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射雕之落瓷》 第1章 转生武门听瓷女 天很蓝,云很白。 暮色四合,落瓷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带着傍晚特有的惬意仰躺在房顶上。双臂枕于脑下,双腿随意交叠在一起支撑着自己的身体不至于随着身下活动的瓦片滑下。 牛羊进圈,倦鸟归巢。躲在草丛不知何处的蟋蟀肆意地喧嚣着。傍晚的一切都是那么美好,闭着眼睛,她还能听见村东头的私塾夫子敲响下学的铜铃,孩童们嬉闹着从她脚下跑过。晚风偶尔拂过面颊,带来丝丝清凉。身下的瓦片还犹留余热,半眯着眼,落瓷以为她会就这么睡着,如果不是不远处那突兀的叫唤声。 张大娘手提一尾肥鱼朝着落瓷的所在的房屋走来,嘴里不停的叨叨念着:“阿瓷,你个混妮子,怎的又爬到房顶去了。还不快些子下来,不然我这就告诉你娘去。” 落瓷被人扰了清净,不耐烦的坐起来。看着房顶离地面两丈来高距离,很是想学着那些武林高手施展潇洒如行云般的轻功,足尖一点便已着地。然而现实往往站在愿望的对立面。落瓷看看自己的小胖手,再看看自己的小胖腿,还有一低眼都能瞥见的包子脸,只有望而生叹,对于一个四岁的小女孩来说,武功神马的那就是浮云,还是老老实实的转身从立在一旁的竹梯上慢慢爬下去。 张大娘就候在梯子一旁,见着落瓷下来,便伸了手过去,却不是去接而是准确无误的在落瓷明显不悦的脸上捏了一把。落瓷心中一万头草泥马呼啸而过,虽然她是长得可爱了些,可也不至于谁人见着就捏她一把吧,难道你们都不知道这会让她长出一张大脸么。本想反抗来着,奈何人小力微。 心满意足的张大娘拉过落瓷的小胖手,把手里的一尾鱼递了去:“阿瓷啊,这鱼你拿着,带回去让你娘熬了做汤。前些天你张大叔得了风寒,多亏了武大夫,今儿又生龙活虎的下河了,这不刚一回来就挑了最肥的一条让我给送过来。” “张大娘,你也别往心里去,医者父母心,这治病救人的事是作为一个大夫的本职。我爹要是知道我因为这个收了您的鱼会罚我的。” “哎哟!”张大娘捂嘴笑了起来:“这武大夫是读书人,教出来的姑娘说话都是一样一样的。” 这又推辞了一番,落瓷无奈的提着鱼往回走,三斤重的鱼对她来说有点儿吃力。落瓷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武氏医馆”,把鱼又往上提了提,以免鱼尾沾着地上的泥。心里很是郁闷,没想到今世又要从孩子开始活。 她上一辈子是个快毕业的医学院女硕士,辛辛苦苦的准备了一年的毕业论文,答辩前一晚,在灶上烧了一锅水准备下饺子,然后到外面看电视,结果一不小心就睡着了。醒了之后她就到了这里,穿越到了一个四岁小孩的身体里,死亡原因据她猜测应该是煤气中毒。醒了之后她是欲哭无泪,还有能比她更倒霉的吗? 上辈子死的时候没什么痛苦,这让她很欣慰,可是她的毕业论文啊,一年的心血就这么白白费了,岂能让她不伤心。 至于她上辈子叫什么名字,不提也罢,反正都没了。这一世,她姓武,名落瓷。 说起这个名字,还有一段典故。据说这个落瓷小时候很不乖巧,常常啼哭不停,她父亲就是个大夫,可是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孩子日益消瘦,夫妻俩也是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不知如何是好,终日愁眉不展。一日,偶然间这武大夫不小心碰掉了桌上的茶盏,应声而落,那清脆的声响竟然让啼哭中的孩儿破涕为笑,依依呀呀闹个不停,手舞足蹈竟是很欢喜的样子。 之后这孩儿再哭,武家夫妇便变着法的摔那些个杯盏瓷器,保准开口便笑。左右邻居也奇了,都各自家的瓶瓶罐罐前去逗那孩儿。然,那些个粗瓷破瓦声竟是入不了这孩儿的耳,硬要那上好的白釉瓷。若是有珠玉落地之声,那孩儿便笑得更欢喜了。 虽然人人拍手称奇,但私下里都道这武大夫家生了个败家儿,这武夫人也是日日看着自家的闺女叹气。那武大夫对乡里的话却是不以为然,反而更加宠爱自家的闺女。觉得清雅别致,最后还用落瓷二字来为其命名。 当落瓷听到这段典故的时候嘴角狠狠的抽了抽,可想而知若她不穿过来,这个身体长大了会是多么变态的一主啊! 落瓷提着鱼刚一进门,武大夫便摇着轮椅过来把她抱到膝头上坐着。没错她这个爹腿脚不方便,常年与轮椅为伴。落瓷在心中叹气,果真是人无完人呐。想她这个爹爹生的是容貌出众,气质卓绝,就连这几次看他给人整治的医术用她的眼光来评价也是不凡,然而败笔就在一双腿上。 武大夫看见她手中的鱼,问清缘由也没有责怪她,只是吩咐妻子晚些时候拿些自家酿的酒给张大娘家送去。 “我去娘那儿!”落瓷见他问完了,不待他起另一个话题便借故滑下膝头了。虽说他是这个小身板的父亲,但是这个小身板里面可是装了一个成熟的灵魂,就这样和一个陌生男人有如此亲密的接触,她还是不习惯的。 武夫人从厨房里走出来,边系着围裙边对她父女俩道:“这么大一尾鱼,我们一家是吃不完的,不如你去把冯叔叔叫来一块儿吃吧。他一个大男人,这几日又是忙着给大家修犁补锄的,这晚来怕是喝二两酒就将就过顿了。” “还是夫人想的周到,反正这会儿也没什么病人了,就我和阿瓷去叫他过来吧。”说着又把刚爬下膝头的落瓷给一把抓了回来,乐呵呵的摇着轮椅往外去了。 “阿瓷沉的很,爹爹你放我下去罢,阿瓷推着你走。”落瓷很不乐意的宣告。 这话倒是把武大夫惹笑了,在落瓷的惊呼声中双手一把把落瓷举得老高:“哈哈我的傻阿瓷,你能有几斤啊!” 结果硬是在落瓷反对无效下,脸不红气不喘的手摇着轮椅到了目的地。要知道落瓷之前查看过这个轮椅,乃是以精钢锻造,重的不行。比不得现代轮椅轻巧灵便,更何况怀里还要抱着落瓷这么个胖墩。 他们最后在一家打铁铺前停了下来,里面烟尘滚滚,他们隔得老远都能感觉到烤人,可见其内,温度之高。武大夫安抚了在自己怀里不停扭动的小不点,朝里面喊了一声:“冯师弟!” 落瓷犟了一会儿,见实在犟不开去,只好由她老爹抱着。不一会儿,只听里面的风箱声停了下来,烟尘渐小,一个光着上身的年轻男人一瘸一拐的从里面走了出来,由于里面温度的关系,他健壮的身体上满是油光。更为奇怪的是他尽然拄着一只铁拐,腰间挂着一只酒葫芦。落瓷脑海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却快得抓不住,她只觉得这一个场景熟悉至极,好似在哪里见过,具体是在哪里却又说不出。 想了一会儿,得不出个所以然,落瓷理所当然的把那感觉当做是这个小身板原本的记忆了。 “我这儿这会儿脏的不得了,你们父女俩又来给我添什么乱!”说着喝了一口腰间葫芦里的酒,拄着拐杖笑着向他们走来。一把把落瓷给抱了起来对武大夫说道:“这孩子就是恢复得快,前些天还烧着满嘴说胡话,现在又活蹦乱跳了。” 落瓷看着自己的小衣服被揩了一身的汗,欲哭无泪。 那头武大夫已经开始训人了:“阿瓷,怎的不叫人!” 那铁匠豪放的笑了几声,一巴掌拍向了落瓷的小屁股:“哈哈丫头烧糊涂了?都不认识你冯师叔了?” 落瓷心里内牛满面,脸上却笑着搂住了他的脖子甜甜的叫了一声:“冯师叔!”接着对着手指,嘟着嘴道:“冯师叔都不来看阿瓷,阿瓷好伤心,阿瓷生气了!” 那人听了哈哈大笑:“师兄,你瞧,你这闺女还有脾气了!” “还不快些下来,没大没小!”武大夫虽是说着责骂的话,语气里却是透着浓浓的宠溺。转而又语重心长的说道:“默风,我们师兄弟俩年龄相差不大,你若是肯让你嫂子给你说门亲事,孩儿怕也比阿瓷小不了多少!” “我就是个打铁的,谁能看得上啊!”语气里满是不以为意。 两个大男人聊了起来,落瓷心里数起了小九九,梳络起得来的信息。嗯,这个铁匠是她老爹的师弟,而这铁匠姓冯,叫默风。等等落瓷心里突然咯噔一下,一个叫冯默风的拄着拐杖的铁匠!好巧不巧的还有一个同为跛子的师兄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有些又让她消化不了。 “阿瓷,怎么了?” 感觉有手在她眼前晃,她咽了一口口水,愣愣的看着自己这个英俊的爹爹:“爹爹可否告知阿瓷你叫什么名字?” 那英俊爹爹听着好笑:“这孩子,怎么又忘了,爹爹的名字就那么难记不成,”说着捏了捏落瓷的小鼻子,道:“听好了,爹爹叫武眠风” 剩下的话落瓷已经听不进去了,这能是巧合吗?如若不是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她居然好死不死的穿越到了一本书里,这本书名叫——射雕英雄传。 第2章 都缘此地是射雕 乍然闻得这个消息,给落瓷的惊讶不下于当初知道自己穿越到了宋朝。想当初刚醒来的时候,就如生吞活鱼一般,她硬生生的吞下穿越的这个事实。她苦中作乐的想,不就是个魂穿嘛,完全可以理解为前生今世。若是肉穿,她也定能圆回去安慰自己是一脚踩到时空交错点,踏入异时空。 可现在这个样子是什么情况,穿越到一本书里?荒谬,除非她是在做梦! 曾几何时,她也是这本书的忠实读者,看着一个个角色在书里、在银屏上嬉笑怒骂,演绎着悲欢离合。如今呢?她还能是那个冷眼旁观的人么?有那么一瞬间,她居然在脱线的想是不是她的故事也被人无聊时的消遣来品评着? 一时间,落瓷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不得自拔,陷入半昏迷的状态。待武眠风和冯默风师兄弟俩发觉不对劲时却是怎么叫唤也不见回神。只见落瓷小口微张,美目圆瞪,配上一张肥嘟嘟的娃娃脸,乍一看,精致可爱的恰如从年画里走出来的善财童子一般。然而此刻,这善财童子却是百唤不应。与那失了魂魄的布娃娃又有何差别! 武眠风心下着急,好不容易在冯默风的提醒下才想起自己是个大夫,忙着搭上爱女的脉搏,另一只手也忙着查看其眼瞳舌苔。可落瓷本就是无病,就算是华佗转世也查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是兄弟俩更加着急了,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慌忙抱着落瓷回了武氏医馆。 武夫人在里间听见人声,正准备迎出来唤他们吃饭,却听冯默风一声高吼:“嫂嫂,快些来看看阿瓷娃儿!” 武夫人忙过去把落瓷从武眠风手里夺了过来搂在怀里,看着刚才还活蹦乱跳的宝贝女儿一眨眼功夫就成了任她摆布的人偶,顿时嘤嘤的哭了起来,泪如雨下,跪地就拜:“各路神明在上,我儿才四岁,可没犯过什么错事啊,念在我夫君多年悬壶济世,救人活命积了些许功德的份上就收了魇着我孩儿的邪物吧” 武夫人求神告佛的哭声却是没见落瓷有何好转。其实若是武夫人狠得下心,掐一把,落瓷吃痛自然就醒了。 武眠风心下计较一番,顺手操起书架上他甚为喜爱的一个龙泉窑双耳青釉瓷瓶一咬牙狠狠的就往地上一摔,碎片飞得满屋都是。这么大的动静自然是把落瓷也惊着了,转醒看见一张张担心的脸,差不多也明白是怎么回事儿了。顿时心虚不已,不过最心疼的还是那满地的瓷片。那龙泉窑虽是比不得五大窑的名气,但是由于传世作品极少,个个都是珍品啊! 三个大人见她醒转自是松了一口气,又抓着问了些长短。像是哪里不舒服什么的,落瓷支支吾吾不知怎么说。还好他们也不指望一个四岁的娃儿能说明白什么,上下查看一番这才作罢。 冯默风注意到落瓷先前的举动倒是笑了,不无感慨的说:“这娃儿的性子倒是和恩师有几分像!” 乍惊还喜的武眠风听他提到黄药师眉宇间多了几分落寞,看着粉雕玉琢的女儿也是几分欣慰! 武夫人却管不了许多,径直抱着落瓷回屋休息了。总之最后,为着落瓷的事,那一晚他们一家子没有吃上一顿清净饭,一锅鱼汤在窝里差点熬干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落瓷看见渣滓篓里的一堆碎瓷片叹了口气,武眠风爱女如此,那武落瓷却是没福气受,让她来白白捡了便宜!武眠风夫妇对她越好,她就越是愧疚。那种感觉就像她本是一个偷了东西的贼,然而丢东西的失主却是把她当做见义勇为的英雄一样对待一般。 然而她却也从未想过把真相说出来。四岁的小孩说什么大人都会当做胡话,这是其一。二则,有那一对父母会在知道自己的孩子被换了芯儿之后会有什么好反应?所以还不如让他们就把她当做他们原先的女儿吧! 有时候,这个世界需要必要的谎言! 想来她也回不去了,现在这种情况,她最该做的就是做一个好女儿,以后好好的孝敬武氏夫妇,也不枉被他们疼一场! 在那堆瓷块里扒拉了一会儿,落瓷挑了一块儿形状较为好看的出来准备收藏着,算是给这个身体留点儿她父亲的纪念。吃过早饭,落瓷就去了冯默风的铁铺把瓷片给了他,让他用细铁皮把瓷片的锋利部分包起来。然后她想做个坠子戴着,这是个精细活儿,若是别人她还不放心,可冯默风是谁啊,那是东邪黄药师的徒弟! 说明来意,冯默风倒是爽快,没有因为她是小孩子而为难她。 “难得你有这份孝心,你爹爹知道了也必会高兴的。再说你自小就与瓷器有缘,有这戴着能当个平安符使也说不定!不过这活儿精细非常,一时半会儿也弄不好。你且放在师叔这里,做好了师叔给你送过去!” 落瓷甜甜的道了谢才回身往屋走。 既来之,则安之。落瓷被迫接受自己被穿越到武侠里的事实,不管从所谓的“缘由”上是否说得过去! 接受这个事实之后,落瓷做了一件大事。她决定把九阴真经的内容默写下来,以免忘记了。别问她怎么会知道九阴真经,说来也巧,年少时看金书只觉好玩。对那些个武功路数甚为好奇,便有心的记了一下。其中又数这九阴真经最为熟悉,想当初看冯蘅只看了两遍便是已烂熟于心。后来欧阳克和郭靖上桃花岛求亲之时,黄药师也是用那经书考校他们的,只不过一遍,欧阳克也背了一半的内容。这叫她怎么能不上心,一心较劲,就不信真有那么聪明的人。不过她那榆木脑袋确是不知熟读了多少次才记下来的! 会去记武功路数这回事,说来怕是没几个人信,毕竟那就是费力不讨好的活儿,完全的无用功! 说开了其实也没什么,各人兴趣而已。就像很多人看红楼梦会刻意去抄写背诵里面的诗词,而最熟悉的是那曲啼血渐泪的葬花吟。这和她记武功路数是一般道理!金书三十六卷看下来,虽然不会神通的像王语嫣一样成为本活字典,可是那些出名又厉害的武功她还是知道些的。再加上金大侠在书里有些武功也没说个完全,也就提了下一招半式,所以要记下来还是勉强容易许多! 然而此时,落瓷避开武眠风夫妇来到书房,站在椅子上对着自个儿勉强能够着的书案上那软趴趴的毛笔,也只有一声连一声的长叹了。用那东西写出来的字,怕是连她自己都认不出来! 从武冯二人的年纪来看,这时射雕故事应该还没开始,几个主角也不知道出生了没有! 虽然冯默风老来只在神雕里出过一次镜,而武眠风却是连面都没露过,只是被提起过一次名字!他们的生活应该还是很闲适的,可是武侠世界的江湖谁能说得清楚呢,放牛娃都能摇身一变成为一代高手,更何况像他们这样本就身在江湖的人。再者,这次还多了落瓷这么个变数!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留着九阴真经说不定以后能做一张保命牌! 于是落瓷做了另一个决定,把经书写下来成了实物实在是太过危险,不如自个儿每日默背一次,还一劳永逸些。 于是落瓷也这么做了,只是她有些奇怪。在现代时她背这些个东西没啥反应就不提了,毕竟在那里这些武功都是虚构的。可这里不同了,这里是金大侠构筑的武侠世界,据说当年黄裳在抄写经书时,无师自通,单枪匹马杀敌无数。可是落瓷如今为何却没啥反应? 第3章 一朝凤鸾栖寒桠 冯默风的动作很快,第二天下午就把瓷片给她送来了。不过没有直接交给她,而是给了武夫人。自然也说了落瓷的一番心意,说得武夫人满心感动,抱着落瓷直叫好孩子! 这坠子做得比落瓷期望中的还要好看。那瓷片本是青粉色,瓷胚细腻。冯默风又在周围边缘锋利处镶了一层金箔,这一雅一俗之色搭着倒是相得益彰。下方还坠了三个小巧的金铃铛,整体看来倒是有些像长命锁。 武夫人又拆了一对耳坠,取了上面的几颗玉珠子和着红线打成络子串上那瓷片坠子才给落瓷带上。落瓷欢喜了好一阵,有空就拿着翻来翻去看,直叹道不愧是除了生孩子之外什么都会的黄药师教出来的得意弟子啊! 曾几何时,在落瓷被那变态的导师折磨时,在为一个项目连日不休时,在为毕业论文绞尽脑汁时,她就想若是能回到童年,没了这些许煎熬该多好!如今,落瓷的愿望算是以另一种形势实现了,真的回到了无忧无虑的年纪,成了个小女孩儿。可是,应了那句老话,人心永远是不会被满足的。落瓷对现在的生活状态深深的不满着。 日日要装无知装可爱装活泼累得慌不说,还被武夫人给限制了活动范围。不准她离开大人的视线范围,所以整天她又只能在院子里转悠,最多武眠风出诊的时候带她出去晃一圈。 她对这呆板无聊的日子过得她想抓狂,好不容易这个小村子出了点儿新鲜事,武氏医馆隔壁刘家新嫁的女儿从邻村婆家回来探亲了。很多人多人都去看热闹了,特别是小孩子。那新妇也大方,从包袱里拿出一些吃食糕点分给孩子们,落瓷有幸也得了一把甜枣。 看着手里粘糊糊不甚美观的枣子,落瓷有些心忧的取了一颗放进嘴里,那味儿甜得腻人。落瓷泪而望天,好生想念现代花样百出的零食啊!结果一个不留心就被一个比她稍大的男娃子劈手夺了她手里的枣子。她能跟一小崽子一般见识吗?叹了口气,落瓷恹恹的回去照着武眠风教的字练她那四不像的毛笔字了。 晚间,那新妇拿着一包小点心,敲响了武家的门。武夫人连忙招呼:“妹子,快进来坐吧。” 那新妇把手里的点心塞给武夫人:“不了,武家嫂子,这些点心给阿瓷做零嘴儿吧。我就是来带个话!” 听见她那么说里屋正碾药的武眠风也转头看向了门口,只听那新妇道:“前些天,曲掌柜家的生了个丫头,这不是知道我今天要回娘家,就让我给武大夫和冯铁匠带个信儿!” 听了这话,武氏夫妇对视一眼,颇为惊讶。武眠风放下手中药碾摇着轮椅过去问道:“你说的可是牛家村曲三哥?” 落瓷也凑了前去,心想这武眠风如此关心,难道说的是曲灵风? “可不是嘛!”见武氏夫妇惊讶的神色,解释道:“别说你们隔这么远了,就是我们同村的人都惊奇得不得了。这两年曲掌柜可是经常不在家,店也不怎么管,我们要打酒还得到三里外” 听着那新妇越扯越远,武眠风露出些不耐的神色,还好话题很快被扯了回来:“这头一次曲掌柜出去,一去就是大半年,前些时候回来就带着婆娘了,那人呐,白白嫩嫩的,跟那画里的仙人一样。那时那曲嫂子就已经显怀了。据说他们是在女方娘家成的亲,这要临盆了才回来生娃的。这不,才没两个月就生了。呵呵武大夫,武家嫂子,可要恭喜你们了,我家那口子都说曲掌柜是找到了个富家财主做岳丈。你们两家这般好,肯定少不了富贵就是了!” 武夫人不是很上心的附和着和她打哈哈。 又闲扯了一会儿,那新妇一摆手:“不说了,我还要去冯铁匠说这事儿呢。待会儿怕是晚了。”提着裙裾就转身准备走。 “不用了,妹子!”武夫人叫住那欲走的新妇,取了指上带着的一个顶针给了她:“这趟已经是辛苦妹子了,这天也不早了,冯叔叔那边怎敢再劳烦妹子!我去就行了。” 那新妇拿着顶针颇为欢喜,收在怀里道:“那我便不客气了,这就回去了。” “妹子慢走!” 送了那新妇回来,武夫人笑着对武眠风道:“曲大伯倒是福气!” 武眠风却没有那般乐观:“这事儿怕是其中另有蹊跷!” 武夫人愣了一下,解了围裙和着那包点心递给落瓷对丈夫道:“你看着阿瓷,我这就去请冯叔叔来你们商量商量!” 武眠风不顾落瓷挣扎探手把她抱上膝头:“也好,你快去快回。” 落瓷无奈,只好靠着武眠风边嚼那没甚味道的点心边理着脑中的思路。首先那新妇所嫁的邻村便是牛家村,据书中所载,牛家村隶属于临安府的。那依这推断,她现在所在村子也是离宋都临安不远了。可是落瓷记得冯默风在神雕中出场的时候是在襄阳城外,并为了救郭靖与杨过战死蒙古军中。可是两地相差甚远,冯默风为何之后会离开这里孤身去了襄阳呢? 再者,曲灵风现在喜得千金必定是日后的傻姑了,书中并未对曲灵风的妻子的事做任何交待。甚至连最后郭黄二人也只发现了曲灵风一人的尸骨,那他的夫人又去了何处呢? 还有,在太湖归云庄,陆乘风提到武眠风时只说了一句早逝 这星星点点的信息链接在一起,落瓷顿时有了很不好的预感。打了个激灵! 武眠风觉察到落瓷的动作,立马又抱紧了些,关心的问道:“阿瓷可是冷了?”又拿过旁边凳子上落瓷平日里用的小毯子给她裹了个结实。 落瓷无奈的看着跟个蚕蛹的自己,嘟着小嘴儿道:“爹爹,我都不能动了!你这是在养蚕宝宝呢?” 武眠风闻言大笑,点着她的小鼻子道:“蚕宝宝可比你好养多了!我家阿瓷就是娇贵得很。” 面对如此慈爱的父亲,落瓷的鼻子有点儿发酸。 她本是个凉薄的人,学不会博爱。不会像那些热情的穿越女主一样同情心泛滥今儿去拯救某某甲,明日去拯救某某乙。她是个医者,深深明白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各人自有个人的命数,她若凭着自己知道剧情而去改变了别人的命数,破坏了这个世界的秩序。最终受到反噬的只会是她自己。再说了这个世界上的事情,一环扣一环是何其精妙,是凭她一己之力就能改变得了的吗,说不定还会推波助澜造成更坏的结果,到时候就追悔莫及了。 可是,此刻,她问自己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父亲”如剧情所说的“早逝”吗? 她动摇了,答案或许是不能。 武夫人很快就把冯默风叫来了,落瓷很想听听他们的意见,奈何小孩子身体经不起她折腾,没一会儿就不听大脑使唤的睡着了。 落瓷不知道他们谈了些什么,可是第二天一早,武夫人就把她从被窝里挖出来穿戴一新说是要去看小妹妹。 这一行有武家三口和冯默风四人。武夫人从柜子里拿了几截布,挎了一篮子鸡蛋,又到院子里捉了两只公鸡。准备作为贺礼。 落瓷第一次出远门,很是高兴。乡野间的东西见着都新鲜,一路上问这问那,还好武眠风见多识广,因小而知大,举一反三,许多小东西都能说出诸多门道,还介绍出许多旁类的东西。而且对落瓷这个女儿又很有耐心,知无不答,让落瓷这个现代灵魂受益匪浅。 这两个村之间的绝对距离应该不远,但是由于山路难走,他们还是行了两个多时辰才到。 他们去的时候,曲灵风的小店并没有开门,一个人坐在院子里劈柴。从形貌上看,绝对没有三十岁。落瓷从冯默风的肩头看过去,不住摇头。心想这黄药师收徒弟是不是相貌是第一先决条件啊。不管是她爹爹还是冯默风,再或者是这个曲灵风这从硬件上都是占优势的。就算双腿不便,也影响不到他们的整体的气质,让人把他们真正当做乡野村夫。若是仔细收拾一番,绝对是美男子。 他们兄弟几个一番热情之后,曲灵风接过冯默风抱着的落瓷顺手捏了一把她红扑扑的脸蛋儿:“这是阿瓷吧,都这么大了!” 呀又捏脸!!!落瓷的小宇宙沉默的爆发了,内心尖叫。嘟着嘴委屈的看着武眠风。后者摇摇头不着痕迹的朝曲灵风点了点下巴。 好吧,她忍! 口不从心的亲热的叫了一声:“曲师伯。”没办法,她老爹在路上教了她很多次! 说话间曲灵风把他们领进了屋,寒暄着近况。不一会儿一个做妇人打扮面色略微苍白的女子端着茶盘来给他们上茶。纵然荆钗布裙,行动间却有掩不住的贵气,那些个乡野村妇自是比不得。难怪头晚那新妇会说她是画里走出的仙人! 曲灵风忙起身做介绍:“两位师弟,这便是拙荆赵瑶。” 冯默风和武氏夫妇各自恭敬的叫了声嫂嫂。又听曲灵风给赵瑶引荐:“夫人,这便我跟你提起过的武师弟、冯师弟和武家弟妹。” 赵瑶浅浅一笑,低眉顺眼屈膝盈盈一拜:“官人家中血脉单薄,只和两位叔叔亲近了,按礼说妾身嫁与官人本该早些来和两位叔叔见礼的,然前事诸多不便,初次见面,妾身在此跟两位叔叔和弟妹赔不是了!” 冯武二人连忙让开,武眠风道:“不敢不敢,嫂嫂身子不便,该好生歇息才是。” “两位叔叔初次来访,我没有亲迎已是怠慢,怎还敢端娇拿乔让叔叔们笑话。” 武眠风也不好说什么,冯默风直言道:“曲师哥,不是小弟轻薄,但甚为好奇,看嫂嫂这周身的风华气度,可不是一般人家能养出来的。”顿了一下又像想起什么似的道:“嫂嫂姓赵,莫非” 从落瓷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赵瑶清瘦的手瞬间抓紧了曲灵风肩上的衣服,她在紧张!曲灵风安抚的拍拍妻子的手,叹道:“两位师弟不是外人,我也不敢相瞒。瑶儿正是宋庭瑶华长公主。” 第4章 自古红颜多祸水 公主?怪不得有这般气度! 落瓷心中叹道。 赵瑶见面前几人听说自己的公主身份之后神色并无改变,没有她见惯的谄媚阿谀,不由心中真正生出几分敬重。 只听冯默风笑言:“下嫁我们这般人家,倒是委屈嫂嫂了。” 赵瑶深深的看了一眼曲灵风,柔柔道:“得此良人,此生足矣!”其神色中的多少郎情妾意却是不足为外人道矣:“叔叔们好坐,我这就去准备些酒菜!” 武夫人听得此话,哪还敢怠慢,立马起身:“嫂嫂还是歇着吧,奴家去就行了。” 赵瑶也不扭捏,微微欠身:“那便劳烦弟妹了。” 武夫人转身去拉落瓷:“阿瓷,走,跟娘玩去!” 落瓷哪里肯走,她缺心眼才会放弃在这里听八卦的机会去厨房熏油烟。于是七手八脚的迅速爬到武眠风的怀里,无辜的对着武夫人眨眨眼:“我和爹爹一起!” 武眠风见落瓷素来不愿和他亲近,此刻却主动爬到他怀里,心下欢喜:“你去吧,我看着阿瓷就好。” 看着两个女子都转进了厨房,冯默风才问道:“师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曲灵风叹了口气,这才把事情的始末娓娓道来。 原来由于宋庭皇帝为了向蒙古示好,除了送过去许多金帛财物之外,还决定与蒙古联姻巩固两国关系!可皇帝的女儿们都还小,姐姐妹妹都已是半老徐娘嫁做人妇,便在宗室里找了个年纪恰当的女孩收为义妹赐封为长公主和亲蒙古。这个女孩便是赵瑶了。 赵瑶从小娇养在王府,不知外事。只听人说那蒙古是蛮荒之地,都是些茹毛饮血不通文明的蛮人。就连房子都不会建,住的都是用牛皮搭出来的软棚。最主要的是他们那里一家之主的男人死后,他的众多妻妾会由他的宗族兄弟或是直接由他的儿子继承。这等罔顾人伦之事又跟野人有什么分别呢。 哪个少女不怀春,哪个女子没有梦!如今一道圣旨,这梦变成了噩梦。她怎么能容忍自己嫁到那种地方去,于是三尺白绫悬梁,她选择自我了断! 何谓缘分?便是不早不晚,不多不少恰恰好!遇见你的时候,遇见了爱情! 那时,曲灵风正好到王府去盗宝,惊动了王府的侍卫。逃串间慌不择路闯进赵瑶的闺房,只见美人梨花带雨哀婉神伤自寻死路,他怎能不伸出一双英雄的手,拉回正往鬼门关的一缕芳魂。赵瑶自尽不成,反被陌生男人闯进房间羞怒交加怎肯罢休,一头便要向柱子撞去。曲灵风自然不准,赵瑶说她已经没有活在这个世上的理由。曲灵风急中生智便说他正被人追杀,若能救下他来算是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之后她往生也能投个福厚的人家。 也许是赵瑶需要给自己找一个活下来的理由;也许是心地善良见曲灵风被追杀心生恻隐;也许是为了来世的福报;也许是一些女儿家难以启齿的原因。总之,赵瑶应了下来。 于是曲灵风便在王府藏了起来,几日相处下来,两人暗生情愫郎情妾意便私定终生。私奔出来之后,为了躲避王府和皇帝的追兵他们在整个大宋绕了一圈,甚至去了金国边境逗留许久,让宋庭官兵都以为他们进入了金国,也便不追了。直至赵瑶孩子即将临盆他们才又重新赶回牛家村安顿下来。 是啊,那皇帝怕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们兜了一大圈会重新回到临安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 好吧,落瓷承认这是一个经过她加油添醋脑补的版本,但是和曲灵风所说的也相差无几了。落瓷对赵瑶倒是高看了三分,在这么个程朱理学的年代,她又是受过严格教育的皇室贵胄。居然敢于跳出礼教的枷锁,在无媒无娉的情况下居然也敢跟人私定终生继而私奔追求自己的幸福。 冯武二人听后也是一番感慨,饭后赵瑶应邀把孩子抱出来给几人看看。刚出生的孩子没多大一团,软软的,冯默风僵硬的抱了一会儿便递给武眠风:“师兄,还是给你吧,你常抱孩子。” 武眠风和曲灵风都笑了起来,武眠风摇头接了过来:“就这么为难你?” “你们笑什么啊,抱这么小的奶娃子,我倒宁愿多打几斤生铁!”冯默风说着还直打哆嗦,好似后怕不已。 落瓷见武眠风抱了孩子过来,便自发主动爬下他膝头,站在一旁趴在轮椅扶手上观望。小婴孩儿或许是被众人传来传去打扰了她的睡眠,不耐烦的扭着身子,嘴巴还不时砸吧两下。其神态可爱至极,落瓷转而问曲灵风:“师伯,小妹妹叫什么名字呀?” “曲非!” “曲非”武眠风咀嚼着这两个字,评价道:“大方简洁,倒是个可男可女的名字。” “呵呵”曲灵风把自家女儿抱了回去,声音顿时软了一个阶:“名字是早就起好的,不论男女均唤曲非。我和瑶儿希望我们这上一代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都会影响到她。能够健康快乐的长大。” 这大概是天下所有父母对子女的期许了,落瓷哀哀叹了口气。在外人看来那模样又是另一番意思了,武眠风趁机把落瓷重新搂在怀里:“阿瓷可是累了?” 落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原来被理解成了在打哈欠呀!不过她也确实累了,将错就错的把头埋在武眠风怀里就睡了。 这次他们没有在牛家村呆太久,第二天一早就启程回红梅村了。 时光飞逝,流年偷换。落瓷记得家门前的那棵橘子树红了五回。 原来,她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五年了。 五年的时间不长,但足以让落瓷学会很多事情!这五年来她已经学会忘记现代优渥的生活条件,渐渐习惯这里自给自足的日子;她学会了用毛笔写字,字已经写得颇像武眠风手迹的模样;她甚至学会了和武眠风亲近,她是真心把武眠风当做了父亲,现在和他撒娇耍赖无一不手到擒来,自如的很。只是每每事后汗颜,两世加起来她都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在地上打滚儿等人来哄! 这些年她的医术倒是没落下,初时,武眠风见她对那些药材感兴趣便有意教她。这一教却是不得了,识药认药快不说,落瓷偶尔发挥一下,已让武眠风欣喜若狂,自言生了个医药奇材。乡里间对落瓷的传闻依然还是个怪娃娃,除开儿时“听瓷”一事之外,还因为落瓷的早慧,从不与同龄孩子一块玩耍。 落瓷有时经过人前,总被人指指点点。她想若是哪天她生了个孩子像她这般的话,她铁定会认为那是个病态儿童。可武眠风完全没有这样的觉悟,反倒认为这才正常。落瓷猜想也许是他见过的奇人太多了吧,远的不说,就说他的师母冯蘅。落瓷和她比起来可是还要差一大截呢,所以呢落瓷的这种状态在他看来还属于可接受范围。这也是落瓷为何敢在他面前肆无忌惮的原因。 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落瓷也曾想习武来着。可是一来武眠风从未在她面前展露过武功,她不好平白开口。二来,以他们师兄弟对黄药师的敬畏,也不会答应在黄药师允诺之前私下教习。 开始她还暗自着急,可是这五年来一直过得相安无事,她也便释怀了。 俗话说,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就像现在这样过一辈子种田生活也不错。不过她还是保持着每日清晨醒来默背一遍那些武功路数再起床的习惯。虽然知道以后或许用不着,但是在这么个世界,这些武功已经成了她的精神寄托。好似只要有这些东西在,她就可以安然无恙一般。 这几年和曲家倒是多有走动,曲灵风常笑说,若曲非是个男孩子的话,他一定不择手段或偷或抢都要把落瓷弄回去做儿媳妇。听得武眠风又是气又是好笑。 曲非也已经五岁了,比落瓷长得还要圆,也是一小胖墩。 说到这身材,落瓷就来气。虽说古人身材普遍矮小,可是五年的时间也不短了,她也没比五年前高出多少,依然是那么的又q又圆又可爱。 落瓷在院子里边剥橘子边叹气,一旁的武眠风晒完药材摇着轮椅过来关心爱女:“阿瓷啊,怎么不高兴了!” 落瓷自发自动的爬上武眠风膝头一边给橘瓣理着经络,一边抱怨道:“爹爹,你说你和娘都有那么高,可是为什么我九岁了,还是这么矮呢。”说完见武眠风不置可否的挑眉,又补充了一句:“冯师叔说了,男孩子都不喜欢胖姑娘的。” 武眠风用拳头抵住嘴轻咳两声,好让自己在一脸愁苦的女儿面前忍住不笑,抱着落瓷往上托了托,就着她的小胖手吃了一瓣理好的橘子试着捏了捏落瓷的小脸蛋儿才煞有介事点点头道:“嗯,我们家阿瓷好像是挺胖的!”说完见落瓷嘟着嘴不乐意立马笑着改口哄道:“阿瓷不怕,若是以后看上了哪个小伙子不乐意跟你一起,爹爹一定先打断他的腿然后绑来给你做压寨相公好不好!” 落瓷恶寒,不愧是黄药师教出来的徒弟,行事法则都一样。 “哪有那样的!” 武眠风乐了:“若是阿瓷不嫁,那正好,咱也不便宜别家的傻小子,爹爹养你一辈子便是!” 落瓷怎么听都觉得这话怪怪的!只是当她还没想明白的时候,武家的院门被轰的一声推开了,曲灵风背着熟睡的曲非站在门外。 武夫人忙过去抱过曲非:“出了什么事?” 曲灵风朝着武眠风和武夫人各自拱了拱手急切道:“昨日我陪曲非去临安赶集,回来才听闻官府来人把瑶儿抓走了,师弟弟妹,曲非劳烦你们照看几天!” 说完,也不等人说话便又急急的走了。落瓷看着斗篷里熟睡着不知世事的曲非不禁黯然,这几年的安稳日子或许就到头了,曲非的名字还是没能给她带来福运! 第5章 等闲平地起波澜 曲灵风走了三天,没有任何消息。 第四日凌晨,落瓷在一片惊呼声中被惊醒。天现异象,临安方向上空的半边天都红透了。许多人披着外衫就站在院子外观看这难得一见的奇景;更有甚者言道“天现异象,人间必有祸”即刻设香立案,跪地祈福;也有好事者连夜赶进城打探消息。 落瓷仰头看着那火红的半空,在漆黑的夜里,只觉格外狰狞。 这般闹了半宿,武氏夫妇哄睡了落瓷和曲非,在厅里和赶过来的冯默风一起枯坐了一夜。 然而,这样的夜,又怎么会睡得着呢。落瓷翻了个身,朝外侧躺着,正好对着半开的窗户。远处天际那片异样的红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却,反而有越演越烈之势。 最终,听着曲非粗粗浅浅的呼吸声,睁着眼熬到天亮。落瓷给曲非盖好被她踢翻的小棉被轻手轻脚的起床,心里叹道做个孩子真好。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不用担心。 在朝阳挂上墙头的时候,去打探消息的人回来了。天现异象这种事纯属子虚乌有,真相是临安城里荣王府离奇失火,火势蔓延甚广,正在抢救中。 很不巧,荣王府,正是赵瑶的娘家。 等待,是一件难熬的事。曲灵风走的三天,就连落瓷都嗅出了不安的味道,更何况是冯武二人。冯默风一跺拐杖道:“不行,曲师哥还没回来,我放心不下,我得去看看。” “可是冯叔叔” 武夫人刚一开口就被武眠风拉住摇摇头。转而对冯默风殷切嘱咐道:“小心些!” 是夜,临安,皇宫,垂拱殿。 偌大的宫殿灯火通明,皇帝赵扩立于青案之前。一手负于身后,一手狼毫在握,走笔于素白的宣纸上。侍立在殿外的近侍太监张霖突然恭敬的朝里喊道:“启禀皇上,府尹大人求见。” “宣!”赵扩手上并无停顿。 听到允许,张霖这才推开门让府尹韩侂胄进去,复又从外面合上。 韩侂胄进得殿内,在赵扩十步开外的距离停下来站定,撩起衣摆向天子叩首请安。 赵扩头都没抬一下,一直专注的画着自己的画,停笔之后又看了两眼才抬手招韩侂胄过去:“韩爱卿来得正好,快过来看看朕这副春雨图画得如何?” 韩侂胄快步过去,双手从案上托起那副新画,轻轻的吹着纸上未干的墨渍:“正所谓‘昨夜一霎雨,天意苏群物。何物最先知,虚庭草争出。’皇上龙笔生辉,这钩、皴、点、染之间,一草一树,一石一亭都尽显春意!” 赵扩对自己的画技深有自知之明,也并不介意韩侂胄的奉承之说。说起来,这韩侂胄还算是他的大舅子,他的结发妻子,前任韩皇后便是韩侂胄的胞妹。虽然芳魂已逝,情分还是在的。 转身落座龙椅之上,轻轻的揉着太阳穴:“荣王府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皇上,自从瑶华长公主失踪之后便宣布公主玉体抱恙身患顽疾,如今闹出此等事来,是微臣亲眼看着公主饮了鸩酒,荣王爷当日就宣布公主久病不治,抱病身亡了。本来一切安好,只是前夜有一个男人夜探荣王府去闹灵堂,强抢公主尸身不得,便纵了一把火扬言要让荣王府陪葬” 韩侂胄弓着腰说了一段又抬眼看了看赵扩的神情才接着说道:“火势蔓延甚广,殃及四周府衙民宅,死伤者无数!” 赵扩深深的叹了一口气,负手向殿外走去,韩侂胄连忙上前去开门。赵扩立于廊下,火光映得临安上空殷红一片,赵扩立于廊下,仿佛还能听到火场传来的哀嚎。垂下眼眸,右手抚上腰间帝王象征的龙形玉佩细细摩挲,道:“已经一天一夜了!” 很轻的声音里是浓浓的悲悯。 “微臣该死!”随着韩侂胄这么一句,四周内监兵卫悉数跪伏于地请罪。 “微臣该死,是微臣无能,一日一夜尚不能扑灭火势,救临安百姓于危难。” 赵扩没接这话头,只是问道:“那纵火之人现在何处?” 韩侂胄弓着身子:“已经逃匿,不过微臣早已着可靠之人去围捕了。” 赵扩闻言并没有说什么,抬步向殿内走去。张霖起身急急摆手挥散跪着的兵卫,自己亦步亦趋的跟着赵扩。韩侂胄见状连忙直起腰跪行数步阻住赵扩再拜:“皇上,臣有一事不明,望陛下圣裁!” 赵扩皱了皱眉,退后半步与其拉开距离负手站定道:“准奏!” “据微臣所知,瑶华长公主在逃被挟持期间,曾诞下一女。如今瑶华长公主已经仙逝,荣王府付之一炬,不知那小娃儿又当如何处置?” 赵扩抬头看了一眼那殷红的天空叹道:“稚子无辜” 话还未完,韩侂胄再拜叩于地,喊道:“皇上,天家颜面为重啊!” 赵扩握紧了在龙袍里的手,嘴角扯出一丝自嘲的弧度,这个弧度慢慢在脸上放大,最后大笑出声。这笑声在静夜里是如此的诡异,惹得站岗的兵卫都频频侧目。再看赵扩,眼角竟是笑出泪来,张霖一溜碎步上前去扶了赵扩一把:“皇上,保重龙体啊!” 赵扩却是不管,自顾自笑够了才拂袖转身对跪在地上的韩侂胄道:“爱卿所言甚是,就按爱卿说的办吧。朕得此良臣,实乃天佑我大宋!” 说完也不管众人反应,便大步进了殿内。张霖低叹一声,也跟了进去。 赵扩回坐到龙椅之上,面无表情。端详了先前刚画好的那副春雨图,如今已经干了墨渍。最终,赵扩还是手指翻动,把宣纸对折。而后面无表情的提起来悬在摇曳不定的烛焰之上,火头很快接上了干燥的纸张燃了起来。黑色的瞳孔映着两簇火光,片刻之后,火光熄灭,眼神却是难掩的灰败。黑色的纸灰飘得到处都是。赵扩伸手在御案上一拂,瞬时满手满袖都沾上了。他似乎一点儿也没注意到,又重新取了一张宣纸铺在案上。挑一只狼毫蘸饱墨,悬于纸上却久久不落笔。墨汁滴到纸上,晕开一团团的乌黑。 这晚,赵扩最终还是没有画成第二幅画。只是在龙椅上颓然坐了一夜,张霖劝了几次劝不动,自己不敢下去只好陪着熬了一夜。 “张霖” 见龙椅上的扮了一夜雕像的天子终于开口说话,张霖呼了一口气,迈着因站了一夜而颤巍巍的双腿上前听示:“奴才在!” “这接下来的一个月朕的膳食均要素食,你留意着些!” 张霖惊讶得张口,终究没能说出什么。只是把身体弓得又低了一些:“奴才记下了皇上体恤百姓,为灾民吃斋是黎民之福,是我大宋之幸啊!” 赵扩疲倦的挥挥手:“该早朝了,去取朕的朝服来吧。” 再说红梅村等待消息的几个人,恐怕除开不知世事的曲非之外,都是度日如年。那丫头一点儿都不怕生,除开来的头一天偶尔要她爹爹之外,后来一直不哭不闹,每日把自己弄得跟个胖泥猴一样。 有曲非嘻闹着,多少让大家分开了点儿注意力,气氛没那么压抑。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就连平日里淡定非常的武眠风都表现出了焦灼。 最终,他们没有等到曲灵风,也没有等到冯默风,却等来了一队官兵。 第6章 山重水复疑无路 那队官兵是半夜开进红梅村的,落瓷梦见自己回到了现代正和一帮损友吹嘘着自己武侠世界的各种威风。被武眠风叫醒的时时候有点儿摸不清楚状况,好在武眠风也不指望她能反应什么,利落的用小铺盖一裹抱在怀里便往外走,等在门外的是抱着同样睡得迷糊的曲非。 武眠风本意想带着妻女遁走的,只是还没出得门,就见官兵已然在望。情急之间,运起气劲,猛的一拍轮椅扶手纵身把怀里的落瓷安置到了院里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榕树上。折身回去又将曲非送了上来,便要下去。落瓷这下是完全清醒了,下意识的拉住武眠风的衣袖不安的叫了一声:“爹爹” 武眠风见她醒了便安抚性的笑了笑,拍拍她柔软的头发道:“乖,就呆在这儿别出声,照顾好妹妹,没事的,爹爹待会儿就来接你们下去。” 落瓷知道在这个时候,她该表现的成熟一点,不应该任性。可是心里突突的跳着,总有种不好的预感,这种预感让她焦躁不安,让她捏着武眠风衣袖的手再怎么也不听大脑使唤放不开。 可实际环境是刻不容缓,武眠风一个个掰开她肉嘟嘟的手指,放到小被子里。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道:“乖!” 武眠风飞身下树,白色的衣袂被风吹起总有些不似在凡尘中的味道。武眠风坐在轮椅上,武夫人静静的站在他身后,两夫妻安静的靠在一起,不像是如临大敌,倒像是依偎在一起看落日一般。 落瓷处在高处,看到不远处一大队官兵正朝着这个方向驰马而来,因为都打着火把,所以能看得很清楚,这一队差不多有四五十人。 收回视线,落瓷看了看旁边靠着树干又睡着的曲非,又看了看已经中天的月亮。心道怎么有点儿什么事情都是在这个时候,难道正所谓月黑风高,正是偷鸡摸狗杀人放火好时候? 破门之声打断了落瓷有点儿掉链子的思绪,一众骑兵在门外停了下来。为首的那人斜着睨了武眠风一眼,一副不可一世的张狂模样。 武眠风推着轮椅上前一些,拱手问道:“各位官爷深夜造访寒舍,不知有何赐教。” 为首的那人不屑的嗤了一声,居然拿出一根牙签开始剔牙,扬扬下巴朝旁边的人示意了一下。那小兵拿出一份公文念道:“临安府红梅村村民武眠风、冯默风二犯,勾结巨寇、窝藏钦犯,图谋不轨,着缉拿问,严惩法办。” 为首那人终于唾了一口,吐了牙签不阴不阳道:“听清楚没,这可是府尹大人的亲笔手谕。” “韩侂胄?” “可不正是,你说你一个乡野村夫能惊动府尹大人写手谕,你也算是三生有幸了。”说完随即得意洋洋的抖着身子:“那姓冯的瘸子已经锒铛入狱,我看你这细皮嫩肉的还是乖乖跟老爷回去过堂,免得受皮肉之苦。” 听到冯默风已经被擒,武眠风扶着扶手的手紧了一下:“给在下定那么大的罪名可有何证据?” “哈哈证据?你跟官爷我要证据?也不打听打听你段天德段爷爷的威名,我抓人还要证据?不过官爷今儿心情好,就给你看看证据!来呀,带上来!” 接着一个人从队伍中被提溜了出来,那人落瓷还刚好认得,是村里的一痞子,人称牛二。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整日里东家偷偷,西家骗骗,村里人恨透了,可又不敢拿他怎么着。此时他正跟那领头人指正冯武二人收留曲非的事。 武眠风闭了闭眼,万万没想到会栽在这么一个无名小卒身上。只见那他猛然抬眼,右手挥出,那上一刻还在喋喋不休的牛二便直挺挺的倒在了地上,落瓷也没看清他是怎么中的招,但猜想应该是暗器之类的。 那领头的人却被这一变故吓得咽口水,顿了一下,反应过来连忙勒马退到后面大吼道:“还不快给本老爷把这大胆刁民拿下!” 那些官兵拿着刀颤巍巍不敢上前,其中一人位置比较靠近段天德,被他踢了一脚重心不稳举刀直向武眠风砍去。落瓷在树上看得分明,武眠风不慌不忙手腕翻转在轮椅后背一击,只听得机关转动,站在轮椅边的武夫人竟然飘然旋身从轮椅后背抽出两柄短剑,脚步轻移竟是一招便隔开了那砍过来的兵卫。 落瓷伸手掩住溢出口的惊呼,她从来不知道,原来武夫人居然也是江湖中人!难怪他们夫妻二人带着两个小孩子看到如此多明显来者不善的官兵也能不慌不忙胸有成竹。这下落瓷的心也放下了不少。 曲非被嘈杂的声音惊醒,揉着眼睛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落瓷怕她出声引来官兵,抬手一根银针便在她的玉枕穴轻轻扎了一下,效果很明显,这让她又直接睡了过去。说起这套银针还是落瓷开始学穴位的时候,冯默风给她打的,精致非常。还说什么“医不离针,针不离身”,要让落瓷贴身放着,没曾想今儿还真派上用场了。 武夫人在混乱中有条不紊的腾挪着轻盈的身体,杀起人来居然手下也未有半分迟疑。武眠风也取出随身的一条满是倒刺的长鞭加入战斗,虽然身有不便,但对付这些虾兵蟹将还是绰绰有余的。 刀光、血光、火光混杂着此起彼伏的惨叫声,落瓷第一次见识这种场面,很难形容当时的心情,很刺激但更多的是恐惧。身体不由自主的瑟瑟发抖,眼睛也闭了起来尽量那些声音和画面远离自己的感官,心中祈祷着早早结束。 段天德的队伍溃不成军,已经开始四下逃散。段天德绝对不会忠勇到把命丢在这儿,若是回去搬救兵的话,这就给了落瓷他们足够的跑路时间。所以,本来今晚这场夜杀也该结束。 然而,变故总是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候横生。 以落瓷的耳力都能听到的利器破空声带风而来,这要多大的劲力啊。只听武夫人痛呼一声,一只剑羽直插她心口,穿胸而过。而那劲力还未消退,带着武夫人又退了好几步。落瓷下意识的探起身子想冲过去,才想起这是在树上。 “夫人!”武眠风动作更快,连着轮椅一个空翻便到了武夫人处。同时手腕翻转,一枚石子准确无误的打到落瓷身上,顿时动弹不得。 此时,落瓷冷汗直流。那段天德的队伍虽然也有带弓箭,但若是有如此箭法好的人,也不会落败到这个地步。那么只有一个可能,暗处有人!也不知道这是段天德带来埋伏的杀手锏还是另外的势力。 另一边,武眠风疯了似的叫着武夫人的名字。落瓷心突地一痛,好像突然缺了一块儿似的,难道武夫人已经 而这时,却不是悲恸的时候。第二支箭破空而至,武眠风用长鞭扫开。然而,第三支、第四支几乎同时到达。最终,武眠风不可思议的看着胸口的箭,缓缓垂下了头。 落瓷只觉脑袋轰的一声,空白了,什么也反应不过来。只能看着这一切在眼前发生,她甚至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箭头上血滴落的声音。 这怎么可能,不久前武眠风还亲着她的额头安慰她一会儿就来接她下去,可此刻却甚至连回头看她一眼都没有!这叫她怎么接受! 落瓷的脑袋一片混沌,之后的事情都是空白。 直至黎明,身上的穴道才解开。那时她却是不知道动弹了,曲非倒是一如往常睡到日上三竿,醒来就直向她要吃的。 昨晚那么大的动静,村里的人不可能没听到,只是不敢出来罢了。早上便有胆大的人过来查看,看着满地的尸体吓得连滚带爬的回去了。直到下午才有人收拾那些尸体,那些村民还是有心,看在这些年有个大疾小恙的都是武眠风治好的份上,把武氏夫妻合葬在了后院。 曲非也吓坏了,哭都不敢哭。可是落瓷还是不敢下树,她怕那些暗处的人还没有走,就这么在树上缩了一天到了晚上才试着下去。腿完全没了知觉,休息了好一阵才有所好转,慢慢的像是万千虫蚁噬骨一般,又麻又痛。 这痛却让她的大脑从混沌中清明了几分,让她不得不接受现状以及考虑她和曲非的未来。就算她有一个成熟的灵魂,但是这个身体才九岁,她完全没把握能把自己和曲非养大成人。 武氏夫妇双双归去,曲灵风和冯默风生死未卜,但也凶多吉少。没了依靠,另外还有那暗中势力的威胁,这红梅村是不能再呆了,可是两个小女孩儿能去哪儿呢! 落瓷逼迫自己冷静,梳理一遍脑中的信息。出去自立门户肯定是不可能,那肯定要找地方投靠。而这个地方一定要和她们家有过硬的关系,曲灵风和武眠风就是个光杆司令,也只有桃花岛那一层关系。若是黄药师知道两个弟子殒命,留下两个遗孤以他护短的个性绝对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但问题是落瓷她不可能带着曲非去寻那东海桃花岛。 落瓷来这儿几年,也不见武夫人带她回去看外婆,所以也指望不上武夫人的母家。赵瑶那边更不可能,去了岂不自投罗网。 想到这里,落瓷一点儿希望都看不到。 突然,灵光一闪,好像武眠风几个也不是纯光杆司令来着,不是还有一个师兄陆乘风么。 她怎就没想到这个绝佳的去处——太湖归云庄。 第7章 柳暗花明遇高人 落瓷深吸一口气,把曲非从树上接下来。试了几次,才有勇气让自己的脚踏上这片染血的土地。 一步一步走向后院,其实只要迈开了第一步,走起来比落瓷想像的容易。更准确的说,或许,此时,她连想象的力气都没有。 后院不大,入目的是异常突兀的一堆土垅,那里埋着武氏夫妇的遗骨。没有棺木,没有墓冢,甚至连墓碑都是简陋的一方薄薄的木板明明不久前还在一起笑闹的家人如今却化作一垄土丘,被胡乱的葬在这里。落瓷跪了下来,时隔一天一夜,落瓷终是哭了出来。或许那应该是哭吧,因为哭得一点儿声响都没有,只是眼泪不听使唤的静静的淌。摸着墓碑上的名字,落瓷想最后一次叫爹爹,却发现出口的声儿哑的几乎听不见。 最后哭得脱力的靠在墓碑上,若不是曲非叫她,或许她就那么睡着了。 “姐姐,饼”曲非的声音含糊不清。 落瓷转头,就看到曲非抱着一小筐酥饼狼吞虎咽的蹲在她面前,一手拿着一块儿递给她,一手正使劲儿的往嘴里送。那筐酥饼还是武夫人闲时给她俩做的零食,想必是她刚才进屋拿的。 落瓷接过酥饼却没吃,又放回了曲非抱着的小竹筐里,帮她抹了一下脸上的饼屑心酸的说:“慢点儿吃,别噎着。” 曲非胡乱点点头,根本没注意她在说什么。落瓷拉着曲非又给武氏夫妇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牵着曲非进屋。比她想象的要糟糕得多,屋里一片狼藉,想来那队官兵之后进屋搜查过。家里所有值钱的东西都被搜刮得一点儿不剩,武眠风爱的那些瓷器书画却是被那群不识货的粗人损毁碎了满地。 又去厨房拿了点儿水来喂了曲非,落瓷才开始收拾她们的包袱。从那堆破烂里勉强扒拉出几件还能穿的衣服,又寻了家里的干粮带上。想了想落瓷又回自己房里床底下翻出一把小锄头去院子的一个角落开挖。那里埋着她这五年来的压岁钱,虽然数不大,但是省着点儿从临安到太湖应该也差不了多少。 想了想,落瓷又回书房收拾了几张武眠风平日里写给她临帖的字。如今纸张已经破损的不行,落瓷吸了吸鼻子小心翼翼的贴身收藏着,武氏夫妇留与她的东西也就仅剩这些个了。 收拾好一切,又休息了一下,第二天,在太阳还没完全出来的时候,借着早晨的微光,又在武氏夫妇坟前磕了头,落瓷抹黑了两张小脸,她们便上路了。 两个孩子,也不知道太湖的具体路线,只是挑了个大概方向前进。落瓷这几年也没怎么出过门,对于这个时代的了解仅来自于上一世历史书上的几行铅字。可出去了才知晓这一路怕是要比她先前料想的还要难走。 临安城的火还未熄,浓烟滚滚,落瓷也就牵着曲非远远的看了一眼,再次混入难民的队伍。只是心中默默祷告,愿冯默风真的跟原著里的剧情一样没有身遭不测。 落瓷她们一出临安城就一路跟着难民走,在她刻意装扮之下,两个姑娘满脸泥污,披头散发,衣袄破败,在这么一群人当中倒是不打眼。只是她们就两个小孩儿,没有大人同路倒是频频惹人侧目。好在也没有过多关注,疲惫和饥寒折磨得人已经没了过多的好奇心和同情心。 队伍虽然行进得很慢,但两个娇娃娃跟着还是很吃力的。这日下午,她们在一条小溪边停了下来,看样子是准备当晚歇在那里了。落瓷找了棵大树挨着坐了下来,在她们旁边不远处是一男一女带着一个和曲非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大概是一家三口。 歇了会,远处有人开始架锅生火,有人拿出随身干粮充饥。落瓷也取了些干饼和曲非分着吃,曲非小口小口的吃着,另一只手小心的在下巴下接着掉落的饼屑。一双乌亮亮的眼睛却时而瞟到一边儿去,顺着她的视线,落瓷看见是旁边一家三口,吃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也是几个馒头就着不多的咸菜,只是小男孩儿手里捧了一把蚕豆。 在往日,几颗蚕让曲非当零嘴也不定乐意,而如今落瓷捏紧了包袱里的银子拍了拍曲非示意她继续吃。自己脱下鞋来看,脚下已是血污一片,几个打出的泡都破了,袜子jj了的血黏在伤口上都扯不下来。虽然曲非被她走一段路又背一段,但也好不到哪里去,倒是苦了她一声没吭,懂事得教人心疼。 “姐姐,不疼的!”明明疼得直皱眉头,却偏生还说这样的话来安慰她。 落瓷眼角泛酸,扯了个笑脸,抬手摸了摸曲非脏兮兮的脸蛋儿:“真乖,就在这儿等着,姐姐去河边打些水过来。” 溪水很清澈,只是面上漂了些落叶,看起来倒是干净。落瓷喝了几口又在边儿上洗了脚才灌了一壶拿回去。远远的就看见曲非的小胖手里拽着什么,看她回去有些欣喜又有些不安。近看才知是几颗蚕豆,曲非看她没说话怕她生气只是怯怯的叫了声姐姐。 落瓷叹了口气,说道:“看着我做什么,既接了就吃吧。” 曲非这才欢喜的放了一颗到嘴里。落瓷却转身向那一家三口走去,虽没什么回礼,道声谢却是需要的。 那妇人没甚在意的摆摆手:“几颗豆子罢了,算不得什么。” “虽说只是几颗豆子,婶子愿给予些那是婶子慷慨,若是白吃连谢语都没有一句倒是我们的不是了。” 那妇人扯了扯身旁的汉子,笑道:“哟,当家的你看这还是个喝过墨水的丫头,说话那精神儿跟咱家妹子许的那刘秀才一个模样。只是你们两个丫头赶路倒是难为了,家里其他人呢?你们这又是要去何处?” “倒是要像婶子打听打听,此去太湖还有多远的路程?” 那妇人见落瓷不愿多说倒也没有多问,只是顺着话问道:“丫头你们是要去太湖?这去还有三五天的呢,不过可巧同路了,我们家就住在嘉兴,就在太湖边上。恰巧能带你们一段路。” “倒是要劳烦婶子了!”落瓷打听到了要知道的,也不愿多谈,道了谢就回去找曲非了。那丫头倒是有心,蚕豆还给落瓷留了两颗。因为捏得久了,温温的,落瓷吃了一个,有些咸,还很硬,看着曲非期待的目光便舔舔指头上沾的碎屑道:“真好吃。” 曲非眼睛一亮就呵呵的笑了起来。 一夜无话,落瓷给两人的伤口做了清洗又上了些伤药便催着曲非睡了。两个姑娘抱作一团勉强挨到天明,胡乱吃了些东西便又开始赶路了。那个妇人还特意招呼着她俩走前面,可她那丈夫面色却不太好,大概是觉得带着她们累赘,不过也没说什么。 就这么走走停停又是一天,走得直让人觉得腿和脚都不是自己的了。傍晚找了块儿平地歇下来,曲非倒在地上就不愿再起来。还好这几天都是晴天,不然若是下雨,晚上真不知道该怎么挨过去。 晚上那汉子去找了些柴火回来,起了一堆火,那妇人又热心的招呼她们去烤火。落瓷没有客气,也不管那汉子不愉的面色,拉着曲非围了过去。有火暖着睡得安稳得多,只是半夜落瓷被一阵哭声吵醒。原是那夫妇带着的小男孩在哭,看样子是病了。哭声也罢周围的人吵醒了,不过看到急得团团转的夫妻两人,倒也没生什么事,骂骂咧咧翻个身又睡了。 落瓷看了看也随众人一般重新倒下睡了,只是那哭声一直没停,落瓷也睡不着。念着那妇人给曲非几颗蚕豆的情分上,落瓷叹了口气起身走到一家三口身边:“婶子,他这是怎么了?” 妇人抱着孩子抖着拍着,心不在焉道:“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睡到半夜就突然哭了起来。” 落瓷过去不着痕迹的检查了一下,手足发烧,肚腹微涨,哭的时候有明显口臭,且舌苔白又厚。不是什么大毛病,就是小儿常得的烧食。想是白日里吃多了干粮,没怎么喝水,晚上又受了点凉才发了病的。 出来的时候也怕曲非有些个什么毛病,所以这些常见的药还是备着的。取了两颗来递给那妇人半真半假道:“我见这弟弟胃腹有些涨,怕是积食了,我妹妹也常这样,所以备了些药,要不给这弟弟试试!” 那妇人将信将疑,可那汉子却是直接甩了落瓷一眼。见这份人情没人受,落瓷也不恼。药本来就不是其他什么寻常物,更何况是来自她这么个小姑娘之手,想让人相信的确有些难。落瓷将手收了回来,反正她是尽了心,再说这烧食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妨害不了什么,哭个一天半天,消了食就好。 转身没走几步,就听那妇人道:“可是什么药?” 落瓷站定:“消食罢了!” 许是落瓷自信满满给那妇人添了几分信心,又或许是病急乱投医,总之最后那妇人还是接了落瓷的药给孩子吃了。落瓷重新躺了下来,没过多久那边哭声就渐小了,再一会儿就没了声响,想是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起,那妇人面有赧色的又找落瓷讨了一回药,自是少不得一番感谢。落瓷倒是没什么,权当做对这两日带路的感谢,倒是给曲非拣了些便宜。那汉子对她们二人终于有了好脸色甚至看曲非和他儿子一般大小还主动提出背她一程,这是再好不过了,看他身强力壮的,背曲非也费不了什么力。 有那汉子帮忙,接下来的两天的路便更好走了。话说再有一日便可以到嘉兴了,然落瓷悬着的心却是一点儿也没放下。想那陆家庄门庭高大,发的是拦路财,她们俩像叫花子的娃娃也不知能不能活着见到陆乘风,心里装着事儿好不容易睡得迷迷糊糊的又被吵醒了。却是那一对夫妻不知为何起了争执,还挺激烈,落瓷不愿听别人的只是那妇人的突然一句有些尖:“你个黑心窝的,人家好歹也救过咱虎娃。你就忍心把人家往火坑里推,发那些个黑心财!” 落瓷觉得不对劲儿,尖着耳朵细听,只听那汉子压着声音道:“你倒可以还大声些,吵醒了就什么都没了。你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咱家虎娃本也就积个食,不要她的药也没啥事儿。再说这两天我背着那小胖妞走山路,也早把那情还清了!” 妇人还是有些气:“那你也不能把两个姑娘卖到窑子里啊!” “你懂什么,就这世道,两个丫头无依无靠迟早都是这个命,还不如便宜我们。再说了,去了楼子里吃香的喝辣的也总比在外边饱一顿饿一顿好,这也是她们的造化” 两夫妻的话还在继续,落瓷却是吓出了一身冷汗,瞌睡全醒了。这一路出来就算包袱里有银子,但是她连车也不敢叫一辆,生怕车把式起贪心谋财害命。可如今却还是差点儿遭了道,在这乱世,也没什么是不可能的了。只怪她掉以轻心了。 这下却是再也睡不着了,等着那两夫妻絮叨晚窸窸窣窣睡下,过了好久,差不多是睡熟了。落瓷才轻轻拍醒曲非,等她完全醒转了,才轻手轻脚的带着她跑路。曲非虽然不明所以,好在很听落瓷的话,倒也没生什么变故。 只是此时天才刚刚开了亮口,还不甚明晰,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道踩在何处。没走多远就惊醒了那对夫妻。 只听那男人叫骂:“他娘的,让那两个丫头跑了。” 这下被发现,也顾不得动作轻重,死命的逃。可她们怎么能跑过一个成年汉子啊,跑了一段,天色渐明了。眼看就要被追上了,慌不择路之下突然一脚踩空,和着曲非滚下斜坡。落瓷哪里遭过这种罪,石头坚硬的棱角划破柔嫩的皮肤,身体在树间来回撞疼得都不像是自己的。 心里顿时绝望了,这一摔怕是真要被那男人卖入青楼了。想着自己还是不够镇定,反应这么快做什么,到了嘉兴城里到处都是人再寻机会脱身不是更好么。 只是失去意识前一秒,落瓷听到一声响亮的鸣叫。那种声音落瓷从未听过,似鹰鸣,却又更加尖细绵长,清脆悦耳。 第8章 甘泉清冽拜恩师 落瓷醒转来的时候发现身处一个昏暗的山洞中,她和曲非都睡在一块垫了干草的大石上,身上的伤口也用新鲜的草药处理过,药汁流过在伤口周围的皮肤上留下淡绿色的痕迹。 见曲非还睡着,落瓷兀自活动了一下身体,还好没什么大碍,除开身上被撞出的一些青紫痕迹,就只有一些无关紧要的皮外伤,并没有伤筋动骨。小孩子恢复得快,养上一段时间也就好了。 逼仄的山洞里,除了她和曲非并无第三人的踪影,只是听着洞口有些许声响,落瓷便撑着挪了过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洞口,遮住了光线,看得并不清楚那人的模样,落瓷于是试着叫道:“敢问可是阁下救下了我家姐妹二人?” 那“人”闻言转身,只消一眼,落瓷便啊的惊叫一声跌坐在了地上。那哪是什么人 啊,根本就是一直巨型的大鸟,目测一人多高,身体肥硕需得二人才能合围。此时见落瓷惊得这般模样,挥起翅膀扑腾了几下。一时间落叶与尘土齐飞,落瓷忙用袖子掩住口鼻。这下大鸟倒是没了动作,悻悻收了翅膀,发出几声低低的鸣叫,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落瓷。不知为何,落瓷居然看出了一丝无奈和委屈。 这般庞然大物,落瓷之前是从未见过的,不过在这金老爷子的武侠世界里,只要稍加联想便明了这该是一只大雕。想通这点,落瓷倒是没了之前的惊骇,只是也不敢妄加动作以免刺激到面前的大家伙。于是一人一雕就在洞口这么对峙着,大雕看着落瓷的眼神居然还颇显无辜。 还好没过多久,这种局面便得到缓解。突然间大雕的大翅膀又扑腾了几下,兴奋的叫了两声。不一会儿,洞口转进一位老者,着一身灰黑棉袍,头发稀疏银白,但神采熠熠步履生风,倒是让人猜不出年纪来。 老者看了一眼洞中情景也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捋着胡子哈哈笑了起来:“雕友,你又顽皮吓着人女娃子了。”说着行至落瓷跟前,袖袍一拂,落瓷只觉一股气劲强拖她起来。 落瓷暗自心惊,又见老者递过一个纸包道:“女娃子恢复得不错!这躺了一天一夜也该饿了,先吃些东西罢!” 纸包里是几个馒头和一些切片的卤肉。落瓷放在一旁谢道:“想是前辈救了我家姐妹,武家落瓷在此谢过了。” 老者摆摆手:“老头子不过恰巧路过顺手罢了,也算咱们有缘,你们身上的伤无甚大碍,修养些时日自会痊愈!” 落瓷点点头,这个她倒是不担心。抬头看了看立在老者身后的大雕迟疑的问:“恕落瓷冒昧,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呵,倒是有许多年未曾有人提起过老头子的姓名了。”虽是笑着,语气中却难掩落寞之色,按说他这个年岁的人什么也该看开了不应有这般神色,可活了这么久的人又怎会没些个过往故事呢,落瓷在心中叹道。 “老头子敝姓独孤,至于名字呵那人去后几十年没人叫过了”说话时,原本清明的双眼没了焦点,虚看着落瓷身后的石壁,这话倒更像是自言自语。随即笑了一下,颇为遗憾的道:“生平唯求一败,便自己起了个诨名曰‘独孤求败’!” 落瓷呼了一口气,虽说看见这么只大雕时心中早有猜测,但亲耳听到这位武痴说出身家姓名又是另一番滋味,能在危难之时被这么一位武林前辈所救,也算自己的造化了。面上虽未有何异样的表情,心中却是在盘算着,对于她们两个女孩子,或许倾虬复杂的太湖归云庄并不是最好的去处! 如此落瓷她们便随独孤求败在山洞修养了几天。曲非生jj玩,只要吃饱了天大的事也与她无关,恢复得也快,才过两天她便能跟着大雕满山遍野捕蛇追兔,摘果捉鱼了。 那只大雕和曲非两个倒是互相都很有眼缘,初时相见,曲非可不像落瓷那般不争气的被吓住,而是对大雕摸摸蹭蹭以表现出最大的惊奇。大雕也是由着她胡闹,没过多久一人一雕就打成一片了。 据落瓷这几日了解,独孤求败与大雕相处,并不是以主仆身份而更似友人。到了曲非那儿,可就委委屈屈的被当成坐骑了。常常落瓷不胜其烦的被曲非拉着讲述“大黑飞得多高多快”、“大黑比蟒蛇还厉害”总之等等。 对了,大黑是曲非为大雕取的名字。第一次听见她这么叫的时候,落瓷看着驮着曲非的英武身姿抽了抽嘴角,默默的低下了头。一个四岁的孩子你也不能对她所取的名字抱多大希望,可是像那般俗不可耐而所谓的“大黑”还毫无所觉的欢腾的扑着翅膀落瓷眨眨眼睛抬头望天,决定装作什么也没听到看到没文化什么的真可怕! 独孤求败听后倒是不介意,捋着胡子哈哈大笑,还特意吩咐了落瓷莫要对此事制止,说什么曲非劫后余生还能有保持稚子童心实为难得,一个称呼碍不了什么事的,反正一人一雕都一应一答欢喜得很 落瓷什么也没说,复而又低下头数蚂蚁交友不慎什么的真可怕! 如此又过了几日,两个姑娘身上的伤都好得七七八八了。一日早起落瓷正在溪边梳洗,忽听得一声尖锐的呼哨响起,继而不远处应和着一声雕鸣,眨眼间大黑便应招而来,落在独孤求败身旁。落瓷这才知先才是他在召唤大黑。 心中有些不好的猜测,急急忙忙的拢好头发,从溪边回转洞口,但见独孤求败和大黑立在那儿酒似在等她一般。落瓷心中一紧,放慢了脚步,口中问道:“前辈可是要离开了?” 独孤求败负手而立,点点头:“天下无不散的宴席,老头子在此时日已久是该离去的时候了。” 听得此言,却是没有带上她俩的意思,不禁着急起来。虽然她也知道两个小娃娃是个包袱麻烦,何况还是对于孑然一世的独孤求败。但造化让她俩因缘巧合的遇到了这位武林泰斗,再怎么也得争取一番。于是拉着被吵醒还睡眼朦胧站在一旁的曲非扑通一声双双利落的跪在了独孤求败面前:“武曲二家遭奸人所害,一夜之间家破人亡,举目无亲,只余落瓷与妹妹飘零于世。前番又遇歹人,有幸承得前辈高义才逃脱升天,多活得数日。落瓷和妹妹在此拜谢前辈恩情。”说着重重的磕了个响头,曲非在一旁也有样学样。 “落瓷自知不该多求些什么,只是前辈此番离去,又余我姐妹二人,若是再遇歹人”一时间想到身世凄苦,眼睛涩涩的,已是红了眼圈。 独孤求败站在一旁听她说到此,伸手拉起了两个姑娘叹了一声:“哎你这丫头”又有些好笑:“怎的也不待我把话说完?” “啊?” “哈哈也罢”想着数日来两个姑娘的灵巧便道:“老头子活了这些年,亲友故人早已不在人世,我本也是早该入土之人,然却生平唯求一败而不得,心愿未了,阖眼难安,又蹉跎于世数十载,走访江湖。此番遇着两小儿,也算缘法。老头子平生学得些拳脚功夫,岐黄杂术。你二人若是不嫌跟着老头子过日清苦,可愿入我门下,传我衣钵!” 落瓷方知独孤求败本有收她俩为徒之意,为先前之事闹了个红脸。却是心下欢喜,又拉着犹自懵懂的曲非磕了三个头才起身用竹筒舀了一杯溪水敬给独孤求败:“师父在上,现下简陋,弟子以水代茶敬师父,还望师父海涵。” “没那么些讲究!”独孤求败仰头就喝了那杯拜师茶,爱怜的拍拍落瓷的后脑勺:“哎丫头,你聪慧悟性有余,只是可惜了,练不得武!” 第9章 公子名克姓欧阳 宋嘉定七年八月,湖北襄阳鹿门山北麓。 适才天光微亮,晨雾未散,山径上便有人行。 那是一位身着绿罗裳的少女,约摸十六七岁,形容娇俏,粉黛未施。一头如墨的青丝只用一根翠绿的罗带松松的绑在脑后,除此之外再无任何钗环饰物。 这山径小道对于少女来说本就难走了些,再加上身上还背了个竹篾编织的背篓,此时额头上已起了一层薄汗。可是少女并未停下休息,依然疾行。 这绿衣少女便是落瓷了。那日自拜独孤求败为师后,她便再未提去太湖归云庄投亲一事。姐妹俩随着独孤求败一路北上,直至襄阳。自此师徒三人便一直住在襄阳城外的一处山谷之中,如今一晃八年,落瓷亦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 落瓷不能习武,缘在她的体质异于常人,修不得内功。但凡习武的人都知道,要修习内功,须得将气沉于丹田,引到内息沿气脉经络往复数个周天方成。只是落瓷丹田之处却是空空如也,恰如一个破布袋一般,就算有再多的内力输送过去也会漏出去。 这些年独孤求败对此事颇为惋惜,想尽各种办法弥补,却也未能见效。落瓷倒是看得开,每日看着独孤求败手把手的教习曲非武艺,其中辛苦就是曲非不说落瓷也是看得明白的。对落瓷来说,这练武一事远不如学医理来得有趣。 说来也奇怪,以前读书时只知独孤求败是个剑魔武痴,然却不知他还是医药个中高手。每每问起个中缘由,独孤求败总是笑而不语。这八年来跟着他学这岐黄之术,落瓷自是欢喜异常。前世所学完全与这个世界的医理药学融会贯通,加上独孤求败悉心教导这八年,落瓷的医术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到了何等境界。俗话说医毒不分家,落瓷不能习武,但是自保的东西是不能少的。所以对于研毒、制毒、解毒,落瓷也还是有些心得。 今日落瓷天不亮就急急上这鹿门山是有缘由的,昨日她在这山上采药,却意外救得一重伤之人。那是一个身着一袭白色儒衫的年轻男子,三十出头。当时发现他时,就见他晕倒在草丛里,白色的衣衫前襟沾满了血渍,面容清癯。就那么在那里一动不动。恍惚间落瓷似乎就见到了那晚的武眠风,一个踉跄。那个爱哄她叫爹爹的男子也是这样爱穿白衫,也是这样在自己倒在自己面前 落瓷摇摇头,晃开那些不好的回忆。忙去查探男子的伤势,恰一搭上脉搏,只觉混乱异常,时强时弱,一股真气在他体内乱窜,这症状该是练功走火入魔的征兆。若是没有她及时发现,却是要命的。落瓷不敢耽搁,就近找了个山洞,把那男子移了过去,拿出从不离身的金针替他调息,度过危险。只要三天之内不再启用内力,调试半月也便无碍了。昨天晚上她离开时,男子尚未苏醒。也不好把他带回山谷,所以只好留他在山洞之中。今日落瓷急急赶来就是怕他半夜醒来又强行运功,那就适得其反了。 落瓷走进山洞中,见那男子依然熟睡,这才松了口气。放下背篓上前蹲下身,正准备为他切脉,岂料那男子猛然睁开眼睛直起身,一手反手捉着落瓷正准备为他切脉的那只手扣住脉门,一手将落瓷身子扭转捏住脖子:“你是谁?” 男子这番动作,落瓷倒也不恼。于是淡淡答道:“把你从鬼门关拉回来的过路大夫!” 江湖中人或多或少总有几个仇家,是以对陌生人多生几分警觉是应该的。只是这位有些过了,二话不说便将救命恩人制住再说。 “你不懂武功?”男子的手搭在落瓷脉门上,是以很容易探查出这一点,虽是让他疑惑但也让他放了钳制的手。 落瓷捏着喉咙咳了几声,面无表情的交待:“你走火入魔,我昨夜虽帮你用金针调顺了,但是现下气息不稳,三天之内最好不要再强行运功。” 落瓷很是头疼这个病人,他该是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人,任何时候都不会将自己处于被动的一方。这样的人总是最不愿听医嘱的人。 仿佛为了应证落瓷的猜想,下一刻只见那人一口血便喷了出来重新倒卧在石壁上。 落瓷急忙闪在一旁,抬袖抹了抹脸上被连累到的血星子,向他挑眉。看吧,这就是不听医嘱的下场。男子恼怒的瞪了落瓷一眼,却是没有力气多余动作。落瓷不与他计较,扔了块帕子给他:“擦擦吧!” 叹了口气,落瓷又从背篓里翻出特意带来的药丸递过去,男子睇了她一眼,落瓷没好气的说:“毒不死你!”他这才接过去,也不要落瓷倒出的一碗水,直接丢嘴里像吃花生嚼得嘣吇响。落瓷气定神闲站在一旁端着水看着这个嚣张的病人,她自己制的要怎会不知其味道。果不其然,不一会儿,那男子被口中药的怪味磨得面容纠结。又不好意思再找落瓷要水,那番模样看得落瓷神清气爽,叫你丫的嚣张摆谱装酷!却是不好久久为难他,遂端了水与他漱口。又为他再施了一遍针,料得无碍之后才取出带来的一些瓜果糕点和一只烤好的兔子与他吃。 想来他也饿了,见落瓷没甚恶意也就无所顾忌。吃完东西,不觉已日头当空。落瓷收拾好东西便准备下山。 男子在一旁看她收拾欲言又止,如此几次方才开口:“你” “我不便带你回去,你就好生在此歇息,明日再来看你。不过你最好不要再妄加动用内力,自己找死的病人我可是救不了那么多的。” “呵呵”闻得这话,男子倒是露出了今日的第一个笑脸:“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我姓武,你叫我武大夫便是。” “那这几日便劳烦武姑娘照顾了。” 落瓷听他并未唤她大夫,皱了皱眉:“倒是无妨,你是我接手的第一个病人,本该细心才是!” “第一个?”男子被落瓷的话给噎着了,看着落瓷顿了半响,好似想通了什么,咧嘴一笑。就势躺了回去,双手枕于脑后道:“那倒是在下的荣幸,只是兔肉太柴,养伤不宜多吃,明日若是能有些温软的吃食便最好不过了。” 落瓷白目,站了半刻将手平摊在他面前。 “什么?” “自然是诊金,你这伤还得调养三五日,期间吃食药材也得有些花费。姑娘我也不是什么富贵之人,看你这身打扮也不缺这几个钱,你一个大男人总不得让我一个姑娘家垫着吧。” “呵呵,是我考虑不周。”说话间从腰际取出一把折扇,扯了上面的扇坠交给落瓷:“出门在外,没带什么,这坠子乃寒玉所做,还值些个银钱。” 落瓷把那坠子拿在手中把玩,虽是不懂玉,也知其是上品,触体生温,剔透无暇。被雕刻成一个骆驼的形状。脑中有一丝疑惑闪过,看看手中的白玉驼,又抬头打量男子身上的一袭白衣和商拿在手中的折扇。惊疑之下,一个名字却是脱口而出:“欧阳克?” 第10章 尔语我言皆非诺 落瓷把那坠子拿在手中把玩,虽是不懂玉,也知其是上品,触体生温,剔透无暇。被雕刻成一个骆驼的形状。脑中有一丝疑惑闪过,看看手中的白玉驼,又抬头打量男子身上的一袭白衣和商拿在手中的折扇。惊疑之下,一个名字却是脱口而出:“欧阳克?” 对面的人闻言,瞬间敛了笑意,眼中寒光闪过,定定的看着落瓷。正了正身子,手中作为武器的扇子拿得更稳了。 见他这般架势,落瓷便知道自己猜得jj不离十了。其实话刚说出口落瓷就后悔了,欧阳克向来多疑,她该怎么解释她一个长在乡野间的小丫头怎么能单凭一只玉雕白驼便能猜出他的身份! 只怪她昨日出门没看黄历,随便救个人便是射雕里出了名的毒辣角色!实在可气,心中无限怨念,你说你欧阳克好好的白驼山不呆着享受美人恩。这射雕剧情还没开始呢你就出来瞎晃悠做什么,晃悠也就罢了,还好死不死的躺在当路上让姑娘给碰见了! “姑娘怎知在下姓名?” 一句话说得古井无波,却生生让落瓷在心里一颤。捏紧了玉坠子,苦苦思考解脱之法。是以玉坠又磨得掌缘的伤口出了血。那伤口本是先前被欧阳克挟持支持被地上粗石擦伤的,只是擦了点皮,早就结了痂,如今因为捏得太用力才又冒了血珠子。手心的疼痛重新把烦恼之中落瓷的注意力重新吸引到手上,却意外的发现玉坠沾血处隐隐有两行小字:“欧阳克,乙亥年五月初五卯时。” 掩下心虚,故作一副你明知故问的样子对欧阳克道:“呀,你还真叫欧阳克?呐这不是都写着的么,呵呵原来你的生辰是端午节呀?” 欧阳克没理会落瓷的问题只是狐疑的看了她一眼,拿过玉坠子去,一瞧之下却是拧紧了眉头。 “怎的,原先竟是不知这上面有字?” “原本是没有的。”说着又用袖子擦了玉坠子上的血迹,端详片刻才道:“原来如此。” 随手一抛,玉坠子又回到了落瓷这里。连忙接住查看,可哪里还能够找到那两行字的踪迹。落瓷在医药行浸淫这么多年,倒还不至于大惊小怪,略一思索便知这是由特殊药水写成,且见血方能显形。想了想还是决定把这东西还给欧阳克,谁知道这里面还有些什么蹊跷。 “这玉上刻有你的生辰八字,想来对你十分重要,你还是收好吧。” 却见欧阳克扯着嘴角邪邪笑了一下,也不接那坠子,却是捉住了落瓷另一只手。 “啊!你干什么?”惊恐之下,落瓷叫得有些夸张,想抽出手来却是不能,心道难道才知道他是欧阳克,好色本性就要暴露了? 落瓷的反应倒是把欧阳克逗乐了,摇摇头笑吟吟道:“适才是在下鲁莽了,姑娘一番好心却是因我受了这等无妄之伤,真是罪过。”手下却也麻利的倒了清水清洗伤口上的尘土,又兀自撕下一条内里较干净的衣摆,一圈圈小心替落瓷缠上。又道:“那坠子你收好,诚如姑娘所言,我一个大男人再不济也不能让一个女儿家为我垫付药费伙食。只是除了这坠子,身上别无长物,倒还有把折扇却是不能给你” “可是” “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什,若姑娘真过意不去,就当是替在下保管的吧,到时候我遇见家人取了银钱再换回来便是!”听他这般说落瓷也再无言语。 大概是没做过这等伺候人的事,欧阳克包得松落落的,结头处更是打了个难看的死结。不过他自己倒是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如此又耽搁了些时候落瓷才告别欧阳克下山。对于第二日再去不去,落瓷很是矛盾。因知道了对方是欧阳克,落瓷还是忌惮的,毕竟那人名声可不怎么好。十分客官的说,落瓷那也算一美人,武氏夫妇的基因摆在那儿,她不可能差到哪里去!然而欧阳克又是她这些年来独自接手的第一个病人,对于落瓷来说是有纪念意义的,不好医了一半撒手不管,于医德上也说不过去。再想想那人可是白驼山少主,若是承了他的一份恩情,日后江湖相遇怕是还能行个方便。 最后落瓷还是决定上山继续医治,只是多带了大黑一起,所幸几日下来欧阳克都还克己守礼,一派谦谦君子的风度。一度让落瓷怀疑眼前的这个欧阳克是不是那个“欧阳克”了。 第五日,落瓷明言他伤势已无大碍,可自行离去。欧阳颇为遗憾的叹口气:“若能与姑娘长相守,这伤晚些个好又何尝不好啊。” 这话便是轻佻了,落瓷没接话,抛了个瓷瓶与他:“这是定元丹,早晚各服一粒,不出半月你的内伤自可痊愈!” 欧阳克接了瓷瓶收好:“这便要离开了,再见不知又是何年,姑娘还是不肯告知芳名?” 落瓷背了背篓转出洞口道:“我自说过,唤我武大夫便好。” 却不料欧阳克快速从她背后闪到了面前,落瓷脚步一顿,险些与他撞了个满怀。欧阳克却欺上前来,与她相隔不过寸余距离,低头在她耳边道:“呵呵,莫不是这早晚相对,姑娘对我情愫暗生,偏生想出这法子来掉我胃口?虽是口中叫我离去,实则却是盼我多留些时日。”说着已是动手就要抚上落瓷鬓边秀发。 落瓷退开一步,睨了他一眼不咸不淡道:“自恋的人见过不少,如此自恋的倒是第一次见,果真失敬!”心中却是很掉链子的有一个小人在叫嚣,这才是欧阳克有木有!作为欧阳克怎么能不无耻好色有木有!谦谦君子什么的那都是装出来的有木有!!! 欧阳克的手在空中顿了一下,也不觉尴尬,轻笑一声收了回去。抬脚迈一步再次欺近落瓷,挑起一缕秀发轻嗅:“姑娘不必如此欲语还休,不若就此跟我回去白驼山伺候,总强过在此荒野乡下虚度了青春,埋没了颜色!” 落瓷见他如此不知进退,正欲唤大黑攻击,不给几分颜色还真当她好欺负。却听一声娇喝:“大胆登徒子,还不速速放开我落瓷姐姐,看剑!” 随之而来的是一柄四尺见长的利剑,青光闪闪,来人不是已经十四岁长得婷婷婀娜的曲非又是谁。她手中所持之剑本是独孤求败年轻时候所用之剑,自曲非十岁之后,独孤求败便送与了她。 此时欧阳克闻听利剑破空之声,侧身闪开之际用折扇格挡。却还是一怔,因为只是那一瞬便被削下了一缕头发。 “曲非小心!”眼看曲非和欧阳克过上了招,落瓷有些着急。虽然她觉得自己应该相信独孤求败的徒弟差不到哪里去。但是欧阳克的武功在射雕里也是排得上号的。 气极的曲非却是没有这些顾虑,只道:“姐姐莫担心,这贼子胆敢轻薄于你,我定叫他不得好死!” 于是招招狠绝,几十招下来倒也没占下风。一旁被忽略良久的大黑见场中玩得热闹,也很高兴的加入了,欢快的扇起了宽厚的翅膀,一时间,飞沙走石,当比得一场小型沙尘暴。武斗中的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风扇得站不稳脚,睁不开眼。曲非只好回转来厉喝一声:“大黑!还不住手!” 大黑被吼得莫名其妙,委委屈屈的收了翅膀,非常无辜的看着场中狼狈的二人和周围犹如龙卷风过境的一片狼藉。 曲非恨恨的瞪了一眼帮了倒忙的大黑,提剑还待重来。落瓷上前把她拉住,曲非莽撞不知前后轻重,她可还记得欧阳克背后还有个欧阳峰! 曲非向来听她的话,见她不准,知道其中必有缘由,也就真放下了剑! 却听欧阳克在另一方笑得无比欠抽:“还说不是倾慕于在下,都这般维护了。呵呵落瓷”略沉的男音拉长了音调,好似在细细琢磨这个名字,随即向落瓷眨眨眼:“我们必会再见的!” 第11章 白驼山曾丽人行 欧阳克最终还是得意洋洋的走了,曲非还剑入鞘娇嗔道:“姐姐何故拦我?这等轻浮之人若不惩治了,他还道我们好欺负!” 曲非拿过落瓷的背篓背到自己身上,落瓷也不拦她,看着走在前方气鼓鼓的身影说道:“你这丫头,你可知道他是谁?” 曲非头也不回,专心拿着手中的剑为落瓷拨开拦路的杂草树丫:“我管他是哪方妖魔,若是敢欺我姐姐,我定是饶不了他!” 落瓷听着这孩子气的话有些好笑,却是很受用,故意激她:“纵然你功夫厉害,可山外青山楼外楼,江湖上厉害的人多了去了。” 曲非转过身不满的瞪了落瓷一眼,嘟着嘴有些不服气:“哼就算如此那也是因为我年纪小,努力练功,等我大些还看谁敢小看了去!再说自我学剑那日起便已立誓,只要我的手还能拿剑,就算拼了性命也将护得姐姐周全!” 落瓷听后心中感动,嘴上却说:“不枉姐姐疼你一场,你的心意姐姐知道便是了。只是小小年纪,此般赌咒发誓的话实该少说。你才多大点儿啊,若真有事,也该是姐姐护着你!” 曲非对落瓷的话很是不屑,睨了一眼落瓷不甚稳当的脚步方道:“走个山路都要随时当心摔倒的人居然也说要护我?” 这山路是有些难走,落瓷知道若不是和她一起走,曲非早下山了,便道:“你这丫头,越发牙尖嘴利了。” 曲非不耐的撇撇嘴,伸手牵着落瓷跳过一段沟:“得,我又不会嫌弃你!”说完又自个儿嘀咕:“也不比我大几岁,还真像个老婆子!” 那些话一字不漏的落尽落瓷耳朵里,却是拿她没办法,摇摇头转移话题:“你怎么就突然上山来了?” “师父醒来见你没在,听说你上山了放心不下就让我随过来看看。” 这几个月来独孤求败每天花在睡觉上的时间越来越多,有时候一天会时断时续的睡上七八个时辰,清醒的时候又与平时无异,师徒几个都明白,到底是年纪大了。落瓷叹了口气又加快了步伐。 下得山去,还未到居住的山谷,一直默默跟在身后的大黑忽然咕咕的低鸣起来,欢快的挥着翅膀,越过落瓷和曲非快速向前行去,带起一阵烟尘。只是因为翅膀短小,而身体过于肥硕没没飞离地不过五尺便又重新摔了下来,从后面看去倒像一只一般一蹦一蹦的。 就这样蹦到山谷口方才停下,原来孤独求败早已负手立于那里,这些日子独孤求败多数时间都在睡觉,每次大黑见他醒来都少不得一番亲昵,好似明白他时日无多一般。 落瓷和曲非奔了过去,满心欢喜:“师父今日精神不错!” 独孤求败给大黑顺着羽翎,点点头转向落瓷问道:“那人可是走了?” 提起欧阳克,曲非便愤恨不已,扭头冷哼一声。很容易的把独孤求败的注意力引了过去:“喔?丫头这般是何缘故?” “师父你都不知道,那人好生不知好歹,姐姐这几日费心替他疗伤多番照拂。这伤好不知回报不说,反倒想轻薄姐姐,若不是我及时赶去就真教那贼子欺负了去!”说完又颇为不满的跺脚:“若不是姐姐拦着,现在他早就成我剑下亡魂!” “哈哈就算阿瓷不懂武功,但凭她现下用毒和施针的功夫又怎么会轻易教人欺负了去!” 曲非可不干,嘟哝道:“倒成了我的不是了!可姐姐偏说那人动不得!” “喔?为师倒不知阿瓷何时成了怕事之人,可知那人姓名?”他独孤求败是什么人啊,他倒是不相信他教出来的弟子会逆来顺受委曲求全。 落瓷微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有些怪曲非多嘴。递出欧阳克留下的那枚扇坠:“那人名唤欧阳克!” 见到玉坠的瞬间,落瓷确定独孤求败身体僵了一下,眼神有些恍惚:“姓欧阳西域白驼山的人?” 落瓷点点头,却见独孤求败捏紧了玉坠子眼中尽是不屑:“前些年白驼山还有些灵气,如今倒是被那些不肖儿孙给弄得乌烟瘴气!” 曲非也探过头来看那玉坠,听得独孤求败的话咦了一声问道:“师父与白驼山有旧?” 独孤求败眼神暗了暗:“是有些渊源。可白驼山如此重要之物怎会到你手中?” 落瓷心里惊了一下,疑惑道:“这是那人给的诊金,师父知道这是何物?” 独孤求败颇为惋惜的摇摇头,把坠子还与落瓷:“既是诊金你便安心收着。难怪那西毒练的都是些乱七八糟不入流的功夫,原来却是没有找到师门正宗!” 听到独孤求败形容欧阳锋练的武功“都是些乱七八糟不入流的功夫”时,落瓷嘴角抽了抽。那蛤蟆功虽是丑陋了些,好歹人家也凭它成了五绝之一啊! 独孤求败嘴角挂起淡淡的笑意,继续讲道:“白驼山祖上虽是商客没有涉足江湖,但是曾经结过一门亲。那女子是一位武学上的天纵奇才,名门之后,又得到过众多武林前辈指点。加上心思巧慧,年纪轻轻已是创出数套功夫。武学造诣上如今江湖实是难有人望其项背。只是不知是何缘故在她下嫁白驼山之后便不再过问江湖事了,也勒令白驼山后人不得涉足江湖。而那一身功夫便记载成册藏于白驼山中,这扇坠子本是她夫君赠她之定情信物,依她性子这坠子怕是让她做成了开启藏她武功秘籍地方的钥匙。” 听得这般,落瓷顿觉手中坠子有些烫手。而一旁的曲非更是两眼放光的盯着,好似能盯出一套功法来! 落瓷实在是不知白驼山上还有这么一段典故,便问:“师父,那夫人后来呢?” 独孤求败长长的叹了一声:“因她夫君曾遭人暗害,身重奇毒,虽然后来得以化解,然终究毒入肺腑,伤体颇重。于她二人成婚后不过十数载便离世,她悲恸不已,最终自刎于灵前!只余下不及弱冠的幼子执掌家业!” 故事听完落瓷只觉唏嘘不已,但是心中却是好奇独孤求败这么个一生追求武道高峰之人为何会晓得别人这等过往。却听曲非却比她还要好奇问了出来:“师父你又怎晓得这等就连白驼山自己都不知晓的秘事呢?” 独孤求败顿时眼神恍惚神思飘渺,好似在思考什么,良久才道:“因为那女子曾照拂于我,授我武功。” “咦”曲非突然想到了什么:“师父,那好色男人是那夫人的第几代后人啊。” 独孤求败神色疲惫了许多,席地坐了下来道:“第三代吧。” 曲非在一旁扳着手指算了一会儿忽然道:“那夫人算起来是我和姐姐的师婆婆,那我们就是她的第二代传人了。姐姐,我们可还比那好色男人高出一辈呢。” 独孤求败看着曲非上串下跳的高兴模样,忽然道:“她虽传我武功,却是从不让我叫她师父,为师都是叫她“姐姐”的。” “哈哈”曲非更高兴了:“那我岂不是成了他的姑奶奶了!” 落瓷和独孤求败愣了一下都笑了起来。只听独孤求败又说:“当初她不知为何极为反感白驼山后人涉足江湖,所以将她的武功也瞒得紧,到如今这把钥匙却被她的后人当做普通钱财给人了。只是人算哪如天算,他白驼山就出了西毒那么个忤逆祖训之人,练武成痴。若是当初那些武功传了下来,说不定不至于让他上了邪道!” 第12章 九剑孤作嫁奁 三人静默许久,皆叹世事难料。落瓷收好了玉坠子,对独孤求败道:“师父,我们进屋里去吧,都已经出来好些时候了。” 独孤求败看了看天起身道:“天色尚早,今日另有要事,你们俩且随我来。” 说完抱起地上一大一小两个匣子率先走出山谷。落瓷与曲非对视一眼,只好跟了上去。前行里许,来到一处峭壁前,此处树木苍翠,山气清佳,落瓷知此处是山谷的背面。以前他们常来这边的山里摘水果。 只见峭壁之下有一块突出的平台,独孤求败飞身跃了下去。 落瓷皱了皱眉,身边的曲非便道:“姐姐莫怕,我助你!” 待姐妹二人到得平台之上,曲非问道:“师父带我们来此处有何打算?” 独孤求败不答,只是打开了随身的那个较大的匣子,里面躺着两柄宝剑。独孤求败取出其中一柄较为轻巧的随即飞身而起,道道剑气挥出,不消片刻石壁上出现了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名曰:剑冢! 落瓷心中咯噔一下,独孤求败立剑冢,那便意味着 “两个丫头愣着作甚,还不过来帮忙!” 两人掩下心中悲惧,应声上前帮忙挖坑埋剑。独孤求败平生只用过四把剑,那带来的较小的一个匣子装得便是四块刻好的石条,分别解释那四把剑的。 第一块石条上书:凌厉刚猛,无坚不摧,弱冠前以之与河朔群雄争锋。现在这把剑被独孤求败赠与曲非,于是第一个位置只埋了这块石条。 第二个位置依然只有一个石条,因为石条上书: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 第三个位置上那一把剑比较有名,便是在神雕剧情中被杨过寻到的玄铁巨剑。石条上书:重剑无锋,大巧不工。四十岁前恃之横行天下。 最后一柄是独孤求败刚才用来雕字的,乃是一把木剑。石条上书:四十岁后,不滞于物,草木竹石均可为剑。自此精修,渐进于无剑胜有剑之境。 曲非盯了那木剑良久方仰天叹道:“我要何时才能到那“无剑胜有剑”的境界啊!” 独孤求败捋着胡子笑着安慰道:“潜心修习,必有大成!” 曲非依然没甚斗志:“四十岁啊,师父您老都要四十岁,我”说着快速摆摆头,脑补了一下她四十岁的模样退而求其次道:“我不贪心,能横行天下就好了。” “扑哧”落瓷笑了出来:“那也要你扛得动师父横行天下的玄铁巨剑啊!” 曲非看了一眼那剑身笨重的模样,打了个寒颤道:“还是紫薇软剑比较好用!”说完还自我肯定的点点头。 落瓷作势撇撇嘴:“可是师父的软剑可在深谷里呢,如今说不定都锈成一堆破铁了。” 曲非闻言抱着手中的利剑哭道:“天亡我也!宝剑啊宝剑,难道我俩就要终身作伴不成,我曲非就只能在师父的第一阶段毫无进展了吗?” “行了,落瓷,别逗小曲儿了。”说完又转而吩咐曲非:“你们都近前些来!” 大黑不耐这般无趣的情景,自到一旁玩耍去了,独孤求败看着远处的身影,从怀中掏出一本册子递给落瓷。落瓷大惊,只因那本册子便是独孤求败手书的独孤九剑。 “师父,你” 独孤求败摆摆手打断落瓷的话:“为师寂寥惯了,在江湖上漂泊了数十载,只当就此终老。可老天待我不薄,让为师遇到你们两个丫头,这八年也算是偷得之喜乐。为师本该给你们制一份像样的嫁妆,只是如今时日已无多” “不,师父,你会长命百岁的,你若抛下我们姐妹,日后再让人欺负了可有谁能为我们撑腰呢!”曲非嘟着嘴忙抢过独孤求败的话,眼中瞬间聚起水雾,睫毛扑闪扑闪就要掉下泪来。 “傻丫头,你可见过比我活得还长的人?我已经活得够久了。再说我独孤求败的徒弟岂是任人欺负的主?”独孤求败拍拍落瓷手中的独孤九剑又道:“这八年我已传了小曲儿许多功法,有些就算现在不能领悟,待她到江湖上历练些时日,长些年岁总会通透的。行走江湖绰绰有余,总不会吃亏。只是丫头你,哎这些年为师也不能找到方法弥补你这身体先天的缺憾,小曲儿也不能永世护你。这本剑谱是我毕生所得最高武功,现在给你做个念想,他日觅得良人,若他身在武林,就算师父给你的嫁妆吧!” 落瓷听独孤求败指明把剑谱给她,便道:“可是曲非” 曲非双手托腮叹道:“哎,师父你可有什么没有没教我过的好东西,这独孤九剑我早学过了,岂不是没了嫁妆?” 说完又补充道:“嗯,我还有一把师父当年用过的剑。”颇为满足的点点头。 落瓷捏着手中的剑谱,勉强笑了一下,不知道该说什么。 “别想了,为师也有些累了,回去吧!” 独孤求败睡觉的时间越来越多,到了十月分,每天醒着的时间只有一个时辰了。忽有一日,落瓷起床后却不见独孤求败的身影,也不见大黑,忙叫醒曲非一起寻。找了半天才在离山谷不远处的一块大石上,找到了一人一雕。 独孤求败盘坐于大石之上,身前摊着一幅丹青。大黑就立在旁边陪着。 落瓷上前去,视线首先落在那副丹青上,宣纸暗黄,该是有些年头了。画上绘的是一幅仕女图,海棠簇拥着娇羞的少女,人比花娇。 “师父,你怎么一个人就出来了。这里风大回去吧。”落瓷抬头看看阴沉的天又轻轻的说:“一会儿怕是要下雪了。” 独孤求败把目光从丹青上收回投向天空,像是问落瓷,又像是自言自语:“今年还未下过雪吧。” 曲非跪坐在了独孤求败跟前:“没呢,师父。” “下雪了也好,这大概是为师可以看的最后一场雪了。”说话都似乎有些吃力,但声音里却带着笑意。 落瓷也跪坐到了独孤求败的另一边,和曲非一左一右陪着。不多时,果真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 独孤求败看了片刻,眼底尽显温柔:“这雪还是不如雁门关的漂亮!” 曲非和落瓷知他是想起了旧事,也不知该如何应他。只是过了半响不见他再有言语,只见他双目紧阖,嘴角含笑神色安详。膝前丹青尚未收拢,雪花打在上面化开的雪水晕开了团团墨渍。其中仕女容颜已是模糊不清 剑魔独孤求败永远的睡在了嘉定七年那场初雪里,终此一生未能求得一败! 第13章 青衫落拓湖行 嘉兴乃是浙西大城,丝米集散之地,自来就十分繁盛,宋室南渡之后,嘉兴地近京师,更是得了其中许多便宜,物阜民丰。 这嘉兴是古越名城,因着地利有两大名产。一是“醉李”,因为这里所产李子甜香如美酒,因此春秋时这地方也被称为醉李。当年越王勾践曾在此处大破吴王阂阎,正是吴越之间交通的孔道。 二是“香菱”,产于嘉兴三大湖之一的南湖之中,那香菱是绿色的没角菱,菱肉鲜甜嫩滑,清香爽脆,为天下之冠,是以湖中菱叶特多。特别是春夏之时,半湖水面都浮着碧油油的菱叶,碧水翠叶,宛若一泓碧玻璃上铺满了一片片翡翠。也可谓是嘉兴的一大风景。 不过,是时,已是深秋。南湖上的菱叶早已凋零,碧水之上,只能见着些还未完全颓败的枯杆败叶,甚为扫兴! 但这完全不能影响南湖之畔酒楼里的好生意。这嘉兴城里最大的两家酒楼立于南湖之畔,倒是借了南湖的两分灵气,三分风姿,五分地利。醉仙楼起楼于南湖南岸,是建了百余年的老字号了,建楼以来一直稳居嘉兴第一楼之名。然,自两年前南湖北岸起了“七里香”之后,不过半年,这嘉兴第一楼的位置就易了主了。不管这醉仙楼的老板如何急得跳脚,使尽浑身解数,“七里香”依然把那第一坐得稳稳的。 更难得的是,这“七里香”的掌柜还是个年纪不到三十的女子。名唤“红曲”,性子不温不火,不急不躁,逢人便笑,进退有度,把七里香打理得井井有条。但是你若以为这温吞吞的女子是个好欺负的主,那可是大错特错。想当初七里香成立不久便出尽风头,抢了同行不少生意,惹得许多人明里暗里使绊子,更有甚者欺人女子当家不易,想方设法调戏猥琐。呵,这些人自然没落得什么好下场,可就算官府的人来了也挑不出她半丝错来,最后不了了之。一来二去,这嘉兴城里怕是没有人不知道她“笑面修罗”红掌柜的名号了。 话说这七里香之所以能这么出名,除开红曲的经营有道之外,主要还是其楼中与别处不同的“特色”!这特色之一是“酒”,七里香之所以命名为七里香便是因为楼里自酿的酒名唤“七里香”,顾名思义,此酒开坛,醇香四溢,七里可闻。且性温,度数不大,妇孺皆可饮。又据说这酒是“养生酒”,健脾开胃,益寿延年。所以之后更是成了嘉兴城里逢年过节或是宴饮之时必不可少的东西了。 第二个特色便是“药”,按说这开酒楼的本该是和药搭不上边儿的,可按照笑面修罗红掌柜的话来说,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愣是让她把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两样东西给凑在了一块儿。七里香的招牌产品便是药酒和药膳。这又是其他酒楼能够模仿和超越的呢,倒是有人想效仿,可最终弄出来的东西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贻笑大方而已。 更何况他们酒楼里也没有能力像七里香一样能够请来一位“神医”坐镇。 说来这神医也是个奇人,二十上下的年纪,偏生有一身不凡的医术。成名于三年前,三年来游走于江南,治了不少疑难杂症。没人知道他全名,只知其姓武。常年穿一身青衫,做书生打扮,人称“青衣妙手”。每逢节庆都会在七里香坐堂义诊。 这日是八月十五,恰是中秋,七里香内比往日还热闹许多,座无虚席,走廊上还站着许多排队的人。全都是冲着“青衣妙手”的医术来的。 七里香二楼临窗收拾出了一方空地,放了一张青案。青衣妙手便坐在其后的太师椅上为排了一溜儿的人看病诊脉。他的身后立了一男一女,女子正值妙龄,身着一身淡紫色的罗裙。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只是适时的给青衣妙手添茶倒水,研磨铺纸,本本分分的像个丫鬟。但是一身打扮却不像一个丫鬟该有的,一身罗裙自不必说,就是身上少有的几件首饰也价值不菲。人们猜测她倒是更像青衣妙手的红颜知己。 至于那男人更是没什么存在感,一身黑衣劲装,胸前抱着一把剑,基本上没人听见他说过什么话,据猜测该是保镖错不了。 落瓷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角,将毛笔轻放于砚台上,才把刚写好的药方递给眼前的病人温和的交待道:“无碍的,回去多喝水,平时可多炖些雪梨汤、菊花粳米粥什么的,这药你先吃两个疗程,若是还有高热、咳痰的症状,可到城西慈安堂去找我。” 没错,这传说中坐镇七里香的青衣妙手便是落瓷,自独孤求败逝世已有三年,三年前她带着曲非从北到南一路给人看病开药游医到了江南,便在江南落了脚,三年来倒是在江南混出了名声。虽说这女扮男装的事她也知道瞒不过许多人,不过行走在外男装到底比女装方便些,与江湖人相交对方就算知道她是个女子,但一见她男装打扮,倒是少了许多忌讳。 这七里香便是落瓷名下的产业。不过这嘉兴城里落瓷名下的产业可不止这些,城中三分之二的药铺均是跟着她姓武的。别问她为什么突然间华丽转身变成小富婆了,的确,独孤求败日子过得清苦,更不会給她们留下些什么值钱的物什。 立业是要资本的,而落瓷的资本来源有点难以启齿,说得好听点儿那叫劫富济贫,难听点儿嘛那做的是鸡鸣狗盗之事。一行人在犯下桩桩大案之后,在江南的身家坐地而起,逍遥快活。 什么?落瓷+曲非+大黑还算不上“一行人”?呵,这一行人的组成部分除开她们和大黑外还要外加落瓷从北向南悬壶济世之时“顺手”“拣”的一群人。若要细说,这又是一个囧而又囧的故事了。 闲话休提,言归当下。落瓷交待完病人,从紫荆手里接过茶杯,轻抿了一口言道:“下一位!” 一位三十开外的妇人上前先给落瓷问了好才坐到青案对面的凳子上,伸出右手让落瓷诊脉。是时,一位似乎属螃蟹的公子哥领着一溜儿家丁横着上了楼,大喇喇的走到落瓷的青案前轻蔑的看了案前的妇人一眼。身后家丁自发自觉强硬的把妇人推倒了一边:“一边儿去,一边儿去!”然后嫌弃的用袖子擦了几下凳子,才讨好的向那公子道:“少爷,您请!” 那纨绔颇为满意的坐下,甚是觉得出尽了风头,显摆了身份,盯着落瓷看了片刻对旁边的人道:“哎哟喂,现如今这小相公长得都比小娘子俊俏的么?” 落瓷的手指离了妇人的腕脉,也没抬头看一眼面前飞扬跋扈的人,自顾提笔开始写药方。 那公子见落瓷都没给他一正眼,颇为恼怒的用舌头舔着牙槽。一旁家丁见自家主子受了气,跳出来指着落瓷鼻子就开骂:“你这不长眼江湖郎中,你可知我们们少爷少爷是谁?来找你是看得起你,别一副不知好歹的样子!我们家少爷可是现任嘉兴太守的小公子!” 那公子不耐烦的扬了扬手,止住了家丁的咆哮,厉喝道:“身份!我们是有身份的人,你这泼妇骂街的模样是给你们少爷我掉分知道么!” 家丁们唯唯诺诺的点头,一副受教模样。落瓷心里翻了个白眼,说了今天见了这一群人之后的第一句话:“要看病,请到后面排队!” 先前说话的家丁又想开始咆哮,被那公子适时的止住了:“礼节!礼节知道吗?”说完又向后挥挥手,另外一个家丁立马送上两锭金子放在落瓷面前。金子和青案相碰,发出清脆的一声响。落瓷这才终于把视线从药方上抬起落到硕大的两锭金子上,再转到面前金子的主人身上停了片刻。 那公子见落瓷看他了,觉得此路颇通,甚为得意的捋着胸前的头发:“怎么样?先给小爷我看看?”那话是说得抑扬顿挫,铿锵有力,跌宕起伏,非常符合他高贵的身份。 落瓷吹了吹药方上未干的墨渍,只说了两个字:“空青!” 话刚一落,一直立在一旁装雕塑被唤作空青的男子动了,直奔那公子而去。也没见他怎么动作,那公子便一声哀嚎:“你要干什么?”下一刻只听扑通一声之后,那公子已被从窗子扔出去丢进了南湖,只能听到的时现时没的救命声了! 一群家丁颤着腿对着空青还想给自家主子讨个公道,比划了两下最终撂下一句:“你们等着吧,我们家老爷会把这破什劳子‘七里臭’夷为平地的!”然后哀嚎着一个接一个的自己从窗户跳进了南湖! 待空青又恢复原本面无表情的模样,落瓷惋惜的摇摇头:“哎,搅了一湖好好的秋水!” 没人答话,落瓷没劲的耸耸肩,把药方递给先前的妇人道:“服药期间切忌生冷辛辣!”而后手指轻敲着案上的两锭金子扬声道:“今儿七里香大喜,得太守公子慷慨相赠金子两锭,今儿来七里香义诊之人凭药方皆能获相应病症之药膳一份!” 刚说完,整个大堂便欢呼起来。落瓷看了一眼一直站在一旁的妇人招来小二把那两锭元宝抛到他怀里:“把这钱给你们红掌柜送去顺便吩咐厨下一声,先给这位夫人上一份伏苓汽锅jj。” 如此一番馈赠,还惹了许多没啥毛病的人前来问诊,就为来吃一份免费药膳。所以一直折腾到申时才算,送走了最后一位病人,落瓷靠在太师椅上伸了伸懒腰。红曲挥着一柄小扇一屁股坐到了落瓷跟前抱怨:“累死我了,你瞧我这大秋天的还能折腾出一身汗,今天厨房都让你给我清空了。”说完又似想起了什么招来小二:“你们几个也别歇着,如今这厨房啊是老鼠进了都得饿死。待会儿店里收拾好了你们几个去几家供货的菜市老板那儿把明天的食材给弄回来连夜收拾一下,回头给你们涨月钱!” 落瓷在一旁看得乐呵呵的,这借了那纨绔的钱既全了青衣妙手的美名,又捧了七里香的生意。这一举两得的事儿,她自己又没花银子,她能不乐嘛?余光看到一旁的空青睨了她一眼,那眼神她看得真切,是在鄙视她!刚想和他两句,就见角落里一桌的一位客人向他们这边走来,二十五六岁的年纪,做儒生打扮。 还没近前,红曲就拦了上去:“这位客官,我看你一壮小伙儿也没什么要紧的病。你看武大夫这也忙了一天了,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热饭呢。你明天赶早上慈安堂吧,武大夫明天在那里问诊。” 落瓷左右看看也没了其他什么人,便道:“让他过来吧红曲,反正就他一个,也耽误不了什么功夫。” 那儒生向红曲揖了揖才走向青案前站定。落瓷抬手示意他坐,却见他躬身又向落瓷抱拳作了一揖,一副谦谦君子的做派,说道:“是在下失礼了,在下太湖归云庄陆冠英,久仰青衣妙手高名,想请武大夫饭后移驾舍下一叙!” 第14章 才露绯桃半树花 陆冠英?归云庄? 落瓷端茶的手顿了一顿,微不可见的轻叹了一声,最终还是放回了案上。归云庄,那个地方被她当年认作是唯一的救命稻草。可这些年来除去跟着独孤求败暂居襄阳的那几年之外,就算是最后在这江南安定了下来。她也没有去归云庄寻亲的打算。 一则,当年武眠风和冯默风曲灵风走得那么近,却从未见他们和归云庄有何联系。也不知是何缘故,她们两个并熟络的师侄贸贸然找去甚为不妥。二则,她真不想去认桃花岛的任何人,若是说开了,她就生生的比黄蓉小了一辈了。这种感觉就只是想想都让她很不爽,她可比黄蓉还要大三四岁呢! 空青不知道落瓷的一番心理活动,但是把陆冠英自报家门之后落瓷的细微表情变化和异常反应都看在眼里,下意识的握紧了手中的剑,自发的把归云庄划到了敌对的一头。 这厢落瓷双手撑在太师椅的两方扶手上撑起身,抱拳和陆冠英客套:“原来是归云庄少庄主,失敬失敬!” “武大夫言重了!” 待到陆冠英落座之后,落瓷才重新坐了回去。有些头疼的进入正题:“少庄主今日前来可是为了令尊的腿疾?” 看到陆冠英诧异的神色,落瓷微微一晒:“在下在嘉兴呆了也有些时日了,对于归云庄的事略有耳闻!” 听到此,陆冠英又站起了身:“如此便有劳了,家父的被腿疾纠缠半生。每到冬来便疼痛难耐,身为人子,实在不忍见父亲受此痛苦。有幸闻得青衣妙手高名,还请阁下移驾,全了在下一份孝心!” 落瓷心里呼了一口气,若她没记错的话这归云庄干得可是占山为王强取豪夺的勾当。陆冠英在人前如此多礼的模样不知是怎么领导一众匪寇挥刀放血的。见到陆冠英那边已经陈完情,正一脸期待的敲着她,便干咳两声以掩饰自己走神,方道:“不是在下拿乔不愿走归云庄这一趟,只是少庄主可知在下有些个破毛病,对于病患自有‘三不救’?” 陆冠英虽不明白落瓷到底什么意思,还是把他所知的缓缓道来:“倒是听说过青衣妙手三不救为‘德行无端不救’‘自寻死路不救’‘不想救者不救’”。心里却在一一比对他归云庄属于哪一种,面上虽不显,实则有些恼怒了,想他归云庄的少庄主,几时看过别人脸色。如今听闻青衣妙手的医术才放下身段来这七里香侯了一整天,却不想所谓的神医只不过是年纪还没他大的年轻后生,如此便罢。可当下这后生还出言戏耍,让他如何不愤? 落瓷起身走到他近前:“你也别在这里瞎捉摸,我只问你,你今日来替父寻医令尊是不知晓的吧?”见陆冠英闻言刷的一下抬头盯着自己,落瓷接着说道:“若是病人本身不思好转,就算是再极品的良医好药也是徒劳。少庄主还是请回吧,回去好好劝服陆庄主首肯我这个大夫进陆家庄之时,再来请我也不迟!” 陆冠英最终带着迟疑离开了,落瓷拍拍手:“散了吧散了吧,今儿大家也忙活一天了,赶快去吃饭吧!” 红曲带着一众小二去安排饭菜了,紫荆在收拾青案上的东西,只有闲着的空青对上落瓷的视线时,眼神里多了几许探究。这让刚才由于贪了点儿小便宜就乐得不行被空青鄙视的落瓷非常受用,条件反射的挺胸扬下巴的下楼。一副“走自己的路让别人佩服去吧”的模样。对此,空青抱着剑见怪不怪,多余的表情都没有给一个,跟随着落瓷的步伐下楼了。 其实也不是落瓷如何半仙,只是深刻理解了桃花岛几个弟子对黄药师的维护和尊崇已经到了几近变态的地步。那两条废腿是黄药师给的,在他们的意识里也只能是由黄药师来医治了。 一夜无话,饱饱的睡了一觉。翌日一早,落瓷便去了慈安堂坐诊,随行者依然是紫荆和空青。要说起他们为何突然就出现在了落瓷的周围,落瓷至今都还有些晕乎乎的。只要再往深处想想他们之前的身份,落瓷便觉得收留他们表示压力非常大。 话说宋嘉定八年,金贞祐三年,西夏光定五年。成吉思汗先遣木华黎讨伐西夏,是为蒙古对西夏的第四次讨伐,蒙古军渡过黄河长驱直入,再围中兴府。夏神宗李遵顼仓皇出奔,并留太子德任守中兴府。待安定于灵州之后,他便派遣使者请降,遣人求降。木华黎才撤军,然后转攻金国。退兵条件除开西夏每年的岁贡和城池领土外,还要尽除为之胆寒的西夏皇家刺客。夏神宗自然是丢卒保车。 要说这西夏皇家刺客还是有几分听头的,毕竟他们的前身是飘渺峰灵鹫宫。落瓷这些年就是纳闷了,以灵鹫宫的江湖地位,怎么才不过百年江湖上就听不到其名号了呢。原来是全让虚竹那啥小子糊弄去给人西夏当刺客了。 落瓷在秦岭遇上他们的时候已经没有几个人了,逍遥派的武功再厉害也抵不过蒙古大军千军万马。再说过了百年,比起天龙时代,他们的武功不知没落了多少。 那时侥幸生还的那么几个人情况十分糟糕,不但全身伤痕累累,奄奄一息,还中了毒,据症状推测是变异版的生死符。为救他们几个落瓷足足花了半年的时间,想想那段艰苦的日子她都打打哆嗦。 这一群家伙不知怎的病愈后便理所当然跟着落瓷了,怎么都赶不走,好似就赖定她似的。一共有七个人,名字是落瓷后来给他们取的,都是随手拈的药名儿:红曲、药橙、黄宣、石绿、空青、靛蓝和紫荆。 后来在他们跟着落瓷祸害了不少土匪富商之后,在江南安定了下来。其他人都按着兴趣找了份事儿做,比如说红曲主要是打理酒楼啊,药橙主要经营药铺啊。只有空青和紫荆不屑那些俗事,跟在落瓷身边。美其名曰护卫,落瓷腹诽只怕是为了偷懒。 她和这七个家伙的故事概括起来也就一句话:江湖游医随手在山沟沟里拣了一群皇家刺客的养成游戏! 又扯远了,慈安堂坐诊的一天很无聊,主要是没碰到什么特殊的病症。傍晚回七里香的时候正巧碰到一个小乞丐鬼鬼祟祟的串进大堂,落瓷皱了皱眉:“今天八月十六,丐帮的人不是昨天还应该在洞庭君山开丐帮大会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紫荆和空青两个都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自然不会回答落瓷的话,倒有些像她是在自言自语了。柜台里正嗑着瓜子的红曲耳尖的听到了落瓷的话,朝那小乞丐看了一眼,拍了拍手:“我去瞧瞧!” 落瓷见没自己什么事儿,便抬腿上楼了。三人才在落瓷御用青案上坐下来,准备吃饭就见那小乞丐也串上了楼,挑了落瓷旁边一张空着的桌子极为不雅的坐下。 红曲随后也上来了,亲自倒了一杯茶给他笑盈盈道:“客官想吃点儿什么?” 那乞丐一手托腮一手搭在踏于板凳上那条腿的膝盖上,整个人毫无规矩的一颠一颠的。 “呵!你们这七里香倒也奇怪,别的酒家是看见乞丐就往外赶,到了这儿却是掌柜的亲自来接待,这又是哪番道理?” 红曲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我们东家与你们帮主私交甚好,所以帮中兄弟来捧生意我又怎么会拒之门外呢?” “呵!原来你当我是丐帮中人?”听说是承了别人的情,小乞丐不乐意了,开始耍无赖:“你那只眼看到小爷我是丐帮中人了?” 红曲也不与他一般见识站起身来招过小二:“就算不是丐帮中人,既然姑娘贵足踏进了我这七里香门,那就是七里香的客人。” 乞丐见被点破身份,恼羞成怒别过脸哼了一声:“据说你们的药膳不错,也不知道是不是夸大其实的谣传。你别看我破烂,说不定你们的东西还入不得我的口呢!” 红曲微微一笑:“那还请姑娘慢慢品鉴!” 落瓷听红曲说那乞丐是个女子,心里就咯噔了一下。细看之下也发现虽然满脸泥污,但是骨架娇小,五官清秀,没有喉结。 算算时间,也该是黄蓉离家出走射雕剧情开始时候了。 只是她似乎和桃花岛特别有缘呢,昨天是陆冠英,今天又是黄蓉。放下筷子取过帕子擦了嘴,听见有人上楼便下意识抬眼向楼道口望去,这一看不得了,差点被口水给呛到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陆冠英他丫的怎么又来了! 陆冠英见落瓷看到了他,便对着她笑了一下,这笑比昨天自然多了。整个人也比昨天亲和了不少,正在落瓷腹诽他是不是中邪的时候他已然走到了落瓷跟前:“太湖归云庄陆冠英又来叨扰武大夫清净了!” 第15章 山庄自有云归处 落瓷趴在桌子上,以手支颐对着陆冠英挑挑眉,开口带了些戏谑:“陆庄主这就同意在下去治腿疾了?” 对于落瓷的问题,陆冠英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说道:“今次前来,是奉家父之命请武大夫到庄上做客的!” 落瓷看着窗外的夕阳,明玉般的手指在青案上有节奏的轻轻敲击。回头时伸了个懒腰,一脸兴致对身旁的空青和紫荆道:“听说太湖附近景致很是不错,在嘉兴呆了这么些年都没好好的去看过一回,趁着这个机会走一遭也好!” 一如既往,她得不到两个装酷的家伙什么答复,说句多余的话,做个多余的表情。 不过陆冠英听到落瓷的答复,倒是舒了一口气。侧身给落瓷引路,笑道:“敝庄周边确是有些峰峦之胜,武大夫这边请!” 路过小乞丐那一桌时瞥见他一直关注着他们这边的交谈,便停下脚步略低下头问道:“小哥觉得这七里香的菜肴如何?” 小乞丐撇着嘴,扒拉几下那一桌丰盛至极却没动过几筷子的菜缓缓道:“尚且勉强咽得下去!” 说完啪的一声放下筷子,从腰间取出几个金瓜子放在桌子上起身先一步下楼去混入人流不见踪影。落瓷弯了弯嘴角,心道果然。 由于出发的时候已经比较晚了,乘了半响马车,到太湖边登上早就预备在一旁的画舫之时,天已经全黑了。除开舫上摇曳着的四个灯笼微弱的亮光晕出一小片水域外,并不能看到远处的景致,所以落瓷第一次站在太湖没能感觉到传说中烟波浩渺的美胜。 距离归云山庄还有不少一段水路,留下外面甲板上划桨的下人之外,陆冠英把人都引到了舱里。船舱里的布置十分清洁精致,随行的小厮取出茶叶与炉上烧好的开水准备泡茶,却被紫荆起身不容置疑的接了过去,小厮的动作有些僵硬,不知所措的向陆冠英请求指示。 对于紫荆有些无礼的行为倒是没说什么,扬手示意小厮退下去。当然,落瓷是他请去的客人,就算有什么不满,这个习惯了在土匪与书生之见转换身份的人也不会表现出来。所以落瓷只能尴尬曲着食指揉了揉鼻尖。 倒是紫荆难得开了口:“主子饮茶甚为挑剔,有些个避讳怕是那位小哥不知晓!” 好吧,这话说了比没说更糟糕。站在角落里的小厮莲意听后脸都憋红了,紫荆的话不但是打他的脸,也是打了归云庄的脸。说得好像他多无用,归云庄多会怠慢客人一样。气氛比刚才更僵了,但紫荆丝毫不受影响熟练的洗茶虑香最后斟上四杯茶。 陆冠英倾身探鼻招手闻闻那袅袅茶香连赞道:“好!同样的茶同样的水,姑娘沏出来的茶确比莲意的好了不知几倍。莲意,你可得学着些!” 莲意委屈的捏着拳,心不甘情不愿的嘟哝了一声:“是。” 陆冠英喝完一杯把被子放在紫荆面前示意再续一杯,一边对落瓷道:“想不到武大夫身边的小婢都能有如此手艺!” 落瓷干笑了两声,实在不好作答。心道,我也没想到啊,居然有一天天上砸馅饼给她拣了个皇家刺客来沏茶。 湖上忽然起风,吹得船舱两头的布拢来回晃动,吹进来的风让落瓷瑟了一下。空青看着陆冠英皱了皱眉,越发对他不满起来。陆冠英被看得莫名其妙,有种心虚的感觉,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心虚。却见空青起身关上船舱两头的竹门又坐回来。其间除开紫荆倒茶的声音以外没人发出任何声响,都随着空青的动作移动视线。待空青又重新坐了下来,陆冠英环顾这个不透一丝风的密闭船舱,看着空青的眼神颇有些“这人神经病”的意思。 莲意在一旁更是心中咆哮,为什么这两个如此没有自觉,把归云庄的地方看得比自个儿家里还要随意! 船行数里,待下船之时天边已经挂了一轮满月。 归云庄的管家早就候在那里了,见了落瓷连忙施礼,然后对陆冠英说:“庄主在书房,吩咐说客人来了少爷你直接引了寻去便是!” 陆冠英于是直接带了人到书房。门一打开,落瓷一眼就看见书案后的人。与曾经记忆深处的某处柔软极为相似。同样的一身儒衫,同样精钢锻造的轮椅,同样温静宁和的气息。落瓷怔了一下。不过也就一下,因为这个人又有那么多不同的地方。武眠风当年是不留胡子的,脸上常带着笑,虽然行动不便,但是精神很好。不像眼前这位形容枯槁,看似被病折磨了许久。她甚至还能在书房里闻到淡淡的药香。 陆冠英已经先一步走到书案后把陆乘风给推了出来给他们互相做了介绍,陆乘风对落瓷似乎很感兴趣,对落瓷表了不能起身的歉意之后便哈哈大笑:“真是没想到在江湖中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青衣妙手居然是位少年!” 落瓷挑眉:“让庄主失望了!” 陆乘风摆摆手:“哎后生可畏啊,真是老啰!” “陆庄主说笑了,晚辈惭愧!” 陆乘风的书房和武眠风的很像,就连布局都很像。只不过陆乘风份位不同,屋里藏了好些武眠风一个乡野郎中没有的东西。看着这似曾相识的感觉,落瓷怀念之中夹着些许落寞。 陆乘风见落瓷盯着他的那些个宝贝,便说道:“要不要赏玩一番?” 落瓷收回视线连忙摇头:“小可本俗人,只是有几分兴趣罢了。捣弄些药材还尚可,这些个雅物可是欣赏不来!” 陆乘风呵呵笑了几声。 陆冠英听两人说完方才插话道:“武大夫可真是谦虚了,若真是俗人也品不出先前那般的好茶了。” 见陆乘风不解,就将先前船舱中紫荆泡茶的事说了,当然省略掉了紫荆的态度言语那一段。 “喔?真有此事?那老头子便不客气要向武大夫讨一杯茶喝了!” 紫荆虽然嘴里称她作主子,但从也没真正的把他们当过下人。于是望向紫荆征求意见! 紫荆回答得很利落:“晚来不宜多饮,明日!” 落瓷见气氛差不多了便道:“想来今日邀晚辈前来也不只是为了谈画喝茶吧。” “老夫只是好奇武大夫为何会对犬子说那些话!” 因为我脑抽,但这话不能说,所以落瓷笑得举重若轻,缓缓吐出几个字:“因为我是医者。” 这话从落瓷嘴里说出来还真多了几分蛊惑的意味:“以前曾听城里的大夫们说起过庄主的病状,也听说庄主对于就医不是太积极。加上前次偶然间,晚辈曾远远的见过庄主一次。也就大胆得了结论。” 也不管陆乘风信不信,反正这些话全是她编的,又加了一句:“庄主要主持这么大的归云庄,有病症还是早些就医得好。” 陆乘风叹了口气,其实他不是不想治好腿疾。不是故意拖着自己的病,只是刚从桃花岛出来之时,拖着两条被挑断脚筋的脚回到家中,吓坏了父母,他可是家中独子,是陆家的希望。前几个月也找了些所谓最好的大夫看过,可哪个大夫不是说这挑断了的筋怎么还能接上,简直痴人说梦。 他也就死心,心想若是这世上还有一人能治好他的腿的话那便只有他无所不能的恩师了。所以之后家里人再有要给他找大夫看腿的意思便被他拒绝了。只是人到中年,由于过度操劳加上腿上原本的毛病倒是折腾得他少了半条命似的。只是平日里依旧不愿看大夫,只是自己开些镇痛的方子在吃,因为他相信他的师父,他那么护犊子的师父是不会忘记他们师兄弟的。总有一天会走出怒气,知道他们的无辜。这一等,便是这么些年! 落瓷见陆乘风迟迟不说话便道:“若是庄主不介意,晚辈想先看看您的腿。” “哎!我这腿上的病自己知道,不是不想治,只是没了希望!” 他这么说是一不想辜负陆冠英的一片孝心,也好早绝了给他再找大夫的心。二是也不想打击一看就年纪轻轻经验不足的落瓷。 落瓷由陆冠英撸上陆乘风的袍子和裤子露出小腿。观察了一阵,发现腿上部分肌肉已经萎缩,落瓷取了一根金针出来在陆乘风腿上扎了一下问道:“可有感觉?” 陆乘风摇摇头,落瓷又连续次了其他几个地方,陆乘风都没有感觉,一旁照拂的陆冠英眼神一点点暗下去。落瓷收了金针呼了口气,陆乘风本就没抱什么希望,何况给他看病的还是落瓷这么个小姑娘!所以反倒出声安慰:“武大夫不必气馁,命乃天定,就算是医者也常有力不从心,此不过是老夫的命!” 落瓷听后狐疑的看了陆乘风和伤心的陆冠英一眼有些玩味道:“不错,的确是命。不过与其说陆庄主的命,不如说是缘。否则也庄主也遇不到我了。白白浪费了半生好时光。” 陆家父子被落瓷绕得有些晕,却见落瓷走到书案边,铺上宣纸提笔写了两页药方。晾了一会儿才递给陆冠英:“劳烦少庄主差人去慈安堂取药,这是两个药方,每个各去三副。一个内服,一个依然是煎了兑水泡脚。七日之后,我再给你新的药方。” 陆冠英眼里燃起了希望:“你是说父亲的腿还有治?” 落瓷笑了,反问:“我何时说不能治了?” 陆乘风不敢相信:“可是” “陆庄主可是想说脚筋已断且肌肉萎缩?”见陆乘风没反对便又自己答了:“如今最大的问题便是肌肉萎缩,所以晚辈才先用温和的药物让肌肉软化。待七日之后,晚辈再为庄主施针苏活肌肉,畅通经脉。至于脚筋,倒是好接。” 的确是好接啊,想当年武当俞岱岩被大力金刚指所伤,全身骨骼尽碎,躺了十几年都还能爬起来继续当他的大侠,现在不过是接一根筋罢了。那靠的是什么啊,那是靠的神物黑玉断续膏啊。恰好,这东西独孤求败不知道从哪里搞到了方子。只是这东西配置起来极不容易,至今落瓷的存活也只有三瓶。想想其实还是有点儿肉痛的。 “但庄主毕竟是陈年旧伤,怕是要花上半年的时间才能自如行走。” 虽然听起来是有那么几分理,但是陆乘风还是不敢相信这个一个双十年华的少女可以做出来的事。 看着陆乘风已经反应不能,落瓷轻笑:“呵呵,其实也没什么损失,陆庄主何不试试呢?” 这才见他半信半疑的点头。 说完落瓷打了哈欠,陆冠英见状连忙吩咐管家给落瓷三人安排住处。今天在慈安堂坐了一整天诊,晚上又舟车劳顿,落瓷是真累了。别过陆家父子,便去找歇处了。 陆乘风愣了半响才道:“冠英,把那方子递与我看看。” 陆冠英依言递了过去,却只见恰一接到宣纸便瞪大了眼睛,手指发抖,不敢相信的再次确认的细看了一遍。 “爹,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快!快去把那女娃子给我叫来!” “啊?哪个女子!”因为落瓷穿的是男装,陆冠英并未瞧出她是女子,现下十分茫然。 “哎!大夫!青衣妙手!”陆乘风急得有些语无伦次。 “喔”这下陆冠英知道陆乘风是要找落瓷,还以为自家老爹又突然犯了什么病,所以毫不迟疑的跑了出去。 陆乘风视线再次聚在宣纸上,那笔迹他怎么也不会认错的,是他师弟武眠风的笔迹! 第17章 太湖小住连三月 最终,这一夜,落瓷还是睡了一个安稳觉。 陆冠英在跑出书房没多久,就被陆乘风给叫了回去。 “怎么了,爹?” “夜深了,睡吧!”陆乘风看着手里的药方微微笑了,他都这般年纪了,居然还学小毛孩子一样一惊一乍的。就算真如他所猜想的那般又如何,反正人都在山庄里了,又跑不掉。 由于头天太累,落瓷这一夜睡得很踏实。这些年到处跑倒是没了认床的习惯!第一天醒的很早,躺了一会儿实在睡不着便也不在床上耗着,起后略略的梳洗一番出门却见天才刚露微光。然院子里早有人影晃动,是空青在练剑。 落瓷开门的时候,空青手上的剑顿了一下。确定来人之后,随即又舞动起来。落瓷也不打搅他,用手帕揩干了露水在廊下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看着院子里恣意飞扬的潇洒身影,落瓷禁不住又一次郁闷,前世在荧屏上看到那些武者是何等气魄啊,好不容易来到了这个武侠世界,可老天爷却是给了颗甜枣再打一棒,偏偏是个不能习武的身体。白白有一脑子武功路数却只能烂在脑子里。 又看着空青练了会儿剑,落瓷深深的觉得望梅根本不能止渴,反而越望越馋,顿觉无趣至极。天边远山处已露出一片赤霞,落瓷站起来伸懒腰。此时空青也收了剑行至跟前看了她一会儿说:“今日尚早!” 落瓷眨眨眼睛,要这闷葫芦开口说句话真难,说出一句那字也只手能数的过来。 “反正睡不着,就起来看你练剑解闷!”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落瓷下意识的数了一下有十四各自,心里就纳闷了,为什么她就没那能力像空青把一句话练得短小精悍,而且还能清楚的表达意思。 空青没接她的话,只是看着落瓷身上的单衣蹙眉说了一句:“露重!” 落瓷也不觉得冷便说:“没什么的,这才初秋!你快去洗脸吧!”心想和空青说话挺不划算的,他只用说几个字,而对方却要用一串来表达! 空青没再说什么,提剑进屋,大概是洗脸去了。 待紫荆也起了之后,便有家仆送来早餐,虽然精致,但不对落瓷胃口潦草的用了些。 吃过饭,家仆收了碗筷,陆冠英掐着时间就到了。说是药材已经准备好了,来请教下一步该做什么。 “也没什么特别的,两服药分别熬了,一副内服一副外用。内服每日三次,外用每日晨昏用药水泡一次脚即可。如此七日不断,七日之后我再来,开别的方子配着施针!” 看陆冠英带来的小厮莲意小心记下之后,落瓷又道:“时辰也不早了,在下去看看庄主还得回慈安堂坐诊!” 陆冠英拱手:“劳烦武大夫这般操劳,这边请。庄上稍后便安排船马送武大夫回嘉兴!” 陆乘风依然还是在书房接见,只是比起昨夜今日看来精神要好了许多。不过奇怪的是眉目间多了几分急迫,落瓷以为他担心自己的病情。于是好言宽慰一番,但显然这位陆庄主和落瓷说话很是心不在焉。闲扯了好一会儿,方才开口问道:“不知武大夫是哪里人士,家中还有何亲人?” 这话问得唐突了,落瓷沉默,思想他这样问缘何用处! 却听那头陆乘风掩饰性的咳了两声道:“是老夫冒昧了,只是昨日见武大夫的这张药方想起了一位故人!” 平摊在桌上的宣纸被陆乘风细细的抹平了褶皱。指尖行至墨渍处带着些许怀念的摩挲! 落瓷方才后知后觉的在心中倒吸了口凉气,面上还是礼貌恭敬答道:“晚辈是京西襄阳人,家中只有一个妹妹!” “襄阳”陆乘风慢慢嚼着两个字,又问:“敢问令尊” 不待陆乘风说完,落瓷便微微摇头,顿了一下缓缓说:“不记得了,自晚辈记事起便跟着师傅住在山中。” “武大夫年纪轻轻便艺术超绝,想必是师出名门。” “师傅不过是个走江湖的郎中罢了!” “呵呵,武大夫不必过谦,不知令师高姓大名?”陆乘风还是不死心。 “家师复姓独孤,单名一个虞字。” 陆乘风抱歉的笑了笑:“是老夫寡闻了。”随即又是颇为失望的叹气。 落瓷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起身告辞:“前辈当好生休养才是,切莫操劳神伤,七日之后晚辈再来府上叨扰!” 落瓷还要去慈安堂坐诊,陆氏父子不好再留,是以管家捧上来一个小匣子递与紫荆。落瓷猜里边应该是诊金,也没有推辞。陆冠英亲自送他们出庄上船。 站在甲板上,见那远山逶迤,湖水泠泠,先前积在心中的那点儿浊气消散不少。想起归云庄那园子里那错综复杂的小径,知其是依奇门遁甲之术所置。一时兴起,便问:“紫荆,你说他们那园子比起黄宣的手艺如何?” 紫荆遥遥的望了远处的归云庄一眼,淡淡的道:“颇肖形骨,难得神髓!莫说黄宣,此等把戏就是婢子亦可勘破。” 落瓷顿觉压力巨大,她都捡了些什么人回来不过想想也没什么,对于一个灵鹫宫出身的皇家刺客来说,这些本领怕是必不可少的。 归云庄准备的诊金甚合落瓷心意,是一串紫玉葡萄,颗颗莹润。落瓷翘起嘴角,盈盈一笑。妙手青衣爱玉成痴,江南人尽皆知。 合上锦盒,交予紫荆收好,顺便在七里香用了午饭才移步出门。临走时顺口问道:“近日可有曲非的消息?” 红曲勾了一壶酒给了小二,抽空道:“昨儿晚上到的消息,曲小姐已到江陵,一切安好。” “江陵好,你直接回了她让她取道襄阳去给师父扫墓,然后早些回来过年。年纪不大确是一年十二个月七八个月都漂在外面!” “咦”红曲放下手中的酒筒子,取了别在侧襟的娟子擦手边走过来:“主子今年不去拜祭?” “这次是赶不及了,七日之后,便要日日为陆庄主施针,怕是走不开。只有春上再去。” 这日是八月十七,月儿依然很圆。 由于陆乘风要日日施针,落瓷每日嘉兴太湖两头跑也麻烦,所以陆冠英专门给她安排了个小院落歇脚。只是这一住便是三个月。 住到重阳已过,住到海棠开败,住到秋去冬来,住到嘉兴下了第三场雪,曲非依然没有回来。 腊月廿四,小年夜,夜空飘着小雪。 落瓷收针,大喇喇的呼了口气。施针看着简单,但也是极耗精气神的事。更何况是三个月,连日不断。还还好这是最后一次,接过紫荆递过来的帕子擦了额头的汗,落瓷便把一个瓷瓶交给陆氏父子。 “这是黑玉断续膏,从明日起直接敷在旧伤处即可,不出半月庄主定能行走如常!”看着陆冠英小心接过瓶子颇为仔细宝贝的收着,落瓷还是很肉痛的,虽然收了人家一串紫玉葡萄。这药膏极是难调制,这么些年落瓷手中也不过才得为数不多的几瓶。 这三个月来,陆乘风先是怀疑,而后一点点的感觉到自己腿部的变化后的震惊到现在落瓷说出这最后的用药和结果,他情绪上已经没了太多变化。只是对让落瓷羁留太湖三个月而感到抱歉,直说着感谢的话。 “庄主这是积年旧伤,调理肌肉活络经脉花了些时候。若是新伤,只这一瓶膏药便可了。” 正客套着,只听崩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窗户上。陆冠英听到声响在众人的视线下打开窗户,一团白影便窜上落瓷的肩头,带着室外的寒气。 是曲非的信鸽。落瓷挑眉,取下信鸽脚上的羊皮卷,顿觉头大。只见上书:“行至金都燕京,喜其民丰物繁,遂羁留数日,芳春始归,安好勿念。” “武大夫可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落瓷下意识的就想用手摸脸,她的不快就有那么明显妈?落瓷无奈摇摇头:“舍妹顽劣,已离家数月,这次竟是连除夕都不准备回来了!” 第18章 暖春时候又逢君 陆乘风的伤并没有真的花上,半个月,听说是除夕的时候就能站立了。初二那天还拄着拐杖带着家人亲自去给落瓷拜年,送了不少的礼物。 不过那时落瓷已经不在嘉兴了,一大早就收拾包袱北上了。曲非简直的就是失心疯,说是走江湖玩玩居然能走得大半年不见人,甚至连年都不回去和她过,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哪个臭小子迷了心智。这就算了,现在居然还跑到金国的地界去了,燕京是什么地方啊,那是射雕剧情的爆发点。 年前见着黄蓉已经离家出走了,说明男主女主们那可都要出场了。她一打酱油的去凑什么热闹啊?本来身边带着一只笨重的大雕就够惹眼了,现在往那是非之地一扎,不就是摆明了在脸上写着目标人物么。 本来就是一炮灰龙套命,遇到落瓷生生让她给改了被“痴傻”的命,少受了十多年的苦。可现在还愣是要脑袋一热往主角堆里凑。记得丘处机和江南六怪约的烟雨楼比武时间是在三月十五,郭靖一行人也是年后才从蒙古启程的,算算路程和时间应该还没到燕京。她这一路车马劳顿的赶去应该还来得及赶在剧情大帝爆发之前把曲非给逮回去。 落瓷北行这一路是迎风冒雪呀,雪花打着转儿往下落,都不带停的。越往北走越冷,落瓷是真心后悔了当初心一软就同意曲非离家闯江湖的事儿。 曲非本来就性子躁,是个安静不下来的主。本身又才是十五六岁爱玩的年纪,她也舍不得一直拴她在身边,整日里在枯燥的药铺里耗日子。所以当那丫头提出要与大黑一起去闯江湖的时候,落瓷犹豫了几日还是应允了。先不说她本就有一身足以自保的功夫,就算功夫差些,那一肚子的坏点子也不会让人占了便宜去。加上还有傻大黑跟着呢,安全完全无虞。只要内功没练到一定境界的人,是受不住大黑几翅膀扑扇的。 尽管一路紧赶慢赶,还是由于风雪阻道,耽误了不少时间。待到的燕京,已是暖春时节! 紫荆和空青多年行走江湖,风餐露宿是常事。又都是练武之人,内功护体比常人耐得寒。这一路来倒是没什么,神色与平常无异。可就苦了不会武功的落瓷,虽然一路上他们两个都放慢又放慢了节奏配合着落瓷的脚程,也租了马车代步。但是落瓷还是恹恹的提不起精神。 快到燕京的时候,空青先她和紫荆一步进城打点住宿去了。甚至等到落瓷的马车慢悠悠荡到城门口时,已经看到空青倚在马早就候在一旁,显然是已经安排好了一切。效率之高令落瓷再次汗颜。 他们投宿的地方名叫高升客栈,刚一进门掌柜的一脸带笑的迎了过来对空青作揖:“哎哟,爷您来了?按您吩咐小的已经差人把天字一号二号房又换洗了一遍,包您满意。” 落瓷现在只想休息,也没精神应付掌柜,挥挥手便要上楼,想到曲非走了两步又折了回去。一店掌柜每日见人最多,打算向他打听打听可曾见过曲非。此时却见一抹俏丽的身影从后堂掀了布帷出来,身材高挑,大手大脚,但是容貌清丽,十七八岁的光景,虽是荆钗布裙的打扮,但也算姿色上乘。落瓷现在这个精神状态还能注意到她有两点,除了身上一身红杉惹人注意之外。更惹人注目的便是这春寒料峭的时候一双大脚上却是穿的草鞋。 本来玲珑的趾头沾满了泥污,脚背也呈冻僵的青紫色。落瓷是将心比心的把棉靴里的脚趾头缩了缩,这得多冷啊。许是落瓷的视线太过热烈,那姑娘如有所感的回头发现落瓷视线的焦点处是在她脚上,顿时羞赧不已。低下了头,几个脚趾更是挖紧了鞋底,双脚来回磨着地面,好像那便能藏住她窘迫一般。 落瓷后知后觉从古代的凉鞋艺术中回过神来,方觉不好意思的很,就这么大喇喇揭了人家一姑娘的短。只好低头把玩衣带上的结好转移视线。 那姑娘从里襟里取出几个铜板放在掌柜面前的柜台前,细声细气的说:“掌柜您看这些钱可能买到什么肉菜?” 掌柜拈起来数了一下,又从中取了三个放回柜台:“这些钱可以要一份干菜腊肉。还余下三文。姑娘可是现下就要?” 那姑娘又把另三文钱推了过去:“是,外加三个馒头。不过掌柜的能不能求您一件事儿,待会儿劳烦您差个小二哥把东西送到我爹房里去。” “不是什么大事,一会儿就给你们送过去。” 只是那姑娘拉着衣襟紧了紧握在身侧的拳头又说:“我是说,您能不能跟我爹说这腊肉是因为今日惊蛰店里送的?” 掌柜侧了一下身子,不甚明白:“姑娘明明是给了钱的,为何这般说?” “掌柜您也知道我爹昨日与人斗武挂了红,我想让他吃点好的补补身子,但若是让他知道这肉是用钱买的铁定是不会吃的。” 掌柜抿着嘴唇叹了口气:“行,难得你一片孝心。” 那姑娘谢过掌柜便匆匆的往回走,只是路过落瓷面前的时候头低得更低了。 掌柜把铜板收在匣子里,把算盘拨得噗噗响,嘴里念叨着:“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啊” “掌柜!”这声是落瓷叫的。 “哎哟,公子您怎么又下来了,要怎么直接吩咐一声就成!” “向您打听个人,掌柜可曾见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身边跟着一只大雕!” 那掌柜听了落瓷的形容,惊得张大了嘴:“公子您是说那雕女呀?那可巧是问对人了,昨儿个儿小老儿这店门口可有是演了一出大戏!就刚才进去的那小姑娘父女俩昨日在这边搭擂台比武招亲。那可好看的紧,去了好些江湖人” 落瓷抚额,这位掌柜还真有说书的潜质。不过心念一转,比武招亲?大脚?父女?难不成先前见着的便是穆念慈本尊? “咦呀”说着还嫌恶的摆了摆头:“上台的可是什么人都有,五大三粗的,甚至还有个胖和尚,您说这是白白糟践人家水葱般的姑娘么,小老儿我是很替那姑娘捏了把汗。可别看一姑娘跟娇花儿似的,打起架来可不马虎。愣是没有一个能赢她的拳头,不过最后,哎赵王府的小王爷也逗趣儿上了场” 落瓷听得唏嘘不已,还真是穆念慈,原来她还是晚了一步。不过听掌柜唾沫横飞的说了半天,也她原先知道没什么两样便有些不耐烦:“掌柜,这又跟我说的那姑娘有什么关系?” 掌柜露出一副你不懂的表情:“怎么没关系,关系大着呢,你听我给你慢慢讲。那小王爷上场自然是轻松容易的赢了,可是他却赖账不愿娶那姑娘还出言调戏。就算对方是王爷,那当爹的怎么能放下这个脸,于是小王爷又和当爹的打,还把人给伤了。” “虽不占理,可人家是小王爷美人敢惹啊。不过有个傻大个还想去讨个公道,可也打不过啊!最后啊,哎呦喂,大家突然就听到有人骂了一声‘无耻’!那声音跟黄莺鸟儿似的,却不见人,四处找了才发现一个俏生生的姑娘就翘腿坐在对家的屋瓴上嗑瓜子。”说着掌柜还抬手给落瓷指了对面的屋顶。 “人家一小王爷哪儿受过气呀,当下就和那姑娘理论起来。只是那词儿都文绉绉的,小老儿可记不住,只是觉得就算是骂人那话也听着舒坦。”居然还砸吧着嘴好似在回味! “那后来如何?” “后来啊小王爷骂也骂不过恼了,那雕女剥完瓜子一把壳就丢到小王爷头上。这才激得小王爷动了手,王府的侍从要出头,小王爷偏生不让要自己打。啧啧可那雕女厉害着呢,小王爷被耍得团团转。这也就罢了,本来就够热闹了。后来也不知哪里出来一只巨鸟,对着人群就扇翅膀,坏了好些东西。小老儿我这店门当时也给扇坏了,昨儿连夜才装好的,呀公子您认识那雕女?”顿时掌柜眼里又闪了光:“那公子可以替那雕女赔偿小老儿装门的费用吧?” 落瓷呼了口气,听这般描述还真是曲非和大黑两个闯祸精,让紫荆取了碎银子作为赔偿又道:“那掌柜可知最后那姑娘去了何处?” “自然是被赵王府抓去了,闹得那般大的动静最后怎么可能善了?” 落瓷无语的抚着头上楼,紫荆跟着上来:“主子,我们不去赵王府救曲小姐么?” “那是她还没玩够呢!要不然凭她和大黑怎么可能被王府的兵卫抓回去!” 落瓷吃好喝好休息了一夜养足了精神第二日快到中午的时候才问了路,慢悠悠的转到赵王府。不过看到门口的侍卫犯疑了,她这是该直接闯进去呢,还是该请人通报了斯斯文文的进去,还是夜里偷偷摸进去,或者直接回客栈等曲非自己玩够了出来? 这个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在她还在门前顶着侍卫戒备的目光来回踱步之时。只听得一声兴奋的雕鸣从内院传来。接着便是由远及近乒乒乓乓响个不停,最后一道劲风迎面而来,旁边的墙头栽下来一个黑影直奔落瓷。 还好空青反应快,搂腰抱着落瓷一个旋身便在五步开外。被剑鞘抵住的大黑委屈的咕咕叫着,耷拉着脑袋看着落瓷。落瓷现在心中十分庆幸这个傻大个没有走正门,要不然王府的门肯定很贵! 很贵的朱红大门还是被打开了,涌出了一大群人,半年没见的曲非跑在最前方,似乎还长高了点儿。 “姐姐,怎么来了?”曲非把空青挤开撞落瓷一个满怀。 落瓷很没定力的趔趄了一下,勉强冷着声音:“慈安堂差个药童,来逮你回去碾药!” 曲非却是乐着揶揄:“哈哈,姐姐你就直说是想我了也不丢人呐。” 落瓷看她笑得那般张扬,再看赵王府门口一溜人的阵势实在不像是被“抓”到赵王府的样子啊! 犹疑之际,曲非猛然抬起头:“姐姐,忘了告诉你,你可要小心,好色男人在这里!” “嗯?”落瓷没太明白她的意思,用鼻音询问。 只是还不待曲非再答,只听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说道:“阿瓷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落瓷抬头,只见那人白衣黑发,折扇轻摇,翩然而立。 第19章 各自风姿少年郎 那人站在王府门口的石阶之上,比落瓷所处的位置略高,所以落瓷看他要稍稍仰视。那模样一如几年前见时一般,白衣胜雪,发如墨缎,就那么微微笑着立在哪里,自有一番温雅俊逸的姿态。 落瓷一眼就认出了他,正是当年误打误撞救下后又闹得不欢而散的欧阳克。落瓷很惊讶就这么相处几日的人时隔数年之后她还能如此轻易的认出,欧阳克给她留下的映像比她自己想象的要深得多。或许是总能从他身上看到几丝武眠风的味道吧。 落瓷出神之时,欧阳克已经缓步行至她面前。大庭广众之下,倒是没有什么轻浮的举动。却如一个深交老友一般玩笑:“阿瓷可是记不得我了?” 落瓷拢了拢袖子和他客气:“欧阳公子,别来无恙。” “哈哈”欧阳克啪的一声收了与这季节不合时宜的扇子敲打着手心,听得出现在的心情甚为愉悦:“我就说,阿瓷怎么会忘了我呢!” 这话说得像她俩是老情人似的,落瓷不买账了:“欧阳公子,我们不熟。” “喔?”欧阳克笑颜不改:“阿瓷言下之意是?” “所以欧阳公子唤我一声武大夫即可。” “呵呵”欧阳克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却又是不敢明目张胆的笑一般,用拳头抵住嘴闷闷的笑了两声:“阿瓷还是那么逗趣儿。” 而后抬眼,视线缓缓的扫过落瓷眉角,又柔柔的没入鬓稍。落瓷只觉那视线像是有形一般流连在她脸上,颊边竟生出了一片鸡皮疙瘩。 落瓷自认不如的别过眼转向曲非,花花公子就是花花公子,那也是一项过硬的技术活。本来就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愣是被他三言两语的就说成了跟久别未见恋人一般。而落瓷这偏头的动作落在外人眼里更像是听了羞人情话之后的小女儿态。 欧阳克这般段数,就凭平日里只跟空青那样冰雕闷葫芦这般异性打交道的落瓷怎么会有斗得过他的道行,所以她明智的选择闭嘴了。 可欧阳克显然不是这么想的,落瓷一偏头便是侧面对着他,鬓边几丝头发垂下,若隐若现的遮住如珠玉般的耳垂。再看看落瓷那身敛了风华的青衫男装,便又笑嘻嘻的开口:“阿瓷,你还是穿女装好看些。” 曲非那边正准备拔剑收拾这不知好歹的花花公子,就听一声冷冷的声音道:“适可而止!”那声音分明是带了怒意。 说话的正是一直立在落瓷身后扮雕像的空青,欧阳克一惊,他确实是这才注意到落瓷身后还有这么个面瘫男人。不知是要怪空青存在感太低,还是要夸他自己太过认真。 “阿瓷,这位是?” “无可奉告!”是空青自己开的口。 此时,场上所有人的视线焦点都集中在他们两人身上。 只见两两相望,一个白衣白衣皎胜雪,一个墨袍深如夜;一个云淡风轻,一个戾气肃杀。 有那么一瞬间,落瓷看着两人相对而立,十分掉线的想,难道金老爷子给欧阳公子的p是空青? 看了半天戏的赵王完颜洪烈见场上气氛压抑,空气紧缩,终于有个做主人的自觉,出来打圆场。对落瓷道:“这位姑嗯,武大夫既然是曲女侠的亲人,那便是赵王府的客人。在这里站着实在是招呼不周,府中略备薄酒,不如几位到里面去坐下慢慢聊。” 这段话说得人模狗样的,只是说完又自以为很了解的样子画蛇添足了一句:“武大夫和欧阳少侠久别重逢,肯定有许多话要说,只是这大街上人来人往的不适个地方。府中还算安静” 听完颜洪烈这样说,欧阳克又嗤嗤的笑了,戏谑的看着落瓷。 “不必了,王爷好意心领了。”听完颜洪烈的口气对落瓷和曲非不像有敌意,虽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落瓷还是模模糊糊的婉拒:“只是舍妹离家时日已久,这两日给王爷添了不少麻烦,就不便再多有打搅,这便告辞了!” 曲非在赵王府才玩出点味道,一点儿也不想走,可怜巴巴的看着落瓷。落瓷觉得今天的事已经高调得出乎她的预料,哪里还容得她胡闹。毫不迟疑的拉着曲非便走。落瓷没武功,自然对于曲非来说也没什么手劲儿,她要挣肯定能挣掉。虽然贪玩好耍,但是一方面感动于落瓷迎风冒雪千里迢迢从江南来找她,另一方面也由于她本来就十分听落瓷的话。所以象征性的挣了挣便乖乖的唤了大黑离开。 却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你不许走!” 落瓷闻言转身,追上来那人是个十七八岁的大男孩。唇红齿白,玉冠束发,蟒袍罗带,如今正气冲冲的向她们跑来。落瓷心想她什么时候招惹过这么个大男孩了。 却见他根本没看落瓷,停在曲非跟前,恶狠狠地说:“我说你不许走,听见没?” 虽然口气比较恶劣,但落瓷听来更像是被宠坏的孩子在耍脾气闹别扭。 “凭什么呀?你说不许走我就偏走。姐姐,我们走!”说完,曲非撇下那大男孩走得比落瓷还昂首阔步。看得落瓷一愣一愣的,直想笑。 “哼!”正太同学更气了,朝着曲非的背影喊道:“你现在走了,迟早要回来的!” 狠话是撂下了,可是人家曲非根本没理,恨得他气直往鼻孔外冒。 回到高升客栈,他们又要了一间房。开始只定了两间,落瓷和紫荆住一间,空青住一间。现在曲非来了。非要和落瓷睡一起,所以又另开了一间房给紫荆。紫荆和空青的房间就在落瓷房间的一左一右。 这次回来掌柜没有昨天那样殷勤热情了,还有点躲着的意思,看着曲非的眼神那是相当复杂。有崇拜,有惶恐,有戒备。看着曲非又看看他新装好的店门又纠结的看曲非,大概是目睹了曲非那天强大破坏力的后遗症吧。落瓷看得很无奈,还好今天没把大黑带来,给放出去了。不然掌柜恐怕要哭的都有。 吃过饭,落瓷把曲非拎到房间里丢在椅子上,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好整以暇的开始审问。 “说吧,怎么回事?” 曲非讨好的笑着:“这半年的事儿可多了,姐姐你是想问哪一桩?” “既然很多,那就一件一件的交待吧。比如你先前几个月都在宋土范围内活动,为何突然就到了燕京?比如你为何不回去过年?比如你怎么进得赵王府?比如赵王的态度是怎么回事儿?”落瓷手指敲着桌沿,一件件数出来。反正她有的是时间。 曲非苦着脸拉长声线叫了一声:“姐姐” “撒娇没用,你早点儿交待清楚早点解脱。喔,对了还有刚才那个没断奶似的的小子。” 说起这事曲非放松了许多:“你说完颜康呀?他是赵王的独子,大金国的小王爷。” 落瓷差点一口茶喷出来:“完颜康?你说刚才那小子是完颜康?” 曲非不知落瓷为何反应这么大,讷讷的点头:“如果姐姐是问刚才不准我走的那个人的话!” “啪”,落瓷把手中的茶杯拍在桌子上,动作有些大,第一次爆粗口:“我靠!” 记得前世看有网友给金老爷子笔下人物排名,排到十大坏蛋时。第一个就是杨康,附文曰:认贼作父,卖国求荣,不可救药! 落瓷映像中的杨康也是一个世故奸猾,笑里藏刀的小人模样。而且还长了一张专骗女人眼睛的脸。 怎么也不该是今天见着的人畜无害,耍少爷脾气的正太啊! 第20章 丹妆点成判官到 对于杨康,喔不,现在还是完颜康,长得跟个没成熟的乳果模样。落瓷还是很难接受这个事实,总觉得吃胭脂长大的宝玉哥哥才该是这个样子的。 想了想落瓷十分严肃的对曲非说:“以后离那个完颜康远些。” 现在的完颜康与落瓷记忆中的杨康差别这么大只有两个解释。第一他天生是这个模样,不过后来身世之谜解开之后发生的一系列事件对他打击太大所以成了后来那个人所共知的杨康。第二个可能便是这幅模样是他有意装出来的。 如果是第一个原因,那只能说命苦了些,能发生那么巨大的转变得要承受多大的上海呀。这样的话和他走太近的人势必也或多或少受牵连。 如果是第二个原因,那么这人城府不是一般的深。 不管出于哪一个缘故,离他远些总是没错的。也许这样想是冷漠了些,可她也是切身经历过生死的人,在这个乱世只想明哲保身,好好的活着就好。 落瓷的话,曲非很不以为然:“放心吧,姐姐,他打不过我的。” 落瓷也不好直说她思量的一番缘由,只好提醒自己之后多注意一些。又问了曲非些其他问题,方才把曲非在赵王府的事情弄清楚。 比武招亲那日曲非躲在屋顶上看热闹,看到最后实在看不惯完颜康飞扬跋扈不可一世的样子才出声挑衅,虽然杨康有九阴白骨爪,但因为不纯熟,根本就不是曲非的对手。曲非有意让他尝尝被戏弄的滋味,所以出招绵软,两人缠斗了好久。直到最后包惜弱带着兵卫找了出来,才知完颜康是小王爷。有心去赵王府见识一下皇族子弟的奢靡生活才假装被擒的。 “人家小王爷都打不过你,最后你却被一群小兵给擒住了,你也不担心别人怀疑你别有它意?” 曲非仰着下巴,古怪的看了落瓷一眼,像是在说她哪有那么笨。 “谁说我是被一群小兵给绑走的?那王妃来了不久,王府的几个高手就找了过来,我是被那个秃顶的参仙老翁给逮住的。后来我才发现有一个老道士看热闹比我还沉得住气,看到给穆家父女出头的人一个被伤,一个被抓这才现身说要废了完颜康那古怪爪功。后来也被灵智上人所伤,自身难保。我就成功的被抓进王府了。” “那你怎么出来的?” “哎”说到这里曲非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十分不情愿的说:“在府里碰到了好色男人,是他求情赵王才放我的。哎!欠好色男人的情的感觉真不好。” “如此不至于让赵王对你客气吧。” 曲非以手托腮:“谁叫本姑娘出场的时候王府的极大高手正在抢一块红烧肘子呢?” “肘子?” “好像是他们在密谋做什么事,要选一个主事的人。结果我不知道,那肘子又特香了些,最后”曲非很无辜的摊手表示:“姑娘力压群雄,抢到了肘子。”说完又整个儿趴到了桌子上无力道:“但是好色男人没出手。我觉得他可能比我厉害一点点,不过也就一点点而已!” “再后来完颜康可能觉得输给我一个比他还小的姑娘很不服气,抢肘子也没赢我,所以就不让我离开,说什么他会勤奋练功直到哪一天打败了我我才可以出赵王府。” 落瓷拍拍曲非的手安慰道:“不用理他,明天我们就启程回江南。” “明天?”曲非惊着了。 “怎么,你这一个多月在燕京还没玩够?” 曲非有些急了:“姐姐是正事儿。那完颜洪烈自去年秋天起便在各地招募江湖人士,虽然一个比一个歪瓜裂枣,但是都还是些本事的人。这事儿只怕不是偶然,也许对我大宋有害。” 落瓷笑了:“这些事儿自有朝廷的人担着,你个小丫头操的又是哪门子心?” “凡大宋子民皆有护我宋土之心。金人残虐,怎能眼睁睁的看着大好河山被异族吞噬。” 落瓷倒有了几分兴趣,没想到曲非这丫头这么爱国:“那要怎样?” “自然要救!” “哈哈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宋室积贫积弱,早已是病入膏肓。要怎么救,再说赵氏皇族偏安一隅,歌舞升平,哪有恢复河山的心思。” 曲非气鼓鼓的起身:“我去练功。” 可是没一会儿,就跑回来了:“姐姐快来,这边有位快死病人。” 跟着曲非过去,的确是一位快死的病人,还是个道士。 曲非扶那道士到床边靠着,咦了一声:“你不是那天教训完颜康的道士么?” “咳咳确实是贫道,难为姑娘还认得。只是一时大意遭了灵智上人的道。”他那么说是因为全身已经浮肿,双眼内陷,眼圈嘴唇泛紫,声音已经很虚弱了:“刚才贫道只是想起来倒杯水,结果却摔倒地上了,多亏姑娘听到声响进来了。” 曲非闻言去倒了杯水递给那道士。落瓷放下把脉的手道:“这毒可厉害得紧,道长好功夫,竟然能坚持到现在。常人若没解药必不能熬过十二个时辰!” “哪里,先前有位姓黄的姑娘教我在清水逼毒,后又灵药相赠,这才多活了几个时辰。” 曲非把茶杯放回桌回来问道:“那她人呢,怎么把你丢下不管了?” “这毒虽除了大半,然几味断根去底的药却被赵王府全部买走,黄姑娘去为我寻药去了。” 落瓷心想这该是玉阳子王处一了,倒是没有全真教其他人那么讨厌。便说:“晚辈也懂些粗浅医术,我说这毒我能解,道长可信?” 王处一看了落瓷一会儿笑了:“左右最多不过是个死。” “道长倒也爽快,晚辈得罪了,还望见谅。”说完示意曲非帮忙扒了王处一的衣服,她则从短靴里取出一把精巧的匕首在王处一十指指头各拉了一道口子。素手翻转,行针走穴把余毒都逼至食指尖。直至黑血转红才停手,事毕又给了他一颗药丸:“道长把这药吃了之后再好好发一身汗就差不多了。” 王处一没想到这一番下来效果会这么好,不过片刻身上浮肿已消,肤色也恢复正常,人更是感觉畅快许多。也没多想就吃了药,穿好衣服还夸赞道:“姑娘好俊的针法。” 他这是一语双关,一是说这针到病除;二是说落瓷施针的手法:快,柔,准。快到有些施针的时候只能看到手影,柔到好似一支舞。 落瓷只是笑笑:“吃饭的功夫,总得做实在了。” 落瓷没说的是,这套施针的手法不但是吃饭的功夫,还是保命的最后一张底牌。当年独孤求败为了她的身体想遍了法子,调理了好些年也无半点效果。遗憾之余只好另想办法,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套指上功夫,完全不用内功。但是有一个弱点便是近距离作业,而且只能用一次。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一般是不会用的。只要距离足够近,任你武功再高,落瓷都有把握一招毙命。 落瓷抬起手看着如今的芊芊玉指,谁会想到当初练这功夫之时日日被磨得鲜血淋漓。落瓷好几度都想放弃不练了,可是独孤求败却狠下心不给她说不的机会,虽然最初练功那几个月每顿吃饭都是独孤求败一口一口给她喂饭。 想到这些,落瓷有些伤感了。 这套指法还有一个特别美的名字,名叫“点妆”。 第21章 孤番外一:我是孤 那是很久之前的一段往事。 久到那时白驼山还只是一个普通富商的养白驼的荒山。 我姓独孤,单名一个余字。我不认为“余”是一个好名字,可我没得选择。 独孤不是大姓。在江湖上很有代表性,因为独孤家是兵器世家,显赫一时。家主经营有道,独孤家出品的兵器,基本有价无市。 就像几十年前的薛神医一样,治病救人从不要诊金,但是必须贡献一招看家本领。独孤家的兵器也不受打造费用,但是谁人若要借独孤家的手锻造一件称手兵器,你就必须拿出独孤家看得上的东西。 所以,能姓独孤,从某种程度上说,是一种不可替代的荣耀。 但我叫独孤余,顾名思义,我是独孤家多余的那一个。前因已不可考,大概是两个女人争风吃醋勾心斗角之后的产物。一个女人输了,也死了,那个女人据说是我娘。另一个女人赢了,现在是独孤家的当家主母。结果可想而知,总之自我记事起就是独孤家被排斥的一个。 我被冠以独孤这个姓,行的却是奴仆之事。我没有反抗的权利,因为我还想活着。 自小便和院里家仆的孩子一起玩耍做工,倒是比那些姓独孤的骨肉血亲还要亲上几分。不过最后我还是从独孤家逃了出来,因为那个女人恨我,以一种我不理解的眼神。折磨,除了折磨还是折磨。可是那个我名义上的父亲从来都是不闻不问,就算有一次差点被那个女人打死,就算还有一次家里办酒宴而我被锁在地窖七天 所以我逃了,离家那年我十岁。 走出独孤家的日子并不好过,有很多次都后悔就这么出来了,至少在独孤家馊饭是不会差的。而在外面,馊饭都没有。 有一天有一个人来到乞丐窝说有工作可以做问我们是否愿意,我没有表态。当然这并不能代表什么,因为其他所有人都答应了,我被夹在人流中挤了出去。 这世上应该没有乞儿能干的活,因为当我再次从眩晕中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人牙子手里。对于这个人牙子,我的感情一直相当复杂。很多时候我在感激他,更多时候我在想他为什么没有把我卖到下一家。 可我还是被卖了,买我的是姓萧的一个富贵人家。当然这一次萧家买奴仆不止我一个,管家带着我们这批人进了内院:“小姐,今儿又带了一批人过来,您看又没有合眼的?” 暮春时节,那天那时正是将近正午,风吹得院中树叶嚓嚓作响。小姐背光站着,我跪着,所以我抬头并没有看清她的脸,只看到一个轮廓。以至于很多年后想起来,我都想不起她的模样,只记得那俏丽的轮廓和清脆的声音。 她说:“花花,去挑吧。” 花花是一只老虎,这个事实是后来才知道的。此时我知道一个庞然大物从面前走过,带毛的尾巴很结实,一甩之下就打中我的脸,很疼。很快我就忘了疼,因为那只老虎又回来了,站在我面前张大嘴巴露出尖尖的白牙。 小姐乐不可支,走过来问我叫什么名字。 虽然姓独孤让我觉得很受侮辱,但是用了十年的名字还是在小姐开口询问的那一刹那脱口而出。 “独孤独孤你居然姓独孤?” 她根本没有注意到我的名,只注意到了我的姓,好像我姓独孤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儿,或者说她碰到了一个姓独孤的人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儿。 她说对管家说:“伯伯,我就要独孤了。” 于是,我兢兢战战的成了花花的饲养员,但是好在每日他的肉都很足。 每个家仆进门之后都要改名的,这是规矩。可小姐没给我改名,她说独孤挺好。 小姐是萧家的掌上明珠,名叫萧瑶,只比我大两岁。花花是小姐的宠物,据说是萧老爷在她五岁时上山猎来做生日礼物的,一直养着。那时我认为萧老爷是个彪悍的人,很久以后我才发现萧家一家子都是彪悍的人,包括那只叫花花的老虎。 小姐还有个比她大三岁的哥哥,名叫萧灿。萧灿名字很鲜亮很妩媚,但是绝对不符合事实,因为在我看来他就是一傻大个。木木的,敦敦的,愣愣的。经常被小姐欺负,但依然傻笑。 在萧家的日子比以前所有的日子都要好,我很满足。 我人生最直接的转变在于喂养完花花之后我去院子里坐了一会儿,然后我看到小姐在练功。当然,小姐不知道我在,所以我算是偷看。第二日,我一个人在院子里讷讷比划的时候,被小姐看到了。我想我完了。 事实证明小姐总是不按牌理出牌的人,她就那么看着我,但又不是在看我,好像是透过我看另一个人。良久,她问:“你想学武?” 我说:“小姐,我不想走。” 她笑了,走过来摸摸我的头发,然后让我跟她走。然后我第一次看见了传说中彪悍的萧老爷和萧夫人。但是其实并没有下人们传的那么彪悍,萧老爷身体似乎不好,很瘦,但他骨架很大,所以看起来有点儿不匀称的别扭。萧夫人看似比萧老爷小上不少,很漂亮,但是一双眼睛没有焦点也没有神采,她是个盲人。 小姐带我过去是让萧老爷为我摸骨,萧老爷的结论是:“底子不错,不过晚了些年岁。” 我能听懂萧老爷的意思,因为在独孤山庄的时候我就知道练武是要从小开始的。经过萧老爷同意,小姐便亲自教我武功,偶尔萧老爷来看小姐时也指点两句。我觉的萧老爷一定是会武功的而且还不错,要不然怎么每次他说一两句我就觉得茅塞顿开呢。 萧夫人虽然有眼疾,但是对医药很有研究,特别是用毒,所以我和小姐也跟着她学毒 学武两年,萧老爷让我选一样兵器。对于兵器我再熟悉不过了,甚至还曾经参与锻造,但是上百种兵器实在不知道该选什么。见我踟蹰,小姐就说:“用剑吧。” 我第一次问了小姐为什么。 她眼睛贼亮,扯着我的腮帮子说:“因为你是独孤啊!” 这个理由根本没有任何说服力,但是小姐说用剑那就用剑吧,她喜欢就好。 小姐及笄那年,大少爷萧灿出去闯江湖了,小姐也要去,夫人和老爷自然没有允许。但这并拦不住小姐,大少爷走了半年之后小姐就离家出走了,当然和小姐一起出走的还有我和花花另数张银票。 跟着小姐闯江湖,这事儿对我来说很新鲜,那年我十三。 小姐说,走江湖总要有个正经名字,不能再每每独孤独孤的叫了。 我说我叫独孤余,用树枝我一笔一划的写给她看,她看着字又用一种很心疼的眼神看我:“你喜欢吗?” 我很诚实的摇了头。 “那就换一个好不好。”她眼睛里又闪着亮晶晶的光,似乎能亲自给我换个名字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她的期许的表情对我很受用,不管是什么,我总是会点头说好的。 她不爱看书,但是为了给我一个新名字,却在书房里呆了三天。虽然最后得知她其实是在书房睡觉,但这件事还是让我兴奋了许久。 “独孤,你以后就叫独孤虞吧。”说着又打着哈欠睡眼朦胧的看着我:“不要问我为什么,因为这个字比你原先的那一个要好看。我想通了,不管你现在叫什么,那只能是暂时的,或许不久之后你就会有一个特别具有王霸之气的名字。” 她总是对我说一些奇怪的话,虽然说了不许问,但我还是忍不住好奇:“为什么?” 小姐笑得神秘兮兮的:“因为你是独孤喔!” 起了名字的第二天,我们就离家出走了。只是没想到我们江湖的第一站会是独孤家。 自那天起,我多了个绰号——独孤美人。有时她也会叫虞美人。我奈何不得,不过还好这名字只有她一人唤。 第22章 孤番外二:命定孤 “咱们要在江湖立名总要有一件称手兵器才是,听说这家的兵器很好的,而且他们也姓独孤喔!”在路上的时候小姐如是说,她并没有发现我的情绪不正常,因为她现在很兴奋,因为她即将见到一大家子姓“独孤”的人。 不过最后我们还是没能拿到兵器,甚至连门都没让进,两个初出茅庐的小鬼头以独孤家的傲气怎么会理睬呢。 跟小姐闯江湖的日子不长,只有三年,但是我一生当中最快乐的时光都积攒在了那段岁月里。 这三年里,我们走了很多地方,见了很多人,学了更多东西,当然也闯了更多的祸。包括去独孤家的藏兵阁抢剑。 不知道为什么,小姐总能很容易的就找到一些大人物,也哄得那些人愿意指点一二。这些事儿她都不会避着我,还总是把我推给那些人再一副“本小姐懒得学,你小子赶快去学会了回来慢慢教本小姐”的样子。 如此,我们在江湖上也有了点儿小名声。 有一次行至大理,被大理皇室请去做客。大理国小,又远在边陲,没中原那么多礼数,倒也还过得自在。大理皇帝是一个温雅的君主十分好客。但是脑子有点像傻大个萧灿,很多时候就一条线溜不了玩儿。王妃是个谪仙般的人物,虽上了年岁,却掩不了出尘风姿。 言谈间,小姐有意无意的向大理皇帝透露着萧府的信息。那皇帝当下深色巨变,也是因此大理之行结束了我们三年的快乐时光。因为我们被大理皇帝提溜回萧府了,同行的还有另一个同样傻乎乎的男人,据说是西夏的大官兼驸马。我不明白这样的皇家怎么会对萧府感兴趣,但是当看到堂内三个老男人跪在地上抱在一起痛哭的时候,又有点明白了。 那时,我已经比小姐高了,看着老泪纵横的三个男人,她也泪光闪闪。软软的小脸靠在我胳膊上蹭啊蹭的,她说:“独孤,不要离开我好不好。” 嗯,我低声应下,心中却在想我怎么会舍得离开她呢。 我在等我长大,长大了好好护着她。 可是在我长大之前她却先遇到了一个名叫欧阳钰的男人。 那个男人只是商贾之子,不是武林中人。小姐叫他病美人,因为他身体羸弱堪,不是病,是毒,而且是二十多年的慢性毒。时日已久,早入肺腑。 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相识相知相爱的,我知道的时候事情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 欧阳钰知道自己病体怕拖累小姐,狠心设计她两次就是想让她死心离开她身边,后来被小姐知道后更是不会走了。 那年我见到小姐那会儿她正从白驼山下来,脸色苍白。细细检查之下才发现她中毒了,和欧阳钰一样的毒。那一瞬间我真想提剑上白驼山把欧阳钰砍了,那是我一生中最血性的一回,之后的岁月里都没那么冲动过。 只是最后还是没去成,因为小姐要我照顾。 那毒不是别人下的,是她自己,她在自己身上试毒,她想为欧阳钰找解药。 试解药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统共耗时一年,那一年里小姐身体非常虚弱,几次三番险走鬼门关。可有些时候我还有些感谢欧阳钰身上的毒,因为这样,小姐又多陪了我一年,让我在今后贫乏的岁月里多了些回忆。 那一年,我们在雁门关附近买了间院子。那一年过得很艰难,唯一的乐趣便是陪着她在雁门关看雪,每当那时我总会希望这雪一直下不要停。 也是在那一年,年迈的花花终于去了。 小姐却虚弱得连伤心的力气都没有。只是靠着我轻轻说:“独孤,我要是这次熬不过去,你要记得养一只宠物。” “好,你想养什么?瑶儿。”那是我唯一一次那么叫她,紧张的连扶着她肩头的手指尖都在打颤。 “你就养只雕吧,但是记得那雕不要太漂亮。” 听我沉默她又问:“这次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我笑着替她裹好大氅:“因为我是独孤啊!” 最后连她也跟着一起笑了,笑着笑着就哭了起来:“以后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好好的。” 我把她抱着捂了起来,闷闷的说:“嗯,你也要好好的。” 小姐摇摇头:“你终会成为最顶尖的人。” “我只是一个被赶出家门的多余人罢了。” 小姐抬手费力的捏着我的双颊,就像这些年她所做的那样。 “独孤,每一个伟人的崛起背后都会有一段不为人知的辛酸过往。” “我不愿做什么伟人!” “那你要做什么?” 我把头埋在她的肩头,发油是淡淡的桂花味儿。我只想做你一个人的虞美人,只是这句话我从未说出口过。 她想养一只雕便养吧,虽然之前的人生离你根本没有见过这种动物。之后只要她昏睡我便去捕雕,可是大雕凶恶,幼雕难寻,总之在这一年里,我没能完成养一只雕的任务。 一年后我们终于配出了解药,她回了白驼山完婚,当然欧阳钰永远也不知道那一年里小姐究竟去了哪里,小姐告诉他的解释是闭关练功去了。 这一年欧阳钰在白驼山盖了一座白驼山庄来迎接他的新嫁娘。 他们成亲那天,我离开了白驼山。 在悬崖下无意间寻得一直摔伤的雕,毛色混杂,甚是丑陋。心念一动,便养了起来,这一养就是一辈子。 那之后我都没上过白驼山,只是每年会去小姐试毒研制解药的那间小院住一段时间,再去雁门关看看雪。 第二年秋天,小姐生了个胖小子。她开始抹消一切她在江湖行走的证据,封藏了所有武功,据说曾有密令,后世子孙不得入江湖。而后安安稳稳的当她欧阳家的主母。 欧阳钰身上的毒虽是解了,可身子这些年早被掏空了。一年比一年弱,撑了十多年便去了,丢下偌大的家业和孤儿寡母。 消息是许多年未见的萧灿带来给我的,我仔细盯着他脸上看了一会儿,几乎找不到当年傻大个的影子,我知道有些东西就算我再重视也阻止不了它在渐渐淡去。 这是我这些年第一次踏上白驼山,第一次看到已为人妇的小姐。不过娶她的那个人已经不再了,小姐也早已不是旧时模样,一身孝服神色木然的坐在灵堂边上,谁叫谁问也不理。旁边跪着同样一身重孝的少年,在他身上依稀可见欧阳钰的影子。 我尽量如常态般走过去,纵有千言万语开口之时只化成低沉喑哑颤抖的两个字:“小姐。”这两个有许多年没叫了。 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抬起头把视线慢慢集中在我脸上:“独孤,你来了?”然后余光滑到背后的大雕身上时,她笑了,那种身心俱疲的萎靡:“原来你真是他,独孤,你恨我吗?” 我突然发现,面对这样的小姐,我竟说不出话来,纵然胸中如炮烙。最后怒极攻心,竟是喷出一口血来,只听自己的声音沉沉的一字一顿道:“我恨,我恨当年在雁门关没有趁机带你走!” 小姐还是浅笑盈盈:“如果是那样,我会恨你的,独孤。” 咽下几口涌上喉头的腥甜血液:“你能恨着至少说明你还活着!” 小姐不再言语,只是用手帕拭擦着刚才我喷到棺木上的血。 晚上,小姐赶了所有人,只她一个守着。我怕她出事便睡到了灵堂上的房顶上。上半夜,我听到萧灿进灵堂规劝小姐:“瑶儿,这世间并不只有欧阳钰 。” “可是没有欧阳钰的世间还有什么意思?” “瑶儿,不止你没了丈夫,你还有个刚失去父亲的儿子。” “哥哥,你放心,我醒得分寸。” 萧灿走了,半夜我闻到一阵香,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第二日一醒才发现白驼山庄异常混乱,因为当家主母失踪了。那一瞬间,我似乎觉得心脏失去了跳动的能力。 她那么爱欧阳钰,怎么可能离开。全庄上下找了整整一日都没有消息的情况下,我颤抖着双手移开欧阳钰的棺盖。小姐依偎着欧阳钰睡得很安详,很满足,嘴角还有一丝血线。 看着没有一丝力气跪在双亲棺木面前如失了神魄的小欧阳,我突然觉得视线模糊,脸颊冰凉,伸手去摸原来我也会哭么。待指尖凑到跟前才知,是血,居然是血泪! “小姐,你好残忍!” 闭眼,转身。今生我再也没有上过白驼山庄。小姐,我是说过会护着你的幸福。但是那并不包括连你自己都忍心割舍的儿子!从此,白驼山于我再无瓜葛。 后来我回了独孤家,没费太多功夫我就成了独孤家的家主。独孤家的为人锻造武器而收集了许多杂乱但是精妙的武功,加上本身对各种各样兵器非常了解。侵淫其中多年,我竟创出一套还算不错的功夫——独孤九剑。 后来,我改了自己的名字——独孤求败。确如小姐所说,王霸非常。 再后来,独孤家衰败了,因为我这家主常年在外寻找对手,而我胜无可胜。 对于独孤家的衰落,我没有太大的反应。因为我的心思全在求得一败之上。有人问我为何这般执着苦了自己,我想或许是因为我还活着,活着便要一份念想。或许是因为小姐曾说我会是那顶尖上的人物。 我在江湖上四处漂泊,寻找对手。也许只是想向小姐证明,小姐,你看还是有人能够赢过我的,你是错的。 可是终此一生,未能寻到那么一个人。 事实证明小姐说的,永远是对的。 小姐说:“你是独孤,所以用剑吧。” 小姐说:“你是独孤,所以这个名字先将就着用吧。” 小姐说:“你是独孤,所以你养一只雕吧。” 小姐说:“你是独孤,所以你会成为最顶尖的人物。” 小姐最后说:“独孤,原来你真的是他!” 我想,或许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我是独孤,命定孤独。 第23章 剑离手兮魂离窍 “今日得蒙姑娘妙手,捡得一条性命,实在不知该如何报答。” “道长言重了,医者仁心,这本就是个大夫份内的事。道长好好发汗,这就不打扰了。” 落瓷出了王处一的疗伤处便径直回了她们自己的房间,忙了半日也觉得乏了,便倒在床上眯了一会儿。醒来已是黄昏,有些饿了。见曲非还在侧面的软榻上睡得熟,也没叫醒她。伸着懒腰出门,就见空青岿然不动的守在门口。落瓷顺手在他肩上拍了两下示意他辛苦了。 空青不以为意,侧了下身子好让落瓷出门:“紫荆备了饭,可要送到主子房里去?” 落瓷以手掩嘴打了个哈欠:“不用,就到楼下大堂吃吧。” 饭食是紫荆早时就备好的,待落瓷下去三人围了一桌坐下。紫荆先盛了一碗汤给落瓷:“不叫小姐么?” “她还在睡呢,反正客栈饭食也方便,醒了她自晓得找吃的。”眼见天快黑了,于是放下汤碗,端起饭碗快速吃起来:“对了,待会儿紫荆你陪我去逛逛街吧,咱来一趟燕京也不容易,得寻些东西带回去。” 紫荆应下。不过落瓷皱眉寻思一下又补充道:“还是空青陪我去吧,紫荆你留在这里看着小曲儿就行,若让空青留下说不得又会被那丫头欺负。” 紫荆难得笑着看了专心吃饭的空青一眼,眼里满是揶揄:“我省得,主子放心吧。” 来上菜的小二哥恰好听见紫荆那一声“主子”,心想:那一桌也不像小家子出来的人,怎生如此没规矩,居然主仆同桌用饭。不由多看了她们这桌几眼,满是探究。落瓷当没看见,动作毫不含糊的喝汤吃菜,却腹诽这小二哥好没见识,少见多怪,还是燕京混的人呢。就这么点子事,就能让他显了脸色,难怪也只能做个跑堂的。 想当初初到归云庄,和陆乘风父子用的第一顿饭。待要上菜时,陆冠英自觉周到万分的让小厮莲意引紫荆和空青下去吃饭。岂料两人纹丝不动,愣是没领他的情。他们两人本是随时随地跟在落瓷身边的,就算是洗澡睡觉之时,也有紫荆守在外间。美其名曰护卫落瓷的安全。 虽然听起来有些小题大做,但是有一次他俩疏忽大意之下都没在落瓷跟前,结果被一求药不得汉子乘了虚,挥着大刀把她吓了个狠。虽然那次是有惊无险,可两人自觉护卫不周,自那之后更是寸步不离。 见陆冠英愣愣尴尬的样子,落瓷面上虽不显但心里却乐开了花,觉得倍儿有面子。她的人怎么会是别人一两句话就能使得动的,哪怕他是归云庄少庄主。 最后还是陆乘风最先反应过来,轻咳两声建议道:“莲意,吩咐厨房多添两副碗筷,两位就在这里一起用吧。” 空青紫荆也不客气,抱拳谢了陆乘风便一左一右坐到落瓷身边。落瓷至今都还记得陆冠英惊愕的眼神和莲意那一张苦大仇深的脸。 和空青出门差不多已经快闭市了,街上摊贩都焉答答的收拾着小摊上剩余不多的东西准备结束一天的操劳回家。好在落瓷主要也不是为了那些东西。目的很明确的直奔上午去接曲非时看到的一家成衣店。燕京虽比不得江南繁盛,毕竟有许多达官贵人住着,城里的东西自然也不是一般小地方能比的。 大概因为女真人是马背上发展起来的民族,所以衣衫不像南方服饰一般宽袍大袖,用了许多收腰窄袖的设计,就算女子穿起来也会觉得英气不少。特别是那襟上繁复的排扣,落瓷喜欢的不得了。当下便挑了一套淡茶色软缎直领锦绣披褂换上,又让衣铺的老板娘帮忙重新梳了个女真姑娘的发髻。 铜镜里的身影纵然模糊不清,但确实比之前穿的女装别有一番滋味,平白多了几分爽飒之姿。 落瓷在内间折腾了半天才出去,空青依然面无表情抱剑守在门口,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意思。落瓷围着他转了一圈,突然发现好像空青一直都是穿的这一件衣裳,从未换过。 虽然很确信自己的账房虽是有些小奸猾,但应该不至于克扣了空青这个名为她贴身护卫的吃穿用度吧。诧异之余开口问道:“空青,你不会只有这么一套衣裳吧。” 那一瞬,落瓷确信在空青脸上看到了一种叫做窘迫的表情。随即有些僵硬的说:“属下的衣装皆是一般模样。” 落瓷喔了一声,想想真相也该是这样。不过心中不禁感叹这空青也算一朵奇葩。穿衣都能几年如一日,天天穿着同一款式,而且那款式还是最简单的那一种,纯黑,也没有任何图案。由此可以推测,他的生活是枯燥无聊到何种令人发指的地步。 落瓷觉得,身为这朵奇葩名义上的主子,她也许有义务改善一下这种乏味的现状。当然也只有她才有这个能力,因为空青也只对她才言听计从。比如现在,落瓷环顾成衣店内一圈,不失所望的找到了一件玄色长衫。同样简单的裁剪,也没什么花样。却比空青原来那一件在细节处理上精致。 唤掌柜取下递到空青跟前,这种事情肯定不能询问他,不然答案一定是否定的。所以落瓷直接说:“我瞧着这件挺适合你的,换上试试。” 空看着落瓷手里的衣服,整个身子都绷紧了,像面对什么洪水猛兽一般,落瓷强忍住笑,觉得挺有成就感的,居然能让大敌当前亦面不改色的空青现了这么一面。余光瞥到他脚尖方向微微向外,突然觉得挺心酸的,一件衣服而已,居然让他做出了准备向后退的动作。 心中又把虚竹给骂了一遍,他好好的灵鹫宫主人不做,偏偏随了西夏公主的愿到西夏做官。好吧,他做官也就算了。毕竟那是他女人的娘家,帮着点儿也无可厚非。但是他凭什么把整个灵鹫宫弄去西夏当什劳子皇家刺客啊。 想当年逍遥一派之人哪个不是活得赛神仙,可现下不过百年,其门人别说是活得逍遥自在,就连最简单的穿衣吃饭这等最简单的事都被磨得没了人味儿,完全像他们所接受的训练一样,当任务一样来完成。 落瓷气愤得有些蛮横的劈手夺了剑,又把衣服塞到空青手中,推他进了内间。 空青稳住脚步,精神却还有些恍惚,久久没有动作。低首看了一眼左手,由于长期持剑,虎口处结了一层茧子。而那一柄从不离手的剑如今却不在手中。他握了握手又放开,如此几次。依然觉得不可思议,自他出师以来,就从没有人能从他手中抢过剑,这次居然有人得逞了,而且她还不会武功。他还是不能明白这件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而且他怎么能允许它发生。 毕竟,剑之于一个杀手就是另外一条命。被人夺了剑,就等同于被人夺了命。可今日 是习惯了这三年安定生活所以失了警觉还是习惯了这三年与她的形影相随所以对她从无防备,还是在意识深处认为对她交付性命也是情愿的? 敲门声响起,一道熟悉的清亮声音传来,还一如既往带了点调侃:“空青,好没?你该不会是不会穿这种衣服吧?” “就来。”空青回神神色复杂的看着右手中的衣衫,一种异样陌生的情绪从心中升起。他不明白那种情绪是什么,但是让他觉得害怕,那是一种不确定无法操控所带来的恐惧。 第24章 一入侯门深似海 空青迅速换好衣服,带着几分扭捏的推开门,就看到落瓷抱着他的剑对着门口守着。那柄剑对于她来说过重了些,所以用的是两手环箍在胸前的姿势,很是不伦不类。见他开门,挑眉眨眨眼:“啧啧我的眼光还真是不一般,看吧,这就跟为你量身定做的一般。” 虽然还是没有理清那些纠结的情绪,但是那样的落瓷,不由的轻笑一下。不过这笑实在太轻,以至于别人看来还是和面无表情一般快几步走过去取回自己的剑。 落瓷甩甩手揉着手弯,看空青轻松容易的拿着剑还另外提着掌柜打包好的衣服。再次感叹武功的好处,可惜那玩意儿和自己合不来。又和掌柜打听了城里比较有名的几家商铺,和空青赶在打烊前去挑了些精致玩意儿准备拿回江南当礼物。 置办好一切,天已经快完全黑了,街上只有寥寥几个人在走动。在会客栈的路上,却意外的看到远处本该在客栈睡觉的曲非跟着一个胡子拉碴的中年男人急急的向一个方向奔去,而那个方向还像是赵王府的位置。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却是由于距离太远阻拦不及。焦虑间又见王处一追着他们的方向去了。 “空青,拦下他。”当即落瓷毫不犹豫吩咐空青。真是一个两个都不让人省心,曲非自不必说从来有她在的地方都会闹得鸡飞狗跳。可王处一他一个病人,伤还没好就那么热乎的往赵王府贴做什么,今晚大闹赵王府的剧本里可没有他的戏份。更可气的是他还不听医嘱,枉费落瓷白日间辛辛苦苦的为他解毒而且还没有收诊金,他要再闹腾下去,那她一上午就白忙活了。 可毕竟对方也是前辈,当落瓷气喘吁吁的赶到空青和王处一处时,强压着火尽量让语气不那么恶劣:“道长伤还未好全,不该就此出来奔波。” “不是老道辜负姑娘一番美意,实在是现下有急事刻不容缓。”嘴上解释着,目光却疑惑的落在落瓷和空青两人的衣饰上:“姑娘你们这是?”用的是询问的语气,却毫不掩饰的带着不赞同的意思。 他这不提醒落瓷倒是没反应过来,在她这个后世灵魂眼里,不管是宋、大金、西夏、蒙古还是大理,那都是中华民族的一部分,闹得再厉害那也是民族内部矛盾。不像这个时代的人楚河汉界分得那么清楚。特别是女真人南侵,一步步蚕食宋庭的统治,汉人对金国人是恨之入骨。有岳飞留诗为证: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落瓷还真忘了这茬,只怕身上这套衣衫也就在这里穿穿,回了嘉兴铁定是要压箱底的。若真是在宋土大摇大摆的穿金人的服饰,不被官府判个通敌叛国的罪名也要被百姓的口水淹死。 所以落瓷根本就不接王处一的话头,避重就轻的说另一件事:“道长,发生了什么事?” 当头也的确有更重要的事,所以王处一也没有继续追究服装问题,而是把当下情况一一道来。 听了王处一的解释,落瓷却是比他还着急。原来和曲非在一起那个胡子拉碴的中年大叔便是化名为穆易的杨铁心。上午他和郭黄二人一起去城里各个药铺寻药,留穆念慈孤身一人在街上卖艺。可最后三人寻药不得,郭黄二人便回客栈与王处一商量之后计划去王府盗药。而杨铁心则和他们分手后去寻穆念慈,怎料在平日里他们卖艺的地方只见一堆刀枪旗帜之类的道具,却没有穆念慈的身影。他苦苦寻了半日也不见方知大事不妙这才回客栈找人。 落瓷听到这里也知道那穆念慈应该是被赵王府的人带走了。 她这么想是因为看过原著知道大概剧情线索。 曲非听说这件事情之后想法也跟落瓷一样。但不像落瓷般开金手指,而是由于那日她和落瓷离开赵王府时完颜康曾恶狠狠的撂下话说:“你现在走了,迟早要回来的。” 说起来落瓷也记得有那么回事儿。而曲非当初是因为为穆念慈出头才进赵王府的,完颜康要要挟她回去自然也会拿穆念慈做饵。只要曲非有一分侠义之心这事必定不会撒手不管,所以就算知道是个设好的陷阱,也依然回去跳。 虽不知完颜康究竟打的是什么主意,但他若是一心对付曲非,在赵王府那潭深水里,曲非就算功夫不错也必定会吃大亏。不是对曲非没信心,就算独孤求败的身份摆在那里,曲非也毕竟才十六岁。除开赵王府的精兵之外,那几个完颜洪烈请来的高手哪个不是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都不是什么善茬。从来不会跟人讲什么仁义道德的。 曲非虽说和他们过过招还胜了,可那也仅限于在餐桌上抢个猪肘子,那用的是巧劲。真刀真枪打起来,鹿死谁手还未可知。就算她能单挑一两个老鬼,合五人之力吃亏的肯定是曲非,而且还有个欧阳克。 “空青,不管用什么办法,你去把那丫头给我绑回来。”绑回来直接丢马车里回江南关禁闭。你说穆念慈怎么办?不好意思,落瓷跟她没什么交情。再说此次前去她是和杨康发展感情去的,又不会有什么危险。只有曲非那个本该呆在牛家村扮傻姑的编外人员才是最危险的一个。 可是一向对落瓷的话说一不二的空青没有动。因为紫荆此时不在落瓷身边,他走了之后落瓷身边就没人了。落瓷见他迟疑也知道他担忧什么,想说她其实也就一买药的大夫。最多就是换了女装之后有几分姿色,哪会有那么多危险。不过看到空青一脸不容置疑的神情之后到口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一咬牙,把空青手中提着今天下午购置的东西转交给了王处一:“道长旧伤未愈,还是先带这些东西回去客栈歇息吧。至于赵王府那边我和空青去就好。” 于是纵然万般不愿,落瓷还是抵不住剧情大神的神威在王处一诧异的目光下和空青向赵王府赶去。 空青的速度很快,快到他们赶到之时还能依稀辨认出避开巡逻的兵卫跳墙进赵王府两人正是曲非和杨铁心。看来他们只是当落瓷和空青也跳墙进去时,已经不见了曲非他们的去向。王府庭院复杂,落瓷和空青转了几圈除开不时冒出来的王府护卫以外,却没看到其他人。 正无计可施,突然前面灯光一闪,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手提灯笼,嘴里低哼小曲:“我的小亲亲哟,你不疼我疼谁个?还是疼着我”一阵急一阵缓的走近。空青带着落瓷躲进花木丛中。 还未待那人走远,又见一男一女闪进视线内堵住了管事的去路。女子似有些面熟,容颜清丽。男子身材魁梧,并未束发,而且一身衣装不是汉服也不是女真服,更像是蒙古袍子。管事见突然串出的两人,一怔下还未开口,那女子手腕一翻,一柄明晃晃的分水蛾眉刺已抵在他喉头,喝道:“你是谁?”那人吓得魂不附体,隔了好一阵,才结结巴巴的道:“我是府里的简管家。你你干甚么?” 女子道:“干甚么?我要杀了你!你是管家,那好极啦。今日小王爷差你们去买来的那些药,放在哪里?” 简管家道:“都是小王爷自己收着,我我不知道啊!” 女子左手在他手腕上一捏,右手微微向前一送,蛾眉钢刺嵌入了他咽喉几分。那手法竟比落瓷捉刀上手术台还利落。那简管家吃痛,可是又不敢叫出声来。 女子很满意这效果,低声喝道:“你说是不说?” 简管家道:“我真的不知道。” 只见女子右手扯下他帽子,按在他口上,跟着左手一拉一扭,喀喇一声,登时将他右臂臂骨扭断了。那简管家大叫一声,立时昏晕,但嘴已被帽子按住了,这一声叫喊惨厉之中夹着窒闷,传不出去。 远远看到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下手竟会如是毒辣,也终于想起在哪里见过了。她就是那次去七里香大放厥词却被红曲亲自招待的小乞丐。那眼前这二人定是响当当的郭黄二人了。 又见黄蓉黄蓉在简管家胁下戳了两下,那人醒了过来。她把帽子顺手在他头顶一放,又折磨了一阵,见唬得差不多了才吩咐管事让他谎报摔伤,差血竭、田七、熊胆、没药几味药材,而燕京买不到让他去找完颜康讨些。 落瓷知道黄蓉说的几味药正是王处一差的几味药。管家贪生怕死自然同意了黄蓉的要求,带他们去找完颜康。 落瓷心想曲非此次是冲着完颜康,找到他说不定能找到曲非。所以示意空青跟上,一路尾随前方三人来到一处与这红墙碧瓦格格不入的茅草房前。有一扇窗户没关,落瓷有幸得见了居住其中的女主人。那女子四十不到,姿容秀美,不施脂粉,身上穿的也是粗衣布衫。 虽不是美到何种勾魂摄魄的地步,但是天然自带一种娇弱的气韵,让男人一见绝对会被勾起保护她的。 落瓷在心里直叹祸水啊祸水,要不是因为她包惜弱又怎么会有这射雕里的一场场腥风血雨。这种惋惜遗憾直接表现在了脸上,以至于不自觉的摇着头。空青看在眼里,但顾忌着不远处的众人,只好压低声音凑到落瓷耳边询问:“有发现?” 过近的距离让落瓷有些不习惯,瑟缩了下脖子摇摇头。此时管事已从完颜康那里得了手书好去向梁子翁拿药。见这边没什么特别的,落瓷和空青自然也尾随了过去。 行了一段路,黄蓉忽然顿住步子转身环顾一周。 “蓉儿,怎么了?”郭靖一手挟持着管事一面问道。 黄蓉有些不确定的道:“不知道为什么,今晚总觉得有人一直盯着我们。” 郭靖仔细的又查看,挠挠头道:“没有吧,蓉儿你大概是太累了。我们还是快去给王道长找药吧。” 黄蓉点点头,可没向前走几步又突然转身,随手射出三字暗器。其中一只直扑落瓷他们躲藏的方向。空青眼疾手快的一手箍着落瓷的腰拖着她侧身躲避,一手捂住她的嘴恰好堵住即将出口的惊呼。暗器打在了树干上,仔细一看才知分明是一枚铜钱。 空青这套动作完成得悄无声息,黄蓉也没发现什么异常。狐疑的自言自语:“难道我的感觉错了?” 待他们走远了,空青才松开落瓷。本来空青一个人也不至于被发现,只是落瓷不懂轻功,行动间动作便会重不少,是以才会被黄蓉察觉。闹了这么一场,也不敢跟的太过近。远远的随到完颜洪烈的议政大厅,梁子翁向完颜洪烈确定了完颜康的笔记之后派了一个青衣小童陪管事去取药。郭靖自然跟着去了,黄蓉却一个倒卷珠帘以一个诡异的高难度姿势倒挂在屋檐上偷听厅内谈话。 第25章 从此萧郎是路人 议政厅里除开完颜洪烈和他请来的几个高手之外,别无他人。 此时正听见一人道:“姓曲的那丫头虽然任性些,不通情理,倒还是真有几分本事,只可惜被她家中人寻来带了回去。不然为小王所用,王府也添了一份助力。各位可知她是何来历?”听其言辞,便知说话的应该是完颜洪烈了。 堂内一阵静默,一会儿才听一个嗓子沙哑的人道:“以今日那番情形,那后来女扮男装的姑娘像是欧阳公子的红颜自己。这家世来历应该是比我们更清楚才是。” 落瓷在外听得牙痒痒,你妹才是他红颜知己。 欧阳克抿嘴捋了捋头发:“兄弟久居西域,也只是几年前到中原走动曾与她们姐妹有一面之缘。那姐姐不懂武功却神通医术,妹妹倒是一身好功夫,在下也曾与她过过招。只是实在看不出她的武功家世。” 落瓷实在是不明白欧阳克那老男人为什么好好西域土皇帝不做,偏要到中原给人做谋士,屈居人下,分一杯权势的羹。而且还忒没眼光的选择了气数将尽的大金。 “那倒可惜了,小王本想姓曲的丫头小小年纪便有此造化,若能请动她家中长辈。那我大金挥戈南下便指日可待了。” 在座沙通天彭连虎等人皆不屑曲非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姑娘,碍于完颜洪烈的面子跟着奉承几句,又是一番推杯换盏。酒过半巡 ,完颜洪烈又开始发言:“各位远道而来,小王深感荣幸。此番能邀到各位大驾,实是大金国之福” 落瓷蹲在树上听了一会儿,只觉得那模式跟现代的动员大会差不多。先把众人大大夸赞一番,让人如醉云端;又许之以名利诱之,无非是什么老皇帝年迈,过不了几年就要西去了,而有资格继承王位的除开他完颜洪烈之外还有三皇子完颜洪熙。所以要众人帮他挣一件功劳让他在老皇帝面前比过完颜洪熙,那皇位就非他莫属了。而他成事之后助他登位的众人那就是开国功臣了。 大丈夫横生于世,不为名来便为利往。完颜洪烈给他们展现了一个美好的未来,说得也像那么回事儿,于是一群待宰的羔羊便被诱上了迷途。完颜洪烈要他们挣的那件功劳便是耳熟能详的武穆遗书,如今他们正在商讨其中细节。 落瓷对这些所谓的国家大事不感兴趣,转头看身边空青也一副兴趣缺缺的样子,又来了兴致,压着声音问他:“难道你都不感兴趣?”那些所谓秘籍什么的不是人人见了都想抢吗。 空青莫名其妙的看了眼落瓷:“干我何事?” 落瓷被噎着了,想想也是,空青之所以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也还是因为陪她过来的。想想好像空青的国别意识不是很强,不管在哪里他都很淡然的样子,让他去偷宋庭贪官的宝贝他眼睛都不眨一下,让他穿金人的衣服虽然有些别扭,但也是出于要当着落瓷的面换新衣这种羞窘的原因,就他本身来说是不排斥的。 “你是西夏人?” 空青失神,有瞬间的迷茫,继而摇摇头。 他们几个原本是西夏的皇家刺客,所以落瓷便先入为主的认为他们该是西夏人。如今空青摇头,落瓷以为他是为西夏皇室弃卒保车而感到寒心,所以不再承认自己是西夏人。 似是看穿落瓷心中所想,空青再次摇头,把落瓷又往身边拉近了些以防掉下树去:“不是,我是不记得了。” “嗯?” “灵鹫宫的杀手都是从各地收罗去的,不只有西夏人。我去灵鹫宫的时候已经才四岁。之前的事记不得了。” “那如果真要选一方来占位,你会选哪一方?” 空青又莫名其妙的看了落瓷一眼,那一眼犀利的让落瓷觉得她问了一个天大的愚蠢问题。随即空青毫无预警的丢出一句让落瓷接受不能的话:“属下是主子的人,主子在哪里,属下自然就在哪里。”语气是那么的理所当然。 落瓷觉得自己定力实在是不够,一口气没回转就被口水呛到了。落瓷一拳砸在空青胸前以表示自己的气愤。你说你表忠心就表忠心吧,非要把那话说得跟情话似的,要不是知道空青是怎么个闷葫芦疙瘩,她还会以为他在暗恋她借机表白呢。 罪魁祸首空青也没意识到他说的话哪儿错了,也不把落瓷砸他的那一拳放在眼里。只当是落瓷咳得受不住要找个地方发泄下,所以更是急切的给落瓷拍背顺气。看着毫无所觉的空青落瓷只能在心里翻白眼。 只是这下闹腾得两人都忘了还是在别人家院子里的树上。 厅内几人商议的可是机密要事,让外人听见那还得了。当下听到声响梁子翁身形晃动,首先疾窜而出,已挡住了落瓷和空青去路,喝道:“甚么人?” 这时厅内另外几人也急急出来把他们团团围住,欧阳克看到是落瓷颇为惊异,随即放缓了语气,又一副轻佻浪荡样子:“阿瓷,既然来了又何必急着走呢!” 眼看两人就被几个丑八怪团团围住,落瓷一边咳着一边不乏恼怒的看向空青。他倒是对周围环境好似漠不关心,先前身处暗处,眼看被发现是本能的带着落瓷要后撤,如今见暴露身份倒是大大方方任人围着,淡淡的看一眼面前的几人后便专心给落瓷拍背顺气起来。 三头蛟候通海见空青那副根本不把几人放在眼里的样子,心头火气。一把三股叉在地上噌噌擦得火花四溅,就要上前:“你奶奶的” 却被人拉得后退一步,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师兄鬼门龙王沙通天。沙通天比他一根筋到头的师弟心机要深沉许多,按下候通海才以眼神示意他看另一边,那边欧阳克正用折扇敲打着手心漫不经心的向落瓷他们走去。 于是压低声音和候通海咬耳朵:“那两人看不出深浅,贸贸然上前说不得会吃亏,既然有人想出风头,何不让他先去探探虚实。” 落瓷咳红了脸,余光也瞧见欧阳克的步伐,不意间便到了跟前:“阿瓷这是怎的,咳得如此厉害。” 落瓷心里翻白眼,她能毫无顾忌的说她这名满江南的青衣妙手是被口水给呛着么?那才真是丢脸丢到姥姥家了。欧阳克也没准备让她回答什么,又说“更深露重,你来寻我便让门房通知一声便是,怎生的这般顽皮偏要躲到房上去。”说着作势便要替了空青的位置,那动作自然娴熟的好似他真是她什么人一样。 本来那话放到别处也没什么,但从他口里吐出来就如浇了糖裹了蜜。带了三分苛责,七分宠溺。难怪那么多姑娘前仆后继的往白驼山的火坑跳去,还乐此不疲。 见欧阳克动作,空青怎么会让他得逞,用看神经病的眼神扫了他一眼,侧跨出一步,挡住了他的去势。 “这位仁兄多虑了,在下只是看阿瓷抱恙,所以想上前诊治诊治。” 这时落瓷勉强止住了咳,伸手在胳膊上隔衣搓着鸡皮疙瘩:“咳咳你忘了我自己咳咳便是大夫?” “到底有句老话叫‘医者不自医’,教看看又何妨?”说话间把落瓷从头到脚打量一圈又笑了,眼睛亮亮的。 落瓷觉得那笑忒奸诈了些,唬着脸道:“你笑什么?” “阿瓷心中果真是有我的,今晨我才说”却是不点明又接着道:“这才半天阿瓷便换了女装来给我看,呵呵,很好看,甚合我意。”那语气腔调就跟老师鼓励小朋友做好事差不多。“阿瓷” 方才开口却被一直很安静的空青一声低喝:“啰嗦!” 欧阳克看着空青扬了扬头,虽还在笑,但在场人都能感觉到了他的不悦。 空青从来不说多余的话,做多余的事,此时也一样,左手翻转,剑柄直逼欧阳克喉头:“让开!” 欧阳克脸上笑意加深几分,看看抵在喉头的剑柄,又看看面无表情的空青却是挑衅的轻轻上前一小步。 见此,空青做了两件事。一是把落瓷拉到身后,二是曲手收了剑横于胸前,扫了周围人一圈,最后视线落在欧阳克身上一字一句道:“此剑三年未曾出鞘,出鞘必饮血而归。” 第26章 绿瓦红墙都不见 纵观整套金书,论起武功来,最鼎盛的时候莫过于天龙时代,登峰造极,后世无可比拟。那时内功繁盛空前,自那以后,风云变幻,许多精妙武功消失在朝代更迭之中。虽有后辈不断崛起,却是一代不如一代了,直至鹿鼎记时,武学没落,那已经称不得是一本武侠了。 天龙时代,高手是不用武器的。由于内力精湛强悍,赤手空拳亦能匹敌万夫。用上武器的都是些二流人物,就像岳老三的鳄鱼剪,段云庆的拐,段正淳一众红颜知己的剑 一百年后的射雕时代,武功虽有传承和发展,但是就算是江湖上为之震撼的五绝也开始用武器作为辅助,譬如洪七公的打狗棒,黄药师的玉箫,欧阳锋的蛇杖 而后不过二十年,时逢神雕出世,中原武学已经开始走向没落了。因为金老爷子开始花大量笔墨来描写一样武器——玄铁重剑。 空青很幸运,生在一个武学还算鼎盛的年代,职业需要学了一身好本领。 所以这注定了他那一把舐血的宝剑在空青屈身在落瓷跟前做一个护卫之后必定蒙尘。三年了,这才能找个豁口出鞘。就连空青一层不变的表情里都有了些裂痕,落瓷把那种裂痕理解成一名曾经职业杀手隐忍三年后再次拔剑的兴奋。 当然,现场气氛剑拔弩张,但是她还不是很能明白,怎么就要打起来了。不着痕迹的瞟了一眼原先黄蓉藏身的地方,她倒好老神在在的看戏。本来的局外人却替她出来拉仇恨挡灾了,落瓷十分不爽。所以在还没打起来之前先扬声对一直负手立在厅门口默默不语的完颜洪烈道:“王爷,夜半来访,实属冒昧。情非得已来向王爷要个人。” 欧阳克和空青依旧相对而立,各自眼神不善。欧阳克因为是欧阳锋的传人,江湖上一般人听到他的名字就已是先敬畏三分了,哪个像眼前这个煞神一样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他敢肯定就算洪七公或者黄药师这等前辈对他就算有所不满也会看在他叔父的面子上不会表现得那么直接。所以他对那尊煞神有那么一点儿兴趣。 相对来说空青的理由就单纯得多了,他不过就像他平日里做的那样护着他的落瓷罢了。所以想上前说话被空青拦着,那身体硬的腿都推不动,只好站在空青背后。空青比她高不少,站在他背后连完颜洪烈在何方都看不到,所以落瓷只好双手趴在落瓷肩头露出脸来与这王府的主人对话。那画面在外人看来是相当诡异的。质问的话问出口平白就没了什么气势,空青却丝毫没觉得不妥。 完颜洪烈看着从空青背后探出的半个脑袋嘴角抽了抽:“什么人?” “不知王爷可还记得前日小王爷曾在街上打了比武招亲的擂台,而且还赢了那位姑娘之后又悔婚。” “不知姑娘言下何意?” “下午小王爷的人把那位姑娘带走了,她父亲急得团团转。” 完颜洪烈拢了拢剑袖,抬眼不甚耐烦的说:“那又如何?”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小王爷强抢民女,王爷一向爱民如子,难道不还他们父女一个公道?” “哈哈既然你都说了是犬子打擂台在先,那今日他接回府自然便是收在房中给个名分,这不正是合乎当初比武招亲的初衷,有何不妥?” 落瓷咬咬牙,捏着拳头,姜还是老的辣,居然这么轻轻松松一两句话就被他偷换概念。看来回江南了一定要让空青多说话,要不然说不定几年之后落瓷也会被他连带着话都说不利索。 “既然王爷不管这件事,那便告辞了。” “呵呵,姑娘真把本王这赵王府当做市井酒馆不成?”抬手一挥,原本在远处观望的沙通天等人同时动了,向这边扑来。“既然来了,该多留留才是,不然就显得本王招呼不周怠慢客人。” 空青未拔剑,但对付这几个丑八怪还是游刃有余,落瓷就怕久了她会成为空青的拖累。再说欧阳克还在一旁没有出手,于是飞快的在空青背上写了“西南”二字,那是黄蓉躲藏的方位。空青也不负所望相当有默契准确无误的踢起地上一块儿石子飞射而去。 这一招出其不意,意在逼其现身,不在伤人。黄蓉躲得容易,却弄出声响,不悦的娇喝一身:“可恶!” 身体轻盈的跃出花木丛,恨恨的瞪着空青。打斗中的众人只觉眼前一花,又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看那身手还是个练家子,侯通海嚷嚷的骂了一句:“他娘的,哪儿又冒出来个捣乱的娘们。” 唯有闲着没事干的欧阳克啪的张开扇子走向黄蓉重抄旧业:“姑娘,一睹芳颜,顿觉面善,不知我们可曾在哪里见过?” 有黄蓉拖着这些人,落瓷他们想要脱身就容易多了。空青直接揽着落瓷脚尖点地,腾空而起,几个起落便隐到暗处。 “哪里跑?追!” 一大群人呼啦啦的就从他们身边跑过几次也未察觉要他们要找的人就尽在咫尺。说起来,落瓷还挺得意的。若只是隐蔽的话,她就不怕拖累空青了。只因,从独孤求败处所学的功夫除开那套叫做“点妆”的指法之外,还有一套呼吸之法,专门调息练气之用。对与落瓷来说最实用的敛息,除非碰到内攻极高的人,否则就算擦边而过也绝对察觉不到落瓷的所在。 点妆在于“攻”,这套呼吸之法在于“守”,一攻一守相互配合,是留给落瓷最后的保命牌。 可是虽然独孤求败把这套呼吸之法吹得神乎其神,落瓷也练了许久,但今日这还是第一次实战,说不紧张是不可能的。她和空青贴着墙站着,由于他们躲藏的地方狭小,所以空青站在她身后整个贴着她的后背,右手张开扣住她的小腹。如此亲密的接触之下,落瓷因为紧张而微微战栗的身体空青能够很清楚的感觉到。 待那几人走后空青低下头轻轻说道:“不怕,还有我。” 简简单单五个字掷地有声,落瓷听后咧嘴就笑了。是啊,她瞎担心个什么劲儿。笑完又觉得空青的话不太对劲,再联系到现在他们的姿势,落瓷囧了。 空青满是关心的说:“耳朵好红。” “”看到了就看到了,你能不能不要用那么无辜的表情说出来。深吸了口气,落瓷说:“空青。” “嗯。” “回了江南之后我教你念书吧。” “念书?” “嗯,我觉得你有必要系统学习一下表达。当然也不是说你现在不好,就是有些时候说得话听起来怪怪的。”落瓷敢保证,若是任由这个混孩子这么胡说八道下去,出事是迟早的。 空青没有表态,没说同意也没说同意,落瓷自发自动的就把这理解成他默认了,不过只要一想到空青和一群孩子坐在学堂里摇头晃脑场景,落瓷就觉得这个世界特疯狂。 那几个人又回来转了几圈,他们躲到确定不会有人来之后才现身去寻曲非。 话说曲非和杨铁心进了赵王府一路畅通无阻,很快就找到关押穆念慈的地方,守门的几个人也不成气候,三两下就被她解决了。心里正嘲笑赵王府养个一群饭桶,救了穆念慈出门准备出府时,却见一大帮王府侍卫涌了过来,把他们团团围住。完颜康走在队伍最后姗姗来迟。队伍自动给他让出一条通道,他笑得得意洋洋,脚步轻快的走向曲非三人。 那副气势犹如万事皆在掌握中:“我说过你会回来的。” 作者有话要说:写着写着我就觉得公子好渣啊= = 空青是个就会装无辜的混孩子啊混孩子 第27章 一人一派求一败 曲非看向身后跟着的两人,一个拉她憔悴,一个脸色苍白。 再看看围住他们的侍卫,没好气矮身就地坐到了石阶之上说:“我来了,那你还拘着人?” 完颜康见此也不怕脏,笑嘻嘻的也跟着一撩袍子坐在了曲非旁边十分慷慨的挥手放人,穆氏父女俩自然不肯走,穆念慈大义凛然:“曲妹妹,我们大不了跟他拼个鱼死网破,怎能任他欺凌” 曲非对于这种英雄主义情节相当不赞同:“没事的,穆大叔你们先回去吧,我随后就来。”但是如果她真要走就凭现在的完颜康是拦不住的,所以先支走他们父女。还好在路上和杨铁心通过气,现下把穆念慈给拉走了。 两人并排着坐在石阶上,曲非以手支着下巴,皱眉攘了完颜康一把:“这么多人围着闷得慌。” “大胆刁民,竟敢对小王爷无礼。”侍卫队长的一声厉喝倒是让曲非一吓之下坐直了身子,愣愣的看着他。 完颜康却嫌他扫兴,不耐烦挥手“行了,都围着做什么,散了吧。” 待人走了,曲非改成双手托着下巴,不动也不理人。完颜康陪了半响,无奈撞撞她道:“你就没什么说的?” 曲非向外挪了一点儿,毫不客气的回了一句:“卑鄙!” “什么?” “我说你卑鄙!” 完颜康知道她是说今天抓穆念慈引她来王府的事,鼻子里哼哼,其实他还挺得意的:“哼,这叫谋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曲非一点也没给面子:“你那是仗势欺人!” “我是大金小王爷,有势不仗是傻子。” 曲非伸伸腿,让自己坐得随意些:“你不就是个傻子?” “嗯?” “不是傻子你坐地上?” “你不也坐地上?” “姑娘我是习武之人,这是在接收大地之灵气。” “不信。” 曲非起身拍拍裙子:“不信我就走了。” 完颜康急着一把捉住曲非胳膊:“不许走!” “你拦不住我。” “我有大群侍卫,车轮战也能累趴你。” 曲非就不明白了。“你一定留我有什么意义?” 话里话外还挺惆怅的:“做陪练,王府的人碍于我身份都不敢真正对我出手,就你敢打我。” 曲非无语:“你这是给自己找虐。” “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你的。” “就凭你?” “我师父很厉害!” “我师父更厉害。” 完颜康欣喜的看着曲非:“那你引荐我拜入你师父门下吧。” 曲非抚额,这人怎么这么善变啊。 “你背叛师门。” 完颜康却不以为意:“良师多多益善。” “可我师父三年前就驾鹤西归了。” “那你们门派还有现任掌门吧,我跟他也一样。” 曲非眨巴眨巴眼睛点头:“本门就两个人,我姐姐是掌门,不过她不会武功。” 完颜康听她说完一副被噎着的样子:“你师父他是在断送祖宗基业。” 曲非摆摆手一副你不懂的样子:“天将降大任于本姑娘也,那是师傅知道就算只有本姑娘一个人也能独挑本门大梁。在遇到我和姐姐之前本门就师父一个人。” “你们门派叫什么名字来着?” 曲非跳到一个栏杆上坐下来,两条腿搭在外面一甩一甩的,漫不经心的吐出两个字:“求败。” “江湖上哪有这样的门派。”显然一副不信的样子。 曲非已经能很娴熟的眼神鄙视完颜康了:“少见多怪。本门名为求败,意思便是自门派成立自今从未有过败绩。门人皆以求得一败为毕生目标。” 完颜康已经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她了,意思是你就编吧:“哼,你的武功也不过比我高些罢了,还求败呢,遇上高手能求一胜就很了不起了。” 这话是戳到曲非心坎上了叹了口气悠悠道:“正因为如此所以我才现在不是掌门啊。” 完颜康叉着腰笑得很是奸诈:“嘿嘿,你那师姐不是不会武功么,比你还不济。” “我姐姐学的是医术,你为什么要去和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比武功呢,有本事你去找她比医术!”曲非很想话说,和白痴交流怎么就这么困难呢。 完颜康:“” 默,完全不在一个思维层次。 作者有话要说:某念觉得康哥好曲非妹子咋就这么像一对欢喜冤家呢,打滚卖萌求留言,求收藏 第28章 别在破镜重圆时 曲非和完颜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从地上石阶聊到房顶,聊着聊着就忘了来这里的初衷,变成了单纯的和完颜康抬杠。是夜,无风无月。但这却是完颜康作为赵王幼子最后的平静生活了。 忽听底下喧闹,却是梁子翁带了一队人马气急败坏的在搜寻什么东西。完颜康就坐在房顶上居高临下遥遥问:“出了什么事?” 由于郭靖意外的喝了梁子翁饲养多年的蝮蛇宝血,他头顶为数不多的几根头发被气得一颤一颤的:“小王爷,府里进了刺客,好像还不是一批人。先前见人往这个方向逃了。” 完颜康侧头就能看到不远处那与王府格格不入的农舍里还有昏黄的灯光,皱起了眉头。翻下房顶对梁子翁道:“走,去看看,莫让外人惊扰了我娘。” 梁子翁自然是不敢有何疑义,亦步亦趋的跟着完颜康走了几步就见他又回转上房揪下曲非:“你也随我去,可别想逃。” 说完却是不放手,直直拉着曲非两人一路斗着手劲向包惜弱的农舍行去。 郭靖喝了蝮蛇宝血又收拾了大包药材确实是往这个方向逃了,而且还藏到了包惜弱屋里的板厨中。 梁子翁被偷宝血怒不可抑,恨不得进屋去翻个底朝天,但碍在包惜弱是王妃他要避嫌。只好隐忍着候在一旁,让完颜康进去查看。完颜康毫不避讳的捉着曲非的手进了包惜弱的屋子:“娘,没坏人进来吓了您吗?” 包惜弱摇摇头,目光却落在曲非身上:“你们这是?” “娘,这是儿子新找的陪练,功夫还不错。王府的人都不敢和孩儿真打,这样哪能进步啊。”对此曲非已经懒得解释了,很没形象的翻了个白眼。 包惜弱是一点也不相信,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嘱咐:“你自己分寸些,莫做出什么惹你父王不高兴的荒唐事。” “哎,娘你就放心吧,孩儿不打扰您休息了。”农舍就那么大,实在没什么可查的便出去对梁子翁吩咐:“留两个人在这里守着娘亲,你带其他人到其他地方搜查吧。” 包惜弱关上了门,便欲安寝。郭靖心想:“待她吹灭灯火,我就从窗里逃出去。” 躲了一会儿又想起黄蓉一个人在王府里没跟他一起呢,怕她记挂正欲离去。忽然窗格一响,有人推窗跳了进来。郭靖和包惜弱都大吃一惊,包惜弱更是失声而呼。郭靖看这人时,正是那自称穆易的杨铁心。 杨铁心因头一晚探王府之时被人打伤是逃到包惜弱处才免遭一劫,那时晕乎乎只觉周围一切有些熟悉,后来想想便起了疑心。今晚把穆念慈送出王府之后又回来,便是想确定这农舍中人是不是包惜弱。 包惜弱稍一定神,看清楚是杨铁心,说道:“你快走罢,别让他们见到。” 杨铁心道:“多谢王妃的好心!我不亲来向您道谢,死不瞑目。”但语含讥讽,充满酸苦辛辣之意。包惜弱叹道:“那也罢了,这本是我孩儿不好,委屈了你们父女两位。” 杨铁心在室中四下打量,见到桌凳橱床,竟然无一物不是旧识,心中一阵难过,眼眶一红,忍不住要掉下眼泪来,伸袖子在眼上抹了抹,走到墙旁,取下壁上挂着的一根生满了锈的铁枪,拿近看时,只见近枪尖六寸处赫然刻着“铁心杨氏”四字。他轻轻抚挲枪杆,叹道:“铁枪生锈了。这枪好久没用啦。”包惜弱温言道:“请您别动这枪。”杨铁心道:“为甚么?”包惜弱道:“这是我最宝贵的东西。” 杨铁心涩然道:“是吗?”顿了一顿,又道:“铁枪本有一对,现下只剩下一根了。”包惜弱道:“甚么?”杨铁心不答,把铁枪挂回墙头,向枪旁的一张破犁注视片刻,说道:“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 包惜弱听了这话,全身颤动,半晌说不出话来,凝目瞧着杨铁心,道:“你你说甚么?” 杨铁心缓缓的道:“我说犁头损啦,明儿叫东村的张木儿加一斤半铁,打一打。” 包惜弱双脚酸软无力,跌在椅上,颤声道:“你你是谁?你怎么怎么知道我丈失去世那一夜那一夜所说的话?” 杨铁心不答,走到板桌旁边,拉开抽屉,只见放着几套男子的青布衫裤,正与他从前所穿着的一模一样,他取出一件布衫,往身上披了,说道:“我衣衫够穿啦!你身子弱,又有了孩子,好好儿多歇歇,别再给我做衣裳。” 这几句话,正是十八年前那晚,他见包惜弱怀着孕给他缝新衫之时,对她所说。 她抢到杨铁心身旁,捋起他衣袖,果见左臂上有个伤疤,不由得惊喜交集,只是十八年来认定丈夫早已死了,此时重来,自是鬼魂显灵,当即紧紧抱住他,哭道:“你你快带我去我跟你一块儿到阴间,我不怕鬼,我愿意做鬼,跟你在一起。” 杨铁心抱着妻子,两行热泪流了下来,过了好一阵,才道:“你瞧我是鬼吗?”包惜弱搂着他道:“不管你是人是鬼,我总是不放开你。”顿了一顿,又道:“难道你没死?难道你还活着?那那” 杨铁心正要答言,忽听去而复返的完颜康在窗外道:“妈,你怎么又伤心啦?你在跟谁说话?” 曲非也听到屋里有男人声音,而且那声音还是才分别不久的杨铁心,一时之间惊疑不定,只道他们父女在王府迷了路撞到了这里。连忙开脱:“你听岔了吧,哪儿有什么人?” 屋里包惜弱也连忙道:“没人,我都睡了。” 完颜康又停下听了片刻,的确没什么声音,抓抓脑袋颇为懊恼的样子。 “真是我听错了”说着就拉着曲非离开了。 屋里两人呼了一口气,谁知完颜康等的就是这个契机,出人意料的杀了个回马枪。就在他身边的曲非都阻止不急,撞破门的那一刻,只见屋里两人执手相看泪眼。完颜康只当是包惜弱在这里与别的男人私会,出离愤怒顺手抽出曲非手中的佩剑向杨铁心杀去。 完颜康这一剑来势汹汹,毫无章法,只是怒极了想要一剑了结了出现在母亲房里的“野男人”。可是屋里的其他三人也不是死的,自然不会由得他乱砍。 杨铁心不知这挥剑而来的人是他失散多年的亲子,只知完颜康让他和穆念慈受尽屈辱,吃了不少苦头。如今又被其撞破了和包惜弱的,所以尽管自知武功不敌也是起了杀心的。 只是这房里地方狭小,两人都施展不开,眼看完颜康一剑就要劈上杨铁心面门,包惜弱痛心不已。只道自己失节已是大错,如今父子相残,更觉是罪人,于是心一横挺身掩住杨铁心,只想一死以赎罪。 突然插。进战局的包惜弱让完颜康手势一滞,生生顿住去势。曲非也适时一脚踢向完颜康手腕,吃痛剑脱手而出才让包惜弱免此一劫。 但由于完颜康劲道太猛,没有使出去的力全都震回手臂。待曲非回剑入鞘之后再来看他,已是一片惨状,右手虎口被震裂,整个右臂血脉喷张,青筋暴起。额上冒着冷汗,脸色煞白,显然是痛苦异常。 包惜弱哭个不停:“儿啊,这才是你爹爹啊,你本姓杨名康而不是赵王府的小王爷啊。” 此一句惊呆了在场的所有人,包括躲在板厨里的郭靖。心下十分欢喜,这次从蒙古南来他娘让他办两件事,一是找到结义兄弟杨康,二是杀了狗官段天德。如今意外巧合之下找到他的康弟怎不欢喜。同时又羡慕着康弟的爹爹居然活着,而他却永远不会再见到他爹爹了。 然而他的康弟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么欢喜。脸上表情惊疑不定,最后从牙齿缝里的憋出出两个字:“荒谬!” 包惜弱本来身体差,此番悲喜交加一回,又见儿子不肯认父亲,一时间竟是晕了过去。 郭靖见此再也忍不住从板厨里跳出来喝道:“你见了亲生爹爹,还不磕头?”完颜康踌躇难决。杨铁心早已抱了妻子冲出屋去。穆念慈在屋外接应,父女两人越墙而出。 郭靖不敢逗留,奔到屋外,正欲翻墙,岂料鼻尖劲风一扫竟是参仙老怪梁子翁追来:“小子,还我宝血来。”两人便缠斗起来。 曲非本来在意外之下听了人家一桩秘辛,连拒绝的机会都没有,心下感慨这皇家内院果真如戏本子唱得多是非啊,到处都是秘密。看向身边的完颜康,只见虎口处还在流血,蹭得衣服裤子上到处都是,整条手臂也肿了起来,可他却似毫无知觉。只是呆呆的坐着,嘴里念念有词。 曲非看着不忍心,取了手绢和金疮药简单的给他的伤口包扎了一下,明伤易治,暗伤难愈。即便她是外行,跟着落瓷这么多年的耳濡目染也晓得完颜康的手臂是伤着了经脉肌肉,好言相劝:“你这手臂得尽早医治,不然只怕整条胳膊都得废了。” 完颜康却好像完全没有听清她在讲什么,用没受伤的左手捏住却非的胳膊,牛头不对马嘴急切的说:“我姓完颜,不姓杨,我是完颜康,是大金的小王爷对不对?”那眼中的希冀和手上捉住她的力道跟溺水者抓住唯一一条浮木一样。 遇上这等事,曲非就算平日再凶悍也不知如何安慰他,只是静静的看着他。 “对,我要去问问父王,父王一定不会骗我的。” 完颜康如梦初醒般向外走去,曲非看那跌跌撞撞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就这么离开,于是也跟了过去,顺便掩护他通过郭靖和梁子翁的战场。 打斗声此起披伏,这一夜,赵王府注定了不会安宁。 作者有话要说:某年一直在纠结,杨铁心夫妇到底是死呢还是死呢,()哎,这是个问题。 姑娘们,乃们说呢? 第29章 过河拆桥说黄蓉 完颜康从包惜弱的茅屋疾行至完颜洪烈所在的香雪厅全凭得一股气,而近了香雪厅,这股气也消磨殆尽。在门外踟蹰良久也不敢进屋,面对养了他十八年的“父王”,教他怎么开得了口问一句:“我是不是你的亲儿子。” 最终还是完颜康处理完政事出门准备去看望包惜弱才看见在门口磨蹭的他:“康儿,你怎么在这儿?” 完颜康看着眼前自己叫了十八年“父王的人”,几度张口,却吐不出半个字。 完颜洪烈见此,目光很自然落到了被完颜康拉着手的曲非身上。对那拉得甚紧的一双手多看了两眼,自以为通晓了完颜康别扭的缘故,思量着曲非的一身武艺和身后长辈。这利弊不用更多权衡,也乐意做一个疼宠儿子的开明父亲:“曲姑娘虽是宋人,但若康儿真心喜欢,接入王府也不无不可,只是” “父王,娘,娘被坏人掳走了。” 赵王完颜洪烈听得完颜康这番话,知悉王妃被掳,惊怒交加。只道完颜康顾着儿女情长忘了娘现在才通知他:“糊涂!” 当下哪还顾得其他,吩咐完颜康点了府中精兵良将随父子二人去追那贼人。 再说梁子翁参仙老怪的名号虽不好听,但那也是长白山出了名的高手,在江湖上也排得上号的人物。郭靖学武时日不多,资历尚浅,哪里是他的对手。再加上梁子翁恨他喝了蝮蛇宝血,招招狠戾致命,郭靖自知不敌,与他缠斗不多时便寻了个漏逃了开去。一番追逃慌不择路之下闯入王府后院的一片石林。才离虎口,又入狼窝。偏生在这时候碰到了死敌——正在练功的梅超风。 梁子翁循着痕迹追来自然也发下了梅超风,三人恶斗也引去了王府的其他人。所以当落瓷和空青听到打斗声绕了半个王府找过去的时候,几帮人已是打得难舍难分。 其中最惹眼的便是盘坐假山上的便是一垢面蓬头疯妇状的女人,手中一根长鞭死死的套住郭靖的脖子,脸上是大仇将报时疯狂的快意。郭靖却不是那么好受了,面色憋得通红,额上青筋毕现,照着这下去,不消一刻便会做那鞭下亡魂。 黄蓉眼见郭靖危急境况,好不容易才使计摆脱欧阳克稍许,朝梅超风厉声喝道:“梅若华,放手!” 梅超风听人唤她许久未曾用过的本名,大惊之下竟是松了手中长鞭,郭靖这才得以缓口气。 “你是谁?” 黄蓉朗声道:“桃花影落飞神剑,碧海潮生按玉箫!我姓黄。” “桃花岛的黄黄师傅,是是是你甚么人?” 黄蓉道:“好啊!你倒还没忘记我爹爹,他老人家也还没忘记你。他亲自瞧你来啦!” 场上几人都立在一边看她们俩认起亲来。 梅超风很激动,但还记得当下境况强抑制着。黄蓉见她迟疑,当即抬手,拂袖,起腰,左足一点,跃起丈余,在半空连转两个圈子,凌空挥掌,直劈梅超风面门,叫道:”这一招我爹爹教过你的,你还没忘记罢?” 那身法美妙得就连落瓷也赞叹连连,素来最美的武功招式当属逍遥派,但逍遥派的那些个功夫飘逸灵动有余,却是因为太过美,已臻仙境,少了些人味儿。桃花岛的武功则不同,黄药师是个风雅的人,所以他的武功一招一式都化于桃花岛的一花一木,一潮一汐。给人的感觉更加真实。黄蓉先前使得梅正是“落英神剑掌”中的一招“江城飞花”。超风听到她空中转身的风声,哪里还有半点疑心,举手轻轻格开,叫道:“师妹,有话好说,师父呢?” 黄蓉落子,顺手一扯,已把郭靖拉了过来。 落瓷窝在暗处,黄蓉的神色反应尽收眼底。相对于梅超风的激动,和小心翼翼。她则不以为意,更多的是得意。 既已救出郭靖,黄蓉也不再搭理梅超风的问题。可怜她目不能视,但对黄药师的敬畏已经深入骨髓心想:“师父竟然到此,不知他要如何处死我?” 又想起黄药师生性之酷、手段之辣,不禁脸如上色,全身籁籁而抖,似乎见到黄药师脸色严峻,已站在身前,不由得全身酸软,似已武功全失,伏在地下,颤声道:“弟子罪该万死,只求师父可怜弟子双目已盲,半身残废,从宽赐死。弟子对不起您老人家,当真是猪狗不如。”想到黄药师以往对待自己的恩义,突然间一番惧怕之心变作了满腔惭愧之意,说道:“不,师父不必从宽处死,你罚我越严越好。” 众人见梅超风跪在假山石上自言自语哪还有半点威风模样,都觉得心中畅快。黄蓉看到她那番作为,亦是掩嘴而笑。郭靖虽不明白梅超风为何前后差距如此之大,但见黄蓉笑了,也跟着傻呵呵的笑。 看完热闹,黄蓉牵了郭靖的手正想离开,突然身后一声清啸,一人长笑而来,手摇折扇,笑道:“女孩儿,我可不再上你的当啦。”却是又被欧阳杨克拦住。 黄蓉自知不敌,略微思量转身扬声对梅超风说: “梅师姊,爹爹最肯听我的话,待会我替你求情。你先立几件功劳,爹爹必能饶你。” 梅超风道:“立甚么功?” 黄蓉呵呵一笑,娇嗔道:“有坏人要欺侮我,我假装敌不过,你便给我打发了。爹爹一会就来,见到你帮我,必定喜欢。” 梅超风听小师妹肯为她向爹爹求情,登时精神大振,也不疑有他。说话之间,欧阳克也已带了四名姬妾来到眼前。 黄蓉拉了郭靖躲向梅超风身后,只待她与欧阳克动上了手,便即乘机溜走。然,梅超风对付欧阳克的确是绰绰有余,但若加上梁子翁沙通天等人,却是吃力得很,勉强自保。却是招招顾着黄蓉,只盼黄药师来时能够目睹她救了小师妹一回。也好少些惩罚。 之前练功时,不得其法导致腿部血脉阻滞,双脚行动不能。所以只能坐于郭靖肩头好移动,这让她觉得屈辱,毕竟郭靖之于她是不共戴天。但比起黄药师的原谅来,这些都是可以暂时忍受的,只是任她武功再好,但与郭靖配合不默契,又是被多人围攻,久了也疲于应付,不多时,肩部便中了沙通天一章。 梅超风知道这样下去也讨不了好,不仅救不了小师妹,连自己也要交代于此,心中大急:“小师妹,你哪里惹了这许多厉害对头来?师父呢?” 黄蓉道:“他马上就来,你再撑个一时半刻。” 黄药师会来一说本就子虚乌有,所以形势急转,三人很快就被逼至园子一角的逼仄处,情况危急万分。 暗处的落瓷知道这种形势将会改变,所以也不担心,闲闲的趴在那里,甚至还给自己剥了一颗糖。转头看空青,那家伙比她还淡定,完全当是在看戏。要是换做江湖上其他人见此情景,自诩侠义定会出手相救,至少也做做样子。所以说这侠客和刺客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果不其然,不多时便听一人喝道:“大家住手,听我说话。” 落瓷循声向墙头望去,只见围墙上高高矮矮的站着六个人,黑暗之中却看不清楚面目。当下也知道来人是江南六怪了。看着那嘻嘻哈哈的几个人,落瓷实在不明白金老爷子为何要把他们归结到“怪”里面去。论长相,比起桃谷六仙,实在太正常了;论武功,在射雕里那是三流的角色,毫无出彩之处;论脾性,除开都很执拗以外,实在算不得怪,还比不上“不三不四”。 就在落瓷愣神的空档,那边众人都已经停了手,两方正在对峙交涉。一言不合,又开始拔刀相向。落瓷顿觉江湖生活好无趣,打完一拨再打另一拨,永远是打不完的架。 江南六怪对上欧阳克六人,其结果可想而知,若不是梅超风在当中苦苦支撑,胜败早就分了出来。黄蓉见己方连连吃亏,郭靖又托着梅超风一直脱不开身。毫不迟疑对着梅超风大叫一声:,“梅超风,你盗去了我爹爹的九阴真经,快快交给我去送还爹爹!” 梅超风一凛,却不回答。欧阳克、沙通夭、彭连虎、梁子翁四人不约而同的一齐转身向梅超风扑去。面对此情此景,落瓷冷冷笑了一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黄蓉这算盘打的可是叮当响啊。 这时,花木丛中一人急步而来,叫道:“各位先生,王爷有要事请各位立即前去相助。” 来人是跟在完颜洪烈身边的元彬,灵智上人停了手,问道:“何事?” 元彬急道:“王妃被人掳出王府,王爷和小爷已经带兵先行一步。特地吩咐小的前来请诸位去助一臂之力。” 相比只在传说中听过的九阴真经,拿人手短的众人还是觉得王妃要重要些,于是各自撂了些话便离开了。梅超风也因郭靖趁机摆脱而跌坐在了地上,听见郭靖一一的叫完六个师傅。梅超风不知张阿生十多年前就被她丈夫陈玄风斩杀于大漠,嗤笑道:“怎么江南七怪今日只来了六个?” 这话听到六怪耳朵里,那便成了挑衅,嚷嚷着要给张阿生报仇。梅超风腿部血脉阻滞行动不能不说,先前一番打斗更是受了不轻的伤,此时江南六怪加上一个郭靖要拿下她的命是轻而易举的事。 而黄蓉见状竟也不阻拦,只是咯咯笑着坐到了墙头。从六怪口中梅超风也知道张阿生身死一事,此时她却记挂着另一件事:“小师妹,师傅呢?” 黄蓉格格笑得弯了腰:“我爹爹当然是在桃花岛。你问来干吗?想去桃花岛给他老人家请安吗?” 梅超风又怒又急,不由得气喘连连,停了片刻,喝道:“你刚才说师父即刻便到?” 黄蓉笑道:“他老人家本来不知你在这里,我去跟他一说,他自然就会来找你了。放心好了,我不会骗你的。” 梅超风怒极,先前她强练内功,一口真气行到丹田中竟然回不上来。此时怒极攻心,更是火上浇油,生生逼得一口血吐了出来。 看戏到此,落瓷也忍不住从花木从里蹭的站起来。扶了扶鬓边散下的碎发,姿态万千的走了出去,冷冷看了众人一眼,最后看着黄蓉凉凉道:“真是长见识,今天方才知道过‘河拆桥’是这般解释的。” 作者有话要说:这番关于黄蓉对梅超风的所作所为绝非捏造,实乃原著中本就有之的东西。所以不算黑黄蓉,只是算还原人物。所以还请黄蓉迷们表拍砖。 第30章 救超风结怨六怪 替梅超风出头,这绝对是落瓷来到射雕世界后第一次主动管闲事。 按说,算起来她和梅超风还算是有点儿过节的,毕竟武眠风双腿残疾归根结底还是黑风双煞挑起的。今晚见过黄蓉的一番作为之后,再面对跌坐泥地上的梅超风,竟然没有半点心结。当年的事是和梅超风有关系,可最终执行挑脚筋这一酷刑的却是黄药师。自己的徒弟管不好让他失了面子,那又和其他徒弟有什么关系,对于一个为人师的人来说,这迁怒的程度未免是深了些。行事居然那么毒辣。 果然,有其父便有其女。黄蓉的狠辣一点儿都不输给黄药师。从黄蓉之前一手捏碎赵王府简管家手骨以威胁他寻药这件事就可见一斑。那简管家是个陌生人,也还好说。可梅超风再怎么也算是她的师姐,就算背叛师门,她又耍弄于人。她所作的这一切凭的是什么?不过是梅超风对黄药师的敬畏。 许多人品评射雕,谈到杨康都说其大奸大恶。落瓷却觉得从本性上来说,杨康和黄蓉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聪明算计,一样的狠辣。他们唯一的不同就是黄蓉有一个好的出身,多了一个坚硬的后台。不管她做什么,总有一个父亲为她撑腰。而杨康一下子从云端摔到浊泥里,有的只是一个尴尬的身份和两难的境地。换黄蓉到杨康的位置,她不一定就能做得更好。 落瓷一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看清来人,黄蓉嫌恶的皱眉,那眼神就跟曲非看欧阳克时一般无二:“又是你!我与你有何仇怨,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作对?你是说上次迫你暴露一事?”落瓷闲闲的拍拍身上刚才因为藏身所沾的泥土:“我们没有什么仇怨,只是上次偷听的又不是只有我和空青。我不懂武功,空青以一敌众,着实辛苦些,所以找同为偷听的姑娘分担些。” 自出桃花岛以来,从来都是她黄蓉跟人胡搅蛮缠不讲理。如今被落瓷赖皮般的抢白弄得是十分气不顺,更何况这皮赖得还是如此的理所当然。 “至于今日”落瓷一顿回头看了一眼依旧跌坐着的梅超风一眼道:“与梅超风有旧怨的是江南六怪,我又怎么算的上与你作对呢?何况我刚才看得分明,是梅超风帮你在先” 不待落瓷说完,黄蓉截口道:“哼,不过是个背叛师门的罪人。” 对这话落瓷不做评论,只是淡淡笑道:“桃花岛的人还真是喜怒无常。” 竖着耳朵听了半响的柯镇恶一跺伏魔杖,问道:“靖儿,这女娃娃是何来路?” 郭靖不知,苦恼的挠后脑勺。越女剑韩小莹看他模样便道:“不曾见过,但见她身着金人服饰,又和梅超风混迹在一路,料想也不是什么正道中人。” 妙手书生朱聪折扇一扬:“待我去探她一探。” 朱聪虽有书生的雅号,然却着实邋遢的紧。一身灰黑的麻衣上身后就不知洗过没,头巾也戴的歪歪斜斜。模样倒是长得俊俏,只是人到中年,又在塞外大漠蹉跎十数年,双鬓含霜。 落瓷含笑看着迎面袭来的人,纹丝不动。主要是动了也避不开,所以还不如装淡定。 落瓷能淡定是因为笃定空青的功夫。可这不代表所有人都能如她一般淡定,比如空青。朱聪攻势生猛,直袭落瓷要害,空青看得心惊肉跳。结果是朱聪还未近得身前,便被空青抵住。朱聪不料会被半路截住,几乎倚地斜行的身子猛的一顿,脚腕用力,脚尖一转,整个身子凌空滚了一圈。合上折扇隔开空青并直攻肚腹。 空青侧身避开朱聪的攻势,右手顺势捉住朱聪手腕一拉,朱聪重心不稳,便向前扑去。脚下却被空青抬腿一扫,完全用不上半分力气,彻底失去了原本攻势的主动。最后空青反手一拧,以落瓷的耳力都能听到惨叫里夹杂着骨骼碎裂的声音。 此时朱聪的手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被空青握住,这让落瓷有点惊讶,空青很少会下这么重的手。而后空青手腕翻转,手掌发力一推,朱聪便被攘到迎上来的郭靖接住:“二师父!” 看着朱聪软软垂在一侧的手,郭靖双目通红的瞪着空青,睚眦欲裂。把朱聪交给随即而来的韩小莹之后,五指收拢,化掌为拳,袭向空青。 其余五怪瞧着朱聪的惨烈模样,不由便想起了十多年前丧生的张阿生,悲从中来,只怕往事重演。柯镇恶捏紧的手中伏魔杖:“七妹,好生看顾着二弟。” 余下几人互相对视一眼也明了柯镇恶的意思,南希仁首当其冲挥着扁担便上前去:“靖儿,小心莫着了道儿,师傅们来助你。” 几人一拥而上便把空青团团围住,不管真正实力如何,但至少场面看起来是唬人的。 “素来听说江南六怪仁义,今日一见,行的便是这么些以多欺少的事么?” 听了落瓷的话,冷汗直流的朱聪虚弱的声音回道:“呵呵,江南六怪从来便是荣辱与共,生死同命。不管是对一群人,还是一个人,都来都是兄妹几个一起上的。” 落瓷没有接话,若说江南六怪还真有什么地方值得敬佩的话,那便是这份情义了。 此时,黄蓉坐在墙头晃荡着两条腿,看了半天也知道江南六怪加上郭靖虽然人多但对上空青却是力有不逮,寻思片刻,却是把目光落到了闲在一旁的落瓷身上,身如雨燕般轻盈一跳便下了墙头,行至落瓷跟前:“不知这位姐姐如何称呼?” 落瓷听她唤“姐姐”,嘴角抽搐,要是按着正常辈分来算,她可是要叫黄蓉姑姑的,落瓷想到那她叫一个比自己还小的姑娘“姑姑”的场景就一阵恶寒。更加坚定了如非迫不得已绝不跟桃花岛人“认亲”的念头。 黄蓉却是趁着她失神的片刻,滑出袖间匕首正待挟持于她。落瓷右手兰指微翘,捏住一枚金针,已然做好施展“点妆”的准备。然却忽然间,两人背后劲风袭来,黄蓉放开落瓷迎着杀气转身,闪躲不及,被一掌击中左肩,退了数步,嘴角隐见血丝。 紫荆才一赶来便见黄蓉对落瓷亮出匕首,情急之下是动了杀意的。那一掌足以要了黄蓉的命,只是落到实处却被软猬甲挡了,吃痛之下,打出去的也就只有三分力道。手上虽然血珠连连,讶异之后还是果断的把剑横于胸前,把落瓷护在身后:“主子,退后些。” “你一路过来找到曲非没有?” 紫荆顿了一下:“不曾。” “怪不得你,我和空青找了一晚上也没找到。这些人都不是你和空青的对手,拖住片刻便可,切莫伤了性命。” “是!” 安全问题解决了,落瓷退到梅超风跟前蹲,料她多疑警惕,便在她出手之前抬手制住她的几处穴位。 梅超风大急:“你是何人,和桃花岛有什么关系,年纪轻轻为何会兰花拂穴手。” 落瓷不慌不忙的收起针,手指在她腿上为其推拿过血:“这可不是什么兰花拂穴手。” “不对,你脉息缓弱,根本不懂武功。”却是更为诧异。 落瓷闻言一笑:“不是什么功夫,我是大夫,不过几招制服不听话的病人的花样针法而已。” 不久,梅超风感到腿上血脉松动,已有微麻的感觉,蹙眉道:“为何助我?” “唔,行走江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 “你想要什么?” “嗯?” 梅超风把头撇到一边:“我梅超风从不欠人人情。” 落瓷这才转眼细细看她,五官细腻精致,只是多年飘泊,皮肤变得粗粝,头发也因为没有好好打理的缘故而干燥卷曲。双手上满是新旧错落的划痕,指甲也很长。没了丈夫,没了眼睛,这个曾经风华昭然的女人是如何独自走过这么些年的,仅仅是因为仇恨吗? 许久不见落瓷说话,梅超风有些不耐烦:“想好没?” 落瓷微微叹口气:“没想到在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的黑风双煞是这么恩怨分明的人。”收了手取出几瓶药教到梅超风手中,一瓶一瓶的说与她用法用处,最后道:“你那功夫最好不要再练了,不然最后血气攻心,若救护不及,可不像这血脉阻滞般容易。至于诊金,若下次还有缘再见再说吧。” 梅超风抿嘴却不说话,拾起身侧的鞭子向落瓷拱手飞身离去。随时关注这边动向的空青和紫荆两人见状迅速退回落瓷身边:“主子。” “走吧。” 三人离去,郭靖还要追去,却被韩小莹拦住:“莫追了,给你二师父疗伤要紧。”郭靖只好愤愤不平的憋下一口闷气。其他几怪也好不到哪儿去,明知武功不敌,但对方却也不速战速决,只只是不缓不急的一招招缠斗着。凡是习武之人遇到这种事莫不想到被被猫逼到穷途末路的耗子,只觉被人戏耍。总之不管如何,落瓷三人与江南六怪的梁子今日算是牢牢的结下了。 作者有话要说:首先向“廖名晴子”和“苹果叶子”两位姑娘致谢,谢谢你们的地雷和支持。 其次要说明的是,毕业季写论文的当口更期不定,所以还望各位筒子谅解。熬过五月,便一切安好了。我也会尽量抽出时间来更新的。 第31章 人死一去何时归 别了郭黄二人以及江南六怪。曲非踪影全无,落瓷三人遍寻王府不得。没奈何出了王府,紫荆问道:“主子,我们现下怎么办。” 落瓷抬头,只见天色晦暗,黑云压城,稍许又纷纷扬扬的下起了小雪。落瓷伸手,飘扬的雪花在空中打着转然后落到手里。因为接触到掌心的温度而化开,水渍顺着掌心的纹路四下晕开。 肩上一沉,落瓷侧头看是空青已经解下外袍,只着了中衣:“雪夜天寒。” 对习惯了南方天气的落瓷来说,北方的冬夜里确实不太好受,也没拒绝空青的好意,从善如流的裹紧了外袍:“我们回客店去等吧,小曲儿的功夫自保无虞。”说话间吐出的气体都成了白雾。 回到客店与王处一打了个招呼便回了房。紫荆贴心的准备了一大桶热水,舒舒服服的泡了个热水澡才算缓过劲儿来,只是双脚的小趾都有些痒,落瓷怕长了冻疮,出浴之后又小心的穿了双厚袜子。 披着湿嗒嗒的头发出了外厅,自有几个粗壮的仆妇进去抬浴桶出去。紫荆去为落瓷煮东西还没回来,待仆妇出去后,守在门边的空青便关了门以免冷风进了去。 落瓷怕冷,屋里烧了好几盆炭火,放在屋角。火盆上用竹篓子罩着,以免木炭燃烧时的火星或者灰烬溅出来。 落瓷见空青关了门,屋子里便密不透风了。便起身去将窗子开了,寒风顿时串了进来,吹到落瓷还湿漉漉的头发上,顿觉一片冰凉。落瓷把窗户押了个缝好让空气流通后,连忙回到火笼旁。想到空青还站在外头呢,那得多冷啊,便出声:“空青,你先回房休息吧。紫荆一会儿就回来了。” “是!”空青答得中气十足,但却半天没有动静。心知他又犯倔了,起身去开了门,空青听到声音,转头看了她一眼便急急的低下头。落瓷纳闷的检查自己一番,没问题,除开头发还散披着之外,衣服都穿得规规矩矩的。 “外头怪冷的,进来吧。” 空青没动。 落瓷无奈,所以说吧,虽然他们几个老不愿改口,执意称她作主子,但有时候那倔劲儿一犯啊还真就不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也就只好说:“进来等紫荆还是直接回房你选一个,不然我就这儿站着。” 空青迟疑,风呜呜作响,落瓷配合着打了个寒颤。空青欲言又止,最后化作一声轻叹还是依了落瓷的意思。 空青关了门转身便看见了正对着门开着的那半扇窗户,和落瓷相处三年,她的那些个习惯空青也算摸个七七八八。只是这中都不比江南,再加上在他看来落瓷不懂武功没有真气护体简直是娇弱至极。哪儿经得这寒风吹啊,便想在屋里找个遮风的东西。落瓷进去便重新坐到了桌边拿棉巾擦拭着头发,心里缅怀着久违的电吹风。见空青进屋后目光不定,落瓷也随着他看去,最后见他的视线落在内屋的一扇屏风上,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皱着眉头。迟疑了片刻,移开视线快步走到开着的窗前站定。 落瓷见他这般,也很是无奈。只好放下手中棉巾,说道:“有些冷了,还是把窗给关了吧。” 这下空青倒是听话得很,点点头便去关窗。只是转过身去却迟迟未动。 “怎么了?” 空青没说话,侧了半边身子,好让落瓷从本就不太宽空隙看清外面。只见东南方向一道蓝烟冲天而起,发出刺耳的破风之声。紧接着同样的声音又在客栈不远处响起。 少顷,紫荆端着一碗姜汤进来见落瓷二人站在窗前便道:“主子也看到了?王道长说那是全真教的求救信号,想是和他同来的师兄弟有难,已经循迹过去了。” 落瓷蹙眉:“他大伤初愈,三天之内皆不可动用内力”一提气便会真气紊乱气血上涌,去了也不过徒增累赘。 “婢子劝过,王道长执意为之,也是无法。”紫荆把姜汤端到落瓷手上看她喝下又说:“要不婢子跟去看看?” 落瓷心想这求救信号必是丘处机和马钰所发,此时当是他们与赵王府一帮高手对抗之时:“也好,曲非应该也和他们在一处。” “还是我去吧。”空青就近跳上窗台飞了出去,几个纵跃一身黑衣便消失在夜里。 落瓷回身继续擦发至半干,总觉焦躁得很,也不知干些什么,干坐了半天。紫荆见她这般模样劝她去睡,她又哪能睡得着,莫名其妙的烦心得很,也不知什么缘故。 紫荆也就只好作陪:“虽今夜这燕京闹成这样,但也和咱们没甚关系。就算没有空青,凭小姐那身功夫,主子你也该放心才是。” 落瓷也不知道自己在担心什么,闻言只道:“再等一等他们吧。今夜回来了,明早咱们就回嘉兴去,这燕京是非地本就不该来。” 走到榻边从随身行李中抽出一本平日里看的医书。斜靠。在斜靠在榻上,随手翻了一页。这一篇讲的是“菜中灵芝”。这一味药,名曰“薤”,又名“夕白”。开胸痹、导痰壅,散结满,止疼痛。这也本无可厚非,只是这编书的人偏又闲的很,末章竟还附录了一阕与之相关的歌。还是阙挽歌。这歌知道的人倒是多些,名为“薤露”。 薤上露,何易晞。 露晞明朝更复落,人死一去何时归。 “人死一去何时归”落瓷反复叨叨着这一句。继而苦笑,作为一名大夫,见过的死人何其多,只是今夜偏生生出些伤感来。整理着自己的情绪,大约觉得这是因为心知有人逝去,却又偏偏救不得。 想包惜弱十八年来一直在失贞与想念亡夫中纠结煎熬。若不是为了儿子,怕多是殉情而去了。今下见了心心念念的人,还能共赴黄泉约摸也是高兴的。 正出神,给落瓷挑灯的紫荆突然站直身体,侧耳听了听道:“主子,他们回来了。” 落瓷屏息仔细听却是没有听到。只是不多时,客栈外便响起了纷杂的脚步声,间或还有刀剑相击的清越声响。此时紫荆亦是拿了宝剑立在落瓷身旁。落瓷这些年打打杀杀见多了,也就习惯成自然了。此时安全无虞,还有心玩笑一句:“紫荆你那么紧张作甚,他们打他们的,总不得还会杀到我房里来。” 紫荆没理她倒是讨个没趣,手里医书又翻了一页。楼梯噔噔响,紫荆放下握在剑柄上的右手:“是小姐回来了。” 话语刚落便见曲非推门进来:“姐姐,姐姐快来啊,有人要死啦!”她前脚进门,后脚空青就又从窗户翻了进来。 曲非见落瓷只着一身中衣又去翻了外袍过来催她穿上一边还不忘给落瓷科普:“原来那穆大叔竟是完颜康的亲爹,从赵王府中劫了王妃准备私奔。赵王府的追兵围追堵截,他们伤了好些人。好不容易盼去个王道长也是个不顶用的。那对夫妻为了不连累那群伤残受死便以死谢罪。” 原来王处一赶去的时候,马钰和丘处机早已遭了灵智上人的道,一毒一伤。二人见了他也松了口气。哪知他也是大伤初愈,一路寻过去也未敢提真气,干干的和赵王府几人过了几招便处于下风,一时情急动了内力当下吐血不止,竟是伤得比邱马二人还重。 便想着落瓷身边跟的随从,即空青紫荆二人行动举止间功夫都不错。便引着众人退往客店,只盼届时落瓷能江湖救急一下。 赵王府兵马一直紧追其后,近了客店,丘处机叫道:“退进店去。” 完颜洪烈喝道:“将王妃好好送过来,饶了你们不死。” 丘处机骂道:“谁要你这金国狗贼饶命?”大声叫骂,奋剑力战。 彭连虎等眼见他势穷力继,却仍是力斗不屈,剑势如虹,招数奇幻,也不由得暗暗佩服。 杨铁心寻思:“事已如此,终究是难脱毒手。可别让我夫妇累了丘道长的性命。”拉了包惜弱的手,忽地窜出,大声叫道:“各位住手,我夫妻毕命于此便了。”回过枪头,便往心窝里刺去,噗的一声,鲜血四溅,往后便倒。 包惜弱也不伤心,惨然一笑,双手拔出枪来,将枪柄拄在地上,对完颜康道:“孩儿,你还不肯相信他是你亲生的爹爹么?”涌身往枪尖撞去。完颜康大惊失色,大叫一声:“妈!”飞步来救,却是不及她动作快。 丘处机等见变起非常,俱各罢手停斗。曲非也是这时才上楼找落瓷。 落瓷纳闷:“你不是跟着他们么,怎么他们还伤得那么惨?” 曲非一听这个便跺脚:“我是跟着完颜康一起去的,总不能见他们弱势就转而对付赵王府的兵马吧。再说他们那边毕竟是完颜康的生身父母,我也不能帮着赵王府对付他们啊。最后我也不知道站哪边,也就哪边都没帮。可是完颜康看母亲死了,哭得可惨啦,姐姐你快去救救罢!” “哎,你也莫当我是活神仙。”随着曲非往外走到底还是穿得单薄了些,还好空青记得给她披了一件连帽的斗篷。戴上帽子倒也遮住了未梳拢的湿发。 落瓷出去见完颜洪烈与丘处机等人对立而站,包惜弱倒在杨铁心身上,两人闭目不醒,完颜康哭喊不停。却是没有一人醒转来,更是伤心绝望。 见此场景,落瓷恍惚了一下,恍觉回到了十多年前的红梅村,面对武眠风夫妇的尸身,自己那时也该如完颜康此时这般吧,一时间又想到那句“人死一去何时归”心中绞痛,脚下飘忽,若不是空青在一旁时刻注意着,眼看不对便扶着,怕是就摔倒了。 曲非奔去扶完颜康:“莫哭啦,我请了姐姐过来,她医术很厉害的。”一时间众人眼睛都亮了不少。完颜康也听劝的站在一边。 落瓷快步走了过去,曲非当年年纪小不记得事。此番只是见完颜康伤心才叫落瓷去诊治。可此时落瓷是动了恻隐的,只是见杨铁心那伤在心口,怕是凶多吉少。 只去摸杨铁心的腕脉,心下惊奇又去摸颈脉。面上却是不显,忙去查看包惜弱。垂眸掩下欣喜之色,杨铁心真该感谢他的心脏长偏了地方。再抬眸却是手腕翻转几枚金针没入两人周身大穴后罢手起身,对上完颜康一双希冀的眼睛狠心的说道:“他们均伤着了要害,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这几枚金针不过吊着口气再与你说几句话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那个“薤”,其实就是野葱。 第32章 头白鸳鸯失伴飞 落瓷语罢,杨铁心和包惜弱都悠悠醒转,完颜康噗通一声又跪倒地上:“娘”其余的话却是再也说不出。完颜洪烈已经从马上下来,别过脸去不忍看包惜弱气若游丝躺在别的男人怀里的模样。其余人皆叹而不语。 “重过阊门万事非。同来何事不同归?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原上草,露初晞。旧栖新垅两依依。空床卧听南窗雨,谁复挑灯夜补衣?”包惜弱虚弱的抬手抚上完颜康:“康儿莫哭,这些年娘也累了,如今能与你爹死在一块儿也算圆了娘的心愿。只是可怜我的康儿,小小年纪便孤苦无依”两行清泪滑落,哽咽难语。 完颜康连忙膝行两步:“娘你不要走好不好,康儿以后都听你的话,再也不惹您不高兴了。” “康儿,事到如今你还是不愿认你的爹吗?”包惜弱近乎乞求道。 完颜康看看包惜弱,又看看目光灼灼的杨铁心,张了两次嘴,却是发不出声音。杨铁心叹了口气,虽然失望却也不勉强他:“康儿,你虽不认我,但你要记住你是杨家将的后人,绝不是这大金国走狗王爷的儿子!” 说罢,便与包惜弱双双倒在一了处。 完颜洪烈翻身上马,手捂着眼睛趴在马脖子上半天没动静。随侍元彬上前试着叫了一声:“王爷?” 完颜洪烈挥挥手,元彬会意带了一队人上去便要抢包惜弱尸身。丘处机持剑抵抗:“你这金贼又想做什么冤孽?” 元彬边打边道:“王妃是我们大金的王妃,自然是要葬入陵寝,你这道士好没道理。” 完颜康站了起来,不顾那飞舞的刀剑,双眼无神,如行尸般径直走向完颜洪烈。好在那些金兵也不敢伤他,他所至之处,皆自动让出一条道来。 完颜洪烈见那看着那叫了自己十八年父王的孩子走向他,悲痛中的情绪里倒是多了几丝激动:“好,好,康儿,你永远是父王的好儿子!咱们带着你娘亲的身体回家吧。” 哪知完颜康双膝一曲,跪倒在马前:“王爷,您宠了我娘十八年。如今,您再宠她最后一回罢。她不愿跟您回王府,您就全了她最后的心愿罢!”说完就嘣嘣的对他磕头,好似不知疼痛一般一个接一个。不一会儿地上就见了血。 “哈哈哈”完颜洪烈在马上癫狂大笑:“王爷?王爷?你叫我王爷?十八年呐,不是十八日!就算一块石头我放在心窝里也该捂化了。惜弱临走前连我一眼都不愿看,连你如今都叫我王爷罢了!罢了!她一辈子都想着那个男人,都想着牛家村,你带她走吧。” 说着便扭转马头,正待走时,又听完颜康道:“生恩难报,养恩亦难全。承蒙王爷错爱十八年,康儿就此别过,王爷千万珍重!”又磕了三个响头,目送完颜洪烈马队走远才起身。 完颜洪烈走了,丘处机师兄弟几个都舒了口气。欧阳克行动迟迟,走前还策马至落瓷处,虽被紫荆空青拦住不能近前,却拦不住他的嘴:“阿瓷妹妹,我相信咱们还会再见面的!” 落瓷冷冷斜他一眼:“呵你确信要见我?我做的可是治病救人的营生。” 欧阳克也不生气:“妹妹还是这么风趣,若是能得妹妹照料温存数日,就是挨个十刀八刀也是值得的。” 落瓷就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一时间无言以对。欧阳克见她那般模样高笑数声,策马而去:“哥哥我好生期待下一次和妹妹会面,届时妹妹可别忘了哥哥我。” 这番小插曲影响不了完颜康,不,是杨康了。杨康叩别完颜洪烈又转身跪倒双亲前,亦是三个响头。其他的却是不管,兀自拉过从赵王府带出来的马匹,也不和谁交待些什么,待他坐上马背,抖开马鞭,方知他是要离开。丘处机首先开口:“孽徒,你要去哪儿?难不成还要回去认贼作父来换那荣华富贵!” 杨康也不言语,闻言只是居高临下的瞪了丘处机一眼,那一眼,睚眦欲裂,那一眼让丘处机心虚的再也说不出余下的话。 “如今我家破人亡你可满意了?我俩师徒恩义就此了断,此后你若还妄想干涉管束与我,就休怪我为母报仇了!” 被徒弟说断绝师徒关系,丘处机面子全无,加上今夜在完颜洪烈那儿受的气。却是无处宣泄,愤愤直道:“师门不幸,师门不幸!” 落瓷睨了他一眼,见他那满身狼狈,心情甚好,说不得里头掺杂了几分幸灾乐祸的意思。只是这厢没乐多久,就听曲非朝杨康的方向高喊:“杨康你去哪儿?等我一等”就近拉了马匹追去。 “曲非!”落瓷气极。 闻声曲非勒马旋身:“姐姐莫气,我知姐姐辛苦北上是为寻我而来,可杨康此番刚失了双亲总之姐姐莫要担心,我能照顾好自己的。待这边事了,便回江南与姐姐请罪。” 落瓷没有表态,曲非此番也不是要落瓷表态的。虽是心虚,说完一狠心调转马头追随杨康而去。 “主子,要不” 落瓷深深的叹了口气,打断紫荆的问话:“且随她去吧,我们也收拾收拾回江南。不过你可通知石绿让他找丐帮的兄弟帮忙注意一下他们的行踪。” 紫荆自领命去办事,场面静下来倒是听到之前一直被忽略的人。不是别个,正是杨铁心的养女穆念慈,如今正伏在杨氏夫妇“尸身”前呜呜咽咽的哭丧。 “穆姑娘节哀,逝者已矣,若是在天有灵,也不会愿意见在世亲人为他们悲悲戚戚的。”说完想起爹娘惨遭横祸之时自己那失魂样儿。顿觉这安慰人的话着实可笑,这动动嘴皮子的一两句话和那彻骨的悲痛绝望比起来是那么的苍白无力。所以也没多说只是拉她进了客店。紧跟着的还有扶着昏迷不醒的王处一和马钰师兄弟俩的丘处机。 空青送落瓷回屋之后着人去搬了杨氏夫妇的尸身安置。穆念慈哭脱了力,进屋沾床就睡下了,落瓷又从随身携带锦囊里拣了几个安神的药丸掰碎了丢在香炉里好让她睡得踏实些。 由于紫荆送信出去还没有回来,空青陪着落瓷去了丘处机三人处与他们疗伤。丘处机虽然满身狼狈,但好在只是外伤,由于失血过多而显得脸色惨白。王处一与马钰便要严重得多。王处一是不遵医嘱倒行逆施导致真气紊乱,马钰中了灵智上人的独门秘毒,从中毒的手指至手肘半截手臂已呈青紫色。 回想原著,马钰这一劫该是由朱聪帮他过的,一双妙手就连梅超风身上的东西都能偷出来,何况灵智和尚。只是先前空青伤了朱聪,在与完颜洪烈两方对峙之时,江南六怪并郭黄二人都未出现,自然无人予马钰去盗药。 锋利的匕首尖儿划过马钰指腹,黑紫色的毒血似牵了线一般往下流,落瓷取了茶杯接了前几滴毒性最强的血存着以便研制解药后,任那血淌至鲜红才包扎伤口。又取出一颗药丸递与马钰:“此药名为百叶鲜,道长服后当能暂时压制体内余毒。不过彻底解毒还要待我先查清这毒的成分方才好对症下药。” “如此便有劳姑娘了。”马钰虚弱的正要接过药丸。 谁料房门突然打开,一个人影直扑落瓷而来:“道长别吃!” 虽然空青及时拦腰一搂让到一旁,那人影没有直接扑倒落瓷身上,但手上的药丸却被拍掉,落在地上,不知滚落何处。你道那来人是谁,正是郭大汉郭靖,黄蓉也慢一步跟了进来:“道长莫吃这妖女毒药。” 黄蓉身后再无别人,看来江南六怪并没有一同跟来。 落瓷没曾想到,有朝一日她亦能在这江湖混得被人指着鼻子喊“妖女”,而这说话之人还是众多人口中的“妖女”。这种感觉那是相当的玄妙。 第33章 蒹葭苍苍道阻长 郭靖出手没个轻重,落瓷手背上迅速起了几道红肿的指痕,心中气恼,直道剧情人物就是她的克星,其中之最又当属黄蓉。思量着这痕迹怕是要带上一两天才能消。空青见这般情况哪里还会干立着,就要上前与郭靖为难,落瓷今日还有要事要办,不愿与他们有过多纠缠,抢着拦了一把。空青怕伤着落瓷,也不敢强挣。盯着郭黄二人的眼神寒厉得似要射出冰箭来。 被空青那样盯着,黄蓉虽不至于恐惧,但是仍会觉得如芒在背。却也不甘示弱,反而迎上前一步狠瞪一眼,随即快速的瞥过视线转而向丘处机控告起落瓷的“妖女”行径来:“道长行走江湖日久,怎可如此掉以轻心。今夜我和靖哥哥在赵王府里见过此二人,当时还穿着金人服饰,更是屡次暗害与我,还和欧阳克那坏男人关系匪浅,也不知道和那赵王府有些什么勾当。如今来与道长们医治谁知怀得是哪般心思。靖哥哥你说是也不是?” 郭靖重重点头:“是啊,他们还伤了我的二师父。道长千万莫要相信他们。” 先前王处一赶去支援见寡不敌众,引着他们往客栈赶,以为这边有人接应。他们到时的确落瓷迎门而出,后又出手为杨氏夫妇诊脉,只当她是师弟结识的同道中人。如今听郭黄之言也想起欧阳克走时的确与落瓷有过几句戏言,心中起了疑虑:“武大夫,这位黄姑娘所说可是当真?” 落瓷起身笼着袖子道:“一派胡言。” 黄蓉受不了落瓷轻飘飘的态度:“哼!那你与道长们素不相识,何故来献殷勤?” “呵呵”落瓷冷笑:“医者仁心,你可懂得?” “我偏不相信你有这么好心!” 落瓷不理她,只道:“马道长与王道长伤得严重,如不及时医治,大有凶险!” 郭靖张开双臂拦着就要走到榻前的落瓷,黄蓉对他赞赏一笑道:“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和他们一伙的?” 落瓷已经颇不耐烦:“没有。” 黄蓉眼睛亮亮的,一副正如我所料的样子,有些挑衅的抬眼斜落瓷。丘处机虽没说话,却也是一脸赞同黄蓉的表情。落瓷耐心告罄,拂袖而出:“我也不是空闲得要巴着求着去治疗你们几个。” “作甚么高傲,这城里又不是只有她一个大夫。”黄蓉啪的一声关了门回转掏出随身携带的瓷瓶倒出一粒药丸来:“这九花玉露丸治疗内伤是再好不过了。” 落瓷走得远了还能听到丘处机的惊呼:“九花玉露丸,你莫非是” 回了屋,紫荆尚未归来,好在落瓷的东西空青都熟得很,自去去了散血化瘀的药膏来捉过落瓷的手涂抹。药膏清凉细滑,空青的手指温热粗砺,这矛盾的触感于落瓷手背上一圈圈的旋开,不自在得很。 “还是我自己来吧!” 空青蹙眉担忧的问:“可是我手劲过大,弄得疼了?” 落瓷不置可否,手挣了一下:“我自己也是行的。” 空青却没放开,抓住那纤细的几个指尖,自顾自的继续揉抹:“我放轻些便是,这药要揉开才有效,你一只手不方便。” 望着空青一脸认真,落瓷噗嗤笑了出来,心道这药还是她自己制的呢,能不比他知道这药效?这一笑,空青大概也转过弯来,有些赧然。 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那红痕在空青手下好似真的淡了些。落瓷看着又想起了方才的事,叹了一声:“空青,我这般甩手就走了,多少觉得有些有悖医德的意思。” 空青不是个会安慰人的,慢慢放开落瓷的指尖,将药收到原处:“行走江湖,死伤在所难免。” 落瓷想了片刻还是不懂:“这跟我的问题有关么?” 空青难得的笑了一下:“那他们的死活又和主子有什么关系呢?”说着还顺势揉了下落瓷的头发,因他站着,落瓷坐着,这个动作时极为容易的。只是,这动作做完,两个人都愣了,空青的手直接僵在落瓷头上。双方静默了一阵,空青呐呐的收了手转身出去:“头发仍未干,我去取棉巾来。” 空青出去了,可送棉巾进来的却是紫荆。落瓷还是一副半呆样儿,她问:“主子可是累着了,要不先休息下?” “无碍,空青呢?” “之前主子吩咐店小二为杨家夫妇买的棺材到了,他去处理了。” “在哪儿?” “柴房。” 落瓷扔了棉巾便奔柴房去,紫荆在后面喊:“头发” 落瓷挥手:“人命比较重要。” 空青并不在柴房,杨氏夫妇躺在用门板和凳子简易搭起来的床上。紫荆自发退出去守在门外,落瓷上前为二人取了银针开始施救。先前那银针并不是普通的银针,上面淬了一种独孤求败自练的药,名曰“驻寒”。此药遇汗则化,见血则融。一般是遇到棘手的病情时,一时难以抉择用药,用来保住病人当时生理机能状态,减少生息消耗不至于恶化病情的药。但是由于生息支出太少,所以会使人进入一种假死状态。 对于落瓷来说,他们的伤均不致命,虽然杨铁心那一枪的确是对准心窝刺下去的,谁让他心脏愣是比人歪了几分。只是包惜弱素来体弱,如今又受此重创,只怕之后就算成日用药温养着,也活不过几个年头。 落瓷脑里纷杂,手下却是不慢的。那句古话怎么说的?尽人事,听天命吧。 这一忙就到了天亮。之后空青和紫荆又帮着清洗身体,换了血衣。以防万一,还分别换上了寿衣,移了昏睡中的两人到棺材里躺着。落瓷刚回去睡了片刻,便听到院里乒乒乓乓的又打了起来。落瓷扶着有些沉的脑袋出门去看,哟,这可了得,空青一人挑俩,还没拔剑呢,那两人便耗得得不了好,处在下风。那两人自然是爱管闲事的郭黄二人。掌柜的在一边战战兢兢地哀求着各位大侠手下留店,穆念慈也在外围劝架。 落瓷向抱手在一边看戏的紫荆招手问:“他们这又是闹得哪一出啊,怎么大清早的就打起来了。” 紫荆撇撇嘴:“先前他们不是不相信主子的药么,可是昨夜跑了一宿,连求带威胁的几乎把这燕京城的大夫都请遍了都束手无策。那王道长还好些,昨夜吃了那丫头的药吊了半宿的命,只是今早便昏了过去,眼见就只有进气没出气了。那马道长更甚,浑身乌紫肿胀,活像我们江南的黑米发糕。” 这才几年啊,紫荆这地道的北方人就可以脱口说出“我们江南”这几个字,落瓷听着心下是暖的。紫荆笑了会儿又接着说:“这不没办法了今早巴巴的求上门了,主子才睡下,我们自然是不让他们进的。一言不合,这不就打起来了。”说完又纳闷了一阵:“我说直接点了穴丢他俩随便在哪个旮旯角儿便是,哪用和他们动手啊。空青今天也不知是哪根筋没搭对。” “他们没问杨氏夫妻俩?” “去拉,怎么没去,那傻大个子和昨晚哭脱力那红衣妹子还去悲悲戚戚的磕了几个头。红衣妹子还感谢主子把她义父母收拾得妥当来着。不过那个叫什么蓉儿的着实讨厌,嘴巴坏透了,听说主子当时施针,还对傻大个儿怀疑主子说‘谁知道她是救人还是害人’,也不看主子一夜没睡熬了一夜是为谁啊,空青听不过,这不就打起来了。” 落瓷叹息:“你这嘴皮子可以跟红曲比了。” 紫荆又嘻嘻笑了:“不过没碍的,主子你接着睡去,这门我肯定把得死死的。” 落瓷朝紫荆身后努努嘴:“怕是睡不成了。” 丘处机披的道袍一脸疲惫的站在紫荆身后不远处。待近了先是拱手行了个道门的礼才说话:“贫道昨夜救同门心切,一时昏头,还望武大夫大人大量不计前嫌,伸个援手则个。” 看这话说得多漂亮,他只是昏了头而已,不能怪,你若不救人的话,那就是狭隘的小人了。站了一会儿,落瓷实在觉得熬了一夜脑袋沉得很,听着那些声音都觉得烦。眼前的人也不爱搭理,冷笑一声:“你说救我便救,这是哪般道理?” 丘处机行走江湖多年,全真七子声名在外,怕是还没被小辈驳过面子,一时间涨红了脸,鼻翼快速张缩,是在强抑着羞恼和怒气,好一阵才平息,语调轻缓道:“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我们师兄弟几个与武大夫结识也算是机缘造化。昨夜后来王师弟行了也说武大夫救过他一次,这不都是误会么。” 落瓷实在看不惯他那地球都要围着他转的样儿,耐着性子听他说完也利落的回了:“行啊,救也不是不行” 丘处机此时方有了笑意:“当如何?” 落瓷也学了他那副拽样儿道:“虽则你全真教也没什么我看得入眼的,这诊费嘛我便收你两个人情。两条人命,全真教两个人情。道长看如何?” 第34章 偷得浮生半日闲 虽然很憋屈,丘处机最终还是应了落瓷的话。 不管丘处机怎么想,落瓷对于趁火打全真教的劫表示全无压力。一来实是看不来他们的做派,二来当年刚从襄阳出来的时候,为了置办江南那些产业,带着空青他们几个一路鸡鸣狗盗打家劫舍的事儿也没少干。相较起来,全真教这点儿事儿都入不得眼。 其实,若是落瓷慷慷慨慨的去救人活命全真教铁定会更感激。然落瓷也没打算能用这两个人情从全真教那里得到什么。这般明晃晃的提出来原意就是想膈应膈应丘处机。显然这一招很好使,丘处机被成功的膈应到了。那黑着的脸半天都没有转色的迹象。 落瓷心情大好,手上效率也高了。为马钰王处一二人解毒疗伤弄好之后都不到响午,还是为马钰分析毒性耽误了些时候。写好药方,待落瓷搁了笔,丘处机接过去,因怕中途再生事端,也不叫店中小二跑腿,亲自去城中药铺抓药煎煮。 “两位道长好生安置休息吧,我这就回去了,若还有什么不适,自可遣人来隔壁找我。”落瓷起身告辞,只是刚刚起身便觉天旋地转,脚弯虚软。紫荆拉扯不及,落瓷眼前一黑便软倒在床前的脚踏上,额头还不幸的磕到了床沿上。 待落瓷醒来,已经躺在自己屋里了。身上压了三床被子,掖得严严实实。捂得一身汗,汗湿了衣服和被子,身上十分不舒爽。刚想掀开被子凉快凉快,却才掀一个角便被边上伸出的一只大手按住:“别动。” 空青一直守在落瓷旁边,她醒的第一时间便知道了,只是落瓷没有发觉而已。 “主子受了寒。”一句话解释了现下的状况。 空青说着起身去桌上的药箱里取了一个瓶子,那是箱子里是落瓷随身备着的一些常用药。又在壶里倒了温水:“醒了正好把要吃了。” 先前落瓷昏睡着,吃不下药丸,他只好拿药丸兑水喂了点,自然撒了许多,没吃下去多少,这下落瓷醒了,自然要紧着给她吃。这些事落瓷自然不知晓,见空青拿了药过来,便以肘撑床准备起来。空青见状快行几步过去压着她的肩膀把她按了回去:“别起来。” 落瓷正想说不起来怎么吃药啊,只是一张嘴嗓子便痛得很,闷着咳了两声。空青像是知道她现在的难受一般,坐到床前的凳子上,伸出右手拖着落瓷的后脑勺好让她能半探起脑袋。复又把杯子凑到她嘴边:“先喝点水润润嗓子。” 落瓷就着他的手喝了水,抬眼正见空青一瞬不动的盯着她看,落瓷被盯得发悚,一愣神便被呛着了,咳了一脸一被沿的水。空青忙拉了里侧的被子裹严实了落瓷的背才扶起她坐起弯趴下身子咳嗽。一手扶着她的肩膀让她有个支撑,另一只手自然而然的拍着落瓷的背帮她顺气。 落瓷咳得惊天动地,把轮休的紫荆也给惊动了,急忙从隔壁过来:“怎么突然就咳得如此厉害” 空青未动,答道:“喝水呛着了。” 紫荆没答话,也不知是不是在心中默默鄙视。可是落瓷一边咳嗽,一边却分神觉得居然从空青和往常一般无二的声音里听出了几许羞恼的味道。暗想自己果然病得不轻。 紫荆也过去帮着扶着顺气,待终于不咳了,落瓷只觉浑身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了,面色涨红,好似心脏都要从喉咙里吐出来一般,相当不好受。一直趴着待缓过气儿来,又觉身下触感不对,伸手抓了一把,实在觉得不像床铺褥子的感觉,睁眼一瞧,不由大囧,她居然趴在空青挨着床沿的大腿上。那她那一把岂不是也捏到人大腿了?悄悄看了身边两人,特别是心虚的瞅了空青的面色,均没发现异常,才松了口气,强装镇定的翻身睡下。却没注意空青自她起身后绷紧僵直的身体才放松下来,没事找事的拿了绢子为她擦下巴上的水渍。 面对如此细心周到的空青,落瓷总觉得有些不对,奈何此时她脑中混沌一片,也想不出是哪里不对。扭头对紫荆说:“我要沐浴。” “不行。”紫荆尚未说话,空青就先接过话头否决的。 见两个姑娘均看着他才清咳一声方道:“这病就是前晚那湿头发闹得,如今还是不要碰水的好。” 紫荆也觉是这个理,附和道:“主子先忍个两天,要中途再冻着了可经不起折腾。我就觉得自从咱们到了燕京这地儿,就没安稳过。” “谁说不是啊,”落瓷有气无力的应着:“我早说这就是个是非之地,你们还不以为然。早知道这一回也接不回小曲儿,我就该宅在嘉兴的庄子里不出门。” “主子安心,我已经通知石绿让他找丐帮弟子跟着,小姐不会有事的”两人絮絮叨叨的说了一会儿话,又给落瓷喝了半碗稀粥,吃了药,重新睡下。紫荆见空青还在房里,才轻声说:“你也一天一夜没睡了,先去休息会儿,这里我有我看着呢。” 空青又看了眼熟睡的落瓷,才对紫荆点点头走了出去,轻手轻脚的关了门。门缝合上,外面的寒风严严的被关上,空青转过身背靠在门上,抬头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深深的呼出一口气,眼里带着迷惘。那风刀子割在脸上也毫无所觉,只是靠着门站着。直到全身都冻僵了才回神,握着拳头无奈的敲了几下脑门。又侧耳贴到门上听到里面轻浅均匀的呼吸声,嘴角弯了弯,才安心的迈着缓慢的步子离开。 虽然落瓷本身就是大夫,可也架不住这彪悍的风寒,直直拖了四五天才见好转。这日阳光正好,院子里的雪也化得差不多了,只剩角落里一点。落瓷清洗得舒爽之后让空青搬了椅子躺在院子里晒太阳。和她一起晒太阳的还有王处一,两人就着些点心饮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穆念慈带着一溜卖艺的行头进来,大概是因为刚收工,进来时脸色红扑扑的,气息也有些急。想来今天收成不错,还给落瓷带了街头的点心。落瓷笑着接了,当着她的面吃了一个,味道一般,做工也粗糙,但分量十足。落瓷不愿辜负她的心意,笑着眯了眼:“真好吃。” 穆念慈听闻果真高兴,脸上带着一抹娇羞,笑着说:“义父常跟我说,买菜卖肉都选大个的就好,我看这点心十分大个,摆在那里敦实可爱,应该是好吃的便买了来,武大夫喜欢才好。”提到杨铁心她又垮了笑脸,伤感的说:“我也不懂这些,这几日真要谢谢武大夫操持义父母的后事。”说着又红了眼圈。 落瓷起身将一叠手帕塞到她手里,拍拍她的手:“别再伤心了,你义父疼你,自然也是希望你开开心心的。”再怎么坚强,也只是个才十七岁的小姑娘。如今丧父失怙,落瓷将心比心也不吝啬给些关怀。 穆念慈调整好心情,落瓷连忙扯了她坐到身边,在桌上拣了一盘她自己喜欢的点心端给穆念慈:“你尝尝,这是我们家紫荆做的。” 穆念慈把盘子抱在怀中,直接用手抓了一块儿来吃,衷心的赞道:“紫荆姐姐手艺真好。” 紫荆被夸,落瓷也是很高兴的。又从桌上拿了一盘给她:“你若爱吃,回头我让紫荆给你房里送些过去,多吃些才能长个儿。”十六七岁,不正还是长身体的时候么。穆念慈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下头细弱蚊蝇的应了一声:“嗯。” 落瓷怕她噎着,又回身准备倒一杯茶给她,却诧异的发现桌上仅剩下的一盘点心被王处一护食的抱在了怀里。见落瓷望他,捋着胡子干笑数声,却是一点儿也不慢的往嘴里丢吃的。这个场景着实把落瓷惊到了,费了好大的劲儿才能保持了什么都没发生的样把茶杯塞给穆念慈:“慢点吃,别噎着。” 待吃了六分饱,穆念慈擦过嘴,想把先前落瓷给她的手帕还她,却想起上面有自己的泪痕,有些扭捏的说:“这帕子我待洗净之后再还与武大夫。” 落瓷摆手:“一方帕子罢了,送你吧。” 穆念慈的慕的红了,道了一声武大夫再见便急急的上楼。 落瓷默,问紫荆:“你说她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紫荆想了一会儿,憋出一句:“大约是撑的。” 落瓷深以为然,又问:“空青这些日子在忙什么?我有好几日都没见着他了。” 紫荆觉得这比穆念慈无端脸红还难解,只道:“大约是在练功。” 落瓷仰头看了会儿天,又扭头看穆念慈步履急切险些被台阶绊倒,再看看桌上空空的三个点心盘子,感慨了一句:“怎么一个二个都怪怪的。” 作者有话要说:来来,姑娘们猜猜穆念慈为神马脸红了o()o 第35章 鸡飞狗跳闹神雕 这全真教似乎都长了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心眼,而他们自己却犹未自知。这不,伤还没好全呢,就又开始蹦跶折腾了。 话说穆念慈脸红回房,还没走几步,上了台阶险些被绊倒,但见落瓷往她那边看,情急之下使出功夫,几个错步立时又站稳了。王处一隔得近,看得清楚,只觉那步法精妙。脑海中忽地闪过一个念头,纵身下椅,伸掌向她肩头直按下去。这一招出手好快,待得穆念慈惊觉,手掌已按上她右肩。他微微一顿,待穆念慈运劲抗拒,劲力将到未到之际,在她肩上一扳。铁脚仙玉阳子王处一是何等人物,虽然其时重伤未愈,手上全无内力,但这一按一扳,正拿准了对方劲力断续的空档,穆念慈身子摇晃,立时向前俯跌下去。王处一左手伸出,在她左肩轻轻一扶。 穆念慈身不由主的又挺身而起,睁着一双俏眼,惊疑不定。脸色哪还有刚才的娇羞红润,直是煞白。 王处一笑道:“穆姑娘别惊,我是试你的功夫来着。” 落瓷不由想起早些时候在杨氏夫妇的“葬礼”上,火化了二人的棺木。王处一思及那夜巷战,对默默垂泪的穆念慈问道:“你武功可比你爹爹强得多呀,那是怎么回事?” 穆念慈正是伤心,但长辈问话也乖巧答了道:“晚辈十三岁那年,曾遇到一位异人。他指点了我三天武功,可惜我生性愚鲁,没能学到甚么。” 王处一道:“他只教你三天,你就能胜过你爹爹。这位高人是谁?” 穆念慈道,“不是晚辈胆敢隐瞒道长,实是我曾立过誓,不能说他的名号。” 王处一点点头,不再追问。落瓷以为这一茬便过了,谁知这番又再提及,还用这般不入流的手法。落瓷喝着茶直翻白眼,人家拜了什么师,学的什么艺又关他何事。偏偏还要一再逼人,不就是见人年幼失怙,无个依靠么! 落瓷叮的一声,搁了茶碗,行至穆念慈跟前道半玩笑半认真道:“道长这又是哪般道理,人小姑娘不愿说,你便用武力相逼。也不怕江湖人取笑以大欺小么!” 王处一讪讪笑说:“武大夫言重了,贫道只是好奇了些。” 穆念慈站到落瓷身后拉着她的袖子,落瓷顺势拍拍她的手:“莫怕!” 王处一先前还没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何不妥,现下看落瓷这般架势才生出些以大欺小的觉悟来:“倒是贫道鲁莽了。”又道:“教你三天武功的那位前辈高人,可是只有九个手指、平时作乞丐打扮的么?” 穆念慈奇道:“咦,是啊,道长怎么知道?” 王处一又说这位九指神丐洪老前辈行事神出鬼没,真如神龙见首不见尾一般,姑娘得受他的亲传,当真是莫大的机缘委实可喜可贺云云。那口气好似恨不得他也能有这番际遇一般。落瓷是越发无语了,虽说全真教上下人品都有问题。就连一向讨喜的老顽童周伯通都还背着个始乱终弃的情债呢。但是武功还是没得说的。你说你王处一作为全真七子之一这般做派至于么? 王处一感叹起来就没完没了,穆念慈也想从他口中探听更多关于北丐的消息,听得也耐心,两人诡异的投契了。看他们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完的样子,落瓷刚想遁了再回房午睡片刻。便听外面乱哄哄的一片叫嚷,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那些步子像是在奔走逃命一般,毫无规律章法。 这客舍里住着的大多是武林人士和一些南来北往的商客。听到响闹,都出来看热闹。也有和小二哥打听的,只是那小二也不知晓,收了客人几枚大钱,笑嘻嘻的应了出角门去打听。 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客房被人哐当一声从里面踢开,里边走出一个膀大腰圆的大胡子,那大胡子顶着一头乱发,约莫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肩上扛了一弯四指宽的大刀,刀脊还缀了七个银环,随着他走动叮当作响。大胡子察觉到由于他的出场,大部分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于是大刀一挥嚷吼道:“看撒子看?老子一爷们,又不是娇姑娘。” 众人讪讪的收回视线,又听那大胡子嚷道:“格老子的,哪个砍脑壳的不要命,老子刚眯着就着吵醒了。” 自然没人回他的话,只余他自己时不时骂咧两句。 丘处机听到声响,怕是完颜洪烈再来犯,拿着佩剑下楼,和落瓷她们站一处。后面跟了郭黄二人,与其他人的担忧表情不同,黄蓉蹦蹦跳跳的下了楼:“一个个苦瓜脸,难道那坏人又来啦?” 那大胡子听罢挤了过来:“是你们仇家寻上门了?” 落瓷远远的就嗅到一股汗味儿,何况近身的黄蓉。她毫不客气的捂着鼻子躲到郭靖身后也不理人。郭靖只好抱拳:“尚未可知,不过之前是惹了些麻烦。” 那大胡子根本不把他们这一堆小姑娘+病道士的组合放在眼里,想那那门外的“仇家”也是个弱的。直挥舞着手中的钢刀毫不客气的坐到落瓷先前躺过的椅子上:“老子倒要瞧瞧是哪个锤子不长眼,敢打扰他爷爷我睡觉。” 各自无言,又过了一阵,先前那接了钱出去的小二哥奔了进来:“不好啦,不好啦,是巨鸟来啦!”也不管众人能否听懂,脚刚跨进门槛就哆嗦着去闩门。 院子里没人能听懂那小二无头无脑的话,只见那小二慌张的样子觉得不是好事都各自戒备。落瓷听见那声“巨鸟”瞬间福至心灵,有种很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不过片刻,那那角门的门板连带着小二哥一齐飞扑到院里,门框里卡着个灰黑的毛茸茸的巨影,正往门里挤。 这变故惊吓了好些人,江湖人士手里都拿了兵器,真怕是哪家寻仇伤及无辜。 大胡子也惊得从躺椅上弹起:“这东西是哪样怪物?”后又问郭靖:“这是你们的仇家?” 郭靖摇头:“不是。” 那些江湖人士时刻也关注着落瓷她们这边的情形,如今听见并不是她们的仇家,那兵器捏得更紧了。只是那巨物却迟迟不进门,你道是为何? 角门虽不小,但那巨物身体太过肥胖,愣是挤不过。懊恼之下,只好退了几步,扑腾几下翅膀想从旁边的矮墙进去。奈何那两扇巨翅扇起的风力只是能勉强带动那巨硕的身体。扑腾几下好不容易飞起来,待落地时却好巧不巧的挂到矮墙上,上不去也下不来,直扭头朝落瓷这边发出求救的“嘎嘎”叫声。 落瓷居然诡异的从那粗哑的叫声里听出了几分委屈。落瓷嘴角抽搐,抬手扶额直后悔怎么没有早片刻回房睡觉去,再怎么也比在这里丢人的好。可现下还不得不把那家伙给弄下来,便给紫荆示意了下。 落瓷头痛的看着那只肥鸟一得自由便往落瓷这边扑来,那不是雕兄大黑又是哪个。那来势凶猛,看得周围人都抽凉气。但好歹相处了这么些年,还是有些许默契的,扑过来的力道不至于把落瓷扑倒。大个子缩起翅膀,在落瓷的肩膀一个劲的蹭,嘴里“咕咕”着呢喃委屈。 原本大黑跟着曲非出来行走江湖,一直是形影不离的。可自从和落瓷回合后,带着它住客栈也不方便,曲非就把它放到城郊的森林里了,反正它能自己觅食。可是之后一连串变故曲非追着杨康走得急,没来及把大黑接走。它一个呆在森林里半个月也不见有人去接它,便自己出来找人了。这才有了这一番闹剧。 丘处机一行人见此也大大的松了口气,假若真是完颜洪烈又找上门,他们这一群伤兵残弱能否再侥幸逃生一次还是个未知数。 然而围观的一群住客却不这么想,刚才以为有危险的时候院子里除了大胡子叫嚷没有任何人出声。现下危机解除,一群人不依不饶的嚷着扰了他们休息云云。紫荆本就被大黑这么个囧物弄得心情不佳,听得如此脸色更加阴沉,轻蔑的笑了一下。 噌—— 落瓷余光瞥见她手中的剑出鞘寸许,不赞同的抬眼望她。 紫荆负气般回剑入鞘,深吸一口气才转过身去。端着一张笑脸赔着不是,又许了请众人晚餐才一一收场。 第36章 飞花自有牵情处 大黑其实在跟着独孤求败的那些年是没有那么肥硕的,这彪悍的身躯实则是落瓷和曲非入门之后才渐渐养起来的。自此,它就再也没有真正飞起来过,也因为如此,长期行走于地上,在林子里被树枝刮拉,羽毛虽然黑亮但并不丰厚,稀稀拉拉的。所以整体形象看起来还真像一只赖毛怪物。 可就是这么赖毛怪物在惊悚出场后还有人热情的赞上一句:“哟!好俊的鸟!” 这不由得落瓷把注意力转向某位对于审美如此有品味的大侠。这话正是身上汗味把黄蓉熏得站到五尺开外的大胡子。此时大胡子正两眼放光的看着大黑,那神情看来夸大黑“俊”还真不是讽刺,是他真心那么觉得! 虽然这人审美是有些与众不同,不过看他那一身装束,也觉得他夸大黑是有理由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大黑,愣了下神,她觉得应说些什么,于是很诚心的对大胡子点头道谢。 “哧”黄蓉站在远处不屑冷哼:“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物。” 那大胡子倒是个实诚人,一点儿也没听出黄蓉的反讽,反而大笑着附和:“那是,那是,这位公子生得如此俊俏,养出来的宠物也本该是同样俊俏的。” 这话听得落瓷很不是滋味,把她和大黑一起比较,这是夸她还是损她呢。 果然大胡子的话才说完黄蓉那边就噗嗤笑了,全真教三个也是瘪着嘴角一副忍笑模样,只有郭靖和大胡子还闹不明白大家的反应,犹自挠着后脑勺。不过郭靖片刻后也嘿嘿傻笑。 黄蓉问他:“靖哥哥这是在笑哪般?” “嘿嘿,我也不知道,我看蓉儿你在笑啊,你一高兴我就高兴,自然就笑了。” 黄蓉听后高兴得搂着他的脖子蹦了两下:“就知道靖哥哥最好了。”回应她的是郭靖更大声的傻笑声。黄蓉偎着他歪着头看着落瓷笑得挑衅。 那日落瓷见郭黄二人和空青交手之后是如何言和的,后来在院子碰见也没有再拔刀相向,只是少不了像今日一般嘲讽一番,占些言语上的便宜。落瓷比她大上数岁,要是和她斗嘴忒没意思,也就随她去。紫荆和空青得了她的嘱咐虽气不过也不和她计较。 可有的人却是看不过了,穆念慈柳眉紧蹙,小脸儿气得微红,指着大胡子骂道:“你这大胡子好没礼貌,我没得罪过你,你怎么开口就骂人。” 大胡子还是不知所以,迷茫的问道:“你这妹子冤枉人呢,我哪里骂过人?” 落瓷见着这似要闹起来了,深吸一口气,端起桌上的冷茶灌了一口。恰逢店小二拿了大黑的食物来,才走过去捉住穆念慈指着大胡子的手:“好了,过来帮我喂大黑。” 被握住手,穆念慈轻轻挣了两下便由着落瓷拉了过去照料大黑。只是一双眼还瞪着大胡子。大胡子只觉莫名其妙,上前两步追上落瓷拽着袖子问道:“我夸你俊俏来着,这妹子怎么说我骂你呢?” 落瓷抽出袖子干笑:“过奖!过奖!” 大胡子却不依不饶:“难道是我夸了你却没夸她?”说完,他自深以为然,恍然大悟的拍着额头转去对穆念慈说:“妹子也是很漂亮的,和这公子正是郎情妾貌!” 这下可是满院子的人都笑出了声,穆念慈羞愤不已,提气合掌便向大胡子拍去:“让你再胡说八道。” 这次落瓷没拦着,因为她也想一掌拍飞这朵奇葩。大胡子躲开穆念慈的掌风,并没有还手,一路狼狈逃窜上楼躲进房里,嘴里嚷着:“还是我爹说的对,女人,不管老少,都是一群没办法讲理的疯子!” 这场闹剧以大胡子躲进屋去再也没有出来结束。而作为这场闹剧的导火线,大黑表现出事不关己的淡定,非常欢脱的吃了一篮子苹果和半篮子核桃。 下午紫荆陪穆念慈去火场取杨铁心夫妇的“骨灰”,落瓷提着大黑吃剩下的半篮子核桃回屋。只是紫荆不乐意,她抱怨说这几天空青神出鬼没的,都是她守在落瓷身边,空青好不容易肯现身,自然该换她出去走走。 空青随着落瓷上楼,停在房门外便不肯再进。今日日头不错,还算暖和,落瓷也就随他去了。落瓷恼他这次北上脾气越来越大,人也越来越别扭,进门之后就关了门。拿起医术翻了两页,却是静不下心来,烦躁得很,坐立不是! 最后坐下来准备把时间消磨到大黑吃剩下的那半篮子核桃上,那核桃外表个儿很大,一个个圆乎乎的,看起来很讨喜。就是壳很坚硬,徒手是剥不开的。不得不承认,在剥核桃这一点上大黑比落瓷强的。落瓷在屋里转了一圈,选了书案上的一方砚台,砚里的墨汁已经干涸,形成软稠的墨块,有些脏手。落瓷于是找了张宣纸随便包了一下。这核桃比她之前吃过的核桃都要难砸。力道轻了它会滑溜溜的滚了开去,一个缝也砸不开。力道重了,一砚台下去,壳是碎了,但是里面的肉也碎了。落瓷不得不用手把它固定住再砸。 空青守在门外,笔挺的身体纹丝不动。但若仔细看却知道他那平视前方的双眼是没有焦距的。 走神,是的,他在走神。这是他这几天最常干的事。 自从落瓷生病那日从落瓷房里出来后便一直躲在暗处,鲜少出现,有一次被紫荆撞见问他去了哪儿,他说在练功。 的确,自那日后,他是试着练功分散注意力。但显然这是不成功的,心不静,做什么都不成。所以他抱着他的剑躲在院里大树的浓荫里走神。准确的说他是在想一些事情,试图寻找出那些让他心不静的原因。可是无果。 于是变成了走神。 在他神游天外的这段时间里他想到了许多以前的事情。这“以前”并不包括他在西夏做皇家刺客的日子。其实那段暗黑的时光在他脑海里已经很模糊了。这让他很茫然,毕竟他四岁进灵鹫宫,直到二十四岁被落瓷从血污里拖出来。他在那里呆了二十年。 可是现在他却觉得那段记忆模糊而陌生。相对来说更加清晰的是近两年的事。这两年是他所有人生中过得最为平静的两年,这两年他的剑从未饮血。但他却觉得这两年他才是真正活着的。 空青低头看着怀里剑,又取出来拿在手上掂了掂,对他来说这把剑是不重的,可被那个人抱在怀里的时候却不住往下滑,那模样笨拙而可笑。 是的,笨拙。平时也算精明的一个人,在她病倒在床喂她喝水的时候她都能呛到,呛得差点把肺都咳出来,怎么就能那么笨呢。可他却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反而愉悦的笑了一下。 听到屋里乒乒啪啪的一通响,空青知道落瓷是在砸核桃,他就想怎么砸个核桃也能弄出那么大的动静呢,果真有很多时候她都是不那么精明的,甚至有些犯傻。 “唉哟”突然屋里传来痛呼。 来不及多想,空青收起那些纷繁的思绪,推门而入。落瓷坐在地上,左手边放着一块厚重的砚台,右手不住的甩着,嘴里还不时发出轻微的抽痛声。空青快步走过去,蹲在跟前捉住她的右手腕制止她不住甩动的手。 那本来白皙的手指被砸出了三个血泡,拇指食指中指上都有,拇指和食指尤为严重。空青皱起了眉。 落瓷抽回手:“没事的,几个血泡,消了就好了。” 空青又把那退回去的一根纤细的腕子捉了回来,细看了一遍,颇为担忧的看着落瓷,半天才说:“不太好。” “嗯?” 空青没答她,牵了落瓷起来,把她安置到榻上坐好。转身跨过那一滩核桃残骸去为落瓷取药。他认真的想着,这么时时犯傻真不太好。不就为吃几颗核桃么?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不但一口核桃没吃到嘴里,居然还能把手砸到! 这伤不比上次被郭靖打的。而是被砸出死血的,一碰就疼。空青给她擦药之前还死死捉住她的手重重的捏了几下,都说十指连心啊,那几下差点没让她背过气去,眼泪都疼出来了。可手又抽不出来:“空青,你疯了啦,还嫌我不够疼啊。”脚下下了狠劲踹他的小腿骨。 可空青动都没动半分,捏完又十分快速的给落瓷擦好药:“还好骨头没事。” 空青抬头的时候正见落瓷睫毛上颤巍巍的挂着一枚泪珠子,小脸痛苦的皱成一团,额头还挂满了细密的汗珠。 怔忪片刻说:“我”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落瓷觉得刚才的反应忒丢人,别过头吸吸鼻子说:“没事。” 空青欲言又止,最后起身去脸盆子里绞了张热帕子给落瓷擦脸。落瓷右手不方便,左手捂着帕子胡乱擦了几把。待把帕子还给空青时,空青看了她一眼轻笑了一声,眼神亮亮的。 “怎么?” 空青还是未答,回身洗了帕子又拿过来,还顺便拿来了梳妆台上的一面铜镜。狐疑的落瓷从铜镜模糊的倒影里依稀瞧见自己乌七八糟的一张花脸。 落瓷因作男子装扮,脸上会涂一些使肤色显得黑一点的妆粉,眉毛也会用黛笔描黑描粗。一般洗脸之前会先用妆油卸了妆。空青一个男子哪里懂得这些。 落瓷现在挖地洞钻的心都有了,她这副样子让空青看见了,以后在他面前还有什么威信可言! 空青笑意盈盈的把新绞好的帕子递给落瓷示意她再擦擦。 落瓷恼羞嗔怒,声音有些大,气呼呼的说:“不许笑!” 空青点点头嗯了一声,脸上立马面无表情。可是落瓷还是觉得他在笑。憋闷的走到梳妆台前坐定:“把镜子放回来。” 空青听话的把镜子放了回去摆正,然后看着她取了裁好一小块棉巾蘸了一个陶瓷盒子里的妆油恨恨的擦着那些妆痕。这是他第一次见一个女子坐在梳妆台前打理自己,他看得有些失神。 “帕子!” 听见落瓷气呼呼的声音。他才回神,有些慌乱的试了下帕子的温度,见已经冰凉了才又去热水里绞了一次递给落瓷。 打理好自己重新坐回榻上,落瓷依然很别扭。她觉得这次她丢脸极了。自从武眠风离开后,这么些年以来这是她最丢脸的一次,所以她很气愤。所以她不想见到空青这个罪魁祸首。于是她说:“我没事了,你出去吧。” 空青从善如流的出去了,落瓷呼了口气,倒在榻上,把头埋在臂弯里恨恨的想太丢脸了,怎么可以这么丢脸! 在她无比自责的时候听见门又响了,空青一手拿着一个白瓷碟子,一手端着簸箕。落瓷一骨碌的爬了起来,瞪着空青。 空青视若无睹,他是看到她那鸵鸟姿态的,他很想笑。这种感觉很新鲜,但他并不排斥。可是落瓷之前说了不许他笑,于是他面无表情,索性这个表情他用了二十年,现在要维持住这个表情也不太费劲。 空青先把白痴碟子放到榻前的小桌子上,又拿簸箕扫帚把那一地的核桃的尸骸清理干净端出去,再进来在脸盆里净了手,提着那半篮子被落瓷糟蹋了小半的核桃走过去,坐在软榻的另一边。 落瓷看着他从篮子里取了一个核桃,握在手心,等他的手掌再摊开的时候,掌心躺着一颗完整的核桃肉和一些核桃壳的碎屑。 落瓷十分赏脸的给了他一个惊讶的表情,檀口微张,看着他掌心的那颗核桃肉。 空青笑了,笑得很轻很舒心。他把核桃挑出来,放到白痴碟子里,然后推给落瓷。 第37章 洛阳牡丹甲天下 落瓷抱着一碟子核桃,不停的告诉自己平常心,平常心,不能学武而已,这些年都习惯了,没什么大不了的。 有内力就了不起么,还不是要给她剥核桃当苦力。她没内力还不是照样能吃到完整的核桃肉。这时她选择性的遗忘了手上的伤。 安慰了自己半天,最后解恨般的把核桃咬得嘎嘣作响。 她空有一颗成为绝世高手的心,怎料却摊上一副林黛玉的身,空辜负了脑子里一堆绝世秘籍的记忆。这种惆怅是不会有第二个人能懂的。 紫荆和穆念慈回来的时候,落瓷已经惆怅得吃完了一整碟子的核桃。 因为下午被落瓷娱乐到了,所以黄蓉心情一直不错。所以晚餐时候大家吃到了她亲自下厨弄的菜。并且十分大方的喊了落瓷三人。 来叫人的是郭靖,十分大方热情。由于吃了一整盘核桃落瓷本来有些腹胀,可黄蓉亲自下厨还是诱惑到了落瓷,毕竟金老爷子描摹得太诱人了。 鉴赏结果是,虽比一般店里的菜精致,但是比起紫荆来,还是有那么点差距。当然,落瓷很大度的把这归咎于吃得腹胀之后的错觉。 再说就算家学渊源,她也不过是个二八年岁的小姑娘。 不过紫荆吃完上楼后倒是难得勉为其难的赞了一句:“虽然嘴巴子坏了些,厨艺还是勉强过得去。” 第二天一大早,紫荆就把行李收拾得妥妥帖帖放进马车里。落瓷也不好多睡,也起了个大早。下楼时发现郭靖黄蓉已经离开了,穆念慈一双眼睛红肿得似九月的桃儿。一问之下才知丘处机念穆念慈孤苦无依元给她和郭靖做媒完婚。要说丘处机在儿女jj上也是块榆木,郭靖和黄蓉郎情妾意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晃荡了四五日,他还要乱点鸳鸯谱。 郭靖自然是不愿娶的,气得丘处机连连逼问罔顾父母之命的缘由。甚至还动了武,结果被黄蓉破口大骂,最后拐了郭靖据说去追杨康去了。 听得落瓷唏嘘不已。吃早饭的时候还听缓过气儿来的丘处机在安慰穆念慈:“你莫担心,婚姻大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不得他做主,贫道定会让他娶你的。” 说得穆念慈又是一阵哭。落瓷落瓷放下碗,低了快帕子过去,等着穆念慈哭收了场,才问:“如今你孤身一人,有何打算?” “我想先把义父义母送回牛家村安葬。” 落瓷点点头:“我们也打算回江南,不如” “咳咳”落瓷扭头,见紫荆端着一杯茶咳得惊天动地。 “怎么了?” 紫荆摆摆手,还未说话,空青咽了最后一口饭,在紫荆的瞪视中慢条斯理的说:“她噎着了,然后喝了口水又呛着了。” 紫荆咬牙切齿的向落瓷点了个头。 落瓷叹了口气,她原本是想让穆念慈和她们一起走的,反正也顺路,如今看紫荆这意思是不同意了。尼玛这谁才是老大啊。 郁闷之下,便只对穆念慈说:“那你一路小心,我们也要启程了。” 走的时候,穆念慈还送了一程,她扭着手里的手帕问道:“不知武大夫家住江南何处?” “我住在嘉兴。” “那我安葬了义父义母能不能来嘉兴找你呢?”说着便低下了头,生怕落瓷会拒绝的样子。 哎,自从她遇到穆念慈之后才发现,这姑娘和她印象中的豪爽一点儿不一样,倒是有几分娇柔之态,而且看这状况还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好啊,你到了嘉兴,城东的慈安堂或者南湖边的七里香都能找到我。” 得到保证,穆念慈好似松了一口气,粲然一笑:“我们嘉兴再会。” “嘉兴再会。” 北去尚在隆冬,南归已然春暖。 因头年独孤求败忌日之时,落瓷在归云庄走不开,曲非又在四处疯跑,都没能赶去上一炷香。 所以这次回去的时候取道太行山,从太原经洛阳到襄阳,上完香再由水路回嘉兴。 快到洛阳之时,一只白鸽歇落在马车角檐。紫荆取下纸卷看过后皱起眉头。 落瓷也不由担心起来,打开车帘探出头问道:“是谁传的信?可是小曲儿出了什么事?” 紫荆把字卷递给落瓷:“不是小姐,是石绿传的信,她说遇到了一桩大&039;买卖&039;,想让我去帮忙。” 落瓷见不是曲非有事,也便放下心来:“她既开了口,想必事情有些棘手,那你便去帮帮她吧。” “可是” “我这不还有空青么。” 紫荆犹豫半响,又嘱咐了空青好些琐碎才不甚放心的打马而去。 紫荆走后,只剩落瓷和空青大眼瞪小眼。最后空青轻咳一声:“咳天色不早了,我们快些说不定还能在天黑前到洛阳。” “哦。”落瓷应了一声又缩回车里。 紧赶慢赶,抵达洛阳只是已是掌灯时分。街道上并未因入夜而冷清下来,反而热闹非凡。他们找了一家还算大的客栈,空青放了一锭银子在柜台上:“掌柜的,两间上房。” 掌柜从算盘上抬起头来,拿起那锭银子恭敬双手奉还给空青。 “这是何意?” “实在对不住两位客官,我们做生意的也不想把财神往外赶,只是小店实在没有空房了。就连店中小二的房间都腾出来给了客人。”掌柜笑嘻嘻的答道:“两位这也是来看花会的吧,每年这一段日子都这样,来年还是要赶早些才好。” “花会?”落瓷听言上前一步。 “咦原来两位不是来看花会的。两位有所不知,这一到春上,我们这儿的牡丹开得可好了,那些文人雅士都来看咧。” 听他这么说,落瓷这才想起洛阳牡丹甲天下的美名,他们这次来得倒是凑巧。只是眼下还是得找到住的地方才行:“我们再去别的地方看看吧。” 空青点头:“不过照这情况只怕难!” 果不其然连问了好几家都客满,他们都绕洛阳大半个城了。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一家店有客人刚刚退出一间空房,他们连忙要了过来。随着小二到了房间,与落瓷想象的还要差许多。主要是房间,狭jj仄。除开一张床之外,屋里就只有一张桌子和一只 矮柜,连一张蹋都没有。 落瓷看着那一张床黑线。这简直和所有武侠里主角被逼跳崖然后获得秘籍的桥段一样恶俗。床铺得很薄,也只有一床被子。空青打赏了带他们来的小二一块碎银吩咐他去取些热水和饭菜。 饭菜倒是分量很足,只是味道大打折扣,以至于落瓷在紫荆才走两个时辰之后开始想念她了。 第38章 风姿翩翩华容色 落瓷草草的吃了些就不再动筷,空青倒是没怎么受影响,饭量不减。饭后空青让人收拾了桌子,又走到床边理被子。落瓷见状新奇道:“你该不是要为我铺床吧?” 这些事平常都是紫荆在做,见落瓷问,空青也不见窘迫,只是捻了捻褥子说:“有些薄。” 能不用住在马车里落瓷就已经很感激了,也不甚介意:“好在已经是春上了,又烧了炭盆子,不会冷的。” 空青不赞同皱眉:“你风寒刚好,还是注意些好。” 落瓷失笑,到底谁才是大夫呢。无奈指着这简陋的房间:“也没那注意的条件呢。” “我们马车里还有被子。” 落瓷算是怕了他:“要是不嫌麻烦你便去抱一床过来吧。” 空青点头,却是不动。落瓷不解的看他,他拿起桌上的宝剑说:“紫荆不在,主子还是和我一起吧。” 落瓷抚额:“大侠,我不过是个大夫,又不是什么朝廷大员。哪来那么多危险啊,你快去快回就是。” “以防万一。”他是一点也不动摇。 纠缠了一阵,落瓷还是无奈跟他下楼拿被子。下楼要经过一处夹道,过堂风一吹,冷得落瓷一哆嗦。走在她身后的空青见状上前两步走到了她身前:“跟着我走吧。”风倒是被他挡去了大半。 落瓷缩在他背后跟着去取了被子又回转,寒风里兜了一圈。直向空青嘀咕何苦走这一遭来着。待抱了被褥回转,空青重新铺好床,又在被窝里放了个滚烫的汤婆子,退开几步看了落瓷一眼就开门往外走。 “你去哪里?”抱被子的一会儿工夫都要她寸步不离,如今怎么倒是主动离开了? 空青一顿:“主子安歇吧,我一会儿进来。” 愣了一会儿,落瓷才反应过来,他这是给她时间梳洗脱衣。看着门口那个定定的黑影,落瓷心中也觉十分安定,快速的梳洗之后,脱了外袍上床裹了被子才朝外头喊了一声。空青进来用剩余的热水洗了把脸,回头见落瓷还在看他,便道:“主子睡吧。” 他走到床前,就着脚榻席地而坐:“属下守着。” 落瓷张张嘴,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低低应了一声嗯。赶了一天的路,早就累了,如今高床暖被,不久便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只是睡得不甚踏实,每次醒来总能看到伫立在床前背对他而坐的身影。 第二日醒来的时候,空青已经坐回了对着床的桌上,手里翻着她的医书。见她醒了就起身走了出去:“我一会儿进来。” 落瓷叹了口气,慢腾腾的打理好自己叫空青进来,紧跟着他的是送热水的小二哥。 吃过早饭,空青开始打包床上的被褥。落瓷想了想说:“难得来一次洛阳,我们休整一天再走吧。” 空青闻言也不说话,又重新拆开正打包的被褥铺在床上。 对着这么个闷葫芦,落瓷深觉胃疼。 落瓷唉声叹气的说:“以前紫荆在时我还有个说话的人,如今唉空青你就不能说句话么?” 空青终于舍得放下他的被子走过来:“主子想说什么?” 见他难得搭理她,趁热打铁问道:“你之前来过洛阳没有?” “嗯。” “来过?那今天我们不用找人问路了,自己就能玩。” “杀人。” “什么?”冷冰冰的两个字让落瓷愣了愣。 “我之前来是为了杀人。”他在桌前坐下,给落瓷倒了杯热茶,面无表情,似说着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言下之意便是他之前过来也不是过来玩,今天她要出去玩还是得找向导。可这么一句话,大侠你能不要说得如此惊悚么? “”落瓷一口灌下杯中的热茶,她觉得自己需要压惊。 在她看不到的角度,空青看着眼前似要暴走的女子,嘴角弯了弯。 向客栈掌柜打听了才知道,这看花会是有讲究的。并不是到哪里都能看,城中最好的花会都在达官贵人府中,只是没有被下过帖子的人是进不去的。平常人家去的都是城外不远的普济寺。 打听清楚位置,两人打马过去时山门已是人头攒动,空青不甚赞同的皱着眉头。落瓷哪会怕这个,拉了空青就往里头走。去了才知这哪只是花会,简直是集市。寺门外道路两旁摆了不少摊铺,卖什么的都有。落瓷也不急,一家家的看过去。在一家首饰摊上看到了一根玉钗,是芙蓉玉打磨了,玉色也还好,有些水头,能算得上是中品。最主要是钗尾雕刻一朵半开的牡丹,层层叠叠的花瓣,甚是可爱得很,放在这个时节实在是应景得很。只是转而又想到自己多半时候都是男装,这钗买了多半也没时候戴,与其明珠蒙尘,还不如让更能赏识它的人寻去才好,便依依不舍的放下了。转而去看隔壁摊子绘有牡丹的折扇。 待她走开,一直跟在她身后的空青又重新拿起那根玉钗。卖首饰的摊主一个劲儿的夸着:“公子别犹豫了,买了差不了,你瞧瞧这色儿,这雕工,没有哪个爱漂亮的女孩子不喜欢的,送给心上人再合适不过了,只收您十两银!” 空青心中微动,在老板的奉承声中留下十两银,将玉钗收入袖袋。只是抬头间眉头一懔,那隔壁卖折扇的摊上哪还有那人的身影。转了几圈,四下也不见,心中不免惶急,杀气四溢。周围三尺都成了真空地带。正焦急间,感觉一只手搭上自己肩头。不待多想,下意识的扭住那人的手,以剑相抵。 “哎哟空青是我!”他扭住的不是自己正在找的那人又是谁。 虽然听得声音忙放了手,可那人白皙的手腕还是被他捏得红了一大圈。 “我不过是想问你吃不吃牡丹酥饼。”看着撒了一地的酥饼,落瓷气恼。 “我我再去买。” 落瓷嘀咕:“看来紫荆说得不错,他近来是怪怪的。” 声音虽小,可空青习武之人听觉比旁人好上数倍,哪有听不见的道理,脚下有一小步微顿。 “手上还疼么?” 吃着空青重新买来的牡丹饼,落瓷摇摇头:“还好,只是空青你没事吧?先前我见你像魔怔了一般。” 没握剑的那只手捏紧了袖里的玉钗,摇摇头,声音有些干涉:“没事。我们进寺里去吧。” 没曾想刚进普济寺大门就遇到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那人远远的就朝他们嚷嚷:“两位也来看花呀?不料两位也是懂花之人,真是风雅!” 你道那人是谁?不是别人,正是在客栈燕京客栈中遇到的那位扛大刀的大胡子。 “风雅不敢当,不过凑个热闹。”落瓷抽抽嘴角,心想我也没料到会在这一片之乎者也当中碰到你这么粗犷一人。 说话间,大胡子已经越过人群挤到了他们面前,两只眼睛滴溜溜盯着落瓷身后看:“你们的大鸟呢?” “”大侠 ,你这问候方式是不是略显诡异。 这大胡子很是自来熟,也不管他们愿是不愿,噼里啪啦就是说了一通。 原来他本名唐奕,家住四川天彭。祖上世代都是花木艺人,做的就是侍弄花草的活计,在蜀地尚有些名气,靠的都是口口相传的祖传手艺。到了他爹这一代,只得了他这么一个小子。只盼他能把这项手艺发扬光大,光宗耀祖。可他打小就不爱整那一套,此次是背着他爹逃出来闯江湖的。若是闯出了名头,衣锦还乡,只盼他爹能另择佳徒。 听到此处,落瓷问:“要是闯不出什么名堂呢。” 唐奕抚着他那一把美髯,叹道:“哎,那就只有回去和老头子侍弄那些娇娇弱弱的花木了。” 上下打量他一番,落瓷失笑,想到他爹能在他身上对花木艺术寄以厚望也算是朵奇葩。 落瓷笑得不厚道,唐奕却是不服了:“你也别小瞧我,这花啊草啊的我就是闭着眼睛也能比旁人知道得多。” 落瓷挑眉,只见他也不说话,只在前面带路,将两人带到一株株煞有其事的开始讲解,那势头也还挺能唬人。有这么个免费向导在,落瓷也落得自在。 讲完几处,唐奕道:“如何?” “你要问我这牡丹药性如何,我还能答出一二,只是隔行如隔山,你就算胡说一通,我也不知是真是假不是?” 唐奕哑口,半响才道:“和人打交道就是麻烦,也不知你那只俊鸟去了哪儿?” 第39章 玉钗何日青丝绾 那一丛丛,如织锦,似裁霞,耀得人目光迷乱。 落瓷看得眼晕,便对身边的空青说:“看得差不多了,我们回去吧。” 空青本就对这牡丹节无甚兴趣,闻得落瓷之言自是应是,小心护着落瓷往寺庙门口走去,生怕被冲撞到了。 只是还未走得几步,便被后方一个粗犷的声音叫住:“两位走时怎么不等等我,就这么不高而别了呢。” 方才走时,落瓷看过唐奕方向一眼,见他正与一位娇俏的妙龄女子在讨论养花护木的心得技艺,虽是那一娇滴滴的小姑娘和一大胡子的组合看起来十分不和谐,却也不好打扰,这回见他追上来便打趣:“这牡丹国色风流,然人比花娇。唐兄怎生舍得离去。” “哈哈哈某一粗人,不敢唐突美人,倒是和你那只俊鸟合拍得很,怎奈你却掖掖藏藏,不让我见个实在,好生的不爽快。”这倒还指责起落瓷来。 落瓷每次听他称呼大黑为“俊鸟”,都会不合时宜的听成下流的话。深究起来却是也没什么错误,只是这回听他再叫,却是极忍不得,回道:“那头大雕,也是有名的,唤大黑。” “大黑大黑哈哈好俊的名字。” 落瓷扶额,已经不对他的审美水平抱什么希望了。 无视空青的黑脸,唐奕十分不自觉的跟了他们一路。落瓷之前吃过牡丹酥饼也不是太饿,三人便回城随便吃了些面食。 赶巧的是,唐奕所住的客栈和落瓷他们是同一间。晚上甚至还提了两坛酒来找落瓷喝酒,不过被空青给拒了。他直嚷嚷着不识货,一个人干了两坛。 休整一夜,便准备启程赶往襄阳。在客店楼下吃早食时,恰好又碰到了。他毫不客气的坐到了落瓷他们桌。临了还十分豪气的帮落瓷结账,拍了一锭银给掌柜结了所有的房钱和饭钱。 “唐兄好生豪迈!” “哈哈哈,反正用得是狗官的钱。正好还给百姓。” 落瓷挑眉。唐奕接着说:“我每过一地,定要向百姓打听其父母官为人如何,若是个贪腐的,必要借些银钱还给老百姓用用。” 落瓷和空青对视一眼,摇摇头,十分明白那“借”字的妙处,毕竟他们曾经也干过这样的事。只是没想到这大胡子的神经如此大条,这样的事居然在大庭广众之下毫不避讳的说出来。 “唐兄慎言。” “有甚可怕,江湖救急,天经地义,再说我也没做那杀人放火的事。”唐奕十分不以为意。 落瓷叹气,心道那抢劫偷盗和杀人放火都是见不得光的勾当,有甚区别?却是好奇为何他只取银钱而不伤人,便压低声音询问:“这是为何?” 唐奕感叹道:“天下贪官何其之多,哪能杀得完。我今日杀了这个,哪能保证下一个来接任的不会比他更贪,倒是取些银钱分与当地贫苦百姓实在些!” 落瓷抱拳道:“唐兄高义。” 唐奕摆手:“却是不说这些个,你们这是要走了?”不待落瓷回话又跳脚上楼去东西:“等我片刻,我和你们一起上路。” 落瓷摇摇头,真是个说风就是雨的性子,和空青说:“我们走吧。”却是不再等唐奕,他们是去襄阳祭拜独孤求败,和唐奕定不同路。 只是他们低估了唐奕这块牛皮糖的决心,空青刚把东西搬上马车,扶落瓷上马车坐定,唐奕便急吼吼的来了:“就知道你们又会抛下我。” 大侠,你能再小媳妇一点么? 落瓷见空青并不准备说些什么,而是准备以武力赶人。无奈的阻止他,再和唐奕委婉的说实在是不顺路。 怎奈唐奕大笑三声:“哈哈哈我这次上洛阳本是来拜访我家老头的一位故友,却是没找到人。现在正愁不知去何处呢,好不容易碰到二位熟人,咱们正好结伴,我也去襄阳瞅瞅” 大侠,你难道就不知道什么叫婉拒么。 落瓷无语,那厢也不再理睬还在说话的唐奕,让落瓷坐好,打马向前,待马车行驶得平稳了些,才转头和落瓷说:“此人甚为无赖。”似是在为他不礼貌的动作解释。 落瓷轻笑:“正合我意!” 空青嘴角弯了弯。 落瓷见了忙道:“空青你有没有发现这次我们出来你学了一样新本领?” “什么?” “笑啊。咱们在江南那三年你笑的次数加起来也没有这两个月多。” 空青抿抿唇,不再说话。 “怎么又不说话啦。难道我说得不对?” “座位下的食盒里有牡丹酥饼。” “啊,是么,我瞅瞅。”落瓷又爬进马车扒拉出食盒来真见满满一盒子的酥饼。心道离了紫荆,空青原来也可以这么贴心。却是未发觉自己被人成功的哄开了注意力。 将近襄阳的时候,落瓷脱下了一身男装,做女子打扮。她穿男装不过是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些,回到亲近的师傅身边却还是希望他看到的是她最初的模样。 落瓷换好衣物跳下马车,徒步上山。空青跟在后头,见前面快步行走的女子一身素衣,头发更是只用发带简单的束起,无半点饰物,心中一动,不自觉停下脚步摸摸揣在胸前捂得发热的发簪。 落瓷回头见空青立在半路并未跟上,气喘嘘嘘的问:“怎么不走,可是山上有其他人?”一般空青只有在感应到危险的时候才会变得更愣。 紧了紧手指,最终还是从胸前拿下来,快步跟上落瓷:“无事。” 落瓷翻了个白眼,那你发什么愣。江湖人毛病真多。 空青跟着上去,到了山顶独孤求败的坟前,帮忙清了周围的杂草,上了注香之后就退开了,留下落瓷和独孤求败说话的空间。 落瓷找了块坟墓边的石头坐下,啰啰嗦嗦的叨叨了这一年来身边发生的事儿,又给独孤求败道歉他忌日没能来是因为接了个棘手的病人,自己这些年历练医术又提升了云云,最后颇为忧心的说:“师傅,我们的小曲儿是长大了呢,如今怕是动了芳心了。我本该高兴她能找到那个她倾心喜欢的人,只是那人并非良人呐,如今又不管不顾的追着那个人去了。你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唉要是你还陪着我们便好了,定能有法子治那勾搭小曲儿的混小子。” 说着说着自己就笑了,看着这熟悉的一草一木,那时师徒三人在这生活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真真是让人怀恋。想着想着落瓷一拍脑袋,哎呀一声,她怎么就忘了欧阳克的传家玉佩还在她那里呢,上次在赵王府遇见他却是忘了归还。气恼的捶捶脑袋和独孤求败告别,去寻空青。 不用她刻意的找,空青就在不远处,背倚着树似在对着手中一物发呆。连落瓷走近了也未发觉。落瓷有意逗他一逗,只是待走近了却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你道如何?原来空青手中正拿着那只那日在洛阳城里买的发簪。落瓷福至心灵,顿觉自己发现了空青近段时间举止怪异的真相。玩心大起,称他不注意便起意去夺,怎奈空青忽然发现有人近身并要夺手中之物,本能反应又是一个擒拿手。苦了落瓷的右手,短短几天就被他扭了两次手,虽是片刻后便被放开,但她发誓以后再也不偷袭空青了。皇家刺客的本能反应不是我等凡人能够承受的。 “我”空青焦急的想要解释。 落瓷甩甩还有些麻痛的手臂,再次哀怨自己的废材体质,摆摆手说:“没伤着,不关你的事,不该偷袭你的。” 伸手拾起被空青忙乱间扔在在地上的发簪,空青快步走过来,欲言又止。 落瓷检查了下并未有什么损毁,便舒了口气。拂干净上面的泥土和腐叶还给空青:“眼光不错嘛,这支簪子十分好看。” 空青默默的接过,张张口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落瓷自觉十分理解他的心情,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用解释,我理解的。不过你这簪子都买了,怎么不送出去。你不送出去,人家姑娘怎么知道你的心意?”说完又十分八卦的问道:“快给我说说,那姑娘是谁?我帮帮你去旁敲侧击一番是否对你有意。” 空青看着她,眸色晦暗不明,似有千言万语要表达,却又偏偏不能宣之于口。 落瓷被他看着,心中莫名的动了一下。又笑了,十分笃定的说:“你便是不说,我也大约知道那是谁!” 空青听得此言,心中汹涌,对于她要说出口的答案,有些希冀,却又抗拒,十分矛盾。 却不料那人却说:“是紫荆,对不对?”看他毫无反应又道:“你个闷愣子,每日接触的女子除开紫荆以外哪还有别人。” 第40章 又是江南好时节 除了紫荆怎就没了别人?这几年,甚至和那人日日相守。空青在心中默念。将发簪小心收在胸口处,妥帖放着,又自嘲的想,你这又是在期待什么呢?那人何曾用一个女人的眼光来将你当做一个男子看待! 落瓷仔细的观察着空青脸上的表情变换,虽他通常都没甚表情,但相处久了多少还是有些经验。此时看他反应也知自己大概并未猜对,那就十分疑惑:“不是紫荆还会是谁呢?”把近来的人事再推敲一遍,脑中又出现一抹红色的倩影:“我知晓了,是穆念慈对不对?” 越想越觉得合理,空青举止变得怪异是到燕京才开始的,在燕京他们新接触的女子中就只有穆念慈和黄蓉年纪相符了。 只是见空青在她说出穆念慈名字后并无任何特殊反应,不由得忧心道:“难不成是黄蓉?”虽然他们曾在客栈中大打出手,但空青自己是个闷葫芦,难保不会喜欢上那么个活泼好动的姑娘。 可人家黄蓉是郭靖那傻大个的呀,喜欢黄蓉是不会有好下场的,具体例子参照欧阳克。 落瓷也不确定是不是她,还是尝试着语重心长的开导:“那黄姑娘虽是可爱,但是心思有些不怎么好,”她本想说歹毒的,又怕伤了空青的心才改口:“再说你也看见了,他一颗心都系在了那傻大个身上,实非良配!” 还待再说,却被空青打断:“不要再猜了,不是任何人。黄宣知我们要北上,便托我给他带一支北地样式的钗给红曲。”心中却默默道,这个傻子! 黄宣和红曲是夫妻,十分恩爱。空青这般解释,初初听来也没什么不对,只是这个闷愣子何时如此好管闲事了? 可是落瓷又怎么会信,还待再问。只是空青再也无心解疑,率先朝山下走去。 襄阳城地处大宋边陲,不比得洛阳繁华。他们在城内歇宿一晚,补充了马料和干粮便往南去,顺长江而下,一路上落瓷把自己当做一游医,治病救人,倒是又为“青衣妙手”积累下些好名声自是不提。 只是那日在襄阳落瓷撞破空青后,他是又恢复到了冷艳高贵的样子,除非必要绝不和落瓷多说一句话。落瓷敢肯定,要是紫荆在的话,他怕是又要躲出去不见她了。落瓷当他是害羞了,也没太在意,只是这害羞的跨度实在是太长了些。他们一路走走停停,待回到嘉兴,已是初夏时节。空青却还是那副样子。艾若的红楼生活 让落瓷惊讶的是,曲非居然比她先到。此刻却是在院子里和人比武切磋,好好的一院子,愣是被弄得面目全非、伤痕累累。 未免被剑气波及,落瓷站在院子门口不敢进去。目瞪口呆的问行在她身后半步的红曲:“这是怎么?黄宣也舍得让她糟蹋?” 黄宣也是落瓷捡的皇家刺客中的一位,精通五行术数,奇门遁甲。平日里还爱捣鼓些木工机械,也是一标准技术宅男,脾气也十分古怪。还好早早的红曲接手了,不然铁定找不到媳妇。当初落瓷带着他们七个在江南置业的时候,这古代宅男自愿选了一给落瓷看家护院的活儿。短短几年间,把他们栖身的这一座宅子布置得跟迷宫似的。 那一草一木,一花一石,都是他亲自一点点摆进去的。颇有讲究,宅邸虽小,却精妙非常。落瓷有时候散步散得迷了路在等待他们来接她的时候,常常会在心中默叹,恐怕桃花岛也不过如此罢。 落瓷都不知道黄宣在这宅子里布了多少阵法,这宅子落成那天,黄宣兴冲冲来和落瓷扳着指头数这宅子有多精妙,光是大阵就有引阵、辅阵、主阵、杀阵、隐阵、转阵。环环相扣、一旦开启,那便是铁桶般的防御,更别说隐在各处的小阵。 落瓷听完,长长叹气,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她真怕某一天自己一不小心就被格杀在这了不得的阵中了。 红曲听得落瓷问话,哀声一叹:“没得办法啊。小姐一回来就这样了,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也不说。逮着个人就要比武,我们是一个个都被折腾得没法了。连大黑都躲出去好些天没回来了,她劈劈院子总比劈人强吧。” 落瓷皱起了眉,这模样是在外面受了委屈呀,便问:“她一个人回来的?” 红曲一甩帕子:“当然还有大黑,那家伙出去也不知怎么搞的,又胖了好大圈,羽毛都亮了些。本以为出去蹦跶几个月会瘦点呢。” 这意思就是她一人回来的,当初她是追着杨康去的,杨康呢? 说话间那边打得也差不多了,一个人在前面跑,围着院子绕圈,嘴里直嚷嚷道:“不比了,不比了。女娃功夫又精进了,可要了老叫花的老命!” 曲非提着剑在后面追,娇喝道:“谁叫你不出全力,你出全力和我打一场我便不再做纠缠。”特种兵之妖孽少将霸宠妻 “哎呀呀!”那人一拍大腿:“你一娇嫩小女娃,我哪下得了手,要是磕着碰着了你姐姐一不高兴在我饭里下点毒,老酒鬼我还不得饿死!” 落瓷见那边还有一阵好闹,便适时开口:“我这七里香对七兄好酒好菜好招待,却是不想七兄在人后是这般编排我,教我好不伤心呐。” 那人早就知道落瓷站在门口,这下听她说话一串便到了落瓷跟前:“武家妹子进来可好?” 这人一张长方脸,颠下微须,粗手大脚,身上衣服东一块西一块的打满了补钉,却洗得干干净净,腰后别着一根绿竹杖,莹碧如玉。一个朱红漆的大葫芦,此时正托在只有四指的右掌中。他仰头就饮,一股缠绵的酒香自葫芦内飘出,好不醉人。正是七里香酒楼自酿的招牌酒——七里香。 这自称老酒鬼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叫花老祖宗,九指神丐洪七公。 话说当初与他结识却是有些不打不相识,黄宣方才将宅中阵法开启,没料到抓住的第一个入侵者便是个不得了的人物。当然他并不知道这落入他阵法中的人便是武林泰斗洪七公,只当是个武功高强的江湖好手。让他好不兴奋,正好拿他来测测这阵法的效果。 当然,效果是很好的,红七出乎意料的在阵中困了三天。 你道洪七作何要来这宅子?这宅邸通过一方小院,连接到前方,便是南湖边的七里香酒楼。当时七里香刚开业不久,但精通美食的他也被馋虫引了过来,十分顺利的从厨房顺了好几道好菜,又捞了壶好酒。准备找个安静的地方好好享用,这才盯住这宅子。只是不料刚进去就着了道。用他的话说这实在是他美食生涯的第二污点。当然,第一污点是指年轻时贪食误事,犯了自己不能原谅的错误,而自断食指。 只是被黄宣从阵中放出后,他还会时不时回来看看他这个污点,顺便再顺点好酒好菜。这一来二去便和落瓷混熟了,倒是最后以平辈相交。 落瓷心道不去桃花岛认亲是十分明智的决定,不然这会儿该是洪七的孙辈了。 本来洪七白吃她的酒菜,是想传依照他的惯例授些功夫的。怎奈落瓷不能习武,曲非自诩独孤求败的功夫天下无敌,看不起他的功夫。一众前皇家刺客们不愿受外人恩惠也不愿学。惹得他十分郁卒,换做别人只有他嫌弃的。哪里受过这般被人嫌弃。似是出气般,来七里香顺东西顺得更勤了。在萌兽世界的日子 落瓷借着这点情谊,偶尔也倚仗一下丐帮庞大的人脉网,指使丐帮的小兄弟跑跑腿,打听点消息。洪七对此也睁一眼闭一眼的随她,倒是让她得了不小的便宜。 落瓷回道:“七兄倒是憔悴了不少。” 洪七叹气:“女娃娃就是麻烦,亏得当年人姑娘嫌我穷困无人愿嫁我,没老婆没女儿倒是清闲不少。” 这话听来无头无尾,可落瓷略一思想便明了他定是已遇到了郭黄二人,被黄蓉缠得教了不少武功出去。好不容易摆脱了躲回江南,却没曾想遇到了更缠人的暴力萝莉曲非。 眼看曲非还不折不挠的提剑过来,落瓷沉着脸喝止:“你还要胡闹到什么时候,瞧瞧好好的院子被你弄成什么样了?”曲非哼了一声扭身走了。 “唉,这娃娃心头不痛快,你也别这么说她。由着她吧。”洪七帮腔。 落瓷阴测测的问:“由着她把你追得鸡飞狗跳?” 洪七一口酒差点喷了出来,气得跳脚:“老酒鬼我好歹也是一帮之主,丫头口下留德!” 红曲笑着过来打圆场:“偏厅备了酒席,还是先吃饭吧。” 一众人往偏厅行去,路过一个瘦削男人时,落瓷停下拍拍他肩膀安慰道:“黄宣,辛苦你了。” 黄宣表情还算正常,没什么悲愤的情绪,只是抱拳:“主子,属下要申请经费!” 见黄宣没什么负面情绪,落瓷大大的松了口气,就怕他一不高兴就又塞什么变态的东西进园子,把这宅子搞得忒血腥暴力。重建这院子自然是要钱的,落瓷很大方:“给!” 一行人转过转角,院子里只剩黄宣时,他对着满院子的凌乱花木,咬牙切齿道:“老子要把这些花花草草都换成花岗岩,看谁还劈得开,挪得动!” 作者有话要说:o()o哈哈,回江南啦,下章又要和剧情君相遇了 第41章 真真假假江湖路 黄宣埋头研究他的纯大理石阵法,没有去吃席。落瓷让人去叫曲非,也没得到肯定的答复。摇摇头:“这一个个,客人来了却都躲开了” 洪七落了座:“就你这丫头规矩多,老叫花我可不拘着这些,又不是客。只要有好酒好菜,吃得便舒爽。” 红曲亲自给他斟酒赔罪:“我家那个呆得很,一心扑到园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上,别的就再也顾不得了。洪帮主你别介,多吃些。” 洪七捏着杯沿看了一会儿,实在觉得那精致模样没处下口。直接还给了还站在他身边的红曲,自己起身从隔桌取来一只茶碗提坛子倒上半碗握在手里端详,方才觉得这般粗犷豪迈才与自己相匹配。 落瓷掩嘴:“也不见那些精致的糕点你有少吃。不过一个杯子,何处又惹了你?” “非也非也!叫花子要饭,有吃的就好,哪还管那吃食是猪食是龙肝凤髓。一个缺口破烂碗,都一碗装了。这才合身份。守本分。不像黄老邪那厮喝不同的酒要不同的杯盏,不同的菜肴要摆千百种花样。愣是穷折腾。” 他们都是武林泰斗,这大俗大雅间也容不得落瓷一个后辈置喙。自顾提筷挟菜。离开几月,还是觉得回到自个儿的地方吃自个儿的东西才痛快。 洪七又喝了一碗酒,才没那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道:“你这丫头特没意思。” “七兄何出此言?” “年纪轻轻便躲在这轻歌曼舞的江南,跟养老似的。每次我说起什么江湖大事,也经不起半点好奇心。活得跟个小老太太似的。” “不在江湖中,不言江湖事。”他哪知道他口中的江湖大事在落瓷却是比他们这些局中人更是知之甚祥。 洪七差点一口酒没喷出来,伸手点点在座的空青、红曲、药橙:“偏偏还聚了这么一帮子煞神在身边,你这像是不在江湖中的样子?” 落瓷俏皮的眨眨眼,只是笑着,并不答。 洪七叹气,有些恨铁不成钢:“你这性子也莫太散漫了,好歹也是桃李佳年的姑娘家。”虽是平辈相交,但落瓷始终比他要小上十来岁,在心底是以兄长自居的。落瓷自己当家,无父母兄嫂,有些事情她自己想不到,他看不过眼,便要提点上一两句。 落瓷把一块醋鱼丢到嘴里,嚼烂了咽下才在满口酸甜中回过味来洪七这话是何意。桃李佳年,说得好听。言下不过就是说你都是二十岁的老姑娘了,该收收心找婆家了。 她自己虽不觉二十岁有多大,但在这一群古人眼里确确实实是个大龄剩女了。落瓷左顾右盼,见空青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红曲药橙都停了筷十分殷切的看着自己,便深觉头疼。 转头对上那罪魁祸首,支着下巴:“七兄这般说,是为妹子我觅得佳婿了?” “我一叫花头子,认识的青年也都是七补八丁的,只怕你看不上眼。我是让你自己上心些。” 落瓷揉着眉角听他絮絮叨叨,好在他还知道见好就收,在落瓷爆发前住了嘴。落瓷这才消停得吃完饭。只是他开了这头,便给人找了由头,比若红曲,比若药橙。 紫荆不在,晚间她俩给落瓷铺床整衣,近乎直白的建议若要成亲,其实陆冠英是个不错人选。又说他们离开这几月,陆冠英又来探望过几次,似乎也对她颇有心思云云。 落瓷受不了那聒噪,便扬声说:“小曲儿那边可吃饭了。” 红曲回道:“让人送上去了,只是又原封原样的退回来了。主子可要去瞅瞅?” 落瓷让药橙去点了灯笼:“我去看看她。” 只是这并未岔开她们二人的红娘心思,聒噪了一路。 去往曲非房间中间有几级石阶,落瓷实在忍无可忍,不禁言道:“你们省省吧,嫁给陆冠英还不如嫁给空青。”那就一伪装成书生的土匪头子! 走在前方提灯照路的空青一个踉跄,虽快速稳住身形,不至于虚脚摔倒,但在大动作下手中的灯笼却是灭了。 药橙闹咋咋的取火折子重新点亮灯笼,还不忘笑话空青:“空青,你是越来越呆了。玩笑话也信,该不会是吓傻了吧。” 空青接过药橙手里的提竿,却是不理她,一本正经的说:“主子说笑了。” 落瓷想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这是在回答刚才她的话,换做平时,开他玩笑,哪见他回驳过,这回却正正经经回了她的玩笑话,实在是反常得很,落瓷心念间一动,鬼使神差的向红曲发髻上看去,却没有寻到她要找得东西。 “主子在找什么?” “无事。”提着裙裾上前推开曲非并未掩实的门:“你们也别闹了,去休息吧,不用守着,我一会儿自个儿回去就行。” 屋里曲非还未睡下,倚在妆台前发神。手里还捏着什么东西,只是屋里光线十分微弱,看的不甚清楚。落瓷取剪刀剪了灯花,屋里顿时明亮不少。曲非这才注意到屋里多出一人。起身惊讶的叫道:“姐姐。” 落瓷移步过去,见先前被她握在手中之物此时正被摆在妆台上,那是一颗拇指大的珍珠,十分圆润,中有一小孔,显然是从某样饰物上取下来的。 “你这是在睹物思人?” “一颗破珍珠,有什么好稀罕的。”嘴里虽如此说,手上却是动作不慢的抢过去塞进随身的荷包里。 “珍珠是没什么好稀罕,稀罕的自然是珍珠的主人。”落瓷比曲非也大不了几岁,如今却是又当爹又当妈。让她有一种年龄的错乱感,明明前一刻她还被当做剩女被催婚呢。 可是面对为情所困的苦恼少女时,她还得装得一副老沉持重:“愿意和我说说么?” 这不提还好,一提曲非那泪珠子便牵了线般往下掉。一声“姐姐”便伏在落瓷肩上哭得肝肠寸断。别的却是不远再多说。 落瓷尽量把自己的声音放柔,拢住她的肩膀慢拍安抚:“不想说便不说吧,短短几个月便能看清的混帐人,咱们不要也罢。” 心中却是在想,杨康啊杨康,我武落瓷和独孤求败养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为你这般寸断肝肠。真是不该啊不该,实在是活该千刀万剐! 第二日落瓷起了个早,也把准备继续赖在屋里给黄宣添乱的曲非带出了门,去归云庄给陆乘风做复诊,权当让曲非换个环境散散心。只是随行人员里多了个在意料之外的洪七。 早起出门时,才想起家里还有个客人,便想去打个招呼再走,怎料洪七一听顿时来了精神,立马招人给他灌了整整一壶的七里香便要随落瓷去,直道:“早前去金陵在一酒楼吃过一道八宝鸭,啧啧那味道真是世间一绝。只是后来再去便变味儿了,几经打听才知道是被归云庄招去作了私厨。此番不随你走一遭只怕是老叫花平生一憾。” 就这样,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往归云庄,只是到了庄上,却见一片慌乱。先前落瓷在庄上住了数月,庄上上上下下基本都认得她,此番见到她,莲意一改往日的傲娇:“武大夫有心了,只是如今庄上遭难,自顾不暇,武大夫速速离去免遭横祸才是。” 曲非听了稀奇:“归云庄在江南一带素有威名,谁敢这么大胆。” “小的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个顶厉害的人物。” 曲非不以为然,似笑非笑的看了眼洪七。 洪七一哆嗦:“别看我,我就是来蹭饭的。” 落瓷笑着摇摇头,对着一脸愁苦的莲意讲道:“无妨,你且通报便是。既有血腥,恐怕还有用到我这大夫的时候。” 莲意张张嘴,最后什么也没说,躬身长揖:“武大夫大义,莲意代庄主谢过。” 随即带着一行人往里走,尚未到得正厅,便见另一青衣小厮疾步而来,先是给落瓷见了礼,忙慌地捉住莲意:“你可知公子去了何处,老爷吩咐快去寻来见客。” “庄上这番光景,哪还有什么心思迎客。” 那小厮掩不住笑意:“咱庄上有救啦,先前来了一位武功高强的大侠,江湖上少有能敌,有他镇宅,庄主说就不怕仇家啦。” 莲意也转悲为喜,一张稚气未脱的脸上焕出光彩,将落瓷一行人交托给小厮,自己飞快的去陆冠英报告喜讯去了。 远远的就听见黄蓉唧唧咋咋的声音,细听之下方知是在感叹裘千仞练功时头上能冒烟的高明功夫。听自此,落瓷看向身侧几个习武之人,神色间各有不同。 洪七咂咂嘴:“今日为贪一嘴八宝鸭而来,不料能遇到如此高人。却是不知是不是老叫花认知之人。” 曲非失落的神情溢于颜表,喃喃道:“若是师傅还在,尚能高兴一回,斗上几招,说不定也能了他一生残愿。” 洪七听得这话,便问:“丫头这是何意?” 曲非一改失落神情,不无骄傲道:“家师自号独孤求败,你说何意?” 洪七认真的思忖着:“江湖上却是没听过有这么号人。” 这是曲非和落瓷在离开襄阳后第一次提起恩师,见洪七这等武林泰斗也不知道,更是对独孤求败的寂寞多懂了一分。 曲非习武,这份寂寞理解得比落瓷更深刻:“早年寻遍江湖路,不曾求得一败。晚年心灰意冷便和我及姐姐身隐深山,以悟剑道。” 洪七对独孤求败甚感兴趣,和曲非问这问那,两人并肩率先前去,落瓷落下两步,问表情无半分松动的空青:“听说里边那人那么厉害,你就无半点动容?” 空青古井无波的眼神转至落瓷处方有了些柔软,缓缓道:“那般境界,我这时自是达不到。我自勤修苦练,十数载之后在武一途高于他也未可知。” 落瓷笑了,也不理一脸莫名的空青,自顾前去,心道:裘千丈啊裘千丈,这么多人被你忽悠,你这行骗生涯也算无憾了。 只是不知当你的真面目被揭穿的时候,这些真正的高手又会是哪般反应。 作者有话要说:张灯结彩过大年,留言恰逢偶数楼有红包。 第42章 善恶到头终有报 落瓷提袍拾步上前,陆乘风早已闻声迎了出来,神色间很是欣喜。 落瓷拱手:“陆庄主别来无恙?” “哈哈,托武大夫的福,这两条老腿还得享两年晚福。武大夫这边请” 落瓷见他步履矫健,早已看不出半点伤残,舒了口气,没辜负那瓶黑玉断续膏就好。这才给一行人做了介绍。待介绍到洪七时也无特别的附加词,只说是一位贪口的忘年交,借机来求一品府上私厨的八宝鸭。 陆乘风虽残疾半生,功夫却从未落下过,哪里看不出落瓷口中这位衣衫褴褛的忘年交并不像落瓷介绍的那么简单。心中自有一番计较,着急安排人带他们到落瓷之前常驻的院落,又安排了酒席,自然少不了那道八宝鸭。 却是没有带他们见之前一门之隔的郭黄二人,想是落瓷曾言不是江湖人,周到的不把她扯进这些江湖事中去。 倒是洪七都听到了黄蓉的声音却不去相见,可见当初是真被缠得很了,还心有余悸。 洪七被落瓷看得发麻,搓搓膀子:“丫头笑得渗人。” 落瓷也不说破,稍歇了片刻,起身洗手涤面,去书房为陆乘风复诊。一番针灸后,落瓷收手,自有小厮为陆乘风拉下裤腿。 “我这双腿自痊愈后便生龙活虎,劳武大夫这般周到又走一趟。” 落瓷收拾好医箱,摇摇头:“庄主每日晨起可有觉得委中穴至跗阳穴间时有隐痛。” 陆乘风沉吟片刻:“却有此事,我只当初初复原的不适,难道?” 落瓷叹气:“本也是我的不是,当初为寻舍妹走得急,不曾早日来复诊。庄主这腿十多年未曾动过,而今虽与常人无异,但到底是新生筋肌,受不起太多负荷。至于腿上功夫,陆庄主还是不要操之过急,循序渐进的好。” 陆乘风听得有些耳热:“倒是我太过着急。” “无碍,稍后庄主指派个小厮与我,我传授他一套推拿腿部的手法,每晚睡前推拿一番,这隐疾自可去,也无需吃什么汤药了。” 陆乘风自是又一翻感谢。回到院里不久,来学推拿之法的人便到了,一见来人,落瓷受宠若惊。你道那人是何人?却是陆乘风的结发夫人阮氏。 落瓷之前在归云庄一住便是三月,和这位陆夫人免不了要打交道。来来去去也对她有了些了解。阮氏本是杭州商户之女,和陆乘风指腹为婚,是青梅竹马的情谊。少年时去桃花岛学艺,久久未归,陆家父母不愿蹉跎了她,本愿替儿子折了这门亲,让她另寻别嫁。阮氏刚烈,誓死苦守,终于在二十高龄之时等回了陆乘风,虽然带了一身残疾。她不但不嫌弃,在父母推诿退避之时毅然决然的扯了一尺红布作盖头,素衣素赏的去了陆家。 也从此和娘家人生了嫌隙。但婚后对陆乘风照顾有加,侍奉左右,从无半点怠慢。 阮氏不懂武功,温温柔柔的,逢人便笑,一口吴语软糯生香。当初闻得她的事迹,着实想不出这么个温婉柔软的女子,怎么做得出私奔这等事。 只是她给落瓷的感觉很像她娘,对阮氏也颇为亲近。 落瓷教她推拿之法时,两人闲话家常说起这次变故,阮氏安之若素,像是在茶话别家的事一般。 “夫人好生淡定。” 阮氏轻轻一笑:“我慌忙有何用,又帮不上什么忙,不论如何还有他们父子奔忙呢,我只管心平气和的让他们吃好喝好,少些疲惫。要是不济,逃不过这一劫,左右也是一家人在一起。” 落瓷自愧不如,她虽然是淡定,但是她是知道哪里有危险便避开哪里,又有空青保护左右,不把自己置身险境。阮氏这般真正置生死之度外,自问做不到。 阮氏看出她所想:“这女子一旦结了亲,成了家心便安了,也不甚稀奇。”却又话锋一转:“冒昧相问,不知武大夫可曾有婚约在身?” 落瓷心中一叹,果真是年纪大了么,谁人见着都想做媒。却还是对阮氏摇摇头:“不打紧,父母早逝,并无定下婚约。” 阮氏坐近了些:“不知可有心仪之人?” 落瓷尴尬不已,却还是硬着头皮答:“不曾,平生只愿多救人于病苦,未曾考虑嫁娶之事。” 不知为何落瓷顿觉阮氏的热情又高涨了几分:“姑娘家作羞的傻话,哪有不嫁人的道理。” 这是落瓷的真心话,阮氏却并未放在心上,又问:“不知可否介意夫家是江湖中人,惯作打打杀杀。” “我一大夫,见得最多的便是血腥。” “这便好,这便好!”阮氏似是舒了口气。 此时有小厮来请,问阮氏落瓷等人的饭摆在院里还是在前厅和其他客人一起。 落瓷怕留在此处阮氏再会问些尴尬的话,忙道:“听闻庄上请来高人甚是厉害,我虽非江湖人,也愿借机长长见识。”说完怕阮氏阻拦,不待她说话便落荒而逃。 出得院中碰到洪七:“丫头,你这后面有老鼠在追啊?” 落瓷不答,洪七便问空青:“先前发生了何事?” 见曲非也好奇的盯着,落瓷怕空青真说些什么。慌忙拉着他就往外走,头也不回的说:“饿了,前厅摆饭呢,爱去不去!” 空青任由她拉着向前走,在她脚步踉跄之时还使了巧劲暗扶了她一把。心中只愿这去前厅的路短些,再短些才好。那玉白的纤手在自己掌中不盈一握,柔若无骨。禁不住伸出拇指在那人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手背上粗粝的触感让落瓷从慌乱中回神,见洪七和曲非没跟来,这才吁了口气,放下空青的手。 义正言辞的和空青交代:“以后有人问你我的一些事情的时候,没我的话,你可不许私自透露出去,就是红曲她们也不行。” 空青正在懊恼自己的莽撞,如若不然暗自握了握右手,那软滑的触感似乎还留在手间。听到落瓷的话眼里有了些笑意,点点头:“不会说。” 落瓷很满意,空青一旦答应了,那便不会食言。只是有些苦恼:“空青,我真的到了不得不嫁的年纪了么。” 空青不曾答话,只是看着她因为奔跑而被花枝挂乱的鬓发。紧了紧手,到底没敢妄动,压下心中想为她捋顺乱发的冲动。 落瓷本也不曾期望从这木头这里得什么答案,只是被他那么看着,莫名有些耳热:“怎怎么没啦” 空青侧身,让她到回廊边,回廊下是一口湖。落瓷就着湖水打理好头发,洪七和曲非便追了上来。几人一齐去了正厅,因小厮事先给陆乘风知会过,早就留好了几人的位置。 见到落瓷,黄蓉顿觉扫兴,都不拿正眼瞧:“怎么又是你们?”只是一错眼看到洪七,便如一块桂花糖一样黏了上去,变脸可谓之快,好不欢喜:“七” “嘘”洪七头疼急了,压低声音:“老叫花只是来吃八宝鸭的,你别给我惹麻烦。” 黄蓉不依:“八宝鸭蓉儿也会做,以后天天给你做,直到你吃腻为止,您老就将那剩下的三掌教给靖哥哥吧。” “教会徒弟饿死师父,不教不教!” 黄蓉兴奋得跳起来:“您承认靖哥哥是您徒弟啦?” 洪七自觉失言,闭嘴不再说话。 “咳咳”被凉在一旁的裘千丈轻咳两声拉回众人忽略他甚久的注意力。陆乘风忙给众位引荐介绍。落瓷观那坐在上座的男子,却是个白须老头,身穿黄葛短衫,右手挥着一把大蒲扇。却是不候众人入席已然动筷,甚为无礼。 陆乘风招呼众人落座,特把那道八宝鸭放在洪七面前。可怜洪七顾忌在席面上,不敢放开了吃,只好干看着。 眼见众人因他的名头而投去的崇拜目光甚为得意,又开始高谈阔论起来。这人不像后世影视剧中所呈现的那般浮夸,至少他很会说话,众人被他唬得一愣一愣的。在座的都是习武之人,说的大多是江湖中事。他对五绝也逐一点评,明褒暗贬。他哪知在座就有东邪的徒子徒孙,更是北丐也在此。放肆之言自然引来不满。 洪七听到此处也不再顾忌,直接用手拿起八宝鸭,撕啃起来。裘千丈看不惯他的做派,侧了侧身子不再看那边转而又对着另一方开始评说。 黄蓉阻止了就要发作的郭靖,状似天真道:“您老人家明年上华山吗?要是您去,带我们去瞧瞧热闹,好不?我最爱看人家打架。” 裘千仗道:“嘿,孩子话!那岂是打架?我本是不想去的,一只脚已踏进了棺材了,还争这虚名干甚么?不过眼下有件大事,有关天下苍生气运,我若是贪图安逸,不出来登高一呼,免不得万民遭劫,生灵涂炭,实是无穷之祸。”几人听他说得厉害,皆抛却先前成见,忙问端的。 裘千仗站起来向众人敬了一杯酒,说道:“不出半年,大宋就是大祸临头了,各位可知道么?”除了落瓷和空青,各人听他出语惊人,无不耸然动容。就连曲非都全神贯注的等待他的下文。陆冠英挥手命众庄了站到门外,侍候酒食的僮仆也不要过来。 裘千仗道:“老夫得到确实讯息,六个月之内,金兵便要大举南征,这次乒势极盛,大宋江山必定不保。唉,这是气数使然,那也是无可奈何的了。” 郭靖惊道:“那么裘老前辈快去禀告大宋朝廷,好得早作防备,计议迎敌。” 裘千仗白了他一眼,说道:“年轻人懂得甚么?宋朝若是有了防备,只有兵祸更惨。”陆乘风等都不明其意,怔征的瞧着他。 只听他说道:“我苦思良久,要天下百姓能够安居乐业,锦绣江山不致化为一片焦上,只有一条路。老夫不远千里来到江南,为的就是这件事。听说宝庄拿住了大金国的小王爷与兵马指挥使段大人,请他们一起到席上来谈谈如何?” 听到此处,落瓷忙看向曲非。今次杨氏夫妇死后,杨康便作别了完颜洪烈,并未像原著中那般继续留在大金国做小王爷,可现在怎么又如原著中被归云庄拿住了?曲非自听到裘千丈的话,手指紧捏着酒杯,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虽有疑义,陆乘风到底还是让人去请了人。落瓷一直都紧盯着曲非,曲非见到杨康被押出来起,便开始魂不守舍,一张小脸神情百变,似悲愤、似解恨,更多的却是担忧和心疼。 落瓷叹气,转而看杨康。他虽形容狼狈,那股子自小养成的高人一等的傲气却还在,自一出来,便扫视了众人一番,以现下形势。目光扫过曲非,停顿了稍许,又若无其事的划过。昂着头道:“这是琢磨好了如何发落小王了?” 裘千丈一改先前目中无人,谄媚的迎了上去给他松了捆绑:“何谈发落,小王爷受惊了。” 众人见他这般走狗模样,皆是愤恨不已。你来我往的说起了家国大义。可是落瓷却听不进他们的暗潮汹涌,直盯着杨康背后的那个人睚眦欲裂。 那人正是段天德。 这些年落瓷没去找他是因为要留着他查武家遭难那夜放暗箭人,期冀着或许他身上有什么线索。只是这么些年却是半点都没查到,现在她不去找他,他又送上了门。落瓷恍惚间又回到了那一夜,看着武眠风夫妇中箭身死,那分绝望无助和悲伤顿时席卷了整个大脑,此时恨不得把段天德碎尸万段。 她的异状自然被一直关注着她的空青察觉,在她如疯狗般要上前寻仇之际,死死的箍住了她。 众人皆被这边的动静吸引了过来,曲非顾不得自己的儿女情长,忙喊道:“姐姐,姐姐!” 落瓷略微清醒了些,听得曲非问:“你要做什么?” 咬牙切齿的说:“你不是一直问我们的爹爹妈妈是如何去的吗?好,我现在告诉你,是被人害的,我虽尚不知元凶是谁,可帮凶却近在眼前。” 第43章 且将恩怨说从头 空青认识落瓷五年有余。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他自诩看尽了落瓷的百般模样。 面对病人时认真谨慎;遇到恶疾时焦灼苦闷、略微带点兴奋;曲非和大黑惹祸她去收拾烂摊子时河东狮吼;偶尔捉弄他时的狡黠明媚;砸核桃也能砸到手的笨拙娇憨。但是大多时候她都是一派泰山崩于前而安之若素的淡然模样。她要给曲非树立个大姐姐的稳重形象,要让她的病人笃定信她。可是细细算来,今年她也还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小姑娘 可是,现在,第一次,这个小姑娘不顾一切的疯狂、毁天灭世的无助绝望、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的仇恨。她失态了,这要多么强烈的情绪,多么浓烈的悲伤和思念才会令她至此。 这样的落瓷让他心口发涨,一抽一抽的疼。他想安抚她,却无从说起。唯一能做的便是将几近崩溃的紧紧的箍在怀中,不让她弄伤自己。 段天德一出来就面对这样的落瓷,早就被吓得往桌子底下钻了。杨康冷眼看着,他不在乎段天德的生死,甚至还有闲心找个位置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 “你胡胡说,我根本不认识你!”段天德含糊不清的说。 听得他这般推诿,落瓷倒是有几分清醒了,这才发现被空青箍着臂膀,动弹不得。挣扎了几下,空青哪敢放开她却是更收紧了手臂。落瓷也不再一味挣脱,只是视线扫过郭靖和杨康,冷笑一声:“可记得临安府红梅村的武氏医馆?” 段天德一片懵懂。落瓷闭闭眼,道:“你冤杀的人何其之多?好,那我便提醒你,嘉定十三年,荣王府大火,三日不灭你总该记得吧?瑶华帝姬和亲前夕暴毙家中,官家临时换了人选你总该记得吧?” 荣王府一案是当年府尹韩侂胄亲自交代他办的,他也是因为这件事办得漂亮,为官家分了忧才能一路上爬,坐到如今的位置。他哪还记不起,当年因找不到瑶华帝姬所产的那个女童无法交差,他移花接木使了法子才蒙了过去,只道那么小的女娃说不定早死了,哪料到 想着想着他忽然瞪大眼睛看着落瓷哆哆嗦嗦的开口:“你,你到底是谁?难道不!你不是!年龄对不上!” “你不必只道我是谁,”落瓷只只道他虽杀害武眠风的元凶,但是若非他带兵围剿,那放暗箭之人也没那么容易得手:“今日你只需只道,我不想再留你狗命在这世上了。” 两人一对一答,听得周围人云里雾里,但嘉定十三年那场大火和瑶华帝姬暴毙一事却都是知晓一些的,只是好奇这其中和落瓷及曲非父母之死有和干系。果蔬青恋 曲非更是焦急,落瓷不想让她活在仇恨中,从未告诉过她身世来历,只说年岁不好,闹饥荒两人父母早死,在流浪时遇到了独孤求败,她也深信不疑。只是如今突然知道哪里有什么饥荒,从小渴盼的父母居然是被奸人所害。一时间转不过弯来,情绪跌宕:“姐姐,你方才所说可是属实,那丑八怪真是害我们爹爹妈妈的人?” “虽非元凶,也脱不了干系!” 郭靖似是这才回过了味:“段天德段天德,你便是那坏事作尽的段天德?” “你又是谁?” “十八年前,可是你带兵和完颜洪烈在牛家村杀了我爹爹郭啸天,掳走婶婶包惜弱?” 死到临头,段天德倒是不怕了:“哈哈,是又如何?” 郭靖他娘自小就告诉他他最大的仇人叫段天德,先前听落瓷和那人你来我往,却没料想这个段天德便是他要寻的那个。来中原后他苦寻不得,不曾想先下得来全不费功夫:“康弟,我们的仇人找到啦!” 杨康慢呷了口茶:“我是大金的小王爷,不是什么你的康弟!”话毕缓缓起身,一脚踩到段天德脸上:“不过杀了这哈巴狗也不错!” “哈哈今日你们一个个找我寻仇作甚,我也不过听令行事。和你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并不是我,不若我们讲和,我有家财万贯,今日你们放我走,我定双手全数奉上!” 曲非提剑喝道:“死到临头还如此嚣张!” 段天德细细辨认冲到他身边的娇人:“原来是你,你才是你才是曲灵风那跛子的余孽!” “找死!” 本来对付段天德这么个人哪用得了三人动手,只是曲非、郭靖、杨康三人同时出手,顿时狭窄的厅里场面乱而五章,倒是让段天德找了个空子跑出几步。 陆乘风一直作壁上观,虽是在他地盘上,他也不能拦着人报仇,更何况这将死之人还是万名痛恨的走狗。直到段天德吐出”曲灵风“三字才迫他动容,连忙出手拦住:“且慢!” 一片掌影过处,三人和段天德已被分开,曲非被掌风扫到,趔趄不稳,杨康拦腰托了一把:“小心。”总裁狂野,强宠小女人 曲非回头瞪他,挣脱开去:“不要你管!” 那厢曲灵风提着段天德衣领:“你刚才说曲灵风,你知道他在哪儿?” “咳咳”段天德疼得咧嘴:“想知道?那你救我!” 落瓷眼见要遭,从随身的锦囊你摸出一颗绿色的药丸,示意空青。空青立刻知晓她的意思,指尖运了内劲,瞅准时机将药丸扔进段天德嘴里。他咳了两声,忽然满面涨红双手扼住喉咙痉挛数下方才倒地人寰。 落瓷软倒在空青怀里:“死还死得那么啰嗦!” 陆乘风放开段天德的尸体,转而看着落瓷,落瓷别开脸,藏进空青的怀里。他只好走向曲非,尽量让自己笑得像个慈祥和蔼的伯伯:“你爹爹的名讳可是曲灵风?” 这却是曲非不知道的:“姐姐?” “不是!”落瓷并未将头抬起来,只道:“你爹叫曲三,在临安府牛家村开了家酒馆度日。” 陆乘风更是欣喜,曲灵风在桃花岛众弟子中便是排行第三,他化名曲三也是情理之中。 更何况他联想到落瓷那一手酷似师弟武眠风的书法,落瓷又姓武哪来那么多巧合? “我” 落瓷捏紧了空青的衣襟。 空青静默一瞬,言道:“庄主,有什么事该日再说,她累了,需要休息。” “也好,也好。”人都在他庄上了,他也不急在一时。 曲非也趁机说:“我陪姐姐去。”好避开那一直如影随形的视线。 洪七挪了挪脚步打算同去,却被黄蓉拉住,苦恼的留下。 回到落瓷的小院,基本是靠空青半扶半抱,曲非给她沏了杯热茶:“姐姐” 落瓷知道她要说什么,把茶杯捂在手心暖手慢慢的说:“本也不是要故意瞒你,只是不愿让你自小就活在仇恨中。” 曲非凑近了些:“那你跟我说说我爹爹妈妈的事。”末世狂女之召唤男色 空青不动声色起身想退出去,被落瓷制止:“去哪儿呢?”他复又坐下。 落瓷这才转向曲非说起那些往事:“你爹爹姓曲名灵风,人称曲三,在临安府牛家村经营了一家小酒馆” “我爹爹真叫曲灵风?那方才陆庄主问时姐姐作何否认?” 落瓷叹气:“这又牵扯到另一件事了,你且听我慢慢说。你娘亲本是荣王府郡主,官家亲封的瑶华帝姬” 茶烟袅袅,落瓷娓娓道出那段过往。 曲非跌坐在椅子上,一脸怔然,满是不可置信:“你是说我的仇家是官家?” 落瓷摇摇头,目光悠远:“是朝廷,是赵宋皇室的脸面,甚至是你外公外婆。” “怎么是这样”曲非喃喃,怔愣许久又才开口:“那瞒着陆庄主是何缘故?” “陆庄主本名陆乘风,师从桃花岛主黄药师,黄药师何许人也你在江湖上行走大半年想来也已知晓。黄药师座下有六大弟子:分别是陈玄风、梅超风、你爹爹、陆乘风、我爹爹和冯默风冯师叔。” “梅超风?那个瞎眼婆子?” 落瓷点头:“二十多年前,黄药师偶然得了一部名为九阴真经的武功秘籍,却被陈梅二人偷走,盛怒之下迁怒于其他弟子,将他们的脚筋都挑断然后逐出桃花岛”落瓷目光散漫,右手摩挲着座椅扶手,脑中依稀浮现出武眠风坐在轮椅上和儿时的她嬉戏的光景。 曲非倒吸一口气:“好生辣手!有这般做人师傅的么!” 落瓷倒是不以为然:“要不江湖人怎么叫他东邪?这些便是我所知道的,也是儿时听爹爹偶然提起的,至于陆乘风你认不认,在你。我也不会横加干涉!” 曲非想了想:“这么些年咱们都过来了,还去认这番亲作什么?姐姐还不曾查到杀害武叔叔和婶婶的凶手?” “不曾。”落瓷用拇指按着太阳穴。 “也许就是官家派来的人。” “或许吧。”落瓷抿抿嘴。 第44章 伤心孺慕声声切(一) 落瓷留在小院儿里平整了自己的心绪,傍晚吃过饭便准备启程回嘉兴。只是他们走的时候不太凑巧,前院闹得正厉害,他们被拦住了。曲非拉了小厮相询,那小厮也说不清楚,只道打起来啦。 到了前院,见得梅超风、杨康正和陆家庄众人对峙,显是已打到一个段落了。一侧的六怪及黄蓉正在护着郭靖疗伤,陆乘风已吩咐陆冠英领着家丁在为梅超风寻找打斗中丢失的九阴真经。只有洪七最为清闲,正倚在廊下喝酒,并没有参与战局的打算。 庭中静默被韩小莹一声娇叱打破。韩小莹拔出越女剑指着落瓷方向,落瓷住了步,曲非及空青已护在她身前。 落瓷无心和她纠缠,曲非道:“疯女人瞎叫什么?”她并不知道空青在赵王府伤及朱聪一事。 柯镇恶转了个方向:“小妹,来了什么人?” “梅超风的帮手,就是在中都打伤朱二哥的。” 曲非侧向落瓷,落瓷点点头,柳眉微蹙:“确实有些过节。” 柯镇恶一抖盲杖,恶狠狠的说:“正好,新仇旧恨一起算!” 六怪向来同进同退,听得老大一言已是蜂拥而上,一时间场面混乱,可六怪又哪是空青及曲非的对手,郭靖看不得师傅们吃亏,自然相帮,一套降龙十八缺三掌已是打得十分纯熟。郭靖都上场了,黄蓉岂有干等之理。 空青学得乃是杀人的武功,讲得是一击即破,不适合缠斗,又顾忌着落瓷,放不开手脚,这一场打得有些困难。陆乘风在一旁观望却是,不知道该帮谁。 六怪更是以为他们是和梅超风一路的,下的都是杀招,久而久之,曲非就暴躁了,一掌下去韩小莹被拍非三丈开外,郭靖大叫一声:“六师父!” 运足十层功力一招飞龙在天袭去,柯镇恶也乘机打出数枚毒菱夹击,依照当前形势就断她能躲过毒菱也躲不过郭靖那一掌,在场的都看出了,空青本想相援,怎奈黄蓉看出他的意思错身挡住他的去路。 落瓷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好在洪七在场扔了酒葫芦边准备出手,只是有人比他还快,一道金黄的身影闪过,曲非已被扑倒在地。郭靖这才收了手:“康弟!” 杨康却是不理他,呕了一大口血,全落在了曲非前襟上。他伸手抚着被他压在身下的曲非惊慌失措的脸:“你伤者没?” 曲非挣扎着要起身,见他呕血又心痛难当,竟是眨眼间掉了泪,用双手推他:“我伤没伤,死没死都不关你的事!你听到没,不关你的事!” 杨康抬手虚捂了一下吼得嗡嗡响的耳朵,虚弱的笑笑:“中气这么足,大约是没事了。”又咳了两声,半撑起身子说:“咳咳只是这好好的衣衫被我污了,却是不美。”说完便跌趴在曲非胸前,却是晕了过去。 曲非见状却也不敢再动,只偏头望向落瓷求助:“姐姐。” 落瓷让空青杨康翻了身,给他喂了伤药。落瓷慌忙给他把脉,心道杨康不会就这样死了吧?毕竟阿朱便是这般被萧峰一掌击毙。她是不在乎杨康死活,可也怕他就这般死了教曲非伤心。 “姐姐,怎么样?” 落瓷摇摇头:“有些麻烦。”是有些麻烦,但好在郭靖习得降龙十八掌时日较晚,也未学全,内劲不足,不然杨康必定命丧当场了。 她话未说完,有的人却是比她着急:“活该!”这着急的人便是黄蓉。 郭靖失手伤了杨康,正心中歉疚,再听黄蓉这般说话,很是生气:“蓉儿!” 曲非也怒目相视,黄蓉被郭靖呵斥心中不爽,扭开身子背向郭靖大声说:“瞪什么瞪!难道我说得不对么,像他这般卖国求荣认贼作父之徒人人得而诛之!” 这道理曲非心中明白,她也是因为在这件事上和杨康发生分歧才独自回了江南,但是她却容不得别人在她面前这般说杨康。因而缓缓起身,重新握着剑,冷冷道:“找死!” 说完提剑挽了几个剑花刺向黄蓉。落瓷认得那是独孤九剑的起式,因她只练得三层,不想堕了恩师英明,平日一般不用,只是此时却本能的用上了她最上层的武功。 黄蓉也不怕她你来我往的和她拆起招来,只是渐渐的落了下风。眼见黄蓉就要吃亏,忽然曲非似乎被什么阻了一般,生生的退了好几步才停下。方才停下,胸前便落下一朵完好的杏花。 在场懂武功的人都十分震惊,这要何等功力才能把暗器使得这般出神入化! 曲非拾起那朵杏花,立起身朗声朝四周喊道:“何人藏头露尾?” 话落便见前厅房顶上寒鸦四起,一人宽袍青衣负手而立,俯瞰庭中众人。当的是形相清癯,丰姿隽爽,萧疏轩举,湛然若神。只是他脸上带着半张面具,看不清真容。 曲非仰首看他:“你是何人?” 那青衣怪客开口,音若清泉过石,却不是答她的话:“敢伤吾儿者,当诛!” 声音冷得让人如坠三九,只有黄蓉笑盈盈的唤道:“爹爹!”虽是笑着,声音却是有些哽咽。 那青衣怪客直直挺落在黄蓉跟前,左手搂住了一别许久的女儿,右手慢慢从脸上揭下面具,黄蓉眼泪未干,高声欢呼,纵体入怀,抱住他的脖子,又笑又跳。这青衣怪客,正是桃花岛岛主黄药师。 陆乘风梅超风知是恩师,心下激动,连忙跪拜叩头:“弟子拜见恩师。” 黄药师也不知是不是没听见,却是不理只是望着黄蓉,打量了个遍。黄蓉挽住他的手臂告状:“爹爹,有人欺负我。” 黄药师转向曲非:“你叫什么名字,师承何处?” 曲非努努嘴:“偏不告诉你!” 倒是让黄药师牵了下嘴角:“可你欺负我女儿,罪该一死。我不想杀你,你自己动手吧。” 曲非第一次见着这么不讲理的人,哼了一声:“是她学艺不精,我也没伤着她半分,你却要杀我,天下哪有这般道理?” “可我是她父亲,我不管什么缘由,只要她受了欺负,我便要为她讨回公道。” 第45章 伤心孺慕声声切(二) 黄药师说的是生生死死的话,用得却是闲庭漫步般轻描淡写的口吻,轻得就好像在场人的生死就只是在他的一念之间。那是一种得天独厚的优越感。 言毕,沉重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曲非本能地想后退,却是硬生生地挺住,挺直腰板迎面而上,持剑刺去。 今天一连串这么多事,早就让心情本就不佳的曲非心中窝火。这会儿见了黄药师这般不分青红皂白的护短行为,不爽到了极点。也忘了他武林泰斗的身份,讥讽道:“有爹就是好啊,做什么都是对的。只是你这般惯着,他日她闯下弥天大祸,你还能否及时赶到为她出头。” 黄药师冷哼一声:“我最讨厌不知死活的人。” 两人一来一往过起招来,庭中众人自动让出一块空地出来。落瓷心下焦急,暂时稳住了杨康的伤势,呼来一小厮抬他到廊下才站起身关注起庭中的战局。 曲非依然用的是独孤九剑。两人动作很快,就算落瓷根本看不清楚每招每式,也能感受得到曲非的吃力。 “空青?” 空青走到落瓷身边:“别担心,那人只是在试探,并无杀心。” “试探?” “这小子说得不错。”洪七也慢慢踱过来,摸着下巴上不多的胡子说:“黄老邪只怕是好奇曲非丫头的武功路数。” 话虽如此,落瓷并没有因此放心。好在今夜有个能和黄药师匹敌的洪七在,曲非有个好歹他不至于见死不救,落瓷心里多少有些底。 可是如果洪七不在,仅有他们几个呢?场中曲非险象环生,落瓷第一次生出了不够强的念头。这么些年来,她一直给自己定位是游离在江湖之外的闲适大夫。 岂不知自从她和带着一身功夫的曲非下山开始,从收留一群穷途末路的皇家刺客开始,她早已身在江湖。只是她常常置身事外,看不清而已。 落瓷兀自懊悔自己的后知后觉。那厢曲非也是恼怒不已,心说那姓黄的老头儿明明就是在引着她出招。这般耍着她玩儿,当她是街头耍把式的呢?只是独孤九剑见恩师使时威力非常,她却又偏偏没学成。没多久招式便开始重复了。数十招之后,曲非的动作一滞,一支碧玉箫险险停在她的眉心。 黄药师缓缓收了玉箫,抿抿嘴,状似随意地评价:“资质尚可。”待将玉箫收到袖中又说:“随我回桃花岛做我弟子罢。” 曲非吐血,这人怎么如此自说自话,一点都不按常理出牌。她扭头哼了一声,以表示自己拒绝。 黄药师稍稍向前踱了一步:“哦?”尾音上扬。 倒是万分难得地耐心引诱:“拜了我做师父,你和蓉儿的事情便只算是同门间的嬉闹。要是不愿的话”他负手于身后,声音更和缓地说:“欺负蓉儿的人,我自会亲自送她上黄泉。” 他的脸上甚至还带着笑意,可是在场的人都觉得发寒,所有人都相信曲非要是再摇头的话,真的会身首异处。 曲非怒道:“神经病。”这是落瓷常用在黄宣身上的词,此时借来形容这人实在再合适不过了。 话虽如此说,然身体紧绷,时刻处于备战状态。空青将手放到了剑柄之上。 黄药师怒急反笑:“哈哈哈”长笑数声,声音刚歇,回身出手如闪电。 同时空青拔剑出鞘,与曲非一同抵御。 庭中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对战的三人身上。裘千丈见他已被众人忽略,便蹑手蹑脚摸到了廊下杨康栖身的地方,欲趁乱带着这金国世子一同离开。届时,上禀大金皇帝处,能助王孙脱离险境也是他的功劳一件。 落瓷就在边上,哪能让他得逞,伸手便阻。 裘千丈掀翻两个家丁,对于落瓷浑不在意:“没武功的娃娃也敢拦我。吃我一掌!”作势伸出肥厚的巴掌。 虽然朱聪黄蓉早已拆穿了他的伎俩,只是落瓷一个弱女子哪里是他的对手。 这边洪七还未做出反应,只见一道白影飞来便和裘千丈交起手来。落瓷定睛一看,原是之前跪在陆乘风身边的陆冠英。 裘千丈自知不敌,甩出一个呛人的烟雾弹。烟散之后,只见他以一种奇怪的姿势攀爬在矮墙之上。气喘吁吁地说:“世子爷,且待老儿搬救兵来救你。”也不管杨康此时昏迷听不听得见,这话更像是丢尽脸面最后逞英雄的言辞。 陆冠英还想再追,却被陆乘风叫住。陆冠英便才停下:“是,父亲。” 又问落瓷:“武大夫没事吧。” “无碍,刚才多谢少庄主!” 陆冠英摇头:“举手之劳,拳脚无眼,武大夫还是站开些吧。”说罢,只听墙外噗通一声:“哎哟,天杀的归云庄。” 落瓷意外,又问:“墙外是水?” 此时陆冠英脸上带了些笑意:“不错,归云庄围湖而建,这墙外正好是太湖。”言罢,又走回陆乘风身边,撩起袍子恭敬地跪着。 缠斗中的三人并未受这个小插曲影响,已经斗了数个回合。突然黄药师变换招式,一掌拍向空青。空青闪避不及,堪堪侧身,那一掌便实实拍在他肩头。空中无处借力,顺势跌落院中。 “空青!”落瓷知道黄药师脾气古怪不讲理,但不知道他这么不讲理。 黄药师并未继续出手,只是又问曲非:“乖徒儿。如今可愿拜师?” 听到此处,落瓷脱口而出:“变态!” 这一声成功的吸引了黄药师的注意力,朝落瓷看过来。 “看什么看,丑八怪!” 黄药师还未说什么,黄蓉却先跳起来指着鼻子骂:“你这庸医敢骂我爹爹。看我不拍死你!”只是还未动作便被黄药师从后提溜住领子,徒自在半空张牙舞爪。 黄药师走向落瓷,这一刻院子里安静极了。空青已经站起身重新护在落瓷身前,只是黄药师如何会把他放在眼里。 “勇气可嘉嘛,冲你这份勇气,我会让你死得痛快点儿的。”说得就好像能死在他手里是一件无上荣光的事情一样。 “黄老邪,多年不见,你这脾气是越来越坏了呀!”洪七终于开口:“难怪你女儿不喜欢和你呆在一起跑出了桃花岛!” “七兄别来无恙。”黄药师收了周身的气势转而和洪七寒暄,一派谦和模样。 “无恙得很。养了好一身肥膘。”洪七拍拍肚子。 “洪兄好福气,可羡煞小弟了。” “啧啧我就不爱和你说话,酸得很。不过今儿我可得说说你,你闺女好好的没有掉一根毫毛,你却一出来就喊打喊杀。不应该啊不应该” 黄药师袖手身前,直起身体:“多年不见七兄还是这么爱管闲事。” 洪七摸了摸嘴唇上的两撇胡子,嘿嘿地笑:“这不是闲的么,又不像你躲在桃花岛一心专研武功。” “不管如何七兄的面子我还是要卖的,七兄待我教训了孽徒,咱哥俩再好好叙叙旧。” “好说好说。你忙,你忙!” 黄药师也不再看其他人,径直往内厅走去,路过陆乘风梅超风跪着的地方时,丢了句:“你们跟我来。” 直到再看不到黄药师的身影,落瓷扶着空青对曲非说:“快走,带上杨康。”要再不走,一会儿就该到黄变态逼梅超风杀杨康的戏份了。 陆冠英已随陆乘风进了房内,落瓷只好找莲意给他们安排船只以渡太湖,连夜赶回了嘉兴。 第46章 伤心孺慕声声切(三) 回到七里香已经是后半夜了,一群人狼狈得很。 他们直接进了酒楼后的园子,还在角门上就碰到了被惊动赶来的红曲,她走得急,中衣外只披了件薄衫,头发更是只用一根缎带束着。 “怎么了这是,怎么大半夜的回来了?” 落瓷不太想说话,只简单交代:“在归云庄和人打架了。” “我的乖乖,哪得是高手啊!有洪帮主和你们在一起空青都还受伤了。”红曲眼睛一亮一亮的。 刚赶来的黄宣把手里的披风给红曲披上,顺便不客气地拍了她一巴掌:“你老实点,别再想那些有的没的,你现在就是个普通的老板娘,少给主子惹事。” 红曲面露不愉,倒也没说什么。她只是一时技痒了而已,不提也罢:“对了,洪帮主怎么没跟你们一起回来?” “在归云庄遇到了一位故人,就留下。”落瓷忙着招人把杨康扶住。 红曲问:“这是谁啊,长得怪俊俏的。” 才说完又被黄宣拍了一巴掌:“在我面前你检点点行么。” 红曲提脚狠狠地跺了黄宣一脚:“黄呆子,老娘不发威你当老娘是花小懒啊?嗯?” 黄宣嗷呜一声痛得顿时蹲下了身:“娘子脚下留人。” 花小懒是红曲养的一只花猫,平时特别懒,能躺着绝不坐着,又有七里香后厨这么个粮仓在,被养得圆滚滚的,平日没事就喜欢在屋顶睡觉。也不知道那么肥的身体是怎么上去的。 落瓷懒得管这对小夫妻的打情骂俏,只是走了几步又想起一件事:“黄宣?” “主子,什么事?”黄宣跛着脚站起来,落瓷这一声算是让他逃脱了红曲的魔爪。 “你把这园子里的阵法开启吧,只怕明日会有人寻来。”落瓷不是很确定地说。 一听这话,黄宣的一双眼亮得跟花小懒见了楼下南湖的鱼一般:“主子,这次来得是何许人也?” 落瓷扶额,这群人过惯了刀口上的生活,平顺久了三天两头就想找点刺激乐乐。 若是别的小喽啰,落瓷也由得黄宣使性子玩上一玩。只是对方是黄药师,却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的。于是叮嘱:“你可万不能轻敌,这人可是五行术数里的行家。不比以前那些阿猫阿狗绣花空枕头。” 黄宣正色不少,跟着落瓷这几年,除开抓洪七那一回,还没见她对待江湖上的人如此郑重过,便问:“主子,这人和咱们到底是怎样的仇怨?”好让他知道该如何拿捏分寸。 落瓷揉着眉心:“和我们倒是没什么仇,只是我多管闲事,救了不该救的人。” 红曲插嘴:“是刚才那俊俏郎君?” 落瓷点点头,红曲砸吧着嘴:“我可算知道那丫头整日间为何闷闷不乐了。”又睨了黄宣一眼:“男人就没个好东西。” 黄宣纯属躺枪,正要分辨,却又听红曲开口:“空青和他交过收?” “嗯,我用了八分力,只撑了一百二十招。”顿了顿又补充:“他并未用全力。” 就连红曲脸色也有些凝重:“那人到底是谁?” “与洪七并称的五绝之一桃花岛黄药师。” 黄宣忽的转过头看向落瓷,似要她确定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得到落瓷肯定的答复,黄宣瞬间浑身充满战意,那是棋逢对手的雀跃。 落瓷见他们心中有数便拐去曲非的院子,又给杨康施了一次针。 曲非拉着落瓷的袖子,不安地无声询问。 落瓷摸摸她的头发:“安心吧,已经无碍了。我已经写了方子叫丫头去煎药,到时候每两个时辰喂一次,万不可差错。” 曲非这才露出些许笑意:“谢谢你姐姐。”落瓷疲惫地笑笑,拍拍她的肩膀:“今晚我使个婆子在屋里陪你守着。” “不用” 落瓷抬手:“你先别忙着拒绝,你好歹有些姑娘家的自觉,现在让你不陪着他你定是不同意的。可是这孤男寡女的,有个婆子陪着,也好少些闲话。” 曲非咬着嘴唇点点头。 出了曲非的院子,落瓷看着地上被月光照出的影子。她的影子旁永远跟着另一个。她停下脚步将手向旁边伸去。 “主子想要什么?”空青跟着落瓷停下来。 “手。” 空青迟疑着将手交出去。落瓷嫌他动作慢,一把捉住,静静立着摸着腕脉。空青这才知她是记挂着他被黄药师打的那一掌。 良久,落瓷放下他的腕子:“还好你皮糙肉厚。” “我可以自己运功调理的,主子不用挂心。” 怎么能不担心,到底是落英神剑掌。在金老爷子的武功谱上也是赫赫有名的。 “调理内伤的常用药丸你那里还有存货吧?自己记得吃。” “嗯。” 便再无话。 又走了一段,空请见落瓷走的不是去她房间的路,凝眉提醒:“今日劳顿,还是早些休息吧。” 落瓷并不停步继续往前走:“不想睡觉,我想喝酒。”她偏向空青:“你陪我喝?” 说完又很没劲地样子:“算了,你有伤在身,还是不喝为妙。”又继续向酒窖走去。 空青追了两步:“晚上喝酒伤身。”他还记得落瓷中午在归云庄爆发的样子,这样的落瓷让他担心。 “我好不容易有了喝酒的兴致,你就别扫兴了。” 空青见劝不住,只好说:“我陪你喝。”落瓷对他咧嘴一笑。 空青率先从酒窖里提了一坛并不醉人的七里香出来,直接搂了落瓷的腰上了房顶。坐定,落瓷率先灌了一大口酒,喝得太急湿了衣襟,还呛着了。 空青抚着落瓷的背,取过酒坛:“慢点喝。” 落瓷咳了半响才止住,直起腰身畅快地大笑:“明月,美酒,湖光,山色。呵呵,兴事!兴事!” 说完又抢过酒坛又是一大口。 七里香虽不醉人,但也禁不住豪饮,落瓷本就量浅,没多久便添了醉意。坐在屋脊上傻笑,险些顺着瓦片滑下去。好在空青手快扶住了。 一坛酒喝得还剩小半,落瓷突然站起身,吓得空青扔了剑双手扶住她。将将站稳,就见落瓷将手里的坛子扔下南湖,哐嗵一声,在静默的夜里分外响亮。 这边的动静引来了在院子里布置阵法的黄宣和红曲:“这是怎么了?” 落瓷脚步虚浮,基本上是靠着空青才能站稳:“嘘!你们看,”她指着底下的南湖,也不知是不是被酒惹得,一群锦鲤一团乱转,好似忘了怎么游水一样。落瓷拍手大笑:“哈哈,南湖醉鱼。” 黄宣和红曲面面相觑。 空青简洁地说:“她醉了,我守着,你们回去吧。” 夫妻俩只好先撤,空青扶着落瓷:“好了,回去休息吧。” “不去,风景多好啊!” 这黑漆漆的能看到什么呀! 落瓷挣扎着推开空青,空青怕伤着她也不敢用劲,而落瓷用尽全力让他相当吃力,一时间场面僵持着。 只是拉扯着,落瓷忽然不动了。低头一看,只见她立在那里默默地哭。一点声响都没有。空青不会安慰人,迟疑了一下,慢慢环住面前的女子:“没事了,没事了。” 慢慢只觉怀中的女子揪住了他腰侧的衣服,他更是僵住不敢动弹。 “我也有爹爹的。”哭泣的女子忽然说:“我爹爹特别疼我。比黄蓉她爹疼她还疼我!” “他面目俊朗,举止风流。虽然腿有残疾,可一点都不影响他的风华。他也是个大夫,我的医术就是他带入门的。武功也厉害,不像我这么麻烦还要人保护。” 空青环着她的手紧了些:“不麻烦,我愿意一直保护你。” 也不知她听到没有,只是自顾说自己的事:“他最爱做的事情便是把我抱在膝头,教我分辨药材,教我习字念书,教我如何将水墨入画我那时候却调皮总不让他抱,还欺负他坐着轮椅行动不便”说到此处,哭得总才有了些声响:“呜呜我连个乖巧的女儿都当不好。” 空青默默地拍拍她的背:“你很好。” “那时候他还说我长大了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子,他愿意还好,若他不愿,他就把人绑了打到那倒霉孩子愿意为止,然后丢到我身边如今,好多人都劝我嫁人,可是能替我出头的爹爹在哪儿?” “那天晚上,他把我藏在树上,我眼睁睁地看着他被贼人杀死,却什么也做不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却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连仇人是谁都不知道!” 空青只好一遍遍地反复安抚念着:“没事儿了,没事儿了” 落瓷哭着哭着渐渐没了声息,挂着满面泪痕睡着了。空青低头用落瓷随身带着的帕子给她擦了擦脸,怀里的人睡得并不安稳,他慢慢一分分收紧手臂,让她更贴近他的胸膛,一声低语化在风里。 “傻瓜。” 第47章 落花时节又逢君 黄宣鼓足精神戒备了一夜,也没等到黄药师。说不上什么心情,为了大家的安全着想他松了口气,松完气又觉有那么点遗憾,好吧,比一点还多稍微那么点。 红曲把他拉出去吃早餐:“别叹气了,江湖这么小,你还担心遇不上么。再不成,你还可以划个筏子去闯闯他那桃花岛。” “夫人好见地!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红曲给他盛了一碗粥:“你个呆子,还当真呢!” “我还以为你说真的。”黄宣又焉答答垂头。 “行了,吃了去补会儿觉吧。我去看看空青,昨儿个肯定又是守了主子一夜。”红曲拣了两样小菜和几个米糕馒头装了两大盘。 说到这个黄宣来了点兴致:“昨晚我听到主子在房顶说什么大家都让她嫁人,啧啧该不是昨天出去被谁说媒给一个丑八怪给刺激了吧?” “呸呸呸不懂别乱说。有你这么编排人的么。我”神色一变:“有人。” 话音刚落,就听院中传来一声惨叫:“哎哟我的妈呀!” 两人撂下碗就往外奔。只见一壮汉被困于阵中,满面髭须。此时正在奋力抵抗要将他夹住的两方巨石,看见来人忙扯着嗓子叫嚷:“瞎看着干什么,赶快救救老子。” 黄宣拦着红曲警惕道:“别过去,有诈,黄药师不该这么不济。” 红曲环手抱胸,凉凉地说:“呆子就是呆子,这人要是黄药师,老娘打赌这个月不没收你的私房钱。” 黄宣垮着肩膀还待说什么,就见空青已经闻声赶来。 空青抱剑不悦地盯着阵中之人:“怎么是你。” 那人抽空看了眼空青的方向,那眼神跟见了亲妈似的:“大兄弟,终于找到你了。” 红曲撞撞空青:“朋友?” “只是认识,你们处理吧。”也没多余解释,转身退回了落瓷的院子。被困在阵中的人正是唐奕。在中都客栈追着大黑直夸帅气的大胡子刀客。这人太黏糊,空青不愿与他多费唇舌。 落瓷其实早就醒了,只是宿醉之后,头痛得很,不愿动弹。二则,昨晚酒醉之后的场景还虽不全然记得,但多少还是有些印象的。想到自己居然有悖平日里稳重的形象,又是哭又是叫。好歹也是被人叫主子的人,实在是太丢脸了。 特别是对空青,她居然在空青怀里嚎啕大哭,鼻涕眼泪擦了他一身实在是赧然相见。落瓷扶着沉重的脑袋,她怎么没把自己丢进南湖喂鱼去呢! 好不容易等空青离开了她才慢腾腾地爬起床,梳弄一番。 岂料空青回转得如此快,她才刚把脸洗完呢。 “主子起了?”空青在门外并没有进来。 “恩。”落瓷闷闷地回。慢吞吞地移到门边开了门:“空青,那个” “主子有何吩咐?” 落瓷本想嘱咐他不要把她昨天二度失态的事情说出去的,不过看着面前这人一副公事公办的清冷模样。又觉得完全没有必要。 转而说:“你昨晚守了一整晚都没睡?”事实上在空青完全看不出半点儿精神不振的样子。只是落瓷联想到他的性子的推测。 “我练了会儿功。” 他的意思是他的确没睡,但只是因为在练功,并不是单单守着她,所以让她别放在心上。一句话太过简练,要不是落瓷和他熟了,知晓他脑袋里的弯弯绕绕。哪能听懂他这话。 他这性子常常让落瓷想打他。多说半句话会死么! 只是回回都因为各种原因不好责备他,这次也是如此:“你去休息一会儿吧,这大白天,又是在家里,不会有什么事的。” 空青照旧摇摇头:“无碍。”便不再多说什么。 他犯倔的时候落瓷说什么都没用,所以也不再勉强:“前院怎么了,可是黄药师找来了?” “不是,是唐奕。” “唐奕?”落瓷当然记得这个人,一个审美界的奇葩。顿觉头痛,也不知他是误闯还是特意寻来的。 落瓷先去了曲非的院子。杨康已经醒了,只是屋里的气氛很诡异,一个躺着一个坐着,相对无言。落瓷也不好说什么,例行给杨康把了脉,情况基本已经稳定,后续只是调养的问题,加上他身体底子本就结实,也费不了什么事儿。基本上算是无恙了。 然后便不再管两人,去了饭厅。那个醒目的大胡子正在胡吃海喝。 落瓷坐在空青给她拉开的椅子上:“呵,你这是几天没吃过饭了?” 那厢唐奕又喝了一碗粥,抽空回道:“可不就是好几天没吃了么。我三天前在溧阳就碰到了妙手空空儿,盘缠全丢了。” “那你还可以劫富济贫呐,作何把自己弄得如此狼狈?” “我像那等人吗?” 落瓷只看着他沉默。他大概也觉得自己的话没有说服力,又说:“爱信不信,反正我没去做那等事。这不想起来武大夫你在嘉兴么,溧阳到此地也不太远,便星夜兼程过来投奔了。只是到了楼前,七里香却没开门。我心急之下便向硬闯,结果”围着走了一圈,寻了一处矮墙,刚翻进去就卡住了。都是永远的黑历史,不提也罢。 又塞完一个馒头,这才罢手。起身抱拳:“在下行走江湖日浅,也没什么朋友,如今不名一文,就指望着武大夫收留些时日。有什么需要挑的扛的,跑腿使力气的活儿,但凭吩咐。” “这有何难,回头红掌柜去给你安排一间卧房便是。”落瓷不在乎多养这么一个人,再说只是江湖救急,好歹也是点头之交,她没理由把人拒之门外,十分爽快地接纳了。 前头一个小厮跑到二门处探头探脑,红曲筷子一拍:“有什么事就进来回禀,鬼鬼祟祟作什么?” 那小厮忙不迭地跑进来试探着说:“红掌柜,前头来了一行人,想包下七里香住几天。您看?” 不怪他太小心翼翼,实在是七里香之前打出去过太多砸银子的客人,要不是这回来得人出价高,他也不敢来跑这一趟。 “哟,哪里来的款爷?”红曲翘着手指一点点剥着鸡蛋壳:“出得什么价?” “一百两银一天,还是照例给拒了?” “拒什么呀,有银子的是爹娘。我去看看是什么人出手这么大方。”红曲将手里剥了一半的鸡蛋塞给黄宣,自己用娟帕擦擦手指,婀婀娜娜地领着小厮走出去。 落瓷向来不管这些事儿,红曲能打理得清楚明白。 她现在担心的还是曲非那丫头,至今她都不知道她和杨康是怎么勾搭上又怎么闹掰了?杨康为何走了又重新回了大金做他的小王爷? 她有心过问两句,只是从刚才在曲非房里的情况来看。他们两人自个儿都还没掰扯清楚呢,实在是不好插手。 心烦之下,她准备出门去慈安堂坐诊。结果才一出去就发现楼里安静得很,只看到一人一身白袍坐在最中央的桌上慢条斯理地饮茶。 “欧阳克?”她怎么也没想到包下整个七里香的是这个笑容闪瞎人眼的男人。 他见到落瓷却半点也不吃惊,一贯的油嘴滑舌:“最是江南好春处,落花时节又逢君。阿瓷,我们真是有缘。” “别叫得那么亲热,我们没那么熟。再乱说,小心我的金针不长眼扎你个半身不遂。” 欧阳克作势笑着点点头:“阿瓷说什么便是什么!” 落瓷听他依然故我,亮出手中金针,柳眉倒立:“我说了,随人称呼我武大夫便是。” 欧阳克见了摆出一副受她摆布的宽容模样,合住折扇,竖抵在唇前表示自己不会再说。而一双眼睛却盯着落瓷不放,风骚得很。 落瓷气急,也没了出门的心思,拉住脸色相当难看的空青往后院走,这里可是她自己的地儿,要是打架伤着了物件还得她自己花钱重置。干脆躲着不出去,所谓眼不见心不烦。 “我去把他赶出去!”回到园子里,空青握紧落瓷拉住他的那只后,立在原地不再向前。 “那种人不必理会就是,不然他越来劲。” 落瓷知道,论武力值,空青绝对在欧阳克之上,只是犯不着动手而已。 不过她倒是想起,欧阳克还有块家传玉佩作为诊金放在她那里。虽然也许就连欧阳克自己或许都不知道那玉佩所代表的价值,但是这东西还是太烫手,早些把它还给她才好。她不想和这人有什么牵扯。特别是在他还有个做西毒的叔父情况下。 落瓷回到自己屋里就翻箱倒柜,毕竟过了好几年了,她也不太记得她随手丢到哪里去了。跟在她身后的空青便问:“主子在找什么?” 有些东西落瓷不太上心,但是紫荆和他比落瓷更清楚。 “欧阳克的玉佩。”落瓷随口答道。 欧阳克的玉佩?玉佩可是个亲密的物件,如果一个女子收了男子的玉佩,那只代表着 空青想问,她什么时候收了欧阳克这个花花公子这种东西,她知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可是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才发现他根本没有资格过问。神神地沉了一口气,掩下眼里翻涌的情绪,开口时只有无关紧要的一句话:“是个什么式样的?”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一直以来支持落瓷的妹子们。只是这篇文开后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一直断更,某念深表歉意。 这段时间,某念终于有时间恢复更新,还希望得到各位新朋友老朋友的支持。今日起,恢复更新。努力达到日更。 第48章 师命难违杀爱徒 落瓷并未注意到空青的表情变化,随口回道:“就是一块骆驼形状的羊脂玉,上面有刻字的。” “在妆台最下面的抽屉里的最后一格的锦盒里。”空青抿抿唇道出所在。 落瓷带着怀疑拉开空青所说的抽屉。果不其然,玉佩就在里面。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连落瓷自己都记不得了。 空青对这块玉佩是有印象的,几年前他们置办这栋宅邸的时候,落瓷从随身带的包袱里取出这块玉特意交代紫荆要好好保管,十分重要。当时他也在场。 如此说来她和欧阳克竟是已然认识数年? “主子拿这玉何用?”终究还是未忍住问出口。 落瓷将玉取出来查看一番又重新放回去,起身向外走:“还给欧阳克。几年前给他看过一次伤,这玉当初是当做诊金压在这里的。一直都忘了,现在趁想起来了还回去。不然一直搁在我这里整天提心吊胆的。” 说着便看空青笑了一下,不由问道:“拿玉佩做诊金很好笑?前段时间陆乘风庄主不就送给我一串紫玉葡萄么。” 空青答非所问:“还回去好。” 落瓷理解不了他颠三倒四的神逻辑,只当他是没睡醒的缘故。 “阿武大夫这是何意?”欧阳克看着眼前这块眼熟的玉佩含笑相询。 “当初不过是权宜,欧阳公子还是将这块玉赎回去的好。” “不过是块玉罢了,白驼山虽不富裕,还是给地起的。”欧阳克探身将锦盒又推了回去,却一直盯着她的双眼。 落瓷凉凉地说:“我还以为这是公子的家传宝玉” “不过是块普通玉罢了。不凑巧出门在外,所带银钱不多。这玉但凭武大夫处置。”他依然气定神闲,语速不紧不慢:“只是武大夫何以说这玉是我欧阳家家传宝玉?” “没见过这么好品相的玉,胡乱猜的罢了。” 落瓷摸不准他是什么意思,就算他真不知道这块玉所代表的价值,好歹是块家传宝玉,上面甚至刻有他的名字和生辰,如何这般随意地给与一个外人? “武大夫可猜错了。”便不再多言。 是有什么阴谋,还是真的只是她想多了?落瓷恨透了这种猜人心思的感觉。 “这玉真如公子所言归我处置?” “自然。” “公子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哈哈不会。” 说完便笑盈盈地看着落瓷,像是等待她的反应。 落瓷有一种给人当猴耍的错觉,你自卖力的唱啊跳啊,人自岿然不动。 “既然如此”在欧阳克有几分期待和好奇的眼神中,落瓷对他笑了一下:“空青。” “主子。” 落瓷将锦盒向后一抛,空青下意识地捉住。 “既然欧阳公子这么大方,这玉就送你了。” 既然比不了算计,猜不透他到底想干甚么,那就粗暴地解决吧。 空青:“”他要一个男人的玉干什么不过落瓷不要这块玉他还是很高兴的,十分配合地说:“多谢主子。” 欧阳克脸上的笑容都僵硬了。 落瓷十分解气。让你作!然后就高高兴兴地带着空青回去了,甚至觉得园子里的空气都清新了不少,果然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才更快乐。 空青看着前方步伐轻快的女子,眼中闪过笑意。 “主子,这玉要如何处置?” 落瓷也发愁:“要不丢到南湖里?” 这玉牵扯到白驼山的宝藏,她虽不贪心。但也不好因她之故而落到别人手里。 “” “不然怎么办?我总不能一直收着一个男人的东西吧。” 空青沉默了一会儿,提议:“我先收着罢,主子想出办法再说。” “也好。” 只是她刚回去没清净多久,就有小厮来报:“不好了,前面打起来。” “怎么回事?” “不知道,”小厮也说不清楚,只说:“刚才外面突然来了一群人,其中一个瞎婆子特别厉害,打伤了外面几个住店的穿白衣服的女人,现在往园子里来了。红掌柜她们已经过去了。” 难道是梅超风?那和她一起的一群人又是谁? “我们去看看。”落瓷对空青说。 路上遇到曲非和被她扶着的杨康,不由皱眉:“你们俩瞎凑什么热闹,回去!” 杨康抱拳:“听小厮描述,似乎是在下的师父找来了。我这就出去解释误会。” 落瓷冷笑:“呵,说不定她是来杀你的。” 杨康显然不信,但也没出口反驳,只是执意要出去,曲非也跟着帮腔:“姐姐,你多虑了。梅师傅向来待他不错,昨晚去归云庄也是去救他的。现在肯定是误会了我们扣押康哥,待他出去解释清楚就好了。再说,哪有杀徒弟的师父?” 一声康哥听得落瓷长叹一声,顿生女大不中留之感。 一般的师父的确不会随便杀徒弟,谁叫梅超风是个师控呢!知道不眼见为实他们是不会信的,也由得他们去。 另一边梅超风一行人已经到了园子里,却不止她一人,随行的还有黄药师和陆乘风。 原来昨晚落瓷他们走了之后,黄药师依然如原著中所说因郭靖杀了陈玄风而要动手杀他,黄蓉自然不许,从中调解。哪知郭靖生性耿介,认为杀人偿命是天经地义的事,又因早前落瓷之故比原著中提早杀了段天德,没了需要手仞仇人的后顾之忧,一心赴死。 黄蓉恨他木头脑子不知变通,又伤心他不把她放在心上:“你死了我怎么办?何况还是我父亲亲自动手杀你。以后你要我如何自处?” 郭靖没想过这么多,只觉得男子汉大丈夫言出必行,便言:“蓉儿你莫伤心,我因失手杀了你梅师姐的丈夫,害得她受了这么些年的磋磨,我本该尝她一命。以后你也莫怪你爹爹和师姐,是我咎由自取。” “你就想着补偿别人,你就没想过你死了要我怎么活?” “反正我时常笨拙惹你生气,你那么聪明,自该又才思敏捷的儿郎来配才对。”何况他还是金刀驸马的身份,这样死了也好,便不用面对华筝和蓉儿二选其一的局面。谁的心都不用伤,全该他担着。 黄蓉听他如此说,悲愤欲绝。 黄药师虽不满意这傻小子做他女婿,但也容不得他拒绝自己的宝贝女儿。见他这般惹黄蓉伤心流泪,早已在计划如何让他死得更痛苦。 却听黄蓉哭喊道:“好,好,好。你们都有你们的英雄侠义,有你们徒儿要护,便只我一人不重要。你们杀吧,爱怎样便怎样。”说完便奔向太湖,波地一声跳进去。 “蓉儿”郭靖也立马跳了下去。 黄药师惊怒交集,虽知女儿深通水性,自小就常在东海波涛之中与鱼鳖为戏,整日不上岸也不算一回事,但她这一去却不知何日再能重见,飞身抢到湖边,黑沉沉之中,但见一条水线笔直的通向湖心。黄药师呆立半晌,回过头来,见到江南六怪等人,当即迁怒,冷冷的道:“你们快自杀罢,免得让我出手时多吃苦头。” 归云庄白日里曾得江南六怪的人情,陆乘风也不好教恩师盛怒之下伤了他们性命。当即转移焦点:“师父,师妹不会有事的。我会让庄内人手留意周围动向的,一旦发现小师妹立即像您禀报。现下却有一事向恩师回禀。” 黄药师袖手,睨了他一眼:“啰嗦!” 陆乘风知道黄药师这是允了他,便说:“近日遇到两个后辈,大有可能是曲师兄和武师弟的后嗣。”当即把如何遇到落瓷,如何治了他的腿疾,字迹如何像武眠风,昨日遇到段天德后如何表现都事无巨细地说了。 果然黄药师听后便不再关注江南六怪,蹙眉道:“如此说来,灵风眠风已然不在人世?” 陆乘风不好接话。 黄药师一拂袖:“罢了,且去见上一见,若真是他们的后嗣,我便接回桃花岛教养吧。也免得,两个女孩儿家流落江湖受人欺凌。” 一旁的江南六怪听了,韩小莹当即讽刺:“我就说当日在赵王府,那丫头怎会救走梅超风,原来都是一个根长出来的妖女。” 陆冠英扶额,能不能不要这么自找死路,没看见父亲一直在转移话题好让师祖忘记你们吗? 好在黄药师没空理他们,只是问梅超风:“可有此事?” 陆冠英见状连忙引江南六怪下去休息,免得又说出什么惹怒师祖的话来。 “确是如此。那姓武的女娃一手针灸刺穴的手法尤为高明老道。当初我还错以为是恩师的兰花拂穴手。”梅超风恭敬答道。 “哦?你们俩随我走一趟。” 几人到了七里香却因欧阳克包场而不得而入,梅超风向来不是有耐心的人,也不愿多言,便为恩师掠阵,直接解决了欧阳克的姬人继续往里走。 恰好碰上闻讯而来的红曲,陆乘风是见过红曲的。自然知晓她的身份,眼看他那只知武力解决的师姐又要动手,师父超然世外不与外人交流,只好认命上前:“红掌柜,实在对不住,店里的一切损失由归云庄双倍赔偿。” 伸手不打笑脸人,见陆乘风如此客气红曲也不好直接动手,只是阴阳怪气地说:“那陆庄主何苦打坏来着?” 陆乘风有苦说不出:“红掌柜莫怪,不知武大夫可在?” “陆庄主何事?”虽是问陆乘风,目光却在他身后的青袍男人身上打量。多年的杀手生涯练出的直觉告诉她这个男人很危险。 陆乘风忙做介绍:“这是恩师黄药师。”并且说明认亲的来意。 一旁的黄宣终于见着黄药师的真身,两眼放光:“咱可以开阵么?” 红曲白了他一眼,既然别人不是来打架的,她也自然客气迎接。 唐奕哥俩好地搂着黄宣地肩膀以示安慰。 几人进了园子,虽未开启阵法,其中的布置却是让陆乘风心中惊叹。这园子虽小,但论起布置,却不是他的归云庄能比的。就连一直沉默的黄药师都开口:“这院子倒是有几分样子。” 心中却也有些期待起来,甚为欣慰武眠风真是会教孩子。这武落瓷不但医术高超,奇门遁甲也学地好。他的衣钵倒是有传人了。 红曲将众人引到待客的大厅招呼着,不一会儿就听到外面传来一句中气不足的声音:“师父,我在这里。” 梅超风闻言浑身一震。 黄药师问:“这就是你那弟子?” “是。”梅超风压着声音。 黄药师,淡淡地说:“杀了吧。” 梅超风带着恳求:“师父!”这个弟子她自小带着,也教养了十多年。就算她再冷心冷情,也不免恻隐。 “莫不是忘了答应我的事?是你盗出的九阴真经,我不喜欢别人未经我允许就动我的东西,既然如此,你理应杀了那些看过经书的人。你可有疑义?” “是,师父!弟子知晓了。”纵然不舍,恩师之命却难为。 “他奶奶的,不是说好了不打的吗?”一边旁观的唐奕摸了把大胡子叫道。 第49章 一剑清寒动紫薇 杨康只道梅超风以为他是被掳走,前来寻他的。梅超风对外人素来心狠手毒,又混不讲理,他是知晓的。如今在别人的家里,要是因误会打起来碰坏了家什或是伤了人曲非还不得更讨厌他?是以当他远远地听到梅超风的声音从厅里传来,便急急道出所在。好教师父安心。 只是喊过之后并未听到师父的回应。心中疑惑,难道已经打起来了不成?于是走得更急。没迈出几步,面门一道劲风袭来。他本能地向旁闪躲,拉着曲非就地打了个滚。待定了身形才看清方才攻击他的正是他心心念念地师父。 梅超风如今侧立在离杨康五步之地,双臂一曲一绷,手指张开,弓成爪状。十指指甲乌黑尖长,加上她从未打理过的长发披飞,模样甚是骇人。 “师父,我是康儿啊!”梅超风因看不到,也曾被人用言语声音诱导,吃了大亏。杨康怕她又被人骗了,忙喊出声。 梅超风见杨康此时还如此相信她,心中更为凄苦。她早年丧夫,未能留下一子半女。杨康是她从小带大的,心中也是当做半个儿子看得。不然也不会将视若珍宝的九阴白骨爪和摧心掌传授于他。 只是长痛不如短痛。她不杀,师父也不会放过他的。比起到时候饱受痛苦折磨而死,还不如自己现在手快些送他一程。也算全了一场师徒情谊。 想到这里,梅超风期期艾艾地开口:“康儿莫怕,为师手快些,不会痛苦很久的。” 杨康不知道事情怎么就突然变成这样了,不是说好来找他的吗,怎么片刻间便要取他性命?他又想起先前落瓷所说的话,不由得看向将将赶来的落瓷。 曲非却是已经骂开了:“你个疯婆子,又练功走火入魔了吗?你知道你面前是谁吗,是你徒弟杨康!你杀了他谁给你养老送终!” “哈哈”梅超风仰头大笑:“差点忘记了你这个小妮子,想来康儿到时九泉下清冷寂寞,我这就先送你下去,也好有人陪他。” 站在屋檐下的黄宣叉腰低声和红曲喊:“我刚才要开园子里的阵法,你偏不让我开,还把人放进来了,现在好了,别人要开始大开杀戒了。说不得你我今天都要交代在这里!” 红曲懒得理他:“哼,就算让你开了阵,你有把握一定能赢过黄药师?说不定还先被反噬。” “你站在你男人这一边会胖十斤啊!偏帮着外人说话!” 落瓷将将赶来,没有注意到屋檐下拌嘴的小夫妻,却是被梅超风狂妄的话气急。 她立定高喊:“梅若华,可还听得出我是谁?”空青拦着她不让她上前,她只好站在空青侧后方说话。 “贼婆子还没老糊涂呢。” “那好,既然记得。我曾救你一命,你作何闯来我家里杀人,扰我清净?”落瓷知道这人听不进别的,只有用她最在意的桃花岛来激她:“你们桃花岛出来的人都如此恩怨不分,忘恩负义吗?” “哼!”在梅超风眼里,师父大过一切,并未上落瓷的当:“我从不欠人恩情,大不了完成师命之后,我自我了断还你一命便是!何故带累桃花岛威名。贼婆子早已被逐出师门。杨康,速来受死!” 杨康不知什么师命比他这徒儿的性命还重要,呆呆不知作何反应地时候。门厅处走出一青衣男子,手持碧玉箫,负手而立。他便是只站在那里都自成一处风景。 他实际而下,口中道:“我桃花岛又不是全真教那群自诩名门正派道貌岸然的牛鼻子老道,什么信?什么义?我若高兴便可信高义杰,我若不高兴了”他顿了一下,停在落瓷面前,一把攘开空青,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若不高兴了,只会顺意让自己先高兴起来。” 对于这种自我的神理论,落瓷竟然无处反驳:“桃花岛出来的都是一群神经病!” “呵”黄药师并未生气,倒是老神在在地点点头,问:“你对桃花岛很了解?” 落瓷制止空青剑出鞘的动作,不闪不避地看着黄药师的眼睛,不咸不淡一言抵了回去:“不如你了解。” “哈哈哈”黄药师畅怀大笑:“不错,胆子够大。像我桃花岛的人。” 落瓷眼角抽抽,黄岛主请原谅我浅薄,竟不知道桃花岛人的特点居然是胆子大! 黄药师仔细端详着落瓷的脸,轮廓眉眼间依稀还能看到他那最小的弟子武眠风的影子。 “你是眠风的女儿。” 不是疑问,是一个肯定句。 落瓷自不愿就这么承认,和他打太极:“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是,便跟我会桃花岛,我自会悉心传你父亲当年想学却没学到的东西。若不是的话”碧玉箫在他负于身后的手上打了个转,听他徐徐开口:“那便杀了!” 那语气好似在说,这棵草有点黄,咱们一起来拔了罢! “”落瓷觉得和桃花岛的人交流心好累。特么地大叔你确定没有精分? 黄药师转向曲非,曲非脸侧向一边:“别看我,我只跟着我姐姐。” 黄药师还在盯着她,似在等她的答案。 若她答是,欢欢喜喜一家亲。若她答不是,便立马血洗七里香 能换个不憋屈的选择么? 落瓷眼一闭,牙一药:“两个条件!” “恩?”黄药师将双手袖在腹前,尾音上扬,好似没有料到她会这般回答,好整以暇:“如何?” “第一,”落瓷伸出一根手指:“你不得逼迫我唤你那宝贝女儿黄蓉‘姑姑’。”她这便是变相承认了。 “恩,第二?”黄药师不置可否。 落瓷呼了一口气:“第二,你不得逼迫我去住桃花岛!” “可还有第三?” “暂未想到!” 黄药师伸出手,他的手骨节分明,修长好看,指腹处有一层薄薄地茧。他的手搭在落瓷伸直的两个手指上:“第一,看蓉儿高兴!第二,看我高兴!” 说完,留下脸皱成一张酸白菜叶的落瓷。自顾自地又向厅里走去,随意得跟自己家一样。 黄宣靠椅在红曲身上,一副“我怕怕”地样子拍着胸脯:“兵不血刃!主子好样的!” 得了红曲的一个白眼。 怎料此时黄药师头也不回地传来一句:“超风,还不快些动手了来回话。” 一旁闲得蛋疼开始数草的唐奕闻言一下子蹦起来:“他奶奶的,不是说不打了么!” 黄药师似心情十分不错,因为很难得地回了唐奕一句:“一码归一码。” 去他娘的一码归一码。唐奕在心里暗骂。 谁也没想到出了认亲这么一出,这架居然还是要打。均有些愤愤。 “是她把九阴真经丢失了,本该她给找回来,要是给人看过了,就把他杀了,一个人看过,杀一个,一百个人看过,杀一百个,只杀九十九人怎的有脸来见我。”众人听了,心中都感一阵寒意。这黄药师号称“东邪”,行事做派当真是邪得很。 梅超风已经动了:“是,师父!” 杨康此时旧伤未愈,先前躲梅超风第一掌已是勉强。现下却是连躲也不躲,当即曲非横剑立于他前。 众人观战,心中均在计划着解救之法。一个梅超风并不难对付,合他们几人之力,再来几个梅超风也杀得。难就难在屋里还有个黄药师坐镇,现场没人能对付。洪七也不知去了何处,不然好歹也有个劝架之人。 落瓷也觉得今日过得极为憋屈,先是欧阳克,后又是黄药师。心中想着今天这个坎要是平安过得,她必将她脑子里那些武功秘籍默出来,也管不得什么影响不影响,张扬不张扬,身在这以武为尊的江湖,拳头才是真理。教与空青等人,也好过在她脑子里生了锈。这就好比你本守着座金山,却依然要乞讨度日一样憋屈。 她早些时候想岔了,活该受欺负。 唐奕举起他的大环刀也加入了战局,与曲非一起对付梅超风:“曲女侠,老唐帮你救你男人,到时候,你把你那雕儿唤出来给我耍耍可好。” “少废话。” 话说不知道是唐奕的刀材质太差,还是梅超风的九阴白骨爪功夫太过厉害,只见梅超风一手抓在刀背上,大刀应声而断,唐奕被逼退。 “去你奶奶个娘,老子跟你耗上了。”只见唐奕一个旋身,在腰间腰带金属扣处,不知按了什么机关,只听“咔嚓”一声,抽出一物。众人定睛一看,那是一把软剑。唐奕抖抖剑,又朝梅超风袭去。 剑鸣清越,宛若龙吟。 此时,众人的视线已不在庭院中几人的打斗上,而是将目光集中在了唐奕这糙汉子手里的宝剑之上。顿生一种鲜花插牛粪,美人配瞎子的遗憾之感。就算是在场最不懂武道,不晓兵器的落瓷,也能看出,那柄剑不可多得,并非凡品。 那剑,身如白练,长三尺有三。刃薄如纸,而韧如丝。剑柄蟠龙,爪踏祥云,口含紫薇。 唐奕本练刀,就算此时持着,也只知劈,砍。完全发挥不出宝剑的优势。可就是在他那毫无章法的招式当中,剑的走势也甚为轻灵、莫测。梅超风一个不察,便被削下脸侧的半指头发,脸上也慢慢渗出血丝。 落瓷的视线一直追随着唐奕手中的剑,却是越看越惊心。 空青察觉到她的异常,有些担心的问:“主子?” 落瓷捉住空青的手臂,有些急切地道:“空青,你去帮他们制住梅超风。” “主子没事吧?” “我没事,你快去吧。我要仔细看看那把剑。” “好。”空青二话不说,加入战局。 落瓷思绪陷入回忆。当年独孤求败去世前,她和曲非曾陪着他立过几个剑冢。其他的剑冢中均藏有他的爱剑,除开第二个。那个剑冢是空的,墓碑上书:紫薇软剑,三十岁前所用,误伤义士不祥,乃弃之深谷。 第50章 师门念旧如相问(一) 有空青的加入,战局瞬间扭转,与曲非合力制住了梅超风。 梅超风被点穴定住,唐奕收回仍在颤动的软剑,相当得意地在梅超风面前说:“你爷爷我都使出压箱底儿宝贝了,还怕拿不下一个你?” 梅超风苦于不能动弹,只怒目圆瞪。 空青上前:“可借剑一观?” 唐奕十分爽快地将手中剑掷出去,一脸得意状。 “多谢!” 空青捧着剑,方觉此剑看似轻灵如燕,却也有几分重量。但相较平常宝剑却是轻上许多。正因如此,这剑便非一般人能控制自如。实在是太过轻巧,不趁手。 最终这剑被交到落瓷手里,周围众人也都上来围观,皆赞不绝口。 曲非没去凑那个热闹,拉拉杨康的袖子:“我先扶你回去吧,这里有姐姐照看着,不用太过忧心。” 杨康叹了一口气,行至梅超风跟前作了一揖,才随曲非往回走。尚未出门便被落瓷叫住:“小曲儿,你过来看看。” 曲非杨康对视一眼,退了回去。落瓷将剑交予曲非:“你瞅瞅。” “呀!”曲非惊叫出声:“这是不是”她并未说完,以眼神询问落瓷。 “不会有错的,不说这口剑外形肖似师父所形容的,你再看剑身与剑把柄结合处” 曲非细看之下,果然在那处发现一个小篆所书的“虞”字,这正好是独孤求败的名讳。曲非握着剑激动不已,问唐奕:“这把剑怎会到你手里?” 唐奕挠挠后脑勺,不知道她们在激动什么,却也知晓不是单纯地因为这把剑很好的缘故。 “捡的。”见曲非露出怀疑的眼神:“真是捡的,还是许多年前我阿爹去深山中挖兰草的时候在一涧中所得。难不成是你们遗失的?”想了片刻又道:“不应该啊,阿爹拣这剑的时候我都还未出生呢。” 落瓷将剑交还与他:“也算是缘分,你好好保存吧。” “哦。”唐奕不明所以,但还是乖乖的将剑收回腰间。 曲非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的动作,最后感慨道:“要是师父还在就好了。”感到自己的手被握紧,又朝杨康笑笑:“我没事,我们回吧。” 待他们走后,落瓷又打发了红曲黄宣药橙他们:“去忙你们的吧。” “可是”红曲以眼神示意厅里。她是想说里面还有个黄药师呢! 落瓷摇摇头,表示无碍。先前院里打得那么厉害,甚至是梅超风被制住,康康杨康随曲非离开时也没见黄药师露面,连陆氏父子也未出去,可以看出他对杀杨康这件事也不是那么热衷的。或许单纯只是对背叛过他的这个女徒弟的惩罚? 再说原著中郭靖这个杀了他另一个徒弟的人最后都能做他女婿,何况杨康与他并无什么化不开的仇怨,不过是运气不好学了两招不怎么成熟的九阴真经。落瓷不信黄药师会抓着“杀杨康”这件事不放。 落瓷吸了一口气,也不管院中的木头人梅超风,带着空青推门进去。 比起先前屋外的杀气汹汹,屋里倒是惬意得很。陆乘风正在伺候着坐在主位的黄药师喝茶,而陆冠英则立在一侧,眼观鼻鼻观心,站得非常认真。 落瓷落落大方地开口:“七里香的茶如何?” 黄药师连一个眼神也没给她,陆乘风放下茶壶笑道:“汤色明亮,茶气清香,入口浓醇回甘,是一等一的好茶。” 黄药师放下茶杯,面带不屑:“不过尔尔,勉强能入口。比起桃花岛差远了。” 真不愧是两父女,当初黄蓉扮作小叫花去七里香吃菜的时候也是这般评价。 落瓷心下嘟哝,在他眼里或许连桃花岛的土都比别处肥沃。便没理他,自我安慰这是她大度不同他计较,当即笑道:“但凡好酒好茶,得遇懂它之人才能识得它的妙处,也不枉被烈火熬煎一趟。陆庄主既然喜欢,我着人包上些许,陆庄主回去慢慢品。” “使不得,使不得。我这个做师伯的都没给你准备什么见面礼,哪还好收你的茶。”陆乘风忙摆手。 黄药师还在介意落瓷没有理他的事:“你倒是大胆。” 落瓷随意拣了个位置落座,又给自己添了一杯茶:“江湖险恶,不大胆些早就被拍死了。” 黄药师事前曾听闻陆乘风说过一些关于她和曲非的事情,却也了解得不详细,如今听得落瓷这般言语,心中爱怜,问道:“你爹爹和你曲师伯他们何时去的?”语气都柔软了几分,又想到两个灵慧的徒儿就这么去了,不免哀痛。 “不止他们,还有冯师叔。”说起过世的长辈,落瓷不免黯然,手中茶烟袅袅,掩住女子片刻的失神。 “你是说默风也去了?” “我不知道。”落瓷无力地摇摇头,这才对当年之事娓娓道来。 重新说起这些事,落瓷比想象中要平静得多,那些事竟似像隔世那般久远。 “后来我葬了爹爹妈妈,怕有贼子回转,不敢久留装作难民逃出了临安城。曲师伯和冯师叔却是再也未有见过,不知道是不是”其实不用多说,他们多半已身死。只是落瓷还愿留下点念想,或许他们就活在某一个她不知道的小村落里,有朝一日还能与她重逢。 黄药师听后沉默了许久。忽地一道气劲弹出,正好落在正对着门厅的木头人梅超风身上:“还不滚进来。” 梅超风被封住的穴道猛然涨开,吃痛一声,就听恩师传唤忙不迭抢步进去,跪倒在地:“ 恩师。” “你可都听到了?你几位师兄弟因你受累而落得这般下场,留下稚子一双流落江湖”黄药师厉省斥责。 梅超风死命磕头:“超风万死不赎其罪。” 黄药师还待说什么,却见梅超风如今自己也过得没个人样,生气之余,摆摆手:“罢了,你自己也早已受尽责罚,且去办妥我说的三件事再来见我!” “超风领命!” 落瓷倒了一杯茶递给空青,见空青摇头她又自己喝了起来,咂咂嘴巴:“其实也没那么惨。” 陆乘风悠悠叹着气:“你们之后如何过活的?” “流浪了没多久就遇到了师父,然后一直随在师父身边。师父过世之后才出来的,在江南安家也没几年。”落瓷不甚在意地答道。 黄药师不是很满意地将目光落到空青身上:“好歹也是女儿家,随处带着这么个人是怎么个说法。” 落瓷并未注意到空青瞬间绷紧的身体。自己也很郁闷地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自己没武功,又怕被你们这些武林高手一个不高兴随手一个小指头碾死。” 落瓷不懂武功黄药师从她的举止步态上就能看出来,而曲非功夫却不弱,所以只当她像黄蓉一般贪玩,怕辛苦而没练武。拧眉道:“为何不学?” “体质所限,学不了!” 话音刚落,“咻”地一声,一样东西缠住落瓷的右腕,快得空青都来不及动作阻止。 吓!居然是悬丝诊脉。绕在落瓷腕上的是一根近乎透明的丝线。空青这才重新退回一边。 落瓷由他诊:“没用的,为了我这破漏斗的身体,师父想了千百个办法,费了无数补药,结果都是泥牛入海。” 良久,黄药师收回丝线眉头皱的更紧了。他对陆乘风说:“你回去罢,近期我住在这里等蓉儿消息。” 陆乘风毫无迟疑地应了一声,便准备带着儿子回去。 落瓷送出去:“陆庄主”你您老能把您师父打包回去吗? “叫师伯。”是黄药师在说话。 落瓷哽了一口气,话说东邪您老人家不是不看重这些凡俗礼教的事么? “世间礼数,唯忠孝乃人伦大节。你师伯和你爹爹亲如手足,你自该唤他一声伯伯。” 唯忠孝乃人伦大节——这话的意思是其他的仁义礼智信之类不过是可有可无的小节是吗? 落瓷深觉自从承认了自己是武眠风的女儿后,她的三观正在重塑。 不,这不是重点,重点是东邪您老人家真不会读心术吗? 更让人无奈地是,陆乘风立在阶上翘首以盼,大有她不叫一声他便不走之意。 落瓷不是很情愿的叫了一声:“师伯。” “乖!” 光说有什么用,改口红包快拿来呀! 另一边陆冠英也凑了过来,也很有些要沾光的意思。 叫一个也是叫,两个也是叫,落瓷懒懒地又叫了一声:“师兄。” “小师妹好!”陆冠英满眼笑意,显然十分愉悦:“师妹停步,不用再送。今日就此别过,过一两日为兄再来探望师公和小师妹。” 空青上前一步,阻拦了陆冠英的视线:“两位这边请,在下送两位出去。” 陆冠英向旁边走了两步,绕开空青这个障碍:“再会,小师妹。”小师妹这三个字叫得那叫一个意犹未尽,好似得了什么有趣玩具般新鲜。 空青顿时脸黑,虽然在他万年不变的脸上看不太出来。但是落瓷拢了拢袖子,总觉得有点冷。 第51章 师门念旧如相问(二) 黄药师就这么在七里香住了下来,一点都不客气。 家里已经没有了空的院子,落瓷只好把她的药房劈了出来,安置一番。虽然小了点,好在临湖风景没得说,离街道闹市也远,难得清净。黄药师纵然口中万般嫌弃,好歹住了进去。 在此之前,黄药师问:“据你师伯说,你治他腿脚用了一种膏药。给我看看。” 落瓷瞪大了眼睛,黑玉断续膏她统共才得三盒,治疗陆乘风之后,现在只剩两盒了。要她拿出来简直跟割她的肉呐。 黄药师见他这个新收的小徒孙,瞪着一双金鱼眼,鼓着腮帮子一脸舍不得。乐了。负手躬身,笑说:“老夫还会贪墨你个小孩子的东西不曾?” 落瓷也觉得自己表现太过明显,显得不大气,还是忍不住说:“我统共就得两个了。” “你给我看看说不得还能将方子分辨出来。” 落瓷取了膏药给他,附带了一张纸:“方子我倒是有,就是上面的药难寻。” 黄药师抖开那张泛黄的纸页:“确是有些难寻。” “那是,我师父在西域跑了那么些年,寻得的药材也只制了三盒药。” 黄药师将药膏和方子收进袖袋:“你师父又是谁?” “独孤求败。”够响亮吧。 黄药师低首离着袖子:“呵,好大的口气!” 落瓷自然要维护师门名誉,分辩道:“本也不叫这个名的,后来武功练至化境找了许多高手打架都没能碰上个对手,毕生所求唯有一败,才改了这么个名字。终日与一只大雕为伴。” 本以为黄药师又会讽刺一番,却见他捋捋胡子道:“早年倒是曾听我师尊说起河西一带尝有一位带着雕的怪人出没,不知哪门哪派,却是武功卓绝。” “肯定是我师父。”落瓷下山以来还是头一次听人提起和独孤求败有关的事迹。他行走江湖那么多年怎么会一点痕迹也不留下呢!落瓷兴奋地问:“您师父可有和我师父过过招?” 咦!这话怎么略显奇怪。 黄药师曲起食指狠狠敲了落瓷的脑门:“那是祖师爷。” 落瓷揉着脑门,心中愤愤:“好吧,祖师爷可有和我师父过招?” 为何总有一种在辈分上占黄药师便宜的错觉? “不曾。你祖师爷学有所成时,那人已没了踪迹。” 这答案也算在意料之中。 “师父晚年便没怎么在江湖走动了。” 黄药师点点头,去了他的新住处。 空青忽然开口:“都差些什么药?” 落瓷一时没反应过来。 “黑玉断续膏。” 落瓷不知道他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还是说出自己的烦恼:“这方子是在西域寻得的,其中药材中原少有,这几年我拼拼凑凑倒是找到了些,只是其中摩勒香、没药、骨碎补三味药却是没那个机缘凑齐。”说着低低地叹了口气。 空青不忍看她失落的样子,柔声安慰:“会凑齐的。” “随缘吧,也急不来。”落瓷也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转过回廊,就见花小懒——红曲养的胖猫,用绝对不符合它身型的矫健身姿攀着柱子飞速跃上房梁,卧在横木上咕噜噜地喘着气。身上毛发凌乱,好似刚经历一场恶战。 落瓷哪见过这么勤快的花小懒,不由莞尔:“它这是被狗追了?” 空青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笑地事情,弯弯嘴角:“也差不多。” 落瓷刚想说家里什么时候养了犬科动物她居然不知道,就听见有人唤猫:“喵咪咪藏哪儿了,不就是揪了你几撮毛么,别那么小气,快出来给爷抱抱。” 那特有的大嗓门必属大胡子唐奕无疑。 落瓷:“” “咦武大夫也在,可有看见一只猫跑过?” 唐奕身着黑色劲装,面上金黄色的猫毛丝毫毕现。落瓷不由有些同情花小懒了,故而回道:“你是说花小懒,那懒货平日里不出来,你去厨房找找吧。” “哦。” 去厨房刚好和落瓷顺路,一路上就见唐奕在拍他身上的猫毛。这么个魁梧的汉子和花小懒那圆墩墩懒洋洋的家伙搭在一起实在是有点挑战接受力。 落瓷:“喜欢猫?” 唐奕有些不好意思:“打小就想养个什么东西,可家里周围都是花圃,经不得猫猫狗狗扑腾。” “那你就去揪花小懒的毛?” 陷在大胡子里的两只眼睛左右躲闪:“这不是它不让我抱么,武大夫,那什么你可千万别告诉红掌柜。” “行呐,去吧。别再揪它毛就好,揪秃了就算我不说,红曲也能将你逮出来。至于其他的,驱它跑一跑也好,再这么胖下去都快走不动了。” “得令!武大夫放心吧。” 回了自己的院子,落瓷问空青:“你觉得唐奕此人如何?” “主子是指什么?” 落瓷想了想说:“品性?资质?” “心思单纯,稍显鲁莽。根骨倒是不错,是个练武的苗子,只是苦于无人指导。”思量片刻又补充:“就是悟性肯能有些差。” 落瓷点点头,若有所思。 转天归云庄送了许多日用精致物什过来,陆冠英亲自押送来的。大老远地就能听见一连声的“小师妹”地叫唤声。 他到的时候,落瓷在房里收拾旧物。大红木箱子从床底下拉出来,落瓷许久未动,上面积了一层灰。拖动时,粉尘飞扬。呛得落瓷连声咳嗽。 “嘟嘟嘟”敲门声很有节奏地响了三下,传来空青不辨喜怒的声音:“主子,归云庄的少庄主到了。” “进来吧,咳咳咳” 空青推门进来,见到屋内情形,皱眉道:“主子是要做什么?” “我在搬箱子。” 落瓷用手在鼻子前扇着风,忽然手里被塞进一件柔软的物什,细看,却是一方纯白的棉手帕。 “灰大,捂着鼻子站远一点,我来弄。”空青十分轻松地将那笨重的箱子抱到屋中央:“要搬去哪儿?” 却没听到回答,转头方才见落瓷捧着帕子瞪大眼睛看着他,却没有用,他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唤道:“主子?” “空青,你居然随身带着手帕!”该不会是用来擦剑的吧? 空青搬着箱子往外走,不敢看那人的眼睛,嗯了一声算是做答。 “不用抱出去,放在屋里就行!” 空青转过身,看着她答非所问:“是干净的。”所以可以放心用。 似乎之前空青是让她用来遮灰的?现在这话是误会她嫌弃他的手帕?虽然这点灰尘她真没觉得有什么,人体的净化系统足以处理。为了不伤属下的心,落瓷以身自证。抖开帕子,掩住口鼻。示意空青她一点也没嫌弃他的帕子的意思。 她的表情变化空青看在眼里,脸上就差没写“求夸奖”的字样了。空青笑了一下,将箱子抱回屋子中央放好。又去开了屋里的几扇窗户以通风。 “先出去站一会儿吧。” “哦。” 落瓷双手提着帕子挂在脸上,只余一双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他。那两扇睫毛像两把扇子似的一下下扫在他心尖最柔软的软肉上,酥麻微痒,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去捂住那闪动的两把小扇子。空青快速地低下头,不敢再看下去,握紧了手指。 还不待他将心中的异样情绪压下去,就听到楼下传来愉悦的呼唤:“小师妹,师兄我来看你了。” 空青瞬间又恢复了面无表情:“主子,是归云庄的少庄主来了。” 落瓷自然也看到了,倚着栏杆抱怨:“少庄主,您老能小声些么。” 陆冠英青衫落拓,长身玉立在春光中昂着头望着楼上,脸上笑意盈盈:“师妹,说好的叫师兄呢。” 落瓷抖了一下帕子上的灰尘:“咱们江湖儿女不拘这等小节。” 陆冠英扬了扬手中一个一尺长的盒子引诱道:“别这么小气呐师妹,叫一声送你一份大礼。” 落瓷干脆背过身:“不感兴趣。” 陆冠英颠颠地小跑上楼,将手中的盒子呈现在落瓷面前,献宝道:“师妹先看看再说。” 盒中是一个碗口大小的白玉药舂,配了一根同样材质的杵。药舂这东西不稀奇,可眼前这一尊却是难得。一是这药舂是用整玉打磨而成;再则这么大的玉石却是一点儿沁色也无,浑身乳白,质地细腻温润。处理起一些娇贵的药材一定事半功倍,减少药性的弱化和其他质变。 落瓷爱不释手。 陆冠英见状忙给自己贴金:“这药舂是这次劫了宋庭给大金的贡船得来的,我一见就知道是师妹你铁定欢喜。” 这种事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真的好吗? “这么大的礼我实在收受不起呀!” 陆冠英摆摆手:“我留着也只能当个摆件,还不如送来给师妹你救死扶伤。师妹不用挂心,不过要是实在过意不去的话,叫我一声师兄就行。自家师兄妹,有福同享,分得那么清楚干什么。” 落瓷:“” 少庄主,为了被人叫一声师兄,你这么卖力你爹知道吗? 第52章 师门念旧如相问(三) 陆冠英五岁的时候,陆乘风就将他送上少林拜在枯木大师名下做了一名俗家弟子。与他同去的另有几位师兄弟,他们家中均有幼妹。几个师兄弟练功之余闲谈,也会说说家里的事,自然免不了关于幼妹的话题。说妹妹声音如何软糯香甜,容貌如何惹人怜爱,对哥哥又是如何贴心依赖如此种种。 再加上几人情况相同,少年心性,凑在一起就有些攀比的心思。这个说他家妹妹又做了什么精致可口的点心,那个说他家妹妹又针黹如何娴熟给他缝了鞋袜衣袍待年纪大了连各自家的妹子被人上门提亲的次数都要拿来比较一番。 陆冠英的娘亲陆夫人因为生他的时候伤了身子,在他之后便没能再给他添上半个弟弟妹妹。这原也没什么影响,只是在一群都有妹子的人中间,久了难免自觉孤单。 在几个师兄弟里,他资质算是拔尖的,自己也够刻苦,常常在师父面前长脸。只是每每遇到谈及家中妹子时,便有了落差。几个师兄弟因他在功夫上占了先,这时候便有意无意的调侃奚落。也没什么恶意,他也不好出手揍人。于是乎他听师兄弟们说了十来年的“别人家的妹子”的话题。 不知不觉的,对于想有一个妹妹便成了他一个不可言说的念想。他一直以为这个念想这辈子都只能是个念想了。直到黄药师认了落瓷。 你说这师妹不是亲妹子?哼,别拿师妹不当妹妹! 落瓷很对陆冠英的脾性,符合他对妹妹的一切幻想。除了性子不像别人家妹妹那么软,不过在他终于有了个妹妹的大前提下,这个小小瑕疵可以忽略不计了。 而且落瓷小小年纪便是名满江南的神医,其他人的妹妹能有这么能干么?以后见了他们他可得好好将这十多年所受的奚落狠狠地还回去!对于这个半路捡来的小师妹他是相当满意。 以前只当落瓷是给他爹看病的大夫,不可怠慢,自然是表现得稳重有礼。而今身份不同,态度也就自然而然地变了。他得好好跟新的小师妹打好关系。 这些年陆冠英干的行当是水匪,但凡沾上个匪字的人,多少都是有些痞性的。所以在落瓷看来,以前稳重有礼的归云庄少庄主在她认了黄药师后,就神一般地变成了一块甩不掉的麦芽糖。 对于那樽白玉药舂落瓷是真心喜欢,既然陆冠英诚心相送她也不好太虚伪,便直接收下了。她暂时没什么回礼,想着算是欠他一个人情,以后若归云庄有需要,她一定竭力相帮。至于手里的东西是贡品这件事情便被她选择性地遗忘了。 一个诚心相送,一个收得欢喜。这份礼算是送得皆大欢喜。 落瓷一高兴,便留了陆冠英晚饭。后者自然是求之不得。 黄药师不喜吵闹,没和他们一起吃。饭菜都送到了房里,这让捏了一把汗的陆冠英松了一口气。 饭桌上,几人围了一圈。唐奕听说陆冠英在少林寺呆过,觉得特别稀奇,频频索问。陆冠英便挑了些日常小事儿和大家讲。 “我们有个小师弟,性子比较憨直,上山的时候才四岁。上山一段时间后,有一天早上听到寺里的晨钟敲响。起床后他特别纳闷的问:‘师兄师兄,寺里为什么每天都要敲钟呢?’有一个师兄逗他说:‘因为寺里没有养公鸡打鸣报晓,如果不敲钟的话,我们怎么知道什么时候起呢?’这个小师弟深以为然。而且每当有新的师弟上山的时候他都会一本正经地传授这条知识。” 桌上的人笑得前仰后合,唯独空青没受影响,他看了一眼掩嘴笑得肩膀一抖一抖的落瓷,继续安静地低头扒饭。 “还有还有,也是这个小师弟。他上山的第一年四月初八,因为是浴佛节所以特别热闹。小师弟看大家都忙里忙外的没人陪他玩,就拉住上次给他讲“寺里没有养鸡”的那个师兄问:‘今天为什么这么热闹?’师兄当时挺忙,就简单的告诉他一句‘今天是佛诞日’就走了。小师弟自个儿琢磨了半天也很高兴地去过佛诞日了。晚上大家到睡觉的时候都没有看到小师弟,还以为那日寺里人多被人拐跑了。结果后来在柴房找到了已经睡着的小师弟。” “小师弟坐在一垛干草上,对师兄们大晚上地兴师动众十分不解。大师兄十分气愤,责备他贪玩害大家担心。小师弟辩解说他没有贪玩,他在给大家帮忙。大师兄问他在帮哪门子的忙?他相当自豪地挪开他坐着地那块干草,小窝里有一个温热的鸡蛋。他说:‘今天不是孵蛋日么?我去找山下的农家化缘了一只鸡蛋,本想把这只蛋孵出来后,寺里就有公鸡打鸣报晓了。师兄们就不用天天去敲钟了。只是孵了一整天都孵不出来。’” 陆冠英把小和尚的茫然和认真学得惟妙惟肖。直讲得唐奕笑得拍桌子。 “叮”,空青放在碗筷。动作在此时有些突兀,引得众人都砖头看他。他站起身:“你们慢用。”说完就离开了。 之后陆冠英又说了些他当水匪的时候地一些事,唐奕相当捧场,热血沸腾,相见恨晚,就差拍膀子说要入伙了。 只是落瓷也没那么大地兴致。晚上送走依依不舍直道过两日再来看她的陆冠英,因为担心空青,落瓷早早地便回了院子。 前两天听空青说他的内力隐隐有些不稳,本来也没什么大碍,养养便好。落瓷担心他不舒服又不吭声硬扛着。 空青的房间就在落瓷房间的隔壁,方便随时护卫。 空青的房门并没有关,落瓷直接进去了。空青的房间布置十分简洁,就和他的人一样,低调、沉默。屋里除开必要的家具外连个花瓶也没有摆。此时,空青倚坐做窗边的案几上,平日里从不离手的剑放在一边,手里拿着地却是陆冠英送给落瓷的药舂。他的姿势不是平日常见的时刻绷直备战状态,有些闲散,背微微弓出一个弧度,摆了一个相对舒适的姿势。此时窗外明月高悬,空青却没有仰头欣赏,而是低头看着手中的药舂,不知想些什么,连落瓷靠近了都不知道。 落瓷走近空青,握住他的手腕,准备给他把脉。 只是,下一刻,本在低头沉思的男人猛地站起捉住落瓷的手腕并准确地扣住脉门。手臂也被反扭过去。 “唉哟空青,是我!” “你”空青反应过来连忙松了手中的力道,拉开落瓷的袖子查看先前被他捏住的地方:“有没有伤着?” “没事。”落瓷刚说完,就看到雪白的手腕上多了几条红色的指痕,显得那么地触目惊心。空青的脸色很不好看!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转身去柜子里给她找药。 落瓷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在他看不见地角度悄悄吐吐舌头,暗道自己又忘了不能偷袭空青,这条规定空青之前给她讲过的。 空青找到药,搬了一把椅子放到落瓷身后,落瓷自觉地坐下。他自己则站在落瓷面前:“手伸出来。” 自觉犯错的落瓷乖乖地把手伸出去。想想又觉得不对,她是主子才对,主子就是上帝!她做什么都是对的,没必要心虚。可是面对此时的空青,她完全拿不出底气来。总之很是矛盾纠结。 空青就着站着的姿势,给落瓷上了药,拉好袖子。罢了又叮嘱:“下次别再这样了,靠近我的时候先叫我一声,不然又会伤着你。” 落瓷自然是满口答应。空青见她这样就知道又没听进去,每次都答应地快得很,可是照样犯。 因为上药,空青还执着她落瓷的手,此时便顺势在她指尖捏了一下:“要记着!万一哪次我手里拿着剑呢!” 落瓷表示她这次一定会吸取教训,会用心记着的。空青见状只好无奈地放开她的手。 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奇怪。 落瓷试探着开口:“你有心事吗?” 空青抬头看她,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因为背着月光,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落瓷有些摸不准。只觉得有一双眸子就那么盯着她,盯得她心头发颤。 慌忙地避开头,莫名地有些脸热,她有些转移话题嫌疑地开口漫说:“那我猜猜?” 也没听到回话,她自顾自自地说:“是练功出了问题?” 没听到回答的落瓷上前捉住空青的手给他把脉,这次没有被袭击,把完脉她松了一口气:“没事儿,看来是别的问题了。那是银子不够花?恩,或者你觉得这一方天地太小,想离开去江湖上闯一闯?没关系地,我也觉得把你留在这小小的嘉兴城,绑在我身边不好” 这次空青倒是回答得很快,打断落瓷的话:“我从没想过离开。” 我从没想过离开这里。我从没想过离开你。 落瓷上前一步,凑到他身边:“那你到底怎么了?不开心的话,说出来或许会好受点。大家也能帮忙参考一下又说很什么解决办法” 空青答非所问,他重新拿起方才被他放置在一边的药舂:“收到珍贵的药具会很开心?” 落瓷不明白他怎么有突然说起了这个东西,不过还是笑着说:“对呢,每次找到珍贵的药具或者药柴都会开心,就像寻到宝一样。你呢?都没怎么见你笑过,空青你什么时候会觉得开心?” “呵呵”黑夜里,这个沉默寡言的男人地一声轻笑是那么地迷人神魂。落瓷晃了晃有些发昏的脑袋,只听他说:“现在。” “恩?”大侠,你确定我们真的是在讨论同一个话题吗? 面前的女子甩着脑袋的样子,就像平日里花小懒吃到辣椒时甩着胡须地样子,无助极了。惹得空青心里十分柔软,不由地笑出声。又见她在听到他的答案后那副茫然疑惑的样子,活像花小懒趴在窗前瞪大眼睛鼓着腮帮子向他要肉的样子,让他忍不住就想要去捏一捏那白嫩的小脸。 可是他没有,只是微微倾身,身体又向那人靠近了几分。不自觉地软了脸色,柔了眼神,并用一种低沉蛊惑的声音徐徐说道:“我说,现在就很开心。” “啊?”落瓷依然懵懵然,现在有什么好开心的,哄她呢在? 夜空清朗,明月高悬。夜风拂过,扬起园子里的花香从窗口送入鼻翼。面前的女子依然一副茫然状,空青顺势握住近在手边的纤纤细手,缓缓低语:“月圆,花好。” 月圆。花好。 问玉人何处?傍我边。 第53章 师门念旧如相问(四) 两人站得很近,近得空青说话时,温热的呼吸都吐到了落瓷半扬着的脸上。略微偏头,落瓷深感不太能找到自己的声音。语无伦次地开口:“什什么什么意思?” “呵呵”空青无奈地笑了,放开落瓷的手:“没什么意思,天晚了,睡觉去吧。” “哦。” 落瓷不经意地用有些发烫地手理了一下头发,她也认为自己必须尽快离开这个地方,以至于出门时脚步混乱得有些狼狈。 看得空青都忍不住想开口叮嘱她走慢些,忍了又忍,最后还是沉住气什么也没说。直到看不见那人的身影,片刻后听到她在隔壁发出些声响知晓她回去了,才起身去将门关好。并没有闩,从住在落瓷隔壁那天起,他就没有闩过一次门。这样,隔壁那边有什么事情他也能尽快赶到。 回到案前,将那被落瓷遗忘的药舂重新装进盒子里。嫌弃地拨到一边,眼不见心不烦。只是一炷香之后他想到落瓷爱不释手的欢喜样子,又去搬回来摆正。心情相当不好。 隔壁的人这晚过得不比他好。落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她知道空青今晚的举动很反常,很不对头,甚至让她砰然心跳。可是她还是不敢往那方面想。 也许是想了,又觉得不对。 为什么不对?因为那是空青啊!木敦敦不解风情清心寡欲情商着急的空青啊!他怎么可能是对她表达的那种意思? 也许他只是心情不好刚好她去和他聊天他便单纯地和她聊聊天气?毕竟以前很多次空青表忠心的时候措辞也极具暧昧,但他真不是有什么别的心思,只是单纯地在描述他的想法。 所以今天也是她想多了?是的,一定是的。 自以为想明白的落瓷这才安心睡去,睡着前还在想以后一定要告诫空青说话的方式,千万不能出现这种乌龙了。 第二天落瓷难得一早就起了,在屋子里翻箱倒柜。从昨天下午床下搬出来的那个红木大箱子里翻出一本书,塞进袖子里。 “主子,开饭了。”练剑回来的空青在屋外叩门。 “恩。” 为了掩饰自己昨晚的自作多情的尴尬,落瓷极大步地走在前头,完全不想去看空青的表情。 饭桌上还是昨天那些人,除开临时来蹭饭的陆冠英。饭后大家各忙各的走了,落瓷叫住了唐奕。 落瓷和红曲都没给他安排什么活。只是他自己觉得白吃白住不好意思,摸到了七里香后厨打杂。担水劈柴样样都行,效率上还一个顶俩。 而且当他知道七里香里除开丁点武功都不会的落瓷以外,其他人都算得上是高手的时候更积极了。做完杂活儿逮着谁有空都会耍几招功夫求指点。落瓷不知道这样的方法有没有用,但据他自己说几天下来受益匪浅。 于是,落瓷才对他起了些心思。 “武大夫找我什么事?” 落瓷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招呼他坐,问他:“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唐奕嘿嘿傻笑:“也没什么打算,我离家历练,倒是想扶贫济弱做个侠士,只是自己功夫不济。走一步算一步吧,实在没法子就回四川老家跟我爹学种花。打扰了这么久,给你们带了许多不便,我明天就” 见他误会,落瓷打住他:“你莫多想,我就是随便问问。” 唐奕尴尬地摸摸脑门。 落瓷善意地笑笑,又开口:“情知有些冒昧,但有个问题还是想向唐兄请教。” “不敢当,不敢当,武大夫尽管问。” “要是不方便你也可以不答。你也知道我是个无用的,除了读几本医术,一招半式也不会。倒是幸运遇到空青他们几个,平日护我周全。听说唐兄招式虽然零散但是看得出来是系统学过的,似乎是出自四川唐门?” 唐奕摆摆手:“这也没什么不好说的,在下早年的确曾拜在唐门做过外门弟子。还是家父耐不住我的磨缠,花了银子托了人捐来的。正正经经地学过几天唐门功夫,后来和人交恶,对方是内门弟子,哪能有我的好。被赶出唐门后都是自己瞎练的。” 落瓷点点头表示明白,回首看向空青,又飞快的转回头。 空青知道她什么意思,当做没发现她的小动作,解释道:“唐门以暗器和毒见长,拳脚功夫并不出众。你没能学多久全靠自己的努力和琢磨能连城这样也实属不易。” 受到夸赞,唐奕还是很开心的。咧着嘴笑得没心没肺。 引得落瓷也跟着笑:“能再把你的剑给我看看吗?” 说起自己的剑,唐奕是相当自豪地退开两步刷地一声拔出明晃晃地紫薇软剑。看着躺在桌上的剑,落瓷又想到了独孤求败。不知道他见到这把剑会是什么感受? 落瓷叹了口气,对唐奕说:“实不相瞒,这柄剑为已故的恩师所有。多年前因为一些缘故而丢弃。” 唐奕睁大眼睛,想说什么。落瓷抬手止住:“你先听我说完,我跟你道出事情并不是想向你讨回这柄剑。这剑这么多年兜了一圈以这种方式重新出现在江湖,出现在我面前,或许就是冥冥之中的定数。” “这是一柄好剑,本不该蒙尘。当年为恩师所弃也实属无奈。出于私心,我有个提议,你不妨听听看!” 唐奕郑重道:“武大夫请讲!” “以你现在的武功并不能驾驭这柄剑,只是恩师故去多年,我愿代收徒,传你恩师武艺。不再让宝剑寂寂。你可愿意?” 落瓷说完,便不再多言,等他答复。这个提议是落瓷经过思虑过后得出来的,也与曲非商议过。唐奕此人,品性资质没得挑,虽然时而有些犯傻,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加上勤奋好学,又有紫薇宝剑这么个契机。曲非答应得十分痛快,似乎一番开山立派的豪情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要不是近日她都在照顾杨康,她也会亲自过来的。 唐奕愣愣地,也不知是不是还没明白落瓷的意思。突然,他站起身,由于动作过急,踢翻了凳子。站到了屋子中央,抱拳长揖:“大师姐在上,唐奕这厢有礼了。” 见他答应得这么痛快,自然是皆大欢喜。余光瞟到身后抱剑而立的男人,就连空青面上也染上喜色。 落瓷这才将袖中的书拿出来抹平边角,递交给唐奕:“这是本门的入门心法,你先看看。有不解之处可以问我,虽然我不习武,但恩师教习小曲儿之时常常也是把我带着的。给你讲讲心法还没什么问题,后续涉及招式时,再让小曲儿带你。” “多谢大师姐。”唐奕双手有些颤抖得接过那本心法,跃跃欲试,恨不得现在就打开开练。 大师姐?这叫法在落瓷这儿挺新鲜。短短几天她不但做了人徒孙,小师妹,现在又多了个大师姐的头衔。 “行了,你先看着吧。过两天选个良辰吉日,咱们再设案行拜师之仪。今冬师父祭日时再带你回襄阳去师父坟前祭拜。” “是,权凭大师姐安排。还请大师姐教诲恩师姓氏名谁?我派又是何门派,门下弟子几人?” “咳咳”说道这个,落瓷就尴尬了,不过也不能不答。 空青眼中闪过促狭的笑意。 落瓷清清嗓子道:“你听好了。” 唐奕立刻摆出受教姿态,一改往日行状。听话得像一头迷途的小马驹,让落瓷生出自己是拐卖良家子的人贩子的错觉。 “恩师复姓独孤,单名一个虞字。中年以后自己改名求败”落瓷粗略地讲说了一下独孤求败的一些事迹。 唐奕目瞪口呆,显然是被自己拜了个这么牛掰的师父震惊了,兴奋得浑身发抖。 “至于门派嘛”落瓷摸摸下巴:“咱们向来人少,也没有想过这些东西。不过小曲儿时常念叨咱们是‘求败门’,说什么‘一人一派求一败’。我嫌‘求败门’拗口,你要是有空倒是可以琢磨琢磨这个事情。” “是,弟子领命。”唐奕大声地说。 落瓷被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逗笑了,挥挥手:“别这么紧张,咱没那么严肃。” 众人听说落瓷代师收徒,都纷纷道贺。红曲当晚整治了一桌宴席以示庆祝。 黄历上说三天后就是个好日子,于是就定在那天设香案,宰牺牲,行拜师大礼。 那天,落瓷和曲非都斋戒沐浴,换了新衣事先去到地方等唐奕。 只是,她们并没有等到大胡子唐奕。却等到了一个玉树临风的少年郎。 落瓷看着那个身着黑色劲装,磨磨蹭蹭,蚁行而来的少年,迟疑地叫出口:“唐奕?” “恩。”唐奕的脸色绯红,声音细如蚊蝇,抱拳施礼:“大师姐,二师姐。” 这样的唐奕绝对惊呆了众人,就连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空青也抽抽眼角表示了他的惊讶。 落瓷开口,问出了大家心里的问题:“你的胡子呢?” 问完又觉得,这根本不是重点。重点是粗鲁的大胡子唐奕怎么剃了胡子就变成了这么个玉面修容的羞涩少年? 第53章 草万里北来客 唐奕头低得很低,大约是为了掩饰脸上的薄红,他说:“原本蓄上胡子也是为了行走江湖容易些。” 落瓷不明白这留胡子跟走江湖有什么关系,就听他提高的音量说:“至少能添几分威慑如今我也算是有师门庇护的人了,自然不用这一脸的胡子。再说今日可是大日子,见师父我也得把自己收拾齐整了。” 曲非走到他面前,抬手拍拍他的肩膀,调侃道:“兄台,你今年贵庚?” “二师姐你别取笑我了。我是秋天生的,再过几个月就满二十了。” 落瓷捏着空青的手臂,花了很大的力气才保持着自己稳重端庄地大师姐形象。这冲击实在太大,她一直以为唐奕至少二十七八的“高龄”了,今日却得知他还是个未及弱冠的嫩生生的小少年。 “吉时到了。”空青凑在落瓷耳边低声提醒。 “咳咳”落瓷收回捏着空青的手,走到正中央道:“开始吧。” 气氛略为诡异地行完拜师大典,落瓷与曲非便正式多了一个小师弟。 陆冠英不知从哪里知道了这件事,隔天就来道贺,还给唐奕送了礼物。只是有一点受不了的是,他见到唐奕一口一个“小师弟”叫得别提有多亲热。 “你就不能好好说话么?”落瓷听他叫得别扭。 他嬉皮笑脸:“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你是我的小师妹,他是你的小师弟。自然而然,他便是我的小师弟。” 端药路过的曲非听得这话,围着他转了一圈,十分看不惯他的做派,扬着下巴道:“你叫姐姐小师妹,那我是什么?” “自然是小小师妹!”陆冠英说得斩钉截铁。 “呵!什么跟什么。”曲非听得起了一身起皮疙瘩,道:“少庄主这话我可受不起,你还是叫我曲非吧。” “那师兄我便唤你曲师妹吧。” “随你。”曲非也没坚持,只要不叫她什么“小小师妹”就行。 “你们聊吧,有人还等着我端药去喂,先走一步。” 陆冠英躬身抱拳,示意她随意。 落瓷陪陆冠英去拜见黄药师。他还没到院门口就换了一副稳重乖憨的表情,也不和落瓷磨嘴皮子扯皮说笑。获得落瓷一声嗤笑。 天气已经很暖和了,三人也没挤到本就狭窄的药房,就在院里的石凳上围桌而坐。 “听闻你代师收徒收了个师弟?”黄药师拂着袍子问道,身上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药香。 “是呢。”落瓷没多解释什么,她相信黄药师已经了解得足够清楚了。 “逐了!” 岛主大人,您老能别这么轻描淡写地替人做这么大的决定么?再说您早干嘛去了,要是不同意您也得在拜师大典前发表您尊贵的意见不是?如今事实已定,不厚道啊。 落瓷看向另一边的陆冠英,他低着头认真地研究茶杯上的花纹。进来之前还一口一个小师弟叫得亲热,到了关键时候却不敢迎头直上。落瓷在陆冠英伸手去提茶壶的时候,给夺了过来表示她的不满。 给黄药师满上一杯,问道:“为什么?” “等找到蓉儿,你和曲非就跟我回桃花岛。我不喜欢外人上岛打搅。” 落瓷不干了,她几时答应要和他回桃花岛? “当初您可是答应过我的,不强迫我跟您回桃花岛的。” 黄药师觑她一眼:“老夫何曾答应过这话,当初老夫应你的是‘看我高兴’!” “那您现在不高兴么?”落瓷拧着眉头道。 “哈哈。还算高兴。” 落瓷:“”那您老这是什么逻辑? 黄药师接着道:“老夫当初可没有说是高兴便由着你。老夫的意思是高兴了便带你们回桃花岛教养。我要是不高兴了” 他并没有说完。落瓷默默吐槽,您老要是不高兴了难不成还能将她们丢东海喂鳄鱼不成?不过她可不敢说,对于这位“东邪”来说一切皆有可能,说不准他真就那么想的。 这段时间相处下来,落瓷也真真见识了世人口中他的古怪脾气。顺着不行,他嫌你古板无趣;逆着不行,他嫌你不够尊师重道。他数落你的时候,你不能认错,他讨厌随便认错的人;你也不能辩驳,他会反问你‘你要是比我懂为何还是做得不好’。总之中间这个平衡还真是难以把控。不过落瓷多少还是摸到些门道,偶尔哄着,运气好的话他便不与你计较什么了。 于是,落瓷软了声气开口:“师祖。”虽这称呼有些别扭,可落瓷也不是不识时务的人。 “徒孙我也想回去替父亲和师叔们尽孝道,只是此时确实有走不开的理由,还得师祖体谅。” “哼,就为守着这座破酒楼?” 落瓷淡淡地说:“倒不是为这些俗物。”其实这也很重要! “这七里香和名下的几个药铺都有专人打理,我平日也没费什么精神。只是不久之后就是五年一度杏林大比,徒孙我身为医者也想去凤阳见识见识。我下山得晚,还从未去过。到时若能侥幸夺魁,师祖您也颜上有光。” 黄药师完全没被这个理由动摇,他说:“你的医术已在许多人之上,要这些虚名做什么。再则我桃花岛的人就算是个废物,还有谁敢说什么不是不曾?” 落瓷又说:“徒孙不敢自专,正所谓活到老学到老,对于医术,尚需在江湖上磨练则个。” “不必多说,你去了桃花岛自有我教导,比在江湖上自己摸索学得快!就这么定了,找到蓉儿,我们便回去。” 见黄药师就要拍板,落瓷心一横咬牙道:“撇开这些不说,我与小曲儿也到了适嫁之龄。去到桃花岛也不方便挑选夫婿不是?” 黄药师终于没在驳回。落瓷正在窃喜之际,就听他指着陆冠英道:“你这师兄虽则武功不挤,性情木讷,才疏学浅”他每说一句,陆冠英的头便更低一分。 他好歹也是归云庄的少庄主,二十多年来头一次认识到原来自己这么不济!末了才听到一句:“倒不失为良配。” 被乱点鸳鸯谱的两人同时瞪大眼睛看着黄药师。他问终于抬起头来的陆冠英:“你不愿意?” 陆冠英答得很委婉:“只怕配不上小师妹。” 最后,这场关于“是否回桃花岛”的讨论也没个定论。落瓷、陆冠英、空青均神情沮丧地走出院子。落瓷一马当先的走在前头,陆冠英落后了一步,忽的发现两道不善地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走在他旁边的空青正向他飞着眼刀子,杀气四溢。他哽了口气,不知道何时得罪了小师妹的这位黑衣侍从。 以至于最后逃也似的离开了七里香,许久再见人影。倒是省得落瓷清净。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且说当下。黄药师住在七里香,除开嘴上挑剔外,倒是没什么别的麻烦。各人过得并没有往常不同。只是桃花岛的哑官家来了一趟,给黄药师送了些东西。众人只见一个箱子从圆子里抬过,也不知道是些什么。 黄药师在每次落瓷去请安时,将七里香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从酒楼的装潢到整个宅邸的布置,从一日三餐到酒肉饭食,从花小懒的体型到后厨小厮的长相通通挑剔了一遍。当然,很多时候落瓷都觉得他单纯地是为了挑剔而挑剔,所以她左耳进右耳出。正真有用的意见她还是会听取的。 如此又过了几天,就听小厮来报,住在七里香的客人要指名要见落瓷。 落瓷一愣:“什么客人?” 空青解释道:“这些天七里香都只住了一个人,便是欧阳克。” 嗬!他要是不找来,落瓷都快要忘了这么个人了。 “他还没走?” 空青:“给得店钱颇高,红曲便留着了。” 落瓷问小厮:“可有说什么事?” 小厮摇头:“小的不知。” 落瓷着实不想见他,只是这么避着也不是个事儿,还不如去会他一会。 吩咐小厮道:“你引他去偏厅,我随后便去。” 小厮领命下去了。落瓷去偏厅时,欧阳克还未到。只是等了些时候,还未见人。落瓷不免有些生气,在她的地儿架子还端得这般大?正想拂袖而去,又有小厮来报:“前边出了些事情,红掌柜不在店中,还请大夫出去看看!” 由于这些天七里香只用招待欧阳克一行人,红曲也不用天天盯着,今日一早便和黄宣出门去了。不想这么不巧,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生事。 闹事的人是一个商队。不,准确地说是,商队中的一个女子。 这个商队约莫三四十人,均做西域打扮。唯独那个正在吵闹的女子,穿着一身蒙古袍子,双颊微微酡红。显然是刚从高原上下来的。 落瓷一出去,欧阳克便眼尖地瞧见了,摇着扇子问好:“武大夫,我们又见面了。” 落瓷不理他,直向那个女子而去。 “怎么回事?” “你是这家店的老板?”蒙古女子的汉话说得并不怎么好,但听出她要表达的意思并不难。 “不才,正是在下!” 这话她似乎没听懂,有些烦恼地眨眨眼。落瓷莞尔,放慢了语速问:“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这女子年纪并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但是骨架比较大,与落瓷站在一起,也矮不了多少。不同于江南女子的婉约清秀,容貌十分英气,一双眼睛特别地亮。 她咕噜噜地转了几下眼珠子:“你是在问我的名字吗?我的名字特别长,说不来你也记不住。”说着这话的时候,她脸上带着一种骄傲,似乎与生俱来。 “不过我也有汉话的名字,你可以叫我哲哲。我的名字叫哲哲。” 第54章 试问王孙归不归 哲哲?这也不是个汉人名字。怕是音译过来的。 “那么,哲哲姑娘。在此吵闹所为何事?” 哲哲昂首阔步从欧阳克的几个姬人面前走过,道:“我从遥远的大漠而来,费了很多辛苦才到让人很喜欢的江南。今天我们进城,打听到你们家的酒楼最好。可是我们来了,却不让我们进。可是我有金子。” 说着很随意地从荷包中摸出五十两一个的金元宝。金闪闪地晃着落瓷的眼。 虽然话说得颠三倒四,但落瓷也大概听得明白。这叫哲哲的姑娘和商队不远万里从漠北而来,好不容易到了嘉兴想犒劳下自己。来到七里香有钱却进不去。设身处地的想想也是够恼人的。 落瓷推回哲哲的元宝,解释道:“店里今天不招待外人。” 哲哲指着空着的许多桌椅板凳说:“你们有空地方。” “地方虽空,却是被人提前付了钱的。有句话叫做先来后到,不巧姑娘便是那后到的人。姑娘和姑娘的朋友们向前走,没几步就是醉仙楼。那家店也也很是不错。” 哲哲将金元宝又装回荷包,不是很高兴:“虽然不是很明白你的话。我知道你不做我的买卖。醉仙楼我在草原上听人说过,也很好。”她朝欧阳克的几个姬人睇了一眼:“你们汉人真奇怪。买了东西用来浪费。在草原上是要受到长生天的惩罚的。” 说晚便潇洒回头招呼着商队的人去醉仙楼。 落瓷却是在想,真没想到原来醉仙楼已经驰名草原了。也不知道他们家掌柜怎么做到的。 哲哲去而复返:“你们家,最好。我还会来的,下次一定要买到!” 宣誓一样的话语让落瓷哭笑不得。 商队的人套了车往前走,一个年轻人忽然捧着一个盒子跃众而出,走到空青面前:“请问阁下可是空青大侠?” 空青皱眉:“大侠不敢当,鄙人正是空青。” 那人把盒子奉上:“受人所托。” “辛苦!”空青接过盒子,一点也没有惊讶的表情。 “不敢当。”随即抱拳,后退了几步才转身而去。这是一个极为尊敬的动作,不禁让落瓷侧目。 三四十人的商队离开,七里香的门前瞬间空落了不少。 空青掀开盒子看了一眼,满意地勾起嘴角。落瓷好奇,凑过去问:“是什么?” 空青干脆把盒子递到落瓷怀里,说:“送你的。” “啊?”落瓷没想到,会和自己有关。这还是空青第一次送自己东西,落瓷心里隐隐有些期待。将盒子抱到桌上放好,才打开盖子,待看清里面的东西,惊讶不已。 盒子内分三格,每格里有一个内胆,分别装了三样东西。三样都是药材:摩勒香、没药、骨碎补。 这正是落瓷配黑玉断续膏所差的三味药,可是现在都齐齐整整地摆在她面前。 她不由得想起有一次空青问她:“是不是每次找到珍惜药材药具都会那么高兴?” 如今他找齐了落瓷万寻不来的药材,这是想让她开心?左胸腔不由地碰碰跳。她完全没克制自己的兴奋和惊喜,捉住空青问:“你怎么找到的?” 空青眼里盛满了笑意:“听你说,这些药产在西域。属下便托西域的朋友试着找上一找,好在幸不辱命。” 落瓷有一瞬间的错愕,空青在西域有朋友?以前怎么没听他提起过?事实上他们一众前皇家刺客都没有朋友这么一说。 不过也只是一瞬。不论如何,空青总不会害她才是。 落瓷转瞬之间的表情被一直注视着她的空青看在眼里,看她的眼神越发温柔。 “品相都不错,这几味药当是十分难得。在下常在西域,也未必能找到如此品级的药材。阁下的这位朋友如此能耐,在西域必不会是无名之辈,说不定在下还认识。”说这话的是一直被遗忘在一旁的欧阳克。 空青淡淡地说:“不过是个普通商人。”显然是不想多谈。 欧阳克却是若有所思,打量着空青,似是重新认识他一般。 落瓷已经收拾好情绪,几人就在这酒楼大堂各自落座,又命小厮奉茶。落瓷问道:“不知欧阳公子所为何事?” “武大夫可有曾听说过燕子楼?”这话明着是在问落瓷,余光却是锁住空青。 不过,空青站得笔挺,并未有何异色。他不禁又有些怀疑自己之前的判断。 “燕子楼?是哪处名胜吗?” “不。”欧阳克将放在空青身上的视线不动声色地收回来,道:“燕子楼不是什么楼,而是一个几年前兴起的神秘组织。” “杀手组织?”落瓷开始死命地翻搅自己久远的记忆,发现实在没有这燕子楼相关的情况。至少金老爷子的江湖世界里没有。 欧阳克摇着扇子,笑道:“非也,这个组织从不接杀人的活儿。专职买卖消息,只要付得起价,什么消息都能买。” “实在抱歉,不曾听闻。不知欧阳公子问这是何意?” “也没什么,只是偶然知道这燕子楼最先是在江南传出的名声,原本武大夫久居江南会知道些什么。” 落瓷端起来茶杯,道:“欧阳公子近日找我便是为了这事?”言下之意如果是的话现在你也得到答案,你就可以离开了。 欧阳克合起扇子,秉在手中朝落瓷的方向示意:“只怕还得再叨扰片刻。实话实说,这次下江南鄙人是带着赵王府的任务来得,便是要安全的护送小王爷回京。打听之下得知武大夫高义亲自收留照料,赵王府感激不尽。听闻青衣妙手爱玉,这是赵王府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笑纳。”一个姬人托着一个锦盒轻轻放置在落瓷身旁的桌上,“如今小王爷伤势已痊愈,这便要接小王爷启程,以免王爷在家担心难过。还请武大夫行个方便。” 落瓷总算是明白他这段时间的怪异举动了。难怪他包下七里香便不走,原来是在等杨康康复。时间倒是算得准得很,前两天杨康才断了药,这就来请人了。 锦盒内是十二个玉樽,刚好凑齐十二生肖。个个圆润可爱,让人挪不开眼。 落瓷这次却不能收。礼物是赵王府给的,她收了便是变相承认杨康小王爷的身份。如今她还不知道杨康自己是个什么姿态,为了曲非,她也不能乱应承什么。 “救死扶伤乃医者本分,这么大得礼受之有愧。” 落瓷给空青使了个眼色,空青盖上锦盒,手上用了内劲,将盒子凌空扔还给欧阳克,被后者稳稳接住。 “既然如此,还请武大夫允我见小王爷一面。” “这个容易。”随即吩咐小厮去请杨康。。 不消多大会儿功夫,小厮便引着杨康来,一起出来的还有近日来与他形影不离的曲非。 欧阳克起身迎他:“小王爷。” 杨康避开他的礼:“我已经不是什么小王爷了。” “小王爷这是何意,您这样说王爷会伤心的。” 杨康没有接话,反而对落瓷说:“我想与欧阳先生单独聊几句。” “请随意。”落瓷起身时,试着拉走曲非。 那丫头却扒着杨康的手不放。杨康对着她笑了一下,轻轻掰开抓住他手臂的十指:“别担心,你先和姐姐回后院等我。”见曲非还是皱着一张小脸不放手,他无奈地安慰:“相信我好不好。我与赵王府也需要一个了断。乖,听话好不好。” 曲非不情不愿地放开手,还不忘叮嘱:“你一定要回来。你答应了我要留下来的,不许偷偷跟着这个骚包臭男人跑了。” 杨康宠溺的目光快要把她看化,他轻轻答:“好。” “你要是敢像上次那样不辞而别地跑了,我我便天南海北地追杀你,然后便自杀。” “你不会有这个机会的。”杨康似拿她完全没有办法,忙不迭地应下。 “快点来找我,不许太久!” “好,一定不超过你练完一百个剑招的时间。” 曲非这才依依不舍,一步三回头地随落瓷回了后院。 在她又一次回头看杨康的时候,他哭笑不得地说:“乖,我一会儿就回来。”一直目送她离开,直到看不到她的衣角,方才敛了面上的笑容:“欧阳先生” 后园。落瓷坐在石桌前,下巴搁在重叠的双手上趴着。空青一如既往地站在她身后不远处没什么存在感。 院子里,曲非飞身起舞,剑光过处飞花漫天。 “四十七,四十八,四十九” 落瓷揉着额角:“丫头,你能安静会儿么。” “五十一,不能,我练完一百招如果他还没回来我就去把他逮回来五十二。” 落瓷吹开飞到自己眼前的一片花瓣,懒洋洋地说:“既然这么没有安全感,何必还要在一起呢?” “五十三”曲非娇喘吁吁:“安全感?” 落瓷望天,怎么向古人解释这个词呢。 “恩,就是一种安心的感觉。比如说花小懒见到红曲就很有安全感,见到唐奕便落荒而逃。恩再比如空青对我来说也很有安全感,只要他在我周围我就会觉得安心,做什么都会很随意,因为我相信他在任何情况下都能护我周全,我能全心依靠信赖他”说着说着,略微有些入神。 曲非抽空看了一眼空青,他的视线从未离开过落瓷。 “我能保护自己,那玩意儿对我没用。” “重点是杨康是否能让你信赖,若你们在一起时,你时时刻刻觉得战战兢兢患得患失又有什么意义呢,岂不是太累?” 曲非的剑滞了一瞬,她大声说:“人生本就很辛劳,我不介意多累一点。” 落瓷轻笑。这个她从一尺长养大的小娃娃已经长大了呢。她居然有点忧伤。 片刻她又扬起笑颜:“如果杨康能回来,如果你们真的决定在一起,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 曲非并无所动,落瓷有点郁闷,长大了一点都不好玩,逗不了。 “关于杨康的秘密。” 曲非终于收剑:“是什么?” “呵呵,我也想知道武大夫知道什么我的秘密?”杨康不知何时已经回转。曲非高高兴兴地扑过去,立马忘了她这个姐姐。 落瓷懒懒地转过身:“杨铁心和包惜弱并没有死。”她很开心地看着面前一对小儿女双双变了脸色,这样才有趣嘛。明明都才十六七的少男少女,一个个都那么老沉做什么。 尾音清扬,她说:“所以,这算不算秘密呢?” 第55章 柔情早被鸳鸯妒 “武大夫此言可当真?” “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杨康显得很克制。他极力摆出不相信的表情,但是他眼神告诉落瓷的,大约是一种理智上不相信,但是情感上愿意去相信的矛盾情绪。 “我犯不着拿这事骗你们。”然后简单的把当时的情况解释了一下。落瓷看着杨康,道:“这件事本意也没想瞒你,只是那时你突然跑掉了,我便无从说起。” 曲非呼啦啦地跑到落瓷身边一把将她搂住,高兴地叫道:“姐姐,你太能干了,你是世上最好的姐姐!”完了又奔回杨康跟前,拉着他的手,一个劲儿的笑,半响才说一句:“太好了。我真替你高兴。我陪你去找你爹爹妈妈好不好?” “好。”杨康虽然激动,到底比曲非稳重,因这话好似想到了什么,不复之前那般兴奋。他转向落瓷:“请问武大夫,我爹娘现在何处?” 落瓷想了一下,道:“襄阳。当初送他们离开中都时,未免多生枝节,我并没有问他们的去向。前些日子收到了他们从襄阳寄来的信。” 落瓷看向空青。不需她明说,空青便猜出她的意思,点点头:“我去取信。” 信纸仅有薄薄一页,寥寥数语交代了现下夫妻两人的现状。 杨康将写有他万分熟悉的,包惜弱簪花小楷的信纸小心珍重地叠好,道:“这封信,武大夫可否赠与我?” 落瓷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杨康又将信纸珍之重之地收好。 落瓷见他准备随身携带,皱眉道:“小心为上,这封信还是毁了才好。不仅如此,你身边说不准还有完颜洪烈的尾巴。短期内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动作。” “武大夫叮嘱地是,是我疏忽了。”杨康将信纸展开又读了一遍,方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点燃了纸张。 那场景,就连曲非都看了觉得不舍。 她安慰道:“等不了多久的。等明年师父忌日,我和姐姐也要回襄阳祭拜,到时候你和我们一起便不那么打眼了。” “恩。”杨康捏了她的手一下,笑笑,“没事的,我等得起,这些日子我都过来了。” 眼见两个小儿女之间情丝缱绻,已容不得外人。落瓷便悄悄拉着空青走了开去。 她之前虽是不怎么看好杨康,但看在他愿意为曲非挡掌的份上。落瓷决定给他一个机会。 想着想着她便跨下脸,实话实说,她给不给机会好像还真不管什么用。反正不管怎么样曲非都一副认定他的样子 想想真是忧伤。女大不中留啊,还是怀念小时候拉着她的衣摆乖巧依赖的小胖墩呐。 唉落瓷不自觉叹了口气。 “主子?” 空青的唤声让落瓷偏头去看他。一身黑色劲装的青年英武挺拔,落在她半步之后的地方。常年面无表情的脸上,此时带了些略微担心的情绪。 这也是个美男子呢。落瓷在心中暗道。只是气质清冷,以前的职业特性让他习惯性地隐藏在人前隐藏自己,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被人遗忘的美男子。真是可怜,落瓷想。她拍拍空青的肩膀聊作安慰。 不明所以的空青看向搭在他肩上的那只白净纤长的手。 落瓷轻咳两声,八卦道:“空青,你也老大不小了。以后成家想找个什么样的姑娘?” 空青抬眼看了落瓷一眼,并没有答话。 落瓷以为他害羞,再接再厉,问他:“你别不好意思嘛,你也二十大几了,该开始考虑了,知道了你中意哪种类型的姑娘,我好帮你留意着。” 空青把又看了她一眼,看到落瓷一脸地跃跃欲试,十分少见地将脸转到另一边,看样子是不打算理她。 “啊呀!”落瓷忍不住拍手叫道。闹别扭的空青真是太可爱了,平时都只知道板着一张脸拌雕像呢。 落瓷兴致颇高地又转到他面前:“别这么小气嘛,说说啰。你这样怎么能招女孩子喜欢呢?” 见他还是紧闭金口,落瓷只好使出杀手锏了。 她用颇具阴险地语气引诱道:“从中都回来后,我问过黄宣了。” 空青听得一头雾水。 “他说他根本没托你带什么北地式样的首饰送红曲,你还敢说你没有喜欢的姑娘?你那支发钗是想送给谁的?”落瓷很执着地追问。 空青瞧着那因好奇而瞪大的一双眼半响,终是被她磨得没办法,看着她的眼睛叹道:“话多一些的。” “啊?”落瓷眨眨眼,当即反应过来空青是在回答她关于喜欢什么样的姑娘的问题。闹归闹,她不过是想逗逗他,看他无奈别扭的表情蛮好玩的,根本没有想到他会回答。心中微微一滞,连带着脸上的笑容也僵硬了一瞬。 “哈哈话多的女孩子好啊,你话本就不多,要是找个更闷的姑娘,日子可怎么过呢。” 落瓷打着哈哈,垂眸并不看空青。右手抚上心口,这是怎么啦,那久久挥之不去的酸涩是为何? 空青说完便一直盯着落瓷,她的一举一动,脸上的表情变化都尽收眼底。见她躲闪着不敢看他的眼睛,面无表情的脸上终是浮现一丝笑意。 落瓷却少见地觉得他的笑容碍眼。恰巧走到南湖边上,便坐到湖边的石凳上,随手拿起鱼食,也没个轻重,抓了一大把丢到湖里。一群锦鲤争先恐后地凑过来抢食。 “那你要送发钗的姑娘也是个吵闹的?”声音有些闷。 “她呀”空青的嘴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他坐到落瓷的身边,拿走她手中装鱼食的盒子,道:“再喂就撑死了。” 落瓷看他将鱼食收好,鱼儿却凑到他们跟前的湖岸处,久久不去。 “你还没说完,她怎么了?” 空青看了她一眼,弯腰将她刚才因为动作过大而洒落在土里的鱼食拾起,投进湖里,又惹得一阵争抢。随后才慢吞吞地说:“她是个傻姑娘。平日里看着精明,实际上却常常犯糊涂。脾气又不好,时常因为一些小事闹脾气,却又什么都不说,独自一人闷在心里委屈。” 空青摇摇头,有些好笑,更多的是心疼和宠溺。 落瓷哪里见过如此温柔的空青。她快速地将自己认识地女孩子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当空青说那个女子脾气不好的时候,她还以为是黄蓉。可黄蓉那么刁蛮的性子哪里是能忍得了气的?有一点点不满意,早就闹将起来了。如此想来,她认识的女孩中却是没有一个符合空青的描述。 她为这个认知而更加气闷,这几年空青终日跟她在一起,寸步不离,她以为她了解空青的全部。现在才知道,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空青都已经认识了让他倾心的女孩儿。 勉强笑了一下:“她叫什么名字?我见过吗?你们怎么认识的?” 空青不语,只是定定地看着她。落瓷被他看得心里发慌,忙不迭地站起身。 “不说便不说罢。” 那女子就那么好,任他护得这般紧,连名字都不愿透露? “只是届时成亲的时候你可得和我说,你跟了我这么几年,到时候我铁定给你们包一个大红包。” 落瓷的说辞让空青皱起了眉头。落瓷却没心情理会他,抬脚便走。 空青伸手去抓,衣角拂过手心,抓了个空。 落瓷步子越走越急,没一会儿便转过墙头看不见了。 落瓷回了屋,关紧房门。为这股没由来的气而烦躁,拿起最近正在看的一本植物志,没看几行就心浮气躁看不下去。 为了静下心来,她闭着眼睛开始背方歌。 “四气寒热与温凉,寒凉属阴温热阳,温热补火助阳气,温里散寒功效彰” 却是背不下去,脑中一次又一次地滑过空青说起那女子时温柔宠溺的神情 落瓷索性作罢,脱了外衫与靴子爬上床拿被子盖住头,干脆睡觉。 这倒是个好方法,不一会儿便睡着了。只是这一觉睡得特别累,迷迷糊糊做了许多梦。也不知睡了多久,醒来时屋里已经相当昏暗。 揉着额角,落瓷半闭着着眼想去给自己倒杯水。步子迈得很低,一步一挪,一不小心就踢到地上的矮凳。哎哟一声,被绊倒在地。 矮凳恰好磕到小腿骨上,那块没什么肉,疼得落瓷眼泪都出来了。 “吱呀!”房门被人从外面大力推开,落瓷抬眼,外面已是漫天彤云。 逆着光,只能看到空青黑乎乎的轮廓。 看到屋里的情景,他快步走到抱着小腿的落瓷身边,蹲下,看到落瓷眼角的水迹时愣了一下,随即语气焦急地问:“摔着哪里了?” 落瓷疼得抽气,动了一下腿:“嘶腿。”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地埋怨意味。 空青顿了一下,放缓语气试探地问:“我看看?” 见落瓷点头,他才撩开裤脚,借着屋外的霞光能清晰地看见白皙的小腿上的一处青紫。 落瓷一手空青的肩膀,刚想让他扶她起来。就见空青十分熟练地一手揽上她的肩膀,一手穿过她的腿弯,将她抱了起来。 落瓷未能开口,由空青将她安置在床榻上,再将搭在衣架上的外衣为她披上。落瓷这才发现她只着了中衣。叹了口气,第一次发现,她这般与空青朝夕相处,似乎太过亲密了。她自己虽不觉又何愈距之处,可在古人眼里这大概是过了。就算是江湖中人,不拘小节。来日她若要嫁人,这段过往怕是会被挑剔。想到归云庄陆夫人还很热情地想给她保媒呢,落瓷摇摇头,还好她自己这辈子也没打算嫁人。 空青以为她是叫疼,弯下腰,粗粝地大手抚上她的面庞,带着薄茧的拇指抚去眼角的泪痕。 落瓷因为这个动作而微微颤立,向后缩了缩身子。好在空青片刻间便收回手,安抚道:“好好坐着别再乱动,我去点灯。恩?” 那温柔的声线,让落瓷下意识的点头。又怕他看不见,说:“好,你去吧。” 第56章 越女应须为我留 落瓷话落。昏暗里,她听到空青轻笑的声音。她呆了呆。 烛光被点燃,照得屋里似乎都温暖了起来。 空青端着烛台,搬了一张凳子摆在脚踏旁,烛台被支在凳子上。 落瓷的药箱里备了很多常用药,空青很容易地就在里面找到了治跌打的那一瓶。 一撩衣摆,空青在脚踏上半跪了下来,然后去捉落瓷的脚。温热的手指触到她的皮肤,让她瑟缩了一下。空青没许她退:“别动。”一下子就捉住她的脚踝,捧到膝上安置好。 药油倒在手心里,挥发出浓烈刺鼻的味道。以前落瓷给人治病的时候没发觉有何不妥,现在要用在自己身上,落瓷十分排斥。 空青一手固定住她的脚踝不让她动,一手将药油按在伤处揉搓。 顿时疼得落瓷下意识地想把脚从空青手里抽出来,只是她哪里敌得过空青的力气,自然是挣扎不能的。便在嘴里嚷嚷:“不擦了,不擦了。反正过一段时间它自己就好了。” 空青很无奈,硬着头皮手下却没松动半分。听得落瓷痛叫,想到她平日给人治病时,常常听不得人叫唤。一听人叫,女人还好,她只会送一记冷眼。若是男人,少不得要被她开口教训:“你还是不是男人,这点痛都忍不得!” 此时,对比下来,很是不厚道地笑了。 落瓷痛得正狠,忽见那制住她的始作俑者居然笑了。很是不痛快。便用另一只完好的,没有遭荼毒的脚去踢跪在跟前的男人。 她并没有穿鞋,也没有着袜。因为空青半跪着,她一抬脚就与他肩同高了。于是光脚就踢在了空青的肩膀上。 借着烛光,空青只觉得尚还踩在他肩上的那一只脚明晃晃地很是耀眼。那脚的主人尚不知情,甚至还在他肩臂上踩了踩:“问你呢,在笑什么?” 那五个圆润白净如珍珠的脚趾头十分嚣张地弯了弯。被忍无可忍的空青捉住套上棉鞋:“别乱动,天还没大热呢,小心凉着。” 空青去处理落瓷的另一只不安分的脚时,那只惨遭毒手的伤脚终于得救。落瓷趁机迅速缩了回床沿支着,用双臂抱着,一副死也不再交出去的模样。一双眼还十分警惕地盯着空青的双手。随时戒备着。 空青瞧着她那副怕疼的模样,也没得法子,十分好笑。好在药油也擦得差不多了,他便没再去惹恼她。收拾好药瓶,去盆子里绞了湿帕子回来,又去摸落瓷的脚。落瓷自然是不让的,他无奈地示意手中的帕子,哄道:“擦擦粘到药油的地方?” 落瓷这才小心翼翼地把出去。空着捧着这一截白嫩嫩软乎乎的腿,细细将没伤的地方擦干净。 “你这么怕疼,还好没去学武。先不说能学得怎样,哪个学武之人的功夫不是被摔出来的。小时候站梅花桩,一天下来身上都没块好地方。” 空青难得一次性说这么多话,落瓷听得都替他疼。曲非练武的时候她是全程陪同的,虽不致像空青说得那么惨,但刚开始那段时间身上青青紫紫是常有的事。有时候疼得在饭桌上边哭边往嘴里扒饭 曲非尚且如此,灵鹫宫刺客只会更加残酷。 “那时候日子很难过吧?” “也说不上难过,训练之余除开吃饭,倒头便睡。也没有多余的时间想多余的事情。” 空青神色淡淡的,似乎那段日子真如他所言般轻描淡写。擦完脚,空青给她套上棉鞋。这时小厮泡好热茶上来,空青给落瓷倒了一杯递到她手里:“下次屋里没点灯的话自己别乱动,先叫一声,我一直都在。” 落瓷想说她也没那么没用,这次只是不小心而已;她想说她用不着他时时刻刻地照顾话到嘴边,在空青的目光下,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勉强应道:“恩。” “对了,紫荆有消息传来吗?” “还没有,”空青把先前搬到床前的凳子和烛台放回原处,“她和石绿两人在一块,不用担心她们,两人办完事会尽快回来的。” 落瓷捧着烫手的茶杯,小口小口得啜着:“也不是担心,就是觉得她在身边方便些。” 空青闻言,停下手中的活计,回身看她,那眼神跟刀子似的。落瓷连忙解释道:“不是说你不好。只是你也不能老跟在我身边吧。不说你以后成亲了没有成天跟着我到处跑不顾家的道理,就是现在你寸步不离的和我呆在一起你你难道不在乎你的心上人怎么想么?” 空青站到了床前:“主子想说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现在的空青落瓷有点怕。她接着说:“我名下也就红曲照看的七里香、靛蓝照看的贩药的商队还有江南的几间药铺,不知道你对哪一块感兴趣些?”此时的空青,存在感相当强烈,落瓷不太敢看他,“紫荆回来后,你看喜欢哪里,我另给你寻个去处吧。” “主子这是在赶我走?”一向清冷的声音似乎更冷了些,染上了霜。 “怎么会!或者你不喜欢被拘在一处,也可以像石绿一样出去江湖上走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空青在落瓷跟前蹲了下来,双手放在她的膝上,看着她的眼睛,慢慢道:“江湖那么大,你就不怕我走丢了,不再回来?” 顿了一会儿落瓷才说:“只要常传信回来就好。” “既然舍不得,”空青说:“为什么又让我走呢?” 那深邃的眼神里是她看不懂的复杂,似乎要将她吸了进去,落瓷垂眸,道:“女人的心很小的,就算再信任你,也不可能对你长时间和另一个女人呆在一起毫无情绪,不管另一女人是什么身份。”说着又仰起头,“你既然喜欢她,就要多替她想想。” 空青忽然笑了,虽然只是轻轻浅浅地弯了一下嘴角。他站起身,抬手拍了一下落瓷的脑门,说:“傻!” 落瓷捂着脑门,着恼道:“我是认真的,你别不当回事。到时候她和你吵闹起来,够你头疼的。” 空青完全不管落瓷的忠告,将屋里的东西收拾归位,保证落瓷不会再无意中随便踢到伤到自己。才出门去:“我去看看晚饭好了没有。” 白天落瓷睡足了,精神还算比较好。晚上吃过饭便摸了到曲非的院子里。她去的时候,杨康刚好在,见她去了,寒暄两句就起身告辞了,将地方留给了姐妹俩。 杨康自从来到七里香第二天昏迷中醒转后落瓷便命人将他移到其他的院子,至今也在那里住着。虽然和曲非的院子隔得近,但好歹也有一墙之隔,能省许多闲话。 曲非一直笑得甜甜的,给落瓷倒水也乐呵呵的。落瓷道:“这么瞧着,七里香过不了多久就要办喜事了?” 曲非一点害羞的意思也没有,顺着落瓷的话说:“也不会那么快,至少得先找到他的爹爹妈妈再说呢。” 落瓷听她说得高兴,感慨道:“似乎昨天你还是这么小一点点,”落瓷比划了一下,“今天居然就要开始谈婚论嫁了。我也没什么别的执念,现在就只希望你们不要再折腾,过得好好的。” “康哥待我很好的,姐姐你放心。” 落瓷点点头,点评道:“尚可吧。” “姐姐你是鸡蛋里挑骨头。”曲非嘟着嘴道。 落瓷佯装伤心:“养了你这么多年的姐姐居然比不上才认识一年不到的男人,女大不中留啊。” 曲非凑过去抱住落瓷的手臂撒娇:“姐姐!” 两人笑闹了一会儿,落瓷说:“有一件事情早就想问你了,当初杨康不是离开赵王府了吗,怎么又回去了?还做了遣宋的金使?” 曲非这才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康哥不是有意再去为大金办事的,当时我们吵架了,我说了很多伤他的话,他才跟我赌气回了赵王府,我便回了嘉兴。” 原是有这么一段官司,落瓷本还想细问。曲非话锋一转,道:“别光说我了,姐姐,我都快成亲了。你呢?有没有看上哪家儿郎?” 落瓷脑中首先闪过空青的脸。心道大约是整日里常和空青呆在一处,提到儿郎便只能想到他了。甩甩脑袋,也没有往深处细想。 不待落瓷回答,曲非自顾自地说:“我觉得陆师兄还不错。姐姐你觉得呢?” 落瓷慢半拍才想起来曲非口中的陆师兄是指陆冠英。 曲非撑着下巴,道:“他人比较有趣,虽然没有康哥好看,可也算一表人才。” 落瓷点点她的脑袋:“是,你眼光最好,天下儿郎哪个都比不上你的康哥!” 曲非嘻嘻地笑:“我是真觉得陆师兄不错,姐姐你不妨考虑考虑。纵然他武功差些,可姐姐你不是还有师父给你留的嫁妆么?” 落瓷拂衣起身,道:“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我的事不用你操心。行了,我回了。你早些下榻歇息吧。” 曲非吐吐舌头:“姐姐慢走。” 出了曲非的院子,一直沉默的空青忽然开口:“陆冠英不好。” 第58章 方晓心事许卿卿 落瓷停住脚步,始觉空青是在说先前曲非说陆冠英是个良人的提议不好。她转过身,看着落后她半步的空青。 这根楞木头平日是从不干涉落瓷的事的。只有落瓷遇到什么问题或明确询问他时,才会开尊口。通常都尽量让自己做个隐形人。 今日这般又是怎般缘故? “他为何不好?”落瓷盯着他的眼睛。 空青早在落瓷转身之时便又退了半步,和她隔开距离。此时他皱着眉头:“为人太过轻浮,稳重不足。” 落瓷颔首,说:“有时言语上他是轻佻了些,可这也不是什么大毛病,年岁再长些便好了。再说他掌管江南大小水寨,要弹压那么多悍匪,也是要些本事的。” 空青又说:“此人阴险狡诈。” 落瓷不知空青为何突然对陆冠英观感如此差,故而又试探着说:“江湖险恶,有些心计也是好的。” 空青的脸色不太好,他说:“主子属意于他?” 落瓷抬眸看他,这可不像空青会问的问题呢。“我要说是呢?” 空青不作答,紧紧握着剑鞘,眼中有片刻地迷茫。显然没有料到落瓷会如此说。 落瓷还在看着他,也不知自己到底想要个什么答案。 “我属下总是望着主子好的。”空青闭闭眼才说。凭心而论,除却他个人的一些原因之外,陆冠英的确是个不错夫婿的人选,很难挑剔出什么不好来。“若是主子能遇到中意之人,属下自也是高兴的。” 望着低眉敛目的空青,落瓷平白生出一股莫名的怒气来。她听见自己冷笑一声:“方才不是还说他阴险狡诈么,怎么如今也不再挑剔他不好了?” 空青的话语听起来更加虔诚:“陆少庄主能入得主子的眼总是青年英杰才是,是属下多心了。” 落瓷再也听不下去,拂袖就往回走。空青急忙跟上。 走得太急,路上被石子绊了一下,险些跌倒。好在空青只落后她半步,及时提住了她的臂膀。 落瓷大力抽出手臂,也不说什么,继续疾步向前。回到房间,砰地一声将空青关在了外面。 空青抬手欲叩门说些什么,最终还是收住了什么也没有做,如往常石柱一般立在廊下。目光失焦,望着半空,也不知在想什么。 屋里还没点灯,借着廊下的灯笼,在屋里可以清晰看到廊下那个一动也不动的身影。 落瓷更是生气,摸黑给自己倒了一杯的茶水灌下。茶已经冷了,一股冰凉自喉头而下,也冰凉了肚腹,浇熄了那无名的怒火。 撑着桌子坐下,揉着眉心。落瓷摇头苦笑,近来自己的脾气很是不好,喜怒不定,也不知是不是到处奔波太过劳累的缘故。刚才更是跟个和男朋友闹别扭的小姑娘一样一念至此,脑中如若被击了一记闷雷,久久不能回神。 回想近来种种,落瓷哭笑不得,双手抚上燥热的脸颊,自问,她这是喜欢上那个闷木墩子了? 如果不是动了心何故要去试探那闷木墩子的心意?如果不是动心何故在他将自己和陆冠英拴在一处时莫名动怒?如果不是动心何故得知空青有心上人时心中涩涩? 是了,那们木头墩子还是有心上人的。落瓷有些晃神。 一夜难眠,落瓷起了个大早。推门出去,空青已在院子里练剑了。见她出门,他收了式走到跟前。也不说话,就那么立在她身边,就像他一贯做的那样。 这个男人寡言面冷,实在也不是个良配的好人选,也不知自己怎么就陷在里边而不自知。又想到就算她傻了吧唧的喜欢上了又能怎么样?人家还是有了心上人的。顿时更不好想。 落瓷面色算不上好,而且越想越气,完全没有见到恋人的半分欢喜。 面前女子的表情变换空青是注意到了的,心中想着她这怕是作夜的气还没消,所以也不多话。至于是什么气? 他想作夜落瓷表明属意陆冠英,他又在此前说了陆冠英的不好。定是这事惹恼了她!这么想着,又觉心下沉沉。 正在他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之际,面前的女子已挪动脚步向前院走去。下意识地他就要跟上去,岂料那人说:“你别跟着我了。”语气愤愤。 自打随在她身边以来,她开口说这话还是头一回。空青握紧剑鞘:“主子” 落瓷立住摆摆手:“我去找红曲,不出去。楼里没什么危险。你继续练剑吧。”算是对自己反常言行的解释。 空青立在她身后没有说话。 最终,他还是没有跟过去。 红曲抱着花小懒在后厨检查今天送来的菜是否新鲜,门口投来一片阴影。她抬头看是落瓷便继续手里的事情。 “空青怎么不在,这家伙终于学会偷懒了?” 落瓷从她怀中抱走花小懒,柔软温暖的身体让她觉得自在多了。睡梦中的花小懒被迫挪窝很是不满,它朝落瓷伸了伸爪子然后挣扎下地跑开了。 落瓷拍拍身上的猫毛:“今天我起得早些,他还在练剑。” 红曲好像也不是太关心空青有没有跟着她的问题,没再继续这个话题。待她检查完厨房,两人一路闲聊往回走。 红曲伤神地说:“下个月有一个大厨要回乡成亲,只剩下一个人可能忙不太过来呢。” 落瓷附和了两句,她一项不管生意上的事。红曲也没指望她能帮上什么忙。 趁着这个契机,落瓷装作不经意地问:“红曲,你见过空青的心上人么?” 红曲停住,眨眨眼重复道:“空青的心上人!不是,空青什么时候有的心上人?” “原来你也不知道,他亲口说的,只是不告诉我是谁。” 红曲顿了顿,说:“他不愿说的话,或许是她。” “谁?” “额齐娜。” 看到落瓷疑惑的眼神,她补充道:“她是西夏皇帝的小公主,空青曾在一次任务中奉命保护她。后来小公主便常常去我们的住处找空青,或者直接召空青去她的宫室。那公主虽是娇生惯养,却是个有耐性的。空青话少,她便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虽然傻里傻气,却到底是位公主。常闹得我们一干人头疼,只有空青能哄得住她。” 红曲摇摇头,对那公主还是心有余悸。“对了,空青还送过她一把匕首,刀鞘上镶满了宝石,一看就是给女孩儿专门定做的。” 落瓷只觉得心里堵得慌,闷闷道:“大约便是她了。空青曾向我描述过他的心上人。他说那人话多啰嗦,有些时候傻乎乎的。”她自嘲地笑笑。却不敢抬头,怕红曲看到她难看地笑容。 红曲也跟着叹气:“额齐娜早在五年前就下嫁给了西夏的一位将军,现在怕早已是儿女成行了。空青不愿多说也是常理。” 落瓷点点头,深吸了口气展颜对红曲说:“过两天我打算去凤阳五年一度的杏林大比,家里你多费些心。” “小姐跟你去吗?” “不去,她和杨康如今哪里分得开。” “只带空青?需不需要将药橙带过去,前两天她才和我抱怨呆在药铺里快发霉了。” 落瓷笑笑:“再说吧。” 药橙倒是十分愿意陪同落瓷取凤阳,只是有事抽不开身,她不无嫉妒地瞪空青:“还是你好,能跟着主子到处跑。” 空青抬眼瞧正在慈安堂坐诊的落瓷。那人依然一身儒士的青袍男装,修长纤细的手指搭在一位老者的腕上切脉,眉心微拧,似是病情不容乐观。 陪同老者来的妇人惶惶开口:“大夫,我老伴是不是病得很严重?” 落瓷收回手淡淡道:“只是普通风湿,我先与你开几贴药。” 提笔才发现面前的宣纸已用完,她随手从桌子的右边取了一张纸,欲要下笔。旁边的药橙实在没憋住,不可思议地说:“主子,你那是包药的牛皮纸!宣纸在你左边” 落瓷回神,定睛一看,不由揉着眉心轻叹:“我没注意到。” 药橙趁着这个空档立即麻利儿地重新取了一叠宣纸为她铺上,纸张上方放上镇纸才退到落瓷身后,戳戳空青:“主子最近这是怎么了?跟丢了魂儿似的,做什么都心不在焉。昨儿个她独自在后院熬了半天药,结果药和水都下锅了,却放到了一个没点着的炉子上都没发现。” 这些事情空青自然是知道的。细算起来,落瓷的这些症状都是从那晚他们谈过陆冠英后开始的。自那晚之后落瓷就开始和他生疏了,虽不至于刻意,但 长随在她身边的他哪能体察不到! 想到此处,他回药橙道:“别多事!” 结束一天的坐诊,落瓷伸直双臂活动僵硬的筋骨。 “这些不过是微疾小病,医馆里又不是没有配置大夫。偏你要来亲自坐诊。” 身后传来吊儿郎当的声音,落瓷偏头,是身着儒衫的土匪头子陆冠英,那虚伪的模样让落瓷恨不得扎他两针。 她兀自转头收拾桌案上的东西:“你来干嘛?病了?” “师兄我身体好得很呢。我只是路过,被你那黑脸侍卫拉进来的。” 落瓷停下手中动作:“空青拉你来做什么?” 陆冠英在医馆里东瞅瞅西看看,还时不时用手翻看翻看,漫不经心地回答落瓷的话:“谁知道呢,他就让我来看看你。” 说着他顿住,小步跑到落瓷跟前挤眉弄眼,摸着下巴琢磨道:“我说该不是小师妹你想我了不好意思方让你那黑脸侍卫捉我进来的吧!” 第59章 逢郎欲语复低头 落瓷见他又这般口没遮拦起来,便知没甚大事。也不招呼他,自顾继续收拾。 “你偏会欺负老实人,无缘无故空青捉你做什么?”合上今日脉案,落瓷说:“再说,他捉你你不晓得躲么?说个谎话都不上心。” 陆冠英摸摸鼻头,尴尬道:“那什么这不是没躲过么。”他说着又转到落瓷跟前撸起袖子伸给落瓷看,说:“你看,手臂都被他抓青了。真是个莽夫。” 看到那臂上的几个指痕,陆冠英不像是在妄说。落瓷心中烦闷,语气不免有些不好,她扬声讽道:“莽夫怎么了?都是习武之人,哪个想到你一介水匪会如此弱鸡!” 落瓷言罢,并未听到反驳声。抬首便见陆冠英支手摩挲着下巴,一脸猥琐道:“火气这么大,难怪空青要我来逗逗你开心。诶话说小师妹谁惹着你了。在江南地界儿上我归云庄还是能说上话的,师兄给你出气去。就算明的不行,咱可以来阴的。师兄我最擅长了。”最后他竟是越说越兴奋。 落瓷可不管他表忠心和顺带找乐子的闲心,只问:“空青。让你来逗我开心?” 还沉浸在阴人幻想中的陆冠英不是很满意地找了张椅子坐下来,想到空青那面目可憎的恶劣态度,撇撇嘴道:“差不多就这个意思,他说你近来心情不好,让我来陪陪你。也不知道他为何觉得我就能逗你开心,明明你每次都对我没什么好脸色。”说着还端着一张特别可怜兮兮的脸凑到落瓷跟前,说:“师妹说真的你真不是暗恋我?要是的话你要早说,让我有个心理准备啊” 陆冠英准确无误地接住落瓷怒甩出去的毛笔,正要洋洋得意地笑两声,就见自己袍子上晕染开了一大片墨痕,顿时有些怏怏。 落瓷好笑。他如此丰富的情绪也不知平时如何服人的。 “诶笑了是吧。也不算亏我这一身袍子。”陆冠英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冷茶喝下:“说了半天可渴死我了。” “空青就让你来哄我,他还说了什么?”落瓷基本能够猜到空青去请陆冠英的缘故。 “没啦,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话本来就少。说说回来,正经给师兄说说你因何烦心?” 陆冠英正正经经讲话的时候还是很靠谱的,不过落瓷这些女儿家的小心思也不好对他说出口。只好找些借口:“杏林大比名医云集,要想夺得魁首得费些功夫。” “你不愿说便算了,也莫拿这些话哄我。要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差个人去归云庄告诉我一声便是。” 带儿郎当的人稳重起来的时候总是有些煽情,落瓷也不免有些感动。 却听陆冠英下一句就说:“虽然你不承认暗恋于我,但作为你唯一的师兄我总是会帮着你的啊我的袍子!师妹要温柔啊,这可是石头做的砚台啊!不然真嫁不出去了。” 空青抱剑立于街角,虽然已离得远远的,医馆内的声响依然不时传入随着晚风传入耳中。他握紧了剑柄,把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跟在那人身边的这许多年终究不过是一场幻梦,如今却是真要醒了。 少时,陆冠英开门走了出来,穿着那身惨遭墨汁的袍子。若无其事地打算回家,嘴中念念有词:“果真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吓!” 突然冒出来的空青使陆冠英条件反射往旁边一跳,没办法下午的经历记忆犹新,骨头还疼着呢。 “干什么?” “她主子怎么样了?” “切小事一桩。唉,虽然手段粗劣了点,你这算是真尽心了。过年的时候我会提醒师妹给你一个大红封的,来年再帮你物色一房媳妇。” 空青并不理睬,兀自回到惯常呆的门前侍立守护。 陆冠英见状叹道:“身边有这么个人,也不知道师妹怎么受得了。”低头又看到自己的身上的墨迹斑斑,心痛惨呼:“哎哟我新做的袍子。” 回去的路上,两人无话。 空青一如既往地安静。那人走在他前面,也不像平日那般时而和他聊上两句。 往常两人在一起多数时候也没有言语,那些时候他也不曾觉得有什么不对,更是享受那种安静的惬意。只是今日这种气氛让他难受。 他惯常不善言辞,此时想说些什么也无从说起。 眼看就要到七里香大门。落瓷忽然停了下来。 空青几乎迫切地开口:“主子” 落瓷不曾察觉他的异常,缓缓道:“从凤阳回来之后,你便去做你喜欢的事吧。我这边让紫荆回来就是。” 空青默了一瞬,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否定,而是简单地回道:“好。” 然后他听到那人急促地笑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第二日,落瓷交代了一番。带着空青启程凤阳。 两人也曾一起走过不少地方,没有哪一次如此次这般烦闷。于是,此次赶路速度极快,比平常快了一倍不止。 这天,由于落瓷执意要多赶一段路,害得两人错过了宿头。月上东山,只好找了一块背风的地方露宿。 好在还有些干粮和清水,倒不至于饿肚子。 空青将面饼放在火上烤软和水囊 一起递给落瓷。 落瓷只喝了一些水,面饼太干,味道寡淡,实在是让人没胃口。 “多少将就吃些罢,下一个镇子还有二十多里路,就算明早起早就走,到的时候也要午时了。” “我不饿。” 再度无话。空青又说:“那早些歇息吧。” “嗯。” 马车内带的一应小物什俱全,褥子扯出来铺好便可比小塌。 落瓷裹着被子躺下,却无睡意,支着耳朵听空青在外收拾火堆,栓马,整理行李不一会儿便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又等了一会儿还是没听见什么,落瓷忽然恐慌起来。 “空青!” “主子?”熟悉的声音在车门处响起,近在咫尺。“你安心睡,我一直守在此处。” 落瓷心安下来,应了一声:“嗯。” 醒来是在一片焦烤的味道当中。略作修整出去,便见空青正在烤鱼。 “今早才发现前面不远处有一小溪,主子可前去梳洗。” 晨间清凉的溪水扫去残存睡意。回来的时候空青已经烤好了鱼。出门在外,鱼肉上只撒了孜然和细盐。落瓷昨夜便未入食,加上鱼肉细嫩鲜甜,倒也啃了半尾。 再上路,两人都默契地慢了些。 快到凤阳府时,路过一陡坡。落瓷眼尖地发现坡上崖边一罕见的药材,只是想想就算采来也无处炮制,便也断了念想。 杏林大比只是一次小的聚会。天南海北前来的医者也没对繁华的凤阳府造成什么食宿上的影响。 两人十分顺利地投了店。顺道去了举报这次大比的同济堂递帖子,领了号牌出来还未出门呢,便见一队白衣女子迤逦而来。肩上抬一白纱小辇。不知道的人怕还会以为这排场会是哪家小姐。落瓷却不会认错,因为 “阿瓷,又见面了。”那轻浮调笑的语气只有白驼山那位风流少主。 “这里是杏林大比,你来凑什么热闹!” “哈哈。”欧阳克展开折扇,轻摇道:“古来医毒不分家,阿瓷,你莫要偏见。” 第60章 赠我珠钗情几许 落瓷可不信欧阳克那套说法,他固来狡诈,指不定有什么心思。事不关己,落瓷此时也没有和他分辨的心情。 “欧阳公子请自便。” 有人却装作不解其意。也不前行,懒懒地斜椅在肩輿上,笑问:“阿瓷在哪家客店下榻?夜来无事,小酌几杯岂不正美?” 落瓷哪里管他,径直离开。 欧阳克挥挥手指,那些姬人自然会意跟上。 客店就在同济堂的隔壁街。一到地头,欧阳克同落瓷笑言:“阿瓷挑的地方自然是好。”又和一姬人说:“我们也在此处落脚,晚来也好同阿瓷好好说会儿话。” 空青皱眉,手中宝剑“刷”地露出一节,又被紧随其后的落瓷按回去,厌烦道:“管他呢,客店是开张做生意的,我们不理他便是。” 闻言欧阳克打开折扇,笑了一声:“阿瓷可真狠心。”他施施然下了肩輿,落后落瓷他们一步跟着上楼。 楼下有姬人娇喝声:“你这间店我家公子包下了,赶紧让不相干人等离开我家公子的朋友除外。” 欧阳克挑了落瓷旁边的一间房。空青的房间在另一侧。 那风流少主倒没有如他嘴里那般无赖。自进房间后便未出来,也不知在做什么。 下午落瓷开了一次门打算让小二送些茶水。门扉被推开,入眼的便是那立如松柏的身影。落瓷一顿,启唇问:“你怎么不去休息,赶了半月的路了。” 空青微微欠身,道:“这点事对习武之人算不得什么,主子好好休息。我就守在这里,没人敢来扰你清净。”见落瓷不动他又说:“是要水么?我这就让人送上来。可曾饿了?我让他们一同送些饭食上来。” 落瓷叹了口气,退后一步:“你进来吧。” “我” “我一人吃不香,就当陪我。” 空青顿了顿方才应下:“是。” 吃饭如数米,落瓷食不下咽,只草草用了些。看样子空青也好不了多少。撤下去的时候还剩多半。 好在杏林大比在即,容不得落瓷再把心思放在儿女情长上。 这是医者间五年一次的盛会,各地悬壶之人云集在此,交流切磋医术,也是一大快事。 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其中有值得尊敬学习的老先生,也有空摆弄花架子的投机之徒。又数那心思狭隘,嫉妒他人,不思在医术上进取,只知道使些下三滥手段的人最为可恶。落瓷最见不得这样的人,把自己的名声比病人性命还要重要。凡捉弄祸害她头上的,无不一巴掌打回去。 落瓷自下山行走江湖以来,在江南一带薄有些名声,会上露了几手很快便崭露头角,直奔魁首而去。 前几天比得尤其顺利,都快让她生出寂寞的心情。直到最后一天,半路杀出一个劲敌,让她兴奋不已。 那人三十岁出头,是个素衣儒袍的短须男人,名唤姚亦华。 落瓷年前北上,听过他的名头,也是北地颇受拥戴的大夫,家中世代行医,家学渊源。 近两年时人常有“南武北姚”的说法。南武,指的自然是落瓷,而那北姚,便是姚亦华。 落瓷先前听过他的几个医案,佩服他心思巧捷,已是神交已久。此番相见,两人都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一番交手下来,虽是略胜一筹。但她胜的不过是多出的几千年见识。于医道一途,不得不说,姚亦华确实比她更有天赋。 而欧阳克,剑走偏锋,以毒入道。倒也得第三的位置。说起来,若说用毒一道,这天下或许真的没有谁能出白驼山之右。 这些天时常见面,他也多有轻佻言语,然还算规矩,没有动手动脚。落瓷权当他不存在。 大比过后,欧阳克便被一个金兵模样的信使唤走,走时还带了几个在大比上出了些风头的几个大夫。 就知道他来一趟绝不会目的简单。 落瓷邀姚亦华去嘉兴一叙。一则避免回程途中与空青朝夕相对再生些胡乱心思害人害己;二则真心与其相交。 姚亦华与落瓷说起医术来,总是能参悟些新的东西,恨不能与其畅谈三天三夜。听闻相邀,欣然同往。 三人同行,自然是要热闹许多。 只是还未出凤阳府,三人投宿时便遇到了一个村子生了瘟疫。 不是什么厉害的病种,只是病患众多,所耗药材众多,落瓷无奈只能打发空青回凤阳府跑一趟。 这个村子里几乎已经没有还没有染病的人。 也不知是他们村幸运还是不幸,前几天凤阳府医者云集,愣是由于该村地势偏僻,居然没有一个人在病起之初发现这个村子及时将疾病扼杀在最初。 说不幸呢,这村子愣是在没有一个人死之前让武姚二人遇到了。 是的,难得的是还没有人身亡。病得最重的也只是被抬到祠堂里等死而已。 只是阎王没来,倒等来了两个救死扶伤的大夫。 姚亦华又捋了一遍药方,摸着他的短须道:“还差一味药引。” 落瓷皱眉,沉吟片刻,道:“我知道哪里有。” 前两天刚到凤阳府时,落瓷在郊外的悬崖陡坡上看到过它的身影。只是当时苦于炮制不便,也就没有摘走,否则何至于如今这般为难。 村子里都是病患没人可用,空青又一时半会儿赶不回来。 “那草药常生于悬崖峭壁,你我二人只怕难于采摘,不如等你那护卫回来?” “不行,祠堂里那几个人只怕捱不过今晚,再说空青一去一回也需要时间。” 于是两个文弱大夫便踏上了寻药之路。怕空青回来找不到她担心,落瓷还特意留书一封才出的门。 地方倒是不远,就是从路面爬到陡坡上颇废了些功夫。 那药长得位置巧妙,无论从哪个角度都够不着。 姚亦华取出绳子,说:“我将绳子系在腰间下去采,你握住绳子的另外一头。” 落瓷并未听姚亦华安排,把绳子系在了自己腰间。 “你” 落瓷将绳子的一头塞进姚亦华手里,果决道:“你比我重,要是真怎么样我可拉不住你,还是你拉着我比较妥当。”说话间已是向下攀爬。 姚亦华练过些粗浅的强身健体的拳脚功夫,力气要比普通书生大上一些,可要完完全全拉扯住一个人毕竟还是困难。 落瓷如愿采摘到草药扔上崖顶,往上爬时,踩滑了脚。纵然姚亦华捉住绳子,落瓷一番挣扎之下还是被悬在空中,还有越来越下的趋势。 空青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心脏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去了 落瓷坐在床上,空青崩着脸给她处理两条伤痕累累的手臂。索性伤的还算值,采回来的草药已经入药祠堂里躺着等死的人病情已经控制住了。 落瓷伤了手,这治病救人的事儿就全落在了姚亦华的身上。他自觉很是对不起落瓷,所有事情都大包大揽了过去,那些病得不太重的村民还能给他搭把手做些杂事。 空青的表情虽然平时也不多,可此时落瓷却觉得他在生气。 他把落瓷从崖上抱下来之后,第一句话便是:“为什么不等我回来。” 原因不是都写在信上的么,还多此一问。 空青知她心中所想,却也控持不住情绪,吼了一声:“你若这个大夫若他们也活不了!”那个字竟是说也不忍出口。 这么些年来,这还是第一次空青对她的语气如此冲。但由于落瓷新底那些羞于启齿的心思,却也品出了些甜丝丝的味道来。 只是自那之后,除了必要交流,空青便不再与她说话倒像是气得紧了。 姚亦华心中愧疚,寻到落瓷说:“如今这里病情已经控制住,你不若先一步回嘉兴,我料理完这里的事再来寻你们。你伤着了手,这里确是不方便修养。” 落瓷举着两条绷带手,也帮不上什么忙,便也应下:“那我便不再这里与姚大夫添乱,咱们嘉兴再会。你去了之后只问道去七里香酒楼便可寻到我。” 辞别姚亦华,两人再次启程。 这一路比来时更加沉默。空青不与落瓷说话,久了落瓷也便也自己生了闷气,不愿理他。 还有一日便到嘉兴,夜宿投店。落瓷感叹:“今日是最后一日了吧。” 当初他们约定从凤阳回来后,落瓷身边便换紫荆护卫,而空青便去做他自己的事。 闻言,空青未答,沉默着把马车上的行李搬上房间。 夜来,落瓷失眠,辗转反侧。 忽闻敲门声。 “主子,是我。” 落瓷披了外袍去开门:“何事?” 空青面色有些古怪。落瓷让开身:“进来说吧。” 空青垂眸,关了门,在落瓷身旁落座。 “到底出了何事?” 空青仍旧不言,只把一块娟帕包裹的事务推到落瓷面前。 “给我的?” 见空青点头应许,落瓷才狐疑地打开绢帕,露出其中的一块铁疙瘩。是一块令牌。 “这是燕子楼的燕子令,见令牌如见楼主。” 空青沉沉开口:“不论是大宋,大金,蒙古各国城镇凡是有燕子标记的歌楼酒馆,只要出示燕子令,就能联系到燕子楼的人。” 落瓷听过燕子楼的名声,近年来专门转卖消息的组织,让多方势力又爱又恨。 落瓷忙把令牌丢到桌上,这可是一块烫手山芋。 “你给我这个做什么?”又摇摇头:“不是,你从何处得来这东西的?” 空青拾起令牌,重新放到落瓷的手心。道:“收着吧。我身无长物,这要别去,也不知能给你留些什么。”见落瓷眼中忧惧,又安抚解释道:“莫怕,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东西。你虽不涉江湖事,可这乱世,消息总是重要的。若你若你嫁人,有什么不便之处,也有自己的人可以用。” 落瓷怔怔地看着面前这个为她打算的男人,迟疑出声:“你” “我是燕子楼主人。” 落瓷已不知该摆什么表情,最终只能苦笑,叹道:“委屈你了,这么大的尊驾这几年只能曲在我身边做个护卫。”而这么大的事情她却是在此之前一无所知,就连燕子楼的存在也是前不久才从欧阳克口中得知。 “我不是故意瞒你,只是燕子楼的兴起也纯属意外,当初只是为了收留些走投无路的旧时从属,想为他们谋个生计,怎料” “你也不必再说,”落瓷打断他,“若你早些告诉我燕子楼的存在,我也不会强人所难留你在身边。如今你便去吧,这燕子令太过贵重,我确是万万不能要。”又勉强笑道:“若是往后有什么难处寻到楼里,楼主能行个方便,也不枉咱们相识一场。” 空青握着令牌,手指发白。听着那人的刻薄话却也无从辩驳。他从来嘴拙,又是对着落瓷,纵有千言万语,也只化一声叹息。 “早些歇下吧,明日我送你回嘉兴后自会离开。” 落瓷抓着桌上的绢帕,想要一同还他。却发现里面还有东西,打开一看,却是一只十分眼熟的珠钗。 说来眼熟,是因为不止一次见过空青拿它在手里把玩,被她猜测为买给他心上人的东西。 “你的东西掉了。” 空青回首看了一眼:“那本就是买给你的东西,你若不喜丢了便是。”说完又提步往外走。 落瓷心若擂鼓,心思百回千转思量他的意思。行动却是要比脑子快上一步,将空青在门前拦了下来。 “你是什么意思?” 空青见落瓷气息不稳,只当她知晓自己心思后生气。黯然道:“我知是我唐突,本也不想给你让你困扰。只是那日在洛阳街头,见你着实喜欢,明日便要离开,也不愿让它蒙尘。” 落瓷却不想听其他,问道:“我只问你,当日你曾说这是送与你心上人的东西,如今却为何给我?” “我现在已经交到了她的手上。” 第61章 月下罗带结同心 珠钗在手,落瓷对上空青看过来的眼睛。那漆黑的深邃里是她从曾察觉的温柔缱绻,眸光深处还有他未来得及掩饰的一丝痛楚与挣扎。心口跳得飞快,落瓷只有紧紧握着手中的珠钗来平复自己。 落瓷想说点什么,张张口却不知道要怎么说,脑中如烟花暂放,绚烂夺目,却也嘈杂纷乱。平日的伶牙俐齿全都不见了去。 两个人,一个在门里傻傻站着,一个在门外痴痴望着,都没有了言语。 空青抬头看天。今夜有风,一团一团的云慢慢浮动。半月已向西移。 垂眸不再看门里那个似乎被他吓着的人,空青说:“回去吧。”又说:“药橙下午发信来说就在附近城镇置办药材,你若介意,明日属下让她来护送您回去。” 说着便要走。落瓷心中一急,脱口道:“不许走!” 空青向来是听她话的,又停住了脚步。 落瓷心口起伏,急急地说:“你就这么走了?” “我我今晚会守在这里的,你安心睡。”空青低眉顺目,语调平平,就像个真真的奴才。“明日药橙来了,我再走。” “明日明日也不许走。” 空青终于抬起头来,眸中闪过诧异,却也未有言语。 落瓷心中又酸又甜,怎么就是这么个呆子。她将燕子令牌举到空青眼前,问道:“如今燕子令在我手中,我便是形同燕子楼的主人喽?” “是。” “既是如此,你这位前主人呢?” “一楼哪能容二主,我自是不会再插手楼中事务。” “那好,”落瓷颊边含笑,语带娇嗔:“我便是燕子楼的唯一主人,你也自当听从我调遣。我的第一条命令嘛,便是你哪里也不许去。得一直留在我身边保护我。” “好。”他总是无法拒绝她的。 落瓷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却一点也不困顿。梦里似乎都带着饴糖的味道,甜丝丝的。 醒来药橙已经到了,她端水进来给落瓷洗脸,又与她梳头。嘴中抱怨:“空青昨日半夜飞鸽与我说今晨他有要事离开,我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他却又说不走了,要不是知道他的性子,我只当他在消遣我呢。” 落瓷是有些心虚的,干笑了两声。 药橙手巧,梳通了头发理顺发带要给落瓷束发。落瓷将袖子里拢着的珠钗取出递过去:“今日着女装,戴这个吧。” 药橙并未多想,赞叹道:“好精巧的钗子。” “谁说不是呢。” 药橙手上不停,问:“咱们吃过早饭便回嘉兴么?” “嘉兴?不,今日不回去。” “可是空青” “空青说要回去的?他这几天赶路脑子赶出了毛病。”落瓷毫不犹豫地甩锅出去。 药橙:“我还有好几车的药材没有清理呢。”语气中满是对空青的愤懑。 “那你便先回去吧,这边风景不错,难得清闲,我再留两天。”落瓷对她一点也不留恋。 “那我可真走了” “去吧去吧,趁着天儿还不热!” “”落瓷赶人的态度太明显。 药橙期期艾艾地离开了。 落瓷在屋里又收拾片刻方才出门,空青一如既往地侯在门外。 行囊简陋,落瓷虽是带了一套女装,以备不时之需,却是没有带首饰的。发间就只有空青昨日送来的珠钗。耳边也空当当的。 杀手的眼,是如何的利。落瓷方一出门空青便看到了她头上孤零零的钗子。 “可好看?” 空青自然是说好看的,可却再也没有别的话了。 落瓷见他仍是那木楞楞的样子,又是气恼又是好笑。等了半响他还是无话,一跺脚率先下了楼。嗔他一句:“呆子!”平日里的稳重全然不见。 落瓷在大堂挑了个靠窗的桌子落座,店家很快就将早点送了上来。两人默默地吃完。 落瓷能够感觉到空青的眼神不时往她发间瞄,但还是没有其他话。她索性在他放下筷子后问他:“你便不问问我为何要强留你下来?” “不是强留。” “哈?” 空青又说:“不论你说什么,我总是要给你办到的。”他放在腿上的手却是捏得死紧。 这话让落瓷心疼得很,眼眶发酸。这人是抱着怎样一种绝望的心情陪在她身边啊,怎么就不多为他自己想一想。 便也不忍心再逗他,伸手在他疑惑惊讶的眼神中拿过放在腿上的手,一根根将那紧握的手指掰开。空青在落瓷捉他手的时候便下意识松了力道,好让落瓷掰得容易。 落瓷将自己的手放到空青摊开的手中。略带羞涩,颊边飞出一抹薄红。她道:“这你可明白了。” 话音一落,空青整个人似乎都颤抖了起来,他终是明白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只盯着落瓷想向她确认,眼睛眨也不眨,都瞪红了。 落瓷轻轻一叹,低声似抱怨般对他说:“也不知是谁昨夜对我说了那么些轻浮的话,调戏我来着,如今却不想负责么?”说着便要将手拿开。说时迟,那时快。 男人那略带薄茧的手紧紧的将那纤纤素手握在掌中,不许她抽离。急急辩道:“不是。” 同时空青另一只扶在桌上的手一紧,可怜的桌腿便瘸了,杯盘掉了一地。 汤汁一点也没有沾到落瓷身上,空青早已握住她的腰避开。 落瓷怼他:“有必要那么激动吗?” 空青无言,只是握着落瓷的手一点儿也没放松。 “没有。” “没有调戏。” 落瓷扶额。 这边的动静让厅里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却没人敢说些什么。 掌柜的姗姗来迟,颤巍巍地靠过来:“小店的餐食可是有哪儿不合适,小的这就去换。” 落瓷给了他一个银角子。 “和你不相干,赔你的损失。” 老掌柜这才松了一口气。 落瓷趁机把空青拉出了门。 这个呆子比平时还要呆愣,就像一只没有思想的风筝,任凭落瓷牵着走。却又比风筝多了一双眼睛,一瞬不落地看着她。 “你傻啦?”落瓷晃晃两人拉着的手。 空青还是呆楞楞的,一副还未回神的样子。却执着的拉住落瓷的手不放,就像一个好不容易得到了心爱的玩具舍不得撒手的孩子。 落瓷好笑,也不催他。就拉着他慢慢地在街上闲逛起来。一会儿摸摸这个,一会儿看看那个。 逛到一家首饰铺子,落瓷下意识就迈了进去。以前不爱这些是因为觉得平日里着男装比较多,也方便,便置办得少。可是如今,她看看空青,毕竟是不一样了的。 伙计热情地拿了几个大珠宝盒子给她选。落瓷看中一对珍珠耳坠子,样式和头上的珠钗很配。对着铜镜戴好,又问空青:“好不好看?” 空青这时才露了个笑:“好看。” “你除开说好看以外,还会不会说别的?” 空青又笑:“本来就好看。” 伙计见缝插话:“小的给您包起来?” 落瓷摆手:“不用,我就戴着。”又对空青说:“我喜欢这个,和珠钗很配。” “嗯。” “你不打算买给我吗?好歹也是前燕子楼的主人,听欧阳克说卖消息可最是赚钱了。” 空青连忙付钱给伙计。又问:“你还喜欢什么?” 落瓷看着珠宝匣子:“我看着这些都挺好的。”眼看他又要掏钱,又才忙道:“我说着玩的,哪戴得了这么多。” 空青却因为她的话有一丝淡淡的失落。 “嗯,其实还有一样东西是我喜欢的。” “哪一样?” 落瓷扒着他的手臂,垫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薄唇轻启,兰词微吐:“你呀。” 空青的脸以肉眼看得到的速度红了个彻底,落瓷掩嘴偷笑,又拉着他出门一家家铺子逛了过去。直到天擦黑才重新回到客店。 虽是走了整天的路,落瓷一点也不觉得累,反而精神满满。 “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落瓷在房门口与空青作别。“那我回房啦。” 还未转身手臂就被捉住。 落瓷轻笑:“进来说吧。” 空青吐了一口气,有些艰难地说:“你可是想好了?”不待落瓷说话他又说:“我自小便长在灵鹫宫,对父母亲人的记忆已经稀薄,学的也是杀人的手艺。如今身无长物,身后也无倚仗有这一日我便满足了,你若后悔” “你要始乱终弃不成?” “我” 这傻子让落瓷心疼得要命,不觉红了眼眶。可这在空青眼里又是另一番光景了,似他真负了她,惹她伤心落泪。 本就笨口拙舌,此时又怎么解释得清。只急道:“莫哭莫哭”又自责:“我本不是良人,只会惹你眼泪。” 落瓷知他是真的一点安全感也无,叹道:“我还不知你的身家么,那些身外之物要来何用?和你一起,我心里踏实。我这人懒散,也没什么大的抱负,一生所求也不过是一份安心。这份安心,你愿意给我么?” 空青看了落瓷半响,似把她的眉眼都描摹刻画清楚,终是如下了什么顶重要的决定。握住落瓷的手指尖,开口只有五个字,却重若千斤。 他说:“我定不负你!” 第62章 一夜梨花带新雨 空青是个不会说谎的呆子,他说什么落瓷都是信的,何况还是这样一许终身的誓言。 眼中的泪花又在打着转儿,她紧紧地回握住那双满是干茧的粗糙大手。 特别是虎口和掌心,完全硬得都不像属于人类的柔软皮肤,倒像是她平常打交道的那些干涩枯萎的药材。这得是怎么样的经历和磨练才有能有的啊。落瓷心疼地摩挲着。 空青抽开手去:“莫伤了你的手。”见落瓷又开始掉泪,他又无措起来,拿手去揩结果越抹越多。 那双充满怜惜心疼的灵动眼睛里,仿佛藏着一汪清泉,不住地让她淌着泪。揩也揩不净,空青索性不再徒劳,站起身把那泪人儿箍抱在怀里,重复着说:“莫哭了,莫哭了。常年练武已经习惯了,早就不疼了。”又安慰她:“哪个习武之人不是一手老茧的。” 落瓷在他怀里瓮声瓮气抽抽搭搭地说:“给我多讲讲你以前的事儿吧,我想知道。” 默了一瞬,空青抬手抚着她的发顶,“随在你身边后,那些事儿就像在梦里度过似的,都记不住了。” “那就让它过去吧,以后我心疼你。”落瓷紧紧环住他的腰。 空青笑了一下,轻声说好。就那么抱着她等她平息情绪。 静默中,有怀里人偶尔抽泣的声音,有烛火中灯花炸裂的声音。空青暗自想,他果真是不会安慰人的,只这一天就让那个爱笑的女子哭了好几回。 落瓷好久才止住哭声,抬起头来,见空青腰腹间的外袍都被她的泪水沁湿,自己也挺难为情。这些年,除开醉酒那一次外,上一次哭还是师傅过世的时候。 见落瓷不再哭,空青松了一口大气,这比小时候站一天的梅花桩还要让他难受。他放开落瓷,向外走去,“我去打些热水上来,你洗把脸。” 阔别月余,再次回到嘉兴城,落瓷连街面上的马粪蛋子都觉得好得不得了。 大约是心情的关系? 去时怏怏,归时洋洋。 红曲在七里香二楼的窗边抱着花小懒晒太阳,落瓷抬头眯着眼睛看她,似乎都睡着了。谁知马车的车轮压过青石板的声音一停,她耳朵动动,顿时睁开一双清明的眼。 可打招呼的声音还是懒懒地:“哟,回来啦?” 话音未落,只见那轻盈的身影一跃,伴随着花小懒凄厉的叫声,红裙飘飞,丽人已经稳稳地站在了街面上,落瓷跟前。惹得路上行人纷纷侧目。 花小懒一下子从红曲的怀中挣开,跳下地,不一会儿就不知道串到了哪里去。那速度和矫健敏捷的动作可和那快吃成冬瓜的体型不搭。 红曲无所谓地拍拍身上的猫毛。 有店小二上来行礼,从空青手中接过套马的缰绳,把马车拉下去安置。 落瓷和红曲相携入内,她问:“这几天店里生意又不好?你怎么歇在上面。”二楼窗边视野开阔,一般都是客人们的首选位置。 红曲掏掏耳朵,“好得很呢,又被包场了。银子给得足,我也就勉为其难了。” 正说着,就有两个作蒙古打扮的壮汉从客房院子的门里走出来。 “是蒙古人?”落瓷问。 “看着像一个蒙古商队。”红曲一边说,一边让人吩咐厨下准备热水喝饭食。 落瓷懂了,红曲说看着像商队,那就是实际上是有其他底细的。不过他们开门做生意,客人的来由也和他们无关。 “你别管了,好生休整休整,我们家神医的大名可比你的马车的速度快,杏林大比的情况早就传回嘉兴了。这不没几天我就替你收了一大堆帖子,有请你看病的,有来结交的,有请你去吃席的,还有给你做媒的。”顿了顿,红曲狡黠笑着补充,“给你做媒的拉线的另一方可都是姑娘。” 落瓷作势打了她一下,当年为了行走江湖方便些,这不才常做男子装扮么,到现在许多人都只道她武落瓷是位男大夫。 嗔她一眼,落瓷道:“别的我就不管了,你看着处理,那些请看病的帖子你理出来送到我房里吧,回头我看看。” 红曲甩了甩帕子,不甚赞同:“你现在可是江湖第一神医啊,谁那么大的架子敢请你去,病死活该,你一趟趟地跑还不累死,就该他们自己个儿找上门来才算有诚意。” 落瓷笑了下,“也没多大事儿,有的病人确实移动不得。我的好老板娘,你就帮我拣拣罢。” 红曲嗤了一声,不怎么高兴地走了,远远地还听她在说:“就是个劳碌命。” 转过影壁,就见曲非奔了过来,整个院子里都荡漾着她的笑声。 “师祖算得可真准,他今晨才说姐姐今日回转,果真来了。” 落瓷听她那声师祖叫得亲切,料想她不在家期间也发生了不少事。忙问:“师祖还在?” “哈哈哈,他住得可舒坦了。没事儿折腾一下我和黄宣,看起来挺满意的。”虽口中抱怨着折腾,语气里的明亮亲切劲儿谁都听得出来。 落瓷笑笑,这样也好。 “我去换身衣服再去给他老人家请安。” “你就是那个第一医术的大夫?” 落瓷这才注意到曲非身边跟了个小姑娘,圆圆的脸,大大的眼,一身裙褥穿得别别扭扭,真想给她扒下来扯整齐了再套上去。 又见她打量了落瓷一番接着说:“也没有什么七头八臂的。”看起来还挺纳闷。 她这一开口落瓷就想起了,是月前闹着要住七里香的蒙古姑娘,似乎是叫哲哲的。 曲非哭笑不得,“什么七头八臂,是三头六臂。” 哲哲又看了一会儿还是很纳闷:“也没有啊。” 好实诚的姑娘。 曲非解释道:“哲哲跟着商队住在咱们店里,她对汉话很感兴趣,又常说得颠三倒四,找到我跟前要我教她。这姑娘爽快,对我胃口,我也就勉为其难当她半个老师。现在说话是不会颠来倒去了,就是常常用错词。今天闹着要穿我们的衣服,这不还没给她弄清楚呢。” “行,你们玩吧。我先去梳洗” 那厢空青将落瓷送上楼,回转去找黄宣。 黄宣此时正赤膊在院子里搬石头,这还没入夏,已经满身大汗。见到空青,他擦了把脸打了个招呼之后就继续干活了。 两人都不是话多的人,一个雕像般站着,一个哼哼次次地干活。两个似乎也不觉得尴尬。 杨康喝水回来就见到打了招呼也没说什么。他倒是没有赤膊,穿了一身不知谁的粗布单衣,和黄宣一起磊石头。 空青就站在一旁看他们俩磊石头。有时候石头滚到他脚边了,他就让一让。继续站在一旁看他们磊石头。 还是杨康最先沉不住气。直起身一屁股坐在了一块石头上,用袖口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完全不见当年王孙公子的样子,就是按天点卯的泥瓦工。 他喘着用下巴点点空青,问他:“你是要帮我们干活还是怎么的?如果不是,还是赶紧的回去换身衣服喝碗热汤吧。这风尘仆仆的你不累得慌,我还看着难受。而且挺影响我们干活的。真的。” 空青闻言,将宝剑放置在假山顶上,脱了外袍也开始跟着他们垒石头。 杨康叉腰看了一会儿,笑着摇头,自言自语:“行吧,也能快些。”揉着酸疼的腰,又弯了下去。 院子里的地上已经用石灰画好了一条条白线,石头也是现成的,一块块按着摆上去就是。如果遇上石头大小不合适地,需要用凿子凿开再码上去。这些年黄宣一时脑热需要重新摆阵的事不是一两回,空青倒也还做得上手。 天擦黑三人才将石头码好,黄宣验证了没问题后,杨康累得快摊在地上。他一边抖着靴子里的小石子,一边问在穿外衣的空青。 “什么事儿,说吧。劳您在这院子里跟我们混了一下午,而不是跟在武姐姐身边。”他还挺好奇的。 空青已经系好了袍子,又从假山顶上取了宝剑,闻言先答:“家里,安全。” 杨康知他是在回为什么不跟着武姐姐的问题,又继续看着他,等着他接下来的话。 空青这才慢腾腾地转向黄宣,道:“红曲有哭过吗?”这话他是透着迟疑的,因为他实在想象不出来红曲哭会是什么样子。 黄宣愣了一下,回了一句:“哭,常哭。”不知他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红了起来。低头佯装收拾东西。 这个答案其实还挺出乎空青意料的,他忙问:“那她哭的时候怎么才能让她不哭。” 这回黄宣吞吞吐吐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空青又转向杨康。 “你问我们家小曲儿啊?哭啊,怎么不哭,但凡女子,哪有不哭的。”杨康笑得意味深长,依他的精明,从空青问了这句话出口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了,脑中略一转圜,也能将事情来龙去脉猜个七七八八。 “那” 还未待空青将问题问出口,杨康慢悠悠地起身,拍拍空青的肩膀,语重心长:“哄女孩儿啊,这可是门大学问,兄弟爱莫能助,你得自己摸索。”说完又慢悠悠地揉着腰走了。 空青:“” 似乎,下午的石头,白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