”过去的性格,以及部分重要的人事。 就在苏林想着这些没头没脑的事情时,不过一会儿,樊氏便从灶房走了出来,手里端着吃食,示意让苏林到饭厅去吃。 “寒舍生活贫苦,倒是怕委屈了官人。”樊氏一边领着苏林往饭厅走,一边说道。 “婆婆,还是让苏林来吧。”对于救命恩人,又人在屋檐下,苏林自然不敢太过于麻烦别人,于是便抢着接过了樊氏手中的饭菜。 就这么一件小事,让苏林在老人家面前的印象就提升了一个档次,这也是苏林前世的一个习惯,也可以说是他为人处世的优点。 人这一辈子虽说不需要看别人脸色活着,但却要靠自己在别人心目中的印象活着,刚来到这里,苏林只觉前路迷茫,唯一能够做的便是小心翼翼。 清晨刚刚起来,樊氏还要忙很多事情,虽然年老体弱,但是毕竟还得生活下去,待苏林坐下后,她便拿着一匹布准备出门。 苏林有些疑惑,问道:“婆婆可是要上街赶集?” “是啊,给家里添一点儿柴米油盐…”樊氏头也不回,不等苏林继续,便匆匆出了门。 摇了摇头,看着撒在院落里的阳光,苏林腹中再次传来阵阵饥饿的感觉。 古人还真是淳朴,也不怕把他一个外人独自留在家里,不过,据说扬州城也并没有多大,像苏秀才这样年轻又有身份的人毕竟属于少数,而这种人又是清高,根本不屑于做那些肮脏之事。 从昨日素儿的语气中,苏林也能够听出,这个苏秀才,她似乎了解一二,更何况看这饭菜,虽说以这时候的生产力来说普通百姓伙食并不好,但这么大一个宅子,怎么也得是中等收入的人家,可这吃食似乎也就比生前的苏秀才好上一些,可见这个宅子的主人并不是他想象的那么富裕。 虽不至于家徒四壁,可也顶多算是吃的上饭的普通百姓,这么一个家,又能有多少值钱的东西让人觊觎呢? 狼吞虎咽地吃下饭食,苏林正打算把碗筷洗干净,这时院门外传来一阵声响,其中还夹杂着樊氏着急的声音。 面色一沉,苏林大概猜到了是怎么一回事,便过去打开院门,探出头去:“樊婆婆这么快就回来了?” 刚打开门,看到樊氏正挡在大门外,阻挡着外面的人强行闯入。 “苏秀才,你是犯了何事,让衙门给找上了?”此刻她见苏林开了门,转过身,焦急地问道,就连对苏林的称谓,都从“官人”成了较为疏远的“秀才”。 这倒不是樊氏不信任苏林,可要是自己真救了什么罪大恶极的要犯,恐怕也是要受到牵连的。 苏林一瞥,只见樊氏身后跟着四五个捕快,一个个眼神戒备地盯着自己。 因为今天是赶集的日子,路过的行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好奇之下都在驻足观望,果然不论什么时代,人类总是喜欢凑热闹。 “几位大哥,这是何意?”苏林故作疑惑,轻声问道。 那为首的捕头虽然看上去不好说话,但见到苏林一身灰衣,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不由得喃喃道:“就这么一个书生?” 原来,前夜在这一带死了人,而且是个女子,当即有人报案,当捕快们赶到之时,凶手却畏罪跳河,经过昨日调查,才知道此人被樊氏一家所救。 根据报案的人所描述,行凶者是一个书生,但具体的信息也没有多少,根据凶手是书生这个线索,再加上前夜所追之人确实跳了河,正当捕快们兴致勃勃来到这里时,见到的却是这么一个书生。 苏林这副身板杀个女子倒是不成问题,这个捕头十几二十年来抓的人多了,什么样的人都抓过,不管抓错还是没抓错,却让他练就了看人的本领,在最近两年里,这捕头竟没有抓错过一个人。 再加上此人铁面无私,公事公办,于是便有人叫他铁面捕头,但也是因为这个优点,而导致其得罪了不少人,从而一直没有再能官升一级。 若非这般,铁面捕头恐怕早已在其他地方成为了县尉。 看着苏林这模样,铁面捕头知道,这次的案子恐怕有蹊跷,但这次事情有点大,公然在城内杀人,知州怒火冲天,便亲自下令抓人,这么大的事,不论对错,哪怕直觉再准,凭借他一个捕头可不敢随便放人。 “在下扬州捕头张义,请问公子名讳?”令苏林没有想到的是,这捕头的声音虽然中气十足,可语气明显有些客气,可能,这便是文人的特殊待遇吧。 “在下苏林苏文邦,张捕头这是何意?”苏林拱了拱手,轻声回答道。 张义示意两个人走到苏林身后,抱拳道:“苏公子,对不住了,前日杀人一案与公子不凑巧对上了,莫要怪张某无礼了。” “苏秀才你…”樊氏听着对话,心里也是越来越焦急,没想到救人还救出了这档子事,这可是杀人犯,若真是苏林干的,恐怕自己祖孙俩得被扣上一个窝藏罪犯的罪名不可! “无妨。”苏林安慰道,“苏林谢过婆婆救命之恩,不过此事,定当不会连累樊婆婆和素儿!” 无论如何,此事与樊氏一家无关,想必这捕头也是个明白人,到了知州那里,他们心中自然有个决断。 虽然此时并不算什么太平盛世,可也不是刑法严酷的黑暗朝代,“连坐”之法并不盛行,莫说是樊氏没有窝藏“罪犯”,哪怕是真的窝藏了,也坐不了几天牢。 “苏林,回头来谢!” 回头来谢?若真不是你做的倒有可能,可你又如何证明呢?时间,地点,就连落水这一事,更有现场证人,若没有证据,恐怕此人只有认罪一路! 张义看着前面无比洒然的苏林,心底的念头一闪而过:或许,他知道事情真相,又苦无证据,如此洒脱,难不成是放下了一切,又或者准备孤注一掷,去衙门辩解一番? 行走在人群中,感受着那些或同情、或叹息,亦或是幸灾乐祸的异样目光,苏林心底不禁叹了口气,此事他早有预料,不过却没有想出任何可以让自己洗脱罪名的方法。 那句“回头来谢” ,不过是因为自己并没有做出此事,而随口一说罢了。 在这个时代,没有摄像头,更没有测谎仪,一到了晚上百姓几乎就入睡,恐怕除了报案的那位目击者,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证明自己是清白的了,至于反抗,只会落实自己的罪名,而且,就现在这副身板,别说是反抗,恐怕连那张捕头的一条胳膊都掰不动… 六月廿三,扬州的梅雨刚刚结束,恰巧又是赶集的日子,百姓们正准备出来找点乐,正好碰上书生杀人一事,便都想凑个热闹,一时间通往衙门的道路逐渐堵住。 艳阳高照,熙熙攘攘的人群缓缓挪动着,街旁瓦肆中,刚唱完小曲的女子望着这一切,慌不择迭地放下古琴,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第三章:濒临绝境 下完了将近二十日的扬州迎来第一天阳光,太阳照在身上端得火辣,扬州衙门外的人们却不在乎逐渐颜色的天气,一个个挤得连苍蝇都无法钻过,实在是今日之事太过于重大。 自从新任知州刘彦上任以来,扬州城内已经有一年多没有发生过命案了,就连江南府城江宁府城内,说不得都没有这偏隅的扬州城治安好,这一切得归功于这位刘知州。 如今,终于有人打破了这个好不容易持续了一年多的秩序,知州大人还不得火冒三丈,听说这次杀人凶手还是个书生,再联想那死者乃是一位芳华女子,作为扬州的文人领袖之一,怎能容得下在自己治理的地方出现这等斯文败类? 一怒之下,刘彦便下令,不论何时找到凶手,定要当即审理此案,而且是他本人亲自会审。 苏林走进衙门之后,便一直低着头,百姓们虽然被衙役阻隔在了门外,可议论声却是阻隔不了的,苏林能够感觉到,无数人正在戳着自己的脊梁骨讨论,似乎每一句话,都让他的心情更加沉重一分。 就这么站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前方传来阵阵脚步声,苏林只觉一股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他不由得缩了缩脖子,偷偷抬起双目扫视了一番。 来者大概四十多岁,正值春秋鼎盛之年,让苏林没有想到的是,有些催老的古人,在这位身上却并不存在,虽然一眼能够看出此人的确切年纪,但此人若是剃去下巴那把漂亮的胡子,恐怕与一般三十多岁的人无异。 面目俊秀,那股书生气息更是浓重,却又同时拥有为官者的威严,这让苏林不由得想起了颜真卿。 想必,这便是现任扬州知州刘彦了吧。 刘彦听闻凶手带到,当即决定开审,怒气冲冲地来到此处过后,见到站在那里的凶手,也不由得一愣,就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也敢杀人? 缓缓坐到位置上,喝了口温茶,将惊堂木狠狠一拍:“堂下何人?!” 惊堂木的声音清脆尖锐,苏林心里也是被吓了一跳,当即回过神来,拱手道:“晚生苏林苏文邦,见过刘知州。” 这一拜,端得不卑不亢,颇有文人风骨,不过,由于大宋律法规定,刑不上大夫,文人非天,非地,非父母可不跪,这也导致出了不少斯文败类。 所以,刘彦在心中也只是略微欣赏了一番苏林的表现,随即看向苏林,目光如炬:“苏文邦,你可知罪?” “晚生不过一介书生,寒窗苦读,日复一日,一路上晚生思来想去,却也没有想到苏林何罪之有,还请知州明鉴。”苏林毫不畏惧,直视刘彦投来的目光,随后再度拱了拱手,轻声道。 前夜,“自己”确实在杀人现场,但却并不是凶手。 那位苏秀才再度落榜之后,便独自一人到河边小摊买醉,一喝便是一下午,当夜,苏秀才浑浑噩噩地准备回家,只听到一女子呼救,好奇之下,加上醉意朦胧,苏秀才也没有多想,便过去看了看,不料见到的却是一具尸体。 苏秀才的酒意顿时消散大半,待回过神之时只听到有人带着捕快和巡查过来,知道这下自己是百口莫辩,难逃罪责,加上落榜之事对他打击极大,心灰意冷之下,便选择投河自尽… 书生醉酒杀人,还伴随着**民女的罪名,一时间苏林在扬州人的眼中,就成了夺命书生、斯文败类、采花大盗这种形象了。 刘知州自然更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在扬州城内发生,更不能容忍此事是一书生所为,看着苏林那不解的目光和俊秀的脸庞,刘彦也有些犹豫了,若只凭借报案之人的一面之词和苏林当时在场的证据,如果后者一直咬口不认,还真无法定案。 因为,相隔事发当晚已经一天,整整一天的时间,很多能够在苏林身上找到的证据,恐怕也没有了。 这时,刘彦才发现,自己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便开审,是否太过于仓促,于是惊堂木再度拍下:“先将苏林押进大牢,午时再审。” 听闻午时才会再审过后,百姓们一哄而散,才想起今日赶集还有东西没有买,不过更多的则是回去后将此事说给家人听,随后又有不少人准备等快要到午时之时前往衙门观望审理过程。 古人其实除了春秋两季都是很闲的,也没有什么娱乐活动,平时除了带孩子斗斗鸡外无聊的紧,而佳节之外,每逢这种事情,不少人还是会密切关注的。 此时刘彦来到了城西的一家大宅子,让门口的家丁通报过后,便匆匆地走了进去。 池塘里蛙鸣不断,旁边的亭中正有两个老翁在对弈,不时传来二人的交谈之声。 “官人,杨相公,知州正在亭外侯着。”二人正下得激烈,一个小厮通报道。 “让他过来让他过来。”其中持黑子的老者头也不抬,摆了摆手,“快去快去,莫要扰我!” 再看棋局,显然是白子领先,若再有几部,恐怕黑子将会无处遁形。 正当老者抓耳挠腮之时,一道声音响起:“学生刘彦,见过老师,见过杨老。” 持黑子的老者哈哈一笑:“孟尝来得正好,快来给老夫看看,这棋局如何去破!” 那持白子的老翁脸色铁青,指着前者的鼻子骂道:“好你个郑癞子,下不过老夫便请帮手,这算什么事!” 被称作郑癞子的老者嘿嘿一笑,就如一个老顽童:“杨老头,你是嫉妒老夫有个好学生,有本事你也找个学生帮你下棋呀。” 杨老头冷哼一声:“看你这得意门生如何破得了此局!” 刘彦轻叹了口气,谁又能想到,面前这两位可是自己最尊敬的长辈,更是他学习的楷模,哪怕在整个扬州,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不过,这两位一个是牛脾气,一个是犟脾气,没事就吵起来,偏偏二人还喜欢在一起饮酒作乐,若他加入其中,那位“郑癞子”定然会拿自己在“杨老头”面前炫耀。 无论如何,也没有人知道这两个脾气不对路的二老如何能够成为好友,外人看了,恐怕会把此事当做怪谈 一件… 不过到了这,哪怕身为一州父母官,自己有再大的事,他也得帮老师一把,目光随后盯在了棋盘之上,不过小柱香不到的时间,刘彦便将此局解开,“郑癞子”乐道:“原来如此,哈哈,不愧是老夫的学生。” “杨老头”重重地出了口气,颇为气恼,有些酸溜溜地说道:“别显摆了,你这癞子不是还没赢了老夫?先问问你这得意门生为何事而上门吧!” “呃,孟尝啊,你现在身为知州,怎会有闲暇来看望老夫?可是有事?”作为刘彦的老师,前者在官场、处理民事的过程中一遇到困难便来请教自己,端得上虚心,“郑癞子”也乐得开导对方,而他门生遍布天下,其中也不乏出类拔萃者,人称郑公。 刘彦将书生杀人一案细细道出,说出了自己的疑虑:“按照大宋律法,不可对文人用刑,而如今证据更是不足,若那苏林来个死不认罪如何是好?” 郑公捋了捋胡须,笑道:“孟尝啊,任何事情都不能只看表面,若那苏文邦是凶犯也就罢了,若不是呢?把你的双眼扩大一点,若死盯着一个人不放,岂不是忽略了其他人?” 刘彦开始有些茫然,随后恍然大悟,若苏林真的不是凶犯,哪怕这个几率很小,可依旧有这个可能,如果将目光集中在一个不是凶犯的人身上,岂不是让真正的凶犯逍遥法外? “可是老师,学生还是不知道怎么做。” “诶!百善孝为先,将那苏林的家人带来在一旁听审,若他真是恶人,恐怕会依旧咬口不认,若不是,哪怕他不会认罪,也不会如此僵持下去的,到了那时,情况或许有所改观。” “另外,当晚在场的人,都很可疑啊…” 凉风吹过河畔,杨柳婆娑,纤夫们停下来享受着这难得的福利,随后继续辛勤劳动着。 刘彦身后跟着小厮,沿着官河回衙门,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郑公所说的话,缓缓沿着江边行走,眉宇逐渐舒展开来。 阴暗的牢房中充斥着一股食物霉变的味道,由于前段日子一直在下雨,整个监狱潮湿得渗人。 苏林坐在干爽的稻草上面,一抹阳光透过通风口洒在他的脸上,他的心情就如同牢门上那把锁一般沉重。 如何自救,这看起来似乎是一个死局,哪怕他判断,真正的凶手就是那个报官的人,可就算他说出来了,也没有证据能够就是那人所做。 买通知州?苏林自嘲一笑,自己没钱不说,按照那刘彦的性格,怎么可能会被收买,真要那么做了,恐怕后者一怒之下,来个罪上加罪,到时候,恐怕自己就不是扬州的头条,而是整个大宋的头条… 而这个苏秀才死后,留下的唯有书生这个身份,其他的便一文不值。 等等,书生?自己似乎可以靠着这个身份,死不认账,按照大宋的律法,刘彦也会拿自己没有办法,若换了其他官员,在这种无法结案的情况下恐怕还会用尽手段让人签字画押,但这个刘彦,应该不会… 若这样做了,只能说这刘彦不过是个虚有其表、徒有名声的官员。 不论成与不成,似乎,死不认罪成了自己唯一的选择? “苏林,午时已到,听候审问。” 正在苏林胡思乱想之际, 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接着便是狱卒打开牢门的声音。 苏林能够感受到前者对自己的厌恶,或许一个穷凶极恶的人杀人,人们会唾弃,但绝对不会瞧不起,可苏林是一介书生,书生是这个国家的中流砥柱,做出了这等事,恐怕会被人戳着脊梁骨骂作衣冠禽兽、斯文败类。 踏出牢房,苏林嘴角缓缓翘起,回首一瞥,心道:不论如何,我绝对不会再次回到这里的… 与其僵持下去,反正横竖都是死,到时候不如以死证明清白!反正老子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第四章:贼喊捉贼 从大牢到衙门的路程不过一里地,对于苏林来说却好像是走了一整天,百姓们异样的目光,甚至有些人谩骂出生,若非他是个读书人,否则沿街的百姓恐怕早就将手中的物品丢到了自己脸上。 这还只是怀疑苏林是凶手,若是定了案,这个大宋律法虽然和那个时空的大宋差不多,可犯了重罪,到了定罪之时,将会剥夺其读书人的身份,而杀人偿命,行刑前必然会沿街游行,那后果,想想都让苏林不寒而栗。 他并不怕死,毕竟他都是死过一次的人,可苏林害怕的是死之前,有人践踏自己的尊严。 扬州的衙门年久失修,数十日的连绵小雨让一边的墙体垮了部分,好在影响不大,那些正在捣鼓着石灰和木材、石料的工匠们已经前来动工,看到苏林在一群衙役的簇拥下到来,不由得停下了手头的动作,对着他指指点点。 终于,目的地到了,跨进大门,刘彦早就在此处等候升堂了。 “凶犯苏林带到!” “升堂!”刘知州放下手里的茶杯,看了一眼苏林,冷声道。 “威——武——” “啪!”惊堂木的声音再度传入众人的双耳,刘彦道,“带人证!” “带人证——” 不一会儿,张义就带着一个中年汉子走了进来。 “下面可是人证吴三?”刘彦问道。 吴三正是当晚报案之人,这时候听到知州问话,不敢怠慢:“草…草民正是吴三。” 苏林余光瞥向身旁的吴三,此人身形高大,满脸横肉,在其左边眼角处还有一道三分长的刀疤,一直延伸到脸上,看起来颇为狰狞。 苏林轻叹了口气,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货色坑了苏秀才,也坑了自己,死不瞑目啊! “吴三,你且将当晚看到的全盘告知本官,不得遗漏半点!”刘彦冷声道。 “是…”吴三看了一眼苏林,见他一副怯懦的样子,不禁胆子大了起来,“知州大人,那晚上草民出去打酒,听到有一女子呼救,还以为是什么穷凶极恶的匪徒,便跑来报官,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说着,吴三便逐渐义愤填膺起来:“没想到竟是这么一个书生,早知老…草民就直接上前搭救那位姑娘了。” 刘彦目光一闪,轻声道:“好了,你且先退下。” 他目光再度转向苏林:“苏林,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苏林面色如土,本来自己就是该死之人,原以为世上真有逆天重生之事,不想阎罗王还是要收了自己这条命。 想到方才在街上的那一幕,苏林惨笑一声,目露坚定:“苏林无愧于己,人在做天在看!” “快拦住他!”刘彦大惊,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么一个落榜书生性格竟然如此刚烈。 苏林却还是撞上了顶梁柱,不过好在张义眼疾手快,拉了一把苏林,虽然磕破了头,却也没有什么大碍。 众多衙役这才反应过来,纷纷将苏林制服,免得他又做出什么傻事。 “你这是要畏罪自杀吗!”刘彦轻叹了口气,“看看是谁来了!” 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个中年妇女,竟与苏林面貌有一分相似,她浑身疲惫地看着苏林,也不顾知州大人就在堂上,双眼含泪:“苏文邦啊苏文邦,你如何使得啊,我不信你做了这丧尽天良的事,你也不必做那自寻死路的傻事啊!” 说罢,她竟是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起来,从怀中拿出手绢将苏林额上的鲜血一点一点地擦拭掉,用手抚摸着他的脸颊,泣不成声道:“你就这么走了,咱们苏家可就断了后,我如何对得起我大哥啊!” 感受着摩挲在自己脸上的手,这是一双粗糙却又温暖的手,这双手,在苏林的记忆中,是柔软的,润滑的,如今怎么又变成了这般模样? 看着眼前这张脸,以前是多么迷人呀,如何又老得这么快? 隔着不同的时空,我以为再也感受不到这种关怀了,苏秀才的儿时记忆,如洪水般涌出,苏林眼角逐渐流出一丝眼泪:“姑母…” 刘彦有些不忍心打断这姑侄俩,却又身不由己,再度将惊堂木拍下:“苏林,你可知罪!” 苏林挣扎着站了起来,大笑一声:“苏林绝不会做这丧尽天良之事,更无愧祖宗,无愧父母,无愧苏林的姑母!” 目光环绕四周,苏林只觉得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自己,本就不该属于这里啊…当目光触及目光柔和,哭泣不断的妇女,苏林心中不由得一阵疼痛。 “姑母,此刻苏林的心情,就如那房檐下的石灰一般,有话却又说不出!” 指着那堆正准备浇水的石灰,苏林大笑三声,一步步走到吴三面前:“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 就这样,他头也不回地看向衙门外的老百姓们:“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随后,他转过身来,不顾脑袋上的疼痛,朝姑母笑了笑:“姑母,林儿没有做啊…” 说罢便一头栽倒在地上,竟是昏了过去。 “林儿!”苏氏连忙道,“来人啊,帮帮忙,快找大夫!” 刘彦还未从苏林方才那首诗的意境中回过神来,被苏氏这么一阵哭腔打断思绪,连忙让人将苏林送医。 衙门上下一阵忙乱,而刘彦却是深吸了口气,还在回味着那一句“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这是多大的冤屈,才能把自己比作不会说话的石灰,从而造出如此扣人心弦的句子! 其实,从苏林自寻短见那一刻,刘彦便完全排除了他是杀人凶手的嫌疑,因为,吴三方才的证词,牛头不对马嘴,本来,刘彦只是象征性问一问,看看苏林的动作,不料到这个书生性子竟然如此刚烈! 而那首诗,应景应人,无不表明了苏林是一个难得的才子,想到这里,那吴三,差点栽赃陷害了一个并不逊色于扬州四大才子的书生,刘彦就怒火中烧! “吴三,你可知罪!” 因为太过于愤怒,刘彦竟然将惊堂木拍得粉碎,木屑四溅,吴三被这声音吓得魂不附体。 “草…草民无罪!”吴三还想狡辩,“草民是报官之人啊!” 可刘彦早已将前因后果猜得个七七八八,怒火如雷霆一般降下:“吴三,报案之时你说凶手是一个书生,而你方才证词所言,却是不知道凶手是何人,如此牛头不对马嘴的话你也说得出来,真当本官是三岁孩童不成?!” “大人…”吴三眼中闪过一丝慌张,但还是心有不甘,他抱着一分侥幸辩解道,“大人…草民是说,不知那书生如此文弱…” “混账!”这两字并不是刘彦所说,而是一道苍老的声音,只见一个苍老的身影出现在府内,浑身颤抖地指着吴三,“你个逆子!昨日便让你来投案,你竟然还诬陷好人,罪加一等,我老吴家怎么出了你这个东西!” 此人正是吴三老母,刘彦本想如果这次审不出结果,便问问吴三的家人,看能否得到什么线索。 吴母气得拐杖都有些拿不稳:“知州大人,此子犯下如此丧尽天良之事,死不足惜,不过老身竟然养出这等逆子,是老身之过,还望知州莫要了他的性命,将他刺字,送到北边去充军罢!” 大宋律法,若是一般的杀人命案,只要不是涉及造反,一般都有两种选择,那就是砍头或者发配充军,宋国的军人地位本身就要低一等,而这等军人,更是如同炮灰一般,脸上刺字过后,发配充军,然后会被训练成敢死队… 这与死,已经没有区别,唯一的好处便是,死后不再会被人唾骂! “娘!”吴三泪目道,“孩儿死不足惜,可我走了,你怎么办,大哥二哥离家之前,可是叮嘱过我照顾好你的!” 吴母叹了口气,摸着儿子的头:“你去吧,为娘还能有几年活?!” 刘彦摇了摇头,百善孝为先,不管这个吴三是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只要是个孝子,那就证明他的本性还是善良的。 可惜,法不容情。 …… 苏林缓缓睁开双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不过,环境却与第一次醒来的地方大不相同,难不成自己又穿越了? “文邦哥,你醒了?”正当胡思乱想之际,一道稍显稚嫩的声音响起,一个少年推门而入,“太好了,文邦哥终于醒了!” 苏林定睛一看,这个少年看起来也就比自己小个三四岁,虽然看起来有些稚嫩老实,可长得倒也算得上俊秀,细看之下,竟让自己产生一丝熟悉感。 少年郎那双眼睛甚是灵动,和姑母那双眼睛是多么的像啊! “毅儿…玉鳞?” 苏林摸着脑袋,昨天那一撞虽然没有撞碎天灵,可把额头撞破了,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否则到现在恐怕都醒不来。 “文邦哥,昨天你的头肿的好大,娘用了好多桶凉水才消下去…”少年小心翼翼地点了点苏林的头,“还疼吗?” “嗯。”苏林问道,“姑母呢?那案子呢?” “案子啊,结了,那吴三认了罪,至于娘亲,她昨晚累坏了,现在还歇着呢。”少年嘟囔着,眼里满是恨意,显然对那个吴三恨到了家。 第五章:风骨才子 “嗯,让她好好歇息吧。”苏林咳嗽了一声,那天落水估计是感冒了,“那吴三可是被判决处斩了?” 杀人可是重罪,尤其是在州城里杀人,更何况吴三冤枉了一个秀才,这罪上加罪的事,苏林估摸着此人是逃不掉死刑了。,不禁觉得有些不忍。 倒不是苏林菩萨心肠,昨天他对这个吴三恨得牙痒痒,恨不得将此獠碎尸万段,如今事情已过,再回想起那位老妇人,家里没了男丁可怎么办。 玉鳞摇了摇头,拿起湿毛巾帮苏林擦脸:“据衙门那边说是要充军,听说这吴三有两个兄长,都去打仗了,现在犯事了倒好,苦了家中老母孤苦伶仃一个人。” 不得不承认,这里的民风其实还是挺淳朴的,吴三虽说害了自己和那女子,但如此一个大孝子,其中说不得有什么隐情,而古人,对于忠孝看得最为重要,想想这吴三的老母,倒也不觉得他那么可恶了。 “对了,文邦哥,昨日有个姑娘来看过你,长得真漂亮,跟画儿里的仙女一般哩!”玉鳞说完,还不等苏林回话,便接着道。 苏林一怔,自己刚来到这世界并没有结实什么女子,难道是那位苏秀才的故交?坐起身子,艰难地将头枕在床头:“玉鳞,可问过姑娘芳名,给人家道谢了?” “道了,她好像叫什么云素儿,在瓦肆里卖唱,嘿嘿,哥,居然去瓦肆也不带上我…”玉鳞挠挠头,笑道。 看着玉鳞一脸老哥我懂的表情苏林就气不打一处来,不过,这素儿怎么又会来看望自己呢?想起那晚阁楼上的倩影,美轮美奂的歌声犹如萦绕在耳边,苏林心中莫名一阵柔软。 哎,自己刚来到这儿就单相思,是不是发情期到了? “臭小子,色即是空色即是空!我怎么可能去那种地方!不好好伺候你娘亲,脑子里都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苏林一拍玉鳞的脑袋,却因为说话用力扯动了伤口,不由得揉着额头,“嘶诶——” 玉鳞脑瓜子也不觉得疼,反而嬉皮笑脸地道:“你们读书人都这样,什么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我不懂,玉鳞只知道勾栏瓦肆里读书人占了大半!” 苏林脸上一热,刚准备伸手,却少年却早有预料,闪身躲过,吐了吐舌头:“哥,我去给你端粥来。” “幼稚!”看着少年蹦蹦跳跳的身影,苏林笑骂道。 不过,这小子倒也可爱,四顾房间,这才发现房中除了一张桌案,以及一大箩筐书之外,就只剩下自己睡的这张床了。 看来,这苏秀才还真是寒窗苦读啊,十年苦读,到头来两次不中地,又遇上他人诬陷,也难怪首先想的不是如何去辩解,而是投河自尽了。 不过…这小子也忒没责任感了,什么光宗耀祖不说,这个家总得撑起来,别让表弟和含辛茹苦的姑母受苦啊! 寻着脑海中的记忆,苏林在木枕下拿出三百文铜钱,叹了口气:“诶!钱啊!” 从十多年前起,江南一带年年洪涝不断,收成是好一年坏一年,原本宋国主要依靠的天府粮仓,却要不时从从CD和中原运粮来赈灾,三百文钱,在这儿也就能买五六斤米。 其实,按理说三百文钱还能够管一人吃一段日子,可这还是苏秀才省吃俭用下来的,作为一个书生,不光得吃,笔墨纸砚书,需要面面俱到。 甚至,有时候还需要给主考官打点一二,虽然这不至于让他作弊,可最终的成绩就需要这一点儿打电费起作用了,比如一个错别字,亦或是一段不紧不要的话… 按照苏秀才所学,虽然不至于高中进士,可若是有了这点儿打点的钱,落得个末位举人也没什么困难的… 但,对于苏秀才来说,打点的费用是难以企及的,恐怕需要他如此省吃俭用数年积蓄才拿得出来。 苏林只觉得为什么自己这么惨,刚来到这里就被冤枉,差点搭上一条性命,落得个身死还要被唾骂的下场,为了证明清白撞得个头破血流不说,竟然还一穷二白… 在自己所处的那个世界,正是穿越元素盛行的时代,穿越也好,架空也罢,那些主角不是王侯将相就是地主老财家的傻儿子,为什么这事轮到自己就变得不一样了呢?! 看样子自己是架空了不错,可根据苏秀才脑子里的记忆,除了个别之外,历史跟自己原来处于的那个世界并没有多大差异。 “老子就不信,凭着我超前的知识,就不能在这活得滋润!” 就在苏林仰头看着布满了蜘蛛网的天花板喃喃自语的时候,玉鳞端着一碗稀粥走了进来:“哥,你说啥老子知识呢!” “呃,咳咳…我是说,先贤老子要讲修身养性…”苏林尴尬一笑,盯着碗里那漂浮的米粒,心道,“不过在这之前,得把一件事做了…” …… 苏林恢复得很快,额上的结痂经过两天的修养就已经开始脱落,在家被姑母逼着修养了两三天的苏林早就憋的慌,这时迫不及待地想要出门。 什么寒窗苦读,家不像家,连吃饭都成问题了,如果不出去找点商机,怎么能在这个世界滋润地活下去? 不过,在这之前,先得去一趟云素儿家中,樊氏救了自己在前,素儿看望自己在后,若不上门道谢也说不过去,也是凭着这个借口,苏林才能从姑母的“魔爪”下逃脱。 本来方母硬是要塞给自己三十枚铜子,说去给人家道谢总不能空着手,苏林一是觉得家中生活本就难过,二是不好意思,三是自己身上还有三百枚铜子,所以也就硬是推脱了。 若是苏秀才那个书呆子,恐怕推脱一番过后也会收起来自己存着买书。 杨柳依依,河风吹在脸上有些凉爽,苏林家距离衙门并不是很远,都靠着官河,而云素儿家,就在官河对面不远。 “二十四桥空寂寂,绿杨摧折旧官河”,小秦淮河是扬州聚会的地方,烟花柳巷,无奇不有,而这官河,则是大运河的一部分,商船、官船来往不息,起点与终点,不是汴京便是江宁。 此时正是纤夫们拉船的时候,口里喊着不知名的号子,一分血汗一分钱。 感叹一句劳动人民的勤劳朴实,苏林并没有留意多久,便匆匆离开了此地。 当苏林来到云素儿家的时候,碰巧他们刚用过饭,苏林的事传得扬州城内满天飞,樊氏也知道了整个案件的经过,对于昨天自己怀疑苏林感到有些愧疚,硬要给苏林也盛一碗。 苏林好容易才推脱掉,将刚才从路上买来送给樊氏的糕点放在桌上,腰杆一弯,诚诚恳恳地说道:“多谢婆婆救命之恩!” 樊氏吓了一跳,连忙将苏林扶起:“这可使不得,官人身为秀才,老身受不起…” “婆婆于苏林是救命之恩,苏林莫说是一拜,便是舍去这腰杆也是无以为报的,若樊婆婆不受,苏林便不起来!”苏林无动于衷。 “奶奶,你就受了苏官人这一拜吧!”见二人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云素儿从阁楼上走了下来,劝道。 无可奈何之下,樊氏也只好随了苏林。 苏林一阵嘘寒问暖过后,樊氏便进灶房洗碗去了,只留下苏、云二人在院落的石桌旁,一时间,气氛显得有一些尴尬。 感受着阵阵香风袭来,最终还是苏林脸皮厚了些,率先开口道:“前些日子多谢云姑娘前来看望苏林…” 苏林突然开头,云素儿吓了一跳,再听得苏林此话,不禁俏脸一红,低着头道:“昨日见官人进了衙门,素儿不过好奇观望,不想官人如此气节风骨,既然又与官人相识一场,前去探望一番又何妨…” 苏林自然能够感受到云素儿的羞涩,心里也是砰砰直跳,撩这种妹子,果然令人悸动啊… “卧槽,我这是怎么了,这么好的姑娘,怎么能有如此不纯洁的想法呢?”苏林内心把自己骂了一遍,“苏林啊苏林,撩妹撩妹,撩你妹啊!” 干笑一声,苏林轻轻挠了挠因为愈合有些发痒的额头:“苏林不过一寒门书生,无才无德,怎配云姑娘如此难得的才女探望?” 云素儿也被苏林这动作给逗乐了,不禁噗嗤一笑,轻捂着小嘴说道:“官人真是风趣,如今整个扬州,都在传说风骨才子苏林前几日在衙门的事呢!” “风骨才子?”苏林一愣,一脸茫然:“这什么鬼?” 云素儿睁大了眼,疑惑地盯着苏林:“何事什么鬼?” 被这么一问,苏林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情不自禁之下说漏了话,万一被人家当做另类就惨了。 想着古代那些被绑在铜柱子上用火烤,装在猪笼里用水淹的“另类”们,苏林背后一阵冷汗,连忙道:“这风骨才子又是怎地回事?” 云素儿掩嘴一笑,将前因后果娓娓道来。 原来,比起苏林的案子,那日苏林一首《石灰吟》才是真的名动扬州,“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诠释了苏林是以死证明自己是被栽赃陷害,有如石灰一般有苦说不出的境地,而这首诗,几乎是替自己申冤的绝世佳作! 不仅如此,此诗更是充分展现了真正文人所需要具备的风骨! 这让苏林,成为了并不逊色于扬州四大才子的“风骨才子”。 第六章:四大才子 仔细回味起“风骨才子”这个称号,苏林不禁想起扬州四大才子的绰号,什么“马上才子”、“行书才子”,虽然毫无自己那个世界历史上才子们绰号中的雅致,可更贴近实际。 自己因文人风骨而一夜成名,被称为“风骨才子”确实不为过。 摸摸鼻子,苏林好奇道:“云姑娘,这四大才子到底是何许人也?” 虽然苏林传承了那位苏秀才的不少记忆和部分知识,甚至连这里的字都认得,可有一些无关紧要的却是没有。 譬如那些知识也好,亲人也罢,这些都可以说是那位苏秀才生前的最为重要的东西,而这扬州四大才子,以苏秀才当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作为,是跟这些人怎么也结实不到一块儿的,这也导致苏林在整理这部分记忆时,几乎是一片空白。 听到苏林说起扬州四大才子,云素儿明显有些兴奋起来,待字闺中女,对于这些顶尖才子就算没有非分之想,可少女的憧憬总是有的。 不过,听苏林这话,云素儿也有些疑惑,秀眉微皱:“官人身在扬州,竟不知四大才子?” “呃,云姑娘有所不知,苏林不过一寒门士子,一生以苦读为要事,对于这些确实不太了解。”苏林只好将这锅推给死去的苏秀才身上,也不知他在九泉之下成了替“自己”背黑锅的会作何感想? 想起苏林以往在官河上摇头晃脑的书呆子形象,云素儿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官人还真是用功呢!” 被心中的女神这么一说,绕是以苏林的厚脸皮也不禁老脸一红,连忙咳嗽几声,也不知道是心虚还是为了缓解尴尬。 苏林吃瘪的样子让少女得到了一丝成就感,同时也觉得苏林可爱无比,面色绯红道:“官人还是个害羞的人呢!” 卧槽?撩妹反被妹撩,这也是没谁了,关键还是心目中的女神,苏林不禁心道一句贼他么刺激! 见苏林低着头,云素儿知道再调侃下去,估计这天儿就没法聊了,不由得认真起来,将扬州四大才子一一道出。 这“行书才子”可谓天下闻名,莫说在扬州,其才气哪怕在整个大宋也能进入屈一手之列,只因其写得一手好字,端得是行云流水,不仅堪比大家书法,而且还自成一家,字体端庄秀丽而又高雅,成为扬州乃至整个江南都争相模仿的对象。 其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或许并不算有多厉害,可年纪轻轻,便能如古人王羲之、颜真卿一般将书法自成一家,又搞了个“秦体社”,不说整个大宋,起码在这扬州,甚至在江南一叶为才子之首也不为过。 至于另一个才子,擅诗词和作画,其内容大多数与美人有关,且本人也时常进入青楼妓院,风流倜傥,不少青楼女子都自愿为其买单,被称为“桃花才子”,暗喻风流。 这位风流成性的才子,本性豪爽不羁,在扬州买了一座庄园,建了座桃花庵,自称桃花庵主,又因为桃花暗喻风流,于是“桃花才子”之名便叫开了,他的作画更赛过其诗词,一幅画不说千金难求,可卖上个三四百甚至千两雪花银不成问题,有“画家王羲之”的美誉。 云素儿在说到两位才子的时候,脸上最多有一丝赞赏,亦或是少女应有的兴奋,可当说到“马上才子”之时,眼中的崇拜毫不掩饰。 “马上才子”祖上本是汤阴人,因黄河发大水南迁扬州,在此处安家不过两代,可因其祖上本是文武世家,家中也颇为富庶,在扬州的影响力也不小。 或许是从小学武的原因,这位才子特别崇拜唐朝的文人,希望重振古风,认为士子应该像古人一般“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而他也作出一首“功劳但在马上取,富贵何须曲中求”,名动扬州。 如今大宋重文轻武,他的做法确实有些不符合国情和形式,可依然没有人否认他的才名,可谓扬州文武双全第一人。 如此豪情壮志的男儿,又有哪个少女不怀春? 而扬州四大才子之末,就显得有些寒酸了,虽然年纪最大,才名却是最小,不过他考中了个进士,在科举方面造诣颇深,如今早已做起了知县。 其实相比起来,前面三个才子固然名声在外,可若无内情,对他们的前程并无多大帮助,反观最后一位张宁张知县,一个进士身份,若是一路平坦,在官场足以让他走到金銮殿之上。 “听云姑娘所说,这四大才子不是书画大家便是进士举人的,苏林不过是一考了两年也没有中举的庸人罢了。”苏林听着听着,觉着“风骨才子”这名头自己是配不上的,不论是那首《石灰吟》,还是肚子里的文墨,都不是原先自己所拥有的。 如今不过顶着别人的大作和身份表达了一番心里想法,竟然也能冠上“才子”的名头,这是苏林没有想到的。 云素儿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随后又问道:“苏官人此番科举失利,倒是又要在官河边上埋头苦读一年了。” 十年寒窗,寒门不少读书人都是如此,哪怕没了饭吃也要把钱花在笔墨纸砚书上,整日就是四书五经、孔孟之道,硬生生地将自己变成一个书呆子,待中举那一刻,才可以放松下来,纵情享乐… 说实在的,在苏林原本那个世界的历史,寒门不乏名垂青史者,但较之士族者便要少很多,士族多出奸臣,寒门多出贪官,在那苏秀才的记忆中,便有着中举过后,如何让自己富裕起来的想法。 穷者争财富者争权的事情,不论在哪个时空都在不断发生着。 孔孟之道还好,可一想到那四书五经苏林脑袋就感到头痛无比。 “家中困难,姑母和表兄弟更是艰苦,我也只能暂时放弃苦读,让家境好上一些…”苏林摸摸鼻子,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大宋茶道酒道闻名于世,若能做上茶酒生意,倒也不失为宽裕家境的方法。” 云素儿秀眉微皱,历来文人书生对于从商这一块都颇为不屑,虽说也有不少大文豪都曾做过生意,比如那四大才子中的书画二人便卖过自己的作品。 但是,经商毕竟是为了钱财,不少文人都看重名誉,世人对经商之人本来就有偏见,更何况文人经商。 在大宋,若是一般人犯了罪,或许会坐牢,可文人犯了同样的罪名,却是要罪上加罪,“愚民”与读书人不同社会地位和待遇差距,竟然在法律上弥补了回来。 就如这经商一般,倘若是普通人做生意,人们会称之为“养家糊口”,要老板是个读书人,恐怕就会有人说“无商不奸”这些话了。 大宋的这种情况,不由得让苏林想起了那些名人明星,同样的错误,发生在普通老百姓和名人明星身上,影响力和民众评价简直是天壤之别。 第七章:酿造名酒 (PS:大家猜出四大才子前三位是谁了不?) 不过,像苏林这般家境贫寒至极,做点买卖倒也无可厚非。 “做生意难免要些本钱,小女子这里还有二两银子,官人…” 未等云素儿说完,苏林便推辞道:“姑娘不必如此,我虽穷困潦倒,可这钱,苏林是万万不能收的。” 云素儿一愣,见苏林面色难看,眼中有着一丝倔强过后,这才觉得自己此番作为有些不妥。 如此风骨的男儿,又怎么会接受一介女子的施舍? “若无他事,苏林该日再来登门拜访,在下告辞。”苏林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疼,自己穷是穷,但绝不至于是需要女人施舍钱财的文弱书生! 云素儿张了张嘴,想说的话却是没有说出,看着愤愤离去的颀长背影,眼中露出一丝光彩。 … … 走出大门,苏林长出一口气,他能够看出云素儿没有别的意思,可如果收了这钱,他心里便始终有颗钉子,有种让人看不起的感觉,在他看来,作为一个成年男子,有手有脚,是不能接受这种白来的钱的。 不过,云素儿一个未出阁的闺女竟然与自己一个外人交谈这么久,很显然是把自己当做朋友了。 想到这里,苏林心情大好,决定将心中的计划在今日就开始实施。 前世,苏林家里是做茶酒生意的,父亲对茶文化和酒文化颇有研究,也在云滇、闽南做过茶叶调查,在酒文化中,尤其是对民间女儿红、状元红的研究最为细致,所以苏林对于酿酒、炒茶这方面也颇为入门。 在苏秀才的记忆中,大宋茶酒文化丰盛,上流、中流人士盛行茶道、酒道,大多数文人喜欢口感润滑、香味醇厚茶酒,而不少武人则是注重茶酒的浓烈,每逢佳节,大宋上下都能看到不少因为喝茶、喝酒而酩酊大醉的人。 茶叶苏林现在还没时间和条件去考察,所以只能从酒开始下手,毕竟酿酒的条件很容易满足。 大宋三大名酒,神仙醉、铜雀台、北风烧,其中的神仙醉便是当今皇家酒窖所出的顶级名酒,连皇帝也只有在与功臣庆祝时才会拿出来喝,至于铜雀台,是江宁一家酿酒世家所出,味道醇厚,为文人士子所爱,不过价格昂贵,往往需要几十两银子一壶。 至于北风烧,据说是一个元人所酿,此酒浓烈,辛辣至极,在江湖和军中热销,虽然价格与一般名酒相差无几,可一坛也要个数两雪银。 可在市面上,不论是铜雀台,还是北风烧,商家往往为了质量,一批酒需要一年半载才能出来,一坛十斤,十斤八壶,一批酒最多不过两三千坛,就这么万把壶酒,需要在整个大宋销售一年半载,不限量是不可能的。 这也正是显示名酒珍贵的原因之一。 “这铜雀台应该是糯米酒,不过,这些酒都没有经过蒸馏,一来酒水香醇,二来度数不高,适合常人品尝,至于那北风烧,可能就是蒙古人的蒸馏酒。” 在原来世界的历史上,华夏传统的酒文化指的多数是酿酒,而蒸馏酒是北方少数民族入主中原的产物,进而形成华夏的白酒文化。 相比白酒,苏林更喜欢酿酒,度数不高,还可以陶冶情操、修身养性,或许古人就是这样,诗在酒中,酒在诗中,才有的华夏璀璨文化吧! 苏林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集市,不论在哪个时空,哪个朝代,上中流人士发生大事都会设宴,嫁娶、祭祀、丧葬、乔迁… 这让苏林想到,自己所处的那个世界的历史,状元红与女儿红便是这么来的,不论是嫁娶,还是文人盛会,用这两种酒,都是符合时宜的。 对于酿造这两种酒的材料,苏林早就熟记在心,状元红与女儿红虽说名字不一样,实际上材料、酿造经过都相差不大。 去年又是小洪涝,祸害了不少庄稼,虽然今年第一季已经收上来,但米价也只下降了一点点,而糯米本来就比生米贵,苏林花了二百文钱也不过只买到三斤糯米。 在花光积蓄买了只能做出十斤的材料过后,苏林突然有些后悔为何当时不找云素儿借钱… “失策啊失策!”一路上,苏林都在叹息自己为什么那么笨,为了面皮竟然没想到借钱这东西… 到了家,苏林便到了灶房把火生起,斤半糯米下锅,不过一会儿便被煮得烂熟,脑海中不断浮现出配方中的材料比例,一边小心翼翼地将佐料放进去,最后拿了个坛子封存起来,如此反复一次,两个坛子便出现在了苏林面前。 “五斤状元红,五斤女儿红,也就两三桌的量…诶!” 时值六月,虽然酵母发酵很快,哪怕苏林自信配方要比铜雀台还好,可也不敢大意,准备半月后再开封。 “此时生火,文邦哥在做什么好东西?” 刚把坛子放好,一只小猫就寻着味儿来了。 看着玉鳞一脸好奇的样子,苏林嘴角一翘:“玉鳞啊,为兄有事交给你做,做得好了,你我兄弟便能发财…” 随后便把酿酒之事告诉了他。 听了苏林的话,玉鳞有些惊讶,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向苦读的书呆子哥哥竟然会做起生意来,书呆子做生意?这在扬州城内可是没有过的事… “哥,你可是昨日撞出了失心疯了?”玉鳞踮起脚,摸了摸苏林额上的伤痕,关心道。 苏林有些郁闷,那个书呆子的形象看来影响很大呀,只好说道:“家境如此困难,你不替你娘亲着想?为兄已经将世事看开…更何况,读书与做生意并无冲突不是?” 闻言,玉鳞只好点点头:“既如此,玉鳞就去问问情况。” “诶,若能早半个月,或许赶在乞巧节就能推销一番了。”苏林有些可惜地摇摇头,如今已经六月二十几,距离乞巧节不过还有半月,想要在那时候将酿酒开封是全然不可能的。 在这之前,苏林也只能先从别处下手了,不过,依然是吃的。 虽然这时候有了炒菜,花样也繁多,可普通百姓大多数还处于蒸煮之中,炒菜不仅费油,对于佐料的要求也非常高,所以在普通百姓看来是属于山珍海味级别。 当然,苏林并不是做炒菜,在这方面他也不擅长,据他了解,这个世界还没有植物油。 这,就是巨大的商机! 第八章:木中油【一】 说起榨取植物油,在苏林原本所在的世界已经拥有两千多年的历史和经验,而原始的榨油机内部结构并不复杂,只要懂得一定的力学原理的人看到过实物图基本都会做。 甚至,在原来的基础上还会缩小几杯体积,不仅节省了材料,不论是在制作还是在使用方面都更加便捷。 当初苏林与父亲在云南考察普洱的时候,机缘巧合之下,有幸见到了一架用来榨茶油的榨油机出土,因此苏林和朋友还无聊地做出了一个模型。 对于制作榨油机方面,苏林可谓是一回生二回熟,已经毫无压力了。 虽说如此,在这个工具缺乏的世界制作榨油机还是有一定难度的,毕竟,做这种机械非常考验木工。 “大功告成。”花了整整一下午,苏林咧嘴一笑,满意地看着眼前两架粗糙的榨油机,“哈哈,天眷我苏林也!” 话音刚落,苏氏、方母就走了进来,惊疑不定地看着狂笑不止的苏林,皱眉关心道:“是何事让林儿如此高兴?” 这也不怪方母多疑,自从苏林在衙门那一撞,感觉就像变了一个人似的,若说以往的苏林是个低调怕事的书呆子,如今浑身上下透露的都是自信,偶尔还会说一些奇奇怪怪的话,譬如什么“我糙”… 作为将其养大的姑母,又怎能不关心?万一得了失心疯,那还得了? “姑母。”见到方母,苏林叫了一声,然后跑过去拉着方母的手过来,“姑母,侄儿给您看个好东西。” 疑惑地看着两个半人大小的木疙瘩,方母问道:“这是何物?” “榨油机,是一种机器,可以榨油吃!”苏林张牙舞爪地介绍着。 方母听这么一描述,就更加迷茫了,随后脸上露出一丝失望之色:“什么机?难不成是鲁班之学,你一个孔孟学生,钻这些奇淫巧技做什么?” 苏家一直都是书香门第,尊孔孟之道,对于这些奇淫巧技最是看不起的,虽然苏家苏家落魄,可方母好歹也受过家中熏陶,虽然苏林以前那副书呆子样让她很着急,可如今却更加严重。 “呃,姑母,这不过是侄儿的随心之作,不会玩物丧志的…”苏林连忙辩解一声,“不过,如今家境贫寒,侄儿也是为了家里能够好过些…” “诶…也罢!”方母叹了口气,没有钱又如何供苏林读书?一边观察着榨油机一边道,“这木疙瘩既不可以织布又不可以用于军事,能有何用?” “还请姑母取些豆子来。”苏林道。 不一会儿,一头雾水的方母取来一袋豆子,苏林很快就将这些豆子用草包做成了油饼,不一会儿,清亮的豆油便滚落出来,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香味。 方母看得目瞪口呆,当问道空气中的豆油味儿时,不禁道:“这豆水竟也能这么香!” 苏林拿着陶罐接着豆油,笑道:“姑母,这可不是什么水,而是油,用这油炒菜可比动物油香多了。” “这能炒菜?”方母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世界是有炒菜不假,可因为没有植物油,一般老百姓是浪费不起动物油拿来炒菜的,“林儿,莫拿姑母寻开心。” 苏林也不争辩,看了看陶罐里的豆油,大概有个七八斤的样子,哪怕在他那个世界也够一家三口吃个两三天了。 斜斜的太阳照进陶罐,看着豆油的反光,苏林不禁笑了起来。 “姑母,临近傍晚,你先拿这个去炒菜做夜饭,家里若有什么豆子、芝麻,还有油菜籽都可以用来做植物油。” 将豆油递给方母,感受着陶罐的油腻,以及里面散发出来的香味,方母也只好照着苏林所说的去做。 日落西山,晚霞红遍一片天,原本贫穷的小院里散发出浓烈的菜香,不少邻居都跑到苏林家中去一探究竟。 不过,对此苏林都闭门不答,旁人只认为是穷书生发了财,买了猪油羊油回来炒菜。 家里能直接榨油的东西都用了,不算之前榨的,其中豆油十五斤,芝麻油半斤,菜油五斤。 相比豆油,菜油要更香一些,苏林觉着以后家里就用菜籽油算了。 “哇,真好吃!”玉鳞今日可以说是狼吞虎咽,从没有吃过一口炒菜的他,偶然吃到一次,仿若沙漠里的人吃了一次鲜鱼一般。 吃着多日没有吃到过的炒菜,苏林心里有说不出的幸福,没想到这油水自己还真的搞了出来,第一次计划的成功,让苏林对那几坛酒和日后的茶叶制作也存在了极大的信心。 倒是方母如今面色复杂,做出了植物油固然能让家境变好,可这始终是奇淫巧技,一介书生还想着做生意,要知道苏家祖上一直都世代为官,一直到后来曾祖那一辈参与变法才逐渐落魄。 祖父几兄弟和苏林父亲几兄弟,何人不是为了光复祖业而苦读?要说以往还好,还有一些祖上的门生故吏和世家好友帮衬,家里也还算过得过去,只是考试时总会被对头动手脚,导致落榜。 如今倒好,到了苏林这一辈,虽然祖上的对头都死得差不多了,可恰巧发了一场大水,莫说苏家这样的小世家,哪怕是一些大的世家也被大水淹没,十只存一。 似是看透了方母的担忧,苏林将一块莲藕夹到姑母碗里:“姑母可是担心侄儿忘记了光复祖业的责任?若是如此,姑母放心便是,侄儿空暇之余便苦读诗书,待明年再进京考试一次。” 方母叹了口气,想当初自己的哥哥们哪个不是状元郎、举人的料,却因为祖上对头尚在,皇帝不管事,年轻时始终在考场不得志,后来好容易等那些人死了个透,一场大水又毁了整个家。 到了苏林这里,苏家人在读书方面的资质,似乎如那场洪水将苏家冲得家破人亡一般,早已不复存在。 “玉鳞,你去问了没有?”苏林这时候才想起,上午自己交代给表弟的事儿。 玉鳞打了个饱嗝儿,恋恋不舍地望着桌上的剩菜,实在是吃不下了:“哥,那酒楼店家说,现在最便宜的猪油羊油要五百文钱一斤,若是真有炒出来比猪油羊油好吃的油,八百文也是卖得的。” “你先把那十五斤豆油交给那酒楼,第一次买卖,算作十两银子,给人家留个好印象。”苏林笑道。46 第九章:木中油【二】 六月的天,正如娃娃的脸,原本还是晴空万里,一阵阵风从东边刮来,豆大的雨点儿劈头盖脸地砸了下来。 平静的官河逐渐沸腾起来,一家名为“玉满楼”的酒家,此刻后厨中传来一阵豆油的香味,只见其锅中油水沸腾,一旁的大厨将一碟青菜倒了进去。 “噗呲——” 青菜下锅的炸裂声将其他陶醉在油香中的人们拉了回来,一个个面面相觑。 “小兄弟,十五斤油也做不了几桌子菜,我看这油如此扑鼻,炒出来的菜定然也是不差的…”店家老板突然将一个少年拉到外面,拿出一锭银子,“这十两白银你便拿去,若每天能送来三百斤这种油,每日便算作二百五十两如何?” 玉满楼是扬州最大的酒楼,这里处于小秦淮河旁,每日来这里宴请客人的多不胜数,一天怎的也有个一百多桌客人,每桌子菜几乎都不下于五十两银子,区区二百五十两银子,换来因为好油使得菜更加美味而涨价,说什么也是赚的。 玉鳞瞪大了眼睛,他以为一天能有个几十两银子就很不错了,最起码从他记事以来就没有见过几十两银子在一起,如今却一下翻了数倍,他做梦也想不到,只是几斤油一天竟然可以赚到人家十年也赚不来的钱。 刚准备答应下来,可一想到表兄的话,玉鳞摇了摇头:“张掌柜,我家兄长说了,若贵楼一天要得多,每日结账是不可能的,可来个三七结账。” “何为三七结账?”张掌柜疑惑道。 “若张掌柜一日要三百斤豆油,每日算价二百五十两的话,一月便是七千五百两银子。”玉鳞脑子里浮现出苏林给他说的话,将其说了出来,“三七结账,便是每月初初一付三成总账,到了月底三十,再付剩余七成。” “原来如此。”张掌柜恍然大悟,这种两次结清的法子效率很高,账本一对就可以了,倒是不由得佩服起来。 “不过,我家兄长还有个不情之请。”玉鳞观察着掌柜的脸色变化,发现其心思只在豆油身上,知道钱什么的对于前者来说不是问题。 张掌柜拍拍玉鳞肩膀:“莫要讲究客套,我是巴人,直的很!” 玉鳞这才听出来,这张掌柜虽然说的官话,但武陵口音很重,那里的人听说耿直得很,想着既然人家不喜欢客套,也就直接说了出来:“实不相瞒,如今家中拮据,银子没法周转,我家兄长是希望掌柜的能够提供原料,其中的银子,可以从月底的七成中扣。” “就这事?”张掌柜哈哈一笑,“晓得了,那没得问题。” 其实,苏林就是想先得到一笔资金,用来购置房产、购买原料等。他虽然不知道玉满楼到底要多少油,但想必一天二三百两银子是有的,换做一月三成,二三千两,在这个世界是属于一辈子吃穿不愁的一笔巨款了。 苏林是有绝对自信,只要是做饮食的,什么油做出来的菜更香一些,是闻一闻就知道的。 所以,植物油这种新鲜玩意儿,只要放出点儿消息,就能热销。 既然要把生意做下去,就需要一个厂子用来专门生产成品,不论是现在的油,还是以后的酒都是易燃品,需要一个在城郊的据点,再雇佣三两个护卫,便大功告成。 拿到了十两银子,苏林便到处打听,在城西外看了一处庄园,庄子不大,也就三四百个平方,原本是用来种菜的,这些年雨水一直很多,再加上扬州这地方本身就不太适合种植蔬菜,这庄主几年下来亏得农户的工钱都给不上了,不得已之下,便把自己所有庄子卖了,打算到CD去看看。 不得不说,十五斤油卖十两银子,要放在苏林所在的那个世界可谓是天价豆油,换算下来得近千软妹一斤,果然是民以食为贵。 这处庄子拥有几处加起来总共有百来平米的地窖,不过想要投入使用,还得把这些地窖用石料和木料加固一番,江南一带多雨,土质松软,这种地窖容易积水和垮塌,在地面铺上一层石料,再在顶上用木板加固,四周用石块做成垒墙,还得加一根顶梁柱才能投入使用。 这些东西都属于比较贵的,尤其是石料和顶梁柱,苏林光预算都要花近千两银子,好在庄子本身便宜,只要五六百两,等到月底结账,还可以翻新一下,并且在城内也可以购置房产。 处理完这些后,苏林便订了一千斤糯米这又是五六百两的开支,不过,在这个粮食珍贵的年代,把粮食用来酿酒、制油,官府方面还是需要走一走程序的。 次日,苏林到玉满楼与张掌柜签了官契,又到官府打点了一番,不得不说,这世界的巴人跟苏林家乡的重庆人有的一比,耿直豪爽。 当这天苏林回到家中,天已经黑了,方母已经辞去了洗衣的活儿,到家中和玉鳞一起帮忙弄豆油,这个操作简单不费力,就是搬上搬下的时候累点。 一天的时间,二人竟然做了将近四百斤的量,直到陶罐不够用了才停下。 “看来,人手还是有些不足啊。”看着玉鳞把最后一袋油渣抬到外面,苏林不禁感叹一声,“诶,来到这儿这么多天,总算有个着落了。” 今天昨天都下过雨,夜晚放晴,夜空中众星拱月,星辰大海浩瀚无尽,在吸引人的同时,却又透露出独有的神秘。 官河对面,歌声缭绕着这片民居,工农们忙碌了一天,没有钱进瓦肆勾栏的他们,也就此时此刻是最幸福的。 阁楼上的少女将琴放下,身着一袭红衣,仰望星空,也不知道佳人的心中所想是谁。 “北方有佳人…”苏林躺在院中的椅子上,缓缓闭上双眼,却也不知道他心中所想又是谁。 梳洗罢,独倚望江楼。过尽千帆皆不是,斜晖脉脉水悠悠… “又在念飞卿词了…”少女自嘲一笑,看着官河上停着的船舟,转身便进了屋。46 第十章:偶遇 第二日,正值月末,扬州依然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官府清廉,正如那狮子林一般一片祥和。 天还没亮,苏林便早早起了床,实在是需要处理的事太多,因为还没有在庄园那边彻底安置下来,所以也没有请什么人,三百斤油却是要趁早帮人家送过去的。 玉鳞也不知道在哪花了几两银子弄来一辆驴车,虽然老驴脾气倔了点,好在吃苦耐劳,价格便宜,见了这头驴,苏林便想许是老主人受不了这老驴的脾气,这才卖了出来。 不过,这年头谁都不好过,几两银子买下这驴车苏林心里总有些过不去,于是让玉鳞多送了二两银子过去。 若放在前天,苏林断然是没有这么大方的,如今生活不愁,做人还是要公道一些。 把东西送过去已经接近晨时了,张掌柜硬是要让苏林多坐一会儿,好吃个饭:“多双筷子撒,吃了走撒。” 好容易推脱了,苏林又带着玉鳞到庄园收拾了一番,这才回到城里吃饭。 扬州的早点除了米饭、馒头外,与江南其他地方无异,无非是些甜点糕饼。 苏林是地地道道的重庆人,吃这些是吃不惯的,可偶尔吃上那么一次,却也觉得不错。 “苏文邦!” 正当苏林吃得津津有味,一道温和中透露着威严的声音响起,抬头一看,此人面貌看上去只有三十多岁,但不知怎的,竟有着四十岁中年人的气质。 “刘知州?”看到来人,苏林一眼就认了出来,“晚生苏林,见过刘知州。 ” 玉鳞也吓了一跳,怎的会在这碰到一州父母官,连忙起身与苏林一般拱手行礼,扭扭捏捏,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 瞥了玉鳞一眼,刘彦吩咐小厮去点菜,再望向苏林:“这不是衙门,不必行礼。” “刘知州是前辈,我辈楷模,作为晚生,无论在不在衙门,礼数是不能乱的。”苏林轻笑一声,行完了礼,“知州来吃饭,便与苏林同席如何?” 刘彦皱了皱眉,此时客栈内并没有几桌,见无人注意这边,点了点头:“也罢,能与风骨才子同席,日后许能成一时佳话。” 苏林知道刘彦这是抬举他,却反而不知道如何搭话了,在刘彦这种人面前,太过谦虚反而不好,可总不能承认吧,这刘知州还真是话题终结者。 刘彦坐下后便没有再说话,苏林和玉鳞拘束起来,也不敢随意扯话题,两人不禁后悔邀请知州同席的决定… 就这样吃了一会儿,正当苏林准备告辞时,刘彦却是望了望外面的太阳,回头便点了三杯茶,笑道:“天时尚早,既然偶遇,老夫有几个问题想问问文邦。” 问问题?苏林有些懵了,自己以前不过一个穷书生,跟刘彦这样的大人物是没有接触过的,除了此次,唯一的那次还把自己搞得头破血流。 不过,既然人家都主动与自己交谈了,显然也是瞧得起自己:“恭敬不如从命,苏林洗耳恭听。” 此时伙计上了茶,刘彦往里加了一点白糖:“这茶煮的不错。” 苏林一看,这个世界的茶还是煮茶,姜、盐、糖甚至芥末无奇不有,便试着喝了一口,辛辣苦口,很不是滋味,可当茶水下肚过后,浑身温暖,嘴里还剩一丝甘甜。 “苏林苏文邦…文定安邦,立于文人之林,是个好名字啊…”喝了口茶,刘彦叹了口气,看着苏林的目光有着一丝怀旧。 苏林一怔,说起自己的名字,听这语气,似是与自己有什么瓜葛? 将茶杯放下,刘彦抬头望向苏林:“可是心存疑惑,为何我会提起你的名字?” 苏林点点头,跪坐在桌案旁,就如这茶杯一般规规矩矩。 看着苏林如此表现,刘彦满意地轻点了点头:“当时处理案子时,便觉着这名字有些许熟悉,见了你过后,这种熟悉感更甚,只是一时记不起来了,昨日,梦游周公之时,想起了些许往事…” 说着,他抬眼看着苏林:“你父亲,可是叫苏云?” 是的,那位苏秀才的父亲,确实是叫做苏云。 “家父已故去十数载,家门不幸…”想起姑母那夹杂在黑发中的银丝,苏林轻叹了口气,苏秀才虽然是个书呆子,可何尝不是背负着整个家族的遗志与姑母的期望? 听到苏林肯定的回答,刘彦眼里尽是追忆:“我与你父亲是同窗,曾在江宁的云梦书院共读,还有你的伯伯、叔叔们…后来,我与你父亲同去颍川求学,进京过后,你父亲考了数次不中,便再也不见了…” “第一次进京那年,你母亲报喜,东林便说孩子若是男娃,名便起个他的字,你的字,便是我起的…后来,听闻苏州大水,十不存一…” 说到这,刘彦看向苏林的目光中露出一丝欣慰,不禁感叹一声:“没想到东林的麟儿尚在,如今也算得难得的才子,东林有后,我便放心了…” “你父亲,是我最佩服的人啊,文人风骨,文人风骨…苏家,风骨之家…” 原来如此,自己的父亲与刘彦是同窗,若没有对头在,恐怕如今那位父亲,也至少是个知州了吧… “苏家?”一旁的玉鳞托着下巴听得津津有味,眼中疑云重重,突然发言道,“可是表哥以往的家?” “正是三苏之家,东坡先生之家。”刘彦点点头,“东坡先生当年竭力反对新党,若王相国尚在还好,毕竟王相国公私分明,后来东坡先生病故,蔡太师后,便处处针对苏家…” 听到这,苏林心中一震,他一直疑惑,什么恩怨竟然能够牵连数代人,没想到,竟是牵扯到了当年的党争,最后牵扯到了蔡京… 这个世界,竟与自己所处那一世的历史太过于雷同… 苏林知道,自己肩上的担子,是不轻了,因为蔡家仍在朝中,根深蒂固,权势滔天… 他站了起来,对着刘彦深深鞠躬:“苏林,见过世叔。” 刘彦欣慰地点点头,东林有后如此,想必也能含笑九泉吧… 第十一章:白玉白玉汤【一】 苏林和玉鳞回到家中,苏林还沉浸在刘彦所说的话中。 这世界,原来也是有三苏的,不过,市井勾栏并没有流传三苏的某些佳作,再由刘彦所说联想,苏轼虽被流放,可苏家父子三人定然是聚多离少,否则也不会成为世家了。 这也导致,这个世界的苏轼并没有苏林那个世界的苏轼那么多愁,尤其是乡愁与家愁。 正准备和玉鳞把明日的豆油做出来,院外却传来敲门声,还隐约伴随着女子的哭泣。 待开了门,映入苏林眼帘的正是云素儿,看着哭泣的佳人,趋近于心中不免一痛:“快进屋。” 云素儿双睑红肿,显然是哭了不少时间,她轻拭泪,哽咽着摇头:“昨日奶奶突然病了,找了郎中,今日却吃不下饭了,说牙疼得厉害,熬了粥,却总说饿…素儿在城内没有亲朋,就…只能来找官人了…” “莫慌,你我一道去看看。”苏林闻言,顿时也跟着着急起来,老人家恢复得本来就慢,这光喝粥自然不行,当即来不及吩咐玉鳞,便拉着素儿往她家里走。 到了素儿家里,还没进内务屋,里面就传来阵阵咳嗽声,夹杂着中药的味道,苏林眉头紧皱,跟在云素儿身后。 “素儿,你这是去哪儿了。” 樊氏虽然老朽,可身子骨还算硬朗,没想到竟然这一病就不起了, “诶?苏官人,老身…” 看着面色蜡黄的樊氏,苏林心里不免一纠,当初是她救了自己,俗话说得好,受人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更何况这救命之恩了。 于是打断樊氏的话,轻声道:“婆婆莫要说话,当好生休息…” “这肚子饿啊,米粥难咽…” 一旁的云素儿脸色一黯,米粥难咽,其他的又咬不动,如何是好? “素儿姑娘,家里可还有豆子?”苏林灵机一动,问道。 这个世界是有石墨的,可似乎没有豆腐这种东西… 一般老人家病了,吃不下东西,亦或是牙口不好,吃点豆腐总是好的,这东西营养,润口,比那米粥总要好的多。 “黄豆还是?” 云素儿一愣,“官人,这东西生硬得很。” “婆婆你先躺一会儿,若觉得憋得慌,便把枕头垫高一些。”苏林神秘一笑,先关心了一番樊氏,再回头看向云素儿,“你来帮我搭把手。” 云素儿也不知道苏林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经过衙门那件事,想来苏林起码也是个君子,否则也不会有“风骨才子”一说了,所以还是规规矩矩地跟在苏林后面。 待拿了豆子,苏林讲解了一番,苏林推磨,云素儿浇水放豆,不一会儿,豆浆就随着磨盘缓缓流出,汨汨地流在木桶中。 到了厨房,一人生火一人搅和豆浆,前前后后用去了总共半个时辰,滚烫的豆浆发出浓浓的豆香,弥漫在整个小院中。 “不曾想到豆子磨碎过后煮熟竟然如此芳香。”云素儿陶醉其中,“虽是黄豆,可有一丝奶香在其中,都说君子远庖厨,苏官人真乃神人也,若不去做那玉满楼的大厨岂不可惜了。” 果不其然,抓住女人的心必须得抓住女人的胃,天下女人一张嘴,除了爱美之外就是好吃了,没想到还只是豆浆,就让云素儿发出“被读书耽误的顶级大厨”这种感叹了。 苏林大笑三声,对云素儿那句“君子远庖厨”不屑一顾:“谁说君子远庖厨?天下穷苦读书人,自己做饭的还少了不成?!” 古人就是这样,强行道德绑架,可不曾想过这些道德放在现实生活中可行不可行,若像苏林这种寒士,一旦没了姑母,岂不是得饿死家中? 听苏林这么一说,云素儿先是一愣,然后稍加思索,发现还真是这么回事,轻笑一声:“苏官人对人生还颇有感悟呢。” “还是先盛一碗给婆婆吃了吧,可以稍加白糖,注意烫。”苏林道。 云素儿点点头,拿了个碗盛满,看着还有满满一大锅豆浆道:“还有这么多,可以吃上好久了。” 苏林连忙道:“豆浆是不可以隔夜喝的,否则就变质了…” “豆浆?变质?”云素儿疑惑,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呃,此物呈浆状,所以我叫它豆浆…至于变质,便是过期,嗯…就是坏了的意思…”苏林耐心解释道。 “苏官人哪里学来这些新鲜词汇,倒是新奇有趣?”云素儿捂嘴笑道,“不过,这么大一锅,岂不是浪费?” 苏林摸着肚子:“这不,你我二人还没吃嘛,苏林也是好久没有吃过这豆浆了…剩下的,等其冷却过后,就可以做成豆腐,下午咱们可以拿出去卖…” “冷却?豆腐?”听着越来越多的新鲜词汇从苏林嘴里冒出来,云素儿真是听得云里雾里,既然不懂,索性也不去问了,“那便依官人的。” “以后,便叫我苏林吧,官人官人的,听得苏林浑身不自在。”苏林笑了笑。 云素儿小脑袋顿时摇得像拨浪鼓犹如小猫一般可爱,“使不得,素儿一介女子,岂敢直呼秀才之名?” 呃?这里的大宋比咱们那个大宋规矩制度还要森严? 苏林煞是无语:“那你叫我文邦吧,总之,官人听着怪不自在。” 怪不自在…云素儿心里嘤嘤几声:总说些奇怪话,素儿听不懂啦… “那素儿便称呼官人为苏哥哥吧!”云素儿面色绯红,轻声道。 呃,女子称呼没有亲属关系的男子为哥哥,除了认其为兄长外,再看云素儿一副小女儿的模样,就只剩下一种可能了… “咳咳…好啊。”再怎么说,云素儿也是十八岁的黄花大闺女了,嗯,也不是未成年人,又是自己的女神,嘿嘿…还是可以接受的。 “苏哥哥——”云素儿嗔怪一声,“怎么像个呆子一样傻笑?” 一声苏哥哥,叫得苏林浑身痒痒,只觉身子里的骨头都酥了。 “呃,嗯…素儿,快把豆浆给婆婆送去,别让她老人家饿坏了…”为了缓解尴尬,苏林强装镇定,强行转移话题… 第十二章:白玉白玉汤【二】 PS:今天看了战狼2,我为我是中国人而自豪…嗯…这不是更新晚的理由我知道。 老人家很爱喝这豆浆,待豆浆冷却过后,又吃了一碗豆腐,云素儿的心总算落了下来。 “素儿,与我一道去卖豆腐可好?”苏林笑道。 锅里的豆腐还剩下十斤左右,另做了几斤豆浆,最初用来投入市场不多不少,经妇人之口,一传十十传百,相信第二天想买的人绝对很多。 豆腐这东西和茶酒油不一样,即便在这年代,依然可以大量生产,其保质期只有一天,所以卖给百姓要比走高档路线好的多。 富人再多,一天也卖不出多少豆腐,而且豆腐含水多,榨称,不像茶油酒一样只会失去水分。 十斤豆腐,分作十份,二人端着一个案板就出来了,只见苏林大声叫卖着:“白玉白玉汤,五十文一斤!” 路人闻言无不纷纷侧目,只见案板上的豆腐、豆浆,一状如玉脂,一如乳水,还真像极了白玉白玉汤。 一妇女正在外采购,见到如此新奇玩意儿,虽然买五十文一斤的菜有些奢侈了,可如今米价都涨到了一百文,倒也不至于承受不了。 于是她便来尝试买了一斤豆腐和一斤豆浆,当下尝试了一番豆浆,赞不绝口,问了苏林这豆腐需要如何做法,便多买了一斤回了家去。 旁人见了,皆来哄抢,不过半刻钟便销售一空,赚得近一两银子。 豆子产量比谷物高,且比较耐旱、耐湿,所以即便在这收成不好的年头也不过三十文钱一斤,犹如苏林那世界的二十世纪的南瓜、土豆和玉米一般,穷了当饭吃,富了来喂猪… 因为,不论这些东西的营养价值多高,口感不佳,虽然当时填肚子,可终究不耐饿。 这也是不论何时,同是粗粮的五谷是必不可少的主食的原因。 将豆子做成了豆腐,虽然百姓们不知道这东西是豆子所做,可吃了,绝对会把此物当做主菜。 “苏哥哥,素儿觉着日后不必去瓦肆卖艺了,想着用这些年的积蓄租下一处店铺,好好地做这豆腐豆浆的生意。”卖完了豆腐,素儿便一直闷着没有说话,就要到家的时候,突然说道,“苏哥哥可以和素儿一起做呢!” 说到一起做,素儿的脸就慢慢红了… 像她这种女子,虽然姿色上佳,也算得一才女,若到了勾栏恐怕还能成为一代名妓,可在瓦肆,一天却也赚不得几个铜子,偶尔有个客官高兴了,说不得会打赏个半两银子。 比起青楼那些卖艺不卖身的女子,在瓦肆卖艺,恐怕也就名声好听一些。 但,一介女子,盼头露面总是不好的,既然卖豆腐一天也能有可观的银两入账,素儿自然选择后者。 苏林微微点头,对于素儿的提议很是赞同,既然豆腐豆浆都已经做出来了,之后自己还要开茶楼酒楼,到时候再弄几个特色的小菜,岂不绝美? 这豆腐,可以是如今从头做起的第一招牌。 “素儿,我这里还有二百两银子,你拿去,看看在官河这边能不能盘下大一点儿的店铺。”苏林道。 云素儿摇摇头:“只是卖豆腐,用不着多大的店面,一月只要几两的租子就够了,素儿这里还有些积蓄…” 还未等素儿说完,苏林就打断了她的话:“日后我不仅卖豆腐,茶、酒都可以卖…” 云素儿捂着长大了的嘴,她没想到苏林心这么大,茶业酒业在这年代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的,一则要有关系打点,二则需要大量本钱,没有个几千两银子是根本不可能开张的… 见素儿这副样子,苏林也就不卖关子了,将自己弄出植物油的事全盘告诉了云素儿,至于关系,不说苏林早就打点到位,如今连知州都是自己的叔叔,虽然刘彦为人大公无私,但这些人情世故还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做到知州了。 告别了素儿,苏林回到家中,正巧此时传来庄子那边酒窖竣工的消息,想来明日就可以把酿酒、榨油的作坊搬过去了,待过段时间,还可以晒茶叶。 苏林不知道的是,豆腐豆浆的事,如今逐渐传向整个扬州城,妇女间都在议论那“白玉白玉汤”,说“白玉”状如凝脂,色如白玉,如肥鱼肉般入口即化,再说那“白玉汤”,形色如乳水,口感上佳,放一点白糖,味道好比琼浆玉液。 琼浆玉液,一般都是指的好酒,没想到竟然用来形容区区豆浆,这也是苏林想不到的。 现在扬州城不少妇女都在寻找那“白玉白玉汤”,不论是传说中的味道、形色,还是名字,都像那些有钱人才能吃得起的东西。 不曾想此物竟在民间叫卖,而且只要五十个铜子一斤,扬州百姓对此物的传说,就如二十一世纪听闻人参只要二十元一斤一般。 不仅如此,白玉白玉汤的传说很快就传到了各大酒楼客栈,以及一些贵妇的耳中,前者听闻后第一反应便是找到叫卖者,然后进行合作,后者便是希望眼见为实,亲自品尝一番了。 对于这些,苏林是并不知道的,庄园刚刚成型,需要忙活的事情太多,招聘工人和护卫的告示刚刚贴出去,月俸十五两的工资让不少人挤破了头,苏林只好进行筛选。 豆腐的制作暂时可以由素儿那边弄,另外还能让姑母过去帮忙,这东西虽然始终会暴露制作方法,可至少在自己的店打出名气前是不能外传的。 至于豆油和藏酒,这些东西则需要个四五个人,筛选可靠之人首当其冲,其次便是三名护卫,当然,榨油机的制造原理并不是人人能懂的,而酿酒的配方,则可以交给玉鳞,由他负责监督。 总之庄园的人,还是需要十分可靠、忠诚的。 六月三十,早晚逐渐变得凉快起来,豆腐店还没做起来,苏林正在庄园中忙着招人的事,整整两天时间,工人倒是齐了,毕竟大宋民风淳朴,百姓普遍老实。 可护卫就有些难为情了,大宋尚文多于尚武,江南远离战乱之地,武功高强之人并不多。 第十三章:黑旋风? 江南地带远离战乱,书香气息颇重,也不是说没有武功高手,可一个个远高于顶,若非走投无路,又有哪个愿看家护院,过那寄人篱下的日子。 前来应聘的都是有股子蛮力的工农,看上去高大威猛,气力非凡,可一旦碰到高手,恐怕就有些不够看了。 实际上在这个世界的武林高手还是有的,虽不至于如金庸武侠那么夸张,可绝顶高手中,飞檐走壁、四两拨千斤还是大有存在,这些人无不可以以一当十。 不论是商贾世家,还是地主豪门,家中都有聘请的有一两位武林高手,这些人曾不是禁军教头,就是江湖豪杰,甚至也有战场军中退役的老兵将。 苏林的事业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可以后无论是酒的配方,还是其他商业机密,恐怕都会引起他人的觊觎,若随随便便招几个五大三粗的工农汉子,恐怕碰到那些武林高手,也是阻挡不了的。 哪怕是懂得那么一些武功的人,亦或是老兵,想要把他们抓住,这几个普通汉子绝对是留不住的,毕竟,这些人虽然有把子力气,却是地地道道的工农。 烈阳高照,熙熙攘攘的人群平添了几分火热,苏林坐在庄子门口,一个个把关登记。 如今虽是太平盛世,做护卫依然有些许风险,扬州明面上很少有杀人放火的事发生,实际上黑白两道的事谁说的准,大不了黑白两道抬头不见低头见,两不相干,知州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们窝里斗,只要不干扰百姓生活,国家秩序就行了。 而商场的斗争,亦如黑道争端一般,甚至,不少商人黑白通吃。 所以,护卫的月俸,苏林开的二十两银子,这个价对于这一行来说其实不高不低,和现代的保安不同,这世界的保安,哪个不需要担待着残废、送命的风险? 可依然还是有不少人来了,这年头粮价不便宜,大家都在盘算着如何去赚几个铜子,月俸虽然在这一行不高不低,可却不是随时都有这个机会。 苏林看着百姓们指指点点,筛选了半天也才招了两个会点功夫的汉子,说是功夫,其实不过是二人曾在武馆学过几月拳脚,算不得什么高手。 没办法,苏林也只能降低标准,按照矮个子里拔高个儿的办法,否则这样下去不知道要什么时候才能碰到个符合标准的。 这两个汉子在工农间应该有些名气,天天跑社会,乡里乡亲多少应该都认识,此时众人见他俩都只能是勉强被选上,于是一个个都打了退堂鼓,也有几个不甘心自认为有几把刷子上去,不料苏林只一句话就让他们缩了回去。 “打过他们两个任何一人便可。” 这两汉子高大威猛不说,还会些拳脚,一人对上三四个都不成问题,就算是同样高大威猛的汉子来两个,也断然不敢捋其一人锋芒,苏林拿这二人作为标准,也让那些没有本事的打消念头,好让自己不那么累。 很快,太阳就偏向西山,此时大家都回去做夜饭去了,苏林打着瞌睡,看来今天是没人前来了。 正准备回屋,却听得一道粗犷的声音响起:“我倒是看看,哪个东家要求竟这么高,区区二十两银子就想招个武林高手?!” 玉鳞慌乱地跑了过来,神色慌张:“文邦哥快进屋吧,李旋风来了!” “这李旋风又是何人?” 苏林话音刚落,只见前方一道铁塔般的身影缓缓走了过来,此人头发披散,一脸络腮胡,眼神犀利,若非那皮肤有些泛黑,端得是个英俊汉子。 “谁是苏东家,还请出来一见!”未到跟前,此人便大声嚷嚷,声传二三里。 这是有人来找茬?苏林心中一惊,不过面色不变,盯着李旋风,镇定道:“来者何人?!” “你便是苏东家?!”黑脸铁塔大汉见到竟是一貌美书生跟他说话,不由得一愣,“这些个东家,哪个不是大腹便便满面油光,我找你们东家,不是书生!” 苏林冷声道:“在下便是苏林,敢问好汉是?” 铁塔大汉哈哈一笑:“既是苏东家,那便好办了,在下李逵,望苏东家把这工人的俸钱往上抬上一抬。” 身后两个摆出架势汉子一惊,来者竟是李逵,一个个面色凝重起来,这李逵向来喜欢压迫地主豪门,一般的武林高手都拿他没有办法,何况二人,更关键的是,李逵此等做法乃江湖豪杰、平民百姓都十分佩服的事,若今日不善,恐怕他二人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听到这个名字,苏林此时比二人更为震惊,“李逵李旋风”几个字徘徊在脑海中,再看来者面目,竟然和《水浒传》里的黑旋风重叠了起来! 看此人架势,而玉鳞方才又如此惊慌,这李逵武力定然不俗。 若是能把他拉到自己这儿可就好了! “既是李壮士之言,在下就是给工人加上二两银子又如何?” 平平谈谈的一句话,从苏林嘴里吐出来,仿佛加的不是二两银子,而是二个馒头。 工人和两个汉子一听此言,心中震动,若苏林此言当真的话,这二两银子,可以给家里减少更多的负担,甚至盖大房子都能很快实现! “苏东家是读书人,竟如此豪爽,可李逵就是不信,万一你是敷衍我又如何?”李逵眯着眼睛,其实内心却是有着一丝惊讶,这些年来他砸地主豪门的场子可不少,读书人、当官的,就是江湖上的也有,哪个不是先硬才软,哪怕加了月俸,也不过是二三百文的事… 这位东家,竟然眼皮都不眨一下就加了二两银子?不是人傻钱多,便是敷衍自己了。 “莫说二两银子,只要能换来更多的银子,去保住我的身家性命,哪怕是二十两苏林也舍得。”苏林轻笑一声,一针见血地说道,“大家赚钱,其乐融融不是?” 苏林害怕麻烦,在这人生地不熟的世界,稍微不注意就会被人阴一把,若跟人结下梁子,那自己可就别想顺风顺水了,更何况,银子可以收买人心,便是舍去又如何? 果然,李逵听到这话,竟是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苏东家不同于他人,如此实诚,在下多有得罪,还望东家莫要怪罪。” 苏林那句话,虽然有些露骨,若是其他迂腐的读书人听了会大骂无耻不要脸,可换了李逵这样的人就不一样了,听在心里甚至还有一丝亲切。 尤其是那句,大家赚钱,其乐融融,简直就是把大家当做了同等人一般… 第十四章:收李逵 这哪里是招护院工人,听着口气,跟拉合伙一般无二。 李逵愣愣地看着苏林,说实在的,他一向眼高于顶,别看那些地主老财都畏惧他,甚至偶尔碰上了一顿饭是少不得的,实际上,李逵早已家徒四壁,说好听点是路见不平一声吼的壮士,说难听点,他就是一多管闲事的闲汉。 “来我这的工人和护卫,需要签订契约,三年一约,若出了意外,便可得一年到两年年的抚慰金。”苏林笑了笑,这年头除了替朝廷卖命的,东家与被雇人之间是没有所谓的的抚恤和抚慰,顶多,也就是给其家中一点粮食。 想着那二两银子,李逵嘴角都开始打哆嗦,不要小看加的这二两银子,若说护卫月俸二十两只是稀松平常,那么二十二两便是替镖局卖命才会有的,两者之间所承担的风险不可同日而语。 再者,那抚慰金众人或许听不懂,却也大概晓得这与出了意外后的安家费差不多。 李逵眼红了,他家中有六十老母,还有个十岁的儿郎,妻子早就因病去世,如今每天也只能果腹度日,否则,每月存下的余粮是禁不起折腾的,虽然李逵这些年来恐吓不少有钱人家,但依然是个遵纪守法的良民,犯法的事他可不敢干。 这时候已经黄昏,更何况众人对这份工作已不抱希望,都回家捣鼓夜饭去了,几个新招的人听着苏林这话,都难掩目中的激动,一个个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工人走出来,咧嘴一笑:“李大哥,我是阿虎啊。” 听得这话,李逵抬头一看,这阿虎他认识,当初阿虎在码头做搬工被东家没少欺负,有一次还被打的遍体鳞伤,是自己出面救了他。 “阿虎,你身上的伤好了?”李逵问道。 阿虎拍拍胸脯,瘦削的身体一晃一晃的:“早就好了,这不,家里没余粮了,我这身板谁要啊,听说苏东家这轻松,便来了,没想到还真赶上了!” 李逵看看自己的身板,再看看阿虎,眼中流露出一丝羡慕:“那阿虎你好好干,若被欺负了,找老李我!” 说罢,李逵看了苏林两眼,最终还是把还想说的话咽下肚子,转身就准备离开。 “壮士留步!”苏林如何看不出李逵是拉不下面子,于是道,“壮士既然来了,何不进屋小斟两杯?” 这时候天已经开始泛黑了,估摸着家里早已吃过,李逵回过头来,挠着后脑勺:“这怎的好意思。” “请。”因为从明天起这庄子就要正式投入使用了,苏林便请了个做饭的火头,“诸位都进屋吃饭吧。” 阿虎嘻嘻一笑,三两步跑出来拉着李逵就往里边走。 进了屋,饭香四溢,夹杂着油香,众人不禁感叹一声东家土豪。 除了真正卖命的那种,东家怎么会舍得放油? 看来,这位苏东家还是真的可靠。 这个世界已经有桌椅了,也开始了同桌吃饭,在宴席上却还是一人一席,当然,在此处,苏林认为没那个必要,甚至会拉开与工人们的距离。 随着大家坐下,算上火头,总共有十二个人,火头的月俸不高,却也有十四两银子,况且干这个,难免会有点油水。 分两桌坐下,玉鳞和阿虎围着李逵坐下,二人年纪都差不多,对于李逵这样的江湖绿林甚是向往。 苏林坐在对面,起身环顾众人:“以后苏林便同诸位共事了,望诸位能不择余力。” 说罢,便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若放在以前,这这一碗喝下去苏林早就倒了,可这个世界大多都是酿酒,度数不高,喝着酒劲绵绵,便是再来十几碗苏林也没有醉意。 倒不是说所谓百杯不倒千杯不醉不厉害,光是那肚量就令人折服,总之苏林是没有见过谁喝啤酒能过几百杯的。 “敬东家的!”玉鳞很少喝酒,不代表他不喜欢喝酒,顿时跟着众人站起身来,一饮而尽。 这场景若是不知道的进来,恐怕会以为到了某个土匪窝… 擦擦嘴,苏林瞪了一眼玉鳞,意思是让后者少喝点:“诸位初来乍到,今日便先领了那二两银子回家,待明日再来签订契约也不晚。” 很多人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尤其是像阿虎这样的,苏林先让他们领这二两银子,一是拉进与众人的关系,二是能更好的看清一个人。 如果有谁拿了二两银子就跑了,这种人早晚都会是害群之马。 话音刚落,众人皆是沉默下来,整个饭厅几乎能听到呼吸声。 李逵眼中含着一丝说不清楚的东西盯着苏林,站起来抱拳道:“这天下间的有钱人若都是苏东家这般人,我等又何愁卖了命都吃不上饭?既然苏东家如此信任大伙,李逵替大伙谢过东家,在此敬您一杯!” 说罢,李逵喝下一碗酒,不等苏林喝酒,便单膝跪下,诚诚恳恳地说道:“我李逵不服任何人,见了苏东家,便服了东家,今日老李我就是拉下脸,望苏东家能够收留我,愿为东家鞍前马后!” 苏林听得一愣一愣的,随即便是一阵狂喜,卧槽,这可是李逵啊,就算不是水浒李逵,那也是货真价实的一流高手,有他在,自己的安全还怕得不到保证? 暗爽归暗爽,苏林这些想法是不可能表露出来的,他连忙扶起李逵,哈哈一笑:“有李大哥在,也省得苏林再去雇人了。” “刘武刘昱,若我不在时,你二人以后便听李大哥的调遣!” “东家放心!”那两个汉子面色一肃,李逵可是扬州明面上武功第一的人,哪怕其中有夸张的成分,二人却知道,在这扬州无人能够击败李逵。 毕竟,刘武刘昱也见过不少世面,他俩一起都打不过的人,便能勉强算作二流高手,而李逵在他们看来,却是深不可测,哪怕是当初面对武馆的师傅,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这必然是一流高手,他两人,不仅不会嫉妒,甚至还会由衷地服气! 第十五章:岳飞 七月初一,庄子建成了,风风火火地投入使用中,再找了一家酒楼合作卖油过后,扬州这边的植物油市场已经饱和了。 油价太贵,只有那种高档酒楼才会禁得起消耗,一般的酒楼只能看着别人发财,苏林打算过段时间,考虑开拓整个江南的植物油市场,把生意做到全国。 嗯,先定一个小目标,比如,把知名度完全打出来。 豆腐店已经开张了,名字就叫做“苏记”,而豆油,也贴上了苏记的标签。 豆腐不比油跟酒,没有贮藏的办法,在这夏日半天功夫就会开始变质,所以每天做的豆腐和豆浆都是有限度的。 一天五百斤,其中大部分都被酒楼给订去了,转手一卖,却是一道将近一两银子的菜,这丝毫不会影响苏记银子的进账,相反,每天不到一个时辰便销售一空。 每天二十两银子的进账,虽然比不上植物油的零头,可卖豆腐却是将品牌打出名气最好的选择,况且,这些银子用来家用再适合不过了。 苏记的苏东家,逐渐在扬州有了一定名气,不少人也意识到,此人似乎就是那位《石灰吟》的风骨才子。 樊氏的病已经好了,非要来搭把手,这就造成每天豆腐店三代同堂的局面,人们都戏称三位是苏秀才的奶奶、母亲和贤妻,三位都被称为“白玉西施”。 不过三日,豆腐就被一些人给模仿出来,不过这些豆腐,味道不佳,就算是与苏记的豆腐相差不远,也丝毫影响不到苏记的生意。 品牌效益逐渐显现出来,苏林只管着乐呵呵地数钱,家里的银票堆在地上,让他迫不及待地买了一座三进四出的府邸,千多两银子花出去毫不心疼。 “这里钱来得太容易了…”苏林叹了口气,看了一眼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几个乞丐在那乞讨,不由得叹了口气,“素儿,给他们一点吃的,嗯,再给几百个铜子…” “败家!”素儿嗔怪了一声,却也只是戏言,端着两碗馒头走了出去。 对素儿的话苏林只是轻笑一声,随即进了里边坐下,有些疑惑地喃喃自语:“怎么还会有这么多乞子?嗯?” 脑子里正胡思乱想着,门口突然传来樊氏和方母、素儿焦急的声音。 眉头一皱,苏林连忙问道:“发生了何事?” “白玉快卖完了,两位公子为了争两三斤白玉,吵起来了。” 听到素儿的回答,苏林面色一沉,这些天为买苏记白玉而争吵的人不少,虽间接体现出苏记白玉的吸引力,但是影响总是不好的。 苏林走到门口,只见两个身着白衣的书生正在争论。 其中一人比较瘦削,满脸悲愤:“本是我先来的,你这厮竟插队!” 被说的那人听到这话,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拱了拱手:“这位兄台,是在下的不是,在下愿用双倍价钱,买下这白玉如何?” 瘦削书生听到这话,反而更加咄咄逼人:“谁稀罕你那钱,我先到,这白玉,便是我先得!” 与南方人的柔美不同,另外一人英气高大,身材颀长,气质出众,看起来有几分北方人的味道,只见他再度拱了拱手:“啊,是在下冒昧了,若兄台愿意,可否分在下一半?嗯,若不愿,在下这就离开。” “要一半可以,不过…十两银子,拿走!”那人阴狠地说道。 五十铜子一斤的豆腐,转眼变成了十两,瞬间翻了二百倍,比之酒楼的成品菜都还要贵九倍,四周的人听到这,无不指指点点。 感受着四周铺天盖地的谴责声,瘦削书生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咬牙切齿地说道:“这白玉,让与你便是!” 说罢,便灰溜溜地离开了此地… 实在是…刚才还说不稀罕那几个钱呢,原来,另有所图啊… 英气书生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家伙变脸变得这么快,这才反应过来这白玉是自己的,于是掏出一百个铜子,嘿嘿一笑:“三位西施,这剩下的白玉我买了!” 苏林看得有趣,轻笑一声:“在下苏林,这位兄台,这白玉今日在下便免赠于你,还望兄台进来一叙?” “你便是风骨苏文邦?”那英气书生停下手中的动作,嘿嘿笑了一声,连忙回礼,“久仰久仰,在下岳鹏举!” “啊,原来是鹏举兄,久仰久…” 正在客套的苏林,徒然一愣,岳鹏举,怎么这么熟悉?随后,便是大惊,岳飞岳鹏举?! 天呐,在苏林那个世界,岳鹏举之忠义,更胜之关羽,岳鹏举之才能,更胜之韩信,岳鹏举之愚昧,更胜之于文天祥… 这…竟然是岳飞! 还在自家门口买豆腐? 苏林简直不敢相信,这个世界的岳飞或许有几分不同,但想来扬州的传闻,其性格,与那一个岳飞相差无几。 苏林一生,最为佩服的历史人物,便是岳飞! 他的忠,他的孝,他的爱国,都是一般人无法比拟的,很多历史人物,拥有其中一点品质,便能流芳千古,如汉文帝的孝,关羽的忠,文天祥的爱国… 但,岳飞,与这些品质,浑然一体。 这是苏林来到这个世界,第一次难掩激动,他颤抖着微微躬身道:“鹏举兄,久仰!” 岳飞有些奇怪,虽然自己在扬州甚至江南有一定名气,可对方如今也是不逊色自己的大才子,怎的会如此失态? 礼毕过后,苏林这才将激动收藏于心,笑道:“在下见到鹏举兄,仿若见到了一位故人,难掩激动,莫怪莫怪,快快有请…” “哦…原来如此,既是一见如故,你我皆是有缘,便喝上几盅又如何?”岳飞豪迈一笑,偏偏一书生,却给人一种如那边塞将军般的感觉。 云素儿悄悄看了一眼岳飞,原来,这就是那位“马上才子”,果然如传闻如古前朝文人一般。 二人进了屋,方母到后厨炒几个小菜,斟了一壶美酒,对坐畅饮起来。 “听闻鹏举兄有着马上建功的大志,可有什么门路?”几杯酒下肚,两人关系也逐渐熟络起来,苏林笑道。 虽然与那个世界历史上的岳飞身世、身份有所不同,可苏林相信,这位岳飞,日后定然还是会走上精忠报国的路。 第十六章:初醒 “诶,家母不让我去军中,非要我考个举人…”岳飞叹了口气,喝了酒过后,说起话来也就放开了,“我岳飞或许舞刀弄枪、填词作诗尚可,若让我去考那举人,却是为难了…” 纵观天下才子,在科举上还真不一定有所造诣,譬如这扬州四大才子,除了那位进士之外,也就那位“桃花庵主”考了个举人,而“行书才子”和这位“马上才子”,都只是秀才,当然,前些日子“风骨才子”那首石灰吟传得满城都是,若不是因为苏林没有写出一首词来,恐怕此时已经成了扬州“五大才子”了。 苏林摇了摇头:“文能提笔安天下,武能马上定乾坤…鹏举兄的功劳但在马上取传得整个江南都沸沸扬扬,众人都能够理解鹏举兄的心情,却不曾想最为亲近的令堂不能理解啊!” 岳飞闻言,却是没有说话,其实也并非母亲不理解他,知子莫若母,想来是因为武人的地位和沙场的危险,让岳母颇为不放心吧。 再者,岳飞父亲去世的早,而四个兄长也都相继不幸辞世,其阿姊早已出嫁,现今家中就剩他一颗独苗支撑,若岳飞弃笔从戎出了意外,这文武世家便得绝了后,岳母又如何舍得? 好在岳飞孝顺,没有做出抛家追逐梦想的举动,这不岳母总想着给岳飞说个媳妇,好让岳家有个香火。 听岳飞谈起岳母,苏林不禁想起了自己前世的母亲,如今… “知子莫如母,伯母也是为了鹏举好,有母如此,应该觉得高兴才是。”苏林劝慰了一番,有的东西,错过了,想要珍惜却没有了机会,那是最为可悲的。 自己还没来得及孝顺父母,便来到这个世界,他不由得瞟了一眼樊氏与方母,二人对自己就如祖母与生生母亲一般,既然错过一次,此生便再不能错过了。 说到这,二人相对无言,各含心事,原本的美酒在嘴中也变得索然无味。 “文邦,你我一见如故,恍若知己,今日一谈,让鹏举心底的郁结也都如天边的云彩般随风飘散了。”岳飞突然重重地出了口气,仿佛将多年来积蓄在心中的郁结给吐了出来。 一边是梦想国家,一边是亲情孝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这一切就像重大的包袱一般压在岳飞心头。 苏林双手将酒杯抬高,目光直视岳飞,道:“鹏举忧国又忧家,实乃我之楷模,文人表率,若大宋多几个鹏举这般书生,何愁匈奴不灭?” 说罢,将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匈奴,自然指的就是辽夏,匈奴是灭了,可他们的后人,无时不刻地在窥伺中原,大秦无敌也好,大汉荣耀也罢,还是那大唐风华,但那都已经是过去式,如今身为华夏正统,大宋却被欺压了百年。 此等荣辱,想来北边的百姓们深有体会。 如今,不仅是辽夏这等匈奴后人,还会多出一个来自遥远地带的丛林民族,也在觊觎着中原万里山河。 想到这里,苏林心中悚然一惊,这个世界,不仅有些那完颜女真,还有更为可怕的孛儿只斤家族同在,若自己放手不管,那么大宋保得住吗?这扬州的繁华,苏记、素儿、樊婆婆和姑母,能保得住吗? 想起自己那个世界历史上的异族入主中原大统,几乎都会屠了扬州、河南、四川三地,苏林就觉得不寒而栗。 湖广填川,扬州三屠,这些,都是血淋淋的教训,亦或是耻辱。 世界,或许不再是那个世界,可异族的本性,还是那个异族,非我族类,苏林,不敢拿自己的身家、亲人的性命去赌! “鹏举,你说,异族有入主中原的可能吗?”苏林抬头,有些不确定地问道。 岳飞原本饮酒的动作突然顿住,眼瞳直直地看着苏林,似乎苏林方才的话,触摸到了他心中所想一般。 叹了口气,岳飞将酒喝下,苦笑着摇头:“便如大唐风华,也曾被异族攻入过京城,大宋…” 说到这,他看了看外面,见没有什么人过后,这才继续道:“大宋之武功,比不得大唐一半,大宋之天险,除了黄河天堑,再无半分。” “辽夏与大宋交战百年,也和睦了百年,这不是我所担忧的,听说这女真的阿骨打,其野心武功不下于辽祖阿保机,大元之铁木真,更甚于阿骨打…”岳飞嘿嘿一笑,“听说辽国面对不足其三成人数的元人与金人,却是节节败退,辽人尚都如此,大宋,嘿嘿…” 岳飞渴望马上建功,又何尝不时刻关心着这等国家大事,他所了解的局势,恐怕在扬州当属第一。 苏林听得魂不守舍,自己那个世界的历史,江南还是相对于安全的,可这个世界多了一个元人的变数,一切,都说不准啊。 此时素儿三人已经将卫生打扫干净,见二人意犹未尽,便也坐在不远处聊天,男人之间喝酒谈话,她们自然晓得规矩,哪怕是樊氏和方母,也得遵守这三从四德。 “鹏举,我是没有你那豪情壮志,带兵打仗也好,马上杀敌也罢,苏林可做不来。”不论是前世今生,苏林连死人都没看到过几个,杀鸡都很少,更何况杀人? 岳飞朗声笑道:“你这身板,太过于文弱,怕是连刀枪都拿不动,这马上建功,建议文邦只去想想。” 苏林撇撇嘴,自己前世的偶像竟然不给自己一点面子,这可丢大发了,于是反驳道:“莫要小看于我,刀枪还是提的动的!” 这话不说还好,因为激动,声音有些大,就连方母她们那边也都听到了,三人先是一愣,然后看着露出一丝笑容。 方母和樊氏还好,毕竟是长辈,可见到素儿也投来一道仿佛在说“我也提的动刀枪哦”的目光时,苏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不过,即便这样,也休想我去锻炼! 苏林如此想道。 … 这一天,二人就这样谈了一下午,以至于岳飞连豆腐都忘了拿,嗯…即便拿了,恐怕也酸了。 苏林回到家里后,便昏沉沉地睡了过去,满脑子里,都是今日与岳飞相谈的那些话。 第十七章:初醒(二) 几日的奔波总算让苏林在扬州有了自己的事业,总之日后的生活想来很是滋润,当然,只要没有兵祸、天灾,这一生,或许都能保证平平安安。 昨日喝了酒,早上起来的时候头还有些昏沉,整个脑袋仿佛灌了铅一般难受,好在素儿做了醒酒汤,喝下过后很快见笑。 虽然这酒度数不高,但自己却实打实地喝了十多壶,旁人见了或许会称赞一句好酒量,实际上什么感觉只有苏林自己才能体会。 素儿端来了醒酒汤便到后厨忙活去了,苏林闲来无事,便在房内练起了字。 那苏秀才虽然穷苦,可那一手好字放在苏林那世界可是书法家级别,自从他来到这世界后,这双手便没怎么提过笔,实在是那字体太过于尴尬。 苏秀才所写的字是王羲之的行书,不论前世今生,这王羲之在历史上都深刻影响着后世的书法。 行书,于是就成了隋唐以来的官方字体,哪怕后面出现了“颜体”,依然改变不了这一情况。 “说到书法…嗯,还有个人,似乎影响了后世千年…”看着自己那鬼画符一般的毛笔字,苏林不禁有些头疼,眼不见心不乱,干脆将之撕碎,慢慢从来… 秦桧,这个人很矛盾,分明在书法上的造诣无限接近王羲之,他所创造的风格,一直延续用了千年,哪怕到了用正楷的现代,宋体依然广泛在使用。 可惜,此人太过于保守,若说他卖国,似乎历史上如他这般主和的人不少,而且还有不少人因此流芳千古,若说他奸诈,人家的圈子中却也有不少非泛泛之辈。 “他错在,杀了岳飞,错在,主和的时机。”苏林闭上眼,想着如果自己身处那种境地,国家山河破碎,正是天下人众志成城、齐心协力同对外敌的时候,若提出主和,恐怕会负天下人。 在和平期主和与在战时主和,尤其是他人入侵时主和,这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概念。 “苏哥哥,吃饭了。”素儿的声音这时响起。 到了饭堂,樊氏和方母早就坐下,看着玉鳞刨着饭,素儿不断给他和玉鳞夹菜的场景,只觉得心中一暖。 有家如此温馨,夫复何求? 现在,苏林俨然是一家之主,家中上下十几口人的肚子,都需要他来填饱,如此一个小家,又如何经得起异族的折腾? 当汉奸?苏林自问,若是在群雄割据的年代,如战国、五代,或许自己有无数选择,可如今一旦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却只有当汉奸和家破人亡两条路。 苏林是宁死也不会当汉奸的,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前世历史上的血淋淋尚还历历在目… “素儿,账房是你在管,家里每月结余的银子有多少?”苏林吃了口菜,问道。 素儿想了想,然后道:“自从苏哥哥前几日再说道了一家酒楼过后,扣除成本,每月仍能结余四千两银子,待第一批酒酿好,还会更多。” “这是账面上的…”苏林摇摇头,“家里现在还剩多少银子?” 没想到一直不管钱的苏林突然问起这个,素儿从怀中掏出一个荷包,面色微红地从里边取出一张纸看了看。 “喏~,还有一千三百两。” 接过纸张,苏林没想到素儿竟如此细心,除了账本,每月的财物还会记在纸上随身带着。 “素儿,给我支一千两银票。”苏林说着,便道出了缘由。 家人们听着苏林的话,只有一分诧异,却没有一人反对,苏林道了声谢,便匆匆吃完饭出了门。 … 城东的一座府邸内,一老者身着麻衣正在与一看上去不过三十多岁的书生饮茶,俨然是一幅师生相谈甚欢的画卷。 这其中一人,正是扬州知州刘彦。 “老师,我也不曾想到,那苏家竟然还有后…”刘彦感叹一声,“如今竟在学生眼皮子低下出现了。” 老者捋捋微微翘起的胡须,望着自己的得意门生:“往年,非是为师不收东林,为师又如何不知道,那苏云的才华若深造一番,便是三个孟尝,也是比不上的…” 刘彦听到这话并没有一丝不悦,当初的知己好友,确实胜过自己很多。 “诶,如此栋梁,实乃大宋的损失。”老者正是那位郑公,此时脸上唯有遗憾,“东林若是再等两年,高堂之上,必然有其席位啊…怎奈,天妒英才…” 师生二人在此唏嘘感叹着,人类总是这么多愁善感,古人会用诗词来寄托感情,这也创造出璀璨的诗词文化。 … 苏林来到此处的时候,临近中午,这身子板一路走到城东竟然都开始出了汗,有几分无力的感觉。 这副身子,看来要比想象中薄弱多了。 敲了敲门,只见一小厮探出脑袋,看到是一书生,连忙恭敬道:“官人可是来拜访我家知州官人的?大官人今日正在会客,官人还是改日再来吧…” 苏林倒是有些意外,都说高墙之内,连个马夫都可能狐假虎威、飞扬跋扈,见这小厮如此有礼,看来,是有什么样的主子才有什么样的下人啊! 刘彦身为知州,知书达理,体恤民情,更对读书人倍加鼓励,所以,前来拜访的读书人不少,不过,却也不是每日都有,否则岂不是门槛都被踏破? 也因此,刘府上上下下,对于书生,都是颇为待见礼遇的。 “这位兄台,还请麻烦跑一趟,通告知州大人一番。”苏林却是不慌不忙,轻笑道,“不管见与不见,苏林都在这等候刘知州的消息。” 那小厮打量了一番苏林,都说书生孱弱,虽然苏林不是很瘦,可因为身材颇为颀长,以至于看上去有些瘦削,一件宽松的白衣穿在身上,却是看上去比一般书生要文弱一些。 “官人便是风骨才子苏林?”小厮没想到,传说中的风骨才子竟然对他一个小人如此谦逊,于是点点头,“请苏官人稍等片刻,在下去去就来。” 随后,大门“砰”地一声关上,只留苏林一人在此等候。 第十八章:初醒(三) 知州的府邸并不是特别大,却是五脏俱全,府内假山数座,一座亭台立于莲池边,两人正坐在那里饮茶。 苏林进了府内便开始打量起来,大宋对文人的待遇很高,文官俸禄完全足够让他们衣食无忧,尤其到了知州这个级别,一年便有三千两俸禄,放在一般人家能花上十年。 当官的与苏林这般做生意的毕竟不同,吃着国家饭,在于一个稳字,只要不出现动乱,不涉及朝堂敏感,待告老还乡过后,所拥有的积蓄完全足够让家族兴旺下去,让后代继续发奋。 大宋百年来没有大贪官出现,这是难以置信的,所谓的贪也不过是些人情世故,大多数喜欢钱的官员都有属于自己的生意,而年俸如此丰厚,犯不着去冒风险。 偶有以身试法的,无不遭到天下人唾弃,本朝的俸禄是前朝近十倍,若还贪墨,那便是本性的问题了。 古代不像现代,银子的用处其实没有多大,土地、粮食才是首当其冲的,平时听个曲儿,吃个宴席,在这方面花个大价钱就行了,而且也不是天天如此。 “小侄苏林,见过世叔。”苏林走到亭台旁,向着刘彦微微施礼,又朝老者拱了拱手,“晚生见过前辈。” 他并不知道这位老者是谁,可能够从刘彦对后者的态度就能够看出,此人身份定然不简单。 “呵呵,后生可畏!”郑公朝苏林打了个招呼,轻叹一声,“文人风骨,下一辈的文人楷模啊!” 苏林被这么一说,老脸也不禁一红,当初在衙门,自己名声眼看就要败坏,甚至死后会遗臭百年,万般悲愤之下,才吟出那首《石灰吟》,这首诗,却不是属于自己的,如今…嘿嘿。 “前辈谬赞,区区一首诗而已,不足挂齿,扬州年轻一辈的文人楷模,当是如鹏举、子厚这般…”尴尬一笑,“苏林不敢当。” 见苏林如此谦逊,郑公缓缓点了点头,随后便不再说话。 “看座。”刘彦放下茶杯,问道,“文邦,这次亲自上门寻我,所为何事?” 见刘彦看向自己,苏林苦笑着摇摇头:“坐便不必了,小侄是来给世叔送礼的。” 闻言,刘彦与郑公对视一眼,这才发现苏林手里拿着一个罐子,眉头一皱:“虽相认不久,可毕竟是叔侄,文邦不必如此作为。?” 听到这话,苏林知道刘彦误会了,这位知州一向有些排斥这等人情世故,连忙道:“既是叔侄,侄儿拜访叔叔,不带上礼物总有些说不过去,何况,这不过是三五斤白玉豆腐罢了。” 说完,便将罐子揭开,递给刘彦。 刘彦接过罐子,眼睛微微一亮,这白玉豆腐他倒是吃过,都是下面的人早上买了送过来一些,他也听说这白玉和白玉汤难买,这不,今日他便派了一人出去买白玉豆腐,却无功而返。 “这白玉豆腐细腻柔滑,跟吃鱼肉一般,不过却没那鱼肉的腥腻,你婶婶倒是很爱吃。”刘彦笑着收下,明明是自己爱吃,却强行让内堂背锅,也是没谁了。 苏林也没想到刘知州竟然有这么可爱的一面,笑道:“若实世叔爱吃,我便每日送几斤过来,实不相瞒,这白玉豆腐,是小侄所创。” “白玉如君子,人如其名!”刘彦大笑三声,听得苏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是应该满脸失望,然后劝诫自己要“君子远庖厨”吗? 这这这,不才该是穿越者在古代的桥段吗? “白玉豆腐?”郑公突然一把拿过罐子,往里面看了一眼过后,啧啧称奇道:“若非老夫有所听闻,还真难看出这白玉豆腐乃豆子所做。” “前辈何不告知家中住处,晚生每日也遣人送来一份?”苏林笑道。 郑公摇了摇头,看着苏林说道:“老夫甚是喜爱品尝美食,这白玉豆腐自然也想要一试,不过,送上门的,哪有亲自前往得来的好吃?” “那便等前辈前来捧场了!”苏林一愣,非要亲自到店里吃,这老人家还真是实在。 不过,老年人都执拗得很,虽然方向不同,但他们认定的事,跟青春期叛逆的孩子一样,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所以苏林也就没有再说“送上门去”此类的话。 “文邦,你来我这,不会只是为了送一罐子豆腐吧?”刘彦让人将豆腐拿下去,又问道,“有事尽管道来。” 果然是姜老辣,这都能看出来我还有其他事情? 苏林撇撇嘴,从怀中掏出一千两的银票,递给刘彦:“还请世叔收下。” 见状,郑公和刘彦面色都是一冷,后者更是恨不得立马将苏林赶出去,好在对苏林抱有一丝信任。 刘彦忍着怒火,问道:“苏文邦,你这是何意,难不成想要贿赂本官?” 听到贿赂本官四个字,苏林才觉得唐突了,连忙赔礼道歉:“啊,是苏林的不是…这银票不是给世叔的,而是捐赠给前线的将士的…” 郑公喝了一口茶,方才的怒火早已在茶水的滋润下冲淡,此时目光炯炯地看着苏林手中的银票,若有所思。 刘彦一愣:“还不细细道来?” “昨日我与岳飞岳鹏举饮酒,谈起北边战事,苏林觉得也该出一份力。”苏林道,“世叔也知苏林在做豆油的生意,日后,凡是苏记的利润,便有三成,捐于前线,苦于没有门路,便只好来找世叔了。” 刘彦听着苏林的解释,怒火全消,随之而来的是无尽欣慰:“文邦能够如此忧国,吾心甚慰,这银子,为叔便收下,呈奏章时禀告于圣上。” 苏林点点头,看着那银票被刘彦拿走,突然灵光一闪。 “世叔,小侄还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可行不可行。” “有话便说。”刘彦现在看苏林越来越顺眼,若说前两天与苏林相认,完全是因为苏云的缘故,现在却是真正从心底把苏林当做自家侄儿了。 “我想开一个慈善基金会。”苏林道,“让扬州,甚至整个江南乃至大宋的有钱人自愿往里面捐钱,其中钱款,可用来支援前线、赈灾,甚至…开办学院。” 第十九章:基金会 “慈善基金会?”刘彦念叨着这个从未听说过的词汇,问道,“这慈善…基金会?真的可行?” 要让人白白捐出银两,在刘彦看来,这完全是不可能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那像苏林这般,心系国家… 嗯…不管苏林有没有心系国家,起码在刘彦现在看来,苏林是一个忧国忧民的好同志。 “这基金会,并非是一两日便能做起来的,若要做,便得有一批能够起到表率的人起个头。”既然提出来了,苏林便想着如何能够做好,开始和过程,这些都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苏小子,既是为国谋利,这基金会必然是要决定开下去的,到时,老夫与孟尝会有所安排,至于你那里,还是叫上几个年轻才子…”郑公眼里冒光,如果真的能够将这个基金会开起来,要是有钱人每年,甚至每月都捐出个几千…不,只要几百两,那可是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 莫说他处,光是扬州稍大的商贾人家,便有二三十家,林林总总,那也有几百家,更何况还有刘彦这般的官员,一次性募捐到几万两银子还不是轻轻松松? 但,这事不能操之过急,如果没有一部分起头的人,此事必然会宣告破产。 这时候,那小厮已经将凳子搬来,苏林身子骨弱,站了这么久也有些累了,想着以后一定要买一辆专用的马车,苏林这才缓缓坐下。 “捐钱之人,还是需要得到一些回报的。”苏林闭着眼睛揉了揉有些发晕的脑袋,有点贫血,“不过,这回报,一些虚名便可。” 虚名? 郑公跟刘彦面面相觑:“莫不是一些头衔?” “正是!”苏林接过侍女端来的茶,喝了一口,要不是跟刘彦关系有所不同,恐怕他连坐都是不敢坐的,“捐钱者可得一块基金会的勋章,嗯…就是令牌,若能够给他们减免一些杂税更好…” “最后,可以设立一个捐钱的榜单,每一户人捐钱总数达到一定数目,可以换成银牌、金牌,总数达到前十,还有特殊头衔…” 苏林深吸了口气,想着现代那些游戏和直播间的打赏,初步的计划,便逐渐成型:“这样,必然会激起一些人的争胜和虚荣之心…” 刘彦却摇着头,眉头紧锁:“这岂不是让那些真正忧国忧民的人不为众人发现?” 在刘彦看来,既然是为国谋利,还是有真正为了大宋捐钱的,不管虚名也好,头衔也罢,这些人总是不能亏待的… “世叔,真正的爱国者,是不图回报的,更不会在乎这些蝇头小利。”苏林立即反驳道。 刘彦看向郑公,见后者略微朝他点了点头后,便吐出口气:“令牌之事,便由我这边做,至于其他具体的章程,还得文邦费心…此事,稍后我会快马往东京呈上奏折。” 这种事,还是需要禀告皇上的,并得到他的肯定答复,否则,如果被人参了一本说刘彦在扬州敛聚财富,图谋造反… 这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看着苏林,刘彦继续道:“得到陛下的消息过后,便可实行。” “那…小侄告退。”再朝着郑公的方向施了一礼,“晚生告退…” “文邦。” “嗯?” “苏记,以后出事,便挂着刘府的牌子吧…” 苏林走出来时,却没想到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时辰,太阳已经开始西移,算作时间,已经是午时三刻。 到了大街上,虽然很晒,却依然有着川流不息的人群,街道两边都是一些小地摊,偶有那么几个神秘的地方,摆着几本不知名的书画,带着孩子的大人,无不拉着孩子迅速绕离… 苦笑一声,苏林不禁响起自己小时候在一个书摊花了几天生活费买了两本小黄书,不过,这些对于他来说,已然没有多少吸引力了。 顺便买了几串糖葫芦,外加几个糖人儿,两盒胭脂,回去了送给素儿。 现在云素儿对苏林只隔着一层窗户纸还未捅破,前去买豆腐的,无不认为素儿是苏林的贤内助。 这些八卦,都是那些来店里买豆腐的丫鬟、少妇嘴里传出来的,苏林是一向讨厌八卦的人,可如今成了被八卦的对象不但没有不爽,反而有一丝窃喜。 素儿喜欢他他是能看出来的,只不过他还没准备好怎么主动表白,如今小道流言如此,虽说不至于伤害到他俩,但素儿的名声还是需要维护一番,到时候就等方母和樊氏做出决定,来捅破自己和素儿的这层窗纸。 脑子里胡思乱想之际,一匹快马从街头飞驰而过,苏林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差点被绊倒。 不由得心底愤怒,回头看向骑马之人,却是一愣:“鹏举兄?” 只见岳飞坐在马背上,嘴角翘起,一股凌厉的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好一个少年将军! “鹏举,你这是干什么,快快下马,莫让捕快给抓了去。”大宋法律规定,在城中不得跑马,嗯,意思跟现代不准飙车差不多,否则会罚款,甚至还会吃牢饭。 岳飞摸摸鼻子,翻身下马,拍拍苏林的胸口:“文邦,在此有事?” “方才去拜访了一番知州,怎么了,没事便不能游街?”苏林瞪了岳飞一眼,扔给他一根糖葫芦,反问道。 接过糖葫芦,岳飞顿时哭笑不得,这玩意儿他十岁过后便没有吃了,这家伙… 二人牵着马来到一家客栈,苏林便给岳飞说起了基金会的事情。 “为国谋利,鹏举在所不辞,莫说捐钱,便是捐命又如何?”岳飞在听说钱款用来支援国家建设,尤其是支援军队之时,便抓着苏林的双手,“哈哈,此事我看成!” 苏林回到家里,心情不错,岳飞当时说了,他还会叫上他的几个朋友,甚至还会去秦桧和唐寅那边说道,扬州四大才子,又有哪一个不想为国出力? 最为关键的是,这些人家里都比较殷实,而且名声在外,如果让他们带个头,想必能够让很多人都会参与进来。 第二十章:七夕节 生意已经完全稳定下来了,段时间内,苏林这边不会再有动作,市场开拓太快反而不是什么好事,甚至会把节奏打乱,而且,在生产方面,也不一定赶得上。 早上刚起来,便看到素儿仿佛换了一个人一般,一身红衣穿在身上,与以往的白色素衣不同的是,今天的云素儿多了几分艳丽,若说素儿平时就像七仙女般纯洁,那么此刻便如七仙女般高贵。 即便是同样的衣服,不同的颜色穿在人身上,看上去也会是两种人。 “素儿今天怎么打扮得如此好看?”苏林打了个招呼,开玩笑道。 云素儿俏脸微红,被苏林这么调侃得有些羞涩,假装嗔怒道:“难道素儿平时便不好看了?” “呃…”原本自己是夸奖她今天打扮得更漂亮了,素儿这样一说,反而像是曲解了自己的意思般,苏林接下来的话顿时噎在了肚子里,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萦绕在心头。 女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对,天下的女人都是这样! 见苏林吃瘪的模样,素儿捂嘴一笑,带着心里那小小的成就感,轻哼一声:“今天是乞巧节。” 苏林一拍脑袋,一晃眼便到了七月初七七夕节,再看素儿羞涩的模样,不禁邪恶一笑,听说这一天是单身女子求爱的时候,难不成? “苏哥哥,你在傻笑什么呢?”云素儿的声音再度响起,只见佳人秀眉微皱,“素儿去折纸灯了,待会儿还要放灯笼呢。” “好好好。”自觉有些尴尬,苏林嘿嘿一笑,赶紧把素儿撵走,既然是七夕节,不能光放个灯笼完事,再怎么说也要送点礼物给女神吧? 这才想起,前两天买的胭脂还在身上,不过,区区胭脂又怎么能表达我苏林大才子对素儿的爱? 到了中午,素儿折好了灯笼,上面写着女儿家不敢诉说的心事,等到了晚上,便放到天上,为牛郎织女搭建一座相聚的桥梁,也为自己和意中人之间,搭建一座无法见到的桥。 走出门外,却见苏林站在外面,手里捧着一束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花,还弄了个花环,走来便戴在了素儿头上:“七夕节快乐!” 云素儿娇羞得满脸通红,更被苏林的动作弄得浑身不自在,触电一般弹开:“素儿多谢苏哥哥。” 声音如蚊,却掩饰不住少女心中的喜悦。 苏林挠着脑袋,在以前那个世界,不少女生还会舔着脸来要礼物要红包,云素儿这般保守,还接受了自己,正好满足了苏林那一股成就感。 “有什么好谢的,”苏林摆摆手,平时的风度荡然无存,一副调戏小媳妇的屌丝模样,“素儿,该你送我礼物了哈。” “啊?”云素儿愣在原地,看看手中的鲜花,又摸了摸头顶的花环,有些不知所措,原来还要回礼啊。 好容易才想起什么,素儿回到自己屋内,过了一会,羞答答地将一根红绳递给苏林。 看着低着头的素儿,苏林心中不免一疼,觉得这做法对于素儿来说有些过分了,收下红绳,一把将佳人搂在怀中。 “素儿,等这几天忙完,我们便…便成亲吧!”苏林望着素儿,轻声道。 素儿说要卖豆腐,自己却让她住在自己这里,外面虽然都说她是苏林的娇妻,若非素儿确实喜欢上了自己,否则会一辈子都无法嫁出去。 哪怕嫁出去了,也只能做妾。 是该正式给素儿一个名分了,这么好的姑娘,不做自己的正妻,恐怕传出去,都会被唾骂成陈世美… 虽然,陈世美是被冤枉的… 云素儿在苏林怀中,娇躯颤抖,羞涩地将脸贴在苏林的胸膛上,露出一丝满足的笑容。 七夕节这晚,天公作美,晴空万里,一盏盏纸灯带着万千少女的寄托,升入空中,似乎真能够越过鹊桥,见到牛郎织女… 更重要的是希望能让月老看见,好能让自己碰到梦中情人… 大宋每逢佳节各地都会举办诗会,才子才女们都会前往一试,借此扬名,扬州自然也不会例外。 江南地区,才子以苏州,扬州,杭州和江宁四地为最,多年来都有佳作现世,因近年江南水患波及颇广,就连江宁都惨遭水灾过,唯独扬州得上天眷顾,大量人口入扬州,也至于商农比其他地方兴旺,两年来传出的诗词,都名列四地之首。 诗会是由刘彦和扬州名宿主持的,即便是自叹笔力不够的,也希望得到其中一位指点,好让自己更进一步。 而作为刘彦的侄儿,新晋的才子,苏林是不得不去参加诗会的。 说起来也让人哭笑不得,江宁有一秦淮河,是为烟花柳巷之地,却也是不少才子成名之地,于是其他三地,也纷纷给城中繁华河道边,也起名为秦淮河。 为了区别与江宁的秦淮河,三地的秦淮河前面,加上了一个字。 扬州,便是扬秦淮河。 这一夜,扬秦淮河分外热闹,倒不是说平时不热闹,而是比平时更加热闹。 本是烟花柳巷之地,如今在此街上却有不少女子闲游,苏林行走在车水马龙间,缓缓走进了玉满楼。 玉满楼是扬州第一酒楼,名字虽然有些像青楼,实际上本意是才子玉郎之楼,因为多年来的诗会都是在玉满楼举办,君子如玉,才女也如玉,不少菜肴也是以玉为名,所以才叫玉满楼。 今天张掌柜很忙,平时上上下下来的也都是达官贵人,但诗会却是不一样,各界名媛望族、公子才人,乃至于最上层的人物都来到玉满楼,若招待不周,出了什么意外,便是一百个玉满楼也不够他赔的。 这些人的威望,可比钱重要得多。 见苏林进来,张掌柜打了个招呼,苏林的名声他也是后面才听说,当时还有些不敢相信跟他合作的竟是这样一位才子。 玉满楼是三层建筑,一层有歌姬唱歌的台子立,三层楼吃饭的地方都能够看到。 缓缓走上楼,却见岳飞早已在楼道间等候,见苏林到了,便一把将其拉到这边:“文邦,我给你认识个人。” 第二十一章:七夕诗会 岳飞力气用的较大,几乎是把苏林从台阶上提到楼板上的,顿时觉得七荤八素的苏林摆摆手:“鹏举,这是要苏林的命么!” 感觉到不妥,岳飞也是尴尬一笑,一路领着苏林到了一个雅阁里,只见里边坐着两个书生,二人都身着白衣,如偏偏玉公子。 一人见苏林二人进来,连忙迎了上来:“文邦兄,闻名不如见面,果然一表人才!” 此人头戴白色儒生帽,一副自来熟的模样,正是唐寅唐伯虎。 话说这唐伯虎在苏林那一世的历史上是大宋两三百年后的人,没想到竟然成了扬州四大才子,看这模样,果然是风流倜傥,洒脱不羁。 苏林回礼:“这位想必就是…” “这些虚礼便免了吧,叫我伯虎就好。”唐寅赶紧制止苏林接下来的话,他此生最是讨厌礼数繁琐,倒是喜欢与岳飞这般豪放之人打交道。 扬州四大才子,一人在外为官,那么,想来剩下这位头戴黑丝带、面目和善之人,便是行书秦桧了。 秦桧看上去是一个老实人,实在是没有苏林那一世的历史上说得那么奸滑,时间果然是一把刀,能改变很多人。 不过如今几人都还是同学少年,思想远没有那么老辣,反而都是一腔热血,渴望报国的青年。 正如抗日时期一般,“五四”那些无数不畏强权和死亡,悍然走上街头的学生,到了中年过后,又还剩多少没有委曲求全的人呢? 秦桧,或许就是这种人吧… 看着秦桧朝自己拱手,苏林也回礼,他此刻却是在想着,如何去改变秦桧的思想。 不过,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思想太难了,尤其是像秦桧这般,主和、厌战的情绪早已深入骨髓。 盛世对外主和是为黎明苍生,乱世对外主和,便只能落得骂名,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四人寒暄了一会儿,苏林与二人逐渐熟识,唐寅也打心眼里瞧得起苏林,二人连对饮数杯酒。 能让唐寅视为朋友,苏林有一丝成就感在心中,唐伯虎虽然潇洒不羁,可实际上是一个心高气傲之辈,一般人,是万万难以入他眼的。 二楼都是参加诗会的才子才女,三楼便是刘彦这般主持诗会的名宿,与其他书生一样,初来乍到,苏林上了楼,给这些人请了安,这才回到二楼。 此时,城内传来敲钟的声音,酉时已到,众人安静下来,诗会便正式开始了。 待完全安静下来过后,楼上传来刘彦的声音:“七夕诗会正式开始,诸位学子可要好好思量斟酌,今年魁首,可得杨老题字一副。” 众人闻言,都开始窃窃私语起来,苏林不明所以,只听秦桧目露狂热,解释道:“杨老所字,是数百年来最为接近王羲之真迹的,若能得杨老题字,如得王羲之真迹一般。” 苏林缓缓点头,原来如此,秦桧钻研书法多年,也因此成名,对书法有着莫名的狂热。 看来,这世界在文学造诣方面,的确到了令人叹为观止的地步了。 话音未落,只听那边突然传来一阵惊叹,原来,第一首诗出来了。 只见一年轻书生将手中的笔放下,目露得意,几个女子环绕在他四周,显然是有佳作出世。 那张宣纸呈上三楼,只听上面传来几声赞叹,随后便是朗读的声音:“玉露金风报素秋,穿针楼上独含愁。双星何事今宵会,遗我庭前月一钩。(1)。” 是一首诗,大宋好词,却也不能说大宋不好诗,苏林知道,这首诗一出,恐怕会直接让无数才子放弃比拼! “佳作!”三楼再度传来一个声音,却不是来自刘彦,苏林一惊,这声音的主人,莫非是那天刘彦府上的老者? 二楼的才子们顿时哗然,此诗却是十年难出的佳作,便是放在整个江南,怕也难以找出几首与之相比的。 “元晋,比之上次的端午诗会,没想到你功底进步竟如此迅速。”刘彦的声音响起,“望再勉。” 那被称为元晋的人傲然一笑,朝楼上拱拱手:“谢过知州。” 说罢,便回头与几个好友寒暄,道喜之声不断,实在是这首诗有着成为诗会魁首的可能。 “这位元晋兄是何人?”苏林有些好奇,能写出佳作的才子,在扬州想必也有几分名声。 “蔡太师的侄子。”却是岳飞不屑地看了一眼那元晋,“此人名叫蔡安,是蔡京幼弟之一,也是蔡攸一辈最小的堂兄弟,备受蔡家上下宠爱…不过,此人心胸狭隘,表里不一,文邦还是莫要与之交集的好。” 点了点头,这等身份,哪里是他现在能够惹得起的。 蔡京父子在东京一手遮天,便是高俅这等人都被死死压制多年,若哪天不小心触了这位蔡安的霉头,恐怕身家难保,以后见了此人,还是要绕着走。 苏林摸摸鼻子,便不再提这话题,将目光从那蔡安身上移开:“三位,怎的还不作诗词?” “这等儿女诗词,鹏举做不来。”岳飞摇摇头,竟是拉开了与那桌案的距离几步,要让他作儿女情长的诗词,便跟不让他从军一般难。 笑了笑,苏林又将目光投向秦桧,只见后者也是摆摆手:“文邦莫要问我,桧对于诗词之道并不太精通。” 他的才名,来自于书法。 “呃…”苏林无奈,四大才子便有二人不作诗,这蔡安不真能得那魁首? 想到这,若是真让这人夺了魁首,心里就有些不自在。 于是,苏林的目光便在唐寅身上扫了扫:“咳咳,伯虎兄?” “诶…”唐寅无奈,眼里露出一丝愁容,“那便作上一首吧!” 岳飞和秦桧闻言大喜,二人连忙研墨摆纸,苏林将毛笔递给唐寅。 刚接过笔,四周便有人围了过来,四大才子出手,定是佳作,他们怎能不关心? 深吸口气,唐寅蘸了蘸墨,一行字很快浮现出来。 斜髻娇娥夜卧迟,梨花风静鸟栖枝。 “是诗。”有人屏住呼吸,目光一刻不离宣纸。 (1)选自德容《七夕二首●其一》 第二十二章:七夕诗会(二) 写完词句,唐寅突然停下来,目光遥望远方,一众人等虽他一同望去,却只见那边空无一物。 唐寅突然低下头,叹了口气,手中的笔缓缓动了起来。 难将心事和人说,说与青天明月知。(1) 挂上最后一笔,唐寅转身,将宣纸一把抓起,扔给了负责传诗的小厮。 七夕写美人,却由美人想到心中的压抑,唐寅风流,却又有何人知道他心中的凄婉悲凉? “伯虎。”岳飞将手放在唐寅的肩上,只见后者摇了摇头,露出一丝苦笑。 “佳作。”上面又传来刘彦的话,声音里却带着一丝失望,到现在,竟没有一首词出世。 相比于诗,词所能表达的东西更多,一首好词一唱起来,绝对能流传千古。 “伯虎,心中迷茫,便寻找寄托。”苍老的声音响起,随后,便再没了声息。 唐伯虎一直以来无拘无束,自由洒脱,却一直没有找到属于自己的方向,难免迷茫,每日只能跻身于烟花柳巷,填补空虚。 “哼,伯虎兄的诗果然绝佳,可惜这一次,我蔡元晋却是更胜一筹。”突然,蔡安冷笑一声,不顾众人的目光,冷声嘲讽。 大多数人虽然对蔡安投以冷色,却没有一人反驳,一则惹不起,二则,唐寅的诗确实比不过蔡安那首。 并不是说唐寅的诗不好,相反,光论诗,要比蔡安那七夕诗好的多,可惜,唐伯虎写这首,却不应景。 “蔡安,莫要得意,自古文无第一,你以为,伯虎便稀罕那魁首不成?!”岳飞冷喝道。 四大才子,没有一人喜欢与这蔡安交往,反而时有冲突。 蔡安嗤笑道:“哦?那鹏举兄不如作一首七夕诗词,好让我等开开眼界?” 岳飞却是没有说话,若继续说下去。恐怕自己会出丑,谁人不知他岳鹏举不会作七夕? 论才能,他岳飞自然能顶几十个蔡安,可若是论阴谋,十个岳飞,也玩不过一个蔡安。 “诗会切磋,莫要伤了和气。”众人都看不惯了,大部分人都是站在唐寅这边的,却又不敢得罪蔡安,只好出来打圆场。 蔡安还要再说什么,三楼突然传来几声冷哼,只好把肚里的话咽了回去。 见蔡安没有再出口伤人,咄咄相逼,气氛再度热络起来,随后又有几首诗词出世,却只能算作平庸,偶有一首好的,也比不上唐寅和蔡安二人所写。 这边,唐寅情绪已经恢复过来,方才有感而作诗,愣是自我进入了诗中所述的境地,就连蔡安那些话,他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那蔡安太不是东西。”岳飞还有些愤愤,还好这是诗会,要在平时,他那拳头恐怕早就挥了出去,“要真让他得了这魁首,我们四大才子,恐怕没脸在这扬州待下去了!” 四大才子之名是外人所说,他们四人原本是无所谓的,如今却被一纨绔骑在头上,是可忍孰不可忍。 蔡安悠闲地喝了口酒,轻笑道:“你去作?” 三个字顿时让岳飞闭上了嘴,闷闷不乐地喝着酒,他突然抬头,看向苏林:“咳咳,文邦?” 被岳飞这么一叫,苏林就心道糟糕,他哪会作什么诗词? 要让他来两个段子,兴许会随口就来,这诗词不是谁都会作的啊。 索性赶紧低头喝酒,装作没有听见岳飞叫自己,后者却是不依不挠:“文邦,你便作一首又如何?” 秦桧也说道:“是啊,文邦,你那首《石灰吟》还一直萦绕在秦桧耳边,想这七夕诗词,也难不倒你。” 眼看着唐寅也要说话,苏林知道躲不过了,咬了咬牙:“那便作上一首又如何?” 岳飞大意,连忙叫秦桧研墨,四周的人见状,又纷纷围拢过来。 “看来又有新作…” “此人是谁,竟与四大才子如此熟络?” “不知…” 众人都低头细语,却没人在这时候冒昧问名,若打断了他人的思路就不好了。 蔡安正在吃酒,听到这边动静,冷笑道:“又一个不知道自己肚里有几滴墨水的庸人。” 接过毛笔,苏林苦笑,这些天他一直苦练毛笔字,可这玩意儿可不在于一日之功,虽然说不上丑,但绝对算不得好看。 深吸口气,脑子里却想着历史上的诗词,旁人自然认为他这是在斟酌。 终于,笔落到了纸上。 鹊桥仙。 “这是词牌名。”有人立马说道,可又皱眉疑惑道,“这字,许是草书?” 苏林老脸不禁一红,就知道这字会被笑话,虽然不是“笑话”,可明明自己是写的楷书好不好? 将这人骂了一遍,手中的笔继续动了起来。 乞巧楼空,影娥池冷,佳节只供愁叹。丁宁休曝旧罗衣,忆素手、为予缝绽。 一口气将上阙写出来,四周的人都纷纷被吸引,一女子失声道:“莫非是想到了心中所爱?” 女人最为感性,尤其是这般感性的词,众人无奈,继续看着苏林的笔。 学着唐寅的样子,苏林看向窗外,只见天穹繁星点点,犹如鹊桥,脑海中浮现出自己刚刚穿越,在那晚看到素儿的场面。 莲粉飘红,菱丝翳碧,仰见明星空烂。亲持钿合梦中来,信天上、人间非幻。(2) 收笔,苏林吹干墨汁,轻吐了口气,将之递给传作小厮。 四周的众人还回味在词中无法自拔,尤其是那些才女,一个个看向苏林的眼神都泛着红光。 这本是原作写给亡妻的,而今在众人看来,却是苏林与佳人分离两地时久,故而异常想念。 苏林脑海中萦绕着那首词,词很美,也很凄凉,自己却只进入了其中一半。 三楼上开始念词,那蔡安原本写着不屑的脸庞瞬间凝固,看向苏林的目光,充满了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蔡安指着苏林,恼羞成怒,“说,你是在何处抄的?!” 输给唐寅,甚至是输给其他有点名气的才子,蔡安都不觉得什么,可苏林在他看来,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至少,他所参加过的诗会,都没有苏林这人出现过。 “清。”苏林嘴角一翘,淡淡地说出了一个字。 (1)选自唐寅《美人对月》(2)选自纳兰性德《鹊桥仙●乞巧楼空》 第二十三章:在下苏林 清?这是什么? 那蔡安愣在原地,憋着一股气,愣是说不出话来,他实在是想不到这“清”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林咧嘴一笑,差点就老老实实地说了个“清朝纳兰性德”,他赶紧看向蔡安,指着自己的胸口:“清者自清。” 意思很明显,你诬陷我,没有证据,我也没有证据说这是我自己写的——当然,众目睽睽之下,难道说大家写的诗词都是抄的不成? 清者自清,我也不需要来证明这是我写的,因为,蔡安这是嫉妒之心,任谁都能看出来。 感觉被戏耍了,蔡安恶狠狠地说道:“无名之辈,报上名来,是不是沽名钓誉,报出名字让官府查查底细不就得了?” 只觉胸口一阵恶心,苏林面色徒然阴沉下来:“若不是又当如何?事关在下清誉,足下是不是…” “哼,若真是冤枉了你,本公子愿赔你一千两银子!”蔡安残忍一笑,只要报出了名字,要真是沽名钓誉之辈那最好不过,若不是,官府那边自己稍作打点,给此人安上一个案例不就得了? “一言为定。”苏林嘴角一翘,这家伙还真是人傻钱多,你那心底的小算盘我还不知道不成? 四周的人见状,都觉得苏林这次要栽跟头,哪怕真是他写的,若曾是泛泛之辈,蔡安到时候给苏林做做案底,岂不是冤枉?那时候可真就落实了沽名钓誉之名了。 秦桧和岳飞、唐寅对此事冷眼旁观,在一旁淡然地喝着酒,在旁人看来却是与这文弱书生撇清关系,却不知,三人正准备看蔡安的笑话。 环顾四周,苏林拱了拱手,笑道:“在下初次参加如此盛会,不懂规矩,若是无意冒犯到了诸位兄台、姑娘还请莫要在意,这位元晋兄苦苦相逼,你我往日无怨近日无…” “莫要耽误时辰,报上名来!”苏林越这样,这蔡安就觉得越有问题,连忙阻止苏林继续说下去,迫不及待地说道。 “咳咳,在下苏林,请多关照。”咳嗽了几声,苏林眨眨眼,自我介绍道。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震惊,以及不可置信,此人,怎么来参加诗会没有一点音讯? “哈哈哈!苏林?是谁,你们听说过吗?!”蔡安大笑三声,突然觉得这名字有些熟悉,他跟确定,这个名字,的确没有出现在诗会上过… “你…你是风骨…苏文邦?!”猛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蔡安张着嘴,颤抖着手指向苏林,“你来参加诗会,怎么不…” 话说到这,声音戛然而止,因为蔡安发现,不少早就对他不满的才子才女都饱含怒火地盯着他! 前有嘲讽唐寅,后又诽谤诋毁苏林,扬州最为顶尖的才子,都被他侮辱了一番,此刻,这些人再也不管蔡安的身份! “蔡安!你有完没完?!”方才在苏林填词之事失声的那位女子,突然娇怒道。 “元晋兄,今日诗会,你如此作为,实在是过了…”又有人说道。 “风骨才子,好一个清者自清!” 随后,又有几人站出来,纷纷指责蔡安。 苏林四人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这就是嘲弄他人,自食其果、诽谤诋毁,自取其辱的下场。 蔡安此刻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找妈妈了,他怨毒地看了一眼苏林四人,转身就准备离开。 “元晋兄留步!” “你还想作甚?!”蔡安听到苏林叫住自己,自然认为对方要折辱于他,随后他转身,愤怒地指着苏林说道,“你莫要得寸进尺,否则我蔡家要你好看!” 可苏林接下来的话让他后悔说出后半句话了,只见苏林摊开双手,笑道:“元晋兄可是忘了什么?” 众目睽睽之下,你总不能毁约吧,我不过是要个赌注的银子,竟要我好看? 就连楼上的元老们,面色都是有些不好看起来了,此时刘彦站在栏边,低头看着这一切:“蔡安,你胡闹够了没有?” 声音里,却是蕴含着愤怒。 蔡安浑身一个哆嗦,蔡家固然权势滔天,可毕竟官面的势力基本都在东京,而江南一带,虽然是蔡家祖地,官面上却有不少站在蔡京父子对立面的人。 赶紧掏出一锭黄金,约摸有十两的样子,这才满脸怨毒地离开,这里他是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岳飞却是心情大好,以往他也没少让这蔡安出洋相,可都被这蔡安用阴谋诡计让自己往套里钻了几回。 这还是他第一次看见,蔡安在所有人出了这么大丑,还没有丝毫脾气,而且,以后在扬州的诗会上,恐怕就再也见不到此人了! 风波一过,众人都恭贺起苏林来,不少早就仰慕风骨才子之名,如今总算见到了真面目。 苏林拿出的这一首《鹊桥仙》,成为七夕魁首已经是铁板钉钉了,甚至在整个江南,恐怕也能位列第一。 在场的人皆是这么认为过后,三楼便宣布了结果,元老们便让苏林上楼去拿那副《杨老题字》 。 这奖品其实不过是个彩头,诗会魁首扬名江南,甚至能够传名到汴梁去,这是获取名声,而在拿那彩头之时,又会得到元老指点,甚至,有不少才子是因此被某位元老看重,收为学生,飞黄鹏达,指日可待。 缓步走上三楼,之前虽然上来过,不过只是匆匆见礼,这时候苏林才看见,这上面坐了不少人,足足有三四个。 而让他有些惊讶的是,身为一州知州的刘彦,竟然在这儿辈分最小,看上去似乎名扬也不如其他三位? 在刘彦身旁坐着的一位老者苏林见过,正是那天在刘彦家中的那位客人,而另外两位,一位满头白发,双目确是格外有神,苏林却不知,此人已经年逾八十了。 剩下这位,方才似乎是因为楼下的时而影响到了情绪,面前的茶杯倒着,此刻还流淌着些许茶水,同样是头发花白,却比前面那位看起来年轻很多,胡子就像封神里的姜子牙一般垂到肚子,面前摆着一幅字,显然就是那位杨老了。 第二十四章:我非李杜,李杜亦非我 四人注意到苏林上来,除了刘彦和那位有过一面之缘的老者面带笑容外,其他二人面上都是带着一丝审量。 那杨老把题字拿起,看了一眼过后,说道:“小子,不是随便一人都能得到老夫的题字的,你还是下去吧。” 哦?这是要给我来个下马威? 苏林不怒反笑,微微躬身,拱了拱手,随后立身于四人面前,对着杨老说道:“杨老前辈,晚生不过是凭自身实力所得,何谈不配?” 杨老面色不变,嗤笑道:“此字不过老夫随笔乱涂,尔等后生愚昧,竟为了一幅所谓的好字而不惜恶语相向,在诗会上闹出乌龙。” 听着这话,苏林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诗会上的矛盾并非是自己挑起,自己从始至终也没有逞口舌之利,就连反击,也不过寥寥几下举手投足,这位杨老,莫非是那蔡安的长辈? 想到这里,苏林抬眼,投向刘彦一个疑惑的目光,后者却恍若未觉,与另外两位老者只顾喝茶。 “既无话说,那你便下去吧。”杨老颇为自得,傲然一笑,摆了摆手,指着楼梯,竟是像下逐客令一般赶苏林走。 顿时,一股火气上来了,在苏林眼里,这杨老就如那蔡安一般不可理喻,但考虑到还有其他元老,只好压抑住胸中怒火,面色不变地说道: “杨老前辈,晚生所作,不为前辈题字,也不为区区虚名,不过是有感而发,若说真有目的,不过是看那蔡元晋不爽,仅此而已。”既然你是那蔡安的长辈,我就来恶心恶心你。 却见杨老一愣,面色不改,苏林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却是无法得偿所愿。 “这《鹊桥仙》虽然不错,但大丈夫哪来这么多儿女情长,不思报国,谈得上什么风骨才子!”杨老看着桌上的一张纸,正是苏林方才写的那篇《鹊桥仙》。 苏林只觉怒火攻心,这杨老百般刁难,如今又评价起这首诗来,更是怀疑自己那“风骨才子”之名! 这…简直是不可理喻!再看刘彦三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模样,苏林突然意识到,这杨老或许真是蔡京一党的人,就连刘彦也不敢插嘴? 此时,苏林脑海里唯有“天下乌鸦一般黑”一句话萦绕。 好在他涵养极好,而且自从到了这个世界,便决心少得罪人,若现在当场发作,岂不是正中杨老下怀? “苏林自认为这首词算不得旷世绝作,却也是苏林掏心肺腑所写,佳作不佳作,这是今日诗会,众人所评,与苏林又有何干?”苏林平复了一番心情,目光直视杨老, “若说那风骨之名,不过是外人所起,苏林愧不敢当,至于杨老前辈所说大丈夫当思量报国,少谈儿女情长…恕晚生冒昧,敢问前辈年少轻狂之时,没有如苏林这般过?心系朝政的李杜尚且如此,更何况苏林?” 杨老眼睛微眯,如同射出两道寒芒,直刺苏林双目,雄浑的声音从他口中传出:“李杜是何人,你苏林又是何人,竟拿自己与李杜相比!” “老夫从未见过如此狂生,你,还是下去吧!”杨老说着,竟是再度开口赶人。 面对杨老迫人的目光,苏林怡然不惧,对其不断逼迫之言毫不在乎,腰杆挺得倍儿直:“自古狂生多如毛,不缺苏林这一个!苏林非李杜,李杜亦非苏林,李杜之才苏林自叹不如,苏林之才,李杜未必有之!” 这话,苏林是平心而论,句句发自肺腑! 若论诗文,苏林自叹不如李杜二人,若论拳拳报国心,他苏林自认为不输于李杜,而自己懂的东西,莫说是李杜二人,便是上下五千年的古人,又有何人比得过他苏林! “好一句我非李杜李杜亦非我!”杨老突然一笑,刚才那股凌厉的气势荡然无存,眼中流露出一丝慈祥,此刻更像一个和蔼可亲的爷爷,“不愧是风骨才子,对得起文人风骨之名!” 这老头儿突然变脸,苏林也是愣住,丈二摸不着头脑之际,那位刘彦府上的老者却是哈哈大笑:“杨老头,你这家伙装作这样,当初可是吓走不少娃娃!” 随后,他欣慰地看向苏林:“不错,不愧是苏家之后,此等风骨,不惧强权,若日后做个御史,倒是不错…” 御史大夫,专向皇帝谏言,死谏者常有之,因死谏而死者亦有之,也因死谏让皇帝回心转意之例也不少。 苏林这时候背上才出来阵阵冷汗,他这脾气,就是典型的犟脾气,在火头上什么都不顾,事后才发现,这事情这么吓人… 要是这杨老方才是玩真的,若真是蔡安长辈,自己很可能活不过今晚… 想到这,苏林不禁把这杨老头骂了个透,要不要这么吓人,你测试我的风骨,差点让我信以为真打你晓得不? “哈哈,老夫阅人无数,这苏文邦,倒是名副其实中少有的一个。”杨老一笑,将手中的题字递给苏林,“嘿…这《鹊桥仙》放在老夫这不适合,便给那些才女吧…” 苏林汗颜,这东西是我的好吧,等我拿回去给我家女神…哦不,给我家未来媳妇儿好不? 看着苏林那幽怨的目光,站在那里也不过来拿题字,杨老以为苏林还在纠结测试他的事,顿时笑道:“小子还挺记…” “仇”字还没说完,他便看到苏林三步做两步走过来,一把将题字拿起折好,收入囊中,四人一时间竟没有反应过来。 自己那词,就算不给素儿,要在市面拍卖,恐怕也得值点银子,哼,这题字,正好拿去敲诈秦桧… “文邦啊,过来,这位是为叔老师,还不见过?”事情告一段落,刘彦叫了一声苏林,正式介绍道。 “小子,上次咱们见过。”老者打了个招呼,苏林这才知道此人就是刘彦的老师郑公,于是连忙行了个礼。 “这位,便是杨老,嗯…”刘彦说着有些尴尬,“莫要怀恨,杨老便是这性子,习惯就好。” 第二十五章:安邦基金会 杨老捋顺胡须,尴尬一笑:“文邦啊,听郑癞子说,那白玉豆腐店是你开的…老夫甚爱吃豆腐,日后上门可莫要因此事多收老夫的钱啊。” 苏林此时哪里还把那玩笑之言放在心上,连忙行礼道:“杨老前辈不过是考验晚生,实乃平常,能得前辈考验,他人还求之不得呢!” 杨老继续捋着胡须,喝了杯茶,看着苏林的目光,却又多了几分喜欢。 轮到最后一位老者了,介绍到他时,刘彦的面容也是一肃,这让苏林面色更加郑重起来:“这位是定南公,百年前随太祖皇帝平定吴越王。” 苏林一惊,这位定南公岂不是一百多岁,而且还是至少一百岁了? 自太祖以来,皇帝都换了七八个,这位定南公,算起来到底是几朝元老? 定南公虽然高龄,却眼不花耳不聋,口齿也很清晰,不等苏林行礼,便呵呵笑道:“说起来,当年老夫也是一书生,少年轻狂,轻视天下书生,当时太祖就是看重了我这又臭又硬的脾气,带着老夫打天下,一晃,快两个甲子过去了…你这脾性,倒颇像老夫当年…” 定南公十七岁便跟着太祖打天下,二十岁时太祖建国,便被封为大将,一直到太祖死后,被封为定南公。 算起来,大宋建国至今,已有一百零三年,这定南公,竟有一百二十三岁了! 哪怕在苏林以前那个医疗卫生发达的世界,一百二十岁的都寥寥无几! 这时苏林突然想到,大宋有一个民间封号,长寿侯! 这显然说的,就是这位定南公。 “公爷谬赞,晚生受宠若惊。”这着实是受宠若惊了,苏林差点就跪下了,恐怕这定南公的威信、名誉比皇帝还高,仅次于大宋前两代皇帝了吧… 这真是老祖宗级别的人物! 定南公笑了一声,便不再说话,实在是老了,说话也颇为费力气… “送老公爷回去吧…”刘彦吩咐一声,天色已晚,定南公只是每年的诗会都想来看看热闹,魁首一出,便回家了。 待几人来接走定南公后,刘彦突然拉住苏林,笑道:“文邦,你可知,为叔给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苏林疑惑道。 刘彦正准备说出来,郑公却是嘿嘿嘿一笑:“陛下同意那什么…” “老师…基金会!”刘彦苦笑着提醒道。 “哦,同意那基金会成立了。”郑公得意地笑着,仿佛这成立基金会的同意是他立了功似的。 实际上还真是他修书谏言皇上同意此事的,当然,其中也有刘彦不少功劳。 杨老在一旁看着这师徒俩的模样,俨然是把苏林当做一块宝,不过数年来与郑公在一起,后者对刘彦亦是同于现在二人待苏林,早已经习惯了。 突然,他又觉得有些不对劲,为何自己就碰不到能当块宝的学生呢? 讨论得火热的三人感觉到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袭来,郑公这才问向杨老:“这基金会,当起个什么名字?” 之所以突然想起杨老,是因为今后基金会的招牌还需要这位老朋友题字… “说到名字便想到老夫了,郑癞子!”杨老胡须颤抖,眼看就要掐起架来。 刘彦不禁有些头疼,这场面十多二十年来他见到了几百上千次,有时做梦都是两位长辈在争论… 冤家啊! “哎…老师,杨老前辈,此时不是争论的时候,倒是想个好听的名儿啊!”刘彦赶紧将二人拉开。 苏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没想到,两位德高望重、气势如虹的老前辈,竟然有这么孩子的一面… “哼,今日便不跟你争论!” 郑公一扭头,胡须朝天。 “哼,姑且不跟你吵!”杨老胡须一甩。 不一会儿,二人却是又开始争论起来,却是因为这名字。 郑公认为,叫“济世基金会”好一些,而杨老,坚持要用“安邦基金会”,理由是这些钱不光用来济世救人,还拿来军用、政用,端得安邦定国。 苏林和刘彦不禁一阵头大,最后任由二老争执,刘彦在一旁说起苏云的往事起来。 大概过了一刻钟,二老胜负已定,因为是由杨老题字,主动权掌握在杨老手中,最后郑公败下阵来,同意使用“安邦基金会”这个名字。 但郑公还是不服,原因是杨老拿着主动权不公平。 也庆幸这杨老掌握着主动权,否则也不知道这两活宝会争吵到什么时候。 名字确定下来了,下面诗会却还没有散,既然决定办这个基金会,便要趁热打铁,在扬州上流中流几近齐聚一堂之时把这事敲定。 “诸位兄台,诸位扬州的知名人士,我是苏林苏文邦。” 众人还在讨论着方才诗会上发生的一幕幕,此刻三楼却传来一道声音,众人抬头,只见苏林站在上面。 苏林扫视了一番玉满楼内部,这才继续说道:“方才刘知州告知,陛下下诏在扬州组成一个安邦基金会。” “安邦基金会,这是什么?” 一些人第一次听说这个名词,都有些迷茫,连忙身旁之人,有些则因为苏林和岳飞早就放出风声,所以这时都交头接耳,不少人听说后,才恍然大悟。 “此番举动,是为国为民,刘知州身为陛下钦定的知州,愿拿出三千两白银,作为基金会首批基金!” “郑公则捐出五千两,杨老捐粮食五百斤,白银三千两。” “而我苏林,作为大宋学子,自当尽力,以后每月,愿捐出白银千两,粮食三百斤!”苏林道,“此事需各位量力而为,更不会强迫各位!” 岳飞早有准备,立马道:“鹏举愿捐一千五百两白银!” 秦桧和唐寅也纷纷表示会捐出银子,另外又有十几人捐了数目不等的钱粮后,一些贵妇人、千金,甚至青楼才女见四大才子和苏林都捐了钱,都纷纷尽了微薄之力。 随后便是扬州大部分学子,于是,在层层带动之下,一楼那些观赏的富商们,一个个也掏出了银票,其中一人为了得那金牌,竟一次性捐出三百两黄金和万斤粮食,甚至玉满楼的张掌柜,也捐出不少钱财。 第二十六章:玉满楼的彩头 安邦基金会刚刚成立,便敛聚了让无数人都眼红的财富,光是白银就有七八万两,这笔巨款很快就通过各种方式,运到了扬州的税库之中。 基金会的总部还没有决定下来到底在何处,不过已经有了一个可以考虑的地方,那就是税库旁边,有一座府邸。 诗会已经结束,但依然有不少人还在玉满楼逗留,刘彦明日还要处理公务,便早早地离开了,杨老和郑公二人相约明日清晨在苏记豆腐店去,所以也回了家。 苏林和岳飞三人在玉满楼酒桌上吃酒,今日诗会是由三位元老承包下来的,所以只要参与诗会的文人,都不要钱。 吃了口菜,唐寅有些惊讶,指着菜肴说道:“这玉满楼我不过半月不来,这后厨师傅炒菜的手艺竟突破不少……” 说罢,又闻了闻,然后继续道:“不对……这菜还是原来的菜,倒是这油,却没了以往的腻味,反而透着一股清香。” 岳飞和秦桧闻言,皆是拿起筷子品尝了一番,对此都赞不绝口,不仅如此,凡是最近没来亦或是没有来过的人,尝试了这玉满楼的炒菜,都称赞连连。 此时张掌柜刚刚从这边路过,听到唐寅这话,笑道:“唐大才子有所不知,这炒菜的油是一种新出的油。” “哦?”唐寅好奇道,“如此清香而不腻的油,难不成是神兽仙禽所出?” 苏林差点没忍住笑出来,不过也怪不得唐寅,莫说是他,这天下间恐怕就自己一人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油。 却见那张掌柜看了一眼苏林,然后吹嘘道:“唐大才子可知貔貅?” 吃饭的人都被这话吸引过来,而唐寅等人都是心中一动,貔貅是招财瑞兽,据说以貔为公,以貅为母,但不论是貔还是貅,都擅长敛财,跟在貔貅身边的人,都会沾染财气,今后财源滚滚。 见众人好奇地看向自己,张掌柜哈哈笑道:“没错,这就是瑞兽所出的神油。” 苏林听着那张掌柜不断吹牛,也不禁觉得好笑,而且“神油”这个词真的让他觉得蛋疼,于是突然打断道:“张掌柜,要不要苏林给你一瓶二锅头?” 张掌柜一愣,问道:“这二锅头是何物?” 岳飞三人也是不解,纷纷看向苏林。 尴尬一笑,暗道差点暴露,于是道:“传说有一人甚爱吹嘘,这二锅头便是苦寒烈酒,一杯下肚,分不清梦与真,如在凌霄,此人每每吹嘘,都会喝这二锅头。” 这一下,张掌柜知道苏林是在调侃他了,也不尴尬,继续道:“王婆卖瓜尚且自卖自夸,更何况我老张了。” 众人哈哈一笑,纷纷佩服张掌柜的随机应变,以及被其坦诚所折服,纷纷表示日后会经常出入玉满楼做客。 呆了呆,果然啊,这才是真正的生意人,做生意真的是一套一套的… 瞥了张掌柜一眼,苏林却是想继续打趣:“说了半天,张掌柜还是没有告知我等答案啊。” 众人这才想起,放才是要说此油是何物所出开着。 原本正春风得意的张掌柜幽怨地看了一眼苏林,这家伙摆明了是要跟他开这个玩笑啊,而且很显然,苏林并不想暴露身份,若自己不注意说了,那岂不是自找断货? 想到这儿,张掌柜不禁在心中说了多少个“仙人板板”,这才说道:“苏大才子如此好奇,那张某就透露几分…此油非牛油,也非猪油,更非羊油…但也可是任何一种油,若苏大才子说是什么油,那这便是什么油。” 张掌柜绕来绕去,却还是没有说这到底是什么油,只给了个模棱两可的答案,他这话说给苏林,分明抱怨苏林不跟他说这事物的来处,却来为难打趣他,而听在其他人耳中,却是认为这是商家机密——想要知道?自己去猜去! 这还没完,只见张掌柜又说道:“即日起,若有在玉满楼吃出此油是何处所出,便可在本楼白吃一年,一顿可随意点八菜二汤!” 众人哗然,说着说着,这竟然成了彩头,不少人都在心里盘算着,这彩头换算成银子到底值多少钱…… “他么的…奸商啊!”苏林心底一叹,不管猜不猜得出来,只要自己不松口,那张掌柜自己也不会知道真正答案……这不就导致,无数人为了那一年都有的八菜二汤而频繁出入? 在玉满楼,八菜二汤已经是高等规格,来这里吃饭的,或许吃得起,却没有奢侈到天天如此,而且连续一年。 但,哪怕是一菜一汤,在玉满楼这里都是十两银子起。 “怎么,苏大才子,可是吃出了这是什么油?”张掌柜奸滑一笑,试探着问道。 “想探老子口风,没门!”苏林闭上眼,长叹一声,“是猪油?不对……张掌柜,文邦猜不出来。” 若是告诉了张掌柜,恐怕这家伙会想尽办法自己弄出来,一年的饭,把市场分给他人,这笔账……苏林不傻。 果然,无商不奸,自己也不是啥都瞒着张掌柜么? 而且,豆油的成本,若张掌柜得知,恐怕有一巴掌拍死苏林的冲动…… 见苏林不肯松口,张掌柜虽然有些失落,倒也没觉得什么,毕竟,只因这个彩头,他平时的生意就能好上三成。 在场还是有几个明白人的,比如岳飞三人,不过他们不说,张掌柜可是正经生意人,断人家财路的事他们并不会去做,况且,这些明白人又有哪个没几分好奇心? 张掌柜很快退出场中,到了后面去了,诗会彻底结束,他这个老板也就不用亲自上阵了。 随着他的离开,楼内的食客都开始自己吃自己的,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很快,岳飞三人就喝醉了,苏林没有喝多少,而且这酒度数不高,到现在也只是头有些胀而已。 三个醉鬼嘴里不断念叨着旁人听不懂的话,苏林叹了口气,起身准备去上个厕所。 刚站起来,岳飞就拉着他的袖子,呢喃道:“文邦……今晚去我家睡吧……” 第二十七章:英雄救美 “卧槽!”苏林吓了一大跳,浑身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赶紧甩开岳飞的手,连忙走向茅厕。 前往茅厕需要经过一个露天的走廊,此时河风吹过,酒意顿时减轻不少,苏林也感觉愈加清醒。 扬秦淮河说来是烟花柳巷,实际上有一半区域都是夜市,说起来,到了这个世界的时间也有十几二十天了,苏林还没有见识过这里的夜市是什么样。 上完厕所,倒也不担心岳飞三人会出什么问题,玉满楼既是酒楼,便有客房,苏林早让张掌柜安排好了一切。 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苏林拍拍脸颊,仿若活在梦里一般。 几乎每隔三差五从梦里醒来,苏林都以为这一切都只是虚幻的,好几次在梦中庆幸,醒来过后便是一阵失望。 如今,却是心情复杂。 那个世界有陪伴自己多年的亲人,而在这里,却已留下牵挂,若真到了可以回去的那一天,这让苏林实在难以做出抉择。 “似梦非梦,不舍啊…”苦笑着摇摇头,扬秦淮河上,飘荡着不少花灯,这些,都是心有眷属的少女们所放。 与那飞向天空的纸灯一样,这些花灯承载了女儿家的寄托,却不知纸灯会在空中熄灭落下,花灯则会沉入河底的残酷事实。 沉入河底?苏林揉了揉眼睛,在那水中,似乎真有什么东西沉入了河底,仔细一看,好像是一个人。 大惊之下,苏林越过玉满楼的栅栏,直奔河水,一个跟头便扎向了水中。 到了水中,苏林这才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自己不会水! “卧槽,忘记警察叔叔的话了!”暗骂一声,只觉无数的河水向自己的七窍灌来,连忙挣扎道,“救命啊!救命啊!” 这时,才有人听到这边的求救,连忙道:“来人啊,来人啊,有人落水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苏林突然感受到有什么东西缠绕住了自己的腰肢,大喜之下便不再挣扎,任由其将自己拽上岸。 到了岸上,苏林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肚子里没少灌水,站在一边一个劲地吐,好容易吐完了,却听一道声音响起:“果真是英雄救美呢!” 面色一变,以为是有人嘲讽自己,却又听到有人说道:“什么英雄救美,是美人救英雄…” 等等…救我的,是个女的? 苏林赶紧抬头,只见一道情形正站在河边,面色古怪地看着自己。 “官人救人心切,竟是连自己不会水的事都忘了呢。”也不知道是嘲讽还是打趣,这位女子将湿漉漉的头发甩在身后,“官人就不打算感谢小女救命之恩?” 月光下,女子因入水而身上打湿,虽然身上披了一件袍子,可依旧能够看清里边那凹凸有致的身体。 苏林呼吸急促,环顾四周,原来还有两个女子,想来是此女的侍女。 反应过来,苏林低着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苏林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那女子和两个侍女皆是一怔,其中一个侍女失声道:“你说你是苏林?” 苏林点头道:“正是,敢问几位姑娘…” 话还没有说出口,只听那侍女欣喜道:“姑娘,我们救的是苏林!” 说罢,两个侍女便被那女子一个眼神给瞪得缩了缩脖子:“原来是苏大才子,小女尹兰。” 浑身湿透,苏林这会儿实际上一点也不舒服,不过既然有仰慕自己的美女,还是救命恩人,怎么说也得撩上一撩…… “原来是尹姑娘,苏林见过……”拱了拱手,苏林顿时有些疑惑起来,“方才我见有人落水,难道是尹姑娘?” 自己明明看见有人从那边的阁楼中跳下的,这才冒泡下水,思来想去,那跳水之人很可能就是面前这位姑娘了。 尹兰俏脸微红,道:“苏大才子,此处风大,你我衣衫尽都湿透,何不换个地方说话?” 听着这话,苏林一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因为这话实在是太有内涵了。 但确实如此,虽然还是初秋,可河风吹拂之下,却是有些冷嗖嗖的。 跟着她们来到一个庭院之中,生了篝火,尹兰前往房内换了衣服。 感受着水分的蒸发,苏林这才发现尹兰竟有将近一米七的个头,哪怕在苏林那个世界,这身高都是模特标准… 云眉玉梁,贝齿红唇,若说素儿是清新脱俗一般的美的话,那么眼前这位尹兰却是截然相反,端得冷艳。 “不知苏大才子盯着小女这是…”被苏林打量,尹兰脸上浮现一抹红霞,咯咯轻笑道,“可是看上小女了?” 苏林尴尬一笑,咳嗽了两声:“尹姑娘实在惊艳,苏林……咳咳,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还望姑娘莫怪。” 尹兰毫不在乎地笑了笑:“苏大才子真是坦率,不愧风骨才子之名,今日七夕诗会,官人那《鹊桥仙》可是让小女伤心了一阵子呢。” “姑娘谬赞……不知姑娘为何会从那阁楼上跳到水中,万一有个闪失,岂不是?”苏林赶紧转移话题,实在是这《鹊桥仙》不是自己所写,被拿出来夸赞,心里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尹兰与两个侍女对视一眼,都纷纷一笑。 原来,这尹兰是雨来阁的头牌姑娘,因为被一个男子缠着,所以导致今天诗会都没有参加,好容易等那男子走了,却已经过了可以出来玩耍的时间,所以只好出此下策,之后便发生了苏林这档子事,说起来也算是一种缘分。 这两个侍女,是尹兰一年前收留的,于是让她们用自己攒下的一点私房钱购置了这么一座住处,没事打理一番。 苏林恍然大悟,也有些哭笑不得,差点害死自己一条命的说… 不过,这尹兰既然是头牌,想来在这一行很有名气,而听说这等女子,虽然地位低贱,可能在青楼这种地方保持清白,想来也是贞洁烈女。 “苏大才子怎的没和其他才子把酒言欢?”尹兰缓缓坐在火堆旁边,轻声道。 感受着尹兰身上传来的阵阵清香,苏林按捺住心中的悸动,苦笑道:“他们不胜酒力,都睡过去了。” 第二十八章:佳人难再得 尹兰轻笑一声,如银铃一般动听,双腿并拢,用木棍拨弄着柴火:“那四大才子呀,除了张子厚,一个个都不胜酒力,偏偏都还喜欢喝酒……尤其是那唐伯虎,听说上次一个人在桃花庵里,醉得说些浑话。” 苏林一笑,这是说的唐寅去岁放弃科举一途,刚刚建立桃花庵,被一些迂腐的读书人攻击,喝醉了酒,在庄子外念叨“世人笑我太疯癫,我笑他人看不穿”。 “伯虎兄自来就洒脱,心直口快,若科举进了官场,恐怕刚上任就会得罪不少人。”苏林嘴角一翘,唐寅这人说是男子,实际上却比女人还要感性,今日诗会上竟被自己的诗作所感动,这一切苏林都看在眼中。 闻言,尹兰眼神却是有些迷离:“旁人不知伯虎的苦。” 说完这话,她便低着头,看着火堆发愣。 苏林叹了口气,他突然想起岳飞在给他说唐寅的风流韵事时,说雨来楼与唐伯虎曾经发生过些许事情,有不少时间,唐寅进出雨来楼没有银两,都是由那里的头牌垫着的,想来此人便是尹兰。 这时,苏林突然想到当时岳飞说唐寅前往雨来楼只为看一个名叫秋香的女子,而在苏林那个历史上虽然没有发生过唐伯虎点秋香一事,但这二者既然存在同一时空,想来…… 看了一眼尹兰,若秋香真的存在,那尹兰注定没戏。 “尹姑娘,夜已深,衣物已干,苏林便告辞了。”二人良久没有说话,尹兰像是着了魔一般一动不动在那里想事情,苏林有些不忍,便提醒道。 尹兰回过神来,这才知道自己的失态,瞪了一眼两个侍女,然后道:“官人路上小心。” 苏林点点头,拱了拱手,转身离开。 来到玉满楼,见岳飞三人已经睡熟,苏林再给张掌柜打了声招呼,便朝家中而去。 走出扬秦淮河后,一路上颇为安静,轻轻敲门,开门的却不是请来的小厮,而是一道熟悉的倩影。 “怎么还没睡?”苏林有些疑惑,擦了擦额上的细汗,这身体着实孱弱,一路走过来竟然有些头晕。 素儿眼睛泛红,眼里带着一丝幽怨:“不是说好了诗会结束后就回来吗……” 倒是把这件事忘了,苏林挠挠脑袋,有些不好意思,没想到素儿竟是在家中等到了现在,于是摸了摸她的头,说道:“鹏举他们硬要拉着我喝酒,推辞不过,回来晚了,你便罚我吧。” 看着苏林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素儿鼻子动了动,嗔怪道:“睿哥哥让素儿好等,坏!” 本来,今日互相表白过后,因为是七夕节,苏林答应素儿陪她过节,如今快要等到了子时苏林才回家,她怎能不怪? “对不起。”看着素儿这副模样,苏林莫名地感到心疼,前世,也有个傻女孩喜欢着自己,自己却毫不领情,彼此最后错过……此时突然间想到,若是自己没对素儿一见钟情,对这件事,自己又会如何处置? 听着苏林的道歉,素儿却也不生气了,拉着苏林的衣袖道:“快进屋。” 正准备跨进门槛,苏林只觉得眼睛一花,便栽倒在地,只听素儿惊呼一声,就不省人事了。 再度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日上三竿,床前却是素儿趴在上面打瞌睡,再度映入眼帘的,是方母和樊氏忙前忙后的身影。 “睿哥哥醒了?!”素儿疲惫地睁开眼,正巧见到苏林醒来,惊喜道,“睿哥哥你终于醒了,昨晚吓死素儿了…” 随后,便是一阵阵的啜泣声。 方母听到动静走了进来,也是惊喜交加,招呼着苏林喝粥。 原来,因为落水受了风寒,昨夜自己发了高烧,两个多时辰才退去,这可吓坏了家里三人,尤其是素儿和方母,仿佛失了魂一般。 看着方母和素儿憔悴的模样,苏林心中一暖,同时怪自己这副身体为何如此弱不禁风。 “姑母,辛苦了,素儿……辛苦了。”苏林有些愧疚,竟是连自己的身体都照顾不好,让家里人来替自己操心。 “诶……”方母闻言,鼻子一酸,孩子这么懂事,她觉得再苦也没什么了,只觉得完成了兄长的托付,“你先歇着,我再给你去盛碗粥。” 一声辛苦,却是让素儿哭了起来:“怎么这么不小心,郎中说昨日你是落了水才会受风寒的。” “昨日失足落进了扬秦淮河,是我的疏忽,让素儿担心了,苏林有罪。”苏林伸出一只手,将素儿的玉手抓住,“下次不会了。” 在这个世界,医疗条件还没那么发达,重感冒和发烧可是要死人的事,而如今身子骨又这么弱,素儿的担心,一点也不多余。 紧紧握着素儿的双手,苏林笑道:“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素儿抽噎道:“还说,郎中都说了,再烧一个时辰,性命都难保了,没了睿哥哥,素儿也不活了……” 伸出一只手替素儿轻拭眼泪,昨晚在朦胧间,自己似乎听到素儿一直在哭,原本以为是梦,如今看着她红肿的双眼,苏林心疼道:“好了好了,再哭都不漂亮了。” “素儿变丑了,睿哥哥就不要我了吗?”素儿闻言,疑惑道。 苏林没想到素儿会问这个问题,愣了一会儿,他闭上双眼,问了问自己的良心,然后肯定地回答道:“即便素儿变成了丑小鸭,我也不会嫌弃,你我一定要白头到老……” 红着脸,素儿嗔笑道:“你才是丑小鸭,谁要跟睿哥哥白头到老呢,自己都照顾不好自己……” 苏林哈哈一笑,轻轻地刮了刮素儿那精致的鼻梁,笑道:“不止要白头到老,素儿还要给我生一大堆胖娃娃……嗯,不对,应该是一大堆丑小鸭!” 听苏林说得这么直白,素儿俏脸顿时红扑扑的,莫说二人还没有成亲,就算是拜过了堂,这种事情这么说出来,素儿还是觉得羞耻。 这时,不知道在外面看了多久的方母一脸笑容地进来,说道:“粥来了,东林儿啊,快点喝了。” “我来喂你吧。”素儿接过碗,拿着勺子,盛了一勺,然后轻轻吹了吹。 被素儿这么呵护着,苏林只觉得人生是如此的美好… 第二十九章:国事天下事 经过多天调理,苏林的病已经好了个七七八八,玉鳞这段时间一直在作坊那边帮忙,倒也学会了不少东西,与那些雇佣的工人护卫逐渐熟悉,玉鳞也被戏称为“少东家”。 苏林对此事倒也放任,毕竟玉鳞作为自己的表弟,也该有能够独当一面的能力,日后生意做大了也好有人帮忙打理。 素儿和方母毕竟是女人家不方便,而且也容易被人在生意上占便宜。 这几天因为生病,素儿不让自己乱跑,苏林一直都在家里,也就是上午的时候去豆腐店里待着。 在苏林的提议和帮助下,豆腐脑也被做了出来,加一点葱花,浇上一点樊婆婆秘制的辣酱,热气腾腾的豆腐脑很快就受到大众的喜爱。 尤其是偶尔来买豆腐吃的杨老和郑公吃过豆腐脑过后,便天天清晨都往这边跑,久而久之,不少人竟然形成了吃早饭的习惯,当然这是后话。 每次来到豆腐店做客,郑公都会本着与刘彦的关系占苏林便宜,还会在杨老面前炫耀一番,惹得二人老是吵架,最后竟是成了清晨苏记内一道独特的风景线,而杨老每次在临走之前,都会“教导”苏林一番,作为郑公炫耀的代价。 比如,杨老总会出一些关于国家大事的题目让苏林回答,苏林只要稍有疏漏,便会被杨老逮着机会,抓着辫子呵斥一番,边呵斥边给苏林讲解。 偶尔,也会因为争吵激烈,苏林上前劝架——哪怕有的时候不去,二老也会拉着他评评谁对谁错,而他们争论的东西,却又是国事… 实际上,苏林也知道,杨老是希望自己日后做官,为国效力,这些不过是他给苏林灌输的经验罢了。 这一日,杨老和郑公二老再次前来,苏林隔着老远便准备回避,不料杨老眼疾得很,还没跨进门槛,便道:“苏小子你去哪?老夫来了也不见礼?” 一旁的郑公也是无奈,要论耍赖,他可能要甩杨老十八条大街,可要论耍牛脾气他可比不上杨老一半,此时看向瑟瑟发抖、倚靠在顶梁柱旁的苏林,充满了同情。 “呃……哈,杨老前辈,郑前辈,您二老又来了……哈哈,小店蓬荜生辉!”苏林尴尬一笑,缩了缩脖子,赶紧上前招呼。 杨老却不吃苏林这一套,和郑公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取出筷子敲了敲桌面,道:“那素儿女娃,快来两大碗热乎的白玉豆腐脑!” “稍等啊前辈。”素儿对这两个活宝也是很恭敬,不过因为她乖巧可爱,深得二老喜爱,苏林没少被二老拉着说:“别让老夫知道你欺负素儿,不然……” 随后便是咬牙切齿作威胁状,俨然一副放学别走的模样。 和平常一样,二老边吃边谈论着事情,随后因为某个地方意见不和,竟又是争论起来,这一次杨老说得句句有理有据,郑公却是吃了憋,他顿时目光一转,看向苏林,道:“你我何不听听文邦有何见解?” 苏林正和素儿在那里眉来眼去呢,此时哀叹一声,耷拉着脑袋,如得了病一般,一步步拖动着身子,走到二老的桌子旁坐下。 “文邦,陛下要和金国、元国结盟灭辽,你谈谈此事看法……”刚坐下,郑公和杨老便异口同声地说道,随后,二人一愣,互相扭头,“哼,老东西!” 杨老认为辽宋多年来一直都是盟友,兄弟之邦,百年来虽然偶有边境冲突,但还算相安无事,如今应该和辽国一同对付元金。 意思很明显,辽宋两国多年来的局面,被这两个国家打破了平衡,所以,宋国要做的,就是和辽国一起去恢复这个平衡。 而郑公却是认为,辽宋明为兄弟之邦,实际上有不共戴天之仇,曾经定下的盟约,让大宋百年来都向辽国朝贡不少银两、布匹等物资,所以,现在是恢复幽云十六州、一雪前耻的最好时机。 苏林闻言,心中大惊,虽然多了个元国,但是辽国一灭,元金必然会把下一步放在大宋身上,岂不是会是又一个“靖康”? 如今苏林现在不问朝政,却不愿出现山河破碎那一幕,二老虽然隐退已久,想来在皇帝那里还是说得上几句意见,这事,看来得说道说道了。 二老没有经历过血淋淋的现实,这世界上更没有发生过如“靖康”类似的事,反而还曾有过前朝联盟回纥收复河山的例子,所以,金宋联盟,朝廷上的赞成票占了七成以上。 “二位前辈,苏林目光短浅,今日便妄议了。”苏林难得如此郑重,与之前二老谈的那些不同,这可是关系到国家存亡的事情,在他那个世界,大宋还能苟延残喘,可这里却多了元国这个不确定因素,所以难保大宋能顺利在江南守成。 见苏林如此,二老也是收起了平时找茬的模样,而是专心致志地倾听,苏林虽然还是小辈,但有的想法却是新奇,甚至超前,让他们也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苏林说道:“辽、宋、夏三国礼尚往来已有百年,偶尔冲突冒犯,却不至于发生灭国之大事,如今元、金强势崛起,将这平衡打破,若我大宋足够强盛,或许可以联合元、金,收复河山甚至瓜分辽国……” 说到这,苏林喝了口水,见二老若有所思的样子,继续道: “但,事实却是,大宋积弱已久,重文轻武之下,虽有利于国家安定,可军备松弛,就连最强的西军,也不敢直面辽国铁骑锋芒。” 轻吐口气,苏林面色凝重:“若说辽国是狼,那金元二国便是虎豹,我大宋,不过是三国眼里的绵羊罢了。兴许辽国只想将绵羊圈养,可虎豹却是想要把绵羊骨头都啃噬下来……” “宋国之所以与契丹持衡百年,是因为两国百年来的君主都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只求国泰民安,但,元金才刚刚建国,其君主都是如宋辽太祖一般雄心壮志的人物……” (PS:感谢短小荣的兄弟姐妹捧场,咳咳,其实小荣不短,我作证…) 第三十章:国事天下事(二) 郑公一愣,听着苏林的话,脸上开始冒出一丝丝细汗,他能够想到,苏林接下来的话,恐怕会极为现实。 而杨老喝了一口茶,随后低着头,若有所思。 “众所周知,开国君主哪一个没有野心?哪一个不是富有极强的武功韬略?”苏林指着苏记内贴着的一副水墨画,赫然是一头猛虎沉睡在山石间,“游牧民族,我们将之视为蛮夷,但他们都是沉睡的猛虎,一旦对中原动起了歪心思,一旦受到了我汉家文明的略微熏陶,只要配上一个富有野心、志向远大的领袖,那么,将会是极其恐怖的。” 说到这里,苏林不禁想起了那个横跨欧亚的游牧大帝国,那个大帝国的建立者,他的子孙做着各个地方的皇帝,影响了无数个文明的兴衰。 “文邦啊,你这话是不是有些过于夸大?”郑公皱着眉,摇了摇头,“若真如此,这些蛮夷岂不是早就入主中原了?” 这个世界虽然与苏林那个世界相差不大,但是是没有五胡乱华的,中原人还没有完全感受到做“两脚羊”的滋味,更没有感受到过被这些“蛮夷”支配的恐惧。 “金人是山林中的猎户,元人与辽人一般,是草原上的放牧者,他们的生活太过于艰苦,当一个英明神武的领袖发现,有一片可以令他的子民生活更加美好的土地,郑前辈,您说,他会如何选择?”苏林突然问道。 郑公苦笑一声,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一些,对于金人和元人,他也听说过一些事情,听说这两个国家的君主,都渴望让自己的子民生活得更好,这才带领子民反抗辽国的。 可是,人一旦走到了一定程度,看到的东西就会不一样,比如郑公、杨老二人自己,当初不过是拳拳报国心,可每往上走一步,其心态、眼光甚至想要得到的东西,都在发生着改变。 一国之主,何尝不是如此? 大宋太祖起兵以前,想的是如何让自己生存下去,到了后来,又想着如何去消灭对手,到了最后,竟是想着万里河山,于是才有了大宋。 这些道理,苏林稍微提点,两只老狐狸立马就会明白过来。 “那文邦可是支持杨老头的想法咯?”郑公有些不爽,但觉得苏林这理由比杨老那理由强太多了,前者是欢呼国家存亡,后者却只是所谓的仁信礼义。 杨老这时候也发现,自己和郑公之前考虑的,都是从道德和天下时局方面出发,而没有从人心的角度去看。 苏林所言,却是将二人的观点都反驳掉了,反驳的不是其做法,而是其出发点是为了什么。 “倒也可以这么说。”苏林点了点头,说道,“辽国如今虽然节节败退,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然还会有一定的国力存在,缺乏的,不过是一位明君而已,大宋要做的,便是与辽国结盟,以幽云十六州为代价,共同对抗元金。” 辽国百年来已经少有明君出现,与大宋的皇帝一样,都是安于现状,享受着祖先传承下来的东西。 “文邦此番见解倒是让你我二人豁然开朗。”郑公与杨老对视一眼,苦笑道。 苏林却是摇了摇头,这些,不过是发生在他那个世界历史上血淋淋的事实罢了,于是谦虚道:“二位前辈谬赞,苏林妄议之言,切莫要往心里去。” 还不往心里去?二老皆是苦笑,若这等议论都不放在耳中,这大宋也就亡了算了。 “杨老头,你我不如今晚便写个折子呈给陛下吧,我觉得……你我这次可以再次出山了。”郑公面色凝重道。 杨老亦是点头,说道:“此番,恐怕要将这乌纱帽带进黄土咯。” “二位前辈的话,陛下恐怕听不进去。”苏林突然道,“这些事情,或许如二老这般才可以听进去,其他人却不一定了,哪怕陛下知晓利害,也会因为大多数的大臣不赞同……” 说到这,苏林却是露出一丝嘲讽:“大宋的陛下,似乎擅长妥协……妥协于外交,妥协于大臣……” 以至于,大宋国土日益减少,当年夏国独立,亦是大宋妥协,当年辽国攻下幽云十六州,签订盟约,大宋再次妥协…… 甚至,大理国独立,大宋依旧妥协,哪怕多年来施加压力,那大理国答应作为属国,大宋最后还是妥协…… 恐怕,大宋的皇帝也就只有让出宝座一事不会妥协了吧? 杨老和郑公皆是脸色一黑,却又无法反驳,换做他人,他俩恐怕会拿出一篇道义来教训一番,但苏林却是例外,因为,此人不仅是苏家之后,更是坚贞风骨,还对国事见解独特,对天下事了解通明,这般人才,却是有资格狂妄地说出,大宋的陛下,擅长妥协这九个字。 杨老深吸口气,却是发现,如果真的把这些事告知皇帝,恐怕他也不会相信的,哪怕相信,但绝不会采纳,因为蔡京、高俅,甚至于童贯,没有哪一个人不主张攻辽,这其间牵扯了太多的利益。 就算是二老,也有些吃不消,若面对这三党之中的任何一党,二老都不会畏惧,但三党抱团,若是有可能,恐怕连皇帝就能赶下来。 叹了口气,将这些东西暂时抛至脑后,杨老问道:“苏小子,再过段时间便是举人试,你可要去参加考试?” 苏林呆了呆,摇了摇头,不确定道:“苏林也不知,此事,还是要考虑一番。” 当官的话,确实能够让自己和亲人的自保能力更强,但,当官的风险也很大。 朝堂里的明争暗斗,哪怕电视剧里演的再真实,也还原不了真实写照,一般影视作品里边的东西,黑暗的东西放到现实只会更黑暗,美好的东西却比现实要美好。 或许自己确实想当官,有可能的话,便能够尽力阻止有可能的事发生,但是,想要达到那种程度,则需要往上爬,在这过程,难免会得罪一部分人,以及伤害一部分人。 第三十章:国事天下事(二) 郑公一愣,听着苏林的话,脸上开始冒出一丝丝细汗,他能够想到,苏林接下来的话,恐怕会极为现实。 而杨老喝了一口茶,随后低着头,若有所思。 “众所周知,开国君主哪一个没有野心?哪一个不是富有极强的武功韬略?”苏林指着苏记内贴着的一副水墨画,赫然是一头猛虎沉睡在山石间,“游牧民族,我们将之视为蛮夷,但他们都是沉睡的猛虎,一旦对中原动起了歪心思,一旦受到了我汉家文明的略微熏陶,只要配上一个富有野心、志向远大的领袖,那么,将会是极其恐怖的。” 说到这里,苏林不禁想起了那个横跨欧亚的游牧大帝国,那个大帝国的建立者,他的子孙做着各个地方的皇帝,影响了无数个文明的兴衰。 “文邦啊,你这话是不是有些过于夸大?”郑公皱着眉,摇了摇头,“若真如此,这些蛮夷岂不是早就入主中原了?” 这个世界虽然与苏林那个世界相差不大,但是是没有五胡乱华的,中原人还没有完全感受到做“两脚羊”的滋味,更没有感受到过被这些“蛮夷”支配的恐惧。 “金人是山林中的猎户,元人与辽人一般,是草原上的放牧者,他们的生活太过于艰苦,当一个英明神武的领袖发现,有一片可以令他的子民生活更加美好的土地,郑前辈,您说,他会如何选择?”苏林突然问道。 郑公苦笑一声,他确实没有考虑过这一些,对于金人和元人,他也听说过一些事情,听说这两个国家的君主,都渴望让自己的子民生活得更好,这才带领子民反抗辽国的。 可是,人一旦走到了一定程度,看到的东西就会不一样,比如郑公、杨老二人自己,当初不过是拳拳报国心,可每往上走一步,其心态、眼光甚至想要得到的东西,都在发生着改变。 一国之主,何尝不是如此? 大宋太祖起兵以前,想的是如何让自己生存下去,到了后来,又想着如何去消灭对手,到了最后,竟是想着万里河山,于是才有了大宋。 这些道理,苏林稍微提点,两只老狐狸立马就会明白过来。 “那文邦可是支持杨老头的想法咯?”郑公有些不爽,但觉得苏林这理由比杨老那理由强太多了,前者是欢呼国家存亡,后者却只是所谓的仁信礼义。 杨老这时候也发现,自己和郑公之前考虑的,都是从道德和天下时局方面出发,而没有从人心的角度去看。 苏林所言,却是将二人的观点都反驳掉了,反驳的不是其做法,而是其出发点是为了什么。 “倒也可以这么说。”苏林点了点头,说道,“辽国如今虽然节节败退,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依然还会有一定的国力存在,缺乏的,不过是一位明君而已,大宋要做的,便是与辽国结盟,以幽云十六州为代价,共同对抗元金。” 辽国百年来已经少有明君出现,与大宋的皇帝一样,都是安于现状,享受着祖先传承下来的东西。 “文邦此番见解倒是让你我二人豁然开朗。”郑公与杨老对视一眼,苦笑道。 苏林却是摇了摇头,这些,不过是发生在他那个世界历史上血淋淋的事实罢了,于是谦虚道:“二位前辈谬赞,苏林妄议之言,切莫要往心里去。” 还不往心里去?二老皆是苦笑,若这等议论都不放在耳中,这大宋也就亡了算了。 “杨老头,你我不如今晚便写个折子呈给陛下吧,我觉得……你我这次可以再次出山了。”郑公面色凝重道。 杨老亦是点头,说道:“此番,恐怕要将这乌纱帽带进黄土咯。” “二位前辈的话,陛下恐怕听不进去。”苏林突然道,“这些事情,或许如二老这般才可以听进去,其他人却不一定了,哪怕陛下知晓利害,也会因为大多数的大臣不赞同……” 说到这,苏林却是露出一丝嘲讽:“大宋的陛下,似乎擅长妥协……妥协于外交,妥协于大臣……” 以至于,大宋国土日益减少,当年夏国独立,亦是大宋妥协,当年辽国攻下幽云十六州,签订盟约,大宋再次妥协…… 甚至,大理国独立,大宋依旧妥协,哪怕多年来施加压力,那大理国答应作为属国,大宋最后还是妥协…… 恐怕,大宋的皇帝也就只有让出宝座一事不会妥协了吧? 杨老和郑公皆是脸色一黑,却又无法反驳,换做他人,他俩恐怕会拿出一篇道义来教训一番,但苏林却是例外,因为,此人不仅是苏家之后,更是坚贞风骨,还对国事见解独特,对天下事了解通明,这般人才,却是有资格狂妄地说出,大宋的陛下,擅长妥协这九个字。 杨老深吸口气,却是发现,如果真的把这些事告知皇帝,恐怕他也不会相信的,哪怕相信,但绝不会采纳,因为蔡京、高俅,甚至于童贯,没有哪一个人不主张攻辽,这其间牵扯了太多的利益。 就算是二老,也有些吃不消,若面对这三党之中的任何一党,二老都不会畏惧,但三党抱团,若是有可能,恐怕连皇帝就能赶下来。 叹了口气,将这些东西暂时抛至脑后,杨老问道:“苏小子,再过段时间便是举人试,你可要去参加考试?” 苏林呆了呆,摇了摇头,不确定道:“苏林也不知,此事,还是要考虑一番。” 当官的话,确实能够让自己和亲人的自保能力更强,但,当官的风险也很大。 朝堂里的明争暗斗,哪怕电视剧里演的再真实,也还原不了真实写照,一般影视作品里边的东西,黑暗的东西放到现实只会更黑暗,美好的东西却比现实要美好。 或许自己确实想当官,有可能的话,便能够尽力阻止有可能的事发生,但是,想要达到那种程度,则需要往上爬,在这过程,难免会得罪一部分人,以及伤害一部分人。 第三十一章:砸场子… 二老带着沉重的心情回去了,苏林却在心里装下了心事。 这天晚上,苏林翻来覆去都睡不着觉,整晚上都在想着若元金入主中原过后会发生什么,这跟别的不同,这是战争,他从未经历过的战争。 影视剧里看着已经够残酷了,就是不知道发生在现实生活中将会如何? “他们把女人、孩子绑在一起,在肆意侮辱过后,便做成人羹,他们把这种人称为两脚羊。” “巴蜀、河南、扬州的人在历史上其实换了很多次血了,每一次异族入侵,都会造成数以千万的屠杀。” …… 一幕幕让人不敢打开的历史真相,被苏林回忆起来,每每回忆起来一条,他都能感觉到有句话响彻在耳朵里,那便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实际上,愿意归化的异族,在苏林看来是极为友善的,不论是那个时空的华夏文明,还是这个世界的汉家文化,都是一种精神,而非作为一个单一的“民族”体现,那些异族做的,却是在毁灭一个文明。 不允许取名字,不允许思考,不允许留汉家发式…… 朦朦胧胧中,苏林最终还是稀里糊涂地睡着了,这一晚,睡得当真囫囵,苏林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满目狰狞的胡人,正砸坏自己的作坊,弄烂自己的白玉豆腐,素儿满脸泪痕地被抓走,最后一头撞在柱子上…… 第二天,他不可避免地顶了黑眼圈,这即将可能成为现实的梦,要比梦到鬼魅要可怕多了。 在房间里坐了好一会儿时间,苏林才将梦境忘却,和素儿一起去了苏记豆腐店。 素儿似是发现了苏林有些魂不守舍,担忧地问道:“睿哥哥可是昨日没有睡好?” 苏林看着素儿乖巧地关心自己的模样,摇了摇头,说道:“没事,给我弄碗豆腐脑来,多放点辣酱。” “好。”将手放在苏林额头上试了试,并没有发现苏林有什么不适过后,素儿答应一声,转身去给他舀豆腐脑去了。 苏林正吃着豆腐脑,脑子里还在想着那些事情,突然一道声音响起:“叫你们东家出来,我们有事找他!” 苏林眉头一皱,站起身看向外面,只见那里站着三四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书生打扮的青年,不过自己似乎没有见过。 “几位这是?”走到苏记那块牌匾下,苏林问道,“我便是苏记东家苏林,几位可是有事?” 那青年书生打量了一番苏林,笑道:“久仰风骨才子之名,在下蔡元,是来向文邦兄讨要这白玉豆腐脑的做法的。” 闻言,苏林眼睛眯起,将胸中愤怒按下:“菜园?呵,兄台好名字!不过,敢问兄台出多少银子买这配方?” 蔡元没听出苏林的嘲讽,得意地比出五根手指,说道:“五千两白银,怎么样,这么多钱,够买下你整个苏记了吧?” 五千两?你怎么不去抢?苏林冷哼一声,豆腐脑如今是五十文一碗,一天得卖出几千碗,哪怕是有些小钱的平民也会偶尔来这吃上一碗,一天营业额少说也有七八十两银子,区区五千两还真是不如去抢了。 看这副样子,这些人显然没有诚意,于是道:“恕不远送!” 说罢,便头也不回地回到店里,继续吃着豆腐脑。 那青年书生没想到苏林这么横,大庭广众之下,顿时觉得脸上无光冷声道:“你可知道我是谁?!” “我为什么要知道你是谁?知道了,我可以长命百岁么?”苏林顿时觉得此人有些恶心,一副天高地厚的样子,“莫要挡了我家店的客人!” 青年书生的脸色顿时成了猪肝色,威胁道:“我可是蔡家的人,蔡安公子……” “停停停!”不等蔡元说完,苏林就有些不耐烦了,“不就是蔡家的一条狗嘛?这元晋也真是的,自家的狗放出来,跑到我这里来撒野了……” 这种人真的够了,出来混竟然这么快就把自己主子卖了,要蔡安知道蔡元这么快就说出他的名号,估计嫌这人当条狗都不合格。 “苏林!”蔡元脸色铁青,恶狠狠地说道,“还愣着干什么?给我砸了!” “哼哼,这小娘子不错,给小爷我抓起来,回去献给蔡安公子!”这时,蔡元突然看到一脸惊慌,躲在苏林身后的素儿,满脸都挂着淫笑。 那几个大汉首先朝着苏林这边走过来,苏林大怒,呵斥道:“我看你们谁敢动?!” 几个大汉顿时停下脚步,犹豫起来,这苏林是读书人,又是秀才,听说还是扬州数一数二的才子,若是动了,他们几个可吃不了兜着走! 蔡元见状,骂道:“几个饭桶,不知道直接把那小娘子抓起来嘛?!” 几人闻言,只好听命,苏林冷喝一声,一拳狠狠地砸向其中一人,那大汉吃痛,也是恼了,但又不敢对苏林动手,只好把苏林制住。 苏林反抗,却哪有这汉子力气大,整个人都被勒在那大汉的怀抱中。 素儿痛哭起来,樊氏和方母本想拿着扫把出来拼命,可一样被其中一个大汉制住,眼看着素儿就要被抓走,突然,一声惨叫响起,只见那蔡元不知何时竟是躺在了店内,正捂着肚子翻来覆去地打着滚。 一道铁塔般的熟悉身影出现,正是李逵,他双目喷火,高声道:“东家莫慌,某来救你!” 三个大汉见状,互相对视一眼,冷哼一声,都张牙舞爪地朝李逵扑去。 “哼,几个怂货!”李逵不进反退,怒吼一声,躲开其中一人的拳脚,一巴掌将其中一人扇在地上,不屑道,“就这三脚猫都不配的货色,也敢做这绑人的勾当!” 随后,他看了一眼苏林,问道:“东家,你没事吧?” 苏林此际正安慰着受了惊吓的樊氏、方母和素儿,摇了摇头,怒道:“李大哥,你先把这些人解决再说。” 李逵点了点头,一只脚踩在那大汉脸上,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两个大汉拿起了板凳,正狠狠地朝他砸来! 第三十二章:崩溃的蔡元 “小心啊李大哥!”苏林失声道,那板凳可是干松木做的,一下子要砸下去,非得头破血流,甚至危及性命! “呔!” 李逵却是反手一抓,将板凳抓住,一脚踢向另一人的肚子,后者中招,飞出去大老远,跟蔡元一样在那儿蜷缩成一团捂着肚子打滚儿,那身后的大汉吓得魂不附体,知道不是对手,连忙跪下来,大呼道:“大哥饶命!” 李逵毫不理睬,又是一脚把这人踢翻,将板凳架在这人身上,坐在上面,厉声道:“吗的!仗势欺人是吧?我老李就让你们看看,什么叫做恃强凌弱!” 你敢仗势欺人,我就敢恃强凌弱! 不愧是绿林好汉! 苏林环顾四周,见苏记外有许多人都朝着这边指指点点,几个捕快路过,有些慌了,随即愤怒地看着李逵,骂道:“李逵,你怎么这样,看你干的好事!” “啊?怎么了?”李逵很无辜,难道说东家的是怕了? 躺在地上的蔡元此时面色惨白地盯着苏林,狠声道:“现在知道害怕了?!” 却见苏林三步作两步地跑到门口,拱了拱手,说道:“各位食客实在是不好意思,小店里是来了几只臭老鼠,可我们这白玉豆腐和豆腐脑、白玉汤是绝对没问题的!” 众人哄堂大笑,原来,苏林是担心今天生意做不成了,如今把这几个仗势欺人的说成过街便人人喊打的臭老鼠,开怀之下,反而来的人更多了。 几个吝啬于吃豆腐脑的老百姓看着这经常在扬州耀武扬威的蔡元被揍,竟也哈哈大笑,走进了苏记内,经过蔡元身旁的时候,还“呸”地一声吐了口水。 这蔡元虽说是书生打扮,说起来连个童生都不是,百姓以往畏惧的是此人权势,如今有痛打落水狗的机会,谁不高兴? 也不知道这蔡元以前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苏林轻叹一声,正要说话,却见几个捕快走了进来。 “呃……几位大哥,可是要吃什么?”苏林一愣,见到为首之人过后,会心一笑。 蔡元挣扎着站起来,歇斯底里地说道:“快把他们抓起来,光天化日之下竟敢殴打我等!” 为首的捕头转过身来,眉头一皱,问道:“这位公子,我所了解到的,是你带人在光天化日之下强闯民宅,还准备强抢民女……你说你被人殴打,可有证据?” 蔡元此刻肺都气炸了,长这么大除连蔡安都没这么打过自己,他指了指周围吃豆腐脑的食客,道:“他们都是证人!” 捕头连忙问道:“诸位乡亲,这公子说他被人殴打,你们可否有人看到?” 众人闻言,纷纷摇头,其中一人更是站起来,面色庄重地说道:“这位大人,我什么都没看到……不过,这家伙进来砸店,影响了我的……食欲,得赔钱!” 此话一出,苏林和素儿等人皆是噗嗤一笑,一个蹑躇差点摔倒。 那蔡元大喊冤枉,影响了你的食欲还要赔钱?话说你这小子坐在这里半天了,居然只看到了剧情发展的前半部分? “我蔡元就是再笨,也知道你们是串通好的!”蔡元咬牙切齿,双目喷火,顿时有一股无力感袭来。 捕头顿时大怒,冷眼看着蔡元,呵斥道:“你的意思是我笨?!” “来人,此人目无王法,强闯民宅,强抢民女,还出口诽谤,辱骂官差,给我抓走!”捕头大手一挥,居然二话不说便决定了这场民事纠纷? 蔡元目光呆滞下来,随即反应过来,怒吼道:“你这狗官差!我不过强闯民宅、强抢民女罢了,你说我出口诽谤也就罢了,我又没骂你笨,怎么又多了个侮辱官差?!” 说罢,突然觉得好像有点儿不对劲儿? 苏林目瞪口呆,这家伙不会是核桃吃少了吧? 捕头面色阴沉,额头上布满了黑线,道:“你还狡辩?既然承认了,那就跟我去牢房里走一遭,嗯……至于辱骂官差,刚才没有,现在也有了!” 蔡元整个人都不好了,呆坐在地上,他觉得自己的世界观是不是崩塌了,这官差怎么处处针对自己? 四周的老百姓看着蔡元的目光,都充满了同情,脑子是个好东西,但是这小子居然没有,还敢出来混?不知道蔡安知道了会是什么表情? 苏林走到蔡元面前,叹了口气,拍拍后者的脑袋,语重心长地说道:“诶,蔡元兄啊,进进去了,我会给你送点核桃的……就是出来了,也叫元晋兄,给你多吃点这东西……” 俨然一副长辈关心后辈的模样,但是蔡元对这些话没有丝毫感觉,他还在思考,这些个官差,还有那个食客为什么会针对自己? “李大哥啊,诶,你该轻点的,差点把客人都吓跑了。”苏林心情大爽,指了指地上那几个汉子,“他们几个就交给官差们吧,呃……你想吃什么,随便点!” 经过方才的事,苏林一扫昨晚到现在的郁结,实在是这个蔡元太逗了,简直跟憨豆先生和加菲猫有的一拼? 李逵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今天就是送油进城,顺便来看看苏林,打个招呼,没想到正巧撞上这一幕。 “那就谢过东家了!”李逵也不客气,点了一大碗豆腐脑,坐在一旁唏哩呼噜地吃了起来。 “嗯,收押!”捕头露出一个奇怪的笑容,指了指蔡元和三个大汉,几个捕快得令,把几人抓了起来。 这时候,蔡元才回过神来,嘶吼道:“你们不能抓我,我是蔡家的人,抓了我,蔡安公子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你,你,还有你,你们几个饭碗都不保!” “来人,再加一条罪名,威胁官差。”捕头有些不耐烦了,在蔡元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出了门,都还有些神情恍惚,这罪名,似乎太容易扣了些? 却隐隐约约听到苏林热情地招呼着:“张大哥辛苦了,来碗豆腐脑吧……呵呵,玉鳞,表现不错,今天给你一百文零花钱…… 第三十三章:奇怪的男子 招呼完了张义和李逵,苏林只觉得浑身畅快,昨晚上开始就一直盘旋在自己脑子里的东西一去不复返,这蔡元进了大牢的事估计会成为一本谈资,也将会成为蔡家的一个笑话,如此傻缺无脑的人,竟然也敢放他出来咬人,不少被蔡元欺压过的百姓此时都觉得无比畅快,同时认为自己竟然会被这么傻一个人欺压,真是太没用了。 其实在蔡元要砸场子的时候,张义就带着人巡逻正好路过,正准备帮忙却被李逵抢了先,于是大家伙儿最后就自导自演了这么一出戏,那蔡元如果稍微聪明点也不会落得如此下场了。 这家伙进去了估计要不了两天就会被放出来,毕竟蔡元是蔡家的人,除非犯罪已经实施,造成重罪,让蔡家也没理去说,否则这人怎么折腾也没事的,只是以后恐怕在蔡家的日子不会很好过。 哼着小曲,翘着二郎腿看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偶尔跟素儿眉来眼去一下,苏林突然发现这样的小日子只要不被打破,还真是惬意。 一道人影走了进来,值得苏林注意的人,此人很颓废,头发散乱、胡子拉渣的看起来有很久没有打理,偏偏这人身着一身丝绸所做的锦袍,而且腰间别着一块玉佩,看起来就价值不菲。 “伙计,上酒!”这人进来过后,便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开口便是要酒。 素儿怯生生地看着这人,正准备说这里没有酒,被苏林打断,走进后面拿了一坛子,缓步走到这人跟前,说道:“客官,你的酒来了。” 那人目光涣散,麻木地点了点头,将泥封打开,抱着坛子就是往嘴里灌。 素儿和方母都瞪大着眼睛,问道:“这人是怎么了,难不成是疯了?” 苏林摇了摇头,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此人十有八九,可能是失恋了……” “失恋了?”对于这个新名词,他们自然是不懂,素儿问道,“苏哥哥,这失恋是什么啊。” “呃…就是被自己所喜欢的人拒绝了,所以感觉人生没了希望,前途灰暗,整个世界就只剩下了自己一般。”苏林解释了一番,指着这人道,“素儿,你看,此人目光涣散,双眼无神,头发和胡子显然很久没有打理了,偏偏可以确定此人是富家子弟,进来直接要酒,也不看招牌,我可以百分之百的确定,他是得了失恋综合症。” 之所以这么确定,是因为,苏林给男子端来的不是酒,而是一坛子醋,而且是陈年老醋,那得多酸啊,如今这人喝着却毫无反应…… 想想那么酸的一坛醋,就这么大口大口地喝着,苏林都觉得不寒而栗,这玩意儿喝多了比喝酒喝多了还要可怕,于是走到那男子跟前,敲了敲桌子,说道:“客官,你还没给钱呢!” “给钱?哦…哦……”男子愣了一会儿,放下坛子,鼻子吸了吸,从怀里掏出一摞银票,每一张上面都印着一百两,这一摞看上去至少也有七八千两的样子,竟然直接给了苏林,“够了吧?” 苏林顿时无语,按理说得了这么多钱,自己应该高兴,但是做生意要讲诚信,他给的这是酒钱不是醋钱,于是又道:“客官,您喝的是醋诶……” “喝的醋?”男子双目有些红肿,显然好几天没有睡觉了,“哦,醋好啊……” “还真是个情痴!”叹了口气,苏林把这坛子醋抱了回去,然后回来,这人竟抱着筷子在啃,“诶,你醉了。” “我没醉!”男子听到这话,双目充血,“我没醉!” “你就是醉了!”苏林继续说道。 男子呆了呆,然后仰头看了看楼板,突然道:“我好像是醉了……” 说罢,整个人便一动不动,昏睡了过去,苏林连忙道:“素儿,你去客房里铺一张床,这人睡着了。” 素儿正觉得这男子可怜,值得同情呢,听到这话,赶紧点头,上了楼去铺床。 随后,苏林叫来玉鳞,二人一起将此人扶了上去。 在放下男子过后,苏林注意到这人腰间的玉佩上写了个“宗”字,顿时开始猜疑起此人的身份,想了想还是猜不个所以然来,只好等这人醒来过后,他看是否恢复清明了。 站在二楼的走廊上,看着官河上来来往往的商船,苏林不禁露出一丝幸运的笑容,在这里,自己有了钱,有了房,有着自己的朋友、家人,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其实,经过方才发生的事,他已经想通了,只要为了家人,自己什么都可以去做,若自己是个当官的,哪怕是蔡家,想要动自己的家人都得掂量掂量。 即使,只是一个小官,但只要是通过科举得来的官,那便是有地位的、有名望的官,对方还只是个大家族子弟的一条狗,就能随意欺凌自己的家人,那如果是蔡安本人今日到来呢? 如果蔡安真的撕破脸皮,不顾影响的话,恐怕今天就连自己都是要被羞辱的,或许换了一副躯壳还好,还能够反抗,可那又有什么用?越反抗,则反弹给自己和家人的痛苦也就越多,到头来吃亏的还是自己,外面都说自己是风骨才子,那时候自己无牵无挂,不用担心别人报复,可现在呢? 苦笑一声,自己或许到最后不会妥协,但依旧会吃到最大限度的亏,这一切,只是因为自己没有权,或许,蔡安还会顾及脸面,又或许,自己当官后,在官场的对头还要思量下绊子怎么把影响减到最小,可元人、金人会顾及这些吗? 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湖广填川,这一切,都说明了外族人在入主中原过后,只需要那些害怕他们的人,而不是像自己一样的“风骨才子”,文天祥的骨气和才华,让元人敬佩,最后还不是成为刀下亡魂? “这一切,需要我去改变。”苏林看向北边,在那极北的地方,似乎有着金戈铁马,又似乎,正在发生着苏林心中所担心的事情。 第三十四章:似有大事 苏林下了楼,店里的豆腐脑已经卖完了,不知道怎么的,今天那两个活宝就是没有来,往天他俩都是来得最早。 “杨老和郑公一直没有来吗?”苏林坐下来,盯着行人发呆,好一会儿,感觉仿佛缺了什么似的,随意地问了问素儿。 素儿摇了摇头,捂嘴笑道:“这两位老前辈一日不来,素儿倒是有些不习惯了。” 杨老与郑公天天争吵,连续多日,大家伙都习惯了,如今二老突然没有来了,整个苏记豆腐店里都冷清了许多。 “文邦,可还有白玉豆腐脑?”正准备回话,一道熟悉的声音传来,却是岳飞一脸笑容地站在门口,随后够着脖子看了一眼素儿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的锅碗,遗憾道,“诶,来晚了…” 说罢,便朝着苏林走过来,笑道:“文邦可是在想什么事情,方才见你发呆。” “你怎么知道?”苏林一愣,他发呆也是好一会儿前的事情了,怎的岳飞会知道? 岳飞指着对面的店铺,挠了挠脑袋:“听说那家店里有兵器卖,特地去看了一番,出来时便看你盯着路人,似乎是在思考?” “呃……”苏林有些尴尬,发呆这种事你也拿出来说,怎么叫人回答,于是赶紧岔开话题,疑惑道,“大宋法律不是规定不准民间贩卖兵器嘛?” 岳飞闻言,不屑地笑了笑,对苏林的话嗤之以鼻:“大宋法律还规定不许仗势欺人呢,你看看,这扬州又有多少?” 呆了呆,苏林若有所思,法律如此规定,其实只要是不关乎性命,让他人损失财务的事情发生,其他的事情,很多其实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鹏举透彻,一语中的。”苏林叹了口气。 这家伙说话也太直白了,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日后肯定要吃亏。 随后,便拿出了好酒招待岳飞,说道:“昨日我与杨老、郑公谈及国事,鹏举,你说说你怎么看。” 吃了一会儿,苏林突然想起,那个历史上的岳飞可是抗金名将,属于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的那种,对金人恨到了骨子里。 或许,他对这事有什么新奇的看法。 听完苏林的叙述之后,岳飞眼里闪过一丝惊讶,然后诚恳地说道:“文邦高见,却是想到我前面去了,不过一语惊醒梦中人,在思考元金这两国的问题上,岳飞豁然开朗。” “哦?鹏举,何不谈谈高见?”苏林笑了笑,也没有意识到,大家也就是几个书生而已,在这里吹着牛,却毫无用处。 “谈不得高见。”岳飞摆了摆手,推脱掉这两个字,面色也有些沉重,“元金在我眼里,其实金国的威胁更大。” 苏林有些纳闷,这里的元,定然是纵横四海的蒙古人无疑,怎么会觉得女真人更有威胁? 看出苏林的疑惑,岳飞分析道:“元人乃是游牧,攻坚战、步战或许都不如我大宋,而金人出身山林,长白苦寒,又常与游牧打交道,骑战、步战想来都远胜我大宋,攻坚战或许也不弱。” “不过,这一切,都要大宋与之接触,岳飞亲眼所见了才能盖棺定论。”岳飞说完,连忙又补充道。 苏林也不知道岳飞说得对不对,但总归是听着很牛比的样子,反正外行人是听不懂的,于是吹捧了一番:“鹏举高见,从未见过,竟能隔着千里分析军队强弱,牛比。” “牛比?”岳飞一愣,没搞明白这两个字的涵义。 苏林一笑,解释道:“牛比就是比牛还厉害,你看牛多壮,比牛厉害,是在夸你呢。” “原来如此,那文邦你也牛比。”岳飞恍然大悟。 脸上一黑,这个词不是你这样用的好吧老哥。 岳飞没有注意苏林的脸色,却是叹了口气,继续道:“或许,杨老和郑公已经在赶往京城的路上了,听闻上个月,陛下便召二位进京。” 杨老曾是兵部侍郎,后来兵部尚书告老还乡后,却是被蔡京找了人顶上去,他一时气不过,便辞官隐退,前段时日现任兵部尚书却因为与一武将起了冲突,结果刀戈相向之下,回家养伤去了。 现在兵部尚书空缺出来,很多人都眼红这个位置,也不知道为何,皇帝陛下突然想起了杨老,于是就再三传旨,请杨老出山。 至于郑公,说起来郑公的门生遍布了天下,他曾是开封府知府,更是大理寺卿,当年隐退没人知道原因,皇帝几乎每年都下旨让他官复原职,却是没有一次应召。 按理说,辞官不受是驳了皇帝的面子,有可能导致龙颜大怒,偏偏郑公不是,听闻郑公曾做过陛下的启蒙老师,更当过一段时日太傅,看来皇帝对他多半是念及师生情谊。 如今二人都应召官复原职,皇帝定然高兴,而京城的格局,以及利益分配,却再度来了一次小小的重组,甚至不少人都转变了阵营。 “二老赴任到底是好事,他二老的名望,足以镇住某些宵小,虽不见得能将三党击垮,但从中周旋大体是能够做到的。”苏林也在刘彦那里大体知道了点二老的情况,当初还颇为震惊。 不过,二老的名望是有,实权却远远不如三党,高俅和蔡京把握住了大部分的朝政,而太监童贯,却是掌握着西军,原本开封府和黄河一线的调兵权也是一直掌握在蔡京手里的,如今杨老赴任,却是直接将这个位置坐稳了。 不过,蔡京掌握的势力庞大,另外还有个cd府,所以,除了童贯和皇帝之外,朝中无人敢正面与他撕破脸皮。 “不错。”岳飞亦是点头,其实要论影响力,二老在江南一带可谓是根深蒂固,但这一带的势力,却是以定南公府为首,也就是江宁府。 喝了杯酒,苏林问道:“鹏举,你说,二老回京赴任可是与那辽元金之间的战事有关?” “或许有一部分,但若真只是为了此事,二老也不会如此火急火燎地赶回去。”岳飞盯着酒坛,似乎想要看看坛中的酒有多深,“看来,似是有事要发生啊……” 第三十五章: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二人讨论了很久,直到临近黄昏,在苏记豆腐店吃了饭才结束。 岳飞走了,走的时候不如以往洒脱,胸中装着心事,他也在消化着苏林给他说的那些,例如,联元金的危害。 实际上,苏林他们在这里高声谈论国家大事,也改变不了朝廷的决定,杨老、郑公都是如此,更何况他们一群年轻书生了。 资历太过于浅薄,连官身都没有,又有什么资格去改变现状? 事实上,拳拳报国心、一腔热血的爱国青年,哪一个不是如此,当走到某一步,恐怕会是下一个蔡京,亦或是下一个王安石,谁都说不准,人心是会变得。 但人心在变之前,大抵是相同的,如秦桧,如历史上的赵构。 世上没有绝对的坏人,更没有绝对的好人,但坏人比好人多的原因,却是坏人难以学好,好人却容易学坏。 苏林不知道他能不能改变秦桧这种人的变化轨迹,让他不要参与到陷害岳飞之中,若真到了那一天,他只会尽心尽力地去阻止。 “我这是在哪儿?”忽然,一道声音响起,是从楼上传来的,苏林抬头,只见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那里,一脸茫然,“我没住店啊。” 素儿本在把玩着头发,听到这话,捂着嘴笑了起来,苏林也是苦笑一声,抬头道:“这位兄台,你不会什么都不记得了吧?” 甩了甩脑袋,那青年男子嘶了口气,却又捧着肚皮,蹲在地上,满脸痛苦地说道:“我只觉得此际头痛欲裂,肚子也疼得厉害。” 头痛是精神疲劳所致,没有几日恢复是不行的,而肚子疼,却是要怪那坛子醋了(:小时候喜欢吃酸的东西,有一次吃面放了老多老多的醋,结果拉了几天肚子)。 苏林自然不会提那坛子醋的事自讨没趣,于是让素儿去弄点热食,烧点开水,这家伙估计几天没有吃饭了,还空腹喝了那么多醋,估计和着胃酸在肚子里搅和,那感觉真的……嗯,爽歪歪。 不一会儿,那人在喝了点姜汤,洗了个热水澡过后,一脸懵逼地被苏林领到到楼下吃饭,像个木偶一般,倒是很听苏林的话。 为什么呢,因为苏林把他的肚子治好了,却又发现,自己在这可能有很多天了,但兜里愣是一毛钱都没有减少…… 如今,还让自己免费吃饭,哇,真是个好店家,还有这老板娘,长得真俊啊,娇小可爱,不愧是咱们扬州的妹子…… 素儿托着下巴,玉鳞张着嘴巴,苏林斜着脑袋,几人动作虽然不一致,但目光都紧紧盯着男子,他面前,原本足足十斤米饭,竟然少了一大半儿,而且显然还意犹未尽的样子… … “我说……咳咳,这位兄台,看你也不像穷苦人家,怎会沦落至此?”苏林有些隐晦地说道,“怕不是去了某个青楼,遭了哪个姑娘拒绝了吧?” 男子正刨着饭,夹了一大块肥肉就往嘴里塞,这些东西都是他以往吃都不吃的,今天不知怎么的,吃起来竟然比山珍海味还好吃。 他边吃着,边说道:“兄台真是有眼光,这事我隐藏的这么深,连我爹娘都不知道,这都被你发现了,兄台,我看你一副书生打扮,也不像什么道士啊……” “那些道士一个个不是长相难看就是行事惹人讨厌……”说着说着,这男子竟然越来越来劲了,嘴里噼里啪啦的说着,喷得到处都是。 “兄台,莫要激动。”苏林深吸口气,将脸上沾着口水的饭粒儿弹走,制止道,“在下是秀才,不是道士。” “我就说嘛,你怎么会是道士,我给你说啊那些道士……” 这家伙,怎么对道士那么有成见,说起来还没完没了了? 苏林无语,却是听到了一阵笑声,目光一转,玉鳞正捧着肚子,笑着笑着竟然还边打嗝…… 有这么好笑么……古人的笑点也太低了吧? “呃,兄台,我也讨厌道士,但你我今天不要说道士可否?”苏林感觉头有些大,这人怎么说都有些奇葩,失恋了居然还变成那副鬼模样好几天,到头来竟是为了一个青楼女子…… 看这家伙动不动就道士怎么的怎么的,满嘴喷饭,估计情商也不高…… 此时,男子似乎是吃饱了,打了个饱嗝,看到桌子上空空如也的饭桶,不禁瞪大了眼睛:“这是我吃的?” 竟是如此健忘! “兄台啊,别的事先不说,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在下苏林,字文邦。”苏林生怕这家伙又脑子抽筋叽里呱啦说他一大堆,连忙道。 “苏林?风骨才子苏林?”这时,男子终于说了一句在众人听来算是正常的话,只见他瞪着眼,然后郑重道,“原来你就是苏文邦,久仰久仰!” “呃……”苏林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不高兴,好像自己的名字救了一个脑子有点问题的人……嗯,应该是被情感搞得脑子有问题的人。 “呃,区区薄名不足挂齿……”苏林回了一礼,想着这到底是谁家的傻儿子得快点打包送回去,一觉醒来竟然呆在这里就跟在自己家里一般——苏林也许忘了,他刚来到这儿的时候,在素儿家也是如此,“敢问兄台名讳?” “哪里哪里,文邦兄自谦了。”这家伙竟然还称兄道弟起来,直接称苏林的字了,他说道,“在下宗禾宗云霄,正是宗家子弟,文邦兄若日后有什么事,都可以到宗家来吩咐兄弟一声。” 宗家?苏林记了起来,这江南的的确确有一个宗家,听说也是一个文武世家,据说当代家主做到了兵部侍郎。 “哦,久仰久仰,原来是宗家公子。”苏林这时候想起了一个人,也不知道为什么,便脱口而出,道,“云霄兄令尊不会是宗泽吧?” 说完,苏林就后悔了,因为他还不知道有没有宗泽这个人存在于这个世界,只是他听说宗家,又是兵部大官过后,脱口而出的。 没想到宗禾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没想到在扬州也会有人知道他爹是谁,但很显然苏林之前并不认识自己,于是道:“我有这么有名?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第三十六章:黑夜遇袭 苏林愕然,自己不过是随心而言,居然还真的蒙对了,难道自己真的适合当个道士,听说穿越者都有金手指,以往还没发现,难道这就是? 想了想还是不可能,这不过是巧合而已,于是抹了抹额上并不存在的冷汗,笑道:“咳咳,宗家在江南颇富盛名,整个江宁府上下也略有传闻……” 宗禾一脸恍然大悟,随即在那喃喃自语:“我就说呢,我又不是我那混吃等死的哥哥,到处闯祸,怎么会有人知道我……” 听着宗禾在那嘀嘀咕咕,苏林咳嗽一声,道:“听闻宗家本家在苏州,前些年乔迁到了江宁府,宗公子怎么会来我们扬州?” 宗禾轻叹一声,眼神迷离起来,竟然露出一丝怀念:“诶,说来话长,我在雨来楼看上了一位姑娘,啧啧……嗯。” 说到这,便不再说话了,一个人盯着那还未收走的饭桶发神。 玉鳞和素儿调皮地伸出一只手在宗禾面前晃了晃,却不见有任何反应。 “哥,他不会失魂了吧?”玉鳞吸了吸鼻子,有些担心地说道。 素儿皱着秀眉,也是一脸担忧,这宗禾在她看来挺可怜的,女人尤为感性,更何况素儿这般心灵脆弱的女子? “别乱说。”苏林知道,这是戳到这家伙的伤心事了,感觉自己是不是有点贱贱的,于是道,“玉鳞今晚你就留在这儿,看着宗公子,莫要让他做出傻事来。” 失恋者尤为恐怖,有时候不光举动古怪,更是容易衍生出寻短见的想法。 玉鳞狠劲地点点头,便是保证完成任务。 “走,素儿,咱们回家。”看了看时辰,街上也没了行人,此刻起码已经亥时了,苏林道。 苏记豆腐店其实平常中午就打烊了,在只有豆腐、豆浆和豆腐脑的情况下,更像是一个早餐店,只是闲来无事,店铺开着不过是在这里玩儿罢了。 说起来,古人还真是无聊,一天除了听曲儿逛青楼斗鸡之外,就只剩下饮酒这个自娱方式了,喝酒喝多了容易想起最深层的心事,也难怪古人多愁善感。 将桌上的物事收拾干净,素儿提醒道:“玉鳞,记得待会儿把这些洗了。” “晓得啦嫂子。” 一声嫂子,叫得素儿脸上微红,虽然二人恋情公开,但毕竟没有成婚,这称呼可不是乱叫的,不过玉鳞不是外人,倒也无妨。 苏林笑骂了一声,打了个招呼,便出了门。 身后跟着素儿,其实从苏记到家里不过二百来米路,但晚上行人不多,街上也就一些灯笼照着,火光微弱,还是有些考验像素儿这般女子的胆量。 抓紧素儿的手,苏林笑道:“可是有些害怕?” 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度,素儿脸上浮出一丝绯红,轻轻点了点头,声音微弱:“嗯。” 黑灯瞎火的,街上又没有行人,此处又紧挨着官河,这河内不知道淹死过多少人,市井坊间总有着落水鬼的传说流传,古人又比较迷信,再加上如今临近七月十五,大晚上的根本没有多少人敢经过这里。 “其实哪里有什么鬼神,人死过后,会被分解成养分,就像落叶一样,化为泥土。”苏林边走着,边安慰道。 “啊?”素儿却是更加忐忑起来,看了看脚下,竟是停了下来,踌躇不前,似乎隔着石板,她能够感受到无数化为泥土的鬼魂正在盯着自己。 感受着素儿发抖的玉手,苏林无奈,素儿比一般女子还要胆小,因为亲身经历过发大水,向来敬畏鬼神。 “莫怕莫怕,有我在呢。”苏林按着素儿肩膀,却又不知道怎么解释鬼神之说,只好如此安慰。 素儿点点头,脸色有些发白,好容易迈开双腿,她突然惊叫一声,指着旁边的巷子道:“有……有东西!” 苏林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漆黑的街巷深邃无比,里面忽闪忽闪地,传来一两声猫叫。 素儿松了口气,苏林也是满头黑线,几只猫而已至于吓成这样? 苏林自然不想素儿这样继续自己吓自己下去,得赶快回家,于是道:“快走吧!” “站住!” 突如其来的一喊,二人皆是吓了一跳,却是见到几个人在后面赶了上来,苏林一看,一个都不认识。 “几位这是?”苏林环顾了一眼,总共三人,为首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男子,脸色有些发白,看上去像是被酒色掏空了的样子。 而另外两个人都是一副地痞嘴脸,显然是那高瘦男子的小弟。 “你是苏林?”那高瘦男子拦住去路,上下扫视了一眼苏林,随后问道,眼珠子却是一直盯着素儿。 闻言,苏林摸摸鼻子,自己不认识这些人,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于是道:“在下正是苏林,敢问各位夜里拦住去路,这是……要苏林作诗吗?” “这是”二字憋了半天,苏林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打劫”两个字,可不能无凭白故地得罪人。 那高瘦男子冷哼一声,狞笑道:“哼,小爷找的就是苏林!” 一听这话,苏林就暗道不妙,自己可没得罪这几人,再看到高瘦男子不断地瞟向素儿,连忙拉住素儿,拔腿就跑:“快走!” 素儿也是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高瘦男子大怒,骂了一声:“愣着干嘛,快追!” “哦!”两个小弟赶紧领命,追向苏林。 “吗的,得罪了那位,不信你能逃出小爷的手掌心!”高瘦男子紧随其后,眼神阴郁地盯着素儿的背影,嘴角一翘,“公子果然没骗我,不错不错……” 却是因为身体亏空厉害,远远地被甩在后面。 “卧槽你”苏林边跑,边有失风度地骂着脏话,把这高瘦男子的十八代给骂了十八遍,后面的人却还是穷追不舍。 心里却也在思量着这几个是不是蔡安派来的人,来到这世界,他也没得罪过几个人,其中一个还被充军去了,如今能想到的,就只剩下蔡安了。 (ps:开始走点小高潮了,在这里,我解释一下这一本书,主角性格想必大家都看出来了,但是体质太弱了,想要保护家人,锻炼身体就不说了,这东西到后面毫无意义,所以只能当官,这就跟干不了体力活的人只能靠脑子吃饭一样。 有的人或许觉得主角有点顺,我觉得人生就是这样,偶尔顺偶尔遇到挫折,历史小说更贴近于现实生活,所以我才这么写。 做生意,结交人,别人都写多了,我也懒得去写,这些东西没必要去着重一番,可以一笔带过,哪怕就是商战,我本意是不想写的,现在想想,写个三五万字吧。 另外,有什么提议,都可以在书评区提出来,也可以加…群。) 第三十七章:知州府里 苏林一路狂奔,一边叫嚷着救命,却没有一个人出现,身后的素儿早已香汗淋漓,气喘吁吁,也知道是关键时刻,不敢停下来。 他更不敢往家里跑,到时候会牵累两位长辈,只能绕着往回跑,玉鳞劲儿大,能打两个! 空气不断灌进嘴里,此际胸口难受的要命,到底是体质孱弱,而又带着一个弱女子,很快二人就被追上了,那高瘦男子跟了上来,将苏林二人团团围住。 他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地说道:“跑……呼呼……让你跑!” “给我打!”随即,不等苏林反应过来,眼里闪过一丝狠厉,恶狠狠地说道,“别打死打残,怎么打都成!” 苏林刚做抵抗,就被两个地痞按在了地上,只觉得拳头如雨点般砸在自己身上,抱着脑袋,大喊道:“我艹你马鼻!素儿,快跑,回店里!” “苏哥哥!”素儿手足无措,见苏林这样立即哭了出来。 粉拳狠狠砸向那高瘦男子,却被抓住,他满脸淫笑道:“小娘子真俊,今晚跟小爷回去快活快活?” 说罢,便欲将素儿抱在怀里,素儿泪如雨下,心里焦急万分,哪里能让此人如愿,银牙狠狠地咬向伸来的咸猪手! “啊——”高瘦男子嘴里传出杀猪般的惨叫声,用力地推开素儿,将后者推到在地,却见手臂上一排血红的牙印清晰可见,血流如注。 “吗的!”高瘦男子一巴掌扇向素儿,“臭婊子,今日事了,看小爷怎么收拾你!” 素儿被这一巴掌打得晕头转向,嘴角溢出了一丝鲜血,竟是晕了过去。 “素儿!”苏林见状,奋力地想要爬起来,却又遭来拳打脚踢,那高瘦男子此刻受了伤,眼镜发红,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根木棒,对着苏林的脑袋就是砸了下去! 如遭雷击一般,只觉耳鸣眼花,眼镜一黑,似乎有东西从脑袋里流了出来,随即便昏死过去,不省人事。 高瘦男子又在苏林身上踢了几脚,这才觉得解气,将火气撒完,见苏林昏了过去,这时有些害怕起来。 “老……老大,他头上流血了!”一个地痞眼中露出惊慌之色,“不会死了吧!” “打死读书人,这可是腰斩啊老大!”另一个地痞还算镇定,不过还是有些害怕地说道。 “走……走……快走!”高瘦男子看了一眼苏林,嘴角哆嗦,浑身发抖,回头正好看到躺在地上素儿,“快快……快把她抬走!” 月光照耀在地上,衬托出几人的影子,随着他们匆忙慌乱离去,只剩下苏林倒在地上,手指细微地动了动…… 当苏林醒来的时候,却不是在家里,而是在一个陌生的房间,头痛欲裂之下,猛然间想起了什么,大喊道:“素儿!素儿!” 这时,有人听到动静,连忙走了进来,苏林定睛一看,却是刘彦的夫人。 “文邦,哎,苦命的孩子,你别乱动!” 她心疼地看了一眼苏林,连忙蹲在床沿,给苏林盖好被子,朝外边叫了一声,“夫君,文邦醒了!” 随后,便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刘彦面露担忧和愤怒,身后跟着几个青年,正是岳飞三人。 苏林挣开刘夫人的手,挣扎着起来,丝毫不顾头上传来的疼痛,惊慌道:“世叔,素儿不见了,素儿被抓走了!我得去找素儿!” 刘彦等人大惊,刘夫人也是吓了一跳,在扬州城内发生袭击事件也就罢了,竟然还有人绑架?! “别慌,文邦,你可看清了是什么人绑走了素儿?”刘彦深吸口气,胸口不断起伏着,显然怒火压抑到了极致,“是什么人,敢在扬州城内袭击士子,还强抢民女?!” 苏林此际脑袋一片空白,自责不已,是自己没有保护好素儿,一个劲地呢喃着:“素儿,可千万不要有事……” 岳飞等人皆是皱着眉看着苏林,现在苏林人是没事了,却更加担心起素儿来,原本在张捕头发现苏林的时候,都以为只是袭击事件,现在却还伴随着绑架案…… “等文邦情绪稳定过后,便好生问一问吧。”刘彦叹了口气,吩咐道,“夫人,先好好照顾文邦,看住他。” 刘夫人点点头,眼睛里也是露出一丝心疼和担忧。 众人来到客厅内,刘彦拳头狠狠砸到桌子上,怒道:“到底是何人竟如此胆大包天!” 岳飞道:“知州大人,之前鹏举便已经说过,文邦得罪了蔡安,昨日去苏记,他还给我提起昨日蔡安叫人来砸过店。” “竟有此事?”刘彦双眼微眯,苏林那日在诗会上与蔡安结梁子他是知道的,而且以蔡安的性子,必然睚眦必报,本还想提醒一番苏林,不过这几日正刚刚开始进入秋收时节,公务繁忙下也就忘了。 岳飞点点头,眼里的愤怒毫不掩饰,建议道:“不如这就去把那蔡安抓来,问个清楚!” 一旁的唐寅却是制止道:“鹏举,我们知道你心中不忿,可别忘了,素儿也许在那蔡安手中,我们就是这样过去,而且口说无凭没有证据,他也不会承认。” 岳飞道:“这就更要去搜一搜他府上了,万一素儿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文邦可怎么办?” “鹏举,你要冷静些!”一直没有开口的秦桧此时沉声道,“狡兔三窟,估计蔡家都不知道这事,那蔡安定然不会将素儿藏于家中……不过,按照蔡安的性子,除了这么大事,或许暂时不会伤害素儿。” 听二人这么一说,岳飞稍微冷静了下来,毕竟还有王法在,苏林身份不一般,在城内被袭击差点致死,素儿一不见,肯定知道第一时间就会怀疑上自己,蔡安一时恐怕也不敢妄动,而且做好了充分准备。 刘彦余怒未消,这蔡安家里势大,所以平时一些嚣张跋扈的事情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几年来也没有发生什么大的事情,即便有,也是因为受害人畏惧强权,自己默默忍受了下来。 无凭无据之下,虽然偶有传闻,刘彦也就认为蔡安纨绔不至如此,一切都只是传言罢了。 第三十八章:吕仁所在 “这蔡安,竟如此可恨!”刘彦深吸了口气,觉得这一切都难以置信。 蔡安纨绔了点他是知道的,有时候也会对其他读书人进行语言攻击,文人相轻,这种人大有人在,平时这蔡安面对长辈,也算是彬彬有礼,态度谦和。 到了今天,他才知晓这蔡安的真实面目,以往,从来没有人来给他告蔡安的状,如今,岳飞、唐寅、秦桧三人都将锋芒直指到他的头上,再加上苏林被袭击,素儿被绑架,都是因为蔡安与苏林结下梁子过后才发生的事。 而且,蔡安报复心强刘彦是知道的,却不知晓到底是如何报复,原以为再严重也不过是散播诽谤他人的谣言罢了。 如今,却得到了这样的真相。 毕竟,在刘彦眼里,作为一个书生,还没到那种敢挑衅王法的程度! “这蔡安恃宠而骄,儿时便有恶少之名,知州才来扬州三两年,而蔡安在东京求学去岁才回来,对他不了解,也实属正常。”唐寅面色凝重,过去几任知州,因为蔡家本家在此处,所以都是蔡京的人。 刘彦正式上任后,显然在蔡安回来时,刻意叮嘱了一番,蔡安也是懂得耍小聪明的人,刘彦作为长辈,自然不会去乱想一个表面上恭恭敬敬的学子。 刘彦长叹一声,轻抚桌案,道:“说到底,还是我对扬州的学子了解不够透彻,也从未进行过调查。” 人之初性本善,尤其是对于学子,刘彦十分看重,上任以来他就一直关注民生,大力发展学问,却忽略了调查学子的品行…… 有的时候,他是一个容易被表面所蒙蔽的人,尤其是对于读书人,他认为多年圣贤书的熏陶,学子们的品行不会太差,否则,当初也不会苏林一首诗,而作出决断。 当然,或许蔡安只是一个例外。 “夫君,文邦有话要说。”此时,刘夫人的声音传了出来。 众人精神一震,连忙走了进去,只要苏林提供了具体线索,这案子就要好办多了。 苏林躺在床上,首先问道:“我家里知道此事吗?” 刘彦摇了摇头,安慰道:“家里你大可放心,为了不让他们担心,便没有告知他们,只是说了,你们外出两天。” 心里稍安,苏林眼睛发红,里面布满了血丝,有些艰难地说道:“世叔,袭击我的人,是一个高瘦男子……不过,此事,还要我亲自去办,毕竟只有我见到过作案凶手。” “你的身体……”刘彦有些担心。 “无妨。”苏林费力地起身,靠在床头上,勉强笑道,“上次在衙门比这严重多了…”(汗,我刚发现苏林的头真硬,骨头硬,是骨气的buff?) “鹏举,此事你陪文邦去负责,我会让张义全力配合你俩,逐步排查。”苏林如此坚持,刘彦也没办法,只好说道。 岳飞点点头,他本来想劝慰一番的,不过唐寅和秦桧都朝着他摇了摇头,只好把话咽在了肚子里。 七月十四,明日就是鬼节,街上略显冷清,城里的百姓们都去烧香拜佛了,以白事香烛纸钱的店铺,今日的生意格外的好。 有河的地方就有故事,扬州也是如此,官河上从今天起会停止运营七天,而青楼妓院,也死死禁闭着,因为那边靠水,实际上也死过不少人。 对外,或许是称为失足,其实不过是某些贞洁烈女在被卖进去过后,才用这方法以死保住贞洁,但其中苟且,也没有人点破。 任何地方,都会有潜规则出现,也会有来自官面的默许…… 此时扬州的几条河流上都飘着白纸和纸鹤,还有一些纸灯,与平时的五颜六色不同,这些纸灯,都是白色。 偶尔会看到一两个行人,披麻戴孝而过,往城门而去。 整个扬州城,陷入了冷清之中,街上做生意的也没有几个人,就连苏记,也没有正常运营,原因有二,一是素儿不在,二则是因为鬼节。 这些却影响不了衙门的正常运转,民间迷信,衙门是紫薇星、白虎星和文曲星照得到的地方,有浓烈的阳气庇护。 此刻在街上,一队捕快正在到处寻人,因为城中冷清,许多人都出城去扫墓了,所以此时抓人比平时要容易得多。 “张大哥,那高瘦男子,你可真的记得住在哪?”在捕快队伍中,两个书生格外醒目,尤其是其中一人,身子看上去十分文弱,长相颇为阴柔,头上顶着纱布,有的行人路过,也不禁纷纷侧目。 张义走在两个书生旁边,十分肯定地说道:“你说那人,名叫吕仁,是扬州城内有名的地痞头子,曾被我关进去两次,没想到刚出来不久,却又是犯下这等重罪,恐怕砍头是难免的了。” 袭击书生差点致死,还绑架其亲属,罪不可赦。 “吕仁。”听着这个名字,一旁的岳飞笑了笑,“倒是个好名字。” 苏林却是笑不出来,虽然可以确定素儿暂时不会受到什么伤害,但没有找到人一天,苏林这提着的心就无法放下来。 “既然犯了不少事,为何还要放出来?”苏林有些不解,现在他倒是着急得把这事儿归结于高瘦男子这种人在外兴风作浪上头了。 不过,话刚出口,却又想到即便没有这吕仁,也有另一个烂人、某人替蔡安做这事。 一边走着,张义一边道:“这吕仁为人虽然龌龊,但平时甚是胆小,所以也只敢做出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所以每次进去个几月,便放出来了,这一次,显然是有人花了钱请他。” 张义自然不知道此事或许与蔡安有所关联,所以也在猜测,苏林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一阵风吹过,空中飞起几张圆纸,苏林此时的脸色阴沉得可怕,说起来,最终的凶手还是那蔡安,如此小肚鸡肠之人,竟然出身高门,这老天爷也是瞎了眼。 “到了。”张义突然停了下来,右手一挥,捕快们便分散开来,将面前一座建筑物给包围住。 第三十九章:死无对证 这是一座赌场,大门外冷冷清清,但仔细还是能够听到里边传来吆喝的声音。 这赌场并不大,便是那吕仁的唯一产业,他唯一的收入来源,便是这赌场。 “第一次犯事儿出来后,他不知哪来的钱开了这赌场,上次他进去,就是因为他这儿的一个赌客欠了钱,他让人给砍断一根手指。”张义抽出腰间的朴刀,说道,“可是立刻进去?” 苏林点了点头,一旁的岳飞道:“张捕头,让我先来吧。” 张义却没有阻止,显然跟岳飞联手过多次,笑了笑,递给岳飞一把刀,然后让了开来。 岳飞深吸了一口气,狠狠一刀砍向铜锁,刀口崩开了一刀口子,那铜锁却只来了一半儿,只见他也不恼,突然一拳砸在门缝上,大门轰然打开,竟是木屑四飞。 苏林瞪着眼,他没想到岳飞竟然如此厉害,不禁想起了李逵,改日让他俩认识认识,比划比划? 来不及多想,四周的捕快鱼贯而入,苏林连忙紧随上去,进了院内。 院子并不大,但赌钱的地方却是在里边,此时有人听到动静,吼道:“谁他么活动得不耐烦了,敢来这儿砸场子?!” 只见一个地痞走了出来,看到官差,先是一惊,随后目光扫向了苏林,不可置信地大喊道:“见鬼了!见鬼了!” 转身就准备溜走,岳飞一个健步上去,将此人衣服一扯,那地痞惨叫一声,瞬间摔了个嘴啃泥。 一抬头,只见苏林正冷冷地看着他,此人,正是昨晚殴打苏林的地痞之一。 “在这儿。”苏林冷声道。 “进去搜!”张义闻言,朴刀一挥,捕快们得令,朝府内而去。 此际这里边正斗得火热朝天,都是局中人,大大小小的声音压住了外面的动静,以为那地痞正在处理。 一人指着众人面前的骰子,数了数,哈哈一笑:“老子就说是有十八个六,哈哈哈,赢啦!” 桌子上竟然全是银票,全都被这人收入囊中。 在他对面,却是一把输了二百两的高瘦男子,他不屑一笑:“不就是几百两银子,给你高兴……” 话还没说完,一群捕快就涌了进来, 将众人围了起来,参与赌博的有十几个人,三教九流都有,谁最近没有犯个事,此刻见了官差,一个个如惊弓之鸟般蹲在了地上。 随后,岳飞和张义紧接着走了进来,只见高瘦男子怒吼道:“干什么干什么?我们可是良民,大大滴良民!” “哟,是张捕头啊,那啥,我也没犯事啊,怎的什么风儿把您给吹来了,我现在可是大大滴良民!”见到张义,高瘦男子突然变了一副嘴脸,谄媚道,“要不张爷来捧个场,走上几回?” 张义冷冷地看着高瘦男子,瞥了一眼他面前那几千两银子,沉声道:“呵,吕仁,最近可是在哪儿发了财,桌上竟如此阔绰?” 吕仁闻言,心中一惊,突然觉得此事有些不妙起来,顿时冷汗淋漓,打了个哈哈,笑道:“呃,张爷说笑了,这不,最近手气好,赌钱赢的么……” “哼!”张义再度冷哼,将那些银票旁的一锭锭拳头大的银子拿了起来,翻了个面,笑道,“哦?可是蔡府的哪位公子来你这输了钱?” “蔡……蔡府?”吕仁心里一慌,眼珠子飞速地旋转着,目光躲闪道,“什……什么蔡府公子?” “哼,人赃并获,收了人家的买命钱,连银子下面印着蔡府的印记都不知道,吕仁,你还有话可说?”张义愠怒,同时也是有些惊讶,原来苏林得罪的人是蔡府,以蔡家那几位公子哥的作风,还真有可能…… “我……”吕仁还想狡辩,道,“张爷你可要信我,我现在真的是大大滴良民啊!不信,不信你问他们!” 随后,他指向蹲在地上的那些赌客。 “哼,他们?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旁的岳飞看不下去了,一脚把吕仁踢在地上,“你看看这是谁?!” 一道身影出现在吕仁面前,他抬头一看,吓得魂不附体,以为是苏林鬼节化作厉鬼来索命了,哆嗦地大喊道:“苏林,我真的不是有意的……老子……我我我真的不知道一棍子……” 说到这却是有些语无伦次了,苏林居高临下地看着吕仁,他本来长得就有些阴柔,眼角有些细长,此刻眯着眼,似有摄人的寒光从里边射出。 “快说,素儿在哪?”苏林阴沉沉地说道。 被苏林这目光看着,吕仁更是有些害怕了,磕着头道:“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是蔡安让我做的蔡安公子给了我八千两银子……” “我问你素儿在哪?!”苏林毫不理会吕仁这些话,继续压迫道。 “素儿?那那那小娘子在蔡安那!”他头都磕出了血,还在不断地扣着,之前的滑头样早已不复存在,“莫来……” 就在这时,他声音戛然而止,只见桌下的一个赌客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在了吕仁的喉咙,随后抽出匕首,直朝苏林而来。 此时苏林被岳飞和张义护在中间,怕的就是这吕仁暴起,不料却不是吕仁,而是另有他人! 苏林退后数步,震撼莫名! 岳飞一个箭步,手中朴刀在空中舞了一个圈儿,一刀砍向那刺客,刺客目中露出一丝忌惮,见根本无法身子突然暴退,手中突然掏出一个物什扔在地上,冒出一股浓烟,烟消云散过后,赫然不见了人影! “是蔡家暗卫的迷烟。”张义护住苏林,眉头一皱,冷声道,“这下便完全能确定是蔡家中人所做。” 苏林轻吐了口气,还没从方才的那一幕回过神来,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他确实是感受到了一股凌厉的杀气,而地上那股浓烟散尽过后,人影全无,又告知他这世上真的竟有如此厉害的人! 刺客!暗卫! “这可如何是好,吕仁一死,死无对证,那暗卫若回去……” 苏林皱着眉,话还没说完,却见岳飞笑了笑,把朴刀扬起,只见上面淌着还未凝固的血…… 第四十章:打草惊蛇 此人是蔡家暗卫,必然会回到蔡家,每个大家族的暗卫,都不能在外滞留太久。 “此人左臂被我所伤,虽伤口不深,但去了蔡家,便能将此人揪出来。”岳飞将朴刀递给一个捕快,笑道。 苏林怎么也没有看清楚岳飞是什么时候伤了那暗卫,在他眼中,岳飞不过只是一个进退,仿佛失败了一般。 “抓一门豪族暗卫,而且还要亲自上门,似有些不妥。”张义让捕快们收拾残局,颇有些担忧。 闻言,苏林死死地盯着吕仁尸体,陷入了沉思。 能培养暗卫的势力并不多,一般都是一些大士族门阀,常听的便是皇帝的大内高手,这些人无不是对主家忠心耿耿,只听从某些特定的人。,负责暗中保护和刺杀。 因蔡京父子不和,蔡安已经作为蔡家现今确立的下一任家主,能够调动一些暗卫也实属正常,但想要通过这暗卫顺藤摸瓜实在是太难了。 且不说蔡家其他人是否知情,哪怕是知情了,也不会交出蔡安,更会否认,现今哪怕是蔡安父亲这个代理家主,恐怕都不如蔡安在蔡家说的话管用。 岳飞和苏林带着压抑的心情来到了刘彦这里,事实上,刘彦也知道想要动蔡安,那是有些不大可能的事。 如果动了蔡安,势必会让蔡京那边有所动作,刘彦突然发现,整件事情似乎变得有些复杂起来。 唐寅和秦桧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苏林三人对望,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焦急。 …… 城北蔡家,蔡府。 扬州说不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蔡家自从发迹起,就在城北落户了,尤其是蔡京开始,宅基地便不断扩大,最后规模竟然与江宁的定南公府相差不大。 远远望去,赫然是一座小型的城邑。 城北集市是仅次于扬秦淮河、官河一带繁华的,这里靠着蔡府,那蔡府上下的吃喝拉撒都靠着这个集市提供,蔡府的下人闲时也不敢走远,也只能在城北附近逛一逛。 一棵银杏树下,青年书生面色阴沉,在他面前,正跪着一个人,如果苏林他们在此处,便能认出,这正是那个杀了吕仁的人。 “你是说,苏林没有死?”青年脸色阴沉得可怕,盯着桌上的茶杯,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暗卫点了点头,道:“公子,我亲眼所见,不会有错,不过,那吕仁已死,便没有直接的证据和证人,能够证明是公子您指使的。” 说完,他拿出一张契约,上面写着的,却是蔡安与吕仁的名字。 蔡安接过那张纸,朝上面看了一眼过后,在暗卫身上摸出一个火折子,打开后,吹了吹,将之点燃。 一小团火焰在初秋的微风下缓缓摇曳,很快便消耗殆尽。 绕是他蔡安,对于此事也不得不小心翼翼,若直接被人逮到证据,或许自己不会有危险,但以后想要做官却是不可能了,这一点,就是蔡京也无法改变。 但这一切,变成了另一种情况,哪怕是片面之词,恐怕苏林也会拿自己没有任何办法…… “你受伤了?”将契约烧掉,蔡安突然发现暗卫左臂有些不自在,淡淡的血腥味儿从那里边传出,皱了皱眉,问道。 暗卫点点头,面上却没有一丝变化,冷声道:“是岳飞伤的。” 蔡安眼睛一眯,清秀的脸上露出一丝愠怒,这岳飞从小就喜欢跟他作对,还有唐伯虎,在他看来,四大才子没有一个是好人。 他却忘了,他们到底是不是好人,至于谁又是坏人,不觉间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站在自己对立面的,那便是不是好人了。 “没想到岳飞也参与了进来。”蔡安脸色恢复平淡,深吸口气,“既如此,四大才子一向从小穿一条裤子,想来……唐寅和秦桧也在其中。” 其实在蔡安看来,岳飞等人,甚至是苏林,都不过是跳梁小丑,否则也不会不顾王法地买通人去暗算苏林了,虽然自己文才不如他们,但自己的权势,在扬州城可是数一数二的。 唯一让他心烦的,则是刘彦,以及其他某些官面上的人。 “蔡九,去账房支一千两银子,你先去苏州避一避,以那刘彦的性格,恐怕是要彻查的。”想了想,蔡安还是觉得为了稳妥,吩咐道,“为免耳目,你便去苏州知州那,到时我会给你写一封信函,道明原委。” 江宁府中,苏州的知州,是由蔡京举荐的,也是蔡京的门生,暗卫过去避避风头,肯定会接受。 苏州和扬州这两年来一直在竞争政绩,其中显然也涉及到一些党争。 不过在刘彦的治理下,扬州境内一年不过发生十二次杀人案,其中三次有人死亡,这等犯罪率,在大宋三十六州中,是属于最低的。 但蔡安在这搞事情,苏州知州对此是比较期望的,帮助了蔡安,而且还能受到蔡京的夸赞、提拔,岂不乐哉。 喜闻乐见之下,对于帮蔡家藏个受伤的人,自然是十分乐意。 蔡安在蔡京那呆了两年,某些东西还是因为耳目濡染下学到一些的,平时的纨绔再正常不过,但……正经之时,恐怕像岳飞这种人,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暗卫深吸口气,目光垂下,点了点头,几个跳跃间,便不见了身影。 见暗卫走了,蔡安盯着地上那烧成黑灰的契约,轻轻踢开,黑灰随风飘散,然后,便走进了屋内。 一路走进去,当到达了最深处的时候,一个房间却是被锁住的,将其打开,大踏步跨越了进去。 一道人影出现在视野内,她坐在凳子上盯着茶杯发呆发愣,双目无神。 蔡安看着这人,也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走了过去,看着桌上一动不动的饭菜,不由得露出一丝佩服,同时鼻子一酸。竟是衍生出了一分嫉妒。 “民间有句俗话,人是铁饭是钢,虽然粗鄙,却又现实。”蔡安坐在女子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然后喝了下去,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素儿姑娘,你这又是何苦呢?” 第四十一章:鬼节前夕 素儿不过一天时间,变得十分憔悴,脸色苍白,红唇也是暗淡无色,看上去都会令男人心疼。 对于蔡安的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刚刚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关在这儿,不论怎么砸东西,还是大喊大叫,都无济于事。 后来蔡安告诉她说,苏林已经死了,她开始激动了一阵,后来还是不信的,因为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见素儿依旧一动不动,蔡安也是嫉妒万分,这苏林不仅文才出众,还能得到如此美人的死心塌地,为什么自己就没有呢? 是的,昨日吕仁害怕出事,便来通知蔡安,将素儿交给了他,听到苏林有可能死了过后,蔡安便让蔡九混进赌场,监视吕仁,一有不对便见机行事。 而素儿,原本他是打算赏给别人的,但他看了素儿的容颜过后,便起了色心,待素儿醒了过来,那副楚楚可怜,惹人怜惜的模样,又让蔡安心中一疼。 他知道,他这是喜欢上素儿了。 以他蔡安的性格,想要用强,那是绝对能成事的,但这一次不一样,他觉得自己这二十年来,都白活了,如此佳人,又怎能随意践踏? 况且,当下时局紧张,他也不敢做那逾越之事,若实在不行,还可以将云素儿完好无损地交出,再利用家族的关系,将此事的浪花抹平。 “那苏文邦到底有什么好?”蔡安轻吐口气,一无平时的纨绔样子,反而跟一个吃醋的痴情郎差不多,他死死地盯着素儿,将素儿的下巴捏着,问道,“他有什么好?!” 素儿面无血色,目中空洞,对蔡安的话,仿若未闻。 看着素儿这无神的眼神,蔡安终于还是叹息一声,将素儿放开,颓废地坐在凳子上,自嘲一笑。 自己竟然对那苏林的女人动了心,还下不去手,若旁人知道,恐怕会一阵哗然。 就这样坐了良久无语,蔡安终于还是让人换了一副菜,缓步走了出去,将门再度锁上。 …… 刘彦那边还有其他事要忙,这案子,便交由苏林亲自负责。 从刘彦家中再度出来后,苏林现在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既然素儿被交到了蔡安那里,蔡安固然可恶,但不至于傻到冒着自己日后前途的风险,去伤害云素儿。 蔡京固然权势滔天,但也无法抗住江南某些士族、再加上刘彦的反对的,毕竟刘彦的性格众所周知,他背后可是郑公。 这样下来,到了最后,蔡安也只能是勉强保住如今已有的身份地位,但想要做官,那可是万万不可能了,如今死无对证之下,即便有人找到了素儿,他也可以把这事情颠倒一番黑白,总之不让脏水在自己身上就行了。 “蔡家暗卫共有十三,每个人都是江湖上的顶级高手。”岳飞见苏林这般,也是心中一安,说道:“听闻是蔡京在把持朝政过后,收养了众多孤儿秘密训练的,精挑细选之下,这十三人可谓是忠心耿耿。” “根据多方打听,蔡京身边有八人,而在蔡府有五人,这五人,又有两人是蔡安能够亲自调动的。”在州衙内,岳飞翻着无数多年来查来的情报,终于找到了关于蔡家暗卫的一些情报。 事实上,这些情报对于平常人来说或许难得,实际上根本没有想的那么复杂、神秘,真正难以调查的,只是这些暗卫身在何处,身负什么任务。 “事实上,这蔡府内只有蔡安在负责,其他重要的人,都去了各地经商。”岳飞道,“据说,蔡安这两个暗卫,则是随时跟在他身边,一人为马夫,一人化妆成了小厮。” 听到这,苏林心中一动,问道:“岂不是说,那蔡安身边缺少一人,便可以将他定为嫌疑,然后开始调查?” 岳飞摇了摇头,苏林见状也是沉默,这根本不现实,他们突然发现,这些情报看了过后,对此事并没有什么帮助。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响动,张义缓缓走了进来,此刻他满脸惊喜,看到苏林二人后,抱拳道:“二位,发现了消息。” 苏林和岳飞目中皆是一亮,同声道:“快快说来。” “有耳目在蔡府听到蔡安今天备了一辆夜晚的马车,但具体是什么人要走,却是不知道了。”张义说到这有些疑惑地道,“明日便是鬼节,备夜晚的马车,在今日,有蹊跷啊……” 与岳飞对视一眼,苏林按捺住心中的激动,道:“此人,或许就是那暗卫,蔡安是怕知州大怒之下,强行彻查蔡府上下了。” 岳飞也是点点头,冷笑道:“鬼节前夕夜行,想不被注意都难,这蔡安,还是考虑不够周到啊。” 事情有了进展,三人终于将那股抑郁的感觉消除,苏林道:“张大哥,为了避免再度打草惊蛇,你带人去蔡府假意询问一番,让蔡安放松这边的警惕,鹏举,你我前往北城门,守株待兔。” “为什么会是北门?”岳飞和张义都有些疑惑。 苏林道:“直觉。” 实际上,他也不确定,只觉得现在街上冷清,蔡府只要一跑马便会被注意到,只能是晚上出行,而最近的,就是北门了,若走其他三门,岂不是多一分风险? 这事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下来,张义则带人去了蔡府。 倒也开门见山,他直接便是说蔡安被苏林怀疑,而素儿有可能在蔡府之内,而蔡安则是愤愤不平地狡辩,大喊冤枉。 待张义走后,蔡安却是叫来了一人,眼中露出不屑,道:“恐怕明日还是会来,甚至,刘彦亲自搜查也未尝不是,今晚便让他走,越早出城越好。” 那人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而蔡安,再次缓缓地打开了那道门,走了进去,桌上的饭菜还是一动不动,他叹道:“今晚,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 “是他来找素儿了,你怕了,对不对?苏哥哥,没有死。”素儿终于说话了,眼中落出泪,恨恨地看了一眼蔡安,“你果然在骗素儿。” 蔡安闻言,不置可否,却是没有说话,默默地走了出去,再把门锁上。 房内,却是传来让人揪心的啼哭…… 第四十二章:抓捕 夜幕逐渐降临,街道上再无多少行人,今夜似乎注定平静。 偶尔几个黑影闪过,像是鬼怪一般,让人见了无不悚然,家家户户门前插着不知名的驱邪药物,甚至有些还挂着一串铜钱。 官河今日出奇的宁静,水面似毫无波澜,两边的杨柳在黑夜中仿若鬼神矗立,用那无面相的脸朝路人嬉笑,深邃的官河就如一张血盆大口,波澜不惊之下,随时都可能把人吞噬。 行人们路过此处时无不加快步伐,提心吊胆,匆匆回家,偶有几个胆子过小的甚至发出尖叫,疑神疑鬼间,让人看了忍俊不禁。 居民们都瑟缩在家里,鬼节期间只要夜间不出行,方可保平安,在太阳彻底落下的那一刻,在外繁忙的百姓都匆匆往回敢。 但是,这世上却从不缺乏反其道而行之的。 蔡府里边传来一阵响动,马蹄落下的声音响起,车轮碾在地上,传出让人浑身不舒服的声音。 马车缓缓从后门出来,滴答滴答地行进在街道石板上,马夫的比平时要稳很多。 这位马夫表面上波澜不惊,但一副颇为凝重的样子就知道他心底有些紧张,今日蔡家少主突然雇佣到自己,原本他是说什么都不答应的。 但见到一张五百两银子的银票,他什么都不管了,有了这五百两银子,就表示他以后不用做这个老本行,而可以改行做生意了。 这世上从来不缺这种冒着风险的人——当然,这也算不得什么大风险,从扬州到苏州,一没有什么豺狼虎豹,二没有匪患,三更不可能出现车祸…… 马夫担忧的,却是孤魂野鬼缠身。 马夫是一个比较迷信的人,上午在接下这活儿的时候,就专门找了个道士做法,还求了一碗无根水,三道保命符,心里这才安定下来。 “这世上并无什么鬼怪,你可听说过扬州哪里有鬼怪吃人?” 车内此时传来一道声音,吓了马夫一跳,差点失了魂,他轻轻拍了拍胸口,松了口气,道:“这位爷你可能不知道,咱们小老百姓老实巴交的还真就信这个,那官河每年为什么淹死那么多人?” “去年啊,我侄子掉进了官河里,他水性不错,可也没辙,好容易被救上来,却愣是说下面有人拉他的腿,回来后就染了风寒,最后整天迷迷糊糊的,浑话不断,见水就怕,最后还是走了。”马夫不断地喃喃着,叹了口气,颇为可惜地说道,“哎,那小子才十八,尚未成年啊(1)。” 马车内的人这时候却没再说话,似乎是没话反驳,或者说他也没法解释这种离奇古怪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若苏林再次,肯定会对马夫这些话觉得好笑,在水中待了久了,染上什么疾病很正常,以这时候的医术自然是看不出来,却被看做是鬼上身,这古人对于鬼神也太过于迷信了一些。 很快,马车到了城门口,却是停了下来。 “怎么回事?”车内的人感觉到后,有些不爽,连忙问道,声音中透露出一丝不耐烦。 马夫目光有些畏惧地看了一眼城门方向,也不知道怎么的,今天月光全无,只见那边,黑漆漆的城门通道总感觉有人影矗立在那里,正睁着眼睛看向这边。 “爷,你说会不会碰到鬼啊……”马夫哆嗦一声,颤抖着拿出一张黄符,总觉着还不够,把求来的三张符纸都拿来出来,贴在自己的身上,又给驽马贴了一张,然后把剩下的递进马车。 “爷,拿着贴上,黄大仙说这道符贴在身上,鬼魂就看不到你了。” 车内的人显然是不想耽误下去,接过了符纸。 马车又缓缓地动了起来,蔡九此时端坐在车内,脸色明显有些黑沉。 看着手上的黄符,眼里充满了不屑,他可是不怕什么鬼怪的,但随后似乎又想起了这些年来的某些事,他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所过之处黑漆漆的一片,偶尔夹杂着些许风声,黑影重重间,让蔡九心里也是有些不确定了起来。 想了想,他最后还是将黄符贴在了胸口。 马车很快来到了城门通道内,原本认为的黑影却是没有消失,反而逐渐动了起来,马夫哆嗦着不断念叨着:“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那些“鬼怪”似乎是听到了他的声音,一个个朝马车围拢过来,马夫终于忍不住地大喊一声:“鬼啊!” 蔡九也是一惊,连忙走出车内,迎接他的却是两把朴刀。 “速速就擒!”几道怒喝响起,蔡九惊骇,却不是因为害怕鬼神,而是他也看出来这些黑影是人,在他看来,自己现在的状况,人比鬼要可怕多了! 随即,他立马退进了车厢内,不等人影反应过来,车厢徒然炸开,蔡九从中跃出,一条锁链从他手中飞出,朝城跺而去! 飞檐走壁间,城上突然火光大作,蔡九只觉眼睛一花,一个不稳,便从城墙上跌落下来。 虽说此时位置不过一丈,放在平常倒也没什么,但他有伤在身,又恰恰是左臂着地,蔡九闷哼一声,大喝道:“是谁!” 正当准备挣扎着站起身来,面前地上突然出现几道影子拉得老长,抬头之时,却见到一张熟悉的脸庞正好奇地盯着自己。 那人轻笑一声,道:“你便是蔡九?” 蔡九自然不敢应话,而是冷声道:“蔡九是谁,尔等又是谁,往日无怨近日无仇,竟如此暗算于我?快把我放了!” 那人面相阴柔,一副书生打扮,正是苏林,此刻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一股凌厉的光芒从中射出:“哦,抓错了么……” 蔡九正欲松口气,突然一直脚轻轻地按在自己左臂伤口处,却见苏林再度问道:“你到底是不是蔡九?” 心里咯登一跳,却还是咬牙道:“要杀要剐随你,我并不认识什么蔡九!” 却见那马夫浑身冒汗,他见到四周都是官差,加上此人身上原本有伤,也知道可能是发生了大事,害怕被牵连,连忙喊道:“各位官爷,此事可跟我没关系啊,我只是受了蔡安公子的委托……” (1)古代男子虽然十五六岁都可以xx了,还可以有小妾,但是20弱冠正式加冠,也是正式成家迎娶正妻之时,当时所谓先成家而后立业,所以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成年(完全独立自主),十八岁确实是未成年,所以勿喷。 第四十二章:鬼话连篇 蔡九脸色一变,怒吼道:“你个下贱泥腿子,胡说八道什么?!啊——” 话还没说话,苏林的脚就狠狠地碾在了伤口上,他冷声道:“闭嘴!” 待苏林停止动作,蔡九倒吸了一口凉气,外人不都说这苏林谦逊有礼么,怎么如此心狠手辣? 走到马车夫跟前,苏林和善地说道:“这位大哥,您刚才说……嗯,真是蔡安公子?” 没想到苏林变脸变得这么快,马车夫心底有些惶恐,周围的官差似乎都对他马首是瞻,他自然认为苏林是个大官,于是点点头:“大人,此人是蔡府的人,好像……对对对!我听到蔡安公子就是叫他蔡九!” 苏林点点头,回头看向张义,笑道:“张大哥,这马车夫是无辜的,做个证词笔录,便放了吧。” 张义点头同意,对苏林这种变化有些奇怪,似乎……是从抓那吕仁开始的? 岳飞皱着眉,看向苏林的目光有些疑惑,满脸担忧之色,也不知道苏林这种变化,是好是坏,不过,他也能理解,这一切都是因为素儿。 回头,再看向蔡九,只见他一脸颓败,看向苏林的目光有些闪躲。 “我再问你一次,你是不是蔡九?”苏林走过去,将脚又触碰到了蔡九的左臂跟前。 皱了皱眉,这左臂算是废了,原本还只是刀伤,哪怕以现在的医疗条件,修养个十几天便能愈合,但方才摔下来,恐怕已经骨折,又被自己一阵蹂躏…… 或许知道自己的处境已经无法扭转,蔡九也不再想着如何逃跑,眼里露出一丝坚定,以及决然,他大笑三声,然后盯着苏林,惨笑道:“尔等暗算于我在前,认错人不说,不分青红皂白便下如此狠手,啧啧……这扬州城,这大宋还有没有王法!” “哦?王法?!”苏林听到这话便是来气,一脚踩在蔡九的手臂上,不顾对方的凄厉惨叫,怒道,“你也配提王法?!” “朗朗乾坤之下,你为那蔡家做了多少龌龊之事,心里难道没点数?!”他也索性不等蔡九亲口承认了,一脚又一脚地踩在那伤口之上,吼道,“你们不是经常自诩王法么,而今我正当办案,我强你弱,我便是王法!” “你又当如何?!”又是一脚踩下去,苏林道,“素儿在哪里,说!” 蔡九疼得死去活来,却又被几个官差死死地按住,他深吸了口气,目露一丝火热,突然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竟是挣扎着起来,全力扑向一个官差手中的朴刀而去! “拦住他!”岳飞大惊,众官差还没有反应过来,刀剑入肉的声音响起,再看那蔡九,早已瘫倒在地上,再无生息。 “啊,两位官人,他死了!”一个官差摸了摸蔡九的胸口,又试了试鼻息,最后不甘心之下,又将手放在脖下的动脉上,最后还是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 苏林也是一愣,他倒是忘了这蔡九是暗卫,亦是死士…… 来不及后悔,身后却传来马车奔跑的声音,数十人突然出现,在城门口停下,从马车上走下来一个面目清秀的书生,正是蔡安。 “蔡安,你还敢来?!”岳飞怒喝道,“你来这,是要自投罗网么!” 苏林眼眉微皱,看着前来的蔡安,心里有一丝不妙的感觉。 却见蔡安笑吟吟地走过来,跟岳飞和苏林打了个招呼,随即疑惑道:“鹏举兄这话倒是让元晋有些纳闷了,我出来抓贼,何以见得是自投罗网?” 岳飞正要大骂,却被苏林制止,上前一部,目视蔡安,问道:“元晋兄抓的可是家贼,可否是怕这家贼身上藏着某些不可告人的秘密?” 虽然表面上没有直接质问,话语间却是藏着锋芒。 对苏林话里的意思毫不理睬,蔡安“愕然”,随后又是佩服道:“文邦兄真乃神人也,此人正是蔡家一家丁,偷了家中的银两,这也倒罢了,连同我家的账本也翻了去,原本以为贼人趁着黑夜出了城,不想给文邦兄拦了下来……” 随后,他上前几步,看了一眼地上的蔡九尸体,捏了捏鼻子,有些厌恶地说道:“这种人死了好,死了好啊……” 看着装模作样的蔡安,若非苏林制止,岳飞真想上去揍他一顿。 “此人倒是忠心啊,偶尔犯犯错,也不至于元晋兄如此冷血吧……”苏林冷笑。 蔡安这些鬼话,恐怕连他自己都不信,但苏林也不会去直接揭穿,毕竟素儿还在蔡安手里。 蔡安也是点了点头,然后道:“多多少少也是蔡家的人,敢问文邦兄、鹏举兄能否交由我蔡府处置,算赏个脸如何?” “不可,此人要交给官府,蔡安,莫非是你心虚了?”岳飞连忙喝道。 “心虚?岳鹏举!你平日里处处针对我也就罢了,今日更是莫名其妙,若再做纠缠,我蔡元晋就是鱼死网破,也要保证我这一身清誉!”蔡安愤怒道,看起来就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 “清誉?呵呵……”岳飞冷笑一声,徒然想起那一句“鱼死网破”,又是一惊,随后便站在一旁,不再说话。 苏林表面平静,此刻心里却是紧张起来,这蔡安看似是气话,可这其中含义却是威胁十足,不过,既然他敢用素儿当做筹码,那么也更进一步确定素儿暂时无事。 “既然此人已死,又是你府上的贼子,那便交还给元晋兄吧……明日,我等便亲自上门造访一番。”苏林轻笑一声,将心底的怒火压制下来,“诸位都回去吧……” “文邦兄且慢!”蔡安突然道,“听闻文邦兄昨日被人夜袭,白玉西施素儿姑娘失踪?” 正欲转身离开的苏林和岳飞脚步一顿,回头看着蔡安,眼中的怒火闪过,却没有说话。 自己那一句“明日亲自上门造访”,恐怕“我等”之中,还要加上一个刘彦。 看了一眼身后的人,那是蔡安的一个护卫,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先去把他的尸体收起来。” 第四十四章:后会有期 “哦?元晋兄,难道素儿就在你府上不成?!”苏林抬眼,其间迸发出凌厉的目光,而语气更是带着质疑,亦或是审问的态度! 若非顾全大局,苏林恐怕就会直接将此事挑明了! “是也!”却不曾想,蔡安并没有狡辩,更没有否认! 他回身看着苏林,笑道:“我就说文邦兄乃神人也,今夜有女子晕倒在我门前,恰才醒来,问及姓名,正是云素儿。” “素儿在哪里!”苏林眼中露出一丝着急,呼吸也是急促了起来。 “哈,今夜本想送到文邦兄府上,不过出了这茬子,所以先来追贼了!”蔡安继续说道,“素儿姑娘就在车上!” 岳飞冷笑一声,鬼才信你的话,你连苏林家都不知道在哪! 不想再听蔡安的鬼话,苏林方才的淡然全无,连忙跑向蔡安身后,跑了一百来米,一辆马车出现在了面前。 当即,苏林大喊道:“素儿,可是你在里边?!” 素儿原本一脸呆滞,听到声音后,很快辨认出来,欣喜道:“苏哥哥,是你吗?” 苏林连忙掀开车帘,只见素儿正端坐在里边,一脸的苍白,远比之前要憔悴得多,此刻正挣扎着要起来,却是浑身无力,样子无助到了极点。 苏林一把抱住素儿,眼眶微红,满脸愧疚地问道:“他没有把你怎么样吧?” 素儿摇了摇头,这两日来的委屈,全部化为了泪水,打湿了苏林的衣襟。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苏林紧紧抱着素儿,安慰道,“哭吧,有我在呢,哭吧……” 岳飞随后赶来,看到相拥而泣的二人,也是彻底放心了下来,看到那边眼神复杂的蔡安,一脸愤怒。 “阿九身体已经凉了。”方才被蔡安吩咐收拾尸体的人说道,语气颇为沉重。 此人便是蔡十,之前,就是他害怕出现意外,远远跟在蔡九的马车之后,见到火光大作过后,便知道此事糟糕,所以回到了府上报信。 随后,他递给聪蔡九身上拿出来的“账本”,便默不作声了。 虽然是暗卫,也是杀手,但人总是有感情的,蔡九与他一同长大,如今……也不知其他十几个兄弟,得知此事过后会怎么样。 接过“账本”,蔡安翻开几页,取出一张薄纸,上面写的是他给苏州知州的信,将之不留痕迹地揣在怀中,他看了一眼被抬在担架上的蔡九。 “回去后,选个道士做做法,选个日子厚葬了吧。”蔡安深吸口气,作为蔡家的暗卫,蔡九可谓是忠心耿耿,替蔡家做了无数明面上做不得的事。 如今,却是去了。 失去了蔡九,换来自己无事,不知道怎么的,蔡安觉得心里并不是很高兴,反而有一些伤感。 伯父他,也是这么过来的么……? 上位一途,似乎需要牺牲的人太多了,包括自己的爱人。 “爱人……”蔡安呢喃一声,突然自嘲地笑了笑,看向苏林所在的方向,朗声道,“文邦兄,鹏举兄,后会有期!” 还有……素儿。 苏林闻言,没有搭话,岳飞亦是如此,只是心中同时默念了一句:“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后会有期。 或许,他们不愿意再与蔡安此人有什么交集,此事,算是双方打了个平手,蔡家失去了一个忠心的暗卫,而苏林,却是头上被砸了个大包,见了血。 素儿,在心灵上,也受到了些许伤害。 或许,苏林还要略微吃点亏。 不论是为此事复仇还是为何,二人,乃至于三人、四人,终归还是要见面的,或许再度见面,不再是你死我活,而是一番真正意义上的较量。 这较量,或许代表了很多人,来相互争斗,没个尽头。 素儿哭泣了一会儿,便昏了过去,一天没有进食,又经历如此大起大落,对于精神上和心灵上是极大的负担,苏林把她送到了刘彦的府上。 并不是他不想送回家,而是实在是怕方母和樊氏担心。 刘彦还未睡下,唐寅和秦桧早已离去,他二人正在谋划明日如何去寻找强有力的证据,能够不硬闯蔡府,便不硬闯。 刘夫人亦是未入睡,她正煮着茶给刘彦提神,此时此刻,刘彦刚刚将一笔卷宗填完,便想起了苏林的案子,也是一筹莫展。 若是不行,就只能硬闯蔡府去搜查了,这样势必会得罪蔡家,甚至是蔡京。 毕竟,那可是蔡家的老宅。 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待苏林抱着素儿出现在眼前的时候,刘彦虽有疑惑,最后只说了一句:“人回来了就好。” 将素儿放到了床上,见没有什么异状过后,苏林这才安心。 刘彦此时站在外面,待苏林出来,问及事情经过,苏林将今晚之事一一道来,刘彦先是愤怒,随后唯有叹息。 “高墙之内,竟是出这等败类。”他实在无法理解,为何天下的败类,那么多都出自高墙? 他不再说学子之内这些话了,刘彦突然觉得自己对于年轻学子抱的幻想太大了,他认为,年轻学子就是像四大才子,和自己年轻时候那样。 “高墙之内?”苏林摇了摇头,纠正道,“非也,世叔,自古贤才也多出自高墙之内,有正,亦能有邪,有邪亦能有奸。” 这句话,实际上就与“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差不多,虽比苏林所言要粗俗许多,但确实能够概括很多东西。 若像刘彦这般管中窥豹,这世界得乱套。 刘彦就是容易以偏概全的人,他看见一个小的好,便认为那个大的也是好的,看学子,看高墙,亦是如此。 思索了一阵,刘彦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更像是打开了世界之门一般,眼前豁然开朗,一片清明。 “文邦,你这是给为叔上了一课啊。”他叹了口气,自嘲道,“我竟是不如一个小辈理解的透彻,愚钝也,愚钝也!” 苏林摇头,自己所言只不过是自己看到的,体悟到的,而刘彦,不过是钻进了一个误区,这种情况,谁都发生过。 第四十五章:宗禾啊宗禾 在刘彦这里过了夜,第二天素儿胃口大好,吃了两碗米饭,看来是没多大事了。 今日是鬼节,苏记豆腐店也没有开门,苏林陪了素儿在无人的街道上逛一天,便回到了家中。 樊氏和方母见二人回来,都是质问跑到了哪里去,苏林扯谎说去了苏州一趟,再有素儿作证,二位长辈深信不疑。 再问苏林头上的伤,也是被糊弄了过去。 夜幕降临,苏林刚刚躺下,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房中,睁眼一看,却是素儿,只见她一副瑟瑟缩缩的模样,显然是十分害怕,也不顾苏林的感受,便像只小猫一样钻进了被窝,蜷缩在苏林旁边。 至于苏林的感觉,是十分奇妙的,前世今生自己都没有正式跟女孩子同床共枕过,虽然与素儿有过不少搂搂抱抱,但此时云素儿就穿了个肚兜,紧贴在苏林身边,这滋味,也不知是煎熬还是…… 素儿像小猫咪一样害羞地捏着苏林袖子,蜷缩在一团,二人皆是没有言语,就这样,鬼节的夜就这么过去了。 苏林醒来的时候,素儿已经不在床上,若不是碰到素儿见到后者那羞涩的目光,恐怕他都会以为只是一个梦了,若真是梦,恐怕还真不好说是什么梦…… 二人十分默契地都没有提起这件事,鬼节当日过去,苏记又是卖的早餐一样的,所以今天也开了门。 生意自然是不如往常,倒是让苏林觉得有意思的是,那宗禾竟然还没有离开。 日上三竿过后,这家伙才起床,下来便看到店里一阵忙活,擦了擦眼睛,问道:“咦,文邦兄今日来得早啊,前两日你去哪了?” 苏林懒洋洋地坐在自己找隔壁老王做的太师椅上,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去了苏州看个朋友。” “哦?原来文邦兄在苏州也有朋友,不过也是,文邦兄如此才名,想来朋友很多,我就喜欢结交朋友,尤其是像你这样的!”宗禾走了下来,叫了碗豆腐脑,吃了一口,“嗯,真香……” 这家伙那天过后,整天都在听着玉鳞给自己说白玉豆腐、白玉汤和白玉豆腐脑有多好吃,这两天都惦记着,不料时运不济,竟然接连两天打烊不营业,别说白玉豆腐,连颗豆子他都没有见到。 现今如愿以偿,笑道:“闻名不如见面,这苏记的白玉也是如此,果然面如白玉,在口中也润如白玉!” 听着宗禾的夸赞,苏林心里一阵愉快,竟是有些飘飘然起来,笑道:“那是,这可是我家素儿做的!” 素儿脸色一红,低着头捣鼓着辣酱,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哎……文邦兄可是羡煞我也!”宗禾吃完了,再叫了碗豆腐脑,看着素儿,酸溜溜地说道,“没人在陪,生活惬意,真是快活!” 说完,就低头认真地吃着豆腐脑,一句话也不说了。 闻言,苏林却是摇摇头,快活的话,自己也不会消失那两天了,见宗禾不再说话,便拿着本异志小说看了起来。 “不过……文邦兄头上这伤,但是一道风景线。”好容易安静了一下,这家伙也不知道脑子里又是哪根筋抽了,又开始不正经起来。 苏林只好放下小说,问道:“云霄兄与那雨来楼的姑娘进展如何?” “这两日鬼节,又怎会去青楼里,不过我倒是在外面碰上过一回。”提起这事,宗禾哈哈一笑,颇为自得,“不过她没有理我。” 苏林无语,她没有理你你激动得意个毛?苏林很难想象,宗禾竟然是一个古人,还是似乎还患有重度的精神分裂症… …! “哦?那是为何?”苏林其实也有些好奇,按理说,这家伙虽然有些烦人,但起码不会招人厌,相反有时候还会觉得有一点小可爱。,再怎么说,也不至于不理他吧。 “咳咳,此事说来话长。”这家伙也是厉害,吃个豆腐脑也差点噎着,连忙喝了两口水,继续说道,“是前日,那天,阳光明媚,天气很好,我心情也……” “说重点!”苏林实在忍不住了,压下想要给这家伙一拳的冲动,怒吼道。 一些食客朝这边看来,宗禾面色一红,自己就是个话痨,让自己扩句还行,这缩句改怎么说? 看着宗禾一脸“急,在线等”的模样,苏林叹了口气,说道:“就说当时为何那位姑娘没有理你。” 宗禾点头,一副明白的样子,道:“那天我心情不错,见到美人过后,便说了句佳节快乐。” “噗!”此际苏林正在喝着豆浆,听到这话,立马一口喷了出来,口鼻皆有,这家伙,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鬼节,你说节日快乐?”苏林擦完嘴,咳嗽两声,这不就跟清明节给人送去“祝福”一样么? 这家伙,不知道是说他情商太高还是智商太低?苏林突然觉得那位姑娘没有打宗禾都已经算是手下留情很有女子风度了! “呃……我不是故意的……”宗禾有些委屈,他也没想到苏林反应会这么大,他倒是真的没觉得鬼节说快乐有什么不妥,“原来鬼节不能说快乐的……” 苏林彻底服了,叹了口气,突然觉得这家伙好可怜,也不知道那位宗泽大人是怎么生下来的这么个奇葩儿子…… “哎,宗禾啊宗禾……”苏林叹道,“云霄兄,我觉得,我有必要帮帮你……” “帮我什么。”宗禾突然一扫方才的欢愉,整个人又颓废了起来,真不知道他一天有多少种状态进行切换——就如青藏高原的天气一样。 看着宗禾这模样,苏林可以确定,这家伙估计是被情感打击过头了,于是道:“帮你追妹子啊。” “追妹子?”宗禾疑惑道,“这是什么?” “呃,就是,帮你获取那位姑娘的好感。”苏林尴尬地摸了摸鼻子,竟然又不小心暴露了一下现代名词,“嗯,或许能得到她的芳心呢!” “真的?!”宗禾一扫颓废,整个人差点蹦起来,将凳子搬到苏林面前,眼睛瞪得老大。 第四十六章:症结所在 “文邦兄,你可不要寻我开心!” 此时,宗禾整个人突然正经起来,眼中泛着强烈的光芒,可见他的痴情程度…… 苏林轻抚了抚额,揉了揉太阳穴,这宗禾难不成真的是双重人格? “你看我像是说谎的人么?”苏林看着宗禾说道。 宗禾盯着苏林看了一会儿,他长得有些阴柔,尤其是那微微上翘的眼角,如果眼睛眯起,有一种阴邪的感觉。 若是普通百姓,或许会觉得此人很好欺负,但如果是以苏林如今的地位,就觉得他是一个颇有心机的人。 看着看着,宗禾竟是不假思索地点了点头,道:“还真有点像。” 苏林顿时无语,自己这长相确实是有几分奸邪的味道,有点像几分前世的大明星陈坤,自己这么一个正派的人,竟然看上去像个反派…… 但是,你这家伙也不用这么直接吧? 苏林咳嗽了一声,不再纠结这个话题,唯恐怕宗禾又在这个问题上喋喋不休,于是道:“若论沾花惹草或许我不如那唐伯虎,论吸引力也不如那岳鹏举,但要论泡妞的见识……我苏文邦还是颇有几分自信。” 前世苏林长得普普通通,但是因为各种撩妹技巧,让无数妹子都围在他身边转——当然,也并不是因为喜欢他,而是对他有好感。 这一世是不可能像前世那样无所顾忌了,因为一想到素儿那眼神,苏林就觉得那种生活毫无意义,或许,心里装了人的男子,都是如此吧。 听着“泡妞”这又一新鲜词汇,宗禾也没有过多地思索,就明白了其中含义,露出一个“我们男人都懂得”的表情。 他将板凳又搬近了一步,问道:“这……还请文邦兄教我。” 见宗禾看自己犹如看“老司机”的模样,苏林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眼神的余光瞟了瞟素儿那边,见她正在忙活,并没有注意到这边过后,将嘴巴凑到宗禾的耳边,说道: “面对女人,你就要展示自己独特魅力的一面。” 独特魅力的一面?说白了,就是装一个很有档次的逼,做一个十分有逼格的男人。 想了很久,宗禾都没有想到自己哪里有独特魅力的一面,要说真的有,那么也只是个喜剧演员…… 想了半天都没有想出来,宗禾不由得抓耳挠腮,又把目光看向方才说完“秘诀”过后继续看小说的苏林,开口道:“文邦兄啊,你能不能直接告诉我该怎么做!” 再度被打扰,苏林很无奈,将手中那本名叫《文定山河》的小说放下,这其中的情节十分吸引他,正好与《武动乾坤》相反的书名,更是让人眼前一亮。 “你不想想自己的闪光点是什么?”苏林有些不耐烦了,随即又察觉到这个闪光点这家伙估计听不懂,于是又道,“嗯,就是你身上最大的优点!” “我就是想不到啊。”宗禾整个脸都垮了下来,猛然间觉得自己像个废物,居然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优点。 每个人都有最大的优点和缺点,所以塑造成了一个个不同的人,而宗禾最大的缺点就是话痨,至于优点其实也很多。 从那天刚认识,到现在深入交谈,苏林发现宗禾这人比较虚心,更是看重感情,否则当初也不会陷入重度的失恋症之中。 说难听点,宗禾此人有些愚蠢,甚至是个不折不扣的傻瓜,但内心却澄净无比,端得单纯。 如果打个比方,他就是个如同韦小宝一般的人物,但没有韦小宝那么多心机,也没有韦小宝那么多情。 “若你如以往那般喋喋不休地在心上人面前絮絮叨叨,恐怕她会讨厌你。”苏林叹了口气,道,“你应该偶尔去哄她开心,然后又消失一段时日再去。” 这不过是最为低级的欲擒故纵罢了,亦或者本身就是抓住了人的内心。 很多时候,两个人在一起久了,于是彼此会产生厌烦的情绪,在女孩没有死心塌地跟着你之前就是如此,而男人是得到之后。 这东西很矛盾,却很现实。 父子母子俩在一起久了,也会产生这种情况,纷纷表示对对方的一些想法亦或是做法感到不理解,从而心生厌烦。 这个时候的女子,因为名节,一旦死心塌地,便不会表现出这种状况,即便有,也不会表露出来。 可那位姑娘,此时是自由人,莫说是宗禾,就是一个小王爷,一个皇子,她对其厌烦也没有什么,因为她的心还没有彻底在某人身上。 “以前她都很开心的。”宗禾很苦恼地说道。 苏林笑道:“证明她心里还是有你这个人的。” 宗禾一怔,仔细想了想过后还真是如苏林所说,她虽然有时候厌烦自己,可是也关心过自己。 他还记得,一个月前自己再来扬州的时候,她当时的惊喜,那时候正值阴雨绵绵,有一次自己在雨中傻傻地站了一夜,她当时关心了自己好久好久…… “文邦兄,可是,我发现她对我,并非是像对待朋友一般,更非是喜欢我……而是,而是……有时候我觉得她更像我的一位姐姐。”宗禾眼里此时露出茫然。 自己有的时候傻乎乎的他也清楚,可每当她关心自己的时候,眼中透露出的东西,更多的是一种慈爱。 厌烦自己的时候,也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苏林默然,他现在知道二人的症结所在了,明明就是姐弟一般的关系,却让对感情颇为懵懂的宗禾,有所误会。 “她是谁?”苏林这时候才想起他还没有问那个头牌是谁,或许他可以通过尹兰,从中疏导一番,把这关系理清。 与一般人不同,青楼里的头牌,都是正值风华,年纪都在二十岁上下,而不是像素儿一般是个十七左右岁的小丫头,宗禾其实今年刚刚及冠,比自己还要小上一岁。 按照猜测,或许那雨来楼的头牌,还真有可能比宗禾大上一些。 谈起她的名字,宗禾突然有些怀念道:“她喜欢秋天,而她的名字,叫做秋香。” 第四十七章:往事知多少 这是苏林第二次在这个世界听到这个名字了,这秋香,看来是真的存在,只是不知,是不是苏林心中所想的那位。 宗禾面色苦难地回了房,他也没有心情去闲逛了,能够确定的是,他或许对这份感情充满了质疑——已经不知道是属于爱情,还是亲情了。 苏林突然觉得,这个世界一时间更加复杂了,各色各样的人都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在这,岳飞、唐寅、秦桧是四大才子,元金同时出现,如今又多了个秋香,宗泽,也不真的是历史上那个宗泽。 玉鳞从作坊那边送货过来,而今又路过苏记,就是为了喝一碗豆腐脑,原本的稚气如今逐渐脱去,变得有些成熟起来,但在苏林心里,玉鳞永远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玉鳞本名其实叫方毅,玉鳞这个字是苏林的私塾老师给他起的,很多人一辈子都不会有字,未加冠有字的更是少见,对此,他是很感谢苏林的。 如果没有苏林,或许他就不会有这个机会——实际上,玉鳞何曾想过,如果没有苏林,他家的家境会好过一些,上私塾的,也会是他方毅。 不论是对不方母,还是玉鳞,苏林都是心存愧疚的。 虽然,这一切本不该是自己的职职责,而是苏秀才的事,但既然成了苏秀才,自己就要承担相应的责任。 可苏林却依稀想起来一件事,那便是方母带着自己逃到扬州过后,家里出了自己,就一直没有过男人,到了苏林三四岁时,她突然抱回一个男孩,并起名叫方毅。 想到这里,手里的小说已经看不下去了,他感觉,自己不能在想下去了,可心中的好奇,又让他不断朝这方面去想。 玉鳞囫囵吞枣般吃完豆腐脑,因为太忙,给自己和素儿、樊氏、方母打了个招呼便走了。 此时没了食客,方母正坐在一边与樊氏闲谈,就只剩下素儿一个人坐在店门口,双手托着下巴看着偶尔路过的行人。 “姑母,林儿有事问一下您。”走到方母跟前,苏林终于还是忍不住决定问上一问。 方母也是颇为惊讶,看着他一副郑重的样子,平时苏林也没这样找过自己,于是问道:“有什么事,在这儿说不行吗?” 苏林叹了口气,道:“姑母,只是林儿心中有些疑惑罢了,不过,还请姑母移步。” 樊氏在一旁笑道:“文邦有事问你便先去吧。” 带着疑惑,方母便被苏林搀扶着手臂到了楼上的桌旁坐下。 “林儿,是何事,非要到这里来问?”方母慈爱地看着苏林,疑惑道。 感受着这样的目光,苏林不禁感到心头有一股暖流涌过,笑了笑,然后将姑母的手抓在手心,轻声道:“林儿想问一问玉鳞的事,或许,也是姑母的事。” 方母闻言,原本笑吟吟的脸颊上,顿时浮现出一丝复杂,然后回过神来,说道:“玉鳞是你的亲表弟,是姑母的儿子,这些还用得着问么!” 苏林摇了摇头,眼中的疑惑更甚,面色突然一肃,对着方母说道:“姑母,林儿也不小了,也是一家之主了,这些事,你是瞒不过林儿的。” 人一旦大了,回忆起往事,尤其是小时候的事,哪怕只是依稀记得,那时候的某些在自己看起来合理的东西,到现在,都不合理了。 三四岁时,家里突然多个弟弟,唯有高兴和好奇,然后逐渐顺其自然,而现在看来,却是解释不通,家里没有男人,而方母基本都是陪伴着自己,一天外出,就抱回来个孩子,怎么也说不通。 唯一的解释,这个孩子是捡来的。 苏林依稀记得那时候自己三岁多,虚岁四,而其实只比玉鳞大上两岁半而已,也就是说,玉鳞被捡回来的时候已经将近一岁了。 这一切,恐怕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而他不过是想要确认一下而已。 如今作为一家之主,他有权利知道这件事情。 “林儿……自从上次落水过后,姑母便发现你变了。”方母却没有正面回答,而是突然叹口气,说道,“变得睿智了,变得开朗了,这一切都是好事。” 这些话听在苏林心里,却是格外难受,我已经不是你的林儿了,而是一个靠着这副皮囊活下去的穿越者。 可这一切,却不能吐露分毫,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这位操劳了半辈子的女人生活更好而已。 “也罢……那年家里遭灾,大哥当时把你我推上了一棵浮木之上。”方母缓缓道来,“那时候你才一岁,我啊,也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呢……” 说罢,她看了看自己布满老茧的手,那依稀能够看出曾经是多么漂亮的脸蛋上,有的只是一条条皱纹。 “我一路抱着你来到扬州,当时恰逢知州施粥米,饿了三天的你我,才算是活了下来。”谈到这里的时候,方母脸上露出一丝后怕,很难想到,一个衣食无忧、集无数兄长疼爱于一身的千金小姐,仅仅十五六岁,便要在那等情况下养活两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孩子。 苏林鼻子一酸,将方母的手抓得更紧了,热流上涌,眼眶也是一红。 “靠着给人洗衣,你我就这样度过了两年。”方母说着,眼角露出了几滴眼泪,谁也不知道,那个时候在无人的时候,她哭过多少次,“那时候,若非以为你是我的孩子,恐怕姑母已经被抓到青楼卖了去。” 说到这,方母再也忍不住,抽噎起来,苏林吓了一跳,连忙安慰着,也开始后悔,今日非要让她想起过往。 待平静下来过后,方母又道:“那一年,正值腊月,我刚洗涤完衣物,一个陌生男子找到了我,他浑身都是血。” “这个孩子,就是他交给我的,然后,他就走了。”说罢,她从怀中取出一块玉佩,苏林见状,上面写着一个“毅”字。 “倒好的是,那里面还有几两碎银……因为以往姑母与城东的方家公子有婚约,后来方家也被大水冲没,所以我给他起名为方毅。” 第四十八章:被做出来了 苏林忍不住抚摸着方母脸颊,这是多么善良的一位长辈,多么伟大的女人啊。 她承受的东西,也太多了,多到哪怕是一些穷苦人家的女子也无法坚持下来,更何况还收留了一个毫无瓜葛的孩子,将之视为己出,抚养成人。 带着两个孩子,自身未嫁,得承受多大的压力和来自外界的目光,可她二十年来,就都坚持下来了。 苏林不敢想象,若非自己成为这个身体的主人,日后方母会怎么办,哪怕苏秀才去做了私塾的老师,想必日子也不会比之前好过多少。 “姑母,您辛苦了。”苏林将她眼角的泪水擦去,笑了笑,然后郑重地说道,“以后林儿会好好报答姑母的,我相信玉鳞也会。” “你们啊,你们的孝顺姑母都看在眼底。”方母欣慰地笑了笑,然后道,“文邦呐,姑母不求别的,只要你们两个能平平安安的就好……” 苏林心中莫名一阵疼,鼻子也是一酸,有如此姑母,真是太难得了,若非那场大水,恐怕…… 真是老天爷嫉妒苏家,嫉妒这美好的家庭! 这一切,其实都是那蔡京造成的,否则也不至于让苏家没落到一座小城落脚,也不至于变成如今这般,险些断后! 说到这,方母突然双手将苏林的脸托住,问道:“林儿啊,苏家,就剩下你这么一个希望了啊……” 眼光里,透露着些许期望,甚至是乞求。 节俭到家徒四壁,也送自己寒窗十年苦读,为的,不就是自己能有金榜题名时,光复祖业吗? “姑母,有些事情,刘世叔已经告诉我了。”苏林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目光坚定地说道,“我会的,为了父亲的遗志,为了姑母的期望,也……为了苏家那份仇恨,大宋的昌盛,林儿会的。” 方母再次流下泪来,她一直害怕苏林经商,会沉迷在安乐的生活之中,而不再想着科举,枉费自己二十年来的含辛茹苦。 “刘世叔……是,可是刘彦……刘孟尝?”方母方才喜极而泣,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问道。 苏林愕然,问道:“姑母难道不知知州乃是刘彦?” 按理说,作为父亲的至交好友,当年想来也没少疼爱姑母这个小妹,现在看方母对此根本不知情的样子? 方母苦笑着摇摇头,说道:“我怎会知晓,知州三年五年就一换,我又时常为家境操劳,哪里会顾上这些……只是当时在州府衙门,看那知州有些脸熟,不过也逐渐淡忘了。” 苏林也是苦笑,刘彦至今也没有想起自己的姑母,两人一个忙着为生活奔波,一个为了扬州民政而不断繁忙,时隔二十年,能记得往事都很不容易了。 “改日林儿便请世叔来家中做客,好让你俩叙叙旧。”苏林一笑,从方母的眼中他就能看出,当年刘彦对她肯定格外溺爱,那种小妹怀念大哥哥的情意是掩饰不了的。 方母也是点点头,以前有无数兄长疼爱着自己,却一个个离自己而去,到现在,还剩下一个亲大哥般的刘彦就在扬州,她怎能不高兴? 二人继续聊着天,素儿忽然上楼来,脸上挂着一丝担忧,她皱着眉,道:“苏哥哥,听一个食客说,他好像是做出了白玉豆腐脑。” 苏林眉头一皱,豆腐脑倒也不难做,这并不是什么意料之外的事情,于是点了点头,朝楼下走去。 今天来苏记吃豆腐脑的并不多,但在楼上这会儿功夫还是来了两桌人, 只见其中一人在那高声阔绰道:“今日爷这一顿请了,但希望到时候去我店中去捧捧场,白玉豆腐脑只要三十文钱!” 其他一些食客收了好处,一个个也是应和着:“一定去一定去,三十文便能吃到这白玉豆腐脑,谁还会来这苏记吃?” 苏林心中疑惑,同时升起一股怒火,那说话之人身着一身华服,身材臃肿,挺着个大肚子,此人他倒也认识,因为他时常来这吃豆腐脑,也经常打包一些回去。 当即便走过去,笑道:“刘大掌柜,没想到今日也来小店光临,怎么,如此高兴,贵楼又出了什么新菜?” 这胖子名叫刘睿,是城东丰海酒楼的东家,上次豆腐刚刚出来的时候,也是他们酒楼最先研制了出来,只是颜色不好看,味道也不香,所以大家伙只认苏记。 自从豆腐脑出来过后,这家伙没事儿就往这跑,几乎是天天来,苏林自然知道他是想从中获取做这豆腐脑的秘方,但总不能直接指出来,人家也只是和平常食客一般,吃完了打包一点儿而已。 如今看来,他是成功了。 这家伙倒也不拐弯抹角,眼珠子咕噜噜地转来转去,肥胖的脸庞堆上笑容,道:“哦?苏大东家,哈哈,你这白玉豆腐脑总算是被我做了出来,到时候还望苏东家帮我宣传宣传,要不到小店来做上一首那便更好了。” 苏林脸色一黑,这时候可没有什么维护独家权益之说,更何况在食品这一方面,只要拿到了配方,不管通过什么手段,能够仿制或者研制出来,便成了自己的东西。 民众也没有那种消费意识,哪里便宜、离家近就往哪里跑。 这些,苏林倒也忍了,可这家伙居然还厚颜无耻地让自己给他酒楼填词作诗? 冷笑一声,苏林淡然道:“那便恭喜贵店了,不过不知贵楼有没有小店的作料?” 豆腐脑本身固然不错,可还是依靠辣酱等作料才能体现出美味,四周的食客听到苏林这话,也突然意识到,光是豆腐脑那还吃个什么? 没有苏记老奶奶的秘制辣酱,就跟吃水煮豆腐一样没味儿…… 却不想刘睿拍拍苏林的肩膀,笑道:“哈哈,苏东家,恰巧我店里有个巴蜀来的师傅,做辣酱有一手,嘿……樊老婆婆的辣酱,已是被其做了出来。” 苏林一愣,卧槽,还有这种操作,突然觉得这家伙耍赖,就像充值直接获取了普通玩家搞很久都搞不到的东西…… 第四十九章:事情不简单 “呵,刘大东家既然盛情相邀,那苏林自然是要去捧捧场的。”苏林眨了眨眼,笑道。 其实他对于这豆腐脑的盈利并不太看重,只是,这种被仿制的感觉很不爽,如今更是被分一杯羹,那人还明目张胆地跟你说抢你生意的话,关键还不能发火。 如今现在他表示很恼火,很桑心! 尤其是素儿,外面的人一个个都白玉西施、豆腐西施地称呼着自己,想着有人也做出来了这豆腐脑,不由得有些蓝瘦香菇。 素儿做这个做得很开心,如今却发现以后来店里吃豆腐脑的可能会变少了,就忍不住跑到苏林跟前,鼓着腮帮子说道: “苏哥哥,要不咱们也降价吧!” 看着逐渐远去的刘睿,刘睿低头宠溺地勾了勾素儿的鼻子,说道:“嘁,我偏要去看看这丰海楼的豆腐脑到底正不正宗……” 三十文铜钱,足足打了个三折也是没谁了,这家伙不知道这样玩会没朋友的会遭到报复的么? 苏林不禁如是想道。 安慰了一番素儿,然后苏林便离开了苏记,往城东走去。 丰海楼是一家面积并不是很大的酒楼,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顶级酒楼该有的它都有,平时苏林也偶有路过此处,发现这儿生意也算不得多么兴隆,今日居然是门庭若市! 这让苏林瞬间懵逼了,不是说今天是因为鬼节当头,苏记生意才不好的吗?怎的这丰海楼跟集市一样热闹? 苏林觉得有些奇怪,发现外面的招牌下面挂着一张横幅,上面写着:“白玉豆腐脑,只要三十两一碗咯!” 脸色一黑,原来,城里的顾客都跑来这儿了,偶有摇着头离开这儿前往苏记的,不过是吃惯了一个地方的老顾客而已! 跨进门槛,两边顿时有五六个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喊道:“客官里面请!” 苏林当即面色涨红,都怀疑自己是来了酒楼还是青楼了,只见里边也有些许美女服务员,端着白玉豆腐脑给食客送去…… 而因为美女的缘故,再加上豆腐脑便宜开胃,不少食客又会点几个其他的菜,甚至十两银子一道的菜都有! 原来刘睿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在于食客点其他菜,也难怪,豆腐脑虽然受大众喜爱,但并不算得赚钱,这胖子没想到还有这么个经济头脑,不去现代开酒吧简直可惜了!(咳咳,写到这,我在想我是不是该写个刘睿番外,他到现代开酒吧?) 此时刘大东家回到酒楼不久,就忙得油光满面的,见苏林进来,连忙道:“哈哈哈,苏大东家来捧场?来来来,这顿我请!” 苏林倒也没有客气,到二楼找了个空位一屁股坐下,冷着脸说道:“来碗豆腐脑。” 刘睿笑着的脸颊顿时一僵,愣道:“苏大东家怎的来我这吃白玉豆腐脑?” “你是不卖?”苏林问道。 “哦,卖卖卖!”刘睿脸色一苦,他就没见过苏林这么奇葩的,自家有豆腐脑不吃偏偏来他家吃,害得自己还满头大汗亲自迎接了一番。 这种感觉就像是隔壁老王来自家,自己盛情款待,对面却说:“我玩婆娘腻了,来玩你家的”一样…… 虽然比喻有些不恰当,但刘睿就是有这种感觉,唯一跟那种情况不同的是,人家来消费,你不能拒绝…… “等等,刘大东家。”苏林突然叫住刘睿,让后者一愣。 回头问道:“啥事?” 因为回头的速度过快,所以这家伙脸上的肉一抖一抖的,活脱脱像个哈巴狗,苏林却笑不出来,反而是带着些许愤怒道:“你做人有些不厚道啊……” “不……不厚道?”缓了半天,他才搞懂这个词的意思,坐在苏林旁边,问道,“我怎的不厚道了?” 苏林看着刘睿的眼睛,里面很澄澈,这家伙竟然对抢生意一事毫无愧疚感,觉得理所当然,更没有意识到这样做是不对的! 这真诚的眼神,让苏林很恼火,于是说道:“明人不说暗话,刘大东家,你仿制豆腐脑也就罢了,降价卖也就罢了,但你到我店里去拉客可就不对了。” 这感觉,放在谁身上都很不爽的。 刘睿一笑,道:“那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你家苏记得卖给我。” 闻言,苏林眼角一翘,看着刘睿原本那张市侩的嘴脸,如今却是带着一丝狡猾,这事儿,似乎有些不对劲? 随即,便反应过来,笑道:“苏记这个招牌?” 刘睿点点头,伸出十根手指,说道:“有人出十万两白银,买你这招牌。” “姓蔡?”苏林没有正面回答,反而回问道。 那张市侩的胖脸上顿时闪过一丝奇怪的神色,然后摇了摇头:“不是。” 其眼睛咕噜噜地不断转着,好容易才憋出一句话:“总之,在我看来,不管苏大东家与之有仇也好,有怨也罢,十万两,可是白花花的啊。” 对于十万雪花银,刘睿却并没有心动,他知道,这其中,肯定有蔡安的影子无疑,可是他要苏记的招牌做什么? 这刘睿原本也只是想要这白玉豆腐脑的制作方法不错,以此来获得食客对店中的光顾率,但,那巴蜀专门的辣酱大厨,却不是随便就能请到的。 要在几天时间内就完全将樊氏的秘制辣酱琢磨出来,并完美仿制,这厨师恐怕就像后世的顶级厨王一样稀有,这样的人,哪怕进皇宫都是顶尖的,以他一个小小的丰海楼是请不起的。 唯一能解释的,就是这厨师是蔡安请来的,也算是给刘睿的一分报酬,然后以此来打压豆腐脑的价格,最后让自己破产……然后,又让刘睿出面,表明要买下自己的招牌,挽救自己? 蔡安肯定是不知道自己有其他收入的,只认为自己的收入来源都来自苏记,然后才设下这种小孩一般的圈套? 可是,要苏记招牌来做什么? “十万两,太少了。”一切念头转瞬而过,苏林摇头拒绝了,然后起身离开。 刘睿愣在原地,脸上浮现出一丝恼怒,叫来一个伙计,道:“把这白玉豆腐脑再降价为十两银子!” 第五十章:苏记老奶奶的秘制辣酱 其实苏林现在很郁闷,刚刚出了这丰海楼,就听到后面吆喝着白玉豆腐脑降价到十文钱的声音。 “哼,这豆腐脑倒也没什么,但,打我招牌的主意,不管你是有何目的,偏不让你得逞。” 脑海中浮现出蔡安的身影,苏林现在很恼火,那蔡安估计是以为这样就能让自己屈服在价格战上面? 冷笑一声,便匆匆回到了苏记。 素儿趴在桌上,气呼呼地坐在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素儿,婆婆呢?”苏林找了一圈儿也没有找到樊氏,连忙问道。 素儿却没先回答苏林,没好气地说道:“三十文一碗,苏哥哥,这可如何是好?” 显然,这妮子又是在打着降价的主意了,可十文钱虽不至于亏本,但已经没有赚头了。 再往下,就是八文、九文钱,而这样打价格战,最后受伤的还是自己,毕竟那蔡安财大气粗,也不知道给了那刘睿多少银子。 从刘睿张口就说十万两银子来看,他得到的银子恐怕也有上万两,莫说卖十文不亏本的买卖,就算只卖一文他也承受得起。 更何况,不管他卖多少,都只赚不赔。 而且,这样还会臭了苏记这招牌,让白玉豆腐脑成了人人都可以卖的东西,“苏记白玉豆腐脑”这名词,恐怕也会让诸多食客逐渐淡忘。 “素儿,你莫要慌。”苏林轻笑道,“此事并不难解决,这一切,还婆婆的。” “奶奶?”素儿一怔,俏脸上尽是疑惑,这种生意上的事樊氏能出多大的力?若说帮帮忙弄点零碎的事倒行,“你都没办法,奶奶还能有办法?” 说实在的,整个家里,大家伙儿都没有做过生意,包括苏林自个儿,要不是有穿越客(主角光环)的身份,恐怕连吃饭都成问题。 刘睿这些人,哪个不是生意上的老滑头? 原来,樊氏方才发现今日没什么生意,便回家去准备歇息着,给自己放假一天。 其实苏林也没准备让樊氏、方母来店里帮忙,只要没事了做点辣酱就行了。 而他现在的目的,就是从这辣酱上面下手。 作为一个现代人,饱尝现代美食,什么辣酱没见过?不论是天府的豆瓣酱还是大众的老干妈,亦或是干脆面里边的调料辣,这些再普通不过的东西,只要做出来,放在这儿都是稀奇玩意儿。 樊氏自制的辣酱其实就是一种烧过的辣椒,凿碎过后,然后进行后续处理,如此一来,就成了美味的辣酱。 这辣酱本身或许吃起来没什么,顶多算得上好吃,但洒在豆腐脑上面,便看起来有一种火在水中烧的感觉,二者配合起来吃下,不管是视觉上还是味觉上,都让人难以忘怀。 吃豆腐脑,最为重要的就是靠酱料,一是辣酱,二则是醋和酱油,如果能再有一点葱花,那味道,啧啧啧…… 把店交给素儿,苏林便屁颠颠地跑回了家,樊氏此时倒也没有闲着,在那杵着辣椒,旁边还放着不少坛子,用来保存做好的辣酱。 “婆婆,怎么做这么多,应当注意休息才是。”苏林心中一疼,樊婆婆都这么大年纪了,还在想着做事情,顿时,心中的话有些不好意思说出来了。 樊氏见是苏林回来,笑道:“苏林啊,婆婆人老了,也没有几年好活,没有什么事做,心底下不踏实。” 闻言,苏林也唯有叹气。 人一到老年,都会想着做事情,一天无所事事地,反而浑身不自在,想着二十一世纪有不少某土豪家的父母因为太闲而出去捡瓶子的事,苏林也就只好不劝了。 老人家一般都很固执,你劝他们是不会听得,于是只好顺其自然了。 别无他法之下,只要老人家觉得开心就好了,苏林如是想道, 樊氏是一个地地道道的老实人,听说,当年在云家还未遭受灾难的时候,她意外与云家当时的公子相识,最后结为夫妻。 因为其人贤惠,虽然是普通农民家的女儿,最后在云家公子,也就是素儿的爷爷再三坚持下,立为了平妻。 平妻的地位身份,要比妾的身份高上不少,换做皇宫之中,就是贵妃与普通妃子之间的区别。 三妻四妾,其实不如说是三妻多妾,小妾可以取很多房,但妻子只有那么固定的几个,而正妻,显然只能有一个。 算起来,平妻生下的儿女也算是嫡出,当时的樊氏为素儿的爷爷生下一个儿子,在家中的地位也就更高了,后来因为各种原因,素儿的父亲被确立为下任家主。 后来,便遭了灾。 “唉……”叹了口气,苏林最终还是决定把要说的给说了出来,毕竟此事关系到苏记的招牌,素儿对卖豆腐之时也颇为喜爱,便问道: “婆婆可知道,其他辣酱的做法?” 樊氏将东西放下,来到石桌旁坐下,苏林连忙给她倒水:“这辣酱的做法很多,但唯有我这老太婆自己捣鼓出来的辣酱,用来浇豆腐脑好吃。” 事实上,樊氏的辣酱是属于纯粹的捣碎的辣椒,呈现出浆糊状,这种辣酱在后世有很多人都喜欢用来炒菜或者下面条。 “若用辣椒粉做成酱料,樊婆婆可有信心?”苏林想到,在后世的德克士、烤肉很多的调料中,都是由辣椒粉加工处理过后弄的。 与捣碎的辣酱不同,用辣椒粉做成的辣酱来作为作料,要更加入味。 因为盐晶等在其中,并没有融化,浇在食物上面也就更加入味。 樊氏想了想,最后点了点头,在苏林的提示下,开始动作起来。 而苏林所述,都是现在这个世界没有的做法,后来他又增加了豆瓣酱、老干妈等辣酱的做法,这些虽然需要更多的添加剂,但只要熬制辣椒成功,那些添加剂也没有那么重要了。 林林总总,从“酸辣”“微辣”到“变态辣”等多种口味的辣酱,苏林都给樊氏一一道来,樊氏倒也一听就懂,而且还说可以做出不少新花样。 第五十一章:真正的苏记豆腐店 与此同时,苏林也没有闲着,既然有人做出了这豆腐脑,自己就得想办法做出另外一些别人更不容易做出的东西来。 这样一来,还可以推出新品,必然会吸引出更多的顾客。 首先,是制作豆腐干,豆腐干的制作过程,只比普通豆腐要多一两道程序,所以做起来并不难… … 请来了两个家庭妇女来帮忙,苏林把能想到的豆腐做法都想了一遍,于是乎——三五天以后,苏记又红红火火地开了张,而且,推出了不少新菜。 对此,一向对新奇玩意儿表示好奇的扬州人民们对这些东西都大有兴趣,于是鬼节七天刚刚过去,大家伙儿便一个劲地往苏记这边凑合。 因为连续三天,苏记的所有东西都免费吃,当然,这只是限量,所以,几乎一半的扬州,都屁颠颠地早早过来,看看能不能蹭上一顿。 蹭上限量免费的那些人都高高兴兴,没吃上的,一个个都大呼运气不好的同时,大部分也没忍住美食诱●惑,而继续往店里钻去。 苏记的生意十分火爆,从早到晚的饭点,只要食材足够,楼上楼下加起来总共三十多张桌子无时不刻都是满的,就像烧烤店一样,从不缺人。 因为太忙,苏林也不得不亲自上阵,做一些比较简单的活儿,最后实在不行,只好又多请了三四个伙计和一两个做菜的。 甚至,有不少贵人的府上都订了外卖,如此一来,扬州城就多了一辆充满香味的马车,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外卖小哥出现。 其实,苏林现在也不知道自己这个是属于早餐店还是晚餐店亦或是烧烤店了,总之是五花八门样样都有,只是,整个苏记只有一道食材,那就是豆腐。 当然,除了豆腐也还有一些家常小菜,这时候,经过一个月的发酵,那些状元红和女儿红也好了不少,所以也开始在店内限量销售。 但即便如此,苏记的主题还是豆腐。 珍珠翡翠白玉汤也开始流行起来,也就是白菜豆腐汤。 豆干的做法就更多了,豆干炒肉丝,烧烤豆干,油炸豆干,甚至连凉拌豆干都被做了出来。 苏林很惊讶,他自己都没有想到,光一个豆腐,就可以做一个上档次的宴席了。 当然,因为这些东西都是面向大众的,所以一道菜普遍在三十文到一百二十文钱之间,说起来算不得什么高档的饭点,就是酒要贵了些,一般人都不敢点酒。 除了豆腐干之外,苏记还有铁板臭豆腐、水煮臭豆腐、酸辣臭豆腐和下饭吃的霉豆腐,原本只有豆腐和豆腐脑以及豆浆的苏记,苏林成了名副其实的豆腐店了。 苏林前世就是一个喜欢吃豆腐的人,现在,吃着素儿做的各种豆腐还真别有一番风味。 但是,现在请的人多了,苏林便不再让素儿亲自做菜了,而是当起了掌柜,算算账本等,要轻松很多。 毕竟,现在的菜品一多,很多都是伴随着油烟的东西,对素儿的皮肤损害很大,所以苏林也不准她到后厨去。 对此,素儿也只是提出过一次,最后发现还是算账有意思,没事儿了还可以给客人唱点小令和歌词,日子倒也轻松惬意。 几天下来,苏林就发现店的规模需要扩大,于是就盘下了左边的一家布庄,经过一番改造,二楼设置了许多雅间。 之前因为生意红火,许多有钱人都不愿意亲自到这来吃,价格上面不上档次,但对苏记的美食和美酒都很垂涎,所以只好叫人来叫外卖了。 现在,有了二楼的雅间,每天都有不少土豪进行包间,其中尤其以读书人居多。 唐寅和岳飞他们还在这儿成立了什么诗社词社,好像名叫“桃花”,却是唐寅将他的桃花庵搬了过来,苏林也加入了进来,刚刚成立,就有人在醉酒下写出了佳作。 一时间,苏记豆腐店比玉满楼的生意还要红火,只是在赚头上还是比不得玉满楼的,毕竟人家走的是高档路线,这一点是苏记比不上的。 唐寅尤其喜欢吃这儿的臭豆腐,而秦桧更喜欢吃烧烤豆腐干,二人来到此处,倒也消费了不少钱,每次苏林都给他们打八折。 就在苏林想着要不要把串串香跟火锅弄出来,正好能够把豆腐皮这些东西做出的时候,刘睿的身影,再度活跃在苏记之中。 对此,苏林也不加以阻挠,只是说出了其中一些食材若处理不得当会导致食物中毒之类的话后,刘睿便死了仿制的心。 因为,不管是哪一样,他即便做出了原材料,也不知道怎么去做,其中有些作料,恐怕就是苏林说出来,他也闻所未闻。 现在刘睿很纳闷,除了一些实在没多少钱的穷汉,基本没人专程到他这儿吃豆腐脑了,无奈之下,他只好打另外的主意。 蔡安想要苏记的招牌,其实就是利用这招牌把苏林的名声搞臭,在刘睿的信誓旦旦之下,终于,有人在苏记“食物中毒”了。 但这些都被苏林当场拆穿,因为食物中毒这东西,可不只是肚子痛那么简单,表现出来的症状就跟吃了毒药泻药没多大区别。 而刘睿请来的人演技拙劣,很快就在苏林的口舌之下露出马脚,直接搞臭苏林名声的计划,再度宣告失败。 最后,刘睿不得不放弃。 城北,蔡府。 蔡安如今准备再次到汴梁去跟蔡京混了,本想在离开扬州之前好好恶心一下苏林,现在不仅没有做成,反而还白白损失了几万两银子。 “那刘睿竟如此无用。”蔡安坐在椅子上,感觉心累无比,“不过,既然没有做成,我蔡元晋的银子,岂是那么好拿的……” “让十三去造访一番丰海楼。”回过头,蔡安对蔡八说道,“另外,让他造访完丰海楼,你跟他一起去苏记一趟。” 蔡八心头一震,劝道:“听说那苏文邦不知从哪将扬州的李旋风招揽了过去,如今跟在他身边,寸步不离,公子,此事,还请三思……” (ps:哎,我真的很烦,从素儿被抓那剧情结束过后,写的东西真的不满意,感觉是在敷衍,这段时间实在太忙了,大家见谅,等进入下一个大剧情,就要好多了。) 第五十二章:雨巷(一) ,“三思?”蔡安闻言,却是冷笑道,“若再三思恐怕便再无机会……他迟早是要当官的,等到他当官那一天,若查出来是我做的,恐怕,连伯父也要被降罪!” 蔡八冷汗直流,这一次蔡安会离开扬州前往汴梁,也许几年都不会见到苏林,而苏林远在天边,那时候想要再行刺杀,恐怕就会难上加难。 待刘睿当了官过后,这个念头蔡安怕是想都不敢想,一旦出了纰漏,蔡京和蔡京一党都可能会因此而被降罪。 毕竟,在他看来,苏林的身后,很有可能就是刘彦的老师郑公。 蔡安随后眯眼,看向蔡八,冷声道:“莫非……老八,你是怕了不成?” 被看得浑身不自在,蔡八深吸口气,点了点头,道:“谨遵公子吩咐。” 七月二十五,扬州天气开始正式转凉,白日还是一如既往的燥热,到了夜晚,却是需要盖被子才能抵御凉意。 今日下了一整天的雨,雨水带着冰冷的气息,如同针扎一般滴在人身上,街上的行人逐渐减少,夜幕降临,阴雨依旧绵绵。 街道上如同被洗刷过一般,透过一个个小水塘能够看到自己模糊的黑影,借着微弱的灯火,那更像是一团内心深处邪恶的灵魂。 一道人影撑着油纸伞穿梭在雨巷之中,他身材很是臃肿,脸上尽是愁容。 突然觉得便意袭来,他朝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人过后,对着小巷中的角落就开始解决起来。 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胖子舒爽地呻●吟了一声,感觉这雨似乎下的更大了,于是将油纸伞再度撑起来,不知怎么的,在提裤子之时突然哆嗦了一下。 “嗯?”胖子贼眉鼠眼地看了四周一下,他总觉得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这种被人窥视的感觉让他很不爽,同时也有些害怕。 “不会是有鬼吧?”他手里提着一个灯笼,被雨水打湿了一半,好在灯火并没有被熄灭,隐隐约约间,那张胖胖的脸露了出来,若是苏林在此,一定会认出,此人就是刘睿。 再度看了看四周,并没有发生什么异状过后,叹了口气,继续朝雨巷深处走去。 他家距离此处已经不远,今晚丰海楼不知道怎么的,有一个客人就是不走,等到了这个时候,好容易才走了,却已经是亥时。 本来有客人应该是好事,刘睿前段时间借着白玉豆腐脑,生意好了一阵,可后来因为苏记,生意甚至还不如以往,好在蔡安给了他那么多钱,所以他正在考虑着要不要把丰海楼给打出去。 他突然觉得,自己接蔡安这个钱是不是有些欠妥,苏林这种人似乎并不是自己那点小伎俩就能够搞定的。 也不想想,像蔡安公子这样的人都对苏林无从下手,何况自己一个小小的掌柜? “读书人,哪个惹得起……诶!”刘睿喃喃自语,不禁自嘲一笑,突然发现自己似乎很傻,有个和苏林结实的机会,自己把因为蝇头小利而让此事变成再也毫无可能…… “读书人,你确实惹不起。”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刘睿吓了一跳,停下脚步,只见雨巷深处有一道黑影。 这黑影看起来有些瘦小,但刘睿能够感受到,在这黑影体内,似乎蕴含着极大的力量,想要弄倒自己,就仿佛拎小鸡一般简单。 “你……阁下……是何人?”刘睿喉结滚动,吞咽唾沫的声音格外清晰,他浑身颤抖起来,心里慌得要命,“阁下……要……要钱的话,我这多的是!” 刘彦哆嗦着,试探性地问道。 这会儿,他居然没有想着逃跑,而是,那人身后,就是他的家,他甚至能够闻到空气中夹杂着些许血腥味…… “你把我娘子怎么了!”脸色一变,刘彦凄厉地惊叫一声,大吼道,“我儿子他们怎么了?!” 黑影缓缓走过来,仿佛没有脚一样,至少,在刘彦看来这样的,他手里似乎提着东西,刘彦哆嗦着,定睛一看,两颗熟悉而又冰冷的人头出现在眼前。 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刘彦抬头看向黑衣人,后者露出一张脸,那是一个少年,目中澄澈,长相清秀,露出的却是不由得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正要说话,刘彦徒然感觉到脖子一凉,似乎是有什么东西喷溅出来,双手拼命地捂住喉咙,滚烫的鲜血一个劲地往下流。 他瞪大眼,想要说什么却被什么堵住说不出来,随后歇斯底里地发出怪异的声音,整个身子一软,便瘫倒在了地上。 黑衣人皱了皱鼻子,将两颗脑袋放在刘彦的尸体旁,似乎有些不好意思。 拿出一张手帕将手中的短剑擦拭干净,然后用来将刘彦的脸盖住,几个闪身便消失不见,若不是地上那尸体和人头,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灯笼被水浸透,里边的煤油倒了出来,发出“嗤”的一声,却没有燃烧,而是逐渐熄灭,雨下得越来越大,地上的鲜血逐渐向低处流逝。 …… 这一夜,似乎很平静,外面唯有雨声在淅沥沥地作响,苏记的最后一个伙计也回了家,刘睿在雅间内苦笑着看着喝了个大醉的几个书生,一个个将他们抬到床上。 素儿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雨,她似乎很喜欢雨,尤其是看着雨巷深邃的样子,容易引出无限的遐想。 她经常盯着雨巷深处发呆,有的时候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笑得咯吱咯吱响,偶尔却皱着秀眉,苏林知道她这是想到了什么关于雨巷的鬼怪传说。 对此,苏林也见怪不怪了。 “素儿,你带伞了吗?”将最后一个家伙弄到一间房内的床上,刘睿从中走出来,不断活动着手腕,伸了个懒腰,扭着脖子,嘴里嘟囔抱怨着,“这岳鹏举也太重了些,起码有一百四十斤。” 听到苏林抱怨,素儿掩嘴一笑,实际上这岳鹏举身材很是匀称,因为长得颀长高大,一百四十斤也只算标准体重而已。 第五十三章:雨巷(二) 晨“没有。”素儿摇了摇头,此处距离家中不过百多米,原以为这雨下了一会儿便停,早晨的时候也没有下雨,所以也就没有带伞。 擦了擦头上的汗,此时一阵凉风从窗外吹进来,顿时浑身舒爽凉快起来…… 却不知怎么的,苏林竟是打了个冷战,说道:“素儿,这天气可真凉。” 偏着脑袋看着苏林,素儿有些疑惑,今日的确要比往常冷一些,可也不至于冷到打了个寒颤吧? “素儿,今日便在店中休息吧。”苏林心里有一丝不安,似乎有什么事会在今晚发生一般,整个人都不太踏实。 “嗯。”素儿乖巧地点了点头,就像一只小猫咪一般,让苏林忍不住刮了刮她精致的鼻梁。 素儿害羞地缩了缩脖子,笑道:“苏哥哥,素儿还不困呢……要不,我给你唱首词吧!” 苏林闻言哈哈一笑,说起来有好一阵子都没有听到过素儿唱词了,连忙点头,坐在板凳上,顺手给自己倒了杯酒。 素儿看了看苏林,眼中流露出一丝说道不清的东西,笑了笑道:“素儿第一次自己作词,莫要让苏哥哥笑话。” 说罢,她便缓缓吟唱了起来: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刬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1) 歌声清丽悠扬,饱含着少女的情意,荡漾在整个苏记。 苏林先是被歌声所吸引,随后心底猛然一惊,问道:“素儿,这首词是你何时所作?” “就是在那天早晨,你给家里弄了个秋千呀。”云素儿脸色微红,害羞得头都低下来,心虚地看了苏林一眼,用小猫一样的声音回答道。 在刚刚搬家那一天,苏林就动手做了个秋千在庭院中,那段时间,素儿没事了就会去荡秋千。 而此时,苏林眼中闪动着莫名的光芒,似乎是明白了什么,再想到这个世界的构成,以及与历史的不同,心中也就逐渐由不可置信变得放松。 “原来,我身边竟然是这么一个可人儿。”苏林笑了笑,莫非,自己成了那位明诚兄罢? 素儿张着嘴,脸上带着几分羞涩,怯怯地问道:“苏哥哥,这首词如何?” 毕竟是第一次作词,虽然素儿自我感觉良好,可依旧不太确定这首词好到哪种程度,看着苏林一脸笑意的样子,还以为这首词不够好呢。 苏林走到窗前,外面的雨似乎小了些,看向方才素儿所望的雨巷,只觉得那里面一片漆黑,似乎总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 “好词!好词!”苏林转过身来,赞叹道,“没想到素儿竟是如此才女,苏林倍感幸运。” 此时看着素儿的目光,比以往多了一分欣赏,以及佩服。 同时,也不由得一叹,素儿终于亲口对自己表白了,虽然是利用词句侧面表达,但在这个世界的女子,能够做到这种程度的绝对不多。 即便有,也有很少对自己心上人如此表白的。 听到苏林的夸赞,素儿不禁浮现出一丝喜色,鼻子皱了皱,嘴角一翘,面色绯红道:“跟着苏哥哥这样的大才子一起,素儿不进步才怪呢。” 其实,素儿虽然没有上过私塾,但再怎么说,曾也是书香之家,樊氏在其中那么多年,自然也饱受熏陶,只是因为本身出身农家,所以一直改不了那股淳朴的气息罢了。 而素儿,也是因为如此,才懂得琴棋书画,但苏林怎么也没有想到,素儿竟然如此有才,能够作出这样的诗词来。 外面的雨声又开始稀里哗啦了起来,看来是又下大了,苏林坐下喝了那杯酒,说道:“时辰不早,已是过了亥时,素儿,我便先去休息了,你也快睡吧。” 这两日,苏林将苏记的客房都精心打造了一番,正式投入使用,这几天那宗禾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要不是后者留下一张写着“几日便回,莫要退房”的字条,估计苏林都会以为这家伙回江宁去了。 素儿轻嗯了一声,然后缓缓起身,带着一丝欢愉,朝一个房间内走去。 看着素儿离开的背影,苏林不禁摇了摇头,没想到素儿竟然是那个时空历史上的李清照,不过,这个时空与那个时空大有不同,只能说是部分对得上罢了。 但依旧改变不了就是那个人的本质,走进一间房内,站在看着那雨巷,苏林突然觉得毫无睡意。 来到这个世界已经有了一个月,从炎炎夏日正式跨入初秋,从一穷二白,到拥有如此规模的饭店,还有佳人相伴,这种生活确实惬意。 可终究自己还是要脱离这种惬意的生活的,或许南渡南洋也有可能,但却又无法把握这元金到底会有怎么样的不同,到时候,恐怕后果连苏林自己也无法想象。 他坚信,如果元金真正发力起来,莫说别的,起码大宋想要南渡,也是没有机会的,哪怕有,也不会像那个时空一样,坚持太久。 自己不会做厉害的大船,或许能够逃到更南的地方去,但这个时候,那些确实不是人住的地方。 到时候,素儿,会习惯吗?樊婆婆和方母,会跟着离开吗? 答案是毋庸置疑的,到时候,就是岳飞恐怕凭着一腔热血,毅然从军——说实话,苏林很不想这个岳飞和那个时空历史上的岳飞一个下场。 所以,自己必须让自己有左右大局的能力。 苏林眯着眼睛,看着大雨深处的巷子,一股冰凉的感觉,从背后袭来! 心中一紧,苏林猛然间就地我倒,滚到一边的桌角,“哆”一根的一声,一根手指长的细弩插在了方才他站着的身后墙上! 苏林大骇,一抬头,那窗口忽然闪进两道黑影,手里拿着一把不过一尺长的短剑,正冒着森森寒光,朝自己所在迅速而来! 瞳孔一缩,各种猜测在脑海中转瞬,看来那蔡安如今竟是要将自己置之于死地! (1)选自李清照《点绛唇●蹴罢秋千》 (ps:看到这里大概知道我要写什么了吧?李清照的一生我看过了,苏林就是以赵明诚为原型,五蔡京作斗争,而且赵明诚年纪轻轻都当上了少卿,以他为原型很合适。另外,素儿的原型也有了嘿嘿,不过,纠结于天气的人,估计没有认真看,七月初七七夕节,那么我肯定是写的农历,同时立秋过后,下阴绵雨肯定会冷一些——当然,本书只是某些事件和人物会对应历史,但在时间和空间上会有很大改动,这是架空) 第五十四章:命悬一线 苏林猛然站起身来,用力将面前的桌子掀翻,随手拿起一根板凳朝其中一人扔去。 那黑衣人却是一个侧身闪了过去,只听见一声冷哼,一个跃身便朝苏林袭来!手上的短剑犹如毒蛇一般,向苏林的胸口刺去! 苏林大骇,转身便朝窗口跑去,但另一人岂能让他如愿,此时距离苏林不过短短四五步,短剑脱手而出! “噗!” “呃啊艹!” 小腿一凉,正当苏林刚刚爬到一半,那短剑正好扎了过来,一阵无力的感觉顿时袭来,闷哼一声,便栽倒在地。 两个黑衣人见状,对视一眼,四只露出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苏林,其中一人笑道:“苏文邦,你的死期到了!” 感受着小腿上传来的疼痛,苏林深吸口气,看向两个黑衣人,笑道:“二位姓蔡?” “没错,杀人偿命,更何况,你惹了不该惹的人!”那人的声音有些颤抖,似是蕴含着极大的愤怒,“上路吧!” “慢着!” 苏林怒喝一声,那黑衣人停下手中的动作,目光森冷,道:“可是有什么遗言?” “今日恐怕我是必死无疑了,还望两位回去给蔡安带句话。”苏林忍着剧痛,颇为艰难地说道。 那黑衣人上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苏林:“别想耍什么花样!” “冤冤相报何时了……”苏林喃喃道,随后目光一冷,朝面前之人吐了口唾沫,“告诉他我艹他大爷!” 此人当即大怒,目光一狠,拎着苏林胸前的衣襟,道:“除了一张臭嘴,你什么都不是!” 被悬在半空,苏林闭上双眼,一切反抗都是徒劳的,心中不由得叹道:“吾命休矣!” 惨叫声骤然响彻整个苏记, 随之而来的是兵器落地的声音。 那惨叫却不是来自苏林口中! 一屁股摔在地上,闷哼一声,苏林睁眼,却见原本拎着自己的黑衣人正捂着手痛苦地哀嚎着,一根长枪竟是从他右手穿过,钉在了木质的墙上,怎么也拔不出来! 再看那边,另一个黑衣人与两个书生正你来我往地战成一团,但显然处于绝对下风。 那二人,正是原本醉酒的唐寅和岳飞! 就连苏林都不知道,这长枪从何而来! 挣扎着靠在墙边,那黑衣人在酣战之中,衣服上破了几个大洞,若非岳飞和唐寅是赤手空拳,恐怕他早就命丧黄泉! 岳飞此时眉毛和头发都倒竖起来,面带怒火,每一拳砸下去似乎都用尽了全力,而其身躯,也不断躲避着黑衣人的短剑。 而唐寅要比岳飞更加灵巧,不断活动在黑衣人四周,每挥出一拳都让黑衣人不得不持剑格挡, 三人你来我往,不断跳跃在各个地方,桌子和凳子不断碎裂,看得苏林心惊肉跳。 若非这个房间是苏林特意为诗社词社准备,恐怕根本容不下三人施展拳脚。 黑衣人且战且退之下,很快就靠近了窗前,随后朝地上扔了个什么东西,一阵烟雾升起。 烟雾缭绕之中,苏林呛得厉害,只觉一阵风从头顶吹过,本能地朝旁边一滚,烟雾来得快去的也快,朝旁边一看,发现方才自己所在的地方,竟插着半截那根长枪。 苏林当即头皮发凉,若非本能反应,恐怕脑袋都会被刺穿! 而此时,唐寅和岳飞二人来到苏林跟前,看了看窗户外,然后连忙问道:“文邦,你没事吧?!” 深吸口气,小腿上传来的疼痛告诉苏林自己的腿还有的救,不由得说道:“还死不了,快帮我拔出来!” 岳飞和唐寅对视一眼,然后看了看苏林的腿,道:“你小子福大命大,还好是肉多的地方,入肉大半寸,几乎是快贴着骨头了,筋骨无损……” “快拔出来啊!”苏林感受着那把短剑插在腿上,就犹如指甲堑在肉里的感觉一般不舒服,连忙说道。 “忍着!”岳飞面色凝重地抓着剑柄,还未等苏林反应过来就是生生地一拔! “嘶——”苏林倒吸口凉气,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从腿上传来,但却没有之前那么疼了,此刻正呼哧呼哧地大口喘着气。 今日多亏了岳飞和唐寅被吵醒能及时赶来,否则自己恐怕真的要交代在这儿了,同时暗自庆幸素儿方才及时地离开了此处…… 唐寅帮苏林擦拭着血液,然后撕下一块白布,将伤口包扎了起来。 而这个时候,又有几人听到动静赶了过来,看着满地狼藉的房间,皆是震惊万分。 秦桧见苏林这幅样子,也不顾外面下着大雨,连忙跑出去叫大夫了,岳飞怒火未平,想要说什么,却被苏林和唐寅制止了。 “诸位,此事还望莫要张扬。”倚靠在墙边,苏林看着众人虚弱地说道。 这几个人都是桃花庵的社员,对于此事都是心知肚明,一个个虽然都愤怒无比,但也知道关系重大,于是都点头道:“文邦兄放心,只是你这伤势?” “皮外伤,无甚大碍。”苏林笑道。 现在只是腿上没有力气而已,只要不活动这条腿,修养个十多天就好了。 此时素儿也因为动静而赶了过来,见到苏林如此,又哭个不停,她也知道此事定然是蔡安所为,不由得双眼含泪,气氛道:“蔡安这人,真是个伪君子!” 在素儿的担忧下,秦桧请来了大夫,因为没有伤筋动骨,所以也没有什么大碍,这下大家伙也彻底放心了下来。 “没想到,伯虎的身手这么厉害。”苏林被扶到了床上,便说道。 “唐家是文武世家,唐家霸王枪法在江湖中可是颇负盛名。”岳飞笑了笑,“与我岳家枪不分伯仲。” 苏林闻言一愣,没想到唐家霸王枪法还真的存在,随后不再纠缠这个话题,真诚地道:“多亏了你们两个,苏林在此谢过。” “有什么好谢的。”唐寅摇了摇头,之前那长枪就是他扔过去的,最近几天因为都住在苏记,所以房中就弄了把放着,因为他也没有拿出来过,所以苏林也不知晓。 第五十五章:满城风雨 “若真是蔡安所做,文邦,那你可要小心了。”岳飞深吸口气,面色凝重。 苏林默然,上次夜袭事件,已经算正式宣战,而这一次,便是交战过程。 如今,是最为直接的暗杀,那么以后,多半就是笑里藏刀、背后下绊子了。 唐寅皱着眉,说道:“方才与我和鹏举交战那人,武功高深与我二人不分伯仲,实在难防啊!” 岳飞亦是如此,刚才他与那人交手,虽然联手能够将之逼退,哪怕没有兵器,事实上也忒不公平,但他能够感受到此人绝对不简单。 “此人的路数与气质,我倒是颇为熟悉,似乎在近几年见到过。”唐寅看苏林的伤口没什么大碍过后,松了口气,看向岳飞,“鹏举,你可听说过,深藏功与名?”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1) 这首诗可谓是千古绝唱,总共四句,每一句都是那么的传神,苏林躺在床上,不知道这两人突然说起这首诗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你是说,那些人?”岳飞眼中露出惊讶,似乎是联想到了某些事情,继续说道,“他们的人,怎么会在其中?” 苏林实在不懂,这之中的“他们”是什么意思,但既然二人不说,似乎关乎重大,他也不敢轻易打断二人,只好在一旁倾听。 “听闻蔡京暗卫中的十三,并非是孤儿,而是收养的。”唐寅深吸口气,似乎有些难以启齿的感觉,“虽不愿承认,他曾来刺杀过我,差点着道,右臂被剑刺所伤。” 说罢,他挽起右边袖子,露出手臂,只见在臂弯处,有一道白痕,而且看上去,曾经刺得很深,能够在正面交战下刺得这么深,兵器显然用的是剑刺。 “你的意思是,他们,已经效命于蔡京了?”岳飞骇然,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上一次他们出现,已经是二十三年前,不过,消失得很快,许是他们的传人了。” 唐寅点了点头,说道:“是吧……不过,他们未必效命于蔡京,只是说,因为这人的原因,而在考虑蔡京……不过,想来,此人是不会继续刺杀文邦了。” 岳飞松了口气,道:“我就说,十三暗卫中,竟有如此厉害之人……原来有人是他们,既是他们,我便放心了。” 躺在床上的苏林听得云里雾里的,这个“他们”到底是谁啊? “鹏举,伯虎,你二人到底在说什么,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来着?” 岳飞与唐寅对视一眼,二人摇了摇头,岳飞说道:“文邦,此事以后你会知晓的,你只用知晓,此人很强,以后不会再来你这即可……” “他与蔡府其他暗卫有所不同,他,亦或是他们,一生只会刺杀汉家读书人一次。”唐寅打断岳飞,将话说得更为清楚了一些。 苏林更加迷惑了,就像是二人端了一碗汤让自己喝下,却不告诉他是什么汤,也不准自己看这碗汤长什么样一样。 这种感觉,放在任何人身上都觉得心痒痒。 第二日,依然是阴绵的小雨,看这天气,或许是要持续很久了,虽不至于寒冷,但整个江南都处于阵阵凉意之中。 扬州又发生了一件大事,那就是又有人死在了街头,有人在城东一个巷子中发现了一具尸体,有人立即认出,死者是丰海楼的东家刘睿。 说起来,刘睿此人平时虽然有些鬼灵精,喜欢贪图小便宜,但本质却不坏,再加上他胆小怕事,也没人能够想到此人会惹上麻烦。 而更为震惊的是,除了刘睿之外,在他身旁还有两颗头颅,分别是他的妻子,最后在刘睿家中,张义发现了两具无头尸体。 刘彦对于此事十分震怒,一个月来,从发生吴三杀人栽赃苏林之后,相继有苏林遇袭的事,如今又有更为重大的案件,刘睿全家被灭口。 这是刘彦最不能容忍的,张义带着捕快四处巡逻,最后一无所获,昨夜雨大,所以犯罪凶手的任何痕迹,都没有留下。 就连刘睿的尸体,都已经泡得发白,臃肿无比。 苏林也听说了此事,想起昨天自己被刺杀的事,立马就知道了怎么回事,这显然是蔡安做的,但没有任何痕迹,一切的矛头只能指向刘睿的仇家。 但刘睿的仇家太多了,因为他喜欢贪图便宜,结下的梁子可不少。 可是,这些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远不至于达到杀人灭口的程度,甚至于灭其全家。 由此,全城上下都是有些人心惶惶。 中午,刚吃过饭,岳飞便找了过来,当即说道:“方才知州找过我了,让我协助破案……但此案我却是不能接的。” 他与苏林一样,同样知道这其中与蔡安有着一定关系,或许是在刺杀苏林过程中,顺道将刘睿一家给杀了。 “他也不至于平添刘睿一案?”岳飞摸着下巴,疑惑道。 苏林摇了摇头,蔡安此人的心思他又如何能够知晓,只好说道:“或许只是纯粹地气不过,刘睿收了他那么多钱却没把事办成,还折了一个暗卫……” 对此,岳飞也不好妄下定论,他自然不会将刘彦遇刺一事说出去,对外众人都说苏林昨夜饮醉了酒扭伤了腿。 此事干系过于重大,若给刘彦说了,以他的性子必然会排查到底,可是这其中或许会涉及到整个蔡家,以及“他们”,一旦处理不当,将会惹火上身。 并不是岳飞他们怕了,能够恶心蔡安再好不过,可一旦牵扯到太过于重大的事情,尤其是如今蔡安即将进京,这时候出了岔子,蔡京那边定然会有所动作,无凭无据之下,受伤的只会是苏林。 到时候,恐怕连刘彦也会受到牵连。 这也是蔡安敢肆无忌惮刺杀刘睿和苏林的原因,只要没有直接的证据,那么他就可以逍遥自在地在背后推动一切。 如果苏林报案就再好不过,最后让蔡京施压,来一个“污蔑诽谤”的罪名,到时候就连皇帝也只能认为苏林是故意如此,哪怕有上次的袭击事件,蔡安也做得让人查不出任何东西…… 最后,苏林有可能会因此失去做官的资格,甚至被剥夺秀才的身份。 第五十六章:环环相扣 一  时间匆匆过去,七月二十九,因为今年闰六月,所以这时候天气已经完全脱离了炎热,至少这几天,人们已经感受到了久违的阴冷。 这两天雨已经停了,但天空依然阴沉,犹如扬州知州的脸色一般。 最近他总是听到市井间的谣传,那就是这几天发生的刘睿一家命案与苏林有关,他自然不相信此事是苏林所为——实际上,扬州上下,也没有几人会信这个谣言。 但是,正所谓不会有空穴来风之事,这谣传还是多少有些根据的,那就是在刘睿出事的那几天,与苏林结下了梁子,并有人在丰海楼中,看到苏林与刘睿争执过一番。 就在那几天之前,刘睿还经常往苏记跑,最后不知道为何,丰海楼就有了白玉豆腐脑,很多人都知道刘睿此人的性格,这白玉豆腐脑,显然是从苏记来的。 所以,有人猜测,是不是刘睿偷了苏记的配方?以至于苏林怀恨在心,最后请人杀害了刘睿? 此处的关键,在于“请人”两字,倒是让苏林当晚不在场的证据变得毫无用处,这也让刘彦不知道如何去消除这个谣言了。 现在,刘睿的死因在他看来,已经不是最为重要的,而是如何消除谣言对苏林的影响,任何谣言,都能够让一个读书人毁了名声,甚至能够让位列一品的官员丢掉乌纱帽。 从当初苏林刚到这个世界,便被诬陷,当时还没有确定他是凶手,顶多算个嫌疑人,那一片“斯文败类”的声音就能够看出,传言的恐怖。 而身为被谣言攻击的本人,苏林自然知道舆论到底有多大的力量,即便在这个只能通口口相传的世界也是如此。 “原来,这蔡安的目的,竟是泼脏水。” 苏林感受到这件事的影响,突然发现蔡安的算计实在狠毒,在这环环相扣下,不知不觉间蔡安已经成功地恶心到了自己。 这等手段虽然低下,也没多少人相信,但百姓是愚钝的,以至于会让苏林名誉有所损失,就如同前世所处的世界,一个社会公众人物,被抹黑一般。 即便大家都知道是谣言,但难免会让其本人损失不少名声,甚至以假乱真,到最后成为事实,这等伎俩,也是在朝堂斗争之中,大臣们惯用的。 看来,蔡安确实在蔡京那里学到不少本事。 冷笑一声,苏林觉得自己应该找刘彦商议一番。 腿上的伤已经开始愈合了,只是走路还有些瘸拐,坐着马车到了刘彦府上,这时候刘彦也是刚吃完饭,见到苏林,便立即说道: “文邦,你可是为了市井流言一事而担忧?” 苏林点了点头,说道:“这不过是蔡安用的伎俩而已,虽然大家都知道这只是谣言,但大多数百姓是喜欢道听途说的,世叔为官多年,应该知晓其中的隐患。” 二人走到屋内,刘夫人给他俩斟了茶,便坐在一边刺绣。 “是了,不过,你说此事与蔡安有关?”刘彦有些惊讶。 他之前心里有所猜测,但上次自己已经放过蔡安一次,没想到他居然还不收敛,躲在暗处给苏林使绊子。 “实不相瞒,那刘睿与蔡安有过联系。” 在刘彦惊讶的目光下,苏林将之前与刘睿矛盾的缘由说了出来。 刘彦听苏林讲完,沉吟道:“他拿你的招牌,便肯定是想利用苏记,将你的名声搞臭,不过,听你这么一说,那刘睿的死,是否也在蔡安的计划之内?” “想来便是如此。”苏林能够感受到刘彦此刻的愤怒,叹了口气,轻声道。 作为知州,刘彦不气愤是不可能的,蔡安现在越来越肆无忌惮,似乎是将他不放在眼里了。 见状,苏林道:“世叔莫要动气,只要没有证据,蔡安依仗着身份背景,在暗中做什么,也不会顾忌什么,反倒是世叔你我,到时候一旦钻进了圈套,恐怕……” 苏林没有说自己再次遇袭的事,他可不希望刘彦一怒之下带人到蔡安那里去,到时候,一旦把暗中的较量摆到了明面上,这事情可就不只是与蔡安的私仇那么简单。 蔡安敢这么做,何尝没有蔡京的支持,最终的目的,或许还是在刘彦身上,甚至是郑公二人,苏林只不过是其中的导火索罢了。 而且,这么下去,苏林以后肯定是在郑公这边,蔡安对付自己,何尝不是有蔡京的影子在里面。 或许,蔡京根本看不上苏林,也不在乎苏林是否有威胁,他在乎的就是利用他来打击郑公一党。 所以,蔡安反而期待刘彦去找他,没有证据,冤枉一个读书人,未来的国家“栋梁”,蔡京再出手,这扬州知州,恐怕就不会有刘彦的位置了。 “啧啧,这蔡安的如意算盘,倒是打得不错。”刘彦脸色阴沉下来,思考着这一切,顿时有一种有怒无处发的感觉。 他本性就有些耿直,否则以他的能力,以及关系,年有四十也不会只是知州这样的地方官,至少也会是个朝廷大员才对。 甚至是做那开封知府都有可能在考虑范围之内。 他努力将怒火压下,冷声道:“岂不是说,这刘睿一家被灭口的案子得压下来?” 压下案子不上报是不可能的,毕竟这事闹得满城风雨,而谣言又直指苏林,而且,这也不是刘彦的一贯作风。 到时候压下来,恐怕苏林就会有危险了。 蔡安正好利用这一点,来打击苏林,并由蔡京出面,说刘彦玩忽职守…… 不论怎么做,都似乎会钻进蔡安——亦或是蔡京设下的圈套? 头脑有些晕疼,喝了口茶才感觉好多了,看向刘彦,说道:“蔡安的手段未必有这么老辣,只能说,前面的计划出自他手,而接下来的圈套,是蔡京的事。” 说到这,苏林不禁内心苦笑,自己没有招谁惹谁,只因为那诗会上得罪了蔡安,最后自己莫名其妙地成了郑公的人,就要面对当今天下一手遮天的蔡京? 第五十七章:牵涉甚广 一  原因只是郑公与杨老经常出入苏记,与苏林讨论国事,这事情早已人尽皆知,蔡安不用打听都能够从其他才子嘴中知晓。 与苏林本身就有私仇,他怎么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获得蔡京的支持? 哪怕最后失败,这一切在外人看来,只不过是私仇罢了,根本无法影响蔡京的地位,明面上是蔡安操作了一切,实际上就连他恐怕也不知道,自己成了一颗棋子,哪怕知道了,那也是他心甘情愿的。 唐寅说过,昨日与他们交手的人,身份尤为特殊,一直都是蔡京暗中的底牌,这在某些世家中不是什么密事,这次竟然出现在扬州,这一切无不说明,蔡京已经开始着手对付郑公身边的人了。 这一次郑公再度成为大理寺卿,又是开封府知府,这等权柄,身在开封的蔡京也感到了一丝不安,开封知府倒还没什么,这大理寺卿,可是连皇帝家事都能管的位置。 这个世界的大理寺卿,与苏林那个世界的有所不同,除了惩罚官员之外,还分担一些皇帝任命的特殊职责,例如监视百官,又例如惩罚犯错的皇子。 蔡京若非权势太大,郑公不敢轻举妄动,恐怕早已经着手准备将之拉下马来,但郑公原本是支持苏党之人,如今官复原职,所谓人老怕死,蔡京现在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刘彦是他们那一辈学习的代表人物,能够将他拉下来可谓是敲山震虎,而且让郑公失去在江南一带唯一的势力。 “蔡京这番动作,确实让老师有了难题啊……更何况,老师如今刚刚上任,有不少事情在忙,恐怕还不知晓。” 将杯中的茶喝完,刘彦嘴里唯有苦涩而无一丝茶香,自从郑公和杨老退隐过后,他就没有参与政党之争了,多是高俅、蔡京、童贯三人狗咬狗。 现在郑杨二老刚刚上任,自己便又卷了进去…… 苏林突然想到当日岳飞所说“有大事要发生”,恐怕就是指的党争,不管是高俅还是蔡京,他们曾都是王安石的人。 而郑公杨老,却是支持苏轼等人为首的旧党,一旦再度爆发,恐怕将会是朝堂上又一轮洗牌,如今苗头已经开始凸显,那就是扬州。 如今外患在即,两党都想让自己的主张能够得到认同,由于苏林所言,以至于杨老和郑公与蔡党直接开始有不同的意见。 现在看来,自然是郑公这边处于劣势。 刘彦头有些大,说道:“此事恐怕不能听之任之,需要有一个妥善的解决方法,否则,失去了扬州知州一职,蔡京肯定会让他的人顶上,到时候,蔡安想要直接对付你,恐怕就简单多了。” 心中苦涩,苏林又何尝不知道其中利害? 现在的局势,就如同刘夫人那刺绣的针一般,一旦不注意,这件事就会把自己扎的头破血流。 “若他们知晓你是苏家之人,到时日子将会更加难过,还会牵累你的家人。”刘彦有些担忧苏林的身份,这件事必须要迎刃解决,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叔侄二人相对无言,刘夫人见状,给二人再倒了杯煮好的茶,眼中也是流出一丝忧虑。 扬州天气亦如苏林的心情一般沉重,阴冷而又沉重,天空中又开始下起了毛毛雨,渔夫穿着蓑衣出了门,坐在小船上,这时候正是钓鱼的好时机。 蔡府。 再有十日,蔡安就会离开扬州了,今年蔡京年满六十五,而生日那天恰逢中秋,蔡家重要人等都要前往汴梁,蔡安这一去或许就要很久不会回来了。 因为距离乡试也不远了,估计他会就在汴梁考试。 或许别人没有这种特殊待遇,但在蔡京面前,这些问题都将变得不是问题,说不得还可能连续高中,倒不是因为他实力使然,而是他很相信自己那个伯父。 今年乡试,蔡安考得举人,而会试却没有过,倒是唐寅考得了贡士,在殿试上,由于提出文武并重这个词,以至于遗憾进士。 至于岳飞,也是没有过会试及格,而那位张子厚连中两元过后,在殿试上又深得关心,不过因为当今皇上喜欢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张宁对此并不擅长,所以排名不高,如今官居七品知县。 秦桧也是举人,而苏秀才便是未中举人,对未来生活感到迷茫,所以整日借酒消愁,若非有朝廷补贴和方母,否则早已饿死家中。 马上就又是乡试了,蔡安想着,在这乡试上,能不能让苏林吃点苦头。 “老八,这次做得不错。”他看着墙上的一幅画,轻笑道,“再过几日,我便要进京了,恐怕难得回来,不好好恶心一番苏文邦,本公子心底如何痛快?” 蔡八笼罩在黑袍之中,声音低沉道:“公子说的是,不过,这些谣言,似乎未必能够对他造成伤害?” 蔡八右手被贯穿,现在废弃,好在没有伤筋动骨,如今已经可以略微活动。 “这倒是……不过,他们也不会放任不管,若听之任之,恐怕假的也会变成真的。”蔡安坐下来,喝了一口茶,心情不错之下,还吃了一口桌上的点心,“哼,若刘彦无法查出凶手,那么,此事便可以完全利用起来……” 一道人影突然窜了进来,依然是黑袍,只是在其黑袍上,有一朵白云在上面,看上去格外醒目。 蔡安眉头一皱,有些不高兴此人就这么闯进来,不过还是问道:“十三,你来做什么?” 被叫做十三的人缓缓走到蔡安面前,看着蔡安的眼中,道:“我在你眼中看到了不悦。” 声音平淡冰冷,但略带稚气,可听在蔡安的耳中,便觉得犹如死亡之音。 不等蔡安开口,十三又继续说道:“我希望能够在初五以前跟我回汴京,蔡丞相那边,我还有事要做。” “可是要去幽云?”蔡安问道。 “不该问的不要问。”十三露在外面的眼睛澄澈黑亮,此刻毫无感情,逐渐冰寒下来,“我们的事,便是蔡丞相也不会多问。” 感受到了十三口吻中的冰冷,蔡安冷汗淋漓,眼中露出一丝恐惧。 第五十八章:陷入死局 一  十三缓缓走了出去,随后身影逐渐消失,庭院内传来他若有若无的声音。 “把你的事,尽快处理完……” 蔡八眼中溢出怒火,道:“这十三,从小就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多年来,难道就没有一点感情……” 蔡安眉角一挑,阴沉的脸色逐渐恢复,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些人,还是哄着的好。” 心头一震,蔡八虽然有着一丝不忿,最终还是忍了下来,这种感觉,就如同吃了苍蝇一般难受,最为关键的是,还呕不出来。 他不知道这十三到底是什么身份,可能够不在乎蔡京的命令,想来不是单纯的蔡十三那么简单。 “阿九何时下葬?”蔡安看了一眼蔡八,问道。 对于蔡九,他其实还是有一定感情的,否则也不会打算将之厚葬。 这其中,固然有收买人心的意思,但那份情,他蔡安还是有的,这么多年来,暗卫给蔡家做了多少事,旁人不知道,他身为蔡家少主,岂能不晓? 这世上没有绝对铁石心肠之人,很多心狠手辣的人,最终都是死于感情漩涡之中。 这很矛盾,但也能够理解。 蔡安能够想到蔡九的葬事,蔡八不禁心中一暖,当即说道:“七月二十便已经下葬。” “呵,不曾想,阿九已经离开我们半月之久。”蔡安深吸一口气,“这雨,也下得久了些。” 七月十七白露,与往常不同,这场雨持续了已经将近半个月,给扬州城平添一份沉重。 蔡八没有说话,这时候他手上的伤一阵一阵地疼了起来,他却一声不吭,站在一旁。 主仆二人相对无言,蔡安发现了蔡八的异样,说道:“你下去吧,天气湿冷,莫让伤口碰水。” “是。”蔡八有些惭愧,若非自己大意,又如何会受此重伤? 蔡八离去,蔡安坐在位置上,看着黄历,七月二十九,并不适合出门,缓缓闭上双眼,叹了口气,也不知他是为何事而烦恼。 苏林回到了苏记,唐寅早就恭候已久,在雅间之内,未等苏林坐下,便说道:“此事牵涉到底有多远,恐怕文邦比我更清楚。” 唐寅对于这些,恐怕也都已经看了出来,说实话,他科举上的造诣也颇为深厚,若非提及文武并重,有触碰国策的意图,恐怕已经是进士了。 但唐寅的政治觉悟,又怎么可能不高? 或许,也正是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根本不可能为大宋皇帝接受,所以唐寅才愿意变成如今这般模样,成为一个潇洒不羁的才子? 叫来了几份烤豆腐和臭豆腐,在雅间内,两个人相对而坐。 还未开口,岳飞就跟秦桧走了进来,笑道:“就知道你们两个在此,可是又有什么趣事?” 苏林没好气地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打趣?” 岳飞最近是越来越不着调了,总感觉他的内心很愉悦,也来不及多问,直接说道:“当务之急,便是如何处理此事。” 蔡安,亦或是蔡京这阴谋诡计,始终如同泰山一般压在苏林心头。 “呵,如今就连知州都已经处于被算计之中,难不成还不能反击?”不等唐寅开口,岳飞坐下,夹了一块水煮的臭豆腐,只觉得山珍海味一般,“伙计,给我也来份,加辣,多放点酸萝卜和葱。” 对此,苏林和唐寅有些哭笑不得,明明是很严肃的事,被岳飞这番动作弄得倒是有一些搞笑起来。 “如今可是进退不得。”苏林吃着臭豆腐,只觉得食之无味,说道,“这蔡安的主意打得不错,前进一步,便是我等遭殃,后退一步,那么知州便会遭殃。” 岳飞一愣,随后沉默下来,也不再吊儿郎当地,面色平静地坐在那,吃着刚端上来的臭豆腐,似乎正在思考。 “进退不得,是以,为何不找蔡安言和?”秦桧有些不理解地说道,并提出了一个建议。 苏林和唐寅对视一眼,皆是苦笑,尤其是苏林,心中苦涩更甚,秦桧骨子里就是一个喜欢妥协的人,或者说是一个动不动就爱言和。 现在或许没有什么,但这种事情一旦冒头,等到以后就必然会一发不可收拾。 苏林叹道:“会之,这并非是我二人私仇了,而是上升到了党争,如今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秦桧一愣,问道:“难道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文邦,你是不是多虑了。” 涉及党争肯定是有的,但不一定会让苏林有什么意外,到时候难道就不能让刘彦舍弃这扬州的一官半职,从而全身而退? “为何不考虑以进为退,明哲保身?”秦桧又继续提议道。 唐寅敲了敲桌子,道:“或许知州只会失去扬州知州一职,但在扬州,我等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或许,我等倒是可以自保,但你我的家人又当如何?” 秦桧愣在当场,随后还是说道:“我还是坚持我的意见,不过,有更好的主意自然再好不过。” 苏林有些无语,秦桧这是标准的投降派作风,若要投降,干嘛一开始就站在郑公这边?更何况,这一切都是蔡安在主动出击,自己只不过是被动防卫罢了。 人家都主动骑在你的头上,难不成还要逆来顺受? 苏林不是这样的人,唐寅、岳飞更不是如此,三人瞪着秦桧,同时开口:“绝不妥协!” 秦桧也懒得理睬三人了,耸了耸肩,道:“还不是为了你等好,既如此,便祝我们好运。” 秦桧再怎么样,现在还是站在苏林这一边的,起码他不屑与蔡安为伍,而且,他们几个现在都是绑在一块的,可以说,苏林一旦出事过后就会轮到他们被针对。 蔡京的势力太过于庞大,不管走到哪里,都能够找到这个人。 “如今进退两难,看似是死局,但在我看来,也并非如此。”唐寅揉着太阳穴。这段时间因为这事没少费神。 (,最近得了慢性咽炎和慢性胃炎,挺严重的程度了,还伴随一点小感冒,更新很慢,吃完药老是打瞌睡。) 第五十九章:流言蜚语 一  “伯虎,你的意思我知晓,便是从破案下手,但如何去破案?”苏林问道, 刘睿一家是蔡安所杀在场众人都心知肚明,但若是将这一步迈出去,那么必然会出现无凭无据的情况,以至于让蔡安有了对付自己的由头。 不仅如此,若听之任之,将此案草率结案,那么必然会让蔡京那边有撤下刘彦的借口。 进退两难之际,这蔡安和蔡京的伎俩十分低劣,也属于那种明目张胆,两边人的正面较量,但苏林他们如今是处于骑虎难下的情况了。 稍有不慎,将会万劫不复。 “嘿……”唐寅沉吟着,说道,“他可以栽赃嫁祸,我等为何不可?” 苏林心中一动,吃了口菜,疑惑道:“栽赃给谁?” “蔡安。”唐寅笑了笑,说道,“并非是将之定为嫌疑,而是,把蔡安置于文邦的如此境地,嘿。” 说着,唐寅不断冷笑,苏林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阵阵阴寒:“你的意思,那便是也利用谣言这一贯的低劣伎俩?” 唐寅点了点头,道:“是。” 秦桧和岳飞二人在一旁听着,皆是摇头不已,觉得此事并不能够对蔡安造成什么影响,这不,苏林不也是好好地坐在这吃饭? 这一天,城内再度有一流言四起,那就是蔡府公子蔡安与刘睿有过不和,似是刘睿贪了蔡府的银子,蔡安一怒之下,派遣暗卫将之暗杀。 后来,人们果然在刘睿家中发现不少印有蔡府特殊印记的银两,这似乎是坐实了蔡安有这一嫌疑,而蔡府拥有暗卫,此事在大众中并非是什么秘密。 能够将刘睿一家无声无息地灭口,这也只有大家族中的暗卫能够做到,而且蔡安的人品可谓是人尽皆知的,不管在某些长辈看来是如何的好,但在扬州年轻士子看来,蔡安是那种道貌岸然之辈。 相对于不信任苏林那个版本,蔡安一有了流言,虽然大多数还是保持质疑态度,但还是有小部分仇视蔡安之人,表示此事大有可能。 更何况,这流言并不是无中生有,刘睿家中凭空出现几万两跟蔡府沾边的银子,换做谁都会怀疑。 若说以蔡安吃饭,花个上千两倒也有可能,但这可是几万两银子,再加上蔡安此人吃饭都是去玉满楼这种地方,若说玉满楼是五星级酒店,那么丰海楼就是一星级别的江湖菜馆。 以蔡安的性子,不可能去这种地方。 事情一下子再度牵涉了一个蔡安,一些聪明人恐怕已经看出了事情的来由,再联想到丰海楼的苏记白玉豆腐脑,这事情的前因后果,似乎都已经水落石出了。 但即便明事理的人都不敢做声,他们都知道这其中的猫腻,已经不是苏林与蔡安的私仇那么简单了,不少人根据此案推断下去,都得出了一个刘彦也被牵涉的恐怖事实。 城内的流言蜚语已经闹得扬州上下人心惶惶,不论是苏林还是蔡安,在扬州如今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更是士子,不论哪一个出了问题,都会导致扬州百姓对于士子的看法改变。 蔡府。 蔡安狠狠地将拳头砸在桌子上面,对指间传来的疼痛毫不在乎。 他阴沉着脸,手撑在桌上,目光如炬。 原本,自己可以作为局外人的身份,引导这事情发生的,但如今看来,苏林他们似乎是狗急跳墙,硬生生地将自己也给拉了进去。 虽然蔡安对于谣言一事并不认为能够对苏林造成多大损失,但却是将此事往外引的关键步骤,从而让苏林配合破案,然后,使刘彦等人都处于一种骑虎难下的局面。 如今,却是让自己也牵涉其中了。 “这十三,竟没有将一切可能导致变故的东西给清理掉。”蔡安对于这个十三如今是又恨又怕。 “哼,深藏功与名?”蔡安冷笑,盯着桌上的笔墨,眼神凌厉,“把本公子逼急了,把你做的事公诸于世,到时候,还会有人说深藏功与名否?” 一道黑影突然闪过,头上传来一阵阴冷的声音:“劝你莫要这样做,否则,你会死的很惨。” 蔡安悚然一惊,抬头一看,一道身着黑袍的人影坐在房梁上面,那对漆黑的瞳孔正盯着自己,目光之深邃,让他不由得不寒而栗。 “希望,这是第一次给你警告。”声音冷漠,黑袍人跃下房梁,缓缓从正门走了出去,在门口身形顿了顿,“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蔡安冷汗淋漓,这才发现,方才自己有多危险,若一旦惹毛了这家伙,恐怕自己随时都可能身首异处。 松了口气,一道声音传了进来:“公子,知州大人有请。” 闻言,蔡安眼神一寒,愣了一会儿,道:“备车。” …… 刘彦此时在家中,备好了茶酒,今日似乎是有客人要前来一般。 不一会儿,下人来报,说蔡安来到。 没错,这一次,刘彦请的人,就是蔡安。 坐在屋内,外面下着小雨,刘彦盯着缓缓走上来的年轻书生,面无表情。 蔡安嘴角勾起一抹笑容,眼中带着一丝嘲弄,随后还是作揖道:“晚生蔡安,见过刘知州。” 眯着眼,刘彦看向蔡安,眼中迸发出两道凌厉的光芒,似乎是要将蔡安的灵魂都看穿一般。 蔡安只觉得身上的一切,都被刘彦看了个透,说起来,他还是十分惧怕刘彦的,在背后操纵一切,而到了刘彦本人面前,完全是两回事。 “嗯……”沉闷一声,刘彦收回目光,柔声道,“坐吧,今日有要事与你说。” 蔡安受宠若惊,道:“那元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扬州的流言或许你已经听闻,所谓不会空穴来风,你总要解释一番,那几万两银子的事。” 刘彦开门见山,蔡安刚刚坐下,就将话题转到刘睿一家命案上面。 “知州明鉴,晚生不过是想与那刘睿合作,将丰海楼的生意做大而已。”蔡安冷汗淋漓,一副无辜的样子。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刘彦会因为这事,而亲自找到自己。 第六十章:牵涉其中 一  “元晋莫要惊慌,区区谣言,还不至于怀疑到你的头上。”刘彦笑了笑,安抚道,“蔡元晋,想来你是得罪了什么人罢?” 蔡安做出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笑了笑:“知州信任元晋便好……至于仇家,呵呵,晚生自幼顽劣,这所谓的仇家太多了……” 这句话倒是发自肺腑,毫无作假的成分,蔡安在扬州得罪的人,数不胜数,就像四大才子,每一个基本都跟他有所过节。 “这谣言就这么听之任之地传下去不是个事,总要你本人站出来辟谣。”刘彦和蔼地笑了笑,如长辈看后辈一般,带着一丝欣慰,“凑巧,前段时日,城中不断传闻苏文邦与此事有关,这不,他也亲自加入了此案的调查,以消除谣言对他带来的影响。” 闻言,蔡安表情有些不自然了,内心突然有一种不安的感觉,似乎,自己走进了一个圈套。 “元晋啊,此案之重大,乃扬州十年所罕见,怕是连蔡丞相都惊动了,想必皇帝那边也略知一二,如今城中又有流言蜚语指向你,希望元晋上个心。” 刘彦一口一口地喝着茶,不断观察着蔡安脸上表情的变化,同时,又说着此案的影响。 当听到“蔡丞相”一词的时候,蔡安悚然一惊,很显然,刘彦对于他的设计早就一清二楚,若自己在暗中倒也不怕刘彦,如今正面对面地坐在刘彦身前,压力着实沉重。 他如今,就像是一个荡妇一般,赤果果地坐在一个流氓面前,却还要装作一份纯洁的模样,大呼要保住贞洁。 “知州大人的意思是……”蔡安深吸口气,声音有些颤抖,试探着问道。 刘彦笑了笑,看着身体有些颤抖的蔡安,说道:“谣言一事,莫要动怒,为今之计, 想要彻底消除影响,那你就要亲自参与调查,辟谣以证清白。” 蔡安喝了口茶,低着头,眼帘垂下,一丝丝怒火在其间游走,他忽然抬头,笑道:“既如此,元晋就堪当重任一回,将此案查个水落石出。” 刘彦“赞赏”地点点头,与蔡安再交谈了一会儿。 到了午时,刘彦要留蔡安吃饭,蔡安哪有那个心情,带着沉重的步伐告辞而去。 刘彦看着蔡安离去的背影,原本柔和的眼神,突然变得森寒起来,一丝厌恶浮现在脸上,随后笑了笑,说道:“夫人,饭可做好了?” …… 蔡安从刘彦府中出来,脸色犹如扬州的天气一般阴郁,自己“莫名其妙”地就被反坑了一回,原本以为只是普普通通的流言反击,没想到,苏林他们的后招竟然是这个。 不论是如何,自己是必须要介入此案了,但一旦自己介入刘睿一家命案,那么,一切计划都可能会因此而付之东流。 “哼……”蔡安吐了口气,苏林这是想要他知难而退,放弃所有计划啊。 “怎么可能。”他往刘彦家里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走上马车,道,“走。” 蔡安走后,苏林等人从刘彦家后面走了出来,这一切,却不是苏林布置,而是唐寅布局的。 那天他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蔡安也牵扯进来,没想到竟然是还要把蔡安给拉到案子中,行调查一事。 也就是说,蔡安如今也肩负着破案的责任。 从局外人变成局内人,一切都变得微妙起来,原本蔡安设计的那些东西,似乎都开始荡然无存了,这让苏林几人佩服不已。 就连他们,都以为唐寅所说,是最为简单的利用谣言栽赃嫁祸,让蔡安无法置身事外,如今更是直接牵扯进了这件案子之中。 刘彦让众人坐下吃饭,笑道:“这蔡安,在我面前,还是露出了一些马脚啊。” 他方才一直在观察着蔡安的神色,动态,蔡安虽然竭力克制,让自己变得自然,但终究还是逃脱不了刘彦这双毒辣的眼睛。 或许,今日蔡安如果面对的是苏林等人,恐怕会装得滴水不漏,毫无踪迹可寻,但刘彦毕竟是知州,其身上积压的威严,能够让人很容易露出马脚。 这就是身份使然,如同一个穷人在别人面前装成有钱人,装得有模有样的,但在真正的有钱人面前,亦或是自己父母面前,是装不出来的。 “哼,世叔身上那股子气势,当初可是让我这内心没有鬼的杀人犯,都颤栗了一番,更何况蔡安这种心里有鬼的人。”苏林笑道。 刘彦哈哈一笑,其他三人不明所以,经过一番解释,原来苏林说的就是当初在州衙之内,刚刚见到刘彦之时。 岳飞等人也是一笑,打趣道:“幸好文邦兄心里丝毫无愧,否则你便是作出十首《石灰吟》来,恐怕也会因为一个马脚而被怀疑。” 苏林笑道:“莫忘了那吴三的供词前后不搭,本身也是露出了马脚,世叔当日的目光可不只是放在我一个人身上的。” 刘彦笑了笑,夹了一口菜,说道:“这蔡安岂能与文邦相比拟?” 蔡安的嘴脸,刘彦已经是完全认识到了,虽然两年来对蔡安不太了解,但始终认为他是个正人君子,起码也会是个好人。 没想到,日久见人心,迟早有一天蔡安都会暴露出他那人品素质,通过上次苏林遇袭的事,刘彦就已经完全看穿了蔡安此人。 而这一次,蔡安更是把主意打到了自己身上,换做任何人心里都不爽。 “世叔,还莫要小瞧这蔡安,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日后蔡党取胜,史书上说不得会将他描绘成一个正面形象。”苏林提醒道,“甚至,把世叔塑造成一个肥头大耳,贪慕金银美色的恶官呢!” 苏林此话一出,众人皆是大笑起来,这几天心情阴郁,好不容易将了这蔡安一军,只觉得神清气爽。吃饭都有了胃口。 大宋靖佳五年,八月初二,扬州刘睿一家命案,由江南才子苏林等人协同调查。 值得一提的是,其中,苏林和蔡安,都处于此次案件的谣言之中,如今看来,二人不但是调查案件,更是要为自己辟谣。 第六十一章:装模作样 一  八月初二,距离中秋佳节更近一步,家家都忙着推面,准备着那一天的月饼,天空终于拨云见雾,阳光照耀了整个扬州。 空气还有些湿润,大清早上,扬秦淮河和官河面雾气蒙蒙,逐渐被炽热的阳光蒸发。 在家憋了许久的人们难得上街赶集,女人将家中这半月来囤积的布匹换成柴米油盐和银两,家中男人在读书的,也购置了一些笔墨纸砚回去。 官河的纤夫们依旧在工作着,一个个喊着号子,将货船拉到码头边,再由搬运工将货物搬上搬下,与扬秦淮河是完全不一样的景色。 大家在路过某一段路时,都知道前几天在官河街道旁某个不知名的巷子,曾有一具尸体出现过,刘睿一家三口,全部都惨遭杀害。 如今以刘睿家为中心,到他尸体被发现的地方,方圆八十丈都被封锁,在这个范围内的所有人都被排查了一遍,最终官府还是一无所获。 这一切,看似是官府在履行职责,逐步排查、取证,实际上,这都不过是假象,其真正的凶手,对于某些人来说,都心知肚明。 事情已经过去好几天,城内不论是关于苏文邦的谣言也好,关于蔡安的蜚语也罢,都逐渐平息了下来,因为这二人,都同时参与到了这场案子之中。 在大宋,并不乏有功名的才子协助官府破案的例子,甚至这样会给这些才子积累功德,从而在选择候补之时,会多加考虑。 五十多年前,大宋出现一位破案奇人,百姓人称之为青天,可见此人破案、断案能力可谓是多么厉害,当然,最为关键的,还是此人铁面无私。 这位青天大老爷在年轻时候,还是一个秀才,便协助开封府、江宁府、cd府破案,立下无数功劳,在考中进士过后,便立马被封为知县,最后一路飙升,成为开封知府。 从此以后,无数书生效仿此人,也不乏有破除离奇案件者,所以当几个与官府毫不搭边的书生协助破案的消息传出,也没人觉得惊讶。 尤其是岳飞,这位“马上才子”已经在扬州协助衙门破除了十多个案子,这一次也在其中,就是不知道这刘睿一家的离奇命案,是否会破除。 在扬州,几乎所有人看来这都是一桩无头案,刘睿一家三口,凶手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再加上那天晚上下雨,连尸体都冲得泡肿发白,根本没有什么线索可寻。 苏林和岳飞、唐寅等人,跟随着张义来到这官河边,并没有立即进入作案现场,之前张义也进去调查过两次,但根本没有头绪,只能确定凶手是一位顶尖刺客。 因为今日天空才放晴,而在发现尸体,弄走尸体过后的这几天,现场又被恶劣的天气破坏不少,所以,一切都要根据刚发现尸体时的现场为标准。 张义正在诉说着发现尸体那天早晨作案现场的情况,他是为数不多见到的几个人之一,那天他也只能将现场的状况记下来,因为有尸体在,所以能够推测出一些情节。 众人正在倾听着,一辆马车停在几人面前,蔡安从车上走下来,一副忧心忡忡地样子,见到苏林几人过后,作揖道:“文邦兄、鹏举兄、伯虎兄……诸位倒是来得早,元晋让各位久等了。” 根本不理会蔡安这副惺惺作态的模样,苏林直接说道:“这番命案牵涉到你我名誉,还望元晋兄尽心尽力才是。” “哈,那是自然。”蔡安轻笑,拍拍胸脯,一副职责所在的样子,让岳飞看了不禁心底暗骂欠揍。 苏林点了点头,目视蔡安,笑道:“若是元晋兄将家中那两条狗牵出来,说不得可以找出凶手,听闻狗鼻子可是很灵的……据说,元晋兄家的那两条狗,可是练家子。” 一阵河风吹过,将二人的发冠吹得有些歪了,苏林和蔡安的眼神交织在一起,碰撞出激烈的火花。 最后,目光微微闪动,蔡安收回目光,嘴角抽了抽,笑道:“文邦兄说笑,那两条懒狗……不提也罢。便莫要耽误时辰了,几位何不一起进去调查一番?” 苏林见蔡安在气势上弱了一分,不由得暗爽,方才那话,简直就是揭了蔡安老底,或许别人不知道他这句话的意思,但作为那晚上阻拦此刻的唐寅和岳飞,可是知道苏林这是另有所指了。 也不再计较这些眼神上的交锋,苏林与岳飞和唐寅对视一眼,随即跟在张义,缓缓走向街巷深处。 捕快们将现场隔离开来,闲人免进,以免对案发现场造成更大的破坏。 缓缓走进去,映入苏林眼帘的,先是一摊淡淡的血渍,这血渍并不是很多,而且杂乱无章,依稀只能够看出雨水冲刷过的痕迹。 双眉一皱,苏林看向这滩血渍另一边,那是街巷的一面墙,上面也有喷溅的痕迹,很显然,刘睿在遇害的时候丝毫没有防范。 苏林走到一脸凝重的蔡安面前,问道:“不知元晋兄可有什么头绪?” 蔡安本来一直就注意着地上的血渍,苏林突然站在自己面前问话,吓了一跳。 “莫非元晋兄怕鬼?”苏林拍拍蔡安肩膀,哈哈一笑,“世上可没有什么鬼怪,只要心里没有鬼,又怕什么?更何况现今光天化日之下……难道,元晋兄心里有鬼?” “文邦兄,你这是什么意思?”蔡安面色徒然变冷,随后道,“方才只是想得入神罢了,这血渍朝巷内喷溅,又听张捕头说尸体仰面,头朝外,脚朝内,显然,凶手是在杀害刘睿家人之后,再到此处堵截的。” “既是堵截,那么凶手就不会知晓刘睿何时回家,所以,凶手并不了解刘睿,这便排除了仇杀。”蔡安继续分析,头头是道,听得张捕头都是连连点头。 若非知道真相,苏林恐怕都会被蒙骗过去,于是笑了笑,说道:“元晋兄倒是思维敏锐,不过听说这蔡安家中值钱的物事都丝毫未动,既不是为仇,也不是为财,那是为什么?” 第六十二章:收拾残局 蔡安站在原地想了想,随后摇了摇头,说道:“这一切,要等进了刘睿家中查看过后才能知晓。” “是也,元晋兄请。”苏林长袖一甩,摊开右手,很有礼貌地向里边指去。 张义见二人这皮笑肉不笑的场面,再联想到两人之间的恩怨,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头上冒汗地朝刘睿宅内走去。 岳飞三人挠挠头,都看出了对方眼中的古怪,这与其说是查案,倒不如是一场博弈,总之,这案子的真相是不可能被“调查”出来的。 三人紧紧跟在身后,推开刘睿家的大门,里面传来一阵腐烂的味道。 苏林咳嗽一声,皱眉道:“才几天没人住,怎么会变得如此不堪?” 张义走在前面,小心翼翼地踩在地板上,解释道:“那日将尸体拿到停尸间时,并没有打扫干净,再加上这几日的天气,也就潮湿了一些,导致屋内有这些怪味。” 张义说完,不仅是苏林,蔡安和秦桧的表情都有些怪异,尤其是苏林自己,只觉得晚上吃的东西在肚子里翻涌,想要逆转回来。 好容易才缓过劲来,跟在张义身后,走到了另一个房间。 刚刚转角,刘睿就深吸了口气,眼前的一切,实在是太过于震撼。 这是一个卧房,一切都是那么的整洁,但地上和柜子上都是喷洒的血迹,这段时间天气虽然变凉不少,但蚊子反而更多了起来。 扬州家家户户都没有把蚊帐拆了,刘睿家也不例外,洁白的蚊帐,此刻如同被殷红色染过一遍般,格外醒目。 干涸的血渍有些发黑,其间有不少血花如同狰狞的蛆虫一般点缀在蚊帐之上,因为时日过多,一股夹杂着血腥味的恶心味道,令人作呕。 众人都是拿出一根手帕捂住鼻子,皱着眉看了几眼,然后匆匆地走出了房间,来到庭院之中,那股气味,简直就跟闻腐烂的死人肉没多大区别。 还好,这段时期苍蝇已经逐渐少了,否则那床上肯定是布满某个恶心的东西了,一想到这个,就是连岳飞也忍不住皱眉,然后歪着嘴巴,不想再往那方面去想。 张义见四个书生如此模样,不禁摇头苦笑,办案多年,更恶心的他都见过呢,对于他来说,这只不过是一滩血渍而已。 “根据案发现场的血液喷洒情况来看,死者应该已经睡去。”张义朝里边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而且刘家母子的无头尸身来看,死者已经睡下。” 苏林也注意到,整个房间中,地上的血渍虽然到处都是,柜子上和墙板上也有喷洒的痕迹,但血液都是分布在蚊帐之上,整个床铺都布满了鲜血。 能够神不知鬼不觉进入民宅,将两人干净利落地杀死,身手定然十分敏捷,联想到那天晚上自己毫无察觉便来到楼上的两个刺客,苏林心底一寒。 “元晋兄,可否将贵府上那两条狗牵出来,此地应该还留有凶手的气息。”冷笑一声,苏林再度说道。 话语间,无不透露着嘲讽。 虽然知道刺客的手段会很残忍,但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一想到那晚上如果不是岳飞和唐寅,恐怕自己也会成为一具血尸,亦或是泡肿的水尸,苏林就有些不寒而栗。 蔡安沉默片刻,他知道苏林是不可能道出真相了,而自己下一步的计划就会泡汤, 至于,调查不出来,而牵连刘彦这计划,恐怕也会付之一炬,因为如今自己也是参与调查的人,如今真的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现在,看的不是谁吐露真相,也不是那所谓的计划了,而是都在赌气,看谁先沉不住气。 很显然,如今应该着急的是蔡安。 蔡安就这么被牵扯了进来,他想要快点从这泥潭中脱离,那么就必须寻找一个替罪羊,利用一个案子算计他人也已经毫无价值。 “或许,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蔡安突然抬头,目光一闪,面色凝重地说道: “在姑苏城,有一神秘黑衣人,曾杀死一个乞丐,此人与我蔡府暗卫曾有过交手,方才所见那等手法……”说到这,蔡安停顿下来,又摇了摇头,道,“这一切,还不能妄下定论,尚且需一看才能知晓。” 苏林冷冷地看着蔡安,而岳飞眉头一皱,想要说什么,却被他制止,看了看岳飞和唐寅、秦桧,迅速交换眼神过后,叹了口气,说道: “既如此,还请有劳元晋兄了。” 张义有些看不懂这些年轻人了,此案其中疑点重重,不是蔡安这口头说辞就能够随便了结的。 但刘彦说了,这案件的一切推断,都在这四个书生手中,而自己只是协助,张义是何等精明,此案虽然是一桩惊天命案,但很显然是属于一场博弈。 张义这些年混迹其中,也知道不少道道,此时虽然知道其中疑点,也不说破,只听几个年轻书生如何去做。 “想来,此人还没有离开扬州。”蔡安深吸口气,眼中露出一丝愤怒,“听老八说,此人丧心病狂,似乎是将杀人当做乐趣一般。” 苏林不由得摇摇头,这借口说得也太牵强了些,江南命案也就那么几装,你捏造这么一个人出来,又有几个人相信? 但,既然蔡安有将此事了结的念头,那么一切都好说了。 苏林觉得很憋屈的,刘睿固然贪心,但起码没有伤害人,如今一家三口都惨遭横祸,就因为一场博弈而翻篇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白死了。 反倒是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肆意妄为。 “元晋兄,此事便交由你去查了,我等静候佳音。”苏林转过身,给张义打了声招呼,叫上岳飞几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张义张了张嘴,看了一眼蔡安,微微抱拳,然后也退下了。 留下蔡安一个人在这,他回头看向里屋,脸色阴郁得能够挤出水来,一阵阴风吹过,里边的味道传了出来。 原本还有些害怕的蔡安,舔了舔嘴唇,勾起一抹笑容。 第六十三章:仓促落幕 苏林等人走在路上,心情空前愉悦,轻笑一声,对众人说道:“恐怕要不了多久,那位姑苏城的杀人狂魔就会出现,然后……” 剩下的话苏林没有说完,他目光扫过几个书生,众人都是会心一笑。 …… 是夜,月光朦胧,透露着几分中秋团圆的气息。 月光下的官河波光粼粼,犹如发光的银子一般流向远处,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河边。 此人浑身都被黑袍笼罩,他站在河边,似是在思考什么问题,随后沉吟一声,一个纵身,跃入街巷之内,最后落在寻常百姓家中。 寒光照亮了木质的墙板,随着一声惊恐的尖叫,又有一道人影跃入院墙,之前落入院墙的人猛然一惊,一个转身,二人身影便交织在一起。 剑刺与短剑相接触,蹭出激烈的光芒,几个来回间,二人之间的战斗由最开始的突兀,迅速进入了白热化。 在院落内的居民,见状便是大骇,惊慌失措间,疯狂地跑向衙门。 这时候张义已经快要回家了,跟着几个捕快正准备去苏记喝上两杯,还未出门,便有一人慌张地跑进来,张牙舞爪地说着。 在那个院落内,二人已经从地面战到了屋顶、围墙上,一来一去间好不热闹。 就在二人都酣畅淋漓之时,院外火光大作,十数个带着朴刀的捕快出现在院落,二人目光对视,随后一人朝另一人胸口击掌,踩下砖瓦,借力朝另一座房上跃去。 而此时,张义几个健步,竟是在黑夜中追上了那人的步伐,另一个黑衣人胸口受掌,随着一声闷哼,此时正在原地看着张义二人交手。 眼间有一丝寒芒闪过,再度站起身来,最为奇怪的是,此人是左手持剑,而非右手。 几个纵跳,他加入到了二人之间的战团,张义看了一眼那人手中的剑刺,边打边问道:“你是蔡府的人?!” 左手持剑的黑衣人嗯了一声,并没有说话,而是专心致志地对付着眼前这位刺客。 那刺客此时似乎尤为吩咐,对于张义的攻势竟只是稍微提防,而自己手中的短剑却是不断朝着那左手持剑之人刺去。 感受着凌厉的攻势,这位蔡府的黑衣人被打得步步紧退,张义见状,便加大攻势,不断压制着刺客。 这刺客只好回身抵挡张义的攻势,而黑衣人在半空花哨地转了个剑花,月光照耀下,剑芒闪烁,带着森森寒意朝刺客刺去。 那刺客此时正在抵挡张义,没有想到这黑衣人竟然痛下杀手,左肩上直接被洞穿,随着一声沉闷,他使出全部力气,将张义逼退,手中短剑狠狠地挥舞着。 那黑衣人大骇,刺客竟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够在他身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而张义也是惊怒莫名,此人的武功竟然如此高深? “你!”刺客突然说出一个字,眼中的寒气仿若要化为实质一般,随后使出浑身力气,将两人逼退,看了黑衣人一眼,捂着左肩伤口,长啸一声,几个纵跃间便不见了身影。 速度之快,竟然让二人都没有反应过来! 黑衣人冷笑一声,而张义眼中忽闪忽闪地,今天这一次交手,让他有一种说道不清的感觉。 此时苏林、唐寅等人也收到了捕快传来的消息,风风火火地朝这边赶,就连蔡安,也是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那黑衣人从屋顶上落下,站在蔡安身后,道:“公子。” 苏林眼睛一眯,感受到此人右手的异样,似乎是在颤抖,不由得一笑,道:“蔡府,果然名不虚传。” 这句话说得没头没脑,在场的人却是除了捕头捕快和百姓之外,几乎谁都知道这其中缘由。 蔡安脸色淡然,说道:“文邦兄谬赞,想来逃走之人便是那杀人凶手了?” 张义将方才的情况说了一遍,看着蔡安身后的黑衣人,说道:“还不确定与杀害刘睿一家的凶手是不是同一个,但从刘睿一家尸体上的伤口来看,确实是短剑所伤。” 蔡安身后那人站出来,说道:“此人曾与我交过手,呵呵,想来就是那位杀人凶手。” “如何这么确定?”苏林想都没有想就问道,“此人用的短剑不假,但……以此人的身手为何杀不了这家主人,而且还被你们所伤?” 意思再也明显不过了,为何恰恰你这个蔡府暗卫在这儿?! 并非苏林故意找茬,而是想让案子结束的更加合理而已。 “今晨,文邦兄将案子交给我,我便把暗卫派了出来,四处巡查,终于捕捉到了此人的一丝踪迹,说来巧合,正好此人再度作案……”蔡安说着连自己都不信的话,但这也无可奈何。 这案子,于刘彦,于苏林,于自己,现在都是必须草率结案了好,只要遮住光大群众的视野,那么再有这家主人作证,想要将此事的不合理性变得合理,也不是那么不容易了。 苏林深吸口气,这一切都归结于“巧合”之下,倒也是离奇案件匆匆结案的惯用伎俩,如果说蔡安没有参与到破案之中,那么蔡安可能还会在这种仓促结案的案子上做点文章。 再报告给蔡京,蔡京那边也算计一番,刘彦很可能会因此降罪,但如今此案是蔡安亲自了结,那么到时候即便上报,刘彦最多也只能落得个用人不明的小醉,顶多罚点俸禄。 而蔡安,却有查案不力的嫌疑,这个污点会跟随他一辈子,以至于以后上头在考虑用人的时候,不会率先考虑到他——或许蔡安有蔡京做后盾,但跟蔡京唱反调的人也不少,动不了蔡京,便只能动蔡安了。 想到这,蔡安的脸色就有些阴晴不定了,可以说这次的设计算是白忙活了,而且,自己还与十三闹翻了。 原本和十三商议的计划中,是没有受伤的这情况发生的,而如今发生了,又是蔡八所做,谁都能想到,没有蔡安授命,蔡八是不敢这么做的。 对此,十三必然会怀恨在心。 “我提议,全称搜捕此獠,将之伏法!” 十三并不是蔡京真正的手下,最多只有那么一丝养育之恩,本身就是牵扯到利益上的事,十三对蔡京根本不会有多大的感恩之心,如今…… 若十三以后,来向自己复仇,再加上,十三背后那些人……想到这,蔡安就觉得不寒而栗。 第六十四章:身不由己 “此案算是元晋兄一人所破,此人便交由你一人处理了。”苏林退后一步,正好跨出了这家院落,立身在那里,月光照耀在脸上,显得格外邪魅。 看着苏林那张阴柔的的脸,蔡安忍住冲上前去打一拳的冲动,这种置身事外,一副完全脱身的态度,让他十分不满。 蔡八凑到他耳边说了两句什么,蔡安面色古怪,看着苏林,深深作揖道:“文邦兄请便。” 苏林眼睑微微合拢,想要从二人脸上看出一些什么,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不过,这二人刚才那番交流,估计不是什么好事。 管他的,知道不惹到自己和自己的亲朋身上,那什么都好说。 随后双臂张开,一阵风吹过,宽大的袖口处因为装饰有一排枚淡绿色的璧,此时在月光下显得晶莹剔透起来,作揖道: “那便祝元晋兄将此獠早日缉拿……”顿了顿,刘睿起身,抬头直视蔡安,道,“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哦。” 也不管蔡安接下来的表情,长袖一甩,优雅而又轻松地转身,朝巷外走去,那叫一个闲庭信步。 岳飞三人面色古怪,也是作揖道:“张捕头,元晋兄,我等告辞。” 随后,便追向苏林,这一切在蔡安看来,却是赤果果的嘲讽。 “蔡公子,这儿,是否还需要好好调查一番?”张义脸上挂着笑容,指着那个差点遇害的户主说道。 蔡安此刻面色阴沉得能够拧出水来,很快恢复正常,对张义一笑,和善地走到那户主面前,问道:“你可有受伤?” …… 苏林来到官河旁,看着停靠在码头边的大船,在波光粼粼之中,更加显得古色古香,桅杆上泛着白光,若不仔细看,还以为是一层雪霜。 今日苏林穿着一身紫黑色的缎袍,在这种天气不冷不热,而且还透气,最为重要的是,这种颜色的丝绸很适合自己。 “文邦,为何感觉你心神不宁?”唐寅一身白衣,一副儒家学生的模样,他自小熟读君子六艺,观察能力细微入至,他发现苏林好像变得跟之前不一样了。 苏林蹲下身子,月关下,透过平静的官河水,他能够清晰地看到这张阴柔的、熟悉而又陌生的脸,现在,就感觉自己胸口有一股浊气,没办法吐出来一般。 岳飞和秦桧看着苏林这样,拍了拍唐寅的肩膀,然后缓缓离开这里,朝苏记的方向去了。 二人坐在码头上,却没有说一句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传来阵阵脚步声,苏林回头,正好蔡安从街巷中走出,二人目光碰撞在半空,只一刹那,便皆是回头,一阵熙攘过后,又只剩下二人。 “伯虎兄,你说我是不是变了。”呼出一口气,苏林双手撑在地上,仰望明月,就连发冠歪了也不知道,终于,还是自己先打破了沉静。 唐寅双手抱在后脑,整个人躺在地上,也是望着天空,却没有回答苏林的话,反而说道:“这天上的明月,似乎每天都一个样子,时而圆时而缺,就犹如人一般,做着千娇百态的姿态。” “但上面是没有嫦娥的。”苏林盯着月亮,说道,“里面没有嫦娥,也没有广寒宫,唯有一片死寂……它跟人不一样,起码,它万万年来,都不曾便过。” 唐寅嗤笑一声,偏着头看向苏林,道:“我倒是相信上面有广寒仙子,有玉兔,有吴刚,也有桂树,无数年来,有多少人对明月诉苦,明月又听了多少人内心的愁事,它会因人而笑,因人而哭,阴晴圆缺,犹如人的悲欢离合,亦或是人的美丑善恶。” “以明月为镜,你能看到你最内心的想法。”唐寅又看向天空,眼中烙印出那月亮,继续说道,“你的脾性,亦或是手段会变,但人心是不会变得。” 唐寅时常在明月下饮酒买醉,举杯邀明月,找回自己最真挚的内心,以至于自己在所谓的放荡不羁之中不会迷失方向。 苏林沉默,闭上双眸,笑道:“可我觉得我变得冷酷了,为了自己能活下来,竟不在意蔡安去害别人,哪怕是与我不相干的人。” 或许,蔡安找不到那个真凶,便会找到“真凶的尸体”来完全了结这个案件,这样下来,就会皆大欢喜,这段风波也会因此而过去。 但毕竟是死人了,一个代替了原本凶手的人的性命,以及刘睿一家三口,自己知道真相,却为了苟活和所谓的顾全大局而将此事吞咽下去,卡在胸口,下不去,上不来。 这就是风骨才子的所作所为!这就是粉身碎骨浑不怕? “小不忍则乱大谋。”唐寅深吸口气,说道,“蔡安此人总有一天会有应得的报应,而我们,就是他的报应来源,若我们死了,少了跟他作对的人,那么,死去的人就会更多。” 闻言,似是抓到了什么一般,苏林眼前一亮,问道:“伯虎,你这是打算出仕了?” “原本是立志不出仕的,可惜……”唐寅自嘲一笑,说道,“就像你一样,逼着自己成为一个有心机的人,让自己的心肠冷下来,我们都是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么。”苏林念着这四个字,随后沉默不语。 “你没有变,只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唐寅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洒脱一笑,“你内心在自责,那么,就证明你心没有变,我要出仕,也证明我那颗报国的心没有变。” “让我立志不出仕,何尝不是因为生活所迫?” “际遇,不满,愤怒,失望……”唐寅叹息着,指着脚下那官河水,“就如这波光粼粼的河水,在靓丽的外表下,却是深不可测的陷阱,想要去改变他,我就必须要把这条河凿穿,把它丑陋的一面给净化干净。” 如今点点头,吐了口气,仿佛将胸口中积压的东西都给吐了出来,浑身也轻松了不少。 “想要让这种事情不再发生,那么,我就必须活下去,去杜绝这种事情发生。”苏林也坐起来,将发冠弄周正,看着深邃的河水,笑道,“我们的目标,是源头。” 第六十五章:无名少年 苏林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子时了,素儿她们都已经睡了,敲了半天,素儿才睡眼惺忪地来开门。 “这么晚才回来,可是那案子有什么进展了?”素儿咬着嘴唇,有些担忧,她那天晚上就在场内,刘睿一家三口的命案,肯定与此也有所关键。 进了门,到院落里,月光洒在素儿的脸上,原本就白皙的小脸看起来更加晶莹剔透,浮现出一种朦胧美。 苏林忍不住刮了刮素儿精巧的鼻梁,笑道:“傻瓜,又在替我担心了?” 素儿鼻子动了动,嘟着嘴,气鼓鼓地说道:“苏哥哥真坏,动不动就刮素儿鼻子。” 说着,脸上浮现出一抹绯红,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素儿还是很喜欢被苏林这种呵护的感觉。 苏林走到石桌跟前坐下,揉了揉小腿,那天的伤虽然并不太严重,但这几天正在长肉愈合,站久了难免酸痛,而且偶尔还会发痒。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1)”歪着头,将手撑在太阳穴边,欣赏着月下的美人儿,不由得赞叹道,“素儿,你真美。” 俏脸绯红,素儿心里怦怦直跳,嗔怪道:“苏哥哥,这等艳诗你也说得出口。” 苏林倒是没觉得这开头两句有多么香艳,只是应情应景罢了,嘴角一咧,洁白的牙齿露了出来,笑容甚是邪魅:“嘿,我家素儿想到哪里去了?” 素儿撇撇嘴,挥了挥小拳拳,看着苏林那欠抽的表情,嗔怒道:“苏哥哥真是坏,就知道欺负素儿……” 同时,也是脸色羞红,倒不是因为这句诗的出处,而是因为那句“我家素儿”,让她有些心慌意乱,双手在胸前交叉着,显然是又激动又紧张,小女儿的姿态尽显无疑。 苏林笑了笑,此时在外面传来一阵敲锣声,是更夫所为。 现在已经是四更天了,苏林笑道:“素儿你还是赶紧去休息吧,都这么晚了,睡得不好,对皮肤有所影响。” 素儿甜甜一笑,然后乖巧地点了点头,说道:“好,苏哥哥,你也早点睡。” 素儿转身回到房间,随后再无一点声音传出。 待素儿走过后,苏林就盯着天上的月亮看,刚才和唐寅还在码头上的时候,二人就针对月亮交谈了不少。 就在苏林起身,正准备到水井去打水的时候,素儿的尖叫声突然传来,苏林大惊,拔腿就朝里边跑。 想都没想,苏林以为是蔡安又派来了刺客,刚踏进门槛,素儿就神色慌张地撞了个满怀。 当即问道:“怎么回事?” 素儿一股精神未定的样子,将头埋在苏林的胸膛前,苏林当即问道:“怎么了?” 云素儿推开苏林的胸膛,然后眼中流出一丝泪水,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震撼,随后拉着苏林的手朝里边走去。 苏林买下这套府邸过后,稍微做过一番改动,那就是寝室都必须经过一个祠堂,那背后有几座假山和池塘,一般人苏林自然是不可能带人来这里边参观。 祠堂不大不小,供奉的是白虎,苏林前世并不是汉族,而是土家族人,作为巴人的后裔,苏林也比较信仰白虎。 白虎驱邪招财,在祠堂正上方,有两尊小白虎,而在地上,也分别立着两座极大的白虎雕像,却没有人人知道苏林将这些放在这儿的真实含义。 在其中一个白虎雕像的后面,苏林固然意识到,那里似乎有什么人。 祠堂并不是很大,但是也有四十见方的面积,在左侧的一个白虎后面,一条腿从那边伸了出来。 不等苏林再有所动作,素儿再扯了扯衣角,指向面前一两米的地上。 按照素儿所指,苏林朝那边看过去,只见在烛火摇曳之下,地上有着一摊血渍此时被显露出来。 “苏哥哥……你说,会不会是鬼啊。”素儿捏着苏林的衣角,颇为惶恐地说道。 苏林不禁无语,素儿怕鬼,如今在家里又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不害怕才怪了,于是道:“这世上哪里有什么鬼怪神仙,素儿,我们过去看看,此人是谁,竟然受伤至此。” 随后苏林带着素儿走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黑衣人,此时正蜷缩在白虎像背后,捂着肩膀,早已经昏死了过去。 安慰了一番素儿,苏林大着胆子,朝那人面前走去,发现在其肩膀上有一个很大的伤口,而且显然是锐器所伤,看来此人一定是遇到了仇家。 打开这人的面罩,苏林先是试了试这人的鼻息,只觉得气息微弱,已经接近死亡了,不过,这是一个好消息,起码这条命还有救回来机会。 看着这人,苏林和素儿都有些惊讶,此人竟是一个看起来不过只有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不由得说道:“如此年纪,怎么会受到如此重伤?” 这个伤口一看就是刀剑之伤,可这黑衣人在苏林看来,不过是一个孩子啊。 “素儿,现在有个难题摆在你我眼前。”如今看着黑衣少年的脸,突然神秘兮兮地说道。 素儿有些奇怪,问道:“什么难题?” “此人身份不明,身上又是受的刀剑之伤,显然不是什么善茬,我在想,到底要救不救这个人。”苏林叹了口气,说道。 如果换做以往,苏林恐怕会二话不说,如同收容宗禾一般,将此人救下来,可是现在不一样,如果胡乱救人,到时候出事了怎么办? 素儿点了点头,看着受伤的黑衣少年,也没有刚才那么害怕了,于是回答道:“苏哥哥,他在我们家中出现,若是死在这儿,恐怕……” 剩下的话素儿没有说出来,无非就是影响不太好之类的话。 事实确实是如此,在苏林家中死了人,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无凭白故之下,其影响可能会直接上升到苏林本身的名誉。 “我知道了。”苏林叹了口气,说道,“张先生家或许还在,你去敲敲门问一下,请他来府上。” 张先生,就是一个郎中,苏林那天的腿伤,就是他给治的。 第六十六章:亦真亦假 第二天,阳光明媚。 再有半月便是中秋,整个扬州城都笼罩在一股面粉的味道当中。 既然有中秋佳节,在这个世界自然也有做月饼的传统,现在做的月饼,不过是一些人嘴馋,做给自己吃的罢了。 而只有中秋节前晚上做出来的月饼,才会用来当做赠礼,而做的月饼的档次也就会高一些。 现在天气凉凉,所谓二四八月衣乱穿,有的时候,白天太阳太大,稍微运动便大汗淋漓,而到了早晚的时候,温度低得能够让人流鼻涕。 昨晚到了四更天才彻底睡着,那个少年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肩膀被直接贯穿,不仅失血过多,而且还伤到了筋骨,要不是少年人血气方刚,恐怕早就挺不住了。 起床的时候已经接近巳时了,素儿她们也没有来叫自己,显然是知道自己太累,所以没有前来打扰。 洗漱完毕过后,苏林顿时觉得腹中空空如也,一阵饥饿感瞬间袭来,无奈一笑,正准备到苏记去,突然想起那个少年来。 走进房间,那神秘少年正睡在榻上,而樊婆婆正坐在旁边,好像在说些什么,看来应该是那个人醒了。 当即走过去,苏林道:“婆婆,他醒了?” 听到这边动静,樊婆婆回头笑道:“文邦醒了?嗯,他醒来有好一会儿了,要不,你们两个聊聊?” 说罢,樊婆婆就站起身来,继续道:“小罗啊,这是苏林,昨天可是他救得你呢……文邦饿了吧?你先跟他聊聊,我去帮你热热饭。” 樊婆婆缓缓走了出去,苏林刚坐下来,榻上的少年脸色有些不自然,问道:“苏林?你怎么会救我?” 苏林闻言,这话听起来好像以前就认识自己,反问道:“你认得我?”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说道:“风骨才子鼎鼎有名,扬州又有几个不认得苏文邦?方才樊婆婆提起你的名字,着实让我惊讶。” 苏林苦笑道:“你身负重伤,倒在我家祠堂,换做任何人,你觉得会置身事外么?” 少年一愣,也不知道对苏林这话认不认同,看着苏林,一言不发。 气氛顿时尴尬起来,房间内一片安静,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能够听见。 见少年不跟自己说话,苏林也有些无语,换做一般人,对于自己的救命恩人怎么也得感恩戴德,眼前这个少年却是一副自己救了他还警惕的样子,倒是苏林平生罕见。 最终还是忍不住了,苏林开口打破了尴尬的气氛,问道:“方才婆婆叫你小罗,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叫罗轶。”少年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名字说了出来。 “罗轶么……罗小兄弟。”苏林咀嚼着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印象,也不觉得耳熟,看来此人并不是历史上的名人,但年纪这么小,就身负如此重伤,应该也不是什么普通人。 “罗小兄弟,我观你不过十五六岁,刚刚到束发之年,如何受得这般重伤?”苏林看着少年那张稚气未脱,却又刚毅的脸庞,问道,“你的父母呢?” “父母”二字听在罗轶耳中,他眼神突然迷茫起来,叹了口气,回答道:“我没有父母。” 苏林闻言,看着罗轶落寞的眼神,突然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不过还是歉然道:“苏林冒昧了,不过,你的亲人呢?你受了伤,我好联系他们,把你送回去,不然他们得多着急。” “亲人……”罗轶原本落寞的眼神闪过一道光亮,道,“他们并不在江宁府,而是在北平府。” “北平府?”苏林顿时愣住,北平府距离江宁府何止千里之遥,那里是宋辽边境,经常发生人祸,原本北平府是极大的一个府,囊括幽云十六州,只是幽云十六州被辽国拿下过后,便成了大宋一级行政地区最小的一个府。 这罗轶不过是一个刚刚束发的少年,怎么会从北平府到了江宁府这边? “恕我直言,小兄弟,你受的伤,以至于你的身份让我怀疑起来,你不会是他国那边过来的细作吧?这事,我得报官。”苏林皱眉道。 虽然这种可能性很小,但苏林也不得不注意,继续道:“况且,若是小兄弟有什么冤屈,也可以给州衙说一声,正好可以帮你找到伤害你的人,绳之以法。” 罗轶脸色变了变,连忙摇头道:“恩人,此事万万不可。” “那你得跟我说实话,你的真实身份。”苏林道。 一般人怎么可能受这么严重的伤,醒来过后却只字不提,显然这少年对于自己的身份有所隐瞒,至于那亲人在北平府,倒也不能说是假的。 叹了口气,仿佛是知道不能够瞒得过苏林,罗轶咳嗽两声,说道:“我本是太原府人,后住北平府,我自小与师傅学习武艺,初次独自出门,便遇到了师门的仇家……” 苏林观察着罗轶的表情,尽管这小子伪装得很好,但终究不过是个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还是露出了一丝破绽,这话多半是半真半假,不可全信。 但苏林也不打算追究下去了,点了点头道:“原来是江湖中事,所谓江湖与官面井水不犯河水,此事我便不报官了,你大可安心在我这养伤,待伤好了,我可以给你回北平府的盘缠。” 罗轶深吸口气,脸色古怪,眼中情绪复杂,然后咬了咬牙,道:“多谢恩人……” 苏林坦然接受,与罗轶继续聊了一会儿,后者因为伤口的原因,再度沉沉睡去,这时候樊婆婆把饭热好了,苏林正好去吃饭。 对于这个神秘少年,其实他也没有什么恰当的处置方法,此人来历神秘不明,说的话也是半真半假,年纪轻轻便受到如此重伤还能逃脱,显然自身本事也不小。 而那一股熟悉感,让苏林总有些不安,却不知道这股不安来自于哪里,而这个少年,自己也能够确定在以往绝对没有见到过。 (PS:浑身是病,肠道炎,咽炎,胃炎,有些严重了,这几天输液、吃药,头脑昏昏沉沉的,药的副作用让我24小时睡十多个小时,真的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