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界玉帝》 第一章 捉鬼少年 “叮,轮回任务失败,执行抹杀!” “叮,主神空间严重受损,抹杀被迫中断,被动消除记忆开启!” “叮,记忆成功消除,此bg已报备天神小队,等待斩杀中” 齐国,青风县,城郊。 李辰猛地从草堆中坐起,重重吐出一口浊气,再一次被那道冰冷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惊醒。 细针似的汗珠顺着他蜡黄脸庞不断淌下,就连宽大的明黄布衫也都被浸湿,紧贴他单薄似竹竿的身躯。 漆黑一片,梦境中时间的流逝极慢,萦绕在他耳中的,永远是那道经久不息的冷漠声音。 什么是轮回任务? 主神空间又是哪里? 这些,李辰一概不知,甚至在他向周围人打听的时候,会惹来别人异样的目光,最终被人灌下几次符水后,他就再也没提过这些。 打从两年前拥有记忆起,梦魇便如同女人的亲戚一样,每月得经历几次,李辰不敢想象,自己竟然能煎熬下来,这有些让人匪夷所思,他认为也许是求生意志的体现。 李辰抬头望天,如水夜幕中繁星点点,银白色的月辉铺满透风的草棚,他身子忍不住的颤抖,伸手摸了一把额头,不出意料的滚热。 “风寒越来越严重了,再拖下去不是办法,得想办法弄点银子!”李辰发白的干唇喃语一声,艳羡的目光眺望远处。 对面城墙里亮如白昼,直至亥时依旧传来喧嚣人声,就更让他觉得凄凉。 果然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注定又是个不眠之夜。 翌日清晨,李辰刚完成洗漱,外面便有一阵急促脚步声。 “六哥,六哥”随之而来的是娇弱女童的脆声。 干咳几声后掀开草帘,李辰迎头就见的稚童看上去十一二岁,皮肤水嫩,扎着羊角辫更显俏皮,手里拎着鼓囊的牛皮纸。 这是三伯母陈氏的女儿,李辰不觉有异,从他被李家乃至邻里孤立,搬到郊外结庐而居的时候,多亏小丫头能按点送饭过来,不然以他这幅病躯指不定就拖不到今天。 “六哥,你的风寒”李馨儿迟疑,将早点放到身边的破旧木板上,嘴唇微抿,满是关心道。 “不碍事的,待会捂着被再睡一会儿就好。”李辰摆了摆手,不想让她担心,强撑着晕沉沉的感觉,不然她回去后肯定得告诉老娘,到时又会惹出是非。 “六哥你骗人!”李馨儿气呼呼的,明摆摆的不相信,“我要回去告诉婶婶。” 李辰就知道会这样,赶紧将她拉到身边,柔声道:“我可是读书人,怎么会骗人。馨儿,这件事千万别传回家,大伯母要知道你给我送饭的事,家里又要闹腾几天,到时我们的娘岂不是又得受气!” 连哄带吓的,又保证明天要是还没精神就去城里买药,李辰总算将小丫头的情绪安抚下来。 “豆腐女她要嫁人了,听说是黄员外的小儿子,我远远见过他一眼,贼磕碜,六哥比他帅多了,王家肯定是贪图他家的家财。”临走时,李馨儿还不忘夸一下李辰,殊不知这话是给李辰补了一刀。 送走小丫头,李辰觉得头更昏了,馒头吃在嘴里如同嚼蜡只能说对得起胃子,偏偏身上连一个铜板都不剩,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窘境。 遥想先前还没被李家孤立那会儿,他的生活谈不上每顿有肉吃,但绝不会挨饿,甚至凭他在邻里独一份的本事受人尊敬,及冠之年的他还是抢手货,街头卖豆腐的老王家闺女还算俊,李辰也答应了亲事。 没想到这一转眼,到手的媳妇要和别人春宵一刻,而起因也不过因为本县县令的女儿金凤染上怪病,药石无解后就请能见到鬼的李辰去瞧瞧,这一瞧还真让他看出点名堂。 那金凤竟是骨子里放荡的女子,和鬼物苟合修炼某种邪术。 看破此事的李辰还没来得及将事情说出,就让人撵出来,甚至被诬告贪图金凤的美色欲要不轨,被衙役打个半死不说,他能见鬼这件事也被人加油添醋说成邪道,引出县道院调查。 为了不牵连一族,当家的祖母果断将他赶出李家。 这点上李辰并不恨,毕竟李馨儿能过来送饭,可以说是在老太太眼皮底下做出,以她连油灯都舍不得多点的精明,足以看出她还是关心李辰的,只是碍于很多事,不好言明。 他介意的还是金凤那边,担心对方恼羞成怒,会因此给李家带来灾祸。 尽管老娘说是因为一场大病,李辰才会记不起以前的事,他和李家所有人之间相处了两年那种难以名状的隔阂感也依旧存在。 不过这并不影响他和李家人建立起亲情,要真因为他的缘故使得一家人遭难,那是李辰不愿看到的。 眼下先保住小命最重要,风寒这病忽视不得,没有药石,发起后劲来很容易死人的,强撑起精神,李辰麻溜的将草帘掩上。 快步走到郊外的居民区,周围都是和李辰住处差不多的草棚,嘈杂的人声让他欣慰自己还不算彻底与世隔绝。 “哟,六郎来啦!”远远地,就能见到对面黝黑汉子对他热情打起招呼。来到郊外居住已有三个月的光景,陈二是李辰为数不多算得上认识的几人。 闻言,他几步来到汉子跟前,擦了把额头汗珠,道:“陈二哥,瞧你这架势,天刚亮就在这等了吧!” “这可不嘛,就差没把星星给盼下来了?”陈二搓了搓满是老茧的手,神情显得激动,“走吧六郎,我家大宝的高烧还是退不下来,城里药铺里的混账伙计居然让我准备后事。 你说说我家三代独苗,没了大宝我这家就算完了,家里人都等着你给驱邪呢!” 说到最后,陈二泪眼婆娑,几乎拎着李辰就往人群里窜,李辰理解他的焦急,不由分说的加快步伐。 李辰的绝活就是他那双眼睛,能看见鬼。这本事放在鬼物横行的齐国并不算强大,但十里八乡的普通百姓里也是独一份儿,都知道李家六郎大病过后的奇异。 关键李辰厉害在他不光能看见鬼,若是哪家撞了邪,他还能赶鬼,这也是大家称道所在。 凭借这手绝活,可以说如果没有金凤那件事,李辰甚至能发家致富,至少李家这两年能从乡下搬到县城居住就属他的功劳最大。 被人如小鸡仔般拎着的滋味并不好受,为了能赚一笔汤药钱,李辰只能硬忍着,很快就见到对面有人群围了半圆弧的圈子出来,那里正是陈二的家。 看到聚了这么多人,李辰放缓脚步皱了皱眉,他还是低估大伙看热闹的热情,只是他前天答应帮陈二驱鬼,却忘了叮嘱要低调行事这一条。 “让开让开!”陈二大声嚷嚷着,健硕的臂膀生生挤出条道,大伙见事主来了,也纷纷避让,瞪大了眼,将好奇的目光齐齐聚在李辰身上。 这会儿,李辰才见到草棚前站着位小麦肤色的妇人,紧搓着衣角殷切朝外张望,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李大师,快去看看我家大宝吧,昨日他还有些意识,现在却连我都不认,满口胡言乱语了!”陈二的媳妇盼到人,也不顾及什么,直接抓住李辰胳膊就往屋里走。 “陈二哥,这些人”李辰却没跟着进去,转身扫视了一下众人,迟疑目光落在陈二身上,“如果他们继续在这,你们还是去请县道院的人来帮忙吧。” 言下之意,是让陈二想办法退走围观群众,毕竟他想要解决这桩事,有这些人在会坏事。 “各位街坊,你们” 县道院的大人哪里是他们这些长工能见到的,陈二没有迟疑的对着众人一抱拳,话未说完,大伙都清楚这会儿人命关天,真要耽误下来他们承担不起这个责任,除了几个泼皮,皆是识趣退开。 见状,李辰已经很满意了,迅速转身走进草棚,抬头就见床榻四角的木板吱吱呀呀晃动着,上面七八岁的男童被五花大绑,此刻脸庞涌动血色,嘴角更是咧出惊人弧度呢喃着什么,说不出的狰狞。 一个人形烟影正紧贴在男童腹部,回头望了一眼李辰,幽幽绿芒如篝火跳动,朝他呲了一声就继而换了个姿势抱着男童。 见到这样一幕,李辰反倒松了口气,他经验丰富,一眼看出纠缠陈大宝的鬼物道行并不太高,并非是那要闹得家破人亡的厉鬼,应该是在外面带回来的鬼。 这种没有怨念的鬼物,他分分钟便能解决。 “六郎,你看,我家大宝还有得救吗?”陈二紧张兮兮问道,瞄向自家孩子的余光说不出的心疼。 李辰笑了一声:“当然有的救,不过我让你准备的东西都齐了吗?” “在的在的,早就准备好了,潮记烤鸭、北街桥南的盐水鹅、鹤林的老山檀,都在这了,还有潮记送了份茴香豆。”没等陈二回答,他媳妇就赶紧从西南角的木柜中忙不迭拿出香味扑人的碟子。 第二章 天地自有公道 接着,她又拿出一串用红绳系着的泛绿铜钱,发出叮珰脆响,急着递到李辰跟前。 儿子生命垂危,她顾不上肉痛,只想着大宝能尽快恢复正常就好。 这就是李辰的酬劳了,眼中一喜便将一百文钱收进怀里,他看得出陈二的家境并不殷实,酬劳已经降到最低,但这几样菜却是驱鬼的关键,省不了的。 “六郎,那我们就先回避了,大宝的事麻烦你了!”想到先前李辰的嘱托,不消他说,陈二言语一声就拉着媳妇退到屋外,可以听见妇人细微的抽噎声。 李辰点点头重新环视了四周,确认不会有人打扰后径直走到床边,也不管面前的男童如何挣扎,自顾自双目紧闭。 等心神平复不少后,他才往怀中一伸手,掏出一截三寸长、厚一寸半的泛黄竹筒,竹筒棱角被磨的圆润,周身密布细若蚊蝇的朱砂字符。 小心翼翼的解开封口处的红布,李辰眼角余光下意识的扫了扫四周,才从竹筒中倒出一块用红布裹着的方形凸起。 去掉缚带,露出其中寸许大的方印,印上雕着李辰从未见过的龟兽,头部占比很大,整体来看,龟甲好似小山一样高高耸起。 李辰曾拿出印泥想要看清方印底部究竟刻着什么,怪异的是无论怎么做都留不下‘弥罗至尊’的字体。 方印在他有了记忆的那天,独自一人在山里醒来后就在身上的,他曾拐着弯问过老娘,却根本得不到任何与之相关的信息,李辰觉得其中应该有秘密,再没透露过方印的事,一直贴身不离。 而他能治鬼的关键,也得益于此。 “去!” 刚疾呼一声,李辰脚下便跟抹了油一样踉跄几步,嘴角痉挛,十指掐进肉里,只觉体内瞬间被抽空了一部分力量。 下一刻,他抄起方印。 几乎是李辰抄起方印往斜前方狠狠按下的刹那,匍匐在陈大宝身上的鬼物就如同老鼠见了猫一般绿芒疯狂舞动,三四个呼吸间,化作白烟遁入方印不见踪影。 目光所及,再无邪祟的踪迹,而陈大宝也是嘤咛一声,很是安详的沉沉睡去。 这一幕李辰再熟悉不过,并不觉得突兀,相反,他把目光落在了桌上的饭菜上,肚子更是不争气的叫唤。 饿,饥饿感再一次涌上五脏六腑,身体被掏空的李辰觉得就是眼前摆了半头牛,也能吃得下。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提前让陈二一家准备伙食的原因,神奇方印纵然在捉鬼这项上从没失过手,却也带来后遗症。 从最初发现时的兴奋,如今李辰轻易不会使用方印,这也是遇到困境没办法了。 好在先前多次遇到过这种情况,这回对付的鬼物又简单许多,相应的难受程度也减弱了。李辰清楚记得,之前帮同族的人处理过老宅厉鬼,那足足让他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再加有年份的药草补养才恢复过来。 当然,眼前的饭菜比何记药铺那些药力浑厚的药草差了不知凡几,可总算能尝到腥味,权当解馋。 至于老山檀,则是他见许多跳大神的人物都用到,未免让人生疑,甭管用不用得上照样给它点上。 “陈二哥,嫂子,你们可以进来了!”知道外面两人正盼着他消息,李辰回过神的第一时间对外气弱喊了一声。 “六郎,大宝他他没事了?”带着浓重的激动,陈二进屋就瞧出了孩子异样,就差热泪盈眶抱着李辰痛哭了。 砰! 两人察觉到身边的闷响,竟是旁边的陈二媳妇重重跪了下来。 “六郎,那些人都说大宝没用了,多亏了你才能救得回,你这恩情我一辈子都报答不了,相公,赶紧的,给恩公磕响头。” 说罢,她就拉着陈二衣角,李辰见了也顾不上头晕目眩,赶紧踉跄着上前阻止。 “这可使不得,你们别忘了,我收了报酬的,让大宝安然无恙是我份内事。” 话说到这份上,陈二夫妇也不再倔着性子,被李辰带上饭桌,好歹让他们一道大饱口福。 李辰这顿饭吃得有些心不在焉,不仅是风寒忌油腻的原因,是他再次见到了寸许长的白色丝线,由夫妇二人的头顶延伸,沿直线进了他的身体。这一幕他不陌生,甚至他知道这白气对他有天大的好处,但他至今也不习惯这样莫名其妙的变化。 吃好喝好,李辰就准备告辞,时至正午,他不便打扰全部心神都放在儿子身上的小两口。 “他没什么大事,就是身子虚了点,这两天你们最好买些补药喂他。”临走前,李辰叮嘱满是殷切的陈二夫妇。 “知道了六郎,大恩不言谢,以后有啥用得上我的,尽管去东邬码头找我,那里的车马行我也能说几分话。”陈二的话直截了当,李辰能和他交上朋友,也有这方面的原因。 点点头称是,李辰不肯让两人送他离开,掀开草帘后刚走没多久,迎面见到一位妇人身影,心头立马诧异起来。 她怎么找到这,这会不是应该在织坊吗? 妇人身穿绿色布衫,约莫三十上头的岁数,眉心点着黑痣,尖削的脸庞让她看上去显得刻薄几分,就直直杵在居民区顶头,虎视般狠狠扫过四周,路人都不敢和她对视,最终目光定格在了李辰身上。 “娘,你怎么来了?”四目相对,李辰干笑了几声,感觉不对劲,上前询问。 其实老娘长得还算秀气,甚至能看出年轻时不错的身材,会强装出这样彪悍的一面,都是源于去年三月份震惊全县的院试舞弊案。 案子波及明州境内三成县,近千户人家供养出来的童生锒铛下狱,影响听说连四品知州都牵连进去,就李辰知道的,青风县一月之间连换三个县令,最后是由朝廷的虎贲军千户来到县城才镇压下来。 很不幸的,他的增生老爹也参加了去年那场院试,至今还在狱中等判决。当时的李家就他老爹一个读书人,说成全家希望也不为过,可闹出这样的事,家里几房伯母除了陈氏一个个都变了脸。 老娘也因此性情大变,没了男人,重担一下子落在她身上,的确苦了她。对于老爹入狱一事,李辰觉得蹊跷,尽管只是短短和其接触两个月,却能肯定连教书都不肯收受私礼的老爹绝不会在考场作弊。 只是人微言轻,这案子不是他一个连童试都没过的少年能参与的,李辰的想法只能埋在心里,一心帮助李家发展,从未停过赚银子的念头也是为了老娘能有钱打点狱吏,有机会探望老爹。 稍一思量,李辰就知先前动静还是大了,郊外捉鬼的事怕被宣扬开来,老娘才会找来的。 “臭小子,你还记得有我这个老娘?”闻言,杨氏狠狠啐了一声,“嫌自己命硬,没事跑到这又是显摆本事的吧。都说女大不中留,怎个如今的世道连男人也不靠谱,走,空手人跟我去乡下老宅一趟。” 李辰一皱眉,听出话里的不对劲,立马问道:“娘,家里莫非是出事了?” 也不怪他会如是想,这三个月间老娘看过他多次,却从未提起回家事宜,应该是当家的老太太觉得风头还没过去不肯松口。 如今老娘突然说出这样的话,更是连任何东西都不准备就让他一道回老宅,怎么看都有跑路的意思。 “麻溜的,县道院来人了,现在就在家里喝茶呢,让我来唤你。”杨氏柳眉一挑,目中含霜道:“有成已经吃了牢饭,我就一个儿子,绝不能让你再进去,快跟我走。” 说完,杨氏便上来强势拉起李辰右手欲走,从她微颤的身子能看出此刻只是表面淡定。 县道院的人要来抓他,金凤那件事到底是闹大了! 李辰听出老娘话里的意思,果然是想着带他跑路,鼻尖酸意涌动,感动之余,他深呼口气,这样逃避的事他还做不出来,纹丝不动。 杨氏能有什么力气,李辰不愿走,她也拉不动,回头见到他皱眉苦思的样子,不由一怔。 “娘,你觉得朝廷的力量大不大?”李辰缓缓说道,内心出奇的平静,没等老娘回答,便又道,“我敢保证,你现在要是拉着我不是往回家的方向走,立刻会有人出来带走我们,那时就真的有理都说不清。” 李辰拥有记忆也两年多了,对这片世界还是了解几分的。 齐国境内,充斥着神奇力量,和那些拳破山河的武修、养浩然之气的儒生以及能点龙脉寻宝穴的风水师,哪怕是种田都能布云施雨的农民,各种层出不穷的奇葩强者相比,他捉鬼的本事真翻不出太大浪花。 可饶是如此,他却从未听过有强者推翻齐国近千年统治,这只能说明两点,可能是强者不屑齐国,亦或者是齐国的力量强大到没人敢去试探。 在李辰得知那位武宗出身的虎贲军千户都要给朝廷卖命,前者的推测也就自然消散。 即是这样,他和老娘再快,还能跑得过天上飞的?下场可以预见,而眼下只需他被抓,不仅老娘没事,李家也没事,何去何从,他端的明白。 “嗯?”杨氏一惊,细思下来,姣好面容阴沉,“那” “天地自有公道,我没做过那等龌龊事,就没人能强迫我认罪。”李辰脸庞透着坚毅,狭长眸子涌动精芒,下定决心道,“娘,跟我回家吧。” 第三章 金凤的结局 “对,官府的力量再大,也得有说理的地方,李家门风向来公正,我相信我家六郎绝不会做荒唐事。”杨氏重重点头,正声道:“要县道院真的和县衙串通一气,我就去府城找你大姑,一定救你出来。” 话是这么说,杨氏脸上的担忧却是抹不去的,只是李辰的话让她明白过来原先的打算并不靠谱,才这样安慰的。 李辰也知道,这一切都是无奈之举,就看县道院是不是还有良知尚在之人。这种要将命运寄托在别人身上让他觉得憋屈不安,心里想要变强的念头突兀产生。 跟着老娘穿过城门,街道上那些熙攘叫卖声丝毫引不起李辰任何念头,一路走了近十里地,小半天功夫后才来到城东南巷,这里人烟就要少些,静的让人心神发冷。 熟络拐进院子,李辰见李家众人此刻都在大堂前站着,撇去狱中老爹,在王员外家做长工的大伯二伯和早年撇下家人出去经商的三伯,以及嫁到府城至今他还未接触过的大姑李春梅,人都到齐了,最瞩目的是老太太身边那位头戴绺帽、身穿役服的青年。 这就是县道院的人吧,未近身,李辰就能察觉到青年只是往那一站,便有不凡气势散出。 “孙儿见过祖母,三个月来甚是挂念各位伯母呢。”既然明白对方是道院派来抓他的,李辰也没跟青年打招呼,直接走近头发花白的老太太问起安来。 老太太如今只是四十来岁,可她盘起的枯发却夹杂大半白丝,满脸的皱纹让她凭空逝去了十年时光,或许是为李家上下操劳的缘故,看上去倒像是一位花甲老人。 三个月前将李辰赶出家门的正是她,李辰恨倒不至于,但对这样的做法难免有些芥蒂,也明白自己深得老太太的喜欢不过是因为他在家中经济占了重头,说到底她还是偏心大房的李源。 毕竟李源是被书塾里的先生赞过有县学之资的人,而老太太平日也总向所有人灌输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牢固想法,没事就念叨着李家要是再出个五品大官就能发达,似乎培养一个读书人成了她的执念。 “快,乖孙,快见过道院的刘大人。”出乎李辰意料的,这回老太太竟没有上一次的冷漠,将他热情推到身边的青年那。 见状,李辰有些纳闷,莫非老太太这样做,是想将他尽快送到牢狱,省的和李家再有瓜葛,可他怎么说也是她的孙子,也不用这么绝情吧。 又不好推脱,只好对着眼前青年一抱拳,恭敬道:“李辰见过刘大人。” “嘿,你就是擅长捉鬼之术的‘阎六郎’?”青年的脸蛋比女人还白,但并不像沉醉于酒色之辈的那种惨白,似能挤出水来,此刻挽了耳边两束如丝黑发,淡淡笑容让人如沐春风。 “大人繆赞了,我不过是懂些皮毛,外号都是别人过于吹捧。”李辰说话老练,心中却泛起嘀咕,奇怪对方的态度为何会和那些捉人回去交差的衙役迥异。 他见过态度最好的衙役,也都一副收债模样,哪像眼前这位,言语间更像是他难得一聚的朋友,关键还没有半点违和感。 一边的杨氏坐不住了,打破场中怪异气氛,急声问道:“大人,我家六郎他究竟是犯了什么罪名,好歹给个底啊!” 她已经想好,要是这位说出强奸未遂的罪名,那就说明县令那边已经跟县道院打好招呼。到时六郎一旦真的进去,那副小身板怎么受得了酷刑逼供,万一招了就算身为六品同知的妹夫亲来青风县也翻不了案。 杨氏心一横,情况微妙,管不了那么多,真那样的话,她宁愿连累李家,说是自己教唆六郎这样做,将罪名揽到自个身上也要给相公留后。 “犯罪?”白脸青年长眉一挑,居然听不懂眼前李辰的母亲怎说出这样的话,不解望了老太太一眼。 “老二媳妇,你说什么呢?”老太太颤着声,满是怪责道,“刘大人是瞧得起六郎的本事,让他去帮忙的。” 说完,她浑浊眸子转动,对着杨氏连连使了眼色。 杨氏的目光立马亮了,这才记起方才这位道院的大人让她去找六郎时并未提及有关捉人之事,甚至对她很客气的事,原来一直是她会错了意,不由尴尬望了一眼李辰。 那意思在说,以你的小聪明,接下来该怎么做不用老娘教你了吧。 母子连心,李辰当然看出她的意思,既然道院的人找他帮忙,那就必须将事情做得漂漂亮亮的,交好他们,以后处理金凤那件事也好留有余地。 想到这,他润声问道:“不知大人有什么事要交代的,要是在我能力范围之内一定会帮的。” 言外之意,如果事情涉及生死,还是另请高明吧,他可不想做炮灰。 道院的高手如云,能让他们感到棘手需要出来找人帮忙,那绝不是什么小事,李辰还没自大到自己一个野路子捉鬼师能起到巨大作用。甚至他还怀疑,整件事会不会是道院和县令的阴谋,要害他性命。 这也不是完全没可能,毕竟金凤的事明眼人只要一看就能看出疑点,他一个穷小子哪怕真的精虫上脑也躲不开县衙那些高手衙卫,更别说金凤身边还有几位身手不凡的贴身丫鬟。 再者说他在乡间也算有些名声,并不亲近女色,诸多条件都成了定他罪名的限制。倘若本县的金县令坚持要他下狱,容易引起民变,就这点而言想掩盖家丑,让他帮忙时安排一出莫须有的死法确实算得上稳妥。 事实证明李辰想多了,对面的白脸青年很快苦笑道:“你不用担心金凤的事,那根本是恶人先告状,我恩师已经收服金凤养的色鬼,还责令她去了香火坊虔诚供奉一年。 你也不用叫我大人,我这趟来是为了自己的私事,和道院无关,实在是身边的朋友没有能帮上忙的,才想起你的。” 他在道院打诨多年,最擅揣摩人心,看得出李辰的不对付,一想便知李辰的想法。 实际上,刘青松也是看当初道院中所有人都没能察觉到堂堂县衙居然养有厉害色鬼,金县令都跟道院说好捉拿李辰的期限时,唯独他老师只身入了县衙收服恶鬼,才免去一桩冤案发生。 这件事已经在道院中引起轩然大波,他众多同僚里懂得捉鬼驱邪的人也有不少,却在他们眼皮底下发生这样的事,李辰的表现足以证明他是有真本事的人,正是这样红娘找他帮忙时才会想到来李家找人。 话音落地,李家所有人都怔住了,老太太身子一颤,橘脸上惊异和欣喜交加,惊的是金凤之事会出现如今这样的转折,又欢喜以后李辰能继续捉鬼赚许多银子回来,能让李源得到更好的学习环境。 这段时间有意疏离李辰母子的大伯母、二伯母此刻也都是神色复杂,她们平日没少受过李辰恩惠,低头思索日后该如何和他们相处。 而杨氏更是目光爆出慑人精芒,喜不自胜,拉着李辰双手不知所措。 “六六郎,你没事,没事了,老天开眼啊!” 李辰是众人里面最先回过神的,他也不知此刻内心为何会静如止水,就好像两年前醒来那一刻,一个人在苍茫山林,任由孤狼嚎叫虎啸阵阵,他自处变不惊,论惊恐的感觉他还真从未体验过。 他想的更多是有关香火坊的事,要说齐国最让人色令禁止的刑罚是什么答案只有一个,便是去香火坊供奉愿力。 齐国宣扬神道,哪怕是升斗小民,也都会在家奉木塑始皇。 如果每日半个时辰还好,可香火坊中的罪民却是日日夜夜除去吃喝拉撒,都必须时刻在脑海观想供奉始皇,这里自然有手段监测,想想都让人觉得恐怖。 拍了拍老娘右手,和她一起分享喜悦心情,等她镇定下来,他才转身望着青年,“我在这就先谢谢大人能来告知此事,就是不知,需要我做些什么。” 李辰还是没松口,既然金凤的事解决,和道院以后也不会有交集,他就更不在意会惹恼对方。 要不是感激青年所说的老师救他一命,按他谨慎性子,早就一口回绝,抹不开面子才想着如果的确是小事也可以一帮。 “六郎说什么呢?”老太太这时有些不高兴,眼前可是连县令大人都要交好的道院中人,李辰这么说极易牵连李家,急忙侧目解释道:“大人,小孩子不懂事,你别怪罪。 六郎,还不跟着大人去把事办了?” 说到后来,老太太脸色明摆着的不喜。 刘青松觉得意外,这一家人好像有什么故事,不过他不是好管闲事的人,正要开口又被人打断。 第四章 大哥的古怪 “娘,你这话我不爱听了,我家六郎风寒未愈,他捉鬼本事你也清楚,最消耗精气神了,你这样做不是要他的命吗?” 杨氏在旁据理力争,也觉得老太太的做法过于偏心,这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自从丈夫下狱后老太太愈发喜欢大房,无非是因为大房王氏有个能读书的儿子。 如今她的六郎才从死里逃生,还这样做实在让人心寒,她到底看不下去了,为了维护自己儿子才会不顾纲常去顶撞素有威严的一家之主。 “你你眼里怕是早就没我这个娘了,看来许久没请过家法,你们都忘了我才是这个家的主心骨。”老太太皱脸,看着儿媳竟不服她的安排,也忘了身边还有位大人,伸手一扬想要打下去。 “哎,你们这是干什么,既然‘阎六郎’身体抱恙,有空我再来接他便是。”刘青松不想掺和别人的家务事,侧目对着李辰,说话圆润道,“这件事我并不想让人传出去,到时你去了再决定帮不帮忙可好?” 道院在普通百姓眼中早已被神化,听到身边的刘大人都这样说,老太太也不敢造次,无力放下右手,神色显得落寞。 对方把话说到这份上,李辰也知道再不说点实际未免有些不够意思,随即点了点头,示意道:“既然这样,后日我就去看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要真超出我能力范围,也是爱莫能助。” “好,后日正好轮到我休沐,这样,我辰时就过来,你放心,我刘青松在道院也有名声,绝对不会为难你的。” 听到李辰答应下来,刘青松心中不由松了口气,他怎么觉着和眼前的黄口小儿处事都快赶上上司了,兢兢战战的。 “道院那还有事,我就先走一步。”没等李家一干妇孺相送,得了应承的刘青松兀自走到门口,又转身叮嘱一句老太太,“这段时间还望老夫人多照顾些‘阎六郎’。” 他算是看出来,这李家内部也有矛盾,担心走后老太太又要实行什么家法,说不定后日的事情就会黄了,是以眼下才用了官腔,有帮李辰一把的意思。 “一定一定,民妇定将孙儿照顾得白白胖胖。”老太太乐呵着,刚想上前相送发现那位大人已不见踪影,只能作罢。 李辰不由多望了一眼对方离去的背影,暗道道院里的人也不都像他想的那么黑暗,此刻才对帮忙之事上了心。倒是老太太的话让他感到怪味,这是要把自己卖了的节奏吗? 先前那位大人的叮嘱还在耳边萦绕,老太太带着深意的目光落在李辰母子身后,并没有发作脾气,继而扫了一眼面前众人,和声说:“六郎能没事是件喜事,我也早盼着能有这么一天,正好也宰了鸡鸭。 三房,你这就去潮记买些底料回来,难得大伙儿都有空,今个给六郎接风洗尘。” 老太太有吩咐,查氏向来不是拿主意的人,应了一声便接过老太太递来的铜钱,倒是她身边跟了比她还高的鼻涕少年,蹦跳着一道欢喜离去。 陈氏和杨馨儿都一脸喜色,家中也有多日没闻着肉味,都盼着能一饱口福,一边的王氏尴尬不语,她娘家是乡间的地主,虽说不是每天能吃上山珍海味,但肉食是不缺的,并未在意一顿好吃好喝。 她心思深沉,不似三房那样事情过了一会就会忘了的人,此刻正思索有关李辰母子的事。 其实打心底她也希望李辰能回来,毕竟他主抓家里的经济。 王氏从老太太那了解到,这三个月在用度上一直是在拿老底,这样下去连房子的银贷都快还不起,真有那么一天就会被扫地出门回乡下,更别说让她像李辰还在那会有余钱逛街啥的。 只是等李辰真的回来,她又后悔当初老太太赶其出门时自己怎么就没好言劝上几句,这以后一个屋檐下可怎么才能顺手借不用还的银子。 “六郎,你也累了,回屋休息吧,吃饭时娘去叫你。”杨氏没去注意别人有什么心思,只想尽力关心这段日子吃尽苦头的李辰。 “嗯。”李辰应了一声就准备回屋,这半天功夫捉鬼耗费他许多体力,刚才又好一阵的提心吊胆,就算听到金凤之事解决的消息也没让他觉得有多欣喜,身心俱疲的他的确需要好好休息来平复心神。 李家大院是回字形结构,十来间屋子够每人一间了,之前李辰决定做银贷买下这里的时候就是看中周围的地价够便宜、屋子够宽敞的特点。 回到他熟悉的西屋,距李辰离开这里足足有三个月,这里却依旧整洁如初,淡淡的女人胭脂味,看得出老娘每天都用心打扫的痕迹。 大摇大摆躺在丈大床榻上,李辰这床是找人定做的,塌底尽被舒软的海绵包裹,此时此刻,李辰全身心说不出的舒爽。 终于回到家了呢,尽管对这个家总有种距离感,但李辰还是挺喜欢这儿的,因为安稳。 三个月的风餐露宿,他已经受够了,心中下定决心以后做事还要再谨慎些,免得又让人利用。 沉沉睡去,要做的事打算醒来再去办好了。 等他再次睁开双目,揉着惺忪双眼,耳边传来细微的谩骂声。 “娘,成先生说我可以学作股文了,让我去八角书坊买历年的优秀股文选,得一两银子呢?”久违的声音,李辰知道这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大哥李源。 “什么?一两银子,我的小祖宗,这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你爹上个月的例钱都给你拿去读书了,现在让我去哪给你筹这么多银子。”隔得老远,就能听见王氏尖锐呼声。 “你不给,那我这次的童试肯定过不了关,难道你要我像二伯他们一样去做苦力吗?好,你不读书了,你给我银子去觉醒府,到时还能给家里挣钱。” “好你个小子,居然威胁起我来了,不过这事得有个法子,我去娘那问问?” 声音渐行渐远,李辰心中却觉得纳闷。 这两年他常去潮记买吃食,隔壁就是八角书坊,知道那卖的都是版印书籍,最贵也不过由当朝阁老王舟编撰每月两期的值百文,哪来有文选卖一两银子的,要真是这样恐怕人人抢着做书坊生意了。 这是第一个疑点,也只有不出闺门,仗着自己儿子是李家未来希望从没下过地干活的王氏才会不知道这明显的猫腻。 二来童试根本不会考股文,教李源的先生绝不会童生试在即的情况下贸然让他去作股文。 结论只有一个,大哥在说谎。 李辰嘴角挂着古怪笑意,他是不知道李源为什么这样做,但两年的摸爬滚打间他看的东西太多,这位对他态度算不上友好的大哥瞒着要银子应该是另有用途,而且是难于启齿的那种。 猜到归猜到,但李辰不会去跟王氏点明,毕竟人家母子的私事他都要去管,难免会落人口舌。那样无异于拉仇恨的做法他也懒得去说,他想要的是一个安静环境,而不是整日闹腾的家。 就这样想了一会儿,李辰半睡半醒间,门外有悉悉嗦嗦的声音,不一会儿老娘的身影便出现。 “六郎,我记得先前你去老宅给人处理事情的时候,不是留下二两银子嘛,还让我藏着买东西的,我暂时又用不到,不如先借给你大伯母,怎么样?” 钱都是李辰赚的,虽然杨氏外表彪悍,却觉得六郎大了,许多事应该和他商量。而且经历一番变故,她对李家也很失望,是以刚才王氏找到她借钱时才没像以往那样爽快答应,过来问问李辰的意思。 “娘,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钱你借出去连水漂都打不起来,大伯母他们如何对我的,你忘了吗?” 好嘛,这绕到最后王氏依旧是觉得老娘好对付,到他这拿钱了,李辰苦笑一声。 一两银子在他看来不是什么大事,但也不愿让自己辛苦付出才得来的报酬就这样凭空没了。 再说这两年,经他手借给王氏的银子少说也有七八两,数目越来越大,却一个子儿都没见着回头,这样下去就是惯着大房,迟早得出事。想到这,他立即说:“不能再借,你就说我等着讨媳妇有急用。” 杨氏一听,也觉得有道理,又想到什么,脸色为难起来,正欲开口,木门突然被打开,香风扑人。 “哟,六郎,话可不是这么说的,这事一定得有个轻急缓重。李源要是成了童生,他日院试有名,再有乡试取得得秀才功名,万一成了举人,就是全家人享福的时候。 你整日和鬼物打交道,我们出门没少遭人说风凉话,都没有媒人愿意给你做亲,媳妇的事嘛我看悬,你若肯借这一两银子,到时我让李源举荐你为出县孝廉,为你正正名声。” 原来,王氏一直就在门外细听,关乎儿子的大好前程,刚才气急没忍住,也就推门把话说亮堂。 李辰六识要比常人敏锐,刚才那番话就是故意说给这位大伯母听的,却没想到她会直接这样说,看她信誓旦旦的样子,竟觉得可笑。 功名真要好中,那他八岁就中了童生第二名的老爹也不会三十岁都过不了院试那道坎。 第五章 外面有人? 至于王氏说的出县孝廉,李辰就更觉得可笑,拥有数十万人口的青风县只有十个名额,需要五个秀才联名举荐。 即便真做到这样不过是将他的名字呈递到县令眼中,后续肯定要用银钱打点的,并不是王氏说得这么简单。 “咦,大伯母一直在门外都听到了啊!”并没搭王氏的话,李辰装出单纯的样子,问道。 闻言,王氏脸一红,墙角偷听并不是光彩的事,她也是关心则乱,觉得李辰难缠,又强硬望了一眼杨氏:“我正好到了门口而已,弟妹,你说这银子,到底是有还没有?” “这”杨氏目光游移不定,心中打起鼓来。 李辰诧异,怎么这世道借钱也能这么硬气了,看出老娘的为难,立马接过话茬:“大伯母,钱倒是可以借,不过这用途嘛你总该说一声。 况且你以前也借过不少银子,我们母子也不是开钱庄的,是不是该定个限期归还呢。” 这一番变故,让李辰的心性更趋向成熟,不想再像往日和稀泥那般做,再要这样下去就是他全年无休去捉鬼也抑制不了大伯母的变本加厉。 他心一冷,决定将此事做个了断,对李家所有人放出信号,他不再是当初那个为了能留在李家感受家的温暖谁都能欺负的六郎,更不想他是留还是被赶要全凭别人做主。 “就借一两,给李源买股文选,至于还钱嘛,等你大哥有了功名,出任地方时总归会还的。”王氏只以为李辰这边松口了,心中一喜,说话十分干净利落。 好嘛,说到最后换来的还是空头保证,李辰暗自腹诽,这人嘴两张皮,谁还不会这样说,真心想还钱的话那她身上就不会用兰桂坊的胭脂粉,就连老娘也舍不得花百文钱来打扮自己。 更不用说她这一身迥异李家众人的绫罗绸缎了,这统统是王氏多次向老娘借钱不还的结果。 听到王氏这么说,杨氏立马觉得不对劲,迟疑道:“大嫂,你是说,花一两银子去买一本股文选?” 杨氏从乡下搬到县城后,就在附近的织坊做女工,当家的女人最关心就是物价上的变动,当下怀疑起来,甚至因为丈夫一心考取功名,也知晓一些考场上的事,就更不解。 “怎么,你不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道理吗,股文选是源儿的先生让买的,听说多届童试的题目都在其中出现过,要是源儿能熟读,必能中个廪生,到时每月就能有俸银。” 王氏没听出话里的深意,已经在遥想未来的一番美好景象了。 听她说的有模有样,李辰不禁莞尔,合着那位大哥套路也挺深的,为了忽悠自己老娘恐怕没少费心思,竟编出一套义正言辞的事情。 场中两人都算是当局者迷了,没看出事情的发展都是李辰在有意引导。 “不是这样的,就算御书斋那样的官方书坊也从未听过有卖到一两银子的书,如果大嫂确实借银子为了这个,弟妹还真不好借。” 本来对王氏就没什么好感,李辰被赶更让杨氏看清人情冷暖,此刻听了便觉王氏是在敷衍自己,直接说出她的想法。 “此话当真?”看着对面的母子不似作假的神态,王氏也愣了小会儿,旋即也不搭理两人,转身小跑了出去,看来是去问道李源。 等王氏身影彻底消失,杨氏才合上门,脸色复杂,纠结了小会儿,才对李辰说:“六郎,老实跟娘说,你是不是还怪你祖母偏心。” 这三个月她要比任何人过得都不舒坦,寝食难安,如今只剩下母子二人,先前看出李辰一丝神色变化的杨氏,只觉得儿子是有心结,想要开解。 不管李辰表现的如何老成,在她眼里始终是长不大的孩子。 李辰点点头,大道理谁都懂,可真的要让他设身处地理解老太太赶他出家门的做法,有些难办。 “别太纠结了六郎,祖母并不是针对你,只是她一辈子就盼着家里能出个大官,可自从有成入狱之后,她希望落空,只好将盼头寄托在你们小辈身上。 李家如今只有你、大房和二房是男丁,你大病一场失去记忆,读书是没有可能了,二嫂家的李爽又天性愚钝,李源就是唯一的人选,你祖母也没有办法,才会这般做的。” 说完,杨氏也觉得话怎么说都不对劲,说到底她和李辰一样,都怪过老太太的偏心。 神情落寞下来,李辰原先读书的资质可比大房强多了,作为母亲,杨氏何尝不想自己的六郎能名正言顺的踏上仕途。这些苦楚一直只有她一人受着,也正委屈呢。 “娘,你也别埋怨了,这是人之常情,我懂的。”李辰明白老娘说的没错,心里芥蒂也少了几分,又安慰她道。 “其实我早就放弃读书这条路子,这人就应该发挥自己长处,凭我的本事,以后肯定能比那些举人老爷还厉害。祖母她再偏心都跟我没关系,我只想让娘过上好日子。” 事实上,李辰这两年已经充分证明这一点,哪怕是秀才又怎样,齐国如今人才辈出,连举人功名都够不到仕途起点,哪怕真能当上官,没有强大的力量坚守,都只有沦为他人棋子的份,他并不觉得考取功名能有大出息。 若是老娘介意他是否当官,等他赚足够多的银子,完全能捐一个偏远地区的村官当当,他相信凭神奇方印做到这点只是时间问题。 “嗯。”杨氏眼圈有亮光打转,听到六郎能这么说那就是没事,惆怅一会儿又强哼出声,“臭小子,倒教训起老娘来,回头有你挨揍的时候。” 李辰双肩一抖不禁莞尔,老娘到底是个女人,心思如海,他有些跟不上节奏,母子二人四目相对,维持大概有一盏茶工夫的沉默后又都爽朗笑出。 这会儿,李辰心情前所未有的舒畅,至于以前的诸多不愉快,就让它见鬼去吧。 杨氏也很欣慰李辰能看得开,又静默许久,面露纠结道:“六郎,王家的亲事我看差不多黄了,回头等你忙完,娘织坊那有不少未出阁的闺女,到时就给你介绍。” 听了这话,尽管明白老娘安慰他的成分居多,李辰还是很头疼,并不是针对豆腐西施的。 他见过那女子许多回,也就那样,答应亲事不过是看同龄人都有了小孩,想随大流才会答应的。 本就反感婚姻大事由别人做主,这样的束缚他是骨子里觉得难受,就算真到了谈婚论嫁那地步,他也会想办法逃婚。如今黄家这么做,倒省得他麻烦,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去要死要活。 眉头舒展,李辰立即回道:“就按娘说的办。” 李辰虽不喜加身的诸多束缚,可整个齐国就是这样的风气,他也不好反驳,又觉得老娘因为老爹的事过于操劳,只好先应承下来,容后再说。 杨氏乐坏了,笑着拍了李辰一下:“我家六郎真乖,老娘没白疼你。” 言毕,李家如今忙上忙下的,还有许多事要做,她就打算离开。 “不知好歹的小子,这十六年我是白疼你了,说,以往究竟骗了多少银子,都花哪了?”堂屋传来王氏尖锐呼喊,杨氏侧听下急着出门,李辰脸上露出会意笑容,看来大伯母发现了大哥身上的名堂。 得亏这时恰逢大哥的媳妇去了娘家,不然这事会更闹腾,李辰也想知道这位向来稳重的表哥谎拿银子的目的,身心也差不多恢复,就跟着老娘一道出去看个究竟。 大院的天井旁,只见王氏揪着比她还高的少年耳朵,不停喝骂,那少年却一直支支吾吾,不肯交代实质性东西。 渐渐,李家诸人也都聚拢过来,老好人陈氏最先上去拉开两人,皱眉道:“大嫂这是作甚,有事坐下来好好说就是,非要闹得四邻皆知,让人来看李家笑话吗?” 此话一出,王氏臃肿身子一颤,收住还欲掌掴下去的右手,嘴里依旧喋喋喃语:“杀千刀的,我这是做了什么孽,竟养了一个败家子哟。” 查氏没有再拔鸡毛,先是笑望了对面的杨氏母子,又冷眼看事态变化,自从发现她儿子李爽是个痴儿后,对李家的大小事情就都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 一旁的陈氏见到气氛有些缓和,算看出点事情始末的她又侧身问道李源:“大郎,这么多银子,你究竟用在了何处,小花是不是知道这件事才回的娘家?” 李源继续保持沉默,不过陈氏的这句话远比他娘的打骂还具有奇效,十指紧握成拳,竟是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众人看他一副被刺激到的模样,都心生疑虑。 李辰这时才想到杨馨儿曾跟他提及大嫂去娘家已有半月没回的事情,又见到李源牙齿打颤的情形,立即有了推测。 莫非,老实巴交的大哥在外有人? 李源比他大两岁,正是小伙子阳气方刚的时候,会有这样的行为并不奇怪,只是李辰诧异的是,哪家的女人会看上他大哥? 只要稍一打听就能知道李源在李家的地位如何,收入全靠家里补助不说,耳根还软怕媳妇,这样的人如何能保证女人的未来? 何况,小三也绝不是区区几两银子就能养得起的。 如果不是这样,那又是什么原因,大哥还是缄默如初不肯说,李辰好奇的念头愈发浓重,要不是这件事他现在插不上话,一定会拉着李源好好聊聊。 第六章 莫大冤枉 “嗯咳咳”冷场之际,连续的干咳声吸引众人的目光,纷纷抬头望去,拐杖击地的声音传来,正堂里屋的门帘被掀开一角,老太太颤巍巍的身影缓缓出现。 果然老太太还是出面了呢。 众人心中不约而同的闪过一道想法,尽管这一幕早在意料中,却谁都不想把事情闹大。 毕竟当家的老太太向来不喜家中闹腾,搬到县里居住后就更注重家威,动不动便会请家法,那根好似黑炭般的烧火棍甚至成了李家众人的恐惧源头。 正是这样,先前陈氏的劝言直接让王氏警醒,才会出现奇效。 除了李辰母子,其他人都切身体验过烧火棍之威,哪怕仗着儿子是读书人威风惯了的王氏也惧怕,特别是今天之事的起因还是李源没用功读书,这让她一下子没了主心骨。 不然以她的性子,李源今天不说出个所以然来,怎会肯轻易松手。 “继续吵吵啊,我人是老了,但还没到耳聋眼瞎的地步,今儿个不请家法,你们以后势必变本加厉,让李家家无宁日。”老太太橘脸潮红,气得不轻,喘着粗气来到王氏身边,提棍如风。 啪! 啪啪! 王氏母子不敢忤逆老太太,一棍重重落在李源身上,到底是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生生受了这一棍只是嘴一咧,而边上受了老太太特别照顾两棍子的王氏则不行,当场跪了下来痛楚无言。 李辰看着这样一幕,也是心惊肉跳,这可是真狠啊,觉得老太太做法过于偏激,这点小事为何要发这么大脾气,思前想后便明白大伯母是做了他和老娘的出气筒。 看来先前老娘冲撞祖母,还是让她不舒心,碍于道院那位刘大人又不好发作,正憋屈着,就让王氏母子给撞上了。 不知道他大伯母要是也能明悟,会不会觉得自己冤枉,或者更恨他们母子。 “大郎,你现在可有话要说?”重新拄着拐杖,老太太话语带着莫名威势,低声询问起来。 “我”李源本还想坚持到底,却见到身边的母亲嘴角连连抽搐痛楚的样子,于心不忍让她再遭罪,只好点头不甘道:“多出来的银子,是我要为一女子还阳。” 说完这句,他整个人的精气神顿时泄空,颓废许多岁。 “还阳?”老太太听了脸色大变,冷声道:“简直是一派胡言!” 话音落地,她便不由分说的一棍打在了李源胸腹间,后者痛色阵阵,却没出言语解释。 李辰听了这话也面露惊异,和齐国普遍存在的还阳之说无关,他是在奇怪李源这说法太荒诞,还阳涉及到的方面太多,哪怕一县首富散尽家财都不定能做到,更别提几两银子,那只能当笑话一听。 但李辰又看大哥样子不似作伪,加上其平日又不擅说谎,不由困惑更深,感觉其中或许存在隐情。 “大郎,你现在都不肯说实情,莫非真要我将你关进小黑屋?”老太太自然是不相信这样的解释,严厉话语间,竟是要选择李家有史以来最严厉的惩罚。 所谓的小黑屋便是大院曾经的柴房,被老太太赶出家门前有幸在里面待过几天的李辰一惊,那屋子可是真黑啊。 有时候他也挺佩服老太太异于常人的想法,让人住一间常年不透风、密封的屋子还不够,还不让人洗浴,就连方便都只有一个隔了七天才能倒的镂空夜壶。 完全是怎么折磨人怎么来,关键在伦理纲常尤为重要的齐国中,李家众人还不敢有任何怨言,他们会如此忌惮老太太这样半只脚进了黄土的花甲老人,其中就有小黑屋的缘故。 李辰都有些怀疑,他的祖母是不是曾在衙门里的大牢当过差,不然怎会想出这仅次于去香火坊供奉的惩罚。 “玉儿是爱我的,只是阳寿未尽便横死,我必须凑银子为她还阳”李源瞧出众人的异样,开口争辩道,“只要有了一百两银,就能去地府阴司那为她买命。” 闻言,李辰真的想上去跟大哥说明情况,他和鬼物打过太多交道,自然明白所谓的地府阴司其实就是道院,可道院那里都不是普通人,‘银子’也和常人不同,一百两就想替鬼还阳,恐怕连门都进不了就会被扔出来。 “玉儿?玉儿是谁?” “她是向春阁最美的姑娘!” 经他这么一说,事态却是有越描越黑的趋势,不光是老太太愣住,王氏从地上一跃而起,不由分说就掴了李源一巴掌。 李源顾不上脸上浮现的五根粗短不一的鲜红指印,整个人耷拉着脸,露出从未有过的颓废,嘴里魔障似的喃语着:“我和玉儿是真心相爱,你们别想动摇我的决心,我一定要让她重新回到世间。” 老太太靠得最近将其细语一字不落听在耳里,一下便坐不住了,怎么说李源是李家这一代唯一有希望考取功名的读书人,她本不舍得严惩,小黑屋之言纯属吓唬,想问出他挪用银子的缘由是真。 只有等事情都摸清楚,她才能对症下药,去找李源媳妇说明情况, 好让她回来,那样才能让李家正常起来。 思量着眼下这怪异一幕,老太太不由自主的将目光转向李辰,她还未动,身边却猛地掀起惊风,掠过去的身影险些让她没站稳跌倒。 “六郎,以前都是伯母不好,对你们母子太刻薄,可你大哥的为人还算好吧,快帮我看看,他身上是不是带了不干净的东西?” 王氏看着李源眼下异于常人的举止,只以为他是被鬼物上了身,心神乱套下,哪还会去想银子的去向,此刻拉着李辰的手不放,竟破天荒露出企盼神情。 可怜天下父母心,关系膝下儿女,谁都会这样,同样作为母亲的杨氏有些不忍,将王氏扶到一边,安慰道:“姐姐快别哭,别的我不敢说,但如果真是邪祟作乱,我家六郎定能有妥善解决的方法。” 此话一落,除了仰面想着什么的李源,李家的其余诸人都眼巴巴望着李辰,谁都不想家里发生这样的事,此时也都想起李辰的好,希望越快解决此事越好。 见状,李辰摇了摇头,苦笑一声:“诸位伯母抱歉,大哥这件事,应与鬼物无关,你们还是想其他法子看看。” 要是有鬼物,李辰第一时间就能发觉,但如今他在李源身上真的是连鬼影都未见到,自然也不好给确实很像撞邪的李源妄下定论,只好这么说。 “哼,敢情你还在记恨我们母子,说不定源儿身上的邪祟就和你有关。这世上又不是只有你一人懂得捉鬼,我王家虽然不富裕,但大郎是我爹的唯一外孙,定会出银子查清事情原委。 要是此事真和你有关,就莫怪我不念子侄之情,拿你到官府。” 李辰没想到的是,他说的明明是比黄金还真的真话,却惹得大伯母恼羞成怒,反倒将事情摊到他身上,真是莫大的冤枉不该找何人叙说。 眼看这事有愈演愈烈的味道,而大伯母又已经认定与他有关,他说不说都一个样,又瞥见其他人异样目光,李辰气坏了,却又一时真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好选择沉默当没看见。 一边的杨氏这时不乐意了,原本的同情消散一空,直接拽住王氏胳膊,冷声道:“他也是我的心头肉掉下来的,你要找茬冲我来便是。 我相信六郎绝不是那种人,这两年他做的你们还看不到嘛,都是为了这个家。你要真的能拿出证据是我辰儿做的,不用你说,我也会扭送他去官府。” 关键时刻,还是老娘给力,李辰如是想。看着王氏的眸子并没有冷意,他知道大伯母眼下只是关心则乱,没了主意,错不在她。 倒是发生在李源身上的怪事愈发让他好奇,想知道究竟。 “你说的,有这句话就成。”王氏咬牙恨恨道,又扫过一眼李家众人,眸子中闪现说不出的决然,“你们都听到了,我这就带源儿找海生,再一起去我爹家,无论此间缘由是好是坏,我都会回来有个说法。” 说完,如刀目光狠狠撇过李辰,也不理会其他人,转身就拉着呆愣的李源回了自己屋子,大概过了半柱香时间,真的收拾出包裹带李源出了门,不见踪影。 这期间,李家众人都没说话,老太太也罕见的没有阻止王氏,气氛变得尴尬,等大伙都坐不住的时候,她才兀自一人来到李辰身边说道:“六郎,这件事上我相信你。 不过你大伯母正在气头上,说多了反倒不好,只能先由着她以后再说,今日本是给你接风洗尘,大家都收拾收拾吧。” 落寞走进大堂坐下,老太太身影又多几分佝偻,显得苍老许多,没出这档事前就在忙活做饭的几人又都有了主心骨,迅速行动起来。 李辰目光涌动惊异,暗道祖母虽然偏心,但总是明事理的人,要真是和王氏一个样就有他的罪受了。 心中没来由涌上淡淡伤感,此刻更觉得老太太为这个家付出太多,她也只是再普通不过的妇人,李辰有着迥异他这个年龄的少年心性,一眼就明白过来,原本的芥蒂荡然无存。 平复一下心情,李辰心中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也跟着帮忙几位伯母,将掉漆的桌椅飞快拼凑到一起,这期间杨馨儿望了李辰许多遍,却有些怯弱弱不敢过来,大概是被先前家里发生的事惊着了。 不多时堂屋便有扑人香味传来,只是潮记腌底料,却依旧能勾起众人肚里的馋虫,好一顿大快朵颐。 因为大伯李海生被王氏带走的事,同在郊外二三十里地的二伯李海富今日也回了家,问起个中缘由,老太太如实说了,李海富安慰几句李辰,就没了后话。 虽不是大日子,李家却难得算小团聚,席间没人提关于王氏夫妇的事,因为平日就他们俩最闹腾,没少欺负人不说,就算在家,吃惯独食的他们也不会入席。 其实大伙儿这样和谐,更多还是不想触霉头罢了,担心会让老太太家法伺候是真。 第七章 糟践人呐 晚饭过后,老太太向查氏使了个眼色,她立马起身收拾碗筷,李辰见这架势,估摸着是要开家庭会议的节奏,跟着大伙帮忙收拾。 等堂屋再次整洁如初,掉漆的桌椅铺上霞光,老太太又干咳了一声,不出意料道:“这段日子,家里发生了很多事,但都熬过来了,我希望你们能谨记李家祖训,一家人要团结。” 她的话铿锵有力,说完脸色潮红,似乎这简短话语耗费她全身精力,又摆手示意站着的大伙可以离开,想独自一人静一会。 众人应允,纷纷准备起身离开之际,大院外传来咚咚敲门声,带起的木门被吱呀打开,走进来三人。 为首是个马脸青年,一套绛青色的服饰让他看上去像是大宅里的家丁,身后是两位中年男女,左侧是身穿亚麻黄布衫的男人,他身边那位带着唯诺神色的妇人手里还拿着紫红请柬。 在场的人都认得贸然出现的两位中年人,尤其是李辰,毕竟对方本是他未来丈人岳母,他还没摊上金凤之事那会没少来李家串门,增进情谊。 他有些诧异,今日刚回到家中,对方就来了,是碰巧还是在哪知道的消息,已经多次听到对方闺女经常去过黄家的风声,饶是他不喜这桩婚事,也觉得面子有些挂不住。 没好气之余,让他关注的还是那名青年。李辰敢断定一点,场中绝不会有人和他一样看到青年眉心时不时掠过的白色花苞印记。 花头微张,这青年竟是即将踏入白莲一品境界的修士? 李辰心中诧异,青年眉心印记正是修士的显著特点,之前道院那位刘大人也同样有,不过他眉心是花开一瓣的白莲。 而他多次捉鬼中被伤最狠一次遇到的便是生前达到青年一样境界的鬼物,那玩意要比厉鬼还强,诸多惊为天人手段让他震惊外,竟还保留神志,李辰面对这样的情况完全没有还手之力。 后来还是方印大显威力,将他帮人捉鬼所得的寸许长白气尽数吸收才将鬼物收服。那段小半年下不了床的经历李辰现在想起还心有余悸,不过收获也大,他也是打那之后真正踏进了修士的神奇世界。 此刻他心头泛起嘀咕,揣测起马脸青年的身份。 “卖豆腐的,你们来作甚?”看到来人,老太太还以为脸色变化的李辰是在羞恼,也没好语气道。 杨氏瞧出不对劲来,自从李辰出事以后,两人就断了和她的联系,这时候来应该是有什么深意。 “嘿嘿,老太太莫生气,再过半个月我家姑娘要嫁到黄家,我们二人觉着最好还是过来知会一声。”老王头将话一揽,健步走上前答应,并将手里的请柬打开,递给老太太。 上面的内容无非是告知了王招娣和黄成婚事的具体期限,想让李家人届时能出个人去。 而他身后的青年自从出现就带着一股对这里的厌恶,独自一人站在门楣那,鄙夷的望着对面。 “不用知会了,王招娣的事你们毁约在先,我们李家儿郎再讨不到婆娘,和王家都再无瓜葛,更不会去吃婚宴。”老太太短手大势一摆,在李辰看来真是舒服极了。 “家里这段时间没买茶水,就不招待几位了,天色不早,大家明日都事忙,还需早些休息。” 话音落地,老太太送客的态度坚决,众人也纷纷散开两两,着手休息去。 杨氏冷眼还哼了一声,怕自家六郎抹不开面子,正想拉过李辰,手下却一滑,再一瞧李辰竟已被老王拉住。 “六郎啊,我平时对你还不错吧,你就帮王叔一个忙。”老王头见李辰有神目光,不松手语气殷切道:“两家的婚事虽黄了,但情谊还在嘛。” 说完,又望了眼杨氏:“大妹子,你看这事,是不是还有余地?” 她不置可否,只是将询问目光落在李辰身上,身边的李家众人也都停住,这件事关键还在李辰,若是他发话老太太也不会有异议,毕竟重新回来的他才是家里真正意义上的主心骨。 李辰也不是心肠无情的人,平日的冷漠是他对这个危险世界的一种伪装,他本不在意和王招娣的婚事,先前的不舒服早眼下随着时间已经淡去不少,薄唇微抿,淡然一笑,弯腰对二人作揖。 “王叔,婶,你们说的对,婚宴的事我自会帮忙,到时李家总会有人去的,至于是不是我,得要看有没有空。” 这点小事,又都是街坊四邻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犯不着恼人,李辰也就欣然答应下来。可让他犯嘀咕的是,他话刚说完,对面的老王夫妇皆是面带古怪,还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叔婶,有什么事,你们大可一并说出来。” 老王头随着话就接道:“六郎,你也知道,女子出闺最要紧的是名节,尤其是黄家那样的大户人家,虽然我明白你和招娣之间并没有什么,但总止不住别人的胡言乱语。 为了让招娣在黄家能过上好日子,你看这样行不行,呃就说是你在外有了新欢,叔就她一个闺女,六郎你得帮叔一把啊。” 说完,他也知道自己的请求挺伤人的,不顾李辰是不是答应,突兀跪在了场中,吓得众人一惊。 “我”李辰一怔,急着上前先将人扶起,老王头却决意不肯。 其实李辰并不关心自己在外的名声如何,毕竟他第一次展现捉鬼神通时,没少遇到别人指着脊梁骨骂的经历已经让他看清许多事。 但他也不会善心到无缘无故去帮一个和自己不会再有瓜葛的人,况且这件事还难办在要顾忌老娘杨氏的想法, 果然,还没等他有后续,杨氏当场就彪了,怒喝道:“都给我走,什么请柬,合着糟践人呐,我们娘俩就是去要饭都不会去吃,也再不会和你们王家有任何瓜葛,以后见了也不会认识你们。” “这李四嫂我们再打个商量嘛!”老王头并不甘心,话说一半夫妇二人就已经被杨氏推搡出几步远。 “滚!”怒到心头,杨氏也顾不上还在场边的老太太,大吼了一声。 “王叔,王婶,这事没什么可说的,再不走以后两家真的很难做。”事情到这份上,李辰再不支持老娘那他耳朵就有得罪受,此刻自不去管街坊情谊,又怕事情继续下去场面很难控制,立即拦下老王头说情。 话说完,老王夫妇脸色出奇的难看,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李辰只听耳边有一声戾喝。 “这事还由不得你们李家做主,我家黄老爷已经知晓你喜好寻花问柳的事实,几日前就已通报县令,就等衙役前来查证事实,将你的丑事揭发。” 开口的,正是踏进李家门楣便没有任何动作的马脸青年。 话音中,李辰总算了解对方的身份,可联合之前发现的一幕他更奇怪了,虽然齐国神秘力量盛行,但也没至于小有家资的员外府邸里一个小厮都能修行的地步。 普通家庭中,出现修行者的几率小到极点,祖辈中若有人修行,后人才更容易延续资质这点已经成为齐国的铁律。 譬如祖上曾进入武宗修行、出任齐国地方五品知州这样大员的李家,到眼下李辰这代,都两百余年,可读书不成的大伯、二伯两人,依旧能借着家里留下来的泥胎塑像,再在觉醒府那花点银子便拥有了犁农血脉。 异于常人的力量让他们在苦力行当中吃香,赚的钱足够李家在曾经老宅所在的村子里成为屈指可数的大户,这也就是青风县城圈子里的权贵更多,才会不显眼的。 要不是朝廷严令禁止买卖先人神通,绝不比所谓的员外家差。 这足以证明拥有一个厉害祖先在齐国是多么重要的事,李辰还有一点奇怪,就算眼前青年真的是幸运到那少数人中的一员,断没有无知无觉就成长到几乎能媲美道院大人那样的实力,若他身份是真,那又为何要隐瞒修行者身份? 李辰想的越多,就越解释不通。 齐国对待奇人异事一向秉着关注优待的态度,像他这样的小厮,若是去觉醒府门口一站展现出神异,用不着交银子地位就会立马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最少也是吃喝不愁了,这样的情况下谁还愿意去当小厮。 这里面有猫腻! 李辰有神眸光没离开过青年,不经意间抓到对方转瞬即逝又掩藏在目光深处的厌恶,那分明是针对他的愤恨,再联系到青年的表现,这让他心头突然涌上明悟。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到底还是被人算计上了,李辰算看出一点眉目,眼下一切恐怕是计划好的一出戏,他接不接茬都无关紧要,到最后名声受损已经注定,他们三人来这目的也很简单明了,就是想不想他日子好过,让他气恼。 这样一来,此事绝对和金县令脱不了干系,不过李辰不明白如果此事真是金县令恼怒自己害他女儿受罚搞的鬼,那单单这样,倒并不算多狠的手段了。 他的心神一下子被牵动,觉得此事后面还有谋划,偏偏想不出关键,暗自将此事和道院来人联系在一起,更搞不懂两者间存在的瓜葛,浓重的危机意识霎时让他起了一身冷汗。 他最向往不用为银子发愁的日子,但前提得有命花,相比只有一条的小命而言,李辰觉得银子也不是那么重要,眼下他应该做些什么,总不能老是这样受制于人。 打定主意,李辰又见场边李家众人面面相觑,被一个黄家杂役唬住,右手抬起摸了一把胸口。 大声道:“由不由我做主我不知道,但你一个小厮,乱人心神的目的已经完成,可以去跟你家主子回话了,这里不欢迎你。” “你”马脸青年气急怒指着对面少年,最终没说出话来。 他和李家从未谋面,对方如果恼怒以乱闯民宅为由打他一顿都是可以的,好汉不吃眼前亏,况且事实也确实像眼前少年说的一样,他的目的已经达到,趁早回去覆命也好。 “我们走!”三人扬长而去,谁都没发现马脸青年的背上,带了一道特殊的身影回去。 第八章 心情糟糕 走了很远,直到深巷中四处无人,不觉有异的马脸青年才停下,对身边的夫妇二人吩咐道:“事成了,你们回去先不要和任何人提及这件事,王招娣和黄成的婚事,我家老爷自会帮你们促成。” “能为黄老爷办事是我们夫妇的荣幸,回头定按你说的做。”老王头连忙哈着腰,极尽奉承,丝毫没得到黄家老丈人应有的尊敬,直到马脸青年摆摆手,他们才告辞离开。 等两人走远,李家众人眼中的黄家小厮,竟警惕进了县衙内院,一路没遇到任何阻拦。 “杭书办,我可等你半天了。”内院楠木家具古色古香,身着天青鸬鹚常服的金县令捋了把山羊须,见到马脸青年十分高兴,矮胖身子站起。 “大人折煞小的了。”杭书办深知他是什么地位,不敢逾礼,躬身抱拳道,“老爷猜得不错,李家正一家团圆呢,听说王家要求后都气得不轻。” “等等,杭青,你回来时是不是行踪有异?” “没有的事,小的回来都是捡没人的道儿走,县衙这边主簿大人也早吩咐了下去,不会有人发现我去了李家。”杭青不知道县令大人怎么会有此问,神色困惑。 “哼,区区小鬼,也敢进我大齐官府,真不怕真灵消散?”没理杭青,金县令眉心绽放一朵花开三瓣的白莲,银光点点中,往杭青的肩上狠狠一拍,粗手抬起还未接触到他,萦绕在掌中白色光团直接震散了那团灰影。 杭青足足半晌才回过神来,再愚笨的人也能猜出一二,更何况能出数十万人里脱颖而出的他,骇道:“大人,这肯定是李辰搞的,属下倒忘了他还是一位捉鬼师,那我的身份恐怕已经暴露,这” “这小子本事倒是有些,此事我还需重新计划一番,我只有金凤一个女儿,那个臭小子害她去了香火坊,他除了死没别的选择。”金县令摆摆手狠声一句,独自一人回了里屋。 李家,和众人告别后,李辰来到他的屋子,老娘的关心并没有让他的心神平静,随着刚才三人的离去,担忧倒愈发浓重,下意识的从怀中掏出竹筒,倒出其中的龟兽方印。 “小龟啊小龟,这次又得靠你了!” 李辰喃语一句,他最大依仗就是手中把玩的方印,撇开性命、家人外,认定它的重要性可以占据老三。先前为了摸清那股危险究竟是什么,也是借助了方印的力量,不惜耗费其中难得凝聚的鬼魂,附在马脸青年身上。 方印绝对是稀世珍宝,这念头牢牢占据李辰脑海,要不然也不可能会有诸多妙用。 他不光能见鬼、驱鬼,凭借方印,他还能召鬼。召唤出的鬼物是由玉皇印将李辰曾收服进去之鬼淬炼转化,虽然没有独立意识,却能带着他意识离体、白日游城,李辰觉得这比其他捉鬼师那些只能夜间活动,有着诸多心思甚至反噬主人的小鬼强多了。 李辰更从别人那得知,如果不带意识,他召唤出的鬼物便称作魂肉,有极大价值。 魂肉其实还是小事,甚至每次帮人处理完鬼事,诸如陈二等人身上衍生出的寸许丝状白气,没入到他体内后能明显感到体能上愈发强壮,他猜测自己食量渐大或许和此有关。 李辰是弄不清自他清醒起方印为何和他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让他拥有诸多神奇手段,但能肯定的是这对他绝没有坏处,不然他早就死透数次。 没想那么多,他将心神一沉,双目紧闭,随着召唤出的灵鬼同马脸青年一道出了巷子,脑海浮现青年吩咐的一幕。 这里面果然有猫腻。 李辰一怔,更让他奇怪的是马脸青年并没有去城西的黄家,反而沿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尽挑偏僻小道走去。 远远的,就让李辰感到刺眼,他竟见到占地十丈、被仿若蛋壳包裹的阳光金辉中,露出通体幽黑的建筑轮廓。 县衙,马脸青年居然畅通无阻的进了县衙,李辰心中大骇,还没来得及撤去同样附在灵鬼上的意识,双目蓦地睁开,全身气血忍不住的沸腾翻涌起来,哇的一声吐了一地秽物。 说实话,李辰每每接近官非之地,都是打心底泛着厌恶,需要用竹筒将方印完全藏好,摒弃任何有关方印的气息才能堪堪抵抗那种来自骨子里的不舒服。原因无他,就是这些常人看不到的黄金光幕在作怪。 他至今只有一次去过县衙的经历,就是让李辰惹上诸多麻烦的金凤之事,李辰也在那时才被护卫县衙的典吏告知,原来这光幕是齐国官方称之为官运护身的手段。 他们县衙为了能方便李辰施展神通,还特地关去小半天工夫的官运守护,这也是当时让李辰在内所有人都困惑的一点,在官运光幕守护下还能在县衙内横行的鬼物,绝对是了不得的东西。 李辰那才知道,他一个升斗小民能在那么多奇人中被县令看中,其实就是充当了炮灰的角色,不满的念头只能深埋心中,他必须按照他人吩咐去做,后来发生的事却是让他始料不及的。 轰! 灵鬼踏进县衙的一瞬,李辰如遭雷击,一口热血喷出,神志渐渐消散,他想要挣扎,却徒劳无功,最终直挺挺的躺在床榻上,意识被彻底切断之前,他恍惚听到了金县令的阴冷声音。 “此事,还需好好谋划” 等李辰再次恢复清明,已经三更天了,薄薄的窗户纸印着鱼肚白似的淡淡光晕,脑袋昏沉的李辰心头笼罩着彻骨寒意。 尽管酸胀眼角提醒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场质量上乘的睡眠,但他此刻心思重重,如何能睡得下去? 嘴角不时抽搐,酸胀的四肢、脑海阵阵如同虫豸蠕动的刺痛让他确信自己刚在生死瞬间走了一遭。 沙哑冷声还在耳边萦绕,此时李辰才确定那位县道院刘大人说的不假,金凤是进了香火坊没错。 他看得透彻,自己这是从一个炮灰成了出气筒,那无形间救了他一次的道院强者却也埋下让金县令迁怒李辰的祸端。 李辰满脸的无奈苦笑,觉得他很无辜,身不由己的憋屈感再次让他很不舒服,他在想,如果自己能更强一些,强到金县令不敢动自己的程度该多好。 可这注定了是空想,李辰是明白金县令正着手置他于死地,但看不透具体会用怎样的手段对付他。或许佯装成黄家小厮的杭某就知道些什么,昨天来李家肯定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王招娣与黄家的婚事、道院刘大人请他帮忙,这些事情间究竟隐藏着什么样的图谋,李辰一筹莫展,他烦透了,不由自主的想到有关主神空间的事。 轮回任务是什么? 天神小队要斩杀谁? 李辰头疼欲裂,脑海如同浆糊被搅动,心情糟糕透顶。 “啊啊啊!” 李辰不可抑制的低吼一声,屋外一阵悉悉嗦嗦的声响,显眼的明黄烛光下,窗户边出现一道李辰熟悉的身影。 “六郎,刚才是你不舒服吗?”杨氏小声在问,透出浓浓的忧郁,但她没等来任何回答,只好离去。 李辰是故意不理睬老娘的,不然若将所有事情全盘托出,只会徒增她的担心,李家好不容易稍微正常些,他并不想打破难得的宁静,打算这件事只由他去和金县令去周旋。 倒是老娘一来,李辰烦躁心情淡去许多。 绝不能坐以待毙了,他很快将心神坚定,打定注意,决定要立刻做些什么来改善一下窘境,至少不能太被动。 第九章 另一个世界 黎明的曙光刺破天际,天刚亮李辰便顶着拳头大的黑眼圈起身,飞快完成洗漱,中间只是和老娘打了声招呼,他就头也不回的离开。 其实要不是为了不让李家这一众普通妇孺惊慌,李辰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动身,去买一件能防身的宝物。 一个人走在街道上,这个时候城里除了几个赶早市的小贩并没有太多的人,早凉的秋风让李辰连连打了数声喷嚏。 李辰顾不上束紧衣带,要是卯时前不能赶到觉醒府,那他的一切计划可就要作废。 风声呼啸中,李辰忍冻疾奔,近一柱香时间后,在他双腿酸麻的时候,目光所及,才出现一座由九条屋脊形成的歇顶式二层阁楼,五六丈高在周围偏僻环境中如同鹤立鸡群般醒目。 檐下有黑匾,方篆体‘觉醒府’二字格外显眼,龙飞凤舞中平添一份庄严肃穆的气息。 觉醒府在齐国地位超然,几乎每个初具规模的县城都会有其存在的痕迹,但凡能攒下银子的家庭,都会送未满十岁的孩童来此处测试体内血脉。 尽管失望而归的人占多数,人们还是乐此不疲,哪怕是觉醒最简单的血脉之力,都会和普通人区分开来,那是令所有凡人永远都要仰望的圈子。 李辰还知道的是,觉醒府固然表面上最大作用是收费替人查探血脉,但更重要的,在于它还是打开另一个世界的钥匙。 他一个哆嗦,脚步不由自主的放快,蓦地眼前一暗,两个身穿甲胃、体型健硕的齐国士兵将他拦下。 “站住,闲人勿近!” 李辰来觉醒府的次数屈指可数,因为金凤的事,更是近五个月没来,眼前一个月就要轮换一次的士兵当然认不得他,见状他连忙浑身一震,霎时身上出现一道薄如烟丝的白气,白气正是李辰从陈二等人身上收集到的,是他此行的凭证。 “军爷莫慌,我有些鬼物要进洞天贩卖,还请通融一二。”李辰讪笑连连,要不是曾经偶遇过一位神秘乞丐,知道所谓魂肉能堪当大用,他至今都不会知晓觉醒府里还有另一个世界。 那个世界,被众多修士称之为乾坤洞天。 他许多关于修士的知识,都是在那里获得,甚至那可以封印鬼物、抑制方印气息、还有储物功能等功能的竹筒,也是用里面的‘银子’买的。 “你是异人?”两位士兵四目相对,都有些不相信眼前这位衣衫褴褛的乡村少年是那个圈子的人,但他身上的气息确实不假,又迟疑地竖起两根手指,并未作声,想试试李辰究竟知不知道其中意思。 李辰当然明白这是收费的意思,两颗一品荒石,他需要卖六条灵鬼,而方印要淬炼出这个数量,打底他也得捉近二十条普通野鬼,这期间耗费的精力更是难以琢磨。 他很肉痛,不想交荒石拿五十两银子也是一样的,但他现在可没有那么多银子在身上,只能用荒石了。 上次那条有修行的鬼物让他赚了多达一百颗荒石,眼下为了能有宝物和金县令周旋,更何况像他这样的小角色只有在寅卯两个时辰段才能进入乾坤洞天,就顾不上那么多了。 李辰两指一并,右手伸入左袖中,快速挑出两块占着大半灰色石斑的绿石,递给对方。 “成了!”两个士兵点点头,说完才将横在腰间的长戟放下,又不耐烦的示意李辰进去,李辰也没二话,快步踏进觉醒府西侧第二间房,那里才是他该进的地方。 打开木门,里面一个人影都没有,李辰不疑有他,等背后传来哐当一声,他只觉得整个人倒立般一阵的天旋地转。 乾坤洞天,顾名思义,这屋子只是表象,里面另有乾坤。 “欢迎来到乾坤洞天!” 甜美的女声,清新得只要深呼吸一口就能让李辰觉得饱餐一顿的空气,尽管来过数次,李辰依旧对这里的一切都感到新奇。 目光在那位身着粉色罗衣的少女傲人身材上多停留了一会儿,李辰便熟络走下圆盘高台,顺着石阶蜿蜒而下,低头间对面是有着熙攘人群的诸多店铺。 他脚下的街道由青光流转若玉石的青砖铺成,两边是有伙计站着吆喝的店铺,中间留出五六丈长的空隙,人来人往中,街道上的青砖出现许多两寸凸起,看似漂浮中隔出一块块丈大格子,上面大多是眼珠滴溜溜扫视中透出一股精明的人摆摊,那才是乾坤洞天最热闹的地方。 毕竟能进入这里的,大多只是觉醒血脉之力,并不算真正修士的家伙,他们如李辰一样穷人一个,靠自己神异本事赚来的荒石少得可怜,哪敢进售价动辄上百荒石的店铺? 也有些空白地方,是没人驻足的,那些格子的半空有金色毫光流转,写着‘摊位待租’。 其实这里真正用来走路的,只是堪堪够三人并排的小道,没有丝毫浪费。 最上空的云层中不时有色彩斑斓的光芒眨眼即逝,李辰听说每一抹彩光上面都是需要他去仰望的高人,目光更是充斥艳羡。 “画道圣手吴波巅峰之作,看一眼就能让你凝神静气,快速进入修炼状态的三品禅竹灵画只要五颗二品荒石就能拿走,本店已和吴大师签订独家授权协议,只此一家,错过再无喽!” “来来来,看一看,二品灵府一座,里面灵泉、侍女、豢养室、练功室应有尽有,佟家地产已将青山县灵脉买断,倾力打造最佳洞府。” “你想要提升修为吗?你想要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活下去吗?藏宝阁助你一臂之力,本店店主乃青风县道院院长陈欢喜,物超所值,相信你的眼光。” 和摊子上静默不语盘膝而坐的人截然不同,两边店铺的伙计都在拼命吆喝,字正腔圆的浑厚声音经由扩音阵法久久不息。 在李辰看来,这里的本质和青风县城里的早市差不多,只是东西都很神奇。他没有停下脚步观望,事实上是他那点荒石根本买不起任何店铺里的东西。 快步走向西区东南角上的摊点,李辰迎面撞上一个满脸皱纹、皮肤黝黑的汗衫老头。 “哟,这不是辰哥嘛,可好些日子没见到你了!”老头穿着古怪,举止就更为老不尊,见到李辰,快速将他拉到一边,神秘兮兮道,“辰哥,是不是又收到好东西? 上次那种魂肉还有不,有多少我收多少,价格还是一样。” 李辰见怪不怪,其实他还挺羡慕老许的,别看他只是在乾坤洞天摆摊,一身家财却绝对不少,就他身上那个可藏纳百物的乾坤袋让李辰捉几年的鬼都不定能买到。 听说他曾经还是武宗弟子,不出意料这时候至少也是位一县之主,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李辰不知道,这是人家的私事,他犯不着去追根问底,那样只会增加尴尬。 李辰摇摇头,他这几个月遭遇许多变故,鬼也只捉了陈二家的一个,虽然此刻方印已经将其转化成老许口中的魂肉,但此行李辰的目标并不是这个,低声说:“我这次来是想买东西的,这都不熟悉了嘛,你可别坑我啊!” 老许一愣,李辰的吝啬以他在洞天内混迹了十来年的经历也觉得是头一个,卖了不下两百颗荒石,至今却只有在他这消费过一次,还是捡的二手养魂竹,就那还让他连砍带送,是他唯一一笔亏本买卖。 要不是看在李辰手上的货品相的确上佳,他转手就能赚一笔,老许绝不会和这位主谈生意。 接触的越多,老许严重怀疑,李辰有问题,不然一个弱冠少年,正是对大千世界好奇的时候,怎么可能得了荒石,却没在洞天内消费过第二次。 他下意识的脱口而出:“买什么?” “请神符!”李辰言简意赅,这也是他昨晚深思熟虑的结果,金县令的强大让他大骇,他必须要弄一件便捷快速、拥有奇效的宝物防身,才能应对明天道院那位刘大人的帮忙,毕竟那可能是个阴谋。 即便这些都是他的臆想,但小命只有一条,李辰就算再看重荒石,也得慎重考虑。 一句话,银子没了可以再挣,命没了可是彻底的没得玩。 李辰不想死,才直接找上了老许。 “什么?”饶是老许在洞天不知做了多少笔买卖,李辰这话却如同在他脑海打了一道晴天霹雳,嘴巴张得老大,生怕是他出现了幻觉,又重复问了一遍。 这小子吃错药了吧,那可是价值上百颗荒石的二品灵符啊,有那钱,几乎都能在周围的店铺里买件好东西了。诸如有灵脉的洞府,又或者辅助性质的物品,何必买属于消耗品的请神符。 “请神符,别说我不照顾你生意,如果这没有,我就去别家看看。”李辰知道老许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表情,可他此刻心头也正滴着血呢,没心情也没必要去解释,沉声又说了一遍。 老许不知道李辰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但他是做买卖的人,生意上门自没有不做的道理,抬头望了眼四周,右手一拍挎袋。 随着一圈金光荡漾开来,手上多出两指长、一指宽的黄色符篆,光芒萦绕中,符篆上勾勒出奇怪如蚓的莫名图案。 第十章 不见了 老许又上前掩住李辰一侧,警惕细语道:“有的有的,辰哥好大的手笔,将来必是人中之龙。 喏,这枚请神符是我在明州城的坊市收来的,就在神符宗的山脚下,品质没得话说,我卖你诚意价,一颗二品荒石。” 李辰点点头,他每次来洞天都会转悠半天的功夫,货比三家,知道这样的价格要比其他人的出口价低了近三成,老许说的没错,这的确是朋友价,赚的不多。 没二话,李辰脸色一阵肉痛,拿出早就准备好的二品荒石,上面绿意通透,品色要比一品的好上不少,右手一伸低声道:“拿来!” “好好好,你这人真是够小心的。”老许知道李辰就是这样警惕的人,轻笑一声,左手一拍腰间,用一尺长的木盒将符篆装好,直接递给李辰。 “用的时候将符篆贴在身上任意地方,暗运神力,默念一声无量天尊即可。” 老许晓得李辰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修士,担心他不明白用法,接过荒石后又不忘嘱托一句。 他说的神力李辰并没见识过,但通过曾经竹筒的使用,李辰却明白从陈二那些接受过他帮助的人中得到的寸许白气和其有同样的作用,老许的担心自然就不存在。 “谢谢!” 交易完成,李辰难得的道谢一声,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老许的摊位,这次他并没心思闲逛,直接离开了乾坤洞天。 “希望还能再见。”老许望着李辰离开的背影,喃语一句,他会意过来对方这般行去匆匆,应该是遇到了麻烦。 虽然他和李辰谈不上交情,可李辰售出的魂肉在某个宗门却很吃香,他不想就这么损失一条财路。 熟悉的晕眩,李辰再次出来的时候,外面已经是日上三竿,将木盒揽在怀里放好,才推开房门。 看守觉醒府的士兵只是诧异望了他一眼,就没再注意,李辰也乐得这样。 低调,越低调才越好呢。 不然让金县令知道自己来过乾坤洞天,又会横生变故。 这回身上有宝物傍身,李辰的心情也多少好了许多,路过市场时,还买了几块松糕打算带给小辈,脚步如飞,很快来到家里。 今天的李家远没有昨日那般热闹,这段日子没了李辰捉鬼赚取银子贴补,几房除了王氏,都被老太太叫到附近的织坊工作,这会儿只有她一人带着杨馨儿和杨爽在家。 “回来啦!”老太太简单抬头望了下,又去捡她的布料,这是织坊的零碎活,总算不让她白忙活。 “嗯。”李辰刚应声点头,对面的杨馨儿直接放下手中的布料,小手一张,奔了过来。 “三哥,六哥给咱们带了香糕阁的松糕,你要不要一起吃啊。”狡黠目光一闪,杨馨儿也不问李辰,直接抢过他手里的牛皮袋,不由分说挑了块松糕先尝尝鲜。 一边在玩泥巴的杨爽啊了一声,也飞快加入杨馨儿的队伍,嘴里塞着,手里拿着,眼里还瞅着,就差抢过杨馨儿手里的袋子了。 望着说话间两个小吃货就分了松糕,李辰会意一笑,他在想,如果自己能想起童年,那也许也会也该是这样美好。 不过这注定只是他一时的想象,收拾一下惆怅心情,李辰和老太太打了声招呼就准备进房间计划一下明日的事。 “六郎,远房的二表叔今日来了,他们村子最近不太平,想请你去看看,我琢磨等你帮道院大人的事给忙完了,去一趟凉村怎么样?” “哦,到时再说吧。”捉鬼是能赚到荒石的,刚将荒石尽数消费的李辰没理由不答应,更何况这也能让老娘不用去织坊那么辛苦,应了一声后便关上房门。 “这孩子,李家亏欠他太多了。”老太太浑浊目光一亮,又低头不语。 屋里,将门栓得紧实的李辰确认不会有人打扰到他后才在床边坐下,迫不及待拿出怀中木盒。 望着木纹通顺的木盒,李辰的双手控制不住颤着,这是他有记忆以来最大一笔开销,青风县城也有做收售荒石生意的铺子,一颗二品荒石,足以抵得上百两黄金。 饶是李辰生财有道,也觉得这是天价,更别提李家这一众妇孺,如果让老太太知道他今天的事,都能将他锁进小黑屋一辈子不出来。 李辰不敢在老太太面前表现出丝毫怪异,直至此刻没人的时候才抑制不住兴奋。 他不是欠缺考虑的人,这次乾坤洞天之行直接买下请神符,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请神符能卖这么贵,自然有它的价值,使用方便快捷、效果显著这些特点无一不符合李辰的预想。 正如老许所说,只需一贴、一念,他就能有如神灵护身,这里面蕴含高阶修行者封印的力量,哪怕明日真发生些什么,这枚符篆也应该能保他一命,李辰如是想。 迫不及待打开木盒,下一刻,李辰周身半丈内有斑驳似香灰的痕迹飘舞,落在李辰脸上,化作迷蒙水珠,很快消失无踪。 他身子一怔,感觉脑海被重锤击中一般,四肢蓦地瘫软。 空空如也! 他花光所有荒石买下的请神符,刚才只是轻轻一碰,居然就不见了。 李辰整个人懵了,全身颤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难道是老许将他的请神符调了包,等稍微恢复一丝清明,李辰立马细思其中关键,老许是唯一经手过此符的人,的确是有重大嫌疑。 该死的,还有没有王法了。 李辰气冲冲站起,想要去找老许理论,但很快又无奈坐下。 他一没银子,二没荒石,此时乾坤洞天又已经关闭,根本不可能再进去,况且在那摆摊的,都是平日神踪不定的主儿,老许这会还指不定在哪深山疙瘩里收售宝贝呢。 李辰仔细一想,又觉得老许玩鬼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先不说他和老许交易多次都没产生任何问题,像乾坤洞天那样的地方,绝不容许欺骗消费。 老许更犯不着这么做,调包的事情如果曝光,他就甭想在乾坤洞天混下去,他是生意人,自然要比自己清楚这点。 想到这,李辰不由在自己身上找其原因,在脑中回放了一遍整个过程,不觉得哪里有不对劲,脸色当即拉得跟黄瓜一样,闷闷不乐。 他下意识掏出方印,想要在老伙伴的身上寻找慰藉。 “嗯?”李辰轻咛一声,两年的陪伴,他对方印太熟悉了,瞬间便察觉到手中传来的异样触感。凝神望去,方印上的龟兽竟第一次有了变化。 只见它的头部微微抬起半寸,原本整齐划一的龟甲中部出现长条空白,几个如蚓小字突兀凸起。 第十一章 土地神 “正八品土地神?” 李辰正诧异着,异变陡起,高高耸起的龟甲蓦地逸出大量乌蒙黄气,烟雾缭绕间,方印传出一声嘶鸣,跟着浮上半空,没等李辰有任何反应,如穿破虚无一般,化作一点星光,直接没入了他体内。 房间里,李辰身子踉跄数步,胸口气血腾腾翻涌,他只觉得有一道气在体内横冲直撞,野蛮将他全身的经脉不断撕扯,修复。 “啊啊啊!” 李辰蜡黄的脸庞唰一下苍白没有血色,嘴角跟着咧出惊人的弧度,额头青筋暴起,忍不住剧痛的他哀鸣阵阵。 “祖母,六哥他在怪叫什么?”屋外李馨儿听到些奇怪声音,跑到老太太身边询问,关心的目光却不肯离开李辰的房间。 “哪有什么声音,你这丫头,就不要去打扰你六哥了,他现在心情不好,需要好好静静。”老太太笑了一声,将小丫头揽在怀中,并未在意她的话。 如果说先前被金县令斩断意识是让李辰觉得他在生死间走了一遭,那此刻他身上正遭受的一切要比其严重数十倍,李辰更希望他现在死了多好,那还能少受点痛苦。 偏偏他的意识要比任何时候都清晰,甚至李馨儿和老太太的对话都被他一字不落听在耳中,如果这时候他能有表情的话,一定是拉长的苦笑。 痛! 痛苦万分! 生不如死是李辰如今唯一的感受,大量的记忆碎片竞相涌入他脑海,万千虫豸在四肢百骸内蠕动,这样的折磨让李辰觉得每一刻都是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大概是痛到极致,反而让李辰的感官都被麻痹,意识清醒的李辰正渴望这一刻的到来。 来无踪,去无影。 痛苦很快不复存在,李辰修长十指稍微动弹一下,他顾不得心有余悸,回想起自己多出的记忆,脸色呆若木鸡,嘴里突兀冒出一句:“玉皇印。” 失声一出,李辰眉心骤紧,暴射出一道明黄精芒,他整个人弥漫着威严肃然的气息。黄光萦绕间,眉目中有指甲大的黑色印记闪耀,接着“啵”的一声,印记竟跳脱出来一黑色物件,到了李辰手上。 那物,正是让如今李辰惊异的方印。 痛苦过后,他便知道方印的名字,两年来的许多困惑豁然开朗。 原来,他竟是这玉皇印的第三十六任主人,捉鬼不过是其附带功能,真正让李辰称奇的是曾经那些没入他体内便再无踪迹的寸许白气。 照玉皇印的变化说,白气应该被称作香火,只有他吸收的香火越多,玉皇印展现的力量才能越大。 原本,离玉皇印吸收足够的香火,露出这样的神异其实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就算李辰不吃不喝帮人捉鬼凝聚香火,都得两年以后才行。 之所以会是今日这般,也是李辰误打误撞,正巧那枚请神符内蕴含了大量愿力,那是比之香火还要高一阶的能量体,被玉皇印强行吸收才让李辰这位宿主遭遇一番痛苦。 可以说这是玉皇印没经李辰同意,擅自做主的结果,毕竟香火、愿力这些东西好比它的食物一般,饿了许久的玉皇印也是一时没忍住诱惑。 事情已经发生,更何况玉皇印只是死物,李辰当然没法去怪责他,他此刻正诧异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土地神! 据多出的记忆所言,这是什么远古天庭的神职,先前连何为香火都不知道的李辰更不可能明悟其中关键了,或许以后等玉皇印再有惊人变化的话就能为他解惑。 而玉皇印的这一番神异变化,却并未唤醒他曾经的记忆,被他深埋心底的困惑重新升起。 玉皇印是怎么来的? 主神空间又究竟存不存在? 李辰猜测,困扰他的那个怪梦和玉皇印之间肯定有他不知道的联系,假以时日借助玉皇印释放更多的信息就一定能知道究竟,这样的安慰下,他心情都舒缓许多, 至于李辰能召出带有他意识的魂肉,明悟后也有它真正的名称,唤作神灵分身,是由玉皇印将香火高度净化后的产物。 也怪不得他每次捉鬼之后会食量大增,原因果然是香火的力量帮他淬炼了体质,身体的确越发强壮,但李辰本质是还是普通人,四肢百骸早已经定型的他再怎么淬炼都不能提高太多。 虚不受补,他才会呈现病态的蜡黄,实际上他那饥饿感都是虚幻,是源于身体机能的一种自我保护,想要借助更多的消化帮他释放一部分体内蕴藏的能量是真。 好在这一番变故下来,他的经脉都被扩大不少,如今李辰的身体较之前好比是更大容器,再也不会体验那种饥饿感,当然,他也不想再体验了。 其实更让李辰惊奇是刚才脑海中还浮现很多百丈怪人的奇异画面,那些人穿着古怪,有手托宝塔的燕须大汉、背弓搭箭的兽皮少年、执三尖两刃刀的三眼将军。 这些怪人都是那个远古天庭的神灵,无一不拥有目光可碎山河、只手能灭星辰的威能,让李辰好一阵艳羡。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让李辰觉得经历这番非人痛楚落实到的最大好处,便是如今拥有神职的他只要坚持,或许也能成长为幻象中那些怪人一样的强大存在。 李辰也只是想想那样的一天,刹那热血过后,很快冷静下来的他知道自己离那天遥遥无期,他现在关心的是如何挑选一块土地发展自己的信徒,来更快的凝聚香火,帮助他渡过眼下困境。 信徒越多,香火自不用愁,那样用不了多久李辰就会获得能诛万鬼、破邪法的金身法相,这些都是玉皇印交代的,真假只能等日后分辨。而究竟该如何做,李辰短短瞬间就已经想得透彻。 玉皇印是天大的宝物如今已经得到证实,李辰明白,这样的隐秘绝不能让第二人知道,不然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基于齐国的各种强人辈出,他果断选择老宅所在的村子作为他发展的第一步,毕竟那里不容易引起他人的窥探,而且村民他都熟悉,能花最小的代价为他带来诸多香火。 想到这,他目光一凝,托在手中的方印霎时遍布琉璃宝光,光华流转间,分出一道虚幻的相同方印,随着李辰遥遥一指,直接无视空间,消失在场中。 “去!” 下一刻,李辰脸庞纠结,他心神感知到,玉皇印已经笼罩整个青山村,寄托他一丝带有意识的神灵分身已经坐落在村里祠堂中,只等他有了香火在村人中展现神异,就能有所收获。 做完这些,李辰神色一阵疲倦,感觉好像失去什么的李辰快步走到面前长桌边,铜镜中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成熟,鬓角更是多出几丝从未出现过的白色。 李辰面白如鬼,跌跌撞撞半倒在床榻边,嘴里不甘喃语着:“该死的,我居然失去了寿元!” 三年的寿命,就这样没了。 急着想获得强大能安身的法相金身,他消耗了两年来帮人捉鬼得来的所有香火,可这根本不够,他不顾一切的施展秘法,最后才有这样的结果。 此刻,向来珍惜性命的李辰恨透了始作俑者金县令,要不是他,以李辰的性子也不会这样急于求成。 定局已成,李辰暗骂一声也不解气,只能在心中暗自宽慰:留的命还在,总有还寿时。等此事过后,或许可以去乾坤洞天找找能增加寿元的东西。 他不是喜欢惆怅的人,稍微平复下心神,就思虑起整件事。 青山村的神灵分身还需他本人凝聚些香火展现神异才会有所得,并不能立刻产生奇效帮助李辰。 他会急着安置,也是有了神灵分身,就算他本人真的不幸死去,到时也能借着那道意识以另一种状态存活于世,是李辰为自己留下的后路。 真正能帮他的,还得要靠此刻在李辰眼里算是万能的玉皇印,身为它的主人,李辰拥有一次无视一切重新回到三天前的逆天机会。 重生啊,他刚得知世间竟还有这样的事,是决然不信的,甚至觉得他会不会梦怔了,可是那段刻骨铭心的痛楚经历犹在眼前,李辰才断定刚才发生的一切真实存在。 这可比请神符什么的要强大太多,更何况他还有经由香火淬炼的强大体质和捉鬼神通。如今该有的保障都有了,剩下的只有靠他一人去和金县令周旋,去寻找出路。 第十二章 鬼差? 屋内,想法通透的李辰尽力平复心神,他如今拥有玉皇印,可以说所谓的危机已然消弭于无形,而困扰他两年的怪梦也渐渐有了揭密的意思,他很满意眼下的一切,尽情享受这难得没有烦躁的时刻。 嘴里哼着从茶楼那学来的怪异小调儿,李辰心情破天荒的好,他走到桌边打算沏杯茶,像往常一样,然而刚提起巴掌大的青瓷小杯,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 砰! 一声闷响,杯子应声而碎,在他手上化作齑粉。 见状,李辰有些哭笑不得,收起本欲拿茶壶的右手,更多还是惊异。 他没想到,经脉拓宽之后,经由香火长久淬炼所蕴藏的力量此刻真正和其体质达到完美的契合,力量大增的他一时没能适应,才出现这样一幕。 并没收拾桌上残局,李辰迫不及待的想要试试自己新增的力量,可惜李家一众妇孺,屋里实在没有称手的重物拿来测试。 外面夜幕悄降,李辰甚至能听见老娘的细语,他不想让众人生疑,只能按捺住去城中收费练功室的念头,稍微将屋子捯饬,掸了掸青衫,便打开房门迎着老娘而去。 众人不觉有异,席间也并没详问李辰今早让他们觉得怪异的行踪,融洽寒暄一阵,老太太不忘嘱咐李辰明天要在道院大人面前好好表现。饭席散去,劳累了一天的大伙儿又都各自回屋。 这一夜,李辰早早入睡,没有怪梦的打扰,这一觉是他两年来最安稳的,神灵分身静待在青山村祠堂里,也没有事物打扰。 昨日睡眠出奇的香,李辰醒来那会儿懒腰一伸,说不出的惬意,这样的平静注定不能维持太久,屋外很快就催声阵阵。 其实眼下才四更天而已,老太太年纪大了睡不着,加上担心李辰少年心性,有可能误了大事,早早就起来准备好一切洗漱用品,只等天一亮便来唤李辰。 李辰能理解她的心急,也没说什么,笑着起身快速穿戴,一切准备妥当,老娘她们早早去了织坊,耳中只有老太太没有间断的嘱托,他这会儿倒希望道院刘大人快些来才好。 似乎是有感李辰的殷情,辰时未到,巷角便出现刘青松的身影。 刘青松今日一身便服,看上去更加随和,目光刚一接触到李辰,便露出诧异神色,他明显瞧出今日的‘阎六郎’有些不同,其浑身没有任何掩饰的爆出一股气劲,周身气势都被搅动。 那紧绷的肌肉下是汹涌爆发力,这样的感觉都快赶上道院中精修武道的同僚了。 内劲外放,血如金戈! 这番气血下,连他都觉得很难对付! 只是短短两日,之前让他感到病态的赢弱少年身上怎会出现这样巨大的变化? 刘青松在道院打诨也有一段日子,极擅揣摩人心,自以为李辰这是对自己不放心,服用了某些禁药来防备不测,才会有这般变化。 除此以外,他再想不到别的解释,毕竟李辰是有法子进入乾坤洞天这件事他知道,以那的特殊,压榨潜力的药物的确大有存在。 居然去服用这样的药物,此子以后也不会有太大的前途。 愈发肯定自己的想法,刘青松在心底暗叹一声,要是前日将事情摊开言明,或许就不会演变到今日的状况, 思绪飘逸间他觉得是自己毁了一个未来还有很大进步空间的捉鬼师,不由滋生一丝愧疚。 事情已成定局,刘青松也没办法挽回,只能将愧疚暂时放到一边,快步迎上去,尴尬笑道:“我以为还要等待一番,这次真是要仰望你才行,也多亏老太太费心了。” 见他还止不住想要继续打官腔,李辰伸手一拦,阻止道:“刘大人这话说早了,具体还得到地方再说。” 刘青松也不愿意多浪费工夫在扯皮上,当下也就同意。 临走,老太太连连给李辰使眼色,脸上褶子全都堆在一起,嘴唇开合又露出整齐的大黄牙,那怖色让李辰一阵汗颜。 跟着刘青松出了李家,李辰觉得老太太应该看不到他的身影了,便停住不前。 刘青松立马察觉到身后的异样,侧身望过去,诧异道:“你这是?” “恕我冒昧问一句,究竟是何事让刘大人这般藏头露尾,不肯透露半分?大人言明就是,也好让我有底。”如今既然有了诸多后路,李辰就不想再受制于人,选择把话说开。 如果刘青松依旧选择缄默,就说明其是有心机之人,需要他帮忙的事情大有名堂,有可能真是和金县令的谋划有关,那样的话就算得罪这位道院大人物,李辰为了保住小命,也要调头就走。 倘若他不让,说不得就是一场争斗,结局显而易见,无非是李辰玩完,只是李辰想着死也得做个明白鬼,倒无所谓会不会冒犯了对方,昨日经历过玉皇印的神异,如今李辰心性也有一番提升。 “嘿,就为这事啊,成,我可以跟你说道说道,但你得保证不能透露给第二人知晓。”本就心生愧疚,不打算再瞒下去的刘青松顺着话嘿嘿一笑,解释起来。 李辰侧耳凝神,等着刘青松下文。 “其实我也是受红娘之托才找上你的,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她向春阁里的三个姑娘在同一个房间无缘无故死去,半夜更是女子泣声不断,恐有恶鬼作祟,她担心此事曝光后会被重罚,便到道院找我帮忙。 说来有些尴尬,我是修士不错,却不通阴阳鬼术,此事又不好找同僚帮忙,这才想到了你。我也不勉强人,是去是走你自作主意。” 说完,刘青松便沉默,有神目光紧盯着李辰。 其实他这话还有些违心,就算不能找道院同僚帮忙,以他的地位也大可找到其他捉鬼师。李辰的本事是一方面,刘青松关键也是看他还年轻,估摸着李辰要比其他心性都已成熟的人好糊弄才是主因。 红娘,向春阁? 闻言,李辰心头思绪飞转,向春阁不就是青风县城里的风月场所嘛,这种地方李辰虽没去过却了解几分,里面常出入的都是青风县权贵。 这向春阁出了事,为何不可报官,怎么说也出了三条人命,已经算是大案。 如刘青松所言,红娘的担心是不假,不过李辰更相信在衙役查案时只要他这位道院中人肯说几句好话,定会有人卖他面子不去过多难为红娘。 这样一来,他如此卖力要私下处理就变得很奇怪。。 刘青松的说法让李辰心中大起波澜,侧目望了眼他,见其目光躲闪,心中顿时觉得刘青松和此事有很大关系,不然很难解释他的异状。 想到这,既然刘青松不愿说清真相,李辰知道就算开口询问也没用,暗幸此事并不是他想的那般和金县令所谓谋划有关,松了口气便道:“既是这样,倒不妨和刘大哥走一遭。” 闻言,刘青松神色一阵古怪,诧异李辰怎么没经他同意就跟他称兄道弟起来,但很快喜色一闪,道:“有劳辰兄弟了,若事情真能解决,我定帮你讨个鬼差司职。” “鬼差?”刘青松的话不由让李辰想起一些事,他这两年来为了不和社会脱节、弥补失去的记忆,花了大量时间翻阅齐国常识书籍,又经老许提点,重新了解下自然知道何为鬼差。 齐国修炼体系繁杂,但大多修士都是走的神道修行这条路,最看重芸芸众生供奉产生的愿力。 又因为野鬼横行的缘故,每年都有大量的普通人被鬼物所伤失去性命,伤亡太多的话不利于收集民众愿力,才出现专门捉鬼的司职。 据李辰所知,齐国鬼差分两种,一是阳寿已尽生前积聚大量阴德的善人,死后被香火坊追封为九品阴司,这说法倒很像李辰此刻正待在青山村的神灵分身,现在分身并没有鬼差的本事,但胜在成长性高。 第二种则是由觉醒血脉、能通阴阳的活人担任,这样的鬼差较之前者容易受到鬼物各种报复,必须要有功名加身的读书人才行。 两类鬼差都在道院述职,不入朝廷官籍,只听香火坊调遣各行其道拘役恶鬼,领愿力俸禄,在乡间最受百姓爱戴。 其实以李辰现在的本事,完全有能力胜任第二种鬼差,但他丧失记忆,断没有获得功名的任何希望,只能是乡间捉鬼师一名。 一直正不了名,也是李辰老娘一直牵挂的事,整个李家只有她担心六郎多番捉鬼会有损阴德,最不赞同他用伤害身体的代价赚取银子。 不过李辰心底明白老娘的担心纯粹是白费功夫,他一切捉鬼手段迥异任何捉鬼师,只会获得好处,又不好向她言明玉皇印的事,为了不让她担心,已经逐渐减少捉鬼事宜。 李辰也明白刘青松这般说,换个意思便是只要他能将所托之事办的漂漂亮亮的,就会替他讨个功名傍身, 对于这样的承诺,如果李辰是前日听到这番言论,他一定会欣喜万分,一万个答应,但如今却不行。 活人鬼差在道院当差,直属上司基本都是手段不凡的修士。玉皇印的秘密又太大,整日和修士打交道的话,李辰担心迟早会被人发现玉皇印的端倪,引人觊觎,说不定还会出现香火坊的大人物。 如果真有那样的一天,李辰觉得就算重生亦或者神灵分身也不能保住性命,毕竟普通白莲一品的修士就是手段层出不穷,更别提强大存在。 况且有了神灵分身这样成长性可观的手段,他根本不稀罕有诸多束缚的鬼差身份。 眼下,李辰暂时没想好如何拒绝这样听着会让任何捉鬼师心动的承诺,索性保持沉默。 刘青松看出李辰的不对劲,刚想细问却见他步伐放快,只好先跟上再说。 第十三章 玉儿 青风县城东街,向春阁后门,红娘殷切望着巷角,目光清亮有神,此刻秀眉微皱,姣好面容布满担忧。她穿着并不是风尘女子都喜欢穿的薄衫,而是一身银白裘衣,更显几分华贵。 “红娘,闹鬼言论再不停止的话,我们还不得喝西北风去。”她身边众多薄裙女子脸色都是焦急,其中一个忍不住开口询问。 “秀儿妹妹说的对,难道真要我们去邻县另寻东家?” 她们围着红娘,阵阵哄闹,这段日子向春阁的生意一降再降,闹鬼传言又弄得人心惶惶,如果不是她们的卖身契都在红娘手上,估计人都走了大半。 “秀儿这话谁都不许再提,刘青松待会带捉鬼师过来,此事很快有望解决,别自乱了阵脚。” 这群女子到底都要看红娘脸色,被她制止后就不敢再讨论。 其实红娘比任何人的担忧都深,当初向春阁才死了一人时她只以为是普通命案,又担心禀报官府后会受到严惩,便将此事隐瞒,这群姑娘们都不知情,唯独跟刘青松说过。 却没料到后来竟接二连三的死人,向春阁半夜更是鬼语连连,饶是她见惯大世面,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此刻红娘已心生悔意,却回不了头,只能把希望寄托老相好身上。 她打定主意,若再不能查个究竟,便去县衙说明一切,好歹算是坦白从宽,也不会受太大责罚。 “来了来了,刘大人来了。”蓦地,女子们见到巷角出现的两道身影,一个个都是眉飞色舞,以为来了救星。 “他就是很多人说过的捉鬼师李辰?” “呼,一个个毛都没长齐的少年,能帮我们捉鬼?原来道院的大人也会有眼花的时候。” 女子们一下子炸开锅来,她们此前只被红娘告知道院的刘大人会带个捉鬼高手,可如今见到所谓的高人只不过是及冠少年,都打心底不认同少年能帮她们分忧。 李辰对于眼前诸人的不满并不在意,他多半是帮普通人家捉鬼,影响力并未波及到青风县中上层,发生这样的场面倒算正常。 他多看一眼红娘,其身上逸出迷人体香,凝神下竟发现红娘背后凝有狐影是觉醒银狐血脉的人。 怪不得能在青风县开一间向春阁,就凭其特殊体质蛊惑人心的影响,每天就该有无数生意自动上门。 又察觉红娘与刘青松两人目光流转间多有接触,之前刘青松为何卖力处理此事的困惑也就烟消云散。 敢情这两人是私下早成了好事! “是他?”红娘目光诧异,看着眼前容貌和几日前的疯子竟有些相似,又是同名,还都拥有神奇本事,一个猜测便愈发坚定。 “你们之前认识不成?”见状,刘青松目光在两人身上游移,只以为李辰也来此寻过乐。 李辰对于红娘的异样深感不解,他可从未在这里流连过,注意到刘青松的古怪,为了不产生误会便道:“我可不认识她。” “呵呵,我们确实从未谋面,只是他兄长前些日子我这里捣乱说我害了玉儿性命,被我唤人打了出去,我想他所言‘你等着,我家六弟是你得罪不起的神人,定会将你绳之以法’那人便是你吧。” “你兄长难道在家也是这般胡言乱语,我家玉儿确实是找到家人才离开的,这事所有人都知道,他却不依不饶,坚持说他看到了玉儿鬼魂。” 言语之间,红娘透着浓浓怀疑,越发不相信李辰是能帮他分担忧愁的高人,对带着李辰过来的刘青松目光也不免涌上恼怒。 “我大哥李源?”李辰脱口而出一句,蓦地想起李源荒诞言论中的玉儿便是向春阁的人,暗道两者间莫非是有联系? 随后,红娘碍于刘青松的面子,便将李源闹事的情况说出给李辰听,说开了这就是一个穷小子爱上了风月场所的花魁,为了能一睹佳人李源才不断欺瞒家里的事。 李辰也是这时知道,他大哥已经在向春阁附近成了一个笑话,多日都没去成先生那修习功课,不知该说他痴情还是太单纯好。 他目光古怪,在红娘身上停留一阵后便露出笑意。 大哥是不是疯子李辰自是否定的,结合那日他的怪异举止和刘青松此前的言论,他便知道玉儿离开应该是红娘的欺瞒手段,恐怕向春阁死去的三条人命里就有其人。 这样一来,之前让他深感困惑的事情便解释通了,李辰内心豁然开朗。 那日李家众人都认定是他在李源身上做了手脚,只是苦于他在家中经济占重头才没说出的异样目光让他心寒,当即打算此间事了就去李家说个明白,不能白白被冤枉。 “红娘,你如此做法实在不该,打开门做生意必须要有多担待的肚量。这样,待会儿就随辰兄弟一道去李家赔罪。” 见着李辰古怪目光,刘青松只以为他有闷气,想着快些让他帮红娘解决此事,很快说出解决的办法。 闻言,李辰一怔不置可否,如果由红娘去说,当然要比他更有信服力。 听着眼前两人俨然一副哥俩好的态度,红娘大感怪异,不情愿的点点头,怪味道:“那向春阁的事就拜托你了,你倒看看,我这里究竟有没有存在鬼物。” 这些日子她私下也曾找过捉鬼师来向春阁一探究竟,其中不乏享有盛名之辈,可都无功而返,这让她的心早就沉了底,对此已然不抱太大希望。 场中众人皆是听出她话里透着浓浓的不信任,又都满是期冀望着李辰,盼着他真能解决此事就好了。 半夜鬼语对于在这里日夜生活的女子们确实过于可怕,这段时间都是寝食难安、身心俱疲。 李辰没有二话,将先前的思绪暂时抛开,目光落在了对面阁楼上。 事实上,刚一接近的时候,他就发现这里的确不对劲,向春阁第三层从右数起的第四间窗里出现一位女子的妙曼身影,她身上萦绕着鬼气阴雾,目光更是充斥一股李辰从未见过的怨毒。 见到如此一幕,李辰一阵愕然。 向春阁中的鬼物竟凝出了本体,看她白日都能现真身的情况极有可能还是灵鬼,这事可就不好办了。 他捉鬼也有一年半载,知道人死后一般都会成为孤魂野鬼,游荡世间七日便彻底消散,这是最正常,伤人性命机会甚少的鬼物。 除此之外,李辰以他的经历又将鬼分作三等,有不甘心消亡的鬼寄于人身吸收阳气存活,如当日在陈二家发生的一幕。 这种连人形都没有的鬼物是最普通的,也最好对付,李辰轻易就能用玉皇印将其收服。 还有则是生前心愿未了、凭执念存活不肯投胎的执鬼,这种鬼又要比前者厉害一等,尚有意识存在,能施展幻象蛊惑人心,对付它李辰一半都秉着能帮就帮的替其完成心愿,让其自然消散。 最厉害则是完全拥有生前记忆懂得修行的灵鬼,这些鬼物便拥有人形,智慧极高,大多不是李辰能对付的。 显然,此刻和李辰对视、目光充满了人性化的鬼物,是属于最后一种。 “辰兄弟,你这是发现什么了嘛?”刘青松注意到李辰神色上的变化,当即问道。 李辰没有贸然上去收鬼完事,指着那三名女鬼所在将所见到的情况如实说出。 其实捉鬼这事和生病抓药差不多,需要对症下药才行,尤其是第三种鬼物。 李辰有他的考虑,灵鬼的厉害他见识过,就算有香火可供玉皇印转化成收服鬼物的力量,他都没有太多把握收服,更何况昨日他将香火尽耗,换成了神灵分身。 眼下想要完成刘青松的请求只有一个办法,便是谈判。 向春阁的鬼物既然一直待在向春阁不肯投胎转世,肯定有其原因,李辰想打听一番个中缘由后再做决定。 “什么?向春阁的鬼物竟真是玉儿!”红娘蓦地失声道,看周围姑娘的目光都朝她投来,赶紧改口:“呸,瞧我都老糊涂说起胡话了,李辰大师,我先前冒犯了,还请你尽快捉鬼还向春阁一个清静。” 有本事的人到哪都会吃香,倘若先前还有些嫌弃心思的话,这会知道李辰说到点子上,红娘哪还敢有半分得罪,各种奉承好话送上。 说完,她担心被姑娘们知道向春阁三条人命的秘密,又以这里危险为由将她们送走。 果然是连院长都称赞的捉鬼师,竟一下子看出关键,原本对李辰并不太了解,心中没底的刘青松见状总算松了口气,对李辰评价更高一些。 但很快他便和红娘一样,神色充斥着不解。 为何发现鬼物踪迹的李辰迟迟不肯动身,难道他还在觉得这是一个圈套不放心? 刘青松刚想上前细问李辰原因,后者突然近身和他耳语一句。 “刘大哥,我想知道那女鬼的死因。” 刘青松听了不由神色一阵变幻,带有深意的目光扫过红娘,后者微一颔首便侧目对着李辰说道:“我没想到这件事竟真和玉儿有关,不是有意瞒你的。” 闻言,李辰证实了这里面果然是有名堂的想法,立马认真听起红娘的回忆。 “玉儿是这儿的花魁,性格温柔可人,我也最喜欢她,一直让她维持清倌人的身份。 却没想到女子都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她恋上了洪公子,洪公子家世好,年方十八就已院试中榜,未来前途不可限量,怎会为一个风尘女子动真感情,这注定是段没有结果的孽缘。 洪公子一纸留言,从此再没出现,等我打算安慰她一番的时候,她这个傻丫头居然居然为情自杀了。” 说到最后,红娘想起昔日二人情分,也伤到内心,泛起泪光。 第十四章 我来替你还阳 为情所困的痴女人! 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李辰从内心发出一声叹息,同情玉儿之余,又感觉她心眼太小,在风月场所流连的又岂会有真性情的人,真是当局者迷了。 他的想法当然没在二人面前流露,此刻等真正确认这里是有灵鬼作祟后反倒迟疑该不该帮这个忙。 李辰不是怕了,而是此刻对谈判成功的把握不足一成,既然毫无胜算,又何必急着送死。 毕竟玉儿能为情自杀,足够说明那份情殇在她心中有多刻骨铭心,此刻她心中只有恨和发泄,如何能听进李辰的劝言。 爱之深,恨之切! 李辰甚至没有把握全身而退,察觉到说完之后红娘和刘青松皆是一脸期盼看着他,便知如果他现在说出不能帮忙之类的话语,两人就算表面不说,心底也会对他产生怨言。 红娘那边和他没太多瓜葛,他不用担心,可刘青松就不同了,李辰无权无势,想要应付金县令的谋划还需一位在青风县影响力和其相提并重的人物才行。 道院直属香火坊,里面任职又都是能耐不错的修士,主抓捉鬼事宜,真论起来还力压县衙一头,刘青松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先前的迟疑不复存在,只能硬着头皮试试。 想到这,李辰神色坚毅,计上心来,说道:“这件事棘手,我怕不能胜任你们的期望,如果你们真相信我,便让我去一试。” “信,我二人当然相信辰兄弟的本事。” “刘大人此话对极!” 两人态度十分坚定,生怕李辰反悔,就在话语落地的刹那,他们都没能发现,两道烟丝各自从其身上逸出没入到李辰身上。 此言一出,李辰灵动眸子转动,他浑身一震,早就等待这样的情况,帮人能够获得香火的主因是心存感激,但口头上对李辰言一‘信’字,是有同样的效果。 尽管产生的香火微乎其微,却恰好足够李辰召唤出神灵分身,对他有莫大帮助。 “好,我去去就来。”李辰没有将喜色表露,言语间平添壮士断腕的豪迈气氛。 他的凝重被刘青松看在眼中,感激情绪油然而生,就在李辰那有若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步伐向前一迈之际,刘青松轻声叫住了他:“辰兄弟等等” 李辰诧异回头,只见刘青松右手一挥,从其袖里荡出一股让他觉得熟悉的波动,接着一道寸许长的刺眼白光横跨在两人间,消散之后刘青松手中便多出较之请神符只是如蚓字迹不同的物件。 “这是为兄画好的辟邪符,好歹能对诛邪有点用途,算是我的绵薄心意,辰兄弟拿着我也能放心。” 李辰之前的一番表现,让刘青松今早出现的愧意越发浓重,他们二人本无任何交情,李辰却这般尽心帮他,又没有所图,这样举动着实打动了他,也不想其真的丧命于此,便决意做点事情弥补。 本是神符宗弟子,白莲一品境界的他至多能制作出二品符篆,恰好此符的确应景,没有迟疑就送给了李辰。 希望李辰能全身而退,他算好了,若是待会发生变故,管不了那么多,直接去找道院中的徐成,让鬼差来此,相比向春阁的鬼物断然不敢再造次。 李辰没想到还有另一番收获,迅速接过刘青松递来的符篆放好,道谢一声,让两人等他的好消息后便大步一踏,进了向春阁,快步走向认定的方向。 好快的速度! 红娘心中诧异一声,目不转睛盯着上方玉儿所在的房间。 李辰刚踏入那间鬼气萦绕、阴寒阵阵的女子闺房,目光所见却根本和他所想不同,眼前是一片荒芜坟地,阴风呼啸,数以千计的森白骨架随意摆放在四周,说不出的阴森恐怖。 而前方那道披头散发间尽是眼白的瞳孔惊人凸出、腐肉生蛆,隐约能看出是个瘦弱女子的身影更是让人骇然,李辰出现瞬间,狰狞女鬼便怪叫一声向他冲来。 李辰不以为然,任由女鬼所为。 下一刻,女鬼闪着寒芒的三寸长黑红指甲狠狠在他胸间一掏,碗口大的伤口出现,女鬼仰天桀桀怪笑,吭哧吭哧的就将滴着血的心脏吞下。 这一幕就算是刘青松见了也得吓破胆,落荒而逃,可李辰不知和多少鬼物较量过,自然明白这一切只是幻象,此刻那个女子闺房中,女鬼应该正伺机而动要整死他。 想到这,不想这么年轻便死去的李辰当即有了动作。他右手在上,骈指向天,左手在下,摆出宝瓶印,想着玉皇印中神灵分身的召唤口诀,口中念念有词:“玉皇大帝,急急如律令,神来!” 话音刚落,一道冲天金柱都降,直接轰破了幻境。 “这是?”向春阁外,刘青松看到一道金光进了鬼屋,很是不解。 不止他,青风县所有修士都注意到了金光。 “何方邪祟,突破官运庇护闯进青风县?”金县令皱眉苦思。 道院中,一名中年男人狼毫画笔一颤,墨迹散开成梅花,这幅品质本该上佳、只待点睛便能完成的猛虎下山图直接被他扔进纸篓。 “究竟是那位仙官降临此地,又是和用意?”他也同样不解高高在上的仙官为何来青风县,立马施展阴身巡游之术,打算一探究竟。 向春阁闹鬼传言中的屋子里,红裙少女满是震惊,警惕站在床边望着。 她的对面,除了先前见过的少年,还有一道透明虚影,虚影轮廓带着金光,散发让她忌惮的莫名气息,长相竟和少年一般无二。 玉儿刚刚恢复记忆,没有太多手段,心中大感惊异,前番几次遇到的捉鬼师只要她幻象一出,都经受不住心境折磨落荒而逃,少年却完全和他们迥异,这立马让她打起万分精神戒备。 其实这会儿李辰和她一样,都是在强做镇定,耗费香火召来的神灵分身击破幻境已然没有余力对付眼前的玉儿,只有震慑作用,回到现实后赶紧查看背部的辟邪符有没有损坏,发现没有异样后才松了口气。 他已经打定主意,眼下但凡出现一丝能危及生命的情况便发动玉皇印的神异。 一人一鬼一神都保持沉默,半晌后,玉儿担心迟则生变,娇叱一声,鬼气大盛,疾奔对面少年而去。 玉儿见金圈裹着的虚影没有任何动作,心中一喜速度更快,只是刚一接触到少年,全身鬼气便腾腾逸散出去,她惨叫连连倒在了地上,元气大损的样子。 李辰手中的辟邪符也在这时燃烧殆尽,光荣完成使命。 “你别想收服我,我就算投不了胎也要拉一个垫背。” 李辰一愣,并没有放松心神,怕此举又是对方的迷惑,神色古怪道:“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来收服你的?” 他有些郁闷,打从一上来这玉儿灵鬼便不怀好意,根本没有他开口的机会,他此行目的也就无从谈起。 “你你能听懂我说话?”玉儿很不解,这也不能全怪她,鬼语鬼语当然只有鬼能听懂,之前她还是执鬼的时候想要让捉鬼师帮她完成心愿,却都因语言不通最终大打出手。 李辰苦笑连连,猜测出了一切。 鬼语确实只有捉鬼师晋升成修士后方能听懂,他是靠着玉皇印来捉鬼,根本不在这范畴,自然没有限制之说,没去解释什么,他心意一动,道:“我来想办法替你还阳,你能不能不再为难向春阁。” 已经暂时让她忌惮,其恨意也该减少许多,此刻最适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谈判之举。 这也是他先前打算谈判的唯一把握,李辰知道当初李源执意为玉儿还阳绝不是空穴来风,极有可能是受了玉儿鬼魂的蛊惑,结合她的死因,不难猜出她的心愿。 无非是成了鬼后她后悔了,想还阳再见洪公子一面,问个你到底爱没爱过我的究竟。 第十五章 今天天气很好啊 李辰一阵恶寒,他真的不明白,情爱为何会有这般力量,直叫人生死相许! 很难想象,如果这玉儿真等见到她洪公子时,人家又抱得美人归的一幕会如何想法。 没在这上面细想,李辰又心神沉入为玉儿还阳的事情上。 法理不外乎人情,凡事都有例外的时候,齐国也的确发生过人死复生的事情。 譬如泗县孝子况丁为了不让母亲饿死,割血取肉喂母,血尽而亡。此情上达天听,仙官下凡为其续命,直到其母寿元尽时一同去阴府报道。 况丁死后为鬼差,妒鬼如仇,所斩恶鬼不知凡几,如今为河阳府六品阴官,统御府内修士,整个青风县有不少人家将其画像供奉在门前便不易遭来邪祟。 还阳有违天合,在齐国历史中也只有凤毛麟角的几例,大多是普通人茶余饭后的谈资,并不真的在意。 是以李辰此言一出,本对此不抱希望的玉儿立马愣在场中,半晌后才会过意来,急切道:“你真能帮我还阳?” 又想到还阳之术的困难,她急着摆手:“不用太多日子,我只要能见洪公子一面即可,大人若真能帮助小女子完成心愿,无论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李辰的猜测被证实,看得出玉儿的急切,他没有立即答应,反问道:“真的是做什么都愿意?” 玉儿面露难色,她想到某些让人尴尬的事。 “我是说,我能让你借尸还魂,并见到你的洪公子,但你从此以后便只能听我差遣,伴我左右。” 此话落在玉儿脑海犹如晴天霹雳,哪怕只是借尸还魂的做法也让她惊为天人。 借尸还魂容易,可接近洪公子却很难做到,毕竟他有了秀才功名,有气运护身,凡鬼物不能近其身一丈,更不消说洪公子身边肯定伴有亦是有功名在身的同窗好友,那个圈子哪怕她再厉害十倍也不敢触及。 李辰知道玉儿的诧异原因,齐国里,人死后七天魂灭。这期间由道院鬼差拘魂回道院,入阴府,消真灵,再无生还可能,剩下成了鬼物的魂魄,则不管不问,任其自然消亡。 出现况丁那样的几率少之又少,甚至他怀疑这根本是齐国巩固民众信仰的举措。 李辰能答应玉儿还阳,也并不是打着替她去道院改命的主意,那样做和找死无异。 而是他这位正八品土地神能够拥有十二个神兵名额,倘若玉儿真的成为李辰手下六丁六甲中的一名,有神力加持下就不必担心诸如官运、功名、阳气的压制。 到时再找一个刚死之人的躯体用香火替她还魂一日便可完成刘青松的嘱托,这对李辰来说完全是举手之劳,只是限于如今青山村的神灵分身还没大肆获得香火没法立即施展。 “恩公大恩大德,玉儿无以为报,哪怕真灵消散也誓为恩公效犬马之劳。”当下,玉儿便不停作磕头状,一口一个恩公叫着,再没了先前的忌惮。 她最大心愿莫过于此,如今有了希望哪里还会顾忌李辰是不是真能做到亦或者他弱冠少年的话是不是可信这么多,只想着他日见到她的洪公子该如何述说情话。 傻女人! 李辰又在心中叹息一声,不愿做恶人,没有打破玉儿此时的幻想,况且眼下就算他说出来一心沉浸其中的玉儿也不会相信,甚至可能让她生恨,本妥妥能解决的事又会出现变故,这不是李辰愿意的。 等玉儿神色平常下来,李辰便示意她不要惊慌,更不要反抗,否则她不但不能见到洪公子,连魂魄都有可能直接化作飞灰。 将意识转达至神灵分身中,李辰虚影立马有了动作,他右手抬起,指尖迸出一道寸许长金光箭,落在玉儿身上,明显可见后者的神色痛苦。 李辰也经历同样痛楚,最能体会玉儿现在的感受,不禁感慨世间情爱真是神奇之物,能让一个弱势女子忍受诸多难处也要见其情郎。 这是他第一次体验土地神的福利,也是心神不定,每一步动作李辰都要三思而后行。 足足半晌功夫过后,玉儿全身被层层鬼气包裹,再出现时装扮大变样,头戴皂帽,一身紫衫更像衙役,却没有衙役的市侩气息,更多是一份英姿飒爽。 怪不得她能称之为花魁,哪怕是男装都一样引人注意。 李辰此刻更多还是在惊讶玉皇印的神奇,目光流连一会儿,便跟玉儿说明了暂时还不能还魂要等待一番日子才行,玉儿只以为他这是要去道院打点一番,旋即同意跟着神灵分身一道前往青山村先安置下来。 这件事总算有个了断,李辰心中那块一直压着他喘不过气得重石也落下,长长吐出口浊气平复心神,沉吟片刻转身下楼。 “事情怎么样,还顺利吗老弟?”李辰刚出来便觉眼前一暗,刘青松早已等候多时,一直在担心此事。 李辰露出古怪笑意,又摆出忧虑的样子,道:“那鬼之前就受过伤,我才能轻易将她收服,只是一时失手,将她真灵都打散了,就怕鬼差会细问。” 齐国自有一套体系,讲究人鬼都有真灵,不论生死都会载入阴策,方便统计。但玉儿如今是他手下神兵,真灵已经在齐国阴策消失,这点怕会引起道院的人怀疑,李辰才故意这样说,好掩人耳目。 “哎,这怕什么,青风县每天那么多鬼,鬼差真要一个个都查明真灵还不得累死,少一个玉儿不过小事,我回去支一声就可以。”刘青松心情很好,拍着李辰肩膀直呼没事。 能将真灵都打散,那是鬼差才能做到的事吧。 此刻,刘青松心中真正将李辰放在同他一样的层次,毕竟论捉鬼李辰本事没得话说,再加上先前李辰频频示好,也是生出好好结交一番的心思。 “那就有劳刘大哥了。” 李辰一抱拳,他一番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和刘青松攀上了交情。 “老弟,那你看举荐你入职鬼差一事” “刘大哥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闲云野鹤惯了,受不了约束,就不给大哥在道院丢人了。” “老弟这份心性真让人羡慕,也行,红娘那你随我老弟走一遭李家。”刘青松乐得不去烦神,抬头间目光落在红娘身上。 李辰到底是帮了红娘大忙,此刻心神完全放松的她没有不答应的理由,欣然点头,三人告别的时候,李辰脸色一怔。 “怎么,莫非有什么不妥?”刘青松瞧出李辰的异色,想要打探道。 李辰讪讪一笑:“那个啥,今天天气很好啊。” 见他在打哈哈,刘青松就没细问,毕竟谁还不会有点秘密,真再追问弄得大家尴尬就不好处事。 回李家的路上,李辰带着红娘走得很慢,他心神完全沉醉于另一件事。 “我问你什么来头,最好如实说,不然等我真身过来,就不是这样和和气气了。”陈欢喜在县城城墙外,拦住了李辰的神灵分身,喝声一问。 饶是以他道院院长的见识,却依旧看不透眼前少年虚影的来历。 非人、非鬼、非仙官,又不是阴司体系的人,那他是从哪冒出来的?陈欢喜皱眉,坑坑洼洼的脸颊看出明显的不解。 “让开!”李辰意识附上,只说了一句,他看出对方并不是太厉害,担心这样一幕会引来更多的变故,想尽快离开,他身后的玉儿则显得慌张。 陈欢喜一步也没挪开,事实上他的真身正在赶来,需要他拖延时间。 见状,李辰也猜出他的想法,也不去管他,急匆匆走开。 陈欢喜这时一挪身子,挡住李辰去向。 李辰没二话,直接狠狠撞去。 轰! 堂堂道院院长的一具阴身,就此消散。 李辰也付出了神灵分身几乎崩溃的代价,他来不及思虑,带着玉儿迅速离开。 他前脚刚走后面就有一道长虹掠过天际落下。 “能毁去我的阴身,又有仙光,难道是某位仙官的残魂?”陈欢喜目光远眺,满脸的狐疑。 第十六章 灰溜溜离开 知道刚才的两道神秘魂魄已经走远,再无寻找的可能,陈欢喜只能抱着浓重疑虑离开。 他走后没多久,金盛康顺着先前察觉到的惊人波动,也来了此地。 “是陈欢喜的阴身气息,青风县属他修行最高,难道刚才所谓的邪祟是他突破至白莲四品,真灵凝聚宝光,魂体能日游世间而产生?” 金盛康感到了危机,青风县中他和陈欢喜一直是相互制掣的存在,陈欢喜纵然身为万剑门的修士,主管一县阴魂归属,诸多手段不是他能揣摩。 但他带着举人的如虹才气,身为此地县令又凝聚了全县气运,加上同样白莲三品的修行境界,如果不是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也能和陈欢喜不分上下,可如今他修为突破,以后见人他就得好好思量,不能再争锋相对了。 金盛康决定立刻将此事巨细写一封灵言信传至河阳府,交由上司定夺。毕竟齐国自立以来,香火坊的神道修士和朝廷儒官一直都在争夺天下百姓愿力,两者一直都暗中交锋却又谁都奈何不了。 如今陈欢喜修为比他高,如果在收集愿力中做些手脚就不是他能看的出,到时每年上缴的愿力珠减少被都察司撤去顶上乌纱是小,就怕连命都保不住。 念头及此,金盛康立刻回到县衙。 道院的陈欢喜自然不知道他被金盛康猜忌的事,此刻他也将满心困惑写了一封灵言密信打算交给上司定夺。 “去!” 桌上的信纸自动卷成纸鹤状,翅膀扑棱棱着划出一道绚丽灵光,飞向远方。 李辰全身一震,忍不住气血在体内翻涌,干咳了一阵,神灵分身受伤,他也同样伤得不轻,为了不让身边的红娘瞧出异样,只能生生憋住。 红娘诧异望了李辰一眼,以为他是在先前帮忙捉鬼中受了内伤,心中感激之情更是油然而生,正想开口关心几句对方却已走远,便快步跟上李辰。 李辰刚拐进李家所在巷子,才压下心头热血的他看到李家紧闭的大门外有七八人在墙角张望,诧异中竟听见里面传来王氏的冷声。 “王家请了三位捉鬼师为源儿探查,都说他是被人抽掉了二魂三魄才会这样,这样的手段绝非普通捉鬼师能做到,我家源儿又不曾与人交恶,此举只有李辰记恨我们母子做出,好狠的心肠。” 王氏脸上涌动着悲恸,她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李源身上,就盼着李源将来能有出息考出功名让她享清福,可如今儿子的失心疯越发严重,整天神神叨叨,这样的状态恐怕连贡院都进不了,所有希望自然落空。 如此一来,王氏就更恨上了李辰,认定他是此事始作俑者,今日带着回家省亲的表弟一道来李家要个说法,最好是能让李辰施展手段,治好儿子的失心疯。 然而她在李家待了近三个时辰,也只得到老太太一个李辰今日不在家的说法,她觉得这是众人不想让李辰出来的敷衍之词。 王氏来闹,老太太只好去织坊将杨氏找来,此刻除了杨氏满是怒不可揭,其余人都面面相觑,对于王氏的漫天指责没有一句公道话。 “大嫂,我还是那句话,这些都是你的想象之词,空口无凭,别说六郎不在,就是他在这儿我也不会让你把他带走。”杨氏心冷,不甘心的瞥了一眼李海生,据理力争道,“大哥也认为是六郎做的?” 李海生苦笑连连不置可否,一脸的无奈,他这趟根本就是被王氏压来的,不然他甭指望着有好日子过。 “姐,咱别在这瞎耽误工夫了,直接将此事上报县衙多好,省得他们互相猜忌。”王氏身边,站着一位穿劲装皮甲的健硕青年,正是王氏此行的依仗,在武宗修行有道此番回家省亲的二弟。 “好好,就去官府讨个公道,我也不能让六郎平白受了冤枉。”杨氏脸色难看,冷笑一声,便踏步而出。 咣! 大门被她狠狠甩开,杨氏一怔,望着眼前两道身影,不敢置信道:“六郎?” 杨氏以为,李辰此行至少也得两三天功夫才能回来,又看他身后跟着容貌不错的女人,心中大感诧异。 “是六郎!” “我的小祖宗,他可算回来了,快些将此事解释清楚,真闹到官府,让人看笑话倒罢了,就怕家无宁日啊。”老太太家和万事兴的执念太深,此刻神色一紧,惊呼一声。 “你就是害我侄儿丢魂的李辰?”王贵没有管身边诸人的诧异,大步向前,一阵风刮起的时机便到了李辰跟前,没好语气的问个究竟。 捉鬼师有什么了不起,整天和鬼打交道的病秧子而已,哪有他们炼骨伐髓的武修厉害? 王贵打心底瞧不起那些捉鬼师,和他姐一样,早认定李辰就是幕后手,此刻不由分说,全身暗劲鼓动,骨骼嘎吱嘎吱的脆响声中,一拳闪电挥出,只想先出口恶气再说。 “小心!”杨氏惊恐万分,本能的往李辰身前挪动一步。 “你敢”红娘看出对面青年是个气血内壮的武修,脸上厉色一闪,李辰说到底还是捉鬼师,绝没有挡下这一击的可能,眉心有淡白印记闪过,一阵香风中,场中响起狐鸣,想要替李辰解决困境。 然而红娘霎时又将周身气势散去,因为那位武修一拳已经击在李辰身上,可他却毫发无伤,倒是青年哀嚎一声,跌倒在地。 电光火石间,李辰先老娘一步踏出,心中冷笑,十指摊开向前,狠狠和王贵对轰了一掌,后者便不堪一击的倒地惨叫。 事实上,从王贤气势一起的刹那,李辰就知道,他的攻击对自己无效,他虽然没正统修行过武道,肉身却经玉皇印中的香火打磨已然强出普通人太多,并没将王贤这击放在心上。 场中所有人异色连连,目光犹如见鬼般盯着李辰不肯离开,都觉得眼前一幕不可思议。 尤其是王氏,她曾见过二弟的神力,那是连三头牛一起堵他却被其通通放倒的主儿,可眼下 王氏被李辰责怪目光一扫,立马心中有愧似的低头不敢与之对视,不过转念一想,她这趟不是来问罪的嘛,又立马凶焰大盛道:“好你个六郎,长本事了,竟敢光天化日下伤人性命。 新账旧账一起算,跟我去衙门走一遭。” 她想着就算二弟打不过李辰也不要紧,青风县这么多能人异士,肯定有能对付他的,更何况县衙那些手段通天的家伙。此时一心只想将李辰扭送进官府,连地上的亲人都忘了去扶。 王氏没有动作,这下知道李辰厉害,也怕他会突起伤人,打算在舆论上逼迫他。 李辰神色不变,侧身对着红娘苦笑一声:“红娘,这便是我大哥的母亲,你将事情完完本本说给她听,好给我伸冤。” 李家众人为之侧目,都不明白李辰此举用意何在。 红娘秀首微颔,踏出数步走到众人跟前,润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清晰说出。 “嘿,我当什么事,看来那李家大郎不学好,恋上了风尘女子,这事错不在六郎啊!” “对,她是向春阁的掌柜,此话可信。” 外面不乏看热闹的围观者,纷纷对此发表意见。 场中,王氏根本就没将红娘的话听进,依旧执意要去县衙。 “够了,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老太太发话了,她瞧出根本是李源一人的错,看王氏没完没了的样子,当场拐杖击地,怒声道,“你要实在想去,就自己去县衙问个究竟。” 此话一出,王氏本能的一颤,迫于老太太的威势,迅速冷静下来。 又想到红娘这位向春阁掌柜在青风县的地位要比她王家大太多,不可能费尽苦心诓骗她一介民妇。 王氏一下子失去了主心骨,以她对李源的了解,还真有可能发生如其所言的情况,心中如从头浇了盆凉水,凉意入髓,场中的她霎时呆若木鸡,良久才决定回头再去向春阁附近打听一番。 王氏神色无尽落寞,一言不发的将二弟扶起准备离开。 “等等,就这样走,有点不礼貌吧。” 王贵神色一冷,瞧着将他拦住的李辰,恨恨道:“那你还想怎样?” “放心,我不会为难你,只是想拿点战利品而已。”李辰语气怪味,目光落在他鼓鼓囊囊的怀中,他感觉到了,那里有他需要的东西。 闻言,王贤冷哼一声,不甘心的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丢给李辰。 啪! 李辰却身子一闪,直接让银子掉在了地上。 “你” “我想要的,是这个。”李辰甩手如风,右手伸入王贵怀中,手中一凉,露出满意的笑容。 “那是我做师门任务得来的,你凭什么拿走,还给我?”王贵只觉胸口一空,脸色大变,上下牙齿打颤,字几乎是从他口中蹦出,伸手讨要。 “还你?”李辰玩味望着他,十指一动,已将东西在怀中放好,又道,“等你下次能把我打得满地找牙再说。” “我”李辰这话让王贵无言以对,他在宗门也是如此,各种挑战者若是输了比试,便要拿出贵重之物作为礼敬献给胜利一方。 这一颗愿力珠,他差不多要将积攒近一年的荒石拿去兑换才能拿到手,那用千两黄金都买不到,却这般就被李辰抢去,他极度不甘却没有自信真能对付李辰,此刻对李辰的恨意前所未有的高。 “走!”王贵怨毒望了一眼李辰,才一瘸一拐跟着王氏灰溜溜离开,李辰有了收获,自然不用再拦着他,大大方方让他离开。 第十七章 愿力珠 见到王氏带着几人离开,老太太好歹松了口气,连连拍了几下胸脯,怒目扫过门楣外的人,又缓步走向李辰,劝言道:“六郎,你刚才的做法有欠考虑啊! 大伯母纵然有错,却情有可原,你这样做和哄抢财物的匪徒有何两样,只会让人看我李家的笑话,更有驳李家祖训!” 门外的人见没热闹看,被老太太这一扫,都识趣离开。 李辰哑口无言,对老太太偏心过头的指责,也是没招,没做任何回应。 他可以选择沉默,杨氏却将先前王氏的漫天指责惦记在心,此刻惊魂未定,忿忿道:“娘这话也太偏心了吧,她二弟欺人太甚,分明是想要我家六郎的命,傻子都不肯受人欺负,难道在您眼里六郎连傻子都不如? 如果您认定我六郎该去认错,我便和他一道搬出李家,这样总不算违背祖训。” 老太太打心底没将李辰放在心上,这些杨氏都知道,可刚才一幕真吓着她了,彻底对李家失望透顶,真心涌起分家的想法。 眼下杨氏有太多的困惑想对李辰说,碍于人庭广众,只好捺住,兀自去将王贵没有拿走的银子收起,侧身静待老太太到底是什么说法。 李辰对老娘的坚定态度也是为之侧目,其实他在被老太太赶出李家时也产生过如此想法,但此番经过玉皇印异变后却淡了很多。 如果和老娘两人另起炉灶,各种惹人闲话不说,他在行事上也有诸多不便,李辰并不想走到那一步,思量着该如何打消老娘分家想法。 “老四媳妇你说啥,我没听清。”老太太心头暗叹一声,没正面回应杨氏,最不想提及分家的她装聋作哑道,“哎,人不服老都不行喽,耳聋眼花也就来了,来的都是客,大伙赶紧招呼,我去做饭。” 李辰看着老太太打完哈哈抽身离去终是没在这事上闹腾,也心口一松,扯过老娘衣角,劝她别再拿此事伤了李家和睦。 这两年来他早看透了李家的态度,对王氏的后续在心中已有安排,眼下只想着另一桩事。 杨氏见状就没多说,脸色勉强挤上笑意,热情留住免去李辰被王氏冤枉的恩人红娘,让她在李家吃饭,要好好谢谢一番。 红娘多年经营向春阁下来,人事交际可要远超杨氏太多,此刻不想参与别人家事的她,婉言推却了杨氏的这份好意。 “真是让人不好意思呢,那我送送你总成吧。”杨氏搓了搓衣角,笑声中将红娘送出。 等回来的时候,她又拉长脸,揪了李辰一下:“兔崽子,待会再好好让你解释。” 李辰不置可否,应对此事的说法在回来路上就已酝酿在心。 这番闹腾下来,众人席间也没了往日的热闹,气氛尴尬,草草便结束饭席,各自去忙。 “臭小子,你给我说说,怎么找上那红娘的,可是你推了刘大人的差事,去向春阁找相好时碰见的?”杨氏将李辰房门栓上,毫不避讳地小声说出她藏于心中已久的困惑, 李辰对于老娘的想象力之丰富瞬间提升许多,搬出早就备好的措辞说出,至于向春阁的那一番惊险过程则简单带过。 “真是这样?” 杨氏半信半疑,但李辰这番话却也解释得通,暗道要真是这样倒称得上完美,接着放下几句让李辰要注意休息的叮嘱便离开房间。 老娘走后许久,李辰等他将心神好好平复后,才拿出之前在王贵那得来的战利品,打量着捏在手中只有米粒大小散发莹莹光晕的白色珠子。 愿力珠! 他早听闻此珠是从普通人供奉始皇塑像中凝聚而来,上万人一年的虔诚膜拜才能凝聚出这样一枚,在觉醒血脉后的异人中当算神异之物。 和只能供武修、道修吸收修炼的荒石不同,除了普通人,愿力珠对其他异人提升实力都有很大帮助,是让所有修士趋之若鹜的存在。 李辰也是第一次真正接触愿力珠,他想到玉皇印发生异变的场景,不由更加期待此物能带给他更多变化。 试着从老许那淘来的炼化之法,李辰抱元归一,将愿力珠直接吞服。 嗡! 愿力珠入口即化,霎时一条游龙能量在李辰体内游走,他全身骨骼发出咔咔齿轮转动的声音,这一幕如果让杨氏见到,定要吓得魂不附体。 李辰也真实感受到愿力珠带来的变化,一团错杂着芸芸众生七情六欲的紊乱意识在他脑海直窜,他面色蓦地铁青,睁开的惊目充斥血丝。 老许个骗子! 愿力珠肯定不是这样随便吸收的! 再这样下去小爷还不得成了白痴啊! 李辰不知道,愿力珠只有百骨通达的白莲一品修士才能抵住那波意识冲击,而且也根本不是直接吞服,需要驱除其中负面情绪、长时间丁点丁点的吸收纯正愿力才行。 他虽然经由香火打磨身体,论体质和几欲突破白莲一品的人并无异样,却差在没有正统的修士领引,老许只是顺口而言,并不认为一县之地的普通捉鬼师能接触到修行。 “尔敢!” 李辰意识就快崩溃的关键时刻,脑海突兀出现一道庄严正声,一场生死危机悄然消弭于无形。 那道声音之后,脑海中那团意识便成了温顺羔羊,在李辰诧异之际,化作温凉如玉的能量缓缓淌入四肢百骸,他明显感受到在这股能量下,外界一些游移不定和乾坤洞天如出一辙的灵动气息被他吸收。 好舒服! 此刻,李辰什么都不想去劳神,全身仿若泡着温泉一般让他倍感惬意。 良久,等游离气息不复存在,李辰才回过神来,思量这里面的巨细。 不出他所料,刚才帮了他大忙的声音正是玉皇印发出。此时也才明悟,此番吸收愿力珠能量,最大的受益者并不是他,而是远在青山村祠堂中的神灵分身。 那道声音下,其中所含的大部分愿力被转化成香火,到了神灵分身中,分身视香火如食,没有李辰的各种阻碍,鲸吞般吸收完成后,竟是借此直接凝聚了金身,拥有诸多神异。 李辰喜出望外,迫不及待的将意识放到神灵分身上。 自从成为青山村的正八品土地神后,神灵分身便拥有一个唤作神府的蒙蒙空间中,此刻跻身其中的李辰全身金光大盛,满满的出尘庄严气息。 “仙人?”在他身边的玉儿不再玩耍,近到李辰身边,诧异唤了一声,望着眼前头顶紫红乌纱、腰环白鳞玉带、脚踏高鞋的金光少年,油然生一股心悸敬畏。 “不是仙人!”李辰正在适应他这一身新面貌,感受到整个青山村都在他掌控之下,随意予求,发自内心的兴奋。 玉皇印真是太强大了,他说不出的期待未来玉皇印会展现更惊人的变化。 “阴司?”玉儿得到李辰的回应,敬畏之心淡去不少,忐忑再问。 “也不是!”李辰摇摇头,见她还要再问,便道,“是护佑此地生灵的土地神!” “土地神?”玉儿更感诧异,脱口而出的困惑,她在向春阁接触过许多能人异士,至多知道齐国有仙官、阴司、修士之说,却从未听过有土地神这一说法。 神又是什么玩意,难道是我死后新出的一种血脉? 不可能啊,齐国发展这么久,血脉早已固定,已经百年不曾出现新的类型了,更有人断言血脉的发展已到尽数,不可能再发生变化。 玉儿正想追问土地神拥有什么本事的时候,李辰却先一步离开神府,她没有自由出入神府的权限,只能干等着李辰回来。 第十八章 培养信众 青山村村志上已有三百多年的记载,发展至今多达百户人家,上千的人口放在齐国规模并不算大,却胜在日子安稳。 如今接近亥时,一日劳作下来,刚过七年之痒的沈氏夫妇一番运动后也都相拥而眠。 忽的,一道白光穿墙而过,旋着飞了一会,没入床榻上看上去约莫二十来岁、容貌黝黑的妇人脑门中。 那妇人恍惚间来到一片灰蒙世界,见到一位官服少年,还在诧异为什么会梦见如此怪异场景之际,对面的少年全身忽的涌上一层金光,面貌模糊不清。 “来者可是善信沈陈氏?”李辰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变化,肃然道。 “你”妇人心中惶恐,愈发不解今个梦境怎会这般真实,试探着问。 “莫非你不是一个月前被卖至杨村,作了沈家媳妇的陈家小女儿?”言语间李辰威严更甚,有责问之意。 “是是的,你是?”闻言,妇人脸色一变,被气势一压,几欲下跪。 “放肆,吾乃本村土地神,司职护佑青山村,我见你日夜上香供奉,特地为你解愿来的。”李辰知他威严的形象深刻印在妇人脑海,又正声道,“这些天你可是为你相公常晚出不归苦恼?” 神职如他,青山村的一切在他眼中都是透明,只要他愿意,任何人的想法都无所遁形。 此刻出了神府,直接施展成就金身后领悟到的入梦神通,只欲培养他在青山村的第一个善信,吸收香火,让他真身得到更多好处来应付金县令的谋划。 会选择眼前这位妇人,也是李辰深思熟虑的结果。她是外来媳妇,初来乍到心中不安,这些日子更是每天都烧香企求上仙护佑,这符合培养善信的要求。 或许村里的许多熟人也适合培养,不过李辰对那些人毕竟熟络下来,又不知普通人发展成善信之后会有何变化,这第一次尝试就没将他们考虑在内。 “民妇拜见大人!”闻言,知道齐国多异人的沈陈氏反而心中安定直接跪下,透着惊喜,连忙恭敬拜着李辰。 齐国野鬼擅伤人性命,其中当属偏僻村子受灾最为严重,除了县道院鬼差,一些村子还常年驻守唤做祖先灵的阴司,驱鬼的手段相较鬼差要单薄很多,但总归比没有好,这些村子都是普通人最想入驻的。 很显然,李辰当初选择土地神护佑区域时就考虑到青山村并未拥有祖先灵这点。 沈陈氏眼下便是将李辰当做祖先灵了,显灵之事她虽未曾亲身经历,却听说多次,此刻在李辰将其身份坦言后深信不疑。 “嗯,沈明为人本分,不会做出有愧于你的事情,十里外的西郊有座荒棚,你明日抽空去一趟便知一切详尽了。”李辰和声说道,“切记,你须诚心信我,方可得我庇佑。” 四周响起李辰的阵阵回音,沈陈氏目光所及,李辰的身形渐渐模糊,消失在云雾缭绕间。 又觉一阵晃动,兀自醒来后,发现薄衫尽是汗珠不说,就连床榻都沾了一滩水渍,抬头则是相公沈明大饼似的憨厚脸庞,此刻一脸关心。 “娘子,你是不是做什么噩梦了,不要怕,有我在,没人能伤的了你和小宝。” “哎,相公不要乱说?”沈陈氏狠狠皱眉,不满道,“我刚才可是梦到土地神了呢,是来保护青山村的。他说以后只要我诚心供奉,就能护我一家安宁。” “土地神?是祖先灵吗?”沈明大感诧异道,“不过要是真能给咱家带来好处拜拜也是无妨,下次逢集我就带些上等檀香回来。” 说罢,他就让妻子早些歇息,两人相拥而眠。 这些都被李辰看在眼中,笑了一声也就撤去入梦神力,这第一步做好,就看成效如何了。 李辰回到神府后,玉儿一直追问他有关土地神的事,李辰笑而不语,脸色一板:“你现在是我手下丁丑神兵,总该有上下级的样子。” 六丁六甲,土地神座下十二神职,分别为丁卯、丁巳、丁未、丁酉、丁亥、丁丑六位掌管六时、能布云施雨的六丁,和甲子、甲戌、甲申、甲午、甲辰、甲寅六位司职驱鬼拘魂的六甲。 除了第一位神兵,其余都要李辰消耗香火才能给合适的鬼物加以神职称号。 其实李辰当初更想封下六甲中的一位,那对他帮助更大,可惜迫于要帮刘青松的忙,只能用由阴女才能担任的丁丑神职给玉儿。 较之其余和驱鬼没有丁点利害关系的五丁,玉儿只需有了香火傍身,就能呼来对鬼物也算有些伤害力的电闪神通。 可有可无吧,李辰尽量选择能对他产生帮助的任何事物,哪怕只是丁点。 “哼,把我成功诓来做你的手下,就变脸了是吧。”玉儿以为李辰在摆谱儿,不太乐意的冷哼一声。 其实李辰也不想这样,实在是这八品土地神的神职自带庄严光环,一切举止蕴有威势全是本能生出,他根本做不出平易近人的形象。 见状,李辰心中也是苦笑,抚慰一下眼前这位神兵的情绪:“那以后只要无外人在,随你怎么和我说总行了吧。” 毕竟玉儿是他第一位手下,李辰也没想过于为难她。 玉儿脸色这才好看些,就问李辰到底何为土地神,李辰知道只要他想,便能直接通彻玉儿的想法和斩杀其真灵,也就坦言相告他所做就是让青山村不再供奉始皇,改成他的信众。 玉儿听了李辰竟是要改变百姓信仰后神色大变,这万一被发现,那整个齐国都要倾全力将两人除去的,当即劝李辰别再干这些事了。 李辰摇摇头,事实上他选择成为青山村土地神的时候就想到这些,他依旧一意孤行做了土地神也是为了保住小命的无奈之举。 他再也不想体验那种生死被人随意拿捏的滋味,所做一切,既是要应付金县令的谋划,也在想着实力要更强才行。 想万无一失的保住小命,就必须比他所在圈子里的人更强才行。 至于玉儿的担心李辰同样是有,但不多,他可还拥有重生机会呢。 大不了,重来就是。 玉儿自觉的没有再问,反正她只是想在真灵消散前再见洪公子一面就知足了。 两人很快把注意力转到其他上,李辰吸收了愿力后,这下他有了更多香火,倒是能将神府变幻一番。 在他调动了一丝香火下,很快神府不再是单调的乌蒙一片,出现了阁楼、假山、池塘这些装饰,玉儿乐得不轻,对新出现的事物充满好奇,自顾自探索着。 翌日傍晚时分,村西头的沈家,沈陈氏拉着相公屈膝跪在堂屋香案中,嘴里念念有词:“土地神在上,民妇这才得知相公晚出不归竟是在饲养鸡鸭,好让家中生活更好一些。 多谢土地神指点,民妇自当诚心供奉,只是相公他从未有过经验,荒棚里的幼仔死去大半,还请土地神显灵庇佑,这若是继续下去,怕是要将攒的家底都亏出去” 说到最后,她已是泣不成声,趴在双目充斥忧虑的沈明肩上。 “求土地神庇佑,我家自当香火不断!” 李辰早就来到此处,更多的白气从妇人那里溢出,而那李大宝却还不太相信,此刻才说出承诺,白色香火涌入李辰的金身中。 这会儿功夫,李辰就收下八丝寸长香火纳入神台,这不由让他想起鸡下蛋蛋生鸡的道理,心中感慨颇多,甚觉善信的好处,当即右手一挥,散去了两丝寸长香火。 李氏夫妇陡觉一阵天旋地转,心神恍惚间两人身边涌起了云雾。 “你二人起来!”李辰显现在两人身前,低喝一声。 “相公,这就是我跟你说过的土地神了。”沈陈氏见了喜不自胜,当即拉着相公一道跪了下来 见状,李辰微微点头,正声道:“嗯,我受你二人供奉,自是要解人之忧,这样,从村头柳树算,六步范围下,有三两纹银,你且去取来,有空时记得走一趟县城,找兽医传授你养殖之道。” 这时,李氏夫妇思绪很快被拉回现实。 “相公,你也见到了?”悠悠醒来,不敢确信的陈二娘向李大宝确认一声。 “嗯!”李大宝重重点头,苦苦思索不出其中关键。 “这回你该信我一次,那咱们” “去一趟找找看也无妨。” 言毕,夫妇二人收拾一下就出了屋子。 片刻之后,沈明手里拿着沉甸甸银子,喜出望外,更念着那位幻象中出现的土地神好处。 常人看不见的是,他身上涌出五丝寸长白气快速消失。 第十九章 怪异的白莲 信众的香火初时就是凝聚的这般快,等往后便不会如此,一年能增长的香火也差不多如此。 发现收集香火并不会让人或性格、或行为上发生转变,李辰接下来的十天便如法炮制,不断施展进入他人意识的神通,替人运财、两头跑解决家庭纠纷,甚至帮人传达情愫这些都没少干。 一番努力没有白费,他成功受到了青山村大半人的供奉,有深信不疑者还直接在家中放上李辰金身的粗陋木塑,为他凝聚更多的香火,统计至今,李辰也收获了近一千五百道寸长香火,这是他忙于其中的乐趣所在。 眼下,青山村只有少部分村人还坚持所谓的土地神是邪祟,不肯接受好意,对于这些人,李辰也没舍得用香火惩罚,他相信在周围人潜移默化下,青山村的所有村民都会供奉他这位土地神只是时间问题。 除了尽心培养信众,李辰倒是挺意外玉儿居然略通算术,丁丑神兵的神通暂时用不到,正好让她暂做账房先生,代劳规划香火的运用统筹,玉儿也乐在其中,整天忙得团团转。 无规矩不成方圆! 李辰深知一味地对人友好最后只会让他反受其害的道理,等信众稳定下来他便定下规矩,将所有人家供奉得来的香火记上都用账簿巨细记载,若要还愿,根据所求程度在其产生的香火内代扣。 小事全部消耗一丝便能解决。 求病愈,小病一丝,生死急症五丝。 若增寿一年,则消耗百丝,暂时只有几个人丁火旺的家庭达到这种程度,此愿还没人来求。 早在香火凝聚出一千道时,李辰神府中便出现了一道名为生死簿的金光大册,上面是每个信众的真灵所在,加之各种详细信息,这样一幕让他足足惊奇半天。 李辰是打心底希望如果能用香火给他增寿那该多好,可这点他却做不到,只能盼着将来某天能够做到。 期间李辰又分出些香火给玉儿,让她抽空去了王氏娘家一趟,入梦为大哥解开心结。 后者纵然不想相信这是真的,神志却总算清醒过来,大伯一家三口亲自登门给李辰道歉,李家自此又一派和睦,这让老太太心情大好,整天乐呵呵的样子。 青山村这儿忙得差不多,李辰真身这些日子为了不让人生疑,都和往常一样替人捉鬼,既赚了不少银子、荒石,也更受人尊敬,只有杨氏愁眉苦脸,经常找他谈心,想劝李辰改行。 李辰自然明白老娘的担心,便对老娘说出他藏于心中已久的想法。 他不想让老娘再去织坊辛劳工作,而是要让她有个更轻松、更来银子的活计,眼下临近青山县童试不到三月,最有赚头的莫过于书斋生意,至于银子也筹备的差不多,加上之前存下的都有三十两了,足够先开一家小书斋试水。 这个想法得到杨氏的支持,事实上她也看出去织坊工作不是个事,一年赚的只够贴补家用,别说她想去府城为相公打点了,就连来回路费都凑不齐。 书斋就设在东邬码头,只是先简单搭了草棚,多数银子用在采购上面。 杨氏欣然答应李辰要去找陈二帮忙,先让其代为照顾,那里虽人蛇混杂,却因李辰经常帮穷寒人家捉鬼,不计较报酬多少,一来二去就多受他们尊敬,也没人为难杨氏。 甚至车马行里的人都替她宣传,李辰为了一炮打响,他不光价格上要比别家书坊低一些,更趁势推出寄送上门的服务,杨氏书斋的生意也渐渐在贫寒人家中火了起来。 这日,李辰准备再次去郊外帮人捉鬼之际,李家上空从天陡降一道青蒙云团落在李辰身上,他最近渐成红润的脸庞蓦地涨红,飞速被愕然占据,呆若木鸡中,李辰只觉体内有一股涓涓暖流流淌。 此刻,正是青山村最后一个村民也供奉起有求必应的土地神老爷的时候。 整个青山村的气运,寄李辰于一身,刹那让他百骨通达,六识比以前敏锐数倍,整个世界宛若全新。 李辰猛地睁大眼睛,刚恢复清明便快步回到屋中将门锁上,他没想到自己在并没作甚修炼的情况,竟直接突破至白莲一品境界。 “觉醒血脉可称异人,一县中大概也有数百众之多,这些人每每使用血脉之力施展神异,都有若自残,要比普通人还短寿,皆因他们的体质不足以支撑沟通天地之力。 唯有进入府城的各种宗门修炼彻底打磨身体,亦或在齐国仕途中考取功名,获得才气提升气运,才能晋升白莲一品,此阶段被称作修士,可增寿半甲子,堪堪沟通少许伟力。” 李辰喃语着,沉思想起无意间听老许提及过的话语,暖流还在流动,帮他升华身体。 自己先前损失的寿命终于补了回来! 他大喜过望,一直耿耿于怀的心结刹那解开,整个人身心前所未有的舒畅。 “怎么回事,印记呢?” 李辰急着想见证一下他羡慕已久的眉心白莲,可铜镜里他的脑门上除了代表玉皇印存在,一颗有若米粒大的黑痣外,啥也没有,这可急坏了他。 难道说,他根本没有晋升白莲一品? 可李辰又确实感受到了自己的提升,何况他额角的几丝白色如今也不复存在,显得年轻许多,脸部线条更加均匀,一切都指向他真的是修士了。 正当他心乱如麻时,眉心黑痣悄然化开,绽放出刺眼白色电光,李辰忍不住眯了眼,再对照此时铜镜中的自己,诧异连连。 奇了,玉皇印在他眉心存在的痕迹竟变成了他艳羡的白莲,他这朵白莲较之刘青松、马脸青年的品相胜出不止一筹。 叶肥、当中嫩蕊凝珠,透着冰洁气息。 李辰实在搞不懂为何玉皇印会出现这样变化,索性不再徒增烦恼,认定他如今就是正牌修士了。 他欢呼着冲出房门发泄,一直没隐藏眉心白莲,想要跟人分享一下,可李家一众妇孺根本看不出李辰的变化,只担心他是不是捉鬼太多,冲撞了邪祟。 就是此时,陈欢喜和金盛康眉心绽放光芒,皆是阴身出窍,来到了县城上空。 两人对视片刻,都能看出对方的凝重。 “你也感受到了?”金盛康问。 “嗯,青山村气运有变,恐遭野鬼清洗,此事要严查。” “鬼术方面我不及你,严查之事还得交由陈兄去办!”金盛康凝神瞥了县城一角,心中又为此番能消耗道院力量自喜。 “我也没说让你去办,待会让徐成去青山村一趟看个究竟自可,倒是青风县又多出一名白莲一品修士,此人我道院志在必得。”陈欢喜同样是老狐狸了,没有看不出金盛康想法的道理,此刻也一样望着李家所在方向。 “老陈,话可不能说得太满。”金盛康冷哼一声,便撤去阴身,回到县衙的他眉头紧皱,不久就唤来六房中的杭青。 “大人找我何事?”杭青满怀忐忑。 “你不是说一直密切在关注那李家六郎,如今他竟成了修士,此事你是不是得给我个解释啊!” “嗯?”杭青脸庞骤的煞白,看着上司要问罪自己的样子,诚惶诚恐道,“大老爷,此事不可能啊。 这几天那小子行踪一切如常,最多是用他捉鬼异术帮了刘青松一个小忙,这这难道是刘青松帮他突破不成?” 闻言,金盛康脸色挂不住的难看,冷笑一声:“真当我不知异人晋升修士有多难,那小子我见过,资质并不算上佳。 你也说了只是小忙,刘青松不过神符宗外门弟子,怎可能为一点蝇头小利就让他花本钱培养这样的异人,他能舍得?” “大老爷洞察秋毫,杭青愚钝,不知我能做些什么!”杭青看出了县令大人是有了一番计划,叫他来只是有事让他去办,不由缓了口气。 “还有点小聪明,那日我吩咐的事也该收尾了,你这就去办,务必不能让他跟道院的人联系。”杭青领命走后,金盛康满意笑着。 一个和他有仇怨纠结的修士,定不能为他所用,还是尽快铲除为妙。 第二十章 黄家灭门惨案 “都查到些什么?”道院中,陈欢喜放下笔墨,刺透人心的目光直达条案下面的躬腰之人。 “回院长,属下查明李辰身世干净,两年前于深山觉醒拘鬼方面的血脉,曾多次帮贫寒人家驱鬼不计报酬,受人尊敬,应该就是由此凝聚不少信仰,才突破了白莲一品。” “哦?”陈欢喜异色一闪,有所思道,“不知此子真是品性尚可,还是心机深沉,早知信仰对他有莫大帮助才有这番举动。” “院长,那我们还要不要拉拢”底下人话未说完,就被打断。 “当然得要,我青风县道院势弱已久,几年不见修士来投,此子尚且年幼,就真是有些城府也不足为虑,必须赶在金盛康拉拢他之前作出应对。” 底下人并未离开,又迟疑抬头道:“此子与金县令结过仇,留给他的只有唯一选择,我看刘大人和他私交甚好,只需刘大人去说,事可成。” “那就交由刘青松去办,他人呢?”陈欢喜并没过问个中缘由,沉声问出。 “刘大人出差未归,尚要等一日才能回来。” “嗯,我知道了,你下去吧。”此话一出,后者急忙躬身退出。 三天来,李辰一直沉浸在晋升白莲一品修士的喜悦中,推掉所有的事情,李家大门不出二步,出门便是县城里的练功室。 这让杨氏盯着他脑门直呼浪费,没少碎碎念那半个时辰就要缴纳一两银子的练功室难道是金子做的?简直是抢钱嘛! 要是这些银子她拿去进书,再到书斋卖,还能赚银子,其中的差别不小,她理解不了自家六郎的行为,但也没有太过抱怨, 李辰有他的理解,对此笑而不语,并没放在心上。 练功室收费这么贵还能大火,常常留不下房间自然也有他的道理,里面房间都是加持了异人本领的,或布置恐怖幻境提升心性,或让人产生若数百斤的巨石压身感达到淬体目的。 而李辰深知自己对修士了解太少的短处,他选择了一位白莲一品修士做陪练,来熟悉修士的手段。 青风县是个小地方,修士扳手指都能数的过来,也不知那练功室背景如何,竟能请动其他地方的修士来此。 而陪练的费用也根本不用银子衡量,练功室规定白莲修士的陪练只收荒石。 黑商! 只是一个时辰的陪练,就要十颗一品荒石,他可是没日没夜的捉鬼啊,才卖了四十颗而已,李辰大呼肉痛了许久。 而且那也不能称作陪练了,对方属于武修,力量、反应上胜他太多,李辰完全是在接受单方面的虐待。 好在这四个时辰的非人经历,出来的效果也显而易见,不止让他对修士层次的力量了解提升许多。 砰! 一掌将眼前百斤重的石碑断裂,丈大范围内都铺满了半截石碑,这样的力量再让李辰面对当初的王贵,根本不会让其挥拳成功。 “时间到了,客官该出来了,一共五两银子!” 李辰还意犹未尽,外面就有人催他,可惜身上的银子都被练功室榨干,不然他肯定会忍不住续费。被人虐了许久,像这样掌碎石碑产生的傲感足以让他浑然忘我。 结了账,李辰便匆匆往家里赶,昨日刘青松就和他约好,要早早去参加一场聚会。 是场异人圈子的聚会! 在他晋升修士的第二天,刘青松便不知从何处知道了消息,直接跑到李家为他庆祝,还言之想让他去道院当差。 李家众人受宠若惊,方知李辰今非昔比,在青风县的地位已然提升到她们不敢想象的高度,连道院的大人物都要和其平辈论交,态度一下子转变有若天壤,彻底视李辰为李家的主心骨。 杨氏成了最乐呵的一人,她最希望李辰能有出息,毕竟捉鬼有损阴德不能长久以此为营生,如果李辰真能在道院当差倒是解了她一道心结。 李家其余人也都觉着李辰没有不答应的理由,老太太更是要出门托人开办宴席的时候,李辰的断然回绝却让她们瞠目结舌。 在道院当差,那可是光耀李家门楣的事,六郎为什么拒绝,除非他脑袋坏了? 她们理解不了李辰的想法,更左右不了,杨氏霎时急的不可开交,大骂一声臭小子就要教训李辰,又被刘青松拦下来,只让李辰参加今日的邀约后再作决定是否加入道院。 李辰见老娘怒火连连,就为难答应下来,打算事后再找一番理由应付老娘的不解。 可以有交情,但绝不能加入道院亦或任何势力,这是李辰的底线,此番前往约定地方的路上就已经做好油盐不进的准备。 “老弟真是好毅力,佩服佩服。”刘青松今日无事,想着院长交代下来的事情一定要办好才行,早早就在等着李辰,见他一身汗渍,由衷觉得李辰这人可以。 事实上他在得知李辰成了修士这则消息,惊讶要比任何人都深。李辰先前帮忙时的景象犹在眼前浮现,不过短短半月功夫,一位普通捉鬼师怎么就能突破至白莲一品呢,这完全没有道理可言嘛。 刘青松只以为李辰身上也是有秘密之人,念着交情,并没将此事上禀给院长。 “刘大哥,你这话就是在寒碜我了。”李辰笑道,“我这个修士名不符实,充其量就是半吊子,不过想更了解自身是何状态而已。” 他尽可能刷低自己的存在感,好打消道院的看重。 “这话就对了,咱道院别的不多,修士却还有几人,你若能在道院当差,便能得到诸多经验,总比你一人摸瞎要好得多。别怪当大哥的说你,修炼可不是闹着玩的事,万一出了岔子都可能波及性命的。” 闻言,刘青松更是热情许多,为了达成目的连劝带唬起来,殊不知,李辰最忌讳的也是和修士接触。 “有劳刘大哥提醒,我懒散惯了,真的受不了束缚”李辰当即苦笑道。 “罢了,你先随我去万福楼一看。”刘青松心中有些猜测,蓦地想起一事,又说,“老弟可知最近你在城中大受关注?” “成为修士,能有这么大动静?”李辰跟着诧异道,“县里还是普通人多,他们怎么会知道此事?” 连续的疑问,李辰不难觉得这是道院想要招揽他搞出的手段。 莫非是道院知道刘青松招揽不成,想造出舆论让他加入。 “和晋升修士无关,我问你,先前可曾谈了一门亲事,而后那女子又成了黄家小儿的娇妻?”刘青松也是不解事情关键,几分好奇道,“两日前黄家上百口人离奇死亡,听鬼差说这些人连魂魄都被人灭去,现在这事全县皆知,有关你恼恨在心,做出此等狠辣之事的言论不在少数。” 李辰神色一怔,旋即苦笑道:“这两日我都在练功房度过,刘大哥又不是不知,难道也相信这种荒诞之言?” 这两日李辰心思都放在练功房,还真不知道这事,此刻陡的听闻下,顿时觉得此事大有猫腻,有栽赃之嫌。 想到他唯一的仇人,再结合此前那位遮掩身份的小厮,李辰心中一紧,就知是谁在推波助澜,甚至猜测会不会这就是金县令的所谓谋划。 他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一口怒气在心头郁结。 李辰不认为他是大善人,但想着百余条人命因为他而死,连魂魄都没被放过,也深感良心不安,就连刚刚稳固的白莲境界都有跌落之感。 他知道,不管此事和自己有无瓜葛,都要去查探究竟,不然身心会备受折磨。 刘青松清楚李辰为人,又知他确实有不在场凭证,看着李辰此刻脸色极差,顺手拍了李辰左肩,直言道:“小人言论不必在意,我相信老弟不是做这种事的人,此事若真有幺蛾子,我定帮你。” 细想下,刘青松也看出了黄家灭门案是他一场不知道关键的谋划。 李辰苦笑无言,道了一声谢后便跟着刘青松一道去了约好的同福楼。 第二十一章 洪全 时隔半月,李辰再一次来到向春阁,这里的面貌焕然一新,人气较之前翻了几番不说,因为临近童试,许多相识考生都相聚在此举办文会,李辰耳边充斥着各种点评朝事、吟诗作对的文雅。 莺歌燕舞萦绕中,李辰跟着刘青松直接上了楼道。 “严兄,听说你那双能看破一切邪鬼行踪的灵目最近又有了惊人变化,可以发出丈大金光诛鬼,手段端的是厉害得很!” “哪有这么厉害,以讹传讹罢了,不过执鬼以下的邪祟见我都要落荒而逃却是真的。”应声那人言语间满满的自得,“我听闻海兄画道上亦有精进,可是有意此番刘大人招募鬼差之举?” “不然呢,诸位同道齐聚于此,不都是为了吃上道院的饭碗,领取愿力珠俸禄!” 刘青松直接推门进了三楼厢房,李辰敏锐六识下,这里此前传出的浓浓醋话都了然于心,不由猜测起刘青松此次的邀约用意。 稍加思索,李辰就有了结论。 刘青松邀他参加这场聚会,无非想提醒他在道院当差是能拥有诸多收获的,好说服他同意入职。 李辰只能在心中先宣告刘大哥此行注定是要失望,和他一道踏入厢房。 映入眼帘的,除了七八个脸上涌动殷切、不知在此等候多久的青年,李辰诧异打量起厢房另一面的小房间,那里存在一股似曾相识的亲切感,玉皇印突兀产生的微颤更是让他大感诧异。 究竟是什么,让沉默许久的玉皇印又一次产生动静? 李辰先捺住心中悸动,先应付眼前再说。 见到刘青松出现,屋内几人忙不迭的各种奉承,争取在其心目中留下好印象。 刘青松见惯了眼前场面,随口就应付过去,目光转而望向角落,诧异道:“红娘,你怎么在这?” 他对红娘熟络,即便只是丁点香风的飘逸,也知对面门帘有其踪迹,但还有一道陌生气息不知。 是谁,不请自来? 刘青松又冷目扫过在场诸人,刚想细问此事,红娘身影蓦地出现。 跟在她身后缓步而出的,是位剑眉星目、如瀑长发用银龙钗挽起的翩翩公子,一身茭白儒袍,手摇墨扇,加上嘴角总挂着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意,不知要让多少女子痴迷。 “你是?”刘青松可不会被其迷住,察觉到儒雅青年一副家世不凡的样子,言语也没那般重。 “青松,洪公子乃知州大人嫡子,你可别怠慢了他。”红娘看出场中的尴尬,怕出变故,忍不住出言提醒一句。 “刘大人,洪公子近日在此游玩养性,听说这场聚会,便一道来了。事出突然,才没来得及知会大人一声。” 儒雅青年可以不动声色,此来是要竞争鬼差名额的几人以后还要仰仗刘青松,当即纷纷说出情由。 李辰也才知道,这让他倍感亲切的青年,竟就是玉儿一直念念不忘的洪公子。 洪全的身份远超玉儿想象,此前所谓院试中榜言论不过戏言,实际上上他在乡试、会试上连中双元案首,将来至少也是一府之尊的五品大员。 这样的人,怎会恋上风尘女子? 李辰先前有关洪全对于玉儿只是在逢场作戏的想法被证实,想着玉儿傻乎乎的为此丧命,不免觉得洪全此人表里不一,印象好不到哪去。 不过谁叫人家确实生的一副好皮囊,又有个好爹,的确有附庸风雅的资本呢。 知州乃齐国三品外官,掌握一州数千万人命运,整个齐国才一共十二州,可知洪全家世有多显赫。 李辰并不羡慕洪全,只是不理解洪全的背景就算他挥霍几辈都够,想当官更应该轻而易举,为何要和苦寒士子去争功名。 这根本会让他站于舆论的风口浪尖,除非洪全是死脑筋的酸儒,不然完全没有必要。 但看他连向春阁这样的地方都要流连,前者想法不攻自破,李辰还真不禁有些好奇。 “你就是刚晋升白莲一品的捉鬼师,李辰?”洪全淡笑着,如鹰隼般锐利的眼神盯着李辰。 “白莲一品的捉鬼修士?还是新晋升的,这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不知?”此言一出,四周人脸色皆是连连变化,甚者涌现妒意目光。 “看来刘大人邀约并非是要招募我们其中一人做鬼差,而是要将此人介绍给我们,毕竟都在拘魂拿鬼,总归要熟络的,早些认识的话也能互相帮衬一二。” “对,就是这样。” 诸人大失所望,此刻碍于要给刘青松面子却是不好擅自离去。 他怎么知道的,李辰一怔,想想也就释然,刘青松都能知道的事,这洪全身份要比其高出不知凡几,消息灵通本就该不是难事。 “嗯!”李辰点头回应,又侧身和刘青松尴尬抱拳一笑,“刘大哥,你来意我知道,可我的确不想加入道院,如果没其他事,我得先回去了。” 李辰知道,此事拖不得,他必须要给个强硬的态度,不然和刘青松好不容易培养出的情份迟早会搁浅,这是他不愿看到的。 “这”刘青松面露难色,他没想到李辰会这般油盐不进,看他坚持不语,就知今天这事谈不拢了,无奈道,“那就依老弟所言,不过我也把话说在前头,你若想加入道院了,我还是会为你举荐。 以后要有难事麻烦到老弟,还请多多帮忙才行。” 不光刘青松没想到,原先打着竞争鬼差职位的几人见状简直是目瞪口呆,都看傻子一样的目光盯着李辰。 居然还有人拒绝做鬼差? 这小子真以为整个齐国只剩他一名修士不成,神气什么啊,难道他不知一旦成为修士,就会受到天地排挤,厄运缠身吗? 只有加入香火坊下的各方道院领愿力俸禄,亦或入朝为官有气运护身,方能与天争命,在修士一途上走得更远。 场中几位捉鬼师正是有感他们至多十年内都会走到那一步,才如此在意入职道院。 刘青松也是被洪全的事一岔,竟是忘了告诉李辰这事,不然李辰现在的心情绝不会这般轻快。 只以为解决难题的李辰道了声谢便打算离开,却被人打断。 “等等,你不想入职道院,那做我门客怎么样?”开口的正是洪全,声音洪亮清正,会让人说不出的觉得他这人值得信任。 事实上,洪全也并不是突然决定要来向春阁,他离开青风县已三月有余,想着这段时间向春阁那位唤作玉儿的姑娘也该成了灵鬼,就准备来此将其带到身边。 可出乎他意料的是,灵鬼已被人提前一步斩杀,这让洪全怒了,动用关系才得知是眼前的李辰窃取了他的灵鬼。 本是来此让李辰吃一番苦头的,洪全一看其顶上竟凝聚出一团巴掌大蒙蒙云团,至少也代表李辰凝聚了上千人的信仰,这让他升起爱才之心,想要将其招为己用。 若真如此,此行也不算亏。 几位捉鬼师看着两位大人物都向李辰抛出橄榄枝,还都一副殷情希望的样子,不敢置信。 闻言,刘青松脸色充斥着苦笑,这一幕是他始料不及的,若李辰真的答应,那就说明李辰不肯入职道院是看不起他,这两人的情分到此为止。 “不做!”李辰直接道出他的本意,他任何一个势力都不想加入,更不可能去给一个表里不一的人做手下。 “如果洪公子真想要吸纳门客,这些朋友也不失为好的选择。” 李辰指着面前那些人,顿时后者都浮现被馅饼砸中的惶恐,觉得李辰这人不赖。 “他们不行,我就要你。”洪全目不斜视,知道光是言语不可能让李辰回心转意,又道,“你若答应做我门客,我便替你免去一场危机,如果改变主意,就催动此物,我自会出现。” 说完,洪全扔下一枚闪烁灵光的纸鹤后便扬长而去,根本没给所有人反应的机会。 李辰愕然之际,房门陡的传来一道冷喝声。 “李家六郎,可是在此处?” 第二十二章 赤裸裸的栽赃 冷声传出的刹那,李辰也同时抬头,他竟见到一位熟人。 狐疑目光所及,正是那日跟着老王夫妇一道来过李家的马脸青年,此刻他不再套着绛青衣衫,而是齐国九品云纹服,让李辰更惊讶的还在于对方身后跟着几位衙役。 一共三人,白莲一品修士就占了两位。 这样的比例足以让众人震惊,刘青松在道院当差许久,自然是认识眼前几人,他目中露出迟疑,上前一步,和声问道三人:“杭书办,你带着几位牢头来找李辰是何用意。” 李辰冷不丁打了寒颤,也同样看出了这群人来者不善,尤其是那位杭书办看死人一样的目光从未离开过他。 他不由想到一种可能,心底一沉。 金县令的责难,终究是来了! 可他,还没准备好啊! 李辰心中暗呼这事来得太快,他原打算将土地神的信仰拓展到青山村附近几个村子,好获得越多气运,助他突破白莲二品,精炼气血,那种境界至少在青风县足以自保,才能让李辰有安全感。 沉思间,李辰有感这回一村气运都保护不了他,难免有些急躁。 他一急就容易想到困扰他太久的怪梦上,就更烦,看着对面三人的神色都不善。 “他杀害黄家上百余人,王家二人,向春阁馆人三名,此事经我查证属实,特奉金县令之命前来捉其归案,以安定民心。”杭青知道李辰这回必死无疑,不含感情的冷漠说出。 此话一出,那些捉鬼师们异样目光投向李辰间都涌起同样想法。 你看,现在厄运缠身了吧。 刚才就不该拒绝洪公子的好意啊。 “荒唐,你们真有查证过?”刘青松不信,对于杭青的故意栽赃了然明悟,喝声开口,“我来问你,李辰这两天都在城中练功房度过,怎么能去杀人,红娘如今也在,馆人的死因你又可曾问过她一声?” “也许是他买凶杀人。”杭青毫不在意刘青松的质疑,辩上一句。 “官爷,向春阁的确死了三位馆人,但都因为鬼物作祟,还是李辰帮忙解决的问题。”红娘也适时开口,但她和杭青还有些生意上的往来,没敢过分得罪。 “他本身就是捉鬼师,也不能排除他在贼喊捉贼,将人杀害后炼制成鬼仆再找上你。” 此刻,所有人算看出来,这县衙来的三人是铁了心要抓李辰回去治罪,看着李辰也都带起更多的惊异。 他究竟有何本事,能和青风县两大势力产生这般大的恩怨,甚至将来注定坐镇一方的洪公子也尽力想拉拢他。 刘青松听了更是恼怒:“一派胡言,你们这般栽赃,就不怕惹出民怨?” “刘大人,此事你得和县令大人去说,我不过是个跑腿的小人物,没义务去考虑这些。”刘青松冷笑着,指着李辰所在又道,“不过我听说现在城里有大半人支持将他秋后问斩。”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李辰狭长的灵动眸子涌动怒火,冷眼望着对方丑恶嘴脸,选择了沉默。 甚至他连刘青松那般怒言都没有,因为他知道,这些人既然来了,肯定早就考虑到各方面情况,那样只是逞一时口舌之快而已,不会对事情结果产生任何改变。 李辰内心好似被重锤一击,他心头在滴血,纵然明白对方就是在赤裸裸栽赃,他却偏偏无力去改变。 这短暂瞬间,李辰有想过奋起伤人,但他只是半吊子的白莲一品,这样做的结局显而易见,事后反让人觉得他在心虚才如此做,更容易加上一条拒捕罪名。 何况他还有家人,就算他真能跑掉,可老娘呢,她一介普通妇人又该何去何从。 不说她会不会伤心,如果县衙的人牵连李家又怎么办,李馨儿正值豆蔻年华,难道让她一个稚童去承担恶果,那样他就是害了李家,是李家的罪人。 他就算死,也不能那样做,至少死了还是青山村土地神,发展的好,甚至有可能回到青风县,只要能保证老娘没事就好。 李辰想了很多,最终选择了沉默,他有将希望抱在玉皇印上,苦苦思索过倘若重生,该如何应付这场危机。 最后的结论只有两字:没招! 他太弱了,弱到就算让他重来一次,提前知晓了金县令的谋划,也没任何办法可想。 危机? 心中这个字眼一闪,李辰蓦然想到了洪全,这个表里不一、不让李辰信任的家伙背景极深,如果有他帮忙,顷刻便能消弭这场无妄之灾。 难道真要成为他的门客? 李辰觉得洪全对他抱有目的,又别无他法,眼下打定主意,如果实在不行,先成为洪全的门客也无妨。 “那就让金盛康本人来解释一番,我倒要看看他是如何将黑的说成白的。”刘青松目中冒着冷光,右手一扣腰,手中蓦然出现一道黄符,散发着凛冽波动,横在腰前,人也退到李辰身边。 “刘大人何苦呢,他可跟你非亲非故。”杭青神色一变,他更希望是李辰出手拒捕,可刘青松背后有神符宗,他此刻还真不敢再咄咄逼人。 场中的捉鬼师们彻底不镇定了,他们好言好语奉劝得来的只有刘大人冷眼相对,怎么到了李辰这就成了天壤之别呢。 难道李辰也是有背景的人?这些人愈发觉得李辰不简单。 其实李辰也对刘青松刮目相看,他并不觉得两人交情好到论生死交的地步。 是人都有私心,他有些觉得今日的刘青松举止古怪。 “我可不像你们这些蛀虫,我辈道修恩怨分明,此事必须给个说法!”其实刘青松这会儿内心也在纠结,他受许老鬼之托,要务必保住李辰性命才这般做的,此刻真正感到棘手。 “这”杭青没法决定了,打算要将此事禀报县令。 轰! 恰在这时,场中所有人都是一怔。 一道灰影陡然降在场中,青风县道院院长陈欢喜的身影缓缓出现。 “陈院长!” 刘青松、杭青都是惊呼一声。 “青松,此事你无须再管。” 此话一落,李辰陡觉眼前世界都灰蒙一片。 “嗯?”陈欢喜撤去阴身之际,又发出一声惊疑。 院长都这般说,刘青松只能放下一切,他苦笑无言,拍了拍李辰肩膀走了。杭青一喜,一个招手示意,身后两位衙役便将没有反抗的李辰押走。 许久,道院中,陈欢喜端坐在高台,下面偌大房间内唯有刘青松一人。 “青松,我知道你不想心境受损,但也犯不着为其去和金盛康争执,不值。” “院长教训的是,青松谨记。”刘青松知道事情已成定局,他再说后话也无用,只能打算再去乾坤洞天找许老鬼商量。 “嗯,对了,那李辰可是有孪生兄弟啊!”陈欢喜顾着心中疑虑,没让刘青松立即退下。 “他独自一人,并无孪生兄弟。”刘青松回道。 陈欢喜长眉皱的更紧,挥手后等刘青松退了出去才喃语一句:“怪了,不是孪生兄弟,那日击伤我阴身的人又是谁呢?” “莫非,此子已经突破至白莲二品,凝聚出了阴身?”他蓦地想到一个惊悚答案,自己都吓了一跳,细想之下,又觉只有这样才解释得通,神情苦思起来。 第二十三章 杀人 “进去,老实点!” 不见天日的县牢陡然明亮许多,面目可憎的皂吏将一名壮汉推搡着关进牢笼。 李辰此刻目光呆滞脸庞却带有喜色,良久心神才恢复过来,继续沉在该如何解决这场无妄之灾中,壮汉不由打量了奇怪的对门一眼。 关李辰的铁笼听说是用百炼精铁打造,别说他现在只是白莲一品,就算他再突破两个小境界也毫无可能突破眼前桎梏,方知所谓白莲二品就能自保只是他的幻想。 他已经被关进县牢两天了,李辰曾远远听到牢外传来老娘苦苦哀求的声音,衙役收了银子,却没有答应她的探监请求。 李辰能体会到老娘后来的无助,她只是想见自己一面而已,可如今连这个都成了奢望,对此李辰愈发恨透整件事的始作俑者,金盛康。 这种恨,让他有记忆以来第一次涌上了杀意。 这段时间,李辰想了很多。 联系洪全的纸鹤早被他撕了,因为昨天刘青松过来跟他说,这件事背后也有洪全的影子,正是这位公子哥的撑腰,金县令才敢不顾一切将他下狱。 为什么? 李辰不明白,他和洪全从未有过恩怨,对方却要置他于险境,他只是没答应做门客而已,也不用做的这么绝吧。 后来才知经过刘青松的打探,原来玉儿蕴有特殊血脉,若做鬼修将大有前途,玉儿为情自杀根本是洪全一手策划。 得知这一消息的刹那,李辰惊呆了,他很难想象世间还有如此狠辣的人,设身处地的想,他给这样的人做门客也不会有好下场,当场便将灵言纸鹤撕了。 仔细想来,这段日子玉儿的表现的确让李辰惊讶,现在一手引雷神术如火纯青,对付执鬼都不在话下,青山村少有鬼物侵扰她的功劳不小。 这件事李辰并未告诉玉儿,纵然她现在想死也死不成,但她执念萦绕着她的洪公子,若知道此事恐会神觞,从此意识不全。 李辰并不想看到那一幕,才将此事隐瞒,打算回头再找机会慢慢点破。 此事容后再说,李辰思绪又转到当前该怎样脱困上。 摆在他眼前的只有一个办法,便是让金盛康彻底消失。 这个想法刚冒出的时候,李辰也吓了一跳,他这两年连鸡鸭都不曾杀过,更不消说去杀人。 可一经提起,李辰便按捺不住的想要这样去做,良多考虑下,才发现他连县牢都出不去,如何去杀人? 这件事只有借助神灵分身帮忙才具有可行性,然而很快,想要故技重施的李辰便又无奈了。 如今神灵分身受了上千人供奉,反而让狱中的他不能再凭一丝香火像当初那般将其直接召唤过来,至少也得上万道才行。 甚至得知连玉儿这个手下神兵都要消耗近一百道香火才能出现在他身边时,李辰哭笑不得。 这根本就不可能,香火纵然易聚,却有来去,真正能为他所用不会影响信众供奉的也就五百道左右。 他哪有那么多香火,最后一条路貌似也断了。 好在事情今早出现转机,因为他又成功忽悠了一位手下,是昔日青风县的鬼差徐成。 李辰并未接触过生前的徐成,但此刻在消耗两百道香火将其奉为甲午神将后,却不用担心他会反水。 甚至徐成为了表忠心,对他是知无不言,李辰这才知他凝聚气运一事早被青风县的两位大佬察觉,徐成便是在来查探情况中了某位厉害鬼修埋伏才身亡的。 对此李辰又生出难道玉皇印终要被人发现的担心,好在徐成的一番话成功消去他的忧虑。 李辰真心觉得将徐成收到麾下是老天给他的一次机会,不光帮他解除了担忧,甚至此番能否脱困都要看徐成那边行事是否顺利才行。 他刚才便直接消耗两百道香火将徐成召唤到县衙附近,此刻徐成应该就在县府大院了。 李辰正想将心神放到徐成那边看个究竟,牢笼外几位衙役的异样举动却让他心神骤紧。 只见两个皂吏轮番搬了多捆柴火摆在县牢四周,一人拎着木桶往柴火上浇着黑黏液体。 纵火行凶! 李辰见状,不由想到了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很显然,这场火是不会有人来救的,他心思飞快转动,若真被烧死就算真杀了金盛康那也于事无补。 想到这,李辰直接大呼道:“你们这是作甚,纵火杀人难道不怕损耗子孙福德吗?” “嘿,小子,眼还挺亮的,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没办法,你一路走好,总归有个伴不是?”其中一个皂吏抬头鸬鹚般一笑,目光扫过县牢仅有的两名犯人, “我怕死,我真的怕死啊,被火烧很痛的。官爷,你能把桌上的酒给我吗,我听说喝酒能壮胆,还能不省人事,如果喝醉了就算被烧也不知道痛的。”李辰灵动眸子转动,一副惊恐的样子。 “好,官爷我满足你这个愿望。”那名皂吏丝毫没注意到李辰一闪而逝的狡黠。 等他真的把酒端来了,却见一条瘦弱手臂若长蛇般冷不丁伸出,心中一惊,下一刻场中出现一道咔嚓异响,他整个人已经没有了直觉。 对门的壮汉眼睛直芒,见证了全部过程。 李辰这是第一次杀人,此刻心中却出奇的镇定,又没功夫管其他,先扶住眼前死人,另一只手已经伸到到他腰间摘下了钥匙。 “老三,你磨磨蹭蹭干嘛呢,跟个快死的人废话作甚?”另一个皂吏刚抬头,只觉眼前一黑,便瘫软如蛇,手上火把恰好掉在柴堆上。 干柴烈火,一触即燃! 片刻,漫天火势骤起,焰火同蛇信般舞动,整个县牢很充斥着呛人灰雾。 火光中,李辰神色不变,连杀了两人后,却依旧镇静如初,没有任何负罪感,这让他都觉得吃惊,寻思着:难道我骨子里就是杀人魔头? 不对,我不杀他们,他们便要杀我,是他们自己得到的恶果。 事情已成定局,改变不了,这道想法很快被他摒弃,不再去管。又见火势越大中,那名壮汉不说话,只是对他透出哀求目光,心中一动,李辰将钥匙随手一扔便离开了县牢。 其实李辰身上也不是任何变化都没发生,顶上凝聚的青云此番过后薄弱不少,他也知道这是杀人的业火,此刻并心思没去管,直接奔着县府大院去了。 第二十四章 斩草要除根 李辰接近县府,发现此地让他感到恶寒阵阵的感觉果然如徐成所言那般不复存在,脸色一喜,夜色中随便寻了个无人角落跃墙而入。 县府南角,李辰小心翼翼猫着步,一路总算有惊无险,没被任何人发现的情况下来到一座四开窗、屋内灯火通明的单层小楼前,此刻正打量楼匾上刻着的“知书斋”三个大字。 “金盛康果然如徐成说的那般自大,整个县府都只有些普通人。”李辰眸子眯起,想起徐成和他商量的话语。 徐成晋升至白莲二品修士多年,他所拥有的经验是李辰拍马也赶不上的,李辰也知道自己最大的短板是这个。 他是比同龄人稳重,但他对于齐国的记忆毕竟只有两年,纵然这期间他费尽心思去了解更多,却难免接触不到那些被人视之隐秘的东西。 徐成没成为神差之前,他根本不知血脉繁杂的齐国异人大致可分为炼体武修、淬灵道修和养性儒士三大类。 也不知这三者虽然各修其法,但总体都要吸收愿力,而成为修士就会被天地不容、厄运缠身,除非晋升至白莲三品凝聚出阴身,不然轻则早夭、重则祸及后人这些。 越是了解李辰便感觉身上压力愈发的重,他深呼口气,平复心神后将注意力落在了如何对抗敌人上。 金盛康是考上举人功名才被朝廷任命,担任青风县县令,属于典型的儒修,他最大的手段无非是才气和官运。 加上他本身还是白莲三品修士,李辰觉得以他现在的能力杀他本该难如登天,可如今有了徐成提出只要削弱其实力,让金盛康的优势转劣,一切便不同了。 李辰刚闻此言时也都一怔,失神良久。 徐成直言官运等方面他来解决,李辰要做的则是窃取让金盛康考上举人功名的那篇文章。 那是他的才气源头,只需毁了文章至少能削减其五成实力,这让李辰大喜过望,自然一口答应下来。 李辰心中也愈发觉得封给徐成神差是明智之举,不然他还真一点办法都无。 他刚才在县牢也是苦思该如何寻找金盛康藏文之地的事,恰巧是那书生的一句话点醒了他,才会进了县府直接来此。 儒士大多有些酸腐气,李辰想金盛康也该一样,书房藏文的可能性最大。 他正准备上前推门而入,脑海中蓦地有戾喝传来。 “何方小人,敢擅闯县府禁地?” 李辰很快见到对面门前凝出两道虚影,是两个甲胃兵士。 “鬼魂?”李辰诧异一眼。 “放肆,我二人乃金大人私卫,你且快速退去,否则让你形魂俱灭,做鬼也难。” 这话一出李辰就明悟,他面前应该是金盛康的鬼仆,怪不得此地无人把守,看来金盛康也不鲁莽,能在这守卫重地的,实力不会弱,李辰担心迟则生变,当即十指做宝瓶印,要以最快速度毁掉金盛康的文章。 “丁丑神差,急急如律令,神来!” 咒决刚念,李辰顶上的青云就逸出大量白丝,灵光都暗淡不少。 下一刻,玉儿的身影蓦然出现,一见李辰身前有恶鬼,她随手一招,场中竟是无端响起惊雷之声,两鬼仆被一闪而逝的白色雷光击中,当即怔在场中。 此番动作下来,玉儿虚幻许多,俏脸布着明眼的疲惫。 李辰暗呼一声好机会,没等玉儿还想强行施法,便手一伸,自顾自冲了上去。 哗! 玉皇印不出意料镇压了受损严重的两名鬼仆,李辰将玉皇印收进体内,又侧立在书房一边,缓缓推开房门,见并无异状出现才进去。 书房布局雍雅,李辰初看也觉得在此地读书是种享受,当即开始在四处寻找暗格。 “没有暗格,难道我猜错了,文章根本不在此处?”李辰找了近一炷香时间都没任何发现,大失所望,知道得抓紧机会,就欲离开。 “嗯?”刚转身,李辰便注意到书桌对面的画轴。 “今夫天之生人也,性有善恶”画轴上是篇股文,落款是齐元卯年十月金士达乡试考文。 就它了! 李辰细看才发现画轴上确实有道丈长青晕流转,便觉这是他苦苦寻找的东西,他没想到金盛康竟是自大如斯,一点都没保护文章的意思,只是装裱在书房这般显眼位置。 他哪里知道,县府有官运、鬼仆、衙卫的守护,而金盛康平日也多驻足于此欣赏巅峰之作,此地断不会发生盗窃之事,今日也是他占尽便利才会如此易取。 李辰拿起桌上狼毫准备泼墨一番,却发现墨汁距画三寸便自动落地,又上前撕扯,惊觉此画有若千钧,一篇文章竟如此神异,这让他犯了难。 “该如何毁去呢?”李辰皱眉思索不出关键。 “我听说读书人的文章最怕污秽之物,不知此事真假”玉儿脸庞露出思忆。 “这样嘛”李辰恍然,便道,“玉儿你先回避一下。” 不一会儿,纵然玉儿是鬼也能瞧出她的羞意,李辰视若无睹,正急步朝县府大院走去,知书斋内的画轴上被湿哒哒墨团占据。 县府大院,金盛康细缝眼凝聚金光,脚下虚晃数步,怒道:“徐成,你用何等手段,竟毁去我才气源泉?” 他心中大惊,不知道青风县成名已久的鬼差徐成何时死去,为何不由分说便要和他争斗,又为何不使他赖以成名的剑决,拿着根带有剑意的狼牙棒。 他动用了官印、灵画,就算徐成厉害那也是鬼物,当惧怕才是,可徐成却疯狂不计损伤向他疯狂袭击,每一击都让他魂魄动荡,那样子分明是在泄愤。 金盛康不由觉得这是陈欢喜晋升白莲四品后要除掉他的手段,眼见徐成攻势疲软下来,可他实力却大降五成,举人文章被毁,这可着实吓得他不轻。 “等你做了鬼以后再来问我吧。”徐成大喝一声,提着粗棒直接飞到金盛康跟前,猛起一击。 “无耻小人,真以为我没有对付鬼物的手段了?”场中霎时被鬼气萦绕,金盛康神色又见萎靡,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面露狠色,直接阴身出窍,阴风阵阵中和其斗上。 很快,徐成就露出了弱态。 他是丁丑神差,和修士迥异,能和金盛康僵持许久全靠着香火加持和专属神兵打魂棒的伤魂威力,如今他身上的香火不足以支撑再用打魂棒,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蓦地,场中一道惊雷震动。 “会雷术的鬼物?”金盛康神色恍惚,他只听说过道修的雷法能诛鬼,还从未见过鬼物施展雷术的,再见到那女鬼身侧的少年,更觉这其中有阴谋。 “李辰,你还没死?” 闻言,李辰知道如果不是他有玉皇印,此刻恐怕就该是一具焦尸了,恨意上头,直接大步向前,朝着金盛康真身所在鼓动全身劲力。 力量,经由香火淬炼,肉身力量惊人是他唯一的手段。 那边,徐成策应李辰,坚持不让金盛康的阴身回窍精进真身实力,不这样做,他担心李辰白莲一品的修为不敌金盛康。 “我不杀你,你便要杀我,我一定要活下去。” 李辰狭长眸子涌上血丝,他被赶出李家家门长达三月,期间挨饿受苦,被人指指点点,更为了逃过金盛康的谋算付出太多,甚至黄家百余人命因他而死,他要跟金盛康算的账太多,此刻两人之间必死一人。 呼啸声中,他眨眼及至金盛康跟前,这一幕让徐成惊愕,李辰的如虹气势、爆发力之强远超他的意料,那产生的压迫感足以赶上宗门白莲三品的武修。 这样的人,真的只是白莲一品? 徐成不相信,金盛康更不相信眼前一切是真的,他双眼睁大,目光惊恐万分,根本来不及应对这一巨变。 砰的一声,李辰本能的闪电出拳,狠狠轰在了金盛康身上,他的拳毫无阻碍的穿过其腹部,形成一个拳头大血洞。 场中能听见骨头渣子咔咔折断声,李辰宛若血人,而裸露在金盛康身后的拳头血迹却很少,沾着许多细碎白骨。 后者一声惨叫后应声而倒,血涌如泉,毫无光芒的眼神中带着惊恐、不甘和不信。在他人眼中高高在上的青风县县令、举人老爷金盛康生机彻底泯灭。 “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 李辰脸庞镇静,又低喝一声,直接唤出玉皇印,朝着已经奔出县府大院的金盛康遥遥一指,刹那玉皇印爆出惊人吸力,将其阴身收入印中。 第二十五章 干票大的 李辰是个怕死的人,从独自一人在深山中醒来至今,这点他一直承认,但在老娘一介妇人不顾山鬼野兽去将他接回时又发生些变化。 那是他第一次接触亲人这个词,李家纵然除了老娘都不太照顾他,可总归没像外人那样指着他直言不逊。 大伯母那件事是情有可原,老太太将他赶出家门则是为了维系李家的延续,这些他是有过一时怨言,但很快也都淡去。 家,这个词让李辰每每念及心中都淌有暖意,为了亲人,他甚至可以将生死置之度外,一忍再忍,可终有忍无可忍的时候,他也能冲冠一怒,甚至这怒火要远胜他人,会让某些人承受不住。 原本,他的生活该有条不紊,替人捉鬼、拿取低酬、收集寸长白气、用方印将鬼物转化成魂肉后去乾坤洞天贩卖,每天的安排虽然忙碌但李辰一天下来也觉得心安。 他甚至想象到将来李家在自己努力下可以去府城、去州城,只见过几面的老爹能出狱,他坚定的相信做到这些只是时间问题。 可从他第一次去了县衙后,他安稳的作息就彻底被打乱。 这段时间金盛康的谋划、青山村土地神、刘青松的请求和黄家惨案简直让李辰觉得这比梦魇都可怕,同样是让他忙得不可开交,可李辰是打心底觉得不安。 他不知道下一刻等待自己的究竟是什么,这种没有保证的日子让李辰一直觉得很憋屈,好在此刻,在他将金盛康除去后,这段时间以来的抑郁也都喷薄而发,长长换了口气,感觉整个人轻灵许多。 这么简单就能杀死金盛康是李辰没有想到的,他之前想至少也该拼个两败俱伤,甚至他会被压着打才是。 我的力量也不弱嘛! 原来金盛康也没那么强! 李辰收回拳头,看着对方应声而倒,他蓦地想起了老许,要不是当初买下他的请神符,可能眼下他才会是一具尸体,甚至死状更惨。不由一阵唏嘘,当即打定以后玉皇印产出的魂肉就都卖给老许了。 “大人,官印?”徐成看着李辰神色呆滞,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其实他心底也被李辰先前的强悍表现震慑,这会想着:可能,他真是上天送给我的一场造化。 徐成至今也想不明白,他明明是鬼又为何能不惧怕官印的原因,他能和金盛康鏖战这么久也源自于此。 当然也仅仅是不惧怕而已,想要再进一步他估摸着只有那位土地神才行。 李辰回过神,也立马注意到金盛康死后,自他体内逸出一道手掌大的方印,周身被朦胧青气裹着。 此物一出,李辰就能感受到玉皇印传给他的排斥感。 如徐成所言,官印凝聚了一县气运,全靠它,青风县附近才没有太多野鬼,所有人为了寻求安稳挤破头都想住在县城。 眼下,他必须要将此物毁去,使百鬼涌入青风县,让那位道院院长无暇顾及青山村才有可能避免土地神一事不被其发现,事后再用香火转化成愿力珠便会真正意义上的解决此事。 香火和愿力之间的联系不可谓不深,李辰也是近日才弄懂,愿力驳杂没有香火精纯但胜在暗劲大能助修士突破瓶颈,香火则更绵柔适合平时吸收。 两者间没有孰强孰弱之分,只看更适合用在哪而已,唯一的瓜葛应该是三百道香火才能转化成米粒大小的愿力珠。 经由徐成告知,李辰明白像青山村那样的偏僻村子每年至多能产生四五颗愿力珠,由祖先灵收集交由道院和县衙两者共同当面查收。 而他估摸着每年能从青山村收集到的香火大概在三千道左右,倒是可以利用这点转化出该有的愿力珠,再由徐成出面震慑交给祖先灵带走便不会让人生疑。 李辰思绪也就在一瞬之间,徐成话语一出,他原本是该和徐成商量好那般,夺下官印带至其他地方用污秽之物毁掉,但如今他有了更好的想法。 李辰整个人飞身跃起,场中涌起惊人风势,他的衣衫都猎猎作响,坚定不移的目光紧盯着官印所在。 徐成见状觉得诧异,他看出李辰的打算,竟是要以力毁印。 这可是七品官印,能镇压一县气运的宝物啊! 徐成对于官印接触并不多,见地大多是从坊间那些流言聚在心中,此刻想当然的认为李辰并不能做到。 李辰会这样做自然有他的考虑,他看出所谓官印不过是空架子,只要不是鬼物,稍有些力量的人便能将其毁去,真正重要的只是里面存在的一县气运。 也不知官印是用什么材质做的,竟能对虚无缥缈的气运产生桎梏,这点倒让李辰不解。 滞空的瞬间,官印至李辰腰部,李辰眸子保持着坚定,将全身气血力量凝聚至掌心后,毫不迟疑的一掌朝官印拍下。 一力降十会! 李辰如今既然发现了他最大优势,岂有再想借助外物之意,那样纵然也能毁去官印,但不快意。 砰的一声,李辰惊人的力量下,官印也不出意料的成了齑粉,李辰这才收回目光,内心前所未有的舒畅。 官印被毁的刹那,大量青蒙灵光涌向四面八方,李辰看着这样一幕无动于衷,虽然这样做会让青风县陷入一时恐慌,但不至于有伤亡,至多是让某些人疲于应付而已。 “嗯?”李辰发现,这些气运逸散之际,竟有少许落在了他的身上,将他顶上几丝红光给驱走了。 他不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关键,却乐得那些业报消失,此刻转身,目光环顾一下四周。 人也杀了,印也毁了,这样做会产生诸多影响,要好好善后才行。 轰的一声,在李辰将他仅有的一百道香火转给玉儿,后者精神奕奕中召出一道连接天际的宝青雷柱,密布靑弧的雷柱从九天扶摇直下,透着晦涩庄严的气息,直接落在县府大院中。 此雷,谓之小太乙青木雷,可诛执鬼。 巨响中整个大院充斥着焦糊,甚至衍生出火光,在李辰一不做二不休火上浇油后,火势彻底爆发,县衙都腾起浓浓火龙。 所有人闻声而动,都火速赶来救火,依旧止不住县牢和大院间的冲天火势。 而做完这些的李辰没有立即去找刘青松,好处理杀了金盛康产生的影响,他先在池子里洗掉身上血迹,又有些迟疑不定的望着火光中县衙某处。 “要不要来票大的呢?” 李辰怀疑自己那样做会不会太绝了,又想着眼下青风县情势越乱对他反而好处多多,当即做了决定走向一直关注的某地,这次没有玉儿和徐成跟着,他们消耗太多,如今回了青山村。 很快,李辰再次来到了知书斋,他狠狠踩过地上的某篇佳作,直接将某个书柜中八寸长、三寸宽的木色小箱打开。 其中堆着没过一半箱子,大概有数十颗之多米粒大小、绽放璀璨白色光晕的明珠。 毫无疑问,这是青风县一整年一半的愿力珠产出,另一半由道院保管。 李辰将木箱扔掉,又把书房里看上去应该值钱的字画墨宝都一并堆放,用锦绸包住后准备找个藏宝的地方。 “我没料错,你果然是那个世界的人。”门外蓦地传出冷声,李辰为之一怔,他听出这声音很耳熟,脸色当场变了。 第二十六章 有惊无险 将收获放好,李辰趁着城里乱作一团,没让任何人注意,朝着刘青松府邸的方向奔去。 刘青松并不在家,李辰只好在他院里干等,他刚从水里出来,加上晚凉打转的风,那滋味正是糟透了。 直到翌日寅末时分,青风县刘府,刘青松才顶着浓如墨的眼圈推门而入,却见大院站着位披头散发、全身水渍滴答的家伙,还以为这是水鬼之流,愣了片刻他便拿出辟邪符打算诛鬼。 没料到那‘水鬼’竟喊了他一声刘大哥,方知面前不是鬼,而是李辰。 此刻进屋后他犹是惊魂未定,抱着茶壶狠狠吞了一口,总算暂时压下心头狂跳,咽了口唾沫,结巴道:“辰辰兄弟,你真是被牢差放出来的?” 要不是刚才摸了少年一把尚有体温,他真以为自己是活生生见鬼了。 平静过后,其实刘青松关心的还不是此事。他有感,青风县将要迎来一场有史来最大的惊变。 县府大院被一把大火烧了,金盛康堂堂一县之主死了,七品官印碎了,每年要按时上缴的愿力珠也没了,这些事情随便拿出来一件都足以让青风县地震,如今全部一起发生,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这次整个河阳府都被惊动,府主那边已经放下话说要派人过来调查此事。 而眼下,陈欢喜昨日外出未归联系不上,二当家的徐成也没回来,刘青松竟暂时成了道院管事的人。 刘青松此刻一点也不轻松,他忙得焦头烂额,救火、安抚民心、调遣捉鬼师这些烦心事一直让他忙到现在,着实累坏了他。 “刘大哥若不信我,大可把我再关回去便是,那种情况下就该是这样才对吧,”李辰说完,狐疑打量着刘青松,措辞他早就想好,破绽应该不算大。 “县牢已经成了废墟,我是没法更不想让你回去。”刘青松当即摇头,苦笑无奈,“如今县城鬼满为患,特事特办,你先帮我捉鬼,事后再论功劳怎样?” 他之前就在苦思该如何救李辰,现在金县令死了,李辰只要避开风头便不会有事,救下他又能在许老鬼那就能赚上一笔,此事该高兴才对。 “多谢刘大哥。”李辰很满意这样的结果,又问,“敢问刘大哥现在城里哪的鬼患最严重,待我回家报个平安就去。” 刘青松知道李辰捉鬼能耐不凡,闻言心中不由一松:“家事稳当你方能安心捉鬼,本该如此。这样,你待会便负责城东,好歹也算熟悉的地盘。” 压在胸口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下,不好在脸上表现,李辰没有二话,刘青松这回的确是帮了他大忙。 “辰兄弟,我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等李辰告谢数声准备离开时,刘青松想起曾经的困惑,不由叫住了李辰。 “刘大哥有话但说无妨。”李辰一口气提了上来,以为又出了幺蛾子,心情忐忑。 “你之前和院长他有过交集吗,前日他竟问起你是否还有孪生兄弟。” 此话刚落,李辰就想起带走玉儿时神灵分身的确和那位道院院长碰过面,心神骤的紧绷,又立即摇了摇头。 “或许世上另有和你相似之人吧。”刘青松得到李辰的回复后就没再将此事放在心上,又提醒李辰一句,“我看洪全离开青风县时常向人打听有关你的事,辰兄弟以后还得防着点此人。” 李辰心中警惕之意大起,慎重点头谢谢刘青松的提醒后离开了刘府。 路上,李辰脸色凝重,他那时刚拥有神灵分身,又急着解决向春阁的诡事,倒忘了要遮掩神灵分身。 此刻后悔已晚,他皱眉中想到了解决办法,事后还是得去乾坤洞天一趟,找些能遮掩鬼物面容的宝物才行。 回到李家的时候,恰逢夜色刚走,唯有老太太睡不着早起,他的出现可算没让她吓去三魂,呆滞许久方回过神,等李辰好好解释后拍着胸脯喊了几句回来就好。 李辰是带着沉重心思去了城东的,因为他在老太太那得知,入狱的两天工夫,老娘竟将书斋变卖,昨日便坐上去府城的马车,说要去找他大姑父来青风县救人。 府城离青风县足有上百里路程,他确实担心老娘一个妇道人家路途中会有危险,心思放不下,单独找了无人之地捉起鬼。 两日后,城里的鬼物都被清除,李辰负责的城东是最快没有鬼物踪迹的,倒是大获一番敬仰,能收集到上百道香火李辰挺意外的,他如今没有香火傍身,自然也希望是越多越好。 李辰想了许多事,这段时间是惊险了点,但青风县大变后,只要等老娘回来,他的生活便算回归正常,这让他大感欣慰。 他已经打算好了,等神灵分身的破绽解决,便不再发展信众,省的再生变故,毕竟他骨子里还是趋于安稳,成为那些记忆犹深的天庭神人的想法此刻已经被他抛之脑后。 “六郎,你这些天累坏了吧,我将养好几年的老公鸡炖了鸡汤,好歹能给你补补身子。”一位李辰并不认识的老妇颤巍巍走近他,金黄的香汁洒了不少。 “许大娘,这我应该做的,您也喝点。”李辰在她殷情注视中尝了几口就将碗给了她,心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坏人虽多,好人也不少。 不料等老妇走后,李辰身边很快就涌起人流,煎饼果子鸡鸭鹅使着劲往他身上塞。 李辰完全拿她们没招,只好修长双手高高举起,谁的东西都没拿,高声道:“大家的好意我心领了,但你们看我就一个人也拿不了那么多,先拿回家吧。” “那不行,我家离城门最近,要不是六郎一家八口恐遭鬼物袭击没了命,这乌鸦尚且反哺我也不能做那白眼狼。”此言一出,周围人也都诸如此类的话语不断。 “我看六郎说的没错,东西太多他确实拿不下,不如都送到李家就是。”众人也都明事理,纷纷同意一会就散开。 看着他们欢呼着离开的背影,李辰着实松了口气,他独处惯了,这么多人围上来还真让他有股压力。 “哟,老弟还在着呢。”李辰正是恢复好心神,打算去乾坤洞天办事的时候,前方一个巷角探出了刘青松的身影。 第二十七章 但求快意一刻 刘青松? 李辰现在看到他早没了最初的忐忑,他心神一紧也是因为刚解决金盛康的恩怨后怕那件事被人瞧出了端倪。 毕竟这两天城里可是来了位从府城过来专门调查此案的大人物,万一那大人物就掌握他所不知的诡异手段能发现呢。 齐国异人的手段层出不穷,他总是弄不清。 “刘大哥这是有事找我?”李辰不动声色,先试着问了一句。 刘青松面露情怯,这让李辰没来由涌上猜测。 “辰兄弟好手段,此番县城能快速安定你的功劳不小。”刘青松毫不介意的大放赞词,一笑打破两人的沉默,“府城来此查案的游大人要唤你去问话,别想多,应该只是例行公事,你好好说话就能应付过去。” 刘青松注意到李辰的神色变化,随后安慰几声。 李辰却没他想的那么好糊弄,心气骤提,不免疑惑这里面会不会另有变故,又没法子,只能跟着他去一趟看看情况再说。 问话的地方是在道院,李辰刚踏入门槛,就察觉一道阴冷如蛇的目光注视着他,如芒在身,霎时绷紧心神。 他抬头一望,除了有过两面之缘的陈欢喜,楠木条案边还站着长脸青年,青年穿着六品官服,说不出的孤傲,目光自李辰进来就没离开过他。 “见过两位大人。”李辰躬腰抱拳,等他们的后文。 刘青松也是如此。 “嗯,这位是府城来的游大人,他有些话要问你,你不必太紧张,如实说就好,这里没人会冤枉你。”陈欢喜态度很好,只以为李辰是太紧张了。 如今青风县上下乱套,他也分身不及,前日出行见到徐成惨死他是大怒,直接施以手段狠狠震慑了附近鬼物,迟迟找不到徐成魂魄,加上刘青松传来的灵言纸鹤,只能抽身回城。 至于青山村的气运,如今青风县官印一碎,全县气运都被搅乱,他只是画道修士,没有望气手段,根本看不出名堂,又不想再惹来上司争议,便将此事瞒了下来,容后再说。 倒是李辰能从县牢生还,他挺意外的,只当他是命大,探查下看他眉心只有一瓣白莲,对当日那句酷似李辰的金光阴身也就不再怀疑,以为世上可能真是有面容如此相似之人。 究其一切,还是陈欢喜现在烦神金盛康死了这件事上,正疲于应付如何对上头交代。 “嗯,我自当知无不言。”李辰肯定回绝,至少不能在气势上让人瞧出不对劲,那样真就没半点生机可言。 “不用问了,此人就是此案凶手,先拿他下狱,我明日再押他回府城复命,”场中三人刹那都是一脸呆愕,实在是长脸青年语出过于惊人。 游谷毫不在意几人的变化,他身份可不是这三人所谓的游大人,他叫成元,出现在此已经是他在主神空间做的第二次轮回任务了。 这次的任务还真是简单,只要将杀害金盛康的凶手李辰成功押回府城复命便算成功,奖励也不低,足有上千轮回值。 他不免猜测眼前叫李辰的少年是不是很难对付,不过大概探测过了齐国的能力者,青风县最高修为也不应该是他的对手,心底正喜不自胜想着回去该换点什么能让他增加实力的宝物。 此言一出,李辰脑海直接轰鸣阵阵。 怎么可能会被人发现的? 他知道那晚肯定会有细节被有心人注意到,但如今青风县大变,也不至于这么快就查到他身上,等过了风声就该回到正常上才对。 李辰沉默良久,觉得对面那位游大人多半是在诈他, “大人想尽快结案,就能这般冤枉一个人?”李辰佯装出怒意,还想着若能避开对方的诈语一切就会好了。 “游大人,金县令可是白莲三品修士,怎会被他杀死,这要传出去岂不落了别人口舌,恐怕会惹出民忿。”刘青松觉得这根本就是眼前这位府城来的大人想要急着回去复命才如此做。 “大人此言的确不能让人信服。”陈欢喜开口了,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开什么玩笑,若是李辰都能斩杀金盛康,那他就没脸面再做这个道院院长了,该让位给李辰才对。 哪怕李辰杀了金县令,可有这份横跨境界杀人的资质,相信会有大人物愿意出来平息此事,甚至拿出大量资源培养如此天才人物。 “你们无须多言,此子我明日便带走复命。”成元是说不出个理由能解开两人疑惑,可他明白轮回空间的任务描述绝不会出错,眼前少年肯定是凶手,手段、过程嘛就不是他能知道的。 此刻,他只想着尽快完成任务。 “这”刘青松还想再辩,却被陈欢喜噤声阻止。 “青松,既然游大人已找出真凶,此案也当了解,你唤人来将他押下,明日随游大人一道前往府城便是。” 陈欢喜纵然也不想发生冤假错案,可他眼下都不知道青风县这摊烂事该如何和上司交代,当即就打算睁只眼闭只眼不再去管,不然恐会得罪那位游大人,让他更加自身难保。 刘青松哑口无言,纵然他知道这里面的黑暗,可他也不过是替人卖命的跑腿,两位上司发话,他此刻是没能力再管下去。 不由无奈望了眼身边的李辰,他能做的也只有最后好好招待一场李辰。 看清这短短瞬间自己的命运就被定了下来,李辰双目怒睁,脸色涨红。 他的确怒了,此怒不再是佯装,而是这段时间总是有莫须有的冤枉强加到他身上,而他却没有半点力量去应对,那种委屈一直在他心中存在。 纵然玉皇印给了他希望,可却要畏手畏脚,要时刻担心土地神会不会被人发现。 就算是刘青松如今跟他关系不错,其实也多仗着身份对他总是吩咐行事。 杭青当初在向春阁的冤枉他还历历在目,那种沉默,蕴藏的是怒不可言,李辰没办法改变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对他的枷锁桎梏。 一直到杀了金盛康,以为日子总归是要回到正常了,才淡去一些。 可如今又是这样,随便冒出来一个府城的大人物便能左右他的命运,这让他内心那丝希望日子总会正常的执念彻底崩溃,直接到了爆发边缘。 甚至,他有些后悔一年多前第一次帮助李家脱贫,用玉皇印捉鬼之事,倘若如今还在青山村,日子虽说寡淡些,却不会有这些委屈,也算能安稳过完一辈子。 后悔已晚,李辰清秀脸庞浮现狰狞,他的胸口很痛,有若重锤砸心。 很快,他又陷入癫狂般的冷酷笑着。 “身处高位,就能随意对别人生死予取予求吗,金盛康是我杀的又怎样,他想要杀我,就不容许我杀他不成?” 这一刻,他不再怕死,甚至觉得死可能是另一种解脱,此话说完压抑已久的委屈终于不复存在,他整个人的身心都是一空,那种感觉美妙不可言,但他心中有言。 老娘,李家列祖列宗,我李辰不孝,现在只想要快意一刻。 李辰知道,他若跟长脸青年到了府城,也是死路一条。既是这般还不如临终前求一份洒脱快活。 但他还有希望,还有一线生机,如若不成,只是快意那也值了。 “你”刘青松和陈欢喜都是诧异呼出,没料到李辰竟是直接承认。 成元冷漠不语,只当这是李辰临死前的绝望,更觉他这样不像那些有手段的人,暗呼这次的任务真是简单。 李辰没答话,他骈指向天,脸上涌动着无尽怒火却又夹杂一丝清明、坚毅。 他恨意难鸣道:“我,青风县李辰,背负万般冤屈无人能帮,此冤轮回永在,生生不灭,若世间还有公理,老天尚可睁眼,天道自转,望能求个安心自在,替我尽冤,我李辰必永生永世为偿报天道。” 此话一出,对面陈欢喜二人皆是一怔,面色涌动惊容,成元则不知其中关键,以为眼前少年失心疯了。 第二十八章 无畏挣扎 怨天状! 他们想起齐国存在许久的言论,传言齐国未立,此地乃蛮荒,蛮荒时代人仙不分,人族在地,仙族存于天,尚有友好往来。 那时还未有朝廷司职,人族有怨不能诉便会上达天听,如果真有冤屈能令天地动容,便有强大仙人过来帮其解难,此言谓之怨天状。 不过,齐国至今也从未发生过真有人冤屈能令天地变色的事,这不过是众人茶余饭后的戏言,并不当真。 刘青松望着李辰那股悲愤,苦笑无言,他知道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改变的。 李辰此刻只知这是他唯一一次机会,若怨天状真是戏言,那留给他的只有死路。 嗡! 天地是没有异变,但李辰的玉皇印却颤鸣阵阵,他脑海刺痛酸胀,玉皇印竟是有跳脱之感。 咻! 下一刻,玉皇印真的飞出院外。 陈刘二人还未来得及惊异突然出现的黑点,院外出现一道横跨半空的雷闪撕裂天际,很快天色毫无征兆的暗了下来,黑云涌动,说不出的阴怖。 难道传闻中的怨天状异象真出现了? 此刻,远在某处的洪全突然抬头,看着毫无变化的天色脸庞涌动诧异。 “齐国竟还有同我一样的神道修士,难道也是获得了界者的宝物,若我取得此宝假以时日融合,神灵分身便能再有突破。” 十万莽苍大山中,某个邋遢老头放下手中药篓,浑浊眸子中爆出精芒,能勾人心神,喃喃道:“居然是紫微星动,白日下星光还如此耀眼,看来河阳府此番应该出了紫薇星命格之人,南天门那群仙官有的争了。” 齐国外,一条近百丈的楼船横亘在云端中,楼船上只有一名绝色佳人。 眉弯似柳的女子正值豆蔻年华,有着一张清纯绝伦的瓜子脸,肤同凝脂,琼鼻有若玉浆,能滴出水来,如瀑黑丝用金凤钗盘起,说不出的雍贵。 她琉璃般眸子一颤,螓首动容朝远方望去,大感诧异:“齐国又出现一名神道修士,看波动只是一方土地呢,当我和他有缘,也罢,让我送他一场造化。” 若是有人在场,肯定会被这位南华仙子的美貌迷住,齐国异人多出,争相晋升修士,最想便是能晋升至白莲九品,脱去凡胎增寿无疆成为仙官,而南华仙子仅是芳龄就已是二品仙官,动辄掌握齐国命脉,这份手段让那些权势者向往不已。 而此时此刻,青风县道院中的李辰却是知道他眼前根本不是怨天状异象出现了,而是玉皇印将他先前所藏的愿力珠尽数吸收,转化成万道香火,直欲召来青山村土地神。 片刻后,道院阴森黑云中一道丈大金柱从天际扶摇直下,落在云端,最后露出一位威势赫赫的金光神人身影,面貌清晰可见李辰的样子。 而神灵分身出现之后,李辰便多出一番领悟,如今的土地神享受上千人供奉后竟是和天地融为一体,在青山村那边他能主宰一切,动用天地威势下像金盛康之流无需费力便能斩杀。 出了青山村后,神灵分身和天地的融洽便减去五成,但如果只是对付金盛康之流也不过稍费周折的工夫。 想到此番又是一次玉皇印没听他使唤的行动,李辰不免诧异,为何玉皇印会每每在他遭遇险境时出现变化。 他没有心思去想不经过他手的愿力珠怎会被玉皇印吸收的,此刻脸庞只是涌动着悲恸。 他失败了,这所谓的怨天状竟真的只是戏言。 纵然神灵分身过来帮他解决困境又如何,到最后青山村土地神的事被人发现,他恐怕想死都难,那些大人物为了探测玉皇印的秘密估计连他魂魄都不会放过吧。 李辰如是想,天上云层已然浓如墨炭,整个青风县看到天地异象的百姓都是当场跪拜磕首。 “仙人?” “娘,你看,六哥他怎么在天上?” “瞎说,六郎这会正在城中处理鬼患”陈氏话未说完,远眺的目光已是目瞪口呆,惊呼道,“祖母,馨儿她祖母,六六郎他升天了。” 李家彻底乱作一团,老太太携着一家老小朝异象中心而去。 院外,刘青松、陈欢喜、成元都是神色复杂,陈刘二人感受到远端传来对他们的惊人压迫,不得不微微低下头颅,侧目打量了眼李辰。 李辰究竟是谁? 这次他们感受真切,顶上那道金光和院中的李辰两道身影直接重合,根本就是同一人才对。 金光少年散发的波动让他们生不起争斗心思,这么一来金盛康倒的确可能为李辰所害。 两人心中大起波澜,猜测先前所谓的怨天状应该是李辰拖延之举,真正用意是要天地出现这般异象。 想到这,陈刘二人不由皆是将希冀目光转向长脸青年,但愿此人能出手拦住这一切。 而成元则暗呼一声糟糕,想到了自己此次任务描述中的红字部分:绝不可被齐国本土仙官发现轮回者踪迹,否则等同任务失败,将彻底抹杀轮回者的存在。 他也不知此刻该如何是好,诧异着既然仙官都在眼前出现,为何主神还没立即抹杀他。 难道,在他眼前的根本不是齐国仙官?成元撇过头望了眼后方的李辰,小心思多了不少。 事已至此,李辰就算知道神灵分身出现会惹来强者窥觊也没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解决眼下再说,徐徐走出道院,把意识分到神灵分身上。 “是金盛康心怀不轨在先,尔等是否现在还认为我有罪?”此言威严更甚一分。 问话的对象,正是成元,他承受的压迫最深,一口热血忍不住翻涌,陈刘保持沉默,更在意他这边是什么态度。 “他是齐国邪祟,我们同心齐力,务必要将他斩杀在此,事后府城那边也会论功行赏。”迟疑片刻,成元便有了动作,他手上蓦地出现一本书籍,轻轻一拍身边幻化出一道白衣女子虚影。 陈刘二人见状大骇,那虚影竟让他们觉得心悸,看她鬼体凝实程度,至少也是白莲四品鬼修,看来这位刘大人是在府城道院当差,否则他手下鬼仆不会这般厉害。 “聂小倩,速速斩杀此鬼。”成元冷笑一声,女鬼躬身作揖后便宛若飞仙到了半空,白绫刹那飘出两丈,欲要捆住土地神。 神灵分身脸色依旧涌动莫名威严,扬手一指,一道青雷击中了女鬼。 女鬼虚影暗淡,却不顾一切的攻击,场中白绫飘飘若梨花暴雨,和土地神缠斗一团。 与此同时,刘青松也对李辰报以歉容和陈欢喜的目光稍一接触,又和手执长剑的成元一道围住了李辰。 李辰知道他只需坚持片刻等空中女鬼被解决后便能解决眼前危机,当即双眸浮现坚毅,全身气血涌动,咕咕声中十指握拳带起璀璨灵光,一拳先轰向了成元。 李辰一手抓住颤动长剑,血流不止,拳头却准确无误的落在成元身上。 望着这位府城来的大人物飞倒出去,他冷酷脸庞一怔,只觉脑海被丈高海浪冲击,全身却要比成元还不堪,肩胛露出森然白骨,血肉淋漓。 只见另一边的陈欢喜双手展开一幅空白画卷,场中则虚浮数条带着惊人灵光的墨梅枝,正是此物让他宛若痴呆。 而刘青松也是眉心白莲绽放,几张黄符甩出,爆出火焰长蛇落在李辰身上。 李辰吃痛,精神还没恢复如初,成元已经提剑上前,剑鸣阵阵中毫不留情的挥向他。 陈刘二人也都再次展现修士力量,梅枝、黄符狂风暴雨般涌向李辰。 双拳难敌四脚,李辰身上布满血迹,单膝跪在场中,他手段单一,只有力量难免会落入下风。 “留活口!”成元想着要完成任务,叫住陈刘二人,独自缓缓逼近李辰。 “尔敢!” 恰在李辰生死关头,神灵分身解决战况,携着赫赫威势直接来到场中,仅凭轮廓金光就震退了三人,尤其是成元,他是神灵分身的重点关注对象,此刻竟是奄奄一息倒在场中,面露不甘。 陈欢喜不敢再有动作,心中警惕万分,他虽然看不出成元是什么境界,但其使出的手段他也没把握抗住,如果再加上刚才的女鬼,就更不是对手。 也不知那金身李辰施展了何等手段,这般快就将女鬼抹除,眼下场中局势也随其出现而呈现一面倒的形势。 李辰全身仿佛失去了只觉,但看到局面已定也松了口气。 “尔等可是要不死不休?”神灵分身一句威喝,没多久陈刘二人就脸色复杂摊开双手,不再做无畏的挣扎。 李辰也知危机解除,直接瘫倒在了偌大场中,只让神灵分身在他身边护佑,想来那些大人物应该不会立刻来此,刚要好好睡下,岂料又有变故横生。 城中所有人陡觉心中一滞,眼前更是宛若深夜般伸手不见五指,一条他们从未见过的巨船从云端露出身影,将大半个青风县遮盖。 第二十九章 始料不及的变化 察觉到身边气氛好像变得古怪,李辰强撑着意识,模糊的世界中出现一艘遮天蔽日的巨船。 太大了! 这要拆了当柴火卖都得是天价,李辰想着,见到从船上出现一个黑点。 黑点很快露出真容,竟是一位踏着虹光的老者。 他头戴银色铁冠,挽着拂尘,满是和蔼笑容,身上又涌动着令人心悸的威势,看上去宛若真正超脱世俗的得道高人。 该死的,这么快就来了! 李辰心中冷不丁一激,脸庞浮现惨笑,他没想到齐国的大人物来得这般快,竟是连让他短暂的休息都做不到。 “黄堂主!”见到来人,陈欢喜脸色猛地变化,直接跪在场中,就算是刚才和李辰的一战都没让他觉得有现在这么胆颤心惊。 因为老者身份是他不敢想象的深厚。 香火坊在齐国的影响力无以伦比,连皇族都要次之,而眼前老者正是香火坊十二内堂的堂主之一,坐镇明州,陈欢喜虽然只是在府城道院中的画像上见过老者,却记忆犹新。 老者面向和蔼,目光只是在李辰身边停留一会后,便转而透出精芒,望向倒地的成元,手上拂尘一甩,刹那形成涨至人高大小的蚕茧,将成元裹住收回,那动作无声,威势却要远超先前那场惨烈争斗数倍。 场中三人还没会过意来老者这番做是什么意思,只听啵的一声,成元的身体眨眼化作一抹细长白光消失,拂尘中有一本线装书籍掉落在地。 好强! 李辰苦撑着双目,见老者举止间就将让他觉得不好对付的成元生机泯灭,立马知道神灵分身远不是老者对手,已经能想象到他待会的下场如何。 不过此刻,他已经不在乎了,因为他早已意料到自己死路一条,只是早晚的问题。 李辰只希望有个痛快死法。 他闭上眼睛,恍惚意识中却迟迟没有想象中的痛苦,等来的反倒是惊呼声。 “他是界者?” 陈欢喜的国字脸上充斥骇然,看着眼前一幕呼吸都要停止,这突然转变的情势是他始料未及的,此刻方想起他从未在府城听说过有位游大人存在。 也只有界者,才会这样改变齐国人的记忆,才会发生像眼前这般场景。 界者是异世界的人,拥有的手段诡异,也可以说层出不穷,和齐国如今所认知的任何力量迥异,他们来到齐国抱有目的,达成后又会再次突然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中。 这样的手段甚至就连齐国手段通天的修士都不能避免,会发现他们的存在也是某位强者发现自己记忆被抹除,生生擒住一位界者才有的。 界者被齐国修士痛恨,毕竟谁都不喜欢无端被人改动记忆,恨不得杀之而后快,是香火坊和齐国朝廷势力统一发出公告要悬赏缉拿的头号红榜人物。 陈欢喜苦笑,界者的出现唯有齐国的强者才会察觉,像他们这些低阶修士只有被改变记忆的份儿,又急步上前,恭维道:“见过黄堂主法驾。” 刘青松也是同样。 界者? 听上去好像是某个身份,李辰从未听说过有关界者的言论,此刻诧异着。 “嗯。”黄轩达微微动容,目光落在李辰身上,“我此来本是为了他,倒是没料到竟有意外收获。” 以他的身份要不是受人之托,恐怕永远也不会出现青风县这样的地方,来此地后突然发现脑海中竟是突兀多出一段记忆,那是有关一个游姓青年如何成为河阳府道院修士的故事,当即会意过来为何如此。 他毫不迟疑的出手镇压,但还是晚了一步,那名界者已经被提前被某种天地奇力抹杀。 局面已定,他打算回头再向上面言明此事,大半心神放在了此行目的上。 “他?”陈刘二人见到黄堂主的关注落在李辰那边,都觉得应该是先前波动引来了这位黄堂主,由陈欢喜上前准备将巨细详说。 “不用说了,事情我已知晓。”黄轩达挥手阻止了陈欢喜,继而说道,“你们可知差点铸成大错,将未来可能出现的天才人物扼杀在摇篮。” 二人不解。 “还没看出来?”黄轩达此时吐出心声,对着李辰说道,“他可是一名神道修士,是南天门的记名弟子,若是杀了他恐怕不光你二人家族要被诛灭,甚至连我香火坊都受到牵连。” 轰的一声,此言让陈刘二人皆是心神剧震,他们没想到,李辰的身份竟是如此惊人。 神道修士,那是齐国所有修士中最特殊的存在,也是前途最为光明的修士,十个神道修士中不出意料能有三个成长至白莲九品,脱去凡胎,成为高高在上的仙官。 仙官何等手段他们没有太大的感觉,却知道哪怕只是一名手段最小的一品仙官也能轻易毁去整个明州,这在齐国史志是有记载的。 要知道数以万计的修士也不定有人能成就仙官,而仙官中也难得出现修行神道的,稀有程度可想而知。他们被整个齐国视之国宝般存在,每一个未成长至仙官的神道修士也都拥有齐国最尊贵的身份。 南天门的记名弟子! 南天门是真正的大宗门,不同于弟子还要下山为朝廷卖命的武宗、道宗等,那是真正超然存在,门内弟子虽少,但都是清一色的仙官,轻易就能颠覆齐国的存在,那里的弟子无一例外全部都是神道修士。 南天门才是神道修士真正的家,虽然不管不问尚未成长至仙官的神道修士,也对每一个神道修士施以最大的保护,倘若有人敢杀神道修士,等待他们的将是噩梦追杀。 李辰竟是神道修士,想到先前那场争斗陈刘二人感到心悸,李辰若真的被杀他们恐怕想死都难,此刻望着李辰所在方向都是惊恐万分。 李辰意识模糊,但也能瞧出场面发生了巨变,不然他此刻就不会活着, 不解其中关键,又见那让他心生警惕的老者向他走来,还对他抱以一笑,好似昔日老太太对李源那般照顾疼爱。 他心神骤的一紧,全身寒毛都乍起,觉得厉害老头是多半对他有所图谋。 “放心吧,以后不会再有人敢伤害你了。”黄轩达不知他那笑容在李辰眼中已经成了歹意的象征,自顾自说道,“能为难你的,只有你自身。” 他说完又挥挥手,毫不经意的动作却是直接让李辰的神灵分身退回到青山村。 李辰也不是愚钝之人,虽然他听不懂老者在究竟瞎说些什么,却从陈刘二人此刻的目光读出点东西。 敬仰! 二人那份对他先是惊恐、继而敬仰,和当初他在青山村初步培养每个信众是如出一辙。 看着对面陈刘二人目光深处暗含着极淡的妒意,他蓦然涌上明悟,等待他的不再是齐国大人物的觊觎,而是尊敬。 这样的转变让李辰有些来不及应变,越发浓重的困惑涌上心头。 “事后你有所不了解的可向他二人询问,我来此只是有人让我告诉你,齐国不再会有人伤害你,但你既然入了神道,若自身命格压不住这份气运,他日只会被神灵分身同化,成为一具凝聚香火的傀儡。 唯有不断提升命格,方能融合神灵分身,这条路是艰难的,但南天门的大门终会为你敞开,期待你的加入。” 至此,黄轩达已将话带到,甚至他再没和李辰有任何交集,随意将那本线装书吸入袖中,便匆匆踩着虹光,踏上云端巨船扬长而去。 李辰是愈发的不明所以,却知道他不再会遇到危机,心神一松,沉沉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