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尊想修道》 第1章 战考评灭魔尊 ♂, 三月末,已是暮春时节,苍穹四时同季,迎面而来的风中依旧带着一丝料峭的冷意,清心台上的秋水海棠却已经开得如火如荼了。 下一个三师兄立在台上一本正经地道,照涟神尊座下十二弟子,花朝,丙等,进行乙等门外考评,抽卷 我原本正盯着那株秋水海棠出神,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有点懵,等后面的人推了我一把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几步上前走上七情阶,恭恭敬敬地在师兄面前立正站好,微笑道:三师兄。 三师兄也对我微微一笑,示意我看向眼前的一大摞卷宗:小师妹,请抽卷吧。 我盯着那摞卷宗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手是伸了出去,却是几番都下定不了决心该拿哪个,便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站在七情阶上面的爹。 爹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不咸不淡地朝我这边望过来,我心里一个咯噔,不敢再犹豫,低着头随手抽了一份卷宗就对三师兄欠了欠身,握着卷宗往爹那边走去。 等到将手里的卷宗交给爹时,我的手心甚至紧张得沁出了汗。 爹神情无波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接过卷宗,微微停了一下,那封在卷宗上的禁制就无声而解,他打开卷宗,字句清晰地一字一句念了出来:乙等门外考评,三十又二卷。 辛酉年四月初三,二十四云州彼世,念到这里,爹就顿住了,等我感到奇怪想要抬头时,他却继续念了下去,无地山,前任魔尊之子将于此出世。前魔尊遗子,身负魔修,命中带邪,一旦出世,必将引起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故但凡启此卷者,皆需尽快赶至彼世,除魔卫道,以正我道清明。 这卷宗什么意思我怎么听得糊里糊涂的什么除魔卫道,除什么魔啊 除魔魔尊遗子 我一下子抬起了头。 爹我结结巴巴道,这这卷宗是让我去除掉魔尊 爹就微微蹙了蹙眉:师尊。 我连忙道:师尊,这个弟子刚刚没听错吧,它它是让我去除掉魔尊开什么青天大玩笑 爹道:并非魔尊,此卷宗里所指的乃是魔尊遗子。 魔尊遗子跟魔尊有什么差别吗而且更不好除吧魔尊好歹只有一个,可魔尊遗子却有一个当魔尊的爹和当魔尊夫人的娘呢 坐在下首记录卷宗内容的婉梦师姐闻言,便掩唇笑了:小师妹,你可要仔细听呀,魔尊遗子,这既然都是遗子了,自然是父母双亡,无论是魔尊,还是魔尊夫人,便都不在了。 可它是魔尊遗子呀。我依旧不敢置信,魔界难道不会派人保护它吗不对,魔界不是已经被帝女和常清神尊合力封了吗,而且魔尊也早已和帝女同归于尽,哪里来的魔尊遗子就算有,这铲除魔尊遗子的事也轮不到我来吧被天帝亲封战神的常清神尊亲自上也不一定能成功完成啊。 婉梦师姐又是一笑,刚要说话,爹就道:彼世非此世,这里的魔尊遗子指的乃是彼世二十四云州的魔尊遗子,二十四云州乃三千世界中的其一,并非三清九州。那里全民皆好修,无论是仙道妖道,还是魔道,都有人修行,所以那里仙妖魔三道并存,这里的魔尊遗子,指的便是那个世界的魔尊遗子。不过不用担心,云州的魔修一道在多年前就遭受了重创,成了一盘散沙,自顾尚且不暇,更遑论分神去保护这尚未出世的魔尊遗子了。婉梦,记下来,花朝接启卷三十又二。 是。 等一下等一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听爹说了这么一大串,我的头都有些晕了,爹师尊,你刚刚说那魔尊遗子尚未出世 爹的神色依旧清淡:不错,辛酉年四月初三距离今日尚有五日之遥,你今日下午就将前往二十四云州,若是时机得当,离此子出世应当还有许多时间,足够你想办法除魔卫道的了。 这 魔尊遗子尚未出世,魔修一盘散沙无暇他顾,魔尊与魔尊夫人也都不在 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啊这卷宗上写的考评任务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啊 能过了,一定能过。 这次乙等考评一定能过 我刚兴奋不到片刻,爹的话又像是一盆冷水将我从头浇到了尾:朝儿,切记大意轻敌,此次可不要再像两百年前那样飘飘然了,要是这一回考评再不过,你可就要被打回丁等了。 我一下子蔫了,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就拿着婉梦师姐递给我的卷宗夹着尾巴走人了,不敢再看爹爹一眼。 抽卷大典完毕之后的下午,所有抽选到门外考评的苍穹弟子便齐聚在了穹殿,听掌门说了一番类似于不忘初心,除魔卫道,以正道心之类的话后就向清心台走去,在清心台上离山出发,我正准备也跟着离开,爹却在此时过来,递给了我一个小小的香囊袋。 我不解其意地接过:爹,这是乾坤袋我已经有一个了。 爹摇了摇头:只是一个普通的香囊而已,只不过里面放了为父写给你的平安符,朝儿,此去云州彼世,虽然任务简单,却是为父只愿你早日平安归来。 我心中一暖,刚要说话,爹爹的下一句话又把我给定在了原地:自然,若是此次考评你还通不过,那便好好想想回来怎么跟为师解释吧。 爹,我,那个,我能不能 照涟师叔,沉新师兄从一旁走来,微笑着向爹道,师尊请师叔过去一叙。或许是因为新婚燕尔的关系,他此刻的笑容看起来比什么时候都要春风拂面。 我在心里偷偷地笑了一回,见爹往掌门那边过去,连忙扯了一下沉新师兄的袖子,悄声问道:师兄,这二十四云州彼世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我怎么觉得我爹在提到它时神色怪怪的。 云州彼世沉新师兄就皱了皱眉,这是司命说的那个全民好修的世界见我点头,他就沉吟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道,虽然这只是听说,当时我对苍穹的事情都有些不清楚,但我听说,当年照涟师叔的两位大弟子哦,就是你的大师兄和二师兄,就是接连在这云州彼世失去踪迹的。 我手里的香囊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失去踪迹爹收前几位徒弟的时候我还没有正式拜师入苍穹,所以对苍穹的事也不怎么清楚,这些年来我也常常好奇爹的座下怎么大弟子和二弟子的位置是空着的,可我每次想提时其他的师兄师姐们都会对我使眼色,我还以为这两位前辈是犯了什么事被爹赶出去了,因此也就不再提起,可可没人跟我说他们是失踪的啊 而且还是在这什么云州彼世失踪的 怪不得爹要给我平安符呢,他是不是也怕我在云州出了事就此失踪了不行,我要去找他,我要换个考评任务来做,这任务我不做了 我从地上捡起香囊,正准备去找爹,穹殿旁边的苍钟却在此时响了起来,钟声悠远流长,我一下子急了,这是清心台处的阵法要启动了的预兆,我现在去找爹,能不能换任务尚且两说,这离山阵法肯定要错过,可是这云州彼世 沉新就在我准备再问几句沉新师兄关于云州彼世的话时,和沉新师兄新婚燕尔的龙族六公主却自一旁走了过来,笑着招呼了他一声,沉新师兄见了,立刻只闻佳人笑不见师妹哭,随意对我说了一句不过那也只是听说,算不得准就唤来另外一位师兄将我送至清心台,转头对他的妻子笑得温柔宠溺去了。 等那位师兄快步将我送至清心台时,清心台下刻着的阵法已经开始隐隐发出金光,我一走上去,周围的仙气立刻被尽数封住,手里也被旁边的师姐塞了回门符,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我苦着一张脸,叹了口气,认命地展开卷宗,往那上面朱漆印的苍穹门印上伸手一按。 算了,我早去早回吧,反正这卷宗应该会直接送我去那个什么无地山的,我只要在那招来天雷把那尚未出世的魔尊遗子劈了就行了,剩下来的一切都没 没问题个头 这个卷宗根本就不准 什么辛酉年四月初三,什么无地山,什么魔尊遗子出世,都是骗人的 在又一阵迎面而来的黄土风沙中,我以手护脸,狠狠地对着这黄土风沙呸了几声。 这里到底是不是无地山为什么我在这里足足等了十天,见遍了附近所有的鬼影,可却连那个魔尊遗子的影子都没见着 可离山阵法一启动,我就来到了这里,而且这里的气息很是混杂,仙气妖气魔气互相撕扯,其中魔气更是占了上风,让没有仙气护体的我一开始难受了好一阵子,这附近还到处都是各种阵法的遗迹和尸骨的残骸,每走几步就会碰上一些意识不清身影模糊的残魂,简直就是一个乱葬岗,说它不是魔尊遗子出世的地方我都不信。 可为什么,我在这里等了十天,那个见鬼的魔尊遗子还没出来 我都从山谷外找到山谷里,在里面转悠了三圈了,结果除了一些古旧的封印之外根本连个鬼影都没见着,亏我还想了好几种灭它的方法,到头来一种都没用着,就坐在这无数魂魄穿行的乱石间吹黄土风了 我在原地转了几圈,觉得这不是个办法,我当然不能这么永无止境地在这里等下去,可那魔尊遗子该上哪里去找呢卷宗上的朱迹尚存,那魔尊遗子肯定还活着,可是它在哪呢 这附近死去之人的魂魄又都像是被什么厉风狠狠地刮过了一阵一样,身躯四肢都拼不齐全,更别说问他们问题了,我曾试着以法力凝聚其中一个较为完好的魂魄,可凝聚到一半,这周围残存的法阵遗迹就开始发光,非但打断了我的施法,还把那魂魄给震飞了,吓得附近的魂魄全都一窝蜂地跑掉了,只剩下几个零散的残肢模样的魂魄,陪着我在这里一道吹风沙。 比如现在,又是一阵风沙席卷而来,风里除了往常带着的沙土还有许多细碎的石子石灰,我真是快要被气死了。 咳咳咳呸 就在我努力用手挡着脸,快要被这阵风给怄死时,一阵笑声却自我身后传了过来。 第2章 无地山少年笑 ♂, 那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少年味道,音色清朗明晰,一听就知道是在嘲笑我。 谁我转过身,谁在嘲笑我 我啊。 又一阵风吹过,地上的沙土尘埃再度滚起,等尘埃散去之后,我才看见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竟不知何时多了一抹白色的身影。 奇怪,刚刚这里明明是空无一人的啊,他什么时候出现的 不管了,管他是妖怪还是鬼魂,我只要知道他是刚刚那个嘲笑我的人就好。 想到这,我便气势汹汹地上前,柳眉倒竖地问他道:是你你刚刚干嘛嘲笑我 等走得近了,我才看清那是一个白衣束发的少年,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左右的样子,模样没有仔细看,身段倒是长得挺不错,此刻正懒洋洋地躺在那块石头上。见我走近,他也变了一下姿势,侧过身撑在石头上,一手支着头,笑得灿烂地看向我:你刚刚那样子可真好玩,明明是你自己先踹那石头一脚,结果脚痛了之后又倒打一耙,又是对着一块石头骂了半天,又是把它劈成几瓣,碾得粉碎的,这也就算了,结果正巧一阵风过来,那些碎屑被风带得糊了你一脸,你又开始骂那风,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你说,这云州还有你这么好玩的人吗我不笑你,笑谁啊 我被他这话气得都想直接用千竹金线把他捆了甩下来了:你你谁啊 我我叫云霄。那少年神采飞扬地笑起来,待乘雷雨腾云霄的云霄。 谁要知道你名字怎么写我是问你你到底是谁怎么凭空就出现在了这里 那少年便睁大了眼,道:没有啊,我怎么可能凭空出现在这里,我当然是走过来的。 这个家伙 我抿了抿唇,不再跟他多说,直接把金线甩了出去,金线落在他躺着的大石之上,立刻留下了一道深深的凹痕:你说不说 那家伙就坐直了身体,看着离他手臂只有三寸不到的凹痕笑了:好俊的功夫。敢问一句,姑娘师从何处 不关你的事我冷冰冰地道,说,你到底是谁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目的你可别跟我说是随便乱逛路过这里的,要到这无地山必须得经过一片充满瘴气的密林,一般人可挨不住那么深重的瘴气。 要是在别的地方碰到这种小兔崽子,我顶多吓唬吓唬他就算了,毕竟这家伙一看就是那种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欠教训,可他既然出现在这里,那就容不得我不多想了。 在这破地方等了那见鬼的魔尊遗子七天七夜都不见到半个人影后,我就怀疑过是不是离山阵法出了差错,就去外面走了一遭,想找人问问无地山是不是在这个地方。只是还没等找到城镇集市,就被不远处的一大片密林挡住了去路,那密林里到处都弥漫着瘴气,却偏偏只有那一条路能出去,而且当时青天白日的,明晃晃地驾云也不行。犹豫了半天,我还是选择在周身布下结界从密林中穿行而过,这其间的困难我就不说了,反正等我在外面逛了一圈,问了数人确定这个方向的确是无地山后,再也不想在这密林里再来一遭,直接选在半夜偷偷驾云回了过来。总之,那密林里的瘴气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就连我天生神胎都被那瘴气折磨得死去活来,更别说凡世的普通人了。 再说,这无地山就像一个乱葬岗一样,是个普通人都不会选择来这里,这家伙一定有问题。 这个名叫云霄的家伙似乎觉得我这般警惕的模样很是好笑,在上面兀自笑了几声后就跃下石块,双手背在身后几步走到我的面前,神采飞扬地笑道:我是什么身份并不重要,我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也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来这里的目的。 我登时大为警戒,面上却不显,后退了半步,故意笑道:哦我来这里的目的我来这里有什么目的,你倒是说说啊 你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家,来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能有什么目的他交叉起双臂,敛目抿唇,气定神闲地笑道,无非就是为的那魔尊遗子罢了。 我立刻后退了一步,握紧了手中的金线,同时暗暗捻了个诀:你怎么知道魔尊遗子的事 我怎么知道云霄反问了一句,全天下的人都知魔尊当年将她的孩子封在这里静待出世,我怎么知道全云州的人都知道 我睁大了眼:全云州的人都知道 对啊。他点了点头,神情看上去格外的真诚,由不得我不信。 可爹爹不是说魔尊遗子藏得很隐秘,不但仙门不知道,就连魔修一道也不知晓的吗怎么现在变成全云州的人都知道了 搞什么鬼 不不对回过神,我立刻想到了一些想不通的地方,怀疑地问他,既然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魔尊遗子被封在这个地方,为什么没人看守 你不知道他奇怪地看着我,那魔尊遗子早在十六年前就已经出世了啊。 什么出世了 对啊。喏,他指了一下我身后的那片开阔之地,你没见那上面的阵法刻痕都已经很古旧了吗,这都是十六年前齐聚在这里的仙门刻的;那些尸骸,有些是仙门的,有些是魔修一道的,总之当年这里是爆发了一场大战,一方是为了阻止魔尊遗子出世,一方是为了迎接他们的新主,两边打得不可开交,死了不少人。哎,那场面一定很盛大。他边说边摇头,好像很遗憾没有亲眼见到当年的交战一样。 我急忙问道:结果呢那魔尊遗子出世了没 那魔尊遗子要是十六年前就被仙门给干掉了,那我还考评个屁,这任务算不算是我完成的啊要是不算在我的头上,那我岂不是要被降到丁等不不不,这太可怕了,我不信,我不信 云霄就耸了耸肩:当然出世了。不然这里老早就被做成那些仙门授徒时一定要来瞻仰观光的地方了,都集结了十仙门全部的中坚力量,结果连一个刚刚出世的小婴儿都干不掉,真是一群废物。 还好还好,魔尊遗子还没死,这任务依旧能由我来完成。 那那你知道那个魔尊遗子去哪了吗 他就抬头望了望天。 我想,他大概是去哪个山头占山为王,潜心修炼,等着将来一统仙魔两道了吧。 沉默半晌,我有些纠结地开口了:我怎么觉得,你说的这些话好像是在骗我呢 哪有他立刻摆出了一副无辜的神情,我说的都是大实话,不然天打雷劈。 可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哪里不对劲 还没想到。 那你就多想想,等想到了再问我,我好歹也在这云州大地晃悠了十六年了,什么事情都知道一点。云霄就灿烂一笑,对了,我还没问你的名字呢,我都告诉了你我的名字,作为礼尚往来,你也总要告诉我一声吧你叫什么 花朝。我依旧在想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听他这么一问,便想也没想地就回答了。 百花的花,朝露的朝见我点头,他就笑道,那花朝啊,你能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来这无地山吗那魔尊遗子早在十六年前便出世了,我瞧你满身正气,应该是正道上的人,正道上的人应该都知道这件事才对,你怎么好像对此事一无所知的样子 我沉浸在魔尊遗子居然已经出世了的失落里,听他这么问,便有些无精打采地回道:我来这里本来是想替天行道为天下苍生除了那个大魔头的,可它居然已经出世了,我我真是怎么想也想不到 那你接下来要去找他吗 当然啊。 他就点点头,喔了一声:若是找到了,你又待如何 我仔细想了想,按他之前说的,仙魔两道在十六年前有过一场混战,且死伤无数,爹爹也说过,云州的魔修一道在多年前就遭受重创,成了一盘散沙,这从他们当年没有派人保护这里而是直到那魔尊遗子出世的那天才跟仙门死战的情况也可以推出一二,云州的魔修一道肯定受过重创,只要我小心一点,避开几个难缠的刺头,诛杀那个魔尊遗子不在话下。 那魔尊遗子才出世十六年,想必还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婴儿,没什么好怕的。 我想我当时一定是想完成考评想得昏了头,完全忘记了那魔尊遗子只是云州的魔尊遗子,和我平常所听所闻的神魔一道根本就不一样,说不定十六年已经足够它成长为新一代大魔头,听云霄这么一说,便理所当然地回道:那自然是替天行道,除了他这个大魔头了 不仅是为了天下苍穹,还为了我的乙等考评 云霄一下子就笑开了。 哦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有些轻蔑地道,就凭你,也想来取本尊的性命 第3章 好魔尊想修道 ♂, 今天的风,吹得有些大啊。 接触到我缓缓看向他的视线,云霄挑眉,笑容愈深。 又一阵沉默之后,我有些艰难地开口:你就是那个魔尊遗子 这这家伙看着一点都不像啊,魔尊遗子难道不该长得五大三粗一看就凶神恶煞能吓哭小孩吗他他这样子哪里跟魔尊遗子有沾上一点边 没有人可以打着本尊的名号来招摇撞骗。 好吧,我开始有点相信他是魔尊遗子了。 好了,云霄饶有兴致地看向我,既然你现在已经见到了本尊,那你是否会履行你方才说过的话,来灭了我,替天行道呢 闻言,我就默默打量了他几眼,而后后退几步,跃到一块大石上,召出了百花剑,剑指着他居高临下地道:呔兀那魔头你身有魔气,命中带邪,乃魔中之魔。今日,我就要代表天下苍生灭了你 这家伙的身板看着一点都不经打的样子,而且只过了十六年他就长这么大了,肯定是凡人之躯无误了,我再怎么说也是神仙,不可能打不过区区一个凡人 他送上门来正好,也免得我去找了,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为天下苍生除去这个魔头,从而通过我的乙等考评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觉得云霄在听完我正气凛然的那一番话后嘴角抽了抽,看上去颇有些一言难尽的味道。 一阵诡异的沉默之后,他开口说话了。 从你在外面到处找人问无地山在哪里时,我就注意到了你。从他刚才自报家门开始,他面上那种灿烂的笑容就隐去不见了,看来是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你周身正气,一看就出自名门正派,我本来是想着莫非那些仙门又有什么新的把戏,便跟了过来,没想到却让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 他看向我,挑眉一笑。 花朝小妹妹,你莫非是神仙 我才不是小妹妹我下意识地就道,你比我还要小上几百倍呢 因为我是爹爹收的弟子里最小的一个,所以平日里师兄师姐他们总拿我的年纪来说事,因此听他这么一说,我立刻就激动了,等话说完了才意识到不对劲。 果然,云霄眼睛一亮:这么说,你真的是神仙咯 那又如何沉默了一会儿,我干脆都把话给挑明了,反正这里又没有别的人,等我杀了他,我就完成考评回苍穹了,不会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也不会惹出什么麻烦。实话告诉你好了,你神仙姐姐我今日下凡就是特地来诛杀你这个魔头的魔头,你受死吧 虽然我的周身仙气在清心台时就被封了,但我的法力还在,因此我也不慌,说这话时暗运法力于剑尖之上,就等着将他一招击到,若是一招不成,那就再来几招,反正他肯定不是我的对手 只是正在我蓄势待发的当,那云霄接下来的动作却是惊得我差点把剑都摔了。 只听噗通一声,那个卷宗里说将来会打乱天下的大魔头就这么屈膝跪在了地上,跪得干脆利落毫不犹豫,不仅如此,他还朝着我磕了一个头,磕得那叫一个标准:神女在上,请受云霄一拜。他抬起头,对着我肃容道,云霄身负魔气,自知罪孽深重,故恳请神女收云霄为徒,使云霄去魔气修正道,则天地间再无魔头矣 我握着剑的手就是一抖。 这什么情况 我我警告你啊,你可别想着耍什么阴谋诡计。想起平日里在那些古籍里看到的关于妖魔计诡一类的话,我心中的警惕更甚,把剑尖又往前递了一点,皱眉盯着他道,我可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人骗。 真的你看起来不像啊。 姓云的 啊不是,我是说,这地上的碎石真是太多了,咯得我膝盖疼,神女,我已经跪过你了,应该能站起来了吧 我抿紧了唇,没说话。 那姓云的也不跟我废话,直接就站起来,神情傲然地看着我道:敢问神女,何为道 搞什么名堂,他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来了 我心中嘀咕,但还是道:顺应天道心怀苍生斩妖除魔便是道。 哦,斩妖除魔啊。他微笑,斩什么妖,除什么魔 斩心怀恶念之妖,除为害苍生之魔。我哼了一声,道,就像现在,我就要为了天下苍生除去你这个大魔头,替天行道 我为害苍生他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沙石,神女,你有何证据证明我为害苍生啊 我就噎了一噎:你是魔尊遗子,当然 就因为我是魔尊遗子,所以我便注定要为害苍生,要被除去 就因为你是魔尊遗子,所以魔修一道都会尽皆以你为主,这么多年来,你都被魔修抚养长大,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敢说,你没有受到魔修的一点影响 云霄就笑了:看来你是真的一点也不了解我们这里的情况啊。我这么跟你说好了,云州的魔修一道早在数百年前就遭受重创,成了一盘散沙,好不容易有了点起色,又在十六年前的那场仙魔混战中失了大半,到现在还没有缓过来,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么会来管我尽心尽力地把我抚养长大 可你是魔尊遗子,是他们的少主,我道,你是特别的,他们当然会抚养你,不然也不会在十六年前与仙门大战了。 他笑着摇了摇头:神仙果然不食人间烟火。你以为,他们真的会认一个婴儿为主吗神女,你不会以为修魔道的人有衷心可言吧对他们来说,实力决定一切,就算我的身份再高贵,只要我一天没有力压他们所有人的能力,他们就一天不会承认我,更何况有许多人都想坐上魔尊的位子,为什么要让给我 他说的好像也有点道理,不对 若你真的没有为害过苍生,那为什么天道要我除去你 苍穹的卷宗并非人为写就,只要是这卷宗上朱迹所写就的,都是天道自动生成的,且经由天清殿司命府和穹殿三方审核,不会有错。那卷宗上黄底朱字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算他现在没有为害一方,将来也会,而且会搅得天下大乱,生灵涂炭。 他肯定是个不折不扣的大魔头,我不能被他骗了 云霄就哼笑一声:天道要你除去我难道你在这几天里等的都是已经长大成人的我,而不是那个尚未出世的魔尊遗子 是长大成人的你还是尚未出世的魔尊遗子有什么关系反正都是你就对了。 怎么没关系关系可大了。他认真道,神女,你在这等的是那个尚未出世的魔尊遗子,那就说明天道要你除去的是它,可那魔尊遗子尚未出世,什么事都没做,天道却要除去它,这对它是不是太不公平了 它是魔尊遗子,若不尽早除去,日后一定会酿成大患。 可是我现在已经长大成人了,他道,怎么样,你在外面到处拉人问路时,可曾觉得世道艰难民不聊生 这此世的人间倒真的是一派安居乐业的景象,一点也不像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 想起那一日在外面所见到的情景,我有点糊涂了:你说的好像有几分道理,可是天道是不会错的。 就算天道出了差错,天清殿也不会有错,更别说还有司命府和穹殿审核了。 想到这,我摇了摇头,道:就算你现在说的都是真的好了,你尚未危及天下苍生,但你将来肯定也会变成大魔头,不然天道不会要我来杀你的。 你再仔细想想,云霄耐心道,如果我将来注定要成为一个大魔头,你是现在就灭了我好,还是慢慢把我感化,让我一心向善,从此之后以天下苍生为念,变成一个大善人比较好 他说得好有道理啊,不不不,我不能这么做,这可是关系到我的乙等考评的,如果我不杀了他,那我的考评就完不成了,我也会被降到丁等,爹爹不知道要怎么失望,可是 可这是不对的,我不该为了我的乙等考评而随意杀害一个人的性命,就算那个人将来注定要成为大魔头也不行,因为他现在不是,还没有害人,他就是无辜的,我不能平白无故地杀了他。可万一这是他的诡计呢万一他现在对我示弱是因为觉得打不过我,所以进行缓兵之计,要是我信了他的话,今日放过了他,待他日他修为大成,那可怎么办 我心中天人交战,但握着剑的手却慢慢放了下来。 云霄几乎是立刻就笑开了,笑容璀璨。 这么说,他走到我跟前,微仰了头看着我道,师傅是答应收我为徒了 没有我立刻道,我现在只是暂时信了你的话,但我怎么知道你是真心想要向善还是为了活命骗我的要是你骗了我,我今日岂不就是放走了一个隐患,将来你若为害人间,岂不成了我的罪过了 这个简单。他道,只要你把我拴在你身边跟着你修行不就成了你是神仙,神仙总要比凡人厉害吧,还愁治不了我 这话说得我有些心动起来,当然,绝不是因为他的后半句话。我跳下石块,在他身边慢慢地踱着步打转,还是有些放不下心:可你跟得了我一时,跟不了我一世啊,这 师傅能在凡间待上多久 怎么了他无辜地看向我,漆黑的眼里仿佛能一望到底一样透明无暇,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没,你没说错什么。我立刻整了整神色,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道,约莫半年左右吧。 咳,其实卷宗上还真没说我要在多少天内完成任务,苍穹历来的门外考评也从来不规定时间,因为各个凡间时间的流逝不同,或许在凡间一年,神界也只过了一天,也或许在凡间只待了一天,苍穹却已经过了三天,都不确定的,因此离山进行门外考评的弟子基本上都要在一两年内才能陆续回山,进行最终的考评大典。我不知道这云州的时间流逝如何,但说半年总没什么错,只是他问我这个干什么 只待半年云霄就皱了皱眉,但立刻又笑道,师傅,不如你看这样,在这半年内我跟在你身边潜心修行,等你要离开了,你若是放心了,便让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若是不放心,你把我收了也好,灭了也罢,怎么样都可以,我都没有半句怨言的。 你说真的我怎么觉得他这话说得这么溜,像是早就想好的呢 当然,我可以发誓。他举起右手三指,反正你下凡本来就是为了杀我的,若是我能跟在你身边修仙,就算到时你觉得我还是不行,要杀了我,我还能多活上半年呢,怎么会有怨言 得了吧。我撇了撇嘴,百花剑消失在我的手里,你刚刚还说那魔尊遗子占山为王了呢,不也发誓了结果呢 他就嘿嘿笑了:刚才那是玩笑话,不过这回是真心的,千真万确,若有半句虚言,我云霄即刻遭五雷轰顶,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总行了吧 话倒是说得挺漂亮的,我仍然有些怀疑他的目的,就是不知道做起来怎么样啊 想要知道我是真心还是假意,你把我带在身边几天不就知道了 我哼了一声,没说话。 这家伙果然是早就想好的说法,话都一套一套的,我真是越来越怀疑他拜我为师的目的了。 不会是魔修那边有人自立为王,想要追杀他,他为了保命,这才攀附上我这个神仙的吧 很有可能,很有可能啊。 我正在一边沉思,云霄却在那边道:师傅 不要叫我师傅 开玩笑,我还没有出师呢,怎么能收徒弟,而且还是魔尊遗子,爹知道了指不定怎么生气呢。 他耸了耸肩,不说话了。 在又一阵黄土风沙里,我认真地看向他:你真的不会有半句怨言 他就挑眉道:就算有,我也只会放在肚子里,你听不到,也不会知道啊。 哼,他倒是牙尖嘴利。 好,那这半年你就暂时跟在我身边吧。犹豫半晌,我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反正他说得对,我堂堂一个神女,难道还会怕一个凡人不成而且卷宗上虽然说了除魔卫道,但也没有具体要求我怎么除魔卫道,到时我若是能把他往正道上引,使他将来不再变成一个魔头,不也是除魔卫道 正我道心,改为先,灭在后嘛。 不过,在云霄想说些什么前,我又凶巴巴地加了一句,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样,若是半年后我还是觉得你有威胁天下苍生的危险,我依旧会杀了你。 云霄的双目就像是在刹那间星子点燃了一般,光耀万千:是师傅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第4章 上路去明心德 ♂, 哎哎哎,别,你可千万别跪我我连忙避到一边,开玩笑,我要是受了他这一跪,那可真是有理都说不清了。都说了不要叫我师傅了,我又没有收你为徒,只是把你带在身边半年而已,你可别叫我师傅了啊。 云霄也没二话,立刻就挺直了脊背,看来是早就知道我不会让他拜下去,做做样子而已。 他看向我,浅笑道:不叫你师傅,那叫你什么神女大人神主花姐姐花妹妹 我抽了抽嘴角:我不姓花,你就直接叫我花朝吧。 这下他倒是奇了:你不姓花,为什么要叫花朝 我道:神仙无姓,花朝就是我的名字。 可是你看起来明明比我小好吧,花朝,我叫你花朝,这样总行了吧见我缠着千竹金线的手一动,云霄立刻就识相地改了口,好了,既然你同意我跟在你身边,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他带着一抹似期待又似看好戏的微笑看向我,神女大人,你要如何将我引入正道呢 将你引入正道看到他这个笑容我心里就有气,总觉得像被他耍了一样,因此故作惊讶地道,难道不是你一心向善,自己想步入正道吗,还需要我引 我当然是没问题的,他从容不迫地微微一笑,可是世间诸人却不会相信我。他们只会觉得我另有阴谋诡计,却绝对不会相信我弃暗投明,因为我是魔尊遗子,将来注定要为害天下苍生。 我就沉默了。 他这话说的虽然偏激了点,但是却一点也没有错,就连我现在对他也是心存怀疑,暂时相信他也只是自恃自己的神仙身份罢了,到时就算他背信弃义,我也自信能将他制服,可那些凡人就不同了,他说得对,他是魔尊遗子,所以注定了不会为正道所接受。 想到这一点,再想到之前我对他的种种揣测,我心底就隐隐有一种羞愧感,就因为他是魔尊遗子,所以就要承受各种各样的非议,这的确是不太好。 就在我心中五味杂陈时,云霄又来了一句:神女大人,你可想到什么好的方法让世人接受我了么 我沉吟了一会儿,在心中默默盘算了半天,才抬起头,整了整神色道:我想好了。这半年你就跟在我身边,我们一起去行走世间,帮助他人。 他就点点头,哦了一声,跟着我重复念了一遍:行走世间,帮助他人 没错,我道,你命中带邪,天生就身负 话说到一半,我就停住了,因为我忽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奇怪,这个姓云的家伙是魔尊遗子,应该天生就带着魔气才对,就算这里的魔气和我们神界所指的不大一样,但也不应该像他现在这样周身的气息都干干净净才对啊,当初我就是看他出现得奇怪,周身又毫无一丝异样的气息,才觉得事有反常,对他心生警惕,他身上的魔气都去哪了 你 我看着他,眉心微蹙,欲言又止。 云霄立刻就反应了过来:你是指我身上的魔气他指了指自己,笑道,只是一个小把戏罢了,你别看我现在周身干干净净的,但其实我的魔气还在,只是被我施法盖住了而已。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既然这样,那我们就要先去除你的魔气,才能再行修仙之法。魔气难除,你以后都要茹素是肯定的,而且还要修习清心诀,你气息不正,修习此诀定会有所阻碍,且可能难受非常,但这是你去除天生魔气的必经之路,你可愿意不管怎么说,先把他身上的魔气去了再说。 这个好说,他立刻道,反正修仙之人都是要辟谷的,只有魔修才会大鱼大肉地吃着。至于那个什么清心诀,神仙的东西,我求之不得,又怎么会嫌弃 好。不过我话可说在前头,这清心诀听上去简单,实际学起来却是步步维艰,尤其需要心性坚定,你可能坚持见他毫不犹豫地点了一下头,我就微笑起来,看来他是真心想入正道的了,除此之外,你还需行走世间,多行善积德方可。修仙难,改邪归正更难,你命中所带的魔气就是你修仙路上的第一重阻碍,接下来的半年你都要跟着我降妖伏魔,行善积德,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到时候你功德上来了,求仙问道自然不在话下。我忽然想起他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过一次修仙,连忙问道,你是愿意修仙的吧 他就笑道:在这世上,我只听说过想方设法去修仙的人,还从来没有听说过不愿修仙的。 那就好。我松了口气,好了,时辰不早了,我们这就上路吧。 好。他应得干脆,只是神女大人,咱们往哪个方向走啊 我摇了摇头:不知道,走到哪算哪吧。 他就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不知归途去路,倒也挺不错。 这家伙说话还真是一套一套的,谁教他的 就这样,我和云霄来到了密林前,虽然我一点都不想再领教这密林瘴气的滋味,但看着云霄那一副笑得皮痒欠揍的模样我心里就有气,有心想好好整他一顿,再加上我也想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便咬咬牙,暗地里在周身罩下了一层结界后就准备进入密林,只是我刚往前踏出一步,云霄就拉住了我:哎哎,你干什么呢 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出去啊。 出去你出去怎么走这里 我更奇怪了,不解道:这儿只有一条路,不走这里,那走哪里 云霄看上去比我还要奇怪:你难道没看见这林子里冲天的瘴气吗还往里面走,想死啊 我更加迷惑不解了:可是不走这里就出不去啊,这里只有一条路。 他就无奈地叹了口气,松开了抓着我胳膊的手,抱臂道:神女大人,你就不会想想别的法子吗,非要从这林子里穿行而过这里面的瘴气可是毒得很,你受得了,我可受不了。 可是这青天白日的,驾云会被别人发现的。我道,苍师门有命,但凡在外考在外出行的弟子,都不可招摇过市,以免泄露身份,我神仙的身份要是在凡间泄露了,可是会引起许多麻烦的。 云霄莫名其妙道:我没叫你驾云啊,我是让你瞬移,瞬移。瞬移出去不是要比从林子里穿行而过好多了 怎么忽然不说话了难道见我忽然沉默下来,云霄就奇怪地看了我一眼,试探性地问道,你不会瞬移 真不会你还是不是神仙 你才不会我狠狠瞪了他一眼,本神女天资聪颖,有什么术法不会当然会瞬移可瞬移难道不会被人看到吗青天白日的,一个大活人就那么突然地出现吓死人算你的啊 他更奇怪了:为什么会奇怪这里的许多人都修习法术,就算不会瞬移之法,也总懂得的,为什么要奇怪 我错了,我不该把这云州当成九州来看的。 这里全部都是好修术法的疯子疯子 最后,我还是抵制不住避开瘴气的诱惑,跟云霄瞬移到了百里之外,成功避开了那一大片充满瘴气的密林,简单顺当到我都不敢相信。回想起我当日穿过密林时的万般艰难和痛苦,我我真是要被自己给蠢死了 虽然我始终没有承认,他跟着我来的那天我也是半夜驾云回去的,但云霄还是认定我曾经亲身穿过了密林,嘲笑了我一路,最后还是我威胁他他再笑下去我就把他就地他才消停了,安静地跟在我身后。 虽然如此,但我总觉得他一直在我背后偷偷笑我,搞得我疑神疑鬼的。 都怪这该死的全民好修之风,这到底什么破地方 喂,神女大人云霄在后面懒洋洋地喊我。 我回以他一个凌厉的眼神。 行行行,花朝。他毫无诚意地改了口,真是不明白,这世上多少人都想要别人称自己一声仙人,结果你却一点都不稀罕这个称呼。喂,是不是神仙都这么无欲无求的啊 他总算是有一句话说得中听一点了,我道:越缺什么,越希望别人给他什么。你口中所说的那些人一定是苦苦求仙而不得,所以只能让别人喊几声自己仙人,过下干瘾而已。你说,有那个让别人尊仙称圣的空,为什么不多去修炼修炼,这样也可早日成仙啊。 所以说你不了解尘世啊。云霄随手撩开几根垂下来的杨柳枝,跨过地上突起的树根,边走边道,对于某些人来说,与其一辈子苦苦修仙去求那个万分之一的可能,还不如舒服滋润地活着,反正他们也能活得够久,这辈子也值了。 你把那些人说得那么我想了一下词,好吃懒做,那这世上还有认真苦修的人吗 有,怎么没有。我不就是一个好好的魔尊不去当,却偏偏要冒着天下之大不违来修仙,难道还不算拼命 我就怒了,回过头道:修仙哪里先是冒天下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踩到了一颗石子还是什么其他东西,脚下一滑,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就往后倒去。 云霄三两步上前,一手拦住我的肩背,一手拉过我的胳膊,等把我拉直了立定后,他就挑眉笑道:小妹妹,下次走路注意点啊。 我脸一红,挣开他的手,往后退了一步,刚想说些什么,一连串哀泣声却自边上传了过来,让我和云霄两个都愣住了。 第5章 老孤魂血泪泣 ♂, 哀泣声还在继续。 那声音时断时续,时轻时重,前一刻听还像是远在天边,下一刻却像是在我耳边所发出来的一样,诡异至极。 而且,这哭声还像是一个老者 我和云霄就互相对视了一眼。 还没来得及等我说些什么,云霄就转过身,大踏步地循着那声音找了过去。 云霄我喊了他一声,也连忙追了上去,等一等,这声音听起来很奇怪,不像是 我随着云霄绕过一个灌木丛生的地方,还没把到嘴边的话完全说出来,就看见了一个扑倒在地的鹤发老者,那老者脊骨嶙峋,正佝偻着背跪坐在地,发出一阵哀泣之声。 接下来的半句话,就全部被我咽回了肚子里。 老人家,你怎么了云霄看见那老人后脚步就顿了一顿,不过也只是片刻,愣怔过后,他就上前扶起了那位老者,关怀地问道,为何在此处哀泣 我一愣,盯着云霄扶在那老者身上的手臂半晌,这才慢慢走上前,看着他抬起头环视一圈后继续低头问那老人:老人家,你是否在这林中迷了路 那老者虽然被云霄扶着,但他依旧跪坐在地,等他抬起头,我才看清了他面上的容貌,鹤发鸡皮,看起来已近古稀之年了。 那老人抬起头看向云霄,有些涣散的双目里就流下了几滴浑浊的眼泪。 唉 云霄显然也被他这几滴眼泪给震住了:老人家,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你这般哭泣 那老者呆呆地忘了云霄半晌,才咧嘴哭道:我哭是在哭我那苦命的孩儿,我的孙儿命这都是命啊 什么孩儿孙儿命儿的,云霄看上去被那老者哭得一头雾水,老人家,你把话说清楚啊。 东柱,你那苦命的孩子哟老头子我对不起你们呐我那苦命的儿子哟出去,我要出去我要离开呐 那老者开始颠三倒四地哀嚎起来,云霄显然是被他弄糊涂了,眼看着他开始逐渐眉头紧皱,我生怕他一个不耐心把自身的魔气激发出来,伤了这老人,连忙蹲下身,握住那老人的手,缓缓道:老人家,你有何遗愿未了尽管说出来便是,我们一定帮你做到。 云霄一愣,立刻抽回了扶着那老人的手,骇然看向我:他他他他他怎么也是个死人 他不是死人,是鬼魂。事情急迫,此刻不过未时三刻,日头正盛,这老者能在此时显形,除了这里树荫密集的缘故之外,定是有什么莫大的心愿遗憾未了,这才能强撑着于此时显形,因为我简略地对云霄说了一句后就转头看向了那老人,暗自输送法力助他稳定魂魄,同时又问了一遍:老人家,你有何遗愿 随着我话音的落下,那老人面上就起了明显的变化,依旧是鹤发鸡皮,面色却明显变得青白了不少,脸上方才流淌出的几滴浊泪也变成了血泪,两道深红色的泪痕看得人触目惊心。 周围的气氛也变得阴森了起来,正巧有一大片白云遮住了日头,原本被高大树冠挡住形成的树荫更是阴暗,那老者目中渐渐发出异光,神色也越来越奇异,到最后他甚至猛地一把握住了我的双手,把我吓了一跳。 云霄立刻握住了他的胳膊,看样子是想把他拉开,但被我以眼神制止住了。 那老人不,那老人的鬼魂紧紧地握住我的双手,开始神情激动地喃喃自语起来:大仙,你要救我们求求你救救我们 就这样,在那老人鬼魂越显冰凉的双手中,我和云霄听完了他断断续续的叙述。 原来这老人姓黄,家住在西边的一处村镇之中,村里的人都称他为黄老爹,在他死前,他曾有过一个儿子,一个儿媳妇,还有一个刚满月的孙子。 黄老爹的儿子是村子里的村长,家里有十几亩地,儿媳妇还织得一手好布,一家四口虽然过得富裕不足,却也是温饱有余,村子里的人也都和和乐乐,本来黄老爹是可以就这样安享晚年的,但从半年前开始,村子里就开始陆陆续续地死起了人,让村庄开始逐渐蒙上一层阴影。 一开始,是一个年轻人上山打猎,想赶在大雪封山前多打几头狍子给家里留着,没想到却是一去不回,大家本来也都不在意,因为外出打猎总有失足的时候,偶尔死一两个人很正常,所以大家都没放在心上,仅仅去安慰了那个年轻人的一家子也就罢了。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这仅仅是一个开端。 冬去春来,雪水融化了之后,村子里的年轻人除了下田插秧之外就开始三三两两地结伴上山打猎,只是那些去打猎的年轻人却是无一例外地都没有再回来过,一开始大家还不觉得有什么,可等到第二波人第三波人第四波人都消失在深山中不曾回来时,村子里的人就开始慌了。他们一度以为是山上有什么猛兽,害死了那些年轻人。虽然村子里的田地都很肥沃,大家不愁没饭吃,但总不能天天吃白米饭,猎还是要打的,而且这猛兽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下山来了,便由黄老爹的儿子联合了村子里绝大部分的青壮年,大家拿着弓箭锄头,选了一个万里无云的早晨开始进山寻找那头猛兽,准备把它除去。 听到这里,云霄就问道:一头山上有猛兽,就不能换一座山打猎吗,非要死磕在一座山上 我就看了云霄一眼。 察觉到我的视线,云霄有些不满地道:怎么了,我说的是实话。 没。我道,我只是奇怪,为什么村子里死了那么多人,他们第一时间想的不是上报官府,由官差去捉拿那头猛兽,而是自己前去山林里捉拿这不以卵击石吗 他就愣了:官府什么是官府 我一怔,这才想起这里不是皇帝治世的九州,而是全民好修的云州,只是没想到他们竟然疯狂到这个地步,竟连官府都不设了。 我刚要追问他是不是在这里连皇帝都没有,黄老爹的一阵动静就吸引去了我的注意力。 黄老爹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身子颤抖得很厉害,我的手都被他握疼了。 他抖什么云霄就奇怪地问我。 我低声道:人死后若是执念太过,就不会去转世投胎,而是变成魂魄游荡在人间,但魂魄飘荡在人间的时间一长,他的记忆就会越来越少,直到忘却凡尘间的一切,然后他就会放下一切执念,前去转世投胎。他死了应该有一段日子了,记忆不是很完整,所以需要费劲地去回忆。 云霄就沉默了一会儿:忘却一切,执念不再。所以就算人死后有执念,成为了厉鬼怨魂,也还是枉然因为时间会吹散这一切 此乃天地之道。我轻声道,无法避免,也无可更改。 他就轻哼了一声:还真是残忍啊。 若不如此,那些因为执念而无法离去的魂魄就会慢慢消散,永远消失在天地间,无法重获新生。我道,有时候,执念太过,反而不好。 云霄对此的回答只有一句话。 他说:神仙就是好啊,不用担心这个问题,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要修仙呢。恐怕不是因为什么救济世人之类的远大志向,而是因为心存对死亡的恐惧吧。 因恐惧去修仙总比因恐惧去修魔好,魔道可比仙道好修多了。我低声道,好了,你别再给我打岔了,我正在施法帮黄老爹稳住魂魄,助他恢复记忆呢,你一跟我说话,我就分心,到时要是一个不小心,我运功出了差错,这错可全都怪你啊。 云霄就不说话了,我专心致志地运起体内法力助黄老爹凝神静魄,他才平静下来,慢吞吞地开口道:我们那的山是一片连绵不绝的山脉,都是互相相通的大毛他们是在东山头失踪的,小何一家兄弟却是在西山头没了踪影那一天,我我儿子带着一群人上山,去除猛兽 那一天,黄老爹的儿子带了许多年轻人上山去打猛兽,几乎把村里所有的年轻人都带了过去,黄老爹待在家里,不知山上情形,但是那些去山上联合打猛兽的年轻人却和前几批猎户一样,去了山里好几天都不见人影,也没有消息,就当村子里的大家都以为他们也被猛兽吃了,正一片哀戚时,黄老爹的儿子却在一个半夜里回来了。 黄老爹当时因为以为失去了自己唯一的儿子,所以伤心不已,也睡不着觉,就坐在院子里乘风凉,想着儿子的事情,也因此当他看到多日不见的儿子冲进家门时欢喜异常,忙不迭地把儿媳妇叫醒,但是等儿媳妇拿着油灯出来时,他们却都被吓了一跳。 因为他儿子满脸是血,右眼像是被什么东西磕到一样深深地凹陷了进去,像泪一样的血痕源源不断地从眼眶里流出来,他的半边身子也沾满了血,右手臂甚至已经摇摇欲坠,整个肩膀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劈开一样劈了个大口子,露出了里面肉眼可见的森森白骨。 他儿媳妇大叫一声昏倒在地,油灯也落在地上灭了,黄老爹也被他儿子悲惨的景象吓住了,但他心中更多的是悲凉,因为他明白,他儿子这模样定是死状无疑了,他颤抖着握住儿子的双手,哀嚎道:我儿啊,你到底遭遇到了什么怎么就离我而去了呢 他儿子倒也不是厉鬼前来索命,见黄老爹哀哀哭泣,他的眼眶里也流出一滴滴的血泪来,一滴滴落到黄老爹的手上。 爹啊快逃逃开这里快逃 第6章 了心愿渡孤魂 ♂, 说完那些话后,黄老爹的儿子就化成了一堆尘土,快得连黄老爹都没有反应过来,就那么佝偻着背,眼睁睁地看着他唯一的儿子消散在了空中,不留半点痕迹。 而后,黄老爹就满身冷汗地从睡梦中惊醒了过来。 他刚醒来时,还有些迷茫,以为这是自己思子心切,所以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然而,当他伸手准备用衣袖擦一擦额头的冷汗时,却悚然发现他满手都是斑斑的血迹 黄老爹立刻一个激灵。 那是儿子的托梦,儿子在天有灵,托梦回来了 激动悲痛之余,黄老爹还记得儿子消失前的话语,正准备在第二天告诉村子里的大家,他的儿媳妇却疯了,先是嘶吼着拿锄头想打死黄老爹,被闻声赶来的左邻右舍制服后又趁大家不备偷偷掐死了自己的孩子,抱着他疯了一样地往山上跑,大家追也追不上,而且追到后面就不敢追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跑进了山林中。 跟着黄老爹儿媳妇追出来的众人面面相觑,正准备打道回府时,一阵吼叫声却自山林深处传了出来,那声音可怖至极,明明是从深山老林里发出来的,却能直达人的心底,把在场的人都吓坏了。 黄老爹更是悲从中来,坐在地上直哀嚎,还是大家合力才把他拖了回去,等他的情绪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他才断断续续地向村子里的人讲述了昨晚他儿子入梦的事,尤其是他儿子说的那唯一一句话,更是反复了数遍。 因为黄老爹那时的情绪已经有些崩溃了,所以众人的反应他都不太记得了,而且就算记得也不一定说得出来,前面还好,黄老爹的神智尚比较清醒,从这一段开始,他就说得有些磕磕巴巴了,有几句话颠三倒四地要反复说好几遍才继续说下一句,听得我心焦不已,云霄更是起身靠到了一边的柳树上,明显已经不耐烦了,我只能让黄老爹跳过这一段,挑重要的讲。 只不过黄老爹显然没听进去我的话,依旧在自顾自地讲着他的话,好在他记忆已经有些模糊不清了,所以很快就讲到了重点部分,让我精神一震。 总之,众人在一开始并不完全相信黄老爹的话,直到后来村子里那些失踪年轻人的媳妇都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疯,在亲手掐死了自己的孩子后再抱着他们往山上跑,他们才相信了黄老爹的话,认为山林里来了一头吃人的妖怪,准备举村离乡。 但因为村子四面环山,连绵的山脉之间又是互相相通的,没有断口,无论从哪个方向出去都有可能碰到那头吃人的妖怪,就把所有人都聚齐到了一处,准备想个办法,寻找一个突破口。 听到这里,云霄就咦了一声,道:奇怪,我记得这里往西走不出五十里就是澜剑门的地盘了,他们应该不会不管这件事才对老爹,你们村子里没有澜剑门留下用来报信或是求救的东西吗 澜剑门我疑道,那是什么 一个修仙的门派而已。他轻描淡写地解释,云州的仙门很多,而且基本上把有根骨的人全部收进门里去修仙了,所以人都很多,开销也大,只靠门中的弟子自己种地是维持不了生计的,因为那些仙门弟子平时都要修炼,只有少部分的时间才会去种地,所以那些仙门平时都会下山收附近村落田庄的米粮租子,作为回报,他们也会给那些村落予以保护,让他们不受妖魔侵害。 那黄老爹的村子就是澜剑门负责保护的 差不离了。他道,又靠着柳树问了一遍,黄老爹,你们村子里难道没有澜剑门留给你们的信物吗 云霄的问题,黄老爹没有回答,或许是他记不清了,也或许是他根本就没有听见云霄问了什么,他似乎沉浸在什么不好的回忆当中,总之,当他再度开口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明显变了,面色青白印堂发紫不说,自额角处还有鲜血开始流下来,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磕破了一样,一滴滴地淌了下来。 我心里一个咯噔,暗道不好,这黄老爹怕是回想起了死时的情景,戾气陡增,连忙伸手点在他的眉心,那些戾气就顿时消散得干干净净,黄老爹也再度安静了下来,神情不复狰狞。但我知道,戾气虽除,但黄老爹的时间却是已经不多了,我必须得赶在他被怨念缠住之前问出事情的始末,然后送他去该去的地方。 眼看着头顶的白云开始逐渐被风吹散,树影间的光线开始变得强烈了起来,我连忙追问道:然后呢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然后妖怪妖怪在追着我们东柱东柱大牛他们让我跑出去跑出去找大仙大仙来求救大仙,大仙 黄老爹双目突发异光,忽然间猝不及防地握住了我的双肩,从他手上传来的森森冷意让我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他的力道也大得出奇,根本不像是一个古稀老人该有的力气,我没想到他会突然激动起来,避之不及,肩膀上顿时被他握得一阵生疼,好不容易才扯开他的手,站起来后退了两步。 喂云霄也立刻上前,走到我身边警惕地看着黄老爹,他怎么了发疯了你刚刚不是把他身上的黑气给除去了吗,怎么还这样 我皱眉揉着肩膀摇了摇头:可能是被魇住了,魂体很容易沉浸在死时的回忆里出不来,除再多的戾气也没有用,因此他们从心底恐惧他们死时的状况。每当这个时候他们就容易发疯,所以凡间的人才那么怕鬼啊,因为鬼是没有道理可言的。 他们怕鬼是因为他们看不见。云霄就哼了一声,看我一直在揉着肩膀,便皱起眉道,你可是神仙,怎么那么容易就被他抓到了喂,你还好吧 我摇了摇头:没事,缓一阵就好了。苍穹都是些什么破规矩啊,规定下凡的弟子不能泄露神仙的身份不就好了为什么还要把周身的仙气给封起来害得现在什么牛鬼蛇神都能直接碰到我,一点准备也没有 嘶肩膀好痛,这会儿肯定两边都各有一个鬼手印了,算了,先处理好这事再说吧。 我忍着疼痛上前几步,见黄老爹还在我仓促之中设下的禁制里挣扎,犹豫了下,还是蹲了下来,一边默念着镇魂诀,一边缓缓伸出手握住了黄老爹瘦骨嶙峋的双肩。 黄老爹的身体就开始剧烈地抖动起来,好在在镇魂诀的压制之下他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不再挣扎,缓缓抬起头看向我。 他的脸上到处都是鲜血,不知道是从额角处流下来的还是从他眼眶里滚落的,但当他抬起头用哀求的神情看着我时,我心中就是一软,当下缓声道:黄老爹,我已经明白你的意思了。放心吧,我们会去你的村子,救出剩下的那些人的,你安心地去吧。 救救他们 我会的。我神情认真地道,我一定会救出村子里的那些人。 那一张充满着皱纹淌满了鲜血的苍老面孔上就露出了一个解脱似的微笑。 去吧,我轻声道,再度伸手点上他的眉心,往前走,别回头。踏上黄泉路,一切就都会得到解脱 在我轻声默念的引渡咒中,黄老爹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淡,直到最后一片遮挡日头的白云散去,日光毫无保留地洒落下来时,那个佝偻瘦小的身影就像是从未出现一样,在林间彻底失去了踪迹。 树叶飒飒摇动。 我半蹲在地,过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转身看向云霄:好了,我们走吧,去黄老爹说的那个村子里,查明真相,降妖除魔。 云霄点点头,又问我道:他这是怎么了怎么忽然就没了踪影 他心愿已了,自然是去转世投胎了。我道,他留在这人世间的时间已经够长,刚才就差点因为执念太过而变成了厉鬼,现在我既然答应了他去救出他们那一村子的人,他心愿一了,执念不再,也就去他该去的地方了。 云霄点头,望着黄老爹消失的地方若有所思。 唉,黄老爹那么一个年近七旬的古稀老人,却要受此种苦楚,任是谁见了都会于心不忍的吧,看来这个魔尊遗子当真是和我想象中的很不一样,或许,天道真的出了差错,他拥有一颗向善的心,能够向善。 想到此,我刚想说几句话开导开导云霄,没想到他却忽然抬起头,看向我笑道:诶,师傅,你刚刚默念的咒语莫非就是用来超度这些鬼魂的有几处我听得不大清楚,能否再念一遍 师傅 不要叫我师傅我说了我不是你的师傅 那好吧,花朝,这超度 别想了,我打断了他的话,硬邦邦地道,我不会教给你的。 他就一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看他这样子我就来气,就因为你现在还没有一颗慈善之心。好了,我们走吧,黄老爹去世已有一段时日,也不知那村子现下是何等境况,能早一步就早一步。 哦他就笑开了,我们这是要去降妖除魔了 我本来就有些气愤,现在看他这个笑容更是不快,觉得他根本就没有那黄老爹村子里发生的惨剧当一回事,因此就抿紧了唇,什么话也没说,转身往黄老爹方才所指的西边大步流星地走去,扔下他一个人不管了。 第7章 冷心耶接白刃 ♂, 唉你怎么不理人花朝花朝神女大人神仙大人大仙 见在后面叫了我几声我都不理会,云霄干脆几步上前,跟上我的脚步在我身旁边走边道:你干嘛突然话也不说地就转身离开啊嫌我冷血,不把黄老爹的事当一回事 我更气了,他要是表现得一头雾水不知道我在生气什么我还有理由能理解他,说教他一回,没想到他这是心里门清啊。 我低着头疾步往前走去,面无表情地道:既然你都知道了,还问我干什么 耳边就传来云霄满不在乎的笑声:原来你是在生气这个。可是这个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跟那黄老爹素不相识,他被妖怪害死了是很惨啦,但是难道我就要为他的死痛哭流涕吗你不也一滴眼泪都没有留 我不理他,继续往前走。 喂,花朝,说话啊 神女 大仙 够了我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你能不能安静一点知道我生气就别说话行吗 见我忽然发火,云霄也缓缓停了脚步,敛了笑,眼中有几抹疑惑地道:你这么生气干什么我说的是实话啊。他好像完全不明白我为什么会发火一样,一脸莫名地道,说实在的,我要是能完全跟你一样悲悯众生为他人之忧而忧,那我根本就不需要拜你为师好吗。 我被他气笑了:既然你一点都没有同情心,那你为什么要改邪归正 他好像也有点被气到了,冷下脸,交叉起双臂看着我道:第一,我不是一点都没有同情心,率先扶起黄老爹的也是我而不是你;第二,因为我知道这样冷血不好,我天生就是这样,但是我也察觉到不对了啊,想要改正,难道这有错吗 是啊,你没错。我强忍着怒火道,所以黄老爹消失,你只关心我念的口诀也没有错,一点也不 他恍然大悟:原来你在意的是这个可我有不关心吗我不是问了你一句他怎么了吗你说他是去投胎转世,这难道不是好事不需要替他伤心啊,我在这个时候注意你默念的口诀有什么不对 我登时哑口无言。 这个家伙 我面色变了又变,阴晴不定,云霄就在那边像看好戏一样地抱着臂看我,最终,我默默咽下了这口气,对他强扯出一个微笑来:真是看不出来你这么伶牙俐齿啊 承让承让。他好整以暇地一笑,不过花朝啊,你把我带在身边,为的不就是让我改邪归正以后我要是有什么地方做错了,你可千万要说出来,这样我也好知错就改,可别像今天一样我喊你一路你都当没听见,那这样我不知道我哪里做错了,你再生气也没用啊。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我咬牙:你真的有在知错就改吗 他摊手,一脸无辜:可我不觉得在这件事上我有什么错啊。 我此刻已经是什么脾气都没了,只能继续微笑:好,你没错,你什么错都没有。天色不早了,我们继续上路吧。 他这回倒是干脆,神采飞扬地应了一声就先我一步往前往走去,看着竟有几分兴奋。我在他身后深呼吸了好几次,还默念了一段清心诀,这才勉强压下了抽他一鞭子的冲动,跟着他往前走去。 就这样,我们一路往西走去,因为不知道那村落具体所在何处,我们也没用几次千里缩地,通常是用一会儿走一段路,就这么走走停停,终于在天色下晚时找到了黄老爹所说的四面环山中不知哪一面的山林。 至于为什么我这么肯定,那是因为刚一进这深林,我就感受到了种种不对劲的地方,林中气息虽然干净,甚至连一丝妖气魔气都没有,却是妖异重重,仿佛看哪里都很正常,又都很不对劲。 云霄也感叹似地笑了一声,一边四处转悠一边道:这林子大是挺大,也挺好看的,就是这风水有点不好,一看不正常。除非是那些仙门脚下的山林,不然就这世道,哪里都会有一些小妖小怪的,这林子里这么干净他啧了一声,摇摇头,花朝,你猜是为什么 我们在登到山顶时就停住了,没有继续下山,因此我见他四处转悠,便也停了下来,转着头打量四周,看看能不能看出什么门道来,听他这么一问,便道:难道是有人特意弄成这样的为了不让他人察觉这林子里有古怪 嗯。不过,他一手拍在一棵树上,回头对我一笑,还有一种可能。 还有是什么 那就是这林子里有一头特别特别厉害的妖怪,其它的小妖小怪们都被吓跑了,所以这林子里很干净。他收回手,抱臂笑道,至于那大妖怪的气息嘛,它都是大妖怪了,当然能隐藏自己的气息了。 我就笑了:看来你很明白妖怪之间弱肉强食的道 一阵凄厉的尖叫忽然自不远处响起,打断了我的话。 我和云霄都是一惊,对视一眼,就飞快地往那叫声发出的方向跑去。 那叫声听上去像是个小孩子的,而且很凄厉,看来是遇到了什么不好的事,只是等我们赶到了那声音发出来的地方,却是什么人影都没见着,地上只留下了一滩血迹,但也只是一滩而已,没有血痕,也没有人被拖动的痕迹,甚至连打斗争执留下来的痕迹都没有,只是附近的杂草和灌木丛有些杂乱而已,但也说明不了什么。 怎么回事刚刚那叫声那么凄惨,怎么会一点动静都没有就算是一个小孩子,在遇到了危险的情况时也不会一点都不反抗就被带走的,莫非是中了妖术 还有这血迹,莫非那孩子已经遭遇到了什么不测 我刚想蹲下身去查看那滩血迹,云霄就冷不丁戳了我胳膊一下,我被他吓了一跳,有些不满地皱眉看向他,却见他眼珠一偏,示意我往一边的灌木丛看去。 我一愣,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到了一簇和别处没什么两样的灌木丛,但是那其中的草叶却有些不自然地往两边分开,而且分开的程度很小,不仔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我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当下点点头,定了定神,就放轻了脚步,和云霄一道往那灌木丛走去。 未免有什么意外,我的手心里已经缠上了千竹金线,反正也不过是个厉害点的妖怪而已,对我还不足为惧,就是那个孩子不知道怎么样了 就这样,我慢慢地往那灌木丛走去,可就在我距离它还有一尺之遥时,一个黄褐色的东西就忽然从那灌木丛里蹿了出来,往更深处跑开了 那东西蹿得突然,我根本就来不及看清它到底是何方神圣就让它给跑了,正想追过去,脚下却差点被一个东西绊得摔倒,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却被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是一个小孩子的尸体 但这尸体这尸体明明是小孩子的身量,全身的皮肤却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就像就像是一个七旬老人那般 我被这尸体恐怖的模样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往后退去,一双手却在此时搭上了我的双肩。 我心中一跳,骇然回过头。 怎么了云霄有些疑惑的脸庞出现在我的眼前,他好像也被我的猛然一回头给吓到了,愣了一下才问了我一声。 看见是他,我松了口气,同时又不免有些抱怨:你吓我干嘛 我没哦原来神仙也会怕尸体呀,你可真是 妖怪,纳命来一个有些稚嫩的童音忽然从我们的头顶响起,打断了云霄的话,紧接着,一道有些刺眼的剑光就在这迟暮的夜色中一闪,划过了我的双目。 我被这剑光闪到,下意识地偏过头,右手一动就想把金线甩出去,只是还没等我出招,云霄按在我肩上的双手就是一紧,一阵天旋地转之后,我被云霄拉到身后,而他则是挺身而出,空手接住了那朝着我刺来的剑锋。 哟,小家伙,还挺有能耐的嘛。他对着那从树上跃下的少年笑道,这招银河落星使得不错嘛,怎么,想来个一箭双雕啊 废话少说那少年约莫十一二岁,身量未成,气势却是十足,被云霄拿住了剑也不慌张,手心一松,就以掌御柄将那剑朝着云霄推进过来,逼得云霄不得不松开手和他过招,只是那少年机变虽有,法力修为却明显不敌云霄,不过几招的功夫,非但他被云霄单手反剪着制住了,就连那把剑也是落到了云霄的手里,被云霄仔仔细细端详了个遍。 嗯,剑长三尺,上刻四法符文,再加上刚才的那招银河落星,小鬼,你是澜剑门的弟子 那少年不住地挣扎,却始终挣不脱云霄的单手钳制,当下一张娃娃脸涨得通红:妖怪放手有本事和我再打一场我一定打得你满地找牙 哟,口气倒是不小,云霄恣意一笑,颇有兴趣地握着那把青锋剑来回划了几下,如果你不是现在这个模样,我一定信你几分。 放手放手那少年又挣扎了几回,见始终挣扎不脱,倒也识趣地没有再做无用功,而是哼了一声,怒气冲冲地道,你们这两个无恶不作的妖怪,吃了那么多的人,竟还好意思如此逍遥我今天是不敌你们,栽在了你们手里,只是你们要记住,这云州不止我一个修仙的,你们能杀了一个我,却杀不了千千万万个我,你们可要小心了 第8章 受人托终人事 ♂, 这少年怎么口口声声都说我们是妖怪难不成他误会了 意识到他可能是误会我们了,我连忙上前一步想要解释,只是还没等我开口,云霄就笑开了:哦千千万万个你啊 一看到他这笑容,我就心里一突,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只见他右手一翻,那把青光冷冷的三尺长剑就搁到了那少年的脖子上:大王我在这山里当了多少年的老大,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威胁我还不快向本大王道歉不然我就割破你的喉咙 这家伙其实今年才三岁大吧。 那少年响亮地哼了一声,仰起脖子丝毫不屈地道:白日做梦你就算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向你求饶的哼,你们这两个臭妖怪,吃了那么多的人,可要当心半夜鬼敲门 好啊。云霄挑眉,那我就先杀了你,看你是不是会变成厉鬼来向爷爷索命咯 他说着就手下一动,那少年也在同一时刻紧闭了眼,头却依旧昂得高高的,像是真的宁死不屈一样。 云霄我在为这小少年气魄暗叹的同时又无奈地叫了云霄一声,好了,你就别 玩了二字还没出口,周围就呼啦啦围上来了一大群举着火把的人,将我们三个团团包围住了。 他他们就是吃人的妖怪 小少侠,你没事吧 你们退后这两个妖怪很厉害快回去 少少侠 大家不要怕现在妖怪已已经被我们包围住了,不要怕 啊梨花这是梨花的尸体他们害死了梨花 是他们,一定是他们吸干了梨花的血 安静你们安静不要怕,妖怪怕火快把你们手里的火把扔过来,小爷我跟他们同归于尽 对对对,妖怪怕火快快拿火烧他们 在不断跃动的火光的映照中,我扬起一个有些虚弱的微笑:大家不要怕,这是误会误会 误会那为首几个打头的年轻人明显有些犹疑了起来,将目光投向正被云霄反剪着压制住的少年,少少侠,他们说,他们不是妖怪。 你们不要相信他们那少年立刻大声道,这都是妖怪惯用的伎俩,先来迷惑你们,再把你们赶尽杀绝你们快回去,让我来跟他们同归于尽快,把你们手里的火把都扔过来,妖怪怕火,我打不死他们,也要烧死他们 可是少侠,你 哎呀不要管我,我是为民除害,生的光荣,死的伟大我一点也不遗憾快扔火把,快扔啊 眼看着那些村民都被这小家伙唬得一愣一愣的,手里的火把已经有点朝我们倾斜过来的意思,我暗道不好,要是这火真烧起来,那漫山遍野可都要成火海了,连忙走到云霄身旁,伸手就去夺他手里的剑:好了云霄,你别玩了这都快玩出人命来了 哪里就玩出人命了云霄咧嘴一笑,颊边的酒窝在火光的映照下若隐若现,他松了手,任由我把他手里的剑拿走,还推了手底下的少年一把,让那少年往前扑着踉跄了几步。好了,小鬼,不要在这里充当大人了。这除妖呢是我们大人的事,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就不要凑什么热闹了。还生的光荣,死的伟大,他嗤笑一声,思想觉悟倒是挺高,想跟我们同归于尽啊 那少年一朝脱离云霄的掌控,虽然踉跄了几下,但又立刻站稳了脚跟,显然很有些功底,他转过身,对着我们趾高气昂地道:年纪小怎么了我照样可以跟你们同归于尽给我。他侧头瞥了那些村民们手中的火把一眼,就欲上前去拿。 我见势不好,连忙暗中施法定住了那少年的身,让他再迈不开一步,同时上前对那些连连后退的村民尽力笑得温婉可亲地道:你们不要怕,我们不是妖怪,这都是误会,误会。 你们不要相信她那少年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起,显然是在努力硬冲我的定身术,听我此言,当即喊道,他们都是一伙的,梨花就是被他们所害,你们千万不能相信她 云霄就交叉起了双臂:我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是我们害的那个小女孩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 你不如瞎了还两只眼睛,我问你,那尸体全身皮肤皱起,一看就是被吸光了全身的鲜血所致,你可曾闻到我们身上有一丝一毫的血腥味再说,我们两个是人,不是妖跟我在这嚷嚷半天你居然还没看出来,真不愧是澜剑门的弟子啊,一个赛一个的废物。 我不是澜剑门的弟子那少年想也不想地道,而后才反应过来云霄说了什么,有些犹豫地上下打量了我们一回,踌躇道,什么,你们不是妖怪那梨花是被谁害的 当然是被那个妖怪所害要不是你来搅局,我们早就追上那妖怪了云霄上前,在那少年肩头拍了一下,那少年就身体一松,看得我在一旁蹙起了眉。 他竟然如此轻松地就解了我的定身术 真的那少年伸手擦了擦脸,犹自不信,你们真的不是妖怪 你说呢 那少年便犹豫着道:可这林子里气息这么干净,要是没有人告诉,恐怕很难相信这林子里有妖怪。你们说你们是来捉妖的,为什么别的林子不去,非要来这个林子里捉妖 云霄就哼了一声,闲闲笑道:我说我们是路过的,你信吗 我不信 好了,你少说两句。我上前,示意他给我闭嘴后对着那少年以及周围的一圈村民道,这真的都是一个误会,我们是受到黄老爹之托,前来为诸位除妖的。 黄老爹少年皱眉,那是谁他转头看向那群村民,你们认识吗 黄老爹其中一个年轻人脸色煞白,手里握着的锄头甚至当啷一声掉到了地上,可黄老爹他他不是死了吗,你们你们怎么遇到的他 什么那少年的脸也立刻变白了,死死死了他往后退了一步,惊疑不定地从那村民手中夺过火把照着我们,你你你你们是人是鬼 我就叹了口气。 这就是那个生的光荣死的伟大的除妖少侠啊。云霄在我旁边凉凉道,还真是挺伟大的。 后来,在我解释了一大堆之后,那些村民们和那个少年才总算相信了我们不是妖怪,也明白了也没有恶意,吆喝了几个人抬起那一具小女孩的尸体后,一行人就举着火把下了山。也是在跟随他们回村庄的路途之中,我和云霄才明白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原来,自从那天黄老爹的媳妇发疯以后,村子里那些失踪年轻人的媳妇就开始接二连三地发疯了,且无一例外,都是先掐死自己的孩子,再抱着他们往山上跑。那些年轻媳妇发疯往往只在瞬息之间,根本就没有预兆,也来不及阻止,大家见势不好,都觉得不能再任由其这样发展下去,就把村子里剩下的所有人都召集到了黄老爹的家中商讨计策。那些还没发疯的媳妇则是都被绑了起来,由阿婆和孩子们一道看管,防止她们忽然发疯。 由于村子里已经死了太多的人,田地和庄稼都已经不重要了,大家都希望尽早离开这里,跑得越远越好,但是怎么出去却成了一个难题。他们所处的村落四面环山,若是要从山路走,说不定就会遇到那头猛兽,而且若要离开,势必要拖家带口,老人和小孩是绝对跑不过那头猛兽的,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村子里剩下的十几个年轻人一合计,就想出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那就是分别选出四拨人来,分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走,就算那猛兽有三头六臂,总不能在同一时间去追捕分别往四个方向逃开的人,总有一拨人能顺利走出去,找外人求救。剩下的人就留守在村子里,因为那猛兽似乎只喜欢在山林间出没,不到村子里来,所以只要看管住村里的那些媳妇,不让她们发疯,那大家还是能勉强过下去的。 这个方法虽然算不得有多么完美,但总归也是一个计策,当下也想不出更好的方法了,所以大家都同意了这个方法。黄老爹和那些家里儿子失踪媳妇也发疯掐死了自己孙儿的老人们都主动站了出来,表示愿意去当那四拨人,不过虽然那四拨人几乎就是去送死的,但再怎么说也是去寻找出路求救的,总不能全部都是一些古稀老人,于是又从村子里剩下的十几个年轻人里选出了四个平日里跑得比较快的年轻人,分别分在四拨人中,由那些年老者掩护,万一猛兽来袭,年老者就出去吸引猛兽的注意力,而年轻人则是趁机逃跑,看看能不能逃过猛兽的追击,跑到外面去求救。 听到这里,我唏嘘不已。 一个村子走投无路到了什么地步,才会让一群老者去送死,以换来生的希望呢 黄老爹定是死在了那场出去求救的行动之中无疑了,可是他却连死了都不忘找人去救他的村子,真是令人心酸。 云霄倒是没什么感触,他喝了一口水,坐在椅子上百无聊赖地道:所以呢,有人逃出去了吗 一片寂静。 怎么他有些意外,难道没有人逃出去 第9章 定计策除虎妖 ♂, 有人逃出去了。小楚沉声道,他抱着剑坐在凳子上,不知是烛火太暗还是其它什么缘故,他的脸色有些不怎么好,但是他全身都是伤,只来得及给我指了个方向,就去世了。小楚就是那个误会了我们的除妖少年,误会一解开,他就率先自报了家门,不过却不像云霄猜的那样是澜剑门弟子,据他自己说,他是一位逍遥游侠,专门走遍大江南北除尽天下妖魔鬼怪的,此次也是受人之托才前来这里为村子除妖的,只是没想到却是这么个受人之托法。 我微蹙了眉,问道:那个人是被妖怪所害 小楚摇了摇头:不是的,他是从山坡上滚下来才身受重伤的。当时我正巧途径这里,想要翻过那座山,只是我才刚刚走到山脚下,就看见一个人半死不活地躺在那里。我就过去看看他是不是还能救,结果他只颤巍巍地指了一下山头的方向,就没了气。我就怀疑是不是这座山头有异,就上山到处搜寻,只是在山头逛了半天都没有发现异常,只能从另一个方向下了山,想沿途看看是不是有什么线索,结果就遇到了大冬哥他们,明白了一切的前因后果。 是啊,一个年轻男子道,我们遇到小楚少侠后又等了好几天,可始终都没有等到别的人出现,就知道那四拨人肯定是出事了,所以当你们提起黄老爹时才会那么惊讶。黄老爹年事已高,走的时候精神头也不太好,我们都以为他肯定逃不过那妖怪的追杀 我刚想说黄老爹的确是死了,我们见到的是他的魂魄,云霄就暗地里给了我一肘子,抢着道:是啊,黄老爹年近古稀,能逃脱实属不易。不过他也没有撑多久,和我们说了你们这村子里的事就也死了。 我诧异地看向他。 他没理我,侧着脸目不斜视地望着前面或蹲或坐的一群村民,好像刚才那个给我一肘子的人根本就不是他一样。 这家伙是怎么了为什么不让我说黄老爹已经死了是想让这些村民不要太难过吗 这有点悬啊,他像是那么心思细腻的家伙不可能吧。 那到底是为什么 不过不管是为什么,云霄的话意料之中地引起了一阵唏嘘,一位和黄老爹年纪差不多大的阿公叹了口气,缓缓道:老黄这下总算能安心地去了他婆娘去得早,一家四口人原本都开开心心的,谁知道啊,不过一夜之间,就全死了。说着,他静静地看着桌上油灯燃烧的火苗,满是皱纹的脸上有几分疲惫地道,这村子里,也就还剩下他们几个年轻人了 屋子里顿时满室静寂。 我环视了一圈,当真是如这位老人家所说的那样,年轻的青年男子只剩下了七八个,而且还都是身板不怎么结实的,剩下的就都是一些迟暮的老人,甚至还有不少的阿婆和零星两三个年轻姑娘,看着那些人手里还握着锄头和钉耙,我心里就忍不住涌起一阵心酸,对那妖怪也更加愤恨起来。 那妖怪到底是何方神圣我道,竟能这么肆无忌惮地害人性命 小楚垂着头,坐在凳子上无精打采地道:我也不清楚。原本今天我是想引诱那妖怪出现的,可是当我坐在树上等那妖怪出现时,却不知为何迷迷糊糊地打了一阵盹,等我清醒过来,就只看见你们两个人待在梨花的尸体旁边,所以我就以为你们是那个妖怪,和你们打了起来。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太狂妄自大,认为此行一定能抓到那妖怪,梨花她根本就不会死的。他狠狠捶了下腿,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梨花 小楚 梨花去了也好,我刚想安慰他几句,一个白发苍苍的阿婆就叹道,她爹去年冬天就死在了山里,两个哥哥也死了,她娘更是疯了,掐死了她的弟弟跑到了山里头她的一家子人都死了,我看她平日里那没有精神的样子也是早就不想活了,她去了,能早日和她的家人团聚,也是一件好事 团聚吗 我抿了抿唇,终究还是没有开口说话。 人死后,魂魄会立刻离体,但不会马上离去,虽然这云州跟九州不同,地府不曾派遣鬼差前来定魂,而是直接给那些死去之人开启黄泉路,使其魂入地府,但黄泉路也是一时半刻就能打开的,通常要等上七七四十九个时辰后才会打开,所以新死之人的魂魄通常都会在他的尸身旁待上一段时间。那梨花分明是不久前才死的,可我却没有看到她的魂魄,那些村民抬着她的尸身回来安葬后也没有见到她的魂魄从坟头冒出,想必那妖怪不但吸人精血,还食人魂魄。 梨花她很有可能再也见不到她的亲人了。 她和她的亲人们,可能早就魂魄无存了。 正当我在低头沉思时,一道目光却忽然投射在了我的脸上,我一愣,转头一看,就见云霄若有所思地望着我。 我心中一跳,立刻朝他笑了一下:怎么了 没什么。他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就跟之前给我一肘子然后再无视我那样对周围的村民道,那妖怪为害村庄这么久,你们就没有一人看到过它的真身 这家伙 我暗自磨了磨牙。 众人都相互望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 小楚叹了口气,道:那妖怪实在是太厉害了,就连我都被他的法术给迷住了,大冬哥他们不过是一群普通村民,不曾见过妖怪真身,也是意料之中的。 妖怪真身 我眼前忽然闪过那妖怪在灌木丛中蹿出跑开时的景象来。 我好像看见了一点那妖怪的部体。我一边回想,一边犹豫着道,好像是一条花尾巴。 花尾巴小楚一愣,那是什么东西猫狗 不,那东西比猫狗要来得大多了。我摇头,而且我看见了它身上部分的皮毛,好像是黄褐色的。 黄褐色他皱眉,低头沉思。 是虎妖。云霄一锤定音。 虎妖 这下屋子里算是炸开了锅,大家都议论纷纷,小楚也是惊疑不定地道:深山里有老虎不奇怪,但是云霄大哥你怎么就能确定那是一头虎妖呢这世上不止有老虎有一条花尾巴和黄褐色的毛啊。 管它是不是虎妖,先随便叫一叫再说。云霄有些不耐地道,是不是虎妖又如何反正它都是一个吃人的妖怪而已。好了,先别讨论它是虎妖还是猫妖了,还是先商讨一下捉妖的计策才是正经。 捉妖 这下屋子里的议论声更大了,先前那个回答我们问题的年轻男子道:该怎么捉妖呢我们已经什么计策都用过了,可那妖怪就是不中计,而且而且每一次计划失败,都会有人死在那妖怪的魔爪之下,仙长,这捉妖说得轻松,可做起来却难啊。 小楚也是沉重地点了下头:那妖怪并不像一般的小妖那样头脑简单,它的心思很缜密,修为也不低,能轻易就把我给迷住。云霄大哥,花朝姐姐,那妖怪可不容易捉啊。 那是对你来说。云霄就得意地一笑,对我们来说呢,这就是手到擒来的事。只要那妖怪肯过来,你云霄爷爷我就能把它给捉来。 我嘴角一抽。 这话未免也说得太满了吧,而且我们两个从外表上看年纪也没大到哪里去,那些村民肯定会心存疑虑的。 果然,我环视了一圈,就见除了少数年轻人的神情比较兴奋之外,更多的老人和妇人都面有迟疑,面面相觑着没有说话。 云霄显然也看见了,因为他有些不耐烦地道:不相信我们要不然你们自己去捉妖畏首畏尾,终究难成大事。 云霄大哥,不是他们畏首畏尾。小楚见状,连忙替他们解释,实在是唉,村子里因为那妖怪而死的人太多了,大家都怕了那妖怪了。 那就继续这么怕下去 我们不是这个意思被小楚称为大冬哥的年轻男人激动地道,只是 说起来,云霄忽然话锋一转,打断了大冬的话,道,这村子不是应该在澜剑门的管辖保护之下吗怎么,他们没有给你们用来报信求救的东西吗 这话一出,小楚的脸色就有些不自然起来。 有的,澜剑门的仙长留了一炷香给我们村子。大冬道,一开始那些人出事时村长就把那香请出来了,只是怎么也点不燃,也就没法跟澜剑门求救了。 哼小楚重重地哼了一声,手里的剑鞘狠狠地戳了下地,澜剑门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澜剑门了,见死不救也是意料之中居然连留给村民们的信烛香都能出问题,简直可恶 云霄笑道:这样看来,你们是求救也无门了啊。怎么样,到底要不要听我的话去捉妖 大冬犹豫着道:我听说,仙长们都是可以一下子到东边去,一下子又回到西边来的。仙长,你们能不能去外面多叫点人那妖怪实在是难捉啊。 云霄就冷了脸:要叫人你自己去叫,反正我们是不会出去搬救兵的。或者,让你们这位小楚少侠去叫人也行。他说着就站起了身,朝我看来,花朝,我们走。 走我一愣,犹犹豫豫地跟着他站起来,去哪你不捉妖了他生气了可是他为什么要生气这些村民说得也没错啊。 妖还是要捉的,不然我上哪积德去他一笑,自信满满地道,只不过是我们自己去捉妖。等我们把这些山头全部翻个遍,我就不信还逼不出那虎妖 翻山 第10章 不见魂请入瓮 ♂, 翻山你疯了我想叫住云霄,但奈何他根本就不理我,径直就走出了屋子,一点都不顾周围众人的脸色,无奈之下,我也只得跟着他一道走了出去。 等一直走到了用篱笆院围之外,云霄才停下了脚步,一脸无辜地看向我:我没疯啊,你不是神仙吗,翻云覆雨不都是神仙的拿手本事翻山对你来说根本就是小菜一碟吧 此刻已是月上中天,村子里一片寂静,偶有几声狗叫声从隔壁院子中传来,月明星稀,本该是一片美好静谧的场景,我却是快要被这家伙给气得无力了:谁跟你说翻云覆雨是神仙的拿手本事的我又不是龙王 明亮的月光洒在云霄的脸庞上,给他的面庞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清辉,他本就身着白衣,在月光之下更是显得他身长玉立,看着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只可惜他一开口,就全数破坏了这一幅好不容易才有的谦谦君子图。 是啊,所以我没叫你翻云覆雨,只是翻山而已。 我也不会翻山 翻山你也不会他就奇怪了,你这神仙是怎么当的啊,翻山你都不会 我真是要被他气死了 不是,谁跟你说神仙就一定会翻山的就算我会那个术法好了,我也没那个本事啊。还翻山,你怎么不干脆让我来一招山崩地裂直接把整座山都崩了就完事了 他眼睛一亮:你会 不会 那你说个头他就拍了我的头顶一下,好了,说正经的,翻山术法你不会,五行八卦之术你总会吧 我有些犹疑地看着他:怎么,你想布阵 他点头:以五行阵法将那妖怪困住,再行逼迫,不就能把那妖怪逼到一处小角落里去了 你知道五行八卦之术 奇怪,魔修应该不会对五行八卦之术感兴趣才对的啊,他们不一向都以实力为尊阵法一流在他们看来不应该是一种取巧的玩意吗 有所涉猎而已,我对这些还是很感兴趣的。云霄撇了撇嘴,只可惜修魔道的都是一些空有蛮力没有脑子的家伙,不推崇五行阵法之术,所以我也没知道多少,只是懂点皮毛而已。 他还真是一心向道啊。 沉默片刻之后,我道:这里四面环山,到处都互通,且山中有水,也不知流向何处,山能封,水不能封,封不住那虎妖的。 这样云霄就皱了眉,难道就没有能把那虎妖逼出来的办法了吗 你先别光顾着想怎么把那虎妖逼出来。我道,我问你,你刚刚干嘛不让我把黄老爹已经死去的事告诉他们怕他们伤心 没啊。他奇怪地看向我,我不是跟他们说了黄老爹后来也死了吗。 我是问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说黄老爹已经死了。 他就笑了,伸手乱摸了一通我的头顶心道:神仙大人,你还真是不理解我们云州的风土人情啊。 我有些恼怒地把他的手打开: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的我这发型可是特意求婉梦师姐给我梳的,可好看了,他要是把它弄乱了,我跟他急 好好好,我跟你正经地说话。云霄收回手,你知道我的那番话跟你想说的那番话有什么区别吗 我摇头。 区别在于我们遇到的是人还是黄老爹的鬼魂。 这有什么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他笑了一下,在云州,虽然有数十万修仙者,但极少有能修成仙的,而其余的修道者,一日不成仙,则一日为凡人。既然是凡人,又怎么能看见魂魄呢 我睁大了眼:你的意思是,云州的多数人是看不见魂魄的 怎么可能,难道不是只要修炼到一定程度就能看见魂魄的吗难不成这又是一点云州跟九州的不同之处 是绝大多数人,甚至就连那些十大仙门的门主也都看不见魂魄。他道,所以我才不让你把事情说出去,能少一事是一事。 可是你能看得见,我道,你甚至能触碰到黄老爹,要知道,看得见和碰得到是两回事。 他颇感意外地道:原来我这么厉害我都不知道 说正经的 正经的话就是本大爷我得天独厚,深得老天爷喜爱,所以有一双天生良目。云霄反手一指自己,得意洋洋地道,打小开始,我就能看得见那些鬼啊魂啊什么的。怎么样,厉害吧 是啊,是挺厉害的。我冷笑一声,想必打小就能看见魂魄的你一定自小过得滋润无比吧行走于阴阳之间,若没有人领路,那可不是天赐良目,而是一场噩梦。 对啊,所以我才要问你超度那些鬼魂的咒语嘛。这家伙居然承认得毫不犹豫,听上去甚至还有一丝埋怨,你不知道,我小时候根本就是完全分不清哪些是人哪些是鬼,而且那些家伙都特别无聊,在世上待久了,见好不容易有一个厉害的家伙能看见他们跟他们说话,都一窝蜂地围上来缠着我,搞得我是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满脸无奈地摇头道,受欢迎就是辛苦啊。 那你就继续受你的欢迎去吧,度魂咒我就不教给你了。 什么咒什么咒一个矮小的身影忽然蹿到我和云霄中间来,探出头兴奋地道,教我教我 滚边咒要不要学啊云霄先是咧嘴一笑,而后在小楚兴奋地点了点头后狠狠地弹了一下他的额头,滚边去小孩子家家的凑什么除妖的热闹。 哎呀,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小孩子了小楚不满地捂着额头道,你们就带上我吧,我保证,绝不给你们添麻烦而且还会在关键时刻起关键作用,真的为民除害,不就是我们修仙者的处世原则嘛云霄大哥,花朝姐姐,你们怎么能让我见死不救呢 让你去才是对你的见死不救。 云霄大哥 好了,小楚,别闹脾气了。我笑着摸了摸小楚的头,这孩子还真是可爱,比某个人性格好多了,你就留在这里,保护村民的安全,好不好这也是为民除害一个很重要的部分啊。 哎呀,花朝姐姐,我想去,你就让我去嘛 我忽然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云霄忽然道,喂,小鬼,有你用武之地了,怎么样,开心吧 什么用武之地小楚立刻双眼一亮,看着云霄道,云霄大哥,你快告诉我,是什么 我想到了一个让那虎妖出来的计策。 我和小楚异口同声:什么计策 他一笑,目若星辰:请君入瓮。 请君入瓮我和小楚又是一阵异口同声。 不对啊,我疑道,那不还是和小楚之前的计策一样 对啊。小楚道,这行不通的,云霄大哥,那妖怪很狡猾。 你行不通,未必我们就行不通。云霄眉一挑,之前你是单枪匹马,又是个修为不到家的小孩子,自然容易被那虎妖施法迷住,现在可不同了,有我们两个在,你就等着给那虎妖一顿好打吧。 真的能行我还是有点不信,这方法小楚今天才用了一次,马上又用第二次,那虎妖还会上当吗 它不上当也得上当。他道,这儿方圆数十里都没有人烟,只有这个村子,它要进食,也只能从这里挑。就算它有一点忧患意识,懂得居安思危,把之前都害死的人存一点慢慢吃,可屯的货再多,也始终有吃完的一天,到了那天,就算它明知是陷阱,也会不得不跳了。 屯货小楚有些纠结地道,云霄大哥,我我怎么觉得你说话好恐怖啊,屯货,你把那些被妖怪害死的村民说成是货物这 这又怎么了云霄漫不经心地道,死都死了,还在乎那些称呼干什么 可 可是就算这附近没有人烟,我连忙接着小楚的话道,但它也可以去更远的有人烟的地方啊。 云霄就看了我一眼。 我对他灿烂一笑。 他也弯唇笑了:它不会的,要离开早离开了。吃一点人换一个地方才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藏身之法,但是它却没有,要么是它自恃厉害,要么是它不能离开附近。反正不管是哪种,短期之内它是绝对不会离开这附近的。 可是,那要是它慢慢吃那些那些死去的村民呢小楚道,我们总不能和它耗上一辈子吧。 它耗不起。云霄斩钉截铁地道,它今天当场吸干了那具尸体的血已经很说明问题了,虽然之前有那么多人到山里给它送吃的,但那些人基本上都是老人,血肯定没有年轻的人好喝,很有可能它是以人的精血来修炼的,越是新鲜年轻的精血,越对它的修炼有利。 小楚就仔细地思考了一下,最终,他郑重地点了点头,道:云霄大哥,你说得很有道理,那我们就请君入瓮吧我该怎么做 很简单。云霄扫了我一眼,灿烂一笑。 我一个激灵,总觉得他接下来没有好话。 果然,只见他拍了拍小楚的肩膀,就笑得万分纯良无害地道:我和你花朝姐姐来做瓮下面的火焰,你呢,就去做那个瓮。 第11章 放长线闻有香 ♂, 夜空之下的密林阴暗而又晦涩,树梢草下时不时冒出的几声虫叫鸟鸣更是给本就静谧的林子又平添了一分寂静,今夜无月,仅有依稀的一两点星光闪烁在白云之后,显得异常晦暗。 云云霄大哥,小楚摩挲着双臂来回走了几步,咽了口口水,有些紧张地道,这样真的能行吗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妥啊。 怎么不能行,云霄懒洋洋的声音从另一边悠闲地传来,你就算信不过我,也要信得过你花朝姐姐啊,你花朝姐姐的法力那可是上天入地绝无仅有的,有她在,你还担心你的生命安全 不是,我不是担心我自己的小命,我是真的怀疑,那天我在树上待了很久,又中了那妖怪的术法,那妖怪会不会已经记住我了我们这样真的能行吗那妖怪也不是傻的啊。 怎么不能行云霄的声音依旧懒散,像你这种打小就修炼正宗修仙心法的小家伙可是最得那些妖怪的喜爱了。又是童子,又有法力修为,血液也新鲜得不得了,不要太得那虎妖喜欢。等着吧,它一定会经受不住你的诱惑上当的。 云霄大哥,怎么你每回说话,我都觉得那么吓人呢 怎么,吓到你了 小楚立马像打了鸡血一样地回道:没有我只是我只是不理解你的计策,我们不是要瓮中捉鳖吗,为什么等那虎妖来了,却要我假装不敌被那妖怪抓去你真的认为那妖怪后面还有一个更大的妖怪 云霄就笑了一声,自信满满地道:放长线,钓大鱼。你只要在这乖乖等着就行,其它的什么也不要管。 小楚就嗯了一声:我明白了,云霄大哥,我会按照你的吩咐去做的。 明白就好。好了,你先别转悠了,靠着树休息一会吧。 好啊好啊,一听这话,小楚就忙不迭找了一棵树坐下来,舒服地长吁了一口气,坐着的感觉真舒服 嗯,好好休息,最好能靠着树睡一下。云霄波澜不惊地道,说不定那虎妖见你睡着了就出来了,快睡吧。 啊原来你打的是这个主意云霄大哥,你好狠心啊 他嗤笑一声:之前某人不还说为民除害是修仙弟子的处世原则吗,怎么,才一天就坚持不住了 不不不,我就是抱怨一下,其实我的内心还是很坚定的。小楚连忙道,不过花朝姐姐,云霄大哥,你们还真是厉害,居然会那么厉害的术法,真的是前所未闻,我真是太佩服你们了。哎,你们是不是哪一个仙门的掌门啊,法力这么高强。 被人夸赞本该是一件荣耀的事,但是我只要一想到我的身份和小楚的身份,我的内心就有点复杂。 作为一个小姑娘,被人夸赞,我是该感到开心的。 可要是作为神仙呢 这就有点尴尬了。 掌门云霄意味不明地笑了一声。 虽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总觉得他的下一句话就是那些仙门的掌门也配跟我们相提并论,好在小楚心思单纯,并未听出云霄的弦外之音,还在那里傻乎乎地跟他解释:是啊,你们真的好厉害,我在跟着我爹娘修行的时候,从来就没见过有人能像你们这么厉害的,顶多就是使一些障眼法罢了,但是像你们这样,直接把自己全身的气息身影都隐藏起来,真的是太厉害了真的好像那些说书人嘴里的隐身术要不等我们抓住这妖怪之后,你们两个就教教我吧我也想学 厉害的是你花朝姐姐,不是我。云霄懒洋洋地道,会隐身术的也是她,不是我。 好了,小楚,你也累了一天半了,快好好休息一下吧。我怕云霄再这样说下去会在不经意间抖露出我是神仙的事,连忙打断了他们的聊天,温声让小楚去睡觉。 可是,花朝姐姐,要是那妖怪真的趁着这个时候来了 放心,你花朝姐姐一定会保你安全无虞的。云霄漫不经心地道,好了,快睡吧。 这家伙替别人做起保证来倒是挺溜的啊。 那好吧,我睡了,你们一定一定要确保我的安全啊,要不然,把我叫醒也可以我可以自己对付那个妖怪 知道了。云霄有些不耐地啧了一声,就你话多,好了,睡觉去。 月上中天,林中万籁俱寂,小楚已经靠在树上睡着了,云霄那边也不知是睡了还是怎么的,总之也都没有动静,一片沉寂。我觉得时机正好,正想趁这时候好好地梳理一内的法力时,一个东西就从天而降,落在了我的头上。 那东西分量很轻,我一愣,伸手拿下来一看,才发现是一颗不知名的树木果实,很小,还泛着青色。 奇怪,按理来说,这尚且泛青的果实是不会脱落的啊,难道它已经成熟了 莫非这是云州的特产能吃吗 喂。正当我犹豫着要不要尝尝味道时,一个声音懒洋洋地从我头顶传来,让我立刻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这果子还没熟呢,不能吃。 我转过身抬起头,就见云霄正坐在高大的树冠之间,一身白衣在葱郁茂密的枝丫间显得格外显眼。见我望过去,他对我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颊边的酒窝让他的少年朝气意外地浓烈起来,看得我有一瞬间晃了神。 不过没有片刻,我就清醒了过来。 果然是他这个家伙一天到晚就没干过什么好事 姓云的,你为什么砸我 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一声,他笑道,你的隐身术破了。 破了 我一愣,低头看了一下自己,又抬头望了他一眼,果然,覆盖在我们俩身上的隐身术已经失了效,他和我现在的身形都清晰可见,不再像白天那样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才六个时辰,你的隐身术就破了,这仙术施得也太没水准了吧 我的脸涨得有些红,羞恼和气愤也因为他这话一齐涌上了心头:隐身之术本就是一门非常高深的术法,我能坚持上六个时辰已经很不错了没水准,嫌我没水准你自己来啊 诶他挑眉,满脸无辜地道,这隐身术难道不是仙术吗我不过区区一介凡人,怎么可能会这么高深的术法 我把手里的果子朝他扔去。 他偏头,轻轻松松地躲过。 这下子我自然更气,可是憋了半天,我愣是没想到什么好的回击之法,只能硬咽下了这口气,沉着脸绕到小楚躺着的树木后面,留下了一句硬邦邦的话。 我要去修炼了,你不要再烦我 云霄估计是得意了,没有再继续挤兑我,我气呼呼地走到树背面盘腿坐下,开始闭目默念清心诀,只是一遍念完,我非但没凝神静气,反而越发地心烦意乱起来,额头更是渗出了不少细密的汗水,让我愈发烦躁。 周围的一切都像是跟我作对一样,虫鸣不断,风吹不停,就连树叶被风吹得婆娑作响的声音在我听起来都是那么的不合时宜,最终,在我又默念了一遍清心诀而不得其法后,我只能悻悻地睁开双眼,放弃对体内法力的梳理。 只是我刚睁开双眼,一朵在星光下泛着淡淡蓝辉的花朵就这么被递到了我的跟前。 我一愣,怔怔地顺着这朵花将视线往上移去。 云霄的脸庞就这么映入了我的眼帘。 今夜无月,就连星光也只是淡淡的两三点,光芒黯淡,他手里泛着淡淡蓝光的花朵因此显得格外明亮起来,映照得他面庞生辉,轮廓也柔和了不少,在夜幕中看来,竟有几分飘渺如仙的味道。 风声轻轻滑过我的身旁,轻灵而又和缓。 我怔怔地看着他,一时忘记了言语。 见我半晌没说话,云霄就笑了,那一双剔透的眸子中更像是点燃了万千星火一样波光流转:怎么,没见过啊 我仍旧沉默不语。 不是我不想说话,实在是实在是这个情景,真是太 这是月下心珑,只有在晚上才会开花,而且只有在月辉黯淡的时候才会莹莹泛光,云州的许多林子里都有它们的身影。不待我细想,云霄就自顾自地给我说起了这是什么花,不过虽然不怎么名贵,但长得还是挺好看的。你没有见过难不成这是云州特有的花 我呆了片刻才道:我,我不知道,苍穹没有这种花,不过,我不清楚其它地方是不是也没有 苍穹这名字云霄神情微愣,但下一刻又笑着把花往我跟前递了递,拿着啊 我犹豫了片刻,迟疑着接过了他手里的花。 花瓣上还沾着点点露水,触手微凉,那莹莹的微光在我伸手接过花时随着花瓣的微颤而摇曳不停,甚至连我的指尖都被这一层朦胧的光辉给笼罩了。 我不由得睁大了双眼。 这花好美 怎么样,漂亮吧云霄笑眯眯地道。 我点头。你怎么会突然想到要送我花 哦,是这样的,你之前不是说要打坐修炼吗,可是我看你那火大的样子都能把整座山都点燃了,为了防止你在修炼时走火入魔,我就想到这花了。 我一愣:这花闻了会让人静心凝神吗 当然不是他道,忽地笑了起来,酒窝深陷,这花瓣上的萤光其实是一种花粉,人一旦沾上就会昏昏欲睡,你要是睡过去了,岂不是有火也发不出了我可是为了这整座山林殚精竭虑啊。怎么样,你现在是不是很困啊 第12章 月下花鱼上钩 ♂, 我握着花的手有点抖。 冷静,花朝,冷静,你身为神女,不用跟这些凡人一般见识,冷静,冷静 去他大爷的冷静,我冷静不下来了 这个臭小子居然敢耍我真是吃了狼心豹子胆了他我非揍得他满地找牙不可不好好地教训他一顿,他就不知道花儿为什么这么红居然敢戏弄我 正当我咬紧银牙准备撸袖子上时,云霄却直起身哈哈笑开了:哎,你还真信了哈哈哈哈,花朝,你怎么这么单纯呢我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啊哈哈哈哈 这个混蛋 我一把捏紧了手里的花,站起身就准备好好地教训他一顿,只是我才刚刚把千竹金线绕在手心,一阵不满的叫嚷声就传了过来,惊起了附近一片飞鸟。 云霄大哥小楚不知在何时醒了过来,此刻正从树后绕到了我们跟前,指着云霄不满地嚷道,你在我睡前说了什么怎么我一睡过去,你就不管我的死活了呢你就算想讨好花朝姐姐,也用不着趁我睡着的时候吧你就这么急迫 讨好急迫云霄就笑着看了我一眼,那笑容里的意味看得我火冒三丈,偏偏又不能在小楚面前发作,一口气憋在心中吐也不是咽也不是,差点被他气死。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在急迫地讨好她了 我两只眼睛都看到了你休想糊弄我 他就一巴掌按在小楚的脑门上,把他往后推了一步:糊弄你懂什么就开始叫嚷起来了不是叫你睡觉引那虎妖前来吗,现在你这么大声一喊,别说虎妖了,这附近的鱼虫走兽全让你吓跑了去,回去睡觉。 我本来是很认真地在睡觉的小楚愤怒地甩掉了他的手,涨红了脸字正腔圆地道,可是当我一觉醒来,却发现你们都不在我的身旁,而是躲在树后面讲悄悄话时,你们知道我什么心情吗我感觉我受到了欺骗 我嘴角一抽。 欺骗果然,这话立刻引来了云霄的一声嗤笑,在小楚不满的怒视之中,他好整以暇地抱起了双臂,往后一退,靠在树上施施然问道,好,你说,我们哪里骗了你 小楚就哼了一声,抱剑道:有人明明说的好好的,要保我安全无虞,骗我去睡觉;可等我刚闭上眼睛,那人就立刻翻脸不认人了,不管不顾之前的承诺,硬是腆着脸往姑娘家身边凑话毕,他又仰起头看向云霄,端出一副小大人的派头语重心长地道,我说云霄大哥,你就不能再忍忍吗,你跟花朝姐姐的事小,捉妖的事大啊。再说,花朝姐姐一直跟着你身边,这心意都已经定了,你还猴急什么 猴急你个大头鬼原本我心里的怒火被小楚这一打岔已经消得差不多了,没想到他竟是语出惊人死不休,说出口的话越来越离谱,急得我当场就给了他一个栗子,你从哪里学来的这些油嘴滑舌还心意已定,你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吗 小楚就摸着脑门嘿嘿笑起来,他的目光在我和云霄之间来回打转,最终落到被我捏紧的花上:我当然知道心意已定的意思啦,这心意已定啊,说的就是云霄大哥,他送你花 他送我花那是看我不顺眼你想哪去了你 他一脸我懂得的神情:嘿嘿嘿,花朝姐姐,你话说反了吧应该是云霄大哥看你顺眼,对你心有卿兮卿不知,所以才送你花 我直接把花扔到了他怀里:既然你这么喜欢这朵花,那就送给你好了。 哎,花朝姐姐,这可是云霄大哥的一番心意,你怎么就这么随意地小楚原本有些意外,没想到在拿起怀里那朵被我狠狠捏扁的花后却更来劲了,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样哇哇叫了起来,月下心珑还说你们没有关系,这月下心珑可不是谁都能送的 闻言,我就狐疑地看了靠在附近树上的云霄一眼:不是谁都能送什么意思 难不成那家伙还想诅咒我 花朝姐姐,这你就不懂了吧小楚摇头晃脑地道,俗话说,那个月辉即我意,伊心似玲珑,伊人之美,我欲求也。这就是一朵代表对方心意的情花啊千金难求千金难求 听到他这番似是而非的吟诵,我的脸下意识的就是一红,刚要说话,云霄就在一边嗤笑道:是吗千金难求啊可是这千金难求的花现在正被你踩在脚下呢,照你这说法,你今晚可是错失了千金啊。 啊小楚一愣,低头看了一眼,就立刻移开了右脚,有些尴尬地对着地上那朵孤零零的蓝花咳了一声,这个嘛,意外,意外那个什么,我先回去睡觉了啊,云霄大哥,花朝姐姐,你们也早点睡,啊。 别啊。云霄微笑,你不是挺能说的吗,继续说啊,雅词里的词句也记得挺牢的,再来一首 什么风太大你说什么我都听不见,我先回去睡觉了啊,睡觉睡觉 就这样,我们三人在密林里晃了好几天,是从清晨晃到夜晚,再从日暮晃到日出,从东山晃到西山,又从南山晃到北山,可那虎妖的身影却是一次也没有见到,唯一有所收获的就是我的隐身术练得越来越纯熟了,从原本的只能坚持六个时辰延长到了现在的六个半时辰,大概算是这几天的苦等里唯一能安慰我的事情了。 又在林子里晃了几天,那虎妖始终不见踪影,这下不但是小楚,就连我也觉得这方法行不通了。 一定行得通。云霄的态度依旧坚决,村子里没有再死过人,那虎妖只要不离开这里,它总会有忍不住饥饿的一天,慢慢等着就好。 看他这么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反正我有的是时间,村子里又没有再出过事,在这里等再久都不要紧,就应了一声,道:那好吧,如果小楚还能继续撑下去,那我们就继续等。 这小鬼你就别担心了,云霄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对面正靠着树和衣抱剑睡觉的小楚,就算是我们两个都等得不耐烦了,他都不会不耐烦的。 我弯唇一笑:你说得对,是我白操心了。哎,对了,你之前不是说,云州大部分人都看不到魂魄,那黄老爹是怎么看到他儿子的 黄老爹他微蹙了眉。 你不会忘了黄老爹是谁吧 当然没有。他颇感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我只是在想他什么时候见到过他儿子的魂魄。 没有吗我道,就是那天晚上,黄老爹在院子里 他恍然:你说那晚谁告诉你那一晚黄老爹见到他儿子的魂魄了那是托梦云州虽然没有几人能看见魂魄,但是死去之人托梦给亲人的事还是时有发生的。 托梦唔看来这云州和九洲还是有一些相通之处的,还好还好,这里的风土人情没有差得太离谱。 我思忖片刻,缓缓道:说起这个,我有一个猜想。 正好,云霄笑道,我也有一个。 我看着他难得显得和缓的笑容,不知为何,心就这么突兀地漏了一拍,怔了一怔才回过神,有些神思恍惚地道:那一晚,给黄老爹托梦的或许是他的儿子,或许不是,但肯定是在虎妖算计之下的,因为 因为从那以后,村子里的妇女就开始一个接一个发疯了,他接过了我的话,她们都掐死了自己的孩子,并带着他们上了山。 媒介。我喃喃道。 不错。云霄的笑容逐渐扩大,眼里更像是落下了点点星芒一样微微发亮,那虎妖需要一个媒介使村子里足不出户的女人们发疯,从而得到那些婴孩。正是那一晚的托梦 这段话我和他一人一句接得顺畅无比,我心中悸动,头一次觉得这家伙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顿时和他相视一笑。 看来我正要开口说话,却忽然住了口,和云霄同时转身看向一边的草丛。 有动静 此刻已是月上中天,林子里一片静谧,只有小楚亦真亦假的呼噜声在林间响起,显得格外清晰。 从哪草丛里传来的动静很轻,轻到我几乎忽视了它,要不是我察觉到周围的气息产生了一点微小的改变,说不定我还真会被它蒙混过去。 等了十天,可让我们给等到了 我和云霄身上都有隐身术,虽然我自信我的法术不会被那虎妖看破,但我依旧放轻了呼吸,待在原地一动不动,认真地侧耳倾听那虎妖的动静。 小楚继续靠在树上闭目酣睡,他抱着剑,闭着眼歪着头一点一点的,好像真的睡着了一样。 难道他真的睡过去了不应该啊,他今天白天可是睡了整整五个时辰呢,早该睡够了才对。 就在我心里嘀咕的同时,异变陡生,小楚整个人像是失了力一样一下子摔倒在地,发出一声沉闷的声响。 我心一紧,手刚动了一动,就被云霄紧紧握住,只得忍着按捺不发。 草丛里的动静逐渐变大。 一阵窸窣之后,一个巨大的身影缓缓从草丛中步出。 黄毛,花尾,王字额。 正是一头虎妖 那虎妖比寻常老虎大了不知多少,它一靠近,我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腐肉味和血腥味,让我直犯恶心。不过它体型虽大,步履却很轻盈,动作更是矫健,不过片刻,它就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昏迷在地的小楚身边。 和寻常老虎一样,那虎妖踩着步在小楚身边来回绕了几圈,而后突然发难,低头一口咬住他的脖子,虎头一昂,就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第13章 御水术镇魂诀 ♂, 什么小楚捂着脖子不可置信地道,那妖怪真的一口咬住了我的脖子还叼着我走了一路 是跑了一路。云霄在一边看热闹不嫌事大地补充,而且还用了千里神行之术,跑得那叫一个快啊,我都担心它跑着跑着就把你的脖子给咬断了。怎么样,你的小脑袋瓜在脖子上安得还牢固吗 小楚的脸色看着就有些发青:花朝姐姐,云霄大哥,你你们两个可不要联手吓我啊,我胆子可大了,吓我没用的。 他边说边来回摸着脖子,就好像那里真的有一个大窟窿一样,我看得又好笑又无奈,只得安抚他道:好了,别摸脖子了,你脖子没事。我们当初不是说好了吗,等那虎妖一出来,你就假装不敌被它掳走,我则是趁机在你身上下个护体结界,以免你受到伤害,那虎妖叼着你跑的一路我们也跟着,怎么可能会让你有事 是啊,你花朝姐姐的法术可不是盖的。云霄也在一边凉凉道,顶多就是让那虎妖的口水在你脖子上流几回罢了,其它的什么事也没有。 流小楚的脸色看上去更不好了,我看他大有跳进河里洗个三天三夜的趋势,正要安慰,就见他忽然打了一个寒颤,嘶声道:好冷,这里是哪里怎么这么冷他边说边搓着手哈气,好像地牢一样这是那虎妖的老巢怎么周围有这么多浓雾啊看都看不清,那虎妖搞什么鬼。 你很冷我问道。 小楚大力点了下头,继续搓着手,缩着肩膀来回走动不停:冷死我了,花朝姐姐,那虎妖不会是脑子进水了吧,选这里做老巢 我就扫了一眼那些被我以定魂咒定在原地正不断哭嚎着的冤魂厉鬼,心下暗自加了一笔,看来这云州凡人虽然看不见魂魄,但还是能感觉到来自它们的寒意的,只是不知是人人都能察觉,还是要得先修炼到一定程度才能察觉。 见小楚还在那边不断地搓手打转,我就招呼了他一声,在他过来后矮身拉过他的手,在他手心里画了个符,笑着问他:怎么样,现在还觉得冷吗 小楚先是仔细感受了一下,而后就眼睛一亮,兴奋道:真的不冷了花朝姐姐,你好厉害,这是什么招数 我就有些得意地笑了:一个小术法而已,不足挂齿。 云霄那边就传来了一声不知是讽是嗤的笑声。 我见他这一副大爷的模样心里就来气,站起身没好气地道:怎么,你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没,我可不敢对你有什么意见。云霄气定神闲地绕着那些被我定在地上的魂魄踱步,那些魂魄早已变成了冤魂厉鬼,毫无理智可言,见人就扑,现在更是因为他的肆意转悠而疯狂挣扎起来,周围顿时又响起一片鬼哭狼嚎之声。 我被这些鬼嚎折磨得耳根难受,又见他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时不时就要踩几下那些魂魄,引起它们又一阵挣扎,心中更是不快,当下就皱眉抱怨道:我说你就不能消停点这些家伙吵得我耳朵都要聋了。 你以为我不觉得烦他反倒回头质问起我来了,我说花朝大人,你既然这么厉害,这么神通广大,为什么不把这些家伙定得更死一点非要让它们在这里干嚎你知道我听得有多难受吗再嚎下去我都想一道雷全部把它们劈焦了。 我也想让它们不要再叫唤我恼火地道,可是我们来到这里时它们就在哭嚎个不停,要是突然没了声音,外面的人不是会怀疑吗你有没有点脑子 你才没脑子我不是跟你说了吗,不是谁都能看见它们的被我这么一通数落,他也火了,既然都看不见了,又怎么会听得到它们的叫声你瞻前顾后想这么多干什么婆婆妈妈的 你嫌我婆婆妈妈好啊,既然你这么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那你自己去让它们闭嘴好了,不要找我 好了,你们不要吵了,这里可是那虎妖的老巢,我们是来除妖的,不是来吵架的见我们吵得厉害,小楚连忙窜到我们中间和稀泥,对了,你们在说谁啊什么它们你们的,他有些瑟缩地转头四处看了下,我我怎么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啊 没看到就对了,云霄道,要是你看到了,那才不对呢。 什什么不对 我看他那样子是又要说什么话来吓唬小楚了,未免节外生枝,连忙抢在他之前开口道: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这么浓厚的雾气 云霄先是瞥了我一眼,才漫不经心地抱臂道:两种原因:一,这里天生就雾气浓厚;二,这些雾气是那虎妖或者它后面的人搞的鬼,为的就是不让我们看清这里面有什么。你猜,它属于哪一种 这还用得着猜吗,不等我开口,小楚就道,当然是后一种了肯定是那虎妖搞的鬼 嗯。云霄点头,算是那虎妖搞的鬼好了,然后呢,接下来我们要干什么 自然是把这雾气驱散了。小楚煞有介事地道,我听闻,御水之术若是练到了一定程度,是能够化冰成水化水成雾的,云霄大哥,你的御水之术怎么样,能不能把这里的雾气驱散 我的御水之术不值一提,云霄轻笑,你花朝姐姐的御水术才叫厉害,呼风唤雨不在话下,让她来肯定能行。 真的小楚立刻转头看我,花朝姐姐 当然,不过是区区一点御水之术而已。我面上笑得如沐春风,暗地里却是狠狠磨了回牙。 这家伙一天不跟我作对就心里不舒坦是不是什么都要扯上我,他是不是闲得慌 哟,口气还挺大。云霄就笑了,他扬起眉梢,带着明显是看好戏的笑容走到一边,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那就拜托你了 我气得又咬了一回牙,面上却不露分毫,下定决心要让他好好见识一下我的神威,当下凝聚法力结印施法,几乎是使劲了全力,施展出了我一生中最为认真最为厉害的一次御水之术。 散 就像是退潮一般,我面前的浓雾急速收缩,变化成水落到地上,很快就空出了一大片地方,露出了周围一大片暗色的石壁和凹凸不平的坑洼地面。也是直到此时,我才看清楚了这里的部分面貌,原来这里竟是一个地下洞穴,不断有水珠滴滴答答地从倒挂的钟乳石上滴落,怪不得湿气这么重。 哇小楚立刻发出了一声惊叹,满目崇拜地看向我,花朝姐姐,你好厉害简直是神通广大 那是当然。我有些得意地收回手,我不厉害,还有谁厉害 是,的确是厉害。云霄也环顾了四周一遍,好整以暇地笑着看向我,只是这前面的雾气是没了,可后面的呢 我的笑容就是一僵。 正当我决定当做什么都没听到不理会他时,他却又转过了身,几步上前走到雾气退散后露出的山壁前,边看山壁边道:好了,不跟你抬杠了,我们还是仔细看一看这洞穴里有什么玄机吧。 他这一番话是背对着我说的,说的那叫一个大度潇洒无视人,气得我恨不得上去踹他一脚,什么态度这是 云霄大哥,小楚倒是也跟着上了前,认真问道,这山壁能看出什么玄机来吗 怎么不能,云霄懒洋洋道,你瞧,这山壁上凹下去的地方像不像是一连串符文的刻痕只是字体形态和我们寻常所见的有些不同,所以很难认出来罢了。 真的小楚来劲了,连忙凑到山壁前左看右看,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到 你当然看不到了,就你那身高能看到什么。 云霄大哥 花朝,云霄不理他,他仔细端详着那一面略显暗红色的山壁,背对着叫了我一声,你过来看看。 我我能看懂这云州的符文行路吗 我心里有些嘀咕,但我还是依言上前,顺着云霄所指的地方看了过去,然而,就在我看清那山壁的下一刻,我就猛地睁大了双眼。 镇 镇魂诀 为什么会被刻在这里 不可能不可能的 这符文的行路好熟悉,云霄看着那些符文疑惑地蹙起了眉,他伸手缓缓触上山壁,指尖在深深凹下的山石间摩挲,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但又想不起来花朝,你知道这是什么符文吗 我沉浸在震惊和恍惚之中,一时间连话都忘记怎么说了,对他的问题自然也答不上来。 花朝他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转头看向我,怎么了 镇魂诀,是镇魂诀 镇魂诀云霄沉吟,好熟悉的名字 镇魂诀小楚问道,那是什么我没有听过,听起来好像很霸道的样子。 不应该,不应该啊我望着那以山石写就的符文,有些失魂落魄地喃喃自语,它不应该出现在这里,不应该啊 云霄不解道:怎么了,这符文有什么问题吗 镇魂诀是用来镇压那些冤魂厉鬼的,我低声道,可这是我爹爹发明的术法,就连苍穹弟子都不一定知道,为什么会在这里 云霄看上去更不解了:你爹你爹是谁 我爹 嘘,噤声。不等我说完,他忽然一把捂住了我的嘴,低声道,有人来了。 第二人魔尊威 ♂, 这话一出,我和小楚同时紧张了起来,我还好,小楚则是直接就把剑横到了身前,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随着云霄的话音落下,前方雾气浓厚的深处也传来了一阵沉闷的响声,像是什么厚重的东西被人推开了一样,原本已经有所收敛的冤魂厉鬼们又开始嚎叫了起来,而且开始不断地疯狂挣扎,像是对这一阵动静既愤怒又恐惧。 来者到底是谁那虎妖来此时这些魂魄尚未有如此激烈的反应,怎么现在全都暴躁起来了 眼看着它们就要挣脱我设下的禁制,我心里一急,正要再加一层禁制,周围的山壁就开始泛出一层金光不,不是山壁,是刻在山壁上的那些符文是那些符文在发光 不仅是我们身后的山壁泛起了金光,就连浓雾深处也隐有一阵金光可见,那些金光汇聚到半空中凝结成一个阵法,朝着那些魂魄缓缓压下。 刺耳的鬼哭狼嚎戛然而止。 镇魂诀起效了 我看着那些倒在地上就像是死了一样没有动静的鬼魂,感到一阵焦虑。 到底是谁把爹爹的镇魂诀刻在了这里是正在过来的那个人吗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地身形一动,手中金线缠绕就要挥出。 云霄立刻按住了我的肩膀,对我摇了摇头,示意我不要轻举妄动。 我咬了咬唇,手握紧了又松开,如此反复几次,这才勉强压下了那股冲出去逼问来人的冲动。 随着镇魂诀的起效,一个浓厚的声音也自浓雾中传了出来:这金光大盛,莫非是那些阴魂又不自量力了柳门主当真修为高深,竟能得见阴魂,也不知本王要修炼多久,才能有门主这般高深的修为啊。 哈哈哈妖王何必自谦依妖王功力,不出十年,必定也能和本座一样,看透世间万物,这阴魂自然也不在话下了。另外一人笑道,那声音低沉厚实,听上去像是个中年男子,不过话说回来,门中近日事务繁忙,本座手里的阴魂也还够用,妖王今日为何专程请本座过来莫非是遇到了什么难得一见的好苗子 这两个声音都很陌生,但其中一个就是那虎妖没错了,只是没想到这虎妖竟是妖王,真不知是那什么门主故意奉承他的,还是这虎妖当真统治妖界。还真被云霄猜中了,那虎妖身后当真另有其人,而且听他们的对话,这虎妖还是奉那门主之命行事,看来那门主才是元凶。 我正暗自寻思,眼角余光却在不期然间瞄到小楚面色有异,他的手已经放到了剑柄上,手背上青筋尽绽,看样子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拔出剑,整个人都紧绷着身体,仿佛一碰他就会失控一样。 他怎么了 门主英明,立刻就猜到了本王的用意。惊疑不定间,那二人的身影逐渐在浓雾中显现出来,不错,本王今天是带回来了一个好苗子那小子尚为童男,却是自小修行,一身仙气,对门主修为定大有裨益,门主不妨看上一看。 哦此话当真哈哈哈那本座可要好好看一看了。 自然,门主请。 眼看着他二人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离我们也越来越近,虽然明知他们肯定不是我的对手,但我依旧紧张了起来,正犹豫着是再等一等还是直接趁这个机会将他们一举拿下,小楚却像是再也忍受不了一般地冲了出去,剑身出鞘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洞穴中听来格外刺耳。 柳呈殊 他冲得太快,我和云霄都没反应过来,等到我回过神想阻止他时已经来不及了,一阵浑厚的法力猛地自雾中荡开,我都受了一些冲击,更不用说小楚了,他像一个断线的风筝一样被击飞开来,重重地撞到我们身后的山壁上,滚落在地。 小楚我大惊,连忙跑过去扶起他,你怎么样没事吧 我我没事不用担心我小楚的额角被撞出了一个血包,说话间更是喷出了一口鲜血,吓了我一跳。 柳呈殊,他在我的搀扶之下勉强站起来,看向前方缓缓踱步而出的长袍男子,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原来是你你简直丧尽天良 我道是谁,那被小楚唤作柳呈殊的中年男子面带微笑,甚是慈和地看向小楚,他皮相清秀,颇有一副学儒风范,原来是贤侄。小楚贤侄,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的师兄师弟都很担心你,你不回门中,为何要到处乱跑还带着两位客人前来他的目光扫过我和云霄,看似温和平静的目光下隐隐透出一丝杀机。 小楚狠狠地呸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来:你不要假惺惺的了他站得很吃力,大部分的力道都支撑在了我身上,但他依旧举着剑剑指柳呈殊,我从没见过他这样深恶痛绝的神色,看来这柳呈殊和他之间一定有什么深仇大恨。 柳呈殊,你杀我父母,残害无辜,简直丧心病狂今天,我就取了你的狗命,以慰我爹娘在天之灵 贤侄此言差矣。柳呈殊慢条斯理道,义弟与义弟媳妇皆都丧命于魔头手中,你不去找那魔头报仇,怎的却把都罪怪到本座身上莫非贤侄是怪罪本座没有替义弟报仇,杀了那魔头么 你放屁小楚又往前冲了一冲,我怕他一时冲动之下再添新伤,连忙紧紧地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轻举妄动,我爹娘明明是被你所杀,你却欺骗世人,不但将我爹娘之死推到魔尊头上,还以我爹义兄的名号擅自登上掌门之位,柳呈殊,你该死我要把你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柳呈殊但笑不语。 谁在那里胡咧咧另外一个长相粗狂的男子走上前,他身上的气息和那虎妖的一模一样,看来他就是那虎妖了。嗯臭小子,你中了本王的迷术,怎么这么快就醒过来了还有你们两个,他警惕地看向我和云霄,你们是谁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你是傻还是痴云霄靠着山壁闲闲道,我们既不是你的同伙,自然就是你的敌人了。你这么蠢,是怎么横霸一方,还自称妖王的你这妖王的名号不会是自封的吧那可真是要笑掉大牙了。 你 妖王莫要心急,柳呈殊伸手拦下了意欲动手的虎妖,缓声劝慰道,无论这两人是谁,既然他们来了,就没有放他们出去的道理。想来,妖王也有不少时日未曾尝过女子鲜血了,今日正巧有人送上门,岂不美哉 那虎妖带着一丝猩红的眼睛就眯了起来,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一遍,仰头笑道:门主说的是,本王最喜欢娇滴滴的小美人了,那鲜血的味道可真是美啊很好,这娘们看上去还是个雏的,看来老天爷今晚是要犒赏本王啊 我被他这番话气得差点咬碎一口银牙,手一挥,啪地一声脆响,那虎妖脸上就多了一条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顺着他的脸颊汩汩流下。 他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当即怒目圆睁,暴跳如雷地怒喝:你居然敢抽本王臭娘们,你活得不耐烦了 活得不耐烦的是你,我冷声道,这只是第一下。 我扬起手,再度甩出金线。 那虎妖连忙运气抵挡,我的金线却是视他的屏障如无物,一下就抽碎了他的屏障结界,顿时,一个血淋淋的大口子出现在了他的胳膊上,他被我金线上的仙气烧灼,当即捂着胳膊惨叫一声,整个人痛苦无比地跪倒在地。 哼,不知死活的家伙小楚哼了一声,似乎是对他的这幅惨状大感快慰,花朝姐姐也是你能欺负的 云霄也是轻笑一声:祸从口出啊,妖王,下次转世前记得先把嘴巴缝上,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哦,对了,我忘记了,你是妖,死了只会留下一颗内丹,连魂魄都不会有,是不可能转世轮回的。他漫不经心道,觉得可惜吗 臭娘们敬酒不吃吃罚酒,本王现在就结果了你那虎妖明显是被我的两下激怒了,仰天长啸一声,伏地化成了一头巨大的老虎朝我扑来,与此同时,阵阵虎啸铺天盖地自四周传来,很快,数条身影就从我们后面的山壁和周围的浓雾中蹿出,全都嘶吼着朝我扑来。 我握紧金线对着那朝我扑来的虎妖一甩,这一回我用了五成力道,抽死它或许还不能够,但抽得它遍体鳞伤还是小菜一碟的。 果然,一声哀鸣之后,那虎妖全身绽开数条血口,直接被我击飞到了前面的浓雾里。 为防它在浓雾中趁机搞鬼,我干脆捻诀施法,将前面的浓雾尽数除去,顿时,雾气凝聚成水哗啦啦地落在地上,像是下了一场洞中雨一般,周围的一切顿时清晰可见。 花朝姐姐小心小楚急声大喊。 原来那虎妖虽然被我击飞了,可那些被它召唤出来的小妖喽啰却已经嘶吼着来到了我身前,跃起朝我扑来。 那虎妖我尚且不放在眼里,更别说这些小妖了,我旋身正欲挥线成圈,数道电闪就在我周围炸开,直接把那些小妖劈了个焦。 一时间,整个洞穴里充满了雷电耀眼的光芒。 焦味和魔气一同在空中弥散开来。 那魔气和一般魔气不同,除了令人难受的刺痛感外还带着强烈的威压,仿佛正有一堵无形的墙正在向我压来,让我倍感压力,小楚更是支撑不住,直接喷出了一口鲜血。 魔气迅速减弱,连带着那阵威压也小了不少,不过片刻,那魔气就再没了踪影,只留下了满室的焦臭味。 刚才我化雾成水,地上坑坑洼洼地积了一层薄薄的泥水,那一阵电闪劈下来,有几道劈到水里,水中电光大盛,那柳呈殊施法急退才勉强避开了这一阵电闪,可那虎妖就没有这么幸运了,它本就被我抽得皮开肉绽,现在又被水中的雷电一劈,当下哀鸣一声,奄奄一息地浸在水中,再没了之前威风。 它急速地喘息着,变成人形,朝我们艰难地匍匐而来。 魔尊饶命 云霄自我身后走出,蹲下身,对着那虎妖缓缓笑了,漆黑的眸子中倒映着几道细小电闪之光。 晚了。他笑道。 那虎妖就猛地睁大了双眼。 鲜血从他的七窍中汩汩流出,不过片刻,他就僵硬了身子,重重地摔落在地,变回了原形。 飞溅而起的泥水中,那虎妖原本巨大的身体逐渐缩小,到最后竟是整个缩成了一粒妖丹,静静地躺在积水之中,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第15章 怒不承身世故 ♂, 嗯,还真的只留下了一颗妖丹。云霄盯着那妖丹摩挲着下巴,只是不知道这妖丹有多厉害,能否够得上这妖王的称号啊 我心中一紧,怕他对这妖丹起了觊觎之心,连忙道:云霄那是妖丹,你可不能 我话还没说完,他就站起身,一脚踩上了那妖丹。 我剩下的话就全部都堵在了喉咙眼里。 不能什么他回过头,眉眼弯弯地笑着看向我。 没,您请便。 那就好。他对我一笑,而后就回转过头,朝着前方一派轻松地笑道,好了,这下子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昔日横行霸道的妖王如今却只落得这么个灰飞烟灭的下场,柳门主,你对此有何感想啊 那柳呈殊先前为躲避云霄的电闪而急退,此刻正以仙人之姿飘飘立于半空,长袍束发,好不端正气派,闻听云霄此言,当下冷哼一声:魔尊大驾光临,真是让柳某大开眼界。贤侄,你倒是厉害,竟然去投奔了这魔头,义弟若是泉下有知,得知了他唯一的孩儿竟入了魔道,定会是死也不安宁。贤侄,你于心何忍啊 小楚大怒,肩膀一动就摆脱了我按在他肩上的手:柳呈殊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奸诈小人我要杀了你 小楚我一惊,连忙拦住他,你冷静点他是在激怒你 我管不着那么多了激怒也好不激怒也好,我今天一定要杀了他,给我爹娘报仇 杀什么。云霄漫不经心道,他不过就是个虚影,你杀了他也没用,真正的本尊早在刚才就夹着尾巴逃掉了,不然他会这么淡定早跪下来求爷爷告奶奶地让我饶了他了。 柳呈殊讥笑一声:魔尊好眼力,柳某佩服。贤侄,看来你这回是寻了个大靠山,只可惜,这魔头生性残暴,非但为害一方,杀害数十无辜百姓,更是诛杀了妖王,窃取妖丹,以增其修为贤侄,看在本座死去的义弟份上,本座最后再劝你一次,早日回头是岸,若不然,你跟着这魔头,就要一并被仙门诛杀,为正道所不容何苦来哉 我听他这话竟是把那虎妖犯下的事都嫁祸到了云霄身上,当即就怒道:明明是你勾结虎妖害人性命,你这个无耻之徒 没事,反正我已经习惯了。云霄有些厌倦地打了个哈欠,不动声色地按下我缠着千竹金线的右手,仙门也好,妖王也好,平民百姓也好,他们想认为我杀了谁就杀了谁吧,反正我又不会少块肉。不过呢,虽然我是习惯了背黑锅啦,但是呢 他话语微顿,眸色转冷,松开我的手腕,往前踏出了几步。 这并不代表,我不会生气。 一阵旋风猛地自云霄周身旋转开来,柳呈殊来不及有所动作就被卷入其中,那旋风并不剧烈,可柳呈殊却像是受到了什么酷刑一样惨叫一声,整张脸变得狰狞无比,那丝丝缕缕的风就好像是天底下最锋利的刀刃一样,一寸寸一片片地切割着他的虚影,直到他整个人嚎叫着消失,洞穴内只剩下了他惨叫的回音,云霄周身的气旋才慢慢平静下来。 我一时看得呆了。 怎么云霄转过身,对我挑眉笑道,被我吓到了 你我不知该用什么表情面对他,只能勉强维持着镇定道,你用风刃去对付他 对。他毫不在意,反正也只不过是个虚影罢了,我爱怎么对付就怎么对付你不会觉得我用风刃把他搅碎有点残忍吧他看向我,几分无辜地笑道,可是刚刚是他出口诬蔑我在先,我只不过是给他一点颜色瞧瞧而已,应该算不得残忍吧而且他也只是一个虚影而已,我又没有真的杀了他。小楚,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做的太好了小楚立刻道,看来他对那柳呈殊还真是深恶痛绝,那个卑鄙无耻的奸诈小人就该遭受这样的酷刑只可惜是个虚影,不是他本尊,要不然真是大快人心 云霄就笑弯了眼,他弯腰摸了摸小楚的头,先是说了一句孺子可教也,而后又笑道:不过虽然是虚影,但虚影也不是随便就能弄出来的,虚影受到伤害,本尊也会有相应的反噬,虚影死了,那本尊他转了转黑曜石一般的眼眸,先是看了我一下,才继续笑道,总之不会让他太好过就是了。 真的小楚兴奋道,那真是太好了云霄大哥,你真厉害,比花朝姐姐还要厉害 云霄笑眯眯地嗯了一声:这话我喜欢听。 不过云霄大哥,你真的是魔尊那个仙门口中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大魔头 对。云霄挑眉,所以呢,你要杀我吗 小楚摇了摇头,认真地道:云霄大哥,你不是坏人,真正的坏人是不会因为一个老人的临死之言而去除妖的。只是云霄大哥,听你的话,好像仙门之前一直都在抹黑你,把不好的事情都推到你身上 嗯差不多吧。 那你就任由他们这么抹黑你小楚立刻就愤怒了起来,义愤填膺地道,他们这是诬蔑 那就让他们去诬蔑好了,反正我也不和他们一路,随他们说去吧。云霄耸肩,看上去对这些造谣之词毫不在意,从即将出世的大魔头到现在实打实的大魔头,他们唧唧歪歪多少年了,也没见我少块肉,我大人有大量,就不跟他们计较了。 可恶小楚就狠狠地一拳击在了山壁上,亏我原先还以为只是姓柳的一个人奸诈狡猾,没想到整个仙门都是如此看来他们才是真正的大魔头云霄大哥,这么多年来真是苦了你了,你你是个好人。 我忍不住偷笑了一声。 云霄就瞥了我一眼。 我连忙干咳了一声,只是还没等我做出一副认真严肃的模样来,小楚就转过头,看向我道:幸好还有花朝姐姐你陪着云霄大哥,不然的话,云霄大哥恐怕会活得更加悲惨,花朝姐姐,你和云霄大哥真的是天生一对,我真心实意地祝福你们。 这回我笑不出来了:小楚你想到哪里去了,都说了我们 谢谢你的祝福啊,你云霄大哥我感到很是荣幸。云霄笑眯眯地打断了我的话,只是小楚啊,我都把我的大魔头身份告诉你了,你是不是也该把你真实的身份告诉我们了 闻言,小楚先是沉默了一下,而后就道:好,云霄大哥,花朝姐姐,我信得过你们。实不相瞒,我的确是澜剑门的弟子,我的大名,叫做翡晋楚。 就知道你这小子身世不简单,云霄转身靠上山壁,你是翡怀衍的儿子 小楚点头。 翡怀衍我疑道,那是谁 澜剑门的前任掌门,还算是个正人君子。云霄漫不经心地仰头望天道,不过后来听说他被我杀死了,好像他的妻子为了给他报仇,也被我杀了,死得还挺壮烈,感动了一大批修仙弟子,都叫嚣着要杀了我为他们的掌门掌门夫人报仇。 什么我讪笑了一下。 花朝姐姐你别误会,我爹娘不是云霄大哥杀的。小楚忙道,这都是那个姓柳的的把戏,他先是害死了我爹娘,再把我爹娘的死推到云霄大哥身上,这样一来,他就可以在我爹娘的葬礼上故作悲痛,再名正言顺地说出诛杀魔尊的一堆正义之话来,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继承澜剑门的掌门之位了,这都是他计划好的 等等等等,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我听得一头雾水,我怎么听不明白 小楚一愣:花朝姐姐,难道你没有听说过一个多月之前的景州惨案吗 一个多月前我还在苍穹,怎么可能听说过这件事。 你花朝姐姐法力还行,一说到常识就不行了,正常。还好云霄及时给我解了围,虽然他这句话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埋汰我,还是我来跟你解释吧。 在云霄的一通解释下,我才弄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云州有十大仙门,澜剑门居于首位,被称为仙门之首,小楚的爹爹翡怀衍就是澜剑门的上一任掌门。翡怀衍为人正直,又修为高深,本是仙门诸人最为看好的能飞升成仙之人,没想到却于不久前死在了一场乱斗之中。 那一场乱斗,正是小楚口中的景州惨案。 三月初三,翡怀衍带领澜剑门中一干弟子前往澜剑门治下的景州捉拿正在大杀四方的魔尊,没想到却中了魔尊的计,被魔尊一网打尽,连同翡怀衍在内,七十三名澜剑门弟子均无一人生还。翡怀衍之妻晋楚夫人听闻其夫死讯,大恸之下不顾义兄也就是澜剑门现任掌门柳呈殊的劝阻只身一人去找那魔头报仇,然而丧夫之痛虽深,却终究不敌魔尊,被魔尊诛杀,并且惨遭开膛破肚,死相凄惨。 那一场牺牲了澜剑门掌门掌门夫人以及门中七十三名弟子的乱斗,即谓景州惨案,此案一出,天下震动,魔道喜仙门悲,仙魔两道之间愈发水火不容起来,尤其是晋楚夫人凄惨的死相更是引起了仙门诸人的滔天怒火,所有人对那大魔头深恶痛绝,是恨不得啖其肉饮其血,皆欲诛之。 然而,这都是柳呈殊一手精心策划的骗局我们所有人都被他骗了小楚恨声道,提及他爹娘,他浑身发抖,更是眼眶发红,是我亲眼所见,他亲手杀了我娘,更是把我娘的肚子剖开,就是为了找他所需要的那一颗妖珠他才是景州惨案的罪魁祸首 第16章 阴阳谋背锅侠 ♂, 前澜剑门掌门翡怀衍有一义弟,名曰柳呈殊,那柳呈殊本是一心修仙,心向正道,然而修仙这事修久了也是会感到枯燥的,柳呈殊不比翡怀衍心志坚定,能够坚定不移地一心修仙下去,他并不想在漫漫修仙途中继续磨下去,于是他想到了速成。 仙家修内力,魔修外力。 修为速成之法,不外乎修魔二字。 不过柳呈殊也没有那么蠢笨,他知道,一旦入魔,就是与整个正道仙门为敌,他只想速成,并不想入魔,也不想丢失这几十年在正道苦心经营之下得来的高位,于是他就在暗地里偷偷修习魔修之法,甚至不知道从哪里听说了一个说法,说是妖珠能够快速助人提升修为,且可以中和修炼魔修之法所带来的魔气,理所当然的,他把主意打到了妖珠头上。 当日,我因为和同门师兄打了个赌,就躲在了爹的书房里,准备吓他一吓,没想到却听到了那姓柳的和爹的一番谈话。提及此事,小楚就有些咬牙切齿,妖珠是澜剑门用来镇压地牢一干妖怪的宝物,是澜剑门的镇山之宝,怎么可能轻易给别人更何况那妖珠妖气甚重,于修仙者有害无益,爹自然不会把妖珠给他。爹怕他走入歧途,就说了他几句,没想到那个小人面上答应得痛快,背地里却对爹暗下毒手他伪造了景州信烛香燃起的情况,骗我爹带了他的得力干将下山去捉拿魔尊,自己却趁机前往地牢最深处窃取妖珠。当时我爹带着他的所有心腹手下都下山去除魔了,整个澜剑门以他马首是瞻,竟无一人发现他的诡计要不是我自从那天以后就开始留意起他的动向,恐怕就连我也不会发现。 你发现柳呈殊的阴谋诡计了我温声道,这不是很好吗 小楚抬头看我,眼眶泛红:可是花朝姐姐,我做错了,我把我娘叫来,本以为可以阻止他,没想到那姓柳的却是跟娘动起手来。他想抓我来威胁我娘,我娘为了救我,就把妖珠吞下腹中,使柳呈殊无暇顾及我,我才能得以逃跑,可是我娘她却 好了,都别想了。见他泫然欲泣,我连忙蹲下身,把他抱在怀中轻声安抚,这些事都已经过去了。 这都是我的错,小楚哽咽着道,是我太大意了,才会害死了我娘,都是我的错 不是你的错。我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是柳呈殊,是他害死了你的爹娘 我正在安慰小楚,云霄却在此时咦了一声,探寻道:你说那柳呈殊害死了你娘,这点我信,可翡怀衍不是在景州死去的吗,难道也是他做的手脚不成 小楚就从我怀里抬起头,看向云霄道:这根本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我娘引去柳呈殊的注意力后,我就逃开了澜剑门,前往景州去找我爹,可是我到了景州,才发现我爹和他的心腹手下全都死了,他们虽然全身都缠绕着魔气,看着像是被魔尊所杀,可那魔气我熟悉得很,正是柳呈殊杀我娘时释放出的魔气是他害死了我爹和那七十三名师兄而且景州也没有一户人家燃起过信烛香,这都是柳呈殊一手策划出来的,为的就是得到妖珠,同时把我爹除去,登上掌门之位云霄大哥,你在一个多月前根本就没有去过景州,对不对 云霄微微一笑:那是当然。 那肯定就是柳呈殊没错了小楚就握紧了拳,我曾经试着在我爹娘的葬礼上披露他的诡计,可是没有人相信我,他们都以为我是恼恨柳呈殊抢走了掌门之位,所以才对他怀恨在心。我别无他法,柳呈殊又一心想杀我以绝后患,只能离开澜剑门,等以后提高了自身修为再找机会报仇。他转头看向我,急切道,花朝姐姐,现在那柳呈殊联合虎妖残害村民,正是揭露他的好时机,我们去揭穿他 云霄摇头:你还是太年轻了,他既然敢做下这样的事,就一定留有后路,揭穿,怎么揭穿有证据吗 我们让大冬哥他们来帮忙作证小楚激动道,大冬哥他们都见过我们,也都知道那虎妖吃人的事,就算仙门不相信我一个小孩子的言论,那么多村民的话他们总该相信吧 这话听上去是很好,只不过云霄缓缓笑道,我怎么觉得,依那姓柳的的性子,会把村子里的一干人等全部杀干净了,再嫁祸到我身上,以保万无一失呢 这话一出,可谓是激起千层浪。 我立刻就站直了身体,震惊道:当真他竟如此丧心病狂 云霄就耸了耸肩:他都能杀了他的义弟,杀几个村民难道还会是件难事 小楚想了一下,收剑回鞘,神情严肃地道:这很有可能,云霄大哥,花朝姐姐,我们快回去快去救大冬哥他们 他说着就要冲出洞穴,还是云霄一把按住了他,侧头瞥了一眼昏暗的洞穴:先别急着回去,他们怎么办 它们不是已经被你的雷给劈死了吗小楚显然误会了云霄的意思,还是云霄大哥你担心它们的内丹被别的妖怪取走没关系的,就这些小喽啰,内丹才刚刚炼成,就算全吃了也没什么大用,我们还是快回村子里去吧。 小楚不明白云霄指什么,我却再明白不过,也随着他的视线看了一眼那些躺在地上没有动静的魂魄,道:他们已经变成了冤魂厉鬼,就算虎妖已死,他们身上的怨气也无法自行化解,不能任由他们离开。 那你是要超度他们 我点头:他们都是无辜的,不应该受到这种痛苦,更不应该在死了之后还不得解脱,我要先试一试能不能拔出他们身上的怨气,如果不能我就把他们送到该去的地方,慢慢化解他们的怨气。枉死城也好,转轮殿也好,酆都也好,总会有地方的。 什么怨气,什么超度小楚看看云霄,又看看我,从刚才开始我就想问了,花朝姐姐,云霄大哥,你们你们是不是在说那种东西啊 大人的事小孩子别管。云霄看向我,要多久 很快,不会超过半柱香的时间。 半柱香小楚一惊,不行不行,半柱香已经足够柳呈殊对付大冬哥他们了,云霄大哥,要不然我们先去村子里看看,让花朝姐姐在这里超度那些那些东西,可不可以 云霄看向我,没有表态。 我也很担忧村子里的状况,怕那些本就家破人亡的老幼妇孺们再次遭到毒手,因此想也没想地就道:我没有关系,它们还伤不了我,你们先回村子里去吧。 云霄就抱臂道:可是我还想再看一遍你施法超度它们的过程 等这件事完了之后我亲自演示给你看我有些恼火,又是这样,又是这么一副不冷不热的态度,就好像他人的死活跟他完全没关系似的,修道者岂可见死不救,快回去 是啊,云霄大哥,我们快回去吧。小楚也道,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那好吧。他就摸了摸鼻尖,面上还是那一副无所谓的神情,只是看着有点委屈,小声嘀咕道,又不是我要杀他们 我觉得我快要忍不住冲他发火了。 好在他没有再说什么,嘀咕了这么一句后就带着小楚瞬移出了洞穴,我们是附在小楚身上跟着虎妖过来的,虽然那虎妖在途中用了千里神行之术,不能一脚就踏回村子里,但具体的方向他应该还记得,回到村里也不过是片刻之间的事,只要能赶上柳呈殊,那一村子的人就都有救,想到这一点,我的心才放了下来。 我定了定神,开始对满室的冤魂厉鬼施法念咒起来。 或许是死前受到了折磨,这些魂魄的戾气和怨气都很重,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完全拔除,同时也从他们零碎的记忆中得知了黄老爹的事情。 原来,黄老爹和他们一样都死在了虎妖手中,他们的魂魄被囚禁于此,只是因为黄老爹生前做过不少善事,魂魄之力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强,所以大家就合力把他送出了这洞穴,让他去找仙长来救人。而他们这些剩下的魂魄则是在日复一日的等待中逐渐被怨气覆盖戾气缠身,这才变成了今日我所见到的冤魂厉鬼。 好在他们死去的时日尚短,没成什么气候,我只是费力了一点就把他们送去了该去的地方,剩下的事就交给阎帝判官他们处理好了,也不知酆都帝君是怎么想的,云州这么一个仙魔同聚之地竟然不设鬼差勾魂,这不明晃晃地摆着要出事吗,我回去之后一定要跟爹爹说一声,让爹爹去奏禀天帝。 将那些魂魄全部送上黄泉路后,整个洞穴里就只剩下了我一个人,我在原地皱眉盯了那刻在山壁上镇魂诀半晌,最终施法抹去了这上面所有的刻痕,转身离开。 爹爹的镇魂诀竟然会被刻在这里,而且是用做这种用途,看来,我也该好好地留意一下那位柳门主了。 第17章 修仙路成仙约 ♂, 柳呈殊当真对村子下了手。 冲天的火光之下,云霄颇有些潇洒地吹了声口哨:斩草除根,那姓柳的兵法学得不赖嘛。 我望着那漫天的大火先是惊呆了,等反应过来后就开始施法试图灭火,可是我对御水之术并不精通,身上又没有司雨令,根本就招不来一滴雨水,附近也没有大的江流来让我倒灌,只能望着那火光又无力又气愤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村子怎么会着火呢 所以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斩草除根。云霄气定神闲地靠在一棵树上闭目养神,看样子对这场大火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别费劲了,你仔细看看,这火光里可有半分鬼影听那柳呈殊和虎妖的对话,那姓柳的好像对魂魄有点研究,他可能早就杀了村里的所有人,取走了他们的魂魄,再制造出了这么一场大火来毁尸灭迹,不让人看出端倪。 我不敢置信,可这火里的确没有一丝魂魄的影子,我甚至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听见,看来是真的如他所说,那柳呈殊杀人在先,放火在后。 我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人呢杀人还不够,还要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我颓废地垂下手,又忽然想起这火可能烧到附近的山林,连忙给这火加了一层结界,让火势不再蔓延,然而等我设结界时我才发现已经有人先我一步设好了结界,包裹着那大火不让火势蔓延出去。 在这里能够设下结界的只有一人,我颇有几分意外地看向云霄:你 别这么看我,我可是一心向善的。云霄正靠在树上闭目养神,然而他好像知道我正在注视着他一样道,你能想到的,我当然也会想到。我说了,我是冷血,但我在努力改正。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不断燃烧的火光在我眼前晃动,我应该是心情沉重的,然而,他的这番话又让我有一种意外之喜,我浅笑了一下,忽然觉得这里安静得有些对头,仔细想了一下才意识到周围不见小楚的身影,忙道:对了,小楚他人呢小楚那么一个眼里容不下沙的性子,见到这大火还不得直接冲进去救人难道云霄没有拦住他 喏,在那呢。云霄懒洋洋地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草地上,他非要吵着进去救人,我跟他说他也不听,就干脆把他劈晕了。 果然,十六年魔修的耳濡目染,这粗暴行事的风格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改变了的。 此刻已是日暮,日落西沉,天边如火一般的霞云雄伟地蔓延了西边一整座连绵不断的山脉,那漫天的火光在这样的一番情景下看上去竟有几分别样残酷的美丽,我遥遥望着那火光,心情沉重的同时又有几分不解:修仙难道修的不是心德二字吗那柳呈殊身为仙门弟子,心思为何会如此狠毒竟然罔顾人命至此 一声嗤笑从我身后传来:那姓柳的还算是修仙者吗,他根本就已经堕入了魔道。 我更加不解了:修仙不好吗,为什么要堕入魔道 晚风有些大,我将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至耳后,回过头几分疑惑地看着云霄。 他就轻轻笑了。 花朝,你是从凡人飞升成仙的吗 我摇头。 那就是生来就是神仙了见我不语,他了然一笑,所以啊,你不懂。你不知道这云州有多少人穷尽一生却连仙门都没有叩到,你也不知道自云州有史以来只出过寥寥几个神仙,许多许多人花费了一辈子的时间去修仙证道,却依旧逃不脱生老病死,只是活的年头长了点而已。然而,这延长的寿命也是靠多年的清修苦修换来的。许多人远离繁华红尘只为修仙,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照样老去死亡,什么都没有得到,你觉得这公平吗你是幸运的,花朝,因为你生来就是神仙,你唾手可得的东西是他人几辈子求也求不来的。 他叹笑:然而这世上更多的人却没有你这么幸运,他们生来是凡人,死了也是凡人。 我也笑了:世人都说神仙好,可以与天同寿,无病无苦,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神仙一旦死了,就是魂飞魄散,天地间再也没有这个人,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呢人死了,但他的魂魄却不会灭,他会轮回,会转生,他在这一辈子所积攒下来的功德也会随着他到下辈子去。修仙是很难,是不简单,但是只要一心向道,就算这一世不成,下一世下下一世,功德修为一世世地累积起来,总有一天会得成大道的,难道这样不好吗就非要在一世里飞升成仙 你不了解凡人。云霄道,花朝,凡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修仙的路漫长无尽,有多少人能够一辈子都坚定不移更何况 他哼笑一声:现在的仙门也早已不是百年前修仙盛世时的仙门了,一心向道的修仙者没多几个,居心不轨的投机者倒是多了不少,对于一些人来说,既然这辈子都不可能成神成仙,那还不如去追求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最起码还能活得爽快一点。 比如说 比如说,权势。 我蹙眉:这话听着像是做官的人才会追求的东西 做官什么是做官云霄问道,不过他看上去更像是随口问的,因为不等我回答,他就又继续说了下去,权势的到手少不了法力的威慑,而提升自己修为最快的方法,就是修魔。 我就沉默了。 半晌之后,我才道:就像柳呈殊那样,为了掌门之位 不止,云霄道,还为了仙门盟主之位。 我不明白。最终,我道。 你不明白最好,不明白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那你呢,我问他,你明白吗你也渴望那些东西吗 他就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渴望那种东西。小爷我的目标可长远着呢,我可跟那些眼里只有金钱权势的家伙不一样,我要的是修仙证道,飞升成仙。 我有点不相信:哪怕这要花上你数辈子的时光你真的能坚持 你不相信我 见我没说话,云霄就展开了一个笑容,他走上前缓缓靠近我,直到他距离我近得不能再近我的脸都忍不住有些发烫时,才停住了靠近的趋势,就这么保持着这点距离看着我,黑曜石一般的眼中倒映着几点跃动的火光,炫目得让我有些窒息。 下辈子的事,我不敢保证。 我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他的下文,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你这辈子呢 他歪头,笑容加深,目若星辰:我这辈子不是由你来决定的吗 我的心跳猛地加速了起来。 就在我感觉我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门上冲时,云霄忽然站直了身体,灿烂笑了起来:你想到哪里去了啊,我是说我们的半年之约啦,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这辈子都会栽在你手里吧,哈哈哈 你 神女大人,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大笑着乱揉了一通我的头,你真是天真得可爱。 你去死 哎呀好了,别打我别打我,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他抓住我因为恼羞成怒而扬起的手腕,不过我刚才那话也没错啊,半年后你决定我的生死,岂不就是决定了我这一辈子的修仙大事没什么错啊。 滚我再也不想听你说话了 哎哎别啊,我正经的话还没说呢。 我被他气笑了:你还有正经话要说 那是当然。他挑眉,又一次笑开,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他笑得神采飞扬,不是我吹,我总有一种感觉,觉得我这一辈子就能修仙大成,你信不信 我笑了,口齿清晰一字一顿地说了三个字。 我不信 话可别说得太满,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赌我这一辈子能不能修成仙 赌就赌赌什么 若我当真飞升成仙,你就给我当一百年的小弟;要是我没有修成仙嘛反正我人都死了,你怎么好意思去找一个死人算账 你你这是耍无赖 谁让我是凡人呢尊老爱幼,保护弱者,神仙应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吧 胡扯 你到底赌不赌 好我就跟你打这个赌我还就不信了,这家伙都能修成仙,那三清诸神岂不是要哭死,想清楚这一点后,我就底气十足地答应了他。 云霄一笑,伸出手来:击掌为誓 在余晖之下的晚风中,我伸手与他击掌。 好,一言为定 第18章 速成法归去路 ♂, 小楚是在夜幕时分醒来的,彼时大火已经燃烧殆尽,只留下一两点零星的火苗,在夜幕中缓缓摇曳。因为有我和云霄的结界罩着,火势并没有蔓延开来,只是整个村落却都变成了一地的余烬,连一具尸体都没有留下,只留下一地的灰黑。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焦味,我看着那一大片焦黑的土地只觉得触目惊心,饶是我原本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也不由得被面前这个场景镇住了,那柳呈殊竟是如此丧心病狂,放火烧村也就罢了,竟以法力加持,让村子里的人全部都被火烧成了灰烬 此人不除,他日必成大患 小楚望着被烧成一片焦黑的村庄罕见的有些安静,他沉默地望着村子许久,才转过身,红着眼看向我们:云霄大哥,花朝姐姐,你们说,我是不是太没有男子汉气概了遇到事情就想哭鼻子,可是可是我忍不住,他用力吸了一下鼻子,我只要一想到,如果我足够厉害的话,爹娘他们就不会死,柳呈殊就会一早被伏诛,梨花也不会死,大冬哥他们也不会死,我就忍不住觉得自己没用。 觉得没用就去努力变强,云霄道,在这里哭鼻子是没用的。 我知道小楚睁大眼,有几分激动地道,自从离开澜剑门,我就一直在努力地修炼自己,期待有一天能够修炼大成,杀了那奸人可是仙路难修,我什么时候才能等到那一天呢我在修炼,那姓柳的也在修炼啊何况他修魔,我修仙,仙家修内力,魔修外力,我们之间的差距只会越来越大 说着说着,他就抿紧了唇,看向云霄:云霄大哥,魔修真的很容易速成吗 我一惊:小楚,你不会是要 是,是很容易速成。云霄打断了我的话,只是翡晋楚,你可知如何才算是魔修 他目光转冷,望着小楚道:你要视人命如蝼蚁,视天道如无物,不受约束,不受控制,心狠手辣,毫无一点仁慈之心,这才是真正的魔修,这样才能速成。 可是小楚不甘心地道,如果我只是修习魔修之法,不入魔道呢这样也不可以吗 没有人能够在尝到了修魔的滋味后还能有足够的理智抽身离开,云霄冷酷道,要么死,要么入魔。没有例外,包括你。 可是云霄大哥你不也一样小楚反驳道,你身怀魔修,身负魔功,但你并不是真正的大魔头,也并不心狠手辣,视人命如蝼蚁,你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吗 云霄就笑了:小楚,这世上分为两种人。一种是生来普通,但后天努力,一种则是天赋异禀,生来就与平常人不同,你云霄大哥我就属于后一种,魔尊遗子,生来就有魔修,所以我死不掉。你要么现在就立刻自杀去投胎,要么就好好地修习你的仙法,一步步脚踏实地地增强你的实力,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小楚大为失望:难道真的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柳呈殊肯定不会安分守己的,只要他还在这世上一天,仙门就一日不会安宁,我我要修炼多久,才能打败他呢 我就蹲下身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温声道:小楚,修炼大成的时日长短,不在于你与他之间的修为差距,而在于那一颗向道之心。你现在只是一时受制而已,自古以来邪不胜正,他修魔道,你修仙道,只要耐得住性子,总有一天,你可以手刃他。 真的 我微笑:我不骗你。 那好,小楚总算是点了点头,我听你和云霄大哥的。我再也不想什么速成之法了,柳呈殊就是因为想要速成才害了我的爹娘,我不会步他的后尘。 这样就对了。我对他一笑,对了,你可知那柳呈殊的来历 他他没什么来历啊。小楚道,他和我爹在小时候就认识了,听爹说,他们两个从小就流落街头,后来是太师傅收留了他们,他们才修仙的。花朝姐姐,你问这个干什么 从小就流落街头 我蹙了蹙眉,又立刻回过神,对小楚绽开一个微笑:没什么,随口问问而已。对了,小楚,你可想好接下来的路了澜剑门想必已经不是你的归处,你可还有去处 有的。小楚点头,我有一个姐姐,她年长我十岁,外嫁到了上暄城,我此行就是准备去她那里的。 上暄城 也是十大仙门之一,云霄在一边解释,仙门中流,不算默默无名,但也不算多么厉害。不过你既然有一个姐姐,那你为何不在当初就随你姐姐一道回去你爹娘的葬礼,你姐总不会不出席吧 我想告诉她的小楚面上又显现出了那种面对柳呈殊时才有的愤恨之色,可是那姓柳的威胁我,说我若是敢把事情真相告诉我姐姐,他就杀了她,我不能拿我姐姐的性命去冒险 我有些不解:那你怎么现在又去投奔她这样一来,岂不是又把你姐姐置于危险之地了吗 小楚垂头丧气地道:我也不想连累姐姐,可是我现在真的是走投无路了,而且姐姐回到了上暄城,就有姐夫护着她,姐夫是上暄城城主,柳呈殊还是要给他一点面子的,不敢胡来。而且如果他敢去上暄城对我姐弟二人下手,就说明他心怀不轨,天下人就都会知道他的真面目,他不敢下手的。 那你就不怕他在半途对你下手云霄闲闲道,我记得所有仙门的方圆百里之内都是会布下结界禁制的,以防有人以瞬移之术进入,那去上暄城一百里的路,你准备怎么走 我给我姐姐写了信,小楚道,她会到城门口接我的。 难说啊。云霄抱着双臂一笑,万一那柳呈殊半途截了你的信呢 小楚眉头一皱:这这我就没有办法了,我不会双镜之术,除了飞鸽传书之外,我没有其它的方法联络到我姐姐。他看向云霄,有些像是寻求认同地问道,只是一百里而已,而且那点路也在上暄城的管辖之下,柳呈殊应该不会乱来,没关系的吧 这可不好说。云霄摇头,你年纪轻轻,法力不继,没办法一下子就瞬移到上暄城的百里之外,总归要走几段路。这一路前去,可是艰难险阻,八十一难啊。 既然小楚独自上路有危险,我站起身,看向云霄道,那不如我们送他一程 云霄一愣:送他 对啊。我道,小楚修为不深,但我们可不一样。或许我还能直接进那上暄城的百里之内呢,不过为了谨慎起见,还是别这么高调了。 真的小楚眼睛一亮,喜道,你们要送我去那太好了 我笑着点头:嗯。 花朝姐姐,你真好 行行行,就你最厉害,你最好。云霄靠在树上一脸不耐,他挥挥手,那你快去快回啊,我在这里等着你。 等我我奇道,你不去吗 小楚也道:是啊,云霄大哥,上暄城很繁华的,也很好玩,去一趟很值的。 我又不是去游山玩水的。云霄轻哼一声,好了,你们快走吧,天都黑了,再不走就半夜了。 他好像不想再继续和小楚的事扯上关系的样子。 为什么 我心下疑惑,面上却不表,抬头望了一眼黑漆漆的天幕,道:现在就走是不是有些太急了天都黑了,而且小楚奔波了这么多天,也该好好休息一下,我们去镇上找间客栈好好休息一晚吧。对了,这里应该没有宵禁吧 当然不会。小楚道,除非魔道卷土重来,否则是不会宵禁的。 嗯,看来还是没有官府的世界更舒畅一点,我要是去了那到处都是规矩的九洲,估计早就被那些规矩给憋屈死了,看来这云州还是不错的嘛。 想到这一点,我的心情就好转了不少,因此对云霄那一副大爷样的态度也宽容了许多,笑着问他道:客栈去吗 云霄的发丝在夜风中有几许晃动,他抬眸看我,笑道:勉勉强强可以吧。 那还真是多谢魔尊大人您赏光啊,小的我感激不尽。 好啊,我们先去客栈休息一下。小楚也笑道,不过在此之前,我还要做一件事。我想把大冬哥他们埋起来,给他们一个安身之地云霄大哥,你能帮我一把吗 我本以为云霄一定会拒绝这个提议,因为他对死人都没什么兴趣,更别说埋尸了,没想到他却慢吞吞地道:好啊。 他答应了 啊对了,他正要随着小楚离开,又忽然停下,转头问我,不让人暴尸荒野也是一种善行,能积德的吧 我果然还是想多了。 就这样,云霄和小楚合力挖了一个土坑,把地上那些烧成一片焦黑的尸体都放了进去,我虽然知道这些人的魂魄已经不在了,但还是在心中默念了一遍道经,希望他们能够顺利转世投胎,小楚也在那边振振有词地低声念着什么,只有云霄,挖完了坟就在一边无所事事地看着我们,神情没有一丝悲伤,倒有几分好奇。 我在心中暗叹一声,明心正德容易,心怀慈悲却难,云霄啊云霄,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一颗慈悲之心呢 等真的到了那一天,你才是真真正正地在通往那一条通天仙路了。 第19章 分道镳笑语盈 ♂, 因为小楚被柳呈殊打伤,我就趁着在客栈休息时给他治了一下,其实他这点内伤在我看来根本就不算是一回事,甚至不需要用到我的法力,只要服下苍穹的天不老就行了,只不过为了让我看起来更像普通人一点,我还是装模作样地用三分法力给他疗了伤,治好了他绝大部分的内伤,剩下的一点外伤就准备让云州的大夫来看。 哎呀,用不着大夫,这点小伤我自己就能好的。内伤一好,小楚就又恢复了平日活蹦乱跳的样子,他生龙活虎地对我笑道,花朝姐姐,你真是厉害,我的伤一下子就被你治好了,你是不是神仙转世啊,这么神通 哈哈神仙转世,我这应该也不算是辱没了我的神仙身份吧 见我但笑不语,小楚就很知趣地转移了话题,他眼珠一转,看向在一边无所事事望月喝茶的云霄,咧嘴笑了起来。 云霄大哥,你就陪我们上路嘛,你就算放心我,也不能就这么放着花朝姐姐一个人不管是不是一起走嘛上暄城那么热闹,你也可以和花朝姐姐到处逛一逛,促进一下交流和感情,是不是 咳云霄立刻呛了一口茶。 我面无表情地拍了小楚的脑壳一下:说正经话。 嘿嘿嘿 就这样,在小楚的死缠烂打之下,云霄最终放弃了在原地等我回去的想法,和我们一道上了路,来到了上暄城。 我不知道上暄城具体所在何处,无法使用瞬移,小楚又法力不够,不能一下子神行千里,好在还有云霄,他只是按住了我和小楚的肩,我就眼前一花,在下一刻来到了一座繁华热闹的城镇门口。 鼎沸的人声在瞬间就涌入了我的双耳,周围人来人往,熙熙攘攘,一派繁华之象,也是直到这时,我才真切地有了一种身处红尘之感,三千世界,果然还是人间最为繁华。 此刻已是日上三竿,天光大亮,我迎着日光,感受到回暖的春风在我脸上拂过,不由得欣然笑了起来,心情大好。 是上暄城小楚望着城门口的匾额兴奋道,云霄大哥,你好棒啊,居然直接就把我们送到了城门口,上暄城的禁制离城门口还有好长一段路呢 相比小楚的兴奋,云霄就显得有些兴致缺缺了:废话少说,你姐人呢快点找到她,你能早日回归你亲人的怀抱,我们也好早点解脱。 我正想让他注意一下言辞,小楚就啊了一声,懊恼万分地一拍额头:糟了,云霄大哥,我之前在给我姐的信上写了让她在禁制交界处等我,我姐她应该不会在城门口等我。他看向云霄,小心翼翼地赔笑道,那个云霄大哥,你能把我往回送一点吗就一点。 在云霄皮笑肉不笑的注视之下,小楚只能耷拉着头来到城里的一处鸽舍,租了一只信鸽,又给他姐姐飞鸽传书了一回才罢。 望着信鸽扑棱棱飞远的背影,他一脸坚定隐忍地握紧了拳:等我安定下来,我第一个就要学双镜之术一定要学好它 我偷偷抿嘴一笑。 已是四月中旬,天气回暖,日头也开始变得有些烈了,小楚或许是心中焦急,等得额头上汗一滴滴地冒,好在没过多久,一抹湖绿色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城门口,小楚一看到她,就激动地喊了一声姐,小跑着往她怀中扑去。 二弟那女子也是惊喜交加,抱住扑过去的小楚,喜道,真的是你你一开始写信给我,我还不敢相信。 姐小楚的声音有几分哽咽,我终于见到你了,我好想你,姐 我也很想你那女子微微一笑,眼眶泛红,她捧起小楚的脸,上下打量,蹙眉道,你怎么瘦了这么多我听柳门主说,你和他好像有许多误会 一提到柳呈殊,小楚就立刻变了脸色:姐,那姓柳的不是好人 小楚,你和柳门主之间有许多误会 我生怕小楚就柳呈殊的事和他姐姐争执起来,他的姐姐看上去很信任柳呈殊,若是想要解释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肯定要费上不少功夫,而这些话显然不适合在光天化日之下说开,就上前几步,朝小楚笑道:小楚,这位姑娘就是你的姐姐不介绍一下吗 小楚立刻被我的话转移了注意力,他从那女子怀中站直,看向我道:不错,花朝姐姐,她是我的姐姐翡晋依;姐,这是花朝姐姐,是她和是她一路送我过来的,也是她在这一路上帮了我很多忙,还救了我一命,姐,花朝姐姐是我的恩人。 那翡晋依生得一副温婉贤淑的好模样,周身又缭绕着似有若无的仙气,一看就是一个心思正派的修仙人士,我不禁对她心生好感,要知道自从我离开苍穹起,在这云州见到的就都是云霄和柳呈殊这种人,魔道的想着修仙,仙门的却想着修魔,这么多天下来我都要怀疑这世道是不是变了,好在现在终于见到了一个正常人,我这颗心总算是放下了。 因此,我对她甚为亲切地颔首一笑:翡姑娘。 她也回我一个仪态万方的笑容:原来是花姑娘,多谢姑娘这一路上对小弟的多番照顾,若是姑娘不嫌弃,不若去门中小住几日,也好让我姐弟二人尽一下地主之谊。 仙门重地,我当然想去看看,也好比较一下这里的仙门和三清的仙门有什么不同,只是一想到在附近茶棚喝茶的某个人,我就不得不挤出一张笑脸来,笑容生硬地拒绝了翡晋依的提议。 多谢翡姑娘的一番好意,只是我还有事,暂时抽不开身。 我心中万般希望翡晋依能够再挽留我几回,这样我就有盛情不却的理由了,只可惜天不遂人愿,翡晋依只是好生笑着感谢了我一番,又说了一通客气话,就与小楚相携离去了。离开前,小楚还朝我用力地挥了挥手,大声喊道:花朝姐姐,你若得空,一定要来啊我在上暄城等着你某些人的意见,你其实不用考虑那么多的 好。我笑盈盈地应下,我一定会的。在我把某个家伙说服之后。 就这样,小楚被翡晋依接走,某人也总算是慢悠悠地放下了茶杯,看向了我这边。 怎么样,我笑盈盈地走过去,从牙缝里逼出了这句话,茶喝够了吗 他一笑:够了。 我咬牙微笑:既然如此,那就走吧。 他挑眉:走去哪里 我继续微笑:随便去哪里,只要能够行善积德就行。 嗯不去仙门逛一圈吗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我咬着牙道:你想去逛 那还是免了吧。他就笑着站起身,店家,结账。 哼 好嘞,一共十二文。茶棚的店家过来收了钱,又殷勤笑道,客官,不是我吹,我这儿的茶水可是整个上暄城数一数二的,刚煮出来的热茶香,放了一夜的冷茶更香,而且这茶叶都是早晨采的,特别有助于修炼,客官,您要不要买点回去尝尝不香不要钱 云霄就笑道:好啊。 店家眼睛一亮:那客官,您要哪种茶 都来一份吧。在店家应承下来之前,他又笑道,不过我没钱,所以对不住了,店家,买不起。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孩子气的心性我真想装作不认识他。 那店家果然笑容一僵,只是还没等我想好说什么话来赔个不是,他就又笑开了:没关系啊客官,我瞧您二位刚才跟城主夫人相谈甚欢,想必一定是城主夫人的好友,你没钱没关系,只要城主夫人有钱,那就行了来来来,我给你每种茶叶都打包一份,回去用热水过一遍,再煮开,就很香了 不用了店家,这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我一边汗颜一边连忙道,他刚才是开玩笑的,不用了不用了 开玩笑,要是真让翡晋依给我们付钱,那这脸可就丢大发了 没关系没关系,我自己去向城主夫人讨就行,不用劳烦二位客官的。客官有所不知,城主夫人也时常在我这买茶,后天就又是每个月送茶的日子,不麻烦的,不麻烦。 我见那店家真的在一边收拾挑拣着茶叶,吓得我连忙拉过云霄,再赔笑着说了一句我们真的不要,赶紧拉着他走远了。 发生了这么一桩事,我尴尬无比,只想快点远离那个茶棚,走得飞快,偏偏云霄这厮还在一边笑:不是挺好的么,我们救她弟弟一命,她帮我们付茶钱,这买卖不亏啊。 不亏你个头有你这么行善积德的吗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连忙问道,你身上的钱哪来的他这样子看着就不像是能够老实做工挣钱的,而且又自小在魔道生活,不会是 偷的。 你还真抢了人家的钱 对啊,他神情自若地道,有什么问题吗,我偷的都是有钱人家的钱,他们不会太在意的,劫富济贫嘛。 这什么鬼话 劫富济贫这是哪个穷书生说的鬼话我气道,人家富人的钱就不是钱了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不会出人命就是了,他们少一两个子,又不会渴又不会饿,不是什么大事。 事情可大了云霄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云霄就脚步一顿,笑着转头看向我:诶你这唠叨的样子还真有几分我师傅的模样,花朝妹妹,你老实说,是不是很想当我的师傅啊 我涨红了脸:跟你说正经的呢 好了,我不就跟你开个玩笑,你这么急干嘛你面皮未免也太薄了吧见我真有点发急的趋势,他立刻见好就收,笑道,是我那个当魔尊的爹留给我的钱,行了吧 真的我还是有些怀疑,毕竟这家伙忽悠我又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不骗你。他笑道,只是这些钱我那魔尊老爹当年是怎么搜刮得来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家伙是存心不让我好过是不是 第20章 心善否明眸睐 ♂, 云霄虽然没有明说,但他对上暄城的不待见我都看在眼里,想想也是,他现在的身份还是魔尊遗子,就这么明晃晃地在仙门的眼皮子底下晃悠的确不太好,我就想着是不是先和他离开上暄城再说,只是我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实力,原本想着我是神仙之躯,就算被封了护体仙力,也还是和凡人不一样,不需要费心。哪知这云州还就是和其他凡间地界不同,气息混杂,仙气魔气夹杂的同时还带有丝丝不易察觉的妖气,简直就是一锅大杂烩,我又是在无地山吹了几日冷风,又是诱捕了十来天的虎妖,体内的法力也是从离开苍穹之后就没有好好地梳理过,被这上暄城的仙气和清气一激,就把这十几天来连日奔波的不适全都激了出来,让我好一阵难受。 我就有些忧心起来,想着是不是先在城里落一下脚,等把体内的法力理顺了再说。 我本来以为就云霄这迫不及待想要离开上暄城的心思,是肯定不会同意我的提议的,毕竟只要使用瞬移之术,到哪里休息不行没想到他却出乎意料的点头答应了,还笑着调侃了我一句:原来神仙也是会感到困倦的啊 不是困倦,我小声嘟哝,是我体内的法力不顺,我要理通它 不通也好,凝滞也好,反正你就是要在这城里面休息一阵的意思,对吧 如果你不想在这里多待,明明我这歇脚休息的理由很是正当,可不知为何,我却有些紧张,生怕他因为这个生气,忙补充道,我可以现在就找一个没人的地方梳理一下法力,或者瞬移到别的地方去。 用不着。云霄原本是坐在石桥的栏杆上,此刻他又屈起了一条腿,右手搭膝迎着微风笑道,我还没那么娇气,这里又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待多久都没有问题。 我一愣:你之前不是还 我之前是不想跟仙门扯上关系,他有些不耐烦,离开茶棚之后,我们两人就在城里漫无目的地乱逛着,此时已近正午,日头高照,路上的行人少了许多,甚至在某些地方连一个人影都见不到,比如我们现在所处的石桥,也因此我和他之间的谈论都放开了许多。谁知道那些家伙又会把什么屎盆子扣在我头上我也是会生气的,要是到时候我一个忍不住,把他们全都片成片,那我的修仙路岂不是就要半途夭折了我可不想这么倒霉。 片成 想起当日柳呈殊的虚影被风刃一刀刀割开绞碎的情景,我就背后一凉,连忙转移了话题:对了,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你说。 我仔细斟酌了一下,这才缓缓开口:云霄,你真的不曾去过景州 他就笑了:原来是这个。景州那么一个出名的江南水乡之地,我当然去过,还去过好几次,你问的是哪一次 别打哈哈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他就低头一笑。 暖风拂过,吹起他额前的碎发,丝丝缕缕,让我看不清他的神情。 花朝,为什么你总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呢 我咬紧了下唇:因为我想知道真相你当日到底有没有去过景州 去过。他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我,而且我还可以告诉你,我和他们打了一架,打得昏天黑地,胶着无比。当然,最后的结果是我赢了。怎么样,听见我这么说,你有什么感想 虽然早就猜到了这个可能,但听到他亲口承认,我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粼粼的河水依旧在石桥下静静流淌,只是它反射的日光似乎变得刺眼了不少,让我有些神思恍惚:你为什么 为什么要骗翡晋楚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要是说我去过景州,又得解释一通,而且他还不一定能接受我这个解释,毕竟要不是我耗费了翡怀衍一大半修为,那柳呈殊的偷袭或许还不一定会得手。 我不是问你这个我抿紧了唇,低声喝道,我是问你 刀剑无眼。他像是知道我要问什么一样道,所以你不要再问了,我不知道我有没有杀掉谁,但重伤了他们不少人是肯定的。 刀剑无眼我喃喃重复了一遍,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他。 有那么一瞬间,他在我眼里变得陌生起来,就好像这十几天来那个跟在我身边嬉笑耍赖的少年不是他一样。 你就这么理直气壮你就是这样修仙的 不然呢云霄的脸色也不怎么好,他们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冲上来对付我,个个都杀气重重,个个都想要我的命,难道我要在他们执剑朝我刺来时大喊我是无辜的,让他们住手,我们停下来好好谈谈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大可以 一个澜剑门掌门,七十三个仙门精英弟子。他打断了我的话,面无表情地看着我,你觉得我能游刃有余地对付他们 我登时哑口无言。 几朵落花旋转着飘下。 我低头盯着脚下纹路斑驳的灰白石板,没有说话。 周遭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在汩汩的水流声中,云霄再度开口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冷漠,但也没有什么起伏,就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一样平静地道:我是修仙,不是修圣,我想做善人,但我不想做滥好人,更不想不明不白地死去。花朝,当时你不在场,所以你不清楚情况,当时情况危急,如果我不反击,死的就会是我。他们无辜,难道我就该死吗修仙与修魔,区分这两道的从来就不是会不会还手会不会攻击他人,而是会不会对无辜之人下手,不是吗 我我有些心神不定地开口,我不知道但是 但是什么 我定了定神,抬头看向他:你不该死。 风过无痕。 云霄就这么在风中定定地看着我半晌,笑开了。 他颊边的酒窝显现出来,让他的笑容显得有点甜,就好像他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少年一样。 你真的这么想 我点头。 他就笑了,跃下栏杆,双手负在身后地笑着靠近我,眉眼弯弯道:好了,别纠结了,反正我当时虽然还手了,但我可没下杀手啊,而且我也是费了一番劲才逃开的,自己的小命都差点保不住,哪还有心思去补刀杀人伏魔阵可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 那要是你有那个力气呢我继续问他,你会杀了他们吗 他就睁大了眼:我要是有那个力气,早就跑得远远的了,还纠缠不休干嘛 我就扑哧一声笑出了声,原本沉重的心情都一扫而光了。 真奇怪,明明知道他说的都是玩笑话,是故意来逗我的,但我还是忍不住笑了。 他还真是讨人喜欢。 终于笑了见我笑开,云霄也笑了,他一副终于解脱了的神情长舒了口气,笑道,可真是不容易啊,一提到我修仙的事,你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活像我修仙不成,你也活不成了一样。喂,我说,你是不是对我有点特殊的情感啊,怎么这么关心我 我的心猛地一跳:谁谁谁谁对你有特殊的情感了你别自作多情 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啊他挑眉,正常人可不会这么关心别人的,你就差把我的祖宗十八代都问个遍了。 我才懒得问你祖宗十八代我涨红着脸,一边平复着跳得有些厉害的心跳,一边还要想说辞怎么反驳他,一心两用得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到,我这是在关心你关心你的未来步入歧途可不是说着玩玩的事 哦关心我的未来啊 有意见吗我下凡本来就是为了 接下来的话,我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因为那一句话,实在是太有歧义了 我红着脸憋着气不肯说话,偏偏这厮还不肯放过我,笑容灿烂地歪头道:为了什么 不关你的事。 现在来不关我的事了之前管我的时候不是问得很欢嘛 好了,不逼你,反正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他啧了一声,笑道,为了谁呢 好在这家伙还算识趣,见我半天不说话,他就笑着在我头上拍了拍,转身走下石桥:走了,我可不想在大太阳底下晒着 我在桥上咬了半天唇,最终还是快步往前走去,跟上他的步伐下了桥,边走边道:你等等,我话还没问完呢。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我说花朝,做神仙的都像你这样废话这么多的吗 这才不是废话我问你,昨天站在你面前的要是不是柳呈殊的虚影,是他本人,你是不是也会下手照样用风刃把他片成片 不错,会活学活用了,知道我是怎么想的了啊。 说正经的 正经话就是不可能,要是他本人在场,都用不着等我用风刃,他早就向我求饶了 你这话谁信啊 你不信就算咯。 你 我说神仙大人,我还要再继续说下去,云霄却忽然停了脚步,猝不及防得我差点一头撞上去,他看向我,满脸无奈之色地道,你这么纠结干什么,我问你,翡怀衍他们是我杀的吗不是柳呈殊不该死吗该死你问的这些问题根本就没有意义嘛。还是说你对我要求这么高,就见不得我有一点不好 意义可大了我连忙稳住脚跟,我跟你说,修仙最重要的是明心正德,你的思想可不能走歪,众生平等,每个人的性命都是宝贵的,你都要好好尊重。 我尊重了啊,可是有些人就是不尊重我的性命,那就没办法了。 我又一次哑口无言。 这家伙口才怎么这么厉害 没话说了他抱臂一笑,那好,现在换我来问你了。 我有些警惕地望着他:你说。 我说了,别这么苦大仇深的,我又不是坏人,笑一个 我木着一张脸看他:有话快说。 好吧好吧,我说。他伸手摸了摸鼻尖,笑道,之前我看到有一家酒楼挺气派的,去的人也多,想必那儿的菜色一定很好,想不想去尝一尝 就这样,我跟着云霄进了这家名为醉不归的酒楼。这上暄城果然繁华,一个酒楼也建造得如此气派,酒楼里也是熙熙攘攘,人数众多,大概是外面的人全都跑到这里来躲阴凉了,人声鼎沸,笑闹声与吆喝声不断,时不时从哪一桌上传来一阵喝彩或是大笑,堪称是众生百态。 怪不得师兄师姐他们都喜欢抽到门外考评呢,这凡尘的确热闹,轻易就能把一个人的情绪给带动起来,生出一种流连忘返的心思来。 我们前脚刚进酒楼,后脚就有小二来为我们引路,问了我们几人后就把我们带上了二楼靠窗的一张桌边,一边给我们擦桌子摆茶具,一边笑着问我们要来点什么。 我看云霄那模样是想好好地享受一下,怕他忘记了修仙的戒律,连忙赶在他之前对那小二笑道:小二哥,我们茹素。 那小二看上去已经习惯了,立刻就笑道:好的客官,您是要一桌全素宴还是春夏秋冬四个小素盘之一还是梅兰竹菊四大素盘还是单点还是其它什么套餐茶果点心茶水 我被他这一长串话绕得有些晕,还没等我反应过来,云霄就在那边道:随便上来几样就行了。 好嘞,全素宴一份,送您二位茶果二两银山针一壶,客官您稍等啊。店小二麻利地给我们倒了茶就转身下楼去了,快得我都来不及叫住他。 我目瞪口呆:全素宴他这不是宰人吗叫他随便来几样,他还真够随便的啊,你怎么都不叫住他 随便,云霄端起茶喝了一口,反正爷有的是钱,不怕被宰。 乱花钱是要遭天谴的 真的他捧着茶杯抬眸看我,我怎么不信呢 我干咳了一声:乱花不义之财。 那完蛋了。他就笑着搁下茶杯,倾身向前,靠近我笑道,只好拼一下运气了,花朝小妹妹,你身上是半分钱也没有的吧 第21章 全素宴仙门会 ♂, 他这一下凑得太近,近到我都能在他眼里清楚地看到我的身影,不知为何,望着他那一双璀璨剔透的似星眼眸,我的心就开始怦怦跳了起来,脸颊也慢慢地有些发烫。 一时间,我有些不知所措。 我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 嗯见我半晌不说话,云霄就笑着坐回了板凳上,故作几分疑惑地挑眉望着我,怎么不说话了怕遭到天谴啊 为了不让他看出端倪,我努力使自己的神色维持着镇定,又调整了一下心态,这才一本正经地开口道,你这话就说错了,乱花钱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又不是没有阻止过你,怎么就变成我要遭天谴了 我这钱可能来路不正哦。他一手撑着腮,一手转着茶杯气定神闲地垂眸道,拿别人的血汗钱来大吃大喝,不知道某些心正德明的人会不会良心不安啊。 这家伙 他是要把我逼到死角才开心是不是 二位客官,你们要的菜来了。正当我想拍案而起很有骨气地抛下一句我不吃了转身就走时,店小二及时地端着菜盘走了过来,打断了我和云霄之间的对话。一条红,双绿绦,三色锦。他一边麻利地报着菜名,一边从手上和肩上拿下菜盘在桌上摆放好,又从手腕上褪下一壶茶来,再送您二位茶果二两,银山针一壶,送的菜和茶都齐了。还剩下九道菜,客官您稍等,马上为您送来。 我被他这麻利的动作弄得一愣一愣的,这凡尘的普通人几时也有这般厉害了他端着这么几大盘子菜上楼居然半分没洒不说,就连这菜色的形状都纹丝不动难不成这家的酒楼也是一处修仙场所这店小二也是修道人士 话说回来,司命神君也说过云州是一个全民好修之地,我一开始以为在这云州随处可见的修道者与大大小小的仙门就已经算是多了,没想到居然还有更厉害的,在酒楼中修仙,这是不是就跟大隐隐于世一个道理在红尘中追求超脱红尘之心 正当我望着那店小二离去的背影默默感叹时,云霄嗤笑一声,拎起那壶银山针倒了八分满的一杯茶:别多想了,人家那是端盘子端多了,自然而然地练出来的。这云州要是谁都去修仙,那大家早就别活着了,都饿死好了。 被他戳穿心中所想,我有些尴尬,也有些生气:不是说你们云州全民好修的吗,怎么,就不兴人家在为生计奔波的同时怀有一颗向道之心了 他端着茶杯望我一眼:行,你说得对,他怀有一颗向道之心,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有思想觉悟,行了吧吃菜 随着他话音落下,又有两名店小二端着盘子上前,将手中的菜盘一一放下摆好,也麻利地报出了一溜各有特色的菜名,就这么一来一回,十二个菜盘很快就满满当当地摆满了一桌子,也不知是这酒楼故意设计的还是无意所致,这些菜围着中间那一道最先呈上来的一条红一圈摆开,就像是一朵盛开的花一样,红的娇嫩绿的雅致白的无暇,看着就让人赏心悦目。 菜香和着热气一道蒸腾开来。 好香味道一定也很不错 相比起我的期待和跃跃欲试,云霄就显得兴致缺缺多了,他从筷笼里抽了一双筷子,夹了一筷子离他最近的一道菜,颇有些嫌弃地道:不就是百合炒山药吗,叫什么四时白,附庸风雅。 都是全素宴了,起一个别致点的名字不是很正常吗,你又在那边瞎嫌弃什么。我没有理他,随口说了这么一句话后就开始扫视桌上的菜色,唔看着都挺赏心悦目的,就是不知道尝起来味道如何,不过闻着这么香,尝起来一定不会差到哪里去就是了。 云霄放下筷子拧眉看我:我怎么就又瞎嫌弃了 怎么不是又从进城开始,你就在各种嫌弃。这一回我淡定多了,反正这家伙是一天不跟我吵架就不舒服,我没必要为了这些事生气,每天开开心心的多好像现在,开开心心地吃菜喝茶,多好,某些破坏气氛的家伙不要理会就好了。 是啊,我就是嫌弃这里,我对座破城怎么看都不顺眼,所以我各种瞎嫌弃。出乎意料的,云霄竟然没有反驳,不过很快,他就哼笑一声,斜眼看向我道,所以我现在都为了你留下来了,我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你就没什么表示 冷静,花朝,冷静。 我坐在凳子上好好地深呼吸了一回,又狠狠地咬了一下后槽牙,这才勉强恢复了一开始的心境,装作没听到他的话若无其事地舀了一勺红萝卜汤放在碗里,准备专心吃饭喝汤,两耳不闻窗外事。 碗里的汤还冒着热气,香气随着热气一道散发开来,更是浓厚香醇。我先是好好地端起碗闻了一下这香味,这才用汤匙舀了一点汤,吹凉了喝下去。 暖和的热气随着汤汁一同灌入我的口中,顺着我的喉咙缓缓流淌到胃里,带着浓浓的红尘烟火之味,一股暖意就这么被激发了。 怎么样云霄笑眯眯地看着我,好喝吗 一口汤下肚,我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因此就抿嘴微微笑了一笑,点头道:嗯,很甜。 你是第一次喝这里的汤 我再度点头:这里的汤和我们那里的很不一样,虽然做法相同,但是怎么说呢,一下肚,那感觉就完全不一样。 是更好喝,还是难喝 我摇摇头:二者都有不同的风味,不能一起比较。 他有些不信:哪里就不能一起比较了,不都是汤吗。 反正我抿唇,就是那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他就笑道:我看是你喝的次数少,所以没什么记忆去比较吧。 我哪有那么可怜我立刻睁圆了眼,对他怒目而视。 诶你们他笑嘻嘻地以口型说出神仙二字,难道不是不食烟火的吗话说回来,你在这里吃饭喝茶,应该没事的吧 只是茹素而已,不会有什么问题。我硬邦邦地道,而且我们不是不食烟火,是不常而已。要是连东西都不能吃,那这日子还有什么意思 那怎么我要你说哪里的汤更好喝你都要犹豫半天难道是觉得这里的汤更好喝,但是不想丢你们家乡的脸的意思 当然不是我涨红了脸,我只是第一次喝这里的汤而已,你要我比较什么苍穹又不是什么吃的都没有 苍穹云霄就皱起了眉,若有所思地问道,一直都听你说这两个字,那苍穹到底是哪里你怎么天天挂在嘴边莫非是你的家 家我一愣,有些纠结地道:算是吧,反正我和我爹都住在那里,但也说不上是我们父女两个人的家怎么说呢,苍穹就相当于是云州的仙门,只不过在里面修习术法的人都是神像我这样的人而已。 他挑眉:你爹你居然是有爹的 我有些不喜:怎么,我看起来像是没有爹的人吗 这家伙是在拐着弯说我没有教养 不是,我只是有些惊讶。云霄摇头,颇感新奇地打量着我,就像是在研究一朵奇葩的花一样,原来你也是有爹娘的啊,我还以为你是吸收日月精华而成的呢。 我张口欲跟他好好地解释一下三清诸神的构成,话到嘴边,又被我咽了回去:这里不方便解释,等到了独处的时候我再跟你仔细说一下,免得你这么大惊小怪的,没有见识。 是,我没有见识。云霄轻哼一声,伸手夹了一筷子菜几口咽下,你最厉害,最有见识。也不知道是谁,刚才盯着店小二的背影满脸的崇拜,那脸上的表情蠢得我都不忍直视了。 啪地一声脆响,我手里的木筷被我一捏成为了两段。 云霄夹菜的动作就是一顿。 面对他朝我看来的目光,我笑得灿烂无比:没事,我不生气。你吃菜,继续吃。 我继续微笑:你吃啊,怎么不吃了 在我保持不变的灿烂微笑之下,云霄又看了我一眼,这才慢吞吞地夹了一只素饺放到碗里,缓缓道,随意毁坏物品,还妄图威胁凡人,花朝,这就是你身为修道之人的自觉 冷静,花朝,冷静要忍住,一定要忍住你已经和他有了半年之约,要是这时候就贸然把他五马分尸给埋了相当于违背誓言,为神者不可违誓,一定要忍住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女子半年足矣 姓云的,你给我等着,看我半年后怎么收拾你 就这样,在云霄的气定神闲和我的隐忍不发之下,我们两个顺当地吃完了午饭,虽然桌上还剩下一大半菜,爹爹要是知道我这么浪费一定会狠狠地教训我一通,但是 走吧,我们去楼下结账。云霄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就站了起来,见我站着不动,有些疑惑地朝我看来,笑道,怎么,吃多了走不动 你才走不动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就站起了身,走吧 反正浪费钱又浪费菜的可不是我,到时候就算遭天谴也只会是他,没必要为此感到愧疚 没错,就是这样,爹爹要是过问起来我就说是这家伙的问题,反正也是他一开始说要来这家酒楼的,也是他点了全素宴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就是这样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我跟在云霄的身后下了楼,之前接待我们上楼的店小二看到我们就立刻上前,殷勤笑道:二位客官,一共是三两七钱。 我惊呆了:三两 这么贵之前那茶棚才十几文,这里怎么就直接三两了抢钱呢这是 那小二堆着笑脸道:不是三两,是三两七钱。客官,这价钱或许是贵了些,但绝对是很公道的我们酒楼的全素宴可都是大厨亲自下厨,用这城里最新鲜水分最足的 闭嘴。云霄不耐烦地打断了小二源源不断的自卖自夸之话,从怀里摸出几个方方正正的小银块扔到他手里,这些钱够不够 够了,够了。那小二只望了一眼手里的银子,眼睛就笑得更弯了,对我们点头哈腰地道,客官,我瞧您二位都不是本地人,又一身仙气,想必出身名门。莫不是也是为了十日后的仙门大会来的可要住宿不瞒您说,我们这醉不归的客栈可是这城中顶顶上等的,又干净又亮堂,还附赠每日的早粥。您又在我们楼里吃了一顿饭,若是您二位住下,我就能给你们免掉一成的住宿费用。如何 仙门大会我皱眉,那是什么十仙门同聚上暄城的意思吗 不知道为什么,听见这四个字,我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仙门大会 正是如此。小二笑道,听说这还是为了讨伐魔道所开的大会,十年难得一见客官,咱们这上暄城可是江南最繁华的城镇了,除此之外别无他城,在这里呆上个十天半个月,不但能见到十年难得一见的仙门同聚场景,也能享受一下这里的风土人情和美景,只赚不亏啊。怎么样,要不要住下 我摇摇头:算了,我们还是 仙门大会讨伐魔道云霄打断了我的话,他重复了一遍这八个字,饶有兴致地笑开了,有意思花朝,我们留下。 第22章 幽竹苑留下意 ♂, 我愣住了。 我没听错吧,他刚刚说什么留下 云霄,你疯了我压低了声音蹙眉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我知道啊。云霄转头,对我粲然一笑,我说,我们留下来,看热闹。 看热闹十大仙门都聚集到一起要来讨伐他了,他不赶紧离开这个是非之地,还优哉游哉地想要留下来看热闹是我疯了还是他疯了 不等我再劝,云霄就转过头,对那小二道:小二,给我们来一间别苑,要幽静一点的,我不希望有什么无关的人来打扰我们。他从怀中又掏出一把银子递过去,这些钱够了吗 小二接过银子,放在手中掂了掂,就热情笑道:够了够了,足够二位客官住上十天半个月了。客官要一间清净的别苑是吧可巧了,我们店里正好有一间天字号别苑还空着,名字就叫清风幽竹苑,听着就清净雅致,建造得也很是风雅,一定符合客官您的要求。客官是现在就去,还是等晚上再来看房 云霄道:我们现在就去。说的干脆利落,不给我半点转圜的余地。 好的,客官您这边请。 望着云霄那厮离去的背影,我气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这家伙怎么能这么任性 我满心愤懑,却又无可奈何,总不能真让那家伙一个人在上暄城逗留,那这城还不得翻了天去,无奈之下,我也只能跟了上去,跟着那店小二来到了一处隐蔽的别苑中。 还别说,这别苑当真与云霄所要求的分毫不差,位置隐蔽不说,里面的景致也是别有一番风味,小桥流水落花幽竹应有尽有,院子里竟还有一汪碧湖,水榭亭台间由绕满了紫藤花的长廊连起,比起客栈的别苑,倒更像是一所民居,且普通民居还没有这么精致素雅,说是富人家住的地方都不为过了。 我原本还以为那店小二夸下海口随便说说的,毕竟只是一家客栈而已,有别苑已经不错了,怎么还会有那般精致风雅的别苑,没想到还真的有,看来着上暄城当真繁华,连一间小小的客栈酒楼都能有这么精美的别苑。 被这景致所吸引,我一时间忘记了要跟云霄理论的事,只顾着看起风景来,而等我想起来时,我们已经跟着小二在这苑内逛了一圈了。 客官,你看这别苑如何可还符合您的要求 面对店小二热情洋溢的笑容,云霄随意地转头望了一圈,漫不经心道:还行,就这样吧。我们住进来的期间闲人免入,洒扫之类的事情也不用劳烦你们了,如若不然,这钱可就 这个自然。那小二笑着道,像二位仙长这般的人物,自然是要清修的,清修又怎可让他人打扰还请二位仙长放心,只要仙长在这里住一日,这清风幽竹苑就一日不会有闲人靠近。仙长若是有何吩咐,直接到酒楼里来找我们就行,仙长可还有其它什么吩咐 想让云霄说些什么客气话显然是不可能的,因此只能我上前几步,对那小二颔首微笑,又说了两句客气话送走他,这才算是完事。 等那小二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别苑之外后,我转过身,正准备好好质问一下云霄留下来的意图,却发现这大爷已经坐到了湖心亭中的石椅上,正懒洋洋地靠着亭子边围着的石栏杆半躺着,看上去还挺舒服。 见我转身,他眼皮也不抬地道:花朝,布结界。 我笑了:你使唤谁呢 他一怔,抬头看我:我没使唤你啊。那神情倒还有几分无辜的味道,只可惜我已经看破了他的真面目,他再怎么无辜对我也没用。见我但笑不语,他就一本正经地跟我解释,你想啊,我身上魔气未尽,一旦施法就会有魔气泄露,这不是在变相告诉仙门的人我在这里快来抓我吗,当然是你来布结界了。而且你是神仙,使的是正宗的仙术,布下的结界一定比我要牢靠隐蔽,当然是你来了。 别以为你恭维我几句我就不会生气更何况这话我怎么听都觉得他是为了让我布结界而敷衍我的我沉下脸,拧眉对他道:我说你是疯了还是傻了人家仙门都联合起来要对付你了,你还这么优哉游哉地待在这里你不想活了 他嗯了一声:难道是我记错了,一开始要留下来的人明明是你啊。 姓云的 好了,我不过就说一句玩笑话,你生这么大气干什么。见我真的动怒了,云霄就站起身,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笑道,你没听那店小二说吗,十大仙门只是联合起来讨伐魔道,又不是要来讨伐我的,我着急什么 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就不是魔道中人了 我当然不是。他也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现在跟在你身边一心向善潜心修炼,难道还不算是修仙人士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抽着眉有些艰难地开口:你是魔尊遗子,说你现在弃暗投明肯定谁都不会相信的,禽贼先擒王,他们到时一定会拿你开刀。 那也要他们知道我是魔尊遗子才行。他挑眉一笑,不是我吹,只是我好像一直都很受道老天爷的眷顾,每当有人发现了我魔尊遗子的身份,他不是死了就是疯了别这么看着我,不是我杀的,反正就是有各种意外就是了。总之,到目前为止,除了魔修之外,仙门的人还没有一个知道我魔尊遗子的身份的。 小楚和柳呈殊就知道。 小楚不算,他不会出卖我。他不假思索地道,至于那姓柳的么他缓缓笑了,拿起一片被风吹落到肩头的桃花,挥指一弹,那花瓣就被他弹到了水中,随着水流打转离开了。这也正是我留下来的理由。 风吹过水面,荡起一阵涟漪。 我睁大了眼:你要杀了他 有什么问题吗他回头,平静地看向我,难道你觉得他不该死 在汩汩的流水声中,我垂头思索半晌,心中几番纠结,终于犹豫着道:可是这样一来,你魔尊遗子的身份就很容易暴露,到时仙门一齐追杀你,你会保证不杀一个无辜之人吗 你居然也会站在我的立场考虑了云霄微愣,晒然道,不容易啊。花朝,我现在感动死了你知道吗。 我抿唇,有些恼羞成怒地道:我当然不是站在你的立场考虑,只是那柳呈殊的确该死而已说正经的呢,别说这些花言巧语的 他轻笑:放心吧,刚才那话我是说着逗你玩的,我才不会做那种损人不利己的事呢,现在还不到那姓柳的身败名裂之时,暂时先让他逍遥一段日子好了。我担心的是小楚,虽然我们只是碰巧和他撞上,但在柳呈殊的眼里,他和我们就是一伙的。到时要是那姓柳的丧心病狂把小楚作为正道叛徒来杀鸡儆猴,那岂不就是我的过错了我可不想平白无故地又背上一条人命。 小楚会有危险我还真没有想到小楚这回事,连忙问道,可是小楚不是已经被她姐姐接到了上暄城了吗,他姐姐还是城主夫人,怎么会有危险 怎么没有危险他反问我,一旦牵扯上正邪两道,所有的血脉亲情都会不复存在,更何况澜剑门居仙门之首,那柳呈殊相当于是仙盟盟主,他的命令谁敢不听而且还是为了除魔正道这么一个坦坦荡荡的理由。 我听得心惊胆战:那你的意思是小楚会死 他摇头:他不会死。 我刚松了一口气,就又听他道:只不过仙门为了问出我的去向,会让他受到一点折磨而已。 折磨 你说,他抱起双臂,饶有兴致地道,比起魔道来,仙门的酷刑会是温柔一点呢,还是更无情刚烈一点 在我震惊的神色中,他弯眼,灿烂地笑了:光是为了不让我们的行踪泄露这一点,我也不能对他见死不救啊。 这家伙,真是 心软也要找理由,还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在明媚的春光中,我也跟着他一道笑了:好吧,看在你好不容易做了一回明白人的份上,我就帮你一回好了,顺便也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神仙仙术。 说着,我伸手结印施法,不过片刻,一层浑厚的结界就像是一口钟一样从上而下地覆盖住了整个别苑,霎时间,苑内的仙气充盈无比,几乎是立刻就将附近所有枝头含苞待放的花给激得全部盛开了,枝枝蔓蔓地开了个满满当当。 一时间,花香浓烈。 云霄望了四周一圈,笑叹道:神仙手笔,不外如是了。 怎么样我有些得意地笑了,厉害吧 厉害厉害。只是神女大人啊,您老能不能稍微顾忌一下在场的我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云霄的眉头好像微微蹙起了,似乎有什么东西让他感到一点难受,我体内的魔气可还没清理干净呢,这么涤荡的仙气,我都快被喘不过气了。 真的我一下子收了手,有些慌张地上前查看他的情况,可是我这仙气一出来,就没法回去啊你你没事吧 我看着像没事的样子吗他叹了口气,我说,神女大人,下次来给我展示你的神仙仙术之前,能挑你用得熟练的吗隐身御水结界,你说,你有哪种术法是练得炉火纯青的都是半吊子水桶,在空中晃荡 你是你要我布结界的,我布了你又嫌弃,你这个人怎么这么烦 我烦要不是你布个结界都想跟我显摆,我会跟你烦而且现在受害的是我才对吧,你瞎嚷嚷个什么劲 我哪里有 你哪里没有 我急了,一把推上他的胸膛:我就嚷嚷怎么着,有本事你跟我打一场啊看我不把你打得落花流水 我和他都站在湖心亭外的石桥上,这一下我用了十足的力,原本是想着把他推水里的,反正他又不是普通凡人,落一次水也不会怎么样,没想到这家伙却是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手下用力,我就被他拉着一起往水里倒去。 我吓了一跳,眼前一花,只觉得手腕上力道再起,整个人就被往后一拉,远离了近在咫尺的水面。 只是水面是远离了,我却是没有站稳,整个人刚直起身,就摇摇晃晃地往后倒去,就这么倒入了身后人的怀里。 第23章 满怀香初窦开 ♂, 属于少年儿郎的气息在一瞬间扑面而来,灼人的热度也从手掌透过轻薄的衣料直直地传到了我的心底,我几乎是立刻就红了脸颊,从云霄的怀中挣脱了出去。 流氓我又羞又恼,转身就扬手想扇他一耳光,却不妨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还握得特别紧,是砍也砍不下去,抽也抽不回来。 我使劲用力想把手抽出来,却是纹丝不动,这家伙力气怎么这么大 我急了:放手 放手可以,但有一个前提。立在我身前的人道,先说好,我要是放手了,你可不能打我啊。 他居然还敢反过来威胁我 或许是我面上的怒火道出了我的心声,云霄眉一挑,满脸无辜地道:又不是我故意想抱你的,要不是你刚刚想推我下水,我才不会以牙还牙呢。 你这叫以牙还牙吗你这叫轻薄 谁轻薄你谁让你这家伙一点防备心都没有,被我轻轻一拉就朝水里倒去,我要是不拉你,你落水了岂不是又要怪到我头上他说得振振有词,而且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凑近我不怀好意地笑道,你要是落水了,这后果可比刚才还要坏上数倍啊。 我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我顺着他的视线在身前一扫才明白过来,当下羞恼不已,使出了吃奶的劲把手抽回,狠狠瞪了他一眼就转过身,踏着脚下的石桥大步离开了。 喂。云霄在后面悠闲地叫我,这里满满的仙气你不管啦我可是很难受的啊。 谁管你难受死最好 不理我 谁要理你 我继续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神女大人他拉长了声音在我后面喊,下次再想恶作剧把人推进水里,先穿一身深色的衣服出来,你的衣裙颜色这么浅,要是掉到了水里,可是会出事的 滚我恼羞成怒,一个金线反手甩过去。 身后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云霄的笑声再度响起:力气这么大看来是真的很生气啊那好吧,我说几句好话,你消消气。 我停下脚步,满面怒容地回头望他:你闭嘴,我不想听你说话。 你不想听就别听啊,我照样说。他抱着臂笑盈盈地看向我,额前的发丝在粼粼的波光下透着几分光泽,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神仙妹妹,你身上很香啊,好像不是这云州特有的花香,莫非是神界的花闻上去甜甜的,难不成是果子花 我的回答是甩过去的数记风刃。 轰地一声,我身后就响起了惊天巨响。 我继续往前走去,没有半点愧疚感,有的只有满满的愤怒与解气。 去死吧 从那个混蛋说出那番混蛋话之后,我就准备这半年内再也不理他了,让他向善修仙不成,这样我就有正大光明的理由好好修理他一顿,只可惜我这个决心下了还不满四个时辰,就被我自己给打破了。 彼时,月上中天,这座别苑白天清雅幽静,晚上也是格外安静,在一片寂静中只有流水的声音缓缓响起,让人的心也随之安定下来。我白天的气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被消磨得所剩无几,一阵疲累感也向我袭来,让我极度想找一张床睡一觉。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我是神仙之躯,来到这云州却像一个凡人那样容易感到困倦和疲劳,莫非是因为我的护体仙力被封的缘故还是因为这云州的气息特别混杂 不管原因是什么,总之我是累了,但我又已经下定了决心不再理会云霄,自然不能向他去打听客房在哪,只能在苑内一间间逛着,只是没想到逛着逛着我就转出了内苑,走到了白天所在的湖边。 湖心亭早已被我的风刃给毁得不成样子,八个角被我削去了一半,四根廊柱更是高矮不一,一道道像是被刀斧所凿过的痕迹赫然在上,在夜间额外有几分凄凉之感。 看着原本精雕细琢的湖心亭被我毁成这样,我一阵愧疚的同时又有些烦恼,这湖心亭被我毁成这样,到时我们离开了该怎么跟店家交代要是被爹知道了,我肯定又逃不过一顿批了。 说起来,我离开苍穹也已经有半个多月了,和爹分离,也有二十几天了,这还是自我拜入苍穹后第一次跟爹分开那么久呢,不知道爹会不会想我会不会担心我这次考评能不能过亦或是在想着我怎么这么久了还没回去 还有师兄师姐他们,也不知道他们在苍穹怎么样了,乙等考评的三天后就是甲等考评,今年可是三师兄第一次进行甲等考评,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过话说回来,这云州的时间流逝不知和神界相比会是如何,会不会现在苍穹才过了半天,或者已经是半年过去了 想着往日在苍穹学艺时的种种,虽然明白我这次下凡离山只不过是一次门外考评,无论过与不过,到时我都会回到山上,再见爹爹和师兄师姐他们,可我心里依然止不住地涌起一股思念之情,整个人也都感伤了起来,无精打采的。 我缓缓走到岸边,抬头望月。 今晚是下弦月啊,怪不得在有月光照拂的地方,人总是容易怀念过去。 月牙安静地挂在天上,散发着淡淡的清辉,望着那一轮下弦月,我就有些惆怅,拿出我临走时爹爹递来的香囊,我打开系在上面的结,就从里面掏出了一张符纸来。 符纸是苍穹常见的符纸,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打开一看,上面是爹的字迹,带着几分他的法力,让我感到一阵熟悉和安心。 爹画的符咒和他写的字一样,都是那么苍劲有力,带着几分浑厚几分锋利。 这上面所写就的果真如爹所说的一样,是一份平安符。 不仅是在神界,就算是在人间,平安符也是极其常见的,普通人依葫芦画瓢也能画出来,就是没有法力加持其上而已。然而,就是这么一张再普通不过的符纸,却让我心底升起了一股暖意,望着它,这半个多月来的疲累就仿佛被一扫而空了一样,虽然人还是很累,但我的精神却亢奋了不少,连带着原本昏暗清冷的月光也在我的眼中变得亮堂温暖了起来。 我看着那符纸,忍不住无声笑了。 看到了什么云霄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浅笑道,这么开心 我下意识就道:爹给我的平安符。而等我意识到我不该跟他说话时,这话已经说出口了,再收回显然不现实,因此我只能转过头去皱眉瞪他,没好气地道,你怎么在这里 他交叉起双臂:这整座别苑都是我付钱租下来的,我为什么不可以在这里 白天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我一想起来就生气,因此我不欲搭理他,绕过他就想离开,却被他按住了肩膀:怎么见到我就要走还在为白天的事生气啊 我本来不想理他,想了想,还是咽不下这口气,遂转过身对他笑道:是啊,我心眼小,爱记仇,所以我不但今晚生气,以后半年内的每一天我都会生气,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他失笑:不是吧,这么较真 谁跟你玩假的了 我的脸色一定很不好,因为云霄在我说完那一句话后就怔住了:白天的事真的让你这么生气 你说呢 对不起。他立刻收了笑容向我道歉,是我不好,我不该那么没有正形。别生气了,好吗我以后一定改。 我抿唇,依旧余怒未消,虽然心底有点分不清这到底是怒火还是羞恼所致,但这不妨碍我不给他好脸色看,因此我冷着脸道:一句对不起就解决了吗 他一愣:那你想怎么解决 这下子我倒是被问住了,也愣了一下才狠狠地道:反正就是我不喜欢你白天的举动,举止轻浮,一点也不对女儿家有所尊重你对所有的姑娘都是这样的吗一逮到机会就就调戏人家 我当然不是云霄下意识地就开口反驳,只是话说到一半,他却顿住了,有些探究地看着我,花朝,你是在气我对你举止轻浮,还是气我对所有女子都举止轻浮 我心一跳,忽然间意识到了一个问题,这个问题让我有些心慌,但我依旧维持着面上的镇定:这两者有什么区别吗 他一笑:有没有区别,要问你自己了。至于我的答案嘛修魔的女人简直是你不能想象的,一个赛一个的变态,脑子都有问题,我躲她们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主动凑上去你跟她们可不一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像你这么咳,单纯的人,所以一时有些控制不住,以后不会了,我会尽量收敛点。 收敛还尽量我不可思议地望着他,你这叫诚信改正明明一点诚意也没有 没办法啊,谁叫你这么讨人喜欢呢。他就伸手捏了捏我的脸,弯眼笑得好不欢乐,一见到你这么可爱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想要逗你玩了。 这突如其来的亲密举止吓了我一跳,我涨红了脸,努力忽视着跳得明显过快的心脏,一把拍掉了脸上的手:刚说你要改正,你还来 云霄就有些讪讪地收回了手:这不是习惯了嘛 习惯什么我咬唇,心中莫名的有些不快,你习惯对所有姑娘家都做这样的事 哪里的事我不是说了吗,修魔的女人都是疯子,我躲都来不及,怎么还会去招惹她们 那修仙的呢 修仙的他眼珠一转,忽然饶有意味地笑道,哎,我怎么觉得你这话说得有些酸溜溜的呢怎么,以为我对别的姑娘家也会这么做,生气啦 我当然生气我气道,你这么不正经 你是气我对你不正经呢,还是气我对其他人不正经 我一噎:你不要脸 我怎么就又不要脸了 我不理他,继续说着我的话:夜这么深了,你怎么还不就寝 他一笑:当然是为了找你。你怎么大半夜的跑到这里来了,因为太生气所以想吹冷风使自己冷静下来啊 我瞪了他一眼:好好回答我的问题,别说多余的话 好你问。 你过来找我,是为了给我赔罪的 嗯。 那好,我原谅你了,你可以跪安了。 我怎么觉得你这是想让我滚所以才原谅我的呢 随你怎么想。我负手背在身后,看着他在月下的容颜,忽然间就心情大好起来,反正你爱信不信。 那我也有一句话。他笑道,我从来没有对其他姑娘家动手动脚过,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你好欺负吧。看着就软软的,一般人都想不到你这么一朵看上去娇嫩柔软的花竟然是带刺的,而且刺还很锋利。 我怒:我哪里就是带刺的了 他不语,回头望向身后。 被我削掉了几乎半个亭盖的湖心亭静静地待在湖心。夜风一吹,就带起几片残花落入亭中,好不凄凉残败。 我有些尴尬地干咳一声,好了,夜深了,我也要回房休息了。对了,我的房间在哪里 云霄挑眉:这一句话才是你想问的重点吧。往前走,内苑的第二个弯右拐就是东厢房,随便你挑哪一间,白天店小二不是带我们逛了一圈吗。 我当然不会说出白天我只顾着欣赏风景而完全忘了听小二的话的事实,因此我只是硬邦邦地丢下了一句要你多管就转身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不理会他在后面的叫唤。 月光依旧,我在月光中穿行而过蜿蜒绮丽的长廊,想起刚才在月下的那一番对话,我的心跳就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了起来。 你是在气我对你举止轻浮,还是气我对所有女子都举止轻浮 你是气我对你不正经呢,还是气我对其他人不正经 是啊,我到底是在气什么呢是在气云霄在白天那轻浮的举止,还是因为想到他可能对所有的姑娘家都这么不正经而生气 我好像,有一点喜欢他。 第24章 心中意梦悟法 ♂, 我喜欢他 这个想法一从我心底冒出,我就被吓了一跳。 我喜欢他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呢,那家伙说话又不好听又爱戏弄我,说是要跟随我修仙向善,但从平日里的举止来看根本就没有那颗心,整个人都吊儿郎当的,举止无礼又轻浮,还天天挂着那张看着就让人不爽的笑脸,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他 错觉,这都是错觉我怎么可能喜欢他呢,我是绝对不可能会喜欢他的,一定是他今晚的举动言语太出格了,所以才会让我有这种错觉,对,一定是这样 我一边沿着长廊疾走,一边不断在心里说服着自己,各式各样的理由和借口都用上了,可一回想起云霄在月下对我笑意盈盈的模样,我的心跳得就有些不受控制,双颊也逐渐变得发烫,整个人都心慌意乱了起来。 我缓缓停下脚步,伸手抚上双颊。 掌心中的热度烫得惊人,让我想忽视都不行。 心跳渐渐变得沉稳下来,月辉朦胧,我站在廊下,看着被月光拉长的影子和垂落下来的藤蔓枝影,慢慢垂下双手。 我真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喜欢那个家伙。 才十几天而已,我居然就动心了。 虽然常有极端的修道者扬言修仙便要绝情弃爱,但其实若是连最根本的七情六欲都抛弃了,那还如何有一颗慈悲之心如何心怀三界苍生因此三清神界对这样的论调一直是嗤之以鼻的,像我们这种天生神胎的就更是没有限制了,只要不妨碍他人,有违天道,三清之内自由婚娶,无人干涉可是,我到底是苍穹弟子,修的是清心道,虽然还远远达不到绝情断爱的地步,但但我和云霄相识不过十几天,我就对他动了心,这也实在太没有定力了。 苍穹弟子,修的就是清心道,以心为本,修以凝神,冉为正道。 我这么轻易地就对别人动了心,还算是一个合格的苍穹弟子么 一想到这一点,我的心情就变得沉重了起来。 望着石板上斑驳的藤蔓倒影,我沉沉叹了口气。 我还是不够意志坚定吧。 因为这件事,我整个晚上都躺在榻上辗转反侧,只要我一闭上眼,我眼前就会出现湖边的情景,伴随着云霄的那几句问话在我耳边反复回响,让我是怎么也睡不着,就这么翻来覆去了许久,直到鸟鸣声都隐约响了起来,我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我是被叽叽喳喳的鸟鸣声给吵醒的。 我挣扎着睁开酸涩的双眼,而等我模模糊糊看见一抹从窗户纸中透出来的天光,立刻就吓得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抱着被子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这里不是苍穹,不需要在寅正二刻前赶到七情阶,这才松了口气,倒回榻上。 还好还好,不是在苍穹。真是,刚刚都被吓出一身冷汗了。 因为刚才的乌龙惊魂,我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虽然双眼还是有些干涩,但我还是挣扎着起了床,按照在苍穹练出来的习惯,我对着镜子梳洗了不过半刻就已经打理好了全身,打开门走出了厢房。 一打开门,我就被这耀眼的日光给刺得不得不闭了闭眼。 日上三竿的日头是不是很耀眼啊一个带着笑意的声音几分散漫地响起,这都辰时正了,你才起来,原来神仙也是会赖床的 这个声音 我嘴角一抽,放下手,果然,云霄正双手负背地站在院子里看着我,脸上带着几分灿烂的笑容。 看见他这个笑容,我先是怔了一瞬,又立刻强逼着自己回过神,把心中的那股悸动压下,冲他没好气地一笑:是啊,怎么,我赖床,你有意见 不敢不敢。他毫无诚意地敷衍几声,我刚才还在想呢,要是你再不起来,我是不是就该进去叫你了,可我要是进去了,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岂不是又要被你给骂一顿了幸好啊,你自己起来了,也免得我进去叫你。 我红了脸:呸不要脸。他一天到晚都在想着什么东西啊,怎么净说这些混账话 云霄就一脸无辜地笑了:不要脸我说的是实话啊,怎么就成了不要脸了 我决定不再就这个话题跟他继续纠缠下去,我跨过门槛,走到他跟前,轻哼一声道:一大清早的就来找我,你有什么事 大清早他挑眉一笑,现在是大清早 我柳眉倒竖:你说不说 好好好,我说我说,这么凶,当心将来嫁不出去啊。他躲过我朝他扇过去的手,往我身边挪了半步,装模作样地握拳轻咳了一声笑道,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忽然梦悟了一套剑法,端的是大气凌厉龙蛇凤舞好不气魄 说重点 重点就是我想找你一起跟我去买一把剑,他言简意赅地道,我要把梦里的那套剑法给练出来。 你,要去买剑 他点头。 为了梦里梦见的一套剑法 他再度点头。 我有些讪讪地笑了:骗人的吧,你梦到剑法这种鬼话说说就算了,还要去买剑,你当我傻啊 他交叉起双臂:是真是假,等我把剑买了给你一比划你不就知道了 骗人的吧,梦悟剑法什么的,听着就一点也不靠谱啊。 你要去哪买 城里就有,我昨天闲逛的时候看到了好几家铸剑坊。云霄道,怎么样,去不去反正在这别苑里待着也没事干,出去的话说不定还能再碰上像黄老爹那样的人呢,行善积德,是这么个说法吧 我想了想,道:可以是可以,只是你行走江湖,身上都不带把剑的吗我一直以为像你们这种人都随身带着一柄佩剑的。 他张开双手:你看我全身上下哪里有别着剑的吗 我更加不解了:你们这里难道没有乾坤袋一类的东西吗就算没有,别有洞天之术和取物之术总会吧从你住的地方取一把剑来不就好了,还费钱去买什么新剑 他就笑了:你看我像是有固定居所的人吗至于别有洞天之术,我会是会,但那也要有地方给我藏东西啊,目前为止,我还没有找到。 那你怎么都不带一把剑在身上我蹙眉,你被仙门追杀,魔道的人也都不怀好意,没有兵器防身,你就敢只身一人行走江湖你怎么就这么大胆呢 你担心我啊 我红了脸,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有些心虚地紧张道:你胡说什么谁谁担心你了 那算了,就当我是自作多情吧。虽然说是这么说,但云霄的神情明显就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漫不经心地垂下手,抱着双臂道,之前是有一把剑的,不过在对付翡怀衍时断掉了,所以才想去买一把新的。你到底去不去他有些不耐烦地问我。 我磨了磨牙,告诫自己要凝神静气不要轻易动怒,这才冲他勉强笑了笑:好啊,我去。他说得对,在这别苑内待着也不是一回事,既然要行善积德,还是多出去走动走动的好。再说,放任他独自一人在外面转悠,我可不放心,这上暄城最近可是仙门云集,要是一不小心产生什么摩擦,那麻烦可就大了。他受伤是小,牵连城内百姓事大。 这么一想,我还是跟着他出去好点。 就这样,我跟着云霄出了别苑,到城中的各个铸剑坊去挑他的剑。 虽然这家伙一直对上暄城嫌弃这嫌弃那的,城里的路倒是记得挺清楚,哪里有铁铺哪里有铸剑坊他知道得一清二楚,都不带走弯路的。 我本来以为就他这么惊人的记忆力,肯定用不了多久就能买到一把剑,没想到他却是对这个嫌弃那个摇头,五六家铸剑坊下来,他居然一把剑都没有看中 在他又对着一把铸剑师热情推荐的长剑摇了摇头后,我是彻底撑不住了:我说云大少爷,你怎么就这么挑呢只要自身法力修为厉害,哪把剑都没关系,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会不懂吧 他转头看我:你说的什么话,这剑是能随便挑一把就行的吗你的百花剑难不成也是随便挑的 我一噎:这能一样吗百花剑是神剑,你逛的这几家铸剑坊都是锻造凡剑的,跟我的百花剑当然不一样 他往旁边一瞥,没说话。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见在一旁候着的铸剑师面色跟他身旁的火炉有的一拼,见我看去,那铸剑师从鼻子里出了一声气,粗声粗气地哼道:我这儿庙小,容不下二位仙长,要找好剑,还是请二位另去高明之处吧二位仙长要求既然这么高,为何不去那琉清阁,偏要来我这座小庙呢二位仙长好走,不送 我有些尴尬地笑了: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云霄挑眉,有些玩味地看着我:现在你还要我慢慢挑吗 最终,我埋头推着云霄走出了铸剑坊,一直走了好远才松了口气,有那个勇气抬起头来。 偏偏某人还不肯放过我,继续在那笑着:怎么不推了继续推啊 我闻言,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还不是因为你一直都在挑要不是你都挑了一上午还没有买下一把剑,我会这么不耐烦吗要好剑就去刀山火海远岛上去闯铸剑坊里怎么可能会有我有些含糊地说了一句,神剑嘛 我倒是想去那些地方闯闯。云霄转身看我,有些夸张地叹了口气,摊手道,只可惜啊,神剑出没的地方都有上古神兽守护,我不过一介凡人,怎么可能打得过那些上古神兽还是算了,留着我这条小命去等着别人给我铸剑闯险吧,我呢,只要付钱就行了。 你怎么一点追求都没有呢我道,就你这样畏首畏尾的,活该拿不到神剑。 我这话原本是想激起他的少年意气的,想着若是他能有那个心去取神剑,我就帮他一把,反正神剑基本都带着浓厚的仙气,他若是拿到,也对他的修仙之途有利,没想到他却是一点去取剑的意思也没有,对我的嘲讽之词也没有半点反应,只笑道:所以啊,我不奢求能得到神剑,只要是一把绝世好剑就行了,我不挑的。 你那还叫不挑,那这世上就没有挑剔的人了。 没办法。他笑得眉眼弯弯,我就这么点追求了。 装模作样 那怎么办我没好气地道,这城里的铸剑坊都被你看完了吧怎么样,云大少爷,你可看中了一把合心意的绝世好剑没有 没有。他毫不犹豫地道,而且你说得对,铸剑坊里是找不到绝世好剑的,所以我们接下来不去铸剑坊了。 我一愣:不去铸剑坊,那去哪里 你没听那铸剑师说吗,像我们这种法力高强又挑剔的顾客,就该去琉清阁。 我自动忽视了他的前半句话:琉清阁剑阁吗 他摇头:不是剑阁,胜似剑阁。琉清阁遍布云州四海,搜罗各地宝物,同时也收他人变卖的珍宝法器,不过和一般当铺不同,只当不赊。总之,只要你有钱,就没有什么是你在琉清阁买不到的。 有这么好我有些狐疑,既然它这么厉害,那你怎么不一开始就去 很简单啊。他气定神闲道,因为那里卖的东西都很贵,而且是死贵死贵,不到万不得已,我才不想去给他们送钱呢。 第25章 琉清阁忽悠店 ♂, 说的就好像你的钱是你自己挣来的一样。 我撇了撇嘴,不过听云霄把琉清阁说得那么神乎其神,搞得我也有点好奇了,便跟着他去了琉清阁,想看看那到底是个什么神奇之地,竟然能让他这种花钱如流水的人也望而却步。 琉清阁坐落在上暄城最繁华之处,周围人来人往,或身披麻衣,或身着锦服,可以说是形形,什么样的人都有,乞儿沿路乞讨,小贩两旁吆喝,茶棚书摊一个不少,说书的算命的看诊的也是沿着街角一溜排开,甚至还有人在路口卖艺,引起一阵阵的叫好声,各种声音充斥在一起,简直吵得不行。 就是在这样嘈杂的地界,周围人摩肩接踵,我在里面被人挤来挤去,挤得一肚子火,正当我憋着气想以遁地之术直接穿过这一片人流时,我的手腕就被人一把抓住,连拖带拽地把我拉出了这一股汹涌的人潮。 你去那里凑热闹干什么等拉着我来到了一个人比较少的地方后,云霄才松开了我的手,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地问我,你没看见那里人最多吗还一个劲地往那边挤,你是不是嫌人还不够多啊。 我这不是往琉清阁去吗。我道,琉清阁开在那边,我不往那边挤,往哪边挤啊 他就扶额叹了口气,反手往上一指:琉清阁的大门在这里,你刚才看到的是侧门 我一愣,沿着他的手往上一看,就见琉清阁三个大字正明晃晃地挂在我们门前的牌匾上,在日光下闪耀着一阵金光。 我顿感一阵尴尬,但还是强行辩解道:可是那边那么多人,这正门前的人还比那边少呢,我怎么知道那里是侧门,这里是正门 那是因为那边在放宝云霄好笑道,琉清阁的规矩,每月月末都会放一批不要的东西,以此来去旧迎新,广招财源。那些人都在抢宝呢,人当然多了 放宝这么大方我有些兴奋起来,那我们也去看看 他摇头:有什么好去凑热闹的,真正有价值的玩意才不会被放出去,去抢也只能抢到一些不值钱的小玩意而已,零零碎碎的,不要也罢。 这位公子说得对他话音刚落,一个伙计模样的人就从一旁窜了出来,热情满面地对我们笑道,真正的有识之士才不会在乎那些蝇头小利,只顾着抢小东西的人是永远也发现不了宝藏的。二位客官,我看你们双目清明,印堂发亮,显然是聪明人,不如就来我们琉清阁一趟,淘淘好物 好物是一定要淘的,云霄交叉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笑道,只是不知道你们这里有没有我值得看中的东西啊。 公子哪里的话,无论是上天入地还是远海近岛,只要是这云州有的,我们琉清阁里都应有尽有。那伙计显然见惯了云霄这样摆谱的人,当下就从善如流地笑道,有没有公子心仪之物,公子进去一看便知,请 这伙计拉人的功夫可真到家,被他这番话一说,我们不进去都不行了,看来这琉清阁的老板的确是厉害啊,连伙计都这么精明,就是不知道他们家的东西到底贵到什么地步,竟然能让云霄都为之却步。 就这样,我满怀着好奇的心思跟着那伙计进了店铺,说是店铺,其实已经大到差不多是一座亭台楼阁了,不仅大堂里摆放得琳琅满目,就连头顶的天花板上都悬挂着各式各样的东西,更不要说其它隔间和楼上几层了,怪不得要叫琉清阁,这店铺很气派嘛。 头一回来到这样的地方,我兴致勃勃,正想在大堂里转悠一圈,那领着我们进大堂的伙计就捧了一个沉香木盒上前,指着里面嵌的一颗明珠对我热情地介绍道:姑娘请看,这是我们从南海最南端采集得来的南海夜明珠,很是稀世难得,姑娘要不要考虑买一颗或者公子你买下来送给这位姑娘也行啊,这种明珠串成串送给姑娘家最适合了而且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只要三百两,就可以得到一串南海夜明珠,机会难得 三百两我惊叫一声。 他坑人呢吧,三百两,买这种货色 或许是我的这声惊叫有些大,旁边一个华服女子有些嫌弃地瞥了我一眼,在对上我的视线时轻蔑地哼了一声,转头对身旁的男子软声道:赵大哥,我想要一串明珠来戴戴,可以吗 她身旁的富家公子立刻潇洒地笑了一声:这有什么不可以的。伙计,帮我包两串明珠,要挑最大最圆润的,爷不差钱 这言论真是莫名耳熟啊。 两串赵大哥,你没说错吧六百两,有的人可能十辈子也挣不来啊,你真的要送我 怕什么,你赵大哥我有的是钱既然琴儿喜欢,别说两串,就是把这些南海夜明珠全都买回去送你,那也没有问题 赵大哥,你对我真好 哈哈哈,为博琴儿一笑,我怎么样都行伙计,来,帮我包两串明珠 好咧,公子稍等,这明珠要现钻孔才是上品,姑娘若有意,还可以叫我们的工匠做些花样,姑娘可要前去观摩一番 好啊,赵大哥,我们去看看吧。毕竟那可是六百两,可不能叫人平白得了去。 好好好,我们走 那华服女子聘聘婷婷地和男子走远了,我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云霄撞了一下肩膀,一抬头,就见他对我挤眉弄眼地笑了:被人针对了啊。 他调笑道:感觉如何 我有些气闷地小声嘀咕:我又没惹她,她这么针对我干嘛。 那自然是嫉妒姑娘美貌了。一边的伙计连忙见缝插针地笑道,姑娘天姿国色,若有明珠相伴,必然更能颜比花娇,姑娘真的不考虑一下 我不要。我想也不想地就道,这哪里是南海明珠,分明就是白鱼珠被涂了一层珍珠粉而已,真正的南海明珠色泽可不是这样的。 云霄就笑了:哟,没想到你对明珠还挺有研究那你倒是说说,真正的南海明珠是怎么样的 闻言,我便拉起一截衣袖,亮出了手腕上的珍珠手链,有些挑衅地对他道:看到了没,真正的南海明珠长这样光泽纯度亮度,哪个不比这些白鱼珠好 不等云霄开口,那店伙计就随手将手里的盒子往南海明珠堆里一扔,凑到我跟前细细地端详了我手腕上的珠链一番,立刻变得赞不绝口起来:姑娘手上这珠链当真是这世上万中无一的上上等品,几百年都不见得能出这么一颗光滑浑圆的夜明珠,还是大小相似的一串我有眼不识泰山,居然在姑娘面前献丑,真是惭愧,惭愧。姑娘说得对,那些鱼目珠子就是用来骗那些不懂行情的人的,既然姑娘是明眼人,那这些破烂玩意就不敢拿来给姑娘献丑了。姑娘这边走,里苑才是摆放真正值钱东西的地方,姑娘不妨赏几眼 我被他这变脸的速度给惊到了:你们还要继续卖这些白鱼珠这不是骗人吗 所以我才不想来这里。云霄在一边摇了摇头,不但东西卖的贵,而且到处都是陷阱,以次充好滥竽充数,要是一不小心看走眼,可有的哭了。 姑娘此言差矣。那伙计笑道,白鱼珠也是产自南海,说南海珍珠也未尝不可呀,那些富贵公子哥买得开心,我们也赚得开心,不是皆大欢喜 别和我们说这些有的没的。云霄不耐烦地道,我们是来买剑的,怎么着,你们这儿可有什么绝世好剑 公子这话可问对人了。那伙计闻言,立刻笑道,可巧了,我们老板前日里收了一柄神剑,我敢跟二位保证,那把剑堪称举世无双,公子一定不能错过 当真云霄似笑非笑,可别又拿什么次品来糊弄人啊。 不敢不敢,两位一看就不是普通人,我就是想忽悠也没那个胆子啊,再说,那剑如何,公子一看便知。公子可要随我去看上一眼 好啊。我不等云霄发话就笑道,我倒想知道那把剑有多么厉害,居然能有神剑之称。要说品剑我不在行,但要分辨一把剑是不是神剑可就容易太多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因此兴致极高。 云霄瞥了我一眼,见我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就笑着摇了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等会儿悠着点啊。伙计,带路。 好的,伙计的脸立刻笑成了一朵花,二位这边请。 我们跟着他上了二楼,又拐了几个弯,绕过了几架屏风,这才到了一个类似柜台的地方。 柜台后正立着一个人在那翻看账本,店伙计一见到他就高声叫道:老板,有位公子想看看你前几日收的那柄剑 那人就慢慢抬起头来,几分不耐几分淡漠地道:是谁想看 是这位公子。伙计忙指了指云霄。 哦那老板便慢吞吞地看向云霄,依旧是那一副波澜不惊的神色,却在眼风不经意扫过我时顿住了,紧接着,他慢慢放下手中的账本,慢慢走到了我跟前。 姑娘。他缓缓伸手搭上我的双肩,你的这身衣裙,好像很值钱啊。 第26章 凤鸣织施睿隐 ♂, 我一愣:什么 琉清阁的店老板依旧一脸淡漠,只是他那双狭长的丹凤眼却紧紧盯着我身上穿着的罗裙,缓缓打量了半晌,才抬起头对上我的视线,认真道:凤栖梧台,轻鸣朝舞。姑娘身上的这件罗裳应当是云州难得一见的凤鸣织吧且此裳针脚细密平滑,绝不是寻常绣娘所能绣出的,莫非景州绣坊的老板娘再度出山了姑娘,这裙子你出多少钱我买了。 什么什么什么凤鸣织什么景州秀坊 我被他这一通话给念得一头雾水,不明就里地讪笑道:这个这位公子,我身上的这件衣裙不是你口中的那个什么凤鸣织,你应该是看错了吧虽然这件罗裳的确是以凤羽根根织就而成的,但它也的确不叫凤鸣织啊。 看错那店老板一怔,又立刻摇头道,我施睿隐自从事这行当以来就从未看走眼过,姑娘身上的这件衣裙的确是凤鸣织不错,姑娘,你就开个价吧,无论多少,我绝不还价。 我无奈地蹙起眉,苦笑道:施公子,你真的是看错了 老板带我们上楼的伙计却在此时探脑凑过来,神神秘秘地冲那名叫施睿隐的店老板伸出两根手指,贼眉鼠眼地道,你可真是识货,这位姑娘手腕上还带着价值连城的南海珠链呢,那可都是货真价实的夜明珠,最起码值这个数 施睿隐一愣:南海明珠 对还是一串手链而且我看了,那用来串珠子的链子也不是凡品,都带着珍珠色泽,老板,那一串珍珠手链可抵得上下面摆着的所有白鱼珠呢 施睿隐神情不变,但我却知道他肯定是激动起来了,因为他握着我肩膀的手一下子就收紧了不少,握得我肩头隐隐生疼。 我不由得皱起了眉:施 放手。云霄沉着脸上前一步,面色不佳地瞥了一眼施睿隐放在我肩膀上的手,冷冷道,你弄疼她了。 施睿隐先是愣了一下,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来之后就立刻松了手,干咳一声,有些尴尬地道:真是对不住,姑娘,刚刚我有点太激动了,所以 施老板是吧云霄打断了他的话,无甚感情地微微一笑,听说你最近得了一把神剑我们正是为了此剑才来的,不是为了听你讲这些无关紧要的废话的。剑在哪里 神剑施睿隐沉吟了片刻,斟酌着道,这位公子,不知阁中的伙计是如何与公子分说的,只是这剑虽好,却也不是轻松就能见人的,公子可有何让在下一展神剑的保证 保证云霄冷笑一声,不过就是一把剑而已,又不是姑娘家要嫁人,有什么不好见人的。他看上去对这个施睿隐特别没有耐心,我本以为他为了神剑会忍耐一下的,毕竟他这么多铸剑坊都看下来了,为的不就是挑到一把合心意的好剑可他却是连半句好话都懒得说的样子,直接就道,爱见不见,你既然不愿意示人,那就算了,又不是只有你这里才卖剑。花朝,我们走。 就这么走了我愣住了,那剑你不看啦 不过就是一把剑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去路边随便挑把就行。反正重要的是我的法力修为,又不是我手里的剑。 这话我之前也跟你说过,你怎么之前不听现在搬出这套说辞来谁信啊 我不知道他发的什么疯,又有点舍不得那把神剑,便道:这么急着走我们就留下来看一眼,好不好 云霄的脸色看上去更差了:看什么看,充其量不过就是一把锻造得好点的凡剑而已,走走走。 见他不由分说地往屏风那边走,我也只能作罢,叹了口气,就准备跟上去离开这里。 二位且慢。施睿隐却在此时道,我可以让你们一看神剑。 晚了。云霄头也不回地走向屏风,爷现在没有这个心情。 我有我有我本来就想看一看那传说中的神剑到底长什么样子,听那施睿隐好不容易松了口,连忙回去过笑道,老板,我有这个心情,你能让我看一眼吗 面对我兴奋的神情,施睿隐微笑着颔首:自然可以。他取下腰间的玉佩递给在一旁候着的店伙计,小姜,去取剑来。 好的,二位稍等啊。店伙计冲我们笑得一脸热情。 在伙计去取剑的空当,施睿隐又重新回到了柜台后翻看着账本,云霄则是在一边百无聊赖地逗弄着挂在窗边鸟笼里的一只青色小鸟,我慢慢挪步过去,慢吞吞地道:某人之前不是说不想看剑了吗,怎么现在又留下来了 他转头,对我笑得灿烂,虽然那笑容怎么看都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没办法啊,我怕你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只好留下来了。不用太感谢我啊。 你我气急,又拿他没办法,只好跺了跺脚转身走到一边,不理他了。 恰在此时,施睿隐翻看完了账本,从柜台后走出,笑着对我道:对了,还不知道姑娘芳名 我正在生着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的闷气,求之不得有人能跟我搭话,连忙对他笑道:我叫花朝,不过我不姓花,你直接叫我花朝就好了。翡晋依叫我花姑娘时我差点没被这声称呼给酸倒牙,因此也再不敢让人直接叫我花姑娘了,叫花朝多好,干净好听 花朝姑娘。要不怎么说是生意人呢,我一说,施睿隐就从善如流地这么唤了我一声,他笑着对我道,姑娘年纪轻轻,却是华服着身明珠在怀,在下有一句话不得不说,这个世道,还是财不露白来得好。姑娘如此招摇,很有可能会惹上一些上不了道的宵小,岂不是徒增麻烦 华服闻言,我就看了一眼身上的衣裙。 很素净啊,又不曳地又没有披帛飘带的,而且也是很淡雅的浅桃色,哪里招摇了 我有些纳闷地道:我这衣服不惹眼啊,怎么就成华服了 样式虽素净,但只要明眼人有心一看,就能看出姑娘的这身罗裳来历不凡,乃是凤鸣丝织就而成的凤鸣织。施睿隐道,花朝姑娘先别急着反驳我,就算在下不才,看走了眼,但既然我都看走了眼,更别说其他人了。不管这件罗裳是否真是凤鸣织,只要在他人眼中看来这是凤鸣织,就照样会给姑娘惹来麻烦。 这个什么凤鸣织很厉害吗我道,听你的话,好像很多人都想要它的样子。 施睿隐一笑:不是厉害,而是华贵。这凤鸣织无论是用料还是做工来说都是极为费时难得的,据传,这凤鸣织的丝料产自凤鸣山,凤鸣山隐于世间,寻常人或许一辈子也不一定能见上一面,更别说采丝了。二十年前,景州秀坊的老板娘费尽心思跋山涉水,也只从凤鸣山上取得了半两成丝而已,便可见其之华贵了。 半两我惊道,才这么点这点丝能做什么 施睿隐摇头:花朝姑娘有所不知,这凤鸣丝与寻常丝线不同,只需半两,便可制成一件成衣了。 怪不得那么多人垂涎此物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凤鸣织如此难得,莫非不是凡品凤鸣山,凤鸣丝,难不成这凤鸣织当真是凤族之物 凡物神物,我也不清楚,只是不同于一般衣物就对了。施睿隐说着,轻叹了口气,只是那件衣服当真可惜了,周姑娘就是那景州秀坊的老板娘,她拿到凤鸣丝后日夜精心抽丝赶制,好不容易才在大婚前赶制出了一件嫁衣,只可惜在她大婚前的半个月,无地山就爆发了一场仙魔大战,正邪两道死伤无数,她未来的夫君也在其中,不幸离世。自此之后,那嫁衣便蒙了尘,周姑娘也二十年前来都未再展过笑颜。 仙魔大战我一惊,下意识地转头去看云霄。 云霄不知什么时候停下了逗鸟的动作,正抱着臂靠在窗台边看着我们,见我回头,便面无表情地道:看我干什么我又不是什么事情都知道。 我被他这话呛了一下,心中的火气也上来了,回了一句又没问你就回过头,对施睿隐道:那按理来说,这世上应该已经没有凤鸣织了啊。为什么你就认定我这一件衣裳是凤鸣织呢 因为,施睿隐顿了顿,坊间传言,周姑娘当年其实以半两凤鸣丝制成了两件成衣,一件为嫁衣,一件则为寻常衣物,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堪称仙衣。 他缓缓道:因此不少人都在追寻那一件凤鸣仙衣,妖道有之,魔道有之,仙门也有之。所以我劝姑娘最好换下这一身衣裙,以免惹来杀身之祸。 杀身之祸云霄哼笑一声,若是修为高深到一定程度,花也可成剑,布也可成刀,结界之术炉火纯青,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更是不在话下,还看得上一件小小的衣服为了一件破衣服都能抢破头的会是什么高手杀身之祸施老板,你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头吧 这个家伙又在那里阴阳怪气地说些什么鬼话 我正要反驳,没想到施睿隐却轻咳一声:公子敏锐。其实刚才那话,我是有意说得严重些的。 果然,人家反驳了吧等等,他刚才说什么 施公子,你刚刚在说什么我面无表情地看向施睿隐,你骗我 这其实算不得骗。施睿隐面上一红,其实是这样的,迎卉仙子放出话来,说若是谁能将那一件凤鸣织寻来送给她,她就嫁给谁。我就想让花朝姑娘害怕一下,也好从姑娘手里买来这件衣服,当做送给迎卉仙子的聘礼。 所以前面那一大段话都是在忽悠我吗敢情他说了半天就是为了买我的这件衣服去讨好人家姑娘的开什么玩笑 看来我刚才还高估你了。云霄这家伙又在这时好死不死地开口了,你才不是卖了还帮人数钱,你是卖了都不知道帮人数钱,笨蛋 姓云的 我气得面色通红,正要发作,那店伙计小姜却像是计算好的一样捧着一个被布条包裹好的细长东西从屏风后绕了出来,对我们笑道:老板,公子,剑取来了 第27章 封魔剑有缘人 ♂, 来得正好。施睿隐笑道,快打开来给这位云公子看一看。 好咧,公子请看。像是完全察觉不到我们这里诡异的氛围一样,小姜乐呵呵地拆开缠在外面的层层布条,露出了大半个剑身,连剑带布地递给了云霄,公子可别看现在这把剑上面没有任何剑气,但其实都是被这剑鞘给压制住了,一旦出鞘那绝对是气吞山河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而且这把剑不但剑气冲天,就连剑鞘也是由一种极为罕见的特殊材料锻造而成的,咱们阁里的工匠围在一起讨论了好几天,都没看出这剑鞘是由什么锻造出来的,是不是厉害极了公子你看看。 云霄漫不经心地垂眸看了一眼:空口无凭,既然你说这把剑剑气冲天,那为什么不拔出来给我们看 他说着就伸手握上剑柄,作势要拔出来,唬得小姜连忙阻止他:公子且慢这个其实,不瞒公子,他有点为难地笑道,这剑它有点与众不同,它的剑身和剑鞘连得比较牢固,我们合所有人之力都拔不出来,所以,这个嘿嘿嘿 我一惊:那这剑岂不是拔不出来了 目前看来,是这样的,嘿嘿嘿 我觉得不可思议:既然都拔不出来,那你们怎么知道这把剑剑气冲天,又知道这剑是神剑呢 相比起小姜的汗颜和明显有些心虚的神色,施睿隐就显得镇定多了:花朝姑娘此言差矣,一把剑锋利与否,或许要观其剑锋,但它的气势却是剑不出鞘就可知晓的。虽然此剑被剑鞘所缚,剑气不外露,但老道的工匠却是一眼就能从剑鞘上窥得其一二门道,更遑论我们琉清阁还有一套特殊的鉴定方法,虽然不便与外人言道,但我可以用琉清阁的名誉来保证,这把剑绝不是一柄凡剑。 云霄轻哼一声:名誉你这琉清阁还有什么名誉可言吗 施睿隐微微一笑:虽然少了点,但起码的信誉我们还是要的,生意人从来不和钱过不去。云公子,其实,剑难以拔出,正是其不凡之处啊。素来神剑配神主,这把剑迟迟不出鞘,或许正是因为其有灵性,正在等待它的有缘人呢。 有缘人灵性云霄举起他手中的剑上下打量了一遍,一副明显找茬模样地挑眉道,我怎么半点也不觉得 施睿隐道:公子手握剑身,难道就没有感受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法力这法力说清明清明,说混沌混沌,仿佛天地自然,又仿佛微小微尘,这种道之力,可不是谁都能有的,就算是当年的金仙,恐怕也到不了这个地步。那种仿佛拿到了此剑就可独步天下的感觉他幽幽道,公子可有 云霄没有回答。 施睿隐就微笑起来:看来公子也察觉到了。正巧,今日公子和姑娘既然见到了此剑,便是有缘,不若顺道试着拔一下也许二位之一就是它的有缘人也说不定呢。 我没兴趣。云霄立刻将那剑扔到了柜台上,什么有缘人无缘人,我向来不信这一套。 小姜惊呼一声,施睿隐也摇了摇头:这般粗鲁,公子,这可不是一个剑客对剑该有的态度啊。 云霄交叉起双臂,连看都没看那剑一眼,满不在乎地道:我又不是剑客,要什么恭敬的态度。 施睿隐就叹了口气:那真是可惜了,我本来还以为公子最起码也会试一下的,可惜了花朝姑娘,你要来试一试吗 我对那把剑兴味浓厚,早就想拿来看一看,听得此刻竟有机会试一试剑,当下就笑着点了点头:好啊。 他笑着往边上让了一步:姑娘请。 我压下心中的激动和兴奋之情,努力维持着矜持的步伐往柜台上走去,然而当我看清楚那把剑的样子时,我脸上的笑容就一下子僵住了。 这把剑 我立在柜台前,盯着那把剑久久不动。 不可能,不可能的 花朝姑娘 我一个激灵反应过来,几乎是抢着拿过了那把剑,绕开所剩无几的布条,将它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剑柄剑鞘甚至剑鞘上刻着的纹路,又仔细地感受了一下从它身上传来的微弱法力,这才缓缓放下了剑,心中一片波涛汹涌。 不会错的,这个纹路,这个带有几分清气的法力,且剑柄正面以九叠篆笔法刻封,反面刻魔的手法,正是爹最最看重的那一把封魔剑无疑 怎么会这样 镇魂诀也就罢了,爹座下现有十名弟子,或许是谁在游经云州时不小心把镇魂诀透露了出去也说不定,可是封魔剑怎么会流落在这里先不说它是爹最喜欢的一把剑,光凭它十二神剑之一的身份,就不可能会被爹随手扔下凡间,而且平日里爹对这把剑爱不释手,就连我想要摸一摸都不行,怎么可能流落凡间 骗人的吧 不过话说回来,好像自从五百年前之后,我就不曾在爹手中见过这把封魔剑了,莫非这把剑就是在那个时候流落凡间的 可是不可能啊,爹怎么可能会遗失东西 我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就伸手握上剑柄,准备试着拔它一下。 如果是封魔剑,凡人的确是不可能拔得出来的,因为它隶属十二神剑之一,除非以极大的修为压制或是成为它的主人,否则是一定拔不出来的,就连我也不例外。但凡人拔剑和神仙又有所不同,此剑力量甚大,因此它丝毫不会把凡人的那点修为法力放在眼里,所以他们试着拔剑,它不会有任何反应,但若是换了神仙,那就不一样了。 想到这里,我屏气凝神,握紧了剑柄就是一拔 几道细小的青紫雷电猛地从剑鞘封口处闪现,绕上我的手背,噼里啪啦电得我手麻,差点连剑都握不住,连忙松了手,不再试图拔剑。 云霄像是被这个景象给惊到了,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疾步上前拉过我的右手,边查看边皱眉怒道:你脑子进水了都说不能拔了你还拔你偏不信你看,被伤到了吧 施睿隐也是一怔,眸光微闪道:接口处竟会有青紫雷电前几日我和我阁里的工匠轮流尝试时都没有发生过这种事,只是觉得那剑身就像是融入了剑鞘里一样分毫不动而已,怎么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小姜也是看得一脸喟叹:老板,莫非这位姑娘就是那个有缘人 施睿隐立即摇了摇头:不,若是真的有缘人,不可能拔不出剑,莫非此剑与她有缘,但已经认主了他轻声呢喃。 云霄完全没有管他们两个,只低声问我:怎么样伤到哪里没有 我的右手被他双手握住,虽然麻痹之感未消,但我依旧觉得有一股热气顺着他的手心迅速传到了我的脸上,连忙挣开他的手,脸红道:我我没事。对了,施公子,我转身看向施睿隐,按捺着激动的心情道,这剑你怎么卖我买了 你买来干嘛云霄皱眉,没事就电着自己玩 你不明白我心中着急,又解释不清楚,只好绕过他走到施睿隐跟前,举起手里的封魔剑道,施公子,这剑你多少钱卖 施睿隐微微一笑:神剑向来都有价无市,但姑娘若是真心想要,这一把封魔剑,在下可以割爱。只是 果然是封魔剑 只是什么 姑娘身上的这件凤鸣织 我马上脱给你 花朝云霄在我身后怒喝。 你别管我我头也不回,反正这剑我是要定了 要定了也不是这么要的他上前,一把将我拎到身后,先是压抑着怒火对我咬牙切齿地低声说了一句回去后看我怎么收拾你,就上前对施睿隐道,别趁火打劫,一把破剑就换一件衣服你想得美这把剑我们只出银子买,你尽管开价吧。 施睿隐神情不变:琉清阁最不缺的就是银子,我只要凤鸣织。 那我也告诉你,我们只拿银子买。云霄冷笑一声,别给脸不要脸,不过就是一把拔都拔不出来的剑而已,你能拿它换什么姓施的,你可要想好了,现在开价,还有银子可拿,你要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连银子都没得拿了。 还从来没有人敢在琉清阁抢东西。 那是因为我没有来过云霄冷笑,他边说边随手握住剑柄往外一拉,不过就是一把拔都拔不出来的破剑 嗡的一声,剑身出鞘的争鸣声响起。 云霄动作一顿。 施睿隐微微睁大了眼。 我也是满脸震惊地望着他。 一时间,整个隔间都寂静了。 半晌,小姜才颤抖着道:老老板,这这位公子他他拔出了剑啊 第28章 逢旧主耀扬威 ♂, 一室寂静。 云霄看上去也有些蒙了,他拿着剑将它竖起,微蹙着眉看了几眼,就有些不知所措地朝我看来,我这是把剑拔出来了 我没有说话,因为我的思绪已经乱成了一片,有关十二神剑的说法和爹往日对我的教诲以及云霄刚才拔出剑的情景在我眼前交替闪过,让我蒙得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更别说回答他的疑问了。 爹,这把剑长得好生神气,是什么剑 朝儿,此剑乃十二神剑之一,主雷,名曰封魔,剑气霸道无比。虽以封神石铸其剑鞘,辅以符文铭刻,压制了其剑本身的霸道凶性,但仍不可轻易触碰,除却以高深修为法力压制其剑气之外,只有此剑的主人才可触碰其身,你万不可为了一时的好奇心而冲动碰它,可记下了 爹的话言犹在耳,甚至他提及封魔剑来历时的神色我也都记得清清楚楚,也因此生生忍下了触碰十二神剑之一的冲动将近千年,可是现在云霄那个家伙却轻易地把剑拔出来了 逗我呢 他不过区区一介凡人,而且只有十六年的修为,怎么可能厉害到连封魔剑的威力都能压制住若说他是剑的主人,那更可笑了,封魔剑虽然凶性颇多,但它到底也是十二神剑之一,是真真正正的神剑,就算流落凡间,也不会自甘堕落到认一个魔尊遗子为主,搞什么鬼 我愣在原地,几分惊讶几分愤怒几分不敢相信。 怎么了云霄皱眉望着我,不解地道,你怎么看上去很生气的样子我拔出剑,你不高兴吗 我当然不高兴,一点也不高兴 凭什么我天生神胎,又是潜心修炼了一千五百年又是对这把剑恭恭敬敬地崇拜了一千年,还是爹爹的女儿,到头来连它的一点边都摸不着,他却这么轻松地就把剑拔出来了 我不生气才怪了 我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甘心,死死咬着唇,差点被气得哭出来,要不是还有最后的一点理智克制,我估计都要忍不住把剑抢过来了。 为什么封魔剑的有缘人不是我 或许是见我眼眶泛红,云霄的神色头一次有些慌乱:真生气啦不是吧,就为了一把剑,也值得你这么气那那要不我把这剑给你 谁要你的施舍再说了,你是封魔剑的主人吗,还给我,你要给我,那剑还不乐意被你这么随意做主呢,你又不是它的主人,少得意了 他有点恼了:给你你又不要,我拿着你又眼红,你到底想干嘛 我不想干嘛,我就是生气 小姜看上去像是被我们的这番对话给惊呆了,只有施睿隐,除了在一开始见到云霄拔出剑惊讶了片刻之外就一直维持着镇定的神色,此刻见我和云霄大有争执起来的趋势,便微笑着道:看来我今日请二位留下的决定是对的,这把封魔剑果真找到了它的有缘人。公子,此剑既然已被你拔出,想必你就是它的有缘人了,恭喜公子了。 封魔剑云霄嘴角一抽。 是啊,此剑剑柄正面以九叠篆的手法刻了一个封字,反面又刻了一个魔字,不是封魔剑又是什么施睿隐口吻淡然,封天下之魔,这等霸道的口吻可不是凡剑所能有的,恭喜你了,公子,成为了神剑的有缘人。 是啊,封魔。云霄皮笑肉不笑,还真是一个好名字。 一声嗡鸣,他还剑入鞘,侧头望向施睿隐:既然我是这把剑的有缘人,那是不是说明这把剑归我了 不错。施睿隐微笑,不过么,这剑是我真金白银地收过来的,自然不能就这么白白送给公子,公子想要拿走剑,起码也得给我一个不亏本的价。 这个好说。云霄抱剑豪迈一笑,只要不是她身上的衣服,其它的价随你开。 那真是可惜了,除了花朝姑娘身上的那件凤鸣织,其它的我什么都不要。施睿隐道,如果公子不愿以凤鸣织交换,那么对不住了,即便这把神剑与公子有缘,我也不会将它卖给你。公子请回吧。 你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正当云霄就要发怒时,立在一边架子上的鹦鹉却突然叫了起来,紧接着,一阵珠帘晃动的声音响起,几个人影从屏风后绕出,一名店伙计就带着一名年轻男子和一位道童模样的少年走了进来。 那跟在店伙计身后的年轻男子一身灰白长袍,俊美的面容下带着几分高傲清冷的神色,气质出尘中又透着一丝不可捉摸的幽远之意,这让我想起了爹,顿时对那男子心生兴趣起来。 跟在那男子身后的少年年纪约莫有十一二岁,神情有些无精打采,像是犯了什么错被教训了一样,一见到立在隔间的施睿隐,就着急道:施老板,请问一下,那个十日前我当在这里的剑还在不在我我们想要赎回来 剑赎 我一愣。 施睿隐微微一笑:原来是童少侠。不知童少侠指的可是那把封魔剑他偏了偏头,往云霄这里看了一眼。 那童姓少年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一见到云霄手里的封魔剑,就眼睛一亮,连连点头:正是此剑 那可要对不住了。施睿隐笑容不变,卖进我琉清阁的东西,从来没有赎回一说。 童姓少年急了,正要再说话,他边上的那位年轻男子就开口道:实不相瞒,此剑乃本门镇派之宝,缺之不可。当日是劣徒不懂事,加之因情形窘迫,这才不得已当了此剑,还望阁主送还此剑,穆某感激不尽。 他说话间神情高傲,言语里隐隐透着几分不屑,再加上他那命令一般的语调,顿时让我对他升起的一点兴趣全都没了,只剩下了不喜和嘀咕。 这男子是什么来头怎么一上来就要求施睿隐归还他们封魔剑而且听他的话,这封魔剑好像还是一个门派的镇派之宝那也就是说,封魔剑的主人拿它去镇守了一个门派 这云州竟有封魔剑的主人 想到这里,我不由得多了几分激动。 或许是我面上的神情太过明显,惹得旁边的云霄看了我好几眼,不过我正心情激动,没空理他,因此连个眼神都没回他,只顾着盯紧那男子去了,竖起耳朵准备凝神听好他接下来的每一句话。 那男子语调高傲,让人心生不喜,施睿隐也不例外,他虽然还笑着,但神情却是已经冷了下来:真是笑话,我施睿隐花了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东西,凭什么要送还给你们 男子神色冷漠:凭我是千机山掌门。 原来是穆承渊掌门,失敬失敬。施睿隐连忙拱了拱手,只是就算是穆掌门亲临,这买来的东西,我也还是不会平白无故地送还给你们的。 无妨。穆承渊冷漠道,当日你多少钱买的,我们多少钱买回来便是。 施睿隐笑着摇头:穆掌门不懂生意门道,哪有人做亏本买卖的这十日来我阁中工匠为了弄清楚此剑个中关窍算得上是殚精竭虑,这剑若是要再卖出去,那可就要加价了,原价可买不回。 你说。 施睿隐一笑:三万两。 我注意到云霄握着剑的手紧了紧。 三万两穆承渊尚未有所动静,他身边的那个童姓少年已是骂开了,我当日卖这剑时才只得了三百两,怎么不过十日,就翻了百倍姓施的,你这是坐地起价 坐地起价也好,漫天要价也罢。施睿隐不知从哪变出了一把折扇,淡定自若地轻扇着笑道,现在剑在我手里,如果你们不想硬抢,那就只能跟着我的价买回去。我还是那句话,三万两,不二价。 姓施的,我们掌门跟你好说好谈,你却在这里漫天要价,戏弄我们掌门你真当你们琉清阁便可以对抗得了我们千机山了吗 琉清阁只是一个做生意的地方,当然对付不了十大仙门之三的千机山。施睿隐施施然道,只不过要是千机山的掌门为了区区三万两雪花银就杀人夺剑,这消息传出去,对贵派的名声恐怕有些不好吧 你你血口喷人 好了,阿元,冷静。穆承渊拦住看上去就要冲过来揍施睿隐一顿的少年,看向施睿隐,神色冷淡道,好,毕竟是我们卖剑在先,买回来也是应当的。三万两就三万两,只是门中筹备如此多的银两需要一些时日,还请阁主在三月内不要将此剑卖出。 那可不行。施睿隐笑道,不说三个月,就是一天,我也等不了。已经有人先定下这把剑了,如果你们不能在今天之内将三万两给我,我就要卖给别人了。 云霄握着剑的手就是一紧:等 阁主指的可是此人穆承渊眼风扫向云霄,或许是云霄收敛了身上所有的魔气,导致他看上去就像一个一点法术也不通的普通少年,因此穆承渊面露几分不屑,高傲又清冷地道,这位公子,神剑不是你买来玩玩的。若是没有足够的力量,就算买了神剑,也不能做成什么事,还望公子三思。 云霄原本在听到施睿隐报的三万两价格之后有些动摇,神情也不像一开始的那样豪迈不在乎了,可被穆承渊这话这么一激,他反倒哼了一声,气势上来了:我出钱买的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用得着你来管 穆承渊嘴角微动,讥嘲道:神剑不同于普通凡剑,就算是法力高强的修仙人士,得不到神剑的承认,就连剑身也拔不出半分,更何况公子 那可不巧了。云霄像是故意要气他一样唰地一下拔出封魔剑,在剑身颤动的嗡鸣中得意一笑,就是这样的我,得到了它的承认。 第29章 较高下御神剑 ♂, 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这种得意洋洋的神情和嘚瑟炫耀的态度真是想让人打他一顿。 童姓少年的下巴看上去已经合不拢了,他呆滞地望着云霄手中出鞘的封魔剑,半晌才道:师师傅,他他他 如何施睿隐慢悠悠地摇扇一笑,我说的没错吧,当真是一天都等不了。 穆承渊在云霄拔出封魔剑后就眼神一变,几丝危险的气息从他周身散发出来,让我心下一紧。 沉默片刻后,他开口问道:不知阁下是 云霄轻哼一声:你不需要知道。 你别欺人太甚那童姓少年从震惊中回过神,立刻上前几步,指着云霄的鼻子骂道,我师傅贵为千机山掌门,可不是你能随意折辱的 阿元,退下。 师傅 退下。 可 童元。 是。 在童元不甘不愿地退下之后,穆承渊看向云霄,神色淡淡道:看来,你是想要与我千机山争此剑了 云霄挑眉:是又如何 既如此,那你我势必要手底下见真章了。穆承渊冷淡道,封魔剑乃千机山镇派之宝,千机山不会退让半分。若你执意想要此剑,那我也就只有和你比试一场,一较高下了。你既然得到了神剑承认,就有资格做我的对手。 好啊。云霄一笑,看在你是那什么山的掌门份上,我就勉强跟你比试一下好了。不过我身上没有其它的剑,所以我只能拿它来跟你比试了,穆掌门,你应该没有意见的吧 穆承渊黑眸一眯。 他上下打量了云霄一番,最终沉声道:好,你就拿它来跟本座比试。但是相应的,本座也会使出全力,不会对你手下留情。 云霄一笑,神情傲然,眉眼沉沉:求之不得。 我为这出乎意料的事态发展而目瞪口呆。 这家伙又在闹什么幺蛾子 我就知道,他不把这上暄城搅得天翻地覆是不会干休的,当初就死活不该同意他留下来才对,现在好了,仙门大会还没开始,他就和十大仙门之中的千机山掌门干起了架,他这是想一个个把十大仙门的掌门全都战个遍才痛快啊 他是活得太腻味了 云霄我低声喝道,你 此法甚好。施睿隐笑着打断了我的话,这样一来,我们三人都不需要为难了,不愧是穆掌门,心智就是比我们这些普通人要高一筹。正好,琉清阁后院有一片竹林,我们阁中的工匠最近几日在研究一些新玩意,伐了不少竹子,中间空出来了一大片,是个过招的好地方,二位若不嫌弃,就去那里比试如何 穆承渊冷声道:本座到时不会手下留情,法力势必会波及方圆数十里。阁主若不介意琉清阁被本座夷为平地,倒也可以。 只要穆掌门出得起赔偿的银子,不说把琉清阁夷为平地,就是把整座上暄城都毁了,那也是可以的。施睿隐笑意不减,收起折扇指向出口处的屏风,穆掌门,云公子,请。 也不知道施睿隐是什么时候发下话去的,他明明一直和我们待在隔间内,可等我们下楼走到后院时,却已经有伙计在那里等着了,见到我们,便上前给我们带路,绕了好几次弯,走过好几条繁复的长廊,才把我们带到了一处竹林旁。 那竹林看上去很大,一眼望不到尽头,施睿隐便带着我们又往里走去,我从刚才开始就走在最后面,便趁着这个机会便偷偷拉了一下云霄的衣摆。 云霄疑惑地回头。 我说,我低声道,你真的要和那姓穆的比试一场 没错。他扬眉,怎么,你怕我会输 你要是输给他,那倒好了。我被他这天不怕地不怕的态度气得只有冷笑,你要是赢了,我看你从哪里变出三万两银子来 他就一噎。 我和他大眼瞪小眼。 片刻之后,我有些艰难地开口了:你不会完全没有意识到这点吧 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大不了到时把这把剑让给那姓穆的好了他不是愿意花三万两买剑吗我就是看不惯他那个高傲的样子,好像全天下就他最厉害就他最能耐一样,还对我那个态度,说得我像个什么似的,我不好好地跟他打一场,我就咽不下这口气最后,云霄像是破罐破摔一样地挥手道,反正你等着瞧好戏就行了,正好我昨天晚上梦悟了一套新剑法,等会儿就使给你看看,一定把他打得落花流水。 落花流水我就笑了,说大话也不怕闪着自己的舌头。好啊,既然你这么自信,那我就等着你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看一场好戏。就是不知道是他的好戏,还是你的好戏,哼 他目光粲然地弯唇一笑,神采飞扬:你等着 我和他这一番话说下来,施睿隐已经带着我们走了好一段路,在又走了几十丈之后,终于行至了一处开阔之地。 我和施睿隐以及童元三人都退到了一边,只留下云霄和穆承渊两人站在空地中央,微风轻起,竹林摇曳,竹叶婆娑,给周围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气。 穆承渊眉眼沉沉,云霄一脸的满不在乎,脸上甚至还挂着几分轻佻的笑容。 见此,穆承渊脸色更加阴沉。 我有些不忍直视地闭了闭眼。 这家伙是想激怒穆承渊吗,再怎么说,那穆承渊身为千机山掌门,法力修为定不会弱到哪里去,就好比那柳呈殊,虚影只带着三分法力,却还可以避开云霄的数道落雷电闪,更何况是已经言明在先不会手下留情的穆承渊而且他现在显然已经被云霄激怒了,下手肯定更加不会留情,就算云霄有封魔剑在手不对 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顿时暗暗叫苦。 就是有封魔剑在手,那才更糟 封魔剑封魔剑,顾名思义,这封魔剑就是用来专门对付魔族的一柄神兵利器,虽然这云州的魔修和三清神界通常所指的魔道有些不一样,但到底也还是有几分相通的,云霄生来就负有魔气,更是魔尊遗子,从骨子里就没什么清气正气之说,他握着封魔剑,这不是找死吗 云霄想到这里,我立刻高声喊道,要不你还是换把剑吧这封魔剑不是你能驱使的,要不要不我把我的百花剑借给你 不需要。云霄头也没回,缓缓伸手竖剑在前,我现在好得很。 我急了:你现在好,等会儿就不一定好了 对,我劝你还是尽早投降吧。童元也趁机道,等我师傅一动手,你就算是跪地求饶都来不及了 这倒霉孩子怎么尽挑要紧的时候说这些话 果然,云霄身上霎时爆开一阵强大的气旋,我早有他会发怒的心理准备,因此立刻施法布下了一道屏障,然而我忘了我身边还有两个人,等我意识到时已经来不及了,那阵气旋已经到了我跟前,好在施睿隐也及时布下了结界,没有什么大碍。 童元就惨了,他看上去年纪尚小,应该只是个刚刚开始修行的孩子,因此被云霄的这阵气旋给直接卷飞了,要不是穆承渊及时出手把他拉了回来,恐怕他已经要撞上好几根竹子了,饶是如此,他也依旧惊魂未定,整个人看上去都傻了。 也是在这时,我又想到了一件要命的事。 魔气 云霄身上的魔气平日里一直都隐藏着,因此就连我都差点忘了他现在还是一个魔修的事实,他一旦施法,魔气势必掩藏不住,穆承渊身为仙门掌门,怎么可能会放过他 他一定是脑子进水了才会答应和穆承渊的这场比试 我心中叫苦不迭,可现下云霄已然施法引风,再让他停手显然是不可能了,穆承渊一定已经发现了等等。 云霄在对付虎妖时那陡然暴涨的魔气,好像现在并没有 我有些不敢相信地往场中望去。 云霄执剑立在场中,周身气旋未平,惹得他金丝勾线的白衣在风中不断摆动,丝丝法力从他周身冒出,没有魔修的气息,也没有仙家法力的味道。 流转于他周身的,只有纯粹的法力。 我睁大了眼。 这是 因为刚才的童元之事,穆承渊面色已经是阴得不能再阴,他冷冷哼了一声,右手一挥,数道三尺长剑就凭空现于他身后,旋转着一道朝云霄刺去 又是这招啊。云霄眉间带着几分厌烦之色,我说,你们仙门的开场能不能不要这么一成不变每次都来这一招,我都看烦了。不过正好,他眉一挑,咧嘴笑道,本少爷今天手里多了一把神剑,就也来试试你们的这一招万剑归一吧 我一声别还没说出口,云霄就高举起了封魔剑,大喝一声。 封魔剑暗影沉沉的剑身上一阵剑光流转,云霄的法力丝丝缕缕地汇聚于剑柄,顺着剑光一道往剑尖凝聚,一阵强大的清气和法力从剑尖中爆发出来,直射向天际。 片刻之后,数道剑影自天际洒下,剑影交织,剑光闪动,织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剑网,整个笼罩住了他和穆承渊二人。 那数道三尺长剑也在靠近他一丈之内时被他的结界全部挡住,在封魔剑的剑光下瞬间消弭殆尽 第30章 震雷剑九霄诀 ♂, 那剑光几乎耀眼到极致。 我愣在原地,看着那耀目的剑光织成的剑网,不敢相信。 骗人骗人的吧 封魔剑就这么被他驾驭住了 号称十二神剑之一的封魔剑,就这么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凡间少年给驾驭住了 不可能的吧 我垂下眸,回想起方才云霄周身流转着的不带一丝魔气痕迹的法力,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云霄,你到底是谁 跟在我身边,又有什么目的 花朝姑娘。就在我心思渐沉时,在一旁的施睿隐忽然出声唤了我一句,他没有看我,目光专心致志地望着场中,却是嘴角含笑地对我道,缘何垂眸不看了这般精彩的打斗可不能错过。说来,就算是仙门之间的切磋比试,恐怕也没有云公子和穆掌门今天的打斗来得精彩呢,不看就可惜了。 我想了想,问他道:施公子,你觉得云霄和穆承渊谁能赢 这个,我说不准。他笑道,我毕竟不是正经的修仙者,只会一些旁门左道而已,穆掌门虽然贵为千机山掌门,但云公子看着就像是出身名门的,也不容小觑,又有神剑在手,结果不好说。 话音刚落,原本呆坐在地上一言不发的童元就跳了起来,恶狠狠地道:我师傅不会输的,那姓云的别以为有封魔剑在手就能得意了师傅他还未尽全力呢 施睿隐摇头:一个需要千机山掌门尽全力才能对付的人,童少侠,你真的觉得这对穆掌门来说是一件值得庆贺欢喜的事 童元就咬紧了下唇,满面不甘。 一个需要仙门掌门尽全力才能对付的人 云霄,你到底 我蹙紧了眉,重新将目光放回场中。 场中一片剑光交织,法力不时碰撞四散开来,周围的竹林被他二人相碰撞的法力波及,几乎都压弯了腰,看上去就像在被一阵狂风一样。看来还真如穆承渊所说的那样,修仙者之间一旦斗法,将整个琉清阁夷为平地都只是眨眼间的事,我见施睿隐迟迟没有动作,便挥袖一展,顿时,一道透明的屏障拔地而起,围住了云霄和穆承渊所在的整个空地,让他二人之间的法力再波及不到周围。 施睿隐看了我一眼,笑道:本来以为只有云公子法力高强,没想到花朝姑娘竟是比云公子还要厉害上几分,看来施某今天还真是走了大运了,竟接连见到了三位高人。花朝姑娘,这结界可不是寻常人等能使出来的啊,不知在下能否有幸知晓花朝姑娘师从何处莫非和云公子出身同门 我没有理他,只凝神望向场中,一颗心全部系在了云霄身上。 不是因为他的安危,而是他所使出的剑法。 封魔剑被他拔出与他有缘我认了;他能驱使封魔剑也算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我也认了;甚至他身上的法力没有丝毫魔气我也权当是他用了点手段所致,现在不计较;可是他现在所使的剑法是怎么回事,梦悟剑法能悟到苍穹的入门剑法吗 没错,虽然招式之间有点变化,招式的转换之间也很生涩,有点像是在临场发挥,可这的的确确有苍穹九霄震雷剑法的八分影子,甚至说是同一种剑法我都信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咬紧了唇。 难不成手持封魔剑的人还会自动领悟九霄震雷剑法不成可就算知道招式,没有心法也是使不出来这套剑法的,这到底是 不,不对。 这不是九霄震雷剑法,应该说,这不是完全的九霄震雷剑法。 虽然在招式上看着像是那么一回事,但云霄所使出来的根本就没有剑法应有的威力,虽然这套剑法是苍穹的入门剑法,但此剑法的招式威力是从无至有由低到高的,有像新入门的弟子那样只能做做花样子的,也有像爹爹那样一招就有排山倒海之势的,云霄的法力虽然没高到哪里去,但也不会低成这样,他现在完全只是靠着封魔剑本身的法力和他自己的法力在支撑而已,剑法中的精髓根本就没有被他发挥出来,只是个空架子。 这么说来,他果然是只知招式不明心法了 是因为封魔剑的关系,还是他真的只是恰巧梦到了和九霄震雷剑法相似的剑法 或者说,和爹的镇魂诀一样,和封魔剑一样,这套剑法也流入了云州 我皱紧了眉。 若是后者,那这看似安逸的云州彼世背后,当真是波澜诡异 说起来,我从未谋面过的大师兄和二师兄,不也是在这云州失去踪迹的 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地界,云州彼世 就在我思索的同时,云霄和穆承渊的斗法也没有停下,虽然云霄的剑法使得半桶子水晃荡,只有架势好看,实际上一点威力也没有,只是他本身的法力所致,但穆承渊却因此而谨慎起来,不再和他近身过招,而是一拧手中剑柄,顿时,数千根细小的银针就朝着云霄爆射而去,与此同时,阵阵狂风卷起,又因为我布下的结界而只能在里面碰撞,无法散开,便直冲向云霄,形成了一阵巨大的风卷。 糟了童元面色一紧,冲我喝道,你干什么斗法比试容不得第三人插手,你这样把他们周围的地界都笼罩住,师傅的绝招根本就使不出来,你这是使诈 我一愣。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施睿隐恍然大悟般地道,穆掌门的绝技似乎就是以花为剑以叶为刀,因此一直无往不胜,因为到处都有花,到处都有叶,许多人就是在这样源源不断的花剑叶刀下支撑不住的。花朝姑娘虽然使我琉清阁免了被夷为平地的命运,但却是阻碍了穆掌门施展呢。 没错童元怒视着我,还不快把结界撤了 这 我有些犹豫。 虽然这的确有碍比试公平,可若是让他们两个真在这片竹林里打起来,难免会波及到外面,若是正巧有没有自保之力的凡人待在这琉清阁里,运气差一点,因此而丧命都有可能要不要撤掉结界 正当我犹豫不定间,施睿隐在一边缓缓开口:童少侠此言差矣,花朝姑娘又不是暗中布下结界的,穆掌门早就知晓这结界的存在,若是这结界当真妨碍他施展,他早就破了它了,现下不破,或许正是因为有把握对付云公子呢 在童元脸色堪堪缓解时,他又话锋一转,笑道:其实,我还有另外一个设想,那就是穆掌门无法破开花朝姑娘设下的结界,所以对此无可奈何。换言之,他幽幽道,穆掌门的修为法力,在花朝姑娘之下。 童元立即又面红耳赤起来:不可能师傅法力高强,怎么可能会在她之下师傅一定是有自信对付那个混蛋,而且也心怀慈善,不想波及他人,这才没有破开结界的,一定是这样你们等着,师傅一定会赢的 施睿隐悠悠然一笑:穆掌门赢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少年小子难道不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吗为何童少侠这么激动 童元就是一噎。 咦 奇怪,这个施睿隐好像很希望云霄能赢而且也对云霄很有自信的样子 为什么他不应该立场中立吗难道是因为看着云霄比较有钱,可以不用等三个月就拿到三万两 正当我心生疑惑童元因为施睿隐的那番话而握紧了拳时,自云霄和穆承渊那边传来的一声巨响让我们三人同时把目光转回了场中,就见数道长剑被云霄的法力绞成了碎片,被他周身的结界弹向四周,又因为我的结界阻挡而回到了场地中央,在空地内被狂风卷着乱窜,无差别地击向二人,使云霄和穆承渊不得不同时对付这些四散的剑身碎片。 云霄周身的结界并不完全是他的法力,也有封魔剑的一半气息在上面,因此他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向他射来的那些长剑碎片都碾成了齑粉,穆承渊则是并没有直接面对那些碎片,而是身形一转,右手空握一转,那些碎片就再度合成了数把长剑,转身朝云霄刺去,与之前不同,这些长剑气势汹汹,带着排山倒海之力,穆承渊定是把他的法力全都施加在上面了,云霄正面肯定扛不住 果然,和我所预想的一样,云霄对付这些长剑就没有刚才那么悠闲了,可他并没有像我想的那样先避其锋芒,而是直接执剑迎面而上,和那些长剑正面缠斗在了一处 这个笨蛋,剑法使得四不像还敢用这招,他这是想被那些剑在身上划几道口子啊 穆承渊显然已经进入了人剑合一的状态,那些长剑异常灵活,且碎了又能重组起来,可云霄若要将它们碾为齑粉,又不能同时对付从别的方向刺来的长剑,那些剑上都带着不容小觑的法力,被任何一把剑刺到都不是开玩笑的所以云霄对付得很吃力,渐渐落在了下风。 童元看得兴奋不已:师傅赢定了 还不一定。施睿隐沉声道。 我点头:云霄还能再支撑一段时间,等这一波过去,就可以 师傅不会让他撑过这段时间的童元气势十足地道,接下来就是缚锁,师傅的缚锁还从来没有人能够避开或是挣脱开过 缚锁 那是什么 我正待询问施睿隐,然而就在下一刻,场中异变突起,就在云霄勉力对付着那些长剑时,数根铁索从泥地中蹿出,朝着他快速而去 这是要把他绑起来 若是被穆承渊得手,那云霄可就真输了 情势危急,我也顾不得了,当即高声喊道:凝元正道,固心不息,神霄三尺,惊雷无物,柔水心清,动破风雷云霄,以上制下,破他的缚锁 这是九霄诀的其中一段,九霄诀是九霄震雷剑的心法,虽然云霄使得只有八分像,但若有心法帮助,还是可以施展几下九霄震雷剑,破开这些缚锁的 云霄正因为那些长剑和缚锁而左支右绌,听了我的话,立刻明白过来,倒转身形,凌空使出了一招惊龙翻海来 顿时,清气大盛,一声剑鸣冲天而起。 那些长剑和缚锁连同着我的结界在大盛的清气和法力中同时化为了虚无。 硝烟散去,云霄稳稳当当地落地。 穆承渊皱眉捂着心口,半晌,一丝血丝自他嘴角缓缓流淌而出。 胜负已分。 第31章 掌中伤不得承 ♂, 童云一下子跌坐在地:不不可能,师傅他怎么可能会输不可能,不可能 他忽然将目光转向我,跳起来对我怒目而视:都是你都是因为你布下了那道结界,所以师傅才会无法使出绝招师傅他不可能会输,是你在从中作梗 我刚要说些什么,施睿隐就在一旁幽幽道:童少侠难道方才没有看清楚令师的一十七把天绝剑都被云公子给震成了碎片,若是没有花朝姑娘的那层结界,那些断剑是绝无可能再被弹回使令师有机会反败为胜的。若童少侠坚持花朝姑娘的结界阻碍了穆掌门施展,那我也可以说,若不是有花朝姑娘的那层结界在,他勾唇一笑,云公子或许早就胜了也说不定。 他这话到底是在为我开脱还是在怪我不该多管闲事 不过,不待童云说些什么,施睿隐又话锋一转,悠悠笑道,方才花朝姑娘的那几句剑诀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大道无形,说的就是这种境界吧。若不是有姑娘的那几句剑诀,云公子不一定能躲过穆掌门的那些缚锁,真要说起来,应该是花朝姑娘和云公子合力打败了穆掌门才对。 童云就从鼻子里出了一声气:我师傅只点名跟那家伙单独比试,二人合力也同样是作弊不行,我要去找师傅,让他再跟那家伙比一场 花朝姑娘不用在意。在童云冲动地往穆承渊那边跑去后,施睿隐对我道,童少侠只是一时气愤,云公子既然赢了比试,那这把剑就是他的,不用担心。 我勉强一笑。 刚才情势紧急,我虽然是抱着看戏的心思来看云霄跟穆承渊的这一场比试的,但看到最后竟把自己也绕了进去,见云霄快输就着急起来了,想都没想地就把那几句剑诀脱口而出,幸好刚才我说的只是九霄诀里小得不能再小的一段,说出来给云霄听也只是救救急,他不知道全部的心法口诀还是不能练成九霄震雷剑的,也不算是违背了门规,还好还好。 看来我这一着急就什么都来不及细想的性子真的要好好改改了,这次一不小心脱口而出了九霄诀中惊龙翻海的一段,要是下一次,再遇到什么情况,我岂不是得把整篇剑诀都念给他听这可不行,九霄诀与清心诀不同,清心诀助人凝神静气,无论是谁都可以修习,这九霄诀乃是剑诀,就算爹没有明说,但我也是知道的,本门剑法不能与外人道。 要是再有下一次,我就干脆自己上去帮忙好了,反正不说全部,这云州大部分人的修为法力都在我之下,没什么好怕的。 花朝姑娘,怎么不去看看云公子施睿隐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虽然云公子看着没什么大碍,但都过了这么久都还没有过来,想来应当也是受了点伤的。 被他这么一说,我才发现云霄那家伙已经盘腿坐在了地上,可看他的动作又不像跟穆承渊那样在打坐调息,倒更像是在晒太阳一乘风凉,当下嘴角一抽,对施睿隐点了点头就往他那边走去。 喂我走过去,有几分别扭地问他,你还好吧 云霄正几分散漫地坐在地上,闻言,就抬眸斜眼看我: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样子吗 没事就算了,你就继续在这边晒着太阳吧 我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担心他也就只有他还能在穿着一身白衣的时候席地而坐了,也不怕把衣服弄脏 我有些生气地哼了一声,转身就准备离开。 喂。云霄懒洋洋地坐在地上喊我,搭把手 我转头,微笑地看他:你那么能耐,干嘛不自己起来 他对我粲然一笑:我懒啊。美丽聪明又善良的花朝小妹妹,搭把手 不要叫我小妹妹我怒气冲冲地瞪了他一眼,想了想,还是伸出手,对他盈盈一笑,不过看在你好不容易聪明了一回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地帮帮你好了。手。 他弯唇一笑,伸手握住我的手,借力站了起来。 在他的手心贴上我掌心的那一刻,那有些意外的触感让我一愣,我正想问他,他就抽出手,对我比了个嘘的手势:别声张,我还想赢得漂亮一点呢。 不是,我不是关心你的伤势,反正也只是一点小伤而已,重点是你是怎么把自己的手弄得到处是伤的那剑没有擦过你的手吧 而且那触感怎么说,好恶心 我按捺着问他:怎么回事 云霄就目光一转,往边上瞥去:喏,就是那把剑,把我的手烧成这样的。 我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就见封魔剑被人随意地在地上浅浅插直了,眼看着那一阵风就能把它吹倒的模样,我连忙上前几步把它拿了起来,握在手里转过身:就是它伤了你 不是它还能有谁云霄没好气道,你说这剑是不是有毛病我不是它的有缘人吗,拿它打一场架怎么了,就把我的手给烧成这样要不是你最后那几句剑诀让它短暂地顺从了我一会儿,根本就用不着人家拿铁链把我锁住,我就直接弃剑投降了 比试一开始的时候你不是说没问题的吗 那时候是没问题啊,我还觉得它和我有几分心意相通呢他看上去比我还要不可置信,哪知道使到一半就出问题了 他不能完全驾驭住封魔剑 那就是说,封魔剑只是单纯地和他有缘,并不是他有什么特殊之处,也不是他在有意瞒着我什么事了 想到这里,我心情一松:活该谁让你那么嘚瑟你也不想想,这剑是神剑,还叫封魔剑,是你能驾驭驱使的吗 是啊,所以我现在遭到报应了,整个右手都差点废掉。云霄微笑,觉得开心了舒畅了总算不是只有你一个人跟这把剑没缘 你才跟它没缘我就瞪了他一眼,这把剑本来就是我爹的,除了我爹之外,谁都别想着能驾驭它 你爹他就道,怎么你老是三句话不离你爹你爹到底是谁啊 我爹可比你要厉害多了,我哼道,他当年可是三神将之一,修为法力在三清都是排的上名号的,这把剑是他最看重的剑之一,你就别肖想它了,把手给我。 干嘛他有些警惕地望着我,想让我伤上加伤啊 我笑了:我才没那闲工夫陪你玩,我是要给你包扎 他挑眉:哦给我包扎啊可是你身上有药和纱布吗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但他还是顺从地伸出了手,也是直到这时,我才完全看清了他的手心,果然跟他说的一样,都被灼烧得皮肉外翻,惨不忍睹了。 一想到他刚才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还继续握着剑对付穆承渊的那些长剑,我就觉得他真是活该。 谁让他这么爱逞强就该让他好好地受到一点教训 当然,揪心也是有那么一点的。 我看着云霄掌心那些狰狞交错的伤口咬了咬唇,定了定神,就从怀里摸出一个药瓶,把里面的药丸碾碎了几颗洒在他掌心,又掏出一块帕子,轻轻按着他的手掌包了一圈,这才收回手,装作若无其事地对他笑道:怎么样,现在好多了吧 云霄上下翻转了一下他的右手,就笑道:嗯,药效是不错,清清凉凉的,挺好受。花朝妹妹,多谢你啦。 我说了,不要叫我花朝妹妹 他根本就没理会我那句话:走了走了,去施睿隐那,这把剑还要还给人家呢,我可出不起那三万两银子。 你真要把剑还给人家 要不然,他几分纠结地道,让给那姓穆的如何可是这样一来就好像我输给了他一样,有点不甘心啊。 会不甘心的是穆承渊才对吧 就这样,我带着满腹的无语跟着云霄往施睿隐那边走去,正巧,穆承渊也和童云一道走了过来,见到我和云霄,童云立即对我们怒目而视,却没说什么,看来穆承渊对这场比试的结果是没有异议了。 果然,当施睿隐问到这个问题时,他平静道:我没什么可说的,不过是技不如人而已,这场比试我输得心服口服。这把封魔剑就此让与这位少侠,还望少侠对此剑不是一时兴趣,能好好爱护它。 云霄轻哼一声:说得我好像在娶你女儿似的。 穆承渊面色一沉,但没有说话,对我们颔了颔首,就告辞离去了,童云看上去对这个结果万般不满,但摄于穆承渊的威势,最终没有开口,只对着我们狠狠地瞪了一眼,也跟着穆承渊离开了。 好了,云公子胜了这场比试,那按照约定,这把封魔剑就归于云公子。待穆承渊和童云二人的背影消失在竹林中后,施睿隐就笑眯眯地开口了,云公子,这把封魔神剑 我没有那么多钱。云霄灿烂一笑,所以对不住了,施老板,这把剑我不买。 没关系我立即道,他不买我买我拿我身上的这件衣服跟你换管它什么凤鸣织不凤鸣织,我身上的这件衣服我再清楚不过,就是一件由凤羽织成的普通衣裙而已,他们要就要好了,反而是我白得了一把剑,这买卖不亏。 你想都别想。云霄立刻沉了脸。 为什么不行我不可置信,这是我的衣服,我爱卖给谁就卖给谁,关你什么事 你 好了,二位无需争执。施睿隐对我们微微一笑,这把剑我无偿赠送给云公子。 第32章 逢魔刻一念双 ♂, 这话一出,我和云霄都愣住了。 云霄还好,只是稍微有点怔忪,我则是彻彻底底地愣了,过了好半晌才道:施公子,你刚才 施睿隐看了一眼手中我递还给他的封魔剑,微笑道:我说,这把封魔神剑,我无偿赠送给云公子。 可是为什么我不可置信,你不想要凤鸣织了吗 凤鸣织虽难得,却也没有神剑认主来得百年一见。 我好笑道:可是它根本就没有认主啊,它只是和云霄有缘而已,而且刚才云霄也差点没有把控住它,这样也能算是认主 施睿隐面色平静,仿佛就像在陈述一个事实那样道:总有一天会的。 你就这么确定他会是封魔剑的下一任主人我脱口而出。 下一任他目光一闪,花朝姑娘此话怎讲 我抿唇不语。 这封魔剑明明就是爹的剑,我不能明说也就罢了,可为什么明明就要到手了,却总在半途出这种岔子 先不说爹爹的身份不能透露,就算我说明爹爹的身份好了,空口无凭,他也不会信我,反而会认为我是在说胡话,关于封魔剑归属的话自然也没有了说服力。 头一次,我对自己的神仙身份感到无力起来。 是神剑的第一任主人也好,下一任也罢。见我不语,施睿隐便继续说了下去,我送公子此剑,并不是因为看公子有成为此剑主人的潜质。 那是为何我追问。 因为他缓缓一笑,入魔的人,我见得多了,封魔者,我却还是头一回见到。封魔剑,逢魔刻,姑娘不觉得,这很有意思么 我一怔,心头缓缓浮起一种不好的感觉来。 公子,这是何意 施睿隐就上前一步,双手捧出封魔剑,漆黑狭长的眼眸盯着云霄,嘴角带着三分笑意地道:少公子,一念成魔,一念成仙,既然公子选择了这条路,那么施某便相助一把,只望少公子不要半途而废才好。这世道,可不是那么容易封魔成仙的啊 云霄从刚才开始就沉了脸,此刻施睿隐一番话下来,他更是绷紧了一张脸:多谢吉言。他面无表情地一把从施睿隐手中拿过剑,也多谢相赠。 少公子言重了。 我姓云,不姓少。 施睿隐但笑不语。 我在一边看得一头雾水:云霄 他这是怎么了平白无故得了一把神剑,还不用花三万两银子,不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吗怎么他却沉着一张脸,好像有谁欠了他三万两一样 被我这么一喊,云霄才好歹不再紧绷着一张脸了,不过他的神色依然不好,拉过我转身就走,不给我半句问话的机会:我们走。 哎等等,为什么忽然就 他打断了我的话:废话那么多干什么,反正剑已经到手了,你也不用拿你的衣服来换,多好你还在那里叽叽歪歪什么。 可 可你就这么一句话都不说地拉着我走才更让我放不下心好不好 少公子,就在云霄拉着我疾步往竹林外走去时,施睿隐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有条不紊地自我们身后传来,修仙之途漫漫,他日公子若大道得成,施某就先在此恭贺少公子得证仙道;若有一日,公子厌烦了此道,隐也在此恭候公子大驾。 用不着。云霄眉眼沉沉,你还是先管好你自己的琉清阁吧,别在某一天被人砸了招牌。 施睿隐轻笑:那便少侠好走罢,长路漫漫,就恕施某不送了。 那施睿隐糊涂了怎么一句换一个称呼云公子和少侠也就罢了,少公子是什么意思 而且云霄好像对这个称呼很不喜欢一样,对施睿隐的态度也从一开始的可有可无变成了厌恶警惕,怎么回事 云霄好像急不可耐地想要离开这里一样,一离开施睿隐的视线范围,他就用瞬移把我带离了琉清阁,一瞬间从幽静昏暗的竹林来到日头高照且人来人往的热闹地方,我还有些适应不来,缓了好一会儿才想起问他:你到底怎么了那施睿隐有什么问题吗 他抿唇。 不想说就算了。 不是不想说。他看向我,眉间有几分纠结,就是啧,怎么说,就是很难解释。 有什么难解释的我看着他,那施睿隐为什么要说那番话,你又为什么一听到就沉下脸,对他不假辞色,这很难解释吗 他就歪头看我,沉默片刻后道:这样吧,对于当年的魔尊,你知道多少 魔尊怎么又扯到魔尊身上了 难道 我猛地想到一个可能,只是不等我开口,他就道:算了,这里不好说话,我们回去再说。 说着,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又用了一次瞬移之法,我眼前一花,就在鼎沸的人声中回到了被我削掉了半个亭盖的湖心亭里。 水声淙淙,我望着那剩下的半个亭盖,抽了抽嘴角,转头看向云霄: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云霄坐在亭边砌着的白石栏杆上,手一扬,就把封魔剑扔给了我。 我没想到他会这么随意,吓了一跳,连忙手忙脚乱地接住它,对他怒目而视:你干嘛突然把剑扔给我 他曲起一条腿,支着头看我:你不是想要它吗正好它也不听我的使唤,就干脆给你用好了。说着,他又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坏笑道,不过我好歹还能拔出它,你连拔都拔不出来,好像比我还更不适合当它的主人哦 我面色一红,恼羞成怒道:别说东说西的,说正经的呢你为什么忽然对施睿隐态度大变有什么隐情吗 好吧,隐情就是他就稍微坐直了,笑道,当年的魔尊也就是我那倒霉催的爹,在魔修一道上获得极大突破的同时也统一了云州的魔修,使魔道盛极一时,这个你应该听说过吧 这个我还真没听说过,那会儿我还在苍穹为今明两天的课业苦恼呢,就连九州发生了什么都不清楚,更别说云州了。 不过这并不妨碍我装作知道,因此我点了点头,道:然后呢 世人皆知,当年的魔尊身边有左右两大护法。云霄道,但其实,他还有一位护法,隐身暗处,帮他处理一些他不方便出面的事,同时搜集各门各派的消息,被称为隐护法。 我睁大了眼:莫非施睿隐就是 应该在一开始就注意到的。云霄头疼地闭了闭眼,我就说那琉清阁的招牌暗纹怎么看着有些眼熟,那其实就是当年魔尊隐护法专用的图案。 施睿隐就是当年魔尊隐护法的这个消息太过惊人,我愣了好一会儿才道:也就是说,施睿隐从一开始就知道你的身份怪不得他要叫你少公子,原来你是他的少主人啊 少主他哼了一声,你想太多了魔尊身边的三位护法都只认当年的魔尊为主,至于我,估计在他们眼里也就多个魔尊遗子的身份吧,其它的,和别人没什么两样。 我一愣:怎么会你们难道不看重血统传承吗凡间不是最看重血统的地方吗 他摊手:反正在我出生前那家伙就已经死了,所以我这个魔尊遗子的身份只是在仙门里有那么点噱头而已,其实在魔修中根本就没有什么份量,有时候还会给我带来额外的麻烦,这魔尊遗子的身份要是能让给别人,我早就让了十七八回了。 听起来,是很倒霉的样子。 可是,我提出了心中的疑惑,就算你在他们心中没有什么特殊的份量好了,可是那施睿隐看上去对你并没有什么敌意,他甚至还把封魔剑给了你助你修仙,你那么急,到底是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就是讨厌他而已。他道,当你以为你好不容易摆脱了魔尊遗子的身份,来到了一个新地方,却在那里见到了当年魔尊的隐护法时,你也会像我这样没有好脸色的。好像我无论怎么做走到哪里,都摆不脱魔尊遗子这个身份一样,让人焦躁又无力。 的确,我垂眸,轻声道,这样是很让人苦恼。那现在怎么办要离开这里吗 他若是识趣,就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而且仙门大会还没开始,在我没有见到这个热闹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所以不怎么办,按兵不动。 那他要是不识趣呢 他要是不识趣 云霄微微一笑:我会让他识趣的。 不过话说回来,他又道,你爹到底是何方神圣怎么好像什么事都和他有关之前在虎穴那里也是,现在也是。又是镇魂诀又是封魔剑的,怎么听上去好像那些戏本里才会出现的东西这把剑真的是你爹的 我有些恼了:你这话是什么意识我难道还会为了独吞一把剑而撒谎吗这的的确确就是我爹的剑,隶属十二神剑之一,主雷,名曰封魔,还有我提剑斜在跟前,指着那刻着暗色铭文的剑鞘一字一句地道,这把剑的剑鞘是用封神石铸造而成的,辅以符文铭刻,就是为了用来压制它的霸道凶性。它要不是我爹的剑,我能对它的构造这么清楚再说,我手里都有百花剑了,也不需要再得一把神剑,骗你干什么 主雷啊他摩挲着下巴笑了,怪不得之前你试图拔它出来时会有雷电闪现,原来是这样。十二神剑听上去似乎很了不得的样子,你爹既然是它的主人,那一定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咯 那是自然听到他夸我爹,我立刻心情大好地笑道,我爹可是三神将之一呢,虽然他现在已经从神霄殿退下来了,但只要提起他的名字,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可比你要出名多了 是是是,我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臭小子哪能跟你爹相比云霄坐在栏杆上靠着亭边的雕阑朝我微笑,双眸像闪着盈盈的水光那样璀璨光华,让我一时看得有些呆了,所以你也算是名门之后了 我被他这笑容笑得微有些失神,反应过来后才道:三清与凡间不同,不看重血缘,更看重师承,所以没有什么名门之后的说法,倒有师出名门的说法。不过,我抿嘴笑道,我爹在是我爹的同时也是我的师尊,所以你这句话也不算不对。 师尊一听这话,他就来劲了,凑近我道,你爹当你的师傅那学起东西来岂不是很容易偷懒了 才不是我立马道,我爹很严格的你不知道,有一次我只不过是起晚了一点,赶到七情阶前时晚了一盏茶的功夫而已,他就罚了我三天三天啊 三天 对啊,很倒霉吧 怎么这么短我还以为要被罚三年呢。 你什么意思 觉得你被罚的时间太短的意思。 姓云的 我说的是实话啊。他一摊手,就算是在云州,那些小门小派里的弟子犯了错都要被罚上十天半个月呢,更别说那十大仙门了,惩罚的时日长短都是按月来算的。你们神仙比凡人要长寿,按理来说,被罚的时间也应该更久才是啊,三年,不过弹指一挥间,很短暂的。他笑眼弯弯。 短暂个屁我气急败坏地道,你没被罚过就不要乱说三年可长了 你被罚过 当然意识到刚才吐露了什么,我连忙住了口,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云霄已经在那边笑了开来,侧耳道:当然什么 当然没有被罚过了我喃喃。 哦当然没有啊他好整以暇地看向我,你觉得我是那种像你一样很容易被忽悠的人吗 不像啊,你这个混蛋。 不过我还真的没想到,原来你还真被罚过三年,哈哈哈哈花朝,你这神女当得可真威风啊,被自己爹罚了三年,你就没有感到一点委屈哈哈哈 笑,你再笑,笑死你得了 你犯了什么错,居然让你爹罚了你三年 没有。 说出来嘛,每个人都有犯错的时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出来让我高兴高兴 没有没有没有就是没有 没有啊他就哦了一声,望着我微笑道,凡人乱花钱要遭天谴,那神仙说谎,要不要遭天谴啊 我涨红了脸,看着云霄那一张笑意盈盈的俊美脸庞,强忍着抽他一顿的冲动道:反正就算是有我也不会告诉你的你死了这条心吧 他就笑了:原来你还真的有被罚过三年啊 我以后要是再和他斗嘴,我我花朝两个字就倒过来写 不想和他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谈下去,正巧我的视线又扫过了他受伤的右手,我便指了指他被我草草包扎了一下的右手,道:你手心的伤怎么样了 云霄就抬起手对着光看了看掌心,满不在乎地道:没怎么样吧,不过才小半天的功夫,能恢复多少不过你就是这么给我包扎上药的可真是粗糙啊,清水都没过一遍就直接上药了 我气闷:你也不看看那竹林里有水吗,而且你当时不是很能逞强的嘛,怎么,现在撑不住了 是啊。他笑眯眯地朝我伸出手,所以就再劳烦美丽聪慧大方优雅的神女一下,麻烦给我过水清理一遍伤口,重新上一遍药了 下来,我给你换药。 施法将房里的面盆移到湖心亭里的石桌上,我又用御水之术从湖里取了满满一盆子的清水,就解开了云霄手上的手帕。 在看清他手心伤口的那一刻,我和他都沉默了。 半晌,云霄面无表情地抬起头:这个样子是皮肉腐烂了这就是你说的苍穹秘药 我一边快速在心里过着治疗外伤药草的名称,同时强撑着笑道:你胡说什么,苍穹的药怎么可能出问题,本来伤口洒了药就会有段时间变成这样的,你别担心,哈哈哈哈 天不老内服,九香草外敷,没错啊,九香草的确是用来治疗外伤的,我应该没用错药才对,没事没事,不要担心,不要担心 我一边默默安慰着自己,一边强忍住掏出药瓶再确认一遍的冲动握住云霄的手腕,把他的手浸到水里,顿时,丝丝鲜血就争先恐后地从他掌心里冒了出来,在水中蔓延开来。 我看得蹙紧了眉,九香草用来止血镇痛最是有效,都过了这么久,他的伤口还是这么深想来当时一定伤的不轻,封魔剑岂是凡人能随意驱使的唉,他还是差了点。 不过他伤口都这么深了,尤其是虎口那一道,我看着都觉得疼,他当时和穆承渊比试时得有多不好受这家伙也真是的,只是为了出一口气就这么和人硬抗,都不懂一点退让和忍让之道的吗 他这争强好胜的性子再不改改,迟早要吃大亏。 就在我低着头专心致志地用巾帕擦拭那些伤口时,云霄突然在我头顶开口了:你现在一定是在想,我要是再不改这个争强好胜不懂得退却忍让的性子,以后一定会死得很惨吧 虽然和我刚才想的有些出入,但大致意思对上了,这家伙怎么老能猜中我的心思他会读心术 很奇怪我能猜出你心里在想些什么他笑道,拜托,就你那连我茹素都要担心的唠叨性格,除了这些之外你还会想些什么 姓云的,我一把将巾帕摔在面盆里,抬起头看他,你很嚣张啊 很多人都这么说过我。他笑意盈盈,这么说的人中呢,有七成看不惯我这么嚣张,冲上来想要教训我,但都被我反教训回去了,剩下的三成见到那七成人的结局也都跑了。你想要成为哪一成 我啊当然是我笑眯眯地用力握住他的掌心,在他陡然变得扭曲的笑容中心情愉悦地笑开,那好好教训你一顿的第十一成了 是夜,我躺在榻上,辗转难眠。 月色透过窗纸洒进房间,在地上投出了一个小小的亮堂格子,我睁着眼,侧头望向放在身边的封魔剑,心里五味杂陈。 云霄在白天对我说的话再一次在我耳边响起。 这把剑你真的要给我 给你你不是说这是你爹的剑吗既然是你爹的剑,自然是交由你来保管。 可是这不是你 这是我赢来的 就这么给我,你难道不会不甘心吗这可是一把难得的神剑。 如果这把神剑能为我所用,我才不会给你呢我现在不是不能用它吗,与其放着在我这里生灰,还不如物归原主。 可是,我也拔不出来啊。 你傻啊你我说的是物归原主,又不是给你这把剑的原主人是你 云霄 干嘛这么喜欢叫我的名字,喜欢我啊 你 好了,我的大小姐,你就别再纠结了行不人家是费尽心机地想要抢神剑,你倒好,我把剑给你,你还问东问西,你到底要不要不要我就把它拿出去卖了好歹还能值三万两呢。 就这么毫不犹豫地把封魔剑给我,云霄,你 我伸手,缓缓抚上剑鞘。 可是,好像把剑给我,也没什么用呢。 该说果然不愧是十二神剑之一的封魔剑吗,我不但不能把它拔出来,连法术也对它失了效,就连乾坤袋也没有用,装不下它,更别说别有洞天之术了,没有办法,我只能把它维持着原样放在身边。只是虽然它的气息全都被剑鞘给压制住了,但只要有心,还是能看出它的不凡之处的,之前的施睿隐和那个千机山不就是不然也不会一个花高价买下,一个用来当做镇派之宝了,一直随身带着它也不是个办法。 想到这些,我就烦躁不已,默念了好几遍清心诀也没有用,一个晚上的时间又不够打坐修炼的,只能在榻上翻来覆去,又躺了约莫有一炷香的时间,我再也躺不下去了,起身下床,走到书桌边坐下点燃了烛台。 在跃动的烛火中,我坐正了,从一边的镇纸下抽出一张纸,又磨了墨,就从笔架上取了一支笔,在开头提笔写下了爹爹亲启四个字。 写完这四个字后,我反倒有些不知该怎么下笔了,想了想,还是准备从头说起,只是隐去了云霄的事情,说是想趁着门外考评的机会在凡间游历一番,增长一些见识,反正苍穹也不是没有这个先例,而且门外考评也没有时间限制,我在云州待上个半年也还是可以的。 想到这里,我就定了定神,提笔写了起来。 爹爹,见信如晤,此番来信,乃是因云州游历与九州神界多番不同一切安好然,有二事不得不提,一为虎妖洞穴镇魂诀刻于其上二为一地方宝阁叫卖封魔剑又辗转得知其乃为云州仙门镇派之宝 我将心中多日来积压的疑惑全都写了上去,镇魂诀和封魔剑自然是重中之重的头等大事,不敢怠慢,我没有丝毫隐瞒地在信上一一写清楚讲明白了,只是依旧隐去了云霄的踪影,而等我将要落下最后一句花朝书时,我想了又想,踌躇半天,衡量纠结了半天,还是又提笔在后面加了一句: 且,还有一事,望爹爹知晓。魔尊遗子已于十六年前提前出世,姓云名霄,自称愿弃暗投明,跟随女儿游历,正心明德,然,封魔剑被他轻松拔出,且周身魔气时有时无,法力纯净如无物,不仙不魔,实为罕见,不知爹爹可曾 我笔尖一顿。 最终,我还是打消了写下不知爹爹可曾听过此人的念头,落下了不知爹爹可曾听闻这一句。 燃烧到灯芯的噼啪声在黑夜中响起,听起来格外清晰。 望着跃动的烛光,我叹了口气。 云霄他或许没有骗我,但是为谨慎起见,果然还是先问一问爹比较好,毕竟 毕竟就算我再怎么愿意相信他,有些事,还是不能凭一己之见就决定的。 就比如为什么身为一个在魔修中摸爬滚打长大成人的魔尊遗子,却依旧能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修仙向善 这样的几率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我希望他是那微不足道的几率之一,但也仅仅是我希望而已。 云霄啊云霄,你可知我的心事 对着烛火烤干了墨迹后,我将信纸小心翼翼地折好,就走到窗边施法唤来一只青鸟,将信纸在它腿上绑好了,怕这云州彼世的鸟儿找不到去往苍穹山的路,又渡了点灵气给它,这才松开手,让它飞走了。 望着青鸟扑棱棱振翅飞远的背影,我不由得怔怔出了神。 明明有更快和爹沟通的法子的,双镜之术也好,化蝶传书之法也好,甚至我刚才只要把那信纸烧了,爹就能收到我的信,可我却依旧选择了这种最麻烦也最耗时的法子,究其原因,还是不想知道有关云霄的真相吧。 他对我说的话里,有几分是真心,又有几分是假意呢 可就算是这样,我也还是忍不住心里的悸动。 为什么我不能意志再坚定一点呢哪怕再一点,我都可以不再考虑其它的事,直接把他带到爹面前,明言他想要修仙向善的决心和封魔剑一事,让爹来对他进行评判考核,爹的眼光比我要准多了,这样也就不怕他怀有异心了,可我却 我无声叹了口气。 还是再赌一把吧,反正那封信最多不过十天就会到爹的手里,到时,是真是假是善是非,一切都会揭晓。 如果他是真的想要改邪归正,那我自然万般欢迎,可若是他居心叵测那就由不得我心软了。 只要卷宗上朱迹一日尚存,魔尊遗子的威胁就一日不会消失,我也一日背负着消灭魔尊遗子替天行道的任务。 又是一夜辗转难眠。 翌日一早,我顶着涩得几乎都开睁不开的双眼,拿着封魔剑来到了云霄跟前。 哎,你今天怎么起得这么早啊一见到我,云霄就笑开了,找我干什么对了,你衣服怎么换了 还不是昨天那姓施的说我那件衣裙是什么难得一见的凤鸣织,虽然那只是件普通的衣裳,但要是别人都以为那是凤鸣织就不好了,所以我就换了,免得惹麻烦。我道,伸手横剑往他跟前一递,给你。 给我云霄有些惊讶地笑开了,他指了指自己,在我点头后疑道,你没搞错吧昨天你不还一直想要替你爹拿回剑吗,怎么只过了一个晚上,你就改主意了 我没有改主意。我道,又把封魔剑往他跟前递了递,只是暂时寄存在你那边而已。反正我拿着也没用,你好歹还能把它拔出来,我是什么都办不到,这把剑给我也只是废铁一根,还不如先放在你身边呢。 你确定他有些不确定地拿过剑,伸手握住剑柄就轻松拔出了剑身,也没见他使什么力,虽然我早知道会是这样,但看他这么轻易地就拔出了封魔剑,我还是一阵不甘,暗自咬紧了唇。 云霄握着剑看向我:这可是十二神剑之一哦真的要放我这里万一我对它心生觊觎之情,不想还给你了怎么办 你想得美我哼了一声,你也最多只能拔出它而已,又驾驭不了它,觊觎觊觎这把剑能天天烧你的手心啊 总比被雷劈来得好。他挑了挑眉。 你你怎么老是跟我吵我跺了跺脚,总之你先拿着你不是正好没剑吗,就让它先当一阵子你的佩剑好了。 这是我纠结了一晚上才好不容易纠结出来的,不说封魔剑的清气能极大地压制云霄体内的魔气,就说这剑鞘上刻着的铭文,除了对封魔剑的力量有压制之效之外,对其它的也是一样的,虽然云霄一口咬定他的法力之所以不仙不魔是因为他做了点手脚把它们压住了,但我还是很担心,有封魔剑在身,总比他自己再去找一把剑要来得好,最起码封魔剑是神剑,虽然力量有点凶残,但总归是能把人引向正途的。 听了我的话,云霄就竖起剑对着日光扫了一遍,道:我是想让它当我的佩剑啦,只可惜它不愿意,我有什么办法穆承渊和我还只是切磋比试,要是真对上柳呈殊那样的人,我总不能顶着一手的烂皮烂肉上吧 穆承渊和你还只是切磋比试你们两个明明都快赶上生死相搏了好吧 我也不和他争执,只道:反正我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你既然能拔出它,那就说明你和它有缘,你现在不能驱使它只是因为你体内的魔气还没有完全消除而已,等你体内的魔气全部变成了仙法,大概就能完全驾驭它了。 真的他透过剑锋看我。 其实这个说法是我编的,毕竟到底要怎样才能驾驭封魔剑我也和他一样没有头绪,但目前也只有这样才能忽悠一下他了,反正到时他若是真的修成了仙,大不了我去苍穹拿一把神剑回来,因此我很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真的,我不骗你。 好吧,那我就信你一回。云霄就一笑,收剑入鞘,换了左手拿过封魔剑,拉过我往别苑外走去,好了,既然你难得起这么早,那就跟我一起出去用早点吧。昨天我在回来的路上闻到一家特别香的粥铺,本来想今天叫醒你和你一起去的,正好你起得这么早,也不用我叫你了,一起去吧。 粥铺什么粥哎你等等,别拉我我自己会走台阶台阶,下面是台阶 你别吵 你放手 别吵 放手 就这样,我被云霄半拖半拉地拉到了一间粥铺前,尚未靠近粥铺,我就闻到了一股浓稠的粥香,顿时所有的不满全都没了,心甘情愿地跟着他进了粥铺点单,而等粥上来,更是粥美味香,看得我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等不及就舀了一勺子,结果被烫得一顿好受。 怎么样云霄笑着问我,好喝吧 我被烫得说不出话来,但依旧点了点头,对他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这间粥铺的粥这么香,被吸引前来的顾客自然也多,我和云霄算是来得早了,才有位子坐,许多人就站在粥铺外面喝粥,或是打了粥自己回家喝。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粥铺也越来越热闹,一片熙熙攘攘,说话小声点都不一定能被听到,然而就是在这么个热闹嘈杂的地界,却依旧有人一出现就引起了我和云霄的注意。 施睿隐一身宝蓝长衫,一派书生模样的出现在我们面前,对我们笑着道了声早:早啊,云少侠,花朝姑娘。 云霄把粥碗往桌上一放,没理他,只顾着对我道:昨天我说什么来着 我心领神会:你说,如果有人不识趣,你就会揍到他识趣。 他满意地笑,看也没看施睿隐地道:施老板,现在明白你的处境了吧 二位稍安勿躁。施睿隐道,施某前来,乃是为了给二位报一个故人之信的。 云霄端起粥碗又喝了一口粥,这才慢悠悠地道:故人我们两个能有什么故人施老板,你不会搞错了吧 施睿隐施施然一笑:澜剑门,翡晋楚。 第33章 表 ♂, 小楚他出什么事了 我心中一紧,刚要追问,云霄就赶在我之前开口了,他拨弄着摆放香料小菜的碟子,看似漫不经心地道:施老板,你什么时候改行做起消息贩子了 施睿隐微微一笑:施某向来只做赚钱生意,至于那是什么生意,则一概不管。倒买倒卖是生意,搜集一些人好奇想要打听的消息,也是生意,这些都是可以拿去卖钱的,施某何乐而不为呢 云霄轻笑一声:这么说,施老板是想把生意做到我这来了 非也。施睿隐摇了摇头,昨日云少侠与穆掌门的那一番比试让施某大开眼界,未报昨日开眼之恩,对于云少侠想要知道的事情,施某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如何他笑容和缓,对于翡小公子一事,二位可想一听究竟 我望了眼云霄,没说话。 事关小楚,我当然想知道,更何况从施睿隐的话里听来,这很有可能不是一个好消息,之前云霄也曾经猜测过柳呈殊可能会拿小楚开刀,说我不关心是不可能的,可是施睿隐他的确是一个麻烦。 就如云霄所说的一样,施睿隐身为前任魔尊的隐护法,他存在的本身就在提醒着云霄他魔尊遗子的身份,很是碍眼;而且我总觉得这个施睿隐不安好心,一直在有意无意地接触云霄,形迹可疑,如果我们今天从他这里得知了小楚的消息,恐怕以后都摆脱不了他了,我可不希望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云霄既然要走正途,就该和那些什么前任魔尊什么护法的断个干净,免得接触多了,意志受到影响,产生动摇。 不过不管此人来意为何,也不管我心里怎么想,他到底还是前任魔尊的隐护法,该怎么对他,要不要听他的话,还得云霄来决定。 因此,我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地对着面前的这一碗粥保持沉默,静候云霄开口。 云霄显然也和我有一样的顾虑,他一下又一下地摆弄着菜碟,那几个小碟子都被他来回摆弄了好几下了,碟塔也叠了好几回,叠了又拆拆了又叠,但就是不说话,就这么吊着施睿隐,看谁先沉不住气。 明明粥铺里人声嘈杂,可我们三个却像是同时约好了一样沉默不语,一时间,气氛变得有些诡异起来。 最终,还是施睿隐率先打破了沉默,笑问我们:云少侠花朝姑娘二位可想好了 想好了。云霄终于停止了摆弄菜碟,侧头看向施睿隐,扯了扯嘴角,道,翡晋楚的事我们会自己去打听,就不劳烦施老板了。 云少侠不再考虑一下施睿隐面色平静,看来是早就料到了云霄会这么说,此等仙门内部事宜,寻常人不会知晓,而知晓此事的人云少侠怕是也不能贸然去见吧 云霄就眉眼一舒,嘴角漾出了一个清浅的笑容来。 他明明在笑,却让我有些脊背发凉。 该说的话我昨天晚上就说清楚了,施睿隐,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又来了,这种语气,这种笑容就像那天对付虎妖时一样,这样的云霄,陌生得让我有些心慌。 面对云霄甚至称得上有些危险的笑容,施睿隐的神情依然平静:既然公子发话,那隐也无话可说。他微笑道,隐这就遵从公子之命退下。 施睿隐这话可算是给了云霄一个软钉子,因为在他缓缓离去的背影下,云霄默不作声地握紧了手里的木筷,而等他放手后,那被他捏在中间的一段木筷已然变了形,要是他的力气再大一点,那一段木筷会就此化成齑粉也说不定,看得我心中一惊。 发生了这样一件事,我顿时没了胃口,无意识地戳着碗里的菜粥沉默不语。 云霄好像也在想什么事,过了好一会儿才发现我的反常,问道:怎么不喝了饱了 我有些生气地放下木勺:你才饱了 那就是生气了他支着头看我,冲我绽开一个带着少年特有的朝气灿烂的笑容,气我刚才对那姓施的态度不好有违了你那一套修仙向善的大道 我差点把木勺扔他脸上去:姓云的 嗯。他笑意盈盈地应了一声,我听着呢。 为什么你昨天晚上去见那施睿隐却没有告诉我你是不是有意瞒着我 干嘛这么看着我心虚了 云霄 云霄维持着那一张面无表情的脸看着我,直到我被他看得后背发毛时,他才面无表情地开口道:花朝啊,你刚才那话 怎么了我气哼哼道,我刚才的话有什么不妥吗 他定定望着我,忽然咧嘴一笑:怎么这么像在吃味你这么喜欢我啊,连我晚上去见谁都要管 花朝 花妹妹 花仙女 花大仙 你干嘛我回过头,没好气地瞪着身后不依不饶叫着我的某个人。 我才要问你你要干什么呢。云霄抱起双臂,从刚才离开粥铺时就这么理也不理我地往前走,当我不存在啊 我就笑了,笑得温婉如水灿若花开:这不是为了防止您老再度自恋感爆棚以为我喜欢你吗我惹不起你总躲得起吧 你真不喜欢我啊 鬼才会喜欢你 那好吧,他耸了耸肩,我向你认错,向你赔罪,行了吧 不行 好了。云霄走上前,对我温温柔柔地笑开,我活这么大还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要是你都不理我了,那我可得伤心死。别生气了 活这么大只有我这一个朋友你难道不该觉得羞愧欲死吗。 完全不会啊。或许是听出了我语气中的软化之意,他的笑容立刻变得灿烂了起来,好了,刚才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们来谈谈其它的事情比如那小鬼的事,你怎么看 虽然明知他这是在转移话题,但小楚的事还是要谈的,因此我不甘不愿地道:还能怎么认为,肯定是他出事了,不然施睿隐吃饱了撑的才会专门过来找我们。话说回来,小楚的事你准备向谁打听那施睿隐虽然烦人了点,但他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寻常人不会知道小楚的事,而清楚小楚情况的人我们也不好接近。 不向谁打听。云霄道,这件事还需要向谁打听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是那柳呈殊搞的鬼,那小鬼是翡怀衍的儿子,又撞破了他好几个阴谋诡计,柳呈殊不想方设法地除掉他才怪了理由我都帮他想好了:先不满门主之位被夺,后与魔尊勾结,杀害一方村落百姓,放火烧山,大逆不道,天道难容。然后又是痛心又是抑郁,总之先这么乱七八糟地说一通,最后再来一句虽然心痛,但依旧要大义灭亲,并且为了表示向魔道讨伐到底的决心,还会邀请各仙门共商此事,一同惩处孽徒,以儆效尤。这种话我用脚趾头想都能想出一大堆,还需要问别人 可恶,听上去好有道理的样子,无法反驳。 说柳呈殊设计陷害小楚,这点我信。可是他会邀请其他仙门的人来一同商议吗总不能所有人都相信他的一面之词,不去询问小楚吧就算其他门派的人和小楚无亲无故,不愿多事好了,翡晋依是他的姐姐,总不会对他放任不管吧在心里仔细思索了一番云霄说的话后,我有些不能相信地道,到底是仙门,惩处人之前难道都不仔细查一下的吗就这么听信柳呈殊的话你不要因为柳呈殊一个败类就对所有的修仙者一视同仁啊。 不是我一视同仁,是他们就是那么蠢。他毫不留情地道,你不奇怪我为什么对他们那些冠冕堂皇的调调这么熟悉吗那是因为我每年都能听到一遍,而且每年用的借口跟理由还都不一样,这么多年下来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今年肯定也不会变。 像是完全没察觉我的无语,他继续在那边说着:你说,身为仙门中人,不好好想着怎么求仙问道,非要来灭我这个魔尊遗子来证明他们是多么的正义多么的厉害是不是闲得慌啊仙门很清闲吗再这么下去我都懒得陪他们玩了。 意思是现在还有精力陪他们玩吗 我默默腹诽了一句,但听到他说仙门的不是,我还是下意识地反驳道:也不能这么说啊,毕竟在他们眼里你是邪魔外道,是应该被除去的那一方。我刚开始遇见你时,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这就是你跟他们的不同之处了。云霄就冲我微笑,你呢,是知错就改;而他们呢,是死性不改,我都懒得跟他们费嘴皮子辩解了,爱怎么样怎么样吧,反正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一个经打的出现过。 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小楚现在的处境一定很危险,我干巴巴地开口,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对,所以我才说别去浪费这个时间去跟人打听事情,直接进城主府查探不就得了到时情况怎么样自会见分晓。 我点点头:那我们今天就去 还是再等几天吧。 为什么 因为我手上的伤还没有好,云霄就举起他的右手,所以我最近几天都休息,不跟人斗法。 我先是一愣,而后冷笑道:现在知道麻烦了昨天你跟穆承渊不是打得很欢嘛,怎么,现在觉得痛了,后悔了 他就戳了一下我的额头:小没良心的东西,我那还不是为了你你都快把眼珠子掉那剑上了,我能坐视不理吗要是我不跟那姓穆的打一场,难不成你还就真脱了衣服跟施睿隐换剑 第34章 表 ♂, 我涨红了脸:谁脱衣服了我是拿衣服跟他换剑,等价交换以物易物,不是很正常吗你干嘛说得那么伤风败俗 你都要拿衣服跟他换剑了还正常也就只有你了,别人说什么都信,尤其是那个姓施的的话,他一看就是在敲诈你好不好你那件破衣服还能值三万两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好吧 我大声道:就是因为不值这个价我才愿意换好嘛你到底懂不懂不过一件衣服而已,你干嘛那么大动干戈怎么,看上我那件衣服了,想借来穿穿 你云霄看上去气得不轻,我说你怎么就不懂呢 懂什么你说啊 他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我也不甘示弱地瞪着他。 比谁眼大是吧来啊,我还能输了不成 不跟你扯了。正当我准备瞪到他眼睛发酸时,云霄却不期然地又戳了我的额头一下,转身往前走了,回去了 哎哪有你这样的说不过就跑 我那是说不过你我那是不想跟你吵 你就是说不过我 我是不想跟你吵 就是 不是 还说不是你现在不就是在跟我吵 你觉得我是在跟你吵吗 难道不是吗 错我现在是在让着你,这叫谦让 谦让你个头啊喂,你等等 就这样,我和云霄一路谁也不让谁地吵着回了别苑,谁都不肯先示弱,这样的结果就是等到了别苑时我的嗓子都快喊得哑了,只想喝一大杯冷茶润润口,至于谁输谁赢我已经没空去管了,输就输吧,居然为争这个输赢跟那家伙吵了一路我也真是脑子进水了。 就在我急着找茶润口时,云霄坐没正行地坐在大堂里的太师椅上也有点回过味来了,几分郁闷地道:哎,你说,我刚刚跟你在吵什么啊,怎么就这么吵了一路吵得我累死了。 我怎么知道满满的一杯冷茶灌下去后,我的嗓子终于不再干涩了,舒了口气就往后一倒坐在椅子上,喝了大半碗热腾腾的粥,又跟他吵了一路,我现在只想好好休息休息,因此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没有太理会他的话。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总会做出一点傻事来 不奇怪啊。我闭着眼懒洋洋地道,谁让你老是挤兑我,不吵起来就怪了。 我不是只说这件事算了,肯定是你太傻了,所以才会连带的我也时不时发蒙,看来还是你的问题。 我立刻睁开眼,对他怒目而视:你才脑子有问题 我没说你脑子有问题啊,我只说你傻。他笑得眉眼弯弯,哎,果然还是太傻了,连是不是骂人的话都分不清楚。 姓云的我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这三个字。 好了,我休息够了。或许是看出了我即将喷发而出的怒火,他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拿过放在一边茶桌上的封魔剑就精神抖擞地道,该是时候去练剑了。哎,对了花朝,他转头看我,昨天你看到我和那姓穆的对打时舞的剑了吗怎么样,我在梦中悟到的剑法是不是很厉害 昨天的剑法 一听他说起这个,我就心中一沉,坐在椅子上沉默了片刻,这才看向他,问道:那剑法真是你梦中梦见的不是从什么别的剑谱上看来的 对啊。他笑道,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居然在梦中也能悟出一套连贯的剑法来 真的不是我追问他,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你不要为了在我面前显摆就说是你梦到的,那个剑法对我来说很重要云霄,你说实话。 云霄嬉笑的神色就收敛了几分,他走过来,在我左手边的椅子中坐下,拿着封魔剑对光看着:为什么这个剑法对你很重要 你先告诉我你是从哪里看来的。 没有哪里。他放下剑看向我,真的是我梦里梦见的,要真的是一套剑谱上的剑法,我昨天会使得那么生疏吗你应该能看出来吧,虽然招式都很完整,但招式之间的转换衔接都是不流畅的,如果我是从哪本剑谱上看了剑法而学,不会学成这样。虽然梦悟剑法听起来是很神奇,但怎么说呢,就是那样。 他说着,沉吟了片刻,若有所思道:这个剑法有什么问题吗和你昨天念的那几句口诀有关那几句口诀意外地适合这一套剑法,莫非这套剑法你也会 我一噎。 这家伙怎么这么敏锐我只是多问了他几句而已,他居然就推测出了这个,他脑子是不是太灵光了一点 可是这要我怎么回答难道我要告诉他,他梦见的其实是苍穹的不传剑法,可既然是不传剑法,又怎么会被他梦见若是巧合,那也太巧了吧,他昨天使的剑招光是我看到的就有三十来招,招招都和九霄震雷剑有九分相似,还有其它不知道多少招是我没看到或者没注意的,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巧合 因此,我只能道:你是怎么梦见这套剑法的 云霄就望着封魔剑开始回忆:怎么梦见的我记得梦里的我好像是在一个白天,就在一棵树下练习着这套剑法,也没什么特殊的景象啊,不是什么梦中传授,也不是什么世外高人要收我为徒,我就梦到我在练习这套剑法。而且我虽然意识有点模糊,但关于这套剑法的一招一式却都很清楚,像是已经练习了无数遍那样。他看向我,但是我可以肯定,这套剑法我绝对没有在现实里练过。 真的没有我追问道,或许是你哪天看到一个什么剑法,一时兴起,就练了一遍,然后你忘记了 后面的话连我都觉得荒诞无稽,有些说不下去了。 云霄显然也和我一样觉得:怎么可能你太异想天开了吧。他道,把玩着手里的封魔剑,这套剑法的威力你也不是没有看过,这是仙家路数,使出来仙气和清气都会大盛,我怎么可能有机会接触到这种剑法 那你怎么就梦见了呢我急了。 我也不知道啊。他无辜地看向我,我还想问你呢。 说吧,他唇角微抿,印出一个浅浅的笑来,我梦见的这套剑法到底有什么不妥。 你的这套剑法在片刻的犹豫后,我道,没什么不妥。 云霄沉默了。 我垂眸,不敢去看他的神情。 过了好半天,他都没有说话,直到我都快忍不住开口时,他才终于有了动作。 他站了起来,拿剑往大堂外走去。 云霄我连忙站起来,有些忐忑不安地问他,你去哪 去练剑。他头也不回地道,语气淡然,既然你说没有问题,那这剑法就随便我练了,是不是 云霄,我 他没有再理我,径自离开了大堂。 我一个人站在大堂中,第一次有了一种惊慌的感觉。 他生气了他果然生气了。 可是这话要我怎么开口如果我告诉他九霄震雷剑是苍穹的不传之秘,那他会不会问为什么他会梦见,又为什么他会知道还有,他会不会问苍穹的事以他这么敏锐聪慧的性子,一定不过几句话就能知道我来云州的目的,这样一来我的秘密不就全都要曝光了吗 尤其是我来云州的目的如果他知道,我根本就不是为了什么正义什么大道要除去他,而是为了通过我的乙等考评才来替天行道,他会不会也对我露出面对柳呈殊和穆承渊时那样的表情 他会不会因此讨厌我。 我怔怔地立在大堂中,好半天才颓废地坐回了椅子上,不能言语。 我明明不想闹这么僵的 怎么会这样 四月末尾,已是暮春的天气,夏热初见端倪,尤其是像今天这样万里无云的日子,一旦到了午后,屋子里就会变得有些闷热起来,尤其是今天,我更加觉得难熬无比。 云霄已经在竹林里练了一个多时辰的剑了,也已经有一个多时辰视我如无物了。 我跟他搭话,他当做听不到;我直接站在他面前,他也当看不见,就这么自顾自地练着他的剑,而且剑法还和九霄震雷剑有九分相似,看得我心中真是万般难受。 剑锋破空的声音在竹林中不断响起,周围竹竿上的剑痕交错,云霄却依旧面沉入水,完全没了往日那飞扬的神采。 我绞着手,就这么看着他在竹林里练剑。 又一炷香的时间过去,剑法练到了惊风篇,惊风篇的第一招就是电光火石,要求练剑者将剑直刺出去,越快越好,且要笔直,而云霄则是把这一招的目标对准了我。 他手一抖,就朝着我直刺而来。 我顿时嗓子发干,但依旧立在原地没动。 封魔剑的剑尖在离我咽喉一寸处停下。 周围一片寂静。 云霄面无表情地看着我。 我暗自咬紧了下唇,紧张地看着他。 他会 唰地一声,他收剑回去,看向我道:脸皮这么薄我不过几句没理你,你就不喊了是觉得你无论说多少句话,我都不会理你吗 第35章 表 难道不是吗。 面对云霄甚至称得上有些冷淡的神色,我绞着手下织绣的罗裙,有些紧张地望着他道:“你肯跟我说话啦?” 他一笑,虽然语气依旧不好,但说出来的话却让我放下了心中的大石:“我刚才是在跟空气说话吗?” 他真的愿意搭理我了! 我心中一个雀跃,又立刻小心翼翼地按捺住,试探地问他道:“云霄,你不生气了?” 他收剑回鞘,抱起双臂看向我,阳光透过竹叶洒下来,洒在他的脸上和肩头,让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蒙了一层金光一样,看着就令人觉得温暖。 “我是想不理你几天来着,也让你尝尝被人冷落的滋味,”他笑道,“可是没办法啊,几个时辰不理你我就觉得难受,算了,我认输。” “我没有冷落你,”我欲言又止,“我只是——” “只是不能说对吧?”他接过我的话,“我懂。所以你不用跟我解释,不过我能问你一句话吗?” “你问。” “你什么时候才能把那些能说的不能说的话都对我说呢?”他看向我,黑如点墨的眸子中透着几分水色一般剔透的光芒,“会有你对我毫无保留的那一天吗?” 我微微一怔。 片刻后,我在竹影下点头:“会的。只要你赌赢了。” 他挑眉。 “你不会忘了吧,”我笑道,“关于成仙的那个约定。如果你在这一世里修成了仙,那我就会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你——如果你怕你赌输,那我也可以降低一下标准,就——” “不用。”他打断了我的话,那神采飞扬的神色又回到了他的脸色,一派自信地道,“虽然我对你的那些个小秘密并不是很感兴趣,但是既然你有言在先,那我也就等一等好了。我还是那句话,”他漾出一个笑容,“你输定了。” “谁输谁赢暂且不论,小秘密”我咬牙道,“刚才是谁为了这个微不足道的小秘密足足一个半时辰都不理我的?!” “我刚才是无视了你,可不是为了你那个小秘密啊,我是气你的态度。”他理直气壮地道,“以后你再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那你就烂死在肚子里好了,不要先吊足了我的胃口再跟我说我不能告诉你!很折磨人的好不好?下次再这样当心我打你!” “——!明明是你先问的好不好?!是你先问我那剑法到底有什么不妥的!” “那是谁先问我是怎么梦到这剑法的?” “谁让你梦到了剑法!”我急了,“我不管,反正都是你的错!” “行啊。”看着我这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云霄嘴角一挑,皮笑肉不笑地道,“又嘚瑟起来了是吧?刚刚还一副小媳妇模样地在这等着,我跟你说句话都唯唯诺诺的,现在又翘起尾巴来了?我说你能这么快就嘚瑟起来也是挺心大的,就不怕我再无视你一回?” 这回我有准备了,因此我笑眯眯地道:“不怕。你不是说几个时辰不跟我吵你就浑身难受得慌吗,我就勉勉强强让你舒服一下好了。” “我说你啊真的是——” “是什么?” 他弹了我的额头一下:“迟钝!” 我捂住额头,恼羞成怒:“你说谁迟钝呢!”这家伙怎么老一言不合就弹我的额头?这什么怪癖! “啊,已经未时三刻了?时间过得还真快,我累了,要去那边的水榭下面歇会。”他抬起头望了一下天,就自顾自地绕开我往湖边走去,走了几步,又转过头来看我,笑着道,“要一起来吗?” “”就会转移话题! 过了未时,日头虽然已经有些偏西了,但天气依旧闷热,像是下雨的前兆。我和云霄在水榭里坐下,被周围的水气一围,就更觉得湿热了,我还好,毕竟一个下午我什么事都没干,就在竹林里杵着看云霄练剑了,云霄就不同了,他练了一个半时辰的剑,额头上都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看得我都替他觉得热。 “你要不要喝冷水凉快一下?”我提议道,“我看着你都觉得怪热的。” “不用。”他以手当扇扇了扇风,又把额前的几缕碎发撩到一边,就吊儿郎当地往后一靠,半躺半坐在石椅上看向我,“对了,说起剑诀,我倒是想起一件事来了。” “什么事?” “清心诀。”他道,“你之前不是给了我清心诀让我修习嘛,我练了几遍,结果却发现” “结果什么?”我连忙道,“你可是有哪处觉得不适,心口痛、或者是法力流转不畅、经脉胀痛什么的?” 云霄就抽了抽眉:“没有。” 我一愣:“什么没有?” “就是什么都没有。”他仰起头,看向外面抽着一大片绿条的杨柳,抬手在额前挡着阳光,微眯着眼笑道,“我不胸闷,也不气喘,更不腰酸背痛腿抽筋,身体好得很,法力也很好。” “那你说个什么!” “你耐心点行不行?重点在后面呢!” “好好好,我耐心,我耐心。”我连忙安抚他,“重点是什么?” “重点就是我修习清心诀时一点事也没有遇到——以法力在体内游走也好,直接打坐默念也好,都没有碰到一点阻碍,流畅得就像我在修习无阙心法一样。你说过,以我身负魔气的体制,在一开始修习清心诀时会非常难受,对吧?” 他放下手,转头看向我:“可是在我修习清心诀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感到难受。” 我和他面面相觑。 “一点也不难受?” “嗯。” 不可能啊,苍穹的清心诀不比凡间那些什么杂七杂八的口诀,这可是最最正宗的仙家术法根基,要修炼此诀一定要身心俱清才行,要说他心善心清,我还勉强能信,可说他修习时一点也不难受,我是绝对不信的。 他可是魔尊遗子,对付虎妖时爆发出来的魔气就连我都受到了波及,怎么可能一点也不难受? 想到这,我就蹙起了眉,对他道:“你把手伸出来,我给你看看。” 云霄从善如流地伸出手。 我搭住他的手腕,从他的六脉中探入了一丝法力,在我的法力钻进他体内的那一瞬间,他的手似乎瑟缩了下,不过被我握住了。 “不要动。”我皱着眉道,“让我感受一下你体内的法力。” 他有些含混地说了一句什么,我没听清。 “你说什么?”我抬头看他。 “没什么。”他抬手摸了下鼻尖,没有看我,回避着我的视线道,“你快看吧,你这样搭着我的手腕怪痒的。” “就你事多。”我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刚才的那丝法力因为他的打岔中断了,我只能再次探入一丝法力,在他体内认真探查起来。 或许是因为他对我不设防的关系,我的法力在他体内畅通无阻,就这么游走了一遍后,我松开手,蹙起了眉。 奇怪,他体内的法力怎么说呢,魔气很足,这是我早就预料到的,可我总有一股奇怪的感觉,就像是在海面之下还潜藏着一股暗流一样,那股暗流在平日里波澜不显,但若是有朝一日冲出桎梏,就会 “怎么了?”或许我的神色有些凝重,等了半晌还不见我说话后,云霄终于有些耐不住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摇摇头:“很正常,没有什么问题,就是——”我叹了口气,“你这半个月都有在修炼清心诀吗?” “当然。”他颇有几分自豪地道,“我可是冲着修仙去的,当然一天也没有落下过。” “可是你体内的魔气还是很充足,”我看向他,苦恼地蹙起眉,“这样下去可什么时候才能完全净化你体内的魔气啊”或许有封魔剑傍身会快一点,可只是半年的光景就真的足够吗?半年时间,普通凡人连修仙的入门之法或许都不一定摸得到,让他在半年内就改变自己天生带着的体质,还要往通天仙路上踏出几步,会不会有点太操之过急了? “你在着急我的进度?” 我点头:“这样进展太慢了,要是还按着这个进度来,或许半年之后你体内的一半魔气都不会被净化掉。” “很简单啊。”云霄看上去完全没有我的烦恼,“你在这里多留点日子不就好了?反正你是神仙,长生不老,就算在这里待个一百年都没事的吧?” “别开玩笑了。”我就无奈地笑了,待一百年我是没事,可是我不是下凡来玩的,是为了门外考评才离山的啊,要是我真的待一百年才回去,我大概是苍穹头一个门外考评用了一百年还不过的弟子,我会被爹直接关思过阁关到天荒地老的吧? “哎呀,你急什么。”他满不在乎地摆摆手,“车到山前必有路,你现在再着急也没用,还不如就这么安心地等着,或许机缘就在你意想不到的时候来了呢?我都不着急,你急什么。” 我一噎。 他这随缘的态度还真有几分仙家道门的风骨,可是——这风骨不是用在这种地方的啊! “你为什么不急?”我不解道,“要知道半年后你若是不能达到我满意的程度,可就会——”那个“死”字,我没有说出来。 不是因为不忍,而是我忽然发觉—— “我会死?”云霄不在乎地接着我的话说了下去。 紧接着,他就一手撑着青石椅背,起身凑近我,展颜一笑,黑色的眸子中倒映着我清晰的身影。 “先别说到时我会不会早已迈入修仙大门,就说半年后我没有达到你的期望好了。” “——你下得了手吗?” 第36章 表 江湖招工启事 楔子 招工启事: 因店内雇员短缺,本店现诚招一打杂短工,价格面议,工钱旬月一结,包吃喝住宿。 要求如下。 一,来者需为男子。 二,来者需会一些拳脚功夫。 三,要勤快。 四,长得帅。 五,长得帅。 六,长得帅。 一 不过五月的时节,春生镇里的天气就热了起来,小金一边用袖口擦着额头上的汗水一边拿着抹布大力地擦着桌子,嘴上还不忘闲着地在那跟我唠嗑,从昨晚的那一块臭豆腐抱怨到了月前在巷子口对着大金看红了脸的小翠,零零散散的有一大堆,总结起来只有一句话:他现在很生气,很不爽,很不快。 “所以,这就是你要求加工钱的理由?”我闲闲地靠在老黄花梨的摇椅上,缓缓打着团扇轻飘飘地来了这么一句。 小金就谄媚地笑了:“老板娘,也不能这么说,你瞧,有我家那个木头脑袋在,路上遇见乞丐都能给上十几文,能过得好嘛?我一个月就二钱银子,能供应多少?你说,我这日子是不是过得很艰难?” “是挺艰难的,”顾云不咸不淡地加了一句,“如果你没有老是把你的钱用来抵酒的话,估计就会好多了。” 小金一噎,尚未反驳,立在柜台后面算账的董书生就用笔杆轻轻戳了戳我的后背,腼腆一笑道:“老板娘,那个如果你给金二弟加了工钱的话,别忘了也给我加一加啊。” “你叫谁二弟呢!”小金一把把抹布扔到桌上,撸袖子不干了,“姓董的,你再喊我一次二弟试试看?” “金大哥你回来啦?” 董书生的一句话让小金瞬间回过了头,在看见空空荡荡的门口后才意识到被耍了,当下连桌子也不擦了,撸起袖子就狞笑着朝董书生走去:“好啊你,敢耍你爷爷玩了,皮痒了是不是!” “这里有人在吗!”正当董书生一边求饶一边在柜台后逃窜不跌时,一个清朗的少年音从门外飘了进来,端的是清脆无比,朝气无比。 我抬起头时,正对上那人利落跳入门槛的一瞬间,此时日头正高升,明亮的光芒从那个少年身后四面八方地挤过来,一瞬间差点闪瞎了我的眼。 我狠狠地闭了下眼,又摇了摇头,把脑子里闪闪发光的影像晃去后复又睁开眼,这才看清楚跳进来的是一个眉目俊秀的白衣少年,身姿矫健脚步带风地在大堂内走了几步,正睁大了一双又圆又亮的双眼环顾着四周。 扫了一圈后,他的目光就定格在了我身上。“你就是这家客栈的老板娘?” 我直起身,尽量表现出一个老板娘该有的雍容华贵来,只是才漾出了个浅淡的笑容,就被一旁的顾云给抢去了开口的先机:“今日休沐,本店暂不接客,住店也不行。” “我不吃饭,也不住店。”少年道,“我就找你们老板娘。” 后面的董书生好不容易才逃脱了小金的魔爪,听闻此言,很是好心地对那少年努努嘴:“老板娘不接受任何当面的求爱行为,有意者请先去巷子口东的柳媒婆那儿领号排队,一次一两银子,喏,就出了门往左拐,最里面就是了。” “你才求爱呢。”那少年斜睨了一眼顾云,嘴角扯出个不屑的笑来,更是看也不看董书生,直接朝我走了过来。 他走到我面前,在小金和董书生以及顾云的注视下把一张纸拍到了我面前的案几上,气势十足地说了一句话。 “老板娘,你们这儿还招工不?” 哟呵。 我放下手中的美人团扇,瞟了一眼案几上明显是被人粗鲁撕下的招工启事,这才开始细细地打量起面前的这个人来。 嗯,不错不错,细皮嫩肉,眉清目秀,身材也不错,窄肩细腰,当得起丰神俊朗这四个字,更为难得的是双目有神,自带着一股神采飞扬的耀眼神态,只是年纪看着小了点,不然把他卖给东街的许妈妈,那估计是能卖出一个好价钱的咳咳咳,口误,口误。 对了,他刚刚说什么来着?哦对,招工,招工。 不管最后能不能过,但有人来应聘总是好的,想到此,我就对面前的少年露出了一个和蔼的笑容,和颜悦色道:“小兄弟贵姓啊?” 顾云在另一头冷哼了一声,不过声音太小了,我权当没听到,而那少年则是不知在想些什么,对着我的笑容出了会儿神,等我又问了一遍,方结结巴巴地说了一句话:“免、免贵姓谢。”说完,他就像说了什么不该说的一样面露后悔之色。 “哦,姓谢啊。”我继续笑眯眯地问下去,“叫什么名字?” 姓谢的皱了皱眉,好像不满意我这样对待稚童一般的态度:“谢初。” 后头好不容易才重新响起的算盘声顿了顿,又继续没事似的响起,外面的蝉鸣越发响了起来,我在这一片蝉鸣算珠声中笑得欢颜:“欢迎加入书香客栈,小初初,我姓唐,是这里的老板娘,你叫我老板娘就行。” “嗯。”小初初点了点头,严肃道,“老板娘,我现在有两个问题想和你说。” “请说。” “第一,我的月钱是多少。第二,不要叫我小初初。” “第一,你没有月钱,因为你的工钱的旬日一结的,每十天四百钱如何?”我笑眯眯道,“第二,我就叫你小初初,怎么地了?” “第一,五百钱。第二,如果你再叫我这三个字,”谢初磨了磨牙,看样子真是对这三个字恨得咬牙切齿,“我就杀了你。” “成交。” 二 我姓唐,名字不详,经营着一家名为书香客栈的客栈,通常人们都称呼我为唐姑娘,在我客栈里做工的伙计则称呼我为老板娘。 就在前几天,我的客栈里新来了一个勤快的伙计,姓谢名初,扫的地干净擦的桌子光洁磨的墨浓稠洗的碗清香,不但任劳任怨还长得帅气好看,我每天看着这么一个水灵灵潇洒洒的少年在我店里打工,总有一种莫名的满足与变态感。且因着他这一张脸吸引了不知多少怀春少女,每日来我客栈点一碟子茶果,只为默默地在角落中看他一下午,虽说只是一碟子茶果,但积少成多,十几天下来下来,居然也让我小赚了一笔。 对此,我大手一挥,毛笔一勾,将对牌上茶果的价格由原来的三十文改成了六十六文一小碟。 而谢初也继续勤快地干着活,除却有时候有些特殊的癖好爱收集一些古旧的纸张,其余的都很符合我心目中最好伙计的设想,我这个做老板娘的小日子过得更舒坦了。 这样舒适的日子足足持续了十几天,直到月末发月钱的时候。 “为!什!么!他们有两钱银子!而我每个月只有一千五百文!”谢初把抹布扔到桌子上,瞪大了圆眼看着我,不满地控诉。 “啊?”我小小地啃了一口蜜桃,懒懒抬眸看了他一眼,啧啧啧,这委屈的小表情,都快委屈到天上去了,真是罪过罪过。“咱们之前不是谈好的吗,你的工钱每十天一结,我还给你加了一百文呢,你自己不打听,怪我咯?” 谢初气得脸红了:“你之前告诉过我吗!” “哦,好像没有。” “姓唐的!” 我快速一矮身,堪堪躲过了迎面飞来的抹布,看着原本是一块破破烂烂的抹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砸在了地上,发出啪地一声脆响,沉默了。 小金擦楼梯栏杆擦到一半听了,大金扫地也扫到一半停了,就连董书生也僵着个手定在空中,底下的算盘迟迟没响。 店内陷入了一瞬间诡异的寂静。 我看了一眼斜斜靠在廊柱上看向我们这边的顾云,颤巍巍地朝谢初笑了:“少侠好身手,若不嫌弃,给我做个贴身护卫,每月再加一百钱可好?” 谢初沉着脸:“十天加一次。” “成交。” 顾云发出一声嗤笑。董书生在后面默念了几句什么,看样子是想给谢初解释一下的,但在我的淫威下屈服了,蜷缩到柜台一角自去打他的算盘。大金扫着地,毫无预兆地就从喉间逸出几声沉闷的咳嗽,急得小金连忙从二楼下来,扶着他到一边去歇息。 我倒了一碗热茶递过去,小金看也没看地接过,一副身心全在他哥哥身上的模样,我见多了,也不以为意,上前几步把客栈的门一格格打开,阳光就迎头洒了我满面,嗯,看来今儿是个好天气,等会儿要记得晒被子。 “愣在那里干什么?小初初,还不过来搭把手,你老板娘我可禁不起这么重的活计。” “说了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再叫我这个名字我就杀了你!” “我好怕怕啊小初初。” “你!” 第37章 表 三 六月六是晒衣的好日子,也是我和柳老头约定好前去取酒的日子,柳老头的酿酒庄建造在十里山,不算太远,也不算太近,来回要花上差不多两个时辰。我一个姑娘家虽说不是什么倾城国色,但孤身在外两个时辰也不太好,原本说好了小金陪同的,没想到今日大金又犯了症,小金寸步不离地照看着,连饭也不吃了,更别说陪我去十里山了。 没有小金,还有顾云,今儿个店里的客人也不多,留下几个小伙计足够了。马车已经套好,顾云交代完了一些琐碎事,正想上车,一个白色的身影却从他上空翻过,稳稳当当地立到了车前板上。 “老板娘,我跟你去吧!”屈腿坐下之后,谢初笑得一脸灿烂地对我道,“你不是说我是你的贴身护卫吗,这些事自然是要交给我的。再怎么说,我可是每月多领了三百钱啊。” 顾云面色一沉,正欲开口,我连忙抢在他开口前笑开了:“这样正好,阿初,此行一去艰难险阻,正是试炼你身手的好机会,你可要好好把握啊。” “说得你好像不去似的,”谢初懒洋洋地笑了笑,朝我伸出右手,“快上来,看这天是要下雨了,我们得赶在下雨前回来。我这身袍子是我最好的一套衣裳了,可不想弄湿了。” 我一笑,从善如流地伸手握住了他递来的手,双手相握的一瞬间,谢初微微一用力,就把我带上了马车。 “顾大公子,”谢初牵起缰绳,故意朝着顾云一笑,“那我和老板娘就走了?” 顾云看了他一眼,又转头看向我,神色带着些许对我方才莽撞行事的不赞同,但他终究还是道:“一切小心。”这是默许了谢初跟在我身边的意思了,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放心下来的,他一向不赞同我的每个决定。 不过顾云现下是什么心情已经不重要了,我看着谢初双手牢牢握住了套在马身上的缰绳,似乎是注意到了我的注视,他转头对我扬起一个神采飞扬的笑容,拉起缰绳大喊了一声“驾!”,马儿就嘚嘚地撒开四蹄跑了起来。 车辚辚,马萧萧,一辆马车颠颠簸簸地向东行去不对。 “阿初。” “有什么吩咐吗老板娘?” “你弄错方向了,十里山在西边。” “” 经过了半个时辰的马车颠簸,我总算是在全身都散架之前成功抵达了十里山的柳家酒庄,下车时我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要不是被谢初在后面拉了一把,差点就被地上的石头绊了个狗。 “你悠着点。”在我跌跌撞撞地从车上下来后,谢初一个跳跃就落了地,看向我的眼中有几分鄙夷,“不过就是半个时辰的舟马劳顿,怎么就这样了?” “谢初啊,”好不容易头不晕了之后,我叹了口气,“你老实说,你之前是不是从来没驾过马车?” “哪有!” 这么毫不犹豫的回答一听就是有鬼。“说实话,”在他开口再度否认之前,我又加了一句,“不然扣你工钱。” “”谢初挠了挠脸颊,“我之前只是骑过马,是没有驾过车”说到这里,他又奇道,“对了,老板娘,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我内心无力,瞥了他一眼,呵呵笑了一声:“正常人都不会用逃命的速度来驾车的,原本要大半个时辰路硬是被你半个时辰内赶完了,你说我能不知道吗?我能不知道?” 谢初就嘿嘿讪笑了几声。 我也懒得理他,反正到时车上装满了酒缸会重不少,就算他再怎么打马也快不起来,只是下次我可不会再带他出来了,被颠一次就够了。 柳老头的酒庄一如既往地清净冷寂,我曾经劝他多雇几个伙计,也免得他这么大岁数了还要事事亲力亲为,只是他每次都不听我的,说是来他酒庄定酒的人日渐减少,他也越来越轻松了,雇几个伙计还要多出一份钱,舍不得这份钱,我也就随他去了。 我在上次取酒时就说好了这一次来取酒的日期,因此看见柳老头在酒庄门口候着时也不惊讶,只是未及我如往常一般打招呼,老头看上去有几分可怖的右眼就望向了跟在我身后的人,冷冷问了我一句:“这小兄弟看着好生面善,是唐丫头你店里新来的伙计?” 我尚未开口,跟在我身后的谢初就微微笑道:“老伯好眼力,我的确是老板娘新招的伙计,今儿个是跟着老板娘来取酒的。” “老头子不过是一只瞎眼,哪里来的什么眼力。”柳老头嘿嘿冷笑了一声,佝偻的背越发弯得厉害了起来,“小兄弟贵姓啊?” “哦,老伯,我姓谢。” 谢初乖乖回了一句,柳老头的神情就变得微妙起来,我看他好像要说些什么,抬头望了望天,见天上的黑云越发厚重起来,怕这时候下起雨来,连忙上前轻轻推搡了他:“好了柳老伯,闲唠嗑也不是这个时候,你看这天都黑成这样子了,我店里还有事呢,还是快些取酒吧。” “阿初,”我又叫谢初,“把马车牵到院中来,我和柳老伯下去提酒,去去就来。” 谢初一愣:“我不用去吗?”他的视线在我和柳老头身上犹豫地一扫而过,似是奇怪我和柳老头一个女子一个老头子能提什么酒上来。 “老板娘发话,你听着就是。”我装作一副懒得跟他解释的模样,其实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解释,“看好马车啊,不然扣你工钱。” 自谢初自报家门后,柳老头就一直静静地听着我跟他对话,此刻听闻此言,瞟了我一眼,意味不明地咧开层嘴,笑开了:“唐丫头,你找了一个好伙计啊” 我低头笑笑,没接话,一边率先往地窖的方向走去,一边回过头看了谢初一眼,就见他斜斜靠在有些泛黄的黄花梨木柱子上,神情间有几许探究,几许沉思。 四 待我和柳老头二人合力将一缸酒不算太费力地从地窖中搬出来后,谢初看着有半个人高的酒缸吓了一跳,也不听我的阻止了,不由分说地就跃下了地窖,在因为陡然充盈鼻尖的灰尘而呸呸咳了几声后,他才缓过气来,一缸酒一缸酒地往外扛。 我提醒他当心晃得太厉害把好不容易酿好的酒给颠坏了,却反遭到他鄙夷的一眼,似乎对我不信任他的身手很是气愤。 柳老头将我们这一幕收入眼底,又是怪异地笑了一声,意味深长地说了一句“谢家人”之后就再没了下文,只是等我想和他结算酿酒的账时,他却将布袋还给了我:“老头子这是最后一次为你酿酒了,这些钱也用不着啦唐丫头,你好自为之吧。” 我怔怔地盯着他看了半晌,最终却是什么也没说,默默地将钱袋放回了怀中。 “老板娘,叙旧叙完了没有啊?”谢初搬完了最后一缸酒,一个轻巧的翻身跃上马车前板,屈起右膝坐下,左腿荡在半空晃来晃去,对着我遥遥喊了一句,“这黑云越来越厚了,到时候下起雨来别怪我赶车赶得太快啊!” “哎,”我笑,“知道了!” 下了十里山,原本空无一物的马车上载满了七缸满满的高粱酒,一下子就沉了不少,加之山路颠簸,马车跑得比来时要慢了不少,谢初依旧牵着缰绳驾马,只不过比起来时的兴致勃勃显得百无聊赖了不少。 他抖了抖手中缰绳,让马车跑得平稳了些,回头瞥了眼渐渐远去的酒庄门匾,笑道:“老板娘,这柳家酒庄不是挺出名的,怎么说关就关了?” 我奇了:“谁跟你说柳老头家的酒出名了?” “若不扬名,他一个耄耋老头,怎么能把酒庄经营得这么大?更何况我偷偷尝过酒缸里的酒,”他笑了一声,“的确别有一番韵味。” “好小子,你还敢偷喝酒了!”我推搡了他一把,“扣钱扣钱,说,你喝了多少?一口五十文,不二价啊。” “我就喝了一口,老板娘,你可饶了我吧。”他朗声笑了起来,挥动鞭子又是一下,马跑得越发急促了起来,带着七大缸装得满满当当的高粱酒,在山路间飞驰。 车声响动不歇,我沉默了半晌,回头望了一眼再看不见踪迹的柳家酒庄,又看了谢初一眼,最终还是道:“阿初,我观你身手不错,想必定是在江湖上混过的。” “那可未必,”谢初一声笑,“我还只是初入江湖,就在老板娘店里打了一个半月的下手,哪里说得上混过江湖。”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七三教?” 谢初靠着木板静静椅坐了半晌,直到又懒洋洋地挥了一鞭子,才道:“听过,七十二天罡,三十六地煞,大名鼎鼎的魔教嘛,怎么没听过。” “七三教,魔教,关中谢家。这三个说法,想必你都或多或少地听过。”我轻声道,“七三教的现任教主是关中谢家的家主,人称快斩一刀的谢何甄。十五年前,就是他下了十二道追杀令,将柳府酒庄的一家三十三口尽数杀了的,只有柳老头一个人活了下来。因此,如今的柳府才这么冷清。” 谢初猛地侧头看向我。 我抬起头,直直地对上他漆黑如墨的双眼。 第38章 表 “怎么,”或许是见我久久不说话,云霄就往后坐正了,笑着看我,“被吓到了?不该啊,你不是素来胆大的么。” “我才没有被吓到!”我立刻道,“只是——”我顿了顿,默不作声地在附近布下一个结界,以免有人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之事,才接着刚才的话道,“你刚才说的话是真的?有个红衣女子代替你一统了魔道?” “什么代替我。”他气定神闲地端起茶杯,抿了口茶,“人家根本就是自从前任魔尊死了之后就一直一统着魔道,这几十年来从未间断过而已,我在她眼里啊,就是一个碍眼的小喽啰,需要被除掉的那种。” 我恍然大悟:“所以你才会只身一人闯荡江湖,而且不修魔道改修仙,原来是因为你在魔道混不开,所以才准备转投仙道啊?”我笑嘻嘻地望着他,“被人视为蝼蚁的感觉如何啊,云大少爷?” 云霄就嗤笑一声,放下茶杯:“我混不开?小妹妹,我在这云州混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你还没下凡呢。” 风生水起?一个魔尊遗子混成这副德性叫风生水起?他这话分明就是欺负我不明白云州现状嘛。 因此,我故意道:“原来你混得很好啊?那你身边怎么不见什么七大护法八大侍女的?一般来说,魔尊不都排场很大的吗?” 云霄无奈地揉了揉眉心:“拜托,要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我只是魔尊遗子,不是魔尊,好吗?我只说我混得开而已,又没说我一统了魔道。”说着,他耸了耸肩,“那个女人可不会轻易把到手的权力放开。” 那个女人 听到他一直在提起另外一个女子,我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那个一统了魔道的红衣女子听上去,你对她似乎还蛮欣赏的?” 我说这话时云霄正在喝茶,闻言,他就呛了一下:“欣赏个头!我欣赏她?那个疯女人,谁碰上她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 我咬唇,这态度真的有点问题啊,不行不行,我一定要好好问问:“她到底是谁啊?” “说了你也不认识。” “你就说嘛。” “行行行,红夭,这是她名字,这下你满意了吧?” 红夭?还是红妖? “红夭?哪个夭啊?是妖怪的妖,还是桃之夭夭的夭?” “我哪知道,不就一个名字而已,随便叫叫就行了。”他耸肩,“我闲得慌才会去问她这是哪两个字。” 我就抿唇笑道:“那云霄,你知道我名字怎么写吗?” 云霄放下茶杯的动作就是一顿。 他微带探究地看向我,黑亮的眼珠看得我一个咯噔,仿佛心事都要被他看穿似的。 片刻后,他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你猜?” 我差点把手里的调羹泼他一脸。 五月初一,日头渐盛,上暄城中的外来人也陡然增加了许多,许多人都身穿道袍,或是一个款式的统一服装,周身有若隐若现的仙气缭绕,一看就是哪家的仙门弟子。那些仙门弟子中神情或是严肃或是好奇,五花八门,周身的仙气也因为个人修为的不同而浓厚不同,但却鲜少有像穆承渊那样虽然气息内敛、但却一看就不是普通人的仙门掌门混迹其中,我不由得好奇起来。 云霄对此的回答是这样的:“这不废话吗?掌门能跟弟子一样?掌门多数都是御剑飞行或是以瞬移之法直接来到这上暄城的,或许已经在城主府里住了好一段日子,那些门下的弟子就不同了,都是靠双脚一路走过来的,边走边沿途历练,当然没有像穆承渊那样的人在其中了。” “原来这就是云州仙门弟子的历练啊。”我若有所思道,“可是我观那些人中有一些弟子尚且稚嫩,就这么出来历练是不是太早了?那些家伙看上去比小楚还不如呢,就这么莽撞地出来历练,可是很容易被一些厉害的妖道魔修抓过去增加修为的。” “所以你没看见他们都是成群结队的么。”他躺在被树荫覆盖的石凳上翻了个身,有些困倦地道,“一个不行,两个不行,十个八个总能把那些前来惹麻烦的妖怪打跑。而且那些弟子估计也是故意捎带上的,为的就是吸引那些没脑子还嘴馋的家伙过去,好给他们练练手。” 我点点头。“原来如此。” 团结一致,捆绑一处,以十人之力行一人之事,怪不得这云州虽然是个全民好修的凡世,但却是一派盛世清明的景象,不像爹曾经带我们去感受过的那些混乱之地。那里虽然也跟云州一样崇拜修仙,几乎有大半的凡人都是修士,也和这云州一样有仙门派别之分,但却要比这云州彼世黑暗混乱多了,我当时还不明白,觉得他们既然追求仙道,那应该都是心思清明之徒才对,怎么可能会乱成那种样子,现在和这云州一对比,这才隐隐约约地有些摸清了门道。 那乱世虽然能人辈出,半仙也多,而且修炼起来比这里的人要更为狠绝,多数只服用丹药,吸收天地日月精华之灵气,却也因此变得独来独往,相互之间夺宝杀人,就算是同门之间,也是互相倾轧,人与人之间毫无信任可言,能变成盛世就奇怪了。 人道大兴,看来果然需要正确的方式。 我觉得有趣,便把当年爹带我们去另外一处修仙凡世的事跟云霄说了,那里的乱世景象自然也被我描述了几分,云霄听了也起了点兴趣,他翻身起来,坐在青石长凳上对我笑道:“你真的确定那个凡世是个修仙的凡世?我怎么觉得你讲的情形跟长印山那里差不多?不对,就算是长印山也没那么糟糕,最起码还不会难活到那种程度,那里的世道怎会如此艰难?难不成魔修当道,所以才那么糟糕?” 我摇头:“虽然那边也有魔修妖修,但打头的还是修仙之徒。” “那就奇了怪了,”他来了兴趣,“既然修仙,就应该心思清明才对,怎么会夺宝杀人?不会每个人都是柳呈殊第二吧,面上一派仙风道骨,实际上为求速成却是去修了魔道?” “那里和这里不同。”我道,“正邪两道并没有太明显的差别,魔道亦可为善,正道亦可杀人,所以应该不是你说的原因。” 他道:“那是为何?” “我一开始也不知道。”我在他身边坐下,“后来我问了爹,爹才说,是道心的不同。” “道心?” “嗯,万物皆可为道,因此那些人虽然杀人夺宝,却也是在修一种杀道。”我道,“但是,他们却都缺了最重要的一种东西,那就是道心。” “是慈悲?还是苍生?”云霄轻声道。 我一怔。 他居然这么轻易地就说出了这两个词?当时爹问我们几人缺了什么的时候我们都回答了好几次才说到点子上,他居然这么轻易就有时候真的觉得,这家伙在道的造诣上真是出人意料的有天赋。 “不过这都不重要,”我刚要回答,云霄就道,“我比较想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在你所说的那个凡世,有人真正修成仙的吗?” “有的吧?”我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那里的人虽然多数对修仙已经成了一种执念,不择手段地在加强自己的修为,但还是有人清醒的,爹还带我们去听过那位道人的讲课,对于凡人来说,已经是上上等了。如无意外,那位道人应该能成仙,其他的”我摇摇头,“虽然那里的人都很厉害,三道天劫对一些人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但恐怕都过不了最终的一重心劫。” “那他们的结局是” “万劫不复。” 云霄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意外的神色,他往后一靠靠在水榭的围栏上:“果然是过不了最后一关吗,那看来这天道还是公平的,要不然我在这里苦兮兮地清心戒律,他们却在那边大肆地杀人修道,我可会心生不满的。” “是。”我微笑,“所以你准备什么时候去城主府查探一下小楚的事?” 或许是我话题跳得太快了,云霄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你急什么,这不是才大清早吗,要查也是夜里才查,别急别急。” “你要是前几天去查探,我也不会急,可今天都最后一天了,明日可就是那什么仙门大会,”我蹙眉道,“城主府难道不会加强守卫?” 他就笑了:“这样不是正好能够显示出我的英勇无双?” “说正经话!” “这就是正经话。”他靠在围栏上悠悠然地道,“反正今天已经是最后一天了,你说什么都晚了。” “不晚。”我道,“柳呈殊肯定能猜到我们晚上要去,不如反其道而行之,白天去城主府查探如何?” “白天?你昏了头了?”他看向我,“现在好不容易有那个疯女人在外面给我背锅,我要是贸贸然出头,那些人岂不又会说魔尊是一个白衣少年了?我傻啊,让人家把视线重新回到我身上来?” 我捂嘴吃吃笑:“你可以说你是那魔尊派来的人啊,必要时候还可以使用苦情计,说你被那魔尊如何如何虐待,再滴两滴眼泪,还会有人怀疑你?哈哈哈哈” “哈哈哈。”他皮笑肉不笑,“不知道谁,前天还在为那个疯女人的名字跟我计较,今天就嘚瑟上了?” “谁谁谁跟你计较了!” “晚上去城主府,这事没得商量。” “白天去!反其道而行之你懂不懂啊?” “哦,你这么大一人白天去城主府查探?早被人捉起来了,你还查探个屁!” “我会隐身术!” “” “而且晚上夜深人静,人的耳力都会有所加强,白天嘈杂,倒是不容易被发现行踪,你到底懂不懂啊!” “” “怎么不说话?”我没好气地道,“被我说傻了?” “没。”他面无表情,“居然被你骂了一通,而且你骂的话我还无法反驳,有点不能接受,让我先缓缓。” 姓!云!的! 第39章 表 七 待七月初七到时,我身上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走动已经不成问题,就是还不能动用真气,看来名扬天下的谢家穴法还是有几分门道的,我解了这么多天的穴道,还是没有全部解开。 乞巧节的当日,整座春生镇都张灯结彩,漫天挂满了各式各样精巧的花灯,街头巷尾都是摊贩的叫卖声,董书生在这一天回家陪他娘子去了,顾云从前几天就不见了人影,大金则是病症又犯了,小金正寸步不离地照看着他,店里的几个厨子也是各有各的事,都请了假,算下来店中就没几个人了,我干脆休店一天,放了他们一日的休沐,反正这几天店里也没什么人,住宿的旅客更是一个没有,我也乐得闲。 “老板娘,我们就这么干坐着?”店里的人走的走病的病,算下来还好着的居然只剩下我和谢初了,此刻我们正一头一尾地趴在黄花梨的桌子上,谢初到底是个闲不住的性子,爬了一炷香的时辰就忍不住了,站了起来。“反正今天店里也没客,不如我们出去吧?” 说干就干,没等我说声同意,谢初就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出了客栈,七月上旬的天气还很炎热,虽然我是个有伤在身的人,但这几天的养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因此当谢初问我要不要加一件披风时,我忙不迭拒绝了。 春生镇虽然是个小镇,但人情味十足,像这样的节日从来都是大操大办的,也因此当谢初在看到春生河边的景象哇地一声叫出来时,我心中是很有几分与有荣焉的自豪感的。 “怎么样,漂亮吧?”周围人来人往,间或夹杂着小贩的叫卖声,热闹极了。 谢初用力地点了一下头:“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美景,关中那边可没有这样精致水韵的景象。” 跳跃的烛光透过花灯洒在他的脸上,让他的一双星眸中盛满了仿佛星芒一般的光芒,我抿唇笑了,没有做声。 “给你。”一杆花灯被递到了我的面前,精巧的荷花灯上是谢初灿烂的容颜,“我听人说,江南水乡每逢节日就会有放河灯的习惯,我们也去放一个?” 我看着他洁白如玉的面庞,波光流转的点漆黑眸,抿嘴笑了:“好啊。” 莲花灯中央燃烧着一小段雕花的白烛,我看着在摇曳的烛火下时明时暗的精巧花瓣,花灯顺着水流缓缓向下游漂流而去,给这夜晚平添了一份静谧。 我半蹲在地上盯着那一盏花灯随水流去,直到只剩下一点光晕才站了起来,谢初背着手立在我身旁,一身白衣在漫天的烛光照耀下蒙上了一层胧月般的光辉。他侧着头看我放下的那一盏花灯,直到我站起身来跺了跺脚,他才转回头,微微笑着朝我伸出了手。 我垂眸看着他将二指并起,轻轻点上我的左肩中庭、曲池二穴,只觉得在体内滞留了好几天的真气猛地被一道突然开辟而出的道路带出,缓缓汇入四肢百骸,停滞了许久的真气就这么在体内四散开来。 “阿初?” 谢初浅笑着微微摇了摇头,阻止了我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春生镇的盛典果然不负盛名,如此这般良辰美景,老板娘还是多在这好好观赏观赏才行,毕竟明天可又是一个匆忙的一天了。”他缓缓笑着,笑得眉眼弯弯,眼中似有星辰闪烁,“至于我么,则是该回到客栈去了,毕竟可不能让那些闻风而来的老前辈们干等许久啊。” “谢” 他轻轻点在我曲池穴上的手微微一动,就又点了我左肩三道大穴,让我动弹不得。 我又惊又怒又急:“你——” “老板娘,”他笑着朝我做了个再见的手势,“有缘再见了。” “谢初!” 八 许是顾及我刚刚将养好的身体,谢初的穴道点得并不重,但也费了我好大一番力气才冲破了穴道,而等我赶到客栈时,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大堂内只是隐隐的打斗痕迹,到了后院就完全是一片狼藉了,浓厚刺鼻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我一脚踏在血泊之中,水花溅起的声音听在耳中格外地刺耳。 入目所及的尽是刀剑的划痕与飞溅的鲜血,我立在血泊之中,呆呆地看着这一切,只觉得手脚冰凉。 是我对不起他 过了许久,我才低声道:“出来吧。” “他带着藏宝图走了。”顾云从廊柱后现身,沉声道,“乱局到一半时七三教的人现了身,加入了混战,而他则通过这个机会溜走了。” “小金呢?”没等顾云回答,我就轻笑了一声,“想必是跟着七三教的人回去了吧,希望他哥哥的病能够治好,不然他的这些行动岂不白费了?” “不过一个叛徒罢了,”顾云冷笑一声,“为了他哥哥的性命,置这天下许多人的性命于不顾,七三教绝不是一个好归宿,等着瞧好了。” “你不明白。”我感到有些疲倦,“他们兄弟两个相依为命了这么多年,而我只不过是一个雇佣了他们打工的老板娘,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我不明白,就像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透露风声给谢初一样。”顾云冷眼盯着我,“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七三教与武林盟两败俱伤,谢家幺子一个人怀揣着百年藏宝图没有踪迹?柳棠,你知不知道这样会引起江湖上多少腥风血雨?” “我不知道。”我冷声道,“但这的确是我想要的结果,杀害了当年柳家三十一口人的凶手全部都遭到了惩戒,这足以抚慰我柳家众生在天之灵了。” 顾云淡淡一笑:“你在酒中下了药,即便是有幸存活下来的人,不出半月也会真气尽散而亡。” “对,”我轻声道,抬头看向顾云,一双眼直直地盯着他,“包括你。只不过我给你下的是烈性药,三个时辰内必死无疑。” 在顾云睁大了眼而不可置信的神情中,我看见了他眼中我的倒影,带着得意而又恶毒的微笑:“顾云当你在五年前决定假说藏宝图在我们柳家时,可曾想到了柳府的覆灭,想到了吧可是你可曾想到了今日?当年那个只会瑟瑟发抖地哭泣的小姑娘成长为了即使下毒也面不改色的客栈老板娘?” “你董”顾云已经开始站不稳了,他的嘴角溢出鲜血,一双眼大得狰狞。 “董书生?哦对了,忘记告诉你了,是他告诉我的,你一直在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人接触。想不到他那个弱书生也有一身好轻功?”我轻笑,“你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那我就告诉你好了,董姜,这两个字是不是很熟悉?” 九 春去秋来,在金桂飘香时,我在距离春生镇不远的十里山脚下开了一间客栈。 距离那个惊心动魄的夜晚已经过了有大半年,关于藏宝图和谢家少主一事也曾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过,但现在都已销声匿迹,只偶尔才能从过路人的口中听到只言片语,但也多数都是一些添油加醋的片段罢了,真正有用的消息寥寥无几。 江湖从来都不缺新鲜事,任何事都会有被时光抹去的一天,包括鲜血。 但是仇恨也可以吗? 这是我在看到那个坐在茶棚前朝我笑得露出颊边酒窝的少年时第一个想法。 可以么? ——完—— -------------------------------- 反骨 劫始 南天钟倒在一片滔天荒火之中,轰然落地的同时鸣响了它最后一次的钟声。遥远肃穆又淡然尘外,在这欲重天之中,茫茫然似有大悲之意。 我跪坐于莲台中央,看着周围滔天的烈火疯狂燃烧,南天钟的结界在莲台四周渐渐消弭。 “离忧。”肆意的烈火狂风中,我看见衣袂飘扬的沉落朝我伸出手来,眼中深处是我几千年都再看不到的星芒。“走吧,我带你离开这天!” 我和沉落的初识是乏味而枯燥的,那时我还没有像现在这般如雷贯耳大名鼎鼎,沉落也还没有四千年前反出天庭那般张扬。那时我是一个有些骄纵任性的凤族公主,他是一个有些机灵古怪的天帝幺子。 我们相遇在我大哥的喜宴中,他来得晚了,我彼时正在和母后置气,就坐到了最末最不起眼的一桌。看见有一个衣着不是很邋遢的少年鬼鬼祟祟地坐到同桌,我很大方地抓了一把瓜子给他。 “吃不?” “再给一些花生米呗。” 我倒了半碟子给他,他道谢接过,一边剥壳一边观看新人拜天地,吃了几口,他问道:“这桌怎么没人哪?” “因为我在这里。” 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摇摇头:“你又不是瘟神。” “瘟神早被我父王打发走了,他要是来了,那客人们还不跑光了。” 他笑着一拍大腿,“那家伙还真倒霉,走到哪别人避到哪。哎,你还没说呢,为什么这桌没人啊?”他拎起酒壶,往酒杯里一倒。 “因为我很生气,很生气,所以没有人敢来我这桌凑份子。” “那我倒要谢谢你了,”他仰头饮下一杯百年花酿,偏头对我一笑。“帮了我大忙。我本来还愁着该坐哪里呢。” “不谢不谢,互帮互助嘛。” “还未请教公主尊姓大名?” 我伸出三根手指头。 “原来是三公主。”他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我正准备笑着点点头呢,他下一句话又紧随其后。 “凤族三公主叫什么来着?” 第40章 表 三月末,已是暮春时节,苍穹四时同季,迎面而来的风中依旧带着一丝料峭的冷意,清心台上的秋水海棠却已经开得如火如荼了。 “下一个——”三师兄立在台上一本正经地道,“照涟神尊座下十二弟子,花朝,丙等,进行乙等门外考评,抽卷——” 我原本正盯着那株秋水海棠出神,陡然听到自己的名字还有点懵,等后面的人推了我一把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几步上前走上七情阶,恭恭敬敬地在师兄面前立正站好,微笑道:“三师兄。” 三师兄也对我微微一笑,示意我看向眼前的一大摞卷宗:“小师妹,请抽卷吧。” 我盯着那摞卷宗紧张地咽了口口水,手是伸了出去,却是几番都下定不了决心该拿哪个,便忍不住偷瞄了一眼站在七情阶上面的爹。 爹几乎是立刻就察觉到了我的视线,不咸不淡地朝我这边望过来,我心里一个咯噔,不敢再犹豫,低着头随手抽了一份卷宗就对三师兄欠了欠身,握着卷宗往爹那边走去。 等到将手里的卷宗交给爹时,我的手心甚至紧张得沁出了汗。 爹神情无波地看了我一眼,伸手接过卷宗,微微停了一下,那封在卷宗上的禁制就无声而解,他打开卷宗,字句清晰地一字一句念了出来:“乙等门外考评,三十又二卷。” “辛酉年四月初三,二十四云州彼世,”念到这里,爹就顿住了,等我感到奇怪想要抬头时,他却继续念了下去,“无地山,前任魔尊之子将于此出世。前魔尊遗子,身负魔修,命中带邪,一旦出世,必将引起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故但凡启此卷者,皆需尽快赶至彼世,除魔卫道,以正我道清明。” 这卷宗什么意思?我怎么听得糊里糊涂的?什么除魔卫道,除什么魔啊 除魔?魔尊遗子?! 我一下子抬起了头。 “爹!”我结结巴巴道,“这、这卷宗是让我去除掉魔尊?!” 爹就微微蹙了蹙眉:“师尊。” 我连忙道:“师尊,这个弟子刚刚没听错吧,它——它是让我去除掉魔尊?”开什么青天大玩笑! 爹道:“并非魔尊,此卷宗里所指的乃是魔尊遗子。” “魔尊遗子跟魔尊有什么差别吗!而且更不好除吧?魔尊好歹只有一个,可魔尊遗子却有一个当魔尊的爹和当魔尊夫人的娘呢!” 坐在下首记录卷宗内容的婉梦师姐闻言,便掩唇笑了:“小师妹,你可要仔细听呀,魔尊遗子,这既然都是遗子了,自然是父母双亡,无论是魔尊,还是魔尊夫人,便都不在了。” “可它是魔尊遗子呀。”我依旧不敢置信,“魔界难道不会派人保护它吗?——不对,魔界不是已经被帝女和常清神尊合力封了吗,而且魔尊也早已和帝女同归于尽,哪里来的魔尊遗子?”就算有,这铲除魔尊遗子的事也轮不到我来吧?被天帝亲封战神的常清神尊亲自上也不一定能成功完成啊。 婉梦师姐又是一笑,刚要说话,爹就道:“彼世非此世,这里的魔尊遗子指的乃是彼世‘二十四云州’的魔尊遗子,二十四云州乃三千世界中的其一,并非三清九州。那里全民皆好修,无论是仙道、妖道,还是魔道,都有人修行,所以那里仙妖魔三道并存,这里的魔尊遗子,指的便是那个世界的魔尊遗子。不过不用担心,云州的魔修一道在多年前就遭受了重创,成了一盘散沙,自顾尚且不暇,更遑论分神去保护这尚未出世的魔尊遗子了。婉梦,记下来,花朝接启卷三十又二。” “是。” “等一下等一下,我怎么越听越糊涂?”听爹说了这么一大串,我的头都有些晕了,“爹、师尊,你刚刚说——那魔尊遗子尚未出世?” 爹的神色依旧清淡:“不错,辛酉年四月初三距离今日尚有五日之遥,你今日下午就将前往二十四云州,若是时机得当,离此子出世应当还有许多时间,足够你想办法除魔卫道的了。” 这—— 魔尊遗子尚未出世,魔修一盘散沙无暇他顾,魔尊与魔尊夫人也都不在—— 这简直是千载难逢的好事啊!这卷宗上写的考评任务简直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啊! 能过了,一定能过。 这次乙等考评一定能过! 我刚兴奋不到片刻,爹的话又像是一盆冷水将我从头浇到了尾:“朝儿,切记大意轻敌,此次可不要再像两百年前那样飘飘然了,要是这一回考评再不过,你可就要被打回丁等了。” 我一下子蔫了,唯唯诺诺地应了声是,就拿着婉梦师姐递给我的卷宗夹着尾巴走人了,不敢再看爹爹一眼。 抽卷大典完毕之后的下午,所有抽选到门外考评的苍穹弟子便齐聚在了穹殿,听掌门说了一番类似于“不忘初心,除魔卫道,以正道心”之类的话后就向清心台走去,在清心台上离山出发,我正准备也跟着离开,爹却在此时过来,递给了我一个小小的香囊袋。 我不解其意地接过:“爹,这是乾坤袋?我已经有一个了。” 爹摇了摇头:“只是一个普通的香囊而已,只不过里面放了为父写给你的平安符,朝儿,此去云州彼世,虽然任务简单,却是为父只愿你早日平安归来。” 我心中一暖,刚要说话,爹爹的下一句话又把我给定在了原地:“自然,若是此次考评你还通不过,那便好好想想回来怎么跟为师解释吧。” “爹,我,那个,我能不能——” “照涟师叔,”沉新师兄从一旁走来,微笑着向爹道,“师尊请师叔过去一叙。”或许是因为新婚燕尔的关系,他此刻的笑容看起来比什么时候都要春风拂面。 我在心里偷偷地笑了一回,见爹往掌门那边过去,连忙扯了一下沉新师兄的袖子,悄声问道:“师兄,这‘二十四云州彼世’是个什么样的世界?我怎么觉得我爹在提到它时神色怪怪的。” “云州彼世?”沉新师兄就皱了皱眉,“这是司命说的那个‘全民好修’的世界?”见我点头,他就沉吟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地道,“虽然这只是听说,当时我对苍穹的事情都有些不清楚,但我听说,当年照涟师叔的两位大弟子、哦,就是你的大师兄和二师兄,就是接连在这云州彼世失去踪迹的。” 我手里的香囊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失去踪迹?!”爹收前几位徒弟的时候我还没有正式拜师入苍穹,所以对苍穹的事也不怎么清楚,这些年来我也常常好奇爹的座下怎么大弟子和二弟子的位置是空着的,可我每次想提时其他的师兄师姐们都会对我使眼色,我还以为这两位前辈是犯了什么事被爹赶出去了,因此也就不再提起,可、可没人跟我说他们是失踪的啊! 而且还是在这什么云州彼世失踪的! 怪不得爹要给我平安符呢,他是不是也怕我在云州出了事就此失踪了?不行,我要去找他,我要换个考评任务来做,这任务我不做了! 我从地上捡起香囊,正准备去找爹,穹殿旁边的苍钟却在此时响了起来,钟声悠远流长,我一下子急了,这是清心台处的阵法要启动了的预兆,我现在去找爹,能不能换任务尚且两说,这离山阵法肯定要错过,可是这云州彼世—— “沉新?”就在我准备再问几句沉新师兄关于云州彼世的话时,和沉新师兄新婚燕尔的龙族六公主却自一旁走了过来,笑着招呼了他一声,沉新师兄见了,立刻只闻佳人笑不见师妹哭,随意对我说了一句“不过那也只是听说,算不得准”就唤来另外一位师兄将我送至清心台,转头对他的妻子笑得温柔宠溺去了。 等那位师兄快步将我送至清心台时,清心台下刻着的阵法已经开始隐隐发出金光,我一走上去,周围的仙气立刻被尽数封住,手里也被旁边的师姐塞了回门符,已经是回天无力了。 我苦着一张脸,叹了口气,认命地展开卷宗,往那上面朱漆印的苍穹门印上伸手一按。 算了,我早去早回吧,反正这卷宗应该会直接送我去那个什么无地山的,我只要在那招来天雷把那尚未出世的魔尊遗子劈了就行了,剩下来的一切都没—— ——没问题个头! 这个卷宗根本就不准! 什么辛酉年四月初三,什么无地山,什么魔尊遗子出世,都是骗人的! 在又一阵迎面而来的黄土风沙中,我以手护脸,狠狠地对着这黄土风沙呸了几声。 这里到底是不是无地山?为什么我在这里足足等了十天,见遍了附近所有的鬼影,可却连那个魔尊遗子的影子都没见着?! 可离山阵法一启动,我就来到了这里,而且这里的气息很是混杂,仙气妖气魔气互相撕扯,其中魔气更是占了上风,让没有仙气护体的我一开始难受了好一阵子,这附近还到处都是各种阵法的遗迹和尸骨的残骸,每走几步就会碰上一些意识不清身影模糊的残魂,简直就是一个乱葬岗,说它不是魔尊遗子出世的地方我都不信。 可、为、什、么,我在这里等了十天,那个见鬼的魔尊遗子还没出来?! 我都从山谷外找到山谷里,在里面转悠了三圈了,结果除了一些古旧的封印之外根本连个鬼影都没见着,亏我还想了好几种灭它的方法,到头来一种都没用着,就坐在这无数魂魄穿行的乱石间吹黄土风了! 我都从山谷外找到山谷里,在里面转悠了三圈了,结果除了一些古旧的封印之外根本连个鬼影都没见着,亏我还想了好几种灭它的方法,到头来一种都没用着,就坐在这无数魂魄穿行的乱石间吹黄土风了!我都从山谷外找到山谷里,在里面转 第41章 仙容 我不好的预感果然是对的。 望着头顶那硕大的对镜台三个字,再看了一眼那些进进出出姿容各貌的女子,我抽了抽嘴角,转身看向后面的人,有些艰难地道:“这就是你说的方法?” “是啊。”云霄回答得很是理直气壮,“毕竟担心那小鬼的人是你不是我,我又不可能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当然只有你去城主府了。” “你说的话我都明白,可是——为什么我们要来这里?”我反手一指身后的牌匾,不可思议道,“你带我来衣铺干什么?嫌我这一身衣服不好看?可是我穿什么跟我明天去仙门大会有什么关联吗?” 云霄就啧了两声,抱起双臂道:“我说花朝,你怎么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我该明白你的意思吗?你根本就什么都没跟我说好吧! 好在这厮一向善于察言观色,或许是见我有发怒的前兆,云霄连忙赶在我柳眉倒竖之前把我拉到人少的一处地方,小声跟我解释起他的计策来。 他说我若是实在不放心小楚,与其冒着风险再去城主府的地牢里找他,还不如明日正正当当地去参加仙门大会,反正我本来就是神仙,虽然有意敛了周身的仙气,但明眼人一看就能看出来我不是普通人,就算不会往神仙那方面想,也会认为我是哪家的名门弟子,我这样通身仙气飘飘的人去参加仙门大会再正常不过了,不会有谁怀疑。 “那我直接去不就好了?”我疑道,“难不成这仙门大会对于服饰还有规定?不能随意穿着?”就跟苍穹弟子都需身着弟子服一样?可这是仙门大会啊,又不是门中大会,难不成那十大仙门的弟子都得穿同一种衣裳参加? 他就笑道:“说你傻你还不服气。我问你,这么多形形的仙门弟子在上暄城里来来往往,你就不曾注意到他们的装束和普通人有什么不同?” 原来如此! 我恍然大悟。 原来他是这个意思! 的确,那些仙门弟子虽然因为门派之分而着装不尽相同,但有一点都是差不多的,那就是他们的装束都很朴素,基本都是浅色的长袍或长衫,虽然样式要比普通人要来得精致一点,但整体来说都是很清淡雅致的,让人一看就知道他们仙门弟子的身份。 想到这里,我就低头扫了一眼身上的衣裙。 呃桃红色的衣裙的确是抢眼了一点 “原来你是觉得我穿得太抢眼了,一看就不像是县门弟子,所以才带我来这里的?想给我换一身装束?” 云霄一笑:“终于明白了?” “可是——”我本来想说没有这个必要,因为苍穹的弟子服就和这些云州修士穿的差不多,大可不必费这个功夫,但转念一想,我一旦拿出了苍穹的弟子服,这家伙不就知道我是苍穹弟子了?我可不想让他知道我现在还没出师,不然一定会被他狠狠嘲笑一顿的,便改口道,“那些长袍难道不是师门内统一发放的吗?这衣铺内也有?这样岂不是会搞混?”尤其是那些刚入门的弟子,尚无法力傍身,万一被人误以为是从店里买的衣服可不就尴尬了? “我又没说你要跟他们穿一样的衣服。”云霄挑眉,“要来就来个大的,反正就算你明天入了城主府,一旦和那些仙门掌门碰上,照样会发觉你不是他们门中的弟子,到时你依旧会露馅,穿那些弟子服也没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 他一笑:“自、立、门、派。” 自立门派? 不会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吧? “对,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云霄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笑得灿烂,“你想啊,一个在云州从来就没有听说过的门派忽然有个传人现身仙门大会,而且一看就修为高深、法力莫测,肯定会让柳呈殊他们有所忌惮,到时不但没人敢质疑你的身份,那小鬼的事你也能说得上话,可谓是一箭双雕之策,是不是很完美啊?” “完美你个头!这么荒唐的法子亏你也想得出来。”我不可思议,“你是让我去骗人?” “也不算啊。”他笑吟吟道,“你本来就是苍穹弟子,现在只不过是在云州亮出你的弟子身份而已,而且你也不用说出你的师门名讳,直接就说世外仙山好了,算不上骗人。” 他说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不对! “你、你怎么知道我是苍穹弟子的?!” “笨。”他点了一下我的额头,“你老是苍穹苍穹地挂在嘴边说个不停,又说你爹是你师傅,傻瓜都能猜出来了!怎么,不想让我知道你还是个未出师的小丫头啊?” 我涨红了脸:“我才不是小丫头!姓云的,我可比你大多了,你别仗着比我高就老是压我一头,我跟你说,我——” “是是是,是我不对,我得意,我忘形。好了,快进去里面换衣服吧,今天这日头这么毒,我可不想在大太阳底下跟你吵架,走走走,进里面去。” “等等,我——” 我还没答应呢!而且你刚才那一段话后面一句才是重点吧?!别以为我听不出来! 云霄似乎是打定了主意要实施他那个完美的一箭双雕之计,握在我肩上的手格外有力,是半句拒绝的余地都不给我,就这么推推搡搡地把我推进了那间店铺里。 恰逢正午,店内并没有多少人,仅有的几个女子也是在那边对着几匹布料挑挑拣拣,这个说颜色水,那个说织丝松,总之是翻来覆去地想要压价,跟在她们身旁赔笑的老板娘或许也是厌烦了她们的指指点点,一见有新的客人进来,立刻抛下了她们,风情万种地笑着来到了我和云霄跟前。 一阵浓而不艳的香粉味立刻扑鼻而来,那老板娘看上去不过三十出头,风韵十足,对我们笑靥如花道:“哟,二位客官好生面生,是新来的吧?唤我柳七娘便可,你们啊可是来对地方了,我这的布料衣裳可都是这上暄城内一等一的好,价格也是一等一的公道,这位官人,可是想给身旁的小娘子置办点行头?” “我不——” “不用”二字还没出口,云霄就伸手在我背后轻轻一拍,我立时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了。 ——这个混蛋居然敢封住我的喉咙?! 我立刻聚气,不过片刻就冲开了他的封印,然而已经来不及了,云霄这厮已经在我身边笑着开口:“没错,给她换一身衣服,从头到脚都换了。就换——” 他的目光在裁剪好的成衣中搜寻了一会儿,最终指向右前方:“那件衣裳吧!” 我对他怒目而视:“我不换!” 这臭小子居然敢封我,是嫌活太长了吗! “不换也得换,不然你明天就自己去城主府吧!” “笑话,我几时需要你陪了?” “你真不换?” “死也不换!” 我睁大了眼,和云霄谁也不然谁地大眼瞪小眼,最终还是柳七娘上前一步,将我们分开:“好了,这位小娘子,你也别和这位公子置气了。”她笑若春风拂面地对我道,“就算是看在这位公子一番心意的份上,姑娘也该试上一试,若是不合心意,七娘绝不强买强卖。姑娘,试试吧?可别让人家公子的一番心意付之东水了。” 我想说他才没有什么付之东水的心意呢,他纯粹就是想看我笑话,外加和我对着干!然而面对柳七娘的那张笑脸,加之她言语间几次三番提到的“公子心意”,我终究还是没有说出那番话,带着一点未知的心思跟着她去了隔间换衣服。 其实我身负法力,换衣服根本不需要那么麻烦,只需拿在手里,意随心动,我身上的衣裳就会和它互换个个,不过由于云霄在场,我在他面前直接换衣服总觉得有点怪怪的,是以我还是随了柳七娘去了隔间,再施法换衣。 柳七娘显然也是见惯了这云州大大小小的修士,对我的施法换衣并没有多么惊讶,反倒是在我换上那件云霄指定的白纱长裙后面露讶色:“这”她上下打量了我一眼,笑容款款道,“原先我还觉得那位公子有些眼拙,姑娘年纪轻轻,正是最为娇嫩的时候,压得下海棠红,却不一定能穿得住白衣,没想到竟是七娘我有眼无珠了。姑娘当真是国色天香,我在这开了几年的铺子了,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把这身流仙裙穿得如此仙气飘飘,简直就像是从天上下来的仙子一样。” 柳七娘笑意盈盈,说出口的话让人听不出半分恭维之意,若是寻常女子,此刻恐怕已经被她夸得心花怒放了,我听了却是有些哭笑不得。 我本来就是神女,现在却被人说穿了这身白衣后才显得像仙女一点,做到我这份上的神仙恐怕也没几个了。 那边,柳七娘仍在喋喋不休地说着,正当我想着该怎么打断她源源不断的恭维话时,她却忽然话语一顿,笑道:“哎呀,只顾着和姑娘说话,都忘了等在外间的公子了。姑娘穿得如此惊为天人,不让公子看一看可怎么行?” 她说着就挽过我的胳膊,拉着我往外面走去,跟云霄一样不给我半句拒绝的机会,可却又不像云霄那样和我相熟,不能直接拒绝,我无法,只能跟着她一道出了隔间,绕到了屏风外面。 那几个挑拣布匹的女子不知在何时离开了店铺,此刻铺子内只剩下云霄一人,抱剑靠着大门倚着,看上去万分悠闲,没有一点在女子衣铺内该有的不自然和尴尬之色。 听见动静,他转头朝我们看来。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在看到我的那一瞬间,他的双眼似乎亮了一下。 我有些不自然地理了理垂在两旁的长发:“云霄,你觉得我这样真的可以?我怎么觉得这么别扭呢?”这是仙门弟子该有的打扮吗,我怎么觉得虽然这衣裙的颜色变得朴素了,但样式却是要比我刚才穿的那件精致繁复了不少呢? “哪里变扭了,很不错啊?”云霄走上前,先是上下扫了我一眼,就开始摩挲着下巴评头论足起来,“嗯,白衣仙子,出尘独立,不是很好嘛?你表情再清冷一点,对,就像那天那个姓穆的那样,下巴抬高一点,目中无人一点,身姿端着一点,对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这个感觉!冷月清辉,白衣仙子,清冷绝情,不错,不错,就是这个调调。” 我按着他说的照做,端着个姿态摆出一副面无表情的脸来,虽然云霄看上去很满意,但我却是浑身都不自在起来,柳七娘却偏偏还在一边抚掌笑开,一张风情美艳的脸上流露出几分风韵:“公子好眼光,这位姑娘当真是惊为天人,这风姿,这容貌,说是天上的仙子也不为过了。不过公子这话可说错了,谁说仙女就一定要清冷绝情的?依我看呀,不若面如桃李、笑若花开的好,冷月清辉虽好,山茶朝露却更难得。更何况这位姑娘虽然国色天香,却是身量未成,尚显娇小,与其让她这么端着,还不如一展笑颜,公子说,是也不是?” 身量未成,尚显娇小?! 我都一千五百岁了,怎么还会身量未成尚显娇小?这老板娘别看云霄有钱就可着劲地顺着他心意说啊! 果然,云霄听了这话就忍不住笑了,还是在我的瞪视下才勉强收敛住了,干咳两声,道:“没事,我就是要她端着,这样出去也好骗咳咳咳老板娘,你再给她捯饬捯饬,头饰妆容什么的都往那冷月清辉上去靠,越看着不易亲近越好。” 柳七娘便犯难道:“这恕我直言,这位姑娘底子虽好,可却是黛眉杏目,要说山茶朝露,那七娘绝无二话,一定给公子弄出来,可若说冷月清辉么还差一点。” 云霄就一笑:“老板娘,世上无难事,只看你有没有那个心了。这银子呢我是万不会短了你的,你就按我说的做。” 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一说起银子,柳七娘的脸就笑成了一朵花:“好说好说,公子太客气了。俗话说的话,三分靠自己。七分靠打扮,无论是冷月清辉也好,山茶朝露也好,只要公子想要,那就没什么不可能的,且这位姑娘本就是国色天香,倒也无需我费什么心,只需再装点装点就可。姑娘,”她对我抿嘴一笑,“且随我来。” 第42章 仙姿 直到柳七娘把我推进了又一处隔间,我才明白这家对镜台原来不止卖布料衣裳,还卖钗环粉黛,反正只要是女子用得上的,都应有尽有琳琅满目,差点晃花了我的眼。 柳七娘让我对着镜台坐下,又从别处取来一个紫檀木的盒子,轻轻打开,里面并不是我想象的金钗步摇,而是几团理好的白色丝绢,那丝绢细且长,并且薄如蝉翼,柳七娘拿手一挑,我都能透过布料看到她圆润白皙的指尖,给人一种朦胧之感。 只是她拿丝绢做什么?难不成这流仙裙有什么地方破了,需要缝补? 应该不会吧。 怀揣着这样的心思,我端坐在凳子上,目不斜视地盯着镜中的景象看,就等着柳七娘怎么将我打扮得“冷月清辉”。 虽然苍穹对于门中弟子的穿戴没有什么规定,但爹爹素来不喜我穿红戴绿,因此我素日里戴的钗环很少,一直簪着的如意环也是爹爹在我千岁生辰时送的,剩下的就只有一枝我特别喜欢的银蝶钗了。因此一旦等柳七娘将我的如意环和银蝶钗都去了,我的头发就披散了下来,得了她一声“好一个长发如瀑”的赞叹。 此时我已经隐隐猜到那丝绢的用意,果不其然,柳七娘拿过梳子重新给我梳了一遍头,也不知道她怎么做到的,我只在镜子里看到她双手翻飞如蝶,就这么梳梳挽挽的,那几根丝绢就被她编进了我的发间,顺着我的长发垂下,清风一起,便微微摇曳,犹如银蝶振翅。她拿着我的银蝶钗在我发间比了又比,终究放了下来,没有将它簪上,接着,她又在我的脸上稍稍抹了些带着淡淡香气的脂粉,又给我画了一遍眉,这才笑道:“好了,大功告成。”她又细细将端详了我一遍,面上的笑容更显满意,“嗯,果然是冷月清辉,好一派天仙佳人的模样。看来七娘我手还未生,姑娘不若对着镜子看看,可还满意?” 我本来就正对着镜子坐着,听了她这话,便往镜中看去,就见一个面容清冷的白衣女子正在镜子中望着我,她眉眼淡漠,纯白的丝绢衬着乌黑的发鬓,苍白的面色中又隐隐透着几分红晕,看着就让人心生一种敬畏之感,就仿佛那女子是一朵清莲,只可远观,不可靠近。 这是我? 我居然也有这么清冷淡漠的一天? 我有些呆了:“这、这镜子里的人是我吗?我怎么看着这么不像呢?”虽说我早听过女子一旦经过妆点便可化腐朽为神奇,可也没这么神奇的啊,要不是这镜子里的人眉眼间还依稀有几分我的模样,我都要怀疑是不是有什么精怪潜藏在这镜中了。 柳七娘就笑道:“我观姑娘面相,是眉舒眼明,樱唇微弯,想必平日里定是爱笑的性子,这镜中人看着就淡漠清冷,不易亲近,简直又一身白衣,与姑娘来时艳若桃李的扮相相去甚远,姑娘一眼看去,觉得不像,也在情理之中。不过七娘我还是那句话,冷月清辉不一定比山茶朝露要好,姑娘这身打扮看着虽然高洁,却需得不苟言笑方可,若是笑了,便少了这其中的韵味。可姑娘看着就是爱笑的人,就这么端着岂不作孽?若是一不小心,还会多了几分造作之色。要不然,姑娘去和公子说说,换一种打扮来吧?反正姑娘貌美,无论怎么打扮,都是自有一番韵味,不会让公子失望的。” 她说着,低下头,凑到我耳边低声道:“虽说姑娘的这副打扮可以与城主夫人平分秋色,但若是走清冷绝情的路子,于城主处便会失了先机,二位若想一博,可得出其不意啊” 我嘴角一抽。 这柳七娘是不是误会了什么?也对,明日是仙门大会,各路人马齐聚上暄城,我和云霄的言谈之间又提及了城主府,她会有误会也是正常的,只不过为什么这么肯定我和云霄是冲着这上暄城城主去的?而不是穆承渊或是其他什么仙门掌门?而且听她的语气,暧昧虽有,可杀机却也有之,似乎比起认为我是被云霄送过去讨好这上暄城城主的,她更认为我和云霄有其它的目的,比如说——刺杀? 真是耐人寻味啊。 一语既毕,柳七娘就直起了身,合上一边的木盒,施施然对我笑道:“好了,妆容已成,姑娘快去外间给公子看看吧,若是觉得有哪里不合适的,再跟我说。” 我干笑两声。 云霄那厮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怎么会觉得不合适。 果然,在见到我的第一眼,云霄就眉眼一舒,满意地笑开,他走到我身边,上下打量着我转悠了一圈,笑着说了声“好”,就掏出银子付了钱,带着我走出了店铺。 我本来想趁着在街上逛的时候和他说一说那柳七娘的事的,没想到他直接和我瞬移回了别苑,对此他的解释是这样的:“你这一身白衣飘飘仙气十足的样子想不让人注意都难,我可不想惹什么麻烦,解决起来会很费劲的。” 不想惹麻烦?还解决起来很费劲? 我差点被他气死:“我穿这么招摇还不是你要求的?你现在居然倒打一耙?姓云的,你还有没有点良心?!” “好好好,是我没有良心,是我的错。”见势不好,云霄连忙安抚我,“可是这也不能完全怪我啊,我都说了别管那小鬼了,有他姐姐在出不了什么事的,你非要去管,那我也没办法不是?只能用这种方法了呗,你又不出名又没有请柬的,还不能跟着那些仙门弟子一道进去,不穿成这样镇住那些守门的弟子,你准备怎么混进去?” “那当然是——” “硬闯?”他打断了我的话,笑着摩挲着下巴道,“嗯,我想想啊,十大仙门的掌门和他们门下的精英弟子加起来大概有二三百人吧,到时这么多人一起对付你,你能应付得来?俗话说得好啊,众人拾柴火焰高,也不知在那些仙门之力合在一起是否够入神女的眼啊?” “你——!” “我什么?”他气定神闲,“有什么想反驳的,你倒是说出来啊。” “你——你给我记住!” 他微笑:“神女之怒,在下万不敢忘。” 我被他这笑容气得差点胃疼发作。 咬牙切齿了半晌,我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可是你也用不着把我打扮成这副样子,我是去看小楚的,又不是去唱戏的,这身衣服也太引人注目了吧?” “要的就是引人注目。”云霄挑眉,“明天你进去的时候记得像穆承渊那样端着啊,这样他们就会觉得你实力莫测,在不敢轻易试探你的同时还会越来越忌惮你,你的话也就越有份量,说不定就能还那小鬼一个清白了呢。” “真的?”一听有可能帮到小楚,我立刻将对这身打扮的不满去了五分,但还是有点迟疑,这家伙话说得这么溜,不会是为了忽悠我明天穿着一身衣服去吧?我怎么觉得比起他说的各种道理,他更想看我去踢馆子的热闹呢? 想到这,我就狐疑道:“你真的是因为能帮到小楚才让我穿成这样的?而不是你自己想看戏?” 云霄垂眸,干咳一声,颊边酒窝微现。 我就知道! 我就说嘛,他怎么可能会前一刻还说对小楚仁至义尽,下一刻就为他出谋划策起来,结果还不是为了他自己看热闹! 我都快被他这爱玩的性子折磨得没力气了,有气无力道:“我说你啊,就不能正经一点?怎么这么跳脱,有没有一点稳重的男子汉气概啊?” “我觉得挺好的啊。”他摊手一笑。 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算了,反正我跟他说他也不会听,还是别和他继续纠缠下去了,反正最后妥协和被气到的人也只会是我,还是别自找气受了。 想到这里,我便不再就这个话题跟他多说,转而说起了柳七娘的事来。 我把柳七娘那一句有些诡异的话跟云霄说了,问他对此有什么看法,我本以为这话能让他变得正经一点,没想到他却是笑道:“我当什么事,原来是这个。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上暄城内卧虎藏龙,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能听上一段腥风血雨的往事。若是搁在别处,那柳七娘是有问题,可若是放在这城里,那她就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了。只不过人家是专心开铺子赚钱,她开铺子赚钱的同时还想着怎么刺杀广和安而已。” “广和安?谁啊?” “上暄城城主,上暄城掌门,同时也是那小鬼头的姐夫。” 我默默在心里把这名字记下,同时叹道:“原来这城里竟有这么多来历和目的都不明的人,我还以为这里很安定呢,没想到却是暗流汹涌,杀机竟是处处都有。” “正常。”云霄神色从容,“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好了,别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明天就是仙门大会了,虽然你这么个样子很能唬人,但是必要的盘问肯定还是会有的,我们先来排练一下,也免得你明天骗人紧张,不知道怎么对答就不好了。” 还说不是骗人,明明自己都这么说了。 不过他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奇怪,像是——像是—— “云霄,你明天不跟我一起去吗?” “我不是说了吗,我不好现身在人前。”云霄淡定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要是你实在撑不住,我会上去帮忙的,就是可怜了那些守门弟子了,平白无故要挨一顿揍,真是倒霉啊,罪过,罪过。” “”你的出现才是他们最大的倒霉吧! 第43章 闯门 五月初二,辰末亥初,整座上暄城天光大好,万里无云。 初夏的风带着些许的热意袭来,我一袭白衣,冷着一张脸,步履轻盈地来到了城主府前。 暖风拂过,带起柳七娘编在我发间的绢丝,翻飞如蝶。 一走近城主府的大门,就有一名佩剑的素衣弟子来到了我跟前,在看见我的刹那,他似乎有些微微的失神,但很快就又回过神来,一脸严肃地看向我:“来者何人?报上名来。”想来是因为这云州修仙者颇多的缘故,饶是我再怎么打扮得仙气飘飘,只要没有法力傍身,对于这些修仙弟子来说根本就算不上一回事,因此很快就镇定了心神,不为我的貌相所迷惑。 看来云霄的这什么破美人计根本就没有用嘛。 我一边腹诽,一边按着云霄的吩咐没有说话,只释放出了几分法力与仙力,好让面前这人察觉到我“高深莫测”的法力,认为我是什么世外高人,从而不多加盘问地就放我进去。 果然,在我有意地释放出部分法力之后,那弟子就面色一变,有些恭谨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眼,几分疑惑几分客气地道:“不知姑娘是?” 其实从这名弟子向我走来时我心中就已经打起了鼓,但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既然已经走到了城主府前,就没有打退堂鼓的道理,更何况我也的确担心小楚的情况,想到这里,我就心一横,一边默默回想着云霄昨天念叨了一下午的唬人要领,一边用极其清冷淡漠的目光瞥了那弟子一眼,冷言道:“开门,我要进去。” 那弟子脸上就划过一丝警惕,或许是我的法力在他看来真的很高深莫测吧,他斟酌了一会儿才道:“姑娘或许有所不知,本门规矩,仙门大会的这几日一旦辰时一过便闭合结界,闲人不可擅入。现下辰时已过,所有仙门掌门及道中同门已在府内就坐,不知阁下师承何处?可是来晚了,不曾与同门汇合?若是如此,还请姑娘出示仙门令。” “仙门大会竟是十大仙门弟子方可参加?”我清冷道,“我虽然久不出世,但这仙门大会的规矩我还是记得一些的,按惯例,只要是同道中人,都有一颗修仙向道之心,那么,无论法力修为如何,都可参加仙门大会。难不成十几年过去,这仙门大会的规矩竟改了不成?” 那弟子就是一噎,立刻无所适从起来:“这、这姑娘” “发生何事了?”或许是见我二人交谈的时间长了点,另外一个守门的弟子也走了过来,他瞥了我一眼,就看向原先的那位弟子,沉稳道,“师弟,为何一脸为难?” “师兄”那位师弟偷偷瞟了我一眼,就压低声音向那师兄把原委说了,其实他大可不必这样偷偷摸摸的,虽然他声音压得很低,但在我听来还是清楚至极,甚至连他话里的几分为难和犹豫都听出来了。看来还真被我给瞎猫撞上死耗子了,我刚才那话只是紧张之下的随口一说,当时我虽然面上看着镇定,但其实心里早就打起了鼓,因此想也没想地就胡乱扯了一通,等意识到不妥时已经说出口了,只能随它去,没想到居然被我说中了?这仙门大会在十几年前还真不是现如今的这个规矩? 就在我心里琢磨的时候,那边的二人已经交谈完毕,听完了那位师弟的叙述,后来的这一名弟子沉吟了片刻,就对我微微一笑,稳重道:“姑娘言重了,仙门大会的规矩是改了,但初衷却不会改,凡是我道中人,一心修仙向善的,我等都欢迎之至。” 我下意识地想回他一个微笑,不过还好我立刻记起了我现在的身份,连忙摆出一副清冷的神情,望着他冷冷道:“那我可以进去了吗。” 那师兄道:“只是初衷虽不改,但未免有人坏事,规矩还是改了点的。姑娘可否告知在下姑娘姓甚名谁,师承何处?若不然,有引荐之物也是可以的。”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又加了一句,“这引荐姑娘的不需要是何等厉害的前辈,只需是一个我等所熟识的前辈便可。” 他这话说的当真是滴水不漏,进退有度,而且那最后一句显然是因为我之前那番话才临时加上的,可谓是顾虑周全。我不禁对此人有点欣赏起来,只是可惜了,碰上——呃,碰上云霄这么个就爱出馊主意的家伙,他注定要倒霉了。 想到这,我便道:“我师承何处,你不需要知晓;引荐之物,我也没有。” 那弟子微微一笑:“那就抱歉了,姑娘既不言明师出何门,也无任何信物引荐,在下不能擅专,这城主府姑娘还是改日再来吧。姑娘请回。” 我微微抬起下巴,声音变得有些冷漠起来:“开门。” “姑娘向道之心,在下佩服,只是师门规矩,不得不守。” 这弟子倒是意外地认死扣,说好的见到我就被我这一身仙气给镇住从而不敢对我多加盘问呢?就知道云霄那家伙不靠谱,仙门的弟子哪会像他说的那样一无是处。 我一方面为此而颇觉欣慰,觉得这两名弟子总算是给仙门挽回了一点面子,一方面又有点苦恼,他们要是再这么油盐不进那我可就要使出云霄昨天说的那一招了。 昨天一下午,云霄都在和我讨论今天的事,我该怎么应付那些盘问的守门弟子、该如何端着一副清冷高傲的范才能镇住广和安那一干人、该怎么说才能使小楚成功脱困,他都一一说到了,而且说的是眉飞色舞兴致高昂,就好像要去砸场子的那个人是他一样。 他在水榭里说的兴起,一边说还一边踱着步转着圈,我坐在青石长凳上,还是有点犹豫。 终于,在他说到又一个兴奋处时,我忍不住打断他,问道:“如果明天在场的都是一些不认识我的人,那你这个法子自然能成,可是明天柳呈殊也在场,当日在虎穴中我们已经和他打了照面,他一定会认为我和你是一伙的,肯定会揭穿我的身份,他是澜剑门掌门,面上又是那么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其他人总不会不信他、反而来信我吧?” 云霄就转过身,抱着双臂对我施施然一笑:“你放心,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他啊。他可以站起来揭穿你,你就不能定住他的身,封住他的喉咙,让他手不能动,口不能言吗?依你的法力,你应该是可以在和他打照面的瞬间就定住他的身的吧?那家伙的修为也就是在云州能看点,对上你们这些神仙,还不是手到擒来?” “”虽然他的后面一句话说的很得我心,可是这前面一句听上去怎么这么恐怖呢? 不过他这话虽然说得恐怖,但一想到这话是针对柳呈殊的,我就释然了,毕竟那姓柳的都这么丧心病狂了,我直接杀了他都能算是替天行道,只不过是定住他的身而已,有什么做不得的。想到此,我便道:“那好,那柳呈殊就按照你的方法处置,可万一那守门弟子油盐不进,死活不让我进去呢?” “怎么会油盐不进?你使美人计啊,保准他们被你迷得晕头转向、不知荤素,怎么会进不去?” “你不是要我扮一个冷月清辉的绝代佳人吗,都清冷高傲了,还怎么使美人计?” 云霄就笑了,酒窝在两颊边若隐若现。 “这一点呢,你就不用担心了。”他弯下腰,凑近了对我笑道,“这男人呢,只要看见有点姿色的女子,管她是目中无人还是风情万种,在他们眼里都是一样的。你又这么漂亮,他们肯定在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沦陷了,还愁进不去?” 我被他这话说得面颊发烫,连忙稳住心神,道:“那,若是我不想使美人计呢?”虽然他这话我是很受用啦,但是一想到我使美人计的那个场面,我就鸡皮疙瘩都起了,连想都不想再想下去,更何况真的实施? 而且男人真的像他说的那样只看一个女子的容貌?我都那么冷漠了,总不会有人巴巴地凑上来热脸贴冷屁股吧,还是仙门弟子。 若仙门弟子也跟九州的那些纨绔一个德行,那也别修仙了,都回家种田去吧,也免得一颗心都修到了烂泥沟里。 “不想使美人计?那好啊,这样就更简单了。”不知为何,当听到我说那句“不想使美人计”的话后,云霄脸上的笑容更灿烂了点,若不是他下面的那一句话,我都要以为他是因为我那句话在高兴了。 ——那你就怎么硬气怎么来,城主府常年有结界笼罩,明日仙门大会,结界肯定会更加厉害结实,而且过了辰时就会闭合结界。到时那守门弟子若不让你进去,你就直接一掌过去,把那守门结界破开,这样既能进得城主府,又能震慑住那些人,使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岂不一举两得? “这师门规矩,你真要守?” “还请姑娘见谅。” “那好。”云霄的那一句话在我耳边回荡,我微抬起头,看着那一层在阳光下微微泛着水光的结界,面无表情道,“你不开,我来开。” 话音未落,我就凝起法力,往前踏出一步,直接以瞬移之法绕过那二人来到了朱红涂漆的大门前,千竹金线带着我的八成仙力挥出,只一下子就将那结界打碎,朱红大门应声而开,发出一阵沉闷的吱呀声。 身后传来那两名弟子的厉声疾呼,边上另外几个守门弟子也拔剑朝我而来,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在大门打开的那一刹那,我就运起身法,闪进了城主府内,同时右手一挥,将那大门再度合上,防止那些人跟进来阻拦我。 城主府的布置在昨天我和云霄混进来时就已经被我们摸清了,离大门不远就是一个像苍穹的清心台那样的广场,仙门大会人数众多,想来也只有那里能同时容纳下这么多人了,我看准了方向,直接施法朝那边而去。果然,那广场上乌泱泱地站了一大批人,都在往一个高柱上看,还有一些人站在一个高台上,居高临下地遥遥面对着那柱子上绑着的人,想必就是那些十大仙门的掌门了。 那高柱上以碗口粗的铁链绑着一个人,我定睛一看,正是小楚,顿时心中一紧,顾不得多想,就在绑着小楚的高柱台上缓缓落下,立定了。 果然,我甫一落地,周围就瞬间哗然,不但是那些仙门弟子都朝我看来,在一边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就连那些高台上的人也都朝我看了过来,神情警惕。 那柳呈殊果然也在其中,而且还立在正中,看上去像是这些人为首的。见他面色大变地看着我,显然是认出了我,我连忙赶在他开口前捻诀施法,直接定住了他整个人,让他动弹不得,同时转过身,面对被绑在高柱上的小楚,叫了他一声:“小楚。” 小楚看上去比昨天要憔悴多了,他原本正垂着头闭着眼,一副颔首等死的模样,听见我叫他的这一声,立刻身体一震,睁开眼看向我。 “花花朝姐姐?!” 第44章 争论 我安抚地给他一个微笑,就回转过身,面对那些神情警惕的仙门掌门冷下脸,清清冷冷道:“不知我这徒儿犯了什么错,竟使得诸位要对他如此五花大绑,铁索加身,符咒压制?” 我说这话时暗中用了法力,因此虽然我说话的声音并不大,但在场的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地听到我的话。果然,我这话一出口,不知是因为觉得我法力高深莫测,还是只是单纯为我这话惊讶,场下一片哗然,几个掌门的脸色也微微变了,站在柳呈殊身旁的一个青年男子刚要出声,另外一个灰白长袍的男子就先他一步站了出来,无甚表情地看向我,漠然道:“花朝姑娘?” 是穆承渊。 “穆掌门。”我微微颔首。 穆承渊的目光在我和身后的小楚上隐晦地一扫而过,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昨天有人假借他的名义去地牢看望了小楚,若是知道这件事,今日我又在这城主府内出现,恐怕他极有可能推算出昨日正是我和云霄搞的鬼,不过他神色一向冷漠,因此我没从他脸上看出半点端倪:“花朝姑娘方才说,这翡晋楚乃是姑娘徒弟?” “不错。”我道,“穆掌门可否能告知花朝,为何要将我徒儿捆绑于此?他犯了何错?”我时刻铭记着临走时云霄对我的叮嘱,维持着一股向穆承渊靠拢的清冷高傲的范,现在本人在场,我就更容易了,不就是依葫芦画瓢嘛,我也会。 穆承渊张口刚要说话,先前那个被他打断了话的青年男子就上前一步,面色凝重地对我道:“在下上暄城城主广和安,不知姑娘高姓大名?” 我没说话,冷月清辉的绝代佳人总是冷言少语的,更何况多说多错,云霄说这广和安心思缜密,最擅长从两人一来一往的对话中找出漏洞,让我面对他时尽量少说话,因此我对他的质问闭口不言,反正我不说,也会有人替我说的。 果然,见我闭口不言,广和安刚蹙了下眉,穆承渊就道:“这位姑娘姓花名朝,我曾与她有过一面之缘,只是不知晓这位花朝姑娘竟是翡公子的师傅,当真是出乎我的意料。”他边说边看着我,神色间隐有探究之意。 我也没空管他现在心里在想什么,反正不管是觉得我居心叵测也好,还是在思量云霄为何不现身也好,我今天的目的只是为了救下小楚,其它的一概不管,因此,我继续维持着那股清冷高傲的神色和姿态,冷着一张脸道:“不错,翡晋楚正是我花朝的徒弟。只是不知我徒儿犯了什么错,竟使得诸位掌门如此待他?” 广和安就微微下压了眉眼,肃容道:“还请姑娘慎言。翡晋楚乃是澜剑门弟子,又何时成了姑娘的徒弟?” “澜剑门已将他逐出师门。”我道,“既然如此,他另拜师门又有何不可?” 广和安就是一顿,他看上去似乎想反驳几句,但是当我等着他的质问时,他却又转过头,看向了一边被我定住身的柳呈殊:“不知柳门主对此事如何看待?” 柳呈殊面色时青时白,看上去怒急攻心,却又说不出半句话来,似乎对我的话气愤至极又无法反驳。 他当然说不出话来,因为我定了他的身,封了他的喉咙。 他当然也面色不好,因为他正在努力冲破我的定身术,或许是发觉了无法解开我的定身术,他的脸色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越来越差,看得一旁的几位仙门掌门都皱起了眉,怕是已经在心里嘀咕了。 见此,我趁机道:“看来,柳门主对我的话也是无话可说,默认了。” 广和安从刚才询问柳呈殊时就一直在蹙眉盯着他,片刻后,他开口道:“姑娘既然口口声声说这翡晋楚是令徒,又为何怕与柳门主对质,从而定了柳门主的身?”他边说边往柳呈殊肩头拍去,看样子是想解开我给柳呈殊下的定身术,只可惜法术与仙术到底差了一层,未免节外生枝,我定柳呈殊的身时用的是苍穹仙术,非苍穹弟子解不开,因此无论广和安法力修为有多深,都不可能解开我的定身术。 果然,在广和安一掌拍上柳呈殊的肩头后,柳呈殊依旧面色青白地僵立在原地,没有半分动静。 广和安面色微变。 寻常人遇到这种事,大多会以为那一下是一时失手所致,会再试一次,然而广和安却收回了手,负手看向我道:“还请姑娘解开柳门主的定身术。” “若我不解呢。” “来者是客。”他淡淡道,“我等敬姑娘三分,但若是姑娘执意如此,就别怪我等对姑娘不客气了。姑娘法力高强,但一人难抵万军,若是我等联合起来,姑娘势必不是我们的对手,还请姑娘三思。” “花——师傅!”我身后传来铁链响动的声音,想来是小楚听到广和安的这句话着急了,“你别管我,我不会有事的!今日仙门大会,十大仙门齐聚城主府,你不是他们的对手,花、师傅,你快走!” 那铁链响动的声音听得我于心不忍,真不知这些人是怎么看着小楚被如此捆绑而无动于衷的,难不成他们就这么相信柳呈殊的话,相信一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少年会放着仙不修,去投身魔道? “小楚,你放心。”我回头看了一眼小楚,示意他安静下来,“就凭他们,还不是我的对手。” 这话一出,台下立着的弟子就都骚动起来,部分立在高台上的仙门掌门脸色也都变了,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广和安一解柳呈殊封印而不开,对我的实力有所忌惮,都只是沉着脸看向我,一字不言。 那些仙门弟子的骚动逐渐平静下来,包括那些对我的指指点点和窃窃私语,也都一并平息了下来。 场内一时变得鸦雀无声,一股沉默在众人中蔓延开来。 “花、师傅” 小楚在我身后低声呢喃。 “这位姑娘,”终于,一个身着浅黄色长裙的女子打破了沉默,她在高台上往前迈出一步,就越过半个广场的距离来到了我跟前,对我笑得温婉地道,“你对我们是否有什么误解?这翡晋楚的确是被柳门主逐出了澜剑门,但那也是他背叛师门、投身魔道在先,柳门主劝他回头无果,这才在无奈之下将他逐出师门,请众位同道中人来一同商议此事的。柳门主乃翡门主义兄,是断不会害了自己的侄儿的。”她温言道,“若姑娘当真为翡公子着想,合该心平气和地与我们一同商议才是。” 她这话说得看似温婉有礼、又进退有度,因此她话音一落,那几个变了脸色的仙门掌门就又恢复了镇定,带着几分满意地望向她,似乎觉得她这话说得很好,没有给仙门丢脸。 我就笑了。 其实我不该笑的,云霄在我出发来城主府之前对我三令五申,严令我不准笑,说是我不笑还能唬人,但一笑就漏了陷,我本来还忍着,一直按着他的吩咐端着个派头,但现在我实在忍不住了,去他的冷月清辉,去他的震慑众人,能震慑住人的永远只有法力与修为,与不苟言笑没有半分关系。 我笑着看向那黄衣女子:“不知姑娘是哪位掌门?” 黄衣女子微微一笑:“在下不才,正是阁水门迎萝。” “哦,原来是迎门主。”我笑容款款,“敢问迎门主,商议二字如何写就,是何意?” 迎萝一愣。 我笑容渐隐,神情渐冷:“莫非是我和你们所写的字不一样,所读的书不一样,因此所理解的商议也不一样?你们口中的商议就是把人五花大绑在柱子上,让千夫所指,众人唾骂,这便是你们的商议?” 迎萝显然没想到我会这样,她眼神微闪,看样子是在思索该怎么回答我,但我怎么会让她有反驳我的机会?因此快速扫了那些高台上站立着的人一圈,将那些人都一个个看了、数了、记下了,就开口道:“十大仙门,按理说应当只有十位掌门,为何高台上却有十二人?” 迎萝便道:“除却我等十人,另有三人乃是他派掌门夫人,是以共有十三人。” “掌门夫人与掌门地位可同等而语?” “伉俪并肩,自然可以。” 我就笑了,面向所有人,用不高的、但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清的声音说道:“那敢问迎门主,城主夫人翡晋依现在何处?” 周围一片哗然。 “广城主,”不待迎萝回答,我就抬头看向广和安,神情冷漠、口齿清晰地再问了他一遍,“不知令夫人现在何处?” 广和安负手道:“姑娘既然自称是翡晋楚师傅,便该知内子与其乃同胞姐弟,内子不忍见胞弟受苦,也不愿相信其背叛师门、投身魔道,是以为保今日裁决公正,便自请不来。” 我道:“是了,自澜剑门前任门主身亡、柳门主接任澜剑门门主之位后,翡晋楚就与他有多处摩擦,二人可算得上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仇家。” “不错。”广和安道,“正是因为翡晋楚与柳门主意见不合,将翡门主夫妻二人之死怪罪到柳门主头上,我们又不给他主持他所以为的公道,才戾气渐生,心中生魔,背叛师门,投入魔道。” 我神情冷然:“柳呈殊与翡晋楚素有恩怨,为何你们只以此番恩怨来看待翡晋楚,而不针对柳呈殊?为何翡晋依需要避嫌,而他就不需要?” 广和安镇定道:“柳门主往日几次三番想劝翡晋楚回头,他却执迷不悟,今日柳门主乃是大义灭亲,其之公正众人所见,无需避嫌。” “够了,花朝姐姐。”小楚在我身后低声道,“不要再白费口舌了,他们只相信那姓柳的,是绝对不会相信我们的。算了” 我就沉默了。 片刻后,我背对着他道:“翡晋楚,你还记得昨天是怎么对我们说的吗。你说,你可以身败名裂,但不能让你爹娘蒙羞,让你爹娘的名声因你而坏,可今日,你可有半分为你爹娘争取的做为?你告诉我,你凭什么不让你爹娘蒙羞,不让你爹娘的名声因你而坏?” “” “昨天,你慷慨陈词,心意决然。可为什么,今日的你却是一副丧家犬的模样,没有任何做为?翡晋楚,你告诉我。” “我想我想的啊!可是这世上、这世上哪有什么公道!”小楚的声音听上去几近哽咽,“我赢不了他,永远也赢不了他自证清白,说的真好啊,可是我半点证据也无,我如何自证” “你赢不了,我赢得了。你不能证明你自己的清白,我能。” “花朝姐姐?!你有证据了?!” “不需要证据。”我漠然抛下这一句话,就双手交叠放于腹前,上前几步走到祭台边缘,任凭微风吹起我的轻纱广袖。 我在祭台边缘立定,缓缓开口:“澜剑门门主柳呈殊,勾结虎妖,杀人夺魄,暗修魔道,火烧村岭,嫁祸他人,且杀害前任门主翡怀衍夫妻及其弟子七十三人,其心可诛——” 第45章 救场 这话一出,场中当即哗然一片。 我身处高台,漠然俯视全场。 柳呈殊面色青白,额角处青筋毕现,想必是正在努力冲破我的定身术,只可惜他只知修魔功可速成外力,却不知根基不稳乃修仙大忌,他现在的状况是高不成低不就,仙修不到家,魔功又尚未大成,我只用法术就能束缚住他,跟别说加上了我八分仙力的苍穹仙术了,他就算是跟那定身术较上三天的劲,恐怕也冲不破。 “满口胡言!”高台上的那几个仙门掌门神情各异,尚未开口,一个身着藏蓝长袍的仙门弟子就在底下冲我神情激动地喊出了声,“门主岂容你随意污蔑?你既然是那翡晋楚师傅,自然和他沆瀣一气,将翡门主之死的怨恨全都发泄到门主身上来。自门主上位以来,哪一件事做得不比前门主好了?翡门主御下严苛,不留半分情面,门中弟子怨声哉道,早就对他不满了!柳门主待人却总是留三分情面,讲课授艺尽心尽力,就算是如今叛出师门改投魔道的翡晋楚,门主当时也是多番劝阻,是他执迷不悟,这才请了大家前来一同商议的。门主如此深明大义,岂容你来污蔑?我看你跟那翡晋楚就是一伙的!” “放屁!”身后的铁链声又一次响动起来,小楚这下想是挣扎得狠了,铁链哗啦作响,“我爹对你们严苛,那是为你们好!你怎么不说是你们自己意志不坚、怕苦怕累?!”他嘶声道,“沈成,当初你被妖狼咬伤,妖气入体,差点被妖化,是谁救治的你?为你采药疗伤?是我爹!你——你今日竟然说出这番话来,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吗!” 那沈成就神色一滞,过了一会儿后才道:“小师弟,翡门主对我的救命之恩,我一直都记在心里,从不敢忘。但这不代表柳门主就不深明大义了,小师弟,你真的误会柳门主了,他的确是一心为我们澜剑门着想啊。” 小楚冷笑:“他为澜剑门着想?我呸!他若真是为澜剑门着想,澜剑门就不会落到今日这个尴尬的地步!沈师兄,你扪心自问,若是我爹还在,今日早上的一番位次之争可还会出现?我爹术法双绝,德高望重,十大仙门有谁不服他?是当仁不让的仙盟盟主!柳呈殊他算是个什么东西,也配跟我爹相提并论?” “翡小公子。”迎萝立即道,“我们念你失却双亲,对你多加容忍,可你却几次三番地出口污蔑柳门主,今日更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口出不逊,你——” “我不需要你们的容忍!”小楚显然气狠了,此刻场中诸人已经因为他刚才的那番话而再度骚动了起来,但他不管不顾,继续说了下去,“我今日就把话在这里说开了,那姓柳的杀我父母,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你——” “迎门主,”我打断了迎萝即将出口的话,淡漠地看向她,冷声道,“莫非刚才是我听错了?多加容忍?你们对我徒儿的多加容忍,就是这样的?”我的视线在气红了眼的小楚身上一扫而过。 “花朝姑娘请慎言。”迎萝口一张,刚要反驳,广和安就在前方的高台上遥遥道,“从姑娘擅闯我城主府开始,我等就对姑娘恭敬有加,姑娘自称翡晋楚师傅,我等也相信姑娘,请姑娘一道来为翡晋楚投身魔道一事共同商议,姑娘若不愿,我们也不勉强,我等对姑娘已仁至义尽,可姑娘却为何变本加厉,在这里信口雌黄,污蔑柳门主?” “信口雌黄?”我冷笑,“你凭什么说我信口雌黄?” 广和安闭了闭眼,似乎有些不耐。 “花朝姑娘,你说柳门主勾结妖道暗中修魔,可有何证据?” “你们说翡晋楚叛出师门投身魔道,可有何证据?” “柳门主就是人证。” “那我就是柳呈殊杀人嫁祸、勾结妖道、暗中修魔的人证,”我道,“广城主,可有不妥?” 穆承渊嘴角微微一动。 广和安面色一沉:“花朝姑娘,你通身仙气,想必修为有成,这一点,我广和安敬你服你,但这不是你在这里胡搅蛮缠的理由。姑娘爱徒心切,乃人之常情,只是翡晋楚一事并非柳门主一面之词。不瞒姑娘,在翡晋楚叛出澜剑门后,最先回到的正是在下的城主府,当时他身缠魔气,我和我内子都亲眼所见,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完全拔除。按姑娘的说法,柳门主或许会因为私人恩怨而陷害翡晋楚,但内子身为他的胞姐,怎么可能会陷害他?” 我一愣。 魔气?小楚身上怎么会有魔气?那晚在客栈里我给他把过脉,明明是再正常不过的仙门弟子脉象,怎么可能会有魔气? 啊!——难道是那天在虎穴里染上的?那一次云霄的魔气可算是暴涨无比,充满了整个洞穴,就连我都感到了不舒服,小楚不像我一样仙气充盈,而且当时他受了伤,想必也没有那个余力去祭起结界,沾染上一些魔气也不是不可能。 想到这里,我就暗暗叫苦起来,同时郁卒无比。 你说这云霄明明都不在这里,怎么还能给我们制造麻烦?他是不是我命里的克星啊? 我心中无奈不已,面上却依旧保持着那一副清冷淡漠的神色,望着广和安道:“拔除魔气?若是他当真修魔,他的魔气岂能被轻易拔除?依我看,这分明是他沾染上了柳呈殊的魔气所致。”反正那柳呈殊几次三番地嫁祸云霄,我今日只是小小地以其人之道换其人之身一下而已,他不冤。 “满口胡言!”一个紫袍女子往前走出一步,拂尘一甩,对广和安道,“广城主,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和她胡搅蛮缠了,好好的一个仙门大会被她搞成这幅样子,实在有失体统,我们还是先拿下她再说。” “岳掌门稍安勿躁。”广和安依旧神色沉稳,“花朝姑娘,你若执意认为柳门主暗修魔功,那还请姑娘为我们证明一二。姑娘通身仙气,想必修为高深,逼出柳门主身上的魔气,应当是不在话下吧。” 逼出柳呈殊身上的魔气? 我眼前一亮。 对啊,只要逼出了那柳呈殊身上的魔气,到时孰是孰非不就一目了然了?怎么我和云霄谁都没有想到这个方法呢,居然还是被这广和安提出来的? 广和安,这下你可帮了我一个大忙了。 我心中激动,几乎是立刻就应了下来:“好,正合我意。” “花朝姐姐不要!”我正要飞身上前,小楚却是在我身后疾声道,“姐姐中了他的阴阳掌,若是他不给姐姐解毒,姐姐就危险了!” 我被他这话说得生生止住了脚步,回身看他:“他拿翡晋依的性命来要挟你?” 小楚低头,看上去万般不甘:“是是我没用,连身边的最后一个亲人都保护不了花朝姐姐,你带我离开这里吧,我离开了,他也不敢真对我姐姐出手,你带我离开吧” 他说这话时语带哽咽,想必对今日的状况极为不愿,却又因为实力的差距而无可奈何,我看着他那一副自责不已的模样,当下就心中一软,放弃了这个揭露柳呈殊真面目的大好机会,上前两步,柔声对他道:“好,我带你走。”反正揭露那柳呈殊也不急于这一时,若是柳呈殊那里出了什么岔子,当时我还是得带小楚离开,早一刻离开晚一刻离开也没什么区别。 只是没想到那柳呈殊竟然狠毒至此,竟拿翡晋依的性命来威胁小楚,怪不得小楚刚才一反常态地沉默,原来是因为这个,只不知那广和安是否和柳呈殊同为一丘之貉罢了。 我右手凝法,正欲使出风刃割断小楚身上的铁链,迎萝就在一旁冷笑一声:“你们果然心虚了?竟然想出这么个借口来,若是城主夫人中了阴阳掌,广城主如何不知?我看城主夫人中毒是假,你二人想浑水摸鱼地离开才是真吧!花朝姑娘,我迎萝敬你法力修为高深,但你若是想要在扰了仙门大会后还分毫不损地离开,却是绝无可能!” 她说着就出掌朝我袭来,我闪身避开,她一击不中,又翻出一对长短双剑朝我攻来,我本来就对剑法不甚精通,她这对双剑又使得我眼花缭乱,当下心中就不耐烦起来,强忍着一掌将她震开的欲/望对她冷言道:“我救我的徒弟,干你何事?你让开,不要来阻我,否则休怪我手下不留情。” “迎萝正想请教姑娘一番!” 真是烦人! 我再也抑制不住,在又避开了她的短剑后凝聚法力,控制了力道对她一掌挥出,就折返回小楚跟前,挥袖卷起劲风绞碎了他身上捆着的铁链就准备带他离开,没想到一道结界却从天而降,隔开了我们二人。 那结界以奔雷之势降下,且上面流转着极为厉害的法力,一看就知触碰不得,我惊骇不已,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身后却有一阵劲风袭来,那劲风中带着和这结界上一样的法力气息,强硬无比、厉害至极,我不敢硬接,正欲旋身避开,那迎萝却又自一旁对我一剑刺来,角度极为刁钻。 一时间,我腹背受敌。 “花朝姐姐!”小楚趴在地上着急地对我大喊。 我咬了咬牙,看来势必要硬接一样了,后面的劲风我不知深浅,不能贸然尝试,还是那迎萝好对付一些,就右手缠上千竹金线,准备把她的那一对双剑绞碎,只是我金线尚未甩出,就被揽进了一个怀抱中,避开了迎萝的长短双剑,也避开了身后的那一阵劲风。 叮叮叮三声轻响,小楚身后的高柱上就被稳稳地插了三枚金针。 “淬毒的金针。”抱着我的那人悠悠道,“嗯,还真是符合你们仙门的作风啊。” “云霄!” 第46章 金仙 这个声音! 我心中一喜,尚未来得及开口,小楚已是在我们后面兴奋地喊了一声:“云霄大哥!” 云霄回头,对他挑眉一笑:“小鬼,一日不见,别来无恙啊。” 小楚看上去都快喜极而泣了:“太好了,云霄大哥你也来了” “是啊,来救你们这两个笨蛋了。怎么样,是不是感激涕零啊?” “嗯!云霄大哥你最好了!” “云霄?”我也是又惊又喜,抬头想要同他搭话时却发现我还在他的怀抱中,顿时面上涌起三分羞赧,便有些不好意思地后退了一步,退出了他的怀抱,“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准备在人前现身的吗?” 暖风阵阵,吹得我心神悸动,云霄在风中收回了揽在我肩上的手,抱臂朝着我笑道:“是啊,我本来是准备待在幕后好好地看一场好戏的,只可惜某个人实在太笨,好好的一场戏居然也能给演砸了,没办法,我只好出来救场了。”他夸张地叹了口气,“唉,我可真是累啊,看个戏还要出来救场,没一刻消停。你说,我倒不倒霉?” 我没想到他在这个时候居然也不忘挤兑我,当下满腹的惊喜之情就变成了一腔愤怒:“你说谁演砸了?!” “除了你还能有谁?”他直言不讳。 这个家伙! “你——” “刚才那两人对你前后夹攻,三面受敌之下你不想着瞬移躲开也就算了,居然连结界屏障都不设一个,就那么去正面硬抗,我可真是服了你了。”云霄打断了我的话,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毫不客气地戳了一下我的额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要是真跟那女的正面杠上,你背后就空门大开,到时不是被掌风击中,就是银针入体,哪一样都讨不了好!我要是不出现,你就等着和小楚一块被绑在这柱子上哭唧唧去吧!” 哭唧唧?! 这臭小子真是越来越不把我放在眼里了,我看着像是那种没本事的人吗?我既然选择对付迎萝,自然已经想好了退路,那掌风虽然厉害,但对我来说也无性命之忧,更何况我身前就是小楚,他被铁链所缚,身上的法力还未恢复,我要是瞬移避开了,那掌风可就冲着他去了,他到底有没有好好地考虑过当时的情况!? 我惊怒不已,正想好好地跟这家伙理论一下,云霄就轻嗤一声,说了一句“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护着那小鬼是吧?所以我才说你母爱泛滥啊,爱心没处使是吧?见到个人就想护着”就转过身,遥对着广和安等人站立的高台施施然道:“岳掌门方才的那一枚银针可真是好手法,出手敏捷,时机也把握得正好,要是我没出现,恐怕我身边的这个笨蛋就要倒在你的夺命针下了。只是岳掌门,你身为仙门之主,用这么个阴损的法子偷袭别人,恐怕有些不好吧?” 广和安蹙着眉上下打量了一遍云霄:“不知阁下是——” “小子狂妄,休得胡言!”那被云霄称呼为岳掌门的女道士沉着脸打断了广和安的问询,一甩拂尘,哼道,“我岳合壹行得正坐得端,什么夺命银针,你不要血口喷人!” “岳掌门——”广和安开口欲言。 “城主不必与此人多做理会,”不知何时回到了高台的迎萝握着双剑道,“他们三人都是一伙的,自然是什么脏水都往我们身上泼了。也真是笑话,岳掌门修为高深,岂会屑于用此等下作手段?”她冷笑,“你们真是撒谎也不想一个好点的借口。” “手下败将呢就不要多言了,”云霄气定神闲,“免得被人说闲话,说是输了不服气,所以才故意出口污蔑我。姓迎的,你说是也不是啊?” “你!” 云霄轻哼一声,笑道:“算了,我也懒得跟你们掰扯,反正到最后都是我的错,谁让你们是仙门掌门呢,说的话都是对的,做的事也都是对的,不容旁人有半分置喙。好吧,既然岳掌门不承认那银针是她发的,那就全当是我嫁祸给她的好了,岳掌门,你可要接好了我这一枚夺命银针啊。” 他话音刚落,那枚原本稳稳当当插在柱子上的银针就以迅雷之势射出,朝着那岳合壹疾驰而去。 岳合壹面色大变,拂尘一甩就想挥开那枚银针,但尚未等她有所动作,叮的一声轻响,那银针就被什么东西打落在了地上。 一枚铜钱半埋入地,那枚银针静静地躺在一旁,已经断成了两截。 云霄的面色就变得有些不太好起来。 我也是一惊。 是谁?竟有如此能耐?广和安?不对,不会是他,不然他就不会是现在这幅表情了,惊讶中又带着几分敬畏—— 等等,敬畏?他在敬畏什么?对什么东西敬畏?还是对谁—— “发生了何事?”不等我细想,一个冷冽的声音就从广和安等人身后传了出来,“为何如此吵闹?” 广和安面色一整,立即往边上让了一步,同时背部稍弯,带着几分恭敬的态度和其余人一同让开了一条道。 一个长衫男子缓缓步出。 他身着一袭银白长衫,双眼用白绫缚住,墨发披散,周身散发着浓厚的仙气,那仙气甚至比我的还要浓烈上几分,让人一眼就望之生畏。 这般浓厚的仙气,来人到底—— 云霄在我身边我玩味地笑了一声:“看来,到了压轴大戏开场的时间了啊。” 我皱了皱眉,侧头看向身后的小楚:“小楚,你知道他是谁吗?” 小楚没说话,只呆呆地望着那个男子,仿佛没听到我的话一样,我又问了他一遍,他才陡然回神,打了一个激灵看向我,嘴唇蠕动:“金金” 只是不等他把话说完,下面已是炸开了锅,那些仙门弟子在看到那长衫男子的下一刻就骚乱了起来,嗡嗡的议论声响个不停。 “是金仙!” “金仙?哪个金仙?莫非是那个传说中的金仙?!” “是金仙,不会错的!” “是那个江公子?那个打败了前任魔尊的江简江公子?天哪,师兄,你看见没有,他身上的仙气这么浓厚,怪不得人称金仙呢!他成仙了吗” “金仙是金仙啊!” “江简江公子” “江公子” “竟然真的是金仙” 那些仙门弟子议论成了一片,到最后竟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朝着那长衫男子遥遥跪拜:“我等见过金仙。” 在他们的异口同声中,广和安等人也对那长衫男子施了一礼,面上神情无一不恭敬有加:“见过金仙。” 岳合壹也收敛起了方才怒极的神色,对着那男子深深行了一礼,听上去满是拜服地道:“合壹多谢金仙方才救命之恩。” “岳掌门多礼了。”那面缚白绫的男子微微一笑,“这里发生了何事,为何这般吵闹?” “打扰金仙清修,是我等的不是。”广和安连忙解释,“说来话长,乃是因” 广和安如何跟那男子解释,我并不在意,我现在已经满心都被那个金仙的称呼给震撼到了,差点呆在原地。 金仙?是我想的那个金仙吗? 这云州竟有人修成了金仙?! “是金仙”小楚的声音听上去有些飘渺,“他竟出现在了人前” 我皱了皱眉,回头问他:“小楚,你知道他是谁吗?” 小楚一怔,正要回答我,云霄就道:“金仙江简嘛,这云州谁没听过他的大名?” “江简?”这名字听上去有点熟悉,我在心中默默地咀嚼了一番这两个字,只觉得好像在哪里听过,但仔细一想却又毫无头绪,只得暂时先把它放到一边,顾起眼前事来,“你们为什么称他为金仙?难道他已经修炼成仙了?” “他有没有成仙,你看不出来?” 我被他这一句话给问住,噎了一噎才道:“他周身的仙气的确很浓厚,甚至比我的还要浓厚,可是很奇怪啊我来之前从没有听说过云州出了一个金仙,他是怎么凭空冒出来的?” “他不是凭空冒出来的,早在几十年前,他就已经在云州大出风头了。”云霄优哉游哉地道,“也许在你们看来,凡人成仙算不得是一件大事,所以才没听说过吧。不过在云州可就不一样了,这一位江公子可谓是名满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小鬼,听说他这几十年来都是在你们澜剑门清修度日的?” 小楚低低应了一声,跪坐在地上道:“我听爹爹提起过,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在今日出现,听说他已经不问世事好多年了云霄大哥,”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焦急道,“莫非他是来抓你的?他知道了你的身份?!那可就大事不好了,云霄大哥,你们——”他看了一眼在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结界,顿了顿才道,“你们快走吧,不要管我!” “抓他?”我一愣,“为什么要抓他?” “前任魔尊正是死在金仙江简手中!”小楚飞快道,“云霄大哥,他这么多年都不曾入世,今天却反常地出现在人前,一定是认出了你,你快离开这里!” 第47章 简 前任魔尊死在他手中?!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看向云霄,就见云霄眉峰一挑,反问小楚道:“逃?逃什么?” “云霄大哥!我说的话你到底有没有在听啊,那个江简——” “我听见了,我也知道他,名满云州的金仙江简江公子,你当我没听过?”云霄笑着对小楚道,“我又不瞎,就算不相信别人的吹嘘,他那身浓厚的仙气还看不出来?我才不像某些人那么蠢呢,不会跟他硬拼的。你也别嚎了,虽然我有可能打不过那个江简,但带你离开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且你也别担心,他不是冲着我来的,你没看见是他出手攻击在先,我才出来护着你花朝姐姐的吗。”他说着横剑在前,右手握住剑柄微微一拧,就拔出了封魔剑,“退后。” 小楚闻言,立即撑着手从地上爬起往后退了几步,不知是因为昨日见识到了云霄破界的本领还是只希望他不要再在这里久留,总之,他是问也不问地就照着云霄的吩咐做了,动作利索麻利。 云霄显然对他的这种信任很是受用,带着几分轻松的笑意竖起了封魔剑,对着那横亘在我们之间的结界就要劈下,只是他刚要动作,我们周围的气息就在一瞬间起了变化,我大惊失色,正想施法凝起一个结界,云霄手中的封魔剑就自动张开了一个结界,罩住了我们二人,也挡住了一道从天而降的电闪雷劈。 那电闪来势汹汹,且极为霸道,环绕的霹雳和封魔剑祭起的结界相互较量压制,竟是几乎把半边天都照亮了,云霄的脸庞更是被这阵光芒照得极亮,耀目无比,我差点被这阵光芒给刺得睁不开眼。 小楚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朝我们扑来,却被结界挡住,只能一边捶着结界一边冲我们着急地喊着什么,只是我和云霄周围都被那电闪包围住了,噼里啪啦的声音滋滋作响,实在是听不清他在讲什么。那电闪被封魔剑的结界挡住,竟是没有立刻被弹开,而是顺着结界分流成了数道细长的电闪,贴着结界打到地上,激起一地飞溅的碎石,更是让情况显得混乱无比。 我伸手挡住这一幕耀眼过头的景象,心中充满的并不是对这道来势汹汹雷电的惊叹惶恐,而是对封魔剑张开结界的震惊。 封魔剑居然主动张开了结界?难不成它当真愿意认云霄为主?! 我的心情一时复杂无比,只是周围的情况瞬息万变,容不得我有这个空闲去思考这个问题,不过片刻,那些流淌在结界上的雷电就完全埋入了地中消散了,电光消失,只留下巍然不动的封魔剑结界,没有一丝一毫的损伤裂缝。 我和云霄立在原地,毫发无伤。 小楚松了口气,滑坐在地。 场中顿时一片鸦雀无声,过了好半晌,才有一个冷冽的声音传来:“好一个结界,好一把剑。”那声音压得极低,听上去有几分压抑,似乎正在极力压制着某种情绪,“来者何人?” “我当是谁呢,青天白日的就要一道雷劈死我,原来是江简江金仙啊。”经过刚才那一阵的电闪雷鸣,云霄估计也明白了那江简就是在阻挠我们带小楚离开,干脆就收起了剑,回身笑道,“久仰大名啊,江金仙。” 江简沉默了片刻,才神情冷淡地道:“你是何人?为何手握千机山镇派之宝?” 这话一出,场下顿时又是一阵骚动,广和安等人也将目光放在了穆承渊身上:“穆掌门?” 穆承渊先是扫了我们一眼,才淡淡开口道:“金仙有所不知,封魔剑已经认主,既然神剑认主,那就自然不再是我们千机山的镇派之宝了,也自然,该追随其主。” “什么神剑?” “千机山镇派之宝” “认主” “那人是谁?你们看到了吗,他刚才竟然挡住了金仙的电闪!” “必不是等闲之辈” “好威风” “今日的仙门大会可真是热闹” 江简没有说话,微风拂过他披散的长发,吹起几缕发丝,仙气缈缈。 他不说话,广和安等人也不敢轻易开口,穆承渊更是眼观鼻鼻观心,摆明了不愿多说一句的态度,而我和云霄这边自然也是静观其变,等他们先开口再说。这样下来,那些在场下议论纷纷的仙门弟子反倒又安静了下来,看来这师傅闭嘴、徒弟也不敢开口的情况在云州也常见,不仅仅是苍穹独有的。 这一回江简沉默的时间比刚才要长了许多,他双目被白绫所缚,光从他的下半张脸上我根本看不清他的神情,因此也无法揣度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只能屏息凝神地等着他开口。 小楚说的虽然不全对,但这江简今天出现在人前是要管小楚这一件事是肯定的了,不然他不会三番五次地阻止我们带走小楚,只是不知道他是想为小楚翻案呢,还是想维护仙门的面子。 小楚说过,这位金仙这几十年来都是居住在澜剑门隐居清修的,那应该和翡怀衍是故交吧,这样的话,看来他极有可能是站在小楚这一边的了? 不,不对,若是站在小楚这边,大可不必等到今天,难不成—— “不再是?呵”就在我紧张地思索着这种种问题时,江简轻笑一声,开口了,“穆掌门,你这口气还真是大。你难道不知,这封魔剑正是当年我赠予穆老掌门的?不再是”他的声音陡然变得低沉圆滑了起来,听上去比方才要危险上数分,“我何时允过尔等随意将此剑送人了?” 穆承渊垂下眼睑,面无表情道:“承渊不敢。金仙所托之物,千机山自当舍命相护。” “所托?” “封魔剑乃金仙相赠之物,乃家父亲口所说。”穆承渊道,“若非如此,承渊断然不敢擅专。” 江简就笑了:“是了,是我闭关太久,忘记了,这把剑原本就是我赠予穆老掌门的,该怎么处置,都凭你父子二人和千机山的心意。是我错怪你了,穆掌门,是我——错了。” “金仙言重了。” “只是不知这被封魔剑认主的人是谁?穆掌门可否说道一二?”江简又道,“你们也是知道的,我这双眼在当初歼灭魔尊时溅到了他的血,因此双目失明,无法医治,什么也看不见。是哪一位少年英侠,竟能得到神剑承认?” 穆承渊顿了顿,才道:“实不相瞒,在下对那位公子也知之甚少,金仙恐要失望了。” “无妨,你只需将他姓甚名谁告诉我就行,这一点,穆掌门总知晓吧?” “那个人姓云,名霄。” 江简就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的笑容,我忽然就有点瘆得慌。 这个金仙,虽然一直笑得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总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而且好奇怪,他周身仙气这么浓厚,按理说早该成仙了才对,可为什么我在苍穹时从来没听说过云州什么时候出了个金仙?就算这云州人所以为的金仙不是三清通常所指的那个意思好了,可这江简一身的仙气可比一般的地仙要强太多了,就算说是直逼上仙也不为过,怎么还会蜗居在云州一角? 江简 “云霄”江简轻声低喃,“待乘雷雨腾云霄,真是个好名字” “多谢金仙夸奖。”云霄抱着剑笑眯眯地开口,“好了,现在名字也知道了,招也过过了,江大金仙,有话直说吧。你是金仙,有无数时间随你浪费,我可不是,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不能浪费在这里。” 岳合壹喝骂道:“竖子无礼!” “岳掌门。” 江简只简单地说了这三个字,不带有任何或严厉或警告的意味,可那岳合壹却像是受到了什么命令一下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看来这江简在十大仙门中的地位不低啊,甚至在这十大仙门的掌门之上,不过也难怪,以凡人之躯竟能修炼到这种境界,就算是我都吓了一跳,更何况这些凡人了,那些仙门的人崇拜他、以他马首是瞻也不奇怪。 不过这人我看着就觉得有些背后发凉,总觉得有某种不好的事正在发生,不想在这里久留,正想跟云霄说不要在这里多作纠缠,还是带着小楚先行离开才好,那江简的下一个动作就把我惊在了原地。 他负手微微笑着,虽然眼缚白绫,但却像是能看清所有局势似的面朝我笑道:“姑娘好仙术,这一手定身术使得当真是炉火纯青。柳门主,被定住的滋味,不好受吧?” 若他只是光说这句话,我还不会如此惊讶,可那柳呈殊却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身体一震,往后退了两步,明显是被人解开了我的定身术,就让我不得不对他另眼相看了。 他竟能解开我的定身术? 我使的可是正宗的苍穹术法,就算他是真正意义上的金仙好了,会仙术,而且法力比我高强,可他怎么可能解得开苍穹术法?!骗人的吧?! 我这边震惊不已,那边柳呈殊已是反应了过来,先是咳了两声,活络了一下筋骨,而后就对着江简躬身行了一礼:“见过金仙!金仙,这二人乃——” “好了。”江简打断了柳呈殊的话,缓声道,“你既然已是他人手下败将,现下再说什么都已经没用了,已然夹杂了部分私心,柳门主,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柳呈殊的表情就好像有一根鱼刺卡住了他的喉咙:“到此为止?金仙,那翡晋楚他——!” “翡晋楚一事,我已经了解了,他的事,稍后再议。”江简道,“云霄少侠,”他面向云霄,清淡道,“江某对你如何得到神剑承认一事很感兴趣,想请阁下在这城主府内小住几日,也好让江某开开眼界。实不相瞒,这一把封魔神剑傲气无比,就算是江某,想要触碰它也是不得法,今日竟听闻阁下得到了神剑承认,真是惊讶不已。阁下若不介意,不妨在这里住下,翡晋楚一事,我们也可以再议。阁下意下如何?” “云霄大哥不要!”小楚立刻在我们身后道,“这里面一定有阴谋!” 我也低声对他道:“这江简我看着就有点问题,云霄,我们还是不要在这里久留的好。” 云霄先是看了我一眼,挑了挑眉,这才对江简笑道:“若我说,我不愿意呢。” “那就没办法了。”江简道,“你只有死路一条。” 第48章 真火 真火 云霄在风中低头笑了:“死路一条?” 他抬起头,看向高台上遥遥立着的江简:“谁送我上黄泉路?”他轻蔑道,“你吗?” 江简道:“不错。” 他说这话时面容平静,就好像在说的并不是一件生死大事,而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一样,可他话音刚落,我和云霄小楚所站立的高台周围就燃起了一圈巨大的火焰,火势滔天,几乎有两人高,把我们都团团围了起来。 一时间,热浪朝我们不断涌来。 三昧真火! 他是想把我们都活活烧死?可这三昧真火虽然厉害,但我和云霄的法力他也不是没见识过,这些火能伤到我们什么?还是他对自己的法力颇有自信,觉得只靠这些火也能把我们烧死? 我有些茫然地望着这些火,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似乎这火只是一个幌子,真正厉害的还在后面。 ——糟了,小楚还在后面! “他想把我们烧死?”云霄就望着这些不断朝我们逼近的火焰抱起了双臂,颇觉不可思议道,“他这想得也未免太天真了吧?只用这些火就想把我们烧死,那也太小看我们了,我一只手就可以——喂,你去哪?” “小楚!”我没空理会他的这些风凉话,只想着先把小楚拉过来再说,可是等一转过身,我才发现原本在我们身后的小楚不见了,出现在我眼前的只有一道火势凶猛的火墙,而小楚根本就不见踪影、不,与其说是不见踪影,更不如说是这道火墙代替了之前的结界,挡在了我们和小楚之间。 我心中一紧,连忙高声喊了起来:“小楚!你听得到吗?”我和云霄是不怕这些火,可小楚就不一样了,他修为未成,又被煞气那么重的铁链绑了那么久,身上的法力不知还剩下多少,这火他肯定撑不住! 好在不过一会儿,从火墙那头就传来了几声小楚微弱的回应,总算是让我的心放下了一点,还好,他神智还清醒着,应该没什么大事。 “你呆在原地不要动,”我一边说一边朝那火墙走去,“你等着,我马上过来。” “花朝,你——”云霄从我身后赶来,似乎是想要对我说些什么,但我心系小楚安危,就没有理他,扬袖一挥,那道火墙就往两边退去,露出了一条有半丈宽左右的缝隙来,也露出了后面的小楚。 “小楚!” 小楚跪倒在地,他看上去情况很不好,整个人都快蜷缩成一团了,我正想上去查看情况,却冷不防被云霄抓住了手腕。 “你干什么!” “你冷静点,这是幻术!”他冲我道,“真正的小鬼头在它后面!” 我一怔,有些不敢相信,刚想仔细看那个小楚一眼,云霄就拔出剑对着跪坐在地的小楚毫不留情地横劈了一下,一道带着些许细微雷电的白光闪过,那跪坐在地上的小楚就水纹一晃不见了身影,与此同时,一阵细微的响动也传了过来,像是有谁在琴弦上轻抚而过,发出了筝地一声轻响。 我感觉眼前的火海似乎扭曲了一瞬,但只是一瞬而已,等我想要再看时已经没了那阵感觉,足有两人高的火海在我眼前不断跳动,让我一时间有点恍惚。 是我看错了吗? “花朝姐姐!我在这里!” 小楚的喊声拉回了我有些飘远的思绪,我一个激灵,循着声音望过去,就见小楚正在不远处跪趴着,他额头上渗着密密麻麻的汗水,似乎被这火烤得很难受,见此情景,我来不及多想就要过去,只是才迈出几步,我脚下就忽然一空,只觉得有什么东西缠住了双脚,就一下子失了重,被那东西给拉了下去! “花朝!” “花朝姐姐!” 云霄和小楚同时大喊一声,我只觉得手腕一紧,那缠着我双脚的铁链也同时一紧,整个人就绷直了,在这不知何时出现的黑洞里不上不下地悬空着,上下两股不同的力道撕扯得我差点喘不上气。 “花朝!”云霄趴在上边,一边拉着我的手腕一边焦急地喊着我的名字,“你没事吧?!” 问话间,他左右打量,似乎在寻找着有没有什么可以突破的地方,与此同时,小楚也从另外一边探出了头,着急地看向我:“花朝姐姐!花朝姐姐!你没事吧?花朝姐姐!” “你不要光在那边喊,过来我这边帮把手!这什么破东西,不过就几条铁链而已,居然力气这么大” “这个洞一直蔓延到火墙那里,我过不去啊!云霄大哥,该怎么办?” 从地底伸出的铁链,忽然张开的大洞 “是深渊”我有些费力地咬着牙道,果然,刚才的那阵恍惚之感并不是我的错觉,那是空间扭曲的前兆,也是施此术前唯一可能被看出的破绽!“这洞通向深渊这是通幽之术!” 苍穹的通幽之术 江简,你到底是谁?! “通什么?”云霄在上面喊道,“你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这几条铁链的力气怎么这么大?我都快拉不住你了有什么办法破解这个术法吗!” 小楚有些惊慌的声音从另一边传来:“云霄大哥!这个洞正在渐渐变大,你、你当心!” “我知道!你不要吵!”云霄有些吃力的声音从我头上传来,“我就说那个姓江的怎么可能会想用火来烧死我们,原来他筑这道火墙的目的是为了这个他可真厉害啊,到时我们三人都掉进这洞里,他想说我们死我们就死,想说我们逃就逃,他可真能啊花朝?喂,你说句话?花朝?” “我还没死呢,”我有气无力地道,这铁链好似被下了咒一样,它这么缠着我,我全身的法力就一直在不断流失,流入看不到底的黑洞里,让我变得虚弱起来,“别喊这么大声,这铁链有问题,我的法力一直在流失,你这样很吵啊” 云霄的声音就带上了几分咬牙切齿:“我也不想吵你,可是总不能这样下去,再这样下去我们三个人都会掉这洞里面!到时候最先死的就是你了!” 死? 不会的。 我微笑起来,仰起头看向上方的云霄:“放心好了,我不会死的,因为我是” 神仙啊。 “那就麻烦你,”云霄黑着脸看着我,狠狠道,“想出一个脱困的办法来!无所不能的花朝大人!” 我冲着他微微一笑,就垂下头,闭了闭眼,缓缓呼出了一口气。 心火,起。我在心中默念道。 顿时,一圈明亮的火焰就自我周身燃起,将缠在我腿上的铁链尽数燃烧殆尽,我看着那些金红的火苗随着漆黑的铁链一同落入无地深渊,提起一口气,就就着云霄的手翻身回到了高台。 甫一落地,我就对着那正在不断向外蔓延的黑洞结印施法,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很快,那黑洞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往回收缩,直到最后收缩成了一个点彻底消失不见,周围也再度变回了原本高台的地面,我才松了口气。 “花朝姐姐!”黑洞一除,小楚就开心地朝我们一瘸一拐地跑了过来,他看向我,咧嘴笑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那黑洞到底是怎么回事?听我爹说,这金仙明明是个很风轻云淡的人啊,怎么一上来就这么对付我们?” “这还不简单,”云霄交叉起双臂,“他嫉妒我得到了封魔剑的承认呗,不然还会有什么理由,今天我们可是头一回和他碰上。” 我勉强笑了一下:“的确,他动手的理由很奇怪” “想那么多干什么,他想干什么都与我们无关,但若是威胁到我们的性命,那就不好玩了。”云霄满不在乎地道,又侧头对我一笑,“你刚刚的那一连串动作很不赖嘛,看来我刚才是白担心你了?那这道火墙想必你也有办法了?” 我点头,对着跃动的火光伸出右手,施法倒引火苗,顿时,一道火焰就自火墙中蹿出,盘旋着落到我手中,变成了一张泛着金红流光的长弓。 小楚低呼一声:“好霸气的一张弓!花朝姐姐,我、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能这样化出一张弓呢,你好厉害。” 我对他一笑:“不过是以真火为基,加了一点化物之法罢了,你以后学得多了,这个术法也会的。”其实我说谎了,我刚才化出这张弓的时候根本就没有用什么口诀术法,这是我天生对火的掌控所带来的本领,但这点不必说出去,反正用没用术法也没什么差别。 云霄挑眉:“你这是要打那江大金仙的脸啊。” 我沉声道:“这是他该得的。” “他会死吗?” 我摇头:“我还有事没有搞清楚,不能贸然就置他于死地,而且”我咬了咬唇,没有继续说下去。 而且,说不定那个江简的法力还在我之上。 我总有一种感觉,这通幽之术他似乎并没有使出全力,毕竟他使通幽之术时使得那么隐蔽,我都没有发现,想必对此术一定已经炉火纯青了,不可能只有少得可怜的两三条铁链来捆住我;而且他大可一开始就把所有火墙内的高台都变成黑洞,这样我和云霄小楚三人都讨不了好,可他没有,他是在试探我? 可是他的目标不是云霄吗?指名道姓要杀了的人也是云霄,这到底 “不杀了他啊,那多没意思。”云霄撇了撇嘴,打断了我的沉思,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冲我笑得灿烂地道,“不如你把这弓给我玩玩?他刚才说要杀的人是我,要是你打他的脸,那多没意思,偶尔也让我出回风头呗。” 一直在出风头的那个人不是你吗。 不过么,这把弓给他试一试也无妨,反正他说得也有道理,而且我也乐意看他耍威风。 “好啊。”想到这,我就笑着把手里的长弓递了给云霄,“喏,给你。” 他这下子看上去倒真是有点意外了:“你还真给我啊?” “不要就算。”我作势欲收回,他连忙赔笑着从我手中拿过长弓,“要要要,怎么不要,就当是给我玩玩。” 我抿唇一笑:“这弓可不是拿来给你玩的,只有一次机会,你要是射偏了,那可就没得玩了。” “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地给那位江大金仙送份大礼的。” “可是这周围都是火墙,”小楚疑道,“云霄大哥,你怎么确定他们在哪个方向?这样岂不是很容易射偏吗?” “等你的耳力上去了,或者学了顺风耳,自然就不会有疑问了。”云霄漫不经心道,“看我的。” 他说着,手腕一翻,把手里的长弓花哨地转了个圈,就对准了那高台所在的方向,拉开了弓。 一簇细小的金色火焰自他指尖燃起,一直烧到了弓把中心那一点上,形成了一根真火箭矢。 云霄拉满了弓。 就在他松手的下一刻,嗖的一声,那箭矢就对着江简所在的高台疾驰而去,我们周围的火墙也随着那箭尾一道跟了过去,形成了一股巨大的火浪,在高台上方倾泻而下。 第49章 离场 在一片惊呼声中,高台上燃起了熊熊烈火,在瞬间就变成了一片火海,不过片刻,我们和他们的所处的境地就这么对调过来了。 箭矢既出,云霄手里的长弓就化成了点点火星,随着夏风飘去了远方。“怎么样,”他带有几分得意地笑着看向我,炫耀道,“我这准头还不错吧?” 我的回答是一个大大的笑容:“很不错,堪称完美!”不愧是我看中的男——咳,不愧是我选中的人,刚才那箭射得又快又准又拉风,我都差点被他给惊艳到了,果然实力不俗,没有让我失望!只是望着这火海我就觉得出了一口恶气,不由得神清气爽起来。 见我这么兴奋,云霄就也跟着我笑开了,他挑了挑眉,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被走到我们中间的小楚给打断了。 “花朝姐姐,云霄大哥,虽然这个场面是很壮观啦,云霄大哥的准头也很厉害,可是——”小楚咽了口口水,指着下面有些犹疑地道,“下面的人好像都激动起来了,应该不会有事吧?” 听他这么说,我就下意识地往下面瞥了一眼,果然,场下的仙门弟子全都沸腾成了一锅开水,可谓是群情激愤,看那样子大有朝着我们一拥而上的趋势,心中就一个咯噔。 糟糕,这下子好像捅了马蜂窝了。 “怕什么。”和我不同,云霄倒是挺意气风发的,他朝小楚扬眉笑道,“今儿个少爷我心情好,来的人有一个算一个,来两个我打一双,谁怕谁啊。就那些人,还能翻过天来?” “可是姐夫他们没事吗?”小楚望着高台上那熊熊燃烧的烈火皱了皱眉,担忧道,“这火海——” “这火海可不是我搞出来的。”云霄道,“再说了,这把弓可是你花朝姐姐化出来的,她化出来的弓箭,你还怕弄出人命来?不就是一点三昧真火吗,有什么好担心的,我敢打赌,那江简在里面肯定一丁点都不会被火星烧到,至于其他人嘛——”他对小楚浅浅一笑,“关我什么事?” “好了,你少说两句。”我看小楚大有把云霄这话当真的趋势,连忙一边埋怨地瞪了云霄一眼,一边安抚小楚道,“小楚,你别听他的,这火只是三昧真火,那些仙门掌门不会连这点火都扛不住,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倒是你,你怎么样,被那铁链捆了这么久,有哪里不舒服吗?” 小楚连忙摇头,朝我抿嘴笑道:“花朝姐姐,你别担心,我没有事的,只是筋骨有些不活络而已,很快就没事的。”他说着还特意抡了抡胳膊,像是要给我展示一下他的没有事一般,“对了,花朝姐姐,云霄大哥,你们是来救我的?” 云霄嗤笑一声:“不是为了来救你,难不成是我们吃饱了撑的闲得慌才来这里的?” 我真是连瞪都懒得瞪他了,干脆就没有理他,直接朝小楚微笑道:“是,我们是来救你的。怎么了?” 小楚没有回答,他垂着头望着下面群情激奋的仙门弟子,神情怔怔,像是在发呆,又像是在出神想着什么。等我又问了他一遍,他才回过神来,有些失落地摇了摇头:“没什么花朝姐姐,你们是要带我离开吗?” 我缓声道:“怎么,你不想走?” 小楚咬唇:“我是不想走,可是我不得不走,我、我从没这么清晰地意识到我这么弱过,论法力、修为、心智、计谋,我完全不是柳呈殊的对手,他心狠手辣,行事作风没有一点后顾之忧,就算我知道他暗修魔道又怎么样呢,他根本就不怕我把这事抖露出去,因为根本就没有人会相信我的说辞,反倒是我——处处受制,姐姐的性命、爹娘的声誉,翡家一家的名声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继续强留下来,也只是会让我成为众矢之的而已。我——我——” 见他“我——”了半天,都没有说出下面的话来,云霄就有些不耐烦了:“好了,这些废话留着我们有空的时候再说吧,那高台上的火已经快要没了,想来江简他们也要脱困了,我们不能继续再待在这里,我可不想再来一回刚才的地洞惊魂。”云霄看了一眼高台上渐渐减小的火势,就伸手一人一边搭在了我和小楚的肩头,“好了,我们走吧。” 小楚一惊:“这城主府里设有禁制,瞬移之法行不——” “等一下!”我打断了小楚的话,同时扭了一下肩膀,从云霄的手中脱身出来,阻止了云霄试图带我们离开的动作。 面对他们二人不解的神色,我微微一笑,说了一句“等着”,就转过身,面对正从火海中脱困出来的江简等人,清了清嗓子,看了一眼就算是被火海围困也依旧神情淡漠面不改色的穆承渊,寻找了一下感觉,描葫芦画瓢地一整神色,就掐了个顺风诀,对着所有人冷声道:“我今日来此,一为我徒,二为柳呈殊。翡晋楚清白无辜,一心向道,从未有过离经叛道之举,反倒是柳呈殊,心如蛇蝎,明练仙术,暗修魔道,且以魂魄为祭增其修为,害死无辜村民数十人,败坏仙门门风,实乃我仙门之耻。你们相信也好,不信也罢,今日,我为我徒儿而来,只证清白,不行天道,暂且放过他;他日,若是让我遇到那姓柳的,我定替天行道,取他性命,以慰枉死之人在天之灵!” 仔细想了想,我又觉得这话不太有震撼力,便又加上了一句:“金仙,仙体难成,仙德更难修,你切莫为了某些人,坏了你好不容易修来的仙德啊” 说完了这句话,我也不管那高台上和场下的人都是什么脸色了,心满意足地回过身,就示意云霄可以带我们离开了。 云霄从刚才开始就抱着双臂一副看热闹的样子,和我对上目光,就笑眯眯地对我道:“高,实在是高啊。我怎么没看出来呢,花大神你竟然还有这等胡说八道的本事,我都要自愧不如啊。看来,今天的这一场仙门大会,估计会成为很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其实你可以不用说话的。” 他就笑道:“那怎么行,我这可是在夸奖你。”他边说边对我伸出手,待我伸手握住之后,他又把另外一只手搭在小楚的肩上,不等小楚再开口说城主府内禁制的问题,就施行的瞬移之术,把我们带回了别苑中。 郁郁葱葱的竹影顿时取代了那一大片刺目的白和攒动的人头。 云霄收回手,靠着一旁的竹子对小楚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崇拜我啊?没想到你云霄大哥我居然能在禁制重重的城主府里来去自如吧?” 小楚先是转头望了一下四周,等确定我们确实不在城主府里之后才一脸崇拜地看向云霄,重重地点了点头:“嗯!云霄大哥你好厉害,不愧是”他说着说着,面上的兴奋之色就渐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复杂和失落的神色。 “怎么了。”云霄漫不经心道,“你不会是想说我不愧是魔尊遗子,所以才这么厉害吧?怎么,想通了啊,不再执着于那慢慢吞吞的仙术了,想直接修炼魔功,速成?” “云霄!”我压低了声音斥了他一句,“你干什么呢?” “把这小鬼的心里话说出来,还能干什么。” “你——” “花朝姐姐,你不要怪云霄大哥。”小楚连忙道,“云霄大哥他的确是说出了我心中所想。” 我一怔:“小楚?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因为”他低下头,绞着手看着脚下坚实的土地,有些丧气地道,“无论是柳呈殊,还是云霄大哥,都很厉害,而且云霄大哥他施法时一丝魔气都没有外泄,他拿着剑时,我甚至隐隐约约觉得他身上飘来了几缕那么若有若无的仙气,所以我、我就觉得——” “觉得修魔比修仙要更好了?”云霄接过了他的话。 小楚沉默不语。 原来是这样,也怪不得他,柳呈殊和云霄一个修魔,一个是魔尊遗子,法力和修为却都比大部分修仙的人要高,他会有这样的想法也是情理之中的,只不过缺少一个正确引导他的人而已,想到这里,我就弯下腰,搭着他的双肩道:“小楚,你是不是觉得柳呈殊和云霄都比大部分修仙的仙门弟子要来的厉害,所以才会萌生出这个想法的?” 小楚低声道:“不止是那些同门,姐夫他们看着也不像是云霄大哥的对手” “那江简呢?”我道,“你怎么不想想江简,江简是谁对付的?总不会还是你云霄大哥了吧。” 小楚就眼睛一亮,抬起头看向我:“对了!金仙他是花朝姐姐你——” 我笑道:“对啊,你想想,那些仙门中最厉害的人是金仙江简,我能对付得了他,岂不说明我比云霄和柳呈殊都要厉害?我可是正正经经修仙的——人,你现在总不会认为修魔的都比修仙的要厉害了吧?” 云霄哼笑一声:“你也真敢说。” 我知道他在指什么,可我也没法子,总不能告诉小楚我是神仙吧,这样他又要想多了,因此我没有理他,继续看着小楚的眼睛道:“小楚,你告诉我,现在你还觉得修魔的比修仙的要厉害吗?” 小楚笑着摇头:“不了,花朝姐姐,谢谢你点通我!”他握着拳,看上去信心满满,“看来我还是心志不够坚定,以后要加倍努力地修仙才行!” “这样就对了。”我笑眯眯道。 小楚先是咧嘴一笑,而后又摸着头道:“花朝姐姐,那个——你以后能指点我一二吗,我其实最基本的一些东西还没学完” “没问题。” “喂!”云霄在我身后不满地嚷嚷,“你区别对待啊?” 我对小楚道:“以后但凡你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不要害羞,这样等你修仙有成,不但那姓柳的不是你的对手,就连你云霄大哥——” “就连我什么?” “”我顿了顿,而后灿烂一笑,“就连你云霄大哥,也不是你的对手。” “花朝!” “真的吗?我真的可以超越云霄大哥?!” “等下辈子吧!” “真的,只要你够努力。” “好,谢谢你,花朝姐姐,你让我重燃了信心!我现在充满了动力!” “动力你个头!” “有什么关系嘛,人生在世,总要有一个目标的,小楚,你说对不对?” “花朝姐姐说得对!” “行啊,现在就统一战线对付我了是吧?我好欺负?” “云霄大哥你大人有大量再说,常言道,爱侣之间,一方的开心比什么都强,难道不是这样吗?看在花朝姐姐这么高兴的份上,你就也开心一点嘛!” “小楚,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乱说话?” “难道你们不是那种关系吗” “” “” 第50章 回信 五月初二。 酉时二刻。 流江城。 松月楼。 精致的六角宫灯中泛着暗红的光芒,暮色已降,月华渐出,一派静谧之中,就连窗边的江水也好似感受到了这平和的光景,不复白日那般水声涛涛,变得娴静了起来,和着咿咿呀呀的江南小调,听上去也别有一番滋味。 我们就坐在这松月楼的二楼窗边一角,看着宫灯,听着江水,品着香茗,人间美景,不外如是。 ——当然,还是有一点不和谐的。 小楚低着头扒饭,连一眼都不敢抬起头来看我们。 我有些求助地看向云霄。 云霄端着茶杯,漫不经心地道:“不用管他,自以为是过头了之后都会是这般心虚的模样的,等过几天就好了。” 小楚猛地咳嗽起来,似乎是被呛到了,忙不迭地伸手倒了杯茶一口灌了下去,又咳了好一阵,才缓过神来,舒了口气。 “怎么,呛着了?”云霄淡淡道,“我说你也就是误会了我们一下而已,用得着跟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似的不好意思成这样吗。” 小楚小声辩解道:“我没有不好意思。” “那你是在哼哼?” “我也没有哼哼!”这下子他总算是硬气起来了,一拍筷子冲着云霄道,“我、我就是想不通嘛!” “想不通什么?说来听听。” 他涨红了脸:“那个,花朝姐姐,云霄大哥,我有言在先啊,我接下来的话可都是肺腑之言,可不是我整天想东想西没有教养啊,我爹娘可都是把我往正人君子的方向培养的,我、我可不是那种什么不学无术的登徒子、无礼之徒。” 我有些犹豫地道:“你接下来的话都是正人君子不该说的?” 云霄就端着茶杯闷声笑了。 “才不是!”小楚面红耳赤地道,“我只是想不通,你们明明那么亲密,却不是——不是我以为的那个关系,所以才尴尬嘛!我、我一直都觉得你们是一对来着的!” 这下换我有些脸红了:“你小小年纪,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不是——所以我才有言在先嘛!我就知道这话说出来肯定要被你们说,可我真的是想不通啊,你看看你们,郎才女貌,又都那么法力高强,而且还是一条心,简直就是那个什么——对,那个天作之合嘛,怎么会不是一对呢?” “本来就不是一对!别谈这个了,吃饭!” “我、我吃饱了。” “” “终于吃饱了?”云霄原本一直在旁边听着我二人的对话闷笑不止,听小楚这样说,立刻放下了茶杯,慨笑道,“祖宗,你总算吃饱了,不容易啊。吃饱了我们就去结账,今天我们三人可是大大地出了一回风头,虽然已经离开上暄城了,但难保不会在这流江城里遇到熟人,最近几日还是韬光养晦一点的好——我说小鬼,你辟谷了吗?你要是还没辟谷,那就去买几个包子存着,免得后面几天我们蛰伏不出时你肚子饿。” 小楚就红了耳根:“云霄大哥,不瞒你说,我其实正在辟谷期,但是柳呈殊饿了我好几天,实在受不住了,所以” “那姓柳的饿了你好几天?”云霄挑眉,“你不早说!早知道我就不带你来这松月楼了,直接让你再饿上几天度过辟谷期,现在好了,你可是前功尽弃了啊。” “他的本意又不是帮我度过辟谷期!我也不需要他来帮我度过辟谷期!” “所以说你笨啊。”云霄就摇了摇头,云淡风轻地道,“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难不成你不借着这个时期辟谷以后就不需要辟谷了?他都饿了你好几天,更应该借此机会完成辟谷,气死他才是。你想,如果那姓柳的知道你因为那几天的断粮而完成了辟谷,会是什么心情?” 小楚看上去有些被云霄说服了,面上显出后悔之色来,他嗫嚅道:“我、我没想到,我就是饿了” “好了,算我求你了,你行行好,少说两句,行吗?”看小楚都被他说得差不多要把头埋到地底下去,我实在有点看不过去了,站出来道,“我说你是不是逮着人就喜欢嘲讽人家,以此表示出你的与众不同啊?” 云霄笑了:“是啊,我就喜欢逮着别人嘲讽,可那也总比某些颠倒黑白的人来得强。怎么,你有意见?” 我被他这话气到,当下一拍桌子:“有,怎么样?” “憋着。” “”混蛋。 云霄下楼去结账时,我看小楚还是有点郁郁寡欢,正想安慰他几句,窗边就传来一声鸟鸣,我和小楚同时往窗边看去,就见一只小巧的青羽小鸟正停在窗棱上,歪着头看着我们。 “花朝姐姐,是青色羽毛的小鸟!”小楚惊讶道,“原来这世间真有青色羽毛的小鸟啊,是传说中的青鸟吗?可是好像也不对,青鸟有这么小吗?” 看见那只青羽小鸟,我心中一惊,面上却强自镇定地笑道:“只不过是一只常见的灵鸟罢了,怎么,没有见过?”我边说边朝着那灵鸟伸出手去,让那灵鸟轻盈地落在我的手背,同时朝它脚上扫了一眼,看看有无信纸。 “我之前一直在澜剑门修炼,很少出门,所以没见过多少灵物。”小楚挠了挠头,惊讶地看着那灵鸟跳到我手背上,奇道,“花朝姐姐,这是你养的灵鸟吗?” 我勉强一笑,其实心中正翻江倒海:“算是吧。” 爹爹给我回信了! 他会回我什么呢?不要多想?还是彻查清楚?还有关于云霄的事,他会觉得我做的对吗,还是要我斩草除根,不留后患? 我的心似打鼓一般地跳着,伸出去的左手甚至有点发抖。 那灵鸟身上并没有什么地方绑着信纸,想来也是,爹爹是神仙,像凡人那样飞鸽传书不太可能,那就是说—— 我将左手伸至那灵鸟的喙边,也没什么动作,那灵鸟就像是知道我的心思一般头一低,喙一张,点点青光就自它口中吐出,汇聚成了一块二指宽左右的青丝绢布。 我握紧了那绢布,右手轻轻一动,那灵鸟就展翅飞出了窗户,在夜色中飞往远方。 小楚惊讶地看着我手里的绢布:“花朝姐姐,这是” 我没有理他,事实上我现在全部的心神都在这一块小小的绢布上面了,心中更是紧张得要命,也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不是什么大事才对 “花朝姐姐?”或许是察觉到了我的不对劲,小楚看了我一眼,就乖巧地不再说话了。 “没事。”我笑笑,不知是在跟小楚还是在和自己说,“不是什么大事,只是爹爹给我写的信而已,只是一般问平安的信而已——” 我边说边深吸了口气,又定了定神,确保这绢布上无论写了什么我都不会在小楚面前神情大变之后,这才稳着手打开了绢布。 青色暗纹的绢布上承载着我所熟悉的笔迹,苍劲的字迹中又带着几分严谨,是爹爹的。 只有一句话。 授魔尊遗子苍穹心法并九霄震雷诀。 我一下子揉紧了绢布。 “怎么了,花朝姐姐,脸色这么差”小楚小心翼翼地看着我道,“难道伯父他” “怎么了,两个人都站在窗边。”云霄的声音自不远处传来,带着几分轻松,“是觉得太热了,所以想吹吹冷风?” 我忽然就有点嫉妒起他这种无论何时何地都能淡然处世的态度了,好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他都能继续笑着看尽世事一样,这种感觉真是讨厌。 “云霄大哥!你快过来。”小楚就像是见到了什么救兵一样连忙道,“花伯父给花朝姐姐送信过来了,只是好像信上写的不是什么好事,花朝姐姐的脸色好差。” “花伯父?”云霄道,“谁啊?哪个花伯父?” “哎呀,当然是花朝姐姐的爹了!” “她爹?”云霄就抱起了双臂,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她爹啊”他走到我身边,瞥了我一眼,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色道,“怎么了,你爹是让你回去了还是骂你了,脸色这么不好?” 一听到他的声音,我就想起了爹爹在那绢布上写的寥寥数语。 授魔尊遗子苍穹心法并九霄震雷诀。 苍穹心法。 九霄震雷诀。 定了定神,我收起绢布,对他一笑:“没什么,只是最近有人撞大运,有点不敢相信而已。” “撞大运?”他挑眉笑道,“你吗?” 我冲他灿烂一笑:“是你。” “我?”他就指了指自己,讶笑道,“真的假的,我撞什么大运了,说来听听?” “我不告诉你,”原来人在心绪纷乱的时候真的能笑出来的,而且越是心绪烦忧,面上的笑容就越灿烂,“你自己猜。” “什么什么?”小楚凑过来,“什么撞大运?花朝姐姐,你怎么一下子脸色不好又一下子笑颜如花的?伯父在信上说了什么?” “这个么,”我背过双手,冲他微笑道,“天机不可泄露。” 云霄就冲我皮笑肉不笑地哈哈笑了一声:“不可泄露你个头!好了,不跟你玩这些你猜我猜的游戏了,现在饭也吃好了,话也说完了,该回去了吧?” 小楚道:“回哪?我们不住客栈吗?” “住什么客栈,人又多又吵,多生事端。”云霄道,“住别苑去。小鬼,你就开心吧,跟着你云霄大哥我啊,保准你吃香的喝辣的,只要注意点别死在了半路,就绝对是个划算的买卖。好了,走吧。” “别苑?我们上哪找别苑啊?云霄大哥,你什么时候租了间别院?” “不是租,是回。” “回?云霄大哥,原来你家住在这里啊!” “这个嘛算是吧,好像是之前那次给的钱太多了,那老板心眼也太实诚,我都说不要了他还说给我留着,所以这别苑就一直留着了,应该算是我的房子了吧。” “云霄大哥,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爱住不住,哪那么多废话!” “你不会是” “小鬼,有些话呢,说出口之前要仔细想想,要是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惹我不开心了,那——” “啊!云霄大哥,今晚的风真大啊,我刚刚有说什么话吗,没有吧,你听错了,哈哈哈” “很好,有觉悟。” “嗯嗯嗯” 第51章 授诀(上) 云霄的本意是想直接瞬移回他的那间别苑的,但小楚却说他和我对这流江城是初来乍到,最好先熟悉一下周围的环境,也免得被仇家找上门来时逃都不知道往哪边逃,就不想让云霄直接一个瞬移带回去,强烈要求走回去。 云霄对此说法嗤之以鼻:“仇家?你还真当你是那话本里身负血海深仇忍气吞声的主人公了啊,还仇家?这云州能够格当我仇家的人怕是还没出生呢,我说你怎么畏首畏尾的,一点都没有男子汉气概。” 不过他话是这样说,但还是收回了搭在小楚肩上的右手,改成了双手抱着封魔剑的姿势:“不过念在你也算是关心我们,今天就破例一回,让你好好地逛逛这流江城。不过记住,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小楚就咧开嘴高心地笑了,那兴奋的样子看着倒像是纯粹为了能逛街而高兴一样,“我就知道云霄大哥你最好了!” 彼时我正靠着窗出神地想着爹爹写给我的那一封信,他们的对话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对云霄这话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有什么不对劲:“让他逛?那我呢?” “你?”云霄笑着看向我,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他的笑似乎有点瘆人,“你就在一边发呆好了,反正你都发了这么久的呆,也不缺那么一会儿,是吧?” “”他好像是在生气? 生气我发呆?为什么? “云霄你在生气吗?” “没有啊,”他笑语晏晏,笑容灿烂,“今天出了那么大风头,我心情好得很,能生什么气?” 为何我总觉得他这话意有所指,可是——指什么? 我有些局促地笑了:“你是在气我刚才在发呆?可是——这个没什么好气的吧?” 他但笑不语。 我开始觉得有点莫名其妙起来,还有点生气。 我到底哪里惹他生气了,需要他摆出这幅表情? 小楚的目光在我们之间来回打转,不知他想到了什么,那滴溜似圆的眼珠转了一圈,就像是了然了什么一样点点头,捂嘴偷偷笑起来。 “小鬼,年纪轻轻的就想这么多,小心将来变成秃头。”他刚贼笑着想要开口说点什么,云霄一个巴掌就拍到了他的头上,“走了,下楼去。” 小楚就气急败坏地跳了脚:“啊!云霄大哥,你嘴能不能不要那么毒!让我别开口说话不就行了吗,为什么还要诅咒我!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容易灵验的啊?云霄大哥?云霄大哥!你可别想着装没听到,我知道你耳力好着呢,白天你还在我面前炫耀过,云霄大哥?喂!” 就这样,云霄抱着剑一路漫不经心地从松月楼走了出去,来到了流江城挂满灯笼的大街上,在最前方给我们带路;小楚先是一路追了过去,但很快就被街边的各种地摊吸引了注意力,忘记了继续和云霄理论;我则是落在最后面,满怀心思地想着爹爹给我的那封算不上信的信,三人中也只有小楚一人兴致最高,虽然他刚从城主府中脱困,可他似乎全然忘记了前一段时间的囚禁,整个人都兴致高昂,就像是在真正地逛集市一样在街上蹦蹦跳跳地走着,或许这就是小孩子的特,不记事,好的事情容易忘,坏的也一样。 我一路上都在想着那封信的事,苍穹心法和九霄震雷诀这两个词在我眼前交替出现,心中可谓是五味杂陈,别说查看地形了,就连什么时候到的别苑都不知道,差点被门槛给绊倒,还是云霄扶了我一把,我才站稳了。 顺着握住我胳膊的那只手看过去,我怔怔地望着云霄在昏黄的灯影下显得柔和了许多的脸庞,不自觉就出了神。 咦?这个情况好像在之前也出现过?而且还不止一次? 云霄显然也跟我想到了一块,因为他带着几分无奈的看着我道:“我说你啊,走神能别走得那么厉害吗?下次走路时给我好好地看着地行不行?” 我摸摸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嘟囔:“我知道啦。” 他一笑,放开我的胳膊,正要转过身,小楚这家伙就不知从哪窜了出来,朝我们挤眉弄眼地嘿嘿笑道:“哎?花朝姐姐,云霄大哥,你们和好啦?我还以为你们这一路都不会说话呢,你们和好的速度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啊,我都做好准备要给你们打圆场了,说辞都想好了,结果什么用场也没派上,真是白费了我一番功夫,唉!” 他摇头晃脑地说完,末了,还故意大大地叹了口气,让我禁不住有些面红耳赤:“我说你——你成日里都在想什么东西?再这样下去,我就不给你指点了!” “哎,别啊,花朝姐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我以后再也不开你和云霄大哥的玩笑了,你可千万别不理我啊,我就指望着你能给我一些指点了,爹”说到这里,小楚就顿住了,愣愣地出了好一会儿神才道,“我已经没有别人能给我指点了。” 一时间,我们三人沉默无言。 “好了,”最终还是云霄打破了沉默,“都进去吧,好好睡一觉,今天已经够累的了,以后的事,明天起来再作打算。” 是夜,我伏在案前,对着烛光反复翻看着爹爹给我的那一块青丝绢布,不断地那一句“授魔尊遗子苍穹心法并九霄震雷诀”的意思。 授魔尊遗子苍穹心法并九霄震雷诀 当我把那封信寄给爹爹时,我就已经做好了数种准备,无论他是赞许我明白道心本意、还是让我不要留下后患直接对云霄下手,我都想到了,甚至连爹会不会不放心我直接下凡来替我了结这一桩事的这个可能性我都想过,可就是没想到爹会回给我这样的信。 他居然要我教云霄苍穹心法和九霄震雷诀?! 这两样可都是苍穹的不传秘法啊,只有苍穹弟子才有资格修习的,就这么教给云霄真的没问题?! 等等——苍穹弟子? 莫非爹是觉得云霄有修仙的资质,所以才让我提早教他苍穹心法? 他想让云霄飞升成仙后拜入苍穹? 他想收云霄为徒?! 不是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性,我就郁闷地趴到了桌案上,不可置信的同时也生起了几分嫉妒之心。 那家伙怎么这么走运,居然被我爹看中了?爹爹可是已经有三百多年都没有收过新的徒弟了,虽然这三百多年来苍穹也就多了十几个弟子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给爹写了那么长一封信,结果爹就回我这么几个字,还都是和那家伙有关的,一个字也没有提到我,也不问我在云州过得怎么样,乙等考评进行得怎么样,甚至我着重提出的那个关于封魔剑和镇魂诀的问题他都没有回答我,到底有没有把我这个女儿放在心上嘛! 有了新徒弟,就不管女儿了! 第二天一大早,当我顶着一张充满怨气的面孔出现在云霄面前时,云霄似乎成功地被我吓到了,愣愣地看着我,好半天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我对着他有几分困倦地喊了一声早时,他才回过神,笑着道:“我差点还以为我这是在上暄城呢,吓死我了。哎,你还记不记得,好几天前你也是这么早就出现在我面前的,不由分说地把死活从我这里要过去的封魔剑又给了我,表情也是像今天这样气鼓鼓的,今天你这么早来,是想又塞给我什么东西啊?” “不是给你,”我立刻反驳,“是暂借给你,而且那把剑也不是我死活要来的,是你自己让给我的好吧。” “对啊,谁让我这么大度呢。” 我再跟这家话斗嘴我就天打雷劈! “不跟你贫嘴了,我今天来找你可是有正经事的。”我气哼哼地道,“你的剑呢?” “我的剑在景州时就断掉了。” “我是说封魔剑!” “这不是我的剑啊。”他笑道,“不是你说只是暂借给我吗?算不上是我的剑吧?” “姓云的!你要不要一大清早就惹火我?!” “花朝姐姐,云霄大哥,早啊”小楚睡眼朦胧地从另外一间房走出来,揉着眼打着哈欠道,“这一大清早的,你们在吵什么啊,把我都吵醒了” “还早?”云霄一声嗤笑,“你也不看看太阳都升到哪了,天都大亮了!” “这不是还没打钟吗,急什么——啊!”小楚猛地一声大叫,“糟糕,我忘了这里不是仙门了,没有打钟,云霄大哥,现在什么时辰了?!” “院子里不是有滴漏吗,”云霄朝院中扫了一眼,“自己去看。” 小楚连忙蹭蹭蹭跑过去,只低头看了一眼就大叫起来,看样子是彻底清醒了:“辰时一刻?!我、我怎么会起得这么晚?糟了糟了,今天的早课还没有做,都落了半个月了,再不做就真的荒废了,早课早课我的剑呢?!” “你的剑在你的房间里,”云霄靠在廊柱上优哉游哉地道,“不过小鬼,你是刚起床?洗漱弄好了吗?” “啊啊啊没有!” “那我建议你还是别做早课了,这都辰时一刻了,等你打理好了也就日上三竿了,放弃吧,等做午课好了。” “怎么这样”小楚抱头,欲哭无泪。 我看得哭笑不得:“好了,也不急在这一时,你才从地牢中脱困,身上的伤还没好全,晚一点练功也好。” “可是我都已经晚大半个月了” “这才辰时一刻呢,不晚,还来得及。” “在仙门,卯正集合是惯例,辰时二刻早课都散了” 这下子我也无话可说了,只能求助地看向云霄。 “别理他。”云霄道,“让他自己哼唧去。对了,你还没说呢,今天这么早就来找我,有何贵干啊?” 我抽了抽嘴角:“同样是辰时一刻,为什么你觉得小楚就起得晚,我就起得早?”是我还不如小楚的意思吗? 云霄气定神闲地一笑:“对你来说,是挺早的。” “你——!” “哎,”他伸手笑着指向我,手指一摇一摇的,看得我就想一口狠狠地咬上去,“正经事哦?” “”算你狠! “我爹昨晚来信了。”我硬邦邦地道,“他看中你了。” “你爹想让我娶你?” 第52章 论话 “你想到哪去了!”我顿时面色爆红,“娶我?你想的美啊!” 云霄一脸无辜地看向我:“是?不是吗?那你干嘛说那么有歧义的话,还你爹看中我,不是看中我当他的女婿,还能看中我什么?” “谁要你当我们家的女婿!”我羞恼不已,就算爹爹看中了他,我也不会看中他——呸!我爹根本就没有看中他!都怪这个混蛋,害我都被他带歪了! “我爹是看中了你的潜质!他要我教你苍穹心法和九霄震雷诀!” “啊?”他一脸愕然地看着我。 “哼!”我满面气恼地瞪着他。 “苍穹心法和什么诀?那是什么?” “” 在我心不甘情不愿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清楚后,云霄就靠着柱子笑了:“原来你爹是想收我为徒啊?那这样看来我还真的是撞大运了,居然能被一位了不起的神仙看中,我前世是修了什么福啊。你昨天竟是在为这个生闷气,我说你啊,也未免太小心眼了点吧?” 听他话里提及我爹时无意间用的词,我这才气顺了一点,没好气地对他道:“是啊,所以说你是撞大运了,也不知道爹爹看中了你什么地方,居然要我教授你苍穹心法和九霄震雷诀,这两样可都是苍穹的不传秘法,教给你真是浪费!” “哎,你这话可就过分了啊。”他道,“我也是有自尊心的,你这么说我,是不是有些不太好啊?” 我一噎。 这家伙也会有自尊心这种玩意?不是,他在乎过别人对他的评价吗,他不一向都是狂傲无比的吗,什么时候在乎过——我对他的评价了? 不过,说给他授诀是种浪费这句话好像的确有点过了——? 见我有些不安地望着他,云霄就笑弯了眼:“不是吧,你还真的信了?”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顶,眉眼弯弯地道,“真是个乖孩子。不过我刚刚那话是随口一说的,你不用当真,因为我知道你那是气话啊,是在嫉妒我天资聪颖,就连你爹都看中了我想要收我为徒,一时心直口快也是人之常情,我理解你,啊。” “姓云的!” 我顿时反应过来这是又被他给耍了一遭,怒不可遏地冲着他大喊一声,简直都要气急败坏了,可云霄却依旧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反倒是在后面抱着头蹲着碎碎念的小楚被我吓了一跳,有些茫然地站起来看向我们:“怎么了怎么了,花朝姐姐,发生什么事了?” “没事,”我怒火未息,因此对他也没有好脸色来,“你不要多想!” “云霄大哥又惹你生气了?” “说了没——” “做你的早课去。”云霄道,“我和你花朝姐姐在聊正经事呢,有事没事别来搅和。” “可是现在都快辰时二刻了,就算现在做早课也来不及了啊。”小楚下意识地回了一声,面上还带着点茫然,而等他一句话说完,他才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一样“哦”了一声,走上前仰起头冲着云霄笑道,“云霄大哥,你是不是嫌我打扰到你们了?所以才要赶我走啊?” 我脸一红:“都说了我们不是那种关系,你到底还要——” “饭呢,不能吃太多,话也不能说太多次,说得多了就惹人烦了。”云霄幽幽道,“小鬼,这个道理你可知晓?” “我自然知晓。”小楚道,“那云霄大哥你现在是要让我一边去练功做早课呢,还是在这里看着你们聊天?” 云霄微笑:“一边去。” 我:“” 小楚带着一脸人小鬼大的表情笑嘻嘻地回房去取他的青锋剑了,送走了这个小祖宗,我还没来得及松口气,就听云霄在一旁若有所思地道:“有这个家伙在,你的身份可不是那么好瞒了啊。”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你是说我的神仙身份?” “刚才你我说话都没有布下结界,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他道,“虽然那小鬼一直在那边抱着头碎碎念,但你觉得他一个修仙者耳力会有多不好?能听不到我们的对话,察觉不到其中的端倪?就算你说的话再语焉不详,听到神仙二字,也应该有点明白了吧。” 我心中一紧,连忙仔细回想了一下方才小楚的举止,不解道:“可是他刚才表现得很自然啊,如果听闻我是神仙,他应该不会这么淡定吧?”依他素日表现的性子,直接冲我大呼小叫都有可能。 云霄摇了摇头:“所以说你还是太嫩了,一点都不了解人的心思。” “我哪里不了解了!”我感到有些被看轻,面上就带了几分薄怒,“昨天他想着要转修魔道,还不是我把他劝回来的?” “我跟你说的又不是这个!”云霄就点了下我的额头,“我说你啊,你什么时候才能长点心眼?我问你,你知道景州惨案发生在什么时候吗?” “景州惨案?”我蹙了蹙眉,“就是——小楚的爹被柳呈殊设计害死的那件事?” “不错。” 我想了想,有些犹豫地道:“三月初三?” 他嗤笑一声:“记性倒挺好。” 我被他这笑容给笑得有点火了:“你有话就直说,别老是嘲笑我,嘲笑我能给你自信啊!” “那我就直接跟你说好了。”云霄就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今天五月初三,距离景州惨案不过才过了两个月,那小鬼今年不过十一二岁,就要在这两个月间经历双亲逝世、叔姊背叛、名誉被毁、自身被囚这一系列的事情,却依旧可以在我们面前笑口常开,你觉得他会是那种一受伤就嚎啕大哭不止的普通孩童?” 见我被他说得有些懵了,他才放缓了语调,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对我道:“别看那小鬼嘻嘻哈哈的,像是个心大的,他可精着呢,就算发现点什么事也不会都表现在脸上的。倒是你,看着挺大一个人了,心眼怎么就这么大呢?说你是天真好,还是愚蠢好?” “我怎么就蠢了!”我有些气恼,“你当谁都像你一样啊,把人都往坏里面去想,小楚他不会是坏人的,他怎么可能是那种精于算计的人呢。” “我又没说他是坏人。”云霄道,“我只说他是个人精而已,不带贬义的。” “那你到底想说什么嘛!” “我想说——!”他看样子都快被我气死了,“有些事,他明白我们不想告诉他,所以他不会问!具体什么意思,你自己去想吧!” 他没好气地看着我。 我定定地看着他。 他继续看着我。 我继续看着他。 半晌,他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干嘛这么看着我?别以为我会主动告诉你是什么意思。”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道,“一般来说,震怒过后不应该拂袖而去吗,你怎么没走呢?” “哦,”他笑了,笑意有点凉,“看来你很希望我走啊。那好,如你所愿,我这就走。” “哎,别别别,我还要教你心法口诀呢。”我连忙对他讨好地一笑,“我知道你的意思,就是大家心中都有数,但就是不说开,对不对?”看来他还是很相信小楚的嘛。 “你总算明白了?可真是不容易啊。”云霄这才略显满意地笑了,“看来你还是挺聪明的嘛,一点就通。” 我冲他莞尔一笑:“你也很不错。” 我就是喜欢他这种不吝于夸奖人的性子! 小楚说是去回房取剑,但我们在院子里等了许久都不见他的身影,云霄就道他肯定是自以为我们是有什么不能为外人言道的悄悄话要讲,自作聪明地不来打扰我们,跑外院的竹林里去修炼了。 我被他那句“不能为外人言道的悄悄话”给说得有些耳根发烫,对小楚这自以为是的毛病更是恼恨得不行:“你说他一个小孩子,怎么整天脑袋瓜里都想着这些事?这都要比一些大人还要精了吧?” “那个大人指的是你吗?”云霄看了我一眼,“不过说真的,难不成神界真的那么无忧无虑?你活的日子得是我们的好几倍了吧,按理说应当要比我们都老辣成熟才是,怎么这么单纯呢?” 你是想说我单蠢吧 我郁闷了片刻才闷声道:“神仙的成长期和凡人不一样,你或许觉得我活了很久,但其实我的岁数在神仙里算起来并不大,就跟你们十五六岁的年纪差不多。” 闻言,他就挑高了眉,上下扫了我一眼,道:“你这模样看起来倒是跟凡间十五岁的小姑娘没差,但是你们不应该有更多的时间去看尽这人情世事吗,难不成这几百年的时光你都用在修炼上了?对了,我忘记你还没出师了,那倒是有可能。我说花朝,这神界仙门的规矩和云州的仙门相比怎么样?是严格还是松散?” 我其实不止几百岁了,都快一千五百岁了。 我在心中默默地腹诽了这一句,才对云霄道:“云州的仙门我没有待过,所以不知道,但苍穹的规矩是很严的,何时晨起,何时早课,何时午课,何时修炼,何时就寝,都要按着规矩来,就连闭关修炼也是要循序渐进,按着所习的术法来的。” 说到这里,我自己也觉得苍穹的规矩实在是太严格了,不免有些心有戚戚焉,也不知我这几百年在苍穹是怎么熬下来的,几百年的循规蹈矩啊,还是在爹爹的手下求学修炼,整个三清怕是没有比我还悲惨的神仙了。 云霄就笑道:“听起来你们神仙过得也不容易啊。” 我叹了口气:“仙术难修啊。” “不过也不尽然,有得必有失,虽然你们的日子听上去是枯燥了点,但是从你的话里我能听出来神界大概是很平和的地方。”云霄道,“过着没有纷争的日子不是挺好?” “哪有。”我小声嘟哝,“虽然比不得凡间这么勾心斗角,但是不愉快的事情也是有的。”比如芝蕖师姐,哎,我也不说她了 他就拍拍我的头:“要是连一点不愉快的事情都没有了,那可不就是一个人人向往的极乐之地了?只是这世间阴阳五行,哪个不是相生相克的,怎么可能会有这么一个纯粹的世界?你就知足吧,最起码比云州要好多了,不是吗?” 我有些不解地抬头看他:“云州不好吗?” 他反问我:“有哪里好吗?” “有啊,不但有,而且还很多。”我认真地一条条掰数着,“云州很热闹,好看的东西多,好玩的东西多,好吃的东西也有很多,更重要的是那点凡间烟火味,是神界求也求不来的。其实,我的很多师兄师姐们都对凡间格外钟情,一有机会就想下凡呢。” 他就笑道:“那是因为他们不身处凡间,凡间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歇脚游玩的地方,而不是一个衣食住行的地方。你跟在你爹手下学艺,不用担心生命危险,也不用担心饥饱寒暖,更不用走到哪里都时时刻刻担心着是不是会有一大帮子人围上来要取你性命替天行道,已经很不错了。” 第53章 比试 望着云霄稍显清浅的笑容,我就是一怔。 他 “干嘛,怎么这么一脸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我?”我和云霄原本正并肩走在前往竹林的路上,从刚才提及苍穹的师门规矩开始,我们两个就不知不觉放缓了脚步,云霄现在更是直接停了下来,抱起双臂扬眉看向我,“你不会在听了我那几句话后就觉得我过得很惨,对我心生同情了吧?” 我抿唇,没有说话。 他说的没错,我的确因为他的那一番话而对他动了恻隐之心,说起来,被天下人误会、被仙门正道追杀、从一出生就背负着魔尊遗子这种代表了无尽麻烦的身份,就算有心想向善修道,也不会有人相信,反而会怀疑他别有居心,这样的生活的确说不上有多好。 为什么我之前就从来没有觉得他过得不容易呢?是他脸上一直带着的轻松笑意迷惑了我,还是他那种对自身修为万分自信的傲然态度欺骗了我?难不成他是那种在人前笑、人后哭的那一类人?表面上过得比谁都风光,其实过得比谁都要艰苦心酸,常常一个人在黑暗中独自垂泪? 呃,人前风光是不错,但独自垂泪什么的还是免了吧,杀了我也想象不出云霄一个人在黑暗中默默哭泣的样子,这个家伙,果然还是—— 不等我有些纷乱的思绪理清楚,云霄就像是了然了什么般失笑道:“不是吧?你真对我心生同情了?” 说完,也不等我回答,他就转过身,望着前方口吻轻快地道:“劝你最好不要,不然你可会幻想破灭的。” 我愕然:“破灭?为什么?” “因为到最后死的都是那些追杀我的人啊。”他耸了耸肩,“也多亏了他们,我的修为才会这么进步神速,说起来,要不是怕被那些仙门弟子追杀,我还真想每逢清明就去他们坟前给他们上柱香呢,”他偏头,对我咧嘴一笑,“以感谢他们的陪练之情。” 陪 “你还有没有点人性?”我不可置信,“别人都——” “啊,对了,还有一点。”不等我把话说完,云霄又笑眼弯弯地道,“那些抱着必死之心自发为天下苍生来杀我的人还好,也算是死得其所,为卫道而死,就算没能成功杀了我,估计也能瞑目。像翡怀衍那样的,死到临头才知道是被人给设计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素日信任的好友亲人对自己拔剑相向,妻子儿女还不知能不能得以保全,那才叫真的惨呢。” 我错了,我怎么会同情这种家伙呢,这家伙就算周围都是刀山火海也能让他人活得痛苦自己活得惬意的人,我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有同情他,他说得对,他根本就不需要同情,这个狂妄自大的家伙! “怎么?”见我不说话,云霄就低下头凑近了我,盯着我的眼睛笑道,“觉得幻想破灭了?我不像你想象中的那样凄惨可怜?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不要对我抱有同情之心,你看,现在幻想破灭了吧,是不是觉得特不真实?” 我算是明白了,这家伙的存在就是用来打破别人常规的幻想的! “怎么可能不真实,”我干巴巴地道,“有你在,无论多荒谬的事都有可能发生,我已经彻底了这一点解了。” “嗯。”他笑眯眯地道,“孺子可教也。” “不过你刚才那番话最好不要在小楚面前提及,尤其是翡怀衍的事。”我道,“虽然你说的都是实话,但是这一番话还是会让小楚难过的。”也会和你心生隔阂,划不来。“你要想在小楚面前炫耀你厉害的本领的话,炫耀别的事好了。” “当然。”他一脸惊讶地看着我,“你以为我像你那么傻,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话都一股脑地倒出来啊?再说了,我像是那种动不动就爱炫耀的人吗?” “像啊!混蛋!” 我就是个蠢货。 泛滥什么不好,偏要泛滥同情心,对象还是那种吊儿郎当不着调的家伙!明知道每次到最后我都会被他嘲讽一通,我为什么就管不住我的这张嘴呢?! 笨蛋笨蛋笨蛋! 我怒气冲冲地走在前头,踏着脚下的青石板蹬蹬蹬往前走去,云霄怡然自得地跟在后面,时不时兴致来了就喊我一嗓子,让我走慢一点,或是明知故问地问我为什么脚下生风,是不是有谁惹我生气了,弄得我是越走越气,要不是没有去过竹林,不能施行瞬移之术,我都想直接捻个诀瞬移了。 好在这所别苑跟我们在上暄城住的那间别苑格局差不多,也不知这是不是云州别苑通用的建造之法,反正除了一些细枝末节上的不同,这两间别苑大体的格局都差不多。我一开始还有些担心,怕到时候走错路被云霄又嘲笑一顿,不过在走了一段后就放心了,步伐也变得轻盈起来,果不其然,在我走过了一段蜿蜒的长廊后,那一大片竹林的葱翠碧影就映入了我的眼帘,我心中一喜,便加快了步伐,往那竹林走去。 竹林里小径蜿蜒,岔路也多,我起先还想着会不会不知道该走哪条路,不过一靠近竹林,我就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仙气,循着那丝丝缕缕的仙气找过去,果然就在一处较为开阔的地方看见了小楚。 小楚正盘腿闭目,看上去是已经入定打坐了,青锋剑横放于他的两膝之间,不见一丝一毫的颤动。 我看得暗自赞许,年纪才这么大就有这一份的心力,想来小楚日后一定会有大成就。 “小鬼不错啊,这么快就静下心来了。”云霄从我身后走上前,展眉望着小楚悠闲道,“看样子,短时间内我们是不用管他了。” 我心中尚存气恼,有心想不理他,但想起爹爹给我的信,虽未见嘱托务必等字眼,但爹既然将信寄给了我,定是存了让我好好教他的心思,我不能为了一时赌气而不顾爹爹嘱咐,只能憋着一肚子气不情不愿地冲他呵呵一笑:“别以为他打坐你就能闲下来了,无明上虚剑你练得如何了?” “挺好的啊。” “挺好?”我看向他,皮笑肉不笑道,“在你心里,挺好是个什么标准啊?” “我心里挺好的标准啊,”他道,“约莫就是能让人叹为观止的程度吧。” “”我呵呵笑了两声,“说大话也不怕闪了腰。” “是不是大话,你看我比划不就知道了?”他朝我笑道,“要不然,你跟我过几招也行啊,有一句话说的好,手底下见真章嘛。” “好啊。”我还就不信了,距离我给他无明上虚剑谱也不过三四天的功夫,他怎么就能练到一个让人叹为观止的程度了,天赋异禀也不带这样的。所以我一口就应下了他的战书,决心到时好好出手,给他一段难忘的记忆,也给他展示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叹为观止、惊为天人! “唷,自信心很充足嘛。”云霄笑着对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就请神女这边走,我们到竹林的另一头去比划,免得打扰到别人清修。” 我不甘示弱地回他一个灿烂的笑容:“我看是某些人怕到时候自己输了丢脸吧,所以才想要找一个没人的地方。” 他挑眉:“现在随你怎么说,不过到时候你要是输了,可不要哭鼻子。” “笑话。”我只觉得荒谬,“我会输给你?别做梦了。” “又没说你修为法力比我低,”他抬手摸了摸鼻尖,微笑道,“论实力,我自然不如你,但若是只论那一套剑法——那可就不一定了。” “剑法你也比不过我!” “那我们约法三章?”他道,“只比剑术,不拼法力,这样子无论谁输了都心服口服。” “好。”我一口应下,“只比剑术,不拼法力。”说到这里,我有些得意地对他道,“到时你可别耍赖,说些什么我修为深厚之类的话啊。” 他展颜一笑:“这个自然。” 我赢了。 赢了云霄。 但是我很生气,很生气! “恭喜你啊,看来我还是——”云霄的话只说到一半就没了下文,见我面色不快地看着他,他脸上的笑容就有些僵了,“怎么这么看着我?赢了我,你不开心吗?” 我摇头。 “你以为,”我沉着脸,咬着唇道,“你故意让我赢了,我会开心吗?” 他一怔:“我没有——”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你在让我,看不出来你未尽全力?”我步步紧逼,“你这是在羞辱我!” “我没有啊。”云霄看上去疑惑,他好像完全没理解我在讲什么,“你觉得我会是那种把胜利拱手让人的人吗?” “你——” 他正色道:“该我赢的,我一分也不会相让;反之,该我输的,我也不会找任何借口。我没有对你放水。” 我抿唇:“我不信。”那么熟练的招式,比起那一天他对付穆承渊时使得有些僵硬的九霄震雷剑要流畅太多,他使出来的剑招完全不像是一个才学了三四天无明上虚剑的新手,更像是一个修习已久的个中高手,如果不看法力修为,光看招式,别人是完全有可能认为他的剑法在我之上的! 尤其是前面那一连串剑招使得那么流畅,到后面的三分之一时却忽然乱了步调,被我看中空隙挑开了剑,说不是放水我都不信! 明明都做得这么明显了! 我就这么像是那种输不起的人吗?! 第54章 剑招 我只觉得被云霄看轻了,心中又气又急,带着几分愤怒——原来在他眼中,我竟是那么输不起的人? 想到这里,我怒意更甚,心里更是涌起了一股失望,憋闷无比,遂咬紧了唇愤懑不满地盯着他,下定决心他不说实话我就不挪开眼,就这么盯着他直到他顶不住说实话了为止。 被我这么盯着,云霄唇边的酒窝就是浅浅一显,不知是不是觉得我这个样子有点可笑,不过他马上就恢复了原先无奈的神色,失笑道:“我说花朝,我真没放水,你怎么就不信呢?你之前不还信心满满的吗,觉得一定能打赢我,怎么现在真赢了,反倒觉得我在放水,而不是你自己厉害?” 他还嘴硬! 我沉着脸满面不快地道:“是不是我自己的水平,我心里有数。我若当真是靠自己赢了你,我自然会兴高采烈,可你连无虚二道这两个部分都使得行云流水,没道理最简单的明道却使得磕磕绊绊破绽百出,你当我傻?还是觉得我没练过无明上虚剑?那剑谱还是我给你的呢!” “因为我天赋异禀。”云霄道,见我有发怒的趋势,连忙安抚我道,“你先冷静、冷静,我这不是在自夸!你先别忙着发火,听我说完!” “好。”我深吸了一口气,勉强使自己平静下来,“你说。” 云霄就微微一笑,道:“我说我天赋异禀,意思是我在剑术上或许的确有不小的天分,使得我能够在只过了两遍剑谱的情况下就能把剑招和心法全都记在心里,并且使出来时也有如神助,不用费心去想,自己就会下意识地使出剑招去破解你的招式、来出招对付你,听起来很不错是不是?” 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他就道:“就是这样,才有问题。” “为何?”我不解道。 因为平日里一直在听云霄吹嘘自己,所以现在听他说在剑术上有天分,我反倒没有特别生气,毕竟有些人生来就得上天眷顾,一分天分比得过他人十分勤劳,我都习惯他在我面前炫耀了,只是这天赋何时也成了一种苦恼? 云霄就耐心地给我解释:“实话跟你说好了,我刚才使出无道和虚道这两种剑法时,心中空落落的,什么都没想,只是看着你喂过来的剑招,我就自发地抖剑上了。” “这不是常言所道的人剑合一之境吗?”我更加不解了,同时也有点羡慕,这家伙怎么运气这么好,什么好事都能让他碰上,按理来说,魔尊遗子不应该是为天道所不容、要事事倒霉到家的吗,怎么到他这里就完全反了一个个?这老天是不是瞎了眼啊。“这有什么不好的,平常人想要达到这个境界都不行呢,你一上手就到达了这个境界,还是跟封魔剑,已经是寻常人几辈子求也求不来的福气了。” 说到这里,我有些不甘地抿了抿唇。 就连我恐怕都不能驱使封魔剑,更别说跟它人剑合一了。 说来也怪,云霄刚开始驱使封魔剑时明明被它灼伤了手的,那时我还以为是封魔剑不愿听从一个身负魔功之人,将它再度递给云霄时还担心过他会不会因此又伤了手,只是直到现在云霄都使剑使得好好的,一点都没有不适的样子,就好像那一次的灼伤手心只是意外而已,是令我百思不得其解。 “我倒是想人剑合一呢。”云霄略显夸张地叹了口气,对我笑道,“只可惜时辰未到啊。人剑合一,讲究的是手中无剑,心中却有剑,我这是倒过来了,手中有剑,心中无剑,算什么人剑合一啊。我跟你过招时心里一片空白,别说剑了,根本就是什么都没有!你说,这算是哪门子的人剑合一?” 我被他这一通有剑无剑的话给绕得有点晕了:“是这样吗?那就算你不是人剑合一好了,你能不费心思就想出破解对付我的招式不也说明你很厉害?这难道不好吗?”虽然他字里行间透露出能够轻松对付我的意思让我很不爽,但事实就是这样,我就算再不满,也只能憋着,无可反驳。 “这么跟你说吧。”云霄道,“我要是什么都不想呢,倒是可以和你过上几招,前面那一连串你认为行云流水的动作也是这么来的。但一旦我开始凝神聚思,仔细思考该用什么方法招式来接住你的剑,接下来的剑招我就不知道该怎么出了,剑招记得,但是该用什么来接你的剑、怎么接,我都不知道,这下你听懂了吗?我甚至怀疑我前面使得那么流畅都是因为封魔剑的关系——我说,你爹不会常常用它来比划这一套无明上虚剑吧?所以我才会感觉如有神助?原来不是我在跟你对招,而是这把剑在跟你对招啊。” 他的前半段话,我理解得有些吃力,但后半部分,我听懂了:“所以你觉得前面跟我过招的不是你,而是被我爹修炼了数百年的封魔剑?” “对。” “有可能吗。”我小声嘀咕。 云霄看着就有点不耐烦了:“反正你只要知道你赢得光明正大就行了,我是傻了才会放水让你,这么好一个煞你威风的机会我会错过?别白日做梦了!” 我仍然有些怀疑,的确,依他素日表现出来的性子,他不像是那种会故意放水的人,而且他也没理由对我放水,为了让我高兴?拉倒吧;为了韬光养晦?他都在虎穴里和仙门大会上出尽风头了,现在才想到韬光养晦是不是晚了点? 这么说,他是真的没有放水咯? 可他的这番解释——真的有点牵强啊。 一时间,我纠结无比。 “你真的没有故意放水?” “真的。” “你保证?” “我保证。” “你确定?” “我确定。” “真的?你没有骗我?” “我骗你干什么?” 我问一句,云霄就好脾气地答一句,就这么来回了几遍后,我才终于相信他没有故意放水,心中的一块大石总算落了地,一直紧绷着的脸也舒了眉,冲他展颜一笑:“那这样看来,还是我更胜你一筹了?” 反正不管他是为什么而输的,输了就是输了嘛,只要他不是故意让我的就行,就算他本来有那个能耐赢我,因为分心而输,那也是他的过错,也是他不及我之处。 总之,只要不是他故意放水,那无论他是为何而输,我都赢得光明正大! “是。”云霄笑着看我道,“你比我强,比我厉害,大小姐,这下你总算能满意了吧?” 我负手而笑,对他的那后半句话听而不闻:“你本来就没有我厉害嘛。” “是啊,”他笑开,“十六年的修为和几百年的修为,你也好意思比。” “那你想怎么样,不然我还削去多出来的修为仅用十六年的修为跟你比啊?这根本就不能比的好不好,我有一次因为意外受伤而闭关,闭了整整有四百年呢!” “四百年?”闻言,云霄轻轻叹了口气,“这都足够云州翻天覆地上好几十次了吧,就算是那仙门人人称道的金仙江简,也不知他能不能撑过一百年啊。神仙和凡人的差距,当真是一道鸿沟” “为什么不能?”我疑道,“修道者与寻常凡人不同,不但会衰老减慢,就连寿命也会延长不少,活个几百年根本就不在话下,更有甚者就直接飞升成仙了,怎么就不能撑过一百年了?” “若是专心修炼,我们或许会像你说的那样,活个几百年不在话下。”云霄道,“只可惜这里是云州,不但魔修动荡,仙门之间也不平静,你觉得这十大仙门几百年会只出一个柳呈殊?就连之前名声大噪、号称云州第一人、使得魔修一道大兴的前任魔尊,不还是死在了江简手中?他又活了多久呢?那些因为种种原因而在修仙半途死去的人就更多了,那些多时籍籍无名者,没有人记得,但是——死亡,的确是存在的,并且还不少。” 被他这么一说,我的心情就沉重起来,只是尚未等我想到什么合适的说辞,云霄就笑着摸了摸我的头:“你在担心我?这点就免了。我是魔尊遗子,生来就注定不平凡的,怎么可能跟那些无名小卒一样呢?”他傲然道,“仙门魔道的动荡都不关我的事,他们爱怎么斗怎么斗去,反正斗了这么多年,也没见那两道出过一个真正有能耐的,勉强还算是个人物的金仙江简,也是个瞎了眼的,不足为惧。” 原本我对他这明显是转移我注意力的话没什么感觉,可一听到他说到江简,言语间还充满了蔑视之意,忙道:“那江简不是普通人,你可不能小看他!他很厉害,真的很厉害!我总感觉他那一天未尽全力,只是在试探我们,以后你若和他对上,可千万要当心再当心!” “我知道。”他道,“试探还是拼尽全力我还是分得出来的,我说那话只是为了应个景而已,你需要这么认真吗?” “你!” 这个家伙,什么时候能沉稳着调一点?! 第55章 传授 在我看来,我和云霄的一番论剑过招不过只是瞬息之间的事,然而等我无意地抬头望了一下天时,才惊觉现下竟是已近正午了,不由得惊讶不已:“都正午了?我跟你居然打了那么久?” “你跟我是没打多久。”云霄道,“只不过你质问我质问了很久而已。” “哪有那么久!我只不过问了你几句话而已!你别胡说八道好吧!” 他但笑不语,伸手指了指我们头顶当空挂着的灼灼烈日。 我耳根一热:“不跟你唧唧歪歪了,我今天可是有正经事的。”这个混蛋,就不会给我留点面子吗! “正经事?”他笑道,“什么正经事啊?” “自然是教你苍穹心法和九霄震雷诀。”我不情不愿地道。 一说起这件事,我心中就添了几分不满,凭什么这世间的好事都让他一个人给占尽了?封魔剑与他有缘愿受他驱使也就罢了,现在爹爹还让把我这两个苍穹的不传秘法都传授给他,真是让我想不嫉妒都有点控制不住。 不过转念一想,幸好与封魔剑有缘的、爹爹让我传授秘法的人是云霄,他能这么撞大运我还勉强能接受,也愿意教他;要是换了别人,比如说那个看上去就仙气浓厚、比我还像神仙的金仙江简,若是爹爹认为他能够得成大道,看中了他,别说传授心法,就是让我先指点指点他几下,恐怕我都不会愿意,打死也不愿意。 幸好是云霄。 这么一想,我的心情就舒畅了不少,面上也带了笑意,负手对云霄几分轻松地道:“还不快快感恩戴德,感谢我授你仙术之恩?” “之前在无地山时,我不是早已经跪过你了吗。”云霄笑容明快,“现在只不过是得到我应得的而已,感恩戴德,我已经感过了呀。” “呸!臭不要脸,无地山那会儿明明是你强行跪我的,现在却被你说得好像有有先见之明似的,”我轻哼一声,“你可真是能说会道啊,我佩服你——” 他笑眯眯道:“承让承让。不过按你的话说,我这么撞大运,你怎么不见一点嫉妒之色?早上和昨晚上那会儿不还为了这事臭脸臭了半天吗,怎么,放弃挣扎了?” 又来了,这家伙真是逮到机会就嘲讽我。我故意沉了脸:“胡扯,我看着像是那种小气的人吗!” “不像吗?” 我没理他,自顾自地继续说下去:“本来呢,我是对此事是有点不舒服的,但是我现在想通了,爹爹不会看错人,而且——” “而且什么?” 我对他嫣然一笑:“你是我选中的人,我承认你的能力。” 暖风拂过,林中顿时响起一片飒飒之声。 云霄就在这微风里轻轻笑开了。 然而,不等我为这情景惊艳一把,他接下来开口说出的话就完美地破坏了此时此刻的幽静氛围,让我差点气个仰倒。 他道:“你选中我?不是天道选中我的吗,跟天道抢功劳,当心遭天谴啊。” 这个混蛋,他到底要把遭天谴这三个字说多少遍才满意啊!我不过就说了他一回,他就记了这么久,还有没有气量啊! 我被他这话气得七荤八素,差点就想撂挑子不干了,好在爹素日里对我积威不少,他此番特意写信嘱咐我教授云霄,我就算有那个心对他阴奉阳违,也没那个胆,只能憋着气,手里的百花剑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才勉强平静下来,对他扯出一个笑来。 “云大少爷,话都说完了吗?开心了吗?舒坦了吗?” “说完了,开心了,舒坦了。”云霄笑眼弯弯。 我差点咬碎一口银牙,面上却还是维持了一副笑容满面的模样,自从来到了这云州,我这忍耐力与变脸的本事可是越发精进了,真是多亏了他啊:“那好,现在我可以开始给你授诀了吗?” 云霄对我微微一笑,颊边酒窝若隐若现:“但随卿意。” 咿,这文绉绉的话,酸得我牙都要倒了。 也不知是这夏日的风比较干燥,还是云霄刚才的那一番话确实把我气得不轻,我是心浮气躁,总觉得静不下心来,还是默默在心里过了一遍清心诀,才勉强压下了那股子燥意,静了点心。 深吸了口气,我定了定神,对云霄道:“我先给你简单解释一下苍穹心法和九霄震雷诀吧。苍穹你应该比较清楚了,相当于你们这里的仙门,所以它的心法也就相当于你们这儿仙门的本门心法,但凡入门的弟子都需修习。但与我们通常所认为的本门心法不同,它不是入门容易精通难,而是从入门开始就很难,我有一个同门,一直学到第三十个年头才勉强摸到了一点边,所以——” “等等等等,三十年?”云霄皱着眉打断了我的话,“三十年?我没听错吧?”他讪笑道,“你确定不是三年?” “就是三十年。”我道,冲他挑衅一笑,“怎么,听到入门要这么久,怕了?” 不像我想象中的那样不敢置信,云霄蹙着眉沉吟片刻,就若有所思地道:“通常来说,一个人特地提起另一个不相熟的同门,要么是那人有什么过人之处,可以用来炫耀;要么就是那个人蠢得惊天动地,提出来做特例,起警示之用。你那花了三十年才摸索出一点门道的同门一定是后者,他一定是你们门中修习入门心法时间最长的人,我说的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我跟她不熟?” “直觉。”他挑眉,答得干脆利落。 “”这个人直觉怎么这么敏锐,这样子以后还让我拿什么话唬他啊。 见我沉默不语,云霄就靠着身后的竹子笑了:“我说,你不会想通过这话来危言耸听吧,让我自己打退堂鼓?” “我才没你想得这么龌龊呢!”我这下是真的生气了,他怎么能这么想我呢?遂有点恼羞成怒地道,“我只是——只是想吓唬一下你而已,才没有打着那样的主意,你别以己之心度人之腹!” “我心思亮堂着呢。” “云霄!” “好了,别生气。”见我脸都快被他气红了,云霄立刻见好就收,笑着摸了摸我的头,“跟你开个玩笑,再说了,谁让你一开始存了吓唬我的心思呢?你要是不拿那修习了三十年的人来唬我,也不会有接下来的对话是不是?好了,苍穹心法我已经了解了,那什么震雷诀呢?” “九霄震雷诀。”我抿了抿唇,决定不跟这人一般见识,便正经了神色道,“这是个剑诀,它你修炼起来应该会很顺利。” “嗯?”他稍稍歪了歪头,“顺利?为什么?” “我先把剑诀念一遍给你听,听了你就知道了。”我道,“不过你要谨记,无论是苍穹心法还是九霄震雷诀,这两样都是苍穹的不传秘法,现在由我来教授给你已经是例外了,这两样心法口诀,你只能牢牢地记在心里,而不能对外人说只言片语。你可明白?” 云霄就笑道:“这时候我是不是该说一句弟子谨记?” 我嘴角一抽:“你心里知道就好。” “好的,现在我对苍穹心法和九霄震雷诀都简单了解了一点了,关于它们是苍穹不传秘法的事也清楚了,还有什么其它要注意的事情?” “没了。”我干巴巴地道,“我现在就传授你这两个心法。” “洗耳恭听。” 我舔了舔唇。 第一次教授他人,说不紧张是骗人的,虽然理智告诉我我面对的是一个对仙术一窍不通的凡人,就算我哪里讲岔了他大概也是听不出来的,但为什么我总觉得这家伙能够听出来呢?他在我面前老是展现出那种一点就通的天赋,我都要被他弄怕了。 想到这里,我惊觉有点不对。 原来在不知不觉中,他在我心中已经差不多是个无所不能的人了?! 这、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啊。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无论我再怎么紧张,心法还是要传授的,我勉强压了压心中的紧张之情,又清了清嗓子,确定声线很平稳之后才开口道:“那我们就先从苍穹心法讲起,这个——这个——” 虽然我在心里对自己打气打得很足,但一开口,我还是紧张了,差点把自己的舌头给咬到,顿时就着急起来了,可是我越着急就越紧张,越紧张越着急,最直接的表现就是我连一句话都说不利索。 完了完了,这下一定要被他嘲笑了! 我心里着急,眼看着云霄抿唇微微一笑,心中更是懊恼,好了,这下面子都丢尽了,他肯定要嘲笑我了—— “别着急,”出乎我意料的,云霄的声音难得的很是温和,“慢慢说,我听着呢。” 他说这话时神情也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仅仅只是语气温和了一点而已,可这话一出,我的心却奇迹般地安定了下来,方才的紧张之情全都一扫而空,整个人都镇定了不少。 接下来的事就没什么悬念了,我流畅地将一整篇苍穹心法都尽数背给了他听,又让他复述一遍,纠正了一些错误,就让他将这苍穹心法记在心里,待得清净时静坐修习,就握紧了百花剑,开始准备跟他讲解九霄震雷诀。 接近午时二刻,日头渐盛,好在这竹林里碧叶葱葱,不算太热,我握着剑,在林中立定,对离我稍远了一点的云霄道:“顾名思义,这九霄震雷诀乃是一种剑法,和无明上虚剑所侧重的‘虚’道不同,此剑法更注重‘实’道,它的剑道,乃惊天二字。” 云霄笑道:“惊天?那我差不多知道它的威力了。” 我冲他笑了一下:“不错,这九霄震雷诀的确是一套威力甚大的剑法,这个剑法就跟那些通常的入门心法一样了,一旦知道了心法,入门就会很容易,但是要精通却难,想要炉火纯青更是难上加难。不过若是练到了极致,那只凭着这套剑法,你就可以独步天下。” 他很给面子地哇了一声,笑道:“这么厉害?那我还真是有点迫不及待地想要修习了。” “会教给你的。”我道,“但是在此之前,我会先展示一边给你看,你看了大概就清楚了。” 云霄一愣。 第56章 剑法 我没有在意他那一瞬间的愣怔,手中百花长剑一抖,就在这竹林里演示起了九霄震雷剑。 不过这九霄震雷剑威力颇大,若是真正使出,不说这竹林,就连在另外一边静坐修炼的小楚都会被波及到,因此我并没有使用法力仙术,且为了防止自己在舞到兴奋处时不小心带上几分法力,还特意临时封住了体内所有的法力跟仙力,就这么单纯地比划起了剑法招式。 我挽了一个剑花,剑竖身前,怕一看云霄就露怯,遂直视着前方道:“首先是第一篇:疾雨。” 雨打秋棠,落英纷纷。 横 “第二篇:冲霄。” 剑气如虹,银河九天。 劈 就这么比划着剑招,渐渐的,我整个人都沉浸到了其中,开始逐渐忘却云霄的存在,忘却我这是在给人展示剑法,和手中的百花剑越来越有共鸣,随着剑光舞动,竹叶婆娑,我好似在这漫天飞叶中看见了爹爹,他长身玉立,负手在后,清淡的神情中带着几分几不可见的笑意,在一旁为我讲解指点着剑招。 “惊雷。” 雷霆震怒,江海清波。 刺 “朝儿,既然你已经行了拜师大礼,那从今往后,你就不再仅仅是我的女儿了,也是为师的第十二个徒弟。以后,只要你一日未出师,在苍穹、在人前,就需得唤我师尊。朝儿,你可记住了?” ——女儿、弟子记住了。 “好。虽然你尚未正式拜入苍穹,但你既然已拜了我为师,入苍穹也是迟早的事,这九霄震雷剑,为师便可以传授于你了。” ——真的?!爹、师尊,你真的要教我九霄震雷剑了?! “戒躁。” “震火。” 灼然燎原,鬼神不收。 划 ——是师尊,我真的可以学九霄震雷剑了? “不错,为师就从今日开始教授你九霄震雷剑法,你需仔细听着、认真修习,万不可懈怠一分。” ——弟子谨记。 “巽风。” 树静不止,草木回旋。 转 “好,那为师就从头开始讲起。九霄震雷剑,剑道惊天,剑意为实,它有剑法与心法两个部分,缺一不可,二者相辅相成。现在,为师就给你舞这剑法中的第一段:疾雨篇,雨打秋棠。你仔细看着。” “翻海。” “这些剑招,你可全都记住了?现在,比划一遍给我看。” “滔天。” “很好,接下来,为师就教授你第一段心法口诀,你听着——” “枯鬼。” “我气归元。第一篇的心法口诀就到此为止了,朝儿,你可都记住了?” “神霄。” 演练到枯鬼一篇时,我手中的百花剑几乎已经舞成了一张剑网,剑光如幕,将我和面前的竹林隔了开来,而到神霄篇时,我手中的长剑已经蓄势待发,准备来个最后一击。好在我有先见之明,已经提前封住了我的所有法力仙力,最后一招使出,虽然我面前的竹林被我的剑气压得全都弯了腰,竹叶也被风吹得离开了枝头,在空中狂乱飞舞,但好歹没有把整个竹林都弄得拔地而起,已经很不错了。 末招既出,整套九霄震雷剑也都演练完了,我收回百花剑,转身看向云霄:“刚才的就是整套九霄震雷剑的剑法招式了,如何?” 云霄从我抖剑使出第一招开始就在那倚着竹子不远不近地望着我,见我收剑回身,就浅笑道:“嗯如果我说这剑法招式看着很熟悉,你会怎么想?” “我会想,”我边朝他走去边道,“这是不是就是你在梦中悟到的那一套剑法。” 他扬眉:“看来我那天猜得没错,你也会这套剑法。这剑法是叫九霄震雷剑吧,是你们苍穹的不传秘法?” “对。所以我当时才会那么失态,”我在他跟前立定,望着他灿若星辰的双目道,“明明是苍穹的不传秘法,可是你却在对付穆承渊时使了出来,并且说是在梦里梦到的,你说,这样荒唐的事,我怎么可能相信?” “那你现在信了吗?” “那要看你有没有在骗我了。”我道,“只要你说的,我都信。” 其实我这话只说了一半,还有一半的原因是因为爹给我的那封信,爹爹在给我写信前一定去闲生殿查过云霄的生平往事和功德榜,能让我传授他苍穹心法和九霄震雷诀,就已经是爹爹认可他的证明了,既然爹爹都觉得他没问题,那我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至于为什么只说一半嘛自然是因为这个理由听上去更让人心动了。 反正最大的顾虑已经没有了,云霄不是处心积虑接近我的大魔头,而且还有极大的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成为我的同门师弟,那我—— 自然也要为自己的事情考虑考虑不是? “想什么呢,笑得一脸难以言说的表情。” 云霄的话让我悚然一惊,也把我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我立刻敛了面上的笑,肃着脸看向他:“你说谁一脸难以言说呢!我问你话呢,你别扯远了好不好?难不成你心虚了?” “笑话,我怎么会心虚。”云霄立刻傲然地嗤了一声,“我只不过是惊讶而已,原来我居然这么深得你的信任?看不出来啊。”他说着,抱着剑笑道,“那你可要听好了啊,我,云霄,从头到尾,从无地山到流江城,都没有对你说过半句谎话。” 如有——咦,他怎么不继续说下去了? 我等了半天都没有等到下文,不由得问道:“你怎么不继续说了?” “我说完了啊。”他讶道。 “完了?”我比他还要惊讶,“你不是应该在那些话后面再加上一句类似‘如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之类的誓言吗?这样才显得你的话更有说服力啊。” 他嗤笑一声,几分不屑地道:“誓言有什么用?刚见面时我不也跟你发过一次誓,结果呢,也没怎么样啊。” “啊!”被他这么一说,我就想起来了,当下指着他一字一句地道,“你说谎!” 他被我说得莫名其妙:“我说什么谎了?” “你说从来没有跟我说过半句谎话,但是在无地山一开始,你就骗过我!你说那魔尊遗子正在一座不知名的山头占山为王潜心修炼,等着将来一统仙魔两道!” “”他就沉默了。 “好啊,看来你刚才那些话也是骗我的。”意识到这一点,我顿时怒从心起,差点被他气得不知该说什么好了,“云霄!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正经点啊!” “我一直都很正经。”云霄面无表情地道,“谁让你专门记那些没用的东西。” 我差点被他气死:“那些没用的东西还不是你说的!” “啊,”云霄先是一噎,而后就吊儿郎当地笑开了,“那看来你对我情根深种嘛,连一个月前我说过什么话都记得?我连三天前说过什么话都不记得了呢。” 我心中一个骤跳,顿时面色爆红,说话时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谁谁谁对你情根深种了!你不要胡说!” 云霄就长长地哦了一声,稍微弯下腰,凑近我仔仔细细地端详了我一遍。 我被他看得有些面红耳赤:“你、你这么看着我干嘛?” 他对上我的视线,笑道:“看你脸红。” “——我才没有脸红!没有!” “嘘。”正当我心慌意乱地想着该怎么解释时,他却忽然一把按住了我的唇,敛了笑低声在我耳边道,“有人来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我也听到了一连串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地朝我们缓缓走来,那人的脚步很轻,轻到几乎没有,若是常人很容易忽略过去,但对于我和云霄来说却是依然能听见的。 我心中一跳,惊疑不定地看向云霄。 云霄也皱了皱眉,啧了一声:“昨晚忘记设结界了,真是麻烦。” 我小声问他:“你知道来者是谁吗?” 他道:“马上就知道了。” 果不其然,他话音刚落,一个宝蓝色的人影就出现在了他的身后。 那人身着一袭华贵的宝蓝长衫,手握一把紫檀折扇,带着三分浅淡的笑意望着我们。 “不过不管是谁,”此刻我和云霄正面对而立,因此我可以看见那人,云霄却看不见,而他却仿佛并不急着转过身去一探究竟,而是背对着那人、倚靠着幽竹慢悠悠地道,“来到这里,就得守我的规矩。不然” “不然如何?”来人笑眯眯地道。 “不然,”他道,“我就会让他知道死字怎么写。” “几日不见,云少侠脾性见长啊。”施睿隐打开折扇,轻摇着缓步朝我们走来,边走边笑道,“或许,施某该叫回少侠公子了?” “少侠也好,公子也好,我都不希望从你嘴里说出来。”云霄侧过身,冷冷地看着他,“施阁主,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施某明白。”施睿隐低头一笑,“少侠的意思,是要叫施某不要再来烦扰二位。” “知道了就快滚,我没那个耐心接待你。” 施睿隐像是没有听到云霄下的逐客令,浅笑道:“施某平日里打理琉清阁,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因此,若非要事,是不会抽身前来会见二位的,更何况是在明知会碰一鼻子灰的情况下呢?” 云霄冷笑:“我们不需要你的消息。” “在我看来,那是一件趣事。但对二位、不,三位而言,或许不是一件好事。”施睿隐道,他没有再继续对云霄说下去,而是看向我道,“花朝姑娘,你也不想知道吗?” 第57章 奇闻 施睿隐的突然转向弄得我一怔,只是还没等我想好要怎么回答他,云霄就在一边开口了。 “什么时候,”他靠在翠竹旁,神情带着些许傲慢和漫不经心地慢声道,“你开始施行迂回曲折之道了,施老板?” 他看向施睿隐,神色冷然。 施睿隐微微一笑,像是完全感受到云霄的半点压力,面色一如既往地沉稳平静:“像我们这种本分的生意人,看中的也就只是事情的结果而已,至于过程么通常来说,是不在乎的。” 云霄讥诮道:“连自己的性命也不在乎?” “性命珍贵,对于这一点,施某自然是在乎的。”施睿隐缓缓道,“只是施某前来所为之事关乎云少侠、花朝姑娘、翡少侠三人,若二位执意不听,那实在是太可惜了,为了一些偏见而错过一个不算太小的消息,那可不划算。” “我们三人?”我一愣,不知为何,听他这么一说,我眼前顿时就浮现出了那个双目缚绫的金仙江简,不由得心下一紧。“什么事是关乎到我们三人的?” 我没有问施睿隐是怎么知道小楚和我们在一起的,也没有问他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既然身为专门收集各方消息的隐护法,这点本事应该还是有的,便只开口问了自己最想知道的事情。 施睿隐微微一笑,张口欲言,云霄就抢先道:“施老板,请回吧,我们不需要你的消息。” “施某可不是茶铺老板那般的消息贩子,施某前来,乃是因为觉得与二位有缘,有心想结交二位,若是结交不成,给二位一点帮助也是好的。”施睿隐摇扇道,“俗话说,与人为善,与己方便么。” “我可不想和你有什么瓜葛。”云霄不耐烦地皱了下眉,他往前走了一步,离开倚靠了多时的翠竹,原本抱在怀中的封魔剑也被他换到了右手上拿着,带着几分威胁之意地望向施睿隐,身姿挺拔地道,“一句话,你到底走不走?你要是再赖在这里不走,休怪我不客气。” “云少侠的脾性还真是坦率。”施睿隐就叹了口气,“虽然知道云少侠不会爱听,但有一句话,施某还是要说的。” “你不必说了。” 施睿隐没理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不错,我施睿隐的确是前任魔尊的隐护法,可前任魔尊已经离世多时,就连当初盛极一时的兴禾宫都已人去楼空,更何况只是为他打杂的我等?除却左护法依旧对前任魔尊忠心耿耿之外,剩下来的人中又有多少还对他存着一点赤胆忠心呢?不过是偶然想起时感叹一句、追怀一时罢了,兴禾宫已毁,前任魔尊已殒,沧海桑田,世事早已变迁多年,公子,你又何必执意对我们这些人避之如蛇蝎?” “并非避之如蛇蝎,”云霄冷冷道,“我只是不愿与你们为伍罢了。” 施睿隐道:“是怕跟我们这些人在一起久了,会变得同流合污?” “我只是看见你们就恶心,仅此而已。” “怕的不止是恶心,还有烦躁吧?觉得我们无处不在?时时刻刻在提醒你魔尊遗子的身份?” “你觉得这个魔尊遗子的身份很值得拿来炫耀?” “自然不是。”施睿隐道,他望向云霄,神情是罕见的诚恳,“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公子。自从那一日我在琉清阁偶然遇到你和花朝姑娘时,察觉花朝姑娘身上的那一股浓厚仙气时,我就知道了公子选择的路。” “公子和我们是不同的,我们出生于同样一个地方,拥有相同的魔修身份,承受着世人同样的厌恶目光,几乎所有人都在这种情况下选择了魔修,看似笑傲世人,狂卷桀骜,其实只是在魔修一道中愈陷愈深、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罢了,只是他们意识不到,或者意识到了也不肯承认,因为承认就相当于认输,输者就会死。自然,他们也可以选择从头来过,然而,从头来过的代价太大,要背负的目光也太多,因此大部分人都无法承受,就连想也不愿意去想,于是便和正道背离得越来越多。” “他们自以为自己活得恣意逍遥,不必去管世俗眼光,殊不知,他们正在一步步地接近深渊,等落到了深渊谷地,除了死无葬身之地,再无善终。” “但公子和那些人是不同的,身为魔尊遗子,明明背负着比寻常魔修还要严重的偏见,承受着世上大部分人都不会接触到的巨大压力,你却在所有人都以为你会追随前任魔尊步伐的时候选择了另外一条路,那条路上充满着不信任、追杀、污蔑和误解,仙门的人永远都不会信任你,而魔修一道也会与你生出隔阂,可你却依旧没有停下你走向另一条路的脚步。” 似乎是一口气说了太多的话有点累,施睿隐顿了顿,才继续接着道:“从前,我对你冷眼旁观,是想看你能走到哪一步,因为我不觉得你会坚持到底;然而直到那一天,我见到了你和花朝姑娘,我才发现我错了,大错特错。” “生来懦弱的胆小者们,即使前方是一条康庄大道,也不会有勇气往前迈出一步;而心志坚定的人,即使是披荆斩棘,也会继续走下去的,因为前方——” 他目光飘渺,似在望着远方,又似在思念着什么人。 “是光啊,是我们世人从出生伊始就向往真与善、爱与美、光与明啊。” “所以我想成为你在这一条修仙大道上的助力,公子,即使我力量微小,即使我身为魔修,但我也想帮助你,想尽自己的一份之力。没有在黑暗最深处摸爬滚打过的人是不会理解我的这份心的,黑暗或许可以保护我们一时,但我们向往的,终究是光明啊。” 一时间,竹林中一片静寂。 风过,叶落。 我望着施睿隐,第一次对他刮目相看、不,简直可以说是叹为观止了。 他刚才说的那番话真是太好了,简直是惊才绝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 “话说得挺好的,大概能唬住某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吧。”云霄的话打断了我的即将出口的溢美之词,也让我的心顿时从云端跌入了谷底,“只不过对我来说,没用。漂亮话谁不会说,更何况你说的不知所云,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全是废话,而且恶心死了,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你说这么多废话,除了让我想一剑杀了你之外,根本没有别的作用。” “有的。”施睿隐道,“从前或许没有,但现在不一样了。” 云霄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刚要说些什么,施睿隐就赶在他开口前望向我道:“不知花朝姑娘是否有兴趣听在下一言?” 我?怎么话题又转到我身上来了? 我吓了一跳,下意识地看向云霄。 云霄没有看我,他双目闭合,蹙着眉头,看上去对施睿隐的纠缠不休好似非常不耐烦。 “云霄?”我忍不住叫了他一声。 他依旧敛着眉闭着目。 这是让我自己决定的意思? 踌躇片刻后,我对施睿隐道:“有劳施公子了。” 施睿隐就微微笑了起来,他先是合扇在手,对我说了一句“多谢花朝姑娘”,就道:“其实这事虽然麻烦,但说起来很简单,若是云少侠不是非要赶我走,使得施某不得不和他争论了一番,说不得此刻施某就已经离开了。留在这里惹二位眼,实非施某本愿。” 我勉强一笑:“还请施公子有话直说吧。” 这个施睿隐废话还不是一般的多,怪不得会做生意,他要是给人做生意时也这么多废话,那人怕是早被他念得头昏脑涨了,恐怕会为了脱困什么东西都买下,也怪不得琉清阁的伙计都那么能言会道了,敢情都是跟他学的,还真是生财有道啊。 施睿隐道:“其实这事说来也简单,充其量也不过就是一句话而已。” “哪句话?” 施睿隐不答,而是轻轻扫了附近一眼:“敢问翡少侠现在何处?” 我一愣,心想难不成此事与小楚关系莫大?刚想说稍待片刻我去找小楚过来,云霄就在一边闭目道:“他不在,你放心讲。” 啊?原来他问这话是为了确定小楚不在啊。 我就有些讪讪地抿了抿唇,庆幸刚才没有嘴快,要不然可就尴尬了。 “那施某就直言了。”施睿隐道,“上暄城城主广和安昨夜被人杀害身亡,经金仙江简查看,广城主乃是因剑伤而亡,全身上下共有十七处剑伤。” 剑伤?!是云霄的封魔—— 不待我惊呼出声,云霄就睁开了眼,望向施睿隐道:“天绝剑?” “不错。”施睿隐颔首,“江简断定,广城主身上的剑伤正是穆承渊穆掌门的一十七把天绝剑造成的。” 是穆承渊的天绝剑?不是云霄的封魔剑? 这这这我怎么觉得有点不对劲呢? 云霄就嗤笑一声:“那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你不会觉得我们救了翡晋楚,就会把他那些沾亲带故的人也都放在眼里吧?” 施睿隐眉眼沉稳:“此事于昨夜发生,目前只有极少数人知道,就连一些仙门掌门都尚未知晓,不过也快了。据我所知,因为穆承渊将封魔剑赠予了少侠,所以江简断定他与你们是一伙的,广和安之死,诸人都觉得与你们也脱不了干系。且因为柳呈殊进言,云少侠是魔尊遗子的身份已经暴露,如此一来,广和安之死是谁下的毒手、谁又是幕后指使之人,似乎已经水落石出了。” “哦,嫁祸啊,很正常的套路。”云霄看上去兴致缺缺,似乎对这个消息一点也不惊讶,“然后呢?我们几个人被仙门通缉了?” “不错,大约今日未时,通缉令就该散发到云州各地了。” “你要说的就是这件事?”他漫不经心道。 “还有一事。”施睿隐道,“二位在此前可曾去过上暄城的对镜台?” 对镜台? 我脱口而出:“柳七娘?” 施睿隐就望了我一眼:“看来二位是去过的了,这可有些不好了” 云霄挑眉:“怎么?” “那柳七娘我曾见过,原是左护法身边的一个婢女,我本想将此事告知于公子的,只可惜公子每次见到我都是一脸不耐烦要赶人的模样,只能将此事一再推后,想着公子应当不会没事去那种地方,没想到” 我抽了抽嘴。 那种地方是什么意思?他看不起我们女子啊?! 不过他刚刚说什么?左护法? 是我以为的那个意思吗,前任魔尊的左护法? 云霄就“哦”了一声,有几分厌烦地道:“又是她的眼线,她是要把耳目遍布全天下吗,就是不知道她有没有这个掌控云州的实力了。” “在左护法自身看来,恐怕是有的。”施睿隐浅笑道,“想必公子也知道,左护法对公子的追杀之心从来都没有熄过,而今公子身边又多了一位花朝姑娘,恐怕最近一段时间,公子都要多加小心了。” “我?”我疑道,“我怎么了吗?那个左护法是为何人?”听他话的意思,像是那个什么左护法要对我出手?可是我跟他无冤无仇,何时惹了他的眼?难不成他是想拿我来威胁云霄?我什么时候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那个左护法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疯婆子。”云霄道。 疯婆子?女的? 啊,莫非他说的是—— “红夭?”我惊呼道。 云霄这下倒是正眼看了我一回:“她的名字你倒是记得清楚。”又看向施睿隐,“后面一个消息还算新鲜,好吧,看在你带来这个消息的份上,我就不让你滚出去了,你自行离开吧。” 施睿隐微微一笑:“施某谢公子不赶之恩。不过,还有一事” “你还有什么事?”云霄看上去是真的有点不耐烦了,“有话一次说清楚,不要婆婆妈妈的,挑战我的耐心。” 施睿隐就看向我,神情沉静:“花朝姑娘” 我被他看得心下一惊:“怎么?” 又出什么事了? 他上下打量了我一眼,才慢吞吞道:“你身上的这件衣裙,看上去也很值钱啊,我竟看不出是何布料,可否请姑娘告知一二?” “” “啊,若是姑娘想转手出售,施某是可以立马接手的,不知姑娘开价多少?施某可以给你——” “我再说最后一遍。”云霄额头冒出了几根青筋,我似乎都能听到他咬牙的声音了,“滚——” 第58章 幻术 施睿隐赶在云霄发怒前告辞离开了,云霄望着他的背影轻嘁了一声,听上去颇有些遗憾地道:“真是不走运,本来还想试试看你刚才使的那一招巽风呢,看看能不能把他也吹到天边去。” 我忍不住抽了抽嘴角,有些汗颜地道:“这个大概是不能的。” 云霄漫不经心地将视线转向我:“吹不到天边,吹到这流江城外也是可以的,正好让他好好地洗一个江水澡清醒清醒,可别以为我放过他两次,以后我这里都是他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了。” 他话里带着对施睿隐显而易见的厌烦,看来他当真是对施睿隐、不,是对有关魔修一道的人和事都厌恶到了极点,原本我对他的这种对魔道深恶痛绝的态度是很看好的,也很赞成他和魔道划分关系、泾渭分明,但现在我却有些不这么想了。 虽然云霄对施睿隐方才的那番话进行了反驳,但不可否认,那一番话还是对我产生了影响。 想到此,我就有些犹豫地道:“其实吧,我觉得施睿隐那人还好啊,最起码他给我们带来了几个有用的消息,而且都很迅速,使我们可以对将来有可能发生的事早做准备,不是吗?云霄,人家既然有心想帮助我们,那你也别对他一直抱有以前的那种偏见了,我觉得他跟那些修魔的人不一样,他好像是站在我们这边的。” “不一样?”云霄嗤笑一声,看着我好整以暇地问道,“你见过几个魔修,就在这里大言不惭地说他和那些人不一样?你真以为隐护法的位置是那么好当的?当年魔道大兴时,有多少人想在魔尊跟前露个脸,更别提那些护法的位置了,他在隐护法一位上一坐就是数十年,还在右护法被仙门众人围攻而亡、左护法接管魔修一道的现在过着惬意舒服的好日子,吃穿不愁,你以为,他真的是一个与世无争的商人?” 我一噎。 的确,他说得也有道理,而且他肯定比我要更明白魔道现今的状况,只是难不成真的是那施睿隐伪装得太好了?所以我才没看出他别有居心? 在心中默默思忖了片刻,我还是对那施睿隐抱有几分期望,遂道:“云霄,你肯定要比我了解云州,了解魔道的状况,所以你的话我都理解,我也知道像他那种人是不能深交的,但是我的意思是,既然他愿意送消息上门来,我们为什么不听呢?是真是假先不说,但总会多一点准备啊?”而且除非他想杀死我们,不然他是不会告诉我们假消息的,就目前来看,施睿隐应该是对我们不抱有敌意的,起码我看不出来。 “我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这不是接受施舍!” “好了,我明白你的意思。”见我面上带了几分薄怒,云霄就软化了几分,对我浅笑道,“你是想说送上门的消息不要白不要是吧?但是我见到那姓施的就心情不好,所以他的消息还是罢了,我可不想天天面对那张脸,看着就火大。” “你对那施睿隐,敌意还真是大啊。” 他伸手,闲闲地打了个呵欠:“谁让他长了张不讨人喜欢的脸呢,算他倒霉吧。” 不讨人喜欢?施睿隐? “你确定?”我下意识道,“我觉得他长得还可以啊,挺周正的,一看就像个正人君子。” 云霄放下手的动作就是一顿:“你说什么?” “没什么。” 他缓缓放下手,面无表情地看向我:“我可警告你,那姓施的绝对不安好心,你可别觉得我对他态度恶劣就对他心生同情。” “我哪有对他心生同情,”我就是觉得你眼光有问题,辩驳一句而已。不过这话我可不敢说出来,因此只对他道,“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而已,你在云州处境不好,随时都会有人来对你下杀手,如果没有一个好的消息来源渠道,就会多很多不必要的伤亡的。” 云霄就哦了一声,斜眼看向我:“敢情说了半天,你担心的不是我的性命,是那些仙门弟子的性命啊?” “你还需要我担心吗?”我冲他笑道,“你这么厉害,我自然不会担心你。” 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我要是还不知道该怎么顺着他的毛捋,不如笨死算了。 果然,听我这么说,云霄的脸上就立刻显出了几分自得的笑意:“嗯,有道理。” 看吧,他的态度变得多快。 “不过就算你再怎么讨厌那施睿隐,他今天也把话带到了,广和安身亡,仙门的人恐怕都会以为是我们和穆承渊勾结,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虽然云霄对施睿隐一点都不看好,但我对他还是有几分期望的,因此我说这话的本意是想让云霄回答出准备之策,若是他说了,我就有理由说“你看,施睿隐的消息对我们还是有用的”这句话了,没想到云霄却像是知道我怎么想的一样傲然道:“不怎么办,准备那种东西我不需要,而且我也不需要他来提醒,就算没有他,那些仙门中人也奈何不了我,多他一个嫌烦,缺他一个清净。” “” 我在禁不住汗颜的同时也算是想明白了,看来不管那施睿隐来意如何、是善是恶,只要他身份不变,曾经担任过前任魔尊的隐护法一职,云霄对他的看法就不会变,绝无和缓的可能。 “我知道了。”想通这一点后,我就道,“以后若是施睿隐绕开你来找我,想要告诉我点什么消息,我会直接回绝他。” 听了这话,云霄面上才显出了一点淡淡的笑意,颊边的两个酒窝也隐隐可见,让他整个人看上去都放松了不少。 他朝我笑道:“看来不但那姓施的脑子灵活,你也不笨嘛。” 这不是废话吗,施睿隐今天就已经绕过你直接过问我的意见了,要是以后你对他的态度不变,他只会越来越多地从我这里当做我们三人的突破口,要是他行事再大胆一点,直接避开你来找我都有可能。 心里这么想着,我笑道:“毕竟再怎么说,他身为前任魔尊的隐护法,如何对他还是要听你的,我只是个外人而已,而且既然连你都不怕仙门的追捕,那我就更不怕了。” “哟,挺嚣张的嘛。”云霄就笑了,“你这是仗着自己修为高深就准备横行云州啊?” 我仰起头:“是又怎么样?” “哟呵,态度挺横啊,你这是要把你身为神仙的清高孤傲都抛弃掉啊。” “我本来就不清高孤傲啊。”我抿嘴朝他笑道,“不过若施睿隐带来的消息属实,那想必很快云州各地就会有我们三人加上的通缉令了,那日我们二人在城主府大大地露了一番脸,想必大部分的仙门弟子都已经见过我们了,也看清楚了我们的样貌,通缉令一发,我们想要再大摇大摆地走在路上是不可能了。可总不能以后都不出去吧?” 我本来见他面色平静,一点都没有着急之色,还以为他已经想到了什么好的点子,可没想到他话一出,我就傻眼了。 “这有什么难的。”他是这样说的,“不是都说你们神仙会五行变化之术么?你把我们随便变成别的样子不就好了。” “是谁跟你说神仙会五行变化之术的?” 他一愣:“你不会?” “不是我不会,是我们神仙都不会。” “怎么可能?”他惊道,“你们神仙连变成石头游鱼都会,怎么可能会变不成别人的模样?” 我失笑道:“变成石头和游鱼跟变成别人根本不是一回事,每个人的五官都有他自己的特点,鼻高眼深尖嘴猴腮的,鼻子多高,眼眶多深,眉毛多长,这些是不可能知道得清楚的,所以又怎么可能变幻成他人的样貌,这也太荒谬了吧。” “有什么荒谬的。”云霄看上去比我还要不可置信,“就连云州都有丹药来改变人的容貌,神仙怎么可能办不到?虽然那些丹药都有剧毒,服用了也有可能终生都变不回原本的样貌,但神仙总不可能比凡人还不如吧?就算你不会变化之术,你们也总有相应的丹药吧。” 原来他是指这个,我松了口气,道:“苍穹是不可能炼此等违犯天规的丹药的,更遑论还有剧毒之效,而且神仙对容貌也不在意,所以是没有这种药的。不过如果你是想让自己的外貌产生变化,那我是可以办到的,不过和你说的那些丹药一样,我一旦施法,你有八成的几率变不回来原本的容貌模样,你确定要我帮你吗?而且——”我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声道,“我的变化之术使得还不太纯熟,可能会把你变得不太像个人样。” 云霄就沉默了。 半晌后,他面无表情地道:“那还是免了吧,我对现在这副容貌还是挺满意的,最起码它还是张人脸,我可不想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我有些不好意思地冲他一笑:“对不住啊,但我们学的都是五行变化之术,对于改变样貌之术也没人当一回事,所以” “好了,不用解释了,我知道你不是学艺不精了,你只是没有专攻而已。”云霄打断了我有些结巴的解释,“那就劳烦勤奋好学的你把这别苑的结界补上吧,只不过一天没设结界,就来了一个不想见的人,我可不想每天都过得那么糟心。” “好。”我此刻还有点心虚,因此处于他说什么我都说好的状态,听他这么说,我就捻诀布了一个结界,又因为想到施睿隐带来的那个消息,怕那些仙门的和那个左护法的人找到这里来,又在这一重结界上布置了另外一重,这才安心了。 “怎么布置了两层?”云霄眺望着竹林之外的远方问道,“是因为这样比较厚,不容易被人打破吗?” “我的结界怎么可能被人打破。”我颇有些傲然地道,“我是给这整座别院都施了障眼法,这样一来,就算有人误打误撞地找到这里来,看见的也只是一团浓雾,就算走进来,也都会绕回原来的地方的。” 云霄就道:“嗯,很好,看来过不了几日,这流江城就会多出一个闹鬼的传闻了,我要是外来者,绝对第一个来这种地方一探究竟,就是不知道有几个笨蛋会觉得这里只是单纯地闹鬼,而不是有人在作祟了。” “爱用不用,”我有些生气地道,“你要是不喜欢,那你自己来好了,不要麻烦我。就算我不设下外面那一重结界,别人看见一所好端端的别苑却死活进不来也是会起疑的好吗,我这还是给这别苑打了个掩护呢!” “这看着都快未时了,也不知道那小鬼修炼得怎么样了。” “喂!你别转移话题!” “去看看?” “我都说了——哎,你等等我啊!云霄!你站住!干嘛不等我!” 第59章 小憩 明知云霄是故意提起小楚来转移话题的,但这家伙就算是转移话题也转移得那么光明正大,面对我在他身后的疾呼是理也不理,头也不回地往竹林的另外一头走去,简直是无赖至极。我又气又急,却又无可奈何,这家伙要是无赖起来可是大罗神仙也拿他没法的,更何况我?只好认栽,抿抿唇跟了上去。 真是的,这家伙是只能自己嘲讽别人、容不得别人嘲讽他吗!真是小气,没有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胸襟和气概,活该在仙魔两道都讨不了好! 小楚开始打坐是在上午的辰时二刻左右,而在我和云霄就无明上虚剑来了一次比试、又争执了半晌到底有没有放水、再给他舞了一整套九霄震雷剑、施睿隐又来这里磨磨唧唧地说了一大通后,此刻的日头已是往西斜去了一半,大约已经到了未时正,说是下午都有些晚了。 怎么都这么晚了?我感觉我们今天也没做什么事啊,也就是比划了一下、争执了一下而已,怎么一天就这么过去了?难不成这就是爹爹所言的荒废度日? 应该不是吧。 我一边感慨着时光如梭,一边跟在云霄的身后在竹林中穿梭,思绪发散地想着以后该怎么办,我难不成就这么以传授云霄心法度日?那我下凡来的目的是什么?就是为了多一个小师弟? 就这么亦步亦趋地跟着,很快,我们就来到了竹林的另一头。 说是到了,其实我还没有见到小楚的身影,只不过察觉到了属于他的那几分有些微弱的仙气而已,但这也说明他离我们不远了,说不定就在那郁郁葱葱的竹影外坐着。我不知道他此刻是否已经打坐完毕,还是像我们之前一样在练着剑,正犹豫着要不要叫他几声,云霄就在我前面抱着剑懒洋洋地开口了:“小鬼,你在偷懒啊?剑也不练,坐也不打,你可别跟我说你在练习心法啊,默念心法也不像你那个呆样的。怎么,没有人管着,就不自觉了?” 我一愣,尚未从竹影间找出小楚的身影,一阵沙沙的脚步声过后,小楚就摸着头从竹林间走了出来,走到我们跟前,仰头对云霄讪笑道:“云霄大哥,你眼睛怎么那么尖啊?连我在干什么都知道?” 云霄就笑了,傲然道:“你云霄大哥我神通广大,自然没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狂妄自大。 我不屑地撇了撇嘴,对小楚微笑道:“别听他胡扯,他成日里就喜欢自夸自耀,王婆都没他这么爱现。怎么样,小楚,今日修炼得如何了?” 小楚摸着头嘿嘿笑道:“修炼啊我自我感觉还是可以的,我把前几天落下的早课都一起做了,就是午课还没来得及修炼,嘿嘿嘿” “那也不错啊。”我笑道,“把落下的早课补上就已经不错了,午课可以等会儿再补。你还小,又有伤在身,你也不要太逼着自己,修炼之途是急不得的,越急越会出错,到时候受苦的还是自己,要一步步慢慢来,脚踏实地。” “什么脚踏实地。”就在小楚对我很认真地点头应声时,云霄就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道,“早课只需要坐在地上静坐就好了,只要有时间,什么时候都可以补,他就是纯粹想偷懒不想练剑而已。怎么,身上的伤还没好?昨晚不是都给你治过了吗。” “我身体很好!”听道云霄这话,小楚就立即拍了拍自己的胸部,抬头挺胸道,“我才不是想偷懒呢!我、我就是在地牢里呆得久了点,习惯了静坐,一时间有些不习惯舞刀弄枪而已。你可不要小瞧我,你等着,我现在就舞给你看我爹爹自创的三十七式澜氏剑法!” 云霄目光一转,扫向别处:“没兴趣。” “云霄大哥!你!你怎么一点面子都不给我呢!这可是我爹爹自创的澜氏剑法,享誉仙门的!可是很厉害的!” 听小楚提起翡怀衍,我就心中一紧,生怕云霄说些什么对翡怀衍不敬的话来,刚想插嘴,就听云霄在那边道:“你爹要是知道你把他呕心沥血创造出来的门中剑法这么随便地分享给他人,那才要哭呢。” 小楚原本带着几分不满的神情就是一滞。 呆了片刻后,他呵呵讪笑着转过身去,望天道:“这个,我刚刚当然是开玩笑的了啊,都说是澜氏剑法了,自然是澜剑门的本门剑法,怎么可能给云霄大哥你看,哈哈哈” 说完,他也不等云霄再开口,就转过身扒着我的手臂,对我讨好地笑道:“对了,花朝姐姐,我刚刚打坐时遇到了一点问题,每当我驱使法力游走周身,总会感觉在右边的肩膀处有点凝滞,是我的伤还没有好的缘故吗?” 法力凝滞? 气血堵塞了? 闻言,我就低下头,伸手在他右肩处按了按:“哪里?是这里吗?” “嗯还要往右边一点。” “这里?” “对对,就是这里!花朝姐姐,这应该只是外伤问题吧,不是我的经脉出了问题,对不对?” 望着小楚有些担忧着急的神情,我一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奇怪他为什么会怀疑自己的经脉出了问题,我在他肩头注入一丝法力探查,确保他只是因为淤血聚集才导致经脉凝滞后就收回了手,只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云霄就在一边闲闲地开口了:“你是担心那些捆住你的铁链有问题?” 小楚点头,有些失落地低声道:“四南印是柳呈殊和姐夫合力设下的禁制,他不敢在上面做手脚,可我知道他想让我尽快死掉,死得越快越好,若是想要下手,也只有在铁链上做手脚了” “若他当真在铁链上做了手脚,你就不会活到今日。”云霄道,“他会放着你的性命不取,只给你留点小病小痛?” “可是!”小楚辩驳道,“如果我的法力因此而全失,那可就不是一点小病小痛了!” “那是对你而言。”云霄面色冷静,“对他来说,你死掉才是最好的,除此之外,他不会白费力气。不过也真是奇怪,你在那城主府的地牢里待了那么多天,怎么柳呈殊没有挑那个时候对你下手?非要等到仙门大会,他那么看重名声?” “应该是。”小楚低声道,“不过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我姐姐,我姐姐一直不相信我和魔道勾结,在一开始,柳呈殊或许是想对我下手的,但是他来得不巧,和我姐姐碰上了,姐姐也是在那天后就被姐夫关在了房里,不准她再来见我。不过,柳呈殊自那天后也不来了,只在仙门大会的前两天晚上来过,告诉我说布置了个陷阱要把你们一网打尽或许他是怕引起姐姐怀疑,才没有对我下手的。” 我见他耷拉着脑袋,整个人显得异常瘦小,心里就一阵不忍,怕他想起伤心往事,便对他道:“无论柳呈殊是怎么想的,反正你现在活得好好的,那就够了。” “嗯,花朝姐姐,你说得对,只要我一天活得好好的,那姓柳的就一天不会舒坦,他会永远担惊受怕,怕我找到什么证据来一举击溃他。”小楚抬头,对我认真地道,“我刚刚只是想到了爹娘他们,所以有些伤心而已,不过我现在已经好多了,你们不用为我担心。对了,花朝姐姐,我的肩膀没什么问题吧?” 我笑着冲他摇了摇头,将他肩膀处淤血的事说了,小楚的神情就明显放松了不少:“太好了,不是经脉有问题,那我就放心了!”当我问他要不要涂点活血化瘀的药膏时,他就道,“不过就是淤血而已,一点小伤,过几日就会好的,男子汉大丈夫,涂什么药嘛,没事的!” 我们又说了一会话,眼看着天色渐晚,便准备离开竹林一道回去,也是直到这时,小楚才发现他的剑落在了刚才打坐的地方,大叫一声后就忙不迭地跑回去拿了。 望着他消失在林间的背影,想起方才施睿隐给我们带来的消息,我就叹了口气。 云霄就看我:“好端端的,叹什么气。” “我只是为小楚心疼,这么小的年纪都命途多舛。”我低声道,“也不知当他知道广和安的死讯后会是什么心情,更何况还有翡晋依,广和安身亡,小楚的姐姐应该没事的吧?” “当然不会有事了。”云霄莫名其妙道,“她是城主夫人,广和安一死,她就是上暄城的新一任城主,只要那江简和柳呈殊还有一点脑子,就不会对她下手。倒是你,怎么老是忧心这个忧心那个的,我说你啊,不会忘记你下凡来的目的了吧?你又不是来普度众生的,怎么时时刻刻都一副悲悯众生的模样呢?看着就觉得鸡皮疙瘩要起来了。” “是啊,我倒是忘记了。”我冲他呵呵笑了笑,“我下凡来是为了要替天行道除掉你的,怎么,这么迫不及待地提醒我,你等不及要被除了?” 他就“嗯?”了一声,故意道:“是吗?不是为了积善明德、助我踏上修仙路的吗?” “把你除了,就不用积善明德了。” “你也不同回你的苍穹了,”他笑眯眯道,“师姐。” !早知道就不把事情跟他说那么清楚了,现在好了,他又多了一个挤兑我的理由! “再说,你觉得他命途多舛,小小年纪就要经受这等事,那我岂不是要比他更惨?还没出生就父母双亡,一出生就被天下正道所不齿,魔道也容不下我你要是悲悯众生,麻烦能不能先悲悯下我,安抚下我受伤的心灵?” “”我咬牙切齿地一字一句道,“你、需、要、我、的、安、抚、吗!” “要啊。怎么不要,我可是日思夜想、日夜难寐啊。”他叹道。 这家伙属猴的吗,怎么这么会顺杆爬呢?! 第60章 粉衣佳人 小楚在地牢里虽然没受什么折磨,但也是吃了不少苦,受了点寒,虽然他面上看着神情亢奋,好似那点苦头对他来说根本就不值一提一样,但他在不过短短两个多月内就横遭如此变故,想必心里也是不好受的。现在他好不容易暂时脱离了苦海,若是让他知道了广和安的死讯,为翡晋依担忧倒是其次,我就怕他一个热血上头冲过去找柳呈殊算账,就和云霄商量了下,想着是不是先不要把广和安的死讯告诉小楚比较好。 我和云霄说起这件事时是真心想请教他的,毕竟我对这云州的事态不熟悉,或许会想得天真了点,未免我一时心软铸成大错,便想着让云霄来给我衡量一下,看看我这个主意是不是稳妥,没想到他却是一脸无所谓地道:“随便你,反正一直都是你剃头担子一头热,那小鬼的将来如何我不在乎,当初在广场上救下他也是顺手而为,你爱告诉他就告诉他,不想告诉就别告诉。” 我没想到他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心里刚有点生气,就忽然想到他那时要留在上暄城时的说辞来,立刻就消了气,笑眯眯地对他道:“我说云霄啊,你怎么这么腼腆呢,当初可是你提醒我小楚留在上暄城可能会出事的,也是你硬拉着我留下来的,怎么现在又换了一套说法?喂,有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承认一下关心别人不会怎么样的。” 云霄原本正支着下巴望着窗外的一株垂丝海棠,听了我这话,就嗤笑一声,偏头看向我道:“忽悠你的话你也信?我还说那时我留下来是为了看热闹呢,你怎么就记得你想记得的话呢?” 我冲他做了个鬼脸:“我不管,反正我就当你是在关心小楚。好了,既然你没意见,那广和安一事我就暂时不告诉小楚了。” 云霄瞥了我一眼,目光重新转回了窗外的那一株垂丝海棠身上,没有说话。 正当我以为他对我的这番话无动于衷时,却听到了从他那边传来的轻哼声。 哼什么哼,显得你厉害啊! 我不满地朝他看了一眼,却意外地发现他唇角微弯,眉眼间也带着几分温和,虽然还不清楚他到底是因为那一株垂丝海棠还是因为我的话而笑,但我的心情却因此而变得轻快了起来,忽然间就觉得这午后的天光大好了,那一株垂丝海棠也在我眼中变得生动起来,赏心悦目。 果然这世上数不清的花木中就数海棠最好看,苍穹的那一株秋水海棠居首,这里的垂丝海棠次之。 施睿隐给我们带来的消息除了广和安的死讯外,还有一件就是关于那柳七娘的事了,虽然我也曾对那柳七娘心生疑问过,但万没有想到她竟是前任魔尊左护法身边的婢女,不由得心生感慨。 “你说,同样是在魔修一道中地位举足轻重的人,怎么有些人就能独揽大权,就能钱财傍身,活得逍遥自在,而有些人就混得那么惨呢?” 云霄挑眉:“惨?你在说我吗?” “有吗?”我笑着装傻。 他轻哼一声:“别装了,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不过你说错了,别人是钱财傍身独揽大权不错,但活得最逍遥自在的还是属小爷我。爱干什么就干什么,既不用操劳店里的一应事物,也不用担心自己的下属哪天就想取自己而代之了,是吃香的喝辣的睡暖的,你说,还有谁的日子比我过得舒坦?” “是啊,吃香的喝辣的睡暖的,也不用担心会不会有一大批人找上门来替天行道。”我冷笑一声。 “就那些小喽啰?需要我担心?” “”这家伙还能不能好了,这都不能叫盲目自信了,简直就是自恋!他对自己的实力就那么自信? 未免跟他把话越说越远,我就没有理会他故意呛我的那些话,把已经有点偏的话题给重新拉了回来。 我问他,对于柳七娘一事,你怎么看。 他给我的回答在我的意料之中。 “不怎么看。” 我已经习惯了他这样的回答,因此心态很是平和,也不叫嚷着让他正经点了,他就没有正经过的时候:“你是想对她置之不理?” “还能如何?”云霄打了个呵欠,也不知道是困的还是觉得我的话说的无聊,他微微低下头,细碎的发丝垂下几缕,一手支着额头,侧脸冲我笑道,“反正那红夭想要我的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不过你看我还好端端地活到了现在就知道她的威胁性有多低了,更何况现在长印山那边也是动荡不断,她还想着一统魔道成为新一任的魔尊呢,只要我不回去跟她抢权,她就没空来追杀我的。至于那柳七娘就更是不用放在眼里了,看她那天的态度就知道不认得我,能跟红夭汇报什么?” “你就这么确定?”我道,“万一她那天装的呢?她看起来城府不低的样子。” “那就更不用担心了。” “啊?为何?” 他闭目道:“她要是装的,那就说明她见过我,她见过我,就说明她在红夭身边的位置一定不低,也就说明她实力不俗,就肯定看得出你的实力并不在我之下。红夭若是知道了我身边多了你这么一号人物,会更加投鼠忌器,不敢动我,因为她现在已经乏术了,连魔道的事都弄得焦头烂额,又哪里会有多余的人手来对付你我二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是不是姓柳的麻烦事都很多?怎么我遇到的姓柳的家伙就没有一个好人呢?” “那大概是因为你遇到的人少吧。” “总比你遇到的多。”他睁开眼,抬头冲我一笑,“不过这么说着我就觉得我好像活得太辛苦了一点,前有狼后有虎的,现在为了那小鬼又得罪了一个金仙江简,简直是四面楚歌啊。怎么样,”他稍稍凑近了我一点,看着我认真道,“现在觉得我过得惨了吗,有没有一种很心疼的感觉、想要安慰我的感觉?” “”虽然我坐在凳子上,和云霄中间隔了一张圆桌,但见他突然凑这么近,我还是下意识地直起了身,往后退了一点,“完全没有。” “那你为什么就那么心疼那小鬼?你又不是他娘,用不着事事都为他想的。”他道,“觉得他年纪小?我也就比他大几岁而已,怎么你就不事事为我着想呢?” “我哪里不为你想了!”我下意识地道,“而且我是觉得小楚比较像弟弟没错,但是你不一样,我——” 我话音一顿,戛然而止。 “我什么?”云霄就看向我,漆黑点墨一样的眸子中带着几分专注。 没有来由——或许是有来由的,我脸颊一烫。 “没什么。”最终,我喃喃道,“我还是很为你着想的。” 一片海棠花瓣从枝头飘落下来。 小楚伸手在额头上轻轻一拍,就拿下了那一片尚显鲜嫩的花瓣。 他望着手中的海棠花瓣,疑惑道:“这都五月初了,怎么海棠花还开着?” “事有反常必为妖。”一个柔嫩的女声从我们面前的茶坊中缓缓飘出,下一刻,一位粉裳女子便从里面笑语盈盈地走了出来,“今年多有事端,这海棠花过了四月还不谢,怕是也为天意吧。” 那女子身着一袭粉裳,垂云髻上插了一排扇形的雪钗,明眸皓齿、眉眼精致,端的是一位聘聘婷婷的粉衣佳人。 她看向云霄,掩唇一笑,杏眸一瞥间波光流转:“云霄公子,有一段时日没来了,别来无恙否?” 小楚就看得有些呆了。 云霄在他头上拍了一下:“回神!”他交叉起双臂,对着一个激灵回过神来的小楚笑道,“怎么,这点程度就看呆了?就你这么点心性,还想着什么修仙,早日回家种田娶媳妇去吧。” “不是啊,云霄大哥。”小楚先是看了一眼我,又看向云霄,干巴巴道,“我只是没想到你的口味竟是这样的,这位姐姐看着就一股子书香气,云霄大哥,你跟她在一起说话,是不是都得怎么文绉绉的啊?” 我就是一愣。 他说就说,为什么说之前还要看我一眼?我看着就没有书香气吗?!虽然是比不得我们面前的这一位粉裳女子来得娴静雅致,但是我这一点气质还是有的吧?! 怎么说话的呢!? 我在这边惊怒不已,云霄那边看上去好像也不舒坦,他冲着小楚呵呵一笑,道:“我也不知道啊,毕竟我和这一位一股子书香气的姑娘每次见面说的话都不超过十句,你要是想知道,可以自己去跟她搭话试试。” “啊?”小楚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愣愣地道,“云霄大哥,你怎么对她这么冷淡?她不是你喜欢的姑娘吗?还是你是单相思,人家姑娘不想理你?” “我喜欢她?你梦还没醒呢吧?一大清早的就在这里说梦话?我看着像是那种品味的人?还单相思,你才单相思!” 我暗地里给了云霄一肘子。 “你给我注意点。”我咬着牙低声道,“人家姑娘还在这里呢。” 居然当着别人的面就说出这种话,他不嫌丢人,我还嫌呢! “无妨。”粉裳女子温雅笑道,“云霄公子就是这么直来直去的性子,不过是些玩笑话而已,无伤大雅。小公子,你可是误会我们了,”她对着小楚笑道,“我与云霄公子不是你想象中的那种关系,只是故交罢了,云霄公子的爱慕之心,轻萝可是无福消受的,呵呵呵” 我就又暗中拧了云霄的腰一把。 他吃痛地嘶了一声,有些恼怒地转过头来看我。 我冲他使了个眼色,意思是“看吧,果然把人家姑娘气着了”。 他没好气地一笑,冲我呵呵笑了笑。 虽然没有说话,但我却奇迹般地理解了他的意思。 他的意思是这样的:哦,关我什么事? 这世上还有如此厚颜无耻的人吗?! 第61章 绿意茶坊 那位粉衣女子在那边看似亲切地对小楚笑完了后,就直起身,对我们福了福身,笑着自报了家门:“小女子姓阮名轻萝,二位唤我轻萝便可。”在我和小楚也相继报了自己的姓名后,便道,“云霄公子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今日特意携二位来此,想必是有要事相询。”她抿唇一笑,笑语盈盈间尽显佳人风华,“三位且随我来吧。” 她领着我们进了茶坊,又把我们带到一处设有屏风的八仙桌边,就从柜台后取了茶壶来,给我们一人倒了一杯茶。 “时辰尚早,小店尚未开张,茶水也还放在锅子里煮着,没有别的茶,只有这一壶茉莉香片尚可品一品。”她一边为我们倒着茶水,一边软言细声道,“还请三位客官不要见怪。” “无——” 我刚想对她说“无妨”二字,云霄就抢过了我的话,对阮轻萝道:“无妨,反正我们过来也不是为了喝茶的,阮轻萝,你哥呢?” “家兄尚在休憩。”阮轻萝道。 “让他下来见我。” 这话一出,我和小楚就都朝他看了过去。 云霄正欲拿茶杯的手一顿,扫了分别坐在他两边我们一眼,有些不自在地道:“怎么了,我说错话了?你们两个都这么看着我?” “你就这么用一副命令的语气跟人家说话?” “云霄大哥,这位阮姐姐的兄长是你的手下吗?” 我和小楚异口同声。 云霄就眉一挑,把已经拿起来的茶杯又搁回了桌上:“怎么,嫌我说话的语气不好啊?” 我和小楚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便同时点了点头。 云霄轻嗤一声,尚未开口,阮轻萝就在那边笑道:“不打紧的,我与家兄皆为云霄公子的旧友,相互之间不必这么客气。三位暂且稍待片刻,我这就去请家兄下来。” “让他快一点,别磨磨唧唧磨磨蹭蹭的,就说我有急事。” 阮轻萝应了一声,就放下茶壶,提着襦裙缓步去了后院。 她走后,小楚的神情就明显放松和兴奋了不少,他伸手撑在桌上,滴溜似圆的黑眼珠望着门口那一块上书“绿意茶坊”四个字的挂牌,先是一字一顿地念了出来,而后兴致勃勃地问云霄:“云霄大哥,这茶坊的主人真能带给我们想要的消息?他有这么厉害?” 当昨天我问云霄接下来有什么准备时,虽然知道他会回答“没什么准备”一类的话,但我却是没想到他对施睿隐的话是半句也不信,真是大开眼界。 他是这么说的:“那姓施的吧,一看就知道是个话里留三分的心有城府之人,他又不是我的属下,也不是我的朋友,就凭他那几句看似发自真心的肺腑之言,他的话就完全可信了?不尽然。” 我就问他了:“那你到底准备怎么办?不信他的话?当做什么也没发生,就这么继续过下去?那万一施睿隐说的是真的呢?” 我当时其实是有点生气了,所以话里就带了几分火气,不过云霄就是个对什么事都不上心的家伙,听到我有些气恼的质问,面上神情也没什么变化,依旧很懒散。 “当然,事情的真实性虽然有待考究,但还是要查证一下的。” “怎么查?” 然后云霄就在今天带我们来了这一家茶坊,原本他是只准备跟我两个人来的,毕竟有些事不能让小楚知道,但不巧正好碰上了拿着剑准备去修炼的小楚,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我们两个人是准备出门的,死缠烂打要跟着一起来,我自然是不想让他跟来的,但又怕他多想,正纠结着该怎么想说辞,没想到云霄却是率先被他磨得不耐烦了,一口答应了他,让他跟着我们一道过来了。 我当时真是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这家伙说话前就不能好好地过一过脑子吗,让小楚跟来,那万一他在路上听到什么风言风语,广和安一事不就瞒不住了?不过好在我们出门的时辰早了点,路上还没有什么行人,我也没看到什么张贴在墙上的通缉令,就这么一路平安地走了过来,好歹让我稍微松了口气。 只是还没有完全喘口气,小楚又问出了这种话,当下就心中一紧,等着云霄怎么回答。 “那要看你想知道什么了。”云霄扫了他一眼,道,“知道那位阮姑娘的生辰八字是断不可能的,要是别的事嘛,那还可以再商量商量。” “云霄大哥!你怎么还取笑我,我不就是发了一会儿呆吗!” “哦看着人家姑娘发了一会儿呆啊?” “就一会儿!一会儿!”小楚涨红了耳根,努力辩解道,“我、我这不是以为像这种茶坊一类的地方都是男子开的嘛,哪里想到会出来一位姐姐,而且那位姐姐看上去还和你很熟稔的样子,我当然好奇了,自然就会盯着她看了。再说了,”他小声道,“那位阮姐姐长得的确很好看嘛” “好看?”云霄扬眉,“我怎么不觉得。” “云霄大哥你的品位一向很奇特,觉得阮姐姐长得不好看不奇怪。” “我品位奇特?”他就笑道,“好,我品位奇特,就你独树一帜,天下无双。怎么,看上人家阮姐姐了?” “修道者不讲情爱。”小楚这下倒是变得有些正经起来了,他坐正了,一本正经道,“云霄大哥,你这么讲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只是单纯地欣赏阮姐姐的美丽而已,才没有你想得那么粗俗呢。” 云霄嗤笑一声:“不讲情爱?粗俗?哦,那你爹娘成亲生下你这事怎么算?” 小楚就蔫了:“这” 我看他一副蔫了吧唧的模样,显然是被云霄的连番追问给打击到了,连忙笑着给他解围:“他故意忽悠你的呢,你爹娘的事怎么能与你和阮姑娘的事混为一谈?” 说完,我又看向云霄,对他道:“云霄,你也收敛一点,我们来这里是来打听消息的,不是来让你挤兑小楚玩的。”说这句话时我还特意对他使了个眼色,期望着他能领会我话中的意思。 来这里打听消息可以,但可千万别当着小楚的面说出广和安的事。 也不知云霄有没有领会我的意思,反正他耸了耸肩,没有再说话。 小楚就冲我投来一个感激的笑容。 “哎,先别忙着谢我。”我笑眯眯地对他道,“小楚啊,花朝姐姐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啊?!” 我看小楚那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连忙道:“你别担心,不是什么大问题,就是一个小问题而已,你随便回答就行。” “小问题?” “对。” “那花朝姐姐,你问吧。”小楚看上去明显有些不信,但他还是犹豫着答应了。 见此,我的笑容就更加明快了:“小楚啊,我问你,你觉得我跟那阮姑娘比起来,谁长得更好看一点?” “” “嗯?” “花朝姐姐,你说过不是个大问题的。” 我笑道:“这是个大问题吗?” “”他巴巴地看着我。 “”我的笑容就变得有些僵硬了。 云霄原本正拿着茶杯在那边无聊地喝茶,听见我跟小楚的谈话,就忍不住笑了一声,看着手中的茶杯漫不经心地道:“知道自取其辱怎么写的吗?” 我面无表情地在桌子底下踹了他一脚。 或许是我踹的力道狠了点,他面色一个绷紧,就不说话了。 还别说,他这个沉默着脸的样子还挺唬人的,只可惜我在气头上,他就算是脸黑成阎王,我也没空怕,不过小楚就不一样了,或许是我跟云霄的脸色看起来都有点不好,他连忙道:“花朝姐姐,你别误会,我的意思不是说你没有阮姐姐长得好看,真的。就是、我就是不知道怎么说,这个怎么说呢” 他抓耳挠腮地想了半天也没想出词来,终于像是放弃了一样哀叹一声,哀怨地趴在桌子上看向我:“花朝姐姐,你怎么问我这个问题呢,要问也是该问云霄大哥吧!” “他?”我瞥了云霄一眼,故意做出一副不屑的模样道,“他看人的眼光很是独特,我可不想问他。” 云霄轻哼一声。 正说着话,一个男声就从后头响起:“哎,我说,今儿个是吹了什么风,竟把你给吹过来了?” 那声音清亮,带着几分潇洒之意,听着就让人顿生好感,我和小楚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身穿月白蓝袍、头束发冠的年轻男子从通往后院的门后绕了出来,身边跟着一袭粉衣的阮轻萝。 看来他就是阮轻萝的兄长了。 那位阮公子咋一看上去还有几分公子哥的贵气,一点都不像是个开茶坊的,他大摇大摆地朝我们走来,等走近了瞧见我们后就笑了:“嘿,我说云霄,怎么几个月不见,你就转性了呢?以往都是孤身一人,清高孤傲得要死,怎么现在一来就来了三人?怎么,在外头漂泊久了,想成家啦?” 小楚或许是被我和云霄刚才的连番追问给问出后怕来了,听闻此言,连忙吓得坐直了朝那阮公子摆手道:“我不算啊,只是个拖油瓶,这位大哥你要说就说他们两个好了,千万不要带上我。” “哟,还是个乳臭未乾的小毛孩子。”那阮公子就笑道,他看了我一眼,在八仙桌旁剩下的那一张长凳上坐下,笑着对云霄道,“你终于成功打入敌方内部了?你身边的两个人周身的仙气可是一个赛一个地浓厚啊,这位小弟先不说,就说这位姑娘,”提到我时,他笑着对我颔了颔首,“简直是通身的仙气啊,我一靠近她就觉得仙气飘飘的,那叫一个心情舒畅、通体舒泰,这位姑娘是哪家名门正派的内室弟子?” “是啊。”云霄抬眸看了他一眼,懒洋洋道,“我已经得入正道,马上就要飞升成仙了,羡慕吗?” “羡慕羡慕。”他搓着手,“你通过什么路子进的仙门?也给我介绍一下呗,就算我不行,把我们家轻萝塞进去也行啊。我听闻那些仙门中的男子大多一身正气,且涵养上佳,不会因为我家轻萝修为差就对她轻视,要是有哪位看上了我家轻萝,把她娶回去,那我可就放心了。” “哥!”阮轻萝就嗔道,“我都跟你说了,不要为我操心这事,你怎么在客人面前也这样说?你再这样,我以后就不理你了!”说完,不待她兄长回答,她就对我们笑道,“这位就是家兄了,家兄阮明严,让几位见笑了。” “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阮明严就对着阮轻萝赔笑道,“对了,轻萝,那几锅茶煮得如何了?你去看看。还有那琴老爹,他今天到底还来不来我这里评书了,你倒是去问问他孙女啊,工钱的事好说,真的好说的。” “知道了。”阮轻萝道,“就知道使唤我。好了,现在你来招待客人,我呢就去看那些茶、问琴妹妹,谁叫我是你妹妹呢,打娘胎里出来就是给你使唤的,都是命。” 第62章 探听消息 在阮轻萝莲步轻移地离开之后,阮明严就舒了口气,先是拎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又端起来抿了一口,才对云霄道:“说吧,又有什么事要麻烦我了?” 闻言,我就给云霄使了个眼色。 云霄回了我一个“知道”的眼神,眉也不抬地刚要开口,小楚就在一边对阮明严讨好地笑道:“阮大哥,我们是来问消息的,不是来麻烦你的。这个最近云州有没有什么大事发生啊?” 我心中一个咯噔,刚想开口打岔,阮明严就把玩着茶杯反问小楚道:“大事?什么是大事,什么又是小事?这位小公子,你说的大事具体是指什么?大约何时发生,又是发生在何地附近的?总得给我一个准话啊,不然这云州天天你死我活刮风下雨的,到处都在发生着事端,我总不能给你一一列举出来,这是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的。” “就最近几日内发生的事。”这回我学乖了,赶在小楚前抢先开口,然而话一出口,我就卡壳了,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说下去——若是说起上暄城内近日发生的事,广和安一事就肯定包不住了,可若是不说,小楚就会心生疑窦,而且我不说,他也可以问,这可该怎么办? 都是云霄惹的祸,我那时都快说服小楚不跟着我们来这里了,可他却嫌小楚吵不耐纠缠,就这么一口答应了下来,他当初要是耐心一点,我哪会像现在这样进退两难! 这家伙怎么净惹这些不必要的麻烦! 我话在那里不上不下地吊着,面对阮明严一脸等着我下文的神情和小楚疑惑的神色,一时张口结舌。 好在云霄这家伙还算有点良心,见我在卡在那里说不出话来,他就接着我的话替我说了下去:“阮明严,最近上暄城将要举办仙门大会的事,你听说过没有?” “自然听说过。”阮明严道,“而且不是将要,是已经举办了,听说还有人去那里大闹了一场,”他摩挲着下巴看向云霄,一脸耐人寻味地笑道,“我听说,好像是一个仙气飘飘的白衣仙子和一个嚣张至极的小子救走了仙门要犯?” 他的目光在我们三人上一扫而过:“嗯,一男、一女、一个黄毛小儿,你们这三人倒是挺对得上号的,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我不是黄毛小儿,”小楚就涨红了脸,“我已经十一了!” “哎,那不正是黄发垂髫之时吗。”阮明严还跟小楚理论上了,“这圣贤书上说得好啊,垂髫者——” “闭嘴。”云霄面无表情地叫停了阮明严即将开口的长篇大论,“就是你想的那样,”他抬眼瞥了一眼小楚,“如你所见,这小鬼就是劳动本少爷大动干戈前去救场的前澜剑门门主之子,翡晋楚。” “那这位姑娘是?”被打断了话,阮明严也不恼怒,而是顺着云霄的话从善如流地看向我,面带笑意。 我连忙对他微微一笑:“你叫我花朝就可以了。” “原来是花朝姑娘。”他就对我颔首一笑,“花朝,百花之日,既风雅又好听,好名字,花朝姑娘的爹娘一定极有才华。” 他这句话说得真是令我舒心极了,我当下展颜一笑:“阮公子谬赞了。” 云霄就轻哼一声,似笑非笑道:“哟,这是又掰扯上了?又不是什么才子佳人的相会,你们两个用得着这么文绉绉的对话吗,我来这里可不是为了听你们两个瞎掰扯的。” “人家夸我一句不行吗,”他这话怎么说得那么阴阳怪气?我皱眉道,“你怎么就喜欢说别人风凉话,当心咬到舌头!” 他看上去好像比我还要不快:“他是在夸你?他那是在夸你爹娘好吧!” “那我也开心!你管得着吗?” 也是奇了怪了,这家伙在闹什么别扭?怎么说话这么阴阳怪气的?我什么时候又惹到他了? 就当我准备好好地跟云霄理论理论时,阮明严干咳一声:“这个,二位暂且息怒,小店老旧,承受不起二位的怒火,还请二位高抬贵手,高抬贵手,啊?小弟在这里先谢过了。”他边说边对我们作了一个揖,看上去一副诚心求饶的煞有介事模样,看得我禁不住笑了。 “阮公子,没想到你还挺风趣的。” 我说这话本是为了调节气氛,可没想到阮明严听了却是皱起了一张脸,颇有些哭笑不得地看着我苦笑道:“花朝姑娘,这个,饭可以乱吃,话却是不可以乱说的,你以后对我、不是,对其他男子说话,一定都要三思啊。” “为何?”我莫名其妙,“我说话很容易得罪人吗?” “不是得罪人,”他低下头,小声嘟哝,“是让别人得罪人” “什么?阮公子,你再大声点,我没听见。” 阮明严慌忙抬起头:“啊?这这这个我什么都没说啊,”不知道为什么,他有些慌张地望向云霄,“什么都没说啊。” “我连半句话都没说呢。”云霄看样子好像已经平静下来了,他慢吞吞地端起茶杯,又慢吞吞地喝了一口,这才开口道,“你急什么,我像是那么小气的人吗?” 小楚看着我们三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夸张地叹了口气,拍了拍阮明严的肩膀:“阮大哥,你自求多福吧!” “我真的什么话都没说啊!” 我被他们这一番互动搞得莫名其妙:“阮公子,你到底在说些什么?” 阮明严看上去已经要崩溃了:“我什么都没说,真的!这样吧,花朝姑娘我跟你说,你——” “好了,废话少说。”云霄有些不耐烦地开口,“阮明严,我来这里就是想问你一件事,我听说我们三人被仙门通缉了,可有此事?” “通缉?”小楚显然没想到云霄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几乎是立刻就敛了面上的笑容,怔怔道,“我们被仙门通缉了?” “还不确定。”云霄道,“所以才来确认一下消息。” 我也没想到云霄会直接说出这话来,一开始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后就拍案叫绝了。 高,实在是高啊!他没有问阮明严最近上暄城里发生了什么事,而是直接跳过了问结果,这样一来,只有这阮明严不多嘴,那广和安一事就不会被小楚知道了。 我先前怎么没有想到这一招呢?果然还是他会说话啊! “就知道你要问这件事。”一说起正经事,阮明严的神色就平静了不少,他甚至有点得意地小小笑了一下,像是在为猜中了云霄要问的事而洋洋自得,“没错,在这流江城之外呢,你们三人是已经被仙门给通缉了,听说追辑令都已经下发到各个仙门门下的弟子中了,但凡跟你们遇上的,能打的就上,不能打的就偷偷跟踪你们,然后跟仙门报告你们的行踪——翡小公子,你在听我说话吗?” “啊?”小楚的神情原本有些恍惚,被阮明严这么冷不丁一问,才回过神来看向他,仿佛如梦初醒一般地道,“我在听的。我们、我们被通缉了?” “意料之中。”云霄道,“都发生了那么大的事,仙门怎么可能没有任何动静。” 我再一次对他的一语双关刮目相看。 “是啊。”阮明严扼腕道,“你说你们要砸场子也就算了,怎么还大出风头,听说是把那金仙都伤着了?仙门的人不找你们算账就怪了,更何况还出了——”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一顿,脸上就带了点吃痛的神情看向云霄:“你——” “你说在流江城之外?”云霄打断了他的话,“那这城里呢?” 不知是被他带偏了话题还是猜出了云霄的意思,阮明严没有接着刚才的话说下去,而是嘿嘿一笑,故意卖了个关子:“你猜?” 云霄就冲着他好整以暇地笑了:“你是想让我跟你玩猜猜猜的游戏?” 阮明严就一个激灵,连忙摇了摇头:“不不不,这还是别玩了吧,我可玩不起。” “那就废话少说。” “好好好,我废话少说。”阮明严就从宽大的广袖中掏出了一封印着火漆的信封来,“听轻萝说是你来找我,还带了两个陌生人,我就猜到你要问我这件事,所以连东西都给你准备好了。你看。” 云霄接过他递过去的信封,打开封口抽出信封,就展开来看了。 “是发给城主的追捕文书?”他看着手中的信函,睫毛微微一颤,扫了信函一眼,这才带着几分散漫地问向阮明严。 “是密函。”阮明严道,“上面写了什么你也看到了。” 小楚就往云霄那边伸长了脖子,想凑过去看那封信上的内容:“云霄大哥,上面写了什么?” 云霄立刻把信一收:“没什么,无非就是让这城主在城内张贴通缉令的命令而已。” 小楚没有对云霄的动作多想,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后就坐回了长凳上,点点头:“原来如此——不对啊,”他看向阮明严,“这是给城主发的密函,怎么会在你这里?”他惊道,“莫非你就是这流江城的城主?!” 阮明严叹了口气:“我若是城主,就不用一天到晚地在这茶坊中忙里忙外了。” “那这密函你是偷来的?” “不是偷,是换。” “换?”我疑道。 阮明严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住啊,云霄” 他搓着手,非常不自在地对云霄道:“我把你卖了。” 第63章 城中怪事(上) 这话一出,我和小楚都是一惊,唯有云霄神色淡定,好像阮明严口中的那个被出卖之人不是他一样。 我和小楚对视一眼,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小楚就直接拍案而起,厉声道:“阮明严,你这是什么意思?” 他望着阮明严,神情警惕,一只手甚至已经摸向了背后绑着的青锋剑。 见状,阮明严忙摆手道:“误会误会,翡小公子,这都是误会,我刚刚那话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你也别太激动,先坐下,坐下,我跟你解释。” “小楚,”我也劝道,“你先坐下听阮公子解释,稍安勿躁。” 云霄既然带我们来这里,那就说明这阮明严是得他信任的人,虽然这信任可能没有多少,但已经很难能可贵了,能得到云霄信任的人是不会出卖云霄的。 就算会,在见识到了云霄的厉害后,肯定也没那个胆了。 “好。”见我发话,小楚才勉强坐回了凳子上,但神情依旧警惕,他看向阮明严,硬邦邦地道,“我就听你一句解释。你若是敢出卖云霄大哥,我不会放过你!” “是是是,还请翡小公子听我解释,我是刚刚把话说太快了,其实呢,这个事情是这样的” 在阮明严有些颠来倒去的解释中,我们这才搞清楚了他的意思。 原来,他和这个流江城的城主江穆有些交情,并且因为会一点“卜卦之术”而被流江城城主引为知音,当日他得知江简命柳呈殊下发追捕文书一事后就去往了城主府,成功截住了那一只传信的灵鸟,也拿到了密函,然而还不等他将密函销毁或是调换,就被江穆抓了个正着,正情急时,那江穆却道出了一番话,让整件事有了转机。 “他跟我说,最近上暄城中发生的事他也有耳闻,仙盟发过来的密函内容他也能猜个大概。”阮明严无精打采地道,“他说,看在我往日帮了他几次忙的份上,他就不计较我截下密函的事了,但若是想要将密函拿走,让他当做没有收到密函,那——” “那是万万不可能的?”小楚道。 “这你可就猜错了。”或许是有人搭话的缘故,阮明严稍微有了点精神,对小楚道,“我一开始也以为江穆会说这番话,没想到他却说,若是我帮他一个忙,他就当做没有收到这封密函,什么也不知道。” “什么忙?”我道。 “可是好奇怪啊,”小楚和在我同一时间开口,他看着阮明严,纳闷道,“云霄大哥在之前一直都跟我们待在别苑里,没有出去,阮大哥你是怎么想到要去城主府截密函的?”他在言语间重新称呼阮明严为阮大哥,看来是相信了阮明严的说辞,“就算你跟云霄大哥是好友,可要是云霄大哥没有带我们来这里,那你不就白费心思了?” 阮明严就道:“第一,你确定你们来到流江城的这几天一直都蜗居在别苑里?就不曾有过外出吃饭的时候?或者是忽然来了闲心想在街上逛逛的时候?第二,这云州诸事,我不敢说全都知晓,最多知晓七八成,但这流江城内的事情嘛” 他有些得意地笑着比了个十字。 “十成?”小楚愣愣道。 阮明严得意道:“不错。” 云霄闭着眼道:“你到底要废话到什么时候?”他的语气听上去已经有点不耐烦了,“有话快说,不然我们就走了,反正也听到了想要的消息。” “别啊。”一听这话,阮明严就急了,他连忙道,“我说我说。是这样的,那江穆让我帮他的忙就是平息这城中近一个月来发生的一连串怪事。他说我若是帮了他这个忙,他就当做不知道密函一事,为表诚意,他还先把密函放我这了,说是让我安心,但若是我没有帮到他,到时他就会向仙盟再书一封信,说是在城主府发现了受伤的灵鸟,但是灵鸟上绑着的密函却不见了,让仙盟看着办。” 云霄缓缓睁开眼:“看来,你这是被他威胁了啊。” “是啊!”阮明严苦着脸道,“他若是寄去那样一封信,这首先就暴露了你们的行踪有可能在流江城,其次,我和轻萝也可能会受到牵连,说不定到时连魔道中人都会来插上一脚,毕竟这可是魔尊遗子蛰伏十六年以来首次正大光明地出现在仙门面前,你不知道,长印山那边因为你的这番举动都快翻天了。” “让它翻去。”云霄看上去对此丝毫不在意,“最后能翻出个波浪来,把所有人都淹死。” “长印山那边倒是不打紧,反正离这里远着呢,左护法就算是再厉害,她也鞭长莫及。只是这一次我却是真的骑虎难下了,”阮明严道,“城中最先开始出事的时候我就在调查了,可是查了一个月一点头绪都没有,就算江穆再威胁我,我办不到的事还是办不到啊!” “所以你就把我出卖了?” 阮明严就话语一顿:“呃,这个反正能者多劳嘛。”他讪笑道,“而且我去截密函也是为了你的人身安全着想啊,要不是我先江穆一步截下了密函,现在这城里早都是你们仨的通缉画像了!再说,你那么厉害,解决这件事还不是手到擒来?” “先别急着说恭维话,”云霄稍稍往后坐了坐,“你先说说是什么事吧,居然让阮大公子你调查了一个月之久还没有头绪。” 阮明严就嘿嘿笑道:“其实我平常说我那么厉害有一部分都是吹吹牛的,虽然这件事是有点棘手,但远远还没有到麻烦的地步,我就是”他含糊其辞了几句,“人手不够,没法查啊。但是既然现在多了你们三位,那就没有问题了。你就不用说了,这位翡小公子和花朝姑娘看上去也不是等闲之辈,这件事一定很快就能完美解决的,到时你们就不用整天担心是否有仙门弟子会来砸场了,就在这城里安生度日吧。” 他这番话说得是不可谓不圆滑,我就不用说了,心里自然是开心的,小楚则更是兴奋,那心花怒放四个字都快写在脸上了:“阮大哥你这话说得对,俗话说得好,众人拾柴火焰高嘛。我等既然身为修道之士,自然是要助人为乐与人为善的,”他显然是兴奋过头了,连“我等”这两个字都说了出来,想必平日里没少说这一套场面话,“阮大哥,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和流江城的城主都束手无策?” 阮明严只说了两个字:“妖灾。” “妖灾?”我道。 这两个字也让云霄来了点兴趣,他眉眼一动,总算是从刚才的漫不经心中专注了几分神色。 “不错,妖灾。”阮明严点点头,神情严肃地对我们三人道,“这事还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事情还要从一个乞儿说起。 那乞儿双足皆跛,右臂如婴儿般大小,脸上更是长了一大块胎记,看着就可怖无比,令人心生恐惧之情,这般的模样与手脚,行乞成了他唯一的活路也不奇怪。也不知他是从何而来的,就是在某一天,他来到了流江城,在这里沿街乞讨。 流江城不同于上暄城那般繁华,来往的过路人不多,但也算是一个富庶之地,且因为气候和景色都比较好,也吸引了几个富商之家来这里安家定居,且因为本城城主自成一派,虽不在十大仙门之列,却也是颇有本事,使得这流江城年年顺风顺水。风调雨顺之下,收成便不是问题,仓廪实而知礼节,收成足了,城中人自然看谁都要比常人多一分宽待,因此那乞儿虽然沿街行乞,却是甚少有人对其欺凌,最多只不过是觉得其长相可怖快步离开而已,有不少好心人会给他一两个铜板或是一个馒头,让他得以果腹。 或许是觉得在这城中的日子过得不错,那乞儿便在东巷的一处破旧茅草屋中安家住了下来,城里人也逐渐习惯了他的存在,直到一个月前的一天,那乞儿忽然不见了,没有再出来沿街乞讨,这城中就开始了一系列怪事。 一开始,人们并不把这事当一回事,只以为他又去哪里行乞了,毕竟是一个无亲无故的乞丐而已,谁会关注他的行踪、在意他的去留呢?然而,就在那乞儿不见了几天之后,城里的井水就开始泛起臭味,一些人闻出来那是腐肉的臭味,还以为是什么老鼠之类的淹死在了水里,城中还一度起了一阵恐慌,怕有鼠疫产生。 “其实那哪里是什么死老鼠,”阮明严提起这事时,面色还泛着一阵恶心,“那根本就是死人味!而且是已经烂得不能再烂的腐肉味道,城里的人不清楚,我可是对这味道清楚得很!那味道就别提了,反正那几天我是连水都没有喝一滴,全当是辟谷了。” 小楚看上去有点被阮明严的形容吓到了:“真的有那么恶心?” “真的有。”阮明严道,“现在我光是想想都觉得胃里有点犯恶心,更别说当时了,你不知道,当时那水看着清澈,可是一打上来,那铺天盖地的腐肉味道,不见一丝血腥,但是那肉烂掉的味道却是挥之不去,像是放置数日后被无数蝇虫围绕飞舞的烂肉的那种味道——我真是不想形容了。” 小楚发出一声干呕:“阮大哥你别说了,听你形容我就很难受了,你不需要再描绘了,不需要了!” 我也觉得胸口泛起阵阵恶心,不由得眉头微皱,这个阮明严,他是不是觉得就他一人被那水的味道恶心到不公平,所以才故意形容得那么恶心来膈应我们的? “好了,这些废话你都少说一点。”云霄瞥了阮明严一眼,虽然很是轻描淡写,却成功让正欲兴致勃勃描述一番的阮明严住了口,“说重点。” “呃,”似乎是把心思都花费在如何描述那恶心人的井水味道上了,阮明严愣了一下才道,“如果是这样,这还算不得是一件麻烦事,可就在井水发臭的三天之后,有人在河里捞出了一具残尸。” 第64章 城中怪事(下) “什么?!”小楚大惊失色,连话都有点说不连贯了,“残残残残尸?是、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那、那尸体” 我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接下来的发展,是故问阮明严道:“是那个乞儿的?” 阮明严点点头。 相比起小楚的大惊失色和我的暗自心惊,云霄则平静多了,他端起茶杯缓缓抿了一口,才道:“这就是你说的妖灾?” “不错,”阮明严道,“那具残尸正是那个乞儿的,也正是从他开始,这城中开始了一场妖灾。” 小楚的神情就变得有些生畏起来:“妖灾”他喃喃道。 “妖灾。”阮明严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字,“你们也算是在这里住了好几天了,不知你们可曾察觉到这城中的不寻常之处?” “不同?”小楚皱眉,“我没感觉有什么不同啊,除了街上比较冷清之外,其它都还好啊。”但是他又接着道,“不过或许是我功力不到家的缘故,所以才察觉不出端倪,但是花朝姐姐和云霄大哥就不同了,他们一定能察觉出不同的,是吧?”他抬头看向我和云霄,“花朝姐姐,云霄大哥?” 云霄微微一笑,没说话。 我刚要开口,阮明严就接着小楚的话笑道:“小公子,你这话就错了。你说除了街道冷清之外没有任何问题,但你难道就没有想过这里为何会这么冷清吗?这流江城虽比不得上暄城繁华,但怎么说也是一个富庶之地,现在又正值苦夏未至的大好日子,街上该是热热闹闹的人来人往才对,怎么反倒冷清了呢?” 小楚一愣,立刻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街上冷清不是因为这里人少的缘故,而是因为他们都足不出户?因为这一场妖灾?他们怕那妖怪害死他们?” 阮明严神色郑重地点了点头:“正是。” 小楚就睁大了眼,他打了个寒颤,伸手抚了抚胳膊,像是觉得有些冷,可现在已经五月上旬了,已是初夏,哪里会冷?看来他到底还是个小孩子,听到这些话都会觉得害怕。 “还有一点奇怪之处”我低声道,“在别苑里时还好,可一旦出了别苑,走在街上,我就总感觉这城里的气息怪怪的,有点混乱,可是——”我皱了皱眉,有些气馁地道,“虽然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但一定有哪里不对劲,总感觉湿哒哒的,很黏稠。” 也不知是不是这云州的气息太混乱了,还是因为我的护体仙力被封之故,自从下山离开苍穹之后,我的五官就变得迟钝了起来,平日里生活不成问题,可若是想要像在苍穹和九州那样敏锐就不行了,就连这里的大道五行也只能模模糊糊地感受到几成。这让我觉得很难受,就像是置身于一座雾城之中一样,看不到尽头,也摸不到边,更看不清本质,平时不刻意去想是没什么问题,可一旦像现在这样,把这问题拎出来,我就会变得心里没底起来。 而且这个二十四云州彼世,总给我一种很危险的感觉。就像是一片海,面上看着平静,可底下却是波涛汹涌,暗流不断,不知何时会爆发出一阵海啸,将我淹没。 这种感觉真是讨厌。 “湿哒哒?黏稠?”听我这么说,阮明严就微蹙着眉也仔细感受了一下,疑道,“我没有这种感觉啊,花朝姑娘,你确定是这种感觉吗?湿哒哒”他轻声呢喃,“黏稠” “会不会是要下雨了?”小楚道,“我在澜剑门时,每一年的夏天在下雨前都会有这种感觉,特别闷热。” “下雨?”我有点失笑,这怎么可能,大雨将至前的闷热和湿哒哒的黏稠感我还是分得清的,怎么会搞混? 我刚要说话,云霄就抢在我之前开口道:“大概吧。好了,不说这些有的没的的了,阮明严,我没空在这里听你讲故事,你就直接说发生了什么事吧。” 阮明严就“啊?”了一声,有些为难地道:“你又让我讲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想听我讲故事,这,这要我怎么跟你讲?” 云霄就有些不耐烦地道:“有什么好为难的,你就直接说死了多少人、都怎么死的、现在是不是还在死、尸体都在哪里发现的,很难讲清楚吗?” 小楚一惊:“云霄大哥,你怎么这么肯定死了很多人?” “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云霄道,“他刚才不还说那乞丐的死只是一个开端?这不就说明了后来死了很多人?” 小楚恍然点了点头,望着云霄的神色更显敬佩信服。 “一年不见,你还是那么冷血无情。”阮明严摇头晃脑地哀叹了一声,“我本来还想着你既然都去救人了,想必心肠会热乎一点,没想到还是那么硬如铁石。” “我救人与我是否心善无关,”云霄慢条斯理道,“只不过是我恰好心情好的时候而已。” “好吧,你总是这么能说会道,理由一堆一堆的,我说不过你。”阮明严双手一摊,“那我就跟你长话短说好了,从上月初六那乞儿失踪开始,一直到今天,城里总共死了十二个人。” “十二个?”我一怔。 “是啊,”阮明严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道,“我也觉得这个数字太巧了,但这也只是一个猜测而已,流江城虽然不是很繁华,但每天来来往往的外地人也是有几个的,还有一些诸如那个乞丐一样的无亲无故之人,这种人就算死了恐怕也无人知晓,更何况”他顿了顿,似乎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更何况什么?”小楚连忙追问。 “更何况,”他撇了撇嘴,小声道,“也不知道那些打捞上来的尸体到底是几具” 这话一出,茶坊里就顿时安静了下来。 虽说现在时辰尚早,茶坊还未开张,只有我们四个人在,可刚才说话时我却没有这种现在寂静到瘆人的感觉,冷不丁就觉得有些背上发寒。 “不、不知道几具”小楚有些结巴地道,“阮大哥,你的意思莫非是——” 阮明严神情沉重地点点头:“那些打捞上来的尸体没有一具是完好的,而且整个人都被水泡烂了、变肿了,身上的服饰也都和皮肉黏在了一起,根本就分不清谁是谁,有几具尸体还是靠着一个比较鲜明的特征才让那些亲人看出来的,其他的几具就根本看不出是谁,只能勉强看出还是个人样。” “阮、阮大哥,你可不要吓我。”小楚干笑几声,“人若是落水而死,自然会被水泡得浮肿胀大,这是正常现象,你怎么说得这么恐怖?好像是有水鬼在索命一样。” 水鬼? 水鬼! “对啊,”我恍然道,“为什么你们会觉得这是妖灾,而非鬼祸?若是水鬼——” 话说到一半,我就说不出来了,不是因为我觉得接下来的话有什么不妥,而是我整个人都不能发声了,任凭我怎么使劲也吐不出半个字来。 这种熟悉的感觉——! 我转头对云霄怒目而视。 这家伙怎么又封住了我的喉咙?! 是以为我解不开吗?! 我怒从心起,体内的法力一个暴涨,几乎在瞬间就破开了云霄给我设下的禁制,然而还不等我拍桌而起,云霄就抢在我面前嗤笑一声:“你别吓那小鬼了,哪有什么水鬼,顶多就是而已,或者就像是阮明严说的那样,妖灾。”说着,他也不理我,就这么径直看向阮明严,“精通御水之术的妖怪?” “或是原身就是水物的水妖。”阮明严颔首道,“除此之外我也没什么头绪,但尸体都是在河里被发现的,跟水一定脱不了关系。” “所以你是往水妖的方向查的?” “江穆也是这个意思,”阮明严道,“我们顺着这个线索查了下去,可是没有用,”他摇摇头,“查了一个多月,江穆都快差人把整座流江城都翻过来了,可还是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 “现在城里还在继续死人吗?”云霄跟他几乎是问一句答一句,速度快得我根本插不上嘴,“还是说又发生了什么别的事?” 闻言,阮明严就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要不是知道你才刚回来,我都要以为这一个月你都待在这城里了。不错,虽然这件事没有查出什么头绪,但其实已经渐渐消停了,自从上一具尸体被人发现,到现在为止已经有十多天了吧?城内都没有再出过怪事,也没有再死过人,我也为此特意卜了一卦,卦象显示大吉,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任何问题了,可就在我们都以为都没有的时候,怪事又发生了。” “又死人了?”小楚小声道。 这一回,阮明严摇头了。 “没有死人。” 然而还不等我们松口气,他的下一句话又把气氛吊了起来:“但是跟死人也差不多了。” “姓阮的,你是茶坊老板,不是街头算命的骗子。”云霄似笑非笑,“你能把话说得清楚一点吗?你要是不想说清楚,我可以帮忙让你清醒清醒。” “别别别,我说,我立刻说清楚。”阮明严忙道,“是这样的,城里是没有再死过人,可是却开始有人失踪了,而且失踪的都是一些十一二岁的女童,并且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到任何一人,就连尸体也是没有踪影,可以说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啊。” 第65章 喝茶闲谈 “失踪?”小楚就有些惊疑不定地睁大了眼,喝了一口茶后定了定神后才道,“阮大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阮明严恹恹道,“找不到她们的人,也找不到她们的尸体,可”他摇摇头,微叹了口气,“我总觉得她们是凶多吉少。” “凶多吉少?”云霄缓缓说了一句,他看向阮明严,好整以暇道,“这就是你卜出来的大吉?” 阮明严就有些尴尬地笑了:“这、我也不知道啊,虽然吧,我平日里那些神神道道的话有三成都是我编出来唬人的,但是这卜卦之术我还是挺拿得出手的,就算有误差,也差不到哪去,顶多是小吉和半吉的区别,可我从来没想过大吉也会有变成大凶的一天啊!这这这、这简直是在坑人呢!” “说不定不是大凶呢?”经过刚才那一番云霄和阮明严见缝插针一般的轮流问答,我已经冷静下来了,也大概明白了云霄的意思,因此没有再提水鬼的事,而是顺着他俩的对话道,“你不是也说了吗,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说不定那些失踪的女童都没有死呢?这不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吗?” “嗯,这话说得在理。”阮明严沉吟了片刻,就对我笑道,“不过这女童失踪,就算是保住了小命,那也算不上是一件大吉事吧?” “说不定这大吉指的不是这城中即将发生的事呢?”云霄气定神闲道,他一手撑着额头,若有似无地瞥了我一眼,“比如说,是某个人来到了这里?” 我被他这一眼瞥得一愣。 某个人?是指我吗? 嗯对于这云州凡世来说,神仙的到来的确算不上是一件坏事,可能说是一件大吉事吗?我又不是神尊又不是仙君的,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苍穹弟子而已,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吗? “某个人?谁啊?”阮明严显然不明白云霄的意思,不明就里道,“是人不是事,有可能吗?就算是金仙,到哪处去恐怕也算不上是一件大吉事吧?照我说,是件吉事都有点悬。” 提及江简,他撇了撇嘴,似乎对这个人很是不屑:“好了,不跟你们胡扯了,要不然你又得说我浪费时间。总之,江穆的要求就是我帮他把这件事解决,或是查出一个头绪来,这样他就当做没有接到那封密函,五月初二前流江城是什么样,以后还是什么样。” 小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也就是说,我们要帮这位江城主找出凶手?” “正是如此。” “可是这该怎么找啊?”小楚就道,“你们都查了一个月还没有头绪,我们只不过是几个初来乍到的外地人而已,人生地不熟的,怎么帮你们?对了,”他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看向阮明严,“阮大哥,你不是帮那江城主查了一个多月吗,怎么那江城主现在又让你帮他解决这件事情?这逻辑上说不通啊。” 他说着,面上就带上了几分警惕的神情:“你该不会是在骗我们吧?” “我怎么可能会骗人呢?”阮明严一脸无辜地看向小楚,“是啊,我一开始也是跟江穆这么说的,我说我已经尽力了,就算是把我按到地里去,我也查不出什么别的东西,可他却不这么想,他觉得我还有所保留,没有倾尽全部实力去查。”他说着就大大地叹了口气,哀怨无比地道,“这下子我才真正明白了前人所言的‘是话留三分’是什么意思,都怪我这张破嘴啊,之前老想着怎么舌灿莲花让大家刮目相看,现在好了,报应来了吧。”他边说边打了自己的嘴巴一下,看上去对自己这张嘴很得不得了,“叫你爱现,叫你多嘴!叫你不听古人言、吃亏在眼前!” “行了,别在这跟我装可怜了。”云霄把手中的茶杯一放,“总之,你的意思就是我们要么就留下来帮忙解决城里的事情,要么就别想在这里过安生日子,除非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永远都别在人前抛头露面,是吧?” 阮明严连忙道:“不是我的意思,是江穆的意思,真不是我想找这么大一个麻烦给你的,实在是那江穆唉,怎么说呢,他这个人吧,是挺有谋略之才的,因此见我去截那密函,大概就猜到了你我是熟识,所以他才会跟我说若是觉得这个忙不好帮,也可以叫几个帮手,他都不会在意,看来他是已经猜到了我会叫你们来帮忙了。” “不是猜到,是暗示你来找我们帮忙。”云霄有些玩味地笑了,“看来这江穆也不算是个多么正派的人物啊,这流江城与千机山关系那么好,我还以为他已经依附了千机山呢,看来,他也是个有主意的?” 千机山?是穆承渊执掌的那个千机山? 我心中一动。 “嗯。”小楚也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我之前也听闻过千机山有意想将流江城收入麾下,只是流江城虽然派小势微,却是自有一股高傲风骨,所以不愿意接受千机山的招募。” “什么风骨不风骨的,就是不愿意当人小弟而已。”云霄漫不经心道,“要换了我是城主,我也不愿意,自个当城主多舒服,谁愿意平白无故多了个顶头老大?” 小楚点点头,嗯了一声,又道:“不过云霄大哥,那天我听那穆掌门和金仙的对话,你和那穆掌门似乎是认识的?他怎么好像是在为你说话的样子?” “哪个穆掌门?”云霄敛目,“不认识。” 冷不防吃了一个闭门羹,小楚满头雾水解地朝我看来,看上去有些无措。 我有些失笑,他对那穆承渊怎么跟对施睿隐一个态度,好像别人提起他们一句他都会觉得不快一样,他是有多讨厌他们两人啊? “别理他,”我对小楚道,“他这个人就是这个样。” 小楚就哦了一声,表示明白。 提到穆承渊,阮明严的神色就是一动,他看上去想说点什么,但刚一张口,他就看了云霄一眼,又闭嘴不言了。 看来这位阮公子也是个聪明人啊,云霄只不过打断了他一次话,就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也难怪云霄会来找他。 “那,云霄大哥,”小楚小心翼翼地在云霄和阮明严之间来回看了看,才斟酌着道,“你要帮阮大哥这个忙,解决这件事吗?” 云霄半敛着眸,语气淡然地道:“人家把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能不帮吗?” 阮明严就有些赧然地报以一笑:“云霄,真的对不住啊,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没想到江穆那家伙动作这么快,脑筋也转得那么快,一下子就抓住了这个把柄来威胁我——反正你那么厉害,肯定能解决这桩事的,到时一定是皆大欢喜,皆大欢喜。” 云霄就抬眸看了他一眼:“借你吉言吧。”他说着,将手中的茶杯往桌面中间一推,站起身来,“好了,快到巳时了,你这茶坊也该开张了吧?就不打扰你了,花朝,小楚,我们走。” “哎,你们就这么走了?”阮明严也站了起来,忙道,“那这事呢?你什么时候帮我?” “回去再想办法,反正都已经等了一个月了,再等几天也不迟不是?” “可那些女童失踪时的具体情况我还没说呢,你都不清楚这其中的具体情况,你怎么想办法?” 云霄正欲转身的动作就是一顿,他侧头看向阮明严:“我不是叫你长话短说吗,你怎么还没说完?磨磨唧唧的。” “就是因为你叫我长话短说,所以我才没有说完啊!这样吧,我把情况简短地跟你说一遍,详细情况到了具体的地方我再跟你详谈,怎么样?那些事发之地你总得跟我去看看吧?不然怎么看出端倪来?放心,因为这一个月来接连发生的怪事,流江城已经设下了禁制,近期内不会有外人进出城内,就算他们想进,也进不来。当然,你是个例外。”不知是不是我看错了,阮明严似乎抽了抽嘴角,“我就没看见过哪家的禁制能把你拦住的。” 云霄就挑眉一笑:“那是我厉害。好了,我今天累了,不想再听你说那些女童的失踪情况,等有空了再听吧,现在我要回去了,祝你生意昌隆啊。” “你累了?喂,你有没有搞错,现在才巳时不到!日头还没升到当空呢!” “你当我像你这么清闲?我可还要回去练功呢,好了,不跟你废话了,小楚,花朝,我们走。” 云霄说着就转身欲往外走,虽然觉得有点对不住阮明严,我还是对他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就想跟着云霄离开,但小楚的情况却有点奇怪,他双手捂着腹部,似乎显得有些痛苦,面色更是呈现一种怪异的状态。 “小楚?”见他如此面色,我便关心道,“你怎么了?面色这么差?” “我、我没事。”小楚朝我露出一个有些艰难的笑容,他转头看向阮明严,面色痛苦地道,“阮大哥,我问你件事啊,你、你这茉莉香片是茉莉花泡的茶吗?” “当然了。”阮明严莫名其妙道,“不然怎么叫茉莉香片?” 小楚的脸色瞬间就变白了,他弯着腰捂着肚子,看上去似乎痛苦无比:“我一喝茉莉花泡的茶就肚子痛阮阮阮大哥,你这儿有茅厕不?我我我想上茅厕。” “后院里就有。”阮明严忙一指后院,“你进后院往左手边走就是,要我带路吗?” “不用了,我自己能找到。”小楚勉强挤了个笑容出来,他对云霄快速地说了一句“云霄大哥你们不用等我先回别苑去好了”就往阮明严指的方向跑去了,简直可以说是脚下生风。 “这小鬼怎么回事?”云霄一头雾水地看向我,“他既然知道自己喝茉莉茶会肚子痛,怎么还一杯接着一杯地喝?他都喝了好几杯了吧?” 阮明严就洋洋自得道:“自然是本店卖的茶香了,所以翡小公子才会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啊。” “我看是他根本就不知道茉莉香片和茉莉茶是同一种东西吧。”我摇摇头,哭笑不得,“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他才好,真是个活宝。” “翡小公子是很有趣,”阮明严笑道,“所以我才喜欢小孩子,跟他们说话都很好玩的。不过现在也好,他既然不在了,那我们也可以好好开诚公布地谈一谈了,云霄,”他望向云霄,神色罕见地沉静下来,“你到我这来,其实是想问广和安之死一事的吧?” 第66章 相询之事 我看向云霄。 云霄神情不变:“我只要你一句话,广和安之死是真是假,具体什么情况?” “广和安已死,这是事实。”阮明严道,“具体情况我也查不到,虽然看上去很像是柳呈殊那伙人嫁祸穆承渊的,但也难说,千机山和上暄城其实暗中已经多有摩擦,那穆承渊又在仙门大会上当着众人拂了广和安的面子,二人或许会因为言语不和而交手过招也说不定。毕竟虽然那江简的话在仙门中有一定的份量,但在场的人都不是瞎子,穆承渊的天绝十七式可不是那么容易仿照的招数。” “那穆承渊就任由江简他们指认他杀害了广和安吗?”我连忙道,“他还在上暄城?” “他要是还在上暄城,那他就是全天下最傻的傻蛋了。”阮明严笑着摇摇头,“柳呈殊是想出其不意抓穆承渊个正着的,只不过也不知是穆承渊察觉到了他们的阴谋,还是他有了会出事的预感,总之,他的厢房空空如也,整个上暄城也都没了他的踪迹。现在仙门那边都快闹成一锅粥了,流江城还好,因为这一个月来发生的怪事大家都无心外界发生了何事,你要是去景州或者幽州那,都用不着费心瞒那翡晋楚,他只需要在街上时注意听一耳朵,就什么事都知道了。” “那那些跟随着穆承渊前去参加仙门大会的千机山弟子呢?”我想起那几个在酒楼里谈论魔尊遗子到底是男是女的那几个千机山弟子来,“他们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闹呗。”阮明严耸了耸肩,“那些弟子都聚集在上暄城不肯走呢,城主府内简直是乱成了一片,看热闹的、义愤填膺的、喊着冤枉的,总之是各怀心思,整个上暄城都乱了。”他感慨道,“看来,这上暄城是要一蹶不振了啊。” “上暄城一乱,最得利的就是柳呈殊了,”云霄道,“看来在今后的一段时间内,澜剑门将会稳居仙门之首了。” 阮明严点头称是。 云霄又沉吟了片刻,才道:“阮明严,你帮我查一个人。” “谁?” “江简。” “什么?”阮明严看上去好像听到了一个了不得的笑话,“你说谁?” “金仙江简。”云霄重复了一遍,“怎么,你不会是想跟我说他的事你查不来吧?” “你也知道他是金仙啊,金仙哎!你让我去查他?!” “没那个胆子?” “不是,我有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啊。”阮明严哭笑不得道,“你不要看我手里消息多就觉得那些消息是我随随便便就能拿到手的,那可都是我的小弟们冒着生命危险得来的,我又不是当年的隐护法,手下有一整个阁子的人让我差遣。你让我去查柳呈殊和岳合壹那些人我还能勉强查一查,可是江简,还是算了吧。”他兜着手道,“只怕我的那些小弟们还没靠近,那江简就察觉到了,到时可就惨了。” “不就是一群灵鸟吗,”云霄不耐烦道,“有什么惨不惨的,那江简一直住在深山老林里避世,那深山老林还能少了几只鸟儿不成?” “那是之前。”阮明严道,“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仙门大会也不是第一次开,可今年的仙门大会江简就出现了,而且我看他大有在人前常待之势,想等到他再回澜剑门的后山隐居可能要等很久了。如果你等得起的话,我还是可以等他回去隐居后帮你查一查的。不过这江简不是号称仙门传奇吗,他的生平早就在云州流传开了,你随便找个人打听都能听上一大箩筐的话,有必要再去查他吗?” 云霄像是轻哼了一声,又好像没有,总之,提起江简,他的神情很是轻蔑:“自然有。” 闻言,阮明严就偷偷觑了云霄一眼:“说起那江简,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当年的魔尊好像就是死在他手里的,要不是魔尊夫人以全身修为护住了你的魂魄,恐怕你也得跟着他们两一道魂飞魄散我说云霄,你要我查他,不会是想替前任魔尊和魔尊夫人报仇吧?” 云霄轻嗤一声,看上去毫无半点波澜:“我替他们报仇干什么,他们带给我的麻烦还不够多吗,我还要替那两个已经死了几十年的人报仇,我吃饱了撑的?” “那你查江简干什么?” “我要查他的来历。”他沉了脸,“我不是没听过那些人云亦云之词,可那只是金仙江简在云州的传说,而非江简本人的真实来历。” 阮明严就哦了一声:“你这是要我查他的祖宗十八代?” “能查到吗?” “这个简单,”他就胸有成竹地反手拍了拍胸膛,“你早说嘛,虽然查那江简的祖宗十八代可能会耗一点时间,但时日一长,肯定能查出来的,你就安心等着吧。” 云霄就微微笑了:“那我就等你的消息了?” “你尽管放宽心。”阮明严嘿嘿一笑,或许是察觉到了我投向他的目光,说完这句话后,他就朝我看了过来,“花朝姑娘,有什么事吗?” 我一怔,立刻回过神来,对他笑道:“没什么,我就是想问一下,阮公子,你是不是知道这云州的大部分情况啊?” “嗯”阮明严想了想,“大概八成吧。怎么,莫非花朝姑娘也有相询之事?” 我赧然,总觉得这是沾了云霄的光,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就想问一件事。”我想了想,没有问他柳呈殊底细如何,而是道,“阮公子,你可曾听过镇魂诀?” 这话一出,云霄的目光就朝我瞥了过来。 我没有理会,只盯着阮明严。 “镇魂诀”阮明严若有所思地低喃了一声,沉吟片刻后,他摇了摇头,“抱歉,花朝姑娘,这个镇魂诀我还真是没有听过,可否容在下问一句,是哪三个字?” “镇压的镇,魂魄的魂,口诀的诀。” “魂魄镇压镇魂”阮明严又低低念了一遍,这回他思索的时间比刚才要长一点,但他还是对我摇了摇头,“花朝姑娘,实在抱歉,我真的没有听过此术法口诀。不过从字面意思看,这术法是用来镇压魂魄的?这人死后魂魄不是前往地府吗,怎么还需要镇压?莫非真有怨魂厉鬼一说?”说着,他笑了一下,看上去不太相信这一说法,“可我等身为修仙之士,若是真有怨魂厉鬼,又怎么会不为我们察觉?这术法怕只是名号叫得响亮,或许真正的用处并不在此。” 我淡淡一笑,并不跟他分说魂魄一事,而是道:“原来如此,多谢阮公子为我解惑。” 云霄倚在桌边的屏风上,就这么交叉着双臂看着我,似乎是在看我能继续问出什么话来。 也不知道是他的目光太过明显了,还是他整个人都有着一种不可忽视的气质,阮明严先是朝他看了一眼,这才笑着对我摆手道:“哎,花朝姑娘,你太客气了,我明明什么忙都没有帮上,还把你们都拖下了水,要麻烦你们来解决城中的怪事,已经够不好意思的了,你再这样客气,我都快没脸见你们了。” “没脸见我们,倒有脸说出这些话?”云霄嗤笑一声,“你倒是挺别具一格的啊。” 阮明严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嘿嘿嘿这个正是嘿嘿嘿” 我们在茶坊又等了一会儿,直到都有人来问阮明严茶坊是否开张了,小楚才从后院走了出来,原本一脸舒坦的神情在看见似笑非笑的云霄后立刻涨得通红,他哈哈干笑两声:“云霄大哥,花朝姐姐,你们都在这等我啊?” “不止我们。”云霄偏头瞥了一眼那个一头雾水地看着我们的长衫男子,似笑非笑道,“还有一个客人在这等着茶坊开张呢。” 闻言,小楚就红了耳根,他看上去恨不得把自己挖个坑埋起来,低着头快步走到我们身边,说了一句“我我我们走吧”就率先跑出了茶坊大门,脚步匆忙得差点被门槛绊倒。 云霄就笑了,刚扬声喊了一句“别那么急,小鬼,看着脚下的路”,外头就传来小楚的一声哎哟声,想必是撞上什么东西了。 这一下子,就连我也都忍俊不禁了。 “那就这样吧,”云霄转头对阮明严道,“我们先回去,你先去办我交给你的事,至于这城中的事么——都发生一个月了,再去之前的事发之地也没什么用,若真有什么线索留下,就算那江穆再不中用,一个月的时间也足够他查到了,现在什么蛛丝马迹都没有找到,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那个妖物很是犯案小心谨慎,不会留下任何线索。” “啊?”阮明严就苦了脸,“那怎么办?” “等着。”云霄漫不经心道,“等城里再有女童失踪了,你再来找我。” “这这得等多久?” “这我就不管了,反正是你求我查的,自然得按照我的方式来。” “那好吧,”见云霄态度坚决,阮明严也只能应是,他叹了口气,“我现在倒真希望那妖物再来犯了,就是它再厉害,合我们几人之力也定是能抓住它的,只是它真是太狡猾了,每次都不露痕迹。这样吧,我这几天再去城中各处走访一下,顺便去一趟江穆那里——云霄,你不会放我鸽子的吧?我可是为了你在江穆面前把底都露了,你可不能丢下兄弟不管啊。” “你是我兄弟吗。”云霄轻哼一声,听上去似乎颇为不屑,“好了,我们先回去了,你先去招呼那客人吧,我看他都等急了。” “这个自然——不过云霄,你都答应替我解决这事了,应该不会中途跑路吧?你可是在花朝姑娘面前应下了这事的啊,男子汉大丈夫一言九鼎驷马难追,你要是食言,那你今后可都在花朝姑娘面前抬不起头了啊。” 哈,原来云霄这家伙也有被人质疑的一天啊? 只不过他质疑就质疑好了,扯上我干什么,有我在场,这家伙就不会食言了?想得美啊! 第67章 一月之约 虽说是应下了阮明严所托之事,但云霄回到别苑后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好像完全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一样。 “什么?”当我问他到底有没有仔细想过这件事该怎么解决时,云霄收回剑,转过身看向我,“你问我对这件事怎么想?没什么想法啊,我住在这里也只是钱付多了而已,反正我是个漂泊不定之人,以天为盖地为庐,到哪都一样,到时就算解决不了也没什么,最多离开这里而已。” 他还真准备跑路啊,不过还好,最起码比我想象得要好多了,我还以为他不愿意接受这种一看就很棘手的麻烦事呢,好歹他现在是想着能解决就解决,解决不了再跑路,也算是一种进步了? 这么想着,我就抿嘴微笑起来:“看不出来啊,你还挺有一颗侠义之心的?我本来还以为依你的性子,一听到这种麻烦事就会转身就走呢,原来竟是我看错你了?” “侠义之心?你想多了。”听我这么一说,他就笑了,抱着剑懒洋洋道,“不是你说的吗,明心正德,多做善事,这样才能早日成仙,我这不是在积德吗,要不然我才懒得管这些破事呢。反正妖怪也好,鬼魂也好,他们又都不是无底洞,杀不光一城的人的,到时心满意足了,自然也就会收手了。” 心满意足?自然收手?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我有些不可置信,虽然一直都知道他是那种面上冷淡但心里却不一定这么想的性子,但我没想到他会冷漠到这种程度,乍听之下还是有点不能接受。“妖鬼一道都是心性变幻莫定的,你怎么知道他们会有心满意足收手的一天?再说,就算真有那么一天,那之前那些人就活该为了满足他们的私语而死吗?” 云霄就啧了一声,皱眉道:“我不过就随口说两句话,你用得着这么认真吗?我要是真不把那些人命放在心上,我早就走人了,这流江城又不是什么必留之地,何必要为了那些不相干之人劳心费神?” “你都说他们是不相干之人了。” “是啊,是不相干,不然呢,他们还能是我亲戚?”他看向我,似乎是觉得我是个榆木脑袋,不能开窍,带了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对我道,“我说花朝,你别管我对这件事心里是怎么想的,我只要面上做得没错不就可以了?我都劳心费神地去帮他们解决这事了,你还不允许我心里有点抱怨啊?” 不是,问题是你到现在为止有过一点劳心费神吗?我只听见了你一句接着一句的抱怨啊! “那些废话你就别说了,”像是知道我要说什么一样,云霄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摇着手指在我面前道,“反正说出来也没什么用,还会闹得大家都不开心,多不好。像现在这样多好,你教授我心法口诀,我专心修习练剑,这样不出一个月,我就能把这一套九霄震雷剑练得纯熟无比了,到时候你也轻松,我也开心不是?” “一个月?纯熟无比?”听他这么说,我就忍不住一个冷笑,“好大的口气,这套剑法我练了两百年才不过堪至悉境,只一个月你就想练得炉火纯青,做梦呢你?” “那可不一定啊。”他伸手挽了个剑花,封魔剑在日光下泛着泠泠的光,耀目极了,不得不说,他这么一个挺拔的身段再配上这一把耀光泠泠的神剑,的确是威风极了,再加上被日光这么一照,我差点都有点看呆了。“说不定我就是那不世出的天才呢?天赋异禀,一学则成。” 剑是神剑,人也长得挺人模狗样的,只可惜口才不好,一开口就大煞风景。 “好啊,”我不屑地笑了,“我等着一个月后你剑法大成的那一天。只是到时你若是不能剑法大成,那你这脸可就丢到九重天外去了啊。” “你就等着看好了。”他握着剑,偏头对我挑眉一笑,“到底是我天赋异禀还是我空口说大话,一个月后自会见分晓。” 我被他这狂妄的态度给气到了,当下道:“好,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 “神仙打赌?”他嗤笑一声,“你有那个彩头吗?” 我差点被他背过气去,他这不屑的态度是什么意思?! “有!”我大声道,“若是你一个月后真的剑法大成,那我就把御火之术教给你!” “御火之术?”他来了点兴趣,“什么御火之术?举个例子?” 我心中憋气,狠狠地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境后才道:“比如说,当初我在城主府高台时引火化弓的功夫。” “引火化弓?”云霄就扬起了眉,看上去甚是满意,“这功夫听上去不错。好,就这么定了,若是一个月后我修炼大成,你就得教我这个功夫,可不能反悔啊。” “慢着,”我见他转身欲走,连忙走到他跟前伸手拦住他,“你又想忽悠我?一个月后你若是修炼大成,我自然教你御火之术,但若是你没有修炼大成呢?你又待如何?” “我?”他笑道,“不待如何。” “云霄!” “好好好,让我想想这样吧,若一个月后我没有修炼大成,那我也教你一门术法如何?” “你?”我有些怀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你能教我什么?先说好,魔修的功夫我可是不会学的。” “我倒是想教你魔修的功夫呢,也没人来教我啊。”他道,“放心好了,你肯定吃不了亏的。” “那你倒是说啊,你准备教我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他对我灿烂一笑,“到时你就知道了。” “你想赖账?” “现在胜负还没分,哪里来得赖账不赖账。好了,我要去练剑了,你别打扰我。对了,你来云州这么多天,我怎么就没见过你有哪一刻是认真修炼打坐的?你不是还没出师吗,就这么荒废了功夫不好吧?” 我顿时涨红了脸。 “谁荒废功夫了!要不是你每次都有那么一大堆鸡毛蒜皮的事来烦我,我早修炼去了,哪里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就像今天早上,我刚想打坐练功时,你还不是兴冲冲地拿着封魔剑跑过来找我要跟我练习切磋九霄震雷剑?你让我怎么静坐修炼?你说啊!” 云霄面上的笑就僵了一僵,他先是感叹地“啊”了一声,再抬头望了望天,这才如梦初醒般恍然道:“都已经午时了,再不抓紧时间太阳就又下山了,练剑练剑” “姓云的,你别以为你转移话题我就会放过你!你听着,我现在会这么容忍你完全是因为我爹爹的缘故,我都那么费心费力地教授你心法口诀了,你可要好好地给我修炼,万不可懈怠一分,知道了没?还有,这流江城之事你到底准备怎么解决?阮明严的话你也不听,事情你也不去查,那江穆万一要是没耐心了,全城张贴我们的通缉令还好,可要是广——要是上暄城一事暴露了,那可就麻烦了,你到底有没有想过这一点?” “嗯嗯,听着呢,我知道了。” “你就这么敷衍我?你当我听不出来?” “你很烦啊!” “我烦?!你居然还敢嫌我烦?我都没嫌你吊儿郎呢!” “固本之元,在于心田,若于九霄,既化清天” “背什么苍穹心法,显摆啊?!” “骨若云苍,闵为何其” “” 进入盛夏之后,不仅天气迅速地闷热了起来,天色也是说变就变,就像今日,一会儿还是晴空万里的,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就又乌云满布,黑压压地压出一片大雨将临的气势来。 果不其然,在又一阵风吹过之后,豆大的雨珠就落了下来,打在叶片上和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大雨倾盆。 我坐在回廊中,看着正坐在雨幕中打坐修炼的云霄兀自发着呆出着神。 大雨不停歇地打在云霄周身的结界上,又顺着结界滑下,形成一道厚厚的雨幕,云霄闭着双目静坐在竹林大雨之中,整个人安静得都不像是平常那个桀骜不驯的他了,眉眼如画,貌若丹青。 他还真是认真啊,雨都这么大了,还继续坚持在雨中静坐修炼,搞得原本准备休息的小楚都不好意思继续干坐着了,也到雨幕里修炼去了,不过他可不像云霄那样在打坐之余还有那个闲心和余力给自己布下一层结界,因此我便给他捻了个诀,在他周身也跟云霄一样布下了一层结界,让雨水顺着结界滑落,不打到他身上,以防他分心,也免得他受了寒。 望着竹林中一大一小静坐着的两个人,我有些不解地一手支着阑干,托起了腮。 为什么凡人一说起修炼之地,就净是些竹林啊、树林啊、山洞啊之类的地方?是觉得这些地方比较幽静吗?可若是心净,不为外物所动,就算身处闹市,那也是一样的,有什么区别呢?若是为了能够更加贴合大道五行,才选择这种露天之地,嗯在房内打坐也可以啊,只要功力到家,无论身处何方,大道五行都仍在心中啊。 或许,这就是凡间的修士所处之境?他们正处于由人过度到仙的这一阶段,所以才和我想的不一样? 嗯大概吧。 不过下雨天很适合修炼这话倒是不假,虽然现下大雨倾城,而非细雨绵绵,但我依旧能感受到那股平日晴空之下不易察觉的亘古幽静之意,仅仅是这么安静地坐在回廊下,我整个人也好像都被雨水洗涤了一般,心中安宁平静得不可思议。 我是不是也该趁着这个时候好好修炼一下多日未修习的心法了?虽然这些心法口诀早已经刻在了我的骨子里,就算再过几百几千年我也不会忘,但一直这么荒废下去也不是个理。 想到这里,我就心中一动,正想起身,我设在别苑周围的结界却忽然有了一阵异样波动,让我起身的动作一顿。 这是有人来了? 第68章 雨中伞下 结界那边传来的波动一阵接着一阵,过不了一会儿又会停顿几下,看来那个人是被我的结界给困住了,此刻怕是正像只无头苍蝇一般在外头乱转悠呢。 来者会是谁?又是谁会想到这个地方,想要来这里? 想到这,我心念一动,就凝了神,将心思与结界连到了一起,下一刻,别苑外边的景象就如一幅画卷般出现在了我眼前心中,让我好好地看了个清楚。 果不其然,结界外正有一个人撑着一把伞在大雨中漫无方向地转悠着,那人的身影看着有些熟悉,那一身宝蓝色的长衫我好像也在哪里见过,这是 “阮明严?”我下意识问出了口。 那个正转悠着的身影就是一顿,他转头四下张望了几下,像是在找说话的那个人,等搜寻无果后他就挠了挠头,继续撑着伞在外边转悠起来。 看着他那无头苍蝇一样在雨中转转悠悠的身影,我忍俊不禁,便又笑着叫了他一声:“阮明严。” 这下子那人的脚步是彻底顿住了,我看着他缓缓搔了搔头,又缓缓在原地转了半圈,这才撑着伞直视着右前方试探道:“花朝姑娘?” 果真是阮明严,只是他怎么知道我们住在这里?不对,他既然知晓这云州八成的事,那他知道我们住哪也不奇怪,只是他来这里干什么?莫非是城中又出现了什么怪事? “是我。”想到这,我忙道,“阮公子来此可是为城中妖灾一事?” 一听我接过了他的话,阮明严原本稍有些迟疑的面庞就兴奋起来,他松了口气,忙不迭道:“正是为了此事!花朝姑娘,可否请你将这苑外结界撤去?我眼前一片白茫茫的大雾,又下着大雨,实在是看不清路啊。” “这个自然。”我道,心念一动,手指也微微动了下,就将他所在之处的结界撤了一部分,张开了一个口子。“阮公子,你往左边看看,可能见到大门?” 那阮明严就依言往左边看去,立刻喜道:“看到了,花朝姑娘好修为!这小生便前来叨扰了,还望花朝姑娘不要见怪。” 我抿嘴一笑:“无妨。” 这阮明严说话的调调可真有趣,像个书生一样,可这云州乃是修仙凡世,人人都一门心思地想着修仙,就算是那些开店耕地的普通凡人,也都是只知仙长不知圣人,这云州彼世连个官府皇宫都没有,更别说那些科举乡试了,这阮明严在这么个全民好修的云州居然还能有着一两分只有在九州才常见的书生气息,实属难得。 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才让我觉得有些亲切,毕竟九州虽然也是凡世,但到底是和三清联系最为密切相关的,三清诸神下凡也多去九州,我在苍穹时听的也多是一些九州凡世的人情风土,比起这云州,我倒是对那九州更抱有几分好感和熟悉,也因此连带着对阮明严和和颜悦色了起来。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云州虽然比九州要多上几重杀机,但也是有很不错的人的,比如说—— 一只手忽然按在了我的肩膀上,吓得我一个激灵。 “想什么呢。”云霄的声音在我头上响起,“笑得这么欢?” 我抬头,正对上云霄似笑非笑的神情。 看着他那一脸要笑不笑望着我的神情,我心中就升起了一股怒火:“你干嘛吓我?不知道我刚才差点魂都被你吓飞了吗?!” “哦?原来堂堂的花朝大小姐也会有被吓得魂飞魄散的那一天啊?这么胆小?” “不是胆小不胆小的问题!是你干嘛突然吓我!” “我没吓你啊。”云霄双手一摊,脸上明晃晃地写着“我就是故意的但我就是不说”几个大字,看似一脸无辜地道,“是我见你忽然就神经兮兮地笑开了,就想上前看看你是不是被什么东西魇住了。喂,我可是好心上前来拍醒你的啊。” 好心?! “你——” “花朝姑娘?”我当下大怒着站起身,正要发作,阮明严的身影却从长廊的另外一头转悠了出来,“花朝姑娘?啊,原来你——”他拿着已经收起的雨伞,一边走一边转头四下望着,待望见我,他面上刚升起一个笑容,就忽然僵住了,“云霄?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 “没什么。”云霄轻哼一声,往后退了一步,靠着长廊边的阑干对阮明严道,“我还以为从那天见面以后就不会再见到你了呢,怎么不过几天,你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哎哎哎,什么叫我自己找上门来?”阮明严就有些哭笑不得地道,“不是你说的吗,城中一旦再生事端,就让我过来找你。” “是啊,我是这么说过。”云霄缓缓靠着阑干边的长椅上坐下,这才慢条斯理地道,“怎么,又有人失踪了?” 阮明严点点头:“不错,我就是为了这事来找你的。” “还是女童?” “嗯。” “怎么失踪的?” “边走边说吧,”他道,“我先带你去那女童家看一看。对了,城主府的人可能也会到场,你需要避一避吗?” “不必了,”云霄道,“我既然应下了这事,就一定能解决,我们的通缉令不会出现在流江城,那些城主府之人也不会识得我,就这么走吧。” 阮明严听了,就笑道:“一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自信,总是这么一副胸有成竹的派头。不过也是,想来你的修为比离开时要精进了不少,希望如你所说吧,这件事难不倒你。” “这件事当然难不倒我。” 我顿时哭笑不得,这家伙,说话谦虚一点会怎么样啊。 阮明严也是摇头失笑:“那就走吧?”他转身欲走,又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回转过身,疑惑地对我们道,“对了,那位翡小公子还在雨中打坐,你们不管么?就这么让他继续修炼?” 听他这么一说,我才想起小楚还在雨中打着坐,回头一看,果然,在一片雨幕中,小楚正紧闭着双眼一派沉静地盘腿坐在竹林中打着坐,雨水顺着结界流下,形成一个蛋壳似的雨帘,就像是一个罩子那般将小楚整个人都笼罩住,看着就让人心生安定。 望着小楚那一动不动打着坐的身影,我忽然就想起之前云霄也是跟他一道在这竹林中打坐修炼来着的,只不过这厮不知何时来到了我身后,当下便嘴角一翘,笑道:“小楚平日里看着咋咋呼呼的,没想到真修炼起来竟这般静得下心,无论外界发生了什么都不动如山,这可比某个家伙要好多了啊。” 云霄笑了笑,没说话。 不接话?那好,我就说到你接话。 想到这,我变本加厉,干脆就直接指名道姓地道:“我说云霄,你竟连一个小娃娃都比不过,这般没有定力,你羞不羞?” 阮明严干笑一声:“这个,花朝姑娘,你看我们是去叫翡小公子过来,还是让他继续在——” “你觉得他到现在还能够坚持着静心打坐是因为他有定力?”云霄站起身,抱起双臂,立在长廊檐下好整以暇地朝我笑道,“可我却不这么觉得。也不知道是谁,布下的结界厚得跟什么似的,那小鬼是法力尚浅,但也没有没用到连布个结界都无暇分心的地步,你那么急忙忙凑上去给他布结界,又布得那样牢靠,你觉得他能从结界里听到什么外界的动静?你是花大姑娘,又不是花大夫人,用得着把那小鬼看得跟个鸡仔似的吗。” 我一噎。 阮明严咳了一声。 “啊。”话毕,云霄又抬头望了望正从天而降的瓢泼大雨,悠悠笑道,“这是不是就是古人常言的‘多此一举’?今日我可是见识到了。” “云霄,”阮明严立在我们身后,悄声对云霄道,“你让着点人家姑娘,别让人家下不来台。” 我都听到了。 “你这才是让她下不来台呢。”云霄施施然道,“她耳力好得很,你再怎么小声说话她都听得见的。” “” “” 一时间,长廊下只有雨水冲刷的声音,再无人言。 到最后,还是我撑不住,面颊发烫地走进了雨幕中本想着直接解开布在小楚周身的结界,但看了一眼这下得密集的瓢泼大雨,还是先化出了一柄六十四骨油纸伞,才解开了笼罩在小楚周身的结界,撑住了我们两人,颇有些尴尬地弯腰唤道:“小楚?” 小楚眉间微蹙,不过片刻就睁开双眼,一脸迷茫地仰头对我道:“花朝姐姐,怎么了?” 我冲他勉强一笑:“你打坐得如何了?” “还好。”小楚道,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今日也不知怎么的,只觉得天地间一片安静,整个人特别容易凝神静气,法力在我体内游走得也很顺畅,我的意澜诀也因此更进了一层,这是之前从没遇到过的。花朝姐姐,莫非这就是爹曾说过的臻至化境?” “这化境呢,十年内你就先别想了。”正当我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时,云霄却从长廊下走了过来,他并未撑伞,然而雨滴依旧避开了他的周身,只在他发上和肩头形成了一线水幕,竟似在雨中散着朦胧的光一般,“你今天只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而已,以后就没那么幸运了。” 小楚就略带不满地撇了撇嘴:“云霄大哥,你又打击我。” “不打击你,你那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云霄嗤笑一声,在我身边立定。 他说话时我一直忍不住偷眼觑他,见他长身玉立地立在雨中,周身没有一点遮挡,虽然他身边布有结界,雨水根本打不到他身上,但我看了看我手中的油纸伞,还是悄悄把伞往他那边移了点。 我这番动作做得小心翼翼,为的就是不让云霄发现,熟料云霄却瞥了我一眼,直接从我手中拿过了伞柄,自己撑着了。 我瞪大了眼看他。 “看我干嘛。”他敛目道。 “一个大男人也好意思用六十四骨油纸伞,”我道,“你羞不羞。” 云霄就抬头望了一眼伞,语气淡然道:“之前没见你用过伞,这伞是你在师门时用的?还是你施法从哪化出来的?” “我才不会偷人家的东西!这是我在苍穹时用的!” “你还需要撑伞?” “怎么,不行吗。”我倔强道,“我懒得用法术不行啊?” 他笑着摇了摇头。 “你想说我懒?” “不是。”他道,“我知道你不是懒,你只是爱美而已。” 我又是一噎。 这、这个混蛋,说话能那么不留情面吗,这叫我怎么接?他是不是从来都不认得怜香惜玉这四个字啊?! “那个云霄大哥,花朝姐姐,我不是故意要打扰你们的,只是”小楚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此刻,他周身笼罩着一层结界立在我们跟前,干笑道,“你们来找我,有什么事啊?” 第69章 来龙去脉 “这一次失踪的是城东张屠户家的小女儿,”大雨不歇,阮明严撑着伞,在路上边走边道,“张屠户平日里以卖肉为生,因此每日一大清早就会到集市上摆摊,家中诸事都交予其母张婆及其妻子张嫂打理。就在昨日,张婆忽觉身体不适,张嫂便出门去请郎中,可是待她与郎中回到家时,却发现本该在院子里玩乐的小女儿不见了。” “小女儿?”云霄道,“他们还有大女儿?” 我嘴角一抽:“还有可能是个儿子。” 云霄就瞥了我一眼,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唇。 “不错。”阮明严丝毫没有察觉到我和云霄之间的波澜,继续在那边说道,“张屠户与张嫂一共育有两女一子,其子十三,大女儿十一,小女儿今年刚满五岁。” 小楚就咦了一声,他快步上前,与阮明严并肩走着,仰头问他道:“阮大哥,你不是说失踪的都是十一二岁的女童吗,怎么这一次却变成了五岁的小女儿失踪了?那张屠户家的大女儿呢,也失踪了?” “就是因为这点,所以我才觉得奇怪。”阮明严道,“张屠户家的大女儿当日也略感风寒,因为头疼便躺在榻上休息,张嫂回来时,她还好好地躺在榻上,并没有失踪,甚至连家中的小妹不见了也是张嫂告知后才知晓的。” “这就奇怪了,”小楚就在那边煞有介事地低头沉思道,“大女儿十一,小女儿尚且五岁,那妖物却只掳走了小女儿,没有管他们的大女儿,莫非那妖物改了嗜好?” “或许”阮明严微微蹙眉。 “前几回失踪的都是年纪在十一二岁左右的女童吗?”云霄道。 阮明严应了一声:“不错,都是这个年纪左右的,所以我才觉得奇怪这件事一定有古怪,就连忙赶过来找你们了。” “之前失踪了几个?都是怎么失踪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 雨水滴滴顺着斜风落到地上,溅起一朵朵黄豆大小的水花,就在这没有丝毫减小趋势的漫天大雨中,我们一边跟着阮明严往那城东张屠户家走去,一边听阮明严缓缓道来了城中近日女童失踪一事。 事情的开始源于十多天前,也就是五月初五、我们刚来这流江城不久的那一天。 当时,城中诸人因为妖物杀人一事而人心惶惶,几乎是家家户户都闭门不出,到了风声鹤唳的地步。就在流江城城主江穆被此事逼得焦头烂额、万般无奈下准备向千机山求救时,城中却奇怪地平静了下来,自从十几天前最后一具尸体被打捞起来后,一直到五月初五,城里都没有再死过人,也没有人再失踪过。江穆甚至派了人手在河里来回打捞,可捞了几天都没有再打捞出一具新的尸体,许多人就以为这一次的妖灾终于过去了,那妖物杀够了人,就放过了他们。 “我当时也是这样以为的,还特意算了一卦。然而,就在我以为万事大吉的第三天,城里就有女童失踪了” 首先失踪的是朱婶家的女儿朱芸芸。那朱芸芸正值十一,正是最活泼好动的年纪,平日里也一直跟着邻居家的兄弟姐妹去别处顽皮,因此白天都不怎么能见到她的人影,朱婶一家也都习惯了。五月初五那天正值端阳,朱婶一直忙着给自家洒扫,便没管朱芸芸,直到天色下晚,家里的菜盘都端上了桌,她才发觉女儿还没归家。 起先,朱婶不以为意,只以为女儿是在外面玩久了,忘了时间,便出去准备找她回来,然而直到她找遍了朱芸芸平日玩闹的地方也不见女儿踪影后,她才有点慌了,恰逢邻家的牛婶子携着自家女儿经过,那牛婶子家的女儿也是从小跟朱芸芸一起玩到大的,平日一直都窝在一处玩闹,朱婶便问了一声,哪知这不问还好,一问就问出了问题。 原来,因为那日恰逢端阳,朱芸芸只玩闹了半晌便说要回家帮衬家里洒扫,大家也各自有事,便都散了,听闻朱芸芸那么晚了还没归家,牛婶子家的女儿比朱婶还要惊讶,直道不可能,说她们早就散了,朱芸芸应该已经回家了才对。 朱婶一听就知道不好了,因为城中妖灾一事,家家户户都人心惶惶的,好不容易风波才平静了一点,没想到却出了这茬,当下就两眼发黑,几欲晕倒。不过朱婶还心存侥幸,觉得或许是女儿贪玩也不一定,就喊来了朱伯,拉着他一道在城内找了女儿数遍,都遍寻不着后,夫妻二人这才绝望,哀泣着去了城主府,找人求救。 “城主府?”听到这里,我一愣,“他们去城主府干什么?” 阮明严道:“自家女儿有可能被妖物所杀,自然要去城主府了。” “可是为什么要去城主府?” 阮明严疑道:“为什么不去?” 我更加疑惑了:“不是应该——” 云霄轻咳一声。 啊!我先是一愣,而后立刻就反应了过来,这里是云州,不像九州那样设有官府,百姓们自然不会想到去官府报官了! 原来这云州的城主府跟九州的官府差不多啊,都管这些民生之事,那那些仙门也一样咯? 想起当日我们在黄老爹的村子里时小楚气愤之下脱口而出的信烛香和澜剑门之语,我恍然大悟,原来这云州的仙门不仅是要管门中弟子修仙,也是要管治下城镇的民生安危的啊。怪不得这云州虽然是个全民好修之世,却是红尘烟火气息浓厚,虽有暗涌,却也不缺人间温情,不像此前爹爹带我们去的那个修仙彼世一样杀机重重,原来是因为这个! “应该什么?”见我久久没有下文,阮明严就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我立刻冲他一笑,“我刚才想岔了,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对了,那朱婶一家这么确定女儿是被妖物所害吗?会不会是被拐子拐走了?” 阮明严想也不想地就摇头道:“若是放在之前,还有可能,但自从从河里打捞出第三具尸体开始,江穆就在城外设下了数重禁制,但凡进出都要经过城主府内弟子检查方可,应该不会是拐子。” “那些禁制只针对妖怪,又不针对人。”云霄神色淡淡,“你们怎么分辨要进城的是坏人还是好人?” 阮明严一噎,片刻才道:“坏人好人或许分辨不出,但一个彪形大汉带着一个昏迷的女娃娃总会引人注目的,江穆的弟子应该还没笨到这种程度。” “那也不一定啊,”小楚认真道,“万一那拐子会障眼法呢?恰好修为要比守门弟子高一些,不就能糊弄过去了?” “这个”阮明严就有些干干地笑了,“应该没那么巧吧?” 我见他面上带了几分尴尬之色,便好心地替他解围道:“那后来呢?阮公子,那个朱芸芸找到了没有?” 阮明严就叹道:“既然是失踪,那朱家姑娘自然是没有找回来的了,而且是直到今日都杳无音信。我估摸着怕是有些凶多吉少了。” 小楚一听,忙道:“阮大哥,你不是说你会卜卦之术吗?那你有没有算过朱姑娘可能在什么方位?我听师兄说,卜卦之术若是到了一定的境界,是前可知古后可知未的,一个人的命理线都可被推演算尽,阮大哥,你能算出朱姑娘的吉凶和方位吗?” “你瞧他这急吼吼跑来找我帮忙的样子就知道他是算不出来的了。”云霄交叉着双臂,和撑着伞的我与阮明严不同,他直接在周身设了个结界,就这么独步雨中,走得很是潇洒,“他若是算得出来,这件事早就能解决了,还用得着拖到今天?” 阮明严讪笑道:“这个卜卦之术岂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的?这不仅要生辰八字,还需要一些特定的东西,有时你的东西准备不齐全,这卦就难以算准——我是推算过朱姑娘的命理线,或许是功力所限吧,我只能推算出朱姑娘目前还是安全的,至于她的具体方位,我就不得而知了。” “那不是还好吗?”我道,“既然朱姑娘目前没有生命危险,那就说明她还好好地活着,已经比之前的妖灾好多了。” 嗯不过这么一想,是拐子拐人的可能性也越来越大了。 “他卜出来的卦你听听就好,可千万别当真。”云霄在一边气定神闲道,“他之前不也卜算过城中的吉凶?测出来还是个大吉呢,结果呢,怎么着?马上就有人失踪了。” “这个,卜卦之术既然是以推算为基,那自然也有推算错的时候,”阮明严强撑着笑道,“有点误差也是可以理解的,可以理解” 云霄似笑非笑着轻哼了一声:“有点误差?” “有一些,哈哈哈” 干笑了一通,像是怕云霄再说些什么让他下不来台的话,也不等有谁开口,阮明严就抢着继续说了下去。 朱芸芸失踪,江穆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派人去护城河中打捞尸身,不幸中的万幸,这一回流江城弟子没有在河中捞到尸首,更没有一些类似什么残肢破体的东西,朱婶一家悲痛万分的同时也松了口气。 “其实在一开始,江穆是想过朱芸芸或许是被人拐了的,只是在第二天,城里就继续失踪了一个女孩,等到第二天晚上,又失踪了一个就这样,不过短短十来天的时间,城里就一连失踪了六个女孩。那些女孩的年纪都在十一二岁上下,有些女孩失踪时还和父母同睡一屋,一整个晚上都没有什么动静,可一觉醒来后,女儿就失踪了,堪称是神不知鬼不觉,江穆就打消了拐子拐人的念头,觉得这件事和之前的妖物杀人一事一定有关系,很有可能是同一妖物所为,就在城中布下了诛妖伏魔阵,下定决心要把那妖物捉拿归案。” 第70章 是妖非妖 ——诛妖伏魔阵? “诛妖伏魔阵?!”小楚惊道,“阮大哥,是我想的那个诛妖伏魔阵吗?” 我也下意识地看了云霄一眼。 “是啊。”阮明严道,“这世上还有什么别的阵法与它同名吗?” “可、可是——”小楚结巴道,“既然是诛妖伏魔阵,那云霄大哥怎么——” 阮明严此时也反应了过来,诧异道:“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他看向云霄,神情恍然,“云霄,你既然是——那个谁,”他含糊其辞地说了一句,“怎么这诛妖伏魔阵对你不起作用?我可是亲眼看着江穆布阵的,那阵法煞气腾腾,常人靠近阵眼尚且会觉得胸闷难受,更别说它是以水为基,相当于顺着护城河把整座流江城都覆盖住了,可以说是整座流江城都成了诛妖伏魔阵,妖物魔修在此城中无所遁形。云霄,你没事吧?” “我怎么会有事。”云霄轻哼一声,傲然道,“不过就是一个阵法而已,你们用得着这样大惊小怪的吗。” “那可是诛妖伏魔阵啊!”小楚道,“就算是仙门中人,此阵法也不常用的!因为它不仅极难布成功,而且煞气很烈,要是有一个掌控不好,阵法就会完全运转起来,到时一旦有外人踏入,不管是敌是友,只要是身缠妖气与魔气者,就都会受到阵中罡气袭击,一个不好就会灰飞烟灭!云霄大哥,这诛妖伏魔阵可是号称这天底下最厉害也是最无情的除魔阵法,你真的不要紧吗?” “你都说了是号称了,既然是号称,那你怎么就知道它有你说的那么厉害?”云霄一笑,“好了,小鬼,别担心了,你没看我还好好地走在路上吗?要是那阵法真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我早在踏入这流江城的第一步就灰飞烟灭了,怎么还能在这里住上十来天呢?” “可是”小楚还是有点不敢相信,他喃喃道,“他们都说这阵法很厉害的啊,怎么可能会有漏网之鱼阮大哥,莫非江城主并没有完全开启此阵?” 阮明严为难道:“这我对阵法之道不甚熟悉,虽然我是亲眼看着江穆布下此阵的,但是他有没有完全启动阵法——那我就不知道了。” “好了,别杞人忧天了,老是这么大惊小怪咋咋忽忽的,也不嫌丢仙门弟子的脸。”云霄满不在乎地道,“小鬼,你要记得,这阵是死的,人是活的。就算是再厉害的阵法,它也不能光靠一些死物就置人于死地,这都是与施术者的修为法力相关的,就算这阵法再厉害,只要布阵人修为不到家,那也没用。” 小楚就奇道:“阵法不就是为了弥补自身修为法力的不足才设的吗,若是法力足够强大,那自己直接上去打就行了,还要阵法干什么呢?” “对,你说的也没错。”云霄道,“对于其他人,或许是这样的,但对于我嘛,就有点不同了。” 小楚连忙追问:“怎么个不同法?”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用说,这家伙肯定又要夸耀自己厉害了。 果不其然,我只见云霄对小楚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就听他在那边道:“自然是因为你云霄大哥我天下无敌,所以无论是谁,是何阵法,都对我没用。” 阮明严叹笑一声:“云霄,你这也太” 估计他和我抱有同样的想法,都觉得云霄这大话说得有点过头了,没想到小楚却在那边兴奋道:“原来如此!没想到云霄大哥你这么厉害!云霄大哥,你怎么能这么厉害呢!” 我和阮明严面面相觑。 云霄对小楚笑得粲然无比:“是啊,没想到吧?” 小楚用力地“嗯!”了一声:“那云霄大哥,花朝姐姐说我只要用心刻苦修炼,时日一长就能赶超过你,是不是说明我以后也会像你这么厉害?天下无敌?” 云霄笑容一顿,而后就轻飘飘地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道:“这可难说了,你花朝姐姐的话素来都是做不得准的,你若是听她的话,修为大进是肯定的,但要赶超过我么花朝,你说,会不会有那一天的到来啊?” 我没想到他会把话头对准我,当下就有些猝不及防:“呃,这个” 要是云霄不在场,那我肯定是怎么鼓励小楚怎么来,但这家伙现在不但在场,还用这种似笑非笑的神情看着我,我就是再笨也知道不能一个劲地鼓励小楚,可——可是这叫我怎么回答?直接说不可能?还是说这不一定,要看个人的悟性与勤奋? 好在我们一行人中还有个阮明严是个比较清醒的,一看我有些尴尬,连忙为我解围道:“行了,知道你厉害了,你最行最厉害,天下无敌,这世间无论是谁都奈何你不得,满意了吗?”他不带一口喘气地说了一连串溢美之词,末了,又道,“好了,我请你们来是想让你们帮我解决城中怪事的,可不是为了听你们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喏,那张屠户的家就在前面不远处,过了那座桥,再转一个弯就到了。”他在伞下往前方抬了抬下巴,“城主府的人肯定还在张屠户家,你们倒是悠着点,可别在外人面前这样子,到时候丢的可是我的脸,那我可真就在江穆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云霄就笑道:“是啊,好心来帮你的忙,却要堤防不能丢你的脸。” 阮明严就睁大了眼,看上去很想打云霄一顿:“我这还不是被你逼的!云霄,你说你不反省也就罢了,怎么还倒打一耙呢!我还是不是你兄弟了?” “从来就不是。” “你——你你你,你这人怎么那么冷酷无情呐!” “我从来都很冷酷无情,怎么,你现在才知道?” “你你你——” 就在云霄淡定、阮明严气急却又无何奈何的一问一答中,我们走上了那座石板桥,雨势渐缓,然而虽不复之前的瓢泼大雨,但雨滴依旧如豆般大小,打在我的油纸伞上,发出一阵淅淅沥沥的声音。 听着云霄和阮明严在那一个悠闲一个气急败坏的一问一答,我缓步拾级而上,然而,就在我行至桥中时,却忽然感觉到了一股奇怪的气息。 咦?这是 这股气息很怪,却又有着几丝熟悉之感,像是在哪里遇到过,我下意识顿了脚,立在原地仔细感受起来。 这个气息湿哒哒的,黏黏的,和之前我出别苑时在大街上感受到的一样,但现在又多了一点东西,是 恨意? “怎么了?”云霄不知在何时来到了我身旁,轻声问我。 我一惊,等反应过来这声音是谁的后才松了口气,对他道:“云霄,你有没有感觉到一股奇怪的气息?湿哒哒的,黏黏的,而且还带着一股——” “一股妖气?”云霄打断了我的话,笑着道,“原来你也感觉到了?” 妖气? “不是,我” 我正欲言明,又忽然反应过来,望着云霄看似平静的笑容,把将要出口的话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正说着,阮明严和小楚也从后面赶了上来,小楚道:“什么妖气?哪里有?这里吗?”他边说边转头在四下里张望,像是希望能看出点什么端倪来。 阮明严若有所思道:“这里吗说起来,十余天前那些死去的人都是被人发现溺毙在河中的,我们也猜测过是水妖、或是精通御水之术的妖物干的,这河里带有妖气也说得通。只不过此前江穆已经差人把整条护城河都翻了一遍,就差把这条河填起来了,都没有发现什么,怎么你们却在此处发觉了妖气?” “那还用问吗,自然是因为那个江穆修为不到家了。”云霄镇定道,“要不然你找我来帮忙干什么?还不是因为我比那江穆要厉害?” 阮明严似乎被云霄这通话给糊弄住了,他沉吟着点了点头,就举拳在云霄肩上打了一下,颇有些欣慰地笑道:“云霄,有你的啊,这点妖气都被你察觉到了。看来,只要有你们在,这一桩妖灾不用愁了。” 云霄一笑:“这是自然。” 阮明严询问云霄可否能顺着这妖气追踪下去,见云霄摇了摇头,就叹了一声,不过面上也没有多少失望之色,想必是早就明白了这妖物的狡猾,对云霄的回答心中有数。 我们又在桥上逗留了一会儿,围绕着那所谓的“妖气”说了几句,又施了几个小小的术法,见都不起效后,就下了桥,继续往张屠户家走去。 我有意落在最后面,看了一眼走在前方的阮明严和小楚就捻诀布了一个结界,确定我接下来要说的话他们都听不到后,这才对着与我一道并肩同行的云霄道:“你也感觉到了是不是?” “感觉到什么?”他笑着反问我。 “不要跟我装傻!”我蹙眉,压低了声音道,“你明明知道,那不是妖气,而是一股恨意——这件事并非妖灾,乃是鬼祸!那些死去的人也不是被妖物所杀,而是被厉鬼索命!” “所以呢?” 我一愣,不知他这话的意思,那股因为他散漫的态度而升起来的火气也消了:“所以什么?” “所以你准备怎么办?”云霄转头问我,“告诉他们是厉鬼索命,再大张旗鼓地去施法驱鬼吗?这世道可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美好,一旦你能够得见魂魄的能力被他人所知,到时候被追杀的人就不是我,而是你了。” 我呆住了,半晌才道:“那怎么办,总不能放任那厉鬼为祸人间吧?而且而且你不是常说,只要自身足够厉害,有没有人追杀都不用放在心上吗,那些前来追杀你的喽啰只是你的饭后乐趣而已,构不成威胁的。” “所以说你傻啊。”云霄就戳了下我的额头,“你和我都知道这是厉鬼所为,他们不知道,那你就不能以捉妖之名,行驱鬼之实吗?笨。” 第71章 流城主 张屠户家的房子处在巷口深处,是那种典型的水乡屋舍,白墙素瓦,站在巷子口一眼就能看到,雨水淅淅沥沥地从巷子两边的屋檐和窗棱滴下,打在我的伞上,又像落珠一样从我伞沿滚落,滴在地上,溅起一朵朵水花。 张屠户家外立着两名劲衣打扮的年轻男子,一脸生人勿进的严肃神情,见到阮明严,其中一人便上前对他作了一揖,笑道:“阮大师,你可总算来了,城主已等候大师多时了。” 阮明严一愣,像是没想到那弟子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你们城主也在?” 那弟子道:“正是。此次失踪的乃是一五岁小儿,与前几次失踪的女童年纪不符,城主怕这其中再生变化,便亲自来此一探究竟。”他说着,看了跟在阮明严身后的我们一眼,疑道,“阮大师,这几位是” “哦,”阮明严忙道,“这几位都是我的故友,法力修为俱在我之上。听闻城中生变,便来此一观究竟,他们都是极厉害的人物,有他们在,此事不愁没有解决的法子。” 那弟子闻言,喜之不尽:“这样就太好了!几位大师,快快请进!” “有劳这位兄台了。” “阮大师说哪里话,大师为城中诸事卜卦,测吉算凶,已经泄露了不少天机,大师慈悲为怀,以苍生为重,在下佩服。我等不过微薄之力,岂敢受大师之礼,大师快快请进。” 阮明严在那边和那流江城弟子你来我往地说着客气话,等好不容易说完了,他才回头对我们道:“呃云霄,我们进去吧?”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他的笑容有点不自然,带着点小心翼翼和讪然,好像是在讨好云霄一样。 他讨好云霄干什么? 啊,不会是因为没有预料到江穆会在场,所以才会对云霄笑得那般心虚吧? 明白了这其中的缘由,我恍然大悟,与此同时,云霄也在我身旁对阮明严道:“笑得这么心虚干什么?你请我们来不就是为的帮那江穆的忙吗,有什么好怕的,反正他又不能把我怎么样。不过你也不赖啊,一年不见,你什么时候从茶坊老板晋升成为心怀苍生的大师了?真是没想到。”他轻哼一声,“走吧。” 阮明严又对云霄讪笑了一下,这才收了伞,在两旁流江城弟子“请进”的手势下进了张屠户家的大门,不过他大概是太心虚了,没有看到那几块挂在屋檐下的猪肉,被撞了个正着,当下哎哟一声,摸着头弯着腰进了大门。 小楚就噗嗤一声笑了,又连忙捂住嘴,看了一眼那两个守门弟子,也紧随其后,跟着走进了大门。 我将油纸伞收起,正准备跟着他们一道进门,然而我一只脚刚刚迈过门槛,就被这张家屋舍不同于外的地势给弄得顿住了脚,有些进退两难起来。 “进去啊。”云霄像是没有察觉丝毫异常,平静地在我身后道。 我抿了抿唇,最终心一横,收脚迈步,踏进了张家大门。 云霄抱着封魔剑也跟着我一同进了门,不过他并没有马上跟着阮明严走进里屋,而是笑着对那守门的两个流江城弟子道:“贵城主当真是法力高深,不过片刻就又布下了一个诛妖伏魔阵,此等功力非修为高深者能有,在下佩服。” 那两名弟子明显没有听出云霄话中的言外之意,只当云霄是真心在夸赞江穆厉害,都笑道:“仙长过奖了,不过此间阵法并非城主所布,乃是我等弟兄所布,法力微末,效用不及城主十分之一,让仙长见笑了。” 听了那两名弟子的回答,云霄就微微一笑:“怪不得。” 咦? 他们唤阮明严为大师,却唤云霄为仙长这家伙看上去难道真的这么仙风道骨?竟连仙门弟子都能唬住?让他们尊称他一声仙长? 我心中惊奇不已,不过看云霄在说了那句“怪不得”之后就抱着剑朝我走来,并没有在这茬上多作纠缠,而是等离那两名守门弟子稍远一点后低声问他:“怪不得什么?” “怪不得这阵法给我一种依葫芦画瓢的感觉。”云霄漫不经心道,“若说那江穆布下的阵法尚且能入眼,这里的就完全不值一提了。”他唇角微抿,轻声哼道,“真是愚蠢,只顾着强大的阵法而不顾自己本身的修为,阵法再厉害,自身修为不到家,布出来也只是浪费时间而已。该抓的抓不住,抓到的也没有那个能力犯下这一系列罪行,白费功夫。” 我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原来如此” 阮明严说江穆在这整个流江城中都布下了一个巨大的诛妖伏魔阵,或许是因为先前我们都身处其中的缘故,所以我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可就在方才我迈过门槛的那一瞬间,我就从这张屠户家里感受到了一阵厉害非常的腾腾煞气,让我不由得顿住了脚步。 先前听小楚说这阵法凶煞,我还以为是小楚在夸大其词,没想到竟真的如此凶煞,这腾腾的煞气都快赶上金光阵了。如此凶煞的阵法怎能随便布下?要是一个不小心,在布置或是启动阵法时出了一点错,后果可是不堪设想,那江穆就这么放任他的弟子布这么厉害的阵法?还是在这一间民舍里?他是对自己门中的弟子太过信任还是低估了这阵法的威力?亦或是根本不以为然? 我和云霄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不知不觉就被阮明严和小楚甩下了一大段,他二人都走到大堂了,才发现我们没有跟上。 见状,小楚就回头朝我们喊道:“云霄大哥,花朝姐姐,你们怎么走得这么慢?快过来啊。” 我连忙应了一声,快步追赶上他二人,云霄则依旧慢吞吞地走在我身后,一派闲散舒适的模样。 尚未走进大堂,一阵低泣声就从里面飘出,断断续续的,间或带着几个字眼,像是在诉说着什么,我和云霄对视一眼,一道迈步进了大堂。 果然,一个粗布麻衣的妇女正坐在一个矮凳上掩面而泣,她身旁坐着一个面相粗豪的男人,也是满面愁苦,时不时地叹一口气,想必就是阮明严所说的张屠户与张嫂了。 除此之外,大堂中还立着四五个人,其余几个人都是和门口守门弟子一样的束袖劲衣装扮,唯有立在大堂中间的那个男子,身着一袭玄色长袍,正负着手背对我们,长身而立。 “江大哥。”不待我细想这人是否就是流江城的城主江穆,阮明严就上前一步,与那人打了个招呼。 那人缓缓转过身来,对阮明严微微一笑:“严弟,你来了。” 阮明严一笑:“让大哥久候了。” “穆掌门?!”小楚惊道,“你、你怎么会在这?!” 我也是心下大惊,这江穆的面容怎么跟那穆承渊如此相像?他们是兄弟?! “什么穆掌门,”阮明严奇道,“这是江穆江城主,哪里来的穆掌门?当然了,他也是我的结拜大哥,江大哥是也。”他说这话时语气稍有些得意,似乎跟一城之主结拜是一件很有面子的事。 见阮明严还是一副状态外的模样,云霄就瞥了阮明严一眼,漫不经心道:“亏你枉称天下第二灵通之人,竟连千机山掌门与流江城城主面貌如出一辙一事都不知道,我看你不如找块豆腐撞死算了。” 江穆面色平静地看向我们。 云霄对上他的视线,就有些玩味地笑了:“原本我还想着江城主与那金仙江简同姓,会不会是本家,现在看来,是我多虑了,原来江城主与千机山才是一家人。江城主,久仰大名啊。” 江穆神色平静,似乎觉得云霄这话一点也不冒犯:“严弟,这位公子是?” 阮明严忙道:“这位是我故友,云——”说到这里,他就卡了壳,说不下去了。 云霄道:“免贵姓云。” “原来是云少侠。”江穆就道,“云少侠可是为了妖灾一事前来的?少侠为民解忧,江穆感激不尽。严弟,你可将此事说与云少侠他们听了?” 四两拨千斤,明问妖事暗转话题,看来这江穆也不是个简单人啊。 阮明严道:“我已经把大部分事情都说给他们听了,剩下的就只有张大叔一事尚未细细分说,不知大哥查得如何了?” 江穆道:“还是那样。” 阮明严就叹了口气:“还是那样?我明白了。” “还是那样是哪样?”小楚一头雾水,“阮大哥,你都明白些什么了?” 阮明严就给我们细细道来了事情的经过:原来,算上张屠户家的小女儿,这已经是城内失踪的第七个女童了,和前面六个失踪的女童一样,都是在父母亲人不注意间就失去了踪迹,且屋内屋外都没有留下任何蛛丝马迹,追踪之术也好,测算之法也好,都找不出那妖物的一点痕迹。江穆和他都为了此事焦头烂额,是一点法子也没有了,原本江穆布下诛妖伏魔阵,就是打的宁可错杀不能放过的主意,只是没想到那妖物竟如此厉害,整座流江城都被布下了诛妖伏魔阵,它竟然还敢过来,甚至又掳走了一名女童,实在是嚣张至极。 他们当然找不出任何的痕迹,诛妖伏魔阵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因为这根本就不是妖物作怪,而是厉鬼索命。 不过也真是奇怪啊,为何我在桥上都能察觉到那河中的恨意,可到了这里,却是一点恨意都没了?按理来说,那厉鬼既然掳了这女童去,应当是对张屠户一家抱有仇恨才对,怎么这里的气息反倒这么干净? 是因为那厉鬼谨慎所致吗?可它若是当真如此谨慎,就不该在河中还留下一丝线索,而且江穆和阮明严都没有发觉河中的异常,想来那一丝恨意是它无意间留下的,常人很难发觉,或许它自己也没注意到。那为什么这间屋子里气息却这么干净?就好像故意被清扫过了一样! 不会错的,一定是这样。 ——有人将此处所有不该有的气息全都抹去了。 那个人——亦或是妖精鬼怪——都和这厉鬼是一伙的。 我思索着这厉鬼的来历以及那帮它的幕后之人时,与此同时,云霄和阮明严江穆他们也就着女童失踪一事谈了起来,我边想边听,发现他们说的无外乎也就是那些追踪之法和对那妖物身份的推测而已,可这是厉鬼索命,而非妖物作怪,他们一开始想的方向就错了,自然不会有什么解决之法。 正当我想着该如何在不惊动江穆等人的情况下把那厉鬼引出以及除去时,小楚就问起了江穆诛妖伏魔阵一事。 江穆刚要回答,云霄就在一旁踱着步道:“先有十二人溺毙身亡,后有女童消影无踪;一边是成年男女,一边是稚龄女童;一边是死相悲惨,一边是杳无音信”他停下脚步,望向江穆等人道,“难道你们就不曾想过,那害死十二人的与掳走这七个女童的,并不是同一人?” 第72章 寻踪觅迹 这话一出,顿时犹如一石激起了千层浪,阮明严并那几个流江城弟子都面面相觑,看样子完全没料到云霄会说出这番话,小楚则是直接就问云霄道:“两人所为?云——云大哥,你这是什么意思?是说这些事情都是两个妖怪一起犯下的吗?” “非也,”云霄道,“是有两个妖物不错,但一个杀人,一个掳人,互不相干;而且说不定他们两人之间也互不相识,只是一个前脚刚走,一个后脚就来了,阴差阳错之下,被我们认为是同一人所为而已。” 小楚就疑道:“怎么会?” 云霄一笑,反问他:“为什么不会?” 小楚就语塞起来。 相比起阮明严和小楚等人的惊讶不解,江穆的神情就显得冷静多了,他看向云霄:“此话怎讲?” 云霄从容道:“方才我们经过巷子口那一座石板桥时,我在桥上察觉到了几丝妖气,就来自于河间。”他对着面露惊异的江穆等人道,“听闻江城主已经命人将整条护城河都搜了一遍,不知江城主可否有搜寻到那一丝妖气啊?” 江穆就神色一沉:“实不相瞒,江某并未发觉任何妖气。”话毕,他又转向阮明严,问道,“严弟,你们当真在河中发现了那妖物的踪迹?” “只是一丝妖气而已,若说是发现了那妖物的踪迹,还是有点勉强的。”阮明严道,“而且那妖气很是浅淡,一不小心就会遗漏,要不是云、云兄提及,我也不会察觉,想来那妖物修为不浅。” 他察觉到了河中的妖气?可那河里根本就没有一丝妖气啊,有的也只是那厉鬼残留的恨意而已,他说这话是为了让江穆相信云霄的说辞?还是他被我和云霄个糊弄住了,虽然没有发觉河中的妖气,但看我和云霄言之凿凿,干脆也就人云亦云起来? “妖气吗”江穆沉吟一声,看向云霄道,“若是果真如此,不知云少侠可否带我们前去一探?若河中当真有妖气残留,那就好办了,只要施以追踪之法,再加上这城中的诛妖伏魔阵,那妖物就在劫难逃了。” 云霄敛眸,轻笑道:“你这诛妖伏魔阵若当真有用,那这张家的小女儿就不会失踪了。江城主,看来你的诛妖伏魔阵还有待完善啊。” 听到他这话,我都想扶额叹气了,这家伙什么时候能改改说话的语气?怎么总是这么冲?一点情面都不留,他能平安地活了这十六个年头而没有被人打死也是个奇迹。 果然,江穆面色一寒,他身后的几位劲衣弟子也都无一例外地沉了脸,正当其中一名弟子往前迈出一步张口欲言时,阮明严连忙跳出来打起圆场,对江穆赔笑道:“大哥勿怪,我这兄弟就是这个性子,心直口快,但他都是没有恶意的,大哥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不要跟他一般见识。” 江穆微微一笑:“严弟,你的这位朋友似乎心气颇高啊。” 阮明严讪笑不已:“呃这个” 小楚一派大人模样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想来也是对云霄这出口冲人的性子没话说了。 正当阮明严无奈苦笑时,原本一直在旁默默以帕掩面的张嫂却忽然抬起头,睁着一双泪目看向云霄,急切道:“道长,若那害死十余人的妖物与掳走我丽儿的妖物并非同一人,是不是就说明丽儿或许不会死?她、她只是被那妖物掳去,并没有被那妖物害死?道长可是这意思?” 被张嫂这么一说,张屠户也赶忙朝云霄看了过来,眼中的情切自不必说,他夫妻二人不过三十余岁,看上去却是疲态尽显,那一副焦灼不已的模样看得我于心不忍,又不好说些什么,只能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发誓一定要把那厉鬼拿下才罢。 唉,厉鬼害人,无论是为报仇还是作恶,受苦的终究还是这些苦命人啊。 云霄平静道:“或许。对了,张伯,我想在你这屋子周围转转,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那妖物留下的线索,还望你应允。” “这个自然,”张屠户就道,“道长尽管自便,只要能把我女儿找回来,让我做什么都行。” 云霄就含笑道了一声谢,也不顾还在场的江穆等人,转身往外走去,经过我身边时还特意对我说了一句“走了,去这屋子周围看看,看那妖物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吧”。 “哎,云大哥,你等等我,”见他离开,小楚也连忙道,“我也去!” 这家伙还真是不把江穆他们当回事啊,是觉得他们都是木头人不会生气的吗?还是觉得我们是江穆他们请过来的,所以人家一定会对我们以礼相待?他是不是从来都不懂礼数二字怎么写? 我强忍住扶额闭眼的冲动,对江穆赔笑道:“江城主,我——” “无妨。”江穆倒是好涵养,被云霄如此对待也不见半点生气的模样,反倒是他身后的几个弟子,一个个义愤填膺的,我估摸着要不是江穆在这里,他们就会直接上去揍云霄一顿了,拔剑相向都有可能。“云少侠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这也是为了能早日把那妖物捉拿归案,江某理解。” 阮明严也是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不过他还是对着我挥了挥手:“你还是快点跟上去吧,我怕你不跟着,那家伙会把张伯的家都拆了,那才糟呢,快去吧。” 我不好意思地对他二人笑了笑,这才转身出了大堂。 张屠户家并不大,云霄和小楚的气息也很明显,因此虽然我在大堂里逗留了一会儿,出来时已经不见了他们的人影,但没费什么力气就在后院里找到了他二人。见到那一抹熟悉的白影,我就气不打一处来,几步走到他跟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哟?”相比起我的怒气冲冲,云霄就显得自在轻松多了,他甚至还笑着跟我打了一声招呼,“出来了?我还以为你会不好意思出来,跟着那姓江的在那边查案呢。” 这家伙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气得不轻:“你还笑?你知道你刚刚对江穆他们是什么态度吗?喂,你跟我说老实话,你是不是不喜欢那江穆啊?老是面无表情着一张脸,说话更是一点情面都不留给他,你跟他是不是有仇啊?他招你惹你了?” 云霄就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我:“他是没招我惹我,但他招你惹你了?你犯得着为他来说我吗。” “我为他来说你?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你是没看到那几个流江城弟子一副要上来揍你的模样是吧?” “是啊,没看到。” “姓云的!” “好了,花朝姐姐,云霄大哥,你们别吵了。”见我们越吵越烈,小楚连忙出来打圆场道,“要是惊动了那妖怪就不好了。” “惊动什么妖怪?”云霄嗤笑一声,“要是那妖物在掳走了这张家女童后还不离开,它早就被那江穆抓住了,还用得着我们出手相助?小鬼,你要打圆场也选个站得住脚的理由,这么蹩脚的理由,亏你也想得出来。” 小楚就涨红了脸,气道:“还不是因为你们两个总是吵起来,要是你们不吵,我用得着这么劝架吗!哼,不识好人心!” 和云霄吵架是一回事,但让小楚出来打圆场就又是另一回事了,想想我和云霄都这么大的人了,还让小楚来劝架,我就觉得有些羞愧起来,又见小楚被云霄挤兑得气得不轻,连忙弯腰对他笑道:“是我们的不是,我们不该吵架。好了,不生气?” 小楚面色稍霁,云霄就在一边轻道:“你哄小孩子呢?” 我抬头对他怒目而视:“你非要跟我唱反调是不是?你出来是干嘛的,为了跟我吵架?” “当然不是。”他道,“我是出来捉妖的。” “捉妖?”我冷笑一声,一语双关道,“哪来的妖?” 没想到他却道:“在十余天前害死数人的那妖物自然厉害,小心谨慎,没有露出一丝马脚,但这一个却不一样了,明显是个半路出家的,这么明显的痕迹都忘了抹去。白费了那跟在它身后给它擦屁股那人的心思,忙活了半天,都是白费功夫。” 我一惊,小楚也是愣道:“白费心思?白费什么心思?” 云霄没有理会小楚的疑问,而是接着道:“不过也不尽然,说不准那人就是故意的呢,大堂里抹得那么干净,偏偏在这地方给我们留了一个如此明显的线索,留得这么明显又具有针对性。”他对我们露齿一笑,“真是让我想不多想都不行啊。” 我被他这故作玄虚的话给弄得有些晕了:“你有话就直说,别说这些弯弯绕绕的话,我们能在这里陪你绕圈子,那张家的小女儿可没有时间等。” “不急,既然前面失踪的几个女童至今都没有找到尸体,那这张家小女儿还活着的可能性就很大。”云霄道,“你也别觉得我是故作玄虚,只是你自己没有察觉到而已。你静下心来,仔细感受一下,就能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了。” 我狐疑道:“当真?可江穆不是说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吗?” 他就轻嗤一声,眼含不屑道:“他法力不够,自然察觉不到。光从这诛妖伏魔阵的布置上就能看出来了,那家伙的修为还没有穆承渊的七成,自然察觉不到了,他的弟子就更不用说了,能查出来才是有鬼了。” 他对那江穆的不喜之情如此溢于言表,我算是明白了,也懒得说他了,当下凝神静气,细细探查起周围来,果然给我察觉到了一丝残留的妖气。 等等,是妖气,不是恨意? 不是厉鬼作怪?还是说那些溺毙而亡的十二人是被厉鬼索命,而这七个失踪的女童则是被妖物掳走的? 真如云霄所说的那样,是两人作案? 而且这妖气的指向很明显,明晃晃地指着一个方向,就像是有意引诱我们前去捉妖一样,这到底是—— “我说的没错吧?”或许是从我的面容上看出了端倪,云霄一脸“果然如此”地笑道,“看来,那个人是故意想让我们捉到那妖物啊。会是谁呢,既留下一丝妖气,又把妖气抹得这么淡,非修为高深者不能察?” 第73章 御水之术 “是金仙!”小楚立刻道,“一定是那个金仙江简!也只有他才知道我们的行踪!”他边说边思索道,“一定是柳呈殊把云霄大哥的身份告诉了他,所以他才会布下这样一个局!云霄大哥,你可千万不能着了他的道,我虽然没有感觉到你们说的那什么妖气,但他把这妖气遗留得如此明显,肯定是为了诱你们前去的,这一定是个陷阱,你们千万不能去!” 云霄就笑了:“看不出来啊,小鬼,原来你也有脑袋这么灵光的时候?” 小楚急道:“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取笑我,我是认真的!” “那我也告诉你一句,若真是那江简搞的鬼,为什么不直接就在人前对付我?他是金仙,我为魔尊,要杀了我替天行道合情合理,不会有人对此多置一词,而且还会多上许多帮手,又何必要这么暗地里对我下绊子?”云霄悠悠然道,“我要是他,我就不会搞这么多弯弯绕绕的路子,直接在人前就把话说开了,又能让别人对我群起而攻之,又能挣得一个降妖除魔的好名声,岂不是皆大欢喜?何必这么麻烦。” 小楚一呆:“云霄大哥,你——你怎么帮着那金仙说话呢?” 云霄道:“我不是在帮他,我是在跟你分析情况。” 看他们两个有把这话题继续拉开扯远的趋势,我连忙道:“好了,不管那幕后之人是谁,又是因为什么目的而布下了这样一个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解决这件事情,把那些失踪的女童救回来,其它的稍后再议。” 说到此处,我忽然心中一动,又想起一件事来:“对了,不知道你们注意到没有,那朱家的小姑娘失踪的那一天是五月初五,正好是我们刚来到这流江城不久的时候。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关联?” “这还用想吗,肯定是我们刚来这里的时候被人看到了。”小楚道,“虽然阮大哥把密函截了下来,但说不准就有人刚从仙门大会回来呢?我们来到这里的头天晚上又在外面逛了许久,被人看到也是有可能的。” “我们是为了谁才在外面逛啊?”云霄就拍了下小楚的脑门,“刚夸你呢,你又笨回去了。你也不动动脑子想想,这能参加仙门大会的都是十大仙门中的精英弟子,要回也是回自家的师门,怎么会到这流江城来?更何况上暄城又出了那么大的事,现下那十大仙门的掌门跟弟子估计都滞留在上暄城呢,能不能回师门都是个问题,更别说途径这流江城了。” 被云霄这一掌拍下,小楚立即摸着脑门抱怨了一声:“云霄大哥,你怎么又拍我的头,我不笨都要被你拍笨了!”末了,他又疑道,“大事?上暄城出了什么大事吗?” 我心中一惊,正想着这下可该怎么圆场才好时,就见云霄在那边从容不迫地道:“还能是什么大事,两个世外高人劫走了你这个仙门叛徒,还跟江简干了一架,这不是大事吗?这都能算得上是惊动整个仙门正道的大事了吧?” 世外高人,他也真敢说。 “好吧。”小楚看上去也是对云霄没话说了,他大大叹了一口气,一副小大人模样地学着云霄抱起双臂,道,“那我们现在到底要怎么办?既然云霄大哥你们已经发现了那妖物残留的妖气,还知道它具体所在的方位,那我们是直接追踪过去,还是先告诉阮大哥和江城主他们?这城里被江城主布下了诛妖伏魔阵,是不是先告诉他、让他开启阵法比较好?” “他的诛妖伏魔阵早就开了,只是你出身仙门,身缠正气,没有影响而已。”云霄道。 “那我们去告诉阮大哥?” “告诉他干什么,”他轻嗤一声,“人家摆明了是冲着我们来的,告诉其他人也没什么用。再者,这一缕妖气如此明显,说不是战书我都不信,人家既然都把战书送到我们鼻子跟前了,总要给他一个面子。我倒是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居然兜了这么大一个圈子来对付我们,也不嫌累得慌。” 我一惊:“云霄,莫非你——” “对。”他朝我扬起一个笑容,带着几分傲然道,“我要去会会他。” 他还来真的?! “好,那我们就去会会那个妖物!”和我的惊讶不同,小楚倒是立马就兴奋起来了,他摩拳擦掌地道,“云霄大哥,事不宜迟,我们就顺着这妖气的方向追踪过去吧!那妖物在哪个方向?我们这就御剑飞行过去!” “御剑飞行干什么,大白天的,你还想招摇过市啊?” “可是这城中设有禁制,”听云霄这么说,小楚就有些为难地搔了搔头,“你和花朝姐姐法力高深,可以不把这禁制放在眼里,可我却是不行——云霄大哥,你可千万别听了这话就抛弃我啊,我、我还是有点用处的,最起码,我可以替你们冲锋陷阵啊!” “我要你一个小屁孩冲锋陷阵干什么,嫌你死得不够早吗。” “那、那我还可以给你们放哨!总之我可以做很多事情的,你们千万别丢下我一个人独自前去捉妖了啊,我可不想一个人待在这里” 说到后来,小楚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他耷拉着脑袋,不知是不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整个人都显得失落起来。 我有心想说些什么话安慰他,然而等我张了口,却发现不知该从何说起。 江穆和阮明严等人皆察觉不到的妖气却被我和云霄轻易感知,这幕后之人能够准确地把握这个度绝非等闲之辈,他以妖气诱我们前去也一定不怀好意,让小楚跟着我们一道前去捉妖的确太过草率,想到此,我便温声道:“小楚,你就——” 然而,不等我把话说完,云霄就忽然伸出右手,掌心朝上,凝起了一个小小的水球,那水球周身气旋流转不停,旋转着从他掌心脱出,越升越高,周围缠绕的气旋也越转越快。 就在那水球几乎要和这雨水融为一体时,它却忽然啪地一声脆响,整个炸裂了开来。 水珠在空中四散溅开,和着点点落下的雨滴,落到地上,融进了我们脚下的土中。 而随着那些水珠的溅射融化,周围地势的气息也随之产生了变化,到最后竟是整个都大变了模样,与先前截然相反。 这是! “好了。”在越趋平稳的雨势中,云霄淡淡道,“禁制已除,走吧,我们用千里缩地之术去追那妖物,顺道看看那幕后指使到底是何方神圣。” 他改变了这整座城的地势?!就用这么一个小小的水球?! 不、不对,那水球只是个引子,他是以这水球连接了这些雨水,从而与这城里的所有水系都融会贯通,从根本上改变了这座城的地势! 江穆以水为基布下诛妖伏魔阵,他就以水为引化解了这全城的禁制! 他的这一手御水之术说是到达了出神入化的地步都不为过! “你疯了?!”在为他这御水之术大为赞叹惊讶的同时,我也是大惊失色,“你把全城的禁制都解除了,那若是有什么别的妖物来犯可如何是好?你这个举动未免也太疯狂了!” 隔着一层雨帘,云霄神情平淡地朝我看来,风轻云淡道:“这就要看那江穆有没有那个本事了。他既然身为这流江城城主,自然是要为这城内的诸人安危负责的。” “那要是——那个东西呢?!” “不知道。” “你——” “不过我有一种预感,”好在他又赶在我发怒前道,“那东西已经死了,留下来的也只不过是残存的恨意而已,而且这恨意和怨念说不定也不是因为这城中人而生的,乃是因为它被再次‘杀害’之故。它的恨意是冲着那个消灭了它的人的,并非我们原先所以为的这城中诸人。好了,现在禁制已除,城内的地势整个都大变了模样,只要那江穆没有那么迟钝,想必很快就会察觉,我们还是赶在他察觉之前离开吧,不然又要多费口舌解释了。小鬼,把你的剑,我们上路。” 小楚立刻大声应道:“好!” 他疯了?还真的带着小楚去?! “云霄,你疯了?”我不可思议道,“你还真想带着小楚去?” “是啊。”他抱剑朝我一笑,那动作和笑容端的是潇洒恣意,简直看得我牙痒痒。“我只说我去会会那个人,可没说我会输给他。好了,事不宜迟,我们走吧,与其一直被人算计来算计去的见招拆招,还不如主动出击。别犹豫了,你在这里浪费的可不是我们的时间,而是那些失踪女童生还的机会。” 他居然还知道说什么话来激我了?真是卑鄙! 我本来还有些犹豫,想着该怎么说服他不要带小楚一起去,但一听他这话,我就算有再多的话也只能往肚子里吞,不做声了。 见我终于没了话说,云霄就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总算是说服你了,不容易啊。” 你就嘚瑟吧,到时要真是那江简布的局,看你怎么哭! 小楚丝毫没有察觉到我们之间的波涛暗涌,在一边兴奋不已地道:“别说废话了,我们快走吧!一举将那妖物拿下!” “嗯,你负责望风,我负责一举拿下。” “什么!?” “什么什么。” “云霄大哥,你也太卑鄙了!” 看着小楚被云霄逗得发急的模样,我无奈地叹了口气,干脆就随他们去了。 算了,反正除了那个江简,这云州暂时还没有人能够威胁到我,只要不是那江简亲临,我要护住小楚不成问题,这次就当是让他去见见世面吧,毕竟我只能在这云州待上半年,云霄也不像是个会把小楚一直带在身边的性子,他迟早有一天要只身一人闯荡云州的,让他试炼一下也好。 唉,来这云州不过一个多月,我就自觉心态老了许多岁,真是这云州是不是风水不好啊,怎么在这里越久,我就越来越喜欢替别人操心了呢?都感觉像爹爹一样了,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嘛。 我和云霄都能感受到那一丝妖气,我们就顺着这缕若有若无的妖气追踪过去,时不时施以千里缩地之术,最后终于在一处树林茂密的山头追到了头。 “那妖物就藏在这里吗?”小楚握紧了手中的青锋剑,问向我们。 “妖气在这里就没有了,应该就是这里没错。”我道。 “那还等什么,我们冲进去捉妖啊!”小楚说着就拔腿想往山上跑,被云霄像拎小鸡一样抓住了后衣领给拎了回来,“你急什么?没看见这周围的一层结界吗!” 小楚神情一滞:“啊?这里还有结界?” 云霄就无奈地摇了摇头,把小楚又往后拎了拎,才松了手对他道:“在这里站好了,没我的允许不准轻举妄动,不然我可不管你的死活!”在小楚一脸紧张地点了头后才上前几步,伸手对着那一层透明无色的结界碰去。 眼看着他的手就要触到那层结界,我忍不住出声叫道:“云霄,当心有诈!” 云霄没有回头,就这么背对着我边伸手去碰那结界边道:“要有诈也是在里面,这一层结界是用来防止这山头里的气息泄露的,不会——” 他的话还没说完,周围却陡生异变! 第74章 师兄简 就在云霄的手掌触碰到结界的下一刻,那结界就像水面一样旋转扭曲了起来,像是从冰化成了水,几乎在瞬息之间就融进了这漫天的雨水之中,只余下点点残留的水光,除此之外再无任何踪迹。 云霄猛地抽回了手,然而已经来不及了,我们周围的地势开始急剧变化起来,其中暗藏着的五行变幻更是让我心惊不已,我本来还以为我们此行就算会遇到什么陷阱也是等到了山里头的事,没想到那人嚣张至此,竟是在一开始就给我们来了个如此大的下马威! 这结界就是个幌子,它根本就不是用来遮掩气息的,而是用来诱我们上当的! 可恶,中计了! 随着周围地势五行的变化,原本逐渐变得和缓的雨势也被一阵不知从哪吹来的疾风给带得又狂躁了起来,骤雨不歇,我眼前几乎都被这层厚厚的雨帘给遮盖住了,透过雨幕看过去的景象也是一阵模糊,看不清任何东西。我暗道不好,正欲捻诀施法来驱散这阵疾风暴雨,小楚却在此时惊惶地叫了一声,让我不得不中断了施法的动作,回过身朝着小楚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小楚?你怎么了?”我在茫茫大雨中喊道。 小楚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一阵低低的吼声。 那吼声低沉浑厚,明显是属于一头野兽的。 我心中一沉,一边高声喊着“云霄!”一边施法驱散我身前的水气,循声往小楚那边凝眸看了过去,就见一头白虎正躬身对地上一个人影低吼着,那被它前爪死死按在地上的身影正是小楚! 那白虎盯着倒在地上人事不知的小楚目放异光,仰起头缓缓张开虎口,在下一刻就猛地低下了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他咬了过去! 我大惊失色,想也不想地就凝气成刀劈向那头白虎,却是哐当一声脆响,我以法力聚起的风刃竟是还未靠近那白虎的皮毛就碎在了半空中! 这头白虎竟还有护身结界?!是这头妖物本身就修为身后还是那幕后之人搞的鬼?! 情势危急,容不得我多想,见小楚即将命丧虎口,一击不成,我立刻补上了第二击,不过虽然这一次成功地阻了那白虎一阻,却是依旧被它的护身结界挡下,碎在了半空中,眼看着那头白虎站稳身体再度张开了嘴,我心中大急,翻手现出千竹金线就往它身上用力甩去。 这一回我是用上了十成的力道和一半的法力,金线破空而去,在空中划出一道利落的弧线,几乎毫无阻碍地就劈开了那白虎的护身结界,狠狠抽在了它的背上。 几乎是立刻,那白虎背上就多了一条血口,血腥味在空中飘散开来,它哀嚎一声,虎躯摇摇欲坠。 我心中一喜,可还没等我松一口气,那头白虎却是又站直了身子,两只前爪依旧死死地压着小楚,僵持着不肯动弹一下,看那样子竟是要拼着性命也要把小楚给咬死! 眼看着它的血盆大口就要咬在小楚身上,我也顾不得许多了,握紧了手中的千竹金线正想给它来个最后一击,周围却忽然狂风大作,雨水夹杂着许多灰烬尘埃一起朝我涌来,我下意识地伸手挡在眼前,而等我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周围地势已变,刹那间斗转星移。 狂风骤歇。 我心中骤然一沉。 移形换影阵。 那人竟在山前布下了此等阵法,还真是大手笔啊。 到底是谁,有这么通天的能耐? 然而,更令我惊讶的还在后面,雨势减缓,周围的景象也逐渐清晰地映在了我眼中,望着眼前这一片熟悉的景致,我心中顿时一紧,咬紧了唇。 这是 “无论过了多久,这阑秋苑的景色,也依旧让人百看不厌。”一个人影缓缓从玉澄池后的枫林中走出,带着几分诗情画意地道。 那人一袭银白长衫,面缚白绫,墨发披散,周身仙气凛冽,让人一眼看了就望之生畏。 江简带着三分浅笑望向我,似叹非叹道:“小师妹,你说,是也不是啊?” 我觉得我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你你” “对了,那日上暄城一见,你我二人剑拔弩张,师兄尚未向你自报家门过,你不知道我的身份也是应该的。”江简虽面缚白绫,可他却像是看得到我一样,面色平静地缓缓抬头望向我道,“我本名江简,虽然这云州诸人都称呼我为江公子,但我却不姓江。小师妹,你应当知道这是何故。” 我当然知道神仙无姓,三清神界不像凡间那样看重血缘传承,因此神仙都是只有名没有姓,他的意思就是他虽叫江简,却并非姓江名简,而是和我一样,整个名字就叫做江简,他和我一样都是神仙!甚至都是苍穹弟子! 我掐紧了手心,半晌才道:“你到底是谁?” 江简就轻轻叹了口气:“小师妹,你为何不愿相信?是因为那魔尊遗子吗?” 我的心骤然一跳,直到我用力掐了掐手心、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慢慢平静下来,找回了最后一丝神智,故作平静地道:“什么相信不相信的,江简,我的五位师姐和四个师兄都好好地在苍穹待着,就算他们中有人现在也和我一样在进行门外考评,那也不会是你,我可没有忘性大到连自己师兄长什么模样都记不清的地步。” 我顿了顿,又道:“无论你是从何得知我的身份和苍穹的事的,甚至连我爹爹常待的阑秋苑都弄了个一模一样的出来,但是我警告你,切莫妄图骗我,”我的声音不自觉地冷了下来,“尤其是以苍穹和我爹爹之名。” 雨势不停。 江简像是没有听到我的话,他抬起头,在不停落下的雨滴中看向葱翠茂密的枫叶,自顾自在那感叹道:“师尊收我为徒时,我曾问他,他是否只会收我一个弟子,但是师尊说,他会遵循三清惯例,收满十二个弟子,六男,六女。” 似乎是承受不了雨水的敲打,一片枫叶从枝头脱离,缓缓飘落在地。 江简就透过这一层细密的雨帘望向我,面容平静道:“小师妹,你一共有五个师姐,四个师兄,那敢问你,你剩下的两位师兄可在何处?”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无法置信。 “小师妹,难道你就不曾疑惑过吗,师尊明明只有你们十个弟子,却为何一直空着大师兄和二师兄的席位?难道就从来没有人跟你说起过吗,说你师尊的大弟子和二弟子都是在这云州失踪的?那日我在城主府破了你的定身术,难道你也不曾生疑吗,那可是苍穹的定身术,非苍穹弟子不可能会的,也不可能接触到,” “你你真的” 或许是从我回答的语气中听出了什么,江简含笑看向我,颔首道:“我正是你的大师兄,当年师尊收的第一个弟子,江简。” 虽然早从他的话中就有了猜测,但真的从他口中听到那三个字,我还是被惊到了,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震惊道:“你你真是我大师兄?” 江简是我的师兄?他竟是我爹爹的大弟子、我的师兄?! “你不敢相信也是在情理之中,”似乎是早就料到了我的反应,江简神色平静,他真是都不曾蹙下眉尖,就这么冷静地道,“毕竟早在你被师尊收入门下之前,我就已经失踪了,你不曾见过我,我们又曾在上暄城中针锋相对,你不敢相信我是你师兄是理所应当的。只是小师妹,忠言逆耳,虽然你现在或许还在怀疑我,但我还是要说一句,这云州诸事凶险,你万不可亲信他人。” “——尤其是那魔尊遗子,他诡计多端,生性狂傲,最擅于欺骗利用他人。小师妹,你涉世未深,可千万别被他骗了。” “不可能!”一听他说起云霄,我就一个激灵,连他是怎么知道我这个在他失踪后才入门的弟子的都来不及去细想,立刻反驳道,“他不会骗我的!”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江简道,“小师妹,说出来你或许会不信,但是——我的这一双眼,便是被他刺瞎的。” “荒谬!”我心中一跳,却是强行压下了那一股浓厚的不安感,强撑着冷笑道,“你的双眼明明是被前任魔尊所伤,当时云霄还未出生,怎么就成了他刺瞎的你?江简,你果然是在骗我,我说了吧,不要以苍穹和我爹之名来骗我,不然我要你好看!你既然知道我是神仙,就该知道我捏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容易,江简,人的性命可是很珍贵的,你可别浪费了。” 江简从容道:“我就知道你不会相信我,但是小师妹,请你务必要相信我,那魔尊遗子接近你不怀好心。世人皆言我这双眼乃是因前任魔尊而瞎,可当日我与前任魔尊混战,天昏地暗,周围的飞禽走兽全都避之不及,真实的情形他们又怎会知晓?小师妹,我不知道那魔尊遗子是怎么跟你说的,但是我告诉你,当年我奉卷轴之命前来这云州降妖除魔、消灭前任魔尊时,他就已经出生了,并且,已得前任魔尊真传。” “便是他,在前任魔尊即将气竭而亡时,割开了魔尊的血脉经络,将匕首浸满了那带了诅咒之力的魔血,刺入我的双眼的。” 第75章 真真假假 似一道惊雷在我耳边炸开,我心中大震,整个人更是慌乱无比,想也不想地就道:“你胡说!他——他若是当真早在当年就已出生,并且深得魔尊真传,那你自然会提防他,又怎么会被他所伤?” 没错,他一定是在骗我,一定是 “前任魔尊都死于你手,为何你却敌不过一个魔尊遗子,为他所害,瞎了双眼?不过区区一个魔尊遗子怎么、怎么可能” “区区?”江简神色冷淡地反问了一声,“他当真只是区区一个魔尊遗子吗。小师妹,你似乎误会了,虽然我们都称呼他为魔尊遗子,但他的法力修为早就在前任魔尊之上了,至今未称魔尊,也只是因为魔道混乱、他难以掌控而已。”说到此处,他微嗤一声,又自嘲道,“不过或许也是他不屑于魔尊这个称呼也说不定,此人狂傲至极,又行事乖张,威胁性比当年的前任魔尊还要大上数倍不止,若是让他功力大成,不止这云州,怕是这十方世界都不得安宁了。小师妹,你身为师尊独女,又是苍穹弟子,降妖除魔不仅是你的任务,更是我等苍穹弟子的本分,你便真的准备放着那魔尊遗子不管,让他修为大成?” 不得安宁 顿时,我心中一紧,仿佛又回到了刚来无地山的那一天,我在山头左等右等不见魔尊遗子出世,等得无聊了,便想着是不是记错日子了,将那卷宗翻来覆去地看了数遍,以至于我现在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卷宗上的朱迹就能清晰地印在我眼前,银钩铁画,让我无所遁形。 ——前魔尊遗子,身负魔修,命中带邪,一旦出世,必将引起天下大乱,生灵涂炭,民不聊生,故但凡启此卷者,皆需尽快赶至彼世,除魔卫道,以正我道清明。 想起那卷宗上的字字句句,我就有些神情恍惚起来。 天下大乱不得安宁 雨势转小,原本黄豆大小的雨滴逐渐变成牛毛一般的蒙蒙细雨,让我朦胧了双眼。 云霄他真的 “不可能”我喃喃道,不知是在对自己说还是在对江简说,“你骗我他不可能会骗我的,没有人生来就是坏的,他只不过是拥有了一个魔尊遗子的身份而已,就因为这个,天下人都要对他另眼相待,这是不对的” “是,人性本善,没有人生来就是恶人。”江简道,“但是你莫忘了,他是魔尊遗子,被前任魔尊抚养长大,耳濡目染之下,变得残忍阴冷也不奇怪。” 我摇头:“不,不会” “他就是那样一个人。”江简在细雨中长身而立,用一种冷静到可怕的语调道,“当年,他不过一介稚童,却装作一副怯懦的模样骗得我的信任,让我误以为他是被前任魔尊掳来的祭品,我费尽毕生修为打败了前任魔尊,几乎力竭,却依旧想着带他离开,却在抱起他的那一刹那被他用匕首刺瞎了双眼——” 我倒吸一口冷气。 他神色骤冷,声音也变得低沉冷酷起来:“虽然这云州彼世的魔尊与我们惯常称呼的魔尊煜遗并非同一人,但那前任魔尊到底是魔修一道的佼佼者,全身骨血都被他寸寸修炼过,就算是几滴血,那也是非同小可的,更别提那前任魔尊还是死于我手,血液中带着对我浓厚的恨意和诅咒。那魔尊遗子先是用匕首刺瞎了我的左眼,又趁我吃痛时拔出匕首,刺瞎了我的右眼,那一阵钻心的痛楚你是不会明白的,但我却永远也不会忘记。” “我为此瞎了双眼,法力也大打折扣,无法将他立毙于掌下,只能拼着最后一丝修为将他封印在无地山下,让他无法再祸害他人原本,我是想着找一处地方好好养伤,等伤好了再前去灭了他,为这世间除去一份祸害。殊不知人算不如天算,我伤势未愈,那魔尊遗子却已然破开封印再度出世,而你也来到了这里,被他所骗师妹,你可千万不能轻信于他,步我后尘啊。那魔尊遗子——委实诡计多端。” 我咬紧了唇,力道大道几乎要把下唇给咬出血来,才道:“我不信。” 或许是说完了那一段有些惊心动魄的回忆,江简缓缓舒了口气,面色重归平静,波澜不惊地望向我道:“小师妹,我知道现在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不会信的,但是方才那些话都是我的肺腑之言,字字句句皆出自我真心,没有半句虚言。我虽然不知那魔尊遗子和你说了什么,但你跟在他身边终归不是正途,若我没猜错小师妹,你此行离山,应当是因门外考评之故吧?” 我抿紧了唇,没说话。 江简像是没有察觉到我的抗拒,继续在那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想当初,我也是因为要进行门外考评才离山来到这云州的,转眼间就过了这许多年了,当真是时光如梭。小师妹,你这一回门外考评的任务莫不是要你替天行道、诛杀魔尊遗子吧?” “” “我猜对了?”见我久不答话,江简就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样浅笑起来,“门外考评,卷宗朱迹,凡苍穹弟子者,启卷皆需完成卷宗之上任务方可回归师门,考评通过,升等品第。小师妹,你明明是奉命来此降妖除魔的,却为何又与那魔尊遗子厮混在了一处?这云州不比三清神界,世道混乱,人心险恶,你可万万要小心。要不然,便会落得我这种地步了,”他自嘲地笑了一声,“双目失明,仙力尽失,仙不仙,人不人。” “你怎么是仙力尽失呢?”我禁不住道,“你周身的仙气明明很浓厚,甚至比我的还要浓厚,怎么能说是仙力尽失呢?”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小师妹,你功力尚浅,因此看不出来,我仙力虽在,却已是大不如前了。”他怅然道,“若非我与那前任魔尊恶斗多日,又着了那魔尊遗子的道,我现在早已完成考评任务,回到师门了。” “考评任务?”我怔怔道。 他道:“降妖除魔,除去前任魔尊,还云州安定——这便是我的考评任务。完成了此项任务,我就可以出师了。当日,我信心勃勃地下山,自以为不过十天半个月便可完成门外考评,成功出师,谁知世事难料,我竟是在这云州困了数十年。” “你已经完成了呀,降妖除魔,除去前任魔尊。”下意识的,我已经把他当做同门弟子来看待了,就像是在平日里跟师兄师姐谈论爹爹布置的功课一样,不解道,“前任魔尊已经死了,为什么还不算完成?” “若是按照卷宗朱迹所写,那我的考评任务已经是完成了的。”江简道,“可是虽然消灭了前任魔尊,却因为我的大意又留下了一个魔尊遗子,那魔尊遗子比前任魔尊要厉害得多,对云州的威胁也大得多,我不能任由他祸害人间。在消灭他之前,我是不会回师门的,这是我自己给自己设下的任务。” 自己给自己设下的任务 对比江简,在想想我这一个多月来的所作所为,忽然的,我心中陡生羞惭,一时间竟觉得自己这一个多月来做的事竟是如此荒唐。他为了这云州甘愿在这云州双目失明地困上数十年,可我却—— 我我实在是枉为爹爹的女儿。 “你既然双目失明,为何不回苍穹呢。”我的嗓子一片干涩,沉默了许久才有些沙哑地道,“若你说的都是真的,那爹他也一定不会怪你,你在云州呆得越久,变数也就越多,回苍穹,将此事禀明爹爹,爹爹一定会有办法的,他甚至可以直接就——” 说到这里,我猛地想起一件事来,登时就住了口,面色大变地抬头看向江简。 “发生了这样的事,都是因我之过。”好在因为双目失明,江简并没有察觉到我大变的神情,继续在那边道,“在没有亲手解决这件事前,我是不会回师门的,我也无颜回去面见师尊。” 他 想到那件事,我的心跳越跳越快,手心里也逐渐冒出了冷汗,最终,我定了定神,缓缓道:“你真的是我的大师兄。” “小师妹。”江简释然笑道,“你总算是明白过来了。还好,你清醒得及时,还不算太晚。” “大师兄”我低声道,“你说的可都是真的,云霄真的是那般诡计多端的人?他真的是在骗我?” 他就微微蹙了蹙眉,道:“小师妹,我不知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但你既然身为师尊之女,自然是一心向道的,我相信你不会因为一个男子就改变了自己的道心。想来,是你涉世未深,心思纯良,这才被他骗了。你身为神女,又是奉命前来诛杀他,那魔尊遗子虽然行事张狂,说到底却也还是个凡人,是凡人,就会贪生怕死,他一定是察觉到了你的目的,这才用了什么话来糊弄你。小师妹,这魔尊遗子诡计多端,你万不可轻信他。” “我知道。”我轻声道,“这世上,有些人是不能轻信的” 比如说,站在我面前的你,“大师兄”。 江简微笑道:“然。你能明白过来,是再好不过了。” 第76章 我相信你 “大师兄。”我缓缓舒了口气,等那一阵剧烈的心跳慢慢平静下来后,才道,“那照你所说,我该怎么办?”此刻的我头脑异常清明,甚至到了一种不可思议的地步,我只觉得我整个人都冷静无比,就仿佛天塌下来也会有应策一样沉着淡定。 江简就立在我的面前,他虽然双目失明,但对于神仙来说这点伤其实算不了什么,他的眼虽瞎,心却未瞎,依旧可以感知世间万物。想到此,我就努力做出一副彷徨的样子来,声音带颤地道:“我我” “不要紧的,小师妹。”我大概成功骗过了江简,因为他在我说完那番话后就面露温和之色,甚是和蔼地对我道,“你初涉人间,自然会对别人抱有一份善意,因此而被人利用也是情有可原,可恶的是那魔尊遗子,而不是你。” “可我终究被他蒙骗,着了他的道。”我气道,“大师兄,这魔尊遗子果真如你所言,诡计多端,为了活命竟不惜欺骗于我。你等着,我就这回去手刃了他,诛妖除魔,替天行道。” 我说着就转身欲走,意料之中地被江简拦住:“不急。师妹,我先前说过,那魔尊遗子已尽得前任魔尊真传,修为法力皆非常人可及,你功力尚浅,恐怕不是他的对手。而我,”他叹了口气,似无限忧愁地道,“也是有伤在身,更是双目失明,法力与修为都不比从前在我伤势未愈前,我们二人怕是不能对那魔尊遗子做些什么,那魔尊遗子心思缜密,如若我们贸然出击,他势必会有所察觉,未免打草惊蛇,我们只能从长计议。” 我试探地看向他:“那,依师兄的意思” 江简缓缓道:“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修栈道 我心下一沉,蹙眉道:“师兄的意思是——我现在不能贸然行事,要按兵不动才好?” 江简点头,浅笑道:“师妹聪慧。不错,那魔尊遗子既然以花言巧语欺骗于你,使你与他一道同行,想必是你身上有什么他想要的东西,或是术法,或是神器总之,他虽对你不怀好意,但在他达成目的之前是不会对你出手的,你也可以暂时放下心,不用担心他对你不利。依我之见,在你我二人没有完全的把握将他拿下之前,我们还是先按兵不动的好。” “那就这么干等着,什么也不做吗?”我道,“这样怎么行?师兄,莫非你是觉得我法力低微,且脑子愚钝,一来就上了别人的当,所以不放心我帮你?” “师妹,你多虑了。”江简温和道,“按兵不动不代表什么也不做。天生我材必有用,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价值所在,师妹,你虽然受他蒙骗,但你也不必因此而自责,其实”他顿了顿,微笑道,“这也是歪打正着了。” 我一个激灵:“师兄此言何意?” 江简就笑道:“那魔尊遗子妄图欺骗于你,那我们何不将计就计?”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我的一颗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他总算是把他真正的目的说出口了。 我心中百转千回,面上却不显,依旧模仿着之前彷徨的语气有些犹豫地道:“将计就计?怎么个将计就计法?” 江简没有立刻回答,他微微仰起头,在这蒙蒙细雨中不知是思索还是沉吟了片刻,才道:“师妹,当你接过卷宗、看见那上面朱迹写就的考评任务时,你是怎么想的?你的第一反应是什么?” “什么第一反应?”我一愣,他怎么突然说起了这个? 看见卷宗上朱迹的第一反应难道不是该怎么想着去完成它吗?这有什么好问的? “哦,是我没有说清楚。”他道,“就是说,当你看到那卷宗要你除去魔尊遗子时,你第一个想到除去他的方法手段是什么?” “自然是用法力——”说到此处,我忽然反应过来,顿时心中大惊,看向江简,“莫非师兄你的意思是——” “师妹,你不愧是师尊的女儿,心思敏捷,我不过只言片语,你却已猜到了全貌,师兄是自愧不如啊。”江简赞许道,“不错,提起降妖除魔,不仅是神仙,但凡身负修为法力者,第一个想到的方法就是硬碰硬,换言之,也就是斗法。我若比你法力高强,你自然会败于我手,只有当法力不及对方时,才会想别的法子。” “别的法子”我沉吟道。 他道:“这就是我方才所说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我蹙眉。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我斟酌着道:“大师兄,莫非——你的意思是,让我继续待在云霄身边,并且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博取他的信任?” “魔修奸猾,他永远都不会信任你。”江简道,“但是他或多或少地会对你少些防范之心。此子生性狂傲,素来目中无人,让他时时刻刻都对着你讨好赔笑是绝对不可能的,时日一久,他就会生出厌烦之心,同时也会以为你已经完全被他所骗,而对你有所松懈,到时,就是我们反击之时。” “如何反击?”我问道。 “置之死地而后生。” “——置之死地而后生?”琢磨着这么一句话,云霄有些玩味地笑了,“没想到那金仙对我评价如此之高啊,原来我在他心里这么厉害?需要他置之死地而后生才能打败我?”他抱起双臂,倚在一边的树上看向我,“我都有点迫不及待等到那一天的到来了。” “你就这个反应?”我不可置信道,“你你居然这么悠闲?” “我该有什么别的反应吗?”他故作不解地看向我,又在下一刻挑眉,有些顽皮地笑道,“是觉得气愤,冲过去一剑解决他;还是该觉得害怕,整日里吃不香睡不稳,忧心忡忡?”他嗤笑一声,“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 “不是,”我道,“对于这件事,你难道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哦,有的。”他立刻道,“我没有骗你。” 听见他这一句话,我心中一暖,刚想露出一个笑容,就听他在那边得意洋洋地道:“就你这呆瓜脑袋,我要是真想骗你,你才不会有清醒过来的那天呢。除非我不想继续跟你玩了,否则的话你是不会知道你被我骗了的。” 呆、呆瓜脑袋?! 我心中刚升起来的一点温情立刻就烟消云散了,当下怒目圆睁地看向他:“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他笑得眉眼弯弯,“我是说——你居然这么信任我?那江简我也是见识过的,他周身的仙气浓厚得就差飘香十里了,按理说,你应该更相信他才对,怎么却是一点也没犹豫地就选择了相信我呢?还把你跟他的一番对话都讲给了我听?我实在是受宠若惊啊。” 我呵呵笑了两声:“也有可能是计中计环中环,我刚才跟你讲的那番话都是我跟他商量好的,为的就是博取你的信任。” “要是你不说这句话,那我可能还有点担心。”他道,“但是现在嘛我已经完全确定了。” 哼,臭不要脸,就会顺着杆子往上爬。 我心中愤懑,可云霄却在此时收敛了面上有些不正经的笑容,神色认真地看向我:“花朝,你能告诉我吗,为什么你愿意相信我?相信我没有骗你?” 我一怔。 为什么? 我为什么愿意相信他? 是啊,为什么呢为什么,就算在我没有想到那件事前,我也是下意识地认为是江简在骗我,而不愿相信是他在骗我呢? 为什么? 我怔怔地望着云霄。 云霄神色认真地看着我。 一时间,我们间只有轻缓的雨声和婆娑作响的树叶摇曳声。 “你——” “那当然是因为——” 愣怔半晌,我才回过神来,刚想告诉云霄我相信他的原因,却不料和他同时开口,就又是一呆。 云霄也是愣了一愣,才笑道:“你先说。” 不知为何,看着他这样淡定从容的笑容,我就变得有些局促了起来,刚才还觉得那个万分完美的理由在现在想来好像也不是那么理所当然了,犹豫了一会儿才道:“这个嘛因为那江简虽然把一切都计划得很完美,而且话也说得很好,说得我都几乎要信了他,但有一件事,他是怎么也料不到的。” “什么事?” “我爹给我的那封信。”我负手冲他笑道,“你不知道,苍穹的闲生殿可查天下任何一人的来历与功德,如果你真的罪不可赦,我爹是断不会写那样一封信的,更别说让我教授你苍穹心法和九霄震雷诀了。” “什么?你爹的一封信?”他就失笑道,“搞半天,你就是因为这个才相信我的?”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他摇头笑了:“亏我还以为我是因为素日一直都真诚待你,打动了你,所以你才相信我呢,原来都是我自作多情啊?” 他的那句“自作多情”说得我心一跳,但又立刻镇定了下来,不屑地哼了一声,道:“说得好听,你以前有真诚待过我吗,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然不知道。”他含笑看向我,“谁让你这么迟钝。” 第77章 细雨蒙蒙 他含笑望着我的神情让我心中一悸,可他说出口的话却让我的火气又蹭的一下上来了,当下怒道:“你说谁迟钝?!” 云霄就夸张地叹了口气,望天道:“才温言软语地跟你说几句话呢,一言不合,你又冲着我瞪起眼来了。那江简是不是瞎啊,居然会信了你,以为你跟他是同一条心的?”说到这里,他又啊了一声,兀自笑道,“不对不对,我忘记了,他的确是眼瞎,怪不得啊,他会相信你。” “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怒气冲冲地道,“你是说如果他不眼瞎,我就骗不过他了是吗?” 他一摊手:“这不明摆着的吗,要不是他双目失明,看不到你的神情,就冲你这满腹心思都写在脸上的性子” “冲我这性子怎么样?” 他笑着伸手,戳了下我的额头:“鬼才会相信你呢!” 混——账—— 我捂着额头后退一步,正想发火,却忽然瞥见他沾染了血污的右臂,顿时什么火气都没了,平静地道:“我们能别再谈论这个话题了吗?总之,那江简现在已经相信我了,以后他若要对你动手,定会先来联络我,这样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弄得这样狼狈。” 说着,我又瞥了一眼他的右臂,抿紧了唇。 也不知那江简是怎么做到的,一边在别苑中忽悠我,一边又设计云霄,我还是头一次见云霄这么狼狈呢,他方才从另一边出现时,我都被他那鲜血染透的右肩吓坏了,狠狠掐了几下自己的手心才使自己镇定下来。 帮他包扎时也是,明明那血都流满了他的整条胳膊,他却硬要说什么没事,还不让我检查他其它的地方有没有伤,真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都不知道我也是会心疼的吗。 这个臭小子,就会惹人担心。 “所以说你傻啊。”不知是因为我的目光太隐晦了还是他不想提受伤一事,云霄对我担心的神色视而不见,倚着树笑道,“我要是他,才不会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拉拢你是一种方法,但我就不能有两手准备么?你真的觉得他会完全相信你?就算是天真如你,也对他心存疑虑,一想到你爹的那封信就立刻觉得他说的话都是假的;他可比你要聪明多了,会对你没有一丝防备?” 他幽幽道:“只怕他找你入伙是假,让你我二人松懈才是真吧。猎人最喜欢什么动物?自然是一头昏昏欲睡的猛兽了,肉又肥,捕捉起来也容易。” 我撇撇嘴:“好嘛,我也知道,就跟我不相信他一样,他也不会完全相信我。但最起码我们现在知道了他是敌非友,以后行事也能小心谨慎一点,就算没功,但也总算是无过吧?” “起码?”云霄就打量了我一眼,似笑非笑道,“听你这话,要是他今天不来找你,你还会觉得他是友非敌了?” 我被他笑得心中一虚,讪笑道:“毕竟他身上仙气那么浓厚,肯定是仙法修炼到了一定境界才会有的,我也是神仙,自然会对这种潜心修炼之人有所好感。” 他哦了一声:“好感?” 我脸一红:“你想哪里去了,我说的好感是指那种类似欣赏的感觉,才不是你想的那样!而且”我顿了顿,先是试探地看了他一眼,这才有些犹豫地道,“他也只是和你有杀父之仇而已,在我看来,他消灭前任魔尊,乃是降妖除魔、替天行道之举,对修仙者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对仙门则更是天大的义举,的确” 我小声道:“值得嘉奖。” “是啊,他值得嘉奖,我活该被人追杀。” 我就无奈道:“我不是这个意思。”这家伙总要曲解几句我的话才高兴吗,真是搞不懂他。“我算了,我懒得跟你解释,反正就是——那江简虽然对你来说可能是个威胁,但是对这云州的正道仙门来说,他才是他们的救星,而你,才是那些仙门的威胁。” “这个我早就知道了,用不着你来提醒我。”云霄悠然道,“所以我只是问你他在你心中是敌是友而已。他说他是你的大师兄,那你呢,你也相信吗?相信他是你大师兄?” 我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半晌才道:“我不知道。我爹很早就开始收徒了,等到收我入门时,他座下的大弟子和二弟子这两个位置就已经是空着的了,此前我也从未见过两位师兄的面,所以也不知他们样貌面容如何。他到底是不是我大师兄我也不清楚。”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江简能轻易就解开我给柳呈殊设下的苍穹术法,周身又有那么浓厚的仙气,甚至连门外考评和卷宗任务的事都知道得一清二楚,这的确不是一个外人能够知晓详熟的,他可能真的是我的大师兄。 我蹙眉思忖了片刻,最后道:“总之,这件事暂且先放一放,待我写信告知爹爹再说。他是不是我大师兄,我只要一问爹爹就知道了。” “如果他不是,这件事自然好办。”云霄道,“那如果他是你大师兄呢,你会怎么做?”他似笑非笑地看向我,“和他一起师兄妹同心,降妖除魔吗?” “你这么阴阳怪气干什么。”我莫名其妙,他怎么说着说着就生气了?“如果他是我大师兄,那才好办呢,他在云州的门——任务其实已经完成了,只是他钻进了牛角尖,觉得你的出世全都是他的过错,所以才不愿意回苍穹而已。他若真是我大师兄,那我爹到时自有办法劝服他,让他回苍穹交差。他要不是我大师兄,那才难办呢。” 如果一个人不是苍穹弟子,却知晓苍穹的一切,那才叫可怕呢。 若真是那样,他才是我最该除去的大患。 我本以为我这话已经说得够清楚了,云霄这下总该满意了,没想到他却是哼了一声,不屑道:“我的出世都是他的过错?” 我一愣:“怎么了?” “没,只是有人刚才还说相信我,转眼间就又用了别人糊弄她的说辞,我真是无语凝噎啊。”他叹了口气,不等我发话,就忽然换了一副认真的神情,看向我道,“花朝,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的确是十六年前才出生的,来到这世间也只有十六年的时光,至于那什么诅咒之刃尽得魔尊真传一类的全都是鬼话。我要是尽得魔尊真传,我还会被仙魔两道同时追杀?我早笑傲天下了!我的出世都是因为他的过错?好大的口气,”他嗤笑道,“他以为他是谁?” 看他情绪变得有些激动,我连忙道:“好了,是我说错话了,我没有不相信你,真的。你别生气啊,当心伤口裂开。” “小伤而已,”云霄不甚在意地瞥了一眼自己的右臂,“用不着那么紧张。” 小伤?你这整个右肩都被血污染透要还是小伤,那是不是得一魂升天二魂出世才算大伤啊?! 我对他这满不在乎的态度是又气又无奈,又不好说他什么,憋了半天,只好道:“好,小伤,不要紧,不用在意。那请没有大碍的你帮帮忙,先把小楚找出来好吗?” “啊?那小鬼不是被老虎咬死了吗,我亲眼看见的,好大一头白虎呢。” “你能不能说点好话?” “那好吧,”他耸了耸肩,不知道是扯到了哪里的伤口,他面容扭曲了一瞬,在察觉到我的目光后又立马恢复了面无表情的模样,一本正经道,“好话就是那小鬼再怎么说也是个仙门弟子,而且还是翡怀衍的儿子,总会有保命的方法的。让他反杀那头白虎不太可能,但是从虎口逃生还是没什么大问题的。” “哪里就没问题了?”我道,“当时你可能没看清楚,但是我却看得明明白白,那头白虎身上的护身结界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布出来的,我当时用了千竹金线才抽碎了它,足可见那结界的厚实程度,那可不是一头一般的虎妖!” “又不是我在这找人聊天跟人废话的,你冲我发火干嘛。” 找人聊天?!跟人废话?! “我——”我差点又要跟他吵起来,念及他有伤在身才勉强压下自己的火气,道,“我这不是在跟你说正经事吗!而且一开始看你右肩上全是血污,我还以为你右手被人废了,不是吓到了吗,你伤口又那么深,我、我担心你不行啊?你怎么不说我帮你包扎也是浪费时间呢!” 云霄就微笑道:“是啊,现在正经事说完了,伤口也包扎好了,该去找那小鬼了吧?不过我有一个问题,你准备怎么找那小鬼?”他好整以暇地看向我,“这山里可到处都是三虫草,气息杂乱,把其余的气息全都掩盖住了,我们非但不能循着妖气去找那头虎妖,就连那小鬼的气息也是无处可寻,该怎么找?” “那你一开始是怎么找到我的?” “碰巧。”他敛眸道,“我破开阵法,第一眼就看到了你在半山腰一脸茫然地杵着,就过来找你了。” “”沉默片刻,我道,“不管怎么样,还是先找起来吧。而且还有那些被掳去的女童,这山里被不知是人为还是自然地长满了的三虫草,若是换成我,一定会把那些女童藏匿在这里。我们在找小楚的过程中也顺道找那些女童吧。” 我说着说着就有些丧气,平日里不觉得,现在才知道了那句书到用时方恨少的意思。唉,也是我才疏学浅,平日在苍穹里也是能躲懒就躲懒,爹爹教的术法也不好好学,追踪之术只学了个皮毛,要不然现在也不会这么窘迫了。这要是换爹爹来,不。就算是三师兄来,都不用跟我们这样一通胡找的,直接用八卦阵图来找就好了,哪用像我们这样,还要爬上爬下地找人。不过 “不过你的手臂没问题吗?”我看向云霄,担忧道,“要不还是我来找吧,你先回去休息?” “我又不像你这样娇滴滴的,休什么息。”云霄道,“你能找,我就不能找了?别小看人。走吧。”他说着还真的转身就离开了先前一直依靠着的树,往前方的山路走去,也不等我一下。 我连忙追上去:“云霄,你真的没事吗?要不我再给你看一下?” “看什么看,你又不是大夫。” “我不是大夫,但我是神仙啊,”我当然道,“我比你厉害,给你看伤当然行了。哎,你手臂是不是又开始渗血了?给我看看。” 他径直往前走着,看也没看我一眼:“不要。” “给我看看怎么了?你给我看啊,不然我担心。” “说不要就是不要。” 我怒了:“你别使小性子!” 云霄脚步一顿。 我心中一喜,还以为他被我说动了,只是尚未开口,就见他缓缓偏头,对我灿烂一笑道:“不是我使小性子,是这光天化日的,你一个姑娘家就这么来扒我的衣服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这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误会了,那可多不好。” 我登时羞恼不已,他这人怎么老想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没个正经! “这哪里有人?!” 他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冲我笑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我知道了。” “我怎么想的?”我怔怔道,又猛地反应过来,双颊霎时烫了起来,“喂!你可别想歪了!我只是单纯地担心你而已,你——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你笑什么!别笑!我叫你别笑!你——你这个杀千刀的——” 第78章 青蛇洞穴 “你别笑!”我面红耳赤地冲云霄道,羞恼得就差顿足跺脚了。 也许是见我真的气狠了,云霄这才微微敛了面上笑容,干咳一声,装模作样道:“我没笑呢。” “你刚刚笑了!” “刚才那是我忽然感到伤口有点痒,”他面不改色地撒谎道,“所以忍不住发笑而已。” 我差点被他这话气笑了:“你怎么不说你是因为忽然想到了一件好笑的事才笑的呢?”伤口发痒?这个借口亏他也想得出来,他怎么不直接被痒死呢! “这个嘛”他冲我笑道,“你要是想这样想,那也是可以的。” “云霄!” “嘘,噤声。”我气急,正欲发火,云霄却忽然严肃了神色,对我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你听。” 什么? 我听听什么? 我一怔,又立刻反应过来,噤声屏吸,开始细细地注意起周围的动静起来。 细雨蒙蒙,周围一片雨打落叶的淅沥之声,时不时有风吹过,吹落叶片上积攒的雨珠,落到地上,发出一阵落珠乱弹的声音。 沙沙沙沙 就在这一阵雨声中,有什么声音在我们不远处的草丛里响了来,那声音与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很像,要是不仔细听很容易就被忽略过去,即便是我现在凝神仔细地听,也还是有些不确定这到底是草丛里还是树叶上发出来的声音,不由得蹙紧了眉。 那声音还在继续。 沙沙沙沙 到底是什么声音?什么东西会发出这样的动静?沙沙声是在草丛里匍匐前进吗? ——蛇? 我看向云霄,对他比了一个“蛇?”的口型。 云霄点点头。 我继续无声地问他:那我们跟上去? 此处乃是山林,有蛇虫鼠蚁一类的东西是自然的,可今时不同以往,这座山头先有结界,后来白虎,又是三虫草又是陷阱阵法的,现在又忽然来了这么一出,说这条蛇没有问题我都不信。 只是云霄这回却摇了摇头,并且对我使了个眼色,示意我稍安勿躁,谋定而后动。 他是怕我们打草惊蛇吗?可是蛇与其它走兽不同,它在草丛间匍匐爬行,很容易就能消踪匿迹,就算我们现在听好了它爬去的方向,也还是很有可能跟丢的,毕竟我们只能听到它在草间爬行的声音,却看不见它的身影,这样子想跟上它还是有点悬。 这家伙不会是自恃自己修为高深,耳力好,就准备这么一路听着那蛇的动静去追踪它吧? 我微微蹙眉,可还没等我想好怎么把这些疑虑告诉云霄,我就被云霄下一刻的动作弄呆了,只见他弯腰捡了一颗石子,抛接着等了片刻,就在那沙沙声逐渐变得微弱时猛地往那一扔,只听“啪嗒”一声,随着那石子破空而去,那沙沙声也停住了,静默了片刻后,离我们不远的一处草丛猛地草叶晃动了起来! 那蛇在挣扎!是被云霄的石子打中了?还是直接钉在了地上?! 云霄打的是活捉它的主意吗?可是—— “云霄!”我看向云霄,急道,“你——” “快追!”云霄不等我说完就打断了我的话,同时飞快地从我身边掠过,“那东西受了伤,一定会迅速地逃回老巢!” 我恍然大悟! 原来他借石打蛇是个幌子,要逼着那蛇暴露它的老巢才是他的目的!虽然我不知道那蛇伤到了什么地方,但云霄出手必定不会让它怎么好受,那蛇受伤之下自然会想要快速回到巢穴疗伤,而且这时也再没精力管有没有谁在跟着它了! 一石二鸟、不对,一石二蛇,他这一招使得真妙! 明白了云霄的意图后,我就和云霄一同追赶起那条蛇起来,果然不出我所料,那蛇被云霄以石子打中之后就开始在草丛里迅速爬行起来,它的前身有一处地方血迹斑斑,看样子是被云霄打得不轻,就连我们在它身后跟着也不管了,就这么在草丛里飞快地爬行起来。 我正想着这下肯定能顺藤摸瓜地找到它的老巢,没想到它却是一路爬行至了一处山壁前,飞快地窜进了一个老鼠洞大小的山洞里,我只来得及看见它的蛇尾在洞口一个闪现,就没了它的身影! 糟糕,忘记还有这茬了! “怎么办?”我不得不停下脚步,焦急地看向云霄道,“它钻进洞里面去了!我们总不能也跟着它钻进蛇洞里去吧?”我变化之术可还没学呢! “你急昏头了吗,这分明是个障眼法,哪有什么蛇洞。”云霄不屑地哼了一声,“这种程度的障眼法,我都不需要费力,只要轻轻地划一刀——” 他拔出封魔剑,一剑对着我们面前的山壁就是一个竖劈下去。 “——这结界马上就碎了!” 他手起剑落,甚至不给我一点反应的时间,我们面前的结界就在一瞬间碎裂散开,化为了齑粉,露出掩藏在它之下的真实面目起来。 竟是一个有一人多高的半圆山洞! 与此同时,阵阵哭泣声也从洞中传了出来! 听闻这阵哭声,我心中一喜,这哭声细微,分明是女子的抽泣之声,看样子还真的被我们误打误撞地找到了,那些被妖物掳去的女童就在这里! 我心中大喜,正要进洞里去查看,云霄却是伸手把我一拦:“慢着。” “怎么了?”他这一出拦得我猝不及防,我差点撞上他的手臂,连忙顿住脚步,疑惑地看向他。 云霄看向我,淡淡道:“这山里到处都是陷阱,我们找这些女童找到得太容易,我觉得有点不对劲。为防有诈,还是我先进去探路吧。你这么笨,要是一不小心踩到碰到什么机关,那就麻烦了。” 他——他就不会好好说话吗!想身先士卒就直说,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地嫌弃我笨手笨脚吗! 这世上还有他这种把好话说得这么得罪人的笨蛋吗! “免了。”我气闷道,“我还没有废物到那个地步,需要你来保护,再怎么说我也是神仙,要探路也是我先去探路才对,你又身上有伤,更应该走在我后面。”说到后来,我一开始的气闷已经全然没有了,反而从心底生出一股淡淡的得意心思来,故意对他笑道,“你啊,就好好地跟在我后面让我保护你好了。” 很好,云霄的表情看上去果然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 让你平时老没事有没就挤兑我,现在尝到这种有话说不出的滋味了吧?哼! 未免云霄说些什么话来反驳回去,我不待他开口就按下他拦在我面前的手,快步走进了那洞穴之中,只是我才刚踏进去几步,脚下就好像踩到了什么东西一样软绵湿滑的,让我脚下一滑,差点摔倒。 我心中一惊,以为是被云霄那乌鸦嘴说中了,踩到了什么机关,正惊慌间,那被我一脚踩到的东西却忽然哧溜一下从我脚底扭动着滑走了,我这才觉出不对劲来,低头一看,就见这地上弯曲盘绕着的竟是数十条青色长蛇,与刚才那条蛇的模样如出一辙! 我忍不住低呼了一声。 这里竟是一个蛇穴! “怎么了?”云霄快步从我身后赶来,“你——”他显然也看到了这满地乱爬的青蛇,顿了顿才道,“这里怎么这么多蛇?” “你你这不是废话吗,”我颤声道,“那条蛇在受伤之下赶回这里,很明显这儿就是它的家,换言之,这里就是蛇穴!蛇自然多了!” 可恶,要是刚才没有踩到那条蛇就好了,这样我还不会像现在这么怕,可是刚才我没有注意,一脚就踩上了好几条蛇,那种湿滑软绵的感觉现在在我脚底挥之不去,恶心得我都想狠狠跺几下脚了。 这些蛇好恶心! “不。”我正恶心间,云霄却忽然道,“这里不是蛇穴。” 我一愣:“为什么?” “这还用问吗,这要是蛇穴,那那个一人高的洞口是用来干嘛的?住在这里的肯定是一头身形庞大的野兽,至于这野兽是从前住在这里还是现在也住在这,那我就不知道了。” 野兽 我立刻想起那头把小楚恶狠狠扑倒在地的白虎来。 “怎么,怕了?”或许是我的沉默不言让云霄误会了,他在昏暗的洞穴中斜睨了我一眼,轻哼道,“既然怕了就走在我身后好了,逞什么强。” “还不是因为你——” 我心中一怒,正想反驳回去,就听他又在那边淡淡地道:“不过是常见的青蛇罢了,放心,没毒。你要是不怕它们,那就尽管踩几脚好了,反正也踩不死,就是不知道会不会被它们咬几口而已。” “你——” 他冲我灿烂一笑,又在下一刻把头一偏,避开我的目光,径直朝着洞穴深处走去:“好了,救人要紧。刚才那阵哭声若真是那些失踪的女童传出来的,这洞穴里有这么多蛇恐怕都得吓疯了,我们还是快过去救人吧,有什么话留到之后再说。” ——什么时候轮到他说这种话来说教我了?! 我气得不轻,又被他说得哑口无言,只能愤懑不已地跟上他的脚步,一边注意着脚下蜿蜒扭曲的蛇一边往前走着,片刻之后,我们就走到了洞穴尽头,只要再转一个弯,大约就能见到那些哭泣的女童了。 或许是听到了我和云霄的脚步声,那些啜泣声在我们走近时逐渐变成了抽泣,甚至有一个稚嫩的女声嫩声嫩气地响了起来:“是不是湘儿姐姐回来了芸芸姐,我好怕,这里好多蛇,湘儿姐姐骗我,我不想跟她玩了” “丽儿别怕,”一个虽有些稚嫩、却比方才那个声音要成熟了一些的女声带着哭腔低低道,“芸芸姐在这里陪着你,别怕” 丽儿?芸芸? 莫非是朱芸芸和张屠户家的小女儿? 我和云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想法。 云霄停下脚步,让到了一边,下巴一扬,示意我上前。 既然现在要我去安抚那些女童,那你刚才干嘛还那么殷勤地走在我前头,这不白费功夫吗。 我心中嘀咕,不过还是照着他的意思,孤身一人往那拐角走去。 外面正下着雨,天阴沉沉的,这洞穴里更是昏暗无比,常人进来一定伸手不见五指,不过我却依旧能看得清清楚楚,就像现在,绕过那个弯,我就清晰地见到了几个人影。 那些人影都蜷缩在山壁的一角,听见我的脚步声,更是瑟瑟发抖地挤到了一起,我粗粗扫了一眼,果然都是几个十一二岁左右的女童,还有一个身量娇小留着总角的女娃娃,被抱在一个梳了髻的女童怀中,二人一起紧闭着眼相互拥抱,面上都有着明显害怕的神色。 看来这就是刚才那说话的朱芸芸和张丽儿了。 我仔细数了数,算上张丽儿,正好是七个人,顿时心中松了老大一口气,只是我刚上前一步,就见她们发抖更甚,便有些苦恼地停了下来。 看来那掳走她们的妖物虽然没有害她们的性命,但一定也把她们吓得不轻。想起这洞穴里到处蜿蜒盘绕的青蛇,我自然明白她们的感受,顿时心生不忍,对她们缓声道:“你们别怕,我不是那个要害你们的妖怪,我是来救你们的。” 第79章 白虎湘儿 我一开口,那些女童就抖得更厉害了,颤颤巍巍的,就像是在风中瑟瑟发抖的秋叶,仿佛下一刻就会飘离枝头一样,看得我于心不忍,都想着是不是要先用术法让她们睡去、再把她们带回流江城比较好了。 好在我这一句温言软语的话说完,还是有一个女童抬起头来看我的。 正是那个被朱芸芸抱在怀里的张丽儿。 张丽儿仰着一张小脸,带着三分害怕七分好奇地看向我,水汪汪的大眼睛不知是惊是怕地道:“你你是谁?你的声音跟湘儿姐姐不一样” 声音? 我一怔,又立刻反应过来,这些女童和我不一样,不能在黑暗中视物,想来她们都看不清我的样貌,这才以为我是那个妖物,还好有个耳尖的张丽儿在,听出了我的声音和那妖物不一样,不然我还真不会意识到这个问题。 这么想着,我就伸出手,刚想在掌心燃起一缕火焰来照亮这四周的山壁,又怕她们以为我是妖怪,就改了主意,从腕上的南海明珠串中取了一颗明珠下来,将它举起。 顿时,淡淡的光晕就从我指尖发出、朝着四周扩散开来,虽然没有像火焰那样把四周都照亮了,但最起码能让她们看清我的面容了。 果然,那张丽儿在怔了一怔后就呆呆地望着我道:“你真的不是湘儿姐姐,你是谁?芸芸姐,你瞧,她真的不是湘儿姐姐,她和湘儿姐姐长得不一样。” 那朱芸芸原本抱紧了张丽儿埋首在她肩窝,我说话时她也是整个身躯都颤抖不停,并没有在听说我是来救她的之后就抬起头来,此刻听闻张丽儿童言稚语,也是颤抖着低声道:“丽儿,这是那妖怪用来迷惑我们的幻术,你可万不能被她迷了,若是被她迷了,她就要吃了你的心肝的”她边说边伸手按下张丽儿好奇看向我的脑袋,低声道,“丽儿莫看,莫看” “芸芸姐,她不是湘儿姐姐” “她是那妖怪变幻出来的,丽儿不要看,要是被她迷了,你就要被她吃掉了” “可是湘儿姐姐说她不会吃我的” “那是那妖怪骗你的” “真的?”那张丽儿被朱芸芸这么一说,眼中就显出了几分惊恐之色来,她不再好奇地看向我,而是害怕地把头往朱芸芸怀里钻,带着几分哭腔道,“丽儿不要被吃,丽儿好怕,芸芸姐,丽儿好怕哇,娘,你在哪里啊?怎么还不来救丽儿?呜哇哇” 张丽儿哇哇大哭起来,被她的哭声一激,其余的几个女童先是身子一颤,而后也开始一个接一个地低低抽泣起来,却又不像张丽儿那般敢放声大哭,只小小声地蜷缩成一个团抽噎着,就像小猫一样细小微弱地哭着,听得我无奈极了。 “我不是妖怪,我也不会吃你们。”我柔声道,“我是来救你们的,真的。” 哭声不停,没有人理会我。 我叹了口气,继续道:“丽儿?”我冲那个听到自己名字后傻傻抬头看向我的张丽儿道,“你是丽儿吧?你别怕,我是受你爹娘所托来救你的。” 说着,我冲她露出一个自认为最最和善的笑容。 张丽儿神情一动,不知是被我这个笑还是被我刚才那番话说动:“姐姐,你真的是来救我的吗?” “丽儿别信!”只可惜她话音刚落,朱芸芸就猛地拔高了声音,“她是骗你的!你不要信她!” 张丽儿立刻又把小小的身子缩回了朱芸芸怀中。 我这下是彻底没辙了,叹了口气,直起腰,对她们无奈道:“你们你们好歹也信我一句,再不然,你们跟着我走到山洞外面去?这样你们就知道我说的是真是假了。” “妖怪,你莫骗人!”一个蜷缩在角落里的女童尖声喊道,“这洞里全都是蛇,只有这里的蛇少一点,我们一旦走出去,就会被那些蛇吃掉你休想骗我们!” 我真是连叹气的力气都快没有了:“我要怎么做你们才能相信我呢?我真的不是——” 唉,说起来也是她们命苦,好端端地却被妖怪掳到了这里,最先失踪的朱芸芸被掳到这里应该也有十天左右了吧?若是这十天她都是待在这么个洞穴里,变得敏|感多疑起来也是理所当然的,只是—— 我正无奈间,外面却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不但使得那些女童又颤抖着蜷缩成了一团,就连我也是被吓了一跳。 这脚步声凌乱,明显不是一个人的,是两个、不对,三个人! 云霄呢?他怎么没拦住?还是说—— 我转过身,握紧了手里的南海明珠,面向漆黑的甬道,心中惊疑不定。 脚步声越来越近。 身后的七个女童也开始发出害怕的抽泣声。 我咬了咬牙,往那甬道处走了过去! 管来者是谁,先发制人再说!就算制服不了对方,也不能波及到这些女童,她们本就够悲惨的了! 我步履轻盈地快步往前走去,正走到那拐角处,一个身影就猛地从另外一边蹿出,和我撞了个正着。 “花朝姐姐!” 我心中一松,扶起撞倒在我怀里的小楚,喜道:“小楚?是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小楚站稳了,仰头对我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双目明亮地笑道,“我再怎么说也是我爹的亲传弟子,不过区区一头虎妖,奈何不了我什么的。而且湘儿姐姐她是好妖,也没有真的想要杀我。” “原来在你心里,妖怪的好坏之分居然是这样的?人家可是和江简联合起来想要杀你,你却因为她最终没有得手就觉得人家是好人,我今天可真是长见识了。”云霄笑着从黑暗中缓缓步出,“小鬼,想不到你这么单纯啊?” 我在看到云霄时心中一喜,但很快注意力就被他身旁跟着的另外一个女孩吸引去了,那女孩身形娇小,看上去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正是豆蔻年华之时,面容清秀,带着几分天真无邪的眉眼间却又隐隐含着几分妖气,让我不由得一愣。 这个气息 “她是?” 云霄瞥了一眼那女孩,没什么感情地道:“哦,她就是刚才那头差点一口把小鬼脖子咬断的虎妖。” 她就是那头白虎?! 怪不得我说怎么她身上的气息这么熟悉,原来是她! 不对啊,她是那头白虎,怎么这两个人神情都这么放松?这白虎刚刚还想咬断小楚的脖子呢,怎么他们仨这么快就化敌为友了? 或许是从我脸上看出了惊异的神色,云霄眉一挑,目光就冲小楚那投了过去:“很奇怪?问你身边的那个小鬼吧。这小鬼也是人才,自己脖子都差点被咬断了,还能这么大度地不计前嫌,也不怕有陷阱就跟人家来了这山洞,没想到啊,”他抱着双臂,气定神闲道,“这小鬼看上去年纪小小,心眼却也是挺大的。” “我才不是!”小楚不满道,“云霄大哥,我不是都跟你说了吗,那是个误会。湘儿姐姐误以为我爹是她的杀父仇人,所以才想找我报仇的!” “你说你不是她的杀父仇人她就信啊?” “我信。”云霄这话明显只是说顺口了来挤兑小楚的,没想到他身旁的那个女孩却是一脸正经地道,“爹爹在世时,曾教过我相面之法,这位小楚公子他印堂清明,一身正气,不会是杀害我爹的凶手。” 那女孩在说这番话时神色纯真,且信誓旦旦,可她身缠妖气,眉眼间也是含着几分隐隐的妖气,然面相却是如此稚嫩,再加上我们所处的深山洞穴,此情此景,真是怪异之极。 云霄冷不防被她这么一说,愣了一下才道:“是啊,他是不会也没那个能力杀了你爹的,但若真是他爹杀的你爹呢。” “若当真是他爹做的,我自然会让他血债血偿。”女孩垂了眸,轻声道,“可是我爹教导过我不能滥杀无辜,所以我要去向江简求证,我要知道,杀害我爹的凶手到底是谁。” “自然是那柳呈殊了,湘儿姐姐。”小楚道。 那名唤湘儿的女孩摇了摇头:“你的话不能尽信。我可以因为你的话放过你,却不能因为你的一面之词就去贸然杀害别人。” “是啊。”云霄懒懒道,“他的话不能尽信,所以你不能去贸然杀害柳呈殊。怎么那江简的话你就信了呢,跟他一起来设计我们?” 那湘儿脸一红,讷讷道:“我、我当时初闻爹爹死讯,所以就没来得及多想,我对不住小楚公子” 她这样直白的道歉倒是让小楚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呃,也没事啦。”他挠着脸颊,视线飘向远方地哈哈笑道,“要换成是我,有人告诉我爹的死讯,又告诉我是谁杀害了我爹,我也会什么都听不进去只一心找那个人报仇的,就像对那柳呈殊一样。人之常情,人之常情嘛” 湘儿就微笑起来:“谢谢你,小楚公子,你真是个好人。” “哈哈哈,也没什么啦” 云霄轻哼一声:“倒挺好,两个傻瓜凑成堆了。” 我望望这个,又看看那个,最终无奈道:“你们谁能给我解释下情况吗?我怎么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虽然从他们的对话里我也猜出了几分意思,但到底只是猜测,有许多地方我都听得不甚明白,因此现在我整个人都是一头雾水,糊里糊涂的。 “也没什么。”云霄漫不经心道,“就是这位白虎真身的湘儿姑娘被江简挑唆,以为她爹是翡怀衍杀的,翡怀衍已死,自然不能再找他去算账,所以就准备来找他的儿子算账了。她和江简联手设计我们,先是她在流江城里闹出动静,诱我们出城,后是江简在这山中布下阵法、山外布下结界,使我们踏入陷阱;而她则在一边潜伏,等我们追到这里来后就出其不意地攻击小楚以分散我们的注意力,这样你我二人才会看不出那结界里的阵中阵,落入江简的圈套。” “简而言之,就是她若是能帮助江简来对付我们,她就可以亲手了结自己杀父仇人之子的性命,算是一桩交易吧。”说到这里,他耸了耸肩,“不过到底修为不行,被这小鬼一剑穿了下颚,又耳根子软,听信了小鬼的话,就收了杀小鬼的心思,跟着他来了我这里。” “来你这里?”我一愣,他前半段说的那些其实已经被我猜了个大概,但这最后一句话却是我料想不到的,“他们为什么要来你这里?” 云霄冷笑一声:“因为我一定知道此事真相呗!” 这 小楚就讪笑两声,摸着头道:“我、我这不是没办法中的办法嘛,谁让湘儿姐姐那时候看我的眼都红了,我的剑还抵着她的喉咙呢,她就不管不顾地想要冲上来撕碎我,看那架势是拼着喉咙被刺穿也想跟我同归于尽,我劝她她又不听,心中一急,就只好搬出你来了。” “是啊。”云霄冷笑道,“因为修为高深精纯而被江简妒忌、害怕将来有一天取代他成为金仙、所以才处心积虑地想要除了我,这种理由你居然也能想得出来,我可真是佩服你啊。” 第80章 事本来 小楚继续在那边讪讪笑着:“我、我这不是一时心急,就随口乱说了嘛,而且云霄大哥你也的确是那江简的眼中钉肉中刺啊,也的确是他的威胁,只不过就是那个理由差了一点点而已哈哈哈” 云霄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将目光撇开,没有再理会小楚,反倒是那个由白虎变化而成的湘儿惊道:“小楚公子,你骗我?” 小楚“呃”了一声:“我、我这也不算是在骗你,你爹的确不是我爹杀的,你也的确是中了江简的计,被他利用,只不过是云霄大哥被江简追杀的理由不一样而已,这个也——不算是骗人吧?”他说着说着声音就变虚了不少,末了,还干笑了两声,明显自己也觉得这个说法毫无说服力。 湘儿摇摇头,看上去对小楚很是失望:“难怪我娘说这世间的男子多狡猾,不能轻信。小楚公子,枉我那么相信你,还带你来了这山洞,你居然骗我?” “我没骗你啊!”小楚着急道,“我只是情急了一点,不小心说错了一点事实而已,可谁叫你袭击我在先呢,面对一个下一刻就要扑上来一口咬死我的人,难道我还要好声好气地劝服她吗?当然是保命为先了!——” 他话音刚落,就像意识到什么不得了的事一样猛然睁大了眼,一把捂住自己的嘴,看着湘儿不说话了。 湘儿微微蹙眉,看向小楚,似乎是想要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口,她又放弃了,没有说话。 云霄一脸不忍直视地摇了摇头。 我也是无奈地一笑,冲着求救一般朝我望来的小楚笑道:“你啊,还是省点力气吧,别再说话了,免得多说多错。” 小楚苦兮兮地看着我,看上去都快欲哭无泪了。 “你苦着一张脸干什么,”云霄在一边凉凉道,“我告诉你,这就叫活该。” “云霄大哥!” 云霄不理他,看向我道:“好了,事情大致的经过你也了解了,那些失踪的女童我们也找到了,只要把她们带回流江城,那这件事就算解决了。那些女童还醒着吗?醒着就跟她们说她们得救了,让她们都出来,跟我们回流江城。” “都醒着。”我道,面上浮现出几分难色,“只不过她们可能不太敢走出来。” 云霄挑眉。 “可能是这里的蛇太多了,所以她们都很害怕,所有人都非常紧张。”我解释道,“我刚才进去跟她们交流过,但是她们都不听,固执地以为我是那妖怪变来骗她们的,怕我吃了她们的心肝,都一个个蜷缩在墙角里抽泣。” 我话音刚落,湘儿就大为失望道:“怎么会呢?我虽然掳她们来了,但是吃喝从来就没有短过,也从未吓唬过她们,为什么她们在城里面和我说笑时还好好的,到了这里就都变成这副模样了?我不吃人呀。”她伸手抚上脸颊,秀气的眉头蹙了起来,“我的人形已经很稳定了啊,应该不会忽然露出几根虎须或是毛脸的她们怕我什么?” 云霄漫不经心地道:“你都把她们丢在这满是青蛇的洞里了,还觉得对她们不错?这洞穴里青蛇遍地,她们不怕就怪了。” 湘儿就愁眉道:“可是这些蛇都很好啊,不用怕的。为了对付你们,江公子在这山里布下了阵法,就连我都要江公子指点才能不误入阵法,她们都不懂阵法,若是让她们随处乱跑,一个不小心误入了可怎么办?所以我才把她们安置在这里。这洞避风,又能挡雨,还有青蛇守着,外面的野兽也进不来,怎么就把她们吓成这幅模样了呢?” “云霄大哥都说了,”小楚闷闷道,“吓到她们的不是你,是这里的蛇。” “蛇?可这里的蛇都是小青蛇,没毒的啊,性子也很温顺,还帮着我采集野果呢,怎么会吓人呢?” 她说着,轻叹了口气,继续道:“因为爹爹是虎妖,我在桑山都没什么玩伴,好不容易在流江城里找了几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小妹妹,本来还以为能跟她们成为朋友呢,可是她们在城里时和我谈得好好的,一旦被我带到这里,就都变得只会惊恐哀泣了,甚至辱骂诅咒我我本来以为是我的妖怪身份吓到了她们,就想着换一个年纪小点的女孩子,这样她既能和我玩,又不会怕我。果然,丽儿一开始在院子里和我玩得很好,来到了这山洞里原也是不怕的,可我只不过出去了一会儿,丽儿就被朱家妹子抱着,也和她们一样对我一视同仁了,怎么会这样呢” 她低声喃喃说着:“我没有吓她们呀,也不想吃了她们,可为何她们却这么怕我?我知道流江城中所有人都因为妖灾一事人心惶惶的,朱妹妹她们都懂事了,经过爹娘告诫,害怕妖怪也是理所应当的,可丽儿还小,怎么也到了这里就对我害怕起来了呢?是我真的很吓人吗?我、我只不过是想找个玩伴而已,不想吓她们的” 玩伴 我低头看了眼地上缓缓爬行着的青蛇,抽了抽嘴角。 小楚显然也和我想到一块去了,他低头望了一眼地,就对湘儿道:“湘儿姐姐,我接下来说的可都是实话啊,你可千万别觉得我是在骗你。你——你把她们带到这种地方来,她们当然怕了,这满地都是蛇啊,就连我刚进来的时候都被吓了一跳,更别说她们了。而且在我们普通人的印象里,妖怪和蛇都是差不多的东西,你掳走她们在先,又把她们放到蛇洞里在后,她们不怕才怪了,说不定还会以为你是蛇妖变的呢!” “啊?”湘儿就呆道,“怎么会?” “怎么不会。”云霄有点不耐烦了,“好了,别说这些废话了,这山里的阵法尚未完全除去,也不知道那江简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心血来潮再次启动,我们还是早点离开的好。先让湘——” 他顿了顿,看向湘儿:“你就这个名字?没有姓吗?” 湘儿愣了一下才道:“我娘平时就这么叫我,不过听说我爹好像姓白,虽然有些记不太清了”她皱了皱眉,“那我,也应该姓白吧?” “那好,白湘。”云霄显然只想问她要个全名,因此也不在乎她的解释就道,“你先去跟那里面的女童解释,看看能不能让她们安静下来,如果不行,那就用法术把她们弄晕了,我们直接带她们回去。” 这么简单粗暴的方法,还真像他平日里的行事风格 我一边在心中腹诽着云霄出的这个主意,一边下意识地看向云霄。 没想到他也正朝我看来,当下我和他二人的目光就在半空对上了,望着他漆黑幽深的眼眸,我愣了一下,这才面颊微烫地别开了目光。 云霄在黑暗中微微一笑。 白湘应了一声就往里面走去,我和小楚自然也跟着一道过去,只是正当我们要走进拐角时,我才发现云霄还停在原地,不由得回头对他道:“咦,你不进去吗?” “不进去,”他道,“我讨厌哭闹的小鬼。” 小楚就冲他吐了吐舌头。 我看了眼他被我包扎紧密的右臂,见那上面没有新的血迹渗出来,这才放心地走进了拐角。 那些女童见到我尚且抖得不成样子,更别说见到白湘本人了,见白湘走近,她们都一脸惊恐地挤成一团,丽儿更是再度哭闹起来,一边喊娘一边哭着说白湘骗她,把白湘弄得手足无措,都快跟丽儿一起哭出来了。 小楚跟她们年纪相仿,一开始我们还想试着让小楚去跟她们沟通,只可惜他才挤出一张笑脸靠近她们没几步,就被其中一个女童惊慌从地上抓起的土块给打中了右眼,当下捂着眼睛哎哟一声,跑到一边去了。 这下我们是彻底没有办法了,只能按着云霄说的,施法让她们都睡了过去,这才得了片刻清净。 望着那些稚嫩却面色苍白的睡颜,我不禁叹了口气。 真可怜见的,小小年纪就要受这份苦,这个白湘姑娘看着虽然一派天真,却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害苦了这么几个小姑娘和那几家人,也是行事没什么分寸。 若是我们今天没找到这里来,那她和江简的计划是不是还要继续?那这几个女童还得在这里待多久?这山洞里阴暗潮湿,又有数条青蛇盘亘着,她们时时刻刻都担心着自己会不会被吃掉,恐怕也没什么心思吃东西,最先失踪的朱芸芸已经面色蜡黄了,恐怕时日再久点就不能支撑了,到时可就是真的闹出人命来了。 再想起小楚当时被那白虎扑倒时的险境,我心中就生出几分感叹来。 到底是由妖幻化而成,这个白湘就算看上去再怎么天真纯善,骨子里还是有着妖怪的冷血,就算自己觉得对这些女童再怎么好,其实内心深处对朱芸芸等人的性命还是漠视的。 所以说啊,妖物难修道。 不过她虽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慢慢消磨朱芸芸等人的性命,但也知错了,小楚一说江简有可能是骗她的,她就没有再对小楚下手,也算是赤子之心了,对于妖物来说已属难得。 想到这一茬,我对白湘的观感就好了几分,上前几步,将手悬空于朱芸芸等人的身上,缓缓施法。 “这位姐姐,”白湘在我身后好奇地道,“你在干什么?” 我不答,等施法完毕后才站起身,转身对她道:“我消去了她们这几天的记忆。她们年纪尚小,这几天的记忆留着对她们来说也只有痛苦,还不如去了,醒来后还能像以前一样开开心心的。” “原来是这样。”白湘恍然,对我感激一笑,“这位姐姐,你想得真周到,谢谢你。”她看向我身后的朱芸芸等人,神情再度低落下去,“只是我好像又做错了一件事,爹娘明明教导过我三思而后行的,可是我总是这么容易情绪激动,怒火一上头就没了分寸,唉” 第81章 消阵灭法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白湘纯纯净净的,是个能在一眼之间就博得他人好感的那种女儿家,可我却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心里就有些莫名的不舒服,但是在通过我跟她的这一番简短交谈后,我已经大致摸清楚了她的性子,明白她本性不坏,加之她是被江简以亡父之死利用才掳走这些女童的,便把那些不舒服压了下去,对她微笑道:“其实,你也不用太过苛责自己,任谁遇上这种事都很难保持冷静的,你只是将这些女童掳来,并没有对她们做什么,已经很好了。最起码——” 说到这,我话音一顿。 “最起码什么?”白湘疑惑地抬起头看向我。 思忖片刻,我摇了摇头,冲她笑道:“没什么。好了,既然她们已经睡下,接下来的事情就好办了,你在这里看着她们,别让青蛇近了身,我去叫云霄过来。” 白湘虽然小声辩解了一句“青蛇很好”,但依旧点了点头,乖巧地应下了。 最起码,比此前的那厉鬼索命一事要好得太多了。 厉鬼索命,要不是刚才无意间想起,我都快要忘了这茬了。 显然,和云霄此前猜测的一样,索命的和掳人的是两批人,这后者就是白湘,那前者呢?那个杀了城中一十二人的厉鬼又去哪了? 我心事重重,又不能在白湘面前表现出来,便再度冲她笑了一下,就迈步往外走去。好在没走几步,我就看见了在一旁弯着腰头抵着山壁的小楚,看到他那个滑稽的样子,我心中的满腹疑云就都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忍俊不禁的轻松感。 我拍了一下他的肩,哭笑不得道:“好了,这都多久了,痛还没消?那女童能有多大的力气,一颗石子就把你打成这样了?” 小楚转身,放下一直捂着右眼的手,哭丧着对我道:“是真疼啊,花朝姐姐,我那时候哪知道她们会这么激动,一点防备也没有,我这眼都快被她打瞎了!” 我摇头笑骂了他一句“净说胡话”,就继续往前走去,绕过拐角,对着一脸若有所思地望着山壁的云霄道:“她们一点都不肯让我们接近,无奈之下我只能让她们都睡过去了。想来她们自己是走不出这山洞了,你过来吧,我们画阵一道出这山头,回到城里去。” 云霄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朝我走来。 等他走到我身边后,我一边转身和他一道往里走去,一边道:“怎么了?一脸魂不守舍的样子。刚刚还见你对着山壁发呆,怎么,莫非这山洞有古怪?” “古怪倒没有,我刚刚也不是对着它发呆。”云霄虽然是一脸神游天外的神色,反应却是意外地灵敏,我都做好了把这话问他几遍的准备,没想到他很流利地就回答了我,“我只是想起了一件事。” “什么事?” “你还记不记得,当初我们对付柳呈殊和那虎妖时,也是在这么一个差不多的山洞里?” “我记得。”我道,“你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来了?——莫非,”我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连忙道,“那虎妖正是白湘的爹爹?” 云霄就无奈道:“什么虎妖白湘的,你想哪去了。” “那虎妖不是白湘的爹吗?” “我怎么会知道。” 我一愣:“那你” “所以说你想哪去了,我平白无故地想那白湘的爹是谁干嘛,反正又不是我杀的。”他施施然道,“我是想起了那个虎穴的一件事。” “什么事?” 他停下脚步,在昏暗的山洞中转头看向我:“镇魂诀。” 我心中一跳。 “我记得你当初说过,这镇魂诀是你爹发明的术法。”云霄像是丝毫没有察觉到我心里的波澜,继续在那边自顾自地说道,“本来我是觉得没什么的,毕竟这天下术法千千万万,若是都究其来源,那还不得累死,你们神仙又不是不下凡,或许就是你爹的哪一位弟子、或者干脆就是你爹,来到了这云州,将此诀透露给他人了呢。只是现在嘛,我忽然有了点联想。” 我忙道:“什么联想?” 他只说了两个字。 他说:“江简。” 甩下这两个字后他就没有再说下去,或许是因为不想说,也或许是因为我们已经走过了拐角,接下来的话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因此云霄在说完江简二字后就将目光投向了小楚,笑着道:“哟,这是谁啊,怎么成了独眼道人了?” 小楚叹了口气,怨气沉沉道:“云霄大哥,我痛苦着呢,你就别在我伤口上撒盐了,再撒,我都要哭了” 我忍不住低头一笑。 “他怎么了?”云霄颇有兴致地问我,“被谁打击了?怎么成了这副德性?” 我正要说,旁边就传来小楚一声沉重的叹气。 “这个嘛,等会儿再跟你讲。”想到小楚刚才那一张欲哭无泪的脸,我就收回了几乎要到嘴边的话,负手笑着对他道,“现在么,我们先把这些女童送回去,把妖灾一事解决了,以免后顾之忧。” 云霄就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怀疑我这话的真实性。 我被他看得脸一烫:“干什么,反正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你就不能给人家小孩子留点面子?走了走了,去里面画阵去。” “画阵?我学的可都是野路子,连阵法都认不全,你让我画?” “我来画——我来画行了吧?好了,进去吧。还有小楚,你也过来,我们要回城了,放心,她们都睡过去了,不会再有人拿石子砸你的眼睛了。” 我这话刚说完,云霄的嘴角就不明所以地微勾了一下,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听小楚在我身后大喊道:“花朝姐姐!” “啊。” 怕小楚再继续质问我,我有些心虚地一低头,快步往里面走去,随手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就一言不发地画起阵法来。这画阵比布阵要简单许多,只要五行八卦之处不搞混很快就能弄好,除了御火之术外,阵法一道应当算是我最拿手的东西了,因此我画得很是顺畅,不过片刻,就以朱芸芸等人为中心画好了一个简单的转移之阵。 画完之后,我扔下树枝,朝着云霄等人道:“好了,大功告成,我们可以走了。” “走什么。”没想到云霄却对我道,“这山里面江简布下的阵法还未完全消除,我们就这么走了,那要是有人误入了这山头,又不巧撞入了阵法里面,被那里面的机关陷阱给弄死了该怎么办?他们死掉是小,人命算在我头上是大啊。我可不想苦兮兮地修行一辈子,到头来因为这些倒霉催的家伙成不了仙。” 阵法? 我还真没有想到这个问题,当下恍然道:“我居然忘了这个!对对,那些阵法是该弄掉。只是云霄,”我不解地看向他,“一开始你不是说就因为阵法尚未完全消除,我们才要尽快离开这里吗?怎么现在你又换了个说法?” “哦。”他淡然道,“我本来是想着既然连我都对付不了那些阵法,你们应该更不行的,但是看你刚才画阵时那流畅的样子就知道我错了,我不行,不是还有你嘛。” 昏暗无光的山洞中,他朝我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该是你为这天下苍生出一份力的时候了,花大神女。” 我就暗自磨了磨牙:“好。那这些女童谁送回去?” “我吧。”白湘道。 “湘儿姐姐你不行的,”小楚立刻就道,“就算你不怕城里的诛妖伏魔阵,但是那江穆可不是吃素的,他若是看出你是妖怪,立刻就会结果了你!” “那”白湘有些犹豫地道,“你去?” 一听这话,小楚就面色一变,有些支支吾吾道:“这、这个要我去也不是不行,按理说,我身为仙门弟子,理当负起这种责任来的,可、可是那好吧,我——” 正当小楚一闭眼、以一种壮士断腕的决心准备应下白湘这话时,云霄却道:“还是我送她们回去吧。连个小丫头都怕,小鬼,你还有没有点男子汉气概啊?” “你送?”我一惊,“你会愿意送她们回去?” “为什么不能?”他看向我,“偶尔我也是想做点好事的,给我点信心嘛。” 你说这话我一点都不信好吗! 不过话虽如此,但仔细想想,我要灭阵、白湘不能在江穆面前出现、小楚又怕了朱芸芸等人,这么一算下来,还真是只有云霄适合送她们回去,因此我就算是再不相信云霄这一回主动请缨的目的,但也只得接受他这个安排,教给他启阵之法后就让他送朱芸芸等人回去了。 我本来还担心他回城后该怎么把这些女童一个个送回去,没想到他却是直接来了一句“送回城主府啊,我吃饱了撑的才会去闲操这个心”,弄得我是无话可说。 有时我是真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是心善还是冷情,每当我觉得他说的跟做的自相矛盾、以为他只是不好意思在我们面前表现出他那副古道热肠的模样时,他就总会给出我一个合理又让我无言以对的理由,真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不过他带着朱芸芸她们离开也算是帮了我们一个忙,让我们没有了后顾之忧,因此我就和剩下的小楚白湘二就走出了洞穴,按照白湘的指点,在这山头里跑上跑下地把江简此前设的阵法陷阱全都破坏了。 我本来以为云霄说的阵法只有几个,没想到这江简却是在这山头布下了数个阵法,简直是一环套一环、一个接一个,等到后来,就连一开始最兴奋的小楚都厌烦了,咋舌道:“怎么还有?湘儿姐姐,他布这些阵法陷阱是不是花了几天几夜的时间啊?他都不嫌累吗!” 白湘回想了一下,道:“我记得当时江公子是直接对着这山间的一棵树施了法,这山里的阵就都布好了。” “啊?对树施法?”小楚一听就叫嚷开了,捶胸顿足道,“你不早说!那树一定是他所有阵法陷阱的阵眼核心,只要把那树破坏了,我们就不用在这里跑上跑下了!湘儿姐姐,你还记得他当初是对哪棵树施法的吗?” 湘儿就道:“要说吗?可是这是最后一个阵法了。” “啊?!你、你是不是在耍我们啊!” “对不起,小楚公子” “唉!苍天啊!” 第82章 知错就改 解决了这山里的所有阵法后,我们就踏上了回城的道路,途中谈起那些阵法,小楚依旧心有余悸:“那江简布下的阵法当真狠毒,云霄大哥仅仅只是右肩受伤,那都是奇迹了!要换做是我,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个问题,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那金仙如斯狠毒呢?” 他叹了口气,忧心忡忡地道:“云霄大哥也是倒霉,被那江简盯上了。花朝姐姐,你以后一定要多多保护他啊,他是个好人,可不能就这么枉死了。” 我忍不住抿嘴一笑:“好人?他?” “是啊。”小楚一本正经道,“虽然云霄大哥很可能心里想的和他面上做的不一样,但他到底救了我,也收留了我,不管他心里如何作想,觉得我是累赘也好,只是为了帮你救场所以顺手救了我也好,但在我心里,他就是个大大的好人,除了我爹娘和我姐姐之外,我遇见过的最好的人就是他了。不像那姓柳的,”提起柳呈殊,他面色一变,哼了一声,道,“面慈心狠,连给云霄大哥提鞋都不配!” 嗯虽然知道小楚说这番话是一片赤子之心,但为什么我听着就这么奇怪呢?云霄是个好人? 他是个好人? 他居然也算是个好人? 这这这、这可真是—— “好,你放心。”我心中纠结,面上却灿烂笑开,从善如流地对小楚道,“我会好好保护他的。” 居然让我来保护“云霄大哥”,这要是让那个一向自大的家伙知道了,保不齐一张脸会变成什么颜色呢。嗯,这一番话说得真是深得我心、深得我心啊。 “有花朝姐姐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小楚显然不明白我心中所想,见我如此这般郑重其事地应下,他就咧嘴笑了开来,“云霄大哥实在是太倒霉了,仙门的人误会他,魔道的人呃,应该也对他不太好吧?”他挠了挠头,“我从来没有见过他有什么属下啊手下啊什么的来找他。花朝姐姐,云霄大哥在魔道是不是混得不太好啊?” 我忍不住低头一笑。 “是不太好。”我道,“而且居然连你都察觉出来了,他一定会气死的。” 小楚就嘿嘿笑了两声:“话说回来,湘儿姐姐,”下一刻他又转向白湘,问道,“当初你眼看着那江简布阵,难道就没有怀疑过吗?那么狠毒的阵法陷阱,像是一个金仙干的出来的?” 白湘就是一怔:“江公子他不是金仙么?” 小楚愣愣道:“是啊。” “那你怎么说江公子他不是金仙呢?”白湘就微蹙起了眉。 小楚:“” 我:“” 呆滞半晌后,小楚长叹了口气,扶额摇了摇头:“算了,对牛弹琴。” 白湘“哦”了一声,看上去神情有些低落。 我抿了抿唇,没说话。 细雨绵绵。 我们继续往山下走去。 “白湘,”走了几步后,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就问她道,“你就这么跟着我们回城没关系吗?那流江城里布下了天罗地网,你是妖怪之身,回去岂不是自投罗网?” 莫非她是对拐走朱芸芸等人心有愧疚,所以才特意跟我们回去负荆请罪的? 白湘“啊?”了一声,抬起头看向我道:“没事的。当初江公子给了我一个护身符,说是能保我不被那流江城主和诛妖伏魔阵发现。事实也的确如此,我之前为了使城中闹出动静,反复多次进出流江城,还带走了丽儿妹妹她们,都没有什么问题。流江城主没有发现我,诛妖伏魔阵也对我没用,只不过那城中的煞气很浓,让我感到很不舒服,所以我也不敢多待,通常只是跟她们说上一时半会的话就将她们迷晕,把她们带到这山洞里。” 她说着,声音就轻了下去:“其实这护身符虽然厉害,能隐匿我周身妖气,使我不受阵中罡气妨碍,也使流江城主察觉不到我的存在,但是那阵所带来的煞气还是无法抹去的,我一旦靠近,浑身就会难受得厉害。本来,我是想着替爹报仇之后就远离此地的,但到底是因为我的错,才使丽儿妹妹她们受了这些无端的惊吓,我得好好地向她们爹娘赔罪才行。” 护身符? 我眉头一蹙。 “啊?”小楚咋舌道,“那江简竟然这么厉害?只是区区一个护身符就挡住了江穆布下的天罗地网?” 白湘抿唇道:“他的确很厉害。” 护身符 我心下犹疑,最终对白湘道:“白姑娘,那护身符还在你身边吗?可否借我一看?” “在的。”白湘道,她在腰边摸索了一会儿,就拿出了一个折叠成四方模样的黄符,“就是这个,怎么了?” 我接过她递来的护身符,仔细看了几眼正反两面以朱砂画就的符咒,又默默感受了一下上面流动的法力,就还给了她,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看看是什么护身符这么厉害。这护身符看似小巧简单,实则蕴含着五行八卦之道,看来那江简不但修为高深,对五行八卦之道也颇有研究。” “五行八卦?”白湘一边接过我递还给她的护身符,一边疑道,“是你们修士常说的五行八卦吗?”说着,她面上就露了几分兴奋的笑意,眼神也灵动了几分,对我道,“其实,不瞒你说,我对这些东西也很感兴趣,只可惜爹爹和娘亲都是妖怪,他们都不懂道法,我只能自个琢磨。我还在路边摊上买了几本道经,只不过可能是我太笨了,那上面说的什么我都看不懂。” “什么?道经?湘儿姐姐,你在路边摊上买了道经?” “是啊,怎么了吗?” 小楚就顿了顿脚,急道:“哎呀,湘儿姐姐,你被人骗了!那些路边摊上卖的道经都是骗人的,不能信!看来你肯定不住在澜剑门附近,我爹在世时,曾在门中立过规定,但凡门中弟子,下山看到有人贩卖假道假经的,都一律销毁处理,那些黑心眼的商贩骗子也都要教训一通后将其引入正途,若能改过自新最好,若不能,则将其逐之,再不受澜剑门庇护。湘儿姐姐,你住在哪啊?怎么你那边的仙门没有管这些无良商贩么,还是说你所处的地界没有仙门管辖?” “我、我住在桑山”白湘怔怔道,“那些道经都是骗人的?我买了假的?” 小楚沉痛地点了点头。 白湘脸上就显出浓浓的失望来:“怎么这样” “呃吃一堑长一智嘛,别灰心,湘儿姐姐,好歹你现在知道了那些东西是假的,以后就不会再上当受骗了,打起精神来!” “居然是假的怎么会是假的呢唉,我老是这么笨” “湘儿姐姐,打起精神来嘛。你要是真一心向道,那我也是可以教教你的,我可是我爹的入室弟子,虽然没有花朝姐姐和云霄大哥他们厉害,但教你还是可以的。”见白湘实在失落,小楚就拍着胸脯道,“不过你得保证你没有害人之心才行,要不然,我可不会教你!” “谢谢你,小楚公子。”听闻小楚这番话语,白湘就微笑了起来,“你真好。” 小楚就摸着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两声。 我摸摸小楚的头,也笑了。 到底还是小孩子,看见白湘失落,立刻就想着安慰她,估计是觉得让白湘失落都是自己的责任吧?连仙门的心法口诀都想着要传授给她,全然忘了门中的规矩。云霄要是在场,一定会好好地挤兑他一番,不过现在嘛 这白湘虽为虎妖,且被江简利用,但她到底心地不坏,也没有伤人性命,若是好好引导,说不定也能走上正途。只是若让这个人小鬼大的小楚来教,倒是得看她的造化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也许是前几天的大雨把雨水都下完了,等我们回到流江城时,雨已经止了,只是地面上还残留着不少水坑,让我们走得有些吃力。 江穆派了不少弟子在城门口守着,因此我们并没有大咧咧地直接从城门口进去,而是施以瞬移之法,来到了城内一处隐蔽之地。 白湘在问清了朱芸芸等人住在哪里后就和我们分别了,说是准备向她们的爹娘父母好好表达一下歉意,望着她转身离开的背影,小楚张口欲言,但被我阻止了。 待白湘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后,我才收回了按在小楚肩上的手,与此同时,他也不解地转过头来看我:“花朝姐姐,你刚才为什么阻止我?那些失踪了女儿的人家虽然现在已经失而复得了,但是一旦见到把她们拐走的罪魁祸首,肯定还是不会对湘儿姐姐有好脸色的。他们现在气还未消,说不定还会把江城主叫来,湘儿姐姐岂不是自找麻烦吗?” “今日果,当日因。”我道,“她当初若是没有掳走那些女童,今日又怎会造成如此局面?小楚,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你那样大度、能与她感同身受的。你差点死于她利爪虎口之下,还能对她不计前嫌,并为她着想,是你心有宽恕,心怀慈悲;可他人不愿意原谅她,也并不是他人的过错。” “所以我才想叫住她、不让她去啊。”小楚困惑不解地道,“我并不是说张屠户他们不好,只是湘儿姐姐现在去了,也很有可能不会得到他们的原谅,还会招致江城主等人前来,她这不是把自己置于险境吗?” 我微微一笑:“那你说,当日她掳走女童,将女童放置于爬满了青蛇的洞穴中一事,是对是错?” 小楚张口就道:“她并没有心怀恶意,只是不知道那些女童会如此害怕——” “我只问你,就她这个行为来看,此事是对是错?” “自然不对。” “她既然错了,那是不是要改正?要弥补?” 小楚恍然:“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花朝姐姐,你刚才是应该拉住我,湘儿姐姐她虽然情有可原,但也到底做错事了,是该改正弥补。反而是我,意气用事,只觉得湘儿姐姐会受委屈,却全然忘了那些女儿失踪人家的痛苦,是我错了。”他对我道,“多谢花朝姐姐你这一番话,我受教了。花朝姐姐,我今后若还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你可一定要指正我,这样我才能越来越好。” 望着他一本正经的神色,我忍不住笑了,温柔地轻轻抚了抚他的头,我就道:“我会的。好了,我们回别苑去吧,你湘儿姐姐既然已经明白过来,那此事就会有个了结了,妖灾不复存在。从今日开始,我们应该能好好地在这流江城里安身了。” “嗯,也不知道云霄大哥他回去了没有” 第83章 夜半敲门 云霄果然已经在别苑里了。 我和小楚回到别苑时,他正一派悠闲地坐在堂中的椅子上,见到我们,连身也不起,就这么怡然自得地坐着对我们笑道:“回来了?”他的目光在我们身后逡巡了一圈,“怎么,那白湘没跟你们过来?” “湘儿姐姐跟我们在半路上就分开了,”小楚道,“说是要去那些被掳走女童的家中赔礼道歉。” “赔礼道歉?”云霄轻笑一声,不知是讽是嗤,“她也还真敢做,真不知该说她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呢,还是该说她虎父无犬女,脑子不清醒,胆子倒挺大。” 我一怔:“怎么了?” 难不成他也和我一样觉得白湘的赔罪之行不会太顺利,在为她担心? 刚才的那句问话,也是因为他想把白湘留下? 一想到这一点,我心里就变得有些不是滋味起来。 “哦,我只是觉得有点惊讶。”云霄靠回椅背,双手枕在脑后,望着天花板懒洋洋道,“我还以为你们会把她带回来呢,毕竟她也变相地算是无家可归了。怎么,同情心没发作?” “云霄大哥,你怎么这么说呢?”小楚就有些不满地道,他走到云霄对面的椅子上,也坐了下来,“虽然湘儿姐姐是挺可怜的,但也不是无家可归啊,她不是说她住在桑山吗?而且这里到底是你家,我们怎么会不经过你的同意就随便把外人带进来呢?” “这里不是我家。”云霄阖目,“只是我们一个暂时的落脚之地而已,严格算起来,这还是个客栈。” “所以啊。”小楚道,完全没有听出云霄话里的意思,“湘儿姐姐还是可以住客栈的嘛,她有金仙的护身符护着,江穆发现不了她的身份,这城里的其他人就更是发现不了了。” “护身符?”云霄缓缓睁开眼看向我,“什么护身符?” “江简给她的护身符,封住她的妖气的。”我道,隔着一张几案坐在了他身旁的椅子上,“妖气虽封,妖术还在。” 他就哦了一声,琢磨着道:“那不就是和我封住周身的魔气一个路数的?看来那姓江的脑子也不傻嘛,考虑得这么周到详细。” “他自然不傻。”小楚道,“他可是金仙,金仙啊,当之无愧的仙门第一人,云州谁能有他这样的成就?” 云霄就嗤笑一声:“仙门第一人?”他有意无意地扫了我一眼,“仙门第一人啊说不定他还不想当这仙门第一人呢。” “啊?为什么?” “等你将来修为有成了之后就知道了。” “啊?到底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真那么想知道自己问他去。” “云霄大哥!你明知道——你这不是强人所难嘛!” 小楚在那边吵吵闹闹地控诉着对云霄的不满,云霄则是回他一个看了就让人生气的微笑,果然,小楚更加生气了,开始喋喋不休地吵闹。 他二人在那边吵着闹着,我的心思却已经飞到了九霄云外,落到了白湘递给我的那个护身符上,落到了江简身上。 仙门第一人 还有,那个护身符 我的手不自觉地摸上了系在腰间的香囊上,那是我临走前爹爹赠给我的,里面放了他亲手画就的平安符,我这一个多月来只要有空就都会把它拿出来看看,对它的叠法与构造再熟悉不过。 不会错的,虽然所用的符纸不同,上面画的符也不一样,但那江简给白湘的护身符无论是折叠之法、还是法力加持的方法都跟我爹给我的有八分像,简直就像是同承一脉一样。 不,或许并不是“像”同承一脉,而是他跟我爹本就是一脉相承,他可能真是我爹的弟子,我的大师兄。 但是为什么,他身为大师兄,给我的感觉却那么危险?按理来说这不应该啊,我的几位师兄和师姐都给我一种很亲切的感觉,但为什么江简却给我那般危险的感觉?莫非是因为我和他不熟悉,第一面又是在那样剑拔弩张的情况下见的,所以才会对他下意识地生出这种心理来? 一只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我一个激灵,立刻从神游九霄的状态中回过神来,顺着那只手的主人看了过去。 “想什么呢?”云霄似笑非笑的脸庞就这么映入了我的眼帘,带着几分流转的眸光让我心中一悸,“我都喊了你好几声,你都不理。” “没什么。”我连忙调整心态,对他一笑,“你叫我干什么?” “没事,就是忽然想喊你几声而已。” “” “只是没想到你却在发呆,而且还发得那么严重,连我叫了你好几声都没听见。”他单手撑着下巴,一手在几案上有节奏地敲击着,目光探究地看向我,“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没,没什么。”关于江简的身份猜测我自然对他没什么好隐瞒的,但是小楚还是能瞒就瞒吧,毕竟这件事还牵扯到我神仙的身份,解释起来费力不说,还很容易把广和安已死的事说漏嘴,不太好。因此我就把刚才想的那些事压进了心底,准备趁小楚不在场的时候再跟云霄细说。 “哦。”云霄简短地回了我一个字,他神色不变,甚至嘴角边也依然带着几分淡淡的笑意,但不知为何,我却总觉得他有点生气了,就像是那天我们谈论起他梦悟剑法一事时一样。 有时我还是真搞不懂这家伙的性格,平日里觉得他咋咋忽忽的,是个骄傲自大狂,可每到这种时候我又觉得他像是个闷葫芦,有什么生气的事也都放在心里,不说出来,那副看着风平浪静的面容总是让我心里毛毛的。 婉梦师姐曾经说过的患得患失是不是就是我现在这种状况呢? 想到这里,我连忙道:“对了,朱芸芸她们呢?你都把她们全部送回家了吗?”试图以女童一事来转移他的注意力,天地良心,关于江简这事我可不准备瞒着他,他要是为了这个跟我置气,那我可真是有苦也说不出了。 “我只负责把她们送到江穆那里去,”云霄半敛着眸,不甚在意地道,“至于其它的,我一概不管。” “啊?!”小楚刚在椅子上找了个舒服的坐姿做好了,就被他这话给说得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你把那些女童都送到江城主那去了?惨了惨了,这下子要是湘儿姐姐和他碰上可怎么办?这这这——他们两个不会打起来吧!” “那我就不知道了。”云霄气定神闲道,“不过我觉得不太可能,那江穆看着就不像是那么热心肠的人,更有可能差遣他的手下把那些女童送回她们各自家中,至于他自己嘛,就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了。” 小楚这才松了口气,又坐回了椅子上:“云霄大哥,你吓死我了,你以后说话能不能不要这么大喘气啊?” “怎么,不过和人家姑娘才见上一面,就这么替人家的安危担心了?”云霄脸上就挂起了促狭的笑容,“难不成你小子看上人家姑娘了?” “哪有!”小楚脸一红,嚷道,“我只是担心湘儿姐姐的安危而已,哪里就像你说的那样了!” “脸红了?”云霄故意笑道,“看来我说的没错嘛。小鬼,动凡心了?” “云霄大哥!” “不要害羞嘛,你都是血气方刚的男孩子了,是应该有这种经历的。嗯那白姑娘虽然看着脑子有点不太好使,但长得还算不错,挺能入眼,怪不得她都差点让你丧命了,你还能这么轻易地就原谅了她。俗话说的好,温柔乡,英雄冢嘛,看不出来啊,小鬼,原来你也有这一天啊?” “我、我真的没有!修道者不讲情爱!” 望着云霄面上故意为之的促狭笑容和小楚因为百口莫辩而急得面红耳赤的模样,我方才因为想起江简的那点沉重心情就都没了,在小楚急慌慌的辩解声和云霄明显揶揄的调侃声中低头笑了起来。 有他们在可真好啊,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让我轻松起来。 是夜,我伏在案边,提笔书写了一封关于江简此人的书信,将我对他身份的揣测和种种疑惑都在信上一一写明了,又详细复述了一遍白日在“阑秋苑”时江简和我说的字字句句,确保无一字遗漏了,这才将信放在烛火边烤干了,准备寄给爹爹。 这一次我没有再用青鸟传书,而是直接用了最迅速也最精准的消息传递之法,将它直接送到了爹爹手上。 我心念一动,手里的信纸就顺着摇曳的烛光化成了点点火光消失在黑暗中。 希望爹爹能早日回信吧,如果那江简真是我的大师兄,那 接下来的事我没有再想,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我稍一弯腰,低头吹灭了桌案上的蜡烛,就瞬移来到了绿意茶坊的大堂里。 此刻已近子夜,茶坊里一片黑漆漆的,没有半点人影,我凭着前几天的记忆走到了后院门边,在门栓附近摸索了一会儿,试着推了推,发现打不开后就用穿墙之术穿过了那一扇大门,来到了后院里。 和大堂不同,后院顶头并无任何遮拦,一片星光洒落在地上,留下点点的星踪影迹。 我在院子里感受了一下附近的气息,很容易地就感受到了阮氏兄妹二人的气息,又仔细在他二人房前辨别了一下,这才立定在一扇门前,对另一间厢房设了个结界后抬手敲响了门。 没有任何动静。 我缓缓又敲了三下。 这一下里面终于传来了一点动静,像是有谁在榻上翻了个身,扯了下辈子。 阮明严模模糊糊的声音从里间传来:“谁啊这么晚了,还玩夜半敲门的这套把戏,是人是鬼,都报上名来。” 他的声音一开始还带着零星困意,到最后已是恢复成了白日里平稳的语调,或许是夜晚的原因,也或许是白天他有所掩饰,那声音听上去甚至比往常还多了几分冷静和沉稳。 不过这都不重要,我今天来并不是为了探究他的底细的。 我道:“是我。” “你?你是——”带着些许散漫的反问戛然而止,片刻的沉默后,里面的动静一下子就大了起来,阮明严似乎是一下子就翻身坐了起来,“花朝姑娘?!” 第84章 兄弟 “是我。”虽然明知他看不见,但我还是下意识地颔了颔首。 里面的动静诡异地沉默了半晌,才再度传来阮明严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干笑声:“哈哈哈原来是花朝姑娘,失敬失敬——不是,那个——不知花朝姑娘深夜到访,有何要事啊?” “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我道,“阮公子,可否到大堂一叙?” “这个自然,自然,哈哈哈” 在一阵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后,我面前的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阮明严带着几分讨好的笑颜就这么出现在了我眼前。 他明显是没有料到我会深夜来访,月白色的外套还算齐整地披着,可腰带却是随便就拿了一条深褐色的松松垮垮地系在腰间,更别说他平日里一直梳理整齐的发冠了,整个人意外的有些滑稽,让我忍不住想要发笑。 我往后退了一步,就这么望着他嘴角噙笑道:“深夜造访,是花朝冒昧,还望阮公子恕罪。” “没事没事,我不介意,不介意。”阮明严连忙摆了摆手,“只不过这个,花朝姑娘,你若是不介意,不若去大堂等上一会儿?”他有些难受地拉扯了下腰间的腰带,朝我讪笑道,“我这个衣衫不整,和花朝姑娘你就这么共处一室,恐怕有些不妥。” 我自然明白他的感受,毕竟三师兄也和他一样,不把衣服发冠梳理得整整齐齐就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因此,我颔首道:“自然可以。”怕他放我鸽子,我又道,“不知一炷香的时间可否够了?” 阮明严忙道:“够了够了,足够了。那花朝姑娘,请吧?” 我冲他露出一个浅笑,就转身往大堂走去。 这一次我没有再用穿墙之术,而是直接从里面拉开了门栓,推开了通往大堂的门,也没有关上,就这么开着,这样就算阮明严那边有什么动静,我也能第一时间就知道。虽然他看上去是个对术法一窍不通的家伙,但我知道这只是我的错觉,更何况兔子急了还会跳墙,他一个大活人,又身怀法力,若是想要避开我,那我也是要费一番心思的。 院门一开,星光就倾洒了一部分进来,虽然比不上白昼那般,但也使得大堂亮堂了不少,我随意走到了一处桌边,翻下一条倒扣在八仙桌上的板凳,就这么坐了下来,静静等待着阮明严的到来。 好在那阮明严也算是准时,也没有像我担心的那样跳窗而逃,滴漏滴了不久,他就步履匆忙地来到了大堂,虽然面上还带着些许讪笑,但衣冠总算是齐整了,说是仪表堂堂也不为过。 只不过这个仪表堂堂的蓝衣书生一见到我,气势便矮了一截,握拳在唇边干咳了一声,这才走过来,也翻下了一条长凳坐在了我右手边。 “这个不知花朝姑娘深夜造访,所为何事?” “小事而已。”我微微一笑,“白日里云霄来找过你?” 阮明严就有些心虚地撇开了目光:“是啊,不过不是他来找我,而是我去找你们。花朝姑娘,你忘了?还是你给我指的路、撤的结界呢。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后来又去哪了?三个人忽然就在张伯的后院消失得无影无踪,我还以为你们出什么事了呢,要不是知道有云霄在,你们的安危不是问题,我都要以为是那妖物去而复返,本来准备掳走张伯的大女儿,结果被你们撞个正着,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你们也一道掳走了呢!” 他噼里啪啦地说了一连串话,这才喘了口气,伸手欲拿桌上的什么东西,却捞了个空,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搓着手干笑:“没茶啊花朝姑娘,你喝不喝茶?要不我去煮一壶?” “不劳费心了。”我继续微笑,“阮公子,你不用跟我掰扯,我知道云霄今日在送回那七个女童后找了你,我也不是想探听你和他二人的秘密,我只是想问你一句而已。” 阮明严继续在那边喋喋不休,似乎完全没有听到我的话:“不是我吹,我煮的茶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喝到的,这煮茶啊也是要分煮的方法的,就比如说啊,白天我在这茶坊里卖的茶就是一大锅子放在一起煮的,虽然也用了我阮家茶方的煮茶秘法,但到底比不上一小壶一小壶地煮,就跟刺绣一样,贵在精巧,这玩意——” “阮公子。”我缓缓道。 阮明严正说到兴头的煮茶之道就打了个结,他看向我,张了张口,似乎是想继续把那煮茶之道说下去,但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 “唉花朝姑娘,你这又是何必呢。他既然避开你来找我,自然就表明了他找我说的事不能让你知道,你——你这样逼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意义嘛。” “你不愿意告诉我?” 他搓手道:“云霄到底是我兄弟” “我明白了。”他的话没有说完,我就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因此,也不待他把话说完,我就道,“今晚是我冒昧了。阮公子,你对云霄的兄弟义气让我很是敬佩,既然你能对他说的话守口如瓶,那我也希望你能对我今晚来寻你一事闭口不言,就像他不想让我知道他来找你一样,我也不想他知道我来寻你一事。” “我会的。”阮明严道,说起正事,他的神色就正经了不少,“只是就如花朝姑娘你一样,纵使他瞒着你来找我,你也依旧知道了;那你今晚来寻我一事,就算我替你瞒着,恐怕他也会如你一样猜测到。” “那就让他猜去好了。”我抿唇,显出一个淡淡的笑意来,“只要你不说,我也不说,他就只能是猜测而已。” 阮明严也随着我笑了:“花朝姑娘你能相通就太好了。说实话,刚刚被你的敲门声叫醒时我还吓了一跳,想着你居然在大半夜来找我,肯定是做好了逼问我大半个晚上的准备,为此还叫苦不迭呢,没想到姑娘你居然如此洒脱从容,看来,是明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真是惭愧,惭愧啊。” “哦?逼问你大半个晚上?”听他这么一说,我就起了玩心,也因为他这话的意思多少带着对我的轻视,心中对他升起了些许不满,就眉一挑,故意笑道,“嗯这法子听着不错,阮公子,没想到你这般机智多才,给我出了一个这么好的主意,要不我们试试?” “什么?”果不其然,阮明严立刻吓得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别别别,花朝姑娘,我刚刚说错话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可千万不要跟我计较,我就是有眼无珠、有眼不识泰山、脑子进水、被猪油蒙了心” “好了,我跟你开玩笑的。”见他这么慌张的样子,我也算是出了口恶气,心中的不快也没了,冲他笑道,“我知道,就算我真的逼问你一个晚上,你也是不会吐露出半个字的,云霄既然认定你是他的朋友,就说明你这个人信得过,怎么可能会轻易抖露他想要隐瞒的事。好了,别怕。” 听我这么说,阮明严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道:“吓死我了,花朝姑娘,你是不是跟云兄弟混久了,所以也变得跟他相像了起来,总是说这种让人分不清真假的话。” 我微微一笑:“像么?” “像,像极了。” 我跟云霄像?他可真会说。 我失笑道:“好了,夜已深,我也该回去了。阮公子,我今晚冒昧前来,坏了你的清净,扰了你的安眠,还望你多多见谅。” 阮明严忙道:“见谅见谅。不过我衣冠都重新整理了一遍,没说上几句话你就要走,那我这花费的功夫岂不是白费了?不如你坐下来,让我煮一壶茶,咱俩个对月品茗,如何?” 我知道他是对不能透露我云霄来他这里说了什么而感到愧疚,正好我今晚没事,精神也尚好,因此就没有推辞,顺水推舟地道:“那就有劳了。” “不麻烦。”他当即道,一边翻下八仙桌上的剩下两张板凳一边道,“有个人来品我煮的茶,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麻烦?花朝姑娘,你就坐在这暂待片刻,我去后厨煮茶,就一炷香的功夫,很快的。” “一炷香?”我奇道,“寻常煮茶不都要耗费上一个半个时辰的吗?怎么到你这就成了一炷香了?你不会是想拿冷茶来糊弄我吧?” “怎么会呢。”他笑道,“我阮家秘法,自然与寻常煮茶之法不同了。” “那好。”我含笑道,“那我就等着喝你的阮家秘茶了,阮公子。” “好说,好说。” 就这样,阮明严去后厨花了一炷香的时间煮好了茶,又从柜台后摸了两个茶杯出来,这才给我和他自己一人倒了一杯茶。 他将其中的一杯茶推至我跟前:“花朝姑娘,你尝尝看?” 我在苍穹时也学过一点茶道,只是这云州的茶道似乎和苍穹讲的不太一样,分杯分壶的工序都没有,就连这茶杯也是普通的木杯,而不是闻香杯,不免有些疑惑。但我只以为这是云州的风土人情之故,因此什么都没说,就按着品茗的手法双手捧起了茶杯,先是闻了闻,这才浅浅地抿了一口。 “如何?”阮明严一脸期待地问我。 我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等着茶味在口中化开了,才道:“香味浓郁,很好喝。” 阮明严就笑开了,重新坐回了我对面的凳子上,双手趴在桌子上一派轻松地道:“我就说嘛,我这手艺可是祖传的,少说也练了十几年,怎么这么容易就会手生呢,轻萝那丫头又吓唬我。” “阮姑娘?” “别姑娘姑娘地喊她,她哪里称得上是个姑娘,整个就一小丫头。整天叽叽喳喳地在我耳边吵个不停,还老是嫌弃我,这世上哪有这么不给兄长面子的妹妹,烦得我都想请隔壁的王婆来给她做个媒,随便找个人家把她嫁了!”阮明严摆摆手,似乎提起阮轻萝他就嫌烦一样,不过话说到一半,他就话锋一转,兴致勃勃地问我道,“对了,我怎么忘了这茬呢!花朝姑娘,你满身仙气,一看就出身名门,肯定认识许多仙门的青年才俊吧?” “青年才俊?” “是啊,像是那种睿智聪慧又识大体的,虽然仙门里总有几颗老鼠屎,但肯定也不乏这种青年才俊的吧?” “呃,算是吧?”我有些不确定地道。 按照他的标准,三师兄他们应该也算是青年才俊吧?虽然在凡人眼中看来,或许他们可能已经算不上是“青年”了 不过他问我这个做什么? “那就好!”阮明严大力拍了一下桌子,“花朝姑娘,我这里有一个不情之请,还望你千万要答应!” “” 不情之请千万要答应 第85章 弟妹 要说这阮明严怎么是个生意人呢,一看我的神色,他就立刻反应了过来,道:“其实这件事也不难,就是那个,你那些认识的青年才俊,他们都已经婚娶了没有啊?” “婚娶?”我忽然之间就明白了阮明严的用意,“阮公子,你不会是想” “没错没错,”阮明严立刻讨好地冲我笑笑,“若是没有,不如给我们家轻萝介绍几个?我家轻萝虽说是聒噪了点,但论贤惠那是没的说的,烧得一手好菜,煮得一手好茶,我还给她准备了许多陪嫁,保准她嫁得风风光光的,只要娶到她,那后半辈子就都不愁吃喝了!花朝姑娘,你有没有几个合适的人选啊?哈哈哈哈” 我在心中快速过滤了三师兄等人一遍,也跟着他有些尴尬地干笑起来:“我虽然认识几个,但是他们可能都不太适合令妹,哈哈” “没关系,”阮明严像是早就料到我会这样说一般道,“不适合不代表没有缘分,再说了,双方总得接触一下,等接触了觉得不合适再说也不迟嘛。花朝姑娘,你既然是仙门弟子,自然是修道的,这道之一字讲究的不就是缘分?说不定到时他们就缘分一来,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呢。” 王八绿豆 我干笑两声:“这个恐怕还是——对了,”虽然我们谈的是阮轻萝的嫁娶事宜,可一提到嫁娶,我心中就难免动了那么一动,浮现出一个人影来,就怀着不知是什么心情地道,“我觉得云霄也不错啊,阮公子,你为什么不考虑一下他,让他来当你的妹夫?这样他跟你也就成了真正的兄弟,不是挺好么?” 云霄娶阮轻萝 虽然知道这个只是我臆想的,有很大的可能性不会实现,但当我想到这个画面时,我心中还是有些五味杂陈。 “啊?”我本以为这是个很好的提议,甚至还隐隐担心着万一阮明严被我提醒了可该如何是好,哪知他听了却是连连摆手,摇头道,“那家伙?不行不行,我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把轻萝嫁给他。” “啊?”这下子我是真真正正地愣住了,“为什么?他不好吗?” “他有哪点好?”阮明严睁大了眼道,“你说他法力高强吧,我是给轻萝找个妹夫,又不是给她找个打手。再说了,我们兄妹两个好不容易才过了这么几天安生日子,我可不想让她再跟着那家伙受苦!” 我嘴角一抽。 他这意思是我们跟着云霄过的都不是什么安生日子么? 仔细想想,他说得还挺对。 阮明严继续在那边叨叨:“还有啊,你说那家伙长得还行吧,又整天面无表情着一张脸,再好看的脸都能给他弄没了;要不就是似笑非笑地看着你,总之不管是哪种,都会让你被他盯得后背发寒,时不时就想想刚才自己有哪个地方说错了做错了,你说,跟这种家伙过日子能开心吗?他算个哪门子的好人选!”说到义愤填膺处,他拍了一下桌子,撇嘴道,“再说了,他素来不近女色,对情爱之事毫无兴趣,对女子也是爱答不理的,我家轻萝算是美人了吧?他照样都不正眼看一眼,整天冷着张脸给谁看呢,我才不想热脸去贴他的冷屁股呢!” 说到这里,他像是口渴了,端起茶杯就喝。 抿了一口,他又放下茶杯,稍稍凑近了我,对我低声道:“我跟你说啊,其实在一开始,我那妹子还是对那家伙动过心的。虽然她不愿意承认,但我是她兄长,哪里看不出她的那点小心思。” 我一怔:“那怎么?” “还不是因为那个姓云的傲呗。”他撇撇嘴,“一开始呢,轻萝还是比较主动的,无论是给他端茶还是倒水,又或者是找话题跟他聊天,她都咬咬牙上了,可是无论她怎么对那姓云的示好,那家伙都一个表情。” “什么表情?” “面无表情。” 忍住,不要笑。 “那、那后来呢?” “后来,就没有后来了。”他双手一摊,“我家轻萝虽说是主动对他示好,一开始的姿态也确实放得比较低,但到底还是有几分傲气的,人家对你没意思,你还能继续缠着他?那不成那什么什么了。” “哦”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蹙起眉,道,“可是不对啊。” “什么不对?” “不近女色,面无表情,傲气,冷漠”我一个一个地掰着手指头细数着方才他说起云霄时的言辞,“他是这样的人吗?” 他说的那个云霄,怎么跟我认识的,好像不是一个人啊? “他不是吗?” “哪有?他明明很爱笑啊。”虽然每当他笑的时候基本上不会有什么好事发生就对了。 “他那算笑吗!正常人的笑容能让你感到后背发寒?” “呃他还是有正常笑的时候的。” 阮明严就唔了一声,一双眼探究地在我面上扫过,摩挲着下巴道:“那可能是我近两年跟他见的次数少了,不知道他的变化吧。那别的呢,他有没有什么别的地方和我说的不同?” 他端起茶杯,一边往唇边靠拢一边如是说道。 怎么又忽然说起这个了? “别的地方”我心中疑惑,但还是按着他所说的细细回想,毕竟他口中的那个云霄和我平日里所见到的云霄相差甚大,要不是我和他以及云霄共处一室过,我都要怀疑有人冒充云霄了。“你说他不近女色,对女子爱答不理?” 阮明严点点头,就着手边的茶杯喝了一口。 我蹙眉道:“可是我不觉得啊,他明明是个不正经的家伙,老是爱对别人动手动脚,还总喜欢调戏别人,”说到这里,我就不期然想起了那个湖边的拥抱,顿时脸颊一烫,“明明就是个流氓!” 阮明严一口茶喷了出来。 我吓了一跳,连忙站起往后退了一步,腿边的长凳我被带得发出一声刺耳的划地声。 “你干什么!” “噗咳咳咳咳对不住,我不是有意的,咳咳咳”回答我的是阮明严一连串的咳嗽声,我看他一张脸都咳得通红了,说出来的话也是不成句的三言两语,这才压下了心中的不快,重新坐回了凳子上,只不过坐得比方才远了点。 “你怎么忽然就把茶喷了出来?我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吗?” 我感到莫名其妙。 “没,没”阮明严又咳了一阵才缓过来,有气无力地冲我摆了摆手,“不是你的错,是我是我的反应太大了,刚才真是失礼了。” 说着,他又捂嘴干咳了一声,开始小声嘀咕起来:“没想到那家伙居然也会有这样的时候,真是想不想啊” “想不到什么?” 阮明严咳了一声:“没什么。”他似乎忘了云霄曾经跟他说过我耳力很好的事,就这么糊弄了我一句,而后重新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双手捧着茶杯直面向我。 我一愣:“阮公子?” 他又搞什么幺蛾子? 阮明严看向我,一本正经地道:“弟妹,你我能在此相遇也是有缘,为兄先敬你一杯。” 我差点把手中的茶杯给捏碎了。 他说什么? 弟妹?! 我我我没听错吧?! “阮公子!”我登时红了脸,低声喝道,“你在搞什么啊!” 阮明严一脸正色地道:“我在敬我的弟妹啊。” “我、我几时就成了你的弟妹了?”我可不记得你有什么弟弟! “哦,花朝姑娘,你不要误会,我只有轻萝一个妹妹,并无其他兄弟。”阮明严笑道,“只是没有亲兄弟,还有义兄弟,你这个嘿嘿嘿,反正大家都知道嘛,我也就不明说了。总之,我先在这里以茶代酒敬你一杯,等到了真正的好日子里,我再敬你一杯,我这都是应该的,你不用跟我客气,啊。” 他也不等我回话,就这么捧着茶杯冲我举了举,抛下一句“我先干为敬”就仰头将茶杯凑到唇边,只是还不等他一口气把茶干了,我也尚未来得及阻止他,一个声音就凉凉地自大门口飘了过来。 “你以茶代酒,准备敬谁一杯啊?” 阮明严再度一口茶喷了出来。 “姓云的!你干什么!”把茶杯重重一拍,阮明严就愤然侧过身,冲着斜斜倚靠在门框边的一人叫道,“来了也不出声,忽然说这么一句话你是想当鬼吓死人啊!” “我又不是偷偷摸摸来的,是你们在那边说话说得兴起,没有察觉到而已。”茶坊的大门不知何时打开了,星光洒了一地,一个人影就这么被拉长地投在了地上。 云霄靠着门框斜斜站着,整个人就像是蒙上了一层银辉般,朦胧飘渺。 他抬起头,冲我们微微一笑,霎时如春风拂柳,却又无端带着二月的几分寒意。 “怪我吗?” 第86章 分心 我被他这笑容笑得心下一颤,心里也是毫无来由地一阵发虚,明明我跟阮明严两个人在这里正大光明地品茶笑谈,怎么他这个笑容笑得就好像我们在他背后说他坏话一样? 阮明严显然和我抱有同样的心思,因为他几乎是立刻就换上了一张讨好赔笑的脸,打着哈哈对云霄笑道:“不怪你不怪你,怪我,怪我自己管不住嘴,怪我话多,我嘴贱。那个什么”他干咳一声,伸手揩了揩人中,“云霄,你什么时候来的?” “怎么,听你这话,我今晚是不该来这里了?”云霄似笑非笑道,“还是说你觉得我来得不是时候,打扰到你们了?” “没没没,我可没有那个意思,你可千万别误会。”这话吓得阮明严一个激灵,连忙摆手道,“你别误会,别误会,我跟花朝姑娘可没有什么,只不过今晚碰巧遇上了而已——” “碰巧遇上?” “不是,我的意思是,那个——” 阮明严在那里着急忙慌地解释,那一副磕磕巴巴的样子看得我都替他着急了,云霄却是在听了半晌后倚着门笑了起来:“好了,别在那里疙疙瘩瘩地解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结巴呢。”他打断了阮明严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也知道她专门挑这个时候来找你是为了什么,你别担心,我没有误会,也不会误会。” 阮明严这才松了口气,讪笑道:“不误会就好,不误会就好。” 随着他二人在那一来一去的对话,我也逐渐从一开始的惊讶中回过了神,转而变得有些羞恼起来:“云霄,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这么巧,我来这里找阮明严,你也来了?” 我问这话时带上了几分抱怨,但这也怪不得我,谁让他一直站在门口看着我们不出声,吓我们一跳不说,更重要的是他到底来了有多久,又听到了我们多少对话,阮明严的那句那句弟妹也不知他听到没有。 一想到刚才阮明严对我的那番话可能全都被他听去了,我就尴尬得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那些话怎么好巧不巧地就被他听到了呢! 想到刚才阮明严对我说的那番话有可能被云霄听到,我心里就一阵羞恼发急,面上也逐渐烫了起来,好在现下已是深夜,伸手——呃,月隐星耀,但是这星光也不算太亮,云霄他又正好背着光,他应当是看不见的吧? 正当我心里没底、强忍着不让双手捂上脸颊时,云霄已经把目光从阮明严转向了我,淡淡道:“碰巧。”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指的什么,不由得小声嘀咕:“碰巧,有你这么碰巧的吗” 阮明严握拳低咳了一声。 “不然呢。”他扬眉,带着几分一如既往的傲然,“难不成我还是特意出来的,就是为了在这里跟你们打个照面?” “我也没这么说,你说话这么冲干什么。再说了,你出现在这里的时机太巧,难道我问一句都不行了吗?”他话中呛人的意味太浓,惹得我也有些不快起来,语气也变得生硬了不少。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我这句话出口之后,云霄原本有些柔和的面部线条似乎又变得生冷了:“所以我不是说了是碰巧吗。” “因为见今晚夜色朦胧,星光甚美,所以你就起了出来转转的心思,又恰好来到了这茶坊处,推开了大门见到了我和阮公子二人?”我毫不退让,冷笑道,“那还真是巧了——我可不知道你有夜半出来散心的癖好。” “巧了,我也不知道你有夜班出来散心的癖好。” “你——” “好了好了,都别呛都别呛了。”阮明严走到我们中间,做了个停止的手势,“干什么干什么呢,大家都是自己人,这么呛来呛去的有意思吗。云霄,不是我说你,你身为男子,好意思跟人家一小姑娘较真吗?说话这么呛,当心以后娶不到媳妇!” “小姑娘?”云霄一笑,特不屑地斜睨了我一眼,轻蔑道,“就她?” “云霄!” “好了。”正当我被他这一笑弄得心头火起时,他却又忽然话锋一转,几步走到我们跟前,坐在了我对面的那张凳子上,对着我笑道,“实话跟你说,我还真不是为了看今晚的星光夜色才出来逛的,我是为了跟踪别人才出别苑的,只是没想到却在途经茶坊时听到了你们两人的对话声,一时好奇,就推门走了进来。” 阮明严也坐回了凳子上,听他这么说,就“啊”了一声,像是现在才反应过来一样奇道:“你怎么推门进来的?我明明插了门闩呀。” 云霄轻哼一声,不屑道:“就你那个破门栓,你以为能起什么作用?我一推就推开了。” “哎你——” “跟踪?”我打断了阮明严的话,疑道,“你跟踪谁啊?” 江穆?白湘?还是其他什么人? 云霄张口欲言,却又顿住,片刻后才道:“反正都跟丢了,现在跟你说也没什么用了。” “怎么会跟丢呢?”我急了,虽然还不知道他跟踪的人是谁,但既然他都亲自出马了,那人必定不是什么小角色,他居然跟丢了,怎么还这么一副淡定从容的模样?那个人可说不定会成为我们的一个大威胁啊! 他不急,我都要替他急了! 阮明严再度咳了一声:“咳,这个,花朝姑娘其实,云兄弟他跟踪的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一时分心,”云霄垂眸,望着桌上的茶壶面无表情道,“所以就跟丢了。” “分心?你分什么心?怎么会分心的?你怎么能在跟踪别人的时候分心呢?这不明摆着要跟丢吗?” “你烦不烦?非要问这么清楚?是不是还要把我一路上是怎么跟踪的、怎么跟丢的还要再问一遍?”似乎是觉得我有点烦了,云霄有些不耐烦地皱了皱眉,抬头看向我,脸色有些不好地道。 我是挺想问来着的,不过看他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是少说话为妙。 阮明严看看我,又看看云霄,几度张口欲言,但最终他也只是摇头叹了口气,没有再说什么。 因为把不准云霄现在的心情,我是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轻易开口,免得又触动了这尊大神的哪根神经;云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在那边沉默着,就像是在跟我较劲一样,我不开口,他也不开口说话。 堂内一时就变得寂静起来,滴漏的声音源源不断地自柜台处传来,显得格外清晰刺耳,就这么连听了十几声水滴之声,才有人打破了沉默。 “想去看吗?” “什么?”我一怔。 “我是说,”云霄道,“你想知道我跟踪的人是谁吗?又想不想知道那个人现在去了哪、正在干什么?” “当然!”我立刻道,又冷静下来,“可是你不是说你跟丢了吗?那怎么还” “说不上是跟丢,只是我并不确保她现在在哪里而已。”他道,“在推门之前,我看了一眼那人离开的方向,记住了她是在往哪边走,也大概对她的去处有个猜测。若是我们现在去得及时,说不定还能追上她,把她跟与她接头的人一并连根拔起。怎么样,要来吗?” 还没等我回答,阮明严就兴奋地道:“跟踪人啊?那可是我的长项,算我一个。” “不算。”云霄眼都没扫他一眼。 “喂!我那些灵鸟可不是吃干饭的,有它们帮忙,能省下你好多力气呢!你真不带上我?” “真不带上你。你的灵鸟探查消息还行,在这么个夜黑风高的晚上跟我一道跟踪人只会坏事,至于你——就更在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了。” “姓云的,我还是不是你兄弟?” 云霄这回倒是罕见地没有说“我不是你兄弟”,而是冲阮明严施施然笑道:“若是在平时,有个帮手来,我是很乐意的,但是现在——你还是继续在这里对月独酌吧。” 他握着茶壶往阮明严那一推:“不用送了。” 阮明严的脸色顿时一阵精彩:“你——” 云霄站起身来,一袭玄衫几乎让他整个人都隐没在了黑暗里,可偏偏他的神采又是那么飞扬傲然,让人忍不住心生向往:“花朝,我们走。” 阮明严忙转向我道:“花朝姑娘!” 我见他一脸恳求之色,刚心中不忍,想着要不要替他说几句话,毕竟我们就这么把他一个人扔在这里有点不好,他的下一句话却让我顿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说:“花朝姑娘,不看仙面看神面,看在刚才我敬你的那杯弟妹茶的份上,你好歹替我说几句话呀!再怎么说,我们将来也都会是一家人,怎么能这么生分呢,是不是?” “阮公子,谢谢你的茶。还有,不用送了。” 这里本来就是他的茶坊,把他扔在这里有什么不好,刚刚居然还想着替他说几句话的我真是脑子进水了! 第87章 保护 无视了阮明严怨念哀求的神色,也对他反应过来后的慌忙解释充耳不闻,我毫不犹豫地转过身,跟着云霄走出了茶坊大门。 才迈过门槛,漫天的星光就洒落了下来,照出地上一连串不甚明显的屋舍倒影,整条街道端的是静谧无比,让我刚才因为阮明严而坏了的心情顿时就好了起来。 漫天繁星灿烂,街道静谧幽深。 如此美好的夜景,我之前怎么没有注意到呢? 我和云霄并肩在街上走着,默默欣赏了这夜景片刻,就抬头看向他,问道:“你之前说你在跟踪人,你在跟踪谁?” 他笑道:“你不妨猜一猜。” 猜? 我有些抱怨:“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卖什么关子?”不过话虽这么说,但我还是低下头细细思索起来,想着他跟踪的人到底会是谁。我可不想被他看低,又得他一句“笨蛋”。 嗯若说这城里有什么人值得他留心注意动向的,恐怕也就只有江穆跟白湘这两个人了,江穆深居城主府中,若要留意他的动静,最好的方法就是在他身边埋个眼线,云霄不大可能会有这样的手下,那就是阮明严的灵鸟了,但阮明严方才的反应表明了他不知道云霄此行的目的,所以不可能是江穆,那就只剩下—— 我有些兴奋地抬起头,冲他道:“是白湘,是不是?” “好吧,算你赢了。”云霄微微一笑,“不错,我跟踪的人就是她。” “可你为什么会想到跟踪她?”猜对了的兴奋过去后,我就只剩下满腹的疑问了,“而且自从她在巷子里和我们分别后就没有再来找过我们,你是怎么找到她、跟踪她的?” 他反问我:“那你又为什么会想到我跟踪的人会是她?” 我顿时语塞。 没错,为什么我会想到白湘呢? 虽说我也觉得白湘心地不坏,若是好好引导可以走上正道,但归根结底,我还是没有信任她,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她曾经想要小楚的命吗,而且要的毫不犹豫?可那时她以为小楚的爹是她的杀父仇人啊,为报杀父之仇,她想要小楚的命也可以理解,那为什么—— “你想想,”云霄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杀父之仇是何等血海深仇,我们先假设翡怀衍没有杀了她爹,这一切都是江简杜撰出来骗她的好了,但她既然能被江简说动,和他来一起对付我们,想必是打心底信了那姓江的的话的,并且是深信不疑。这样的血海深仇、深信不疑,会如此轻易地因为‘仇人之子’的三言两语就动摇吗?” 我睁大了眼,心里渐渐有了一个猜想:“你是说——” “她掳走女童,在城中制造恐慌,是为了引我们前去降妖除魔,踏入江简一开始布好的陷阱。”他停下脚步,看向我道,“那又是谁,透露了我们的行踪、让江简知道我们身处流江城呢?” “江穆?”我怔怔道。 一阵微风吹过,吹起我垂在胸前的几缕长发,无端地让我感受到了几分寒意。 江穆。江简。 为什么我一开始没有注意到呢,他们—— 云霄无奈地摇了摇头:“刚想说你好不容易聪明了一回,结果又笨回去了。那江穆长得跟穆承渊就像是从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能跟江简有什么关系?笨蛋!” “什——什么?” “我说你是笨蛋。” “不是这句!”我顿足,“前面一句!” “江穆跟江简没有关系,笨蛋。” “那你倒是说啊,到底是谁透露了我们的行踪?”我简直快要抓狂了,怎么兜兜转转还是绕不过他的这一句笨蛋?! “你不会自己想吗,我们来到这里后除了江穆和阮明严他们见过我们,还有谁见过我们?” “很多啊,像那些流江城的弟子和路上的行人,还有阮明严的妹妹阮轻萝,见过我们的人多的去了!” “路人会知道我们被仙门通缉了吗?会知道我们的长相模样吗?就算知道,他们有那个时间去比对吗?” “那你倒是说啊,谁那么厉害,知道我们的模样知道我们被仙门通缉还有那个时间来比对我们的长相的?” “回头。”他道,“你自己看。” 我一惊:“什么?” “回头。”他又重复了一遍,下巴微扬,示意我看向身后。 我慢慢地转过身去。 从阮明严的茶坊出来后,我就跟着云霄往东边走了,因为和他边走边聊,我也没太在意我们到底去往何处,因此,直到现在他让我回头,我才留心起周围的环境来。 我们走到了一座桥边。 以青石板建成的石拱桥静默地立在夜色之中,桥下是汩汩流动的流江河,水声不歇。 这个水声好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江水窗边 我顺着桥梁缓缓往对岸看去。 一座酒楼就这么映入了我的眼中,牌匾上那黑漆描金的松月楼三个字在夜色下光泽黯淡,费了我好一会儿的功夫才完全看清。 我恍然大悟。 我想起来了,刚来这流江城的第一天,我们就在这松月楼吃了一顿,因为我爹的来信,我还对云霄摆了一路的脸色看! 没错我们在松月楼待了大概有半个时辰,若说暴露,也只能是在这暴露了! “终于想明白了?”云霄上前,和我并肩而立。 我点点头:“我明白了,可你怎么就确定那人在这里?那天在酒楼的人可不止那几个端菜上桌的店小二,还有许多来用餐的客人呢,不一定非要是这酒楼里的伙计啊。” 他看我一眼:“我是不确定,但白湘可是朝这个方向走的,虽然不一定能确保她就是来了这里,但这里是最有可能的地方了,怎么样,要不要赌一把?” “不赌,我和你赌的约已经够多了。”虽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哪一个赌约已经到了期限,但我总隐隐觉得他赌赢的胜算会比较大,我可不想把所有的家当都输给他。 “那好吧。”他耸耸肩,看样子对此并不在意,“那我们就过去看好了,看看那接应之人到底是不是这酒楼的老板。” 我奇道:“怎么又成了酒楼老板了,不是老板跟伙计都有可能吗?” “所以说你笨,你见过有几个伙计是住在酒楼里的?” 我讪讪一笑:“我这不是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嘛——哎哎,你怎么就上桥了?你等等我!” 见云霄二话不说地就走上了石拱桥,我也赶忙跟了上去,一边快步走到他身边一边抱怨道:“你怎么一句话也不说地就上桥了?也不招呼我一声!还有啊,我们就这么大咧咧地去那楼里真的好吗?这不是打草惊蛇吗。” “那你还想怎么办?”他一阶阶地拾级而上,“难不成你还想慢慢来,先确定那江简布在这里的眼线是谁,再慢慢商量着怎么收拾他?” “难道这不是最好的方法吗?” “按理来说应该是最稳妥的。”他道,“但是有江简在,这个方法就称不上稳妥,你白天既然在山上解了他的所有阵法,就应该从他布阵的手法中了解到一点他的性格。对付他我们不能见招拆招,这样只会让我们的处境越来越艰难,要对付他,就不能按常理出牌,只能主动出击,打乱他的计划,这样他才会手忙脚乱。” 我有点怀疑:“真的吗?” “不然还能有假?” 眼看着我们离松月楼越来越近,我心中莫名地恐慌起来,不知为何,那个江简给我的感觉特别危险,就像是就像是一只笑面虎一样,云霄若要对付他肯定会吃亏,我、我 犹豫半天,我还是上前一步,拦住了云霄,诚恳道:“云霄,我觉得那个江简很危险,不是我们能对付的,要不我们还是再等等吧。我已经给我爹写了信,不管他是我大师兄也好,还是冒名顶替也好,爹爹都不会对此置之不理的。” 云霄就停下脚步:“危险?” 我点点头,虽然明知他很有可能会生气,但我还是硬着头皮道:“你没有和他正面对上过,所以你不知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和他正面对上过?”不等我把话说话,他就笑着打断了我的话,意外地没有因为我怀疑他的能力而生气,“我胳膊上的伤还没好呢。” “所以我才说他危险啊,你——” “是你觉得他危险。”他纠正道,“我不觉得。” 我真是快要被他气得连脾气也都没有了,原本想好的劝说之词也说不出口了,只能道:“你——你这家伙怎么这么不怕死呢?” “这不是不怕死,这叫胸有成竹。”他道,“好了,你既然怕他,那就躲在我身后好了,我来保护你。又没让你上赶着去跟他单打独斗,你急什么。” “这不是急不急的问题!”我急道,“你就不能再等一等嘛,最起码等我爹给我回信,等我们知道了那江简的真实身份再动手也不迟啊。” “再等等?”他看向我。 见他终于有点动摇了,我忙不迭地点头:“嗯。” 他定定地看着我半晌,就在我以为他要转身折返时,他却忽然冲我灿烂一笑:“不成。” “你!” “好了,让一让,别挡路。”他伸手搭上我的肩,将我拨到一旁,“我要把我们周围的结界撤了,你接下来可别出声啊,免得被里面的人发现。不过被发现了也没事,反正他们也谈不了多久了。” “什么发现?”我一边稳住脚步一边道,“你要干什么?” “自然是砸场子了。”他冲我一笑,“胆小鬼,你要是怕的话,就躲到我身后去。” “砸场?”我急了,他这是要干嘛?! “怎么——” 尚未等我将“怎么砸”三个字完整地说出口,云霄就上前几步,走到紧闭的大门前临门一脚,踹开了松月楼的大门。 第88章 掌柜 只听得哐当一声巨响,松月楼正中间那两扇紧闭的格门就这么被云霄一脚踹开了。 我立在风中,看着那两扇来回晃荡了几下才消停的格门呆若木鸡。 这这就是他说的砸场? 还真是干脆利落啊。 怪不得他说就算我们被人发现了也没事呢,就他这么个踹门法,就算是再布十个结界,我们也得被人发现了! 他还真是说到做到啊,说砸场就砸场,还是这么个简单粗暴的法子,我都不知道是要夸他下手干脆利落还是要骂他太过粗暴了,该说真不愧是魔尊遗子吗,行事这么的不拘一格。 就在我哭笑不得的当儿,云霄已是一马当先、大脚一迈就跨进了松月楼,我连忙紧随其后,跟着他走了进去。 他往里走了几步后就没有再走了,而是负手立定,朝着前方微微笑道:“好久不见啊,白湘姑娘,陈掌柜。” 松月楼的掌柜姓陈,这是我们当天在这用餐时偶然从旁边一桌人的闲聊里听来的,当时因为听那陈掌柜的生平听得入迷,我还差点把筷子塞到了茶杯里,惹来云霄好一阵嘲讽,我本来以为只有我会在意这种无关紧要的东西,没想到他当日竟也听进去了,并且直到现在还记得。 不过他和阮氏兄妹早就相识,而且听他的意思像是在这流江城也住过一段日子,或许早就和这陈掌柜认识也不一定,毕竟这位陈掌柜面有胎记,较之常人是要面容可怖一些,会让人上心也不奇怪,当日我就是因为被他的胎记吓了一跳,这才在周围人说起他的事时留意到并且仔细倾听的。 此刻,那一位面有胎记、年近古稀之年的陈掌柜正坐在一张八仙桌旁,双手牢牢地握着放在桌上的酒葫芦,似乎对云霄的到来丝毫不觉,白湘则是立在他的对面,不知是一开始就是这样站着的,还是因为被云霄刚才的那记踹门吓到才站起来的。 见我们走进酒楼,白湘明显有些慌张,虽然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但她还是略显局促地冲我们笑了一笑:“云公子,花姐姐。” “她可不是你什么花姐姐,我们也不认识什么白妹妹。”云霄淡淡道,“白姑娘,随便乱攀关系可不好。” 白湘的脸色就变得有些难堪起来,但她还是勉强笑道:“你们” “好了,那些客套话和场面话你也不用多说,为什么你会夜半来到这松月楼,而我们又为什么会跟着过来,这其中的缘由我们都心知肚明,又何必多费口舌,说那些废话。” “不是废话!”白湘急急道,“是,我承认,我对小楚公子的话是有点不相信,可这是人之常情,对于一件小事而言,一面之词尚不可偏信,更何况还关系到我爹之死?江公子是有可能在骗我,但小楚公子也一样,为了活命而来骗我!” “为了活命而骗你?你居然也说得出口?”云霄轻嗤一声,若说他先前对白湘还是有些针对的话,那现在的态度就是完完全全的轻蔑以及不屑了,“当时我们初至山头,就已经着了你们的道,踏入了你们的陷阱,那小鬼更是一着不慎被你偷袭得手,差点被你咬断了脖子,要不是花朝当时阻拦了你一下,恐怕那小鬼现在已经一命呜呼了,我可没见你当时有给他什么说话的机会,让他能巧言骗你,从而脱身活命啊。若非他后面清醒过来,一剑刺穿了你的下颚,制住了你的动作,你焉能听他分辩?” 白湘脸色一阵青白:“说到底还不是分辩!” “是他先分辩在前、你停手在后,还是你被制在前、他解释在后?” “” “怎么,说不出话了?”云霄冷笑一声,“那我来替你说好了。那小鬼之所以会跟你分辩你的杀父仇人到底是不是他爹,是因为他心善,不愿误杀一人,所以就算你偷袭了他,还差点要了他的命,他也愿意先搞清楚你对他出手的理由再行定夺。” 他冷冷道:“你应该感到幸运,当日江简说杀了你爹的是翡怀衍而不是我,若是换了我,你今日就不会站在这里了,我可不会像那小鬼一样妇人之仁,你若胆敢偷袭我,我当时便会一剑了结了你,管你有何理由苦衷。明明是他放过了你,怎么到你口中,就成了你被他以花言巧语所骗,没有及时下杀手了?” 白湘在云霄说这一番话的过程中几次张口欲言,可每次都被云霄接下来的话截住,使她开不了口,到最后她几乎都快涨红了一张脸,咬着牙道:“——不管当时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总不能只听他一人之词,我爹已经被人杀了,难道我连给他报仇的机会都没有吗?” 云霄轻哼一声:“那又如何。” 白湘一愣:“什么?” “我说,你爱给你爹报仇就报仇,与我无关。”云霄道,“我今晚跟踪你到此,也不是为了弄清楚到底是谁杀了你爹的,你爹是怎么死的,我根本就不关心。” “云霄,你收敛一点!”见白湘都快被他这话给气晕了,我连忙上前一步,低声喝止他,“你怎么总是这样出口伤人!” 怕他因为我的这句话而心生逆反,又说出什么别的话来,我又加了一句:“无论你对白湘感官如何,总归是正事要紧,轻重缓急你总该分得清吧。” 唉,我都快要不知道怎么说他了他怎么老是这样呢,从不体会他人的情感苦衷,总是这么的出口伤人。 这些话他说出来是感到畅快了,可对白湘而言,却是比什么话都要伤人啊。 “你你”果然,白湘被他这番话气得脸色煞白,她身体晃了一晃,似要倒下,好在她在下一刻就扶住了桌子站稳了,尽管如此,她的面色依旧难看得吓人,“我爹他死得那般凄惨冤枉,你竟然竟敢” 她右手撑着桌子,逐渐收拢手心,指尖在桌上划下五道深刻的印痕,神情也逐渐由气愤转成了怨恨:“你竟然敢这么说我爹” 察觉到那些五指深印,我心下一惊。 不好,这是要妖化的迹象! 云霄这个混蛋果然把人家逼急了! “白湘!”我疾步上前,伸手扶住她,同时暗暗施以法力,将她的妖力压制下去,半是强迫半是劝慰地按着她坐在了板凳上,“白湘,你冷静一点,云霄他就是这个性子,他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 白湘深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 我时刻注意着她周身气息的变化,好在不知是我的安抚还是我的法力起了作用,白湘周身原本开始逐渐缭绕的妖气又回到了她的体内,她整个人再度安静下来,那些妖化迹象也都没了。 她似乎也知道刚才自己差点就妖化了,也明白是我阻止了她的妖化,因此在她缓过来之后她就对我轻声道:“花姐姐,我没事了,你放开我吧。” 我迟疑着松开了按住她肩头的手,不是为她的妖化,而是为她体内的妖气。 她体内的妖气和一般妖怪不同。 寻常妖怪的妖气,要么因为收敛不住就这么缠绕在自身周身,要么就是被压制在血脉深处或是丹田之处,平时不会轻易爆发,可就在刚刚我施法压制白湘体内的妖气时,却察觉到了一点奇怪之处。 她的妖气很浮躁,但是用来压制妖气的禁制却很薄弱,就像是用树叶制成的锅盖盖在了一锅烧开的滚水上一样,表面上看没有事,实际上随时都有沸腾的可能,到时她体内妖气一旦爆发,不仅她周围的人会受到波及,就连她自己也是性命堪忧,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 就好像是云霄一样,看似平和正常的魔气下流动着一层不易察觉的暗涌。 怎么回事? 就在我蹙眉想着这事时,我却忽然感觉到了一阵打量的目光,抬起头,就见陈掌柜正一脸探究地盯着我看,一双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见我看向他,他就对我咧嘴一笑,胎记和皱纹都挤压到了一处,看得我一阵反胃。 “当日初见姑娘,老朽眼拙,竟没有看出姑娘这般有能耐,当真是人老了,眼睛也不中用了。”他没有再看向我,而是摩挲着手中的酒葫芦哑声道,“云霄公子,女人还是要找弱一点的比较好,要是太厉害了,可会反伤到自己的。俗话说,温柔乡,英雄冢,云霄公子,你可千万别步了前人的后尘啊。” 我被他这话说得心里一阵不舒服,正要开口反驳,云霄就走上前,冲着陈掌柜挑眉笑道:“多谢提醒,不过我要找什么样的人恐怕还轮不到你来说教吧?” 陈掌柜就哑声笑了,他那只皱皮满布的左手握住了酒葫芦,另一只手又颤巍巍地拔掉了葫芦口上的塞子,仰头喝了一口,这才道:“年轻人总喜欢反驳老人的话,殊不知古人早已有言在先,若不听老人之语,那可是要吃大亏的啊” “听了你的话又如何,”云霄轻蔑道,“活成你这副德行吗?” “我这副德性”陈掌柜就哑声笑了,“是啊,我这副德性可不怎么好看,当初也是吓坏了这城里许多人的好了,夜已深,公子来我这里,想必不是来陪我这个老头子说这些话的,打酒是更不可能的了,公子,你不妨有话直说吧,我老了,经不起你们年轻人的这些弯弯绕绕了。” “好说。”云霄一笑,抱起双臂,“陈掌柜,你今年多少岁了。” “再过三年,就该到我的七十大寿啦。可惜,我无妻无子,命中注定无福,是没有人给我过寿的了。” “是吗,都这么老了啊。”云霄道,“都一把年纪了,还在当江简的走狗,陈掌柜,你不觉得有点可悲吗?” 第89章 料事 我诧异地看了云霄一眼。 云霄交叉抱着双臂,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我的目光一样,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陈掌柜,带着几分不屑和轻蔑。 奇怪啊,这家伙虽然平时说话都很随性,但还是有点分寸的,我从来没有听他说过这么难听的话,还是对一个耄耋老者,就算这陈掌柜是和江简一伙的,他也不该把话说这么狠啊。 难不成他厌恶江简已经厌恶到了一定的程度,连带着对他身边的人都这么不待见?还是说他是故意这么说的?激将法? 我心中半是疑惑半是思忖,另一边,陈掌柜已是哑声笑开了:“是吗,云霄公子,你觉得老朽很可悲?” 云霄神情淡漠:“年过半百,却无福无禄,还在为他人卖命,今日不知明日事,死了都不知道该葬在何处,不是可悲是什么。” “云霄公子,”白湘听不下去了,她站起身,面色难看地看向云霄,隐忍道,“请你说话尊重一点,陈老爹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他——” 陈掌柜打断了白湘的话:“白湘姑娘,谢谢你为老朽分辩,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好意,老头子心领了,至于其他的话,就不用再说了。” “可是他——” “话说得难听不要紧,要紧的是有没有说到点子上。”陈掌柜没有看向我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低着头,一边抚摸着他手里的酒葫芦,一边低哑道,“这位云霄公子的话说得虽然难听了一点,但是在理,的确,像老朽这么一把老骨头了的人还在自讨营生,为他人卖命,的确很是可悲。有时想想,我也会怀疑,我是怎么落到这么一个地步的,从一个意气风发的仙门弟子,到现在这么一个垂垂老矣的酒楼掌柜,这人的命呐,有时就是这样,毫无理由,从无预兆人到七十古来稀,有几个人的古稀之年是像我这样的?无妻无子,无福无禄,就连当年我唯一引以为傲的法力修为,我的八霈弩,也都没了。午夜梦回间,我也会心生感慨,觉得我陈尹这一辈子,过得实在是太不像样了,若是给我一次重来的机会若是,当年” 他坐在八仙桌边,佝偻着背一边抚摸着酒葫芦一边低声喃语,就当我以为他会说起当年往事时,他却忽然抬起头,半眯着眼看着云霄笑了。 他笑得皱纹叠起,却无一丝老者应有的慈祥之态,反倒是尽显阴冷之意,面上的胎记也变得更加可怖了起来:“云霄公子,你的前半句话,老朽虽不愿承认,却不得不承认;但后半句话,却不尽然了。” 云霄神情不变:“愿闻其详。” 陈尹就道:“古语有言,士为知己者死,若是因为那些身外之物而替他人卖命,那自然是一件可悲之事,可若是心甘情愿为他人做事,那就不一样了。或许在你们看来,江公子不能堪称金仙大名,心地也说不上有多么善良,可在我心里,他却是这云州唯一一个能担得起仙长二字的修道之人。其他的那些仙门弟子也好,掌门也好,城主也好,与江公子相比,都不值一提。” “不错,老朽是在为江公子卖命,但卖的是老朽自己的命,也是老朽心甘情愿的,这样,又怎么能称得上是可悲呢。” “哦?”云霄就笑了,“没想到那江简在你心中竟是这般神圣不可侵犯,可真是出乎我意料。”他笑叹道,“本以为找到了一个江简的手下,没想到居然又是一个瞎子,没意思。” 陈尹嘿嘿一笑:“云霄公子,我已经老了,不想年轻人那么有朝气,也自然不会像他们一样冲动易怒,你若是想以激将法逼我说出些什么不利于江公子的话,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我不妨告诉你一件事,当年老朽曾一时被鬼迷了心窍,差点犯下大错,是江公子救了我,我的这条命也是他给的,所以”他缓缓站起身,佝偻着背转向我们道,“无论你们说什么,都别想从我这里套出有关江公子的一丁点话” 云霄耸了耸肩:“是啊,来之前我也没预料到你会对江简这么衷心不二。本来我想着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与他合谋也不过是各取所需而已,没想到你还真的仅仅只是他一条走狗,真是令人惊讶。” “云霄公子——”白湘有些忍不住了。 “话说了这么多,说得我都有点口渴了,那我们就长话短说吧。”云霄没有理会她,继续对陈尹道,“你既然不愿意出卖江简,那我们就来谈谈别的事好了。” 陈尹就哑着嗓子笑了:“那可不巧了老朽喝了几口酒,现下酒意已经上头了,得回房休息。公子若是有什么想问的,还请明早再来吧。” “是吗,那你可要三思啊。”云霄就道,“自己的命还是能有多长就活多长比较好,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而丧命,那可就太亏了,是不是?” “” 陈尹缓缓坐回板凳,拔出葫芦塞子,颤颤巍巍地捧着葫芦仰头又呷了一口酒,这才道:“公子想问什么?” “厉鬼索命。” 云霄这话一出,我就下意识地看了白湘一眼,果然,白湘面色一白,放在膝上的双手也不自觉地收拢了一些,一看就知道点什么。 看来这流江城的厉鬼索命一事和江简脱不了干系,我也早该料到,若江简当真是我大师兄,那他自然也是神仙之躯,也能目视阴阳,就算他现在双目失明,但双眼对于我们神仙来说并不怎么重要,只要他想,他还是感知清这世间万物的,而且在某种程度上要比我们看得更为清楚。 只是若他真是我大师兄,他又怎么会做下这些事?这些事不说违背了苍穹门规,就连天规也都犯了,他怎么会这样做? 难道就是因为他做下了这些事,知道自己违犯了天条门规,所以才不肯回苍穹?! 想到这一点,我的脸色顿时不好了起来。 “这一位姑娘是想到了什么事吗,脸色这般差?”就在我沉思之时,陈尹却忽然出声问了我一句,吓了我一跳。 我还没反应过来,云霄就在一边凉凉笑了:“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陈尹笑了:“公子多虑了,我对这位姑娘并无恶意,只是好奇而已。” “她不需要你的好奇。” “没想到公子也是这般怜香惜玉之人,好吧,老朽也就不多问了。”陈尹道,“厉鬼索命敢问公子,这厉鬼二字,是为何意?” 云霄好整以暇地道:“陈老头,你都一把年纪了,总不会没有听说过怨魂厉鬼这四个字吧?厉鬼索命,我还需要解释吗?” 陈尹就哑声笑了:“不错,这四个字老朽的确听过,老朽也曾听说过几个很有趣的故事,但到底也只是故事而已。云霄公子,这世上是从来不缺这么一类人的,他们喜欢听那些奇闻怪谈,更喜欢讲与他人听,就这么口口相传,以讹传讹,许多事就变了味了。云州自古以来就有鬼魂一说,那些街上酒楼里算命的、说书的,都言之凿凿,都敢拍着胸脯保证这世上当真有那些个怨魂厉鬼,可一旦问他们有谁见过,他们就都支支吾吾,只会说自己亲眼所见,却是一个别的名字也说不出来。云霄公子,你可曾亲眼见过什么怨魂厉鬼?既不见过,又何来厉鬼索命一说?” “巧了,”云霄一笑,“我正好有一双天生良目,能见人所不能见,你说的那些怨魂厉鬼,我还真见过那么几个。” “人人都会说自己亲眼所见——” “你也想见吗,”他打断了陈尹的话,“正好,我身边的这一位姑娘师从一位世外高人,不但和我一样能见阴阳,而且会一种不传秘法,能让别人都看见那些东西,要不要让你开开眼界?” 这家伙撒谎都不打草稿的?不过我也是有点搞不懂,九州的那些道士明明只要修炼得好都能目视阴阳,云州这么多仙门大派,怎么能见到魂魄的却只有寥寥几人?是这里气息不比九州清明还是因为那些仙门弟子修炼的路数不同? “原来如此”陈尹低声道,“怪不得,公子会说此事尚未了结,你们一定会继续追查下去,公子果真料事如神。” “什么?”我一惊,听他这话——难不成我们今晚会来这里是江简早就料到的事?! “陈老爹?”白湘也惊讶地站了起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料事如神,什么尚未了结?” 看到陈尹脸上阴沉的笑容,我就知道我不好的预感要成真了,果然,陈尹桀桀笑道:“二位既能料到白湘会与我接头,询问她爹一事,从而深夜来访,又为何料不到江公子也能料到此事呢。” 他话音刚落,周围就平地吹起了一阵狂风,刮得我们身后的格门一阵作响,与此同时,一个巨大的结界也当空落了下来,罩住了我和云霄二人。 “陈老爹?”白湘惊呼,“你怎么能——” 大作的狂风中,陈尹佝偻而立:“江公子早在一开始就料到了今晚,从一开始,这就是个连环计,妖灾也好,白湘也好,都只是为了引你们上钩的引子而已。而现在——到了收网的时候了。” 第90章 成全 可恶,中计了! 看着笼罩在我们周围的结界,我暗自咬紧了牙。 从我在上暄城看到江简的第一眼起,我就知道此人必不简单,再加上他又那般轻易地就解了我的定身术,更是让我心生警惕,对他是千防万防,没想到还是被他摆了一道! 厉鬼妖灾白湘陈尹,他到底还有多少后招?连环计陈尹这三个字说得可真好啊,连环计! 就在我被江简这一招接着一招的连环计弄得气急败坏时,云霄却在一旁笑了,不见一丝怒意,反而先是饶有兴致地转头观望了一下笼罩在我们四周的结界,才负手看向陈尹,故作思忖道:“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这姓江的看样子是对当黄雀很有兴趣啊,莫非是做人做够了,觉得厌烦,所以想当个飞禽试试?” 陈尹低哑一笑:“江公子是不是飞禽,老朽不知,老朽只知道,公子与姑娘二人即将成为案板上的鱼肉了。” “鱼肉?”他笑道,“那谁是刀俎?你吗?” “并非老朽,”陈尹没有在意云霄话中的嘲讽之意,依旧佝偻着背哑声道,“乃是老朽手中的葫芦。”说着,他就拔开了手中酒葫芦的木塞,将葫芦往下一倒,一股浑浊的水流就从葫芦口流了出来,还不及落到地上就被狂风卷到了空中,顿时,一股淡淡的稻草味弥漫了开来。 这个味道是符水? 这葫芦里装的不是酒,是符水? 可他刚刚明明喝了几口的啊,怎么会是符水?!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一样,陈尹抬眼看着我咧嘴笑了:“姑娘,你一定很奇怪吧,为何这葫芦里装的明明不是酒,老朽方才却还喝了几口,是也不是?” 我没有说话。 云霄抱臂道:“这还用想吗,你对那江简如此俯首帖耳,喝葫芦里的符水自然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我们察觉。对你而言,只要是江简的东西,就算是毒/药,你也一定能照喝不误吧。” 陈尹低声笑了:“不错,的确如此。” 云霄哼了一声。 “虽然,公子对我多有不屑,但作为一个年过半百之人,有几句话,老朽还是想说给公子听的。” 狂风不歇,我们几人的衣袂都被风吹得飒飒作响,可陈尹却依旧立在原地,不动如山,仿佛这阵风根本就吹不到他身上一样:“拥有一双天生良目,能跨越阴阳两界,见常人所不能见,或许是这云州许多人一生都求而不得的只是公子,这世上并不是看到的东西越多,就越好的,更何况,有些时候,有些东西,是拥有天生良目也看不见的。就好比我这酒葫芦里的符水,只是一个小小的举动,就瞒过了二位,由此看来,这天生良目,有时也不是那么有用的” 他缓缓说着,声音很是粗哑,就像是有一颗石子在喉咙里滚动一样,听得我万分不舒服。 “没用吗?我可不这么觉得。”云霄笑道,“倒是你,陈掌柜,你这番话说得可有些酸啊,怎么,莫非你嫉妒了?嫉妒我有这么一双天生良目?” “嫉妒” “陈老爹?”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白湘就算是再天真都该看出不对劲来了,果然,她快步走向陈尹,急急道,“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 “白湘丫头,你听老朽一句劝,快快离开这里。你的杀父仇人乃是澜剑门前任门主翡怀衍,既然翡怀衍已死,那就是父债子偿,由他的儿子来偿还你爹的这条命,你该杀的人不在这里,你与这两人也毫无瓜葛,接下来的事,你也不用知道。你快走吧。”陈尹道,“你走了,我才能更好地施展,替江公子除去这二人,去除他的心头大患。” 江简把我们视为他的心头大患?那这么说,他就不是我大师兄了? “不用知道?陈老爹,你不觉得这话很荒谬吗,事情都变成这样了,你叫我怎么置之不理?”白湘不可置信,“你不是说,江公子素来只对付心术不正之人吗,云霄公子和花朝姐姐不是那种人,你一定是弄错了!” “一个是魔尊遗子,一个又来历不明,老朽不觉得他们有什么无辜。” “可是——” “可是什么可是,”云霄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话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你还不明白吗?这陈尹一看就是在和江简联手骗你,他们两个是在以你为饵诱我们前来,好把我们一网打尽,你是怎么回事,被人骗了都还不自知?” 白湘脸色一白:“不” “江简不亲自过来吗,就让你来替他收拾我们?”不等白湘把话说完,云霄又转向陈尹,“是你真有这么厉害,还是说他被今天的事吓到了,所以缩起了尾巴,不敢来了,只敢让他的手下上?” “对付你们何须江公子亲自上场,老朽一人便足够了。” “是吗。”他微微一笑,往前迈出了一步。 下一刻,他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结界之外。 不待陈尹有所动作,云霄就一把掐住了陈尹的脖子。 伴随着结界的破裂之声,陈尹右手一松,酒葫芦滚落在地。 “你不会觉得,”云霄望着陈尹,看着陈尹颤颤巍巍地用那双皱纹满布的双手握住他掐着脖子的右手,带着几分轻蔑地道,“就凭这个小小的结界就能困住我们吧?还是说那些符水?” 陈尹从喉咙里发出几声含混的音节,面色逐渐涨红。 “云霄!”我有些着急地上前几步,“你——” 不知是没有听到我的话还是有心不想理我,云霄没有看我,继续望着在他手下徒劳挣扎的陈尹,轻声笑了:“陈尹,你活了将近七十年,难道就学到了这么点本事?那可真是可悲,还不如死了。” 陈尹面色通红,已是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他手上青筋暴起,却只能握住云霄的手腕,其它的什么也做不了。 “这么用力挣扎?别啊,你不是说士为知己者死吗,你不是说你的这条命是江简给的吗,就算为他去死也心甘情愿吗,那我就成全你,不好吗?怎么你满脸不情愿的样子?不想死啊?” “云霄!”我急道,“他快死了,你先放手!” “云霄公子!”白湘也急了,快步上前就想要从他手中救出陈尹,只是她才刚伸出手,我们附近就忽然展开了一个结界,把她弹了开来。 她没有提防,一下子摔倒在地,一口血就这么吐了出来,然而,就算如此,她也依旧勉力支撑着,朝云霄急道:“云霄公子,手下留情!” 我犹豫了一下,没有走过去看白湘的情况,毕竟这边的情况明显要更危急一点:“云霄!你先放手,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被你掐死了!” “哦,那正好。” “正好什么正好,就算你要杀他,也不急于这一时啊!我们能从他口中问出很多东西,云霄!你不能就这么随随便便杀了他!” 眼看着陈尹的面色逐渐由通红变得青白,双眼也开始往上翻起了白眼,我真急了,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去硬把他的手掰开,云霄却忽然手一松,收回了手。 陈尹整个人委顿在地,捂着喉咙剧烈地咳嗽起来。 似乎是捏的时间有些久,手有点酸了,云霄先是甩了甩手,这才握着手腕慢条斯理地道:“看来,你还是很想活命的嘛,握住我手腕的力气大得很。什么士为知己者死,什么心甘情愿,原来都是些漂亮话,怎么,死到临头,又后悔了?不想为你的主子卖命了?” 陈尹在地上蜷缩成了一团,没有说话。 他本就年迈,现在这样更是显得身形瘦小无比,看得我都生出几分不忍来,遂对云霄道:“好了,你少说点废话,趁着这个时候多问问他有关于江简的事吧,这时候应该能问出不少事情我去看看白湘,刚才她好像被你伤得不轻,你也是,没事设什么护身结界。” “又不是只给我自己用的。” “是是是,多谢你的结界。”我敷衍地回了几句,就转身走到白湘身边,蹲下身关切地打量了她一遍,“你怎么样,没事吧?” 白湘惨白着一张脸,明显就是一副不好受的模样,却依旧微笑着冲我摇了摇头:“我没事。” “还说没事,这地上的血迹还没干呢。”云霄也真是的,怎么把她伤得这么重,他刚才到底是在对付陈尹还是在对付白湘啊,“来,”我朝她伸出手,“我扶你到边上去坐坐,你还能站稳吧?” 白湘轻轻应了一声,正要搭上我的手心,却忽然面色一变,惊恐地看向我身后:“小心!”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哪里出了问题,眼前就一阵天旋地转,等我再站稳时,已经被云霄揽着肩抱着转了一圈。 “怎么了?”我一片茫然,“发生什么事了?” 云霄咬牙,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我:“什么事?你就迷糊去吧,看你身后!” 身后身后有什么东西? 顺着他的话,我转头一看。 一个塞子赫然在地。 是陈尹酒葫芦上的塞子。 “塞子?”我怔住了,“怎么” 陈尹怎么拿这东西来对付我?莫非他觉得这塞子能伤到我? 我刚想把这句话问出口,那塞子就忽然啪地一声裂开了,无数密密麻麻的黑色小虫就从里面爬了出来,看得我一阵头皮发麻:“这这这是什么东西?!” “刚才差点就爬到你身上的东西。”云霄冷笑道,“现在知道害怕了?” 虫子怪不得他要拿它来对付我呢,原来这里面竟寄生了这么多黑虫! 亏我刚才还对他生出了几分恻隐之心,看来蛇鼠之辈终究不值得被同情,同情他们只会坏事! 我怒火中烧,转过身就想找陈尹算账,却惊讶地发现陈尹已经倒在了地上,整个人面色灰败,已经死了。 “他活该。”见我朝他看去,云霄冷哼一声,神情漠然,“本来还想留着他一条命的,谁知道他这么不知好歹,竟然敢偷袭你,他既然找死,那我就帮他这个忙好了,送他去见阎王。” 第91章 阒盂 “陈老爹!”白湘慌忙从地上爬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陈尹身旁跪下,惨白着一张脸颤声道,“陈老爹,你、你醒醒啊,你别吓我!你醒醒” 她慌乱地看着躺在地上了无生气的陈尹,手伸到半途又缩回,就这么反复了几次,似乎是在犹豫要不要触碰陈尹:“陈老爹?陈老爹?云霄公子,”她回头看向云霄,慌张又无助地道,“你把陈老爹怎么了?” “你看不出来吗,他死了。”云霄冷眼道,“你急什么,他和江简联手骗你,丝毫不顾你的安危,我和花朝的脾气若是再差一点,你早就成为了他们的替死鬼,为这种人的死而伤心,值得吗。” “什么?他死了?” “是啊,他死了。” 我怔怔地望着地上陈尹的尸体,好半晌才回过神来,看向云霄,有些艰难地开口:“云霄是你杀了他?” “是啊,我杀了他。”他漫不经心地瞥了陈尹一眼,看向我似笑非笑地道,“他既然想死,那我就帮他这个忙好了。” “是因为”我涩然道,“他刚才想要偷袭我吗?” “不是想要,是已经偷袭了你。”他轻哼一声,“若不是我刚才拉了你一把,你早已经被他偷袭成功了,那些虫子现在也都会钻进你的经脉里,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闻言,我就抿紧了唇。 自从刚才陈尹被云霄掐住脖子的那一刻起,我就做好了他会被杀掉的准备,只是没想到他最终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惹怒了云霄,惹来了杀身之祸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陈尹他下手在前,又偷袭我在后,说他死得活该也没什么错,可是云霄他—— 不不不,这并不能说云霄就犯下了杀戒,毕竟陈尹并非无辜之人,而且是他先起歹心在前,所以才会落得这样的下场,若是换了别人,留给他的也照样是一条死路。 对,云霄没有错,错的是陈尹。 他该死。 “好了,别在那里纠结这个纠结那个的了,人都死了,就算你再纠结,他也不能死而复生,别杵在那浪费时间了,有这个空你还不如来看看这些虫子。”正当我努力说服着自己云霄刚才的举动没有问题时,云霄就在身后扬声唤了我一句,“我总觉得这些虫子有问题,你快过来看看。” 他这句话正合我意,我也不想因为陈尹之死和他有所嫌隙,因此我连忙应了一声,就走到他身边,顺着他的目光往脚边看去:“怎么了?” “喏,就是这些虫子。”他扬起下巴,指了指正满地乱爬的那些黑虫,“我是怕了那个江简了,这一招接着一招一记连着一记的,真不知道他还有什么后手,可别解决了妖灾之后又来个虫灾。你看它们这满地乱爬的样子,恶心得我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我看看。”我也觉得这些虫子不会那么简单,就蹲下/身仔细看了几眼那些黑虫,只觉得眼熟,可又想不起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皱眉想了半天,还是从指间弹出一缕火苗,试着烧死了其中几只黑虫,细细观察了它的死状,又闻了一下味道,才明白过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这是阒盂。”我道。 “阒盂?那是什么?” “这是一种虫子,只生活在”话说一半,我忽然想起了阒盂的特性,连忙起身看向云霄,紧张道,“云霄,你刚才没踩它们吧?” “当然没有了,它们长这么小,我一脚踩上去也踩不死,还会被它们趁机爬上来,我可不想体验一下江简给我们准备的虫子会是什么滋味,脑子进水了才去踩。”云霄道,“怎么了吗?” 我松了口气:“那就好,这些虫子可千万不能踩,你要是踩了,绝对会后悔的。” 他立刻来了兴趣:“怎么说?” 虽然话是那么说,但我怎么觉得他挺兴致勃勃的呢。 默默腹诽了一句,我解释道:“这虫子名叫阒盂,体黑个小,喜水惧火,畏寒怕热,它可以待上一整个数九寒冬天都不死,却敌不过一缕小小的火苗。而且这东西很怕热,你看它们现在这样满地乱爬,其实就是怕热造成的,寻常阒盂都待在深山老林的湿泥洞里,一整天都不会动弹一下,像现在这样满地乱爬都是因为周围太热了,熬不住,所以才会这样。而且这些东西不吃别的东西,只喝兽血,以血为生,所以——” “所以你怕我刚才踩它们不死,反被它们爬上来,吸食我的血液?” 被抢去了我准备说的话,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点点头,道:“没错,毕竟这东西我也只是在异志里面看过而已,真正见到还是第一次,要不是因为它被火烧时闻起来会有一点酸味,我还真不能确定它们就是阒盂。”说着,我蹙起眉,“不过异志里也只说它们喜饮牲畜之血,倒是没说它们吸不吸人血,但我一直以为这东西都是杜撰出来的,没想到还真有。也不知江简从哪里找到的它们,还将它们都炼化到了木塞里,这份本领和修为” 有这么多阒盂,还都把它们炼化了,江简的修为着实不低,我可能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就是喜好饮血而已,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相比起我的忧愁,云霄倒是没怎么在意,漫不经心地道,“蚊子还叮人呢,这些虫子吸血也不奇怪,而且既然是江简用来对付我们的,那就更不奇怪了,就算你说它会吞食人的魂魄,我也相信。” 吞食魂魄?我心中一动:“还别说,这世上还真有吞食魂魄的东西,不过不是虫子,而是一种很小的小鸟,肉眼难以得见,修炼起来更是费劲至极,不仅需要极为恰好的时机,对于修炼者的法力修为也有很高的要求,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其反噬,但若是修炼好了,那绝对是一种神兵利器,杀人于无形,且毫无解法。” “你也没有办法?” 我摇摇头:“没有。” “这么厉害?”云霄就颇感兴趣地笑了,他摩挲着下巴道,“被你说得我都心动了,哎,那鸟哪里有啊,要不我也去捉一只来修炼试试?” 我惊道:“这玩意可不是拿来给你修炼着玩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其反噬,你可别抱有这种想法!而且这种恶鸟本来就不该存在于世,也不知那些修炼它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这种一听就不容于天地之道的东西,就算修炼成功了,到最后也肯定不会有什么好结果” “行了,我也只是说着玩玩而已,你别紧张,那种东西我才不屑于去修炼呢。要杀人什么方法没有,还缺一只鸟了。” “你”我张了张口,却发现无话可说,只能道,“算了,还是先把这些东西处理掉吧。” “怎么处理?” “烧掉。”我道,从指间弹落几缕火苗,看着它们落到那些虫群中间,顿时,一阵火光亮起,那些阒盂在一瞬间都被我的红莲邺火烧成了灰烬,只余下淡淡的酸味飘在空中,再无任何虫群的踪影。 阒盂既灭,火自然也就熄了,看着逐渐消散的点点火星,我叹了口气。 “怎么忽然叹起气来了?” “没什么。”我脱口而出,又觉得这样说不太好,便又加了一句,“我只是遗憾而已。” “遗憾什么?遗憾那个江简不是你的大师兄?又或者是你的大师兄,但不是什么好人?” 我一惊,奇道:“云霄,为什么我想什么你都知道?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 云霄就笑道:“就你这满腹心事都写在脸上的性子,我就算再笨,也能猜出你在想什么。好了,别多想了,车到山前必有路,那江简用了这么一招连环计来对付我们,想必是不除我们誓不甘休,总有一天还会再碰上的,再遇之日,就是他的末路之时,到时一切就都能揭晓了。” 我点点头,嗯了一声。 其实不用等到那天,只要爹爹收到我寄给他的信,一切就都能结束了。 大师兄也好,镇魂诀也好,魔尊遗子也好,只要爹爹收到信,一切就都会有个了结。 因为和江简并没有什么交情,我对把他的事透露给爹爹并没有什么疑虑,因此在信上说得很是详尽,也没有用灵鸟传书那么麻烦的法子,而是直接就用术法把信送到了爹爹身边,就算那江简身份成迷,查明他的身份需要一点时间,但几个时辰也尽够了,可没想到我等了好几天,都没有等来爹爹的回信,不由得有些焦躁起来。 莫非是这云州和三清神界的时间流逝相差许多,所以我才迟迟没有收到爹爹的回信?那要是这时间流逝的速度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那种的,可该怎么办?我可不得要等上好几个月了?到那时说不定江简又想出好几个法子来对付我们了! 唉,怎么这样! 而就在我焦急地等待着爹爹回信的这几天,城中又多了一件让众人都为之心慌的事,那就是松月楼的陈掌柜被人发现死在了酒楼中,而且死相悲惨,吓坏了早上去大堂打扫的酒楼伙计。 说起这事,阮明严就摇了摇头,揉了揉太阳穴,无奈道:“我说云霄,你也真是的,既然都下手杀了人家,那怎么就不处理一下?这下好了,城里又要谣言四起,江穆也肯定会找我算账,说不定还会怀疑到你身上来,到时可就好看了!” “哦,那陈尹与江简联合对付我还是我的错了?”云霄抬眸看了阮明严一眼,“我还没找你算账呢,你反倒先说起我来了?” “找我算账?”阮明严不可思议道,“难不成发生这件事还是我的问题?” “怎么不是你的问题。”云霄把茶杯一搁,“你说,你在这城里待了多久,怎么连周围人的底细都没查清楚?那陈尹面有胎记,在城中是个极为显眼的存在,你居然连他的底细都没查清楚?你这几年都干什么去了?” “都开茶坊去了!”阮明严一翻白眼,“我又不是什么掌门门主的,把周围人查那么清楚干嘛,怕人家害我啊?而且就是因为陈尹他太显眼了,显眼得过了头,松月楼也都开了几十年了,所以我才没有注意他,谁会想到那金仙会把线埋得那么长,把棋子放得那么深,我能想到才有鬼了!” “是啊,你想不到,那你不能算到吗。”云霄似笑非笑,“某人不是号称最擅推演测算吗,怎么真到了关键时候就不管用了?” 第92章 秘密 阮明严干咳一声:“咳,这个嘛怎么说呢,”他挠了挠头,“有些事是那个——不能够推算出来的,就比如说——” “比如说什么?”我追问道。 他先是抓耳挠腮了片刻,而后就一拍手心,看向我一派正经道:“就比如说人心啊!” “人心?” “是啊,你想啊,这常言道人心难测,说的可不就是这个?花朝,我跟你说啊,这世上什么事都可以用卜卦之术算它个三四分,但唯有人心,是无法测算、也无法预知的,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人心啊,实在是太多变、太善于隐藏了,”他叹了口气,摇摇头,“就算我是天机子转世,也是算不准的。” 我听得一愣一愣的,总觉得他这话怪怪的,但又说不出来有哪里不对劲,正准备稀里糊涂地附和时,云霄就在我身边轻嗤了一声:“他忽悠你呢,你还真信。” 啊?忽悠? 我又被忽悠了? 我一怔,尚未开口,阮明严就抢先道:“我说的话有什么不对吗?那些话了都是能在圣贤书上找到原句的,怎么能算是忽悠呢?” 云霄就哼道:“本事没有,大道理倒是一套套的。我看你也不用花钱请人来你这说书了,直接自己上就行了,保准听得别人在你这里喝上一大壶茶,被你忽悠得晕头转向。” 他这话明显是用来讥嘲阮明严的,没想到阮明严听了却来劲了,笑道:“哎,还别说,我是挺想自己上去说书来着的,还曾经为此特意向琴老爹请教过,都学得差不多了,只可惜最后琴老爹一听我要亲自上场,就说什么也不肯教我了,说是怕我自己上了之后就不让他来了,不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你说他也真是的,我像是那种小气的人吗,难不成就为了省他那点工钱,我就会自己上场去评书啊?还要不要我这茶坊老板的身份了?所以说啊,这有些人生来就是赚大钱的,这气度头脑都是天生的,别人想学也学不来。” “就比如你?”云霄一笑,“行了,有话直说,你特意来找我们不是就为了跟我们说这些话吧?” 阮明严就不满道:“你瞧瞧你,这话说的,好像我们多生分似的。我说云霄,咱们俩好歹也是有过命的交情的,怎么我就不能来你们这里说说闲话了?” “没空招待你。” “哦,你没空招待我,倒有空陪你的花朝姑娘在这里看雨景啊。”他夸张地叹了口气,“廊外雨打芭蕉,亭内红袖添香,唉,我什么时候也能有你这样的福气啊” “阮明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脸一红,“我们才不像是你想的那——” “我乐意。”云霄打断了我的话,好整以暇地冲阮明严一笑,“你有意见?” 我心中一跳。 “不敢不敢。”阮明严连忙摆了摆手,“好了,我也就跟你们说笑着玩玩的,要是当真那就不好玩了是不是?花朝姑娘,我这个人啊就是喜欢乱说话,没事的时候还会吹吹牛什么的,所以我说的话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他小声嘀咕,“要是你因为我的话一不小心想岔了,那我可担待不起啊” “什么?”我一愣,“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云霄缓缓拿起茶杯,垂眸抿了一口。 “呃——”阮明严看了云霄一眼,“我是说——我不跟你们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我今天来找你们可是有正经事要谈的,但是你们两个老把话题带偏,搞得我都差点忘了这事。” 到底是谁一直在那边说些闲话啊?! “你要说的正经事到底是什么?”云霄似乎是有些不耐烦了,他放下茶杯,微蹙着眉冲阮明严道,“有话直说,别在这卖关子。” “自然是关乎那一位大名鼎鼎的金仙的,他——哎,”阮明严张口欲言,却又在半途忽然顿住,四下转头看了看,疑道,“那位翡小公子呢?” 翡小公子? “小楚吗?”我道。 “对,他人呢?” “在竹林里闷头修炼呢,不用管他。”云霄道,“怎么,难不成你要说的这件事和他有关?” 阮明严摇摇头:“与他无关,我以为你们把他支出去了,所以问了一声。不过说真的,这翡晋楚身份特殊,他乃翡怀衍之子,又自小在仙门长大,虽然说他现在跟你们在一块,但那完全是因为柳呈殊之故,他现在是因为在仙门无容身之地,所以才会待在你们身边。你说,这万一要是有一天柳呈殊恶行败露,不等他下手就被仙门给收拾了,又或者是他修炼大成,最终杀了柳呈殊,为父报仇,那接下来的事你们想过没有?” “什么接下来的事?” 阮明严只说了一句话:“他到底是仙门弟子。”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但我也差不多猜到了,刚要反驳,云霄就在一边开口了。 “柳呈殊也好,陈尹也好,都只不过是江简的走狗而已。”他平静道,“追根究底,我们的敌人只有江简一个,我们现在要对付的也只是他,至于其他人,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你就这么相信他?”阮明严蹙起了眉,“不是我离间你们,而是云霄,你这么做,实在有欠妥当。” 我一愣。 这阮明严平日里看着和和气气的,怎么现在竟给我一种比云霄还要冷血的感觉? 他对小楚一直都抱有这种敌意吗?还是说,对除“自己人”以外的人都这样? 他 “我不是相信他。”云霄淡淡道,“是他实在太弱了,构不成威胁,所以不在我的考虑范围内。” “”阮明严就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其实,我有一个猜测。” “说来听听。” 他神色一整,严肃道:“这几天我一直在查陈尹的身份,虽然现在还不能把他的来龙去脉给你们说个清楚,但已经有点清楚了。我在想——当初江简埋下陈尹这颗棋子,说不定不是为了对付你们,无论是你,还是花朝姑娘,说不定都不是当初他想要对付的人。” “怎么会呢?”我连忙道,不对付我这一点我能理解,因为听云霄说陈尹在这流江城至少待了有好几十年,而我直到两个月前才来到这云州彼世,江简要对付的人自然不会是我,但云霄跟我的情况可不一样。“前任魔尊不是死在他手里吗?他的那一双眼——”我顿了顿,“听说他的那一双眼就是在对付前任魔尊时被伤到的,所以才双目失明,至今没有治好。身为金仙,他需要除魔卫道;身为江简,他会失明全是拜当年那场打斗所赐;于公于私,云霄这个魔尊遗子都应该是他一定要除去的对象才是啊。” “我要是想要对付一个人,是绝对不会放任他长大成人的,并且还学了一身本领。”云霄沉稳道,“隐患早在一开始就该除去才是,不然只会成为心腹大患,拖得越久越麻烦。” “没错,就是这个道理。”一说起正经事,阮明严就会变得严肃起来,不复平日里的嬉笑之色,“所以我才会有这个猜想,觉得江简当初救下陈尹不是为了对付你,而是另有打算。不过你们也不能因为这样就掉以轻心了,因为那只是以前,现在——” 他摇了摇头:“你们两个恐怕已经成为他心目中首先要除去的人了。” “那不是挺好的?”云霄笑了,“我正愁没有个人给我练练手呢,他就自己送上门来了。而且他当初既然选择让陈尹在这里安家,那就说明这城中一定有他所需要的东西,或许是人,或许是物,总之,一定是一个让他也不得不重视起来的大秘密。” 阮明严点点头:“我就是想说这个!” “所以我们是要顺着这个线索查下去?”我道。 “不但要查,我们还要赶在江简之前把这个秘密揪出来。”云霄道,“无论他是想隐瞒也好,追查也好,我们都要把那个东西找出来。” “找出那个东西”我斟酌道,“来对付他吗?” “击溃他!” 我们就着这个秘密猜测了一番后,阮明严就念叨着胎记陈尹一类的话走了,留下我和云霄继续待在水榭亭中听雨赏景。 因为一直没有收到爹爹回信的关系,我最近的心情一直在焦躁与低落间来回切换,再加上阮明严方才说的那一番话又让我有些不舒服,我就更加郁闷了,连话都不想说,只无精打采地盯着连廊下的那一株芭蕉树发呆,看着雨珠缓缓积攒在芭蕉叶上又成串落下,直到云霄的一声“回神了”,我才一个激灵,回过了神。 “怎么了?”我回头道,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你刚刚是在叫我吗?” “这亭子里还有除了我们以外的人吗?”云霄抱起双臂,有些不快地看着我道,“你最近到底怎么了,一直闷闷不乐的,昨天也是,前天也是,都像今天这样,我都要叫你好几声你才答应,你到底怎么了?” 第93章 师姐 我一愣。 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可是我刚才明明是在发呆啊,怎么就成了闷闷不乐了? 还没等我想好该怎么跟他说,云霄就在那边继续道:“是为了江简?” “什么?” “我是说,”云霄神情不耐地道,“你这几天要么发呆要么走神的,都是为了那个江简,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他笑了一下。 不知为何,这个笑容莫名地让我脊背一凉,他应该是在笑吧?可我怎么觉得他笑起来比刚才面无表情的样子还要可怕呢?他应该不是在生气吧? “我怎么知道”他又重复了一遍,走到我身旁大马金刀地坐下,一手搭着栏杆,看向我似笑非笑地道,“除了他,还会有谁能让你这样上心呢?” 他这话怎么说得怪怪的?说得我好像对那江简抱有什么不可告人的感情一样——啊!难不成他以为我喜欢江简?! 不行,他要是以为我喜欢江简,那这误会可就大了,我得赶紧打消他这个念头才行! 想到此,我连忙道:“什么上心不上心,你怎么说得我好像对那江简特别关注一样,我”口是开了,可解释的话还没想好,因此我意料之中地卡住了,半晌想不出什么合适的话来,只能叹了口气,从头开始讲起,“云霄,我给我爹写了一封信,拜托他帮我查查江简的身份。” 本来,我见江简对苍穹事务如此熟悉,又造了一个与阑秋苑无二的庭院出来,虽然对他还是有所戒心,也不确定他到底是不是我大师兄,可在心里已经是信了几分了。然而,因为陈尹与阒盂一事,我对他原本仅存的一丝信任也没了,因此言语间根本没有提及“他会是我大师兄”这个可能性,而是直接就用了“查明身份”这四个字,不知道云霄他有没有听出来我话中的意思。 “嗯,我知道。” “所以——什么?你知道?”我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说了什么,不由得惊道,“你知道我给我爹写了信?” 云霄笑道:“这不是显而易见的吗,谁让你平日里一直爹爹爹爹地挂在嘴边喊着,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爹是最厉害的,江简此人何其危险,他又有可能是你失踪已久的大师兄,你不写信告诉你爹才怪了。” 我被他这一番话气笑了:“亏你说得出这番话,你既然知道那江简很危险,那你还往上凑?你是觉得你有能耐对付他是吧?” “我当然没你爹英勇神武了。”他言笑晏晏,眼中波光流转。 我哼了一声:“那是自然”话没说完,我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疑道,“不对啊,那天晚上你不理我的劝要直接闯松月楼时我好像跟你说过,我说我给我爹写了信,让你再等等,不要轻举妄动,你还耍了我一通来着——你又在耍我?!” “没有啊。”云霄一脸无辜,不过他刚说完这三个字就忍不住笑了,直到我对他怒目而视,这才敛了笑,干咳一声,一本正经地道,“我是说真的,你是告诉过我你给你爹写了信,可我也的确是猜到了你会给你爹写信啊,就你这么个小丫头片子,遇到难事,你还能有什么解决办法?除了你爹,你还能向谁求援?” 装模作样。 我哼了一声:“是啊,我是只会找我爹,可你怎么不想想为什么我只找他呢?你要是有我爹那个本事,我还用得着麻烦他?” 他就浅笑道:“我要是有你爹那么大的本领你会依靠我吗?” “当然。”我下意识地脱口而出,而等话出口了我才察觉到这里面有什么不对劲,当下不满道,“你怎么说话的呢?哎,我好歹也是正正经经的神仙,在苍穹认真修行了好几百年,怎么被你一说,就好像我是个很无能的家伙一样,遇事只会想着依靠他人,而自己完全没什么用?你什么意思?看不起我啊?” 云霄叹了口气。 “你叹什么气啊?”我莫名其妙。 “没。”他懒洋洋地往后一靠,又恢复了平日里漫不经心的神色,“我只是忽然想叹气而已,没什么别的意思。” “那你——” “你想错了,我并不是这个意思。”他打断了我的话,看向我认真道,“虽然不知道对于神仙来说你的修为如何,但放眼整个云州,没有多少人比你强。你很厉害,花朝,只是运气差了一点,遇到了一个更棘手的江简而已。” “真的?”他突如其来的夸奖让我一呆,我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他,见他一脸认真,完全不像是在说笑或是敷衍我的模样,不由得怔道,“我没听错吧?你刚刚是在夸我?” “怎么,难不成你觉得你承受不起我刚才的那番话?” 我张了张口,没说话。 就像是一株嫩芽在我心底生根发芽一般,望着云霄的浅笑,我就觉得心底一阵悸动,痒痒的,让我有些无所适从起来。 我不知该作何表情,只能低下头,将垂落在侧的一缕发丝绕至耳后,低声道:“没有我只是” “好了,现在好话我也说了,气你也消了,你总该能告诉我你在烦恼什么了吧?”云霄打断了我的话,“你刚才说你给你爹写了信,然后呢?你总不会是因为你爹迟迟不回信才会烦恼吧?” “”我猛地抬起头。 “我猜中了?” 我有些艰难地点点头。 “什么?”他不可置信地失笑道,“就因为这个,你就苦恼了这么多天?” “这个理由难道还不够充分吗?”我奇道。 “很充分吗?” “当然!”我道,“都已经好几天了,爹爹还没给我回信,你叫我怎么不着急?” 他不说还好,一提起这件事我就心烦,也顾不得什么矜持与否的形象了,直接侧过身就趴在栏杆上叹着气道:“我等得都快急死了,你说,爹爹他怎么还没给我回信啊?” “为什么要着急?”云霄也学着我的样子侧过身,一手支着栏杆,撑着头道,“这不是很正常吗。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们在这里过了好几天,但说不定在你爹那里只是他说句话的功夫,或许连你的信都没看完呢,有什么好着急的?” “要真是那样就好了。”我闷闷道,“天上一天、地上一年这句话只是夸张一点的说法,其实每个凡世的时间流逝速度都不一样,或许沧海桑田,或许白驹过隙,你说的那种情况是有可能,但天上一天、地上也一天的情况也是有可能的。” 他道:“那要是天上一天、地上十年呢?” “不可能。”我想也不想地就道,“别说十年一年了,就是一个月都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我在之前给我爹写过信,还是用的比较慢的灵鸟传书,可我爹也很快就给我回信了。”我道,“所以说不可能是天上一天地上十年一年的,你说十天五天倒还有可能,但就算是这样,也不能到现在都没有音讯啊。就算查江简的身份需要一点时间好了,可也最多不会超过一个时辰,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一点消息啊。” 云霄却没跟着我在这问题上纠结,而是问我道:“你给你爹写过信?” “是啊,怎么了?” “灵鸟传书?” “对啊。”忽然想到了什么,我心里一个咯噔,忙转过头,冲着他讪笑道,“其实这件事也没什么,我就发发牢骚而已,你听听就好,不用——” “灵鸟传书啊?”云霄打断了我欲盖弥彰的解释,冲我一笑,缓缓道,“我记得翡晋楚好像说过,什么‘花朝姐姐就是厉害,连跟他爹通信都这么异于常人,灵鸟传书,好神气、好气派’,原本我还以为那是你爹写给你的家书,没想到竟是给你的回信啊。” “怎怎么了嘛,”我有些心虚地干笑几声,“我也是要向他报平安的啊。” 他挑眉:“哦?报平安?” “嗯。” “这可就奇了,”他支着头,好整以暇地看向我,“你给你爹报平安,却收到了你爹要你教授我心法口诀的回信?” 见实在瞒不过去了,我只能冲他讨好一笑:“我就是在信里随口提了你一句,说你悟性好,又法力高强,所以爹爹才会起了收你为徒的心思,你——” “好了,别想这些蹩脚的理由借口了,你也不用紧张,我没有要跟你算账的意思。”云霄道,“你下凡本来就是为了除去我替天行道的,现在却和我同路,你爹又是你的师尊,将此事汇报给他是自然的,你要是不把这事告诉你爹,我还会觉得你一根筋没脑子呢。” 没想到他竟会这么说,我不由得愣住了:“你不怪我?” “怪你什么?”他笑道,“怪你把我的事告诉你爹吗?” 我点点头。 “我干嘛要怪你,要不是你告诉了你爹,你爹还不会想收我为徒呢,真要说起来,你还是我的恩人呢,多谢你啊,花朝师姐。”他笑眯眯地刻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站起身来,“好了,既然你是在为这个忧心发愁,那我也没什么好劝你的了,你就安心等着吧,反正该来的总会来的,只不过是早一刻晚一刻的问题。再说了,你在这里干着急也没用,你爹又不知道,还不如做些别的事,也好分散一下注意力。” 我也跟着他站了起来:“别的事?” “是啊,别的事。”他偏头冲我一笑,“比如说打坐修炼一类的,自从来到这云州,你还没好好地静心修炼过吧?再好的刀放久了不磨也是会生锈的,你也该好好修炼修炼了,神女大人。” 我面上一红:“我当然会了!只是谁让你总是麻烦缠身,事情一桩桩接着一件件的,就没消停过,哪里来的时间?” “现在不就是?而且你若是不多管闲事救那小鬼,根本就不会惹来这么多的麻烦。” “你的意思是我的错了?” “不敢” 因为下雨的关系,天幕很是阴沉,然而,望着云霄缓缓走在前方的背影,我的心情却是一片意外的晴好。 师弟啊 有这么一个师弟,好像也不错? 第94章 消息 因为云霄之前那一番话的关系,我在接下来的几天内都没有出过房门,都在房中静心打坐,是下定了决心准备修炼上它个十天半个月,让那家伙好好见识一下什么叫做真正的闭关修炼。 云州不似苍穹那般仙气缭绕,也比不得九州清气昌盛,这是我在初来伊始就意识到了的,原本我还因为无地山附近仙魔二气夹杂的缘故苦恼过,不过待久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了。本来我都快忘记这回事了,没想到一闭关修炼,那些混乱的气息就又冒出了头,差点让我在这上面栽了跟头,好在我及时意识到了问题,以法力强行压了下去,又在第二遍运转周天时辅以清心诀,这才好多了。 而那一次的险境也让我意识到了这里是云州,不是苍穹,不能有一丝的分心,不然极有可能会酿成严重的后果,便用上了十分的认真静心修炼,都快赶上当年爹爹在一旁监督着我用功时的刻苦了,就这么小心谨慎地辨别着周围的气息,取良去劣,这才慢慢顺遂起来,恢复了往日在苍穹练功的顺利。 因为我提前跟云霄小楚他们打了招呼的关系,他们也没来打扰我,我就这么一个人安静地待在房中默默打坐修炼,也不知过了几天,我顺利练完了苍穹心法的前三层,就在我琢磨着要不要试着冲一下第四层时,阮明严又带来了一个消息,让我不得不中断了修炼的计划。 一开始,我并不知道阮明严到访,还是小楚告诉我的。 彼时我正好练完了苍穹心法的第三层,正在回忆着第四层的心法口诀,房门就被人轻轻敲了几下,因为那敲门声只响了三下,又敲得很轻,我一开始还没听见,还是等门外传来了一声叹息,我才从回忆中惊醒,起了身,走上前打开了房门。 “小楚?” 站在门外的人正是小楚,他已经转过了身,看样子是准备离开了,听到我房门打开的声音,他还很惊讶地回过身,仰头看着我道:“花朝姐姐?你怎么出来了?” 我笑应:“刚刚不是你敲的门吗?既然是你来找我,怎么又问我为什么出来?” “哦,”他连忙解释道,“我就是试着来敲一敲,想着如果你正好在修炼的话就算了,没想到真巧,花朝姐姐,你闭关结束啦?” 我没有回答,而是道:“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阮大哥过来了。”他道,“而且我看他的样子和平时很不同,虽然也还是笑嘻嘻的,但是——怎么说呢,”他挠了挠头,“我总感觉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他和云霄大哥在大堂谈话,我想着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就过来找你了。” 阮明严? 他来干什么?莫非是陈尹的事有了进展? “花朝姐姐,你说阮大哥此行来是不是为了松月楼一事啊?”我正疑惑地想着,没想到小楚也跟我抱有同样的心思,那晚他虽然没有在场,但后来我都讲给他听了,毕竟陈尹之死在城中闹得沸沸扬扬的,他迟早会知道,告诉他也没什么,让他多多堤防江简也好。 因此,听他这么说,我也没有任何惊讶,而是道:“你确定他看起来心事重重吗?” 小楚仔细想了想,而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嗯。虽然他对我还是笑嘻嘻的,但是他给我的感觉就是那样,而且我想上去听他跟云霄大哥讲了什么吧,他又笑嘻嘻地对我说那些话小孩子家家的不能听,花朝姐姐,你说他这不是看不起我嘛!他还好歹问了一句你的下落呢,听云霄大哥说你在闭关修炼后才没有再问,怎么轮到我就变成了我不能听了?” 说到后来,他似乎已经忘了一开始的目的,转而冲我抱怨起了阮明严。不过我倒觉得阮明严不像是那种会轻易看轻谁的人,对小楚说那番话恐怕也只是因为不信任而已,而非看不起他。 自然,这番话我只在心底想想,没有对小楚明说。不过阮明严会来这里本身就是一件不寻常的事,毕竟虽然他每次来都打着看望兄弟聊聊家常的名号,但我还真没听他和云霄聊过什么家常,正经事倒是聊得挺多,这一次来他又是为的什么? “花朝姐姐,”小楚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我刚才来找你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思,没想到你真给我开了门,花朝姐姐,你出关了吗?要不要去大堂见见阮大哥他们?” 见阮明严他们?江简的事我的确很在意,而且爹爹到现在都没有回信,虽然我嘴上说着不着急,但我心底其实还是挺在意的,若是因为闭关修炼而错过了什么江简的消息,那可就不划算了,而且苍穹诀的第四层我修炼了那么久也没有什么进展,没道理差这几天的功夫,出关就出关吧。 想到此,我就对小楚笑道:“你来得正好,我刚巧出关了。” “这么巧?”小楚喜道,“那好,花朝姐姐,你赶快去大堂那吧,等之后你再跟我说阮大哥跟你们讲了什么!” 我这才了然,笑着弯腰点了点他的额头:“哦,原来在这等着我啊?就知道你来找我别有目的。” 他摸着头嘿嘿笑了:“我这不是关心你们嘛” 在去往大堂的途中,小楚又问我有没有白湘的消息,我这几天都在闭关修炼,就没有出去过,自然没有白湘的消息,摇头之余,也颇有些奇怪地道:“你怎么问起她来了?” 想到之前云霄对他的调侃,我就抿嘴笑道:“来,告诉姐姐,你是不是对那位白湘姑娘——” 没等我说完,小楚就涨红着脸叫嚷了起来:“花朝姐姐!你怎么也跟云霄大哥一样了?我就是问问而已,又没怎么着,你干嘛——干嘛说得好像我对她有那个什么不轨之心一样!” “好了好了,”没想到他反应会这么大,我连忙笑着安抚他,“是我不对,不该调侃你,别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小楚一本正经地道,“我就是跟你澄清一下,我对白湘姐姐真的是没有那个心思,我才十一岁,还是个小孩子,能有什么心思?你们大人的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龌龊?我? 这小子刚刚还因为阮明严把他当小孩子看生气呢,怎么这会儿又反过来了? 真是的,小孩子就是反复无常,搞不懂他们。 临近大堂时,小楚借口要去竹林里练剑而溜走了,只剩下我一个人尴尬地站在回廊下进退两难,正暗暗恼恨着小楚的没义气,云霄的声音就缓缓从里面飘了出来。 “既然来了,就进来吧,自从那小鬼气呼呼地跑走,我就知道他会去找你了。” “”就知道那家伙靠不住。 “没想到还真被云霄给猜对了,那位翡小公子真的跑去找了你。”阮明严见到我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他笑嘻嘻道,“他让我等等再讲我查到的事时我还有些不相信,想着怎么会这么巧,我一来你就出关了,没想到你还真就在今日出关了。还真是巧了,我查到了一个大消息,你也正好修炼出关,看来,今天是个大吉日啊。” “好好说话,”云霄瞥了他一眼,“把你那套街头算命的强调收回去。” “云霄,你这就信口开河了,我可从没在街上算过命,这有道是——” 我连忙打断了他的话:“大消息?什么大消息?”这阮明严要是讲起废话来可不是开玩笑的,他能给你从天黑讲到天亮,可不能让他侃侃而谈。 云霄对我示意了一下他身旁隔着一张桌案的文椅:“坐下再说。” 我依言坐下,好在经过我这一打岔,阮明严又重新回到了正题上,他清了清嗓子,正经了神色对我们道:“我查到陈尹的身份了。” 我和云霄对视一眼。 “说细点。”云霄道。 “他是被千机山逐出师门的前仙门弟子,尹东。” “尹东?”我随着他念了一遍,看向云霄,“他是谁啊?” 云霄摇摇头:“没听说过。” “你们没听说过是自然的,”阮明严道,“无论是当年的仙门弟子尹东还是现在的酒楼掌柜陈尹,都是一个籍籍无名之辈,没有在云州翻起过什么大的波浪,你们当然不会听说过他,要不是我要查那陈尹的身份,我也不会知道他。” “那你刚才干嘛说得他好像是一个大人物一样,”我不满道,“亏我心里还咯噔了一下。” “我刚才可是什么都没说啊,就说了那一句话,是你们自己想歪,可不能怪我。”阮明严就睁大了眼,“不过这接下来的话呢,你们就要做好准备了,这可不是咯噔一下两下的问题,而是好几下了。” “有话直说,别绕弯子。” 阮明严就道:“你别急啊,这事有点复杂,让我想想该怎么跟你们说,这样吧,我就从当年的千机山失窃一事说起吧” 第95章 失窃 五十四年前,千机山发生了一件大事。 它的镇派之宝千机匣遭人窃取了。 “千机匣?”我咦了一声,因为这个有些陌生的名词而蹙了蹙眉,“不对啊,他们的镇派之宝不是封魔剑吗?”说着,我还特意看了云霄一眼,“就是云霄手里的这把剑。” 云霄瞥了我一眼,没说话。 阮明严摆了摆手:“千机山千机山,这千机山之所以如此命名,并不是因为他们的门派建立在千机山上,其实,千机山所处的山头当年只是一座无名山,只是因为大家叫千机山叫惯了,这才使得那座山头也有了千机之名,它与一般门派不同,是先有门派之称,后有山名的。 千机山虽然位居十大仙门之三,但其实它建派时日尚短,距今为止不过短短几十年时间,和那些动辄百年的老门老派不同,穆承渊也才不过是他们的第四任掌门而已。当年,千机山之所以叫做千机山,就是因为那千机匣之故,也是因为那千机匣,它们才能在短短几年间就跻身十大仙门之列,成为如今屈指可数的仙门大派。” “那千机匣到底是什么东西?”我惊讶道,“这么厉害?只凭它就能使一个门派跻身十大仙门之列?它是什么难得一见的神兵利器吗?” “虽然并非真正的神兵利器,但也差不多了。”阮明严道,“当年魔尊当道,仙门势微,魔道大盛,仙魔二道之间摩擦不断,双方时不时就会来一场恶斗,可以说是一片混乱。你们也知道,魔修外力,仙修内力,同样的修为,魔修就是比仙修要厉害,因此仙门弟子在法力上就吃了亏。但魔高一尺,道高一丈,既然法力比不上,那就扬长避短好了,因此许多仙门都很注重门下弟子所持的法器,或是佩剑,或是拂尘,银针软鞭什么的就别说了,总之是能炼化的都炼化了。就连路边随处可见的藤蔓,当年都有一个门派拿来炼化了,还因此很是兴盛了一段时间,不过也是他们掌门倒霉,”阮明严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这才接着道,“遇上了左护法,在打斗中划伤了她的脸颊,就被咱们那位了不得的左护法一怒之下灭门了。” “左护法?”我脱口而出,“红夭?” “除了她,还能有谁。”阮明严先是撇了撇嘴,而后才像是意识到什么一样反应过来,惊讶地看向我,“你怎么知道她?” 我道:“云霄跟我说起过她。” “那你可千万要听我一句话,”阮明严就道,“那个红夭可不是吃素的,你可别好奇心起想去会会她,能离她远点就远点,她那个人——”他摆摆手,“总之,我就一句话,她不是一般人能对付得来的。” 云霄淡淡道:“你要说的事跟红夭有关吗?” “啊?”阮明严一愣,“应该没什么关系吧。” “那就少说点废话,多说点正经事。”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阮明严不知从哪摸出了一把蒲扇,靠在文椅背上跟个老者一样地缓缓摇着蒲扇道,“在几十年前,云州远没有现在这样平静——虽然现在也不怎么平静就是了,但是当时的世道是比现在要混乱许多的,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书籍上都这么记载,什么仙魔乱斗、什么乱世多妖、什么魔尊混世,等等等等,反正都是说那段时间很不太平的意思。 当时仙门弟子与魔修都相互仇视,只要遇上了,那就是一阵恶斗,更别说那些专门去砸场的了,而魔修都是一些下手不留情的家伙,加之他们又在外力上占有优势,仙门一度衰败势微,到后来,十户人家里竟只有一户人家愿意让他们的孩子前往仙门拜师学艺,更别说那些本就流落街头的孤儿乞儿了。原本仙门都是有余力收留那些孤儿的,因为魔道大兴,那些本就混惯了的乞儿全都跑去修魔道了,这魔道人数一多,就算仙门弟子再有法器护身,也挡不住敌众我寡啊,更何况法器的炼化也需要时间跟机遇,更别说要达到人兵合一的机缘了。 所以到后来,就鲜少有仙门弟子炼化那些法器了,而是转头去琢磨起那些机关来,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千机匣脱颖而出,使得当年还是一个不足五人的小门派的千机山名声大噪,跃进了十大仙门之列,直到成为今天位居第三的仙门大派。所以说,这千机匣为千机山镇派之宝可以说是实至名归,至于封魔剑——”他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它取代千机匣成为千机山的镇派之宝了,总之,在几十年前,千机山的镇派之宝并非封魔剑,而是千机匣。” “镇派之宝啊”云霄若有所思地念了一句,看向阮明严,“听你这话,那千机匣是一个类似于机关的小玩意?既然如此,那东西想必不止一个,被人偷了一个又如何?再说,依当时的情况来看,若那千机匣是对付魔修的利器,应当在仙门中很是普及才对,说不定是谁丢了,不一定是被偷去了,怎么能算是大事呢?” “哦,这个是我刚刚没说清楚,”阮明严连忙道,“被偷的不是千机匣,而是制造千机匣的图纸。那千机匣构造复杂,为了防止魔修破解其法,工匠在制作时都会添加一个机关,若是有人想要打开,那匣子就会自己损毁,并且向周围发射数枚淬毒银针,所以若是想要破解千机匣,就只有取得图纸一途。图纸一旦失窃,就相当于千机匣的整个制造之法都大白于天下,若是落到魔修手中,那自然千坏万坏,若是落到其他仙门手里,那也”他微微笑道,“算不得什么好事,对于千机山来说。” 我点点头,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图纸被偷,无论落到谁的手里都于千机山不利,对于千机山来说自然是一件大坏事。 “所以当时,刘以道一发现图纸被偷,就在门中下了戒严令,禁止门中弟子下山,也不再与其他仙门往来,更是启用了闭山阵法,切断了一切与外界联络的法子,势必要查出那人。” “刘以道?” “当时的千机山掌门,也是他一手建立的千机山,千机匣也是他构思出来的,刘家世世代代都是能工巧匠,他正巧修习了仙法,就将机关之术与仙术结合起来,造出了千机匣,也创立了千机山。”阮明严解释道。 “那后来呢?查到了是谁偷了图纸吗?”我疑道,“只不过他就这么确定是门中弟子偷的?也有可能是门外人啊,而且一般来说,偷了图纸,应该是越早离开越好,又怎么会在门中逗留?就算是门中弟子,也有很大可能离开才对。” 阮明严叹了口气:“我也奇怪啊,只是年代久远,有些事实在是查不出来了。我只能说,或许是因为当时的世道所致,又或许是刘以道知道点什么,总之,在千机山发现图纸被盗的第二天,千机山就下了戒严令,所有弟子不得私自离山,全都齐聚正殿,由掌门并几位山主带着手下心腹弟子搜身还不算,还要一间间地查房才行。” 云霄就笑道:“带着心腹弟子啊?那那些心腹弟子又由身来搜身查房呢?就算相互查好了,也有可能几个人都是一伙的啊,还有那些长老,他们又如何?” “我说你是不是非要跟我抬杠啊?”阮明严一把将蒲扇拍在桌案上,“要是那些长老跟心腹弟子都有问题,那千机山早就没了,还会发展壮大到今天?总之,我们能想到的,刘以道不会想不到。” “那他们查出来是谁偷了图纸吗?” “算是查出来了吧,起码在当时看来是查出来了。” “谁?” “是陈尹吗?”我道。 阮明严摇摇头:“不是他,是另外一个弟子。” 这下可有点出乎我意料了,居然不是陈尹?“那是谁?” “穆启。” “穆启?”云霄就笑了,“居然是他?” 我见他笑得意味深长,心知这穆启身份定不简单,就稍稍往他那边凑了凑,小声问道:“他是谁啊?”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云霄道,“这穆启就是那穆承渊的爹,千机山的前任掌门,穆老掌门。” 穆承渊的爹?还是千机山的前任掌门?! “没错,就是他。”阮明严一边喝茶一边点头。 “怎么会是他?”我惊道,“如果是他偷了图纸,那他怎么又当上掌门的?” “别急啊,慢慢听我说,当时我查出是他偷了图纸时也很惊讶,不过听到后来你们就明白了,而且我既然跟你们说起这件事,就说明此事与陈尹有关,你们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当时,事情是这样的——” “我们没时间听你废话。”云霄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的话,“别讲故事,直接讲前因后果。” 阮明严看上去正欲绘声绘色地跟我们讲当年千机山失窃一事,被云霄这么一打岔,就卡了壳,摇到一半的蒲扇也顿住了,过了半晌才道:“好吧,不讲故事,只讲前因后果——我说你这个人可真是无趣,怎么这么不解风情啊,听故事不好吗,而且当年——” “废话少说。” “行行行,我就这么跟你们讲吧,陈尹——也就是当年的尹东,与穆启同为刘以道的入室弟子,两人都是孤儿,在市井里混着,都在十一二岁的年纪被刘以道收为入室弟子,只不过不同的是穆启悟性高,无论是修习仙术还是制作匠术,都要比陈尹厉害,而陈尹则是悟性平平,两相对比之下就生了嫉恨之心,再加上陈尹当年心仪的师妹又与穆启两情相悦,陈尹就更是对其心怀恨意起来,不知怎么的与魔道勾结上了,助魔道窃取了千机匣的图纸,并且陷害栽赃给了穆启。这样够简洁了吧?” 第96章 当年 当年 等阮明严连珠炮弹似的说完了这一大通话,我已经听得有点懵了,忙趁着他歇一口气喝茶的功夫道:“慢点慢点,你刚刚说什么?那穆启是被陈尹陷害的?他二人还是同门的师兄弟?” “对。”似乎是被云霄不冷不热的态度给刺激到了,阮明严像是故意要把话说快一样飞速道,“因为年代久远,我能查到的事有限,一些内/幕也查不出来,像是陈尹如何与魔道勾结、又是怎么栽赃陷害穆启的,这其中的种种细节我也不得而知。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穆启被逐出了师门,而陈尹则是与施绮含——也就是后来的穆老夫人,在刘以道的主持下订了亲,婚期定在来年的三月。至于他是怎么让施绮含点头答应二人亲事的,这我就不知道了,或许是情势所迫,也或许那施绮含本身就是一个趋炎附势之人。” “趋炎附势?”我道,“怎么说?” 阮明严道:“虽然陈尹与穆启是同一时间被刘以道收为弟子的,但因为陈尹较穆启年长,陈尹就成了刘以道的大弟子、穆启的大师兄。按理来说,陈尹是最有资格接任掌门的,但因为有穆启这么个天分奇高的师弟在上头压着,刘以道也更欣赏他,陈尹在门中的地位就变得有些尴尬起来。而自从穆启被陈尹栽赃陷害,成为了人人喊打的背叛者、又被逐出师门后,陈尹再要接任掌门之位就变得名正言顺了,或许施绮含正是因为这点才答应与其成婚,也正是因为这点才在之前与穆启‘两情相悦’,不过谁知道呢,我只能查到当年发生了什么事,至于是怎么发生的,那些人心里又是怎么想的,我就查不出来了。” “哦,所以把穆启赶走了,陈尹就能接任掌门之位?”云霄慢慢道,“那看来那个陈尹还是有点本事的嘛,只是居于于穆启之下?还是说刘以道就收了这么两个徒弟,再没旁人了?” “当年的千机山毕竟还只是个正在发展中的小门派,虽然因为千机匣而兴盛起来,但刘以道身为创始人,又是掌门人,收徒自然会较之旁人少一点,不过他还是收了几个弟子的。像是那个施绮含,也是刘以道后来收的弟子,至于其他人我就没注意了,我查到的消息里面都没有那些人的身影。”阮明严道,“不过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知道了陈尹的身份,他是千机山弟子,而且还是被逐出门的前仙门弟子,这就足够了。” 我咦了一声:“不是说他已经将图纸被偷一事栽赃给了穆启吗?怎么又被逐出师门了?” “一听就知道,自然是后来事情败露了。”云霄垂眸,“要不然穆启也不会当上千机山掌门,娶了施绮含了。” “不错,”阮明严颔首,“我接下来要说的正是在这之后的事。” 据阮明严所说,当年刘以道得知是穆启勾结魔道偷了图纸,大为震怒,因为穆启是他精心培育的弟子,对其寄有厚望,更是失望至极,不管他当时有没有再细查,也不知道陈尹是否在这里面火上浇油过,总之,最后的结果就是穆启被挑断了手筋脚筋、废了法力修为被逐出了师门,任他自生自灭。 当时,虽然并没有明说,但穆启伤成那样,所有人都以为他活不成了,没想到在来年三月,就在陈尹与施绮含大婚的当天,穆启却又出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而且四肢俱全、法力修为俱在。 听到这里,云霄就笑了一声,意味深长道:“被同门陷害,被众人所不耻,又被师尊逐出师门,更是伤重不治,命不久矣。本以为已经是死路一条,没想到却是天无绝人之路,另有一番奇遇,伤好了不说,还法力大增,风风光光地回到师门,向众人宣告他的回归,还打了昔日情人、今日师嫂的脸,这穆启的经历我怎么听着和那些话本里写的一模一样啊?” “还别说,还真挺像的。”阮明严眼前一亮,扇着手中的蒲扇道,“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他的确是风风光光地回了师门不错,但并不是要向千机山的众人证明他们错了,也不是去向施绮含打脸的,而是因为当日在陈尹与施绮含大婚时,魔尊的右护法忽然领着一干魔修出现在了千机山,准备趁着其余仙门中人都来为他二人道贺的时机血洗千机山,重创仙门。” “右护法?”云霄低低道。 “对,就是与咱们左护法位列同席的右护法萧匕,你就算没见过他,应当也听过一两声他的名字。”阮明严道,“与陈尹勾结偷取图纸的也是他,不过他虽然身为右护法,但运气实在比红夭差多了。当日陈尹与施绮含大婚,因为陈尹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千机山掌门,千机山又风头正胜,所以几乎所有仙门掌门都携着弟子前来道贺,可以说是有点实力的都聚在一起了。这么大的盛况,刘以道自然料到了可能会有人前来捣乱,也做好了相应的布置,但不知是陈尹将这些布置透露给了萧匕,还是萧匕法力高强,那些阵法结界挡不住他,他轻轻松松地就带着一干魔修杀上了山,开了刃,见了血。” 我心中一紧,连忙追问道:“那后来呢?事情怎么样了?” “自然是没有成功了。”阮明严道,“所以我说他运气差啊,你说他都杀上了山,虽然那些仙门掌门也都不是吃素的,但萧匕已经从陈尹那得到了千机匣的图纸,他让人依葫芦画瓢地赶出了十几个千机匣,直接用来对付那些仙门弟子了,其余的魔修则是见人就杀,他本人则是直接对上了当时仙门第一人的天虚道长天虚子,虽然不一定能颠覆,但怎么着也是能重创仙门一番的。当时千机山也的确混乱了一阵,可眼看着就要支撑不住,穆启就在此时出现了。” 云霄就哦了一声,挑眉道:“是不是他力挽狂澜,救仙门弟子于魔尊右护法之下,顺便还来了个英雄救美啊?” “这英雄救美么,我不知道;至于那力挽狂澜——其实,虽然他也出了不少力,但是说力挽狂澜,我觉得他还是称不上的。”阮明严顿了顿,似乎在酝酿着该怎么跟我们说,过了片刻后才道,“除了穆启,当日一道出现在仙门众人面前的,其实还有另外一名少年英侠。” “少年英侠?”云霄这下来了兴趣,“是谁?” 阮明严摇了摇头:“我查不出来。时间太短了,我已经尽量翻遍了记载到当年那场三月之乱的书籍,至于当年那些在场之人,我知道的都已经差不多在这几十年间死了,一些还活着的人我也不知道是谁,一个个去查太费时间了,所以我只能跟你们这么说,那个人是一位少年英侠,并且法力高强。就是他救下了当时被逐出师门的穆启,为他治好了伤,也是他力挽狂澜,击退了一干魔修的,听说萧匕也并非死于仙门围攻之下,而是死于他手。” 说着,他还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神秘兮兮地道:“听说还是被一剑封喉的,干脆利落。” “真的?”我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知为何,听他这么说,再加上那“少年英侠”四个字,我的心头就会浮现出云霄的身影,怎么样都抹不去。 身份神秘的少年英侠怎么感觉未知的谜团又多了一个? 云霄不耐烦地皱了皱眉:“你怎么又知道了?不是说当年的事你只知结果不知过程的吗。” “这可不是我查出来的,而是我当年不小心听到红夭与她的手下对话,正好说起萧匕的死,这才听来的。”阮明严道,“红夭当时是这么说的,‘姓萧的嚣张一世,却栽在了一个无名小卒手里,真真是报应。他死得也挺好笑,我听说他是被人一剑封喉的?’,就是这样。”他摊了摊手。 “那与红夭相比,萧匕修为如何?”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应该是红夭要厉害一些吧,毕竟云州一向奉行以左为尊之道的。不过也不会差到哪去,毕竟是前任魔尊钦点的右护法。” 云霄没做声。 我见云霄没有要说话的意思,便追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一切就都真相大白了。”阮明严道,“我不知道是萧匕临死前出卖了陈尹,还是刘以道通过别的渠道得知了真相。总之,陈尹勾结魔道一事败露,本来,勾结魔道一事就是为仙门所不耻的,萧匕又在之前带着人差点把整个千机山给血洗了,众人对他自然是恨上加恨,施绮含当场就扯下了扬言不嫁他这个卑鄙小人,刘以道更是气得想将他挫骨扬灰,还是被穆启劝住了,才勉强收了手。” “穆启阻止他杀陈尹?”我就不明白了,“他怎么会阻止刘以道呢?他这个人就心善到这种地步?” “非也。”阮明严摇头晃脑道,“他阻止刘以道杀陈尹并不是出于心善,而是因为千机匣的图纸下落不明,他们要先问出图纸的下落才行。不然你想想,谁会去救一个差点害死自己的人呢?只不过就在关押陈尹的当天晚上,陈尹就从地牢里逃了出去,而自此之后,尹东这个人就在云州消失了,再无任何踪迹。” 第97章 批命 “再无任何踪迹?”云霄嗤笑一声,“在流江城隐姓埋名地当了几十年的酒楼掌柜——这就是他们说的再无任何踪迹?他们真的有认真找过吗?” “怎么没认真找,”阮明严道,“萧匕身亡,知道图纸下落的就只有陈尹一人了,发现他失踪后,刘以道立刻就带着所有弟子下山去找他了,只可惜找了好几天,都快把方圆百里掘地三尺了也没见到陈尹的踪迹,只能作罢。” “哦,”云霄道,“原来现在到处通缉我们的追辑令在当年只是个摆设?” 阮明严看上去都有些无语了:“我说你怎么老是拆我的台呢?天虚子当然下发了追辑令,但是发不发又有什么区别?就像是现在,柳呈殊不也发布了你们的追辑令吗,你们不也还好好地待在这里,有被哪家仙门弟子追杀吗?你别看这追辑令三个字听起来气派,其实这都是仙门没办法了才拿出来堵住悠悠众口的,不然那些门中弟子怎么安心啊。” “那他们就这么任由陈尹‘再无踪迹’了?” “不然还能怎么办?”他双手一摊,“不过当日刘以道虽然没能将陈尹立毙于掌下,但也差不多把他打成了重伤,千机山周围又布下了重重结界以防魔修再犯,陈尹能从地牢里逃出去已经很出人意料了,再想穿越这重重阻碍简直是痴人说梦,所以他们大概都以为他死了吧,找了一段时间后就没有再找了。而穆启也因为这件事恢复了清誉,与施绮含在下半年成了婚,在刘以道仙逝后就接任了千机山掌门之位。” 云霄轻哼一声:“有穆启这么个前车之鉴在,他们居然还敢放心地任一个半死之人‘再无踪迹’,找了一段时间就不再去找,也真是心大。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居然还能这么放心,我可算是开眼界了。” 阮明严抿了口茶:“其实这也不能怪他们,当年世道太乱了,萧匕虽然没有按计划杀了天虚子刘以道等人,但也重创了仙门,大家都忙着整顿门派,防止魔道再度来犯,实在是抽不出更多的精力去追查陈尹了。而且就像谁都没有想到穆启会被那个少年英侠所救一样,谁也没想到陈尹会被江简所救,并且改名换姓,在这流江城待了数十年,成了一个毫不起眼的酒楼掌柜。若是你没有来到流江城,或许他就会这么活一辈子吧。” 他感慨道:“只不过因为嫉妒而已,就葬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甚至使得自己容貌被毁,修为尽废,连自己的真名都不能再用,这嫉妒之心啊,真真要不得。就算你没有把他杀了,他就这么过一辈子,恐怕也好受不到哪去。” “说得好像我不该杀他一样。”云霄哼道,“他可怜么?还不是自己找死。而且我看他这么活了几十年也没什么长进嘛,到最后都死性不改,我都准备放过他了,他还敢偷袭花朝,不是自己找死是什么。” “是是是,谁叫他偷袭了你的花朝姑娘呢,当然是找死了,阎罗也救不了他。”阮明严的话说得我面上一红,不过还没等我纠正他的说法,他就继续说了下去,“好了,我查到的消息就是这些,你们有什么想法?” “想法?”云霄就笑了,他好整以暇地望着颇有几分自得之色的阮明严道,“你就查到了这么一点东西,还好意思问我们什么想法?光是陈尹的来历你就唠唠叨叨地说了一通,其间还说了不少废话,真正有用的东西也就那么一点。我问你,之前我们所说的那个‘大秘密’你查出了几分?” “呃这个嘛你总要给我点时间的嘛。”一听这话,阮明严的气势就顿时矮了不少,他搓着手讪讪笑道,“我在这几天之内查到这么多东西已经很不容易了,至于你所说的这个大秘密,可能还要花费一点时间,慢慢来嘛。不过你等着,我一定全力去查,这件事迟早会水落石出的。” 云霄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道:“希望你的迟早不是指的几百年内。” “这个当然是不可能的啦,你要对我有点信心,再怎么说我也是干这行吃饭的人不是?” “哦?你的茶坊开来干什么的?” “哈哈哈,这不是副业嘛,副业” 在说完了陈尹一事后,阮明严就和我们絮叨起了一些琐事,比如说这城中最近情势如何,江穆又是如何安抚人心的,陈尹之死一事在城里又被传成了什么样,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一开始他说的话还算是有点实料,我也比较认真地听着,到后来见他越说越扯,说出来的话也逐渐开始不着边际,我就有些不耐烦了,可看他说得那么起劲又不好意思打断他,只能耐着性子勉强赔着笑听着,听到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正想把话说开让他闭嘴,云霄就把茶杯往桌案上一放,面无表情地看向阮明严道:“你絮叨完了没有?” 阮明严话语一顿,但很快他又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继续说了下去,只不过才说了没几个字,就又被云霄打断了:“姓阮的,我说你呢。” “还有之前那个被掳走的张丽儿,听说——” “你既然这么喜欢装聋子,那不如我帮你一把,让你成为一个真正的聋子,如何?” 这下阮明严不能装作没听到了,他苦着脸看向我们:“不是我要说这些废话的,只是唉” 云霄了然:“又被你妹妹给骂出来了?” 阮明严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不然呢。” “这次又是为的什么?” “还不是就那几件事,”他耸了耸肩,“她觉得我们既然好不容易远离了长印山,脱离了那些打打杀杀的日子,就别再蹚这浑水了。我这几天都在忙着查那陈尹的身份,茶坊里的事也顾不怎么上,本来是想瞒着她的,只是没能瞒过去,她就又生气了。这不,又把我骂出来了,说是我——算了,不说了。” 云霄微微一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她肯定是说,你既然一门心思地为我做事,想要赶着去送死,那就去死好了,茶坊也不牢你费心了,直接在我这里住下,以后绝对能第一个去送死,是不是?” 阮明严这下奇了:“你怎么知道?” “一年前你们不也为这事吵过吗,”他道,“当时我正好到茶坊里找你有事,不小心听到了。” 阮明严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忽然让我停下别查了呢,这一年来也是能不找我就不找我,之前更是连个人影都见不到,要不是大半个月前你回来了,我都以为你不准备再回来了呢。” 原来一年前还发生过这事?我原本以为这阮家兄妹都是云霄很好的朋友,原来还有过这么一出矛盾。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毕竟江简那般凶险,这阮明严看着又不像是个法力高强的,阮轻萝心系兄长安危,话说重点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她也没在云霄面前说,也算不得出口伤人 而且话既出口,就算阮明严再想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也是不可能的,虽然我觉得他并不会因此就对云霄心生嫌隙,但总归会如鲠在喉,想起来时会心中不适的吧。 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你别多想了,我离开这里并不是因为你的缘故,你几时见过我待在同一个地方超过半年过?你不是说我命里带风,前半生注定要漂泊吗,那又怎么会在一个地方生根发芽?”面对阮明严一脸又恍然又感动的神色,云霄就嗤笑一声,气定神闲道,“好了,就算阮轻萝再怎么骂你、把你赶出茶坊,她到底是你妹子,你若是腆着脸回去,她虽然会给你一点脸色看,但也不至于真的把你关在门外,你要是再在这里唠唠叨叨地折磨我们的耳朵,我就要也把你扔出去了。好了,时辰不早了,阮大老板,请回吧。” 阮明严一脸愕然:“啊?”他伸长了脖子往外望了望天,“这日头还明晃晃地挂在当空呢,你就跟我说时辰不早了?” 云霄浅笑:“你有意见吗。” “没没没,我这就回去跟我妹子负荆请罪,请她多多谅解我这个不靠谱的兄长。不过你也别担心,江简的事我也会继续查下去的,就是可能会耗费一点时间,你可千万别一声不吭地又走了啊,这样我就算查到了什么消息,我也没法告诉你啊。” “流江城势必有着一个对江简来说事关重大的秘密,”云霄道,“你放心好了,在把这个秘密揪出来之前,我是不会走的。” 阮明严站起身,笑着摇了摇头:“你对那江简的敌意也是罢了,当初江简诛灭前任魔尊后就隐居了起来,如今多年过去,他一出关居然又和你对上了,这或许就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吧。好了,既然话已带到,那我就回去了。”他说着就往前走了几步,却在将要踏过门槛时顿住,回头看向云霄道,“虽然当初我是替你批过命,说你命里有风,前半生注定漂泊,但这只是前半句话,那后半句的批命,你可别忘记了啊。” “批命?”我愣愣道。 他还给云霄批过命?这准不准啊? 阮明严不满道:“你那是什么表情?别看我平日里喜欢吹嘘,但我批命可是很准的!” “那你给他批的什么命啊?” “双生命。”阮明严道,“云为雨霄如霆,命里带风,前半生注定漂泊,至于这后半生么” 他对我报以一笑:“就看这西风有情,落花是否无意了。” 第98章 胆小鬼 我猛然一呆:“什么?” 西风有情,落花无意?这算是什么批命?还是说是我想的那个意思? 阮明严笑道:“这个嘛,我只负责批命,至于如何解命,就得全看你身后之人的意思了。好了,时辰不早了,我告辞了。” 我连忙站起身:“等——”什么时辰不早,他刚刚还讽刺过这四个字呢,怎么现在也变成时辰不早了?当我听不出来啊? 只是不等我挽留,阮明严就对我们颔首一笑,转身走出了大堂,我只能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在长廊的拐角处消失,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来得及说完。 他刚刚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这个阮明严,怎么也跟云霄学坏了,抛下一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跑了! 他这样还不如什么都不说呢,让我——让我没来由地胡思乱想! “人都走了,你还站在那看什么。”我半是懊恼半是气愤地在原地站着,直到身后传来云霄一句淡淡的话,这才回过神,闷闷不乐地坐回文椅。 “云霄”踌躇半晌,我终是忍不住问道,“他刚刚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霄神情不变地端起茶杯,轻轻揭了盖沿:“你还真信他的话?他那个人也只有查出来的消息能听听,至于其它方面的,尤其是这算命批命方面的话,你是半句也不要信,他的批命还没有街头算命先生说的话来的靠谱。” 哦这样啊 我就闷闷地应了一声,不说话了。 云霄也抿了口茶,放下了茶杯,静默不语。 一时间,我和他谁都没有说话,大堂里陷入了一阵寂静,直到后来我都有些受不了了,想要打破这一阵突如其来的寂静,云霄却在此时开口道:“好了,既然该知道的事你都知道了,那你也可以回房继续闭关修炼了。” 我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他偏头对我一笑:“我知道那小鬼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不会打扰到你闭关,但你一定还没有修炼到你想要的程度吧?” 我一愣:“你怎么知道?” “这还不简单?”他气定神闲,“你若是觉得自己修炼够了,满意了,出关的第一件事就是到我面前好好地炫耀一通,让我见识见识什么才是真正的闭关修炼。既然你没有跑到我面前炫耀,就说明你一定还没有修炼好,这么简单的事你还要问我为什么?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我我忍。 “好。”我强忍着对他挤出了一个笑,“我这就回房,继续闭关修炼去。” 他一笑:“我送你。” “不用,不劳您费心了。”我冲他呵呵一笑。 我怕我会忍不住用千竹金线抽你一顿。 “没事。”他笑着站起身,“正好我也没什么事,就送你回去好了。万一你半路遇上了那小鬼,被他缠着讲今天阮明严带来了什么消息,可就又要浪费你宝贵的修炼时间了,我还能替你挡挡。” “你——” “好了,”他冲我一笑,不容置喙道,“走吧。” 看在他这笑容的份上,我忍。 就这样,我跟在云霄身后慢慢往后院走去,此刻正值午间,日头高照,只是再烈的日头也穿不过这满覆着长廊的藤蔓,只能透过垂下的藤蔓枝叶细碎地洒到青石板上,形成了点点斑驳的光影,一路望去煞是好看。 我就这么踩着细碎的光点在长廊下缓缓走着,只是心里始终想着刚才阮明严临走前的话,不知不觉一颗心就变得沉甸甸的了,脚也迈不开来,最终停下了脚步,在长廊下站着不动了。 云霄只往前走了两三步,就心有所感地也止了脚步,回头看我:“怎么不走了?” “”我低着头,望着地上细碎的光影斑点没说话。 “花朝?” 我右手绞着挂在腰间的香囊,就这么来回绕了几番,终于下定了决心,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看向他:“刚才阮明严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做西风有意落花无情?” 云霄转过身,微笑着看向我:“这么关心啊?” “当然。”趁着那股勇气还没消失殆尽,我一鼓作气,继续道,“我我很想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他靠着廊柱笑了,阳光透过枝蔓洒在他的身上,给他整个人都踱上了一层金,让他的神情看起来格外和缓:“你很想知道?这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点了点头。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云霄的笑容似乎加深了点:“为什么?” 为什么? 那当然是因为—— “什么为什么”我喃喃道,“我只是想知道而已你、你若是不愿说,那就罢了。” 这话一出,就像是一根银针戳穿了一个鼓起的气泡一般,我方才好不容易聚起的勇气就这么散了,顿时对方才的那一番话大感后悔,忙道:“算了算了,我也知道他那人的闲话不能尽信,你也别回答我了,我就是随口问问的,我回房了。” “话都问出口了,你就甘心这么晾着,等不到我的回答?” 云霄的一句话成功让几欲落荒而逃的我定在了原地。 “什么?”我有些僵硬地抬头看向他。 “胆小鬼。”他笑道,眼中似有万千星光,“你这么关心我的人身大事,莫不是喜欢我?” 我心中一跳,下意识地就要张口反驳,他却抢在我开口道:“你可要想好了,我可是认真问你的,只此一回,过时不候啊。” 我面颊发烫,指尖都掐进了手心里,整颗心砰砰跳着,只觉得都快要跳出喉咙了,整个人也紧张无比,差点连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半晌,我才喃喃道:“有你这么问人的吗” “没办法,”他笑意盈盈,“我就是个这么玩世不恭的态度,这四个字可是你亲口赠予我的,可别忘了。” 风从藤蔓间吹廊而过,轻柔地拂过我们二人,吹得他发丝浮动,我衣裙曼舞。 我在这一阵风中握紧了双手。 “既然你这么问我,那我,也想问你一句” “问我什么?” 我深吸一口气,定了定神,对着他悠尔一笑。 “你问我是不是喜欢你,那你也喜欢我吗?” 云霄缓缓笑了。 我屏住呼吸,万分紧张地等着他的回答。 一片紫藤花瓣从枝头飘落。 云霄一抬手,接住了它,而后朝我伸出了手。 那枚花瓣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娇美柔嫩。 “我以为阮明严已经告诉你了。”他笑道,“西风有情。” 我怔怔地望着他半晌,这才从他手中接过了那枚花瓣。 虽然,从他往日里对我的态度来看,我早就猜到了几分,但真的听他这么说,我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喜悦之情。 西风有情。 落花有意。 真好。 “其实有时想想,我还是挺幸运的。”云霄的话使我从女儿心事中回过神来,我抬起头,就见他往后坐在了长廊边的栏杆上,“虽然身负着魔尊遗子这么一个麻烦的身份,仙门不容,魔道也是杀机重重,一个人在这世间活得挺不容易,但是——” 他冲我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好在我终于遇到了你。” 我心中怦然一动。 那一刻,仿若春暖花开。 “为什么” “嗯?” “为什么说是终于?”我好不容易才压抑住了心底那股几欲喷薄而出的感情,这才勉强维持着镇定对他道,“你——一直都在等一个人吗?” 云霄就笑了:“你不会是觉得我一直在等一个人出现,好给我黑暗悲苦的生活带来一点光彩吧?劝你最好不要抱有这种心思,要不然你可是会失望的,我看着像是那种可怜兮兮等着谁来拯救的人吗?” “哦。”我呆呆道,虽然知道这是他一贯的说话风格,但见他这么毫不犹豫地就打碎了我的幻想,我心底还是忍不住涌出一股失望之情。 也对,我怎么能期望这个家伙说出什么好听的话呢,他不挤兑我就谢天谢地了,期待这个家伙能说出什么像话本里一样风月无边的话根本就是痴人说梦嘛。 是我想多了 “哎,先别失望啊。”或许是我面上的失望之色太过明显,云霄就笑眯眯地冲我道,“虽然我不像你说的那样一直在等什么人,但是这不代表你就不是那个人啊。” “什么?”我一怔。 他站起身,上前两步靠近我,眼中闪烁着细碎的日光。 “花朝,你知不知道你长得很好看?”他笑道。 我面色一红:“你怎么” “世人好颜色,我也不例外。”他道,“所以在一开始,当我在街上偶然见到你时,我就注意到你了,更别说你身着一袭桃红色的长裙站在那荒芜的山上冲我神气十足的那一个笑了。在那个时候,我就想啊你长得这么讨人喜欢,逗逗你也挺好玩的。” 我愕然:“你是说你只是因为我的脸才、才喜欢我的吗?” “一开始的确是。”他道,“不过这是人之常情,你也要理解。你敢说你不喜欢我这张脸吗?” 我心中一虚。 的确他的这幅皮相,我也挺喜欢的。 “那后来呢,你就、就没有——” “后来,”他不等我把话问完就道,“我就越来越喜欢你了。” “虽然姓阮的说我命里带风,前半生注定要漂泊,但就算是随风而飞的蒲公英,也终究是要落地安家、生根发芽的,只需要一个契机。” “你就是那个契机,花朝。” 他伸手抱住我。 “你知不知道” “我好喜欢你。” 第99章 有伤风化 五月廿九,庭院中蝉声不歇,小楚从一大早就开始在竹林中练剑,直到现在才收了剑,满头大汗地来到水榭之下,一屁股坐到了石凳上。 “热死我了,今天怎么这么热啊!”他边拿袖子擦着额头边不断抱怨。 我笑着给他斟了一杯茶:“五月鸣蝉,这天气不是一向都这么闷热的么?前几天也没见你抱怨啊,怎么今日就受不了了?” “我也不知道,前几天都没有这么热的啊。”小楚又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这才接过我递过去的茶一饮而尽,然后在下一刻就被烫得从凳子上跳了起来,“哇!花朝姐姐,这不是凉茶啊!?” 我抿嘴一笑:“我何时说过这是凉茶了?先入为主可要不得。” “烫烫烫烫——”小楚在原地不断跳脚,“花朝姐姐,怎么连你也欺负起我来了?我告诉你,我可不像路边的野猫那么好欺负的!” “是是是,”我笑着应声,“你不是野猫,你是一只小奶猫。” “花朝姐姐!” “吵什么呢。”云霄不知何时也来到了水榭亭下,见小楚一副又气又恼的神情,就笑着摸了摸他的头,“这天气这么闷热,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大喊大叫?看来你早上练剑并没有练出什么成效嘛。” 小楚好不容易才安静了一点,停下来不再跳脚了,被云霄这么一说,当即恼道:“才不是!是花朝姐姐,你问她!” “她?又关她什么事?”云霄看了我一眼。 我努力做出一副无辜的神情:“我可什么都没干啊。”只可惜功力不到家,话还没说完,我就忍不住抿唇笑了,虽然没有笑出声,但这已经足够云霄看出端倪了。 果然,云霄先是了然地挑眉看了我一眼,才转向小楚,道:“小鬼,别缠着你花朝姐姐了,你有空就修炼去,在这里打扰别人有什么意思。真当你花朝姐姐天生神力,不需要修炼的啊?” 小楚气得脸都涨红了:“我又没有打扰她!再说了,我才练了一个上午的剑,刚刚才停下,还没歇息上片刻呢,你又要赶我走。云霄大哥,你偏心也不能这么偏心啊!” 云霄抱起双臂:“我就是偏心了,怎么着。” 小楚就哼了一声,冲他一刮脸颊:“居然在小孩子面前说这种话,你也不嫌羞!” “我说什么了?”云霄一笑,拿手一戳小楚脑门,“还有,你这小鬼算是哪门子的小孩,哪家小孩有你这样古灵精怪的?” “我这可不叫古灵精怪,叫心智成熟!”小楚道,一脸自豪。 “哦是吗?” “当然!”他往后退了一步,又坐回了凳子上,拿起刚才洒了半杯茶的茶杯端到嘴边,不过这下他学乖了,没有仰头就喝,而是先小心地吹了吹,这才缓缓喝下了肚。“渴死我了,不跟你们争论了,反正我总是争不过你。” “这大中午的,你就只喝茶?”云霄也没跟他继续纠缠下去,他看了一眼小楚手里捧着的茶杯,故意道,“要不要吃个包子垫垫饥啊?” 小楚立刻摇了摇头:“我已经决定了,从今以后只喝茶,不用餐。” “辟谷?” “嗯!” “素也不茹了?” “什么都不吃。”他挺起胸膛。 “哟,还挺有干劲。”云霄就笑了,“只是不知道你能坚持多久。” “我已经连续坚持了二十多天,”小楚道,“三年辟谷不成问题。” “小楚,”听他这话大有从现在开始就进行三年辟谷的意思,我连忙道,“凡事都不能一蹴而就,辟谷一事更是要循序渐进,你现下只需逐渐减少食量便可,以修心境为先,若要完全不食五谷,还需得再过些日子。” “没关系的,花朝姐姐。”小楚道,“澜剑门自有一套对应的辟谷之法,我也知道辟谷不能一蹴而就,所以我也不是什么都不吃,每隔三天就会服用一次丹药,所以没事的。” “丹药?”我蹙了蹙眉,“什么丹药?” “就是那些辟谷用的丹药啊。”小楚道,“哦,可能花朝姐姐你不知道,那丹药是爹爹为了减少门中弟子辟谷时自身浊气与天地五行之气的冲突而研制的,所有澜剑门辟谷的弟子都服用这个,没有问题的。” “这样那你丹药够吗?” “我下山前在药房里拿了好大一包,足够了。” “你担心他干什么。”我还是有些担心,觉得这些丹药能少服还是少服的好,可正当我要开口时,云霄就打断了我的话,气定神闲道,“你没听这小鬼刚才说的吗,他都已经辟谷了二十多天了,还是这么神气活现的,要出问题早就出问题了,不会有事的。” “是啊,”小楚也附和着道,“花朝姐姐,你不用担心我。” “那好吧,”我道,“你自己也要注意一点,辟谷虽为修仙之道的入门之基,但正是因为它是一切之基,所以才很难修成,更要慎重对待。” “是啊,”云霄也道,“我还等着你成仙的那一天呢,可别在这么小的地方栽跟头。” 小楚就哼了一声,趾高气昂道:“我才不会栽跟头!云霄大哥,你等着,最多不出五年,我一定会超越你!” “超越我有什么意思,我又不是这天下第一厉害的人。”云霄满不在乎地道,“你若是真这么有志气、有决心,那还不如把目标定得更远一点。法乎其上,得乎其中,这个道理,你总不会不明白吧?” “这个我当然知道,”小楚道,“可是总要先定个近期目标嘛,等我超越了你,我再去找另外一个更高更远的目标好了,反正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总不愁有在我之上的人的。现在嘛,就暂时以你为项背好了。” “项背?”云霄笑了一声,“本事不大,口气倒不小,那好,那你就等着望尘莫及吧。”他伸手拍了一下小楚的脑门,抛下这么一句话,就绕开不满抱怨的小楚走到我身边坐下,也不再理会他,而是支着头看着我笑道,“怎么样,花大小姐,闭关修炼得如何了?” 我登时心里一个咯噔,心虚道:“马、马马虎虎吧。” 其实自从前几天他在廊下将那一片紫藤花瓣递给我后,我的心就没静下来过,更别说闭关修炼了。我倒是想念清心诀来使自己凝神静气来着的,可惜总是在念到一半后就想起了我当日口授他清心诀时的场景,虽然当初我对他尚未抱有那种心思,教授他时也是抱着早教早完事的心态,可现在回想起来,却无端多了几分旖旎,让我不由得浮想联翩,心自然是更加静不下来了,苍穹诀的第四层就更不用说了。 本来我还不服气,觉得不过是一个场景罢了,我还真就跨不过这个坎不成?再加上不想被云霄嘲笑我果然没什么进益,就硬逼着自己埋头修炼,只可惜最终也没修炼出一个什么所以然来,待到今日清晨,我终于放弃,出关打开了房门。 唉,怪不得三师兄常常说风月误事呢,我还以为他指的是那种什么不正经的事,没想到我居然也会有这种体会的一天,真是世事难料。 自然,如此丢脸的事我是不可能让他人知晓的,本来我都想好了相应的应付之词,只是没想到云霄一问,我就蒙了,早把之前打好的腹稿全都忘到了九霄云外,只能结结巴巴地回应他“马马虎虎”。 可我这么含糊其辞的应答云霄又怎会看不出来?但见他撑着头朝我露出一个笑容,我就知道不好了。 果然,他道:“马马虎虎啊?你莫不是因为什么旁的事分了神,这才导致了今日的‘马马虎虎’?” 这家伙说话能给别人留一点余地吗! “当然没有!”虽然被他说中,但这种事我怎么可能承认呢,自然矢口否认。 “那就是你学艺不精了?” “才不是!” “那是为何?” 望着云霄面上明晃晃的笑容,我面上一阵青白:“是因为因为时日太短了!” 我本来都做好了他会继续追问下去的准备,没想到他却道:“时日短啊?那可没办法了,毕竟这云州不是什么太平的地方,不能给你空出个三年五载的时间来修炼的,只好暂且委屈一下你了,”他对我露齿一笑,“花大小姐?” 我面上一红,尚未来得及开口,边上的小楚就忽然装腔作势地咳了几声:“那个什么——云霄大哥,花朝姐姐,你们两个注意点啊,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可不要做些什么有伤风化的事,我还在边上呢!” 我一愣,还没反应过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云霄就在一边闲闲开口了:“你还在旁边?这话可不像是你的风格啊,我们若是当真做些什么有伤风化的事,你应该是第一个凑上来偷窥的人才是啊。” “偷窥?什么偷窥?”小楚故意张望了几下四周,一脸无辜地道,“你在说我吗?云霄大哥,这你可就想错了,我行得端做得正,可是一个正人君子,怎么会做那种小人之事呢。” “是啊,只是不知道是谁四天前——” 我本来对他二人之间的对话一头雾水,听云霄提起四天前,忽然就福至心灵,心中电光火石地闪过一个猜想,反应过来他准备说什么,当下就在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同时一拍桌子,羞恼道:“云霄!” “啊对了,那什么,我已经休息够了,就先去竹林里练剑了啊,有什么事你们再找我。”小楚见势不好,连忙站起身,几步跑出水榭,只是还没等他走下回廊,他的身影就顿住了。片刻后,他讪笑着回到水榭,一边摸着头对我们嘿嘿傻笑,一边小心翼翼地摸走留在桌上的青锋剑,就一个转身,跑掉了。 云霄淡定地给自己斟了杯茶:“跑得倒挺快。” “之前你为什么不说。” 他抬眸,对我一笑:“说什么?” “别装傻!”我气得面色通红,“当初在回廊下面,你——你怎么不告诉我他来了?” 他“唔”了一声:“你现在才知道?不应该啊,我以为你当时就知道了。” “会知道才怪了!”我恨不得在地上狠狠跺几下脚,“谁会在——那种时候去注意周围的情况啊!” “那你现在不是知道了吗,”他抿了口茶,“还问我干什么。” “云霄!” “好了,别生气。”他放下茶杯,对我展颜一笑,从容不迫道,“这个没什么好生气的,你我二人也没真的做什么有伤风化的事,那小鬼跑掉是他自己心虚,又没说明我们做的事有什么不对,你这么生气干什么。” 他有在好好听我说话吗?我跟他说的是一回事? 我刚才质问他的明明是为什么当初发现小楚在场还不提醒我,怎么到他口中就变成了“不有伤风化、不需要生气”了? 我跟他之间明明清清白白,怎么被他说得像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样了?! 第100章 魂魄之疑 “你——”我心中愤然,正欲开口质问他,云霄却竖起手打断了我的话,“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只不过你真的确定要继续问下去?和我争执?” “什么意思?” 他笑眯眯道:“以往我和你但凡有所争执,到最后憋了一肚子气的都是谁来着?” “”混蛋!就知道威胁别人! 我依旧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但质询的话却是怎么也说不出来了。 没办法,虽然对他的话很是不满,但他说的还真是实话,我的确吵不过他。 不过这又有什么好得意的,吵不过他又不代表他占理,笑得那么开怀干什么,下乘! “好了。”见我一脸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郁卒神情,云霄就满意地抿唇一笑,起身负手道,“你也别倔着了,我今日找你是有正经事相询的,可不是来跟你斗嘴的,我是想问你,你——” “今日诸事不宜,”不等他把话说完,我就打断了他,面无表情道,“你请回吧,改日再来。” “”他笑容一僵。 然而云霄是何许人也,此人的面孔简直堪比城墙还厚,这点冷言冷语又怎么可能难到他?果然,不过尴尬了片刻,他就以轻咳一声作为转圜,继续若无其事道:“我是想问你,云州关于魂魄一说自古有这么一个说法,说是只要身死,那就会魂魄离体,前往地府投胎转世,是真的吗?” 我撇了撇嘴:“你问这个干什么?” “当然是用处的,”他道,“不然我闲得慌问你这个干什么?” 哼 我心中尚有气,但也知道他说这话肯定是有他的道理,他虽然平时的行事作风随意了点,但在正经事上还是不会开玩笑的,因此,虽然弄不清楚他的意图,但我还是向他解释道:“按理来说是这样没错,但也是会有意外发生的。就比如说之前的黄老爹,他是横死,生前也一定被柳呈殊下了什么咒术,所以才能东行数十里而魂魄不消,虎穴中的那些魂魄也是一样的道理,被镇魂诀压制,或许还被柳呈殊下了什么术法,所以都被困在原地,无法前往地府,更无法投胎转世。” 云霄就沉吟片刻,若有所思道:“那也就是说,一般来说,人死后都是会前往地府的?” “是。” “那大概需要多久呢?” 我一怔,没想到他会问这个,仔细想了想,摇头道:“这个我也不清楚,云州和九州不同,你们这好像没有什么鬼差前来锁魂,路上的孤魂野鬼也是鲜有碰到,可能”我蹙了蹙眉,“云州的规矩是一旦消亡,就会自行打开黄泉路,召魂魄前往冥府黄泉?” 说起来,我之前也为这个事情疑惑过,只不过因为并不重要,所以想了一想就把它扔开了,毕竟每个凡世的规矩都不同,九州凡人居多,但清气大盛,隐匿其间的妖物也是不少,为了防止滋生凶魂,地府派鬼差前去锁魂情有可原,至于这云州么虽然此间的气息比不得九州清盛,但或许是因为修道者众多的缘故,所以不设此项?还是因为怕被这些修士察觉,扰乱了天道,所以鬼差不便前来? “九州?”云霄的话打断了我的沉思,“时常听你说九州九州的,那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么你挂在嘴边的次数仅次于你爹和苍穹之下?那是你家乡吗?” “哦,不是。”我忙道,“九州和云州差不多,都是三清神界之下的凡世,只不过因为九州与三清日夜相连,神霄之下便是九州,去它那里比去别的凡世要方便多了,不需要通过什么劳什子的法阵,所以我们得空便常常偷溜下山去,我对那里也比较熟悉。” “我们?” “我跟我的师兄师姐。”我道,又立刻捂住了嘴,片刻后才放下,对他讨好一笑,“云霄,这个——其实我也不是偷溜下山的,只是闲暇时下去溜达溜达而已,等你以后去了苍穹,可千万别告诉我爹啊。” 不知不觉间,我早已把他拜入苍穹当做是一件板上钉钉的事了,毕竟爹爹都要我教授他苍穹心法了,若不收他为徒,就是坏了苍穹规矩,私自将本门心法授于外人,爹爹素来稳重,怎么可能会犯这种错误,想必是已经想好了的。就算那江简真是我大师兄,还有一个二师兄的位置还空着呢,爹爹座下的十二弟子依旧不满,云霄上去也正好能补了这个缺。 我这话一出,云霄就长长地“哦”了一声,不怀好意地笑了:“原来如此,多谢提醒啊,我本来还没想到这一茬。没想到你看着规规矩矩的,对你爹唯命是从,私下里却是阴奉阳违、违背门规啊——嗯?” 我登时恼道:“你!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云霄就道:“别啊,我还想再问你几件事呢。”他重新坐回凳子上,对我笑道,“好吧,算我错了,你别生气,好不好?” 这家伙的歉道得根本就一点诚意也没有! 不过算了,我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他这一回好了。 想到此,我心中的气就消了大半,但未免他以为我好欺负,我还是先重重地哼了一声以表达我的不满,这才细细跟他解释了云州与九州的一些不同之处,同时也说了下九州的鬼差锁魂规矩。 在我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九州的风土人情时,云霄一直在旁边含笑听着,我说起鬼差锁魂一事,他的神情也不见什么变化,直到我把话都说完了,他才挑了下眉,算是回应:“听你这话,我怎么觉得那九州才是你们神仙心目中的人间凡世,我们这种地方就是个犄角旮旯啊,都没什么人注意的。” 我怕他生出别的心思,忙道:“哪有的事,你别多想,每个凡世对于三清来说都是一样重要的。而且我对九州熟悉也只是因为我常去九州,像是现在我来云州了,肯定也会对这里熟悉,以后回去也一定会时常提起云州的。” “重不重要与我又无关,你这么着急解释干什么。”他一笑。 “那你问这么多干嘛。” “我只是问你云州的人死去之后魂魄会去往哪里,可没问你这些事啊。”他道,“好了,说正经的,这云州的孤魂野鬼的确很是稀少,所以虽然我能够目视阴阳,却并没有给我带来什么大的麻烦,除却长印山与无地山那一带的魂魄有些多之外,这些仙门大城倒是清净得很,省了我不少麻烦。算起来,我还得好好感谢这些仙门才是,也许就是因为他们常驻此地修炼,使得附近清气大盛,这才没有孤魂野鬼敢在这里待着,一脱离便迫不及待地赶赴黄泉路了。” 我思忖着点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一开始也这么想过。” “不过我倒是挺好奇,那些没有修仙的普通人还好说,”云霄道,“像我和那小鬼一样术法有成的人死了后会如何,也变成魂魄吗?那我们成了魂魄,生前所修的法力死后是否还在?我曾在长印山那边见过一个魔修死去后魂魄离体的场面,因为没想到他死后还是和生前一样长相难看,着实吃了一惊,便被那魔修发现了,知道了我能目视阴阳一事。” 他淡淡道:“他初时魂魄离体还有一丝茫然,等发觉自己死了后便变得悲愤起来,待得发现我可以看到他,神情几乎是立刻就变了一个模样,朝着我扑过来。” 我心中一紧,忙道:“那后来怎么样了?你没事吧?” “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模样吗?”他对我一笑,“那魔修生前也算是修得了一身不错的本事,因此他朝我扑过来时我心下还是凛了凛的,下意识甩了个诀过去,本来只期望能够阻他一阻,没想到他却是直觉被我那个诀给一下子镇压到了地上,半天不能动弹。等我再想上前细探究竟时,天就破晓了,那魔修的魂魄也一下子不见了踪影,真是让我好生失望。” 这家伙不会是在失望天亮得太早了吧,如果天不亮,他还准备对那魔修做什么? 我道:“所以你才问我人死后魂魄会不会还继承生前所修的法力?” 他点头。 “依常理来说,是可以的。”我道,“我这里所说的常理不是寻常道理的意思,而是指的天道常理。生前死后两不相干,如泾渭分明,魂魄本就天差地别,所以寻常凡人死后,无论他生前是疾病缠身,还是康健安泰,死后的魂魄状态都是一样的,或许那些横死之人会因为怨气而产生额外的能力,但那些也只是一时的而已,终究会再度归于天道自然。但是修士就不同了,我们所修的道无论是仙道还是魔道,都是以魂魄为主、肉身为辅的,生前死后并没有什么差别。你说的那个魔修可能是因为他只顾着修炼外力而差了内力,所以才会导致魂魄那般不堪一击,不过也有可能是——” “也有可能是什么?” 我顿了顿,本不想说,但见云霄颇感兴趣地望着我,就知道我不说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这才不情不愿地道:“也有可能是你本身就比他厉害,他生前尚不是你对手,死后就更不是了,毕竟人死后只继承魂魄之力,有一部分的法力是无法继承的。” 第101章 不用客气 果不其然,云霄在听完了我这番话后就笑了:“原来我这么厉害啊。”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我哼道,“成日里一有机会就自夸自耀,你也不觉臊得慌。” “我自夸那是我有本事,有什么好羞的。”没想到这家伙还一脸的理直气壮,“不过这样不会引起混乱吗?照你所说的话。” “什么?” 云霄缓缓道:“你想啊,为什么会有人前往仙门拜师学艺?那都是因为他们想修仙,想得道,以期长生不老、与天同寿。那些修道者一朝身死,自然悲愤不已,而转世投胎意味着一切重新开始,若是他们不想放弃好不容易修来的一身修为,就此大闹世间,那可该如何是好?就拿我之前说的那个魔修来说好了,他似乎并不是自愿离去的,天刚破晓时他也曾经挣扎过一番,但因为被我的咒语定在了地上,所以逃脱不得,这才被日光所照,没了踪影。那若是有人恰好于天黑之时身死,有足够的时间来给他清醒镇定,又寻到了一处终年不见日光之处,潜心修炼,那他们可还能修炼成仙吗?亦或是因执念太深,最终化为妖鬼,从此为祸世间?” 我愣了一下,他问的这些问题全都是我之前没想过的,只能先仔细思索一番,这才斟酌着道:“其实,无论人神仙妖,花草树木,只要有一颗修道的心,都是可以得道成仙的,只看能否坚持到最后一步罢了。若有人死后寻地躲藏,以魂魄之体修炼,并且坚持本心不变,不因消亡而滋生怨恨之情,也不为外界之诱所迷,那应该也是可以修炼成仙的,但是这样的人少之又少,纵观三清神界,就我所知,也只不过出了个谭岚仙君而已,就是他,生前也并非常人,乃司幽修罗一族,还是靠了他人相助才得道成仙的凡人以魂魄成仙的例子,我还真没听说过。” 话说到这里,我忽然回过味来,觉得他这几句话问得有些突兀,便抬起头看向他,疑道:“不对啊,你问这些干什么?” 云霄像是没有听到我的问话一样,径自叹了口气:“是吗,那照你这么说,我们凡人想要得道成仙还真是不容易啊,重重阻碍艰难险阻,你说,想要修个仙怎么就那么难呢?” 我的思路立刻被他带偏了,也忘了继续追问他为何要这般问,只辩解道:“也不能这么说,凡人修仙本就不是一世能完成的事,你想啊,那些精怪之流的花了几百几千年来修一个仙身,凡人寿元不过百年,若是区区百年就能让你们得道成仙,对于那些草木之躯的岂不是不公平?再者,修仙本就要历劫,转世投胎,也算是劫数之一。” “可一旦转世投胎了,生前的所有事情就会尽数忘记,忘却前尘,真的能算作一件好事吗?”他浅笑着看向我,“就比如我,如果有朝一日我死了,前去地府转世投胎,你会不会让我喝下孟婆汤,让我忘记你?” 我心中一紧,勉强笑道:“你怎么会死呢,你都是我爹爹钦定的弟子了,日后自然是随我一道上苍穹学艺,修道成仙不在话下,又怎么会死呢?” “怎么不会?”他施施然笑道,“不会老死,也可能会病死、被人杀死、被毒死、被——” 接下来的话他没有再继续说下去,因为我已经一头扑进了他的怀中。 我紧紧地抱着他,把头埋在他的肩窝处。 “你不会死的。”我道,努力使自己的声音维持着平稳,“不要说这种话,一点都不好笑。” 没错,他不会死的,先不说以后之事,就说现在,他既然能得了封魔剑的承认,法力修为必定比他现在表现出来的还要高深,寿元定是比常人要长上不少,以后的日子多的是机会让他得遇机缘,怎么可能会死呢。 没错,他一定不会死的,我也不会允许这样的事发生。 可是 只要一想到或许会有这个可能性,想到或许终有一天,我和他真的会阴阳两隔,只是一个场景而已,我的心就酸涩得不能自已。 不会的 也不可能的 “” 我埋首于云霄肩窝,双手更是紧紧地环抱着他,也不知云霄是否察觉了我心中之意,我只觉他默默环住了我的腰间,又在我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就听见了他带着几分笑意的声音自头顶传来:“这么舍不得我啊?不想我死?” 我用力点了点头。 “放心吧,我不会死的。”沉默了片刻,他以一种轻松的口吻道,“就算我死了,也会掀翻了那孟婆汤,等着你来地府带我回去还阳。你身为神女,总不至于连这点面子都没有吧?” “你不会死的。”我闷声道,“地府你都不会有机会去,更别说掀翻孟婆汤了。” “我只是做个假设而已。”他轻笑,“你不会忘了吧,我和你还有一个成仙之约呢,我既然跟你堵了约,就一定会赢,你就等着给我当一百年的小弟吧。” “呸!”我这才生了几分笑意,原本沉重的心情略微放松了些,佯怒道,“谁要给你当小弟!” “那就给我当夫人?” 我面上顿时羞红了一片,好在我现在埋首于他怀中,想到他看不见我的双颊生晕,也感觉不到我的面颊发烫,这才把那羞赧之心去了几分,但仍是啐道:“你想得美!谁要给你当夫人,而且只是一百年的夫人,我才不稀罕!” “是是是,不当夫人不当夫人,那你就继续当我的小弟好了。” “你——”我登时急了,抬起头就想狠狠瞪他一眼,却在对上他那双漫着盈盈笑意的双目后愣了神,一时忘记了言语。 对了,我第一次对他动心时,就是因为他笑起来的这般模样 见我怔怔地盯着他发愣,云霄就挑了下眉:“怎么愣住了?莫非是见我长得太过玉树临风潇洒不羁,所以被我迷住了,忘记了怎么说话?” 我立刻回过了神,这家伙笑起来这么好看,怎么只要一开口就会破功呢,总是让我对他的印象从高峰跌至谷底,真是白白浪费了这么好的一副容貌,当下反唇相讥:“是啊,谁叫你只有这张脸能看呢。” 云霄就笑容一隐,伸手轻轻挑起了我的下巴。 我因为他这亲昵又有些无礼的举动而面上一红,打开他的手,又往后退了退在凳子上坐直了,这才半是警惕半是羞恼地瞪着他道:“你干嘛?” “我怎么觉得”他看着我,面无表情地慢慢道,“自从出关之后,你的脾气就烈了许多呢?以前在面对我时尚且还会矜持一些,怎么今日一见,你对我变得这么不客气了?莫非你修的是易怒道,一旦大成便会暴躁易怒,乃至六亲不认,对他人毫不客气?” 我顿时恼羞成怒,正要发作,可又想到我若是发火岂不是应了他这一番话?便咽下了这口气,有些心虚地抿唇低声道:“我有这么粗鲁吗?” “没。”他悠尔一笑,“你对我是变得不客气了些,但这不叫粗鲁,你不用为此担心,也不用为此着急,因为我知道你对我变得不客气的缘故。” “缘故?”我连忙道,“是什么?你说出来,我、我改。” “你不用改。”他清咳一声,又恢复了素日里那副无赖一般的神情,慢条斯理道,“你与我是什么关系,自然是不必对对方客气的。” “你!”这家伙,怎么又说出这般轻薄之语来了!他就没有正经一些的时候吗! “我?我怎么了?” 我差点咬碎一口银牙,羞红着脸道:“你今日来找我就是说这些孟浪之话的吗!” “当然不是,”他笑言,“我今日来找你实有正经事要办,前来求你相助的。” 这时候倒是咬文嚼字了起来,方才怎么不见你这般正经! “那到底是什么正经事?”我咬牙道。 云霄便敛了笑,稍稍严肃了神情看向我:“之前我问你魂魄一事,就是想知道身死后要过多久魂魄才会前往地府,既然你也不知道具体情况,那我们只有去试上一试了。” “试?”我一愣,“试什么?” 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我大惊失色,忙道:“你不会是想亲身实践吧?你疯了,平白无故去研究这些东西!” 他也睁大了眼,一脸不可思议地看向我:“你想什么呢,我说的试上一试指的不是这个!” “那是哪个?” “妖灾虽解,但之前的厉鬼索命一事却并未解决。”他道,“白湘的话有七分可信,但之于厉鬼一事,她有大半的情况都是从江简那听来的,你觉得依江简的性子,会把厉鬼索命的全部真相告诉她?借她之口来迷惑我们倒有可能。” 我一怔,刚才的不耐和气恼已全然消了:“厉鬼索命?你”我蹙起眉,“你刚才指的是这件事?可是那厉鬼已经被白湘所杀,魂飞魄散,就算要继续追查下去,我们也没有线索啊。” “怎么没有。”他徐徐道,“你莫不是忘了,那命丧于厉鬼手下的十二个人?” 第102章 女儿花(上) 一个念头如电光火石般在我心头闪过,顿时使我震惊不已:“你的意思是——” “终于开窍了?”云霄嘴角一勾,“不错,那十二个人虽然已经身死,但他们的魂魄却还有可能是完好的,如果他们运气好,没有像那些虎穴里的魂魄一样被困住,也还没来得及进入地府转世投胎,我们不就有线索继续追查下去了?” “可是”我喃喃道,“都过去这么久了,恐怕——” “那厉鬼不也是被江简召唤而来、重新现于人世的吗,”他道,“那厉鬼身死距今已有数个年头,既然她都能被江简招来,凭什么那十二个人不能被我们招来?更何况我们也不需要把那十二个魂魄都招来,只需招来一个便行,总不会那么倒霉,十二个人一个也招不来吧?” 闻言,我深深蹙起了眉:“云霄,你到底想做什么?你要招来他们的魂魄,应该不是想替他们伸冤吧?” 他轻快笑道:“那厉鬼都不在于世了,我还替他们申什么冤?” “那你到底想做什么?” “没什么,”他闲闲道,“我只是觉得当初白湘的说法有问题,本来我是不太想管厉鬼索命这件事的,想着就算多死了几个人也没什么,反正与我无关,可转念一想,万一那多死的几个人并不是因为那厉鬼发狂滥杀无辜所致,而是江简在其中做了手脚呢?这就有点麻烦了。” “那姓江的招数层出不穷,若是不小心谨慎点”他笑着摇摇头,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原来是为了这个。 若是因为江简之故,那倒是可以理解,只是—— “白湘的话有什么问题吗?”我疑道,“我觉得她当日的神情不像是在说谎啊。” “我刚才不是说过,她有可能不会骗我们,但她不过桑山一介小妖,又怎么会知道远在百里之外的流江城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还是一桩二十年前的无头公案。”他道,“在她知道的事情中,除却当日斩杀厉鬼一事外,其它的恐怕都是江简告诉她的,你觉得江简告诉她的话可信吗?” “可是这又有什么好作假的呢,”我道,“那——那一位水姑娘已然魂飞魄散,那十二个人也都尽皆丧命,他能做什么假?” “你仔细想想。”云霄道,“仔细想一想那个晚上白湘对我们说过的话。” 当日?当日白湘对我们说了什么来着? 对了,当时她是这样说的,在那个陈尹死去的夜晚—— 陈尹既死,那些阒盂又都被我一把火烧了个精光,我们也就没有再留下来的必要了,云霄神色轻蔑地瞥了一眼不远处的陈尹尸身,就侧头朝我看来,示意我跟他离开。 我正欲随他一道离开,眼角余光却不期然瞄到了跪坐在陈尹身旁的白湘,见她一脸的神情恍惚,那脚步就有些迈不开来了。 白湘身量本就较为娇小,此番跪坐在地更显瘦弱,再加上她震惊中带着几分茫然的神情,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迷途的孩童一般,我就看得有些心生不忍起来,遂掉转过身,朝她走了过去。 “白湘姑娘。”行至她跟前,我停下脚步,温声对她道,“陈尹此人并非善类,他与江简为伍,想必” 我本想说他“想必平日里定做过不少亏心事”,但仔细一想,我在之前与陈尹并不相识,虽然他今晚对我们下手,但就这么随意置喙他平日里的言行还是有些不妥,便想改口,可这些安慰之语本就是我一时所想,没有细细揣摩过,现下陡然改口就有些不知该怎么接话,便卡了壳,有些尴尬地顿住了。 “那江简是什么人,与他为伍的又会是什么好人?这陈尹想必平日里定做过不少亏心事,他死不足惜。”正当我不知该如何是好时,云霄在我身后发话了。 他走上前,先是看了我一眼,这才抱起双臂,施施然对白湘道:“白湘,他刚才怎么对我们的你都看到了,他对我们出手在先,又偷袭花朝在后,这等卑鄙小人,死了也是活该。他又不是你爹又不是你祖父,与你非亲非故的,更不是什么功德高深的大善人,你有什么好为他伤心的,你在这里为他哭,说不定几个时辰前他还和江简商量过如何除去你呢。”他微微一笑,“不留后患这四个字,你应该认识吧?” “我我知道。”我本以为白湘会执拗一点,没想到她却缓缓站起了身,看向我们来了这么一句,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只是”她的神色依旧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不知是不敢相信陈尹就这么死了还是因为其他缘故,“有些惊讶而已。” “惊讶什么,死人了吗?”云霄似笑非笑,“我可还记得白日里你对那小鬼下手的模样,那时的你可是毫不留情啊,怎么,现在别人死了,你就惊讶成这个模样?莫非你在此前从未杀过人、见过血?” 闻言,白湘就咬紧了唇:“我、我没有我没有杀过人。” “我看是没有杀成功过吧。”云霄神色漠然,“白日里若不是花朝阻止你,你早就咬断那小鬼的脖子了,是不是?” 白湘绞着双手,低着头没吭声。 “好了,”我见气氛变得有些冷凝,连忙笑着打起圆场,“白湘,你不要在意,云霄他说话就是这样,直来直去的。再说,你白天之所以会偷袭我们,也是因为你被江简蒙骗,情有可原,所以——” “花朝姐姐。”白湘打断了我的话,“你不用为我开脱了。”她抬起头,看向我,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努力道,“是我识人不清,被江简蒙骗,才会以为翡门主是我的杀父仇人,这是我的错,我不会推脱。以后”她又垂下了头,讷讷道,“我会谨慎一点,不会再像这次一样,识人不清,还险些害了你们。” 我笑道:“你能明白过来是再好不过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云霄轻哼一声,似乎在嘲笑我文绉绉的咬文嚼字。 我没理他。 听了我这话,白湘似是放松了不少,她微微一笑,嘴角边就漾出一个梨涡来,神色就生动了几分,整个人看着也娇柔了不少:“谢谢你,花朝姐姐对了,”她忽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看向我们道,“花朝姐姐,云霄大哥,你们是因为妖灾一事而追查到我身上的,那——你们是因为城中女童失踪,还是因为半个月前那接连丧命的十二个人,才着手调查妖灾一事的?” 我一愣,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莫非这里面还有什么隐情不成? “我们——” “城中女童失踪是因为你把她们带到了山洞里,”云霄抢在我之前开口道,“那之前溺毙的十二个人又是怎么回事?应当不是你杀的吧?” “当然不是!”白湘连忙道,“我从来都没有杀过人,就算之前我以为小楚公子是杀害了我爹爹的翡门主的儿子,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劲才下定决心要杀了他的,在这之前我从没有杀过人,也没害过人!” “你——”我正要说“你放心,我们没有误会你”,云霄就又打断了我的话,再度抢口道,“那那十二个人又是怎么死的?总不会天降横祸,走在河边就无缘无故摔了下去,都溺死了吧?” 我一怔,忽然就察觉到了他这番话的用意,也明白了他接连两度打断我话的原因。 我和他在之前就已经讨论过,那十二个溺水而亡的人都是因为厉鬼索命才死的,他没道理说出刚才那番话来,除非——他在套白湘的话。 果然,这话一出,白湘就道:“不是天降横祸!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 “而是——”她欲言又止,最终叹了口气,“我只怕说出来你们也不相信。” “你说,”云霄道,“我们听着。” “那好吧。”白湘抿了抿唇,“那十二个人都是因为厉鬼索命才死的。” 我下意识地看向云霄。 察觉到我的目光,云霄眉一挑,朝我露出一个“看吧,果然如此”的笑容。 看来这家伙不但口齿伶俐,套话的本事也不差啊。 “厉鬼索命?”他转回头,看向白湘,“怎么说?” 白湘一愣:“你们不觉得这事很荒谬吗?” 云霄就道:“有什么好荒谬的,鬼魂一说自古以来就在云州流传,若它荒谬,那我们算什么?那些仙门弟子又算什么?招摇行骗的老骗子和老疯子吗?” 我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白湘一脸讶然地看向云霄,半晌才带着几分敬佩地道:“云霄大哥,你看得真是透彻那好,我就把事情都跟你们说了吧,反正那厉鬼也已经魂飞魄散了,想来这件事也不需要保密” 就这样,她对我们缓缓道来了厉鬼索命一事。 事情还要从三十年前说起。 三十年前,流江城居住着一对母女,姓水。三十年前,江穆尚未来此处建门立派,流江城也不像今日这般秩序井然,虽依旧繁华,却多了不少偷鸡摸狗之人,那水家母女两个相依为命,又都生的一副好相貌,自然招惹了不少好色之徒,麻烦缠身。 水家大娘虽然风韵犹存,人却颇为泼辣性烈,靠着一根鸡毛掸子赶走了不少居心叵测之徒,而那年方十五的水家娘子处境就有些差了,她生性内敛,又长得人比花娇,尚未出阁,可谓是一朵娇滴滴的花骨朵,那些好色之徒见从水家大娘身上占不到便宜,就都把主意打到了她上头。 第103章 女儿花(下)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甚清楚”黑漆漆的酒楼大堂中,白湘垂下了眸,长长的睫毛一颤一颤,显得她分外娇柔。她轻声道:“我只知道那是在一个雨天,护城河因为接连几天的连绵细雨而河水高涨之时,发生了那件事” “水姑娘因为在前一天淋了雨,便患上了风寒,因为家贫,请不起郎中,水大娘便出了城,准备去山上采些草药给她治病。就是在那一天,之前在水大娘处吃过亏的几个地痞流氓见水大娘出城,便凑到了一处,一同来到了水家母女所居住的小屋之中” 接下来的事,似乎已经很明了了。 那几个地痞流氓来到水家母女家中,踢坏了围在外面的篱笆,踹开了紧闭的木板大门,先是将那母女二人本就家徒四壁的小屋搜刮了个彻底,把一概值钱的物什全都抢了、其余东西都砸了摔了、将家里弄得一团乱之后,就调戏起闻声前来的水姑娘来。 或许那些人原本只想调戏几句,占几下便宜,可因为水家大娘外出不归,又见那位水姑娘因病而双腮晕红、眼含盈盈泪意、似有无限秋波、而又奈何他们不得的那番着急模样,便歹心顿起,一边调笑一边对其上下其手,水姑娘节节后退、对他们哀声求饶,却反而让那些人更加兴奋起来,到最后竟是心中生恶,一同奸污了她,置水姑娘的哀求于不顾,直到最后将人活生生弄死,他们才始觉惊慌,开始后怕起来。 “那群畜生!真是禽肉不如!”我咬紧了牙,只恨那些地痞流氓不在跟前,不然我一定把他们碎尸万段。“那厉鬼就是水姑娘所化?那么那死去的十二个人就是当年侮辱她的那些地痞流氓了?” 如果当真如此,那那些人也算是死有余辜,不值得我们继续追查同情下去了。 白湘点点头,又摇摇头:“那十二个人的确是当年侮辱她的地痞流氓不假,但那厉鬼却不单单是水姑娘所化,而是水姑娘与水大娘一同所化而成。” 我一惊,顿时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一同?” 云霄皱眉:“她娘也死了?” 白湘默默点了点头。 “怎么死的?也和她女儿一样?” 白湘再度点了点头:“那些流氓害死了水姑娘,虽然感到了一时的惊慌,但反应过来后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待在屋中等待水大娘回来,准备一不做,二不休” 当日细雨连绵,天也阴沉沉的,或许是因为这个,直到下晚十分,水大娘才采药得回,在看见自家被人踢坏的篱笆和踹坏的门口后大惊失色,想也没想地就快步走进屋中欲一探究竟,却被那几个待在房中等她归来的地痞流氓捉个正着,捂住她的嘴把她拖到了一边,也对她行了那不齿之事。或许怕事情败露,又或许是已经害死了一个人,再死一个也不多,那些人在奸污水大娘之后又合力掐死了她,寻来了一块大石,将母女二人和大石捆绑在一处,抬着她们到了附近的护城河边,把她们连同大石都扔进了河中,毁尸灭迹。 那水家母女二人因为是孤儿寡母,又因为生的比常人要美上三分,在流江城中本就不怎么受人待见,平日里也没什么往来的人家,她们一朝身死,竟无人发现,又因为捆绑在她们身上的那块大石,她们的尸身也永埋河底,无法再见天日。 听到此处,我心中一颤。 偌大一个流江城,竟无人发现有一对母女被人奸杀,遭人毁尸灭迹,当年的流江城人心居然如此荒凉。 白湘继续低声说了下去。 流江城本就人来人往,有人在这里安家,自然也有人离开,若是放在往常,这件事便会这么沉淀下去,除非洪水泛滥或是河水干涸,否则再不会有暴露的一天。可巧就巧在那天正逢小雨,日子也不对,乃是诸事不宜的大凶之日,前几日又是阴雨连绵的天气,天阴气凝,那水家母女死得悲惨,又是在下晚时分被人抛尸河中,河水连着浓厚的阴气一同灌进了她们的口鼻,连带得使她们的魂魄也变得凶厉起来,或许是因为母女连心,又或许是遭逢了相同的惨事,亦或是因为那些人将她们母女二人的尸身捆在了一处,因缘巧合之下,那水家母女二人的魂魄竟紧紧缠绕在了一处,化为了怨气冲天的厉鬼。 “她们是在三十年前就化为厉鬼的吗,”云霄道,“既然如此,那为什么要到现在才杀了那几个地痞流氓,而不是三十年前就杀了他们?” “我也不甚明了。”白湘微微蹙眉,“江——江公子说,这是因为在这云州有一种禁制存在,使得阴阳有界,无论是谁都不能轻易跨越那条界限,无论是人也好,鬼也好,都无法跨越。” 闻言,云霄就朝我看来。 我在他眼中看出了问询的意思,就微微点了点头:“是这样没错。”而且不仅在云州,这个禁制在九州以及其他凡世也是存在的,与其说是一种禁制,倒更不如说是一种规矩,由天道定下的规矩。 阴阳有界,互不干扰,这是一种禁制,更是一种常理。 云霄转头看向白湘:“继续说。” 白湘就继续说了下去。 若非修道之人,在生前与死后的差别是很大的,生前越是柔弱之人,若遭横死,死后就会越凶,那水家母女遭人奸杀,又没有人来替她们沉冤得雪,更因天时地利之故而使魂魄上带了化不去的凶气与阴气,可以说是凶悍非常,再加上水姑娘生前为人羞赧内敛,死后魂魄之力大增,性情大变,更是凶上加凶,怨气冲天得据说让当初流江城里的所有人几天几夜都没睡好。 化成厉鬼之后,那水家母女几乎是立刻就想去找那几个地痞流氓算账,只可惜因受阴阳两界的常理所限,她们生前又非修道之人,死后只凭着一口怨气与先天的凶煞之气,其能力尚不足以打破阴阳界限,就只能在梦中吓唬吓唬那些人,而在上根本奈何不了那些人分毫,不由得大失所望,几近发狂。 无奈之下,她们只好蛰伏起来,慢慢修炼自身的能力,等待着能够冲破阴阳桎梏的那一天,找那些人算账。 一开始,母女俩还有些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也怕牛头马面在她们还未报仇之时就过来勾了她们的魂,不由得惶惶不可终日。直到她们发现因为埋骨之地的限制使得她们可以长久居于水中避开日光,又不见牛头马面前来勾魂后,才稍稍安了安心,开始寻找修炼之法。而等到她们无意中吞食了一个路过的孤魂野鬼、却意外发现自己修为大增后,母女二人就欣喜若狂,自觉找到了修炼法门,开始没日没夜地蹲守在河岸之旁,期待着有新的魂魄路过,供她二人吞食。 “吞食魂魄?”我一愣。 白湘看了我一眼,有些犹豫地点点头:“是。” 吞食魂魄,还是路过的无辜之人那水家母女的做法未免有点极端了,可一想到当初她们也是被人奸杀而死,我那些指责的话就都堵在了喉咙口——若是没有那些地痞流氓,那母女二人也不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那些地痞流氓是最该死的,可偏偏因着这天道常理,水家母女奈何他们不得,只能退而求其次,先将自己的修为提上来才说,这也是人之常情。可她们却又吞食了那些过路的无辜魂魄,此举实在是有些 “吞食魂魄?”我尚在犹豫,云霄却已是嗤笑出声,“这水家母女有点意思啊,本来是被人所杀,是一对惨兮兮的受害者,现在却又成了杀害他们的刽子手,而且比那些地痞流氓更狠,直接吞食了别人的魂魄,莫非是天道轮回?”他食指轻点着下巴,施施然一笑,“生前因势微而被杀,死后则是一朝成凶,开始加害于他人,嗯有点意思。” “什么有点意思,”我皱起眉,有些不满他如此轻慢的态度,“那水家母女已经够悲惨的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天道轮回,真正的天道轮回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 白湘道:“我也觉得她们此举多有不妥,可这已经是她们能想出来的最好办法了,而且她们被侮辱而死,若是换做我,恐怕已经疯了,只会满脑子地想着报仇,其他人的性命,怕是” 我叹了口气,想起水家母女那时的处境,一阵无奈心酸涌上心头:“到了这一地步,恐怕她们也无路可走了,她们吞食魂魄是不对,可也是无奈所致。那后来呢,莫非她们是经过了这三十年的潜心修炼而修为大增,最终打破了阴阳界限,成功报了当年的仇?” 白湘缓缓摇了摇头:“江公子说,没有法力的魂魄虽然不能直接接触生人,却可以在晚上入梦,水家母女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就想着若是能直接吓死他们也是好的,便入梦好好地吓了那些地痞流氓几回。” “成功了吗?” “那些地痞流氓的确被吓坏了,”白湘道,“可还是好好地活着,只有一人于噩梦中惊醒,摔伤了双腿,其他的人都活得好好的。” 云霄一笑:“所以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 摔伤了双腿我默默思忖,忽然间想到了当初阮明严跟我们提及的那个双足皆跛的乞儿,忙道:“那个摔伤双腿的人是否右臂残疾,而且面有胎记?” 白湘一愣:“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此举打草惊蛇,那些地痞流氓不仅没有被吓死,反而因此心生警惕,一些比较胆小又警醒的人就离开了流江城,去往他处。水姑娘她们因为埋骨之地的限制而无法跟随,大为狂躁,不知是触犯了什么禁制还是修炼不得法走火入魔了,她们的魂魄在一段时间内极其虚弱,差点神魂俱灭,只得含恨重新躲回了水底,一躲便是数十年,直到一个半月前,江公子来到了此处。” 云霄就微微挑了挑眉:“就知道是他干的好事。那水家母女过了三十年也没成什么气候,又被埋骨之地所限,若非天降机缘,否则是不可能在一夕之间就把当年的十二个人都杀死的,更何况还有几个早就逃出去了的人。” 白湘点点头,有些局促地道:“没错,的确是江公子帮助了水姑娘她们,使她们修为大增,可以打破阴阳界限手刃仇人,也是他施法找寻到了当初远走的那几个地痞流氓,让水姑娘和水大娘入了他们的梦,使他们夜不能寐,又在梦中恐吓于人,那些人就都不得已回到了这里,当年的十二个人就集齐了。” “原来这就是妖灾之始。”云霄道,“还真如我猜想的那般,害死那十二个人的和掳走女童的不是一人所为。” 话毕,他又看向我,唇边带出一抹微笑:“这下总可以说是天道轮回了吧?当年作恶的那十二个人都死了,一个不漏。” “不,”白湘喃喃道,“他们死了,的确是得到了报应,但还有人要得到惩罚。” 第104章 人数 我一愣,心里一个咯噔:“惩罚?谁还没有得到惩罚?” “自然是那水家母女了。”云霄敛眸,淡淡道,“若是当真有天道轮回,那么当年害死她们的十二个人死了,接下来自然就会轮到吞食无辜路人魂魄的她们。” 我怔住了。 “天有常理吗” “常理不常理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那水家母女两个必定没得善终,不然这城里的鬼气就不会只留下那么一缕。”他气定神闲,“至于她们是怎么死的,就要问我们面前的这位白湘姑娘了。” 闻言,我就看向站在我们跟前的白湘。 “白湘?” 白湘垂着头,绞着双手,有些局促地低应了一声:“是我杀了她们,不,我没有杀她们,”她又摇着头改了口,“我只是驱鬼而已,对,驱鬼而已” 我睁大了眼:“你杀了她们?” “没有!”她抬起头,看向我急急辩解道,“我没有杀她们,我只是——我只是驱鬼而已,真的,我没有杀她们!”然而话音才落,她又目光一暗,低下头黯然道,“不过,水姑娘她们也的确因我而死,说我杀了她们也不为过。” 她真的杀了那水家母女?! 这这这——怎么会呢?先不说她们之间从无恩怨,就说我方才替她压制妖气,顺便探查了一下她体内的气息,也没发现她的法力有多么深厚啊,小楚尚且能从她口中逃脱,那得到江简帮助的母女二人又怎么会——江简?莫非! “你——” “驱鬼?”云霄一笑,赶在我开口前道,“怕是奉了江简之命吧?” “不,你们不要误会,我并不是江公子的下属,和他也不是一伙的。”白湘立刻道,“只是只是”她的气势才稍强了片刻,不过一句话的功夫,就又微弱了下来,“江公子在告知我爹一事时,也顺道同我说了水姑娘一事,他说,水姑娘她们大仇得报,本该依照约定立即前往地府,不再徘徊人间,可在连续杀了十二个人后,水姑娘她们尝到了杀人的快感,再加上自身法力大增,便想在流江城继续待着,想继续杀人。江公子本想将她们强行送往该去的地方,可因为她们吞食了好几个当年害死她们之人的魂魄,法力大增,再加上她们在流江城待了多年,对城内的水势和地势都熟悉不已,她们匿于水底不出,江公子也拿她们无法,只能求我相助。” “你?”云霄嗤笑一声,面带不屑,“江简都对付不了的厉鬼,你又能做什么?” 白湘咬唇:“并不是对付不了她们,而是江公子说他事务缠身,走不开,恰好陈——陈掌柜又传来消息说你们在流江城,我那时误会翡门主,自然一心想前来杀了小楚公子来为我爹报仇,江公子便让我在城中制造混乱时顺便去劝一劝水姑娘她们,若是劝慰不成,便以他给我的符咒降服她们。” “符咒?”我一愣,和云霄对视了一眼,连忙道,“是什么符咒?能给我看看吗?” 白湘道:“江公子只给了我一张符咒,我劝说水姑娘她们不成,只好祭出了它,水姑娘她们被符咒降服,那符咒却也已然化成了灰,随风飘散了。” 我心头泛起一阵失望:“没了?” 白湘带着几分歉意点了点头。 “那符咒祭出时是什么样子的,又有什么效果,你还记得吗?”云霄道。 白湘回想了一下,道:“我只记得那符咒被我祭出便自动升到了当空,以自身为基向外扩散了一圈水波一样的金色环圈。那金光耀眼刺目,我一看它就觉得双眼火辣辣的,眼泪都出来了,整个人被那金光一罩,更是觉得置身于火炉之中,浑身难受得厉害,不敢直视,更不敢靠近,只能退避三舍,避开那一阵金光。当时我紧闭着双眼,看不见周围的情况,只能听到水底传来的哀嚎声,而随着金光渐消,那阵哀嚎声也逐渐变得微弱,直到金光散去,我也就再听不到水姑娘她们的哀嚎声了” “我上前查看情况,只看到了随风飘散的符灰,水姑娘她们都消失了,再也不见踪影。” 金光环圈 我咬唇忖度。 白湘和水家母女都怕那一阵金光,而且被那金光一照,周身就会像是火烧火燎一般的难受,莫非是金光咒? “消失了?”云霄扬眉,“她们是回到她们该去的地方了呢,还是被那道符咒弄得魂飞魄散了?” 白湘默默摇了摇头:“我不清楚我本来想说服水姑娘她们放下仇恨的,可她们执意不听,我又想,如果我爹爹也和那些无辜的过路魂魄一样,被水姑娘和水大娘一样的魂魄遇到,又被吞进了肚中,我就我就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所以你就祭出了那张符咒?” 白湘低下头,默然不语。 相通了那符咒到底是什么来头后,我就回过神,对她一笑:“没关系,这并不是你的错。她们吞食魂魄本就不该,既然已经大仇得报,就不应该留恋人间,在贪恋这阳世的烟火。而且她们已经开了刃、见了血,从今以后只会想着如何去杀更多的人、吞食更多的魂魄,而不是改邪归正,重新向善,你能劝说她们已经很好了,她们执意不听,惹来这个结局也是应该的。” “花朝姐姐,”白湘看向我,湿漉漉的双目在黑暗中闪着几点零星的光芒,似初生的小鹿一般,“你觉得她们是被那道符咒赶去了该去之地,还是被驱散了?” 我沉默了片刻:“按你的说法,那道符咒应该是金光咒,若是金光咒,她们大概是魂飞魄散了。” “这样啊” “金光咒?”云霄看向我,“那是什么?” “那是由金光阵演变而来的符咒。”我道,“此咒一旦祭出,便会生成一个金环,金光所照的范围内一切妖魂鬼怪都会受到金光炙烤,身体会像被火烧一样难受,而且这并不是幻觉,那些炙烤和燃烧都是真的,只不过寻常火焰烧的是人的身体,这金光炙烤的却是其内的修为与法力,只有身怀仙气或是清气之人方可抵御这阵金光。” “那若是以法力强硬破开呢?”他道,“或是像她一样避开?” “若是避开及时,是可以的。”我道,“可若是以法力抗衡除非你的修为高深到一定程度,能在瞬息之内就破开金光咒毁坏金环,否则的话只会越来越难受,体内的法力流失得越快,受金光炙烤所带来的难受和痛楚也会越多,而且这金光咒是越拖越厉害的,若是拖久了,对你只会百害而无一利,到最后——妖物被烤出原型,留下内丹;而那些带有凶煞之气的魂魄,则是会被直接烤得灰飞烟灭。” “这么厉害?”云霄微微笑了一下,似乎全然没察觉到我说这话是所带的警告之意,“这也是你们苍穹独有的术法?这么霸道凶狠的符咒,可不像是你们——仙门该有的啊。” 我摇头:“这金光阵乃是掌门自道中冥思而出,但金光咒却并非苍穹首创,而是当年太子怀逐在苍穹偷师时修改而成的。太子怀逐被削去神骨逐出天宫后,就在九州等各个凡世游历,金光咒也因此而传播了开来,广为人知。”说到这里,我奇道,“你不知道?难道云州没有这个咒术吗?” “我不知道啊,”他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我又不是仙门中人,对这些道术什么的一窍不通,怎么可能知道这个。” 也对,他不知道是当然的,看来我日后得抽个时间好好把这些东西与他细细分说了,也免得到时爹收徒时他一问三不知,平白无故地丢爹的脸面。 “金光咒”白湘喃喃道,“原来是叫这个,倒是状如其名,那一阵金光照下,我还以为我也要被烤熟了,吓了我好大一跳。不知水姑娘她们”她垂下眸,轻声道,“在这阵金光中湮灭,走得可是安详” 金光阵本是用来对付那些难缠的妖物而特地发明的阵法,里面的罡气十足,对那些妖魂鬼物自然友善不到哪去,虽然金光咒相比阵法要柔和了许多,但也依旧煞气腾腾,水家母女恐怕走得不太好受。 自然,这些话我都没有对白湘说明,而是道:“白姑娘,现在既然事已了结,陈尹也已经死了,你准备去往何处?” 白湘一阵迷茫:“我?我不知道,可能会先回趟桑山吧” 先? 莫非她还另有打算? 我心中疑惑,但因为她与我们并不相识,就也没有追问,而是面色如常地和她道了别,就在松月楼门口与她分道扬镳了。 算算时日,现在离那晚已经过去了十多天,也不知她回了桑山没有,现下又在何处,有没有找到她真正的杀父仇人。 我默默回忆着当晚所发生的一切,云霄也不多话,就这么在那边抿着茶望着风景,直到我眉间微微一蹙,才放下茶杯,冲我笑道:“终于想到了?” “啊?”我一愣,从回忆中回过神来,有些茫然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什么?” “我是说,你终于想到白湘话中有什么不妥之处了吗?” 不妥 我蹙起眉:“你说不妥莫非是那一道金光咒有问题?”可是不应该啊,他不是不知晓金光咒的吗,又怎么会察觉出其中的问题? 云霄就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说你怎么总是抓不住重点呢?问题不在符咒,而在于人数,人数!” “人数?” “对,人数。十二个人,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他皮笑肉不笑道,“更何况从白湘的叙述来看,那十二个人行如此龌龊之事也未免人多了点,十二人你不觉得十二这个数字很可疑吗?” 我睁大了眼:“你的意思是” “当年的事的确是发生过,那水家母女的经历也的确不假,甚至那一道符咒、白湘驱鬼的过程都是真的,但是这个人数一定有问题。”他神色冷然,“我敢保证。” “为什么?” “直觉。” “” 第105章 陪 沉默半晌,我有些艰难地开口了。 “你在逗我吧?” “没有啊。”他道,满脸正经道,“你觉得我这么一本正经的样子像是在逗你玩吗?而且这是正经事,我不会在这种时候跟你开玩笑的。” 那就是说不是正经事的时候你都在逗我了? 我无力地抬手按了按跳动的眉骨,冲他扯出一个有些咬牙的笑来:“那劳烦你告诉我,你认为这死去的人数有蹊跷,有什么根据吗?” “我之前不是说了吗,”他双手交叠放于桌上,一派悠闲舒适地道,“直觉。” “” “反正我们现在左右也没什么事,闲着也是闲着,就当做是出去散散步也好,还顺带能解决我心中的一个疑惑,何乐而不为?” 我呵呵干笑两声。 是啊,大动干戈去招魂只为解决你心中的疑惑,这话说出来你怎么都不嫌腰疼呢。 “好,那你自己去散步解惑吧,恕我不奉陪了。” “别啊。”面对我明显是故意呛他的话,云霄就眼一弯,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来,他身后杨柳依依,更映得他洁齿若雪,眸闪微光,“漫漫长夜,你忍心让我一个人独自吹着冷风吗?” “这热死人的天气要是能吹上一阵冷风我都要笑了,不忍心什么?”我轻哼一声,以前怎么没发现这家伙这么油嘴滑舌呢,“而且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漫漫长夜,莫非你跟那江简一样,也是眼神不好?” “你听说过有人在白天招魂的吗?”他一笑,忽的倾身朝我靠了过来,“话说回来,你” 他要干嘛? 我一愣,忍不住收拢了覆于膝上的双手,眼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我的脸颊也渐渐发起了烫,就在我萌生退意之时,他却忽然一伸手,摘掉了不知何时落在我发间的一片绿叶。 “这片叶子从刚才开始就掉下来了,怎么你到现在都还没察觉?”他屈指一弹,那绿叶就被他弹出了水榭之外,轻轻落到开满了荷花的池中,泛起一圈细小的涟漪。“看来,你刚刚当真是想事情想得入迷了啊。” “”我没说话。 “怎么,会错了意,失望了?” “没有!”我立刻道,“你别乱说,别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一样轻薄无状!” “好,是我轻薄,是我无状。”云霄敷衍地附和了我一声,就重新坐回了凳子上,冲我一笑,“一起去吧,就当是陪陪我?月色与佳人,兼得才为美嘛。” 刚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那股热意立刻又漫上了我的双颊。 “油嘴滑舌。” “那你到底去不去?” 这家伙!总是用这么轻慢的态度问这么难回答的问题,让我想好好回答他一下都不行,真是的! 我撇撇嘴,轻哼一声:“看在你这么诚心诚意邀我同行的份上,我就勉为其难地答应你好了。” “那就多谢神女赏光?”他眉眼一舒,缓缓笑开,“只不过我对魂魄一事不甚熟悉,只知道招魂要在晚上招,至于这地点嘛,还要麻烦你来选了。” 我抿嘴一笑,又立刻收起笑容,想了想,神情淡然地道:“那就去河边吧,他们是在那里死去的,水家母女又在河中度过了三十余年,那里的阴气与凶煞之气是别处比也比不了的,虽然时日一久,流动的活水会将这些气息都慢慢化解带走,但河水本身就带着阴湿之气,在那招魂事半功倍。” “好,就这么说定了。”云霄一锤定音,“今晚夜半时分,我们去河边招魂。” 又商量了一些今晚招魂的具体事宜,小楚就满头大汗地背着剑跑了过来,打断了我们还没说上几句话的闲聊。 “云霄大哥!云霄大哥!” “怎么了?”见他的脸都因为喘气而闷红了,我关心道,“发生什么事了吗?跑得这样满头大汗。” 云霄原本正想跟我说些什么,冷不防被小楚打断了话,就有些不虞起来,皮笑肉不笑地看向小楚,不耐道:“什么事情值得你这么大呼小叫的,当我是聋子?” “哦”小楚何等机灵,见他这个态度,立刻就反应了过来,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珠滴溜溜地在我们身上来回打着转,“云霄大哥,你嫌我坏了你们的嘿嘿,好事啊?嘿嘿嘿” “嘿你个头。”云霄呵呵一笑,“有话直说。” “哦,是这样的。”小楚立刻挺起了胸,“云霄大哥,我刚刚不是在竹林练剑吗,忽然之间就福至心灵,想了一招出来,我自觉那招是可以克敌无数的,但是这当局者迷嘛,所以就想请你帮我看一看。” 闻言,云霄就嗤笑一声:“你是修士,又不是武夫,修习剑术也只是为了强身健体而已,你有这捣鼓剑招的空还不如抓紧把自己的修为提上去,修为上去了,就算你的剑法使得再不像样,也能一招制敌。” 小楚脸一红:“我这不是闲着无聊,就随便比划了几下嘛没想到正好福至心灵,让我想出了那招来。哎呀,不管了,反正云霄大哥你既然那么厉害,剑术肯定也难不倒你,你就帮我看一下嘛,就看一下。” “不看。” “云霄大哥!” “没空。” “你——你不要因为有了花朝姐姐,就把我给抛到一旁啊,你——花朝姐姐,你看他!” “好了,你云霄大哥逗你玩的呢。”见小楚真有些着急了,我也怕他口中再吐出什么惊人之语来,连忙安抚他道,“放心好了,他会帮你看看的。云霄,”我转头看向云霄,“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就帮他看一下么。” “小孩子过家家一般的剑招有什么好看的。”话虽这么说,但云霄还是站了起来,斜眼看向小楚,“走吧,让我去见识一下你的那克敌一招。” 小楚立刻兴奋地点头,清脆地应了一声:“嗯!这边这边。” 云霄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冲他一笑:“他到底是小孩子,你多让他一下,又不会怎么样。好了,别不乐意了,我陪你一起去看,走吧。” 他这才露出一个笑容:“好吧,看在你的份上,我今天就好好指导那小鬼一回。话说回来,之前的那个一月之约,你还记得吧?” “这次我一定会赢的。” “那可不一定。”他施施然笑开,“你就等着瞧吧。” “哼。” 不过说是看在我的面子上才去给小楚指点一二,但到了后来,云霄却是完全来了兴致,在那里跟小楚说起了百家剑术,又从剑术聊到了各个仙门,再谈论到了魔修的修习之法,一大一小两个谈论得热火朝天,倒把一开始的目的给忘了。 我刚开始还有兴致听个一两句,到后来听烦了,又见这爷们两个在那里聊得兴起,完全把我抛到了脑后,干脆也不再管他们,起身自去寻了一处清净之所,盘腿坐下,进行了一次小小的吐纳修炼。 一旦摒弃心中杂念,闭上双目,周围的一切尘嚣就顿时离我而去,只闻耳边几缕清风,或是竹叶婆娑、或是鸟鸣虫叫,除此之外再无半点嘈杂之声,不由得神清气爽,心境越发安定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我吐纳完毕,睁开双眼,就见周围的天色已是一片漆黑,一轮弯月挂在半空,散发着朦胧的辉光,倒让我一时有些呆住了,过了片刻才回过神,慢慢站起身。 原来竟已到了月华初上的时刻,那云霄他们应该也 看见不远处背对着月华而立的那个身影,我一怔。 结束讨论了吧。 是云霄。 他立在不远处,正带着几分浅浅的笑意望着我,一袭黑衣隐没于夜色之中,偏生他整个人的轮廓又那样清晰,如同画笔勾描一般,倒使得他身后的竹林弯月全都成了他一人的陪衬一般,无论是冷月清辉,亦或是墨竹夜露,都黯然失色,仿佛万丈光华只为他一人而起。 我望着他发了片刻的呆,这才回过神来,上前几步走向他,同时半真半假地抱怨道:“你怎么在那站着也不出声?想吓我啊?” 他扬眉:“我又没长着一张青面獠牙的脸,能吓到你什么?” “怎么不能了?”我在他跟前立定了,故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嫌弃道,“你看看你,穿了一身黑衣,整个人都隐没在黑暗里,只有一双眼睛在那发着光,能不吓人吗?” “这有什么好吓人的。” “怎么不吓人?什么东西的眼睛会在夜里闪闪发光?” “野狼?”他眉眼含笑,“老虎?” “你还知道啊。”我轻哼一声,“那你说,你刚才是不是吓到我了?” “哦这样啊?”他就偏头一笑,也学着我方才的模样微微蹙了眉打量我,那神情简直是把刚才的我学了个十成十,“我怎么记得有人跟我说过,说她有一双良目,即便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也能看清前方十丈之物,若是运法力于其上,则更是能看透万物本质的?” 他说着,倾身凑近了我,伸手在我眉心轻轻抚过,盯着我眼含笑意地道:“莫非这就是你说的天生良目?” 第106章 吻 他的手就如三月春风那般在我眉心轻轻抚过,转瞬即逝,却让我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一股酥麻感从脚底直达眉心,让我的心也随之轻颤而动。 “你!”我面上一红,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一步,却冷不防被他揽住了腰,再被他这么一收一提,整个人就与他贴得极近,顿时一颗心跳得飞快,“你你你你干嘛?放、放开我!” 云霄眉眼含笑,本就熠熠的双眸更是如同点燃了万千星辉一般亮的惊人:“我?我不想干什么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此刻我与他靠得极近,可以说是只有毫厘之分,还差一点便能贴上了,他一说话,我的整颗心都忍不住颤了起来,不由得又急又羞又慌:“那你那你干什么——” “干什么要揽住你?” 我涨红了脸:“既然知道,那还不快放开!” 他悠然一笑:“我就不放,你能奈我何?” 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徒! 我深吸了口气,意图使胸腔中那颗怦怦直跳的心平静下来,在发现是徒劳后又想先把他的手掰开再说,可还没等我实施这个想法,云霄的下一个动作却是让我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他低下头,吻上了我的唇。 “” 我睁大了眼。 这是一个带着些许暖意与濡湿的吻,温热中又带着一丝盛夏所特有的干燥,细密绵长,且温柔不已。 我被他这个突如其来的吻弄得惊呆了,连一开始试图去掰他胳膊的手都僵在了半空,就这么不上不下地搭在他的前臂处,僵硬着指节不敢妄动半分,独属于他的热度透过他的衣衫传递到我的手心,更是让我忍不住心尖一颤。 我就这么呆立在原地,忘了方才的怒意与羞恼,也忘了刚才的所有争执,甚至差点忘了呼吸,只有一颗心在我胸腔处怦怦跳着,仿佛要跳出我的喉咙一般。 吻还在继续。 月华晕出了一片朦胧的光,竹叶婆娑,只一瞬间,那些沙沙声与鸟鸣虫叫声就仿佛都远离了我,在另一个遥远的地方低低响着,就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了我和云霄那般,不可思议中又带着一点点的意醉情迷,令人禁不住心驰神往。 而等到云霄抽身离开,那一直揽在我腰间的双手也松了下来,我才回过神,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一阵清风悄无声息地滑过林间,带着一丝微凉之意,吹起了我的发丝与衣摆。 我就在这一阵清风中红透了脸。 “你——你——” “你后退干什么,”出乎我的意料,不等我想出什么话来指责云霄,他却反倒是一脸失落地看向我,带着几分不解与失望道,“我吻你你不开心吗,怎么摆出这么一副神情?” “你——” “你这样我会很受打击啊。” “你——” “我们两个难道不是两情相悦吗,这种事——” “你闭嘴!”我本就有些晕乎乎的了,现在又被他这么三番五次地打断话头,更是一阵头昏脑涨,双颊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爬满了红晕,心中悸动一阵接着一阵,羞恼气愤赧然都有,可以说是五味杂陈,差点连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你——明明是你——你却——你——你好不要脸!” 云霄就笑了,笑得眉舒目展。 “是啊,我好不要脸,是个登徒子,放浪形骸,无赖,无耻,没脸没皮。我这样说,你满意了吗?” 我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你这个——” “混蛋”二字尚未出口,他就又忽然凑了过来,轻轻地啄吻了我一下。 这一回不同于之前那个细密绵长的吻,他这一次是吻得又轻又快,如同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分,等到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站起了身,抱起双臂好整以暇地看向我。 “怎么样,我就是亲你了,你能拿我怎么着?” “你——你不要脸!” “嗯。” 还“嗯”?! 这家伙简直就是混天下之大蛋!怎么能有他这么不要脸的人呢! 我又气又急,再加上他刚才那一番举动把我扰得心神大乱,更是羞恼不已,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了。 这个家伙这个家伙! 就在我方寸大乱之时,罪魁祸首却微微笑了起来,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淡定从容地对我道:“已经月上中天,就快要到亥时三刻了,再不赶去河边,时辰就要误了,走吧。” “谁要和你这个混蛋一起去河边!” “哦。”他笑着歪了歪头,“可是没办法啊,这可是正经事,不要任性啊。” “谁——谁任性了?!”我恨不得连连跺脚,“明明是你——是你先任性的!” “情不自禁嘛。” “你还有脸说?!” 又来了,这种轻慢的笑容,好像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真是恨的我咬牙切齿的同时又拿他没办法。 这世道都怎么了?像我这么老实诚恳的人到处吃亏被人占便宜,不要脸的人反倒活得最潇洒恣意? “好了,不要生气了,你再鼓着脸瞪我我可真要伤心欲绝了,那个吻真的让你这么生气?”或许是看出了我的心思,云霄上前一步,拉了我的手软了语气,“那我下次不再这样了,原谅我?” “!”这叫我怎么回答! 我涨红了脸,看着他没说话。 “不回答我就当你默认了?” “” “原谅我了?”见我抿紧了唇不回答,他立刻就笑开了,“你——”他兴奋地起了个头,看样子似乎是要说点什么,可话刚出口,他就蹙起了眉,一脸纠结地端详着我道,“我说,花朝啊,你知不知道。” “什么?”我一愣,抬起头看他。 他顺势又在我额头上落下了一个轻吻。 “你闭上眼的那一刹那很美。” “美得我忍不住想亲你。” 弦月高挂,清风吹拂,河水穿过小桥在城中汩汩流淌,给这夜色又平添了一分静谧。 顾名思义,流江城乃是一座依江而建的江南水城,它背江而立,城里河桥交错,更是有一条护城河连着江水把这座城一分为二,从城门口一直贯穿到另一头,直到与江水汇合,一同流向远方。 今夜没有大风,又是夏夜,江水河水都很平静,只是偶有哗哗的水流声响起,让我知道我们正在沿着河岸而走。 云霄在刚才的那一吻落下后就带着我瞬移到了河岸边,而且不待我开口就转身沿着河岸往前方走去,让我是有火也发不出,反倒硬生生闹了个大红脸。 这个混蛋,怎么亲了人就跑?还这么熟练!他是不是老做这种事啊?! “喂!”我快步走上前,“姓云的!” “干嘛。”他目不斜视,看也没看我一眼。 我更气了:“你、你这是什么态度?!你刚刚才亲了人家,现在就这么冷淡,你是不是就逗我玩玩啊?你——你要是敢戏弄我,我要你好看!” “不敢。”他侧头冲我一笑,“你看,你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戏弄你呢,喜欢你还来不及。” “” 虽然他说的都是好话,但我怎么听着一点也不开心呢? 云霄领着我往那天发现鬼气的石桥走去。一开始,我还有点疑惑,想着他既然都瞬移到河边了,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就瞬移到那座桥上去,而且看他那信步闲庭的样子也不像是忘了地方,正不解时,小楚的声音却从不远处传了过来:“云霄大哥!花朝姐姐!” 小楚? 我一愣,抬头往前看去,就见一个矮小的身影正站在离我们还有段距离的石桥上,朝这边不断挥着手:“这里这里!” 我愕然:“小楚?他怎么也来了?” 云霄无奈地耸了耸肩:“这小鬼太精了,知道我要在竹林里等你后就一口咬定我们有什么事要背着他去做,说什么也不肯离开。没办法,我只好打发他到这里来了,正好你说的那些东西也需要人去布置,我就让他在这里等着我们,顺便把东西布置好,也免得我们到时手忙脚乱,错过了时辰。” “可我们今晚是要招魂的啊,不是来玩的。”我道,“他年岁尚小,这河中阴气又多,要是一不小心伤到了他可怎么办?” “他又不是普通小鬼,一出生就跟着他爹在仙门修炼,若是这点阴气就击倒了他,那以后他也不用出来混了,就在家里裹着棉被躺床上好了。再说了,多一个人也正好帮我们打打下手,不是挺好?” “让他来打下手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吧。” “不然呢。”他冲我灿烂一笑,“把他关在房间里?门口再设下十个八个结界,让他喊破了喉咙也出不来?这我倒是能办到,可我怕我这么做了你又不满意啊,说我铁石心肠、做事不顾后果、行事简单粗暴。” “” “好了,笑一笑?别再把那小鬼当小孩子看了,你又不是他娘,而且他也不是真正的普通孩子,你有那个空担心,还不如想想用什么借口来解释。” “解释?”我一愣,“解释什么?” 莫非他又骗了小楚什么事? 他一笑,正要开口,小楚就不知何时跑了过来,在我们面前站定了:“哎呀,你们两个怎么走着走着又停下了,可着急死我了!云霄大哥,你刚刚果然是在诓我的,说什么马上就来,我在这等了你们将近两个时辰,差点就在桥上和衣睡了!” “急什么。”云霄道,“我是说了马上就来,可也要看你花朝姐姐什么时候打坐完毕,她不睁开眼,我也不能扛着她来啊,这不是来了吗,一点耐心也没有,难成大器。” 小楚冲他做了个鬼脸,吐舌“略”了一声:“这话我早就听腻了,老吓唬我!哼!” 说完这句话后,他又看向我,刚露了一个笑出来,却又忽然顿住,疑道:“哎,花朝姐姐,你的脸怎么这么红啊?你很热吗?” 第107章 拧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捂住了脸颊,等意识到这纯粹是一个此地无银三百两的举动后又立刻垂下了手,冲着小楚讪笑道:“啊?有吗?我我的脸很红?” 若是阮明严或者施睿隐在场,听我这么问,就该识趣地顺着我的台阶下去转移话题了,可偏偏现在在我面前的人是小楚,是人小鬼大、脾气执拗、脑子又有点一根筋的小楚,见我这么说,他还特意凝神看了我一眼,这才认真地点了点头:“嗯。” “” 耳边传来云霄的一声轻笑。 我磨了磨牙,暗中告诫了自己几遍清心静气,千万不能和无赖一般见识,这才勉强压下了那股揍人的欲/望,干笑两声,对小楚道:“是吗?可是我没觉得有什么啊,我是——太热了,对,太热了,所以才这样的。”边说我还边用手在旁边扇了扇风,望着天边的下弦月讪讪而笑,“你说这天也真是的,白天那么热也就算了,晚上还这么热,这还让不让人舒坦了,是不是?哈哈” “啊?”小楚就不解地挠了挠头,“我刚刚是问了你有没有觉得热啊,怎么你一会儿说没有一会儿说有的。花朝姐姐,你怎么说话颠三倒四、词不达意的?” 我伸手扇风的动作就一顿:“呃这不是热糊涂了嘛,那个什么,云霄之前不是让你先来桥上布置东西吗?你都布置好了吗?时辰快到了,再不敢过去这招魂的最佳时机就要错过了,我们还是赶快离开——不是,上桥去吧,还有些东西要跟你们细说清楚,免得到时手忙脚乱,出了岔子。” “可是花朝姐姐,你真的没有事吗?我看你的脸——” “没事没事,我就是热了点而已,能有什么事。”我笑嘻嘻道,“别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了,我们还是快去吧。” “是啊,”眼看着小楚快要被我的话转移了注意力,可云霄却在此时好死不死地开口,一副看热闹不怕事大的模样道,“别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了,让你花朝姐姐为——嘶——” 他倒吸了一口冷气,话音戛然而止。 “云霄大哥?”小楚一愣,“你说什么?” 我也转头看向他,一边借着宽大的袖摆继续拧着他的腰,一边笑意盈盈道:“是啊,你说什么?” “”云霄慢慢看向我。 我面上笑意不变,手下却越发用力,缓缓拧着两指间的那块肉。 这回他终于忍不住了,轻嘶一声一边拿手来握住我的手腕一边赔笑道:“我刚刚说,别在这里说些有的没的了,我们还是——快点去桥上比较好。”在我又一个用力后,他的面容一个扭曲,识相地没有再掰扯我的手,而是转头对小楚道,“你刚刚不还说等我们等得快睡着了吗,现在我们好不容易来了,倒又扯起这些废话了?走了走了,去桥上。” 一提起这事,小楚就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气道:“云霄大哥,你来得这么晚还好意思说我?这误了时辰也是你的错!” “是是是,都是我的错,所以我现在不是在补救吗!” “啊?”他一愣,“什么补救?” 我温婉笑道:“自然是招魂一事了,不然还能有什么事是需要他补救的?小楚,之前你云霄大哥让你准备的东西布置好了吗?” “布置好了,就等着你们来呢,你们来这么晚,我都快在桥上睡着了。”小楚道,“既然时辰快到了,那我们快点去桥上吧,花朝姐姐,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见识一下你是怎么招魂的了,原来这世上当真有鬼神之说!” “自然。”我温婉一笑,同时松开了拧着云霄腰腹的手,“若是鬼神之说荒谬无稽,那你们这些仙门弟子又怎么说?只是常人见不到魂魄罢了,但这就不代表他们不存在,虎穴里柳呈殊与那虎妖的对话你忘了?柳呈殊也是能见到魂魄的。” 哼,算他识相,暂且放过他好了。 “那姓柳的也能看见?”小楚讶然,但瞬间又换上了一副轻蔑厌恶的神情,“哼,那也肯定是他修炼了什么妖术才能看见的,他这种人是绝对不可能有天生良目的!” 云霄轻哼一声:“虽说里面带个良字,但这种东西谁有能说得准,凭什么叫做——” 我轻咳一声。 他立刻不说话了。 我才刚松了手呢,就又嘚瑟了起来,这家伙还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过还算他有点记性,我一咳就识相地不说话了,他要是再在这里跟小楚胡乱掰扯浪费时间,我就能再让他好好尝一尝刚才的滋味,让他记到骨子里去。 “好了,”我对小楚道,“柳呈殊的事我们稍后再谈,时辰不早了,还是快去桥上吧。” “对对对,去桥上去桥上,”小楚道,“我还要看着花朝姐姐你招魂呢,我们走吧。” 他说完也不待我们两个回应,就径自转身朝石桥快步走了过去,二话不说地跑在前面,留下我和云霄在后面慢慢地跟着。 我们离石桥还有些距离,小楚性子急,跑得有些快,我和云霄又有心落下一段路,因此不过片刻,我们与小楚之间就隔得远了,云霄也是直到此时才叹了口气,伸手揉了揉左侧的腰腹:“我说姑奶奶,你下手有必要这么狠吗,我这肉都要被你拧下来了,啧,痛死我了。” “别夸张了。”我轻哼一声,“我刚才那几下根本就没用力,你装出那副痛得不得了的样子给谁看?” “没用力?”他失笑,不可置信道,“你这还叫没用力,哦,那你若是用力了,我是不是骨头都能被你捏碎了?” “那也是你活该。” “我活该?”他反手指着自己,又气又好笑道,“我活该?!你——我刚刚不是提醒你了吗,让你想个借口,只是没想到那小鬼来得这样快,我没来得及说完而已,这你都要怪我?” 这还不能怪你?! 不怪你怪谁?! 一想到刚才在竹林中的事,我的脸就忍不住又微微发起了烫,而正是这阵热度让我又想起了方才被小楚追问时的窘迫,不由得怒火上涌,对他怒目而视:“你也真好意思说!要不是你刚才”我压低了声音,“我会那么脸红吗?!” 这家伙还好意思说! 还不都是他惹出来的! 而且我也总算是明白他刚刚为什么不直接瞬移到那石桥上了,我们瞬移来到这河岸边时他的吻才堪堪落下,尚未来得及收回,若是直接瞬移到桥上,小楚定是能把我们之间的动作看得清清楚楚,要真是那样我就拉着他去跳河,一了百了! 算他还有点脑子,瞬移时故意空了一点距离,没有让小楚在第一时间就看到我们,就这点我能勉强原谅他,可说到底罪魁祸首还是他,若不是他对我做出了那番孟浪之举,我也不会脸红成这样,都快一盏茶的时间了还没消掉,不怪他怪谁? 要不是要不是我也正好那么喜欢他,我早把他切成数段扔河里去喂鱼了! 或许是看出了我心中所想,又或许是见我面色实在算不上有多么好,云霄总算是明智了一回,对我作了一个揖,道:“好,是我错了,我不该那样对你,都是我活该,痛死我算了。喏,小生这厢有礼了,还望神女大人通情达理,原谅在下则个?” 我被他这副做小伏低的样子逗乐了,忍不住就想笑出来,好在我及时回过神,压下了微有些上扬的唇角,抱臂哼道:“你就这样给我赔罪?” “不然我去负荆请罪?可这哪有荆条啊,要不我去折几根柳条过来?” “呸!”我脸一红,“谁要接你的柳条!” “哎,我可什么都没说啊,你可别想歪了。”他就笑道,“不过呢,你若是生气,拧我一两下倒是没什么,就怕等会儿你招魂时心神不定,那十二个人的魂魄没被你招来,反倒招来了像水家母女那样的厉鬼,那可就糟了。” 我不屑道:“别不懂装懂了,你以为三十年的厉鬼凶煞在这世间很常见?” “是吗,可前不久才刚出了一个水家母女啊。” “” “云霄大哥!”正当我被他这话噎得无话可说时,已经一脚踏上石桥台阶的小楚不耐烦了,转过身冲我们喊道,“你们怎么还磨磨蹭蹭的?再磨蹭下去,这亥时三刻就要过了!” “嚷嚷什么?”云霄漫不经心地往前跨出一步,就带着我虚空跨到了小楚跟前,在他额头上拍了一下,“这不是来了?急什么。” 小楚就不满地皱起鼻子出了声气:“会瞬移之术了不起啊,我又不是不会,等我学成了,也跟你一样去哪里都虚空一晃,看你还炫耀什么!” “行啊,我等着。” “等着就等着!” “好了,”眼看着小楚又要被云霄说急了,我连忙站出来打圆场,“月已中天,马上就要到亥时三刻了,我们还是先去桥上吧,招魂要紧。” “好。”小楚立刻换了神色,一本正经地点头道,“我们上桥!” 第108章 招魂 “花朝姐姐,你看。”及至石桥,小楚就有些迫不及待地抬起头,邀功请赏一般对我道,“我都按照云霄大哥的吩咐布置好了,你看看布置得怎么样,应该没什么差错吧?” 我四下张望了一圈,见桥面上的布置果真跟我之前和云霄说的相差无几,不由得微微一笑,刚要开口夸他几句,云霄就在一边嗤笑一声,伸手撕开栏杆上被风吹起了一个角的黄符道纸,放在指尖端详着道:“明明是我告诉你怎么布置的,怎么你一来就找上了别人?当我不存在啊。” 小楚对他做了个鬼脸:“哼,别以为我不知道,云霄大哥你和我一样对这些鬼神之事一窍不通,我们仨里只有花朝姐姐才是真正的行家,我当然是问她了。” “哟。”他一笑,将符纸重新贴回栏杆上,“行啊,话说得挺横,那到时有鬼——出现,你可别躲我后面啊,躲你花朝姐姐那边去。” “啊?”虽然知道他这话多半是玩笑话,但未免小楚当真,我还是连忙解释道,“不行的,阴阳有界,招魂是把阴魂重新唤回的一种术法,虽然算不上是什么违背天道的禁术,但也是有违常理的,招魂的人身上最好不要有生人的气息,有也要尽量少才行。你们两个都是男子,阳气重,又都修习术法,更是不行,我招魂时你们需得退避三舍才行,不然我怕他们不会来。” “什么?!”小楚一听这话就呆住了,“不能靠近你?” 我有些为难地点了点头。 “哈哈哈,云霄大哥”在风中沉默了片刻后,小楚就朝云霄那边蹭了过去,讨好地拉拉他的衣摆,赔笑道,“我刚刚那些话都是乱说的,你千万别往心里去,这个——在我心里啊,你就是最最厉害的那个,顶天立地,无所不能!所以到时那个嘿嘿嘿” “别,你的好话我可承受不住。”云霄凉凉一笑,“我敬谢不敏啊。” “云霄大哥,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我以后再也不随便说话了!” “男子汉大丈夫,遇到困难都要自己解决才行,靠别人算什么。小鬼,你平常不是老说自己已经不小了吗,我们把你当小孩子看你还生气,今晚可是你大展雄风的好机会啊,等会儿可记得要好好表现,我可等着看呢。” “云霄大哥,你就原——” “不过话又说回来,”不再理会小楚的哀求和讨好,云霄转头看向我,瞥了一眼刚才被他重新贴回栏杆的符纸,就道,“靠这些小玩意就能招来那些死去之人的魂魄?” “嗯,”我有些心虚地应了一声,“大概是吧?” 他扬眉:“大概?” “呃,因为我在此之前并没有真正的招过魂,只是在书籍上看到过这种术法的记载,所以有些不确定而已。”我慌忙解释道,“你想啊,我之前都待在苍穹,要招魂直接——”猛地反应过来小楚还在场,我连忙把“下地府”这三个字吞下,改口道,“谁有事没事招魂玩啊,当然没试过了。不过你放心!那本记载着招魂之法的书我放乾坤袋里带来了,这些东西我都是按着那上面所说的布置的,符咒也是依葫芦画瓢照着画的,不会有什么差错。” “我怎么觉得你越说我越不放心呢” 小楚也松开了紧紧拉着云霄衣摆的手,干笑着看向我:“花朝姐姐,你你不会是说真的吧?” “”我干咳一声,“总之,你们照着我说的话来就对了,反正你们两个也只是比我更加不懂招魂之法而已。而且而且” 我绞尽脑汁地想着如何让他们信服我的理由,小楚还好,一脸认真紧张地等着我的下文,可云霄却是已经把注意力移开了,抬头望起了月。 我心中一恼:“云霄!你好歹——” “月龇牙了。”他看向我,“亥时三刻已到,该招魂了。” 我心中一凛,顺着他的话抬头看向夜空。 昏沉沉的夜空中,一轮弯月正明晃晃地挂在当空,散发着清冷的辉光。 风起,云层轻移,逐渐遮掩住了那一轮弯月。 周围登时暗了不少,似乎是被这阵风吹得有点冷了,小楚打了个寒颤,伸手抚了抚胳膊:“花、花朝姐姐,亥时三刻已经到了吗?那我是不是该把那碗饭拿给你了啊?” 我回过神:“拿过来吧。” 小楚就跑去一边把放在桥栏下的饭拿了出来,双手捧着递给了我,又从怀里掏出了三炷短香,也递给了我。 我接过饭和香后本以为他会立刻跑到云霄身边去,毕竟这阵风来得不太是时候,比起夏夜所特有的凉风倒更像是一阵阴风,再加上周围的汩汩水声,听着更让人瘆得慌,更何况他看上去已经有几分瑟瑟发抖的模样了,没想到他却是带着几许敬畏好奇的神色瞥了一眼那碗冷饭,抬头问我:“花朝姐姐,就这碗饭能行吗?我怎么听说,这招魂是要用鸡血淋的饭的啊?” “鸡血?”我一愣,随即失笑道,“你是从哪里听来的风言风语?我这是要招魂,又不是养鬼,用那等邪祟之物干什么?好了,你也不用硬撑了,快去云霄那里吧,我要启阵了,你们还是尽快退至桥边比较好。” “嗯。”小楚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又停下来,回头冲我喊道,“花朝姐姐,我和云霄大哥就在桥边,就算到时出什么事你也不用怕,云霄大哥会来保护你的!我、我也会在一边见机行事的!” 我忍不住笑了,真是个人小鬼大的家伙:“好,我知道了,快去吧。” 等云霄跟小楚都退至桥边后,我就四处看了一下桥面的布置,确保没有问题后就把手里的冷饭放到了桥面中心,盖上符纸后把那三炷香插上,而后深吸了口气,施法点燃了那三炷香。 呜——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在那三炷香燃起的一瞬间,周围的风声就忽然变了一个调,原本只是平常的呼声,在这时却变成了低泣一般的呜声,带着几分阴冷的水气拂过我周身,缓缓穿过石桥。 哗啦一声,盖在饭粒上的符纸被这阵风吹得动了一动,吓了我一跳。 镇定,镇定,花朝,招魂术还没有开始,现在只是你在自己吓自己而已,这阵风只是个巧合而已,巧合。 不要怕 我有些紧张地咽了口口水,后退几步,定了定神,就引燃了小楚之前贴在栏杆桥面上的符纸,眼看着那分别摆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的木制幡旗隐隐有暗沉之势,就照着那书上所说的步骤默念起了咒语。 “鬼道既开,得咎辞惩,莫问归路开!” 最后一个“开”字出口,我手中结印,顿时,那四个木制的幡旗就亮起了光,以那碗饭为中心互相连接着形成了一个四方正框,桥上的符纸也在一瞬间烧成了灰烬,落入暗流涌动的河中。 呜—— 又一声低泣传来,然而,这一回却不是因为风了,周围的阴风虽然依旧不止,我却可以肯定这低泣声是从河中传来的,而且因为我站在那碗饭旁边,听起来就像是从我脚底下传来的一样,顿时起了一胳膊的鸡皮疙瘩。 我强忍着后退的欲/望,继续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着。 应该不会招到什么奇奇怪怪的魂魄吧?厉鬼就更是不可能的吧,哈哈哈哈 插在饭碗上的三炷香静静地燃着,直到燃了二分之一,附近才有了一点动静。 一个有些透明的身影缓缓穿过石桥、匍匐爬到了那碗饭上,发出了一声令人胆寒的吸气声,似乎是在吸着那米饭上所带的香气。 那个身影有些矮小,虽然它整个人都趴在了地上,下半身也是模糊不已,就像是我在无地山见到的那些残魂缺魄一样,但我还是看清楚了它如同婴儿般的右臂,像一个小球挂在它的肩膀处,看得我忍不住心惊胆战。 婴儿大小的右臂,整个人都趴在地上 是那个被吓得摔断了腿的乞儿? 我松了口气。 还好还好,来的人是那十二个人之一的乞儿,不是什么别的孤魂野鬼,只要它没有因为横死变成厉鬼,就就没有问题。 对,没有问题,不要怕,花朝,云霄就在对面,不要怕不要怕。 那个乞儿继续趴在地上贪婪地吸着米饭的香气,三炷香在风中缓缓燃着,就像是它有三个忽闪的眼睛一样,显得异常诡异。 我又等了等,眼看着那三炷香都快燃尽了,那四个木制幡旗所连接形成的四方正框也隐隐有了黯淡之势,还是没有其它魂魄前来,就知道那剩下的十一个人是招不来了,趁着这米饭的香味还没有引来别的过路鬼魂,就准备先问一问这个乞儿再说。 按理来说,我此时是应该要唤出它生前的名字的,可我不知这人姓甚名谁,总不能叫它一声乞儿,便用了书籍上所记载的另一种法子,默念了一边咒语后就对着它屈指弹出了放在手心多时的符咒。 那乞儿被我一弹得中,愣了一愣,就在下一刻尖利地哀嚎起来,如同数片铁块一起在石磨上摩擦一般,凄厉之极又刺耳至极,吓得我差点忍不住后退一步,眼看着它意欲暴/起,连忙甩了一个缚魂咒过去,把它定在了原地。 那乞儿哀嚎不止,整个人也在原地不断地挣扎着,周围的黑气不知是被我刺激的还是被那符咒所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涨起来,很快就把它整个人都覆盖住了。 呼的一声,有风袭来。 那三炷香的红点在黑夜中闪了闪,就灭了。 下一刻,我就被这些黑气卷了进去。 第109章 闪回 几个画面在我眼前飞快闪过,如同汹涌的波涛一般冲进了我的心底,席卷了一切,而后变成冰冷刺骨的水漫了上来,淹过我的脖颈和口鼻。 在被冰冷刺骨的河水淹没的刹那,我都要以为我就是那个乞儿了,被拉扯进入冰寒的水中,无力挣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水位一点点漫上来,缓缓没过我的头顶,无数只鬼手从四面八方朝我扑来,就像是水草一般缠着我的四肢,让我动弹不得,不顾我的挣扎把我拉进了水底。 一只发白肿胀的手不知在何时来到了我跟前,那只手惨白得惊人,腐烂的皮肤中隐隐可见几根纤细的指骨,在我胸前时收时张,似乎在思量着该从何处下手。 我一怔,尚未来得及细想这奇怪的情景,下一刻,那只被水泡胀的手就生出了五根尖利的指甲,一下刺穿了我的胸膛,牢牢地抓住了在我胸腔中跳动的那颗心脏! 而后,一把掏了出来! 周围的河水在一霎间染成了血色,如同盛开的山茶花般艳丽妖冶,在我眼中铺满了一片殷红。 带着血色的河水继续在我周围流淌,鲜血从我胸口喷溅而出,汩汩的水声不知是血水的还是河水的,混合在一起,带着刺骨的冰冷直入我的心口。 我身体一轻,再无任何知觉。 一片黑暗。 周围寂静得可怕。 没有水。 也没有血。 什么都没有。 渐渐的,有一道光从不远处亮了起来,照亮了它所处的那个角落。 东龙旗。 被我吩咐小楚放在东边的招魂幡。 啪的一声脆响,似乎是有谁扇了谁一巴掌。 我应声看过去,就见那一团光亮中人影攒动,几个彪形大汉正围在一处,周围家具的剪影就像是皮影戏一样,让我顿生一种不真切之感。 我上前几步正欲看清那些人的动作,却在一个人影起身后顿住了脚步,一下子反应过来,闭上眼别过脸,不再去看。 这是那些畜生奸污水家母女时的事! 又是一声脆响。 “你这个贱人!”一个粗哑的男声道,“老子看上你那是你的福气,你居然还敢咬我,贱人!贱人!老子今天就干死你!” 女子的抽泣声中隐着痛苦的喘气声:“救救命” “还敢喊救命?啊?哈哈哈哈,你那风流的老娘早就扔下你这个病秧子跑了,你还要喊谁来?仙长?我告诉你,咱们这地啊哪家仙门都不想要,也不想管,你们既然来了这里,就该遵守这里的规矩。我劝你还是省省力气吧,有空喊救命不如好好伺候爷,伺候得舒服了,爷或许还能留你一条小命。弟兄们,你们说是不是啊?哈哈哈哈” “大哥,该我了该我了!” “老四他才上过,这会儿子能干啥!大哥,应该是轮到兄弟来了。” “去你的,是我来才对!” “都别吵,你们大哥还没爽够呢,就想越那什么?” “越俎代庖?” “对,就是越俎代庖!还是六弟有文化!你们大哥都没完事,你们想个屁!过来,把这贱人的手给捆了,老子就要听她叫!她越叫,老子越爽!” “大哥,你说她会不会咬舌自尽啊?咱们要不要去找块抹布塞住她的嘴?” “怕什么,你没看她之前那样子吗,咬舌自尽个屁,这臭娘们有那个力气?” “说不定她现在啊,已经哈哈哈哈” 起哄的嬉笑声掩住了女子低声的呜咽。 我握紧了拳,努力压抑着体内的愤怒。 这些畜生活该死无全尸! 大笑声中,最先开始的那个粗哑男声又开口了,他骂道:“我说让你们把这娘们的手拿开,你们在这里笑个屁!非要我一人踹一脚吗!” “大哥,还别说,这位水姑娘真是人如其名,整个人就跟滩水似的,没的说,嘿嘿而且她这手臂也是那个什么老六你来说,像什么什么的?” “我想想啊,想起来了想起来了,是肤如凝脂,手如柔胰。嘿嘿嘿,五哥,这手感如何?让老弟我也来一块试试?” “你们这些禽兽!一定会不得好死呜!” “叫,可劲地叫,爷爷就喜欢听人叫,越叫爷越有劲!你叫啊,叫啊!贱人!” “唔唔唔” “叫啊!怎么不叫了!妈的,老六,你来调/教调/教她!我去边上休息会!” “好嘞,大哥你就等着瞧吧!” “啊你们不得好死” “水姑娘,这下又如何?” “我诅咒” “老三过来!你们哥俩个一起上!干死这臭娘们!” “诅咒你们” “大哥,我怎么瞧着这水姑娘有点不对劲啊,你看她的眼睛,我、我看着就觉得瘆得慌。三哥,六哥,要不你们先停一下?” “停个屁,老七你就是胆子太小了,咱们七个人中就属你胆子最小,也难怪你属鼠了,啊?哈哈哈哈老七,你那老二不会也跟你胆子一样小吧?还是说跟你的右手一样,天生就要比别人小一茬?要真是这样,这娘们就不给你玩了,给你也是浪费!” “大哥,这真不对劲,你看她——她翻白眼了,翻白眼了!” “怎么回事?停下,都停下,老三!叫你停下!你他妈要老子说几遍?!” “哎呀妈呀,真死了!大哥,你过来看!” “死了?” “死人了死人了,大哥,我、我们快跑吧,她娘回来可就不好了!” “慌什么,别急!” 又一点光芒从另一角亮起。 南雀旗。 “啊云儿,我的云儿啊” “臭娘们你哭什么!哭得老子兴致都败了!老七,堵住她的嘴!” “可是大哥,这会不会闷、闷死她啊?” “都已经死了一个了,不怕再多一个!” 西虎旗。 “快快快,都绑好了绑紧了。” “绑一块” “老三,你翻过去一点,这臭娘们也真是奇了,活着的时候轻飘飘的,那滋味就别提了,死了却重得像两个人一样,翻也翻不动,你说奇不奇怪?怪不得人常说死重死重的,原来人死了真的会变重啊。” “你在这里胡咧咧个啥,搞得像之前没动过刀子一样,快快,利索一点。老六和老四呢?东西都拿好了没?老七,你过来,把这臭娘们的眼给我合上,老子被她盯得瘆得慌!” “大、大哥” “快过来!在那抖索什么,还是不是个男人了?你再不过来,以后咱们七兄弟里也没有你了,你自个去守着你那破茅屋过活吧!” “哎别别,我这不是过来了吗,大哥,你、你可千万不能丢下我啊,我都为你们抛过多少、多少” “这不就好了吗?你看你,合死人眼合得这么干净利索,还在那装什么结巴,等哥们几个有钱了,就去开个棺材铺,看谁不顺眼就给他捅一刀,然后让他们家人来棺材铺买棺材给他下葬,哈哈哈哈” “这母女两个可真沉,老三,你有没有在用力啊?是不是刚刚那老娘们把你榨干了?老子这头都快沉死了!” “你还有脸说我,老子的手都要被压断了!老五老七,快过来搭把手,这两个娘们再加上一块石头是要重死我们爷两个?” 一阵嘈杂过后,噗通一声,像是有什么重物被人扔进了水里,几滴水花飞溅到了我的裙边,又在下一刻隐去踪迹,没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一的水流声在黑暗中响着,就像是有一条河在我身旁缓缓流淌一般,静谧中带着几丝阴冷之气。 北武旗。 “救命!救命!啊——” “官人,当初你说你喜欢奴家,那奴家今日的模样,官人你可还喜欢?” “我不认识你不认识你” “官人莫不是忘了?奴家便是当日的水家母女啊,官人既然喜欢我们母女两个,现如今我们母女合二为一,官人,你可欢喜?” “也是三十多年,奴家早已烂成了一堆腐肉,官人不记得也是应该的” “官人的血当真好喝” “官人的心居然不是黑的,真真是令奴家失望官人,你知道么,这人死了之后啊,不会马上去地府转世投胎的,而是要以魂魄的形态在这世上再待几日,黄泉路才会为你打开奴家,便是靠着这个,才吞食了许多魂魄呢,呵呵呵” “我错了” “错?” 一声轻叹在黑暗中响起,带着女子独有的软糯与娇艳。 “为时已晚今日——我便要了你的命,你的心,你的肝,你的肺!” “啊啊啊——” “官人放心,你的魂魄,奴家不会吞食,因为奴家答应了江公子,会将你们的魂魄献给他你且稍等,等奴家凑齐了人数,便送官人去江公子那你们的魂魄,奴家得不到,但你们的心,你们的肝,已经足够奴家好好保存上几十年了,一天一天地慢慢吸、慢慢吮” 一股浓厚的血腥味在空中飘散开来,有一滩水一样的东西蔓延到了我的脚边,血腥味也随之变得浓厚了起来。 我往后退了一步,隐约可见脚下正缓缓亮着几道荧光,相互连接,形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正框模样。 血腥味逐渐散去,四个角落的光芒也都逐渐下沉黯淡了起来,就在我以为它们会彻底熄灭时,自我的脚下却亮起了一道光,照亮了周围。 这是山壁? 不对,我脚下的阵法是! 不同于之前如同皮影戏一般的画面,这一次周围的景象明显清晰了许多,然而逻辑却比先前要混乱不少,时常是这个片段一过就跳到另一个片段,景象更是黑白颠倒错乱不已,我置身其中也感到一阵晕眩,唯一记得的就只有江简盘腿端坐于阵法之中的剪影,面缚白绫,长发披散。 他唇形微动,似乎是在念着什么咒语。 我睁大了眼,想要看清他的口型。 若嗣 几道黑气在以他为中心的阵法中四处横冲直撞,带着一股暴躁与戾气,然而,不知是因为阵法之故,还是因为他本身就在念着镇魂的咒语,那些黑气逐渐消停,直至变得水流一般顺滑,缓缓向他流去。 那是魂魄所化成的魂水! 我猛地睁开双眼。 “花朝?”云霄带有几分焦急的面孔就映入了我的眼帘。 第110章 生魂阵 “云霄?”我尚未从那乞儿的记忆中回过神来,因此见到云霄也只是呆呆地望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我正躺在他怀里,便撑着地想要坐起来。“我这是” 云霄搂着我的腰把我扶了起来:“你刚才从黑雾中跌出,晕过去了。” “我晕倒了?”我皱眉道。因为头还有些晕,站不稳,便靠在了他的身上,迎风看向我原先所立之处。 这不看还好,一看就吓了我一跳,只见我原先所站的地方已经被烧成了一片焦黑,不要说那四面木制的招魂幡旗了,就连我原先摆在桥上的那一碗饭也都不见了踪影,只剩下一坨灰烬,被风一吹,就飘散了开来。 这这这——这发生什么事了?我没用御火之术啊,怎么就烧成了这副模样呢? 我看向云霄。 不等我开口相询,他就道:“你别误会啊,这可不是我下的手。你才从黑雾中跌出,我正要上去查看你的情况呢,你的周身就燃起了一圈火焰,把那个家伙连同那些黑雾符咒什么的都烧成了灰烬。” 是我烧了那里? 可是不应该啊,我在那乞儿的记忆中并没有感受到什么危险,红莲邺火应当不会出现才对,莫非是在我晕倒时发生了什么事? 我蹙起眉,仔细回想起之前的事来。 云霄说,我从黑雾中跌出后就晕倒了,那当时的我肯定是已经出了四象阵法了,阵法既出,记忆所生成的幻象也会随之消散,我当时最后看到了什么?对了,是江简,他在——在—— 他在干什么? 山壁,阵法,还有还有 我正想到关键处,却忽觉一阵头晕,不由得皱紧了眉,抬手用力按了按太阳穴。 云霄见状,立刻关切道:“怎么了?头晕?” 我缓了缓,等那阵晕眩感过去后才抬头对他笑道:“没事,正常现象。”看他还是一脸的着急,便笑着解释道,“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魂魄的记忆会因为生前死后而有所差别,逻辑混乱不说,还会附着其死时的怨气,更何况四象阵也不是什么简单的阵法,它分离了时间与空间,身处其中,就相当于半个魂魄出窍的状态,出来会有一时的晕眩也是正常的,只不过很快就会好了,不用担心。” 我自觉我这番话说得挺能安抚人心的,没想到云霄听了却是气极反笑道:“不用担心?就刚才你昏倒在地时我都要被你吓死了,又燃起了那么一圈火,你让我怎么不担心?” 见他当真动了气,我连忙双手合十,冲他赔笑道:“好了,这次是我准备不充足,才会出现了意外,下次绝对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别生气了?” 不过话说回来,这一次他好像什么都没干吧,招魂的是我,查探记忆的是我,晕倒的也是我,按理来说我才是最该感到气闷的那个人吧,怎么现在反倒是我在向他赔礼道歉了? 不管了,先安抚好他再说。 “你还想再有下次?”云霄抱起双臂,挑高了眉看我。 “下次也不会有了!” 他这才笑开,也不知是被我逗乐的还是终于满意了对我的表态:“好了,我也不是在生你的气,只是——头晕是小事,但那若是什么大病的引子可怎么办?毕竟我们要面对的敌人可是江简,不能掉以轻心。” 我也随着他笑开:“我知道,不过还真被你说准了,你知道吗,我刚刚在那个乞儿的记忆中看到——” “有什么话回了别苑再说。”他道,“这夜露深重的,染了风寒就不好了,我带你回去。” 说完,他也不等我回答,就这么打横抱起了我,吓得我连忙搂紧了他的脖子,在觉得一阵晕眩的同时又忍不住羞恼起来:“姓云的!你以后做什么事能不能先打一声招呼?我本来不晕都要被你晃晕了!” 真是的,被他刚才这么一晃,我的头又晕了起来,更有一阵作呕之意涌上喉头,费了我好大的劲才压下去。 看他刚才那么一副沉稳的模样,我本来还以为他转性了呢,没想到举止还是这么举止轻浮,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被我这么抱怨一通,云霄却罕见的没有反驳,而是低眉顺眼道:“是我莽撞了,怎么样,现在好点没有?” 我一呆,禁不住望着他的笑出了神,等他又对我笑了一下,我才回过神来,低下头不敢看他:“好、好多了,你放我下来吧,你这样抱着,小楚又要——” 话说一半,我忽然觉得周围有点安静得过了头,不像是小楚的作风,连忙转头四处张望了一下,见周围只有河水与杨柳的树影,没有半点小楚的影子,不由咦了一声:“诶?小楚他人呢?” “跟着白湘走了。” “白湘?”我一愣,“她也来了?” “是啊,你被那黑雾缠住后她就来了,拉走了那小鬼。鬼鬼祟祟的,还特意放轻了脚步,以为我不知道呢。”云霄一声嗤笑,“不过也正好,他在我旁边除了瑟瑟发抖就是大惊小怪,又看不见魂魄,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要跳起来,我被他吵得头都疼死了,把他拉走正好,免得他这会儿跳来跳去的烦人。” 我失笑:“他有这么吵吗,让你这么抱怨。” “就这么吵。”他道,“好了,你别管他了,他又不是傻子,总不会跟人跑了就不回来,担心什么。” 其时我心里正在想着白湘来找小楚的用意,因此云霄说了什么也没听清,只是含糊应了一声,就低着头继续思索,只是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所以然来,便把它放到了一边,转而抬头对云霄道:“不管他在不在,你先放我下来。你、你这样抱着,我的头更晕了。” 他笑着低头看我:“真不要我抱?” 我脸一红:“真不要!” “那好吧,你站稳了。”我本以为他会就此事调笑我几句,没想到他竟没有再继续坚持,而是真的就这么放了我下来,还在我落地时扶了我一把,帮我站稳了,贴心得让我都有些不敢置信了。 难道我看上去真的这么面色不佳?连他都要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我? 我应该还没有那么逊吧。 我腹诽着刚在地上站稳,一阵风就吹了过来,带起一片水花之声,不知什么东西从岸边滚落,掉入了河里,噗通一声,略显沉闷的声音让我想起了那个水家母女被抛尸的夜晚。 一想起水家母女,我就想到了江简,便回头有些迫不及待地对云霄道:“云霄,你知道我刚才招魂招来了谁吗,是——” “是那个双足皆跛、右臂残疾的乞丐。” “你怎么知道?” “这不是废话吗,”他轻哼一声,“我又不是瞎子,那个魂魄下半身虽然模糊不清,但它的右臂却是明明白白地比常人要小上一圈,不是他是谁?” 我有些不服气地撇了撇嘴,才接着道:“那你再猜猜,我刚刚在他的记忆中都看到了什么?” “我猜我猜对了,”他微微一笑,“死去的人数有问题。” 他怎么什么都知道。 “我猜错了吗?” “没有。”我闷闷道,“你很厉害,都猜中了,当初害死水家母女的并没有十二人,而是只有七人,那个乞儿就是当年的老七。” 闻言,云霄就扬起了眉:“那就是多死了五个了?那你知道他们是为什么而死的吗,是因为水家母女凶性大发,还是——” “是江简。”我道,“是江简要她们杀十二个人,凑齐十二个魂魄,以此来献祭他的生魂阵!” “生魂阵?那是什么?” 我一呆,才升起的气势又瘪了下去,有些尴尬地道:“呃,这个名字是我随口说说的,你不要在意。就是怎么说呢,就是那种需要以生魂为引才能启动的阵法,总之是很阴毒的一种阵法就是了。” 说到这里,我皱紧了眉:“真是不敢相信,他居然会用那种阵法他都不怕天谴的吗?!” “若是早有天谴,他早就活不到现在了。”云霄淡淡道,“或许正是因为这老天许久都没有把他收了,所以他才会这么肆无忌惮的吧。不过也不奇怪,这世道就是好人不长命的,天谴什么的只是那些可怜人用来安慰自己的东西而已,听听就好,别放在心上。” 我没有说话。 天谴真的只是可怜人用来自我安慰的话语吗 “好了,”见我没说话,他就又凉凉道,“既然你看到了他在摆设生魂阵,那你知道他要干什么吗?增加修为,还是要毁天灭地?登上云州之巅?” “都不是。”我道,“他是为了恢复他的那双眼睛。” “什么?” “他想以那些生魂为祭,来使他重见光明。” 云霄吹了一声口哨:“了不起,处心积虑积攒十二个魂魄只为了能使自己不成个瞎子,这江简也是天下第一绝了。” 我因为他这话而忍不住笑了,但很快那股沉重的忧虑又压了上来,使我好不容易放松了点的心又沉了下去:“为了使自己复明,不惜牺牲十二个人,其中的五个人还有可能是无辜之人,他当真是可怕。” “那可不一定,”他冲我一笑,“说不定那剩下的五个人也是死有余辜呢,这样才更加完美,不是吗。” 第111章 背 我一怔:“完美?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随口乱说的。” 我就皱起眉:“你怎么老说话只说一半呢?这不是吊人胃口吗,什么完美啊?” “什么什么完美,”云霄道,“我不是说了吗,我刚刚只是随口乱说的。” “你——”我有点恼了,下意识地就想说他几句,但话刚出口,却改了个主意,想着这家伙素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我态度强硬只会反被他气得半死,遂上前几步,握着他的胳膊轻晃了几下,略带着几分撒娇意味地道,“你就说嘛,你随口一说,我也就那么随耳一听,是不是?” 我这几句话下来,效果几乎立竿见影,云霄原本一脸无所谓地抱臂站在一旁,被我这么一晃,满脸淡然的神情就有了几分瓦解,见他有所动摇,我立刻趁胜追击,又缠了他几句,结果显而易见。 “那我说了,你可别觉得我冷血无情啊。” 我道:“当然。” 他就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一声:“那我真说了?” “嗯嗯。” “好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说不出口的话,就是话说在前头,你可别觉得我在为他开脱。我只是觉得,如果要收集十二个人的生魂,这在云州也太容易了,这里每天都有无数人死去,而且很多都还是那种死了也没人给他盖张破草席的那种。江简要是真想收集十二个魂魄,早就集齐了,何必这么麻烦,还需要找厉鬼来为他杀人?他既然能看见魂魄,又有方法助那水家母女打破阴阳界限,想必对魂魄一事颇有研究,那他也应该知道,厉鬼心性不定,不是他给它们一口饭吃就能收买了的,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所以,”我喃喃道,“你是觉得这十二个人有问题?” “一开始我只是觉得人数不对劲而已,”他道,“不过现在看来,那些死去的人或许本身就有问题。” 我蹙起眉。 真的是那些人本身就有问题吗,那会是什么问题?身份?还是当年都一同做过什么事?亦或是—— 对了!可能是那个原因! 这样一来,死人的数量也对的上了! “是出生的日子。”想到这一点,我连忙抬起头看向云霄,“那些人可能都生于一个特殊的日子!” “出生之日?”云霄看向我,“当真?” “我不确定,”我道,“但是总得找个线头查下去。” “那你说的不错,要先找着个头才能继续抽丝剥茧,不管确不确定,还是先查一下再说。回头我就去找阮明严,让他查查这死去的十二人都生于何时。” 我忍不住开了一句玩笑:“你怎么又麻烦人家,人家可是把你当兄弟来看的,你倒好,兄弟没喊一声,使唤起来倒是利索得不行,就差把他当手下一样支使了。” “我可没那么闲得慌,像那个疯女人一样成天以有一堆手下为荣,”他凉凉道,“被人天天喊着主子主子有什么好的,面上叫得亲热,指不定心底下在打着什么算盘呢。” “所以你就化手下为兄弟了?” “这个兄弟名号可不是我凑上去按的。”他道,嘴角弯起一个有些坏心眼的笑容来,“不过既然人家都那么喊了,我也不好意思推脱不是,这兄弟嘛,就是要互相帮助的,我让他帮几个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若是不愿意,大可拒绝便是,我又不像那个疯子一样会把他拖出去喂狼,有什么好怕的。” 真是败给这种说什么话做什么事都理所当然的家伙了,跟他理论只会被他牵着鼻子走,就从来没有一次把他说服过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厉鬼索命一事还是挺好玩的,真要说起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天道轮回的意味。”云霄又道,“就说那个乞丐吧,背井离乡数十年,这三十年来过得穷困潦倒不说,恐怕也是日日夜夜都不得寐吧,不然他当初也不会被水家母女吓得摔断腿了。结果呢,还不是回到了这里被水家母女所杀,死得惨极了。只可惜是水家母女杀的他,而非天道惩罚了他,这天道轮回四个字也只能说一半。” 说到这里,他又像是想起什么一样问我道:“哎,你说,若是那水家母女不曾得遇江简,从而摆脱了阴阳限制,那当年的那些地痞流氓会不会一生都不会遭到报复?就这么跟平常人一样生老病死?” “不会的。”我道,“死亡并非结束,阳世里未报的仇未消的怨,死了会在地府里慢慢消的,而且会比活着更惨。”说到这,我微微笑了一下,“你别忘了,非但那些害人的魂魄会前往地府,那些被害之人的魂魄也会前去,若那些生前做尽坏事的人死后在地府没有得到任何惩罚,那那些被人冤死害死的魂魄岂会咽下这口气?地府早翻了天了。” “真的?” “我不骗你。” “幸好幸好,”云霄就夸张地舒了口气,“我没有奉行魔修的那一套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处世之道,要不然活着风流尽了,死了却要面对一场又一场的折磨,这么大的落差我可受不了。幸好啊,本少爷我头脑清醒,没有被那些花红酒绿所迷,要不然可惨咯。” 或许是刚从那乞儿的记忆里脱身,又或许是刚才在幻境中亲身体验了一把厉鬼掏心之苦,听云霄玩笑般的把死这个字眼挂在嘴边,我心里就有些不舒服,蹙眉道:“你别乱说话,你又不会死。” “是,我可是要成仙的,怎么会死呢。”他温柔一笑,“好了,这儿更深露重的,虽是夏夜,但也不宜在外待得太久,我们回去吧。想来那小鬼跟姓白的也已经谈完了,这会儿估摸着在别苑等我们回去讲你招魂的事呢。” 我正要点头,心中却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不由得微抿了抿唇,慢慢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今晚发生了什么,我们晚些再跟他讲也不迟。” 云霄了然:“那你的意思是?” 我抬起头,冲他一笑。 “你陪我在河边走走吧。刚刚看了太多东西,我人都有些恍惚了,想吹吹冷风清醒清醒。” 云霄就笑了,他偏过头,环顾了一下四周,迎着夜风道:“冷风啊其实这风也算不上有多么凉快,不过既然佳人相邀,我再拒绝就太不解风情了,”他回过身,朝我伸出手,“那就走吧?” 我和他相视一笑,搭上他的手心,正要迈步随他一道离开石桥,脚踝处却忽然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痛得我当下就哎哟一声叫了出来。 “花朝?”云霄立即看向我,焦急道,“你怎么了?” 我咬紧了牙,弯着腰伸手去摸脚踝:“我我不知道,就是感觉一阵刺痛,像是像是被谁裹了一圈扎满针刺的巾帕一样” “怎么会这样?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他蹲下身就想掀起我的裙角,吓得我连忙把脚往后一缩,强忍着又一阵刺痛的同时讪讪一笑,“没事的,大概是刚才我不小心被鬼手抓了一下,很快就会好了,没事、没事” “你脸都白成这样了,还说没事?”他皱眉看向我,“再说了,就是看一下而已,又不碍什么事。” 我红着脸摇头:“还是算了,我、我真的没什么” “花朝。”他就有些无奈地道,“现在是你害羞的时候吗?” 我是不想害羞来着,可是可是我忍不住啊! “反正不行。”我红着脸憋出了这么一句话,好在脚踝处的刺痛渐渐减轻,我的面色也舒缓了不少,“真的没事,这触感我很熟悉,当初我被黄老爹抓住肩膀时也是这么疼的,不过一时三刻就好了的,不用担心。” 云霄看上去更担心了:“当初黄老爹还抓伤了你?!” “那也是无意所致嘛,好了,真的不要紧的,马上就会好,若是等会儿还不好,我们再看也不迟啊。反正,”我低声嘟囔,“真不要紧的” “真不要紧?” “真不要紧。” “那行,”云霄道,“到时腿烂了可别哭鼻子。” “我的腿才不会烂!也不会哭鼻子!”这家伙,还想把我当小楚一样吓唬啊? “那你要回去吗?还是说拖着这条腿一瘸一拐地在河边散步?” 这家伙毒舌起来怎么这么毒啊。 “我不回去。”我道,“再说了,我是不能走,你不是还能走吗?” 闻言,他就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来:“哦你想让我抱着你啊?那我倒是能理解你之前的行为了。” “不是抱!你想哪去了!”没想到他这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我登时满脸通红,“我是说背,背啦!” “我背你?” “怎么,”我忍着心虚道,“不可以吗。” 云霄就仔细看了我一眼。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就在我被他看得心虚不已、差点就要收回刚才那话时,他缓缓开口了,“我之前怎么就没发现你也有这么主动的时候呢?” “”这话我该怎么接? “不过正好,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他说着就冲我灿烂一笑,走到我跟前弯下腰,拍了拍背,“上来吧,我背你。” 我心花顿放。 第112章 夜话 带着心中缓缓升起的情愫,我上前一步,踮起脚搂住云霄的脖颈。 一阵细微的酸痛自脚踝传来,我咬了咬牙,正要运起法力压下它,云霄就直起腰把我背了起来,偏过头对我一笑:“搂稳了?那我可要背你走了。” 我被他这笑容笑得一呆,分了神,那几分刚刚才聚起的法力自然立刻就散了,好在那阵酸痛感来得快去得也快,几乎是在云霄对我偏头而笑的下一刻,它就消散得不余一丝痕迹,我也能好好地绽开一个笑意,不让他察觉方才的事情。 只是还没等我想好要说些什么,才堪堪点了个头,啪嗒一声,有什么东西就自我的发间落下,掉到了地上。 我一愣,下意识地松手想去捡那东西,等意识到我现在趴在云霄背上后又想下来,然而不等我有任何动作,云霄就弯腰拾起了它,一起一伏的动作唬得我连忙圈紧了他,原本披在背后的发丝自然也因为他弯腰的动作而滑落了一部分,落在他的肩头与脖颈之间。 发丝落在颈边自然会有些瘙痒,因此我又忙不迭伸手将其理顺了重绕耳后,这才探头往云霄手中看去,想看看是掉了什么东西。 几点似水一般的光芒从云霄指尖透出,亮莹莹的。 原来是我的银蝶钗。 “这是什么?”云霄似乎对这个玩意颇感兴趣,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后又偏过头问我,“你的发钗?” “啊,是我的银蝶钗。”我道,同时伸手去摸了摸梳在脑后的发髻,果然,今天早上梳好的发髻已经有些松了,怪不得这钗子会掉下来。 莫非是我刚才跌出黑雾晕倒时弄散的? 一想到刚才我披头散发地在这河边说了大半天话,我就有些懊恼:“云霄,我头发都快散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 “啊?有吗?” 算了,想也知道他不会在意这些东西。 我撇了撇嘴,松了一直相互圈绕的两只手,对他道:“大概是我刚才晕倒时弄散的,多谢你啦,还给我吧。”我朝他伸出手。 云霄却没有立刻把它给我,而是又端详了一遍,问我道:“这钗子你似乎整天都戴着,无论换什么装束也总少不了它,你很喜欢这个?” “这是自然。”我道,“这是——”我本想将这钗子的来历如实告诉他,话到了嘴边却是心生一计,当下笑道,“这是我千——”我将“千岁”两个字咽下,“这可是别人送我的生辰礼物,又好看又稀奇,还是一件难得的法器,我当然时时刻刻都不忘戴着它了。” 果然,云霄“哦”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地道:“生辰礼物啊,谁送你的?” 我趴在他肩头抿唇忍笑:“这么好看的钗子,自然是——你猜,是男子送我的呢,还是女子送我的?” “不用猜了。”我本以为这话说得甚好,又不算是骗他又能让他堵一下心,没想到他却是直接把银蝶钗还给了我,道,“是你爹。” “啊?”我被他这回答惊得都忘了掩饰,当即叫道,“你怎么知道?” “我怎么知道?”云霄笑了一声,背着我在河边缓缓走着,“本来呢,我是有可能猜错的,可谁让有人自作聪明,这下我是想猜错也不行了,没的平白无故让人取笑,是不是?” “我才不会取笑你。”我气道,“我只是——好吧,我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可这也算不得取笑你啊,你若是顺着我的意思猜错了,我自然会开心,但是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好像你平日里没少笑我一样。”最后一句话我说的有些小,是嘀咕出来的,倒不是因为底气不足,而是怕他又借机再笑我一回。 “我平日里喜欢笑你是因为我喜欢你,”他徐徐道,“你见过我对其他哪个女子这般过?” 我没想到他会忽然冒出这等言语来,当即腾地一下就脸红了,讷讷道:“你你这人真是” “好不要脸?”他笑言。 闻言,我心中一颤,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之前的那个吻,便有些不知该怎么回话了,只能借着重新簪回钗子的动作来使自己醒神,但因为发髻已散,我怎么簪都觉得那钗子下一刻就会又掉下来,就有些着恼,对他道:“你放我下来,我要重新梳一下头。” 云霄轻飘飘回了我一句:“脚不疼了?” “可我总不能这样披头散发的吧。” “没事。”他道,“反正这大半夜的路上也没有人,我又背着你,没人会看到你披头散发的样子的。” 我刚要反驳,右侧不远处错落的民房中就忽然传来“喵!”的一声,一个黑影从墙角飞快地蹿出,擦过云霄脚边往前跑不见影了,却把我给吓了一跳,箍着云霄脖子的手也下意识地一紧。 “别怕,只是只猫而已。”云霄安慰地拍了拍我的手,“不过你也不用担心,猫狗眼中无丑美,更何况它方才跑得那样快,一定没见着你披头散发的模样,不丢人。” 这个混蛋,以为我听不出他是在忍笑吗! “不过话说回来,”或许是怕我发难,不等我有所回答,云霄又紧接着道,“你们那里也有猫有狗吗?素来只听说过狐妖蛇妖之流的飞升成仙,但猫狗却是鲜有人提到,难不成你们那只有飞禽走兽,而无家畜?” 我当然明白他是在转移话题,可我是那种容易为这点琐事发火的人吗?需要他这么小心翼翼地对待?不过一句玩笑话而已,他平常又没少笑我,我都习惯了,又怎么会—— 我应该是不会发火的吧? 只是会薄怒而已,对,薄怒。 想到这里,我就有些讪讪的:“神界虽有宫殿,却无官府,无徭役赋税之律,自然也没有必要豢养家畜。而且我们不似凡人那般体弱多病,又有术法傍身,一般有什么事就自己做了,三清安宁,也不需要谁来护卫自己,所以猫狗鲜有身影,不过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有啊,那他们养猫养狗做什么?当做闲暇时的逗趣吗?” “闲暇逗趣自然有,不过也有渊源颇深的。”我道。 “比如说?” 我想了想:“是哪个星君来着?算了,反正是一位星君府上的星君,他下凡历劫,凡世孤苦,自幼与一黄犬相伴,因为他是历短命之苦,所以他在凡世死去的时候那狗还活着,并且守在他的尸身旁不愿离去。那星君一开始只当狗儿忠心,虽心下不忍,却也无可奈何,觉得这种分别之苦也是他要历的,与其等以后和凡人纠缠不清,还不如趁现在历了,反正分别之苦也没指定双方都要是人嘛。等时辰到了,正想跟着鬼差走,那条黄犬却舍了他的尸身朝他的魂魄追来,他才明白那狗儿能见魂,顿时觉得与其有缘,便认其为灵兽,度了它一口仙气,将它抱回星君府上养去了。听说前段时间那狗才堪堪开了灵智,现在正被星君府上的诸人教着变化人形呢。” 云霄笑道:“没想到神仙也会遇上这么有趣的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那是,”莫名其妙的,我心中生出一股自豪之感,当下兴奋道,“就像我下凡遇着你一样。” “” 一阵诡异的沉默后,我才反应过来,当即忙不迭地赔笑:“呃,这个,我不是在把你跟那条狗相提并论啊,我是说、我的意思是——这凡世红尘就是因为这种不期而遇的缘分,所以当神仙的才会一个两个都愿意下凡的,包括历劫。虽然活得会艰苦一点,但是和在神界不一样,凡间的烟火味很足,人也很多,很热闹,只要下来过一次就会喜欢上的,所以许多仙友在下凡历劫过后都会产生执念,从而——” 意识到接下来的话都不是什么好话,我赶忙住了口,改口道:“反正我真的没有把你和狗相提并论的意思,真的!” 云霄此前一直背着我在河边慢慢地走着,无论是听我之前讲奇闻还是现在慌忙辩解,他都没停下过,包括现在:“好了,你不用紧张,我没有生气,知道你脑子一根筋,向来说话心直嘴快的,我要是跟你计较,早被你气死了。” “那你刚才干嘛都不说话,害得我心里揣揣的。” “因为我不明白,”他道,伸手拂开垂下来的几根柳条,我低着头与他在柳树下穿行而过,“为什么有的人练了几辈子都没有成仙,而有的人因为得到了神仙的帮助就能一步飞升,从而成仙成神。就像你刚才说的那条黄犬,只是一口仙气而已,它就脱离了轮回,随着他的主人前往了神界,无需害怕生老病死,也不用再饮下那一口孟婆汤。你说,在你们神仙眼中,有时候我们凡人是不是还不如一条狗啊?” 我心中一紧,慌忙道:“自然不是,人与狗岂能相提并论?虽然虽然万物平等,但人与狗终究是不同的,那狗是因为自幼与那个星君一起流浪,受了许多苦,所以才——才——” 我现在开始后悔讲那个故事了,讲什么不好偏要讲它,那个星君也是脑子进水了,他不忍就不忍啊,把那条狗多养几年养到善终很难吗,非要给它开灵智,开他大爷!私自助生灵走捷径飞升成仙,已经违反了天规,等我回去后一定让爹爹去奏星君府几本,让那脑子进水的星君跟他那条狗再去凡间相亲相爱个几十几百年! “我不是说这个。”云霄道,“我的意思是——” 顿了顿,他轻叹一声:“你们神仙有翻云覆雨的能力,一口仙气就能改变一只狗、或者一个人的一生,若是那神仙在成仙前也像我们这样经历过几世修行,那我当然没什么话好说,这都是他们自己修行得来的,可是” 他没有继续再说下去,我却懂了。 “可是像我这种,天生神胎,一生下来就是神仙的,却是无功受禄,对不对?”我涩然道,“像我这种半吊子的家伙,如果不是天生神胎是绝对修不成仙的,很不公平,对吧。” 在说这话时我眼中涌起一阵酸涩之意,正待闭眼擦拭,云霄却忽然停下步伐,偏过头对我温声道:“若是换了其他人,我可能会觉得不快,但那个人若是你,我却只会感到高兴。你这么笨,又这么娇气,若是生为凡人,一定会受许多苦,或许还会被不怀好意的人惦记上,幸好你生下来就是神仙,不用受这凡间诸多悲苦。” “花朝,我真的替你感到高兴。” 第113章 安慰 我被他这一番话说得心神震动,却又不敢置信,怕他只是安慰之言,遂睁大了眼,透过一层薄薄的雾气望着他有些模糊的脸庞:“你你说真的?” 云霄一笑,侧着看我的脸庞蒙上了一层朦胧的月辉,让他整个轮廓都柔和了不少:“你觉得我在安慰你?” 我咬唇,趴在他背上小声道:“可是我术法不精,又从来没给三清带来过什么福祉神霄仙界,神尊仙君何其之多,多我一个不多,少我一个不少。” 说到后面,我声音渐低,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失落之情。 我不曾妄自菲薄,也从没有高看过自己一分,所以我清楚地明白这些都是实话,可是心里知道和嘴上说出来是两码事,就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我还是有些忍不住情绪低落。 “是吗,原来你对自己这么没有信心啊?”与我的失落不同,云霄的声音里多了几分轻松,他笑了一声,又开始背着我在河岸边缓缓走着。 “不是没有信心,”我闷声道,“是事实。” “可我不觉得,”他道,“就说刚才招魂一事吧,若是没有你,只有我和那小鬼两个,恐怕我们手舞足蹈到天亮也不会招来半个魂魄,你就不同啦,轻轻松松地就招来了那个乞丐的魂魄,而且还探知了他的记忆,让我们又多了一个追查下去的线索,怎么能算是没有用呢?” “可这也不是只有我才能办到的,只要修习得法,按部就班地照着书籍上所说的来,你们也能做到,只是招魂而已,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我闷闷道,“而且我说是下凡来降妖除魔,但其实这云州的大部分妖怪都不用神仙特地出手,只需要几个厉害点的修士就能消灭它们,就像你之前在虎穴轻松料理了那个虎妖一般,根本就无需费什么事的。可你们却要天天苦修,还要时时刻刻担心着生老病死和天劫的到来,而我只需要在苍穹跟着爹爹一道修习术法便行,不用担心其他什么有的没的的,云霄,你、你不会觉得不公平吗?” “所以我替你感到高兴啊。”云霄背着我又在一颗柳树下走过,“你生来就不用活得这么麻烦艰辛,有什么不好?” “那”我抿了抿唇,“除了我以外的其他人呢?你会觉得不公平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道,“毕竟我又没见过除你之外的神仙,万一有一个人我很讨厌呢,是吧?啊对了对了,我想起来了,有一个人!我曾经见过,而且有可能是神仙。” “什么?”我心中一跳,忙追问道,“谁?” “你也认识的,”他道,“江简。” “江简?” “是啊,如果那姓江的真的如他所说,是你的大师兄,是苍穹弟子,是神仙,那我——”说到这里,他故意卖了个关子,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我心中焦急,连忙催促道:“那你会如何作想?” “你猜?” 我差点被他这话气到:“都这时候了你还卖关子!你、你这人怎么这样!” “好了好了,不猜就不猜,你别生气,我告诉你就是。”云霄就安抚了我几句,话里带着几分笑意,“——我会觉得,老天有眼。” 我愣住了:“怎么会?” 他怎么会觉得老天有眼呢?江简他他虽然不能说是坏事做尽,但也算不上是一个好人,这样的一个人还是神仙,有时我都会偷偷想着这个世道真是太不公平了,为善者努力苦修却难得其法,为恶者却轻轻松松就得到了别人为之追求一生的东西,实在是怎么他却反倒觉得老天有眼?我没听错吧? “怎么不会?”云霄道,“你看看他现在那副样子,又是眼瞎又是闭门不出数十年,还哪有一点仙风道骨的模样。他若是神仙,恐怕是混得最惨的一个神仙了,别说神仙了,就是做人,做到他那一份上也是绝了,除了一个酸兮兮的金仙名头,他还有什么?走狗?手下?都是一群废物而已。哪像我,自在逍遥一身轻松,又有佳人为伴,又有名谱神剑,还有个免费打下手的小鬼,小子日过得不要太滋润。” 我脸一红:“又说这些混账话!”这家伙是见缝插针啊?怎么一有机会就喜欢夸耀自己?以前还好,只会在夸耀自己的时候顺带贬低我一两句,现在是不贬低我了,可却开始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真不知道这个变化是好是坏。 他一笑:“我若不说这些混账话,你怎么心花怒放,又怎么忘记刚才的事?” 我呸了一声:“谁因为你这些话心花怒放了。” “是吗?”他道,“那好啊,那我放你下来,看看你的脸是不是红了。来来来。” 他说着还真的松了手,作势欲把我放下,吓得我连忙搂紧了他的脖子,讨饶道:“哎别别别,我认输,我认输还不行吗,你别来真的啊!” 见我讨饶,云霄这才安定下来,重新背着我往前继续走去:“所以说,这人啊平时最好少说谎,万一被人戳穿了面上多不好看,是吧?我好心好意地哄你,你又何必跟我故意唱反调过不去呢?” 我咬了咬牙:“是,多谢少侠指点,小女子受教了。只是敢问少侠,既然知道要哄我,那你当初干嘛还说那么一大串话,平白害得我难受心虚半天。” “你心虚是应该的,难受就免了,我也没有责怪你的意思,更不是愤世嫉俗。至于我为何说方才那番话嘛,”云霄轻笑一声,“谁让这夜色如此美呢,你又讲了那么一个有趣的故事,我不发表点意见也不好意思不是?” 我抿了抿唇,没说话。 我想问他刚才那话到底是他一时的感慨还是埋藏已久的真心话,但我不敢问,也不想问,有些东西不是问一问就能问出答案的,因为它本来就没有答案。 爹爹曾教导过我,说是做人要聪明不假,但也要学会难得糊涂,有些事不需要那么计较,因为它根本就经不起计较。 不公也好,不平也罢,只要云霄依旧喜欢我,我也依旧喜欢他,就好了。 我趴在云霄的背上,感受着自他的衣料下传来的几许热度,正默默想着就这样一路回去也不错时,云霄就又开口了:“不过你也是,说你笨还真笨,连安慰人都不会。既然我刚才那番话吓到你了,怎么你都不想着解释一下、安慰我一下?反倒自己委屈上了,害得我还要反过来安慰你,我说你是不是故意的啊,转移话题?” “哪有?”我忙道,“我、我是想解释来着,可是——可是我不知道怎么解释啊。” 他奇了:“这有什么不能解释的?” “因为”我垂眸,低声道,“你说的都是事实啊” 云霄就笑了:“原来我竟是喜欢上了一个呆子?那好,我问你,那什么星君带他那条黄犬上天是多久前的事?” 我蹙眉想了想,摇了摇头:“我不清楚,这是我小时候我娘讲给我听的故事,具体是多久以前我也不清楚了,但总之是几百年前的事了吧。”或许还要比这更久,因为听娘的口气,这件事似乎是一件旧事了,她讲给我听时也是带着一种怀念故人的口气。 “几百年前啊那我再问你,那黄犬的灵智是在何时开的?” “这个我有印象,”我道,“也就最近几个月吧,师姐她们提起这事时也说是新鲜事,不可能隔很久——啊!” “明白了?”云霄笑道。 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它——”我激动得都差点结巴了,“那只狗虽然被渡了一口仙气,但是却隔了几百年才开了灵智!所以说——” “所以你知道我刚才那番话只是一时感慨了吧?”他笑道,“只不过是一条刚开了灵智的黄犬而已,就这还花了几百年的时光,我羡慕它做什么。” “可是,”我讷讷道,“它虽然修炼慢,但是已经脱离了轮回六道,不用担心生老病死了” “你不是说,你爹要收我为弟子吗,那我也不用担心这个问题了。”他道,“至于其他人,关我什么事?” 我总觉得他这番话怪怪的,但也想不出是哪里不对劲,只得点点头,犹豫地应了一声,趴在他的背上再跟他聊起其它话来。 先时我还会在心里偶尔想着那番话,可到了后来,我跟云霄聊得入了神,便完全忘记了这一茬,只顾着和他聊天与看路边的风景,不知不觉就回到了别苑门口。 因为怕小楚看见我们这副模样调侃,在我的强烈坚持下,云霄终于同意了在门口放下我,好在我这一路上并没有忘了用法力梳理逼散那阵鬼气,等到了门口,我脚踝上的鬼气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因此落地时好好的,并无什么不妥,也成功让云霄息了扶我进去的心思。 因为我们出来时是直接瞬移到河边的,所以院门口的门栓落着,从外面打不开,云霄就想再度以瞬移之法带着我一起进去,但我却又忽然想起了一事,连忙道:“哎,你等等,我还有话要问你!” 云霄正欲搭着我肩的手一顿:“什么事?” “就是刚刚是那支银蝶钗啊。”我道,“你怎么知道那是我爹送我的?” “原来是这个。”云霄笑了,“这还不简单,珠钗本是女子物件,你却特意问我是男子送的还是女子送的,自然是希望我膈应;你这么宝贝它,送你此物的一定是你的重要之人,若是女子,你没必要特意问我那个问题,若是男子,除了你爹之外还有谁?” “那也不一定啊。”我不服气,“万一是另外一个很重要的人呢?” “女子不可能,原因我在先前已经说过了,而且这钗子虽好看,却有点素了,寻常女子不会送这般素净的东西,就像你一样,平日里穿的长裙带的发饰都是越鲜亮越好。至于男子么,你平日里从没有说过你有什么兄弟,所以不可能是你兄弟送你的。” “那、要是别人呢?”我不依不饶,“要是是别的男子呢?也不是没有可能啊。” “是有这个可能。”云霄道。 他凑近了我,微微一笑:“可那也要你有那个胆子提啊。” 第114章 兄弟 小楚想是在别苑里等了我们有好一会儿了,刚拐出回廊,我就见到了他背着青锋剑在大堂门口转悠的身影,还时不时朝回廊这边张望,似乎是在看我们有没有回来。 与一般江南水榭相似,这所别苑的回廊与大堂并不是面对面建造的,而是侧了少许,因此我虽然先看见了小楚,但小楚却不曾见到我们,直到我和云霄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他才看见了我们的身影,眼睛一亮,朝着我们跑来。 “花朝姐姐!云霄大哥!”他边跑边喊,一直跑到我们跟前立定了,这才带着几分抱怨地道,“你们怎么才回来?我都等了你们快有小半个时辰,黄花菜都凉了!” 云霄负着手似笑非笑:“真的?等了我们这么久?那是谁在一开始偷偷摸摸地跟着人家姑娘跑了,连招呼也不跟我打一声?真当我睁眼瞎呢?” 小楚就“呃”了一声,有些心虚地避开云霄的目光,讪笑道:“这、云霄大哥,不是我想避开你,其实——我是想告诉你来着,可是当时情况紧急啊,花朝姐姐被那团黑雾缠着,你只顾盯着桥面看,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应我,也不理我,湘儿姐姐又来得那样巧,我就先跟着湘儿姐姐走了呗。” “真的?”云霄皮笑肉不笑,“我怎么记得那白湘仅仅跟你比划了几个手势,你就跟着她走了呢?走得那叫一个潇洒利落不拖泥带水,真的有叫我?” 小楚神情一滞,又立刻转了转眼珠,笑道:“那可能是我记岔了吧!反正云霄大哥你当时全副身心都在花朝姐姐身上,就算我叫了你也没什么用,你会扔下花朝姐姐一人跟我走吗?” “哦?所以这就是你鬼鬼祟祟地跟着白湘离开的理由?” “才不是鬼鬼祟祟!”小楚嚷道,“我是正大光明地跟着湘儿姐姐走的!再说了,当时桥上情况不明,花朝姐姐情势如何我们也不知晓,我叫你还分散你的心神,万一花朝姐姐出了什么意外,你没有及时上前,那可怎么办?所以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他干笑两声,“先跟着湘儿姐姐离开再说,反正花朝姐姐那边有你看顾着,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事。” 云霄冷哼一声:“本事没有,找的理由借口倒是一个接着一个。” “嘿嘿嘿,我这都是急智,急智,算不了什么” “真当我在夸你呢?”或许是小楚这摸着头傻笑的样子实在太过刺眼,我都有些不忍直视了,云霄就更是直接,直接伸手拍了一下小楚的脑门后就绕过他往前走去,一直到进了大堂坐下,才一副大爷样地道:“说吧,那白湘找你有什么事。” 小楚本来被云霄拍了脑门后就一直有些讪讪的,甚至还扯了扯我的袖子用口型问我云霄是不是准备跟他算账,但被云霄这么一问,却又立马精神一震,道:“湘儿姐姐告诉了我一个大消息!” “什么消息?”云霄眼也不抬。 “流江城的城主跟千机山的穆掌门原来是兄弟,还是亲生的!” 我:“” 云霄:“” 小楚:“?” “怎么啦?”小楚说这话时原本满脸兴奋,可一见我和云霄都沉默地望着他,就有些不自在起来,“为什么你们两个都一点反应都没有?这个消息难道还不够大吗?云霄大哥?” 云霄眉也不抬。 “花朝姐姐?”小楚求救地转头看向我。 我本想装作一副惊讶的样子来安慰他,可酝酿了半天也摆不出这个表情,只能为难地冲他一笑,抱歉道:“这个小楚,你若说这江穆或是穆承渊与其他人是亲兄弟,那我还会有点惊讶,可——无论是江穆还是穆承渊,他二人长得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除了他们是亲兄弟,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别的理由会使他二人如此相像。就算你不说,我也”我不好意思地笑笑,“猜到了七八分了。” “什么?”闻言,小楚就垮了脸,“你们都猜到了?就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又不是瞎子,”云霄嗤笑一声,“猜不到才有鬼了。” 小楚显然被我们两个的反应打击到了,他长叹一声,垂头丧气地坐下:“怎么这样?亏我还兴致勃勃了半天,在这里不睡觉等着你们回来,没想到你们居然全都早就猜到了?” 说到后来,他神色一变,愤然道:“云霄大哥,你们也太不够意思了吧?居然都猜到了还不告诉我!害得我白白出了这么一个丑,你们——你们是不是故意的?” 我正想出言安慰,云霄却是抢在我之前开口,哼笑一声道:“不告诉你?这么浅显的关系你都没猜到才是出乎我的意料,告诉你?我还以为你早就猜到了!” 小楚看上去更受打击了,我安慰了他几句也不见效,只能看向云霄,示意他说几句话。 一开始云霄还想不理我,被我瞪了一眼后才安分了,视线一转看向小楚,淡淡道:“那白湘今晚找你来,说的就是这事?” 小楚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还以为她偷偷摸摸地找你有什么大事呢,原来只是这个过时的消息。”云霄轻哼一声,“不过也罢,她此行找你,还是说明了一点事的。” 一听这个,小楚就立刻抬起了头,恢复了一开始的精神:“什么?云霄大哥,你说她说明了什么事?” 我也疑惑地看向他,不知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白湘今晚在流江城出现说明了什么吗? 云霄支着头看着我们,徐徐道:“有两种可能:第一,她见过穆承渊;第二,她又去了江简那边一趟。就我个人来说,我更倾向于后者。” 我皱起眉。 见过穆承渊还好理解,这第二种可能 “这第一种可能我还能理解,”小楚显然和我抱有同样的疑惑,他搔着头,有些不解地问道,“这第二种可能云霄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当初她在松江楼说了这么一句话,”云霄道,“她说,她可能会先回趟桑山。” 我一惊,原来如此! “啊?”小楚显然还云里雾里的,“这话有什么问题吗?哎呀,云霄大哥,你明知道我脑子没你好使,就别卖关子了。” “先回桑山。”我定定道,“这话的意思就是,她再回桑山之后,还有别的地方要去。”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云霄接过我的话茬,“而且有很大的可能是去江简那边一趟。” “可是她为什么要去?”小楚急道,“她明明知道那姓江的不是好人,欺骗她不说,还利用她来对付我们,若是当初我那一剑刺得再准一点,刺中她的妖丹,她说不定就灰飞烟灭了!就这样她还要去姓江的那边?” 这一回我抢在云霄之前开了口:“是因为杀父之仇?” “大概是吧。”云霄的语气有几分漫不经心,“她总得知道是谁杀了她爹,而江简可能是唯一一个知道内情的人,要不然她为什么这么轻易地就听信了江简的话来杀你?我想,很大的可能就是在此前从未有人对她提过她爹一事,所以就算再不愿意,可能性再小,她也势必要回去再问江简一趟。” “可、可是,那姓江的未必肯把事情真相告诉她啊。” “告不告诉是一回事,回不回去又是一回事。” 小楚就不说话了,半晌,他才道:“我真是搞不懂柳呈殊也就算了,可是没想到爹爹在世时一直敬仰的金仙原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一直利用欺骗他人不说,还是这等蛇蝎心肠云霄大哥,花朝姐姐,你们说,仙门还有救吗?” 我对云州诸事并不熟悉,对于云州的仙门也只知道一些皮毛而已,虽然柳呈殊和江简都不是什么心地善良之辈,但我总不能因为他们二人就说仙门的其他人都不是什么好人,因此我只是沉默地坐在椅子上,等着云霄的回答。 云霄坐在我们对面,支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半天没有说话,直到我忍不住唤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来,一个激灵看向我们:“啊?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你能正经点吗。” “我很正经啊。”他就睁大了眼看我,“怎么了?干嘛这样看着我?哦,你是在等我回答这小鬼的问题?有救啊,怎么没救。”他一脸理所当然地道,“若有鼠患,去鼠便可;有蚁患,那就杀蚁。谁使你们仙门岌岌可危、清誉不复,那就除掉谁不就好了吗?就像当初魔尊使这天下大乱,仙门就合力除了魔尊一样。” “真的?!” “我若说这些话是假的,是用来骗你的,难不成你还真就一头撞死在柱子上不成?”云霄一笑,“看不出来啊,你这小鬼身板看着挺小,想的倒是挺多。送你一句话,在担心仙门的未来如何之前,你还是先想想如何提高自己的修为吧,可别再像今晚一样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趴我身上了,要仙门都是你这种小鬼,那才叫惨呢!” 第115章 地下 结界是我布下的,因此我只要想,随时随地就能看见结界外的一切景象,也不知施睿隐是否看穿了我结界的秘密,就这么负手站在门外,既不环顾四周寻找大门的入口,也不出声告知有客来访,一派闲适淡然,就像是笃定了有人会给他开门一样。 云霄出门,他就正好在这个时候来上门拜访,这也未免有些太巧了,说他不是刻意的我都不信,只是不知他来意为何,毕竟之前云霄都那么不客气地让他滚了,他也有大半个月不曾来找过我们,今日又出现在门外,到底是 看着施睿隐那一副三分浅笑的神情,我思忖半晌,最终还是咬了咬牙,决定出去见见他。 反正云霄也不在这里,我出去见谁他也不知道,大不了到时不跟他说施睿隐来过就行了,反正这结界是我布下的,有没有人来、有谁来都只有我知道,只要我不说,谁都不会知道他来过这里。 这么想着,我就往前踏出一步,虚空踏到了院门前,打开门走出了结界。 “花朝姑娘。”看见我,施睿隐似乎早有预料,也不惊讶,就这么神色镇定地对我颔了颔首,温雅地打了个招呼。 我对他微微一笑,也还了一礼:“施公子,多日不见,别来无恙?不知公子今日来此,所为何事?只是云霄早已有言在先,我们的事不劳公子费心,公子若是又打听到了什么消息欲告知我们,恐怕要失望了。” 我这话其实说得有点不客气,若是换了个脾气暴躁的人来,比如说芝蕖师姐,怕是当场就要翻脸了,但施睿隐到底是做惯了生意见惯了人的,气度自然要比常人大上不少,被我这么一通暗说,竟也没有丝毫变色,依旧笑意如故:“花朝姑娘言重了,云霄公子素来性傲,对魔道中人更是不假辞色,不愿借助施某之力是自然的,只是不知花朝姑娘是否也同云霄公子一般,要将施某拒之门外?” 我没有接他的话茬,一方面是因为我在之前曾经答应过云霄,如果施睿隐找到我头上,我不会擅自做主承他什么情,毕竟我今日若承了他的情,日后要还的不一定是我自己;可另一方面,我又有些犹豫,云霄去了这么久也没有回来,说不担心是假的,可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若是真的担心,大可去茶坊一趟,只是施睿隐又恰好在这个关头出现,实在由不得我不多想。 我既不想违背当日自己答应过的话,又想知道施睿隐今天的来意,夹在中间左右摇摆,权衡了半天也没权衡出一个结果来,只得闭口不言,端看施睿隐的选择。 好在施睿隐能做到隐护法这个位置上自然是有些真本事的,他又做了这么久的生意人,察言观色这四个字应当已经烂熟于心,因此见我微笑着闭口不言,他就很是上道地笑着开口:“花朝姑娘可是在为云霄公子的迟迟不归而焦心?” 我不置可否,只道:“你倒是清楚云霄的行踪。” “这是自然。”施睿隐道,“再怎么说,云霄公子也算是我的少主,当日尊上的知遇之恩我没有来得及报答,少公子的事还是要担待一二的,毕竟右护法已死,左护法又视少公子为眼中钉肉中刺,我若是再不帮他一把,岂不愧对了尊上当年的知遇之恩?” 我皱眉,对他满口的少主二字心生不快:“云霄已经离开魔道,自然也不再是你们的少主少公子。” “是。”施睿隐微微一笑,并不在称呼上与我计较,从善如流地改了口,“花朝姑娘,明人不说暗话,我就跟你直说了吧,阮明严是我当年收的弟子,打听消息的那一套方法自然是从我手里学来的,他如今不经我同意就出了师,有些手段自然运用得不如我熟练。云霄公子差遣他去查的事,我在几天前就已经查到了一二,但因为云霄公子有言在先,我便没有前来,想着这些事也不是什么难查的陈年往事,我那徒弟虽然不中用,但多给他一些时日,还是能查到的。” 我没想到阮明严居然是他的弟子,心里暗暗吃了一惊,面上却不显半分,平静道:“原来阮公子竟是施阁主的高徒。” “只是闲来无事,想着这些不入流的手段虽然为正道所不耻,但好歹也是费了在下无数心血的,就这么沾灰也不好,便随便找了个少年收作弟子,哪里料得到今日情形。”施睿隐淡淡一笑,“花朝姑娘,云霄公子可是在今日一大早就出了府?若是我猜得没错,大概就是我那不中用的弟子查到了当年的一些事了。” “当年?”我听到了他话里的几个字眼,不由得蹙眉道,“云霄让阮明严去查了什么?” “两件事。”施睿隐道,“一件是穆承渊与江穆的渊源,另外一个就是那金仙江简的底细。” “那他查得如何了?”我连忙道。 “前一件事查得差不多了,后一件事么,大概正在查吧。”他轻摇折扇,“若我没有猜错,云霄公子此番迟迟不归,或许就是因为他已经和阮公子前往了流江城的地下水牢,去寻找那个被江简掩埋了多年的秘密吧。” “水牢?”我大为惊讶,“这流江城底下还有一个水牢?” 不过也是,这么大一座城又是城主府又是仙门弟子的,再加上前段时间肆虐的妖灾,没有一所监牢还真说不过去,只是没想到居然是水牢,难不成是因为这流江城江河过多的缘故? 施睿隐点头:“若是姑娘不介意,施某愿意为姑娘引路。” 引路?去水牢? 我犹豫起来。 “你说他们现在在水牢?”我道,施睿隐来的时机太巧,不免让我对他心生了几分疑窦,“可是我凭什么相信你?跟着你去水牢?” “请姑娘放心,施某可以对天发誓,绝不会加害少公子。”施睿隐收起折扇,沉稳道,“只是那金仙江简当年出现得太过奇怪,简直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一样。不瞒姑娘,当年金仙横空出世,那派头比之今日还要大上几分,一出手就灭了我魔道三路,尊上因此也曾命我去查过他,但是”他摇摇头,微微沉了眉眼,“我什么都没有查到。” 我一怔,却也并没有怎么惊讶。江简若真的是我的大师兄,那云州的人查不出他的身份来历也是应该的,只是施睿隐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花朝姑娘,”像是知道我心中所想,施睿隐缓缓道,“那金仙来历不明,修为法力却比寻常人都要高上一大截,虽说今日的他只有当年的五分实力,但也不容小觑。花朝姑娘,你有所不知,流江城并不是一开始就建有城主府的,城主府的建立、乃至流江城主的诞生,都与江简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更别说那地下水牢,就是当年的江简极力促成的,他在那牢中掩埋了一个大秘密。” 他看向我,沉声道:“自从尊主死后,数十年来,我一直都想挖掘出这地下水牢的秘密,只可惜每次都是无功而返,而今日,或许就是那个秘密大白于天下的日子。花朝姑娘,金仙已将你和云霄公子视为心腹大患,欲除之而后快,唯有赶在他之前出手,你们才有制胜的机会,而今天,就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时机。” “更何况那地下水牢陷阱重重,就连潜心钻研其构造阵法的我也只能深入它约莫三分之二的地方,我对少公子的实力自然是有信心的,可惜他依旧不是江简的对手,更何况他的伤势并未痊愈。” 对了!云霄的伤! 想起那天血污几乎沾染了他大半个肩头的情景,我就心中一紧,面色也变得难看了起来。 我的神情变化自然悉数落入了施睿隐眼中,就见他微微一笑,便带着几分笃定开口了:“花朝姑娘,我知你师承高人,法力不在少公子之下,还请姑娘略施援手,助少公子一臂之力,若是尊主泉下有知,也是会感激姑娘的相助之恩的。” 我在心中快速权衡了一下利弊,想到小楚在竹林里的打坐一时半会儿不会结束,别苑周围又有我布下的结界,只要他不乱跑就不会有什么问题,施睿隐本身的修为看着也不怎么高,就算他想要搞鬼我也不怕,便道:“好,我跟你去水牢。” “施某代尊主谢姑娘相助之恩。” “不必。”我冷声道,“我和云霄是朋友,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帮他是应该的,与你的尊主并没有什么关系,还请施公子帮忙带路。” 施睿隐一笑:“姑娘且随我来。” 我正想跟他离开,又想到小楚睁眼若是见我不在,也不见云霄回来,恐怕会自己跑出来,难免生出事端,就挥手又布下了一个结界,确保他只能乖乖地待在别苑内后就对施睿隐微微点了点头,示意他可以带我走了。 第116章 水墙 “这里就是地下水牢的入口?”站在一处破败的茅草屋前,我有些怀疑地看向施睿隐,“江简会把这么重要的入口设在这样一个地方?虽然也有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一说,只是——”我将目光转回面前的这座茅草屋上,看着不远处随风摇摆的破败草门,禁不住蹙起了眉,“这里未免也太过随意了吧?” 而且虽说这茅屋不在城内的繁华地段,周围也都是一片荒芜的杂草,勉强可以算得上是一处人迹罕至的偏僻之所,可这都已经出了城门,处于流江城护城结界的交界处,护城结界一旦出什么问题,首当其冲受到影响的就是这里,居然还一点保护措施都不做,既没有结界将其隐去,也没有阵法布在这一片杂草丛中,这剑锋走得也未免太偏了吧?莫非江简是笃定了不会有人靠近这里?可也说不定啊,万一要有个乞丐正好路径此处,见有屋遮风挡雨就住下了呢?还是说,这附近另有什么厉害的机关,只是我没有发现,亦或是被施睿隐先一步破解了? 施睿隐也随着我一道望了一下破败的茅草屋,方笑道:“常言道,小隐隐于野,大隐隐于市,若想要隐藏一个东西,使之不暴露在众人目光之下,其隐蔽性要有,但其迷惑性也要有。流江城的地下水牢入口的确在此屋附近不错,然则并非设在屋中,乃是屋后的一口枯井旁,且,并不是唯一的一个入口。” 我皱眉:“入口有好几个?” 他颔首:“花朝姑娘有所不知,这流江城水牢的构造依附于阵法之上,入口也和阵法一般,有阴、阳、生、死四门。生门已封,且位居城主府内,难以破解;死门至于死门的入口,施某不才,至今都未曾找到;只剩下阴阳二门,尚未被封,且最容易寻踪觅迹,云霄公子与阮公子走的应当是阳门,而我们,则是走阴门。” “阴门?怎么走?” “两个办法,一为硬闯,不过此乃下下之策,不到万不得已不可用;第二种方法,就是以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女子之血为引,”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玉瓶,举起来对我微微一笑,“开阴门,走前路。” 女子之血? 望着他手中的玉瓶,我蹙起眉,直觉这里面没有装什么好东西:“你这瓶子里装的是血?” 施睿隐似是早就料到我会有此一问,面色不改,从善如流道:“说来,这世间诸人心思各异,但在设禁制布结界时,却能意外地心有灵犀,但凡需平衡阴阳五行者,总少不了以血为引这一关,而这在之中,首当其冲的,便是似我手中这等的女子之血。” 我面色就变得有些不好起来:“你杀了人?” 施睿隐笑着缓缓摇头:“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的女子虽不好找,但云州之大,还是有那么几个的。得天之幸,施某曾因缘际会,恰逢过这么一位女子,又出手帮了一点忙,那位夫人便以血相报,还了我的这份救命之恩。花朝姑娘,”他看向我,面色平静,“天将下晚,正是黄昏逢魔时分,是开启阴门的最好时机,万不能错过了,我们走吧。” 不管施睿隐这话是真是假,但他既然选择了这番说辞,那无论我信或不信,再就这个与他争论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更何况现在明显水牢的事更为要紧一点,我还是能分清轻重缓急的,就点了点头,跟在他身后往那座破败的茅草屋走去。 踏过荒草,绕过茅屋,我们来到了杂草丛生的茅草屋后,这附近似乎是一片废弃的荒地,到处都长满了一尺来高的荒草,就连茅草屋后也不例外,一直蔓延到了远处的树林中。我环顾四周,却没有看见半分枯井的影子,不禁有些疑惑,正想着是不是被这些杂草掩盖住了,施睿隐就上前几步,走到了荒地的东南角,打开玉瓶,往下倒了一倒。 那玉瓶瓶口不知是何构造,明明整个瓶身都倒了个个,却不像平常瓶子那样哗啦倒出一地的东西,只是过了半晌,才缓缓滴了一滴黑色的血水下来,无声无息地落入杂草丛中。 施睿隐嘴唇微动,似乎在默念着什么咒语。 不知为何,这一幕情景让我想起了当日在松江楼大堂里那一地蠕动扭曲的阒盂,有着说不出的诡异,我盯着他,下意识地戒备起了全部身心,以防有异变发生。 施睿隐的施法仍在继续,他依旧保持着倒扣玉瓶的动作,而等他念完了那一串长长的咒语后,他微微一抖右手,那玉瓶中就再度滴下了一滴血液。 与之前不同,这一滴血液辅一落到草尖上,方圆一尺左右的杂草就尽数被染成了血色,不过片刻又发了黑,迅速地枯萎委顿下去,露出了一小片光秃秃的土地和一口饱经风霜的枯井。 随着一阵结界碎裂的声音响起,我看着那枯井缓缓下沉,直到形成一个漆黑幽深的地下台阶,惊讶地睁大了双眼。 “好了,阴门已破,前路亦开。”施睿隐收起玉瓶,冲我一笑,“花朝姑娘,我们走吧。” 就这样,我与施睿隐两个一前一后下了枯井,走进了那“阴门”之中。 刚开始往下走的时候,我还没觉得有什么异常之处,只不过是阴暗了一点罢了,而等我们越往里走,里面的光也就越暗,到后来已经基本是伸手不见五指了。神仙天生就能在夜中视物,因此即便是没有光亮的地方也不成问题,反倒是施睿隐,我见他一派淡定从容地走在前面,丝毫不像是受这黑暗影响的模样,不由得奇道:“施公子,这边这么暗,你视物没有问题吗?” “无碍。”施睿隐的声音从前方平稳地传来,“江简在这一段路上设了禁制,一旦有光亮起,无论是烛火亦或是妖火都会引发机关,我第一次走阴门时就中了这个招,差点出不来,因此这甬道就算再黑,也不能燃火照明。好在我这几十年来没事就会来这一遭,走一走阴门阳门,寻一寻那死门,因此这阴门的前半段路还算熟悉,用不着照明。”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暗叹江简的心思竟然细密到如此地步,人到了一处黑暗的地方,第一个动作必然是燃火照明以看清路线,他竟然在一开始就设了这么一个禁制,当真是令人思之后怕。 果然,如施睿隐所说的那样,他对这阴门的前半段路甚至熟悉,哪里有机关他都一一告知了我,再加上我这双眼睛也不是摆设,因此我们二人一路顺畅地走了许久,什么机关也没有触发,顺利得我都有点怀疑这是不是一个陷阱了,直到一阵若有若无的水声自前方传来,这条阴暗的甬道也到了尽头,他才停下了步伐,侧身看向我。 “我能领的路就到这里为止了,花朝姑娘。”他说这话时我心中一惊,还以为他要留我一个人在这里,好在他又紧接着道,“前方就是我绞尽脑汁多年也无法冲破的‘水墙’,花朝姑娘,我知你法力无边,更是与那金仙江简一脉同源,还请姑娘出手,破解了这水墙才好。” 我一愣,“法力同源?”我沉下脸,“施公子,不知你是从哪里看出我与那江简法力同源的?” 施睿隐微微一笑:“自然是用我这双眼睛看出来的。花朝姑娘,你有所不知,当日的仙门大会,施某也曾在场,姑娘通天法力好大气派,诸多仙门弟子都因此而震惊不已。不过姑娘放心,施某只是因为一些原因才对法力之‘气’有所感应,再加上姑娘你与那金仙都是差不多的来历,无论我怎么查都查不出你们二人在云州的亲人师门,有些许共通之处,所以才让我起了这个念头,其他人是不会想到这上面的。毕竟你是站在少公子这一边的,在他人眼中看来,你与金仙是敌非友。”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对他这一番话的回应,却并不置可否,而是抬头看向前方:“水墙?” “只是我随便起的名字,”施睿隐道,“毕竟我不曾破过这层禁制结界,只是因为这墙壁后面隐隐传来一阵水声,这才起了水墙之名罢了。” 我点点头,上前几步伸手抚上墙壁,果然,一阵湿意从泥土中渗出,带着一丝土腥味。 从声音和气味上看,这道墙后面恐怕是一条地下河,只是若是地下河,这水声不会这么一时有一时无的,唔难不成是因为结界之故? 我试着探入一丝法力到墙壁中,果不其然的碰到了一层阻碍,那层阻碍在初时并不显得有多么厉害,我就产生了一种可以破开的错觉,而等着我加力再次尝试时,那层阻碍却明显强了不少,甚至反弹了一成法力,刺得我手心发麻,下意识地收回了手,皱着眉捂住手心。 “这层阻碍恐怕就是破开这道水墙的关键。”施睿隐上前,在我身后道,“我试过许多次,这阻碍都是遇强则强、遇弱则弱的,到了后来,它还能反弹你的法力,你用上的法力越多,它反弹得也就越多,所以时至今日,我也想不出有什么破解它的方法。” 我否定了他的说法:“世上万物相生相克,有因就有果,从来没有破不了的结界禁制一说,只是破解的方法不同而已,要么就对症下药,要么就以外力强硬破开。” “听姑娘之言,姑娘是想对症下药,找出这结界禁制的眼来破解它?” 我没有回答,默默伸手在墙壁上抚了半天,细细感受着这道土墙后面的法力和气息流动,试图发现其中的规律或是诡异之处,而等我抚了半天,我也没发觉这其中有什么突破口后,就往后退了几步,定定地看着那道墙道:“不,我们强破。” 第12章 .15 柳呈殊当真对村子下了手。 冲天的火光之下,云霄颇有些潇洒地吹了声口哨:“斩草除根,那姓柳的兵法学得不赖嘛。” 我望着那漫天的大火先是惊呆了,等反应过来后就开始施法试图灭火,可是我对御水之术并不精通,身上又没有司雨令,根本就招不来一滴雨水,附近也没有大的江流来让我倒灌,只能望着那火光又无力又气愤地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好好的村子怎么会着火呢?” “所以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斩草除根。”云霄气定神闲地靠在一棵树上闭目养神,看样子对这场大火没有一丝一毫的触动,“别费劲了,你仔细看看,这火光里可有半分鬼影?听那柳呈殊和虎妖的对话,那姓柳的好像对魂魄有点研究,他可能早就杀了村里的所有人,取走了他们的魂魄,再制造出了这么一场大火来毁尸灭迹,不让人看出端倪。” 我不敢置信,可这火里的确没有一丝魂魄的影子,我甚至连一声哀嚎都没有听见,看来是真的如他所说,那柳呈殊杀人在先,放火在后。 我想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丧心病狂的人呢?杀人还不够,还要斩草除根,赶尽杀绝? 我颓废地垂下手,又忽然想起这火可能烧到附近的山林,连忙给这火加了一层结界,让火势不再蔓延,然而等我设结界时我才发现已经有人先我一步设好了结界,包裹着那大火不让火势蔓延出去。 在这里能够设下结界的只有一人,我颇有几分意外地看向云霄:“你” “别这么看我,我可是一心向善的。”云霄正靠在树上闭目养神,然而他好像知道我正在注视着他一样道,“你能想到的,我当然也会想到。我说了,我是冷血,但我在努力改正。” 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不断燃烧的火光在我眼前晃动,我应该是心情沉重的,然而,他的这番话又让我有一种意外之喜,我浅笑了一下,忽然觉得这里安静得有些对头,仔细想了一下才意识到周围不见小楚的身影,忙道:“对了,小楚他人呢?”小楚那么一个眼里容不下沙的性子,见到这大火还不得直接冲进去救人?难道云霄没有拦住他? “喏,在那呢。”云霄懒洋洋地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的一块草地上,“他非要吵着进去救人,我跟他说他也不听,就干脆把他劈晕了。” “” 果然,十六年魔修的耳濡目染,这粗暴行事的风格是不会这么轻易就改变了的。 此刻已是日暮,日落西沉,天边如火一般的霞云雄伟地蔓延了西边一整座连绵不断的山脉,那漫天的火光在这样的一番情景下看上去竟有几分别样残酷的美丽,我遥遥望着那火光,心情沉重的同时又有几分不解:“修仙难道修的不是心德二字吗?那柳呈殊身为仙门弟子,心思为何会如此狠毒?竟然罔顾人命至此?” 一声嗤笑从我身后传来:“那姓柳的还算是修仙者吗,他根本就已经堕入了魔道。” 我更加不解了:“修仙不好吗,为什么要堕入魔道?” 晚风有些大,我将几缕被风吹乱的发丝别至耳后,回过头几分疑惑地看着云霄。 他就轻轻笑了。 “花朝,你是从凡人飞升成仙的吗?” 我摇头。 “那就是生来就是神仙了?”见我不语,他了然一笑,“所以啊,你不懂。你不知道这云州有多少人穷尽一生却连仙门都没有叩到,你也不知道自云州有史以来只出过寥寥几个神仙,许多许多人花费了一辈子的时间去修仙证道,却依旧逃不脱生老病死,只是活的年头长了点而已。然而,这延长的寿命也是靠多年的清修苦修换来的。许多人远离繁华红尘只为修仙,到头来却是一场空,照样老去、死亡,什么都没有得到,你觉得这公平吗?你是幸运的,花朝,因为你生来就是神仙,你唾手可得的东西是他人几辈子求也求不来的。” 他叹笑:“然而这世上更多的人却没有你这么幸运,他们生来是凡人,死了也是凡人。” 我也笑了:“世人都说神仙好,可以与天同寿,无病无苦,可是又有多少人知道,神仙一旦死了,就是魂飞魄散,天地间再也没有这个人,再也没有重来的机会呢?人死了,但他的魂魄却不会灭,他会轮回,会转生,他在这一辈子所积攒下来的功德也会随着他到下辈子去。修仙是很难,是不简单,但是只要一心向道,就算这一世不成,下一世、下下一世,功德修为一世世地累积起来,总有一天会得成大道的,难道这样不好吗?就非要在一世里飞升成仙?” “你不了解凡人。”云霄道,“花朝,凡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的,修仙的路漫长无尽,有多少人能够一辈子都坚定不移?更何况” 他哼笑一声:“现在的仙门也早已不是百年前修仙盛世时的仙门了,一心向道的修仙者没多几个,居心不轨的投机者倒是多了不少,对于一些人来说,既然这辈子都不可能成神成仙,那还不如去追求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最起码还能活得爽快一点。” “比如说?” “比如说,权势。” 我蹙眉:“这话听着像是做官的人才会追求的东西” “做官?什么是做官?”云霄问道,不过他看上去更像是随口问的,因为不等我回答,他就又继续说了下去,“权势的到手少不了法力的威慑,而提升自己修为最快的方法,就是修魔。” 我就沉默了。 半晌之后,我才道:“就像柳呈殊那样,为了掌门之位?” “不止,”云霄道,“还为了仙门盟主之位。” “我不明白。”最终,我道。 “你不明白最好,不明白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那你呢,”我问他,“你明白吗?你也渴望那些东西吗?” 他就笑着摇了摇头:“我怎么会渴望那种东西。小爷我的目标可长远着呢,我可跟那些眼里只有金钱权势的家伙不一样,我要的是修仙证道,飞升成仙。” 我有点不相信:“哪怕这要花上你数辈子的时光?你真的能坚持?” “你不相信我?” “” 见我没说话,云霄就展开了一个笑容,他走上前缓缓靠近我,直到他距离我近得不能再近、我的脸都忍不住有些发烫时,才停住了靠近的趋势,就这么保持着这点距离看着我,黑曜石一般的眼中倒映着几点跃动的火光,炫目得让我有些窒息。 “下辈子的事,我不敢保证。” 我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他的下文,终于忍不住问道:“那你这辈子呢?” 他歪头,笑容加深,目若星辰:“我这辈子不是由你来决定的吗?” 我的心跳猛地加速了起来。 就在我感觉我全身的血液都在往脑门上冲时,云霄忽然站直了身体,灿烂笑了起来:“你想到哪里去了啊,我是说我们的半年之约啦,你不会真的以为我这辈子都会栽在你手里吧,哈哈哈” “你——” “神女大人,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大笑着乱揉了一通我的头,“你真是天真得可爱。” “——你去死!” “哎呀好了,别打我别打我,我就跟你开个玩笑。”他抓住我因为恼羞成怒而扬起的手腕,“不过我刚才那话也没错啊,半年后你决定我的生死,岂不就是决定了我这一辈子的修仙大事?没什么错啊。” “滚!我再也不想听你说话了!” “哎哎别啊,我正经的话还没说呢。” 我被他气笑了:“你还有正经话要说?” “那是当然。”他挑眉,又一次笑开,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他笑得神采飞扬,“不是我吹,我总有一种感觉,觉得我这一辈子就能修仙大成,你信不信?” 我笑了,口齿清晰、一字一顿地说了三个字。 “我、不、信!” “话可别说得太满,你敢不敢跟我打个赌?赌我这一辈子能不能修成仙?” “赌就赌!赌什么?” “若我当真飞升成仙,你就给我当一百年的小弟;要是我没有修成仙嘛反正我人都死了,你怎么好意思去找一个死人算账?” “你——你这是耍无赖!” “谁让我是凡人呢?尊老爱幼,保护弱者,神仙应该比我更懂这个道理吧?” “胡扯!” “你到底赌不赌?” “好!我就跟你打这个赌!”我还就不信了,这家伙都能修成仙,那三清诸神岂不是要哭死,想清楚这一点后,我就底气十足地答应了他。 云霄一笑,伸出手来:“击掌为誓?” 在余晖之下的晚风中,我伸手与他击掌。 “好,一言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