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君抱恙》 第1章 阿阮 ♂, 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孩儿怀里抱着包裹,慢吞吞跟随在一名中年妇人身后,身姿摇来摇去走在定国公府内雕梁画栋的游廊下,一边擦着额上沁下的香汗。 她描着细腻淡妆的白皙莲萼脸上浅颦轻笑,一双春波目顾盼间仿佛荡漾着清波潋滟,身上一件裁剪得体的襦裙上映着点点精致的梅花。 阿阮,适才见过老太太,也哭过了,这回也该放心进宫了。美艳高贵的中年妇人一边说着,一边回头上下打量她两眼,俏媚的眼底溢些嫌恶,你可真是越来越胖了,早该少吃点了。 女孩脸蛋上莞尔,冲她微微一笑,一时抬起白嫩小手擦眼角珠泪,说话娇娇气气,姑母,你说老人家怎的总是那样爱哭呢,害我陪她哭半晌,眼睛都快挤没掉。 妇人回头斜她一眼,嘘,小声点,小心给别人听见你呀,这性子何时能改改老太太心疼你,才抱着你哭这大会子,若是换做别人,恐怕她正眼都不会瞧一下。 两人是亲姑侄,面容上极是相似,一样是媚眼流转,惹人心醉。 阿阮抿嘴偷笑,睁眼见游廊外桃花开得正盛,目光便被吸引,伸手掐一朵儿桃花团在胖乎乎的手里,转眼便把一只雪白小手染得绯红。 她姑母并未注意到这些,仍是吩咐,进了宫可不比往常,要时时留心步步在意,总之不能给你表姐姐惹麻烦。 姑母我知道,您都说过不下二十回。她娇俏脸蛋嫣然一笑,伸出手又去摘柳叶。 苏氏瞥她一眼,叹息一声,那个人你打小也是见过,脾气倒也算温和,只是不知这些年变了没有,你只想无忧无虑,没什么心机,得罪人都不知,总之还要小心应对为上,记住了 侄女只是进宫陪表姐姐几日,想必也不怎么会见着他。阿阮轻巧说,扬起小脸瞧着天边聚来又散的白云,乌黑丽眼中写满天真。 那可说不准,你表姐姐眼下正当红,难保不会撞个正着。苏氏眉间隐忧始终难以消除。 他那么大架子,来之时想必也轰轰烈烈热热闹闹,前呼后拥,我闻声而动,叫他见不着我便是。这般说,她又掩嘴轻笑起来。 苏氏叹口气,回头轻轻点下她光滑脑门儿,摇头笑,你这丫头呀活力活气,还不知日后再长大点,要怎样才能降得住你。 两人一边说话,一边已来到东角门,那里角落早有人套好马,见她出角门,便拉马转个弯儿过来,一个年轻模样小太监躬身上前行个礼笑道,娘娘已在宫中等候多时,表小姐快上车吧。 想必你便是来福吧,姐姐身边贴身红人,我这一路进宫少不得你打点照料,伺候得好一会儿我叫姐姐赏你。 那小的先谢过主子。来福一边笑着卷起车帘子。 站在角门等候已久的两个丫鬟笑着上前扶她上车,一边笑说,好个借花献佛,你自己有的是钱,怎的不赏你相公每年给你那好些银子,还不够你花吗 她回头笑着还嘴,我相公那些钱可是拼死挣命来的,他战场上浴血奋战,我怎好败家又怎比得上表姐姐,表姐姐那才叫富得流油呢我叫表姐赏来福,那定然是出手阔绰,来福也能得福不是。来福你说是不是 来福讪讪笑着应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已踩着上马石进入马车,先把包裹往个角落随手一丢,这才翻身扭屁股坐好。她身材略胖,白肉肉一团团,动作便显得有些笨拙,看得两个攀手在车椽上的丫鬟直笑。 她俩相视一笑,朱珠对车里的她笑道,当真不用咱陪你,你一个入宫看你这走三步路就喘气的样儿,不像是能离得开咱们伺候。 说过多少遍,不用就是不用,你们两个少多嘴多舌,我嫌带着麻烦赶紧起开吧,看你两个我便心烦她咯咯笑两声,小手一把掀下帘子,便从紧窄的衣袖里抽出手绢擦脖颈上的汗。 翠珠扑来揭开车窗帘,朝车里的她吐舌头,这一路走好,保不准咱临府里头还能再多出个娘娘呢。 小蹄子少贱嘴,给我滚蛋她伸手往她脸上不客气地一拍,一把掀下车窗帘,将她脸挡在外头,但犹自听到她俩在外头的嬉笑声,一路走好啊,表姑娘 表姑娘坐稳了,车子要发动了那叫来福的太监跳上马车,在十几名侍卫的护从下,载着阿阮进入皇宫。 皇宫自然十分阔气,她因家里身份,过去也曾来过两次,但都是在那么一两个地方转一转便立刻被送回去,还未有幸窥探皇宫全貌。 阿阮便揭起窗帘看外头风景,随处可见都是巍峨壮丽的宫殿,粉妆玉琢的宫女们来回穿梭忙碌,亭台楼阁间悬挂着朱红色宫灯,一派繁忙的景象。 宫女们见她车子路过,都对车里的她指指点点,她笑嘻嘻伸手向她们挥一挥,你们好 宫女们嬉笑做一团,都提着水桶去浇花。 春季三四月正是花叶繁茂之时,皇宫里有许多在宫外没见过的品种,甚至有些夏末秋初才会开放的花卉也在精心培育下提早开放,阿阮对眼前所见一切都感到十分新鲜有趣。 便这般走马观花,七拐八拐也不知走多久,来福停住马车邀她下车,上来一些宫女便又服侍她换软轿穿过二宫门,仍是由来福导引,在阿阮几乎感到昏昏欲睡时,软轿终于落地,她脑袋一下磕到惊醒。 一座轩昂壮丽宫殿出现在眼前,从内中走出一名衣饰富丽的宫女,立刻上前搭住她手微笑,想必这位便是表小姐了,娘娘已在宫中静候多时,这便请吧。 阿阮张着萌动大眼睛瞧她,宫女猜出她心思,笑说,婢女名唤碧姝。 阿阮莞尔,碧姝姐姐你好美。 碧姝紧握住她手,两人相扶进入宫门,庭院东西站两排宫女,都毕恭毕敬齐齐向她行礼,她忙道,都快起来都快起来 两人走着又穿过一个福门,来到第二重庭院,这里宫女们服饰更显辉煌,形容举止也更加优雅动人,纷纷向她屈膝行礼,这回她却不敢应声,感到这里气氛多少有些压抑,宫女都屏息凝神,态度谦谨,她也便不敢放肆张扬。 一间门扇大开的宫殿坐北朝南,清雅中显足贵气,难掩的派头,一排精致的水晶珠帘静静悬垂,窗下茂盛的牡丹花喷放着迷醉人的香气,牌匾上书是幸春宫。 碧姝掀开珠帘,入眼便是一面屏风,绢面上绣着簪花仕女图,一阵阵桂花的香气扑鼻间,闻着甚是浓郁。 一直静默不言的阿阮小脚刚迈入门槛,便再也忍不住抽抽鼻子,啊啊啊打个喷嚏,她身旁碧姝明显吃一惊,因为握着她的手抖下,连跟在她身后准备进入的宫女们也是张大眼。 阿阮意识到失误,忙伸手按住嘴,张眼东西张望,此时正晌午,这里头静悄悄,表姐姐该不会是在睡觉吧 是阿阮吗屏风里头传来一个温柔声音。 阿阮顿时感到一阵欣喜,这声音再熟悉不过,是与她从小玩到大的表姐姐,她几乎兴奋的要立刻呼唤她闺名,然而心里一动之下还是忍住。 是阿阮,快进来屏风后温柔的声音再度响起。 第2章 他 ♂, 碧姝微笑拉她步入屏风后,一扇蝙蝠窗阁后显出一个人影,她背对靠枕而坐,一身刺金蜀锦衣泛着褶褶波光,满头珠翠沉甸甸的压着鬓角,斜插着一只凤凰。 她正端起茶杯准备轻抿,听到身后传来记忆中熟悉的脚步声,便回眸一笑。 阿阮便立刻认出这是表姐姐,正准备张大嘴叫一声,又忍不住打个喷嚏,害得满屋宫女想笑又不敢笑,只得强忍着。 坐窗下的表姐姐正是当今皇上最宠爱妃子,三年前已册封为贵妃,今年不过二十有二,却风华绝代仪态万千。她对面站着一个年约二十出头的成熟宫女,忙上前接过贵妃手中茶瓷杯搁在棠木攥玉的水晶面圆桌上,扶她起身。 她优雅走出里间,这才与阿阮打个照面,阿阮一见到她,当下欣喜不已,松开碧姝手,走到她姐姐跟前跪倒在地磕三个头,妹妹给姐姐行礼。 快快请起。苏贵妃弯腰扶她起来,姐妹俩这才正面相视一眼,只消一眼,便都笑起来。 姐姐,你还好吗阿阮一激动,眼角便沁出泪花,用胖乎乎小手摸摸眼角,一边觑着姐姐。 她表姐名叫苏皖柔,进宫已有三年,过去两人年少时经常一处玩耍,比她年长四岁的表姐姐便已表现出动人风姿,她那时便在小小心里想,姐姐日后一定是做贵妃的人物,没想到真应了她的盼头。 表姐花容月貌,天姿国色,又端庄优雅,温婉贤淑,不仅男人见了喜欢,便是像她这样的女孩儿见了,也会不由得爱上她的。 阿阮不由得细细打量姐姐,她上身穿金银线绣茱萸纹纱衫下身穿柘黄菱纹罗百褶裙外罩长寿绣的刺金蜀锦锦衣,浓密的乌发间除一支凤凰外,还簪着三支鎏金银簪钗,白玉似的项上戴着嵌珍珠宝石金项链,手腕上套着一对金镶九龙戏珠手镯,端得通体富贵气派。 这一路还好吗苏皖柔轻柔拉住她小手,拉她走进内殿坐在蝙蝠窗阁后的屏风式黄花梨木贵妃塌上。 贵妃榻上摆着紫檀百宝嵌山水御制诗文小插屏黄花梨五屏风式凤纹镜台紫檀雕福寿事事如意纹多宝小箱等名贵之物,阿阮张眼看一圈,但见对面福寿仙桃纹镂空的隔扇上挂着松鹤回春图轴与芭蕉夜雨图轴,角落里立着紫檀四足雕花座灯,以及腊梅花树与蜜蜡佛手等盆景,她只觉得表姐姐用的东西比她所在定国公府用的规格还要更高些。 苏贵妃用手里绢帕温柔为她拭去藏在衣衫针脚里的灰尘,你呀还像过去那样,这衣服上永远都是脏脏的,就没干净的时候。说着温柔一笑。 阿阮嘻嘻笑,总以为表姐姐做了贵妃会变得不一样,原来还和以前一样那么喜欢照顾她。 口渴吗自阿阮进入宫殿,苏皖柔便凡事亲力亲为,甚至亲手帮她沏一杯茶。 阿阮从她纤手中接过咕嘟咕嘟的喝了,苏皖柔瞧着她可爱模样忍不住笑,伸手摸摸她额头上散乱刘海,又为她沏一杯,站角落里的宫女们都十分诧异,觉得眼前这新到姑娘真是受宠无比,居然能劳得动苏贵妃大驾。 姐姐,你在宫里还好吗阿阮握着姐姐手摸了摸,低头看她手指上宝石戒指,还来回搓搓。 还好,你呢,嫁了人怎么还像以前一样调皮苏皖柔收回被她捋下的戒指,此时一名宫女走进内殿,递到她手上一个折子,她展开扫一眼淡淡吩咐,还如往常惯例,下去办。 阿阮脸上羞红,难道嫁了人性子便一定会变吗翘起小脸蛋瞧她。 苏皖柔伸手爱抚她小脸,不过说回来不变也挺好,像是你这样无忧无虑,才是我的那个阿阮妹妹呀。这是谁给你化的妆,怎的这样粗糙,改日姐姐给你化一个。 阿阮笑得甜柔,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外头院落传来纷沓的脚步声,碧姝快步走进内殿,神色紧张回禀,娘娘,皇上到了 阿阮脸上笑容顿时止住,苏皖柔态度却十分平稳,接驾。 姐姐,那我怎么办她一下从贵妃榻跳下,已经左右张望开始给自己找个藏身地方。 他一早下朝赶来便是为见你,你躲是没用的。苏皖柔莞尔一笑,已走出内殿,率领合宫之人站好位。 阿阮扭头还再给自己找藏身之处,外头已然响起一个爽朗男声,爱妃近日可好 阿阮回头,隔着蝙蝠门扇便看到一名身着煌煌服饰的伟岸男子已走进外殿,身旁簇拥十几名彩绣辉煌之人,她忙走紧到门扇后,张眼透过蝙蝠格子远远瞧他。 托皇上洪福,臣妾近来都好苏皖柔神态始终端肃温尔。 听说阿阮进宫了,她在哪儿皇帝目光便开始在这殿内寻觅。 阿阮咬舌头,心里一慌,急急便要找出路,便听表姐在外头笑,她就在里头,正怕见你呢,我去抓她出来 阿阮站在原地嗫嚅,苏皖柔走进来便拉她出去,她只好小碎步跟在姐姐后头,慢慢一步一步踱过去,头越来越低。 凤栖国九十三年,李弘竣是第六代国君,他生得武威端仪英阔高挺,高大的身材穿着墨色刺金的龙衣,显得格外张扬霸气,高高的冕冠上垂着十二串珠旒,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孔隐得高深神秘。 然而他的目光还是追随他的爱妃看到了那个小小的她,她眼神忽闪地瞭了自己一眼便低下脑袋,不情不愿地被姐姐拉着向自己走了过来。 总以为当上皇帝后是他疏远别人,不想也有别人疏远他的时候。 苏皖柔拉着妹妹走到皇帝跟前,见皇帝整个人都呆怔,眼睛一转不转的凝视着妹妹。 怎么倒生分起来了,小时候又不是没见过说着拍了拍阿阮的手背。 她这才抬起头来瞧了皇帝一眼,两人目光发生对视,她又低下小脸。 李弘竣回过神来,英俊的脸上浮现笑意,既然进宫了,便好好陪陪你姐姐吧,暂时先别走了。 说过只是住七天的。当她的目光又触及到皇帝的目光时,才发现自己言语有失。 怎么朕的皇宫不好吗这么急着就想要回去皇帝神态轻松,这殿中的气氛也便放松了不少。 并非是你的皇宫不好,而是你的皇宫实在是太好了,我住的会不自在。阿阮嘴快的说着,又咯咯地笑了起来。 苏皖柔温柔一笑,九郎你也记着得,她小时候就是这么个脾气。 朕还倒愿意她还像以前那个样。皇帝的目光从苏皖柔的身上移开,转到阿阮的小脸上,仿佛总是看不够的样子。 皇上,那你打算怎样安排苏皖柔安排人伺候皇帝褪去朝服,换上一身家常锦裳,两人便对坐在窗下,阿阮站在姐姐身旁听两人说话。 李弘竣知道阿阮初来乍到人太多不自在,难像以往那样畅所欲言,便将许多人都撵了出去,只留下近身两三个人伺候。 叫她住在你的宫里便是最好,你为她单独安排一间寝殿,有你周全,朕最放心。 我可没打算长住,若是能让我跟姐姐睡在一起,那才是最好的。阿阮手里握着瓜子克着。 李弘竣目光投向她,祖制不许,你已不能再同她一起同塌睡。 真是好奇怪的祖制。阿阮努了努嘴。 李弘竣和苏皖柔相视一笑,苏皖柔拉住她手向皇帝道,可怜她丈夫去这三年,她竟守三年活寡,所以我接她进宫来住,姐妹俩也好解个闷儿。 姐姐你不说这个还好,说起这个我可要怪你夫君呢。她目光转到李弘竣身上,皇上你到底何时还我夫君,咱凤栖国的良将多得是,也不缺他一个不是,这一去都有三年了。 看起来你好像很思念他。李弘竣说道。 阿阮的脸上顿时被绯色浸染,嗫嚅,我只是可怜外加担心他罢了。 若朕记着没错,新婚夜你好像还是初次与他见面。怎么,只是一面便见之难以忘情了皇帝的神态显得好整以暇。 才没有。阿阮斜他一眼,拉拉苏皖柔的手。 皇上快别逗她了,看她无所适从的样子,我这个做姐姐的可是心疼。苏皖柔亲自剥了个橘子塞到阿阮手里。 李弘竣忍不住押趣,你还是别给她吃了,瞧是几年不见,都胖成什么样了。 胖死事小,饿死事大阿阮便将苏皖柔塞给她的橘子一瓣一瓣塞进小嘴里。 李弘竣静静瞧着她的模样,唇角噙起一抹笑意。 第3章 奉国殿夜 ♂, 三人是年少时的密友,分开多年未见,自有许多话要说,一边吃些瓜果一边分享些近日所见的趣事,倒也其乐融融。 阿阮的父亲与苏皖柔的母亲乃是同胞兄妹,阿阮三年前与表姐姐同时出嫁,一个入宫做了妃子,一个嫁予将军做了军嫂。 可惜在新婚当夜,红烛高烧,阿阮的夫君刚揭开阿阮头上的红巾子,突然一人撞门闯入,一道圣旨降下,她夫君连夜点起五千骑兵奔赴杀场,至此再未回京。 于是这夫妻俩居然只是匆忙见了一面,三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阿阮现在甚至都有些记不起她夫君的具体模样了,只模模糊糊大概有个印象。 之后她在丈夫家住上三个月,便死活过不下去,也不管夫家主母在身后哭天呛地的尖叫声,她扭着屁股跑回自个儿家,把她爹爹妈妈气个半死,说她大逆不道。 她便连夜乘马车赶来祖父家,她的祖父四十年前扫清北疆,功勋卓著,被先帝赐封定国公,已于二十年前因旧伤复发而亡故,府中地位最高的便是先前她与姑母口中提及的老太太,正是她的祖母。 适才走在廊下的那位姑母便是苏皖柔的母亲了,苏皖柔的父亲当年娶妻时还是个刚及第的穷书生,初入仕宦乃是个秘书省的九品校书郎,父母早亡,出奔无路,所幸勤奋好学才学甚高,人品刚直,深得老太太喜欢,便入赘定国公府,夫妻二人一住便是二十多年,如今他已官至从五品上的度支郎中,家财已不是问题,但许是住得惯了,又迁就妻子,便仍未搬出定国公府。 定国公府高门大户,门下人丁兴旺,姐姐妹妹们不计其数,阿阮便赖着不走,与她们混作一团,成日里做些针织女工学些琴棋书画,无非是磨日子,她爹爹派人来想将她扭送夫家,却被老太太斥骂回去,说他是要打杀孙女,她爹爹无法,无奈任由她胡闹。 正是前些时日突然宫里头降下凤旨,叫阿阮进宫陪伴凤驾,阿阮才因此告别外祖母与姑母入宫。 皇上,是否该传晚膳苏皖柔从碧姝手中接过单子看向皇帝。 不必,你们姐妹许久不见,正好谈心,朕便不叨扰了。李弘竣站起身来。 苏皖柔便起身走出外殿吩咐人进来伺候,李弘竣目光转到阿阮身上,深深注视着她。 你看我做什么阿阮微笑。 许久不见,可有想朕李弘竣近前一步,低垂下俊挺的脸孔细细瞧她眉眼。 谁想你她嬉笑。 你。他拉住她手摊开,见她胖乎乎的小手上抓过橘子摘过葡萄捏过瓜子,湿乎乎油腻腻甜黏黏的,便从自个儿衣襟里取出白净的帕子,低眉给她掌心擦干净。 苏皖柔走进来道,皇上明天还来吗 看情况。李弘竣将帕子塞给苏皖柔,好好叫你妹妹洗个澡。转身走了出去。 苏皖柔看他背影忍不住笑,回头伸手点了下阿阮的额头。 夜晚的奉国殿烛火通明,皇帝静静地坐在龙案后,一名紧身行者正跪在丹墀下,向他密报着什么。 他当真反了李弘竣脸色隐在烛火中忽明忽暗,放在龙案上的拳头越收越紧。 似乎也是迫不得已。明显感觉到皇帝的怒气,探子的声音小了下去。 何谓迫不得已李弘竣重声。 郑显烽的长兄之女远嫁外邦,他代兄往番邦探望侄女,回来途经琛州,州府长官疑他与番邦暗通生气,拒不开城门,因此结下梁子。之后他便寻机扣押了琛州长官之子,那小子猖狂,屡骂不绝,郑显烽座下团练使一怒之下将其杀死。琛州长官发怒,便上书诬告郑显烽与外邦押昵,郑显烽逼不得已,已拥兵扣押城关,坚守不出。 李弘竣不作声,眉心绞紧。 皇上您看这探子欲言又止。 你先下去。李弘竣冷冷吩咐,见探子离去,他道,你们可以出来了。 龙座背靠的紫金屏风后走出两个人,一老一少。 皇上,想来是因私怨,琛州长官报复郑将军,他不该反的,一家老小都还在京师,恐是确如探子所言,逼不得已。提督总管杨炎凉小声说。 皇帝脸色阴沉,那他也不该反 只要皇上肯派个人去招抚,叫他写个折子呈诉自己的冤屈,皇上再厚加抚慰,想来他也反不起来。 李弘竣思虑半晌,此事影响极其恶劣,倘若不给他一些惩处,日后其他臣子也有模学样,那朕这江山还坐不坐了 自然是要给他一些惩罚的。杨炎凉叹首。 白余他站起身,负手走下丹墀,一边踱步一边似乎在思索什么,你写封密函。 白余是一名年轻儒生,长相干净,手里永远拿着纸跟笔,负责记录皇帝的言行,也充当皇帝的执笔手,自然文采非凡。 皇上是要写信给郑将军他毕恭毕敬的问。 算了,还是朕亲自来写。夜已深,你们都先下去吧。李弘竣显得心事重重。 那皇上您可要保重龙体,臣等告退。杨炎凉与白余屏息凝神的退出去。 李弘竣走上丹墀,神态显得很是疲惫,他已整整劳心劳力一日,却还要为这些边疆之事而费心耗神。 朕闻为人臣子者首先二字为忠孝,今子身食皇禄,却押城叛逆,与狼心贼子何异不论汝身陷安危,遑问汝妻儿老小可否保全朕非食心昧信之人,亦闻汝多有苦言,愿君早作明断,切莫穷途。 李弘竣匆匆写完亲笔信,最后方形玉印鉴落款,用的是私人印鉴,钤弘正宸翰。 这一夜他又连续看了几件卷牍,办完工已经是四更天已过,提督总管杨炎凉不放心,在茶房整衣休憩片刻便来奉国殿,见皇帝伏在龙案上睡着了,给他背上小心的披上衣衫,熄灭了满殿煌昼的灯烛,然而此时东天已经发白,些微的光亮透殿而入,直到晨钟响起三百通,李弘竣缓缓醒了过来。 皇上杨炎凉轻唤,眼中满是疼惜。 噢,是你。李弘竣眨了眨眼,几更天了 五更了,皇上你看你这都是多少回了,这总这样,我实在是担心杨炎凉眼中下泪。 别说这么多,该上朝了,你去弄点润喉的过来。他站起身伸个懒腰。 哎,好。杨炎凉去而复返,端了甘汁来,看着皇帝服下。 第4章 万岁通天 ♂, 杨炎凉招呼人来给皇帝穿好朝服,便匆忙赶到前朝主殿万岁通天殿上朝,文武百官已分列两班,坐朝问道。 皇上,西南通州兖州胶州三州大蝗,食苗稼,百姓十室九空,如今蝗灾大有向东南蔓延之势,且百姓以为此乃天虫,不敢捕杀,致使虫害越扩越大,还请皇上裁夺。 皇上,西北蛮族常年袭扰我国边境,近日以一支骑兵突袭,在樊州连州一带烧杀抢掠,百姓哭天呛地,黎民将死难死,还望皇上早作定夺 今日朝会事务繁多,持续两个多时辰方下朝,李弘竣在一众宦官护丛下回到奉国殿,还未及食午膳,便召集十数名崇文馆学士商量国史编撰的具体事宜,一直忙到申时一刻,才在杨炎凉的百般恳求下食一点醋芹算打发了晌午这一餐。 苏贵妃宫中派人来请示晚上是否到她的幸春宫共用晚膳,也被他予以拒绝,到傍晚暮色低垂,李弘竣的三个兄弟宁王薛王岐王自郊外打猎归来,途经皇宫特入宫来探望他。 兄弟们见面自然是十分欢喜的,奉国殿偏殿内已摆好珍馐玉馔,四人一见面便是一顿豪饮,酒酣耳热之际便拉起家常来。 我现在可真是羡慕你们,无事要么去打打猎要么去吃野味,哪像我整天被一些破案子快烦死,朝堂上那帮老臣们老气横秋,这不许那不让,成天把我当三岁小孩儿看着,有时真想着干脆不做这个皇帝算了。李弘竣与兄弟们在一起时,还像当初未登基时那般随性自在。 宁王伸手搭上他宽挺的肩,看着他微红的俊脸,九弟,这便是你的命,你生来便是个当帝王的,而我们仨,便是当一字王的命来,把这碗干掉 他干脆举起坛子给李弘竣酒碗里撑了个满满当当,李弘竣也来者不拒,端起来敞颈一饮而尽。 薛王与岐王对视一眼,薛王道:九哥,这要是记在史书上,除高祖太宗仁宗英宗神宗外,你也是排在最前头的,咱们仨便是淹没不闻的,便是为着这份荣耀,你也得给咱们老李家好好的干,咱兄弟三个荣华富贵可就都靠你一个来撑着了 岐王笑道:是啊是啊,我等才识浅陋,过去便不如九哥你的,而且咱们胸无大志,只爱飞鸡走马,这朝堂上的事还是要九哥你来担着的。 李弘竣抬起醉眼看三人,也是展颜一笑,慢悠悠道:我最近听传言,岐王你在自个儿宅子里兴演天可汗赐宴,不知有没这回事 岐王脸色微变,宁王与薛王也是抬眼看皇帝,岐王连忙从席间起身跪倒在地,九哥,天地明鉴,那是小弟一时糊涂,酒后乱性,小弟保证以后再也不干这种荒唐事了。 李弘竣嗤的一声笑,俯身一把拉他起来,你得了吧,你从小什么德性打量我不知道,多大点事,我只是随便一问。 宁王立刻笑道:十六弟他打小喜爱歌舞,九弟你也是知道的,这天可汗赐宴舞姿比较简单,你看他胖成这个样儿,也只能演这种比较简单的歌舞了。 薛王笑道:大哥说的在理,不过我最近见梨园又在排演新的舞蹈,不如咱几个明天去跟梨园弟子们请教下,说不准还有其它更适合十六弟这种胖子跳的舞蹈也说不准。 岐王连忙抚掌接应,对对对,还是哥哥们照应我 三人一边吃酒一边说话,已至亥时深夜,宫禁已宵,城门关闭,他们兄弟四个便勾肩搭背,衣带酒香的在榻上呼呼大睡而去。 次明李弘竣最先一个醒转,他抚着额头在杨炎凉服侍下喝过润喉甘汁,看了一眼东倒西歪睡得死死的三兄弟,便起身往奉国殿主殿来,在宫人伺候下穿好高冠博带的朝服,前往万岁通天殿上朝。 走在玉道上李弘竣忽然道:杨炎凉。 皇上有何吩咐杨炎凉趋步上前行到皇帝身侧。 李弘竣淡淡道:岐王宅该换人了。 杨炎凉颔首,明白,下朝后我便去办。 李弘竣点头,快步自后殿走入万岁通天殿前殿,身后一大帮子人忙忙跟入,此时殿中文武大臣已早到许久坐好各自位置,李弘竣端坐龙椅上,两名宫女自后掌好扇,便开始处理国政。 兵部郎中上报:皇上,薛讷破西蛮于渭州西界武阶驿,斩首一万七十级,马七万七匹,牛羊四万头。丰安军使郎将判将军王海宾先锋战死。 河西节度使崔缜自凉州南率众入西戎界二千余里,至青海西郎文子觜一带与贼相遇,大破之,斩首二千余级。 朝堂上朝臣皆发出叫好之声,杨炎凉也是喜笑颜开,回头看皇帝。 李弘竣的眼眸隐在十二珠垂旒后,显得神秘莫测,慢慢道:商定好归期,于五十里外设宴相迎,为两位将军接风洗尘,此事由礼部侍郎来料理,安排好麟德殿的国宴事宜,届时为两位将军一起论功行赏。 臣领旨。礼部侍郎杨镇戤退回班位。 蒋函。李弘竣呼道。 臣在。中书省的吏部舍人蒋函出列。 李弘竣道:你与吏部主爵司勋考功员外郎商量好,负责草拟行赏二位将军的诏书,今日申时之前交由朕过目。 下朝后李弘竣回奉国殿除去朝服,回到前殿紧急批阅了几封秘事急奏,终于得空在杨炎凉侍奉下躺在内殿休息一阵,睡一个时辰不到,便报说御史大夫户部郎中与度支郎中有事求见。 他匆忙换好锦衣,想去外头看看风景,便叫御史大夫户部郎中与度支郎中到御花园的唱晚亭觐见。 皇帝高大潇洒的身影缓缓行走在御园的游廊下,提督总管杨炎凉带着人在身后头远远跟着,御史大夫韦珣桢户部郎中葛顺昭度支郎中苏徹走在皇帝身旁。 苏徹正是苏贵妃的父亲,说起来还是皇帝丈人,不过皇帝丈人众多,首先还是当以君臣论处。 皇上,今年户部统计,凡天下共有三百二十一个郡,一千五百三十八个县,一万六千八百二十九个乡,九百六万九千一百五十四户,五千二百八十八万四百八十八人,总之我国人丁较前年有所增长,比起我朝神宗景泰年间竟是多出将近三分之一呢。户部郎中笑着奏道。 天下人丁兴旺乃是好事,起码证明尔今尚且国泰民安,国势蒸蒸日上。 苏徹上前笑道:去年的税收也极好,光指茶叶一项,便多达五十万贯钱,江南租赋一直是重头,许多个州郡都在衙门外设立了专门征收茶税的部门。 李弘竣颔首,停下脚步回身看着三人说道:有如此丰硕成果,离不开诸位朝臣的日夜殚精竭虑,尤其是三位爱卿。当然边疆战事一直吃紧,周边诸国一直对我凤栖国虎视眈眈。若想长久保有这盛世太平,还需加强边防。 三位朝臣均觉皇帝说的在理。 李弘竣又道:养兵不在一朝一夕,尤其是度支郎中,朕将全国的财赋交由你们统计与支调,你这职位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要想着开源节流,能省则省,将省下的银钱用在一些患灾的州郡,届时可支调的越多,百姓的伤痛也才能最大程度的减轻。朕还想再着重培养一支精骑,打击一直游走在河西一带的游牧民族。至于盐茶,还需禁断私商买卖,你们要安排地方上盯紧。 苏徹颔首,陛下所言甚是,承蒙陛下栽培,臣子定当尽心竭力。 第5章 媚影 ♂, 御花园中嫩柳垂绦,随风招展,燕子往来翩跹飞舞,阵阵花香萦绕不去。 李弘竣一边走一边又道:十年前先帝曾下诏开始向全国征收茶税,去年盐铁使全额移交户部,一年得四十到五十万贯钱,茶税按百分之十收,全年全国茶叶交易高达五百万贯钱。如今许多地方州府在盐铁使院司之外,自行设立茶店征收茶税,中饱私囊,税率恐怕比中央还高,少说一年也要一百万贯。 苏徹暗吃一惊,不敢再言。 御史大夫韦珣桢脸色苍白,果然见皇帝转眼看向自己,监察院十五名监察御史,十道巡按,人数并不多,很好管理。你身为御史台长官,调遣监察御史到地方监察,返回京师却瞒不上报,可是大大不妥你别打量朕不知道,往少说你们御史台一年也得有这个数。 韦珣桢见皇帝向自己比出一个数,大大吃一惊,连忙跪倒告罪却被皇帝一把扶起,别有负朕对你们的期望。说着伸手拍了拍他适才慌忙跪地时胸前衣服上沾染的尘埃。 他私下寻思,皇帝的眼线几乎都要遍布到全国各个角落去,真想瞒过他太难,随时有掉脑袋的风险,还好皇上这回只算警告,并未实施制裁。 李弘竣又看向户部郎中葛顺招说道:人丁兴旺固然为好,但必然伴随人口的大规模迁移与不稳定,你们户部要做好统辖管理,深入彻底尤其是一些在当地名声不好并有案底的流民,要特别记录在案时时跟踪,最好是叫地方长官不时的找他来谈话,不叫这些人为祸百姓。上月有司择报一起案件,便是流民至异地杀伤九条人命逃逸,却是不知所踪,地方卷宗上查不到这个人。 葛顺招冷汗直下,应道:是。 苏徹一时锁眉又道:陛下,臣听闻您时常处理公务至深夜,膳食也用得不好,可要忧心龙体呀。 李弘竣笑道:朕还年轻,还没到那么不中用的时侯。 苏徹深为忧虑,叹息一声不再多言。 此时身后忽然远远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快呀快呀,再拉远点哎呀,你好笨,再远点再远点 三人同时被声音吸引,一起回过身来,李弘竣抬眼细观,神色有一瞬间的呆滞,他缓缓走前几步,伸手抚上廊柱,默默凝视着春园中那一束俏丽的身影。 皇帝身后苏徹跟上来,顺着皇帝的目光远远瞧过去,一时脸上呈现出笑意,躬身道:皇上,阿阮进宫真好,贵妃娘娘也能有个伴儿。 他白日到皇宫办公,在定国公府与女孩儿们隔院而居,平常不怎么见面,倒是有一回这姑娘临时起意,到上房给老太太请过安后顺便去他书房练习写字,两人就历史上诸位书法家的书法造诣大谈特谈一番,印象中是个很活泼开朗敢说敢做的姑娘,看样子皇帝也很喜欢这丫头。 李弘竣不应他,目光仍盯着百花园中跑来跑去的那一束俏媚身影。 只见阿阮手里卷着线,在草地中一个劲儿地往后退,不小心向后绊倒又连忙跳起身来,一边叫拉着风筝在另一头的来福再往后退,她叫来福站在桥头,可能她认为那里风大,风筝能撑起来,并撑得高远。 四月放风筝,是个不错的运动,只是似乎来福有点危险,他的脸色已经不堪。 韦珣桢苏徹葛顺昭三人相视一眼,认为皇帝的心思此时似乎已不在他们身上了,便静静侍立在身后,不再谈国政,专心欣赏那姑娘放风筝。 阿阮见来福懦弱不敢往后退,有点恼怒,弯腰捡块石头朝他砸过去,只是她臂力小,石头落在桥下水里,她大叫:来福,你再往后退啦,快点,不要不听话,不然我不叫姐姐给你赏赐了,哼 她一边收紧线又放线,翘首盼着他能再远点,忽然身后传来一道声音,我来帮你砸他,看他还敢不敢不退。 阿阮惊讶回头,只见一名身着煌煌锦衣高冠博带的英武男子含笑朝她走来,她莞尔一笑:九哥是你 李弘竣已经遣退御史大夫户部郎中度支郎中,走过来与她并肩而立,对面来福见是皇帝突然出现吓傻了,只是双手拿着风筝,真是措手不及,想施礼又不行,又不敢扔掉风筝,怕被阿阮这个姑奶奶责骂。 李弘竣脸上调皮一笑,弯腰自地上拾起一块石头,扬臂便朝来福扔过去,呼的一下几乎擦着他耳朵飞过,又还平直的飞出去老远,他不像在扔石头,更像是在射箭。 阿阮兴奋地跳起来,九哥你再砸他,看他还退不退 这时传来对面来福鬼哭狼嚎的声音,啊呀皇上饶命啊 是啊,看你还退不退给朕往后退李弘竣又弯腰一并拾起许多块石头,嗖嗖嗖接二连三动作奇快地扔向来福,一边说道,连咱们阿阮的话你都敢不听,看朕治不治你 来福哭叫着左躲右闪,真是皇帝飞过来的石头,他又不能真不接,那就太不给皇帝面子了,硬生生拿脑门接了一个,顿时额头破皮流血。 阿阮惊叫:呀,都怪你,他受伤了她反身狠狠砸了李弘竣一拳。 然后便听到噗通一声,阿阮回头看,桥上已没了人影,她惊叫一声连忙奔跑过去,见来福从桥上掉进水里挣扎,她丢下卷线跑到岸边,左右张望,随拿起一根棍子伸向来福。 李弘竣已跟了过来,眼看她吃力不住,要被来福拖下水,还好他后头伸手拉她后领一把,来福这才勉强上岸,浑身湿透了。 李弘竣好整以暇地看着阿阮蹲下身给来福拧太监服衣摆上的水,此时她倒像是个伺候人的,来福倒像是个主子。 来福忙抬头看皇上,又下跪:小人参见皇上,适才冒犯,还请皇上恕罪。 阿阮却不以为然,不对不对,并不是你错了,明明是他把你额头上砸出了血,该是他向你道歉才对。一边拉他快起来。 她倒好像是个挺讲道理的人,只是来福的脸色却绿了,偷偷溜了一眼皇帝,阿阮上前扳住来福白净秀气的脸孔,努起红润的小嘴对着他额头受伤处吹了吹,又从袖子里取出手帕,帮他额头上鲜血擦干净。 来福有点不好意思,神色尴尬看一眼皇帝,小的还要去伺候贵妃娘娘,我我我我先走了。 阿阮回身叫一声哎你头上还没包扎不能着风,谁知紧接着肩膀便被人从后塔住了,她向前移动的身形又被迫倒向后头,迈出的左脚高高翘起。 你不是想放风筝吗我知道一个绝佳的所在皇上声音亲密地响起在她耳畔,听起来愉悦极了。 果然一听到有好玩的地方,阿阮便立刻将来福抛到了九霄云外,猛地回过身,俏丽的鼻子险些与他高挺的鼻子撞在一起,还好他躲得及时。 她抬起脸张大眼看着李弘竣,你真的知道一个放风筝的好地方一边说着连忙弯腰把风筝拿起。 当然,跟我来李弘竣转身便朝北边去。 阿阮连忙抱紧风筝跟上他风流潇洒的背影。 李弘竣一边还回过身倒着走,叫胖胖的她快点跟上,看她香汗淋漓气喘吁吁的便只是笑。 第6章 围魏宫 ♂, 天穹泛起空翠,远近歌弦声声,一丛花柳似被涂满碧汁做的墨,碧沉沉叫人瞧着欣喜,只是阿阮却不像皇帝那样有格调诗化风景,她只是走得太累,气喘吁吁的。 九哥哥你慢点走,我快跟不上了。便听李弘竣回身嗤的一声笑,他一边倒着走一边说,阿阮,你可真要少吃点了,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唉,再胖下去你可就真没救了。 他一边故意夸大其词笑着押趣她,一边却又止不住地上下打量她走起路来细喘微微的丰腴美艳身体,当真娇憨圆润,凝脂如玉,令人不禁沉沉迷恋。 九哥哥连你也嘲笑我。她坐在一块石上再也不走了,揉捏着走痛的小脚,到底还要多久嘛这到底是哪里呀她左右张望。 茱萸园。他左右看一眼立刻判断完毕,走过来坐到她身边,袖子里掏出汗巾子,抬手给她擦擦额头。 阿阮从他手里拿走汗巾子上下翻看,只见靛蓝色汗巾子上头角边绣着一条金龙,瞧着好像是表姐姐的手艺。 是,她一直手巧,你可要多跟她学学。他重又站起身,往东南方向望一眼,见宫殿顶上一团光亮一闪而过,他唇角扯开一个笑,你还放不放风筝了,快走吧 可我走不动了。她张着委屈的大眼睛瞧他。 只是坐在这块石上说这大会子话,你头上便又出这许多汗了,来再擦擦。帮她擦完汗,他忽然单膝跪地看着她笑,来,上来,九哥哥背你。 九哥哥你适才不还是嫌弃我吗她红唇潋滟剔透,狐形眼尾珠光点点。 小意思快上来他一顿催促,目光又往那边宫殿顶上瞟一眼,脸上笑得灿烂。 阿阮便动作缓慢趴到他宽厚的背上,李弘竣拉住她两只小手圈住自己修挺的颈子,回头看她,抱稳了。两只手掌便向后托住她屁股,托稳她身体,右手拿起石头上的风筝。 仿佛又回到小时侯,他背着她上山采野果,只是阿阮又累又热,歪着脸贴在他颈子上似乎要睡着了,两条胖乎乎的手臂也搭在他身前左摇右摆。 李弘竣背负着她向北而行,两旁翠竹开得十分茂盛,浓荫将日光遮蔽,竹风外枝叶悬挂凝结的露珠,她的雪白手臂上传来阵阵清凉。 冷吗他很细心问,回头见她只是迷糊着摇头,噢朕知道,你肉肉的嘛 阿阮一下清醒,皱眉狠狠砸他一拳,疼得他叫,你居然敢打皇帝 你不仅是皇帝,也是我的九哥哥,哥哥欺负妹妹,就得挨打。这要是先帝在世时,也一定会帮我揍你的。说着小拳头又往他宽厚肩膀上砸一下。 老一套,自小爱拿出我爹来压我,不过现在这宫里头我最大。他笑着说,忽然又道:你渴吗看你嘴唇都干了,你出汗多,容易渴。 此刻皇帝看起来倒像是个老妈子,回头见她娇俏脸蛋一片嫣红,前头有座宫殿没人住,九哥哥去给你弄点水。 两人在一座宫殿前停下,阿阮从他背后滑落,抬头看见上书围魏宫三字,她不由嘴里嘟嚷,奇怪,这宫殿名一点也不吉利。 你不是渴了吗快进去吧皇帝轻推她背,她便顺势前头步入。 宫殿虽无人住,但却打扫得异常干净,甬道两旁根植新鲜茂盛花卉,正竞相吐放香气,密密地堆叠在一起,哇,好漂亮只是话音落,身后宫门忽然咚的一声关闭,她吃一惊回过身,却不见了皇帝。 她左右张望,院中登时空无一人,便一阵慌乱,九哥哥一路小跑到宫门上重重拍门,九哥哥急得快要哭出来。 此时忽然肩膀被人一搭,她猛地回头,眼前登时出现一张狰狞可怖的脸,苍白的枯瘦脸上五官一起淌出了血,她吓得大叫一声,身子跌到宫门上。 哈哈皇帝把手上鬼怪面具拿开,露出爽朗的脸孔,阿阮气得浑身都软了,你吓死我了。 逗你,谁知你这么胆小,看这面具很有意思吧。阿阮这才看清是一张牛头马面组合在一起的古怪嘴脸。 走,前头正殿便有水。他当先径直走向正北一座不甚宏丽的宫殿。 阿阮拍着心口跟在他身后缓缓进入,但见殿中央一面圆桌,四面墙上居然全是雕着吉祥图案的落地窗,九哥哥,这里没人住呀只是当她回头时,却发现皇帝再次消失不见了。 她抱着风筝在屋里来来回回转,九哥哥,你不要再吓我了,我害怕,你快出来 然而话音刚落,四周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只见四面墙上对扇开的落地窗几乎同时关闭,窗外哗的垂下卷帘,将日光全部遮避在外,宫殿内顿时灰暗下来。 她眨眼间便被锁进一间密闭空间,吓得心胆俱裂,九哥哥你又在闹什么啊 与此同时,四面墙上忽然降下无数道宽窄相同的镜子,呯呯呯的落地,登时四面八方全是阿阮的影子,怕是有二十几个之多。 她吓得哭叫,丢下风筝跑到一面镜子前重重拍打,只是镜子纹丝不动,九哥哥,你在哪里啊,你别吓我了 忽然她闻到一股刺鼻气味,像是花香又不是,咳咳咳她重重咳嗽着,一边用左袖捂住口鼻,一边慌乱地四周拍打镜子,只是感觉这宫殿中呛人的气味越来越浓。 她脚步不稳,斜斜倒在中间那面圆桌上,重重咳嗽着渐渐昏迷过去,眼角滚下一行泪,胖胖的身体重重跌在地上。 她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害她 此时内间走出来一双蜀锦玉鞋,皇帝拿开堵在口鼻上的湿巾,一双眼睛盯在倒在地上的阿阮身上。 他左手只是微微抬起,按上身旁一束落地宫灯,拇指轻轻擦过宫灯上一只绘着的蝴蝶图案,殿中四周灯烛忽然全数亮起,将昏暗殿中照得雪亮。 他走过去把她摔在地上的风筝拿起放桌上,俯身将她丰腴的身体打横抱起,二十几面竖镜中全是他抱着她的影子,他缓缓走进内殿堆满锦绣的睡榻前,将她身体轻轻放上去。 他便掀开绣着龙纹的衣摆坐榻边,伸手抚摸上她因昏迷而呈现出病态嫣红的脸庞,阿阮。他嘴边飘出这两个字,并非是唤她,却像是在叹给自己听。 他默默凝视她睡颜一阵,她微微拧着眉,小脸枕在自己浓密的乌发中,乌发边上是枕头上绣着的鸳鸯图案。 他右臂便撑在榻上低下身,将她身体圈在自己范围内,英挺的脸孔缓缓凑近她圆润脸庞,脸孔微微一侧,便要亲吻上她朱艳如樱的嘴唇。 皇上外头忽然一人低低唤道。 他最终没有亲下去,起身走到那株落地宫灯前轻轻一扭灯,登时四角灯烛熄灭,墙上镜子齐刷刷缩回屋顶,窗外卷帘也跟着卷起,落地窗唰地齐向外打开。 一时间一间晦暗阴森的宫殿登时又变得满室盈香,鸟语花香。 只是适才还静悄悄的庭院此时已有些热闹,几名侍卫已在院外等候,见皇帝走出去走下台阶都齐呼万岁,李弘竣当先看向几名侍卫中间押着的那名紧衣人。 侍卫首领一把拉下那名紧衣人面罩,露出一张耿直的脸,却是怒目圆睁瞪视着皇帝。 侍卫首领道:皇上,适才便是在这院落里咱们将他擒住的。 李弘竣颔首,走到那人跟前,上下看他一眼,你是谁派来的 那紧衣人忽然朝皇帝啐一口,幸亏皇帝躲得及时,但一口秽物还是险些扫上他衣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 反正你是不会屈服的是吧李弘竣接下他话,倒把那紧衣人惊得大眼,好啊,你是一条好汉,如果你一心求死,那朕也不会对你小气。 看皇帝样子似乎是做得出这种事的,皇帝不受威胁,他便仿佛在气势上输给皇帝,大不甘心,道上传闻当朝皇帝阴险狡诈,是个十足的小人,今日交手,果然叫我见识到了。哼,栽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 他脸色倨傲,视死如归,皇帝冷冷一笑,左右打量他两眼,笑道:你知道你败在什么地方么 我我才不关心。紧衣人傲娇地撇开脸。 第7章 岐王 ♂, 你该把你的箭涂成褐色皇帝走过去将他背后箭筒里的箭抽出又轻蔑地送回。 紧衣人面色登时焦红,适才他潜伏宫殿顶上,藏身兽首后张弓搭箭准备射杀皇帝,只是箭头微微偏移,正好日光投上,一团光华流转,他便见皇帝朝这边看过来,连忙闪身藏在兽首后,看见皇帝仍是与那妹子谈情说爱打情骂俏,以为他并未发觉自己在跟踪,便一路避开巡逻的侍卫投身无数宫殿顶,尾随到这围魏宫中,却大意的中了皇帝的瓮中捉鳖之计。 他藏身正南殿顶,箭头都已瞄准站在正殿中的皇帝,只是甫一发射,箭便重重撞在正殿窗外突然垂下的铁片组成的帘子上,几乎是在一瞬间,忽然从院落四周花丛中窜出二十几名皇宫大内侍卫,眨眼便将他擒获了,他方知已步入皇帝的秘密机关而不自知。 不必你说,朕也知道,这宫里头有人与你里应外合。崔缄,没收他弓箭,搜搜看他身上还有没别的证物。 紧衣人脸色一白,在慌乱扭动中还是被侍卫首领崔缄从身上搜出一张极窄的字条,李弘竣从他手中接过,修长两指拉开低头看一眼。 皇帝抬眼盯住紧衣人看半晌,忽然从站在身旁的侍卫首领腰间抽出长剑来,只是轻轻往前一送,长剑便透体而过,鲜血当下染红紧衣人衣襟。 他万万没想到皇帝还未着人严刑拷打逼问他同党便一剑结果了他,难道拿到一张字条皇帝便足够了吗 他只是不可思议拧眉瞪视皇帝,又见皇帝轻轻巧巧将长剑自他腹中抽出,拉起他衣襟将染血的剑一抹干净,倒转剑柄交到崔缄手中,崔缄毕恭毕敬接过。 紧衣人便倒在地上,死不瞑目。 皇帝轻蔑地看一眼,淡淡说道:朕最讨厌对朕唾沫横飞的人 就地掩埋后园,不叫让任何人知道。皇帝吩咐完,此时便听到殿中传来呼救声,九哥哥九哥哥还伴随着恐惧的哭音。 他转身走入宫殿,见内殿中阿阮坐在榻上手足无措的哭泣,泪眼看到他像是看到救命稻草,向他张开手。 他快走几步过去将她抱在怀中,坐在榻上拍着她圆润玉背安慰,别怕,九哥在。 九哥哥,我做了个好可怕好可怕的梦,你突然从我身边走开,我被毒死了,我真的好怕死啊她的身体在他怀中剧烈颤抖,一时张着泪眼抬头左右看,与她梦境中的相去甚远,这间宫殿显得如此静谧清幽,宁静安全。 李弘竣抱着她安慰好一阵,阿阮情绪才渐渐稳定下来,他从怀中拉出她身子,别怕,有九哥在你身边,你不是要去放风筝么,九哥哥背你去 是啊我的风筝呢她开始左右张望。 李弘竣走到外殿把风筝拿给她,这个风筝面画得还真是好看。 阿阮从他手里接过风筝,立时变得甜蜜一笑,是昨晚上我要求表姐姐做给我的。 她还会做风筝李弘竣显然有些惊讶,随后笑容挥洒在脸上。 是呀,她不仅会绘制这个丝绢面,连这个竹篾骨架都是她编的,小时侯表姐姐便手巧,她还给我编过一个竹篮呢,可以盛放鲜花和绢花,我一直保存着,时不时拿出来看看,后来我嫁人后便带到了夫家,因为走得匆忙,带得东西又多,便落在婚房了 李弘竣转眼看她笑着叙述。 再晚恐怕天色不早,咱们还是赶紧去放风筝吧。一提起玩,她仿佛便恢复了活力,连忙下地,将刚才惊恐的那个梦置之不理。 两人便前后相随步出围魏宫,九哥哥,你说的放风筝的地方到底在哪儿呀 去了你就知道了。他抬手按了按她脑袋,却见她忽然瞪大眼,顺她目光瞧过去,却见岐王带着几个家下人缓缓走来,看到他俩后胖胖的脸上笑得格外灿烂,眼睛都挤成一道缝。 李弘竣眼眸一紧,但还是说道,你何时入宫的 在这园子里逛有一段时间了,怎么这些花骨朵什么好的品种都在你这园子里,连这美人也尽被你收归。他走过来伸手便一挑阿阮下巴,害得她急往后退险些摔倒,还好李弘竣及时出手扶住她腰。 十六哥讨厌阿阮抗议,柳眉倒竖。 怎么从小你就偏心,只有你九哥哥能摸的,我十六哥便摸不得,还是说他是皇帝,你便另眼相待。岐王油腔滑调,又要上来掐她胖嘟嘟的脸蛋,被李弘竣轻巧地挡开。 你胡说八道阿阮皱眉冲过去拉住他重重踹两脚。 她虽不愿与你亲近,但体型却是与你最接近的。李弘竣话说完,便也被阿阮回头冲过来重重打一下。 岐王抚掌大笑,嘿嘿,九哥你这句话我绝对赞同。 我想过,或许可以用曹冲称象的法子,判断你们俩谁更重些。李弘竣抬手挡住阿阮猛攻,一丝不苟说道。 阿阮尖叫一声,绕到他后背重重砸一拳,他反过身来握住她两只乱舞的小手,盯着她气呼呼的小脸继续一本正经说道:不过放心,反正你不会比大象重的 啊阿阮叫一声,双手被他抓着使不上力,便抬脚拼命踢他腿。 哇,好厉害啊,连皇帝都敢打岐王在一边看得直乐,跟着起哄,真乃女中豪杰也,让本王大开眼界 阿阮拼命往后退,李弘竣忽然手一松,她便重重坐倒在地,跳起身,你们俩,要是我夫君在,你们绝对不敢这样欺辱于我,他一个人便能把你们两个揍趴。 过去她刚嫁入夫家,家下丫鬟一直向她传说她夫君如何骁勇,洞房花烛夜记得她夫君拿着铁剑横削竖劈,匆忙教她几招防卫技巧,以便他不在家时她能保护自己不受人欺负。 他身长足有九尺,十分魁梧,她便头顶喜帕张大眼看他施展武艺,却一个招式也没记住,如今记忆中的唯有惊叹,只记得她夫君很是勇猛。 是啊,他武力值高嘛。岐王转眼看皇帝,敲下他胸膛,九哥,你不会便是怕他夫君揍你,才把他调到那么远的地方吧。 笑话,朕会怕他李弘竣挑眉,转眼盯住气鼓鼓的阿阮,当年朕做皇子时,还是宫中骑射第一呢。 那又怎样你能上阵杀敌吗阿阮一翘脸蛋,流波眼中明显流露出轻蔑。 李弘竣看她,只见她小嘴儿一动一动继续说道:在宫中骑射不过是假把式,或许是宫中人让着你也说不准,没准你身边的岐王还要比你的技艺更加精湛呢,只是看你是兄弟让着你吧,你又怎知你一定便是最厉害的 此时岐王立刻大笑,哈哈,是啊,阮妹妹这话本王爱听他便又立刻到皇帝耳边鼓动,是啊,你做皇帝很在行,当将军恐怕力不从心,战场上那可是真刀真枪不长眼的。 哼,就是。阿阮嘻嘻拍手笑起来,所以说还是我家夫君更加厉害。因为适才她被皇帝毒舌给气个半死,此时也要故意气气他。 李弘竣转眼盯住她笑脸半晌,忽然道:朕正有御驾亲征的打算。 阿阮与岐王同时一怔,一齐看向他。 他忽然大步走过来抬手捏住她的下巴,低眉盯着她微怔的莲萼脸,脸色肃然,那时朕会带上你一起,叫你跟着做个见证,朕不仅只会做皇帝。 阿阮瞪大眼,岐王跟过来笑着打趣,九哥你怎么还跟郑将军置上气了 李弘竣松开她下颚,神色如常,他是朕凤栖国一员猛将,朕跟他置的什么气,再者以朕的身份,也没必要跟他置气。 阿阮眼眸流转,只见这兄弟俩在她眼前说些古里古怪的话,她如云里雾里,但也觉似暗藏机锋。 李弘竣转眼看她懵里懵懂,忽然张臂搭住她柔软的肩,将她身体揽入自己怀中,你不是要去放风筝么声音又变得轻柔。 对啊,我们还要去放风筝呢她又笑起来,举起手里的风筝,天真的笑。 岐王站在一边环抱双臂看着他俩只是嘻嘻笑,忽然皇帝转眼看他,你几时进宫的 第8章 四美妃妾 ♂, 进来一个多时辰了。岐王笑回,从身旁家丁手中接过帕子抹一把脸上的汗,他跟阿阮一样,就是汗多。 从哪个门上李弘竣追问。 望仙门。岐王百无聊赖,一时又笑,你们是要去放风筝啊,我也跟你们一起怎样 好啊好啊,多个人才更好玩。阿阮开心极,还是多个人一起玩耍更有趣呀。 咳,岐王我之前叫你办的那件事,你还没办完吧皇帝从阿阮手中拿过风筝,看着他。 岐王眨眨眼,不不不,本王已经办完了。 阿阮转过来凑到岐王跟前伸手掐掐他胖嘟嘟的脸蛋,哼哼,你何时变得这样勤奋啦 食君之禄忠君之忧嘛,咱几个整日吃香喝辣,也得给皇帝分忧不是否则便是那没用的废物,惹得你皇帝哥哥心烦,说不准哪天便把咱给咔嚓了。他伸手往脖上一横,一吐舌头。 阿阮被他逗得哈哈乐,李弘竣从后走来搭住阿阮肩膀将她身形拖后,他脸那么油,怕是几日没洗,你也不嫌脏弄脏了你表姐姐又得给你洗澡 他说着居然拿出之前那块靛蓝色的龙巾又给她四只拇指食指擦擦白。 岐王嫌恶,九哥你这可真不地道。 阿阮举起风筝,手也擦干净啦,那咱们还是快快去放风筝吧她转身前头跑远,即使现在,她最上心的还是放风筝 皇帝看一眼她右手举起风筝奔跑进竹林荫下的背影,回身便朝岐王飞去一脚。 别看岐王体胖,却动如脱兔,忙得跳开,笑哈哈绕过他跑到阿阮身后,伸手窜到她咯吱窝下一顿乱挠。 哎呀阿阮便又追着岐王乱打,两个胖子像小时侯那样打打闹闹,笑作一团。 岐王的九名侍从连忙在两旁或跑或停跟上。 此时提督总管杨炎凉等带人急急赶来,皇上,您适才怎么会到围魏宫,二十年前赵王曾经险些死在里头。一边说着一边还用净鞭指指东边异常幽静的那座宫殿。 看他表情,仿佛那是一座吃人不吐骨头的狮子口一般。 李弘竣回头盯他一眼,去查今日望仙门上出入簿子,夜晚送至奉国殿 杨炎凉吃惊,果真出什么事了 皇帝掉头看一眼,见那两个胖胖的身影在翠竹影中越跑越远,朕先去放风筝了,别跟着。转身快速追去。 呃杨炎凉惊讶地望着皇帝转瞬即逝的背影。 兄妹三人一路说笑着并肩而行,说到趣处难免互相打打闹闹的,你推我一把,他砸你一拳。 九哥哥,你说的放风筝的地方到底在哪里呀阿阮天真无邪地笑,只是目光瞬间被御园内一条宽逾一丈的碧绿河池上的巨型五层花雕楼船吸引。 这是五凤楼,你想上去么之所以叫五凤楼,你看它每一层楼前头都雕刻着一只振翅欲飞的凤凰。李弘竣抬头看着说道。 真是巧夺天工,恐怕是墨家巨子在世的结作吧阿阮抬头发呆。 也有可能是鲁班。皇帝一手捏起她下巴,又掏出汗巾子帮她擦擦额上的汗,紧接着一张肥脸也杵过来,九哥哥,人家也出汗了呢。学着阿阮细声细气的声音。 李弘竣嫌恶地一掌推开岐王的大脸,滚一边去。然而话音落,他脸色就变了。 只见不远处牡丹花海中四名花枝招展的大长腿美人迈着猫步并肩走来,顿时一股时尚气息扑面而来,一个穿紫,一个穿红,一个穿蓝,一个穿黄,端得是胸丰腰细,媚眼横波。 此时忽然一阵大风刮过,四人秀发与长裙同时飞起,露出八条白花花的大长腿,手里捏着的四色彩绢也哗哗哗地飘起,四张瓜子脸上齐齐变色娇声,啊呀 哇后宫四大花旦岐王两只眼睛登时瞪得比铜铃还圆,阿阮的目光也从楼船上被香飘飘的媚声娇语吸引过去,看到四位美人后,发出唔的一声,同时她鼻孔里流出鼻血。 九哥,艳福不浅啊岐王xo着回头,咦,人呢 阿阮震惊中回身,九哥哥咦,人呢 在这儿岐王一眼便瞧见藏身在一株灌木丛后的皇帝龙衣一角,窜过去拉住他右手臂,你干嘛躲起来你的那四位猫女郎来啦 不不不,是四位神仙姐姐才对九哥哥,你的妃子们来啦,你快出来呀阿阮张着天真的大眼,绕过灌木丛自另一边拉住李弘竣另一条手臂,你藏起来做啥 暮春夏初,当真是草媚罗裙飘。 莲蝶妃舞香妃貔貅妃白鹭妃带领各自宫中六名宫女齐刷刷走来,顿时此处似刮起一阵龙卷香风,薰得岐王和阿阮差点向后跌倒,但他两人还是勉强镇定住,视美人与香风如无物。 阿阮头上顶着一片硕大的牡丹叶子,嘴里磕着瓜子,这瓜子是哪里的品种,饱满粒大,真有嚼劲。一边吃一边随地吐皮。 岐王头上顶着一片肥厚的芭蕉叶,吃着香瓜吐着籽儿,瓜子儿有什么好磕的,还是香瓜好吃,来你尝尝我的瓜。 不不不,你尝尝我的瓜子阿阮不服输也把瓜子往岐王嘴里塞。 你的瓜子也是从我的瓜里结出来的岐王掰开也往阿阮嘴里塞。 四妃一边摇着手绢儿一边从两个其貌不扬的吃瓜群众身边走过,一时四个人又一齐向后退了回来,八只眼睛一起斜过来看这两个胖子并排站在一株灌木前互相投食。 哇,你看他俩真的好胖哦,想不到这宫里还有这么胖的人物。穿紫衣的莲蝶妃伸手抚了抚发鬓。 是哦是哦,都胖成这样儿还不忘吃呢穿红衣的舞香妃捂着嘴角轻笑。 你们说把他俩做成包子能做几个呢穿蓝衣的貔貅妃媚眼轻飘。 你们看这小姑娘白白腻腻的跟个豆腐娃娃似的。穿黄衣的白鹭妃拍着小心口。 啊呀姐妹们,还是别在这儿浪费时间啦,宫中都知道苏姐姐那儿今儿又研制了新的香粉施舍宫人,咱赶紧去抢呀,别叫那些死贱蹄子们抢先一步莲蝶妃招呼三人快走。 阿阮和岐王手拿瓜子与香瓜,呆呆望着四人迈着白花花的大长腿乘着春影离去的背影,四只鼻孔里又一起流出了鼻血。 走了么风筝下一个声音道。 唔,九哥哥阿阮忙抛掉手里瓜子,转身拿开盖在灌木上的风筝,把皇帝从灌木浓叶里拉出,拍去他身上叶子。 皇帝望着那四名妃子高佻背影呼口气,幸好没被发现。 九哥哥你看你出了满头汗呢。阿阮踮起脚尖为他抹抹肃削脸上的汗。 阿阮你真好。李弘竣握住她手低眉看她笑。 阮妹妹,十六哥哥也满头汗呢。岐王笑眯眯地伸头挡在两人中间。 滚一边儿去皇帝再次一掌推开歧王的大脸。 此时无意中他斜眼看那已走远的四妃,却见一人忽然一回头,两人立刻发生遥遥对视,他吃一惊,糟糕 果然呀你们快看是皇上远处舞香妃指住皇帝大叫。 哪儿三妃齐回头。 快快快快跑阿阮还没回过神,身体已被李弘竣一把举起到半空,上五凤楼 皇帝举着阿阮快步走上五凤楼搭在岸边的桥梯上,胖胖的岐王也忙跟上,摇摇摆摆啊啊啊地差点摔进河里,还好皇帝侧身快拉他一把。 皇上别跑四妃简直是奔跑健将,甩开大长腿扬起长波发,抖着胸就追了上来,其中白鹭妃跑得最快。 只是就差一点,她的脚已踩上桥梯,忽然脚下一空,整个人斜着差点摔到河池中,幸好其他三妃眼急手快,一人拉手一人拉脚一人拉肩,将她又拉上岸。 四妃一齐抬头,只见金黄璀璨的五凤楼足足比白玉岸边高出一丈,离岸边约有十四五步远距离,全凭桥梯搭链。 原来是凭栏而立的皇帝快速抽走桥梯,朝四妃一吐舌头。 气死人家了哼皇上你会遭报应的险些摔进河池的白鹭妃气鼓鼓道。 貔貅妃也矫情哭叫,皇上你好坏你生孩子会没儿的 不只生孩子没啊,怕是以后要找个丑媳妇儿睡在你身边啊。莲蝶妃一指皇帝冷哼。 舞香妃摇头斜眼,姐妹们你们错了,皇上一定会在成为渣男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姐妹们我们不要再理他,他是坏人 可我们四个居然会居然会一起嫁给这个大渣男啊,这都是命啊 四妃抱团嘤嘤嘤哭,直到五凤楼船身忽然开动,四人抬起泪眼,但见五凤楼慢慢调转巨大船头,一点点驶离原先位置,慢慢向愈加深广的河池深处开去。 皇帝一直站在船舷边居高临下瞧着岸上漫漫讥讽他的美艳四妃妾,四人快步沿着河岸追赶渐行渐远的楼船,哭喊声也渐渐变得眷恋与柔情,还透着股哀凄味。 皇上求你别这么快急着走你已经将近半年没进后宫了,我们都很想你。 皇帝见四人泪眼盈盈,拿着小手绢儿抽泣,却只是不为所动。 九哥哥你这人也太坏了皇帝背上突然重重一痛,你就是个欺骗妹子感情的大渣男 第9章 进击的九郎 ♂, 四妃瞪大眼,见皇帝回身抓住身后女孩子两条圆润的手臂,一本正经道:五凤楼这么大,自从你上来,它便下沉了五尺。 你她挥舞双手想打他,只是双手却被他抓得紧紧,挣扎着狠狠踹他几脚,气急败坏,你适才那样,你的妃子险些掉进水里 呀是那个姑娘四妃交头接耳,看样子,好像是传闻中那阿阮姑娘,她不是前几日进宫了吗 是呀是呀,我一直听说皇上有个极宠爱的妹妹,是皇上的母亲的妹妹的女儿。 那那那不是两姨兄妹嘛,你说的这么复杂干嘛。 听说她三年前已嫁人,他夫君便是武威大将军郑霄汉的二公子郑显烽,我听我爹爹派进宫来的家下人说,他夫君前段时间押城叛逆扣城不出,已经公然造反了,皇上正拿他不知如何处置貔貅妃的消息还真是好灵通。 啊,怎么会那这个阿阮姑娘怎么还好端端在宫里,皇上没把她关起来莲蝶妃惊讶,她眼角画了一个精致的紫色蝴蝶。 你的消息会不会有错,郑显烽妻儿老小都在京中,又怎的敢反定是你危言耸听白鹭妃推她一把。 四人便叽叽喳喳说起闲言碎语,当回过神,发现五凤楼已乘河而下,绕着弧形河池驶向皇宫东南方向去了。 船边皇帝与阿阮仍在互相扭打,这船是有多久没开了,也不说上点润滑油你们两个别打了,快来帮帮我 绑着的两人回头,只见胖胖的岐王费气把力掰着甲板上那个大型船舵,正在使出吃奶的力气,圆圆的身体整个扭成弓形,往顺时针方向扳动,屁股用力往后坐。 十六哥哥我来帮你阿阮抛开李弘竣跑过去,从后抱住岐王的腰拼命往后拽。 你别拽我腰啊我裤子都快脱了岐王扯开粗脖朝天大叫,往那边使力啊 皇帝呆滞,走过去从左边往过推巨大转轮,这巨型五凤楼才慢慢驶出河池底的淤泥,驶入深水河域,船底被厚厚的流动河水托起,渐渐他们也便没那么吃力了。 咦,蝴蝶仿佛被这巨型楼船所吸引,一只白色如雪的蝴蝶飞上甲板绕圈圈,阿阮立刻被吸引,伸出胖胖的小手去点蝴蝶。 李弘竣便见她松手放开船舵去追蝴蝶,绕着在甲板上跑来跑去。 此时日暮斜阳,李弘竣回头,但见五凤楼一路沿河道向东南驶去,渐渐竟有乘风破浪之势。 皇宫中在御园中忙碌着清扫落叶和修剪枝叶的宫人们,忍不住拎起扫把拿起剪刀抬头注目,但见五凤楼船头一只木雕的金色凤凰随着船身移动,仿佛正在展翅翱翔。 皇帝缓缓走到船首,一手负在身后,昂然而立,睥睨目视整座视觉中都在逐渐向后移动中的皇宫,一道绚烂的日光投照在他刺着金线的龙衣上,他整个人如笼在一团璀璨金光中。 此时便又见一个胖姑娘忽然出现在他身旁,抱住他一只手臂,小脑袋一歪,枕在他臂上。 与此同时,天穹顶上岐王的哀号声扩散,震得云层急速退散,你们快来帮帮我啊 幸春宫中宫女们把香鼎中的桂花香料清除干净,坐在蝙蝠窗下的苏皖柔把赤金盒中的香料分成一小袋一小袋。 碧姝走到她身边观看片刻,笑道:娘娘真是手巧,适才您装好的香粉,奴婢都已经分配好到各个妆盒中了,您手上这些香料袋子绣得可真是好看。 皇上不怎么到后宫,那些姑娘们可都指望着我这些香料香粉过日子了。 您在这宫中三年,这宫中姐妹无不感恩戴德。碧姝从她手中接过装好的一袋袋香料,又转身放入排在窗台上的一个个刻着荷花图案的精美妆盒中。 那是因为皇上不常来,她们便都抱团儿了,姐姐妹妹叫起来真是亲热,你想想要是皇上常来,宠哪个不宠哪个,你再看她们会怎样,只怕是水火不容呢。 碧姝掩嘴轻笑,好像是这么个理,娘娘真是洞悉世事。对了娘娘,您那么喜欢混了蜜的桂花味儿,怎么全叫丫头们倒了 阿阮她打小不喜欢这些香味儿,看她从昨夜一直打喷嚏到今早儿,我实在是苏皖柔想起她妹妹便开心得笑。 那阿阮姑娘可真是天真又可爱,我瞧着都喜欢。不过娘娘,或许奴婢不该多言,但奴婢瞧皇上对她的样子,似乎 苏皖柔莞尔,你也瞧出来了一边用小镊子从一面雪白瓷盘中夹起一小朵一小朵晒干的桃花装入香袋中。 是啊,您都入宫三年了,这皇上总共来这里的次数掰着指头都数得过来,平日里我听杨公公说,皇上便十分勤政,经常连夜不休地处理事情,只是这阿阮姑娘一到,他便下朝立即赶来,奴婢虽然笨,但也还不至于笨到什么都瞧不出。碧姝深为忧虑。 闻言,苏贵妃弯弯的眉毛更弯了,双眼笑成月亮,那正是了,你不是打小跟皇上一起长大,自然不知道他俩感情有多深,算起来一直是耳鬓厮磨的,却是我打小亲眼所见,只是他成年后登基不久,内内外外不稳当,劳心劳力的,顾不上这些儿女私事,两人才分开这三年罢,如今又是久别重逢,自然欢喜得很。 可毕竟现在您是这后宫里的女主人,皇后位置一直空悬,您的位置最为尊崇,下头的姑娘们也都认你,只是如今您又一直没个子嗣,唉,这日子往后可怎么熬得下去。碧姝说着眼角竟闪出泪花来。 快别多愁善感了,多大点事儿,东西都装好了,你叫几个人送去到各宫里头吧。苏皖柔拍了拍手站起身来。 哎,好。碧姝转身出门,却见阿阮脸蛋红扑扑地正抱着风筝迈进门,她唤一声,表姑娘。一向活泼的姑娘却也没力气理睬她。 出门又看到皇帝也后头跟着进来,低声:万岁。 李弘竣抬手示意她免礼,她匆忙低头掩泪出门,李弘竣回头瞧了她一眼。 苏贵妃看到阿阮立刻放下手里的工具向她展颜一笑,走过来拉住她手,这下可玩好了用手绢给她擦汗。 平时话多的姑娘却说不出话,口干舌燥的抬头看她,脸上沾满泥巴。 这是怎么了苏皖柔转眼看进门的皇帝,也是一脸灰败,龙衣上满是干巴巴的泥,九郎,发生何事 船沉了皇帝当先走到座位上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仰头一饮而尽,看起来很疲惫的样子。 啊苏皖柔瞪大眼,见阿阮把风筝塞到她手里,也走到皇帝跟前,气急败坏,给我喝一口。 皇帝把正举到嘴边的茶水塞她手里,自己又拿起个茶杯斟满。 怎么回事苏皖柔看手里她昨夜做给阿阮的风筝还十分完好。 抢救不过来,但表姐姐你给我做的风筝,我却是拼命像狗一样狗刨把它给捞回来了,还用自己的衣服把它给擦干了。阿阮一屁股坐倒在贵妃榻上向后睡倒,两条手臂往后一甩,闭上眼。 李弘竣看她一眼,脸上也显得十分疲倦,错,是我抢救回来的,要不是我,你和岐王这两个胖子早就淹死了。还有,你是不是听不懂人话,还是扭着性子擅作主张,叫你往那个方向扳船舵,你非得往相反方向。 看起来皇帝很是生气,苏皖柔模棱两可,只从两人简短的对话中听出,他俩好像刚一起经历了一场交通事故。 她走过来低身帮阿阮把鞋子脱掉,把袜子也摘下,露出两只雪白的胖乎乎的小脚丫。 九郎,到底发生何事她又叫皇帝站起帮他把一身弄脏的龙衣脱下,只露出半干半湿的中衣来,看来是两人落水后又在太阳底下晒了一番才敢回来。 五凤楼你记得吧李弘竣没好气,都怪你这个好妹妹。 闻言阿阮立刻一骨碌翻身起来气呼呼道,才不是我 不是你你还不承认李弘竣干脆站起身走过去,把她一把按在身下重重打了几下,做错事还不承认谁教得你这么倔性子野成这样,你爹不管你的吗我管 啊你放开我表姐姐救命阿阮急得张嘴咬住他手腕,疼得李弘竣急忙撒手,他又上去要揍她,被苏皖柔忙赶过来拉开架,厉声,皇帝住手别打了 第10章 郎有情 ♂, 阿阮见有姐姐撑腰,连忙翻身爬起退至贵妃榻深处,仗着胆子指住皇帝一顿指责,明明是你力气太大急着抢救,把船舵给扳断,否则船也不会再也控制不住冲出河漕 我李弘竣立时脸上羞红,无言以对,哼,说到底,该怪岐王才对不是他光顾着在甲板上放风筝,你也不会光顾着看风筝,叫大船撞上麟德殿给撞沉 五凤楼撞上麟德殿苏皖柔吃惊得花容失色,拼命想象那种灾害现场的壮观。 她努力回复平静的心情,又一五一十道,记忆中五凤楼年久失修,已经许久开不动了,想必是岐王长得壮有力气,才给开动得吧,不过也真佩服你们有胆量上去,它那么高,一旦散架,后果可不堪想象。 阿阮震惊,年久失修是不是内里已腐坏,外头仍不断在刷漆,瞧着才那样光鲜怪不得它一撞上那大殿那么容易便散了那你还叫我跟岐王上去我们俩差点被你给害死阿阮气得拿起桌上大枣砸他表哥。 若非急着躲避那四人,我堂堂皇帝,用得着那样狼狈李弘竣没好气。 哪四个人苏皖柔问。 李弘竣悻悻不语,阿阮立刻道,那四位打扮靓丽的女郎呀你这个恶劣的男人,不喜欢人家干嘛还把人家拘在你宫里,你又不理人,害人孤独终老 或许是那四妃在这后宫中一向都太过招摇太有识别性,苏皖柔脸上立时忍不住露出喜色,看向皇帝,她们是不是又一起抱团儿讥笑你了 那还用说李弘竣看她一眼,又瞪着阿阮。 阿阮瞅他一眼,从桌上拿颗枣塞嘴里,死劲嚼了嚼泄愤,对了我想起来,表姐姐,来福被九哥哥打破头,你有药膏没,我拿去给他,我才不要再在这里看见某人 苏皖柔叫人拿跌打损药膏给阿阮,阿阮临走还拿几颗大枣把嘴里塞得鼓鼓,临走经过坐在贵妃榻上的李弘竣身旁,还斜他一眼,李弘竣也斜了她一眼,真是互看不顺眼。 明明是他为帮她,才把来福砸破头,她眼下倒推得一干二净。 望着她背影走出院落,确定她不再返回,苏皖柔噗嗤一声笑,忙小跑到皇帝身后,一拍他肩,嗨情况怎样好像进展得不错呦 这也叫不错反正碰上她,啥倒霉事都得叫我给碰上明天上朝还不知道礼部侍郎要怎么指责我,唉,前几日我才刚叫他给麟德殿新装一番,准备给薛讷与崔缜二位将军开庆功宴。眼看彩带全都搭起来了,这下全毁了,还不知道明天那帮老臣要怎么说我哎,想想就头疼哎呀,烦死了李弘竣抱着头一顿乱挠。 不就是我妹妹给你撞毁一栋大楼嘛,我还当什么大事,你金库里多得是钱,大不过用你自己的钱再搭个楼呗,不从国库出帐苏皖柔不以为然。 李弘竣闻言脸色更苦,那也是我这三年的血汗钱啊 看把你给难为的,大不过从姐姐我这儿出帐,姐姐我有的是钱苏皖柔撇撇嘴。 李弘竣快哭了,苏皖柔一时又左右张望,见宫女们只是垂目不语,像死人一样装聋作哑,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便向他神秘一笑,我更在意你俩怎样了 抬头见她只是调皮向自己拼命眨眼,李弘竣心下了然她所指为何,没好气,郎有情,妾无意。从桌上拿起佛珠甩在腿上。 那你可得再加把劲儿啊。苏皖柔坐到对面用小刀剖开一颗柑橘递给他,看着十分感兴趣的模样,不过呢也别着急,来日方长。 李弘竣把柑橘送进嘴里,眼望窗外绵密的树荫,我现在都巴不得她快走,一刻也不想再见到她,她在这里一日,说不准明日我这宫里又得损毁一桩老建筑,还得我自掏腰包。 哈哈,你真舍得苏皖柔笑得揉着肚子。 那又怎样,反正她只住七日李弘竣仍是注视窗外风景,一边吃柑橘。 到时我有办法留住她,你便瞧好,你姐姐我一出马,包管你称心如意。苏皖柔也把柑橘送进自己嘴里,见他回头看自己,向他神秘一笑。 唉他长叹一声,把手里吃剩一半的柑橘放桌上。 叹什么气,温水煮青蛙懂不懂何况在男人里头,你条件也算是拔尖儿的了。苏皖柔觑着他惆怅模样说道。 不想谈这个。李弘竣低眉,看起来神色不愉。 好吧,不谈便不谈。苏皖柔轻笑,我爹今儿进宫跟你见完面后,我跟他又在御园见了一面。 老调重弹李弘竣抬眼看她。 对呀,老腔老调。苏皖柔笑得开心,不过我现下已有了一个主意。 你又有什么主意了李弘竣凉凉地看她。 当然是那个那个。苏皖柔手指一竖,她胸有成竹地看着他。 别指望我会出马。李弘竣立刻斜她一眼,起身拿起弄脏的龙衣转身走出幸春宫。 夜晚奉国殿烛火通明,将大殿照得煌如白昼,坐在龙案后的李弘竣拿着手里的长箭对着烛火细观箭头,近身侍卫崔缄静静侍立在龙案一侧。 杨炎凉从殿外走进来到丹墀上站在一旁道:皇上,您叫我查的望仙门今日出入的名单都已在这里了。 李弘竣放下长箭接过金黄封面的折子展开从右往左一行行看去。 杨炎凉道:我不仅把望仙门上的弄来了,还有其他二十三个宫门上的也全都拿来了。执班的已经统计过,今日从望仙门上进入皇宫的一共是两千四百二十六人,从这宫里出去的一共是两千二百一十人。 名单太长,李弘竣看了四五折页便看不下去了,是否有岐王随行人员的记录 这个我已提前找过了,在这儿。他细心地找到那一折页指给皇帝看,一边说道,跟随岐王入宫的,包括岐王在内,一共有六十三人,出宫时一共六十二人。 杨炎凉在皇帝身边干活可真是细心,也擅于揣摩圣意,他已提前做好备案,以防皇帝突然问起。 少一人李弘竣皱眉,拿起折子站起身走下丹墀,将岐王的随行名单过眼一遍,十名近身侍卫,六名宫女,八名牵马,三十二名军卫,两名王子师,四名随行顾问。 少一名近卫李弘竣默然,可有随行人员的名字记录 杨炎凉微怔,摇头,没有,再详细下去怕是门上的折子都不够用了。 好,朕知道了。李弘竣走回龙案后放下折子,将案上长箭又交到崔缄手中,你看看。 崔缄左右端视,这支箭做得十分精良,各部分的尺寸形状比例选材都制作的十分的恰到好处。箭分四种,竹箭木箭兵箭,竹箭与木箭狩猎用,兵箭与用于作战。用于战斗的箭镞多由钢铁制成,刃部较长,能穿透铠甲。这支箭便属兵箭,看来此人势必要将陛下您置于死地,真是心肠歹毒。 李弘竣否定,不,他还算是有良心,没有在这箭头上淬毒,否则朕若中毒,岂非要像当年关二爷那样刮骨疗毒,只怕是没有神医华佗在世。 亏他还有闲心说笑,崔缄绷紧的脸上也禁不住露出笑意。 杨炎凉忍不住道:皇上,日后不可大意,即便是在这皇宫里也不安全,下回无论如何我都定要跟紧在您的身边。 不过崔缄皱眉,此箭缠了丝羽,却又涂成银色,一般人行刺必然不会带这么明晃晃的箭。 李弘竣点头,思索半晌,嗯,今夜先到此为止,你拿这支箭明日再到武库查查。如果明日朕不在奉国殿,那你便去麟德殿,朕大概会在那儿。他提起细羊毫开始在一本奏书上批字。 崔缄退出奉国殿,一个小太监走进来跟杨炎凉耳语几句,杨炎凉回身向皇帝奏报,皇上,吏部舍人蒋函求见,他本按皇上您今早朝会时的吩咐,申时前来过奉国殿的。 自然之所以申时没见着圣驾,是圣驾正忙着把表妹与岐王从河池里捞出。 叫他进来。李弘竣仍低着头写字。 第11章 薰草袭袭 ♂, 蒋函步入奉国殿躬身一礼,陛下吩咐微臣草拟的封赏薛讷与崔缜两位将军的诏书,微臣已经拟好,还请陛下过目。 杨炎凉下去接过转呈皇帝,他将手中朱笔搁在牙雕龙纹五峰笔架上后展开折子。 加封薛纳银青光禄大夫赐爵渤海郡卫国公,赐勋上护军行右武卫千牛将军。加封崔缜临淄郡抚国公赐勋上护军,行左骁卫千牛将军。追封战死的王海宾节义大夫,其长子辽承其爵。凡参战士兵,每人赐纹银十两戎衣一领,锦锂一对御酒两坛,皆加勋一转。特准京中欢饮后回乡抚亲十日,还回旧部任职。阵亡者家中老幼皆享勋一转,余者承袭。 李弘竣用朱笔标下可这个字,合上折子放入朱红托盘,很好,你直接移交门下省批复。 杨炎凉交到蒋函手中,蒋函接过很有礼貌地拜一拜,却不离开。 李弘竣抬头:还有事 蒋函脸色一红,陛下,臣的母亲在哥哥护送下从冀北老家来到京师,臣已接到信函,大概三日后便会到京师,臣想请一日假前往城外五十里地迎接老母与兄长。 李弘竣从公文中抬头看他笑道:好,我朝以孝治天下,朕准了。你明日便去找你上级报备,找同僚顶替你一日,朕叫杨炎凉知会你上级一声便是。你兄长与你母亲准备长留京师么不知你哥哥在何处职位,有你这样学富五车的弟弟,想必你母亲与你哥哥也不会简单。 蒋函脸色黯然,过去家贫,哥哥早早放弃私塾教学,去放牛种田。父亲早亡,母亲含辛茹苦将我兄弟俩拉扯大,母亲目不识丁,却是个老实巴交的良善妇人。 李弘竣点头,放下手中朱笔,认真看他,那便是了,古之圣贤所言,良善者得好报,便是由外邦传入我朝的佛教,也提倡这点,想来便是如此,可见内外圣人诚不欺我等。朕过去有所耳闻,你为人一向勤俭,前不久才用积攒下的微薄俸禄在京师置办下家业,便接你兄长老母入京,由此可见你是个知恩图报的正直之人。敢问你哥哥除种田外可还有何其它特长 蒋函细想道:我知他力气很大。 李弘竣似乎来了兴趣,双臂环胸,噢,怎么个力 蒋函眼神格外明亮,如实道:他能扛起千斤鼎。 李弘竣挑眉,爽朗的笑容挥洒在脸上,真有其事哈哈,莫非是纣王项王在世那有机会朕定要好好会一会你这位大力士兄长,改日有空叫他进宫来一趟面圣 蒋函欣喜非常:是。便转身急急去了。 垂条的杨柳铺在洲汀之上,一竖竖芰荷在青浦上摇曳,白玉雕成的拱桥如彩虹一样倒影在幽碧的绿水中,远近兰舟飞棹,一片湖光天影。 阿阮今日穿了一件蛾黄色上襦,一条烟翠色长裙,乌黑秀发绑作垂杨双髻,莲萼脸上画了最时新的宫妆,出门前是表姐姐给她妆扮的,果然不像以前那么土气了。 眼下她正歪着小脑袋站在河池边抬头看着一行穿越层层白云的白鹭出神。 不远处李弘竣正站在河池边一片废墟之上,搭着一名老臣的肩膀说着话,朕知道,是朕的不是,哎,你看着你便再重新布置一回,改在章台宫如何 礼部侍郎杨镇戤苦着脸,只差老泪纵横了,皇上,你知道老臣花费多少心血设计规划,又亲自监督叫一百多个工匠搭起来的花链子吗 是朕的不是,朕也感到十分抱歉,要么这样,朕补偿你,补偿你一百两黄金如何李弘竣咬牙下狠心说道。 杨镇戤摇头拒绝,臣不缺金银,臣不想再日夜赶工了,呜呜呜他干脆衣袖捂着脸哭起来了。 李弘竣大为苦恼,回头看站在河池边的阿阮,跟杨镇戤说道:要不这样,朕把她抵押给你如何 杨镇戤呆怔,转头看那姑娘,此时那姑娘也正回过脸来,但见她明眸中似推起层层细波,圆搓搓的素颈仿佛滑腻腻的玉,体态娇软,春靥卷涡。 这杨镇戤迟疑。 李弘竣拍拍他肩膀笑道:朕叫朕的表妹来给杨大人你搬砖,怎样 搬砖杨镇戤又看向那娇滴滴的姑娘。 是啊。李弘竣立刻转身跨过无数东倒西歪的砖石楠梁,走到阿阮跟前拉住她手臂,跟九哥哥来。 做啥呀阿阮懵懂,跟着他抬脚迈过七零八落的各种建筑部件,来到杨镇戤跟前。 李弘竣从后搭住她两只圆滚滚的肩推到礼部侍郎跟前,朕把她抵押给你了。 杨镇戤与阿阮同时睁大眼。 九哥哥,你在说啥呀她挣扎开他的勾肩搭背,你是要拐卖妇女儿童吗我可是有名有姓,名花有主的。朝他翻了个白眼。 哪儿来那么多废话。李弘竣一把拉她入怀,拍着她的脑袋跟杨镇戤说道,别看她胖,但她力气大,杨大人你便收下她吧,叫她给你搬砖。 这个杨镇戤目瞪口呆几乎说不出话。 李弘竣按住在自己怀中不住蹦跶的阿阮,你把这麟德殿撞塌,难道还想不负责任 阿阮抬起大眼看,但见本是巍峨高耸入天际的麟德大殿,此刻已被一艘同等高的大船撞得拦腰半折,无数横梁断瓦掉落,在大殿周围砸下几十尺的深坑,深坑又被掉落的断瓦横梁掩埋,尚有一些将断未断的窗阁门扇灯笼挂在摇摇欲坠的大殿边边角角,正有数百名身手绝佳的宫内禁军攀援其上抢救。 此次灾害不小,河池对岸花红柳绿,薰草袭袭,一冠冠琼枝玉树掩映着重重高深殿宇,日光下发出璀璨的炫光,金碧辉煌。鲜明对比,河池这边却是极度重灾区,不少宫人正站在河池对岸望着这边指指点点。 阿阮,你便帮杨大人几日的忙,他正需要更多的人手来帮他搬砖。李弘竣在她耳边游说。 阿阮眨眼,蝶翼样的长睫扑闪扑闪,似乎在犹豫,果然杨镇戤长叹一声,皇上,老臣答应,再在章台宫重新布置迎接两位将军凯旋的夜宴。 李弘竣立时展颜一笑,见杨镇戤走开去督工,他便放开阿阮。 干什么嘛,我又不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抵押我。她瞅他一眼,转身走开。 李弘竣跟在她身后看着她白皙如玉的后颈说道:若非你玩忽职守,五凤楼也不会撞上麟德殿。 阿阮停步回头,才没有,明明是你把船舵扳断的。 但你也有责任。他走过来站她对面,低头看她。 我阿阮鼓舌,好吧,其实我是也有错。 我还得掏出几千两黄金在麟德殿原址重建高楼,你这么一撞,朕又一夜回到登基前。李弘竣勾勾唇角说道。 你是皇帝还这么抠门。阿阮不屑地鼓鼓两只脸蛋。 谁给你化的妆他忽然近前一步,一掌托住她下巴托起她小脸蛋,看着她花朝月夕似的脸容,两腮被抹了均匀的香粉,似桃夭一样殷艳。 是表姐姐呀。阿阮没心没肺地说。 真漂亮。他笑着赞美,阿阮你可真是越来越有女人味了。 那当然。阿阮羞涩一笑,好歹我也是嫁了人的嘛。她笑说着一歪小脑袋。 李弘竣双手拉住她耳朵两侧的垂髻,左拉右拉,她脑袋便左摇右摆,哎呀放开她一把打开他手,暴躁地急向后退,脚下被一块三角乱石一绊,便向后坐倒。 啊呀她叫,李弘竣忙出手揽住她腰,将她揽入自己怀中,阿阮吓得心惊肉跳,白团团的小手抓紧他胸前龙衣,吓死我了。回头看屁股后头是块突起的尖石。 阿阮,我问你件事。李弘竣双手掐住她腋下举起她身体,走出扎堆的废墟乱石,到一块平地上把她放下。 九哥哥你想问什么她低头整理被他弄坏的襦裙。 李弘竣犹豫,走到一株樱树下摘下一串细碎的花串,回过身抬手簪在她乌黑的发髻中,阿阮抬起小手抚摸头上的樱花,笑着抬眼看他,却见他只是低头瞧自己,星熠熠的眼眸中藏着无穷尽的神秘的温柔。 九哥哥你怎么了阿阮不解。 阿阮。他双手按上她双肩,俯身将自己的英俊脸孔凑到她细柔的容色前,你 我阿阮大眼中尽是懵懂。 你洞洞房他李弘竣拧眉,终觉说不出口,他松开她双肩又返身走到那株樱树下,长长呼口气,似在犹豫。 第12章 病无良药可医 ♂, 亭阴转午,樱树沉沉,雕梁燕语声声,院宇掩翠重重,远近相错的楼台上绣帘高卷,轻柔的香风飘来荡去,将皇帝的衣袂吹得翩翩盈动。 阿阮望着他背影发呆,他适才支支吾吾,她听不清,便走到他身后拉了拉他儒雅高贵的圆领袍衫,九哥哥,你怎么显得心事重重的难道是遇上什么难题了我有什么能帮到你得么 他回身,看她脸上满是关切,心中慰暖,拉住她小手摊开,见她柔嫩掌心纹路清晰,慢慢说道:你掌心显示出的信息,跟你的人一样,单纯无知。 你才无知呢。她抽离手,拿出捌在腰间的团扇扇了扇,只是说一会儿话,她美额上便开始冒香汗。 你真打算三日后便离开皇宫他眼中显得颇有眷恋之意。 是呀,我祖母奶奶和我姑妈会想我的,我临走时祖母奶奶可是抱着我哭了好大一会子,反复叮嘱我要早去早回呢,不可在宫中逗留太久,我姑妈也是说不要给表姐姐添麻烦,我想我呆在这里越久,想必将来便不会是撞毁一栋大楼这么简单啦。 她无心说着,也许是被自己的话给逗乐了,噗嗤一声笑,拿出绢子又抬手抹抹汗。 李弘竣脸上也有了笑意,朕自从登基,也已有三年未见你家人了,还有你母亲,我的姨母,她还好吗 我妈妈好得不要不要的,你都不知道她每日有多爱打扮,跟我那几个姐姐一样,成日里不是打牌便是逛夜市买衣裳。阿阮嘻嘻笑。 你父亲呢他还好吗李弘竣止不住又伸手触摸她。 她也不觉有何不妥,任由他捏捏自己的脸蛋,我父亲自从解职,每日也闲得不要不要的啊呀皇帝哥哥你快给他安排个事情做吧,不然我回到家他又该整日里围着我转啦。 围着你转不好吗你不喜欢他立刻问。 他总是指挥我干这干那,好烦。他还说我不学无术,非逼着我看什么四书五经。哼,那些些老古董看得我头晕眼花,他还要隔三差五考我,考不过便罚我不许吃饭,我真是分外地讨厌死他啦阿阮虽抱怨,但仍笑得眼似弯月。 李弘竣笑起来,幸亏你不是像我一样,成为我父亲的孩子,那才叫是魔鬼似的训练呢,但我们几个兄弟却没有一个人敢有怨言,说到底都是皇位太吸引人了。 是呀,你便不同,你要做皇帝,位极人尊嘛,似这样的位置也只有九哥哥你能担得起来,你从小便很努力,我一直都很钦佩你。她银铃似地笑出声,十分悦耳。 是么在你眼中我是这样他温柔地笑。 是呀。她很肯定。 那么比起你丈夫呢他忽然近前一步,低头看她。 他阿阮眨眨眼,我都不记得他的样貌了,只记得他很高,唔比你还高她伸手往他头上比划比划。 李弘竣拉开她手,她又道:说起来都怪你,那圣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成亲的时侯来,哼而且你到底何时安排他回京呀 看情况。他转身走开,望着眼前一江碧水,你终归还是要还回去的 他说一句奇怪的话,阿阮走到他身后,在他身后蹦蹦高,把飘到他金冠乌发中的樱花拾去,九哥哥,三日后我便要回家啦,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哦,我不能陪你很久啦。 闻言,他忽然回过身来握住她手,神情显得有些激动,你那么想你的祖母你的姑母还有你的那些个表姐姐表妹妹表兄弟们,那我呢你便不想九哥哥么你我可都是已经有整整三年没见面了。以你的身份,你不能常到皇宫来,要来也是只能住几日,可是你却可以跟歧王宁王薛王他们几个男人常常见面,甚至是去郊外打猎,多么欢快。他们三个偶尔来宫中,时常跟我说起,他们昨日带你去木兰围场抓野兔了,今日带你去闹市看元宵灯会了,明日带你清明节去给谁谁谁扫墓烧纸了,他们可以逗你,可以抱你,甚至可以故意气你还可以还可以追求你唉 他重重叹息一声,甩开她手走到另一边不再说话。 阿阮似是被他的气势给吓到了,呆滞半晌,忽然调皮一笑,来到他身后小手拍拍他颀长的背,我当然有想你,但在我心目中,我祖母奶奶他老人家更重要嘛。她毕竟都那么大岁数了,你怎么好跟我祖母奶奶较劲呐,你还年轻嘛,咱俩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呀,嘻嘻。 李弘竣回过身,低头静静注视着她天真含笑的眉眼,沉默半晌一时又轻轻叹息,如若是我生病了呢你也要毫不犹豫地走掉么 生病你眼下不是好好得吗阿阮上下打量他玉树似的修宜身材,挺拔又矫健,又忍不住笑。 难道你不知道,有些病,外表是瞧不出来的他幽幽说道,眼眸里有一丝失落。 瞧不出来阿阮迷茫,看着他如笼在水雾中的一双星眸,怎么可能韩非子喻老有名篇扁鹊见蔡恒公,神医可是远远看他的脸,便能看出他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呢,才吓得一溜烟逃跑掉。嘻嘻,说起来神医可真是一个聪明人呢,我也要跟他学一下他的那股聪明劲儿 她无心说着,李弘竣却只是静静注视她,忽然道:是啊,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呵他冷笑。 阿阮呆滞,他从来不在她面前冷笑的,极不礼貌,也极不尊重。 看她表情吃惊,他回过神来,转身走到樱树下,伸手抚上树干,是,这世间上有许多病,外表是瞧不出来的,或许在你的眼中,我是那么的年富力强还是一个能担得起天下重任的好皇帝 望着他神秘莫测的背影,阿阮脑袋一时转不过弯儿,只觉得一向对自己温柔无比的他,今日似乎情绪有那么点不太稳定。 或许是他今日在朝堂上受什么刺激了吧八成是那些古板的大臣们又给他气受了于是他便把脾气发泄到她这个妹妹身上了。她如此想着,也不以为意,只是不敢再多说话,怕一不小心又惹他不高兴。 两人终是沉默不言,只有清风在两人耳畔飘 此时一名劲装男子自河池对岸矫健地连续跳过七八个水中石墩来到岸上,走到皇帝跟前,遥遥看她一眼,她便识相地笑道:九哥哥,我先到那边去瞧瞧。 她拿着团扇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开,崔缄目光冷静地从她背影上收回。 皇上,我今早到武库查过,那支白羽兵箭是今年二月由军器监的弩坊署打造的,当时一共做有一千只,分发给宫中禁军演习骑射用。崔缄梗着直挺挺的脖子说道。 李弘竣从阿阮背影上收回目光,沉声:没流到宫外 没有。崔缄否定得很明确。 李弘竣眯眼,是谁要的这批兵箭 是右武卫的大将军卫僚。崔缄神色肃穆。 李弘竣颔首,你这便到右监门卫检点宫中禁军,要事发当日的出勤簿子,看那日是否少人。 是。崔缄沉默,一时又道:按照杨公公吩咐,岐王宅眼线已经替换,那日岐王宅兴演天可汗赐宴,宁王与薛王同时在场,但他们并未阻拦,没有朝中大臣。 李弘竣点头,你要叫人时刻盯紧,别出什么岔子,被有心之人利用,朕如今只剩这么三个兄弟了。 我明白皇上的苦心。崔缄看皇帝沉默,慢慢道,玄武门之变手足相残,也多是被手下之人鼓动而听信了谗言,才酿成大祸。皇上能如此明心静性,实属难得。依我看,只要不叫将领大臣与三位王爷来往密切,只是好吃好喝供着,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的过错。 皇帝点头不语,崔缄一时想到什么又笑,听说皇上赏了我哥哥做大官 李弘竣回眼看他,笑起来,是,朕已发下谍文诏他回京受赏,允他做这宫中的左骁卫千牛将军,大概再过一个半月他便能到京了,朕还为他与薛纳将军安排了国宴庆功。 那真是太好了,我母亲十分想念他,已有三年多没见着他了。崔缄憨直的脸上露出爽朗笑容。 嗯,你二人是双胞兄弟,只怕到时朕分不出来谁是谁,他常年在边疆供职,眼下回京与你家人团聚,朕会特许他在这京师住上个三年五载的。 那可真是多谢皇上了。崔缄笑得高兴极了。 一时崔缄又回头看撞在一起的五凤楼与麟德殿,五凤楼已有多半损毁,船体一半在池中一半在岸上,勉强支撑着,高耸的麟德殿齐腰折损,上头倾斜着便似要随时倒下。 此景真是叹为观止,他耿直的脸色有点呆滞,但见湛蓝的天穹顶上稀疏的白云聚了又散。 第13章 九郎患病 ♂, 夜晚幸春宫中摆满珍馐玉馔,自从阿阮进入皇宫,便得到最高规格的礼遇,苏皖柔凡事亲力亲为,把她照顾得妥妥帖帖。 表姐姐,你膳房里做的酱鸭可真好吃。阿阮嘴上油油,刚把一个酱鸭吃完,一双小鹿一样的眼睛便往其它佳肴上扫去。 满桌菜肴丰盛,火腿炖肘子风腌果子狸酒酿清蒸鸭子魁花狮子头蟹油拌佛皮红焖风腩炸鸡骨糟鸭掌鸡髓笋蒸芋头莲叶羹酸笋鸡皮汤芙蓉燕窝雪底芹芽拌蓑衣等等,暗雕青纹龙花的碗里是皇宫中才能吃到的御田胭脂米,点心还有螃蟹馅儿的炸饺子,奶油松瓤卷酥芝麻如意卷银丝萝卜饼等等,她看得是眼花缭乱,口里流涎,食欲大增。 其实苏皖柔平日十分节省,不准宫中太过奢侈,谁若排场,都是会被她叫来问话的,只因皇帝班子草创,需要她这样勤俭持家的后宫,然而她的这个妹妹可不同,她是放在了心尖儿上的,尽管只是她们两个人,满桌佳肴却足足上有十个人的份,然而苏皖柔也不怎么吃,主要是给她妹妹吃。 吃完鸭再来点鸡鹅鱼吧苏皖柔又站起身把一份胭脂鹅脯与一份银芽鸡丝夹入她碗里。 阿阮双眼冒星星,鼓着两只胖胖的脸蛋,表姐姐你对我可真好,我以后便是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的大恩。 她是食肉大户,不怎么爱吃蔬菜,转眼水晶桌上的鸡鸭鱼肉几乎被她扫荡一半,她摸着圆滚滚的肚子,嘴里吐出一阵阵香气,又美滋滋地喝口酸汤醒酒,最后用了漱口茶。 皇帝不到后宫用膳,姐妹俩便坐在窗下对食,窗外红灯飘啊飘,似乎夜里有风。 表姐姐,我在这里住了四天,怎么每回都不见九哥哥来呀她张大眼天真地问。 他呀,往常也是如此,没什么稀奇,很多时侯他更喜欢独自一个人呆着。苏皖柔微笑。 错,我看他是更爱跟男人们呆在一起,像是杨公公他们。姐姐你还别说那位杨公公长得还挺中正的,虽然他已人是中年,嘿嘿。她说着说着,脑海里便出现一些十分稀奇古怪的画面,想着想着便贼贼地奸笑起来。 苏皖柔看着这个古古怪怪的姑娘,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她听不懂的。 我在家时,姑妈常常和祖奶奶说起姐姐要小孩子的事儿,姐姐你都入宫三年了,怎么还没有小孩,你不着急吗 她吃饱喝足,坐在贵妃榻上,一双小脚丫便晃来晃去,脑袋转来转去看这看那,仿佛对什么都很好奇。 苏皖柔叫人来把杯盘狼藉收拾干净,又招呼人来奉上茶水,你才多大个姑娘,怎么也跟那些中年妇人一样,动辄便讨论生孩子,也不嫌害臊。 阿阮嘻嘻一笑,嫁人后便要生孩子呀,这是人之常情。 苏皖柔笑着觑她一眼,怎么想你丈夫吗 阿阮有一瞬间的呆滞,思索半晌,我都记不得他长什么样子了,只记得他长得很高大,还有点严肃,脸上一本正经的,看起来凶凶的怕怕的,不过却像是个正人君子表姐姐你便行行好,叫九哥哥安排他回京吧,一个人在那荒凉的边疆,面对的都是一些胡人,叽里咕噜说什么都听不明白,那可多闷呐 这我可做不了主,这些朝堂上的事,后宫不能随便干预。往常苏皖柔熟睡前都有下人帮着收拾被褥,自从她的好妹妹入宫,她都凡事亲力亲为,把一条紫色被褥铺好在里间睡榻上。 阿阮跟在她身后,踢去鞋子便滚上睡榻,苏皖柔拉她手臂,你起来,我还没有铺好呢 哎呀只这样好了,我真的好累啦。阿阮舒舒服服闭上眼。 苏皖柔有点吃惊,你便要这样睡吗你还没脱衣服呢 阿阮睁开眼,头一日进宫我记得九哥哥说我不能再跟你睡在一起,说是祖制不许,怎么姐姐你今日破例了 苏皖柔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反正他在前朝又不会来,没人告诉他,他怎会知道。再说知道又怎样他恐怕是舍不得罚你的。 那倒是。阿阮甜甜一笑,呀,对了她忽然眼睛睁得老大。 你怎么了怎么总是这么一惊一乍的,我可是心脏不好,别再吓我了苏皖柔帮她把伸到榻边的一双小脚上的袜子摘掉,又把她胖乎乎的身体抱起来,帮她把衣裳脱掉,露出里面的花衫子来。 阿阮却一把抓住她手,十分要紧地道:你跟九哥哥三年没有孩子,该不会是九哥哥他她眼睛瞪得圆圆的,仿佛是想到十分好笑的事,登时笑得前仰后合,哈哈,笑死我啦 苏皖柔不明所以,双眼一阵迷茫,这丫头一向鬼灵精,她都习以为常了,只是第二日一大早晨鼓一响,这姑娘便匆匆忙忙穿好衣服往前朝跑去,连脸都没来得及洗。 只是临行前匆忙翻她进宫时带的东西,在箱笼里一顿乱翻,最后还是给满头大汗的她找到了,眼睛看着手里的东西直放光,她呀真是越来越搞不懂她这个妹妹了。 出乎意料,次明一下朝,李弘竣正准备与弘文馆学士商讨编修前朝国史一事,便听到一个小太监报说阿阮姑娘在箭阁等他,他很是高兴,因为她能主动来找他,便推掉与大学士会面,匆忙换身华丽的常服便来箭阁找她。 今日的她却不像昨日打扮得那般盛美雍容,头发乱糟糟的,甚至连一对鞋子都穿反了,搭配的衣服也有些牛头不对马嘴,一红一蓝一绿的怪难看。 怎么这么想我来得这么匆忙李弘竣开心极了,看着她脂粉不施的白皙脸蛋,一双美丽的大眼里闪烁着天真的光彩。 九哥哥,我今日是来拯救你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里的医书,就是这个,这个可是你的救命稻草 李弘竣讶异,他虽贵为皇帝,却不甚懂得药理,看见这些药材名也是模棱两可,你在说什么阿阮,是不是改变主意,不要离开皇宫了 哎呀不是,是十分要紧的大事阿阮推开他的勾肩搭背,一脸急冲冲,你快看,这个跟这个一起,碾为细末,你再把它喝掉,便能治你的病啦嘻嘻,九哥哥你真应该感谢我,还好我过去在祖父家中无聊,在姑父书房翻到过这本医书。 你是说苏徹李弘竣看她。 阿阮拉他坐到窗边,窗上垂下一面金黄色半透明的帘子,其上绘制着牛郎与织女银河鹊桥相会的图景。 九哥哥你不要伤心,也不要难过,一定要打起精神来,你要相信,你一定可以的。阿阮放下医书,颇为同情地拉住他手一顿认真安慰。 可笑的是,李弘竣至今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阿阮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你要给九哥哥喝什么药 她便又急急忙忙翻着书页指给他看,喏丁香附子良美官桂蛤蚧各一钱,白矾山茱萸硫磺各七分,这几种混和在一起,便可以治你的病啦。你不要灰心,也不要丧气,只要你肯听我的,一定能治好你的。 她脸上当真春光明媚,李弘竣注视她半晌,还是不明白,他不记得自己得了什么怪病。 一时想到什么,他又笑起来,阿阮你真好,昨日在麟德殿九哥哥不过是随便那么一说,你便记在心上了,我我真的很感动,你对九哥哥真好。 这回轮到阿阮瞪大迷茫的眼睛,已将昨日在樱树下他说他已患病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她记得更清楚的是昨夜表姐姐塞到她碗里的酱鸭与鸡腿很好吃。 阿阮,其实治我的病,很简单,只要你肯留下。李弘竣伸手抚摸上她垂在耳边的一绺发丝,深情地瞧着她。 阿阮茫然,心想她留下便能治好九哥哥那个病,她怎么也想不通她自己居然还有这么大的药效。 九哥哥,你不要害羞,我知道你很难为情,但我不会到处逢人乱说的。为你后半生的性福,我一定会留下来使出九牛二虎之力治好你的。她拍着胸脯下保证。 你真的肯留下来了为我后半生能过得幸福李弘竣十分惊讶,没想到她终是明白他的心思,不用他再表明了。 当然,你的性福,便是我的责任九哥哥你一直都待我极好的,我不能看你有难而不帮你。阿阮笑得天真。 李弘竣看着她有一阵呆滞,忽然将她抱入怀中,感动:我便知道终会有这么一日,我知道你跟我是一样的,你也心里有我。 我心里当然有九哥哥,九哥哥那你肯接受我的治疗了阿阮兴奋地问,毕竟拿他当小白鼠,她还是很激动的,他可是皇帝哎。 当然,我的病只有你能治好。李弘竣将她从怀中拉出,瞧着她好看的眉眼,胸中一阵阵甜蜜涌上心头,我还以为你会怪我。 怪你阿阮不解。 是,当初将你赐婚,我也是逼不得已,其实我也不想的他深深叹息一声,显得心事重重。 第14章 四妃妾的讥讽 ♂, 皇帝的长叹引起箭阁中一阵长久的沉默,御园中团团青影双双拥簇,箭阁中香檀味袭袭,阿阮罗裙正粉艳。 阿阮见她表哥愁眉深锁,小手忍不住轻轻顺着他的背,微微一笑,声音软软的,九哥哥,难道是做了皇帝的原因吗,我这几日与你相处,真是发觉你的笑容不像小时侯那么多了,虽然你一直在努力地向我笑。做皇帝一定很辛苦吧,这天下间人人都要拿你撒气都敢拿你撒气。 她眼眸幽然,便如曹阿瞒所言,宁他负天下人,不叫天下人负他,这天下间的重担全搁在你一人肩上,这九州兆亿的百姓,也全赖你一人之力。唉我过去在家中便常听姑父讲,说九哥哥你很是勤政,时常日夜不休地处理公务,这样下去身子可怎么受得了啊,我真的很为你担心。 李弘竣震动,看她眼中流露出对自己的心疼,眼角还匀出片片泪光,胸中一阵慰暖,握紧她双手贴在自己胸口,阿阮,有你心疼我,我便足够了,我不求更多的。这天下人如何评价我这个皇帝,我都可以不在乎,只要你能理解我,我便心满意足了。 他见她莞尔一笑,又急着下保证,阿阮你放心,这件事既然是九哥哥做下的,你的心又与九哥哥一样,那九哥哥也必然独自出面来摆平,不叫你烦心忧闷。如今,他已不再是你我之间的阻碍,这三年来朕日夜努力,扶植栽培属于朕自己的势力,他们郑家已掀不起多大的风浪,朕自信有能力治他们只要他肯乖乖将你交出,朕也自然对他郑家既往不咎,到那时你我便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他说着,眼中竟隐隐闪现杀机。 看着他说些模棱两可的话,阿阮止不住一阵心惊肉跳,反抓紧他手,九哥哥你在说什么呀难道我夫家做了什么祸乱朝纲的事吗我夫君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让你感到不顺心了要不要我这便去找他谈谈,我飞鸽传书与他交通信息。不过只怕是我跟他感情不深,他也未必肯听我的。可是解决问题,总该会有更温和的方式与方法,动辄便打打杀杀,未免也太兴师动众,恐怕一旦控制不好,还会殃及更多无辜的人。 她越想越是害怕,红唇哆嗦着说道:便如当年武帝怀疑太子琚谋反,这祸事最终竟是祸及到卫皇后的身上,她吓得不得不自尽以保全家族,最后才知道竟是为人所陷害。还有秦皇追查欺骗他的方士,被诛连坑杀者竟多达四百人。还有当年李林甫为打压肃宗,将肃宗的妻兄害得家破人亡还不算,更是牵连上千人,一时牢狱为患。政令苛严,百姓惶恐,恐于社稷不稳。九哥哥你万不可做出如此轻率之举,因为你任何不经思考的行为,都可能给无辜的人造成灭顶之灾。 李弘竣惊诧,转眼看她,怔怔的,呆了半晌,心下想看来她爹爹对她的教养还是很成功的,虽然她不喜欢读四书五经。 见她小脸上紧张得不得了,似乎是真被吓坏了,一个小姑娘家自然还是见不得这些血腥的,他冷肃的脸上连忙展颜轻松一笑,没什么,九哥哥只是随便说说的,又不真的动手,在做之前我一定会仔细权衡利弊的,尽量不伤及无辜,你别怕。 他又变得温柔,伸手握紧她小手,两人便这般挨着静静坐着,他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感到前所未有的满足与甜蜜,一时被她落在座旁的医书所吸引,便又笑起来,阿阮,我不需要吃这些药,不用你费心,我知道你是对我好便足够了。 你一定要吃阿阮却是坚持,纯然一笑,不然后宫的女人们那可得多悲哀啊,她们一生被拘束在这皇宫中,有如笼中之鸟,如果再没个人来疼爱她们的话,是会生很严重的病的。 你这是在担心吗李弘竣讶异,便试探性地问,眼中又含了愉悦的笑意。 我当然担心她快人快语,我不止担心她们,我也担心你九哥哥你的困难便是我的困难,我一定会当作是我自己的困难来帮助你解决困难的 其实你不必担心的。他忽然伸手握住她下巴,凝视着她朱红鲜艳的嘴唇,在我眼中,你一直才是最美的,别的女人我看都懒得看一眼。 阿阮大眼转动,今日的九哥哥说的话她半懂不懂,其实她又何尝不知,她在她九哥哥眼中今日也显得有点古古怪怪。 忽然箭阁外响起一阵冷嘲热讽的声音,哎呦呦,这不是皇上跟阿阮姑娘么 两人吃惊,转脸望出来,只见美艳四妃妾并排站在庭园,看着他俩咬牙切齿直跺脚。 你们有没听到皇上适才怎么说,他说别的女人他都懒得看一眼呢。 姐妹们,你们还记不记得之前皇上跟咱们姐妹们是怎么说得呀 当然记得啦,那才叫一个深情款款绵绵柔情呢四人便狂笑抱作一团。 李弘竣意兴阑珊,松开阿阮的下颚站起身来,华丽的衣袖轻摇,脸上神情冷静地看着这四人,阿阮却纯真地嘻嘻笑起来,心里想这四个人还真是九哥哥的仇敌呢,真是时刻不忘跟他作对。 隔着赤金半透明的帘帐,四妃张眼见皇帝站在帘后,他身穿玉带猩袍,气魄从容不迫如猛虎细嗅蔷薇,端得是人间少见的高贵气派英武男子,而站在他身旁的女子也是团花袍窄,眉黛桃夭,别说两人还真有那么一点相衬呢。 于是,四妃心中妒意更浓 皇上你可真不地道,霸占人家表姐姐不说,连自己的表妹都不肯放过啊,还真是贪得无厌呢,哼,我呀真的很鄙视你貔貅妃朝天翻个白眼。 不仅是表妹,还是有夫之妇呢莲蝶妃伸手抚一抚眼角的蝴蝶。 怪不得皇上要把郑二公子调往边关呢,原来是蓄谋已久舞香妃冷笑。 这种事恐怕也只有皇帝这种位高权重的人才能做得出来,也才敢做得出来,便算做了又有几人敢说呢。白鹭妃讥笑。 若是两个人一捧一逗唱起双簧来已经十分厉害,这要是四个人凑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的七嘴八舌,那便更有威力了,然而李弘竣只是隔着垂帘冷冷看着她们四人在漫漫讥讽自己,也没有要阻止的意思,可是阿阮却有点听不下去了,她们真是越说越难听。 她正要上前为九哥哥辩解,谁知李弘竣却一把拉住她手,带她走出箭阁,经过四人身边也不停步,径直朝西边御园中行去,彻底地无视。 四妃诧异,被皇帝如此忽略,实是不甘,忙跟在他俩身后,一边走一边继续冷嘲热讽。 皇上难道你不怕全天下的百姓议论你吗这毕竟可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貔貅妃拉拉手里绢帕。 夺室也只有衣冠禽兽能做得出来,这哪是正常人能做得出的莲蝶妃笑得恶毒。 哎,你们别说,说不准皇上便是好这一口呢,想想便也挺诱惑。舞香妃笑得双眼成为弯月。 没想到皇上的口味居然这么重呢,真是吓死人家了。白鹭妃夭夭气气道。 她四人便如此在他俩身后讥讽个不停,阿阮神情焦惶,越走越不自在,只是皇帝却一直面无表情地拉着她默默前行,他的脚步很均匀,不急不缓,她也只得跟着他的脚步,最后实在忍不住,推开他手回过身来,倒将那四妃吓得怔住。 她小脸上满是认真,你们误会了,我跟九哥哥不是你们所想的那样,他一直都把我当妹妹的,我也一直把他当哥哥的,绝非你们说的那样不堪,我们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浓厚,并不如你们所说的那样,真的不是 她努力辩解,四妃看着她,脸上表情各不相同,有的嘲讽有的冷笑有的轻蔑有的嗤谩,四人互相看各自一眼,仿佛商量好似的,脸上又一起泛起嘲笑的表情。 阿阮,跟她们解释那么多做什么,没必要,我们走。李弘竣转身一臂捞住她身子,拖得她身体后撤,便远离了这瞪大眼的四妃,皇帝带她往御园中的鹤园而来。 鹤园中群鹤起舞,一个个都雪白雪白的像极了天宫的仙子,远远隔着半人高的十字栅栏便看到了,看守的侍卫向皇上行礼,李弘竣道:别让后头那四人跟进来 他拉着阿阮进入其中,阿阮回头,果见那四妃被拦在门外,气得冲他俩背影指指点点,一时又为难那守卫,只是守卫坚守不叫她们进入。 第15章 避君子之嫌 ♂, 李弘竣带着阿阮逗十几只白鹤玩,并给它们喂食,有时李弘竣从后圈住阿阮,把食物塞她小手里,握住她的手高高一扬,给白鹤洒吃食。 阿阮在他宽大的怀中有时掉头,便见那四妃气呼呼地撕手绢儿,环抱双臂守在栅栏外看他俩人玩乐。 专心点,鹤很灵气,会感受到你的不尊重的。他在耳边道。 阿阮回头,果见一只羽翼华美雍容的白鹤靠近,试着啄她手中吃食,这些白鹤都经过专人驯化,不会随便暴起脾气啄人手足,给人造成伤害,阿阮被逗得甜甜笑,再回头便见那四妃已经离开了。 然而幸春宫中这下可热闹了,贵妃娘娘您可真要管管了貔貅妃一脸情急道。 是啊是啊,贵妃娘娘我们姐妹们可真是为你感到不值,这三年来你在宫中有多么辛苦,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我们实在不忍心看你被欺负呀莲蝶妃娇娇气气道。 发生何事坐在贵妃座上的苏皖柔放下手中牒册,看着碧姝交代,给潇湘美人的惯例减二等分。 是。碧姝拿牒册去办事,四妃便忙扑上来,团团将她围住,贵妃娘娘,你要知道我们也是为你好呀 到底发生何事怎么把你们几个急得满头大汗的苏皖柔用手里绢子为她们四人分别擦擦额上香汗。 四个人坐在她足榻上仰头看她,脸上一样的焦急表情,贵妃娘娘,因为一句话,防火防盗防表妹 苏皖柔一脸茫然,什么意思 难道娘娘你还蒙在鼓里吗你就不怕你的丈夫被人抢走舞香妃眼角泪光点点。 苏皖柔伸手握住她下巴抬起她小脸,躬身垂眸盯住她忽闪忽闪的大眼睛,这话又是从何说起她问。 娘娘你一直在这宫里劳心劳力的,把这后宫上上下下打点得井井有条,我们心里对你充满了感激,所以眼下看您受这等窝囊气,实在替您感到不平。白鹭妃说完假装哭泣,向其他几人使眼色。 貔貅妃连忙说道:是啊是啊,这后宫如今一派升平景象,都是娘娘您一手的功劳,怎能便这般便宜了外人。 你们到底想说什么苏皖柔手上还有一堆事要处理,实在没空听她们说闲话,到底发生何事痛痛快快说这大会儿拐弯抹角,也不嫌累得慌。你们要是没事,我可要干活去了 我们说了,娘娘你可千万不要生气莲蝶妃细声细气道。 哎呀你说四人推来推去,最终派出代表,白鹭妃神秘兮兮道,我们今日亲眼所见,皇上他在。 苏皖柔脸上讶异,但还是眼角有抑制不住的笑痕扩散,却又假装道,是吗跟谁,跟潇湘美人,还是碧玉才人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异口同声,跟你表妹 她们本以为贵妃娘娘会大吃一惊,然后大动肝火,出乎意料的是她却表现得十分平静,我表妹 对呀四妃一齐像捣蒜一样点头。 是你们看错了吧怎么可能苏皖柔悠然站起身来,显示要走。 四妃连忙拉住她,我们确实亲眼所见,皇上还说舞香妃看一眼白鹭妃,她连忙道,还说要立她为皇后 是啊是啊,这可是不得不管的大事呀一旦立她为皇后,可就把您给踩在脚底下了莲蝶妃又向貔貅妃使眼色,貔貅妃忙道,这三年来您为宫中出过不少力,要说封后也该是封您才对,哪还轮得到她呀,她又算得上是老几,连我们几个也是熬了三年才有这位置的,哪能叫她插队 四妃在身后叽叽喳喳,苏皖柔憋住笑,回身认真说道:好,你们说的我都知道了,我会派人调查的。 贵妃娘娘你一定要仔细调查一下,还是那句话,防火防盗防表妹四妃齐声重重说道。 我知道,谢谢姐妹们好心提醒,如果没什么事,你们都先退下吧苏皖柔显得有些疲倦。 四妃便恋恋不舍地道声是,退出幸春宫。 苏皖柔呼口气,坐在贵妃椅上拿手绢扇了扇,春吟 一名侍女上前,春吟在,娘娘有何吩咐 皇上眼下在何处她问。 适才奴婢派人专程去看过,在鹤园,与阿阮姑娘在一起。春吟回道。 好,知道,你去弄碗冰镇的银耳莲子粥给我她吩咐道。 春吟虽迟疑,但还是应着去了,四月天气还不到最热的时侯,但娘娘一直有给自己加冷食的习惯,虽然怕她把胃弄坏,但她们底下宫女却没有一人敢劝她,毕竟她是那种一向说一不二的冷硬人物。 一时又一名宫女迈过门槛走进殿中来到凤座前,娘娘,您的父亲适才在前朝下朝,托人往后宫送来东西。 苏皖柔懒懒地低头欣赏自己修理得异常修美的蔻丹指甲,唇边幽幽飘出两个字,扔了。 这宫女瞪大眼迟疑。 苏皖柔抬头,挑眉,你看什么看我叫你扔了,你听不懂人话 她一臂弯曲缓缓撑在右边扶手上,身体悠然地斜倚在贵妃椅上,下颚高高挑起,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贵妃娘娘化着精致妆容的脸上显得格外冷削,眼角边上又长又弯的睫毛斜斜向上挑起,看起来眼神又妩媚又迷离,还有点威严与厉害。 宫女吓得浑身一阵哆嗦,忙道声是,奴婢这便去便急匆匆逃走。 苏皖柔傲然而视她慌张离去的背影,又冷冷补充下令,素颖,不许告诉任何人否则仔细你的脑袋 呃是名叫素颖的宫女害怕极了,眼眸疑惑惊悚地赶紧没一条腿地逃出去了。 她怀抱着这包东西,只因娘娘一句恫吓,便像做贼似的,左右张望着一路急匆匆来到后花园,便把这包用油纸包裹的一些看似像药材一样的东西,双手颤抖着通通一股脑扔进后院角落的废弃桶里。 一时回身急急要走,又有点不放心,回头捂着鼻子蹲下身,拿棍子挑着一些略微发腐发臭的脏物将其掩盖,埋掩妥当便转身急忙往前院跑去。 鹤园空旷,无人打扰,只有李弘竣与阿阮在一起玩,说实话自从在箭阁与九哥哥谈完话,阿阮便明显感到九哥哥对她的态度更显密切了,她说不上是什么感觉。 一直让她感到疑惑不解的是,在他之前做皇子时,两人关系便也这般亲密,他也对她十分温文尔雅照顾有加,所以这让她有点分不清这种特别的情愫,他对她到底是何种眷恋 如今两人渐渐长大,他还像小时候那般喜欢拉她蹭她抱她背她逗她触碰她,偶尔厮打对骂一时不注意难免会碰到她身体上一些部位,她便多少感到有些不自在。 还有这皇宫里的情况,似乎跟她当初所预想的,还有过去在定国公府所听到的传闻,多少有些出入,好像连祖奶奶和姑母她们也未必了解真实情况。 她隐隐感到,这皇宫里的人一个个都是演戏的高手,为保护自己谁都不会轻易把真心剖出给人看,这样便你猜我猜大家猜,互相彼此猜忌。 鹤园中柳丝霏霏,落红成阵,香溢漫天,李弘竣一时拿着汗巾子为她抹汗,一时握住她下巴深深凝视她,她脸上笑容便渐渐显得有点僵硬不自然。 九哥哥,我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我想先回姐姐那里去歇息下。她脸色苍白说道,其实是想回去向表姐姐求救,她想向她求证一些事。 阿阮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着凉了他一阵紧张,开始上下检查她身体,并握住她双肩,他眉心紧紧的,凝视着她,之前你来得匆忙,可能是衣服穿得少了些,如今虽是四月,但天气依然忽冷忽热,九哥哥不在你身边时,你可要多多学会照顾自己,衣服尽量多添不少添,别冻坏你这娇娇气气的身子。 我我会照顾好自己的。九哥哥,你出来这大会子,想必那些朝臣们也有点盼着你回去了吧,你今日下朝后,难道便没有其它事可做吗她笑得殷勤。 你说得没错,是有很多事要做,可我更喜欢跟你呆在一起,便让我这般任性一回吧,难道你也要学那些老臣要管着我逼我上进么一边说着,他再度捏紧她小下巴,一双迷恋的眼眸又开始在她红唇上打转。 阿阮连忙拉开他手,后退一步,脸色尴尬,我真的有点困了,我先回去了。她伸手挠了挠脑袋。 第16章 阿阮的疑惑 ♂, 看着她懵懂的模样,李弘竣忍不住拍拍她脑袋,那九哥哥送你回你姐姐那儿他再度将她身体揽入臂弯。 呃她试着挣脱,连忙弯腰,哎呦我肚子突然好痛啊我先去上个茅厕,你不要跟着我,我会出不来的到关键时刻,她只有放这大招,败坏自己的形象,她也是迫不得已啊 她三步并作两步,一边回头警惕地看他是否会跟来,他却只是望着她笑,她便几步小跑到门口守卫跟前,回头向渐渐移步而来的皇帝伸手,别跟来我会害羞的 她急急忙忙闷头便跑,好像身后跟上来的是洪水猛兽一般。 谁知她跑得太匆忙,竟险些撞入一人怀中,幸好那人及时一把牵住她手臂,避免她撞了过来。阿阮抬头,只见眼前一名男子刚直的脸上双眼睁得圆圆的,下巴稍斜,低头盯住急匆匆的她,他脸上也稍微有点呆。 她慌不择路出逃,这男人却正好进来,两人便险些撞一起,她对他有点印象,也就有点呆,此刻身后立刻传来皇帝的喝止,阿阮 两人回神,回头见皇帝已一脸阴沉朝这边走来,阿阮身前的男人一把推开她手臂,害得她身形一晃,险些向后摔倒。 看皇帝渐渐逼近,她连忙道:我去茅厕去茅厕这回看清路转身一溜烟便逃走了。 此时皇帝一走到鹤园门口,从她疯狂逃走的背影上收回目光,转眼看着眼前的男人,有事 皇上,属下适才到奉国殿,并未见着您听杨公公说您来箭阁与阿阮姑娘会面,便又到箭阁去找您,谁知还是没能看到您的身影,便一路询问宫女,才跟至此处,没想到如今想见皇帝一面,都都这么的难。 他说话时目光渐渐低垂下,只能注视到皇帝刚毅的下巴处,并不敢直视皇帝眼眸,虽然他也身材高大,但毕竟是上下级的关系。 崔缄你这是何意李弘竣不是听不出他话中的抱怨与规谏之意,这整个皇宫都是朕的,难道朕只能呆在奉国殿或是万岁通天殿,你才满意连到其它地方的权力都没有那朕还做得什么皇帝这四海天下,难道不是朕的 话虽如此,但皇上您是天子,天子便该让百姓的心安定,如果连百姓都不知道皇上您在哪里在做什么,那这真是太可怕了。崔缄说得始终不急不缓。 可笑的是,李弘竣竟然无言以对光是睁大眼。 还有,之前在围魏宫已经发生过一起惊心动魄的刺杀行动,便足以使皇上您能从旧梦的温床中及时惊醒,说明便是在这皇宫中,也不一定是最安全的。他说得耿直,即使直斥皇帝之过,也不留情面。 皇上您周围有人可能随时伺机报复,一次计划不成,他们必然会心生二计三计,皇上不可不顾及自己的安危,这也是对天下臣民的负责,但您却叫杨公公与侍卫们不必跟来,独自一人前来与阿阮姑娘幽会,这实在是太危险了,还请皇上以后不要再做这样不经思考的事。崔缄说得一本正经。 你皇帝皱眉看他,见对方脸上表情一副刚直不阿的样子,虽然目光垂着,但态度坚决,还真是拿他没办法,狠狠一甩衣袖,负气,朕知道了。 皇上,之前您叫属下到右监门卫查询出事那日的出勤薄子,没有可疑之处,右武卫大将军卫僚没有问题。他又一五一十平静汇报。 知道了。皇帝冷冰冰。 此时一人也急匆匆走来,两人看去,是度支郎中苏徹,崔缄转眼看皇帝,苏大人适才与属下一起在奉国殿等候过皇上,还有其他几名大臣,都同样有要事启奏,他们都等得很心焦,还急着回各部复命呢。 李弘竣呼口气,压下心头火气,便见他丈人已经赶至跟前,皇上,原来您在这儿,叫微臣好找,可在这园子里逛一大圈。一边说着还一边用衣袖抹下巴上的汗。 皇帝沉下心,道:奏报何事 事关军费。他道,臣与兵部的人以及将作少监军器少监商聊过,组建皇上心目中想要的那种军队,比全国一年总的税收还要多出三分之一。 到奉国殿谈。皇帝阴着脸穿过两人中间,当先往前朝走去,他俩忙自后跟上,还互相看一眼互通声气。 这边阿阮一路小跑到幸春宫,路上无论什么人跟她搭话,她都不理,见姐姐手里握着一支粉彩描金云龙纹瓷管笔,正伏在案上在粉白底双龙戏珠暗花经纸上认真地书写着什么,一边还往青瓷褐釉的十足砚中蘸墨,她一屁股坐到她对面。 姐姐她伸手握住她手里笔杆子。 苏皖柔抬头看她,脸上笑得温柔,何事走得这么急匆匆,看你气喘吁吁的。 姐姐我有件事想问你。她脸上神情显得焦急又神秘。 苏皖柔将手中毛笔搁在莲藕形玉山笔架上,拿起纸张对着上头未干的黑字吹了吹,看向她,何事 阿阮干脆绕过来坐她身边,伸手遮在她耳边说几句悄悄话,苏皖柔立刻展颜一笑,回头瞧她,你是这么认为的 她点头如捣蒜,姐姐,我不想再在这宫里住了,我想我祖奶奶和姑妈了,你安排我回定国公府吧,我求求你了,我真是一刻也呆不下去了。 可说好的七日,这不是还有两日么也不急在这两日吧你真舍得表姐姐吗她拉住妹妹的手。 阿阮脸色为难,可唉,我以后会再来的,你何时想我便下道凤旨给我,我会立刻再进宫的,眼下这几日我却是住不下去了。 阿阮,姐姐问你件事。苏皖柔脸色显得很郑重。 她态度非常诚恳,姐姐你要问随便问,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上人了苏皖柔认真瞧着她。 没有。阿阮立刻摇头,回答得很肯定。 那你喜欢郑二公子么她再问。 阿阮摇头,不她回答得还是很肯定。 好吧,既然你执意离宫,那表姐姐会马上替你安排,回到家后你可要好好帮我照顾我的外婆和我的母亲。苏皖柔温柔道。 嗯,我会的。阿阮也向她温柔一笑。 那要不要我告诉他苏皖柔小声,觑着他。 阿阮摇头,不用。 可他毕竟是这皇宫的主人,你进出他的皇宫,总该吱会他一声吧万一哪天这里丢了东西,他当你是小偷,偷走了这皇宫里最珍贵的东西,还当是你不肯还,那时你可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苏皖柔笑得很隐晦,说得也很隐晦。 果然阿阮一脸懵懂,她还是很在乎自己的名声的,千万不能被人当作是偷盗的小贼呀,那真是太可耻了。 那她犹豫了,因为她知道,他可能不会那么轻易同意,这可怎么办 她小脑瓜开始转动,得叫他转移目标才是,他是皇帝,压力大,得需要一个感情宣泄的出口,得有个女人来抚慰他孤寂的心灵才行。 她不由把目光转到表姐姐身上,表姐姐看自己时的笑容始终端正温婉,她是那种更加知性的女子,看起来还有那么点正派强势,令人不敢亵渎与靠近,这样的女子多半会引起男人的敬重与仰慕,但不会是怜爱,以皇帝骄傲的身份,还有九哥哥那种要凌驾于一切之上的高傲脾性,他更需要的恐怕是能臣服于他魅力的温顺女子。 她这般想着,便连忙握紧表姐姐的手,表姐姐你告诉我,这三年来九哥哥对你怎样是否真如外界所传言的那样,你是他最宠爱的妃子 当然是。苏皖柔想也不想便道,阿阮你到底想问什么她的笑容看起来好像一切都尽在她掌握之中。 她明知道她要问什么,但是还是要问她,她要问什么。 那你觉得,九哥哥对你更多的是宠爱,还是重视阿阮问得认真,因为她要开始部署一下。 这个呀,那我可得好好想想。苏皖柔笑得开心极了。 她感觉从她姐姐嘴里问不出什么,情绪一时有些低落,又有点疑惑。难道是她想多了吗其实九哥哥对她也仅仅是兄妹之情是,一定是她的感觉出了偏差是这样的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不安的心灵,又转眼看表姐姐,那表姐姐你爱九哥哥吗 我当然爱他,他是我夫君嘛,是我的天呀。苏皖柔始终在微笑看她。 阿阮这下如释重负,她高兴极了,那我现在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们怀上孩子。她眼睛忽然闪得很明亮,闪得兴奋极了,只要表姐姐你爱九哥哥,九哥哥也爱表姐姐,那这一切便都好办了 阿阮你又想到什么法子了苏皖柔也显得很感兴趣。 表姐姐,我一定会帮你的,你放心,只要一生孩子,你在这后宫的地位便会更稳固一些了。阿阮拉紧她手,笑着看姐姐。 苏皖柔也是笑,却笑得有点已经看穿一切的睿智。 第17章 奉药 ♂, 表姐姐答应求皇上安排她提早回定国公府,只是一直没有确切消息,阿阮便还不能随心所欲地离宫,必须得那个人肯放行才行,看来不想住七日只是她的单纯幻想而已,她说了不算得嘛,于是她决定在这段有限的时间里,她要最后帮九哥哥和表姐姐一次。 她怀抱一个竹篮走在御花园中,皇宫里风景就是不同,满眼的繁华富贵锦绣前程,宫女太监们忙碌着嬉笑着,甚至有的打闹做一团,显得一派祥和,她不由得在心下想,九哥哥为人宽宏,也难怪这底下的人可以这么随性自在地展现自己的真性情。 她一时转眼看,该去哪里完成她的第一步计划呢 正在迷茫之际,忽然一串清亮的笛声吸引了她的注意,那笛声高亢激越,一时又婉转低沉,既显得情深意重,又有点波澜壮阔。 她便不由地移动脚步顺着那笛声走去,穿过花海来到一片种满梨树的园子,盛日的春景繁华糜烂,由春入夏的时光交替中,满园梨花开得更是绚烂夺目,顺着视线层层叠叠推开去,竟是无穷尽一般,直铺到云际。 随着她脚步移动,逐渐一个青色人影出现在她眼前,那人隐在重重梨花之后,显得潇潇独立。 那样清瘦矍铄的身影出尘绝世的仙姿,叫她一眼便认出他,她眼中满是喜色,快步走过去,大哥,是你,你何时进宫的 她欣喜的声音打断他的笛声,也许是太高兴,便有点莽撞。此时笛声止歇,她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妥,羞涩一笑。 男人缓缓回过身来,看到她后也是优雅一笑,阿阮,是你。语气淡淡的。 弯弯天穹如一片璀璨琉璃,一朵洁白梨花飞舞,飘到他肩头,一阵暖风将他白色衣袂吹得翩翩如急欲登云而去的仙道,他如此风骨萧然仙风缥缈,阿阮看得一时竟有点呆。 进宫这几日玩得好吗男人声音显得有点忧郁低沉,但他谜一样的眼中似又藏着迷醉人的深情笑意。 呆呆的阿阮大眼中像是迷症一般,只是瞧着神态格外安静质朴的他。 眼前这名男子便是李弘竣的大哥宁王了,他是先帝长子,母亲是武德妃,才华横溢,最擅吹笛。 他便常常是长笛不离身,随时便能演奏一曲,愉悦自己,也愉悦他人。 自小便独立不群的他,一旦与兄弟们在一起,便像是迅速沾染了俗气,大口喝酒大快朵颐,一旦独处时又立刻变作高人隐士,于林深不见之处修身养性。 他还真是入世随俗,出世绝尘呢,但在这两者之间能做到来去自然,也算别人难有的一段本事。 见她没回话,只是呆呆看自己,男人脸上舒然一笑,大哥在问你话呢。 阿阮回过神,讪讪一笑,身边也没个人跟着大哥哥,你一个人倒是挺悠闲自在嘛,嘻嘻。她又恢复调皮的本领。 你不也是么本王闻言你入宫连个贴身丫鬟都没带,胆子够大。他笑起来。 那是因为我一个人已经很能吃了,再带两个人,我怕把表姐给吃穷了,你也知道的,九哥哥那个人到底有多抠门。她说话一向如此幽默,常常能把人逗乐。 果然本是性情静默的男子,此刻笑得爽朗,这片国土上还有许多人要养,不节省些可不行,不然像是你们这样的富家小姐,哪有那么多的绫罗绸缎好穿咱们这片国土很大,粮食衣料林木矿藏药草,九州四海,物产之盛,大到你想都想不过来,全赖你九夜殚尽竭虑地统筹调度,他可是不省不行。 他深邃的眼中装满家国情怀高志人道,温润的眼中有体谅天下苍生疾苦的悲悯。 阿阮自小便记得大哥哥谈吐不凡眼界宏阔,甚是志向高远,今日与他交谈,她不由得还是把小脑袋一歪,明亮的大眼中呆呆瞧着他。 每回与他见面,她都不知该如何与他接话,只是光看着他高谈阔论便足够了。 老九打小便爱腻着你,今日怎么没见他跟在你身边,我听人说这几日你们常是形影不离。 呃外面都已经有这样的传闻了吗她还是有点惊讶的,她才入宫五日而已,可怕这人言传诵得迅速。 以你九哥的身份,常常是背后有数百双眼睛盯着,尽管你进宫只有五日,但已有足够的时间传得满城风雨,只怕不久便是要传到全国去,甚至是边疆。 阿阮浑身一阵激灵,边疆她喃喃,小鹿一样的眼睛转向其它方向。 宁王忽然走到她身前,低头看着她惊呆的脸,神色十分认真,该避嫌时,便避嫌。 他说完,便手执翠笛,扬长而去。 阿阮转身望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忽然余光中却发现有另一个身影迅速一闪而过,她连忙追过去,扬手打开挡在眼前的一枝条沉甸甸的梨花,却哪还见有什么身影。 然而她自小心甚大,也管不得这许多,便悠哉悠哉坐在一块圆滑的石上,把竹篓里昨夜她趁表姐姐睡着后,偷偷摸摸准备好的药材拿出,全部碾为细末,和着一瓶她清晨采集的露珠,细细调入蜜汁,制作成一颗一颗鸡蛋大小的药丸。 她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一颗挨一颗鸡蛋大小的药丸,并排放在一个通体鎏金边边角角镶着金银的五彩赤金宝盒中,又张开双手,两只白白小手上都是黑乎黏稠的药泥,便找到一条溪流蹲下身,把两手对搓干净。 夜晚奉国殿还如往常那般灯火通明,身形笔挺坐在龙案后的皇帝,正在听一名眼线在身边报信,他正有点生气,忽然一个小太监报说阿阮姑娘求见,她已在殿外等候。 李弘竣还是有点惊讶的,便叫她进来,此时宫门打开,但见一个幺幺窕窕的身影在月光映照中缓缓步入金碧辉煌的宫殿,她双手恭恭敬敬端着一只宝盒,端坐在龙椅上的皇帝便只是静静看着她向自己缓缓走来。 臣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她今日头上梳了乌黑如墨的宝髻,一条水粉色长裙曳身拖地,涂了胭脂的粉嫩脸颊上花容月夕。 她跪在地上,垂着头,看着大理石地面,眼角却闪着诡异,唇角弯起调皮的笑,明亮眼中一闪一闪的尽是小星星。 两人自小见面,可从不这么拘礼的,皇帝知道她是在装模作样的调皮玩笑,但还是不由得有点心动。 如此静夜时分,宫殿窗外的天边寥寥几颗星辰闪烁,明亮圆月在薄云间穿行,仿似披一层薄薄轻纱,而眼前女子便在他对面,自称臣女,口呼万岁。 他手中有权力册封她,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然而她如今头上却是他人之妻的头衔,他心中便五味杂陈,又似愉悦又似黯然,放在龙案上的拳头便渐渐收紧。 听闻皇帝久久不叫她平身,她都盼得快有点腻烦了,弯曲的双腿都在打颤,这些繁冗的礼节真是太叫人厌烦了,她干脆直起身板,双眼远远瞪着他,气呼呼地一路走到他龙案旁边,嘭的一声把手里赤金盒子搁到龙案上。 皇帝歪头瞧着她,唇角这才勾起一抹笑,这才是他的那个阿阮妹妹,率真直性。 这是什么他忽然又变得很温柔,你肯深夜主动来找我,我很高兴。 这样想想似乎适才听到的那个消息也便没那么气人了,毕竟即使是男女,也总会有无意中相遇说话的时候。 之前说过要帮九哥哥你治病的,我便一定会做到。她忽然弯腰凑近到他俊颜跟前,神秘妩媚地一笑,圆圆的眼角勾出邪邪的笑痕,这便是我为你兑现的治疗药物 哦此药可治相思他神秘莫测瞧着她怎么说。 她再度靠近,双眼瞪住他,丰腴身体上一阵香气扑鼻,薰得他心旌摇曳,他微微一闭眼,又睁开看她绝美脸庞,此刻近在咫尺,他目光移到她勾着笑痕的红唇上,视线又抬起看她弯弯笑眼。 可治疗男子一切疾病最后,记得要空心温酒送下哦。她神秘地笑着提醒。 他神情一阵痴柔,嗓音暗哑重复,此物真可治相思 当然,今夜四更铜雀宫不见不散她说完立刻直起腰身,转身大步离开奉国殿。 第18章 验药 ♂, 李弘竣望着她矫健离去的飒爽背影,甜蜜的笑容立刻浮现在脸上,他目光落在龙案那盒药物上,立刻唤道:杨炎凉 在杨炎凉自金璧屏风后走出。 去唤御医。皇帝端坐着,一臂撑在龙案上,脸上含着笑意,眼中却镇定自信愉悦。 一时一名御医衣冠不整赶到,帽子都是歪的,他们御医署有人要夜晚值班,他兴许是偷懒睡觉,却没想到一向不怎么叫御医的年富力强的皇帝,会深夜唤他。 这宫中无太后,后宫妃子很少又都很年轻,活得还都很愉快,每日生病之人甚少,低等级的下人又不够格使唤他们,他们御医署眼看都快成为这皇宫中最没存在感的部门了,真是偷懒偷惯,还真有点不大习惯。 在他小心翼翼打开那赤金盒子的一霎那,皇帝杨炎凉陈御医一起吃惊瞪大眼,只见那盒中放着一颗硕大的黑色药丸,足足比鸡蛋还大两圈,比一般人吃的药丸远远大得不止一倍两倍。 那赤金盒子都装不下它,把药丸顶上压平了,不晓得阿阮当时是怎么硬塞进去的,脑袋一根筋也不懂得换个高点的盒子,这毕竟是给人入口的东西,看上去不仅要美观,还要给人以安全感。 看来她是断定,他一定会吃她给他的东西,不管卖相如何。 李弘竣盯着硕大的它,紧窄的喉咙里吞了吞口水,一时又忍不住笑起来,觉得他的表妹真是分外可爱,总是能做出些出乎他意料的举动,把他给逗得开怀。 陈御医好歹也在御医院摸爬滚打二十年,人家还是很专业的,只见他拿出一个很吓唬人的专业铁制长扁盒,里面竟并排插着几十根银针,银针的长短粗细大小各不相同,甚至有些尖头或平或窄或尖或利,也有极细微的差别。 皇帝忍不住在心里想,还真是术业有专攻,这几十支针要是全插在自己身上他有点吓,不敢再想下去。 现在陈御医开始检测那颗药丸,他虽然有点迷糊,但医术还是很精湛的,便见他拿出一根长长的银针,先经过消毒等一系列处理,从药丸上取下一小块插入其中,不知他又怎么整蛊半天,抬头看着皇帝道:皇上,虽没有全部检测出这其中的药物成分,但也检测出几样,水肯定是有的。 废话朕也知道一定有水说重点眼看三更已过,虽然还有一个时辰,但他还是要仔细准备一下的,所以其实没多少时间,他便催促。 初次幽会,绝不能迟到,不能叫人家姑娘等他,那样便显得太不绅士了。 御医院的御医们都对各种草药十分精通,皇上,这其中有丁香官桂附子白帆山茱萸良美,应该大概或许还有蛤蚧硫磺官桂,呃,微臣再看看医书。 李弘竣耐下性子看着他又从袖中翻出一本泛黄破旧的古医书,左翻翻右翻翻,他等得无聊,转眼看杨炎凉,杨炎凉也是一脸关切地瞧着陈御医。 这看起来像是一个古方。陈御医嘀咕。 方子众多,也不一定全都记得住,而且有的方子用药彼此之间均有重叠,只是多寡等分不均而已,但还是给他找到了,看完后他脸上一阵吃惊。 快说有什么药效。皇帝已经有点不耐烦。 这呃陈御医绷着脸说不出话,皇上,这 快说皇帝威严。 此药可使可使男子呃两眼盯着医书的陈御医快哭了。 杨炎凉莫名其妙,老陈,到底是什么赶紧说,皇上还在这儿等着呢,你也不是想早些回去安歇嘛你大胆说,皇上一向宽仁体恤,会赦免你无罪的。 陈御医一脸无奈抬头看皇上,此药可使男男他实在苦着脸说不下去,眼见皇帝眼色不善,怕被处罚,终于还是鼓起勇气,男男男强大 他声音立刻小下去,一张老红的脸上难堪极了,夜敌十十女 杨炎凉瞪大眼果然殿中顿时爆发出一阵重重的咳嗽,李弘竣这一下咳了好长时间,咳得眼泪都快出来了,眼角禁不住笑痕扩散,但还是憋住笑,故作镇定:咳你可以下去了。 如蒙大赦的陈御医红着脸带上工具家伙一溜烟逃走了。 此刻作为宦官的杨炎凉也是满脸通红,他也想像陈御医那样赶紧逃走的,可是他的身份不允许,皇 你也下去。皇帝一本正经却眼角带笑道,他终于还是强行绷住。 一时殿中安静下来,只有皇帝一人,他目光落在仍就陈放在赤金盒中的那颗黑色的硕大药丸上,再也忍不住,一手支着额头狂笑起来。 慢慢的,他心上人的影子便渐渐浮现在他眼前,他的笑容也渐渐变得迷离暧昧,静静沉思着,眼中十分愉悦,缓缓说道:你真的要么 是怕我给不起他端正对着空气中那个娇俏的人影问道。 他站起身振了振衣襟,转身走入屏风后的寝殿,先进行沐浴,之后便赤着身体走到他的紫檀犀角雕海水云龙纹衣柜前,一共四件衣柜全部两手一把拉开,登时满室华光璀璨。 宫中仅为皇帝制作衣物的宫人便多达一千二百之多,这些衣裳手饰更替之快,常常是做了还未在任何场合穿过便已被新的替换,那些华丽的男子衣裳足以耀花世间所有人的眼目,不是金线织就便是孔雀线描绣,龙纹以及各种吉祥神兽,象征着天之骄子的万众瞩目。 他动作爽利地从中间挑来挑去地也没一个满意,侧身叉着腰站在衣饰间低头左思右想,便又有了主意,打开另一边紧窄的黑漆描金龙纹方角衣柜,打开后登时满殿炫烨,独自悬挂保存在其中的那条紫金锦衣异常华丽,其上以各种奇工缀满金玉珠宝,剪裁得线条流畅修挺,穿在男子身上更显爽飒干练气质。 之后他又对着镜子侧着俊颜,用剃刀将鬓角仔仔细细修剪一番,修成月牙形,将额顶发际线上多余碎发全部剔除干净,对着镜子,手指弯曲刮了刮光滑的俊脸,俊脸一会儿偏右,一会儿偏左,浓密的长眼睫微翘,对着镜子仔细注视自己的仪表。 以往都有宫人为他修整仪容,他活这么大还从没自己动过手,这会儿他却一边对着镜子系紧衣领,一边吹着轻快的口哨,收拾妥当后便带着愉快的心情上路了。 然而他脚步一时迟疑,咬着嘴唇低眉仔细权衡,实在是害怕一会儿因为过于紧张而出状况丢大人,还是又返回到奉国殿,带走龙案上那个赤金盒子,小小袖珍的藏入捻着金线纹的衣袖中,有备无患嘛 走出去叫殿外侍卫不必跟着,但崔缄还是一把拉住他,并瞪大眼上下打量着他这一身贵气逼人到不敢直视的紫金锦衣,特别特别吃惊,皇上,这深更半夜的,你不在奉国殿批阅奏章,打扮得这么帅是要去哪儿啊他耿直地问。 你管我他一把打开他,连朕都忘记称呼了,这个崔缄实在管得太宽。 皇上不说我也知道,是去找阿阮姑娘吧皇上你可有想过这其中的不妥崔缄一脸严肃紧张。 皇帝走出去的背影明显有些迟疑,他略微停顿,戴着紫金冠的头微微一侧,但最后还是加快脚步走入夜色中,今夜月圆之夜,迷幻的圆月在薄云间穿行。 崔缄望着他毅然而去的身影,转身一拳重重砸在朱红色的门梁上,惊得一排侍卫瞪大眼转眼看他,他立刻掉头朝幸春宫的方向跑去,眼下也只有后宫中地位最尊贵的贵妃娘娘能救急了,她才能管得住皇上 皇上千万不可铸成大错 那郑家到底有多不好惹,没有人比他更清楚 一旦弄不好,极有可能引发倾国之危,不管那个阿阮姑娘有多使皇帝迷恋,他也必须叫皇帝打消这个念头,并且在以后的日子里不能再起这个念头,绝不能 李弘竣一路穿过无数宫殿群落,天边的星辰璀璨得看起来似乎不真实,夜晚中的皇宫显得格外幽静,忙碌一天的人们都回各自宫中安歇,静待第二日的天明。 他一名如此英俊服装华丽的男子行走在这宁静无人声的重重夜色中,多少显得有点诡异。 夜晚比白日清凉多了,垂条的柳枝与盛放的牡丹花卉上结满露珠,正在静静地开放生长,李弘竣一边穿过宁静的花海,脸上的神情显得从未有过的轻松,他没想到阿阮这么快就接受他了,他在之后继续要做的是,尽快将大权独揽。 不一时便来到了铜雀宫,将军铁马百战死,仿佛看到万千军士的嘶吼声,这座宫殿修建得轩昂壮丽怪角峥嵘。 他很奇怪,阿阮为何要选在这样一间的宫殿,不过有谁知道呢,那丫头一向不按常理出牌。 他唇角一勾,脚步轻松地走进去。 第19章 潇湘妃子 ♂, 进入宫殿的甬道两旁根植着茂盛的花卉,夜色中花香阵阵,浓气袭袭,坐北朝南的宫殿四扇门窗大开,其中隐隐有暧昧的霓虹之光透出,显得温馨又魅惑。 难怪古今多少英雄豪杰沉醉在美人乡,千古帝王亦无不沉陷宠妃的温柔中无法自拔,这比起他那个四面都冷清清极没有人情味的奉国殿,看起来温馨恣意多了。 不料那个看起来苯拙到叫人抓狂的姑娘,也有如此女人气的时候。 他举步走了进去。 殿中四面垂下数不清的水晶珠帘,一排一排按照不同的方向没有规则地排布着,他伸手拨开珠帘,走进去,前面又是一排珠帘,如此穿过无数珠帘,进入这间宫殿的核心。 这里只有一张水晶圆桌,别无他物,桌面上摆放着瓜果鲜蔬酒水饮品,还间或有鲜花插瓶助兴。 此刻他四周均被珠帘包围,这些珠帘层层叠叠,将四面门窗全部遮在外,到处涌动着漫漫红光,四周均是暧昧迷离的气氛。 一股香气若有似无不知从何处传来,渐渐变得浓郁,李弘竣或多或少感到有些迷幻,他道:别藏着了,快出来吧,约我至此,还害羞了吗 他声音中含着笑意,之后左右寻觅那个他熟悉的身影。 他终不见她,心想难道是同他心情一样,光顾着打扮还没有到来,便坐在椅上等待。 水晶圆桌上置备着各色点心,枣泥山药糕鹅油松瓤卷花酥栗粉糕鲜藕海棠酥如意卷血糯粥等,然而他也只是看看,并不动心。 此时目光被桌上的小书吸引,小书放在一个金色支架上,他趁着无聊随手拿起来翻了翻,那上面是一行行文字,旁边还配有各种图解,页面泛黄,字迹模糊,不知是源于哪年那种民间偷偷勘刻的私物,看起来转了好多手的样子。 李弘竣随便翻了两三页便又合上重重拍在桌上,这个阿阮,什么时候这么色了他感叹。 他目光又被桌上的翠碧半透的琉璃酒壶吸引,记得阿阮之前交代那药丸要温酒送服才可,他伸手探过去试了试温度,果真是温的,没想到阿远这么细心。 他便这么百无聊赖地坐着,桌上的瓜果看着虽然新鲜,但却不能吃,那药丸吃的时候必须是空心。 不过他到底要吃吗 他开始仔细思索起来,便从袖中掏出那个精致的盒子搁在桌上,看着它。 大概又等了约半个时辰,他坐在椅上都有点昏昏欲睡,忽然一双柔软小手遮在他眼上,他一阵惊醒,先是紧张,随后又一阵愉悦,被她柔软双手蒙着的双眼,隐约透过她的细指缝能看到一些些微的光亮,但他还是宁愿处在她带给他的温柔黑暗中。 他柔声:你来了。 嗯。声音温润,身后的女子缓缓抱住他,柔软的身体贴上他宽厚的背,他一阵惊诧,背上明显感到来自她娇软身体的凹凸起伏,不由得心上怦怦直跳。 他过去与阿阮便有身体上的接触,但多是抱一抱,拉一拉,还从未有如此过分亲密的举止,这俨然已不是表兄妹的亲密,更是男女情人的缠绵。 身后女子朱红色唇贴上他耳朵轻轻咬了咬,引得他轻声一笑,谁知她小手却堵住他嘴巴,食指在他薄薄的唇上捻过,他有点呆滞,修挺的脖颈上漫起片片红云。 之后她的右手更是绕过他耿直的颈子,柔软掌心贴着他宽厚的胸口一路向下延展,到他腹部反复揉捏着,左掌五指插入他浓密的乌发中轻轻揉按,对方还用柔软双唇亲吻上他的乌发。 李弘竣震动无比,他的这个表妹何时这般主动大胆了,若他预料得不错,她还是个少女才对或许她也早已喜欢上他了么只是等一层窗户纸捅破 他这般想着,心上一阵激动与甜蜜,随着身体逐渐增热,他英俊的脸上竟泛起燥热的红潮,更衬得他原本的形貌是如何斯文与俊美,女子便像妖娆的蛇一样贴着他身体款摆娇躯,在他强健的背上做着各种摩擦。 李弘竣终于忍不住了,他一把抓住她在他腹部肆无忌惮作乱的小手,想也不多想便拽住她左臂,半透明的水红衣袖有点滑,由于他力气突然太大,衣袖刺啦一声被撕裂,他不管那么多,鲁莽地把她身体一把扯入怀中,他抱紧她身体,蒙头便要往她唇上吻去,只是便在两人的容颜相距一寸之时,他猛地停住动作,身形剧烈一僵,眼睛立刻瞪得老大。 怎么是你他大声,便像是看到鬼一般,握住她双臂一把提起她身体,把她狠狠推开。 那女子便一下向后跌倒在地。 李弘竣这一惊非小,当下从座位上站起身来,瞪大眼看着地上的女子。 那女子慌乱不安地拉紧从肩头脱落的衣衫,将红光中更显的肌肤遮住,抬起一张梨花带雨的容颜,娇娇气气道:皇上 她头上发髻一跌而散,一绺绺青丝先后垂落在她红唇边,她尖尖的下巴上立时水滴弥漫,白皙的脸上已泪水肆虐,像是遭受过了很恶劣的对待一般。 李弘竣看着她,怎么是你 皇上,你下手好重那女子娇声。 他冷静下来,眉心皱得紧紧,左思右想,双眼这才看住她,发现她已满面泪痕,你怎么哭了 皇上可还记得,上回来臣妾宫中是何时吗她身上只有一件翠绿色绣大红牡丹肚兜裹住身体,一袭水红色纱衣披在她纤柔的身体上,左袖狼狈地被撕裂,她娇弱地拉起衣袖遮挡她莹洁如玉的玉臂,一边抬眸瞧他。 那双清纯的眼中夹杂着若有似无的勾引,还有点楚楚柔情,只是蚀骨地瞧着他。 谁叫你来的阿阮呢他问。 皇上,明明是您叫臣妾来的呀难道有什么问题么她娇娇怯怯道,看似像撒娇。 李弘竣一脸迷惑,但目光还是被娇柔的她所吸引,她穿得实在有点太少了,下身的裙子那根本不叫裙子,一双纤美的腿暴露无遗,若隐若现的又白又圆,你起来,地上凉。 皇上你扶我起来。她向他伸出手,带泪的脸上又向他娇甜一笑,适才还是妩媚勾魂的表情,一时又纯情得像是天上派来的天使。 李弘竣走过去拉她站起,她便顺势主动偎贴上他,娇羞一笑,抬起纯真大眼看他。 她的桃花眼睛在释放纯情的光芒时,和阿阮十分之相似。 他垂目注视她,你瘦了许多。 日日思君不见君,双泪垂。她眨眨眼,伸手抹去泪痕。 李弘竣勾唇一笑,拍拍她背,你的宫殿离这边这么远,你穿成这样走过来,不嫌冷吗夜里毕竟还是有些风大的。 皇上深夜召唤,臣妾只是体贴你罢了,难道我穿成这样不好吗我可是许久没吃东西了,又瘦了十斤。她走到一边,点起脚尖身姿轻盈地一转,像一只落在枝头的燕子,优雅动人极了。 李弘竣看了一眼,很好,想必你的舞蹈也是更加精进了 皇上想看我跳舞吗我近来翻阅各种古书,看过许多传世的壁画与图卷,还有前人关于乐舞的记载,如今臣妾已经琢磨出飞燕的盘古舞了,并且已将之复原。 她恬雅地谈论着,一谈起舞蹈,她便显得有神采极了,也纯真极了。 今夜先不了,朕还有事。李弘竣一时又显得心事重重,不明白今夜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皇上适才口中说起的阿阮,想必便是此次进宫来的您的表妹了吧她见皇帝对她辛苦练习的舞蹈似乎不感兴趣,立刻转移话题迎合他,轻声问他,并走过来柔柔地抱住他的手臂。 嗯。他不反感她像是小猫一样的温柔靠近,只是点头,眸色隐在阴影中。 想必她是个很可爱的女子。她甜笑,一脸俏媚。 李弘竣抬眼看她,你怎么知道 过去有些传言的,臣妾也略有耳闻,当初她嫁给郑家二公子,在京城中举行了十分隆重的婚礼,十里长街香花飞舞,百姓夹道欢呼,可是羡煞京城不少闺阁绣户中的女子呢。也是呢,郑老将军是何许人嘛。她悠然道。 李弘竣一直含笑的脸上,此刻一沉,没想到潇湘妃子你在这宫中消息还挺灵通的。 他犀利的眼眸看向她,潇湘妃子却并不害怕,只是清雅一笑,当时可是皇上亲自赐的婚呢,将自己的亲表妹与之联姻,皇上的江山才能坐得更稳固嘛,只是可惜皇上您如今没有女儿,要说起来帝王之女与将军之子相配,才是更合适不过得呢,毕竟即使是亲表妹,也全然不能当亲骨肉一样相赖嘛。 她的声音始终娇甜软糯,让人听着十分悦耳,像是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白兔。 李弘竣脸上怒色更重,朕知道是朕赐的婚,不必你重复提醒。 皇上呀,不仅如此,便在她大婚的那一夜,私下从不沾酒的您还喝醉了酒,一路来到了我的宫中,那一夜她唇角衔起一个俏皮的弧度,没再往下说,只是斜眼瞧他,大意是你懂得。 住口他大怒,一把推开她。 第20章 撞破 ♂, 潇湘妃子被他推得软软地向后倒在圆桌上,桌上点心酒水滚了一地,谁知她又轻盈地返身扑回来,张开双臂一下便抱住了他,猝不及防地往他右脸颊上猛地亲了一口,这一下动如脱兔,还真是个练舞蹈的,反应真是快。 李弘竣拉住她的双臂便想要再推开她,她身体柔韧性很好,却只是死死抱紧他修挺的男性脖颈,身体向后一倒,右足一绊李弘竣的大腿,他便顺势被她带得扑倒了她。 她上身睡倒在水晶镶玉的桌上,一头浓密极长的乌发散开,向他发出愉快的娇媚笑声,咯咯咯的,像少女一般,她笑眼看着他急红的脸,喘气道:那一夜也是如此,你将我扑倒,不过那次可是你主动的,我帮你来好好回忆回忆三年前 她笑得妩媚极了,眉梢眼角尽含风情,李弘竣想要拉开她死死扣住自己脖颈的手臂,可是无论他怎么使力,她都不痛不痒的样子,即使手臂上被他抓出片片青痕,她也甜笑看着他就是不松开。 无奈李弘竣不忍心对一个女子下重手,真怕把娇滴滴的她给握伤了,气急败坏道,你放开 不放她脸上的胜利表情让人瞧了牙根直痒。 你就不怕朕治你的罪他一边说着一边仍不忘要解开她双手。 我知道皇上不会舍得。她干脆抬起小脸,又很快速地往他俊脸上亲了一口。 李弘竣很是不爽,再也顾不得那许多,重重地一把扯开她缠着自己的双臂,退身站到一边,那夜的事,朕警告你不许跟任何人提起,否则有你好看 他转身气冲冲地甩开兰麝香蕊珠帘,走出铜雀宫。 潇湘美人软软起身撩开弄乱的乌发,乌发披在肩上更衬得她肤色雪白,她穿过珠帘走到门前,身姿曲线优美地倚上门框,望着他怒气离去的背影,轻轻笑起来。 他还是那么可爱,不是么 皇帝一路急匆匆地赶往幸春宫,他要问明白阿阮到底在玩什么花样,幸春宫中贵妃娘娘因为胃病犯起,坐在正殿中的蝙蝠衔佩纹贵妃椅上,正疼得脸色发白,站在一边的碧姝伤心不已。 平时说过多少次,少吃这些生冷的食物,娘娘如此不爱惜自己,可叫我们这些下人如何是好 苏皖柔被她哭哭啼啼得十分心烦,只不过是一点小毛病,又不会死人,你絮絮叨叨得烦不烦啊只怕我不被疼死,也被你絮叨死了 碧姝连忙为她擦头上的汗,少说几句吧你看你都痛成什么样儿了,还跟我置气 此时正好皇帝进门,一众宫女脸上满是惊讶表情,皇上几乎不会在这个时辰来幸春宫,不仅如此,他身边居然连一个跟着的人都没有,今日这是怎么了 显然,碧姝也十分诧异,但苏皖柔却很明白,似乎是预料之中,眼角泛起笑纹,尽管她此刻胃痛得脸色发白。 她忙得站起身要接驾,碧姝回神,忙斥责下头宫女怎么不早早通报,一边扶住弯腰走下贵妃椅的贵妃。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苏皖柔咬牙拜见,并躬身行礼。 皇帝很是不悦,开口便要斥责,却发现她有点不对劲,你怎么了声音冷静得没有一点温度。 皇上,贵妃娘娘胃病犯了,都疼了一晚上了。碧姝心疼地禀报。 怎么不叫御医皇帝一边说着,一边还在左右张望整间宫殿,找寻那一抹俏丽的身影。 皇上您快管管娘娘吧,只怕她也只会听您的,您不知道,她平日都有吃冷食的习惯,我们怎么劝她都不听碧姝难过。 李弘竣这才把目光转到苏皖柔身上,这是真的 苏皖柔白着脸点点头,李弘竣看她一直躬着身子捂着心口,便上前一手捞住她手臂,掺住她身体走回贵妃椅上坐好。 他站在一边看着疼得头上直冒汗的她,向碧姝伸出手,给我手绢。 他左手按在苏皖柔头顶使她脸稍微抬起一点,右手擦干净她额上的汗,脸上多少有些凝重,打理后宫很辛苦,平时要注意多休养。便又将手绢还给碧姝。 碧姝这才略有些欣慰,见皇帝退开到一边,她上前又端起黄底牡丹纹碗一勺一勺地给苏皖柔喂水。 李弘竣目光又在殿中梭巡,终于问出,阿阮呢她睡下了 碧姝惊讶,一边给娘娘喂热水,一边回头瞧他,阿阮姑娘自清晨出去便一直没回来过,她说是要去见什么很重要的人。 皇上,贵妃娘娘她疼得厉害,要不皇上您今夜她眼角带泪,有点祈盼地道。 谁知苏皖柔立即阻止,不,不要打扰皇上,明日还要早朝的,我捱一捱便会没事的。 李弘竣目光落在她身上,苏皖柔对视了他一眼,忙又低下头,只是或许胃痛太难忍,脸色始终难看。 他因找不到阿阮有点心急火燎,只是看着碧姝道:御医署有人值夜的,你派人叫个御医来哎算了 他亲自转身走到廊下,对着那些惊慌失措的宫女,还愣着干什么你们娘娘都病成这个样了,还不懂得叫御医难道什么事都要主子提醒 素颖机灵,当下应声是,却被苏皖柔阻止,是药三分毒,我不吃 皇帝回头冷然地看着她,这个宫里听你的还是听我的他又掉头看素颖,还不快去素颖赶忙奔出幸春宫。 皇帝又把目光往宫殿中其它角落扫去,确定那个人不在,转身便走入庭院,碧姝着急,连忙赶上两步,神情焦急,皇上,娘娘都病成这个样了,您都不管吗 她实在是心疼贵妃娘娘,口气难免有点败坏,然而皇帝只是微一停步,还是大步走出幸春宫。 素颖失望地望着皇帝远去的背影,眼角流下一行委屈的泪,回身便忙帮着贵妃扶到内殿的榻上。 李弘竣一路漫无目的穿梭于整个御园。 明明约好却爽约,她到底在玩什么这深更半夜不在她姐姐那儿好好呆着,她会去哪儿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调皮,上回在围魏宫发生那样的刺杀事件,他生怕给她遇上坏人。 陈阿阮陈阿阮陈阿阮他高贵挺拔的身影穿梭于桃李林杨连宵花海,随着含香的夜风摆渡,一阵阵红去,他踏花而去,却无心游赏这宫中夜景,只是一路高声呼唤。 天色愈晚,御园中万籁俱静,偶尔几声夏虫的虫鸣与莺语声声,以及雀巢中幼鸟的鼾声。 陈阿阮他堂堂皇帝,还从没这么辛苦地找过一个人,此刻无比情急,真怕她会遇上什么事,便这般一路穿过满庭千尺绿荫丝翦翦轻风闲池阁,走了足约半个时辰,御园中各个角落都快要找遍。 便在他将要绝望,心想要不要动用御林军的时侯,却忽然听到东边林中有人在说话,我希望你能认真考虑。是一个男人的声音,这声音熟悉到立刻吸引他的注意。 我声音娇软甜柔,是名女子。 李弘竣听到声音浑身猛地一震,他立刻朝声音来源处走去,渐行渐近,他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前头花池边柳枝柔条弄影,几只娇莺枝头空看,一双站在晦暗明灭中的人影却渐渐清晰,他二人投在池水中的身影忽明忽暗,一轮缠着轻纱的圆月也正投照池面上,偶尔有水蛙吐泡泡,击起一圈圈涟漪,池中粉嫩新荷正悠然摇曳于微微暖风中,那两个水面上的身影便缓缓荡起来,生动极了。 李弘竣脸色越来越震惊,直到那男人伸手,把一个类似信物一样的东西交到那女子手上。 两人一个抬眉,一个低首,显得柔情蜜意之极,如此暗夜幽会绵绵絮语情意深深,当真是最适合干见不得人的勾当。 请你务必要记住我说的话。男人声音温和,透露着关切。 我已记下,谢谢你好心提醒。女子垂眸凝视对方放在自己掌心的温润玉佩,那上头还有源自他掌心的温度残留。 第21章 情无著 ♂, 然而,她终是觉得不对劲,缓缓转脸看过去,却见摇翠丛径月华凝露处不知何时已站着一人,正怒视他二人。 她一阵惊讶,脸上溢起震惊之色,随后又立即被这男子身上一袭华贵到极致的男子衣袍所吸引。 她目光止不住端视他身上富贵之极的紫袍,紫袍上刺绣十二章纹饰,以孔雀羽线缂制而成的十二团盘舞的飞龙腾云驾雾极其生动,这十二条盘龙在前后身各三条,两肩各一条,下摆两侧各二条,其余日月星辰山纹等图案分布于两肩盘领背部下方,肩部下侧亦有四只华虫。 两边肩上搭着水滑的貂绒,貂绒上明铛宝石点缀,更衬得他英挺的脸上容光焕发贵气逼人,腰间缠着一围桃形玉带,围绕带面一周缀镶镂雕花纹,垂着一只白玉镂雕凤凰坠佩,玉带素而不系,上仰到胸部,表明他今夜心情很好,双足蹬着一双蜀锦缎面的黑舄靴。 整个人看起来通体富贵轩昂气派,皇帝哥哥穿起冕服来已属格外霸气,没想到换上这身贵族公子风格的行头,更是另一种秀伟标姿威肃嘉瑞。 他今夜竟打扮得如此出挑 然而昏暗光线中,他那一双星瞳中的失望与伤心之色却分外浓烈,之后竟渐渐演变为两团怒火。 那双眼目中的愤怒不容人忽视,阿阮身形站不稳,缓缓退后一步,瞪大眼看着他,明明她没做错什么,可是在对方略带质问的目光中,仿佛也是自己真做错了什么。 瞧出她的不对劲,站在她对面的男子也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只消一眼,便吓得脸上一片震惊。 他正要大声解释什么,对面那高大的男人却已经快速走过来,还未等他回过神来,对方已经一拳头重重挥在他的脸上。 他吃力不住,整个身子向后重重摔出去,皇上不是 对方赤红了眼,扑上来左手擒住他右肩,右拳狠狠往他脸上招呼了几下,顿时打得他头晕目眩,他也是禁军出身,体格不错,只是皇帝也不是吃素的。 两人均是身材十分高大,要是真打起来,恐怕也是势均力敌,但是无奈一方身份是皇帝,另一方便只能勉强防卫,保护自己不受更多伤害。 阿阮看着皇帝正按倒他的贴身侍卫崔缄疯狂挥舞拳头,吓得脸色煞白,大叫一声,呀别打了 她慌慌张张跑过去,笨拙地抱住李弘竣正在砸下去的手臂,九哥哥不要,崔侍卫是好人,他也是为你好 然而吃醋发疯的人已经毫无理智可言了,她任何的对情敌的夸赞在他听起来都极其的讽刺,他回头赤红的眼凶怒地瞪她一眼,狠狠甩开她,她身形向后摔出去,一屁股重重坐倒在树下,叫一声,哎呀我的屁股 皇上,你听我说被按倒在身下的崔缄两臂慌忙架开皇帝挥下来的拳头,不是你想得那样 你给我闭嘴李弘竣打开他手臂,重重的拳头又往他脸上狂扫几下,不一时便将一张憨直的脸打得破皮流血,青肿相间。 阿阮看着他被打得好惨,吓得心肝乱跳,坐在地上两只小脚一个劲儿蹬着往后退,心想恐怕一会儿九哥哥还要腾出手来揍她,她可是见识过他的怒暴的,以前小时侯不是一次按倒她揍她,叫她臣服在他的权威下。 她便慌乱地从地上爬起身,想也不多想扭屁股就跑,此刻她为了活命,也真管不得那个崔侍卫了啊,别怪她心狠,她真的好怕被打啊。于是她身材有点胖,没想到真要逃跑起来还挺快。 李弘竣正在全力打情敌,余光瞥见她没一条腿地撒腿就跑,一边还回头看过来,但转眼便跑入远处一片林中不见了身影。 他连忙爬起来要追过去,却被崔缄抱住腰身,皇上别去求求你了 李弘竣解不开他双手,回头狠狠一脚踢到他肚子上,爬起身便去追阿阮。 阿阮跑得气喘吁吁,本以为跑得已经够远了,正要放松戒备速度慢下来的时候,回头却看见皇帝已经极速追来的身影,她大叫一声:妈呀怎么跑得比鬼才快啊啊杀人啦救命啊来人呐 她更是吃尽九牛二虎之力疯狂地甩开两腿长跑,直到一边跑一边回头再也看不到皇帝为止。 她正疑惑,又跑了一时,忽然砰地撞在一堵人墙上,吃惊中回头,却见她九哥哥不知何时已超在她前头,原来是他在她身后见她跑得太快,看着她跑走的方向,从另一边抄近道准确地挡住了她的去路。 他一把抓住她两手,赤红眼道:你往哪里跑 皇帝杀人了阿阮举起他手腕重重咬了一口,疼得李弘竣大叫一声,连忙甩开她,抬起手腕,只见两个好吓人的血洞,血都流出来了,她还真能下得去口。 阿阮便又没一条命地往回跑,只是皇帝到底是男人,三步并两步赶上,从后一把抱住她,她在他怀中又蹦又跳,像是染上虱子,放开我你放开我此刻她真以为皇帝要杀她吧 他突然强行扭转她乱动的身体,怒眼瞪视她,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深夜放我鸽子的答案握紧她双臂的双手不自禁地握得死死,也不再怕弄痛她。 你在说什么阿阮抬头冲他大叫,身体仍是不停扭动,气急败坏,你放开我被他肌肉拧起的手臂抱得紧得她的肉好痛啊,于是伸脚狠狠往他脚上踩去。 她做好他一撒手她便拼命逃跑的准备,谁知李弘竣只是赤红眼瞪住她脸,却是死死抱着她并不撒手,这与以往不同,她略微呆滞,便又挥起小拳头砸她胸膛,都快气哭了,你放开气鼓鼓地一下一下砸打他。 陈阿阮,以我的身份,你居然敢耍我你深夜来找对你重要的人,便是来勾引我的侍卫,我真是低估你了他说着更是掐紧她身体,恨不能将她身体嵌进自己身体里去,成为自己的一部分,再也逃不走。 阿阮痛得双眼流泪,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啊痛死我了 那郑家当初来向我求亲,言之凿凿,说是郑二公子非你不娶,我还纳闷,原来是你在勾引郑二公子他愤怒地把她身子提起,红着眼直视着她的脸。 你在说什么阿阮被他举得双足离地,手臂被他拧得青一片紫一片,尖叫着,你放开 他猛地松手,她胖乎乎的身体便重重摔到地上,她叫一声,翻身趴在地上,害怕地往前爬去,皇帝大步向她走过来,阿阮泪眼回头看他,惊悚极了,双臂在地上努力往前爬动想要逃走,可是这一摔她浑身疼痛,便爬不快,心中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眼泪便下来了。 李弘竣只是冷冷看着在地上往前爬的她,只是慢慢跟着她,忽然几步赶上,俯身按住她肩膀把她身体霍地翻转过来,他则单膝跪在地上,伸出一掌掐住她下巴。 他冷脸瞪住她惊恐到极致的大眼,双眼已渐渐遗失掉仅存的温度,三年前是郑显烽,这三年来在你祖父家,是我的兄弟们歧王薛王,昨天又是宁王,今夜是崔缄,明日又是谁我问你又是谁,你回答我 阿阮害怕得摇头,泪水从大眼中不断地滚落,双手无力地推他掐住自己下巴的大掌,九哥哥你不要再发疯了。 第22章 情无著2 ♂, 听她大叫九哥哥,他才稍微有点冷静,然而失魂落魄的目光又被她按在泥土中的小手吸引,她手里抓着那支玉佩,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抓起她右手,硬从她手中强行抢夺走那枚玉佩。 阿阮便要扑上来夺回去,被他狠狠一推向后跌倒,他举起玉佩对着月光看,只见此玉构图复杂画风颇具文人情趣,是两只喜鹊落在梅枝上,寓意喜上眉梢,其上结缀罗缨,不仅如此,还刻着花好月圆四字。 古时成婚女子出嫁,母亲恋恋不舍在玉佩上结缡,便成为古时成婚的代称,男方将此物赠于女方,意义非凡。 李弘竣怒极,回头盯着她,这是崔缄给你的定情信物 不是阿阮摇头,又要扑上他身抢走玉佩。 他却忽然向后一扬手,玉佩便飞出去老远,噗通一声掉入路边的池子。 阿阮尖叫一声,情急地爬起身跑过去,跪在池边伸手在池水一顿乱捞,只是抓了两手淤泥,并没摸到,泪水便流得更厉害了,她张眼望着整片月光中异常洁净的池面,伤心哭泣,我的玉佩 李弘竣单膝着地,转眼看她跪在池边哭泣的背影,他站起身走过去,从她身后猛地提起她娇小的身体,强迫她转回来看自己。 那块玉佩对你就这么重要他阴阳怪气儿地问。 九哥哥,我好怕,你不要再这样了,那个不是崔侍卫送给我的,是我丈夫,是我丈夫托人捎来的,你不要再欺负我了。此刻的她吓得在他怀中浑身发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受人摆布,只是抬头流泪看着他。 闻言,李弘竣的暴躁症渐渐驱散,只是冷冷看着她,你说什么 是我夫君叫人从边疆转递给我的,正好交到了崔侍卫的手上,崔侍卫他是正直的人,他没有背叛你,那枚玉佩是我成亲那日母亲亲自挂在我脖子上的。她流泪解释,身体仍在剧烈颤抖,显然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李弘竣面无表情盯着她憔悴的容色,那你为何没有在铜雀宫等我不是临时改变主意要找崔缄,又是什么还是你本来就是有意支开我好方便你们见面你说啊 他突然愤怒地再度掐紧她双臂,想起他适才若不离开奉国殿前往铜雀宫,崔缄便没有机会离开奉国殿外的岗位,他便更加确定他们之间有私情,而且他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崔缄亲自把信物交到她手上。 她虽然疼痛,也只能任由他抓着自己,九哥哥,我也是为你好,你都做了三年皇帝了,这宫中还是没有子嗣,我知道孩子对于你有多么重要,所以我才会尽我所能想要帮你。还有表姐姐,她要想在这后宫中生存下去,便不能没有孩子,她都二十二岁了啊祖父家中一直在议论,祖奶奶姑母姑父也一直都很担心,担心她是身体有什么病才不能生育,当然他们都不敢怀疑是你。她一五一十地道出她的心意。 李弘竣却分外吃惊地看着她,抓着她双臂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你你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所以我才从古医书上找了许多医方,我想帮你治好,或许你便能有子嗣了,你是皇帝,不能没有继承人。她委屈地流泪。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半晌回不过神,所以你觉得我这三年后宫中没有女人怀孩子,你是觉得我一切都不言而喻,忽然间,一股冰冷自脚底蔓延至他的头顶。 试问他这三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阵阵悲凉袭上心间,他痛苦得不能自抑,心尖一阵阵剧烈地抽搐。 阿阮眼中掉泪,抽泣道:我我可没有这么觉得,我只是试一试。我我不是有心要伤害你的,那些药物古书上说也只是可以增加情趣而已,也不全然便一定是你的原因,或许是你日夜公务太缠身了才没有情趣罢。 够了,陈阿阮,不用再解释了,我全然已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那日在箭阁,你根本没有听懂我的话。也是,以你的智力,你怎么能懂,我真是高估你了。好啊,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会让你满意。他突然最后抛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九哥哥你不要怪我,你能不能回答我,为何今夜你没留在铜雀宫你是把表姐姐丢在那里不管了吗你不是也爱表姐姐得吗表姐姐她也爱你,你不能伤害她她仍是这般说。 李弘竣失魂落魄看着她,颓然松开她,像是弃掉一件敝履,缓缓转开身,一时难过得觉得整个世界都忽然坍塌了一般,他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拼命将眼中沁出的泪压抑回去。 九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她上来拉住他手臂,又慌张又焦急。 他却忽然转身正面看着她,看着她天真焦急的面庞,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眶,无比冷漠地道:今夜,带着你的东西,离开我的皇宫。 他最后看她一眼,仿佛已没有什么可再留恋,转身便走,只是双肩像是压了千斤巨担一般,一步一步迈向前头林间小道,一边还低头将眼角溢出的泪一抹而尽。 风格外得扰人心,阿阮站在夜中的风地里,委屈地掉泪,抽泣声竟渐渐有点响,真是狗咬吕洞宾 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她真的很不解 阿阮一路哭着走回幸春宫,她却很奇怪地发现表姐姐就在宫中,表姐姐被胃病折磨得睡不着,碧姝正在身边伺候着。 不明所以碧姝看到她后脸色并不好看,但尽管如此,看到哭得稀里哗啦的她还是有点奇怪。 苏皖柔连忙在锦帐中坐起来拉住她手,尽管她已经疼得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但还是更关心她,尽量将声线压得低柔,阿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是谁欺负你了吗表姐姐给你出气快别哭了她说着手又捂住胸口,却像小时侯那样哄她。 表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阿阮连忙擦去眼泪,张大眼看她。 表姑娘你有所不知,你表姐姐一向有给自己加冷食的习惯,才养成了这个胃病,唉。碧姝伤心叹气。 冷食阿阮很是吃惊,表姐姐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种东西尤其是女孩子怎么能吃多呢哦对了,你今日为何没有到铜雀宫你不是答应我要去得吗 阿阮,我知道你是为姐姐好,是姐姐安排的,是姐姐传的口谕,安排潇湘妃子去的,她以为是皇上唤她,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现在哭正是因为你九哥哥吧,他后来找到你了她爱怜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是我做得不好,我惹他生气了,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确实也不该那样以为他的。可是姐姐你,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能让给别人呢她又叹息,总之我不能在宫里继续住下去了,他叫我今夜便离开。 苏皖柔与碧姝相视,他叫你离宫苏皖柔诧异。 看着表姐姐吃惊的眼眸,她脸上却勉强挤出一个笑,我只是希望我的所作所为不要给表姐姐和九哥哥你们造成烦恼,至于我此次离宫,以后还是有机会再来的。 苏皖柔忍不住心想,这个傻姑娘,难道她至今还不明白吗她有意安排潇湘妃子前去,一边是想试探皇帝对阿阮的爱意到底有多深,一边也是想促成这桩事,完成皇帝梦寐多年的夙愿。谁知事情竟弄得这样糟,这些年皇帝过得有多辛苦,她却是十分清楚的,要不是她今夜胃病突然犯了,也不会弄成这样。 阿阮,你听表姐姐的,你先不要急着走。毕竟你到我这里来做客,我不想让你带着失望的心情离开,那我便不是一个好主人。她握紧她手恳求。 便算九哥哥不赶我,我这次也是要回去了,我在这里住了几日,已经有一些不好的传言,我担心边疆崔侍卫说的是,事关重大,我身上也有责任的,为了国家的安危,我是该避嫌,也像宁王所说那样,唉她说不下去了。 苏皖柔与碧姝对视一眼,阿阮,你又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怎么这其中还参入了宁王和崔侍卫 其实他们说得又何尝不是,我不是很反感他们,他们能够及时劝阻我,是出于一片好心,也是对我们国家的担忧,和对九哥哥的忠心,我自己感谢他们,我也替九哥哥感谢他们。她眼神茫然地说了一堆大道理。 苏皖柔很是震惊,一把握紧她手,你一个小小姑娘家,这都是在说些什么呀你知道什么家国大义,什么恩怨情仇,我可真是担心你你别难过,一会儿天亮姐姐便去找你九哥哥,我知道他必然舍不得对你这么绝情的,之前你还没来,他便早盼着你来了。我这便起来梳洗。 她熬了一夜没睡着,坚决不许御医为她把脉,此刻听说妹妹受了委屈,比谁都着急,她一直以来都强势挣命的,遇到个事儿比自己的身子还重要,这下一起身,胃病又开始发作,疼得坐倒。 大事小事也不如自个儿的身子重要,娘娘您还是先顾好您自己吧。碧姝着急,从旁打劝,一边看阿阮一眼,这回表姑娘进宫来时,便商量好只住七日的,逾期不归,家里人难免担心,反正表姑娘常在定国公府,何时姐妹们想念了,便再宣进宫来好好团聚一番,也不是什么难事,何须急在这一时呢 其实她心里巴不得这个表姑娘快走,她私心以为是这个表姑娘夺走了贵妃娘娘的宠爱。 此刻阿阮也分明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对自己的嫌恶,想来她在这里也是不被欢迎的人,这便更加坚定了她离去之心,也不管表姐姐再如何劝她。 第23章 离宫 ♂, 阿阮呆呆地走回自己的偏殿,本想替表姐姐做些治疗胃病的药物的,可惜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赶在皇帝口谕中的今夜前离宫,宫门一般都是清晨的四更多点打开。 她绝对遵从圣上口谕的意思,连一点线也不会踩。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时伤心便又止不住掉泪,想起九哥哥今夜的反常,便又自悔自悟起来。 全怪她行事太轻率太鲁莽,才气得他赶人,毕竟那方面涉及一个男人的尊严,她送那种药给他,又与嘲笑他有何分别呢何况他的身份摆在那儿。 唉,也管不得那许多了,半夜她布置好铜雀宫出来,才走上幸春宫门前石阶,便突然被跑过来的崔缄突然拦住,之后他引她到池边与她说了许多话,分析了利害关系,字字如珠玑。 他很隐晦在表达的意思,她大概是懂的,尽管她与九哥哥自小感情深厚,但毕竟两人身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亲密了,会有人介意,会有人不高兴,甚至会无心伤害某些人。 她纯真的小脸便像罩了一层愁云,小脑瓜里思量着,嗯,离宫就离宫,反正这里也不是她真正的家。 她静静坐在窗前,只等天明。 轿子已经在幸春宫门外准备好,还是之前送她入宫的来福负责送她回去,表小姐这么快便要回家啊,也不多住几日说着其他几个宫女也围上来。 虽然只是住了七日,但她结下了不小的人缘,大家都十分喜欢纯真率直的她,趁她临行,都赶来送上自己做的一些小东西作为纪念。 她还像初来时那样先坐上轿,只是回时的一只箱笼已变作十只,比她来时的更大上一倍不止,全部都盛得满满当当的,捆在后头十只拖车上,由四十名太监负责押运跟着她出宫回府,里头有许多表姐姐亲手做的水果蜜饯等好吃的,还有她亲手缝制的香料香囊亲手雕刻的象牙木竹等物,姐姐便是这般手巧的女子,她喜欢得不得了。 不过一时又想,来了七日足足吃撑了七日,眼下还要带走这许些奇珍异宝,九哥哥那么抠门,真该要心疼啦,她这般想着便莞尔一笑,可是九哥哥的样子忽然又在她眼前晃,她又感到没那么开心了。 苏皖柔走到轿子前,越过小窗拉着她的小手,回头替我问候外婆和我的母亲,帮我照顾好她们。 表姐姐你便放心吧,这些我都懂的,你也是哦,可不许再吃冷食了,九理万机,不一定全部照顾得周全,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懂得照顾好自己。她温柔地叮嘱。 她妹妹如此温从软语,苏皖柔心中一阵酸楚,忍不住落泪,哽咽,是,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也要保重握紧她手。 阿阮也有点伤感,但她勉强自己不要落泪,反而温柔一笑,我会再来的,姐姐你不要难过,你若是想我,便再降一道凤旨,我会马上再来,我答应你,绝不食言。 再不舍也总有分离时,她坐的软轿穿过繁华耀眼的亭台楼阁,心里想的无不是那个人昨夜那样伤心的模样,她对这皇宫不熟,更兼当时天光不明,也不知道她和九哥哥发生争吵是在这后宫中的哪一处林间大道。 她掀开帘子,望着这一路的初夏之景,忽然园子里一个人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见他潇洒地站在灌木丛前,正在和一名女子交谈,看起来交流还很愉快,他们身边有几名宫人站着。 阿阮瞪大眼仔细瞧,那名男子不是她九哥哥又是谁呢可是他身旁的女子,却是她不认识的,那个人不是表姐姐也不是那四妃 这大清早的,两人在花园里聊天会不会太诡异了 她浑身一阵激灵,落轿 表姑娘出什么事了来福愉快地问。 我叫你落轿她着急。 下了轿她便扭着屁股走过去,穿过园子径直来到两人跟前,喂,你们 两人显然有些被惊到,同时回过身来看她,李弘竣看到她后,脸上只是一副很冷然的表情,便像是从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那女子脸上立刻展现一副纯情的笑靥,手里握着团扇静静地上下打量着她,忽然起步走到李弘竣跟前掺住他手臂,九郎,想必这位便是你那位不与众同的表妹了吧 然而,李弘竣并没有回应,冷着脸避开了阿阮询问的目光。 阿阮瞪大眼,同样也回视这名女子,惊奇地发现像是在看自己一样,她站在对面笑起来,桃花眼形简直太像自己了,她此刻仿佛就像是在照镜子,但两人身量不同,一肥一瘦,阿阮看起来更多是娇憨,而那女子更多是俏媚,虽然两人身高类同。 此女子便是昨夜在铜雀宫中与李弘竣发生那些交集的潇湘妃子,她正手里握着一柄绛色纳纱绣佛手花鸟团扇,绕着阿阮走了一圈又一圈,好像看不够一样。 你是谁阿阮问。 我是你九哥哥正式册封的妃子,说起来还是你嫂子呢。既然是贵妃娘娘的妹妹,便早该前往拜望的,只是前段时日我染了风寒,才无缘早早与你相见,是妾身失礼,还请表姑娘误怪。潇湘妃子微微欠身施礼。 真是好笑,你是我哪门子的嫂子真是恬不知耻妃子哼,说句不客气的,皇帝的妃子多了去了,你在这后宫中有那四妃显眼吗你的地位比起我贵妃姐姐呢,又如何阿阮气鼓鼓地冷笑。 她是这宫中的贵妃娘娘,我的地位自然在她之下,这还有什么疑问吗潇湘妃子微笑反问,始终端庄优雅。 可是你穿的衣裳却违背了宫制,穿得这么花里胡哨的,大清早的这是要去勾引谁呀阿阮不客气地斥责她,又抬眼看她九哥哥。 李弘竣却显得多少有点儿不耐烦,似乎对这女人吵架很不感兴趣。 九郎你看你表妹说得她软步走过去再度掺住他手臂。 湘儿,我们走,到别处说话。仿佛是嫌某人太聒噪,李弘竣转身朝西边去,潇湘妃子回头向她轻轻一笑,还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呢,春风得意得呦,便优雅地点起脚步跨过几块石径上的尖石子,跟在李弘竣的身后缓缓走远。 瞪着他们两人的背影,阿阮吃惊得回不过神来,她居然就这么被彻底地无视了 他们甚至都不屑于搭理她 然而她是这样肯善罢甘休的人吗干脆加快脚步迈过石板路边的碎石,一下便超在两人前头,张开双臂挡住他们去路,李弘竣想从另一边过,她挡住,他转到另一边,她挡住。 李弘竣面无表情低头看着她气呼呼的倔强神情,她还抬脸瞪着自己,此时潇湘妃子走上来并排与皇帝站一起,温柔含笑地瞧着她。 九哥哥,噢不,尊贵的皇帝陛下,我表姐姐嫁入你的宫中,成了你的人,难道就可以真的不管不顾了吗你知不知道她昨夜胃病犯了一夜,疼得死去活来,险些死掉,你身为她的丈夫,可有关心过她怎么这么大清早的,你却跟这个女人在这里约会你的良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李弘竣本来不想搭理她,但她此刻居然在直面质问自己,看来也是避不开了,便正面回复她,朕夜间已命你回定国公府,你逾期不归,朕宽容你一面,也是看在你我往日情份,恕你无罪。至于你的姐姐,那是朕的疏忽,朕一会儿便带御医去看她,你可满意 阿阮讶异,气不过,伸手一指,那她呢不准带她去,因为姐姐看见你们两个在一起,一定会很伤心的,何况表姐姐现在身上还没好利索 好,朕答应,不带湘儿去。你还有何要求,一并提了出来,不管是什么,朕都答应你。他下重保承诺。 阿阮发呆,看着他忧郁目视的眼眸,嗯不许为难你的崔侍卫。她道,张着眼,盼着看他。 好。他应道。 仿佛眼下也没有什么要解决的事了,阿阮撇撇嘴,便收回双臂,站到一边,主动让开了道路。 皇帝当先走了过去,他身边的潇湘妃子也跟上,临走还遮着团扇在美颜上,回头向她调皮一笑。 每回这个潇湘妃子向她一笑,她就鸡皮疙瘩抖落一地,总感觉像是在看到自己对自己笑,太诡异了,她的笑眼实在太像自己了。 此时宫女们也都跟着他俩一个个地去了,有人还偷偷拉拉她手向她笑说表小姐这一路顺风,赶紧急急地去了。 呆呆地看着皇帝毫无一丝留恋离去的背影,阿阮终于朝他们身影吐了吐舌头,还弯腰捡了一块石头扬手砸他们,只是却砸在一个宫女的大屁股上。 谁呀那宫女叫。 阿阮连忙偏开头假装看风景,此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表姑娘,咱上路吧 哎好她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因为去得太远,身影已模糊成一团光影,融入一片夏初的绿幽幽中。 第24章 回府 ♂, 阿阮乘坐的马车经过宫门前,却意外地发现了侍卫崔缄,她连忙叫来福停车,崔侍卫,你怎么到这里了透过车窗看他。 清晨皇上便将我调离皇宫的中心了。他脸上此刻还青肿相间。 都是我不好,害了你。阿阮神色黯然,也怪九哥哥下手太重,可他是皇帝,就算不讲理,打了人想必也是白打了,唉。 记住我的话就好,帮你自己,也是帮我,也是帮皇上,帮咱们凤栖国。崔缄最后一次郑重叮嘱。 崔侍卫,要不我去向九哥哥求求情,叫你还回旧部任职。她同情地道,却又忽然意识到眼下的自己哪还有什么资格去向皇帝求情,她可是被皇帝赶出宫的。 千万不要,眼下皇上正在气头上,你为我去劝他,只会更让他生气。崔缄急忙阻止。 可是她犹豫,你不会怪我吧 不崔缄摇头,脸上郑重,你丈夫在前线浴血奋战守卫边关报效国家,你身为他的妻子,也理应与他的心站成一条线,你明白吗我知道你这三年等得是辛苦了些,只是你若有什么,他那边也不会安心,这样你们陈家与郑家的联姻当初便没有任何意义,你千万要谨记 阿阮神色迟疑,但最终还是点头,微笑看着他,我知道了。 嗯。他颔首,眼中对她有赞赏之色。 那么后会有期。她温婉地道。 离开就不要再回来。他认真。 阿阮再度哑然失声,这个皇宫里还有她的表姐姐,还有那个人,难道她此生真的不能再踏足此地了么 马车一路行驶在京城街道上,阿阮心里却是乱乱的,直到回到定国公府,她才缓过神来。 门上丫鬟仆妇们接到消息后早在等候了,热热闹闹地把她簇拥进三进三开的古朴院落,诸人说笑着穿过重重庭院,来到坐北朝南的正房。 一揭开帘子,便听到妇女们的笑声,还有老太太的声音,可是阿阮回来了。 这不正是吗苏皖柔的母亲苏氏走过来拉住侄女阿阮的手,屋子里姐姐妹妹围了一大圈,看到她后便是嘻笑,中间座上一位头发银丝花白的老寿星,正是她的祖母奶奶,她高兴得迈起轻盈的脚步走上前去跪倒在地磕头,孙女给奶奶请安。 她祖母连忙叫人扶她起来,并向她招手,她走过去,她便被祖母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背,红光满面的脸上笑问:这回进宫可玩好了 阿阮甜甜一笑,两朵梨涡绽放在雪白的圆脸上,皇宫中可并不好玩。 噢陈母吃惊,这又是为何呢 阿阮扑哧一声笑,露出两排编贝似的牙齿,笑声有若玉石相鸣,因为我想奶奶你了呀,可奶奶你又并不在宫中。 她当真嘴甜,也难怪她奶奶心疼她,抱着她便是一阵笑,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见着你姐姐了 见着了。想起她临走时,姐姐还在犯胃病,她便一阵内疚,只是皇帝的口谕,她又不得不从,以及她难堪的处境。 你姐姐在宫中过得还好吧你没有给她惹麻烦吧陈母真是喜欢逗她这个孙女儿。 姐姐她过得很好。阿阮不敢说姐姐过得不好,也不敢说她自己跟九哥哥发生冲突,实在怕祖母奶奶担心。 苏氏上前拉住她手,可见着你九哥哥了 这是苏氏最担心的,自从阿阮接到贵妃邀请入宫的凤旨,她便开始担心了,这俩孩子自小感情亲密,她也是最清楚不过了,比起与她女儿,那个孩子跟阿阮关系更为密切,何况这几日他丈夫从宫中带回来的消息,也着实叫她心惊不安,只盼着别发生什么事。 皇帝哥哥每日在前朝做事,我不怎么能见着他呢。她低下小脸,刘海将她失落的眼眸遮住,便又立时想起昨夜他跟她争吵时那样伤心绝望的眼神。 此时姐妹们围上拉住她说话,到夜晚大家都围在一起用过晚饭,向她打听些宫中趣事,她春秋笔法似的大加删削,大家从她口中听到的也便跟真实境况有了差别,反正祖母奶奶被她哄得很高兴便是,之后便都各自回住处歇息。 阿阮在祖母家的内园居住,内园中又分出无数个园子,姐妹们各立门户,底下都有丫鬟服侍。 她将临走时表姐姐带给她的吃的分发给丫头们,朱珠与翠珠便拉着她说话,问得最多的自然是表姐姐,其次是皇帝,还有就是各宫妃子们的情况。 她们都很关心表姐姐怎么三年了还未生育,本来这是她入宫前的政治任务,便是负责打探表姐姐的消息,只是如今她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连着数日,她都魂不守舍的,夜晚不是拿根笔支着下巴坐在窗前看鲜花,白日便是呆呆地坐在秋千上望天上的风筝。 说好要放风筝的她便又想起那日在五凤楼上放风筝致使大楼撞上麟德殿的情景,她闯了那样大的祸,害得九哥哥要拿出许多金子来重新盖楼,可尽管那样,他都没有怪她,可她只是帮他他便不高兴了。 他还真是阴晴不定的人呢,真叫人捉摸不透。 姐妹们约她玩骨牌,她才恢复起精神来,时而趁别人不注意,偷摸许多牌,便又神不知鬼不觉出掉,最后常常是她赚得瓢满钵满,喜笑颜开地把桌上铜钱手饰全都抱回自己怀里,而这园子里的情况是,只要打牌有她出场,其他人便只有输的命,于是姐妹们便叹息着各自散了,她回到自个儿屋里,便又叫朱珠与翠珠给她们送许些首饰与香料去作为补偿。 一日她手上接到一片鹅黄色的贴子,是宁王派人送来的,邀请她前去岐王宅中参加夜宴,她向来也不是能在家里呆得住的人,过去便常常女扮男装到京城大街上逛荡,今日便穿上一身轻便的男性公子装,腰佩弯刀来到岐王宅中。 明明宴会是入夜二更起始,她却早到一个时辰,便在岐王宅里闲逛起来。 直到经过一扇朱红色窗,她被坐在里头窗下的人吸引,那是一名男子,身材甚是魁梧,与印象中她夫君的身高差不离,只是十分奇怪,他正坐在镜子前,用手里的小刀把脸上的胡渣刮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还把鬓边全部毛发都剔除干净,把一张脸刮得油光水滑的,毫发不剩,本朝男子一般都留胡须,这便引起了阿阮的好奇。 她便把一双小胳膊搭在窗棱上,张大眼瞧着近处的他,那人面朝外坐着,只是因为盯着铜镜太入迷,居然直到一刻钟后才发现她,登时吓了一跳。 你你这小哥,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说话结结巴巴,看起来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阿阮嘻嘻一笑,别看你长得挺壮的,原来这么胆小呀 是你太没礼貌,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凭白无故冒出个黑乎乎的人头吓人一跳。他讷讷说着。 阿阮便在他脸上打转,此人长得其貌不扬,但鼻梁处有一颗黑痣甚是显眼。 她百无聊赖,唉,算了,真没趣,不打扰你啦。便又走到其它地方观赏,一会儿看看缸里的金鱼,一会儿看看池中的乌龟。 这时忽然一人自后搭上她肩,直把她也吓了一跳,回过身来。 呀,原来是你,吓死我了她拍着心口朝天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我,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神不守舍的,在想什么呢此人原来是岐王,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我只是看看你这园子里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花骨朵呀,想着好移栽到我祖母家去。阿阮趁势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油爪。 那你恐怕是要失望了,之前在宫中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好好把握那皇宫里的花骨朵儿,可比我这园子里的好看多了。怎么,跟你九哥哥闹别扭了他说起来神秘兮兮的。 哼,多管闲事。阿阮嗤之以鼻,转身便走到一丛灌木前,欣赏灌木上开得鲜艳的小花儿。 别蒙我,一定是,不然像他那个样子,怎么舍得放你走啊。岐王油腔滑调跟在她身后,与她并肩站在一起。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庭院一角的厢庑游廊下又传来爽朗的说话声,咱们还道今日的主人翁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原来是躲在这里逗咱们的阮妹子。说完哈哈一笑。 看到来人,阿阮脸上一阵喜色,走过去往薛王胸膛上砸了一下,开心极了,十二哥,数日不见你,越发的红光满面了,十二嫂子把你照顾得可真好。又转眼看着宁王,大哥你也来了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眼角藏着笑意,今日阿阮妹妹到了,十六弟你可要把你家那窖藏的珍酿起出来好好地给咱们几个尝一尝。宁王笑说。 那是当然,走走走,这便入席岐王招呼兄弟姐妹几个到大堂上。 第25章 南山围场 ♂, 罗春楼上夜席开始,舞姬挥舞水袖跳一曲踏摇娘,舞袖轻盈娟秀典雅柔美,琵琶师演奏绿腰,一时一名异域舞姬跳一支软舞,舞姿变幻若游龙若凌雪若翠鸟若垂莲,腰身之软当真刮人眼目。 三人喝酒,看得入迷,岐王更是兴之所致,也手舞足蹈起来,他对异域歌舞很是在行,拿得出一手风靡京师的胡旋舞,宁王也抽出腰间玉笛,一曲清亮的笛音参入琵琶演艺中,连薛王也坐在席子上怀抱起公羊皮羯鼓,以一对花椒木击之,羯鼓声急促响亮激烈,以它加入整体节奏便不由得变得急快。 阿阮趁着酒意跑到舞池中央跟着节奏跳起欢快刚健的舞蹈,别看她身形微畔,但跳起舞来时尔身姿柔软妖娆,穿着男装跟舞姬们混做一团,她便灵机一动,又扮起阳刚的男性角色,踏着欢快的节拍勾着舞姬的细腰来回转圈,把九名舞姬转了个遍,便又捞住歧王的腰乱转。 宁王与薛王相视一笑,笛子吹得更快更响,羯鼓也打得更有节奏更有力度,一时活泼的乐曲竟凌空传出高楼之外,楼外清风月明,楼内阿阮便假扮作男子,歧王则假扮作女子,他两人分别客串异性,勾着腰跳来跳去,楼中王孙公子与舞姬侍婢哈哈笑作一团。 他们兄弟姐妹几个时常这般聚在一处嬉戏胡闹,又都是多才多艺之人,许多的传世精品便都是在这时留下的,比如具有收藏价值的字画,为附和而成就的诗赋名篇等等。 哎,阿阮,你到底怎么惹你九哥哥生气了,怎么能把他气成那个样啊前几日我们三个到宫中,他不许我们三个在他面前提起你,看起来又严肃又吓人,当时便把我们三个给蒙住了。岐王手里抱着酒坛子红着脸席地而坐,拉住跪坐着半趴在酒案前半醉的阿阮说话。 他呀,不识好人心。阿阮醉醺醺道,也举起酒杯往红唇里顺酒。 薛王也是脸上泛起红潮,眯着眼看她,没想到你还是像小时候那样任性,我们几个哥哥都得迁就着你,不过要我说,你九哥哥可跟以前不一样了,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就是我们兄弟三个,如今在他面前也不敢乱说话,生怕被人在背后搬弄是非。 他一边说着一边又往肚里灌酒,宁王却只是静静轻抚横置在膝头的长笛,一时转眼看他三人,他也有些微醉,脸上红红的,却没那么话多。 你说他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到底怎么个不识好人心法他淡淡问。 对呀,你们到底发生什么了岐王追问。 阿阮叹息,幽然:九哥哥的秘密,我还是不要告诉你们为好,虽然他把我赶出宫了,但是我与他之间的道义还在我不说我不说她又开始喝酒。 成心吊人胃口,这你可就生分了,咱几个什么关系,从小一起长大,好得不得了,你说便说了,也防着在心里憋着不痛快,我们也不会出去逢人到处乱说的。歧王好奇得最厉害,便积极地引导她。 阿阮本也是不吐不快,也不明白自己是不是真做错了,看三人一眼,便叹息道:因为宫中三年一直无子嗣,我不也是为他着急吗所以我便做了一种药送给他,谁知他便生我的气了。 三王相视一眼,药 阿阮幽幽抬起眼眸,在他们三个脸上转了一转,忽然神秘一笑,嘿 三王回过神来,立时哈哈大笑,你不会是给他及时行乐的东西了吧 阿阮看着他们三个,脸上皮笑肉不笑地又嘿嘿两声,倒是把这三个男人给乐坏了。 老九老九啊,怪不得气得脸都绿了,你这不是公然说他不行嘛,你可知道男人有多在乎这个你呀,难怪他会生你气,再也不想见到你。 三人说着一拍大腿,再度大笑起来,这可真是给他们提供好几日的谈资了,阿阮这时便有点后悔把这个告诉他们了。 她努努嘴巴,艰涩道:可是说到底,我也是为他好嘛。 她说着,李弘竣那样愤怒伤感的眼神便又开始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还真是挥之不走,她本是高兴的心里一时又暗淡下来。 四人一直乐到四更天,才昏昏睡去,天边的星辰闪闪烁烁的,外头窗下一个人站着看了两眼,转身离开。 一夜湿雨,天边暮云层层推开去,一缕缕晨光透过云层照射在大地上,罗春楼上纤柔的柳枝垂绦,如挂成一串串碧翠色的帘幕,一重重道不尽的光影迷幻。 此时红楼中宝香未断,烛光低柔,酒醉的三王也在京城的晨钟声中依次醒转。 三人只觉头疼得要命,下人们已送上醒酒汤,低身慢慢收拾满堂狼藉,薛王翻身坐起轻轻吹灭案旁上的烛火,眼睛迷糊得往楼中一扫,遂推一把岐王,你看阿阮 岐王一手撑在地上支颐而坐,衣袍滑下肩膀,揉着眼睛掉头看过去,便忍不住笑出声。 只见那丫头口里流涎,胖乎乎的身体睡倒在地毯上,两条圆滚滚的手臂向后甩出去,两只小腿呈八叉状,好像是梦中梦到了大鸡腿儿,还在砸吧砸吧小嘴儿,白皙额心上的六角梅花钿也被她头顶案几上酒瓶口中一滴滴落下的香酒乱染了。 走去逗她一逗岐王爬起身走过去,伸手在她雪白的小脚丫上挠了挠。 阿阮收回脚丫,翻了个身,歧王又转到她对面,拿起她一绺头发往她鼻孔里搔了搔,阿阮便在睡梦中打了个喷嚏,又翻了个身,岐王与薛王相视一笑,两人便一个挠她脚丫,一个搔她鼻孔,然而尽管如此,她睡得呼呼地还是没有醒过来。 两个大男人便只是笑,岐王说道,也不知她和老九闹了什么别扭,这回可把老九气坏了,要不咱给撮合撮合 薛王也点头表示赞同,老九打小便对这丫头有意思,咱好歹兄弟一场,也实是不忍心看他那样,你说得是,咱兄弟几个该出手时便出手。 嗯,那得想个主意才成岐王拍了拍又圆又高的脑门儿。 要不这样薛王在岐王耳边说了几句。 宁王却只是坐在案几后给自己斟茶,他衣袖上以丹青描绘壮美河山,显得潇潇肃肃,看着他俩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不禁一勾唇,摇头笑。 奉国殿五扇门窗大开,初夏明媚的光景形成模糊的光影,一团团地簇拥在大殿前的白玉坪上,天边彩云千叠,檐下花枝轻颤,一夜匆匆落雨过后,宫内杨花满径落红成阵,缕缕幽香沁人心脾。 宫人都在欣赏此等美景,独独皇帝一人孤坐在龙案后,神色显得有些疲倦,轻轻打了个哈欠,继续翻阅着成叠成山似的公文,难怪古之谓此类人曰寡人,还真是孤家寡人呢。 此次西南大蝗之事,他已命中央大员前往赈灾,只是接二连三又发生严重疫情,以及流民暴动打砸抢烧等一连串骇人听闻的事件,赤地千里,荒无人烟,更甚者异子相食,都是令他大大头痛之事。 杨炎凉满脸担忧地从大殿外走进来,将一碗澄碧色的杨枝甘露搁置在龙案上,皇上,您昨夜又没睡,还是先到寝殿歇一阵吧。适才宁王薛王歧王派人入宫,邀您去南山围场狩猎。 去回复,朕没空。他把刚批复的奏章规整地放在左手边,又从右手边拿起一本继续低头批阅。 杨炎凉叹息一声,却不离去,自从这阿阮姑娘离去后,皇上您便没一日的开心,唉,这可叫咱们眼见皇帝抬眼瞪自己,他憋着嘴不敢再说下去。 说过多少遍不许再提起她的他神色冰冷说道。 皇上,我虽然愚笨,但也不是瞧不出来,可她毕竟已是他见皇帝又从公文中抬起头来瞪自己,忙又闭嘴,好吧,我不多嘴便是。 皇帝却将手中公文重重拍在龙案上,算了,朕还是去打猎他霍地站起身,率先走下丹墀,最后丢下一句话,你们这些人可真烦 杨炎凉脸上却是一喜,打猎好啊忙跟在皇上后头出宫。 天穹高远,旷野茫茫,南山围场占地方圆千里,远方一脉雄奇峻秀的山峦绵延起伏,如一条巨龙亘古盘踞于此,一夜雨后的半山腰中云蒸霞蔚变幻莫测,仿佛有神仙居住,山与山之间夹出的沟涧中泉水涌动,形成九道瀑布,直从天际冲刷下来,蔚为壮观,足下草原便如一条碧绿色的地毯一直延展到天之尽头,入眼一片无垠的辽阔。 忽然一声唳啸,雄鹰振翅高举,一入湛海云霄。 郊原之上狂风悲切,尘沙阵卷,忽然远处传来阵阵呼喝之声,望眼但见一枝剽悍人马来到,号角声声,旌旗蔽空,身后腾起滚滚烟尘。 当先一人快马率众而来,他黄金战马浑身搭链金络,头顶赤红鬃羽,座上之人身穿缂丝石青底八团龙圆领对襟风袍,腰悬墨色剑鞘包裹的唐直刀,手拿长逾四尺的紫檀宝弓,牛筋制成的弓弦外缠丝线,背后箭筒中尽是天子专用的金鈚箭。 他整个人风标高举,淑气芳栉,正是凤栖国的第六代国君李弘竣。 他身后追随者诸王与百官臣僚将领,把眼瞭望四周之天地大美,不由皆胸怀壮阔,吐气扬眉,诸人左右相视,尽是高声大笑。 李弘竣控着奋蹄嘶鸣的战马出列,回身大声喧谕诸军诸将诸帅,许久未至南山围场,此处之孽障已然嚣张到不知我天子之师的威名,天下承平日久,想必诸位这马上功夫也是生疏了,周边诸国对我朝虎视眈眈,朕盼望诸臣无不枕戈待旦于骑射上切莫荒疏不若今日借此良辰吉时,咱兄弟臣属诸将比试骑射,今日不论君臣,只比技艺,都拿出你们各自的看家本事来,看谁拔得头筹,射中的大兽最多,朕全部重重有赏 群臣大笑着举起雕弓高声应和: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李弘竣手勒马缰,掉头向崔缄看一眼,他在马上高举令旗一挥而下,顿时远岸牛角与萧鼓声响起,百名排成一线站在起伏山丘上的健壮军士擂鼓助威,鼓声震天,如击打在每个人心头,五步一人的军士排在山丘上高举陌刀,众人战马足蹄杂踏,诸人皆是跃跃欲试,握紧缰绳。 李弘竣左右看文臣武将等俱已排成一线伏身准备好,都把眼看他,他大笑着高声:出发 轰的一声,几百名劲装男子几乎在同一时间一拥而出,狂声呼啸中纵马已转眼奔出数箭之地,便有人超在前头,有人落在后头,后头的狂追前头的,前头的一边奔驰一边回头眺望。 岭日扶风中入翠烟岚,一轮红通通的圆日悬于苍穹之巅,照透大江大河 自天穹俯瞰,但见深广辽阔的草原上群马奔腾,雁断鹤唳,有如沧海八荒的霸戟沉丹。 皇帝身后墨黑刺金的大辽披襟烈烈飞扬,刺骨的风声刮人耳畔,他伏低身形一边疯狂拍马奔驰,一边左右笑看与他争竞先后的宁王薛王岐王三人,大笑着挥鞭击马,驾 他的墨锦神驹便似听从指令一般,嗖地后蹄一蹬,前蹄飞起,远远地竟窜出一丈之地,恰似在半空搭了个彩虹,他一边掉头看身后他们三人,左手拈起雕弓,右手急取金鈚箭,搭上箭,拽满弓,望着三人便是嗖嗖嗖连射三箭。 射得三人慌张躲闪,只是躲过一劫不说,李弘竣竟似上瘾,竟左右侧身向后射个没完,一时还哈哈大笑。 嘿你说这老九可真不地道他竟然带头犯规奶奶的岐王身体肥胖,但也骑技超群力大壮硕,他左右躲闪,还是险些被快箭射穿耳朵。 咱三人也射他把他射落下马,咱就能超过他了薛王大笑,也已张弓搭箭。 这倒是个好主意看咱三人的箭多还是他的箭多宁王也缓缓援起弓,从背后箭筒中抽箭。 李弘竣就你箭多看我不射死你丫的咱三个一起射他岐王不服大叫,也朝李弘竣嗖嗖嗖就是三箭。 谁知皇帝大笑着强健的身体忽然向右一倒,躲过他飞来的箭镞,左足紧紧勾住马蹬,张弓倒着身子朝他也回敬三箭。 岐王三支在空中飞驰的箭与皇帝的便一一撞在一起,咔咔咔断折落地,岐王一边奔驰路过低头看落在草地上的断箭,一边大叫:啊混蛋我不服又疯了一般地朝他连射三箭。 薛王与宁王大笑不止,如此互相对射,转眼奔出广茅的草原,前头便进入一座上古洪荒的森林。 林中云雾翻腾蒸涌,粗如儿臂的藤蔓勾结缠绕,在头顶组成无数面五彩斑斓的大网,仿佛随时意欲吞人而噬。 不一时数百臣僚也相继奔入林中,大家眼见周围环境恶劣,便都收拢马蹄慢行,握紧弓箭。 岐王大叫:大兽皆在这神出鬼没之地,大家可都瞪大眼,今日鹿死谁手,试目以待 他说完便最先一个冲出去,马蹄在崎岖蜿蜒的深涧之中如履平地,忽然鸟雀齐飞,众人抬头望,但见浓荫遮蔽日光,尘烟弥漫。 感到诸人心头恐慌,李弘竣笑道:当年成就千秋霸业,也乃马上之功区区几只鸟雀,尔等便怕了诸将竟还不如岐王勇武 他说完目光睥睨,当先驰出,诸将气涌也相继跟上,向更深处奔去,便将那狡兔雉鸡松鼠直尾猕猴一轰而出,众人争先恐后发射,被射中者立时有人上前兜起,按人头记上一笔。 皇帝往前头丛林深处去,眼见一头斑驳的动物在林叶荫后慢走,他寂声张弓搭箭,嗖地射倒一只麋鹿,随军禁卫连忙驱马飞身而下将麋鹿捆起,举旗大声:天子射中 不一时岐王射中花豹一头宁王射中野猪一头薛王射中獐子一头,果然越往深处,才是大兽出没之所在,还真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前头已有娇人战绩,后续急竞便进入大热化,三王骑马争竞,在丛林中一阵飞驰,箭羽嗖嗖嗖破空而出,长箭如落石惊电,击起片片落叶。 九郎,前方地险当心为妙宁王驰马掉头看皇帝呼叫。 李弘竣手持弯弓道:昔年太宗独入万千军中探人首级如入无人之境,区区莽林森原,朕又何足惧哉他高傲地一笑,更加深入林中。 九哥一向狂妄自大,我喜欢这性子驾岐王大笑着跟上。 昔年太宗垂衣治天下,便是这般雍容不迫的气度,大哥你可真是多虑了我兄弟皆在此,纵有猛虎在,恐也不惧薛王跟上,警戒性地巡视四周笑说道。 直至暮色低垂,天子射中猛虎一头群臣欢悦大叫,高呼万岁。 眼看天色渐晚,便有人声已入林中太深,我等不若退回 然而不闻天子下令,崔缄代天子准允诸文臣先回,他带领禁军找寻皇上而去,可是李弘竣今日未捕到狮子,没有尽兴,便往更深处行去,周围浓荫大叶越来越密,一股股潮气泛起,他骏马竟似也惧了,不敢前行。 李弘竣下马把紫檀弓挎在身上拉到背后,走到溪边弯腰洗把脸,嘴唇上水珠滴落,额角鬓发皆湿,他黑色眼瞳往四周张望,起身从背后拉拉箭筒,听声音箭羽已经不多了,适才与岐王对射竟用去不少。 他呼口气,回头看,却见身边一个跟着的人也没有了,抬头望重重树叶遮蔽日光,林中冷气冒起。 可惜他丝毫不惧不退,更是往深处走去,远远还能隐隐听闻身后宁王的呼声,九郎不要再深入了,安全要紧 他不听,径直深入,直到再不闻人声。 忽然左边风动树声,浓密的树叶摇动,他抽一支羽箭搭在弓上,小心挪动脚步,已经抬手瞄准那一处,身后骏马嘶鸣一声,脚步凌乱。 突然嗷的一声大响,震得头顶树叶纷落,草叶分拂中果真走出一头斑斓猛虎,竟比适才那头体型还要硕大一倍,一双碧幽幽的眼睛直直盯着李弘竣。 李弘竣口干舌燥,却是朝那头猛虎一笑,你我相见,也算有缘,今日给我吃你的虎肉怎样朝那猛虎当头便是一箭。 猛虎跃起,朝他扑过来,他贴地打个滚避过,他的神驹惊恐地大叫一声,吓得飞驰入林中不见了。 他轻斥:胆小鬼勾唇一笑。 那猛虎回过头来,朝他又是猛扑过来,他再度从它肚皮底下贴地滚过,顺势踹了那猛虎肚皮一脚,他靴头藏有锋器,猛虎屁股当下被刺破流血,嗷的一声怒叫,猛地回过头来又是朝他飞扑而来。 只听嗤的一声,李弘竣射出的长箭直直刺中猛虎右眼,它卧在地上翻滚两下,疼得剧烈跳起,又朝李弘竣狂扑而来。 啪的一下将他手中弯弓打落,李弘竣肩头中它一掌,当下破衣流血,他急忙跃身站在一块石上,转身顺势从腰间拔出直刀,刀尖轻蔑地一晃,向那猛虎挑衅。 猛虎更怒,大呼风中再度飞身扑来,向他便是呼地一掌,李弘竣先从它身下窜过,忽然翻身跃起贴上它背,拔出直刀向下便是狠狠一刺,顿时血注喷射,溅了他一脸,猛虎大叫一声,疯了一样将他从背上甩脱,回头又朝他狂冲而来。 他闪身奔到大树前,双足在树干上一蹬,返身挺刀向前一刺,直刀登时穿透猛虎的巨口,直通入其腹,它惨叫两声,卧倒在地不动,口边浓血直流。 李弘竣爬起身站一边,伸袖一抹脸上的血,这一下摔得他骨头都快散架了,他伸脚踢它两下,确定它是真死了,才松一口气,坐倒在一边喘气,拉开他胸前衣襟,胸膛上全是血迹,只觉燥热难耐。 只是他未休息片时,忽然四周风声响动,慢慢的竟从林中走出几十名黑衣人来,将他团团围住。 李弘竣看他们一眼,伸手往溪中捞了口水送入口中,抬眼看着他们笑:这林中泉水清甜,各位要不要尝尝 黑衣人相视而笑,死到临头,还有心情说笑今日我们便是来取你的狗命 尔等可知我是谁李弘竣悠然起身。 狗皇帝其中一人大笑。 李弘竣勾唇一笑,哼,你们可知弑杀皇帝是何等大罪 我们根本不需要考虑这个问题,因为江山马上便要易主,恐怕你还来不及下令诛杀我等,你已先向阎罗王报到了黑衣人开始狂笑。 哦不怕言之过早李弘竣握紧手里唐直刀,刀尖指向地面,上头还有来自猛虎体内的鲜血不住蜿蜒滴落。 是否言之过早,打过便知话音落,几十人齐齐动起手来。 顿时三十几人交布,十人齐向皇帝身周挺剑刺来,李弘竣挥舞直刀架开身周的剑,便有六七人手腕被挑断筋络,弃剑倒地。 狗皇帝大家一起上疯狂的黑衣人如潮水一般蜂拥而上,亮晃晃的长剑不是刺上他背心,便是砍向他肩膀,李弘竣身形腾挪,架开齐向他劈来的几十只剑,一抖手腕,剑花弹开,便打伤十几人,而他身上也接连被种下好几处伤口,血流不止。 他却仍是笑道:你们都是没吃饭么怎么打起来软绵绵的一个个跟女人似的我看你们还是别做刺客了,到我后宫给我当妃子吧 受了刺激的黑衣人大怒,更加疯狂向他攻去,如此一番恶斗,李弘竣杀死十七人,自己胸前背部大腿无不中剑流血,他抬袖一抹嘴角血迹,笑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自然是要取你性命之人受死吧一名黑衣人冲天而起,举起长剑向他头顶直直砍下。 空中嘭的一声爆出一团血花,那名黑衣人脑袋被飞出的短剑扎中,当下脑浆迸裂而亡。 李弘竣回头,但见崔缄驾马而来,他身后跟着五六十名禁卫军,崔缄一挥手,禁卫军当下将这些黑衣人团团围住。 他大声道:护驾当先下马奔上来护在李弘竣身前,又有几人将满身浴血的皇帝护在中间。 李弘竣转眼望一圈,冷冷道:留一个活口,其余全部诛杀 登时空中血花飞溅,惨叫声此起彼伏,转眼已一地尸身,一名黑衣人被强行拖至皇帝跟前,李弘竣用手中带血的直刀支起他下巴,说出你受谁指使 只是这黑衣人两眼直勾勾瞪着他,嘴角溢出一线血迹,竟是咬舌自尽了,正在他倒地的一瞬,忽然一支羽箭自背后射来,几乎是擦着李弘竣衣袖飞过,直刺入这名黑衣人胸膛,他便再无活路,倒地死去。 李弘竣猛地回头,但见身后岐王着急赶来,手里拿着弓,背后箭筒已经空了,适才那竟是他的最后一支箭,老九,你遇到刺客了早叫你不要独自一人深入的 他心惊肉跳看一眼倒地已死的黑衣人,他们居然能突破南山围场重重森严的守卫,是有人走漏了风声九哥你没事吧 李弘竣点头,将这些人的尸身清理,检点身上看有何证物向崔缄交代完,他转身当先沿原路返回,也不骑马。 一行人走出莽林,方见霞光万道,此时才未时刚过,还未到黄昏,想来是林中太森暗了。 崔缄牵来一匹马,扶李弘竣坐上,属下救驾来迟,还请皇上责罚。 不必,是朕执意孤身潜入,与你无干李弘竣道。 此时百官臣僚纷纷围上,看着皇帝满身是血的样子,吓得无不目瞪口呆,真是可笑,这里谁都没受伤,独独皇帝却挂了彩。 皇帝爽朗一笑,遇上几个毛崽子不足道别用你们那种同情的眼神看朕 他一边说着,一边被不远处一辆轻烟油幄车吸引,那车身之华丽,搭着彩带,俨然是专为女子乘坐的,他有点怀疑,便道:你去看看。 崔缄驰马奔过去,大声,是何人在车中天子问话 车中并无人响应,他有点好奇,便掀开车帘,谁知却吃一大惊,只见一名女子醉酒卧睡在车中,睡姿极是不雅,身体蜷窝着,口里流涎,红扑扑的脸蛋上两抹醉态的嫣红。 他认得她,是皇帝的两姨表妹陈阿阮 她怎么又来了崔缄暗觉不好,便跳入车中,拍拍她脸蛋,喂你醒醒醒醒 只是阿阮似乎喝得太醉了,无论他怎么敲打她,她都不醒 千万不能叫皇上再看见她崔缄默默道。 他返回向皇帝禀报,车中并无人是辆空车 此时宁王薛王岐王正在远处山丘上搭起架子准备烤鹿肉,若是知道他这么说,非得气炸不可 皇帝颔首,目光看向它处,但见远近长草起伏,天空碧蓝如洗。 那车子看着实是碍眼,我去把它拖走崔缄道。 皇帝点头,驱马来到三王跟前,他们已经准备出酒水,四个人便坐下喝起来,篝火也渐渐燃起。 崔缄慌忙把那车子拉入林中,又跳入其中拍打阿阮的脸蛋,喂醒醒 直到阿阮睁开眼,吓一跳,崔崔侍卫怎么是你她慌张坐起身退后,我我怎么会在这儿这是哪儿 她正准备揭开帘子,却被崔缄挡住,别往外看,这里是南山围场我问你你是怎么进来的 我我也不知道我的头好痛,我也是刚睡醒阿阮迷茫,想起昨夜明明还在岐王宅的。 不是叫你不要再回来得吗皇上正在那边与诸位朝臣分享今日狩猎的野味崔缄一本正经道。 阿阮捂着额头,九哥哥他也在 我先带你离开这里,你千万不要出声。崔缄回头牵匹马来,将她从车中接出,马车走起来太慢,我骑马载你回去。便扶她上马。 她手软脚软爬不上去,又跌落下来,崔缄少不得单膝着地,你踩着我上去 这怎么使得阿阮摇头。 崔缄无奈,只好掐住她腋下推她上马,她还是软软地滑落下去,他只好先自己上马,再拉她爬上来,叫她在身后抱紧自己,便驰马往围场之东投去。 城南大街上正在举行集市,崔缄骑马载着阿阮根本难以通行,两人无奈只得下马,在拥挤的人潮中艰难前行。 崔侍卫,这到底是在哪里呀阿阮过去与这崔侍卫并不相熟,如今被扔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眼下只识得他一人,情感上便只能依赖于他,心想千万别把自己给弄丢了。 你别害怕,这里是京城最靠南的一个城坊,咱们才从南山围场回来,离你府上还有一段路程。崔缄耐心解释着,一手牵着马匹,一手拉着她穿过摩肩接踵的人群,有时还伸臂帮她挡着,免得被拥挤的人群冲撞到她娇小的身体。 想来一定是他们仨,是他们三个把我带到那里的,我独自一人却从没去过那里。她柔声说道,张着眼看街边玩杂耍的,忽然还觉得还挺好玩,这便勾起她的好奇,脸上现出笑容。 你说的是宁王薛王岐王他们吧崔缄转眼看她。 是呀。她仰头向他微笑,只要他们三个聚在一起,便一定会胡闹。 想来也不是胡闹。崔缄说得十分笃定。 为什么她不解。 崔缄转眼认真瞧着她,自从你离宫之后,皇上整整茶饭无思数日,想来三王是忧心皇上龙体,才变着法儿地带你去跟皇上见面。 阿阮哑然,茶饭无思她喃喃。 正因如此,你才更不能与皇上见面,那句话说得好,早断早了他忽然严肃地道。 阿阮慢慢停住脚步,抬头看着他刚毅的脸孔,一时竟说不出话来,他仿佛在宣示着什么,她不是听不明白。 两人相视片刻,忽然她背后被人用力推了一把,她向前跌去,崔缄托住她手臂,她回头,却见近处搭起的台子上正在演傀儡戏,台下一堆坐在小板凳上的看客热热闹闹地欢呼。 台上正演着明皇年间的,三郎,如此月朗风清,你当真要与妾身盟誓么白色幕布后戏子之声妖妖娆娆地传出,并伴随着那两只用兽皮做成的人物剪影的扭扭捏捏。 好一似浪子羞愧归故里,往日的荒唐你莫再提。你我的情缘谁能匹,两心之间有灵犀玉环倾城又倾国,孤王难舍又难离。悔恨眼观流泪眼,断肠妻是我爱妻。双星在上复盟誓,神明鉴我李隆基。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便开始凄切缠绵地幽幽唱起来。 阿阮垂下眼帘,想起那一夜九哥哥看着自己时凄然绝望的一双眼眸。 近几日,她竟是在梦中常常梦到他用那双眸子看着自己。 九哥哥她心里有个声音轻柔地道。 第26章 集市 ♂, 从这边到定国公府还得半个时辰的路程,你饿吗崔缄忽然十分体贴地问。 这京城占地十分之广大,从城南走到城北往往要多半日的功夫,若是骑马还快一点,但京城街道上也不是可以随意纵马狂奔的。 阿阮摸了摸扁扁的肚子,好像是有点饿了,这附近有什么好吃的呢说着便转眼看四周。 那里有卖茶汤的,很好吃的,要不要尝尝我知道你这样的大家闺秀定然是没吃过的。他微笑。 好呀好呀。阿阮也看着他甜甜的笑。 崔缄便先花了些钱叫集市上的商贩帮他看着马,带她走到路边一个小摊上,因为今日有热闹的集会,所以小摊上的游人便特别多,只是大家都穿着十分朴素,只有他二人衣裳之华丽,足以引起周围人的侧目。 别管他们,咱吃咱们的。崔缄憨直地笑。 阿阮乖巧地点头,一时一名年约六十的老汉送上茶汤,只见浓稠的一大碗,她接过勺子,脸色有点不自在。 崔缄十分心细,忙从她小手中取走勺子,从自己怀中取出一条洁净的帕子,给她把勺子细细地擦干净,又递给她。 阿阮脸上写满讶异,崔侍卫,没想到你人看着呆直,原来也这么心细的。 是吗那是因为我家里有一个跟你一样大的妹妹,她自小便是我带大的,只不过后来她嫁人了,便跟我没以前那么亲了。崔缄拿起勺子便开始大口吃起来,你也赶紧尝尝,味道很好,我打小便喜欢吃这个,以前我在村里住,偶尔进城便吃这个,小伙伴们一起,别提多开心了。来,快尝尝,一会儿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阿阮拿着勺子低头看着碗里的茶汤,她自小锦衣玉食,入口的东西都十分精致细腻,见这茶汤做得十分粗糙,便咂咂嘴,却见崔缄转瞬便已把一大碗吃掉了,又叫上来一大碗,还叫老汉多加些黑糖。 仿佛是受到他的感染,阿阮便也鼓起勇气,试着舀一勺入口,顿时感觉入口香滑浓郁甜得人心里美滋滋的,特有一种粗茶中粗粒的醇香美味,是一种来自大地的土生土长的味道,吃得她味蕾上一阵新鲜刺激。 她本来便是一个食欲很好的人,这下大着胆子敞开肚子吃,一碗两碗三碗四碗五碗,只见碗不断加高,崔缄低头数手里的铜钱,抬头看着她瞪大眼。 她的食欲肥大吸引了周围人的注意,别人都笑她,只听有人身后窃窃私语,哎你们看那女扮男装的姑娘好能吃啊她丈夫怕是都要给她吃穷了 这样的话飘入两人耳中,崔缄身形微微一僵,抬头看阿阮,她却俏皮一笑,不以为然。 我出来也有些时候了,怕是一会儿皇上要派人找我,我先赶紧送你回去吧崔缄站起身,显然他听到适才女子们的窃窃私语声有些不自在,才意识到不仅该提醒别人要避嫌,就是自己也该避嫌。 好呀。阿阮站起身整整弄乱的男装。 她经过昨夜跳舞睡觉一顿折腾,一头乌发已经松散得有一半披拂下来,将雪白圆润的脸颊遮住,因此适才的那些女食客们便轻松看出她是女扮男装,而且她的胸太高了。 崔缄转身在集市上找到个租马车的,垫付些铜钱,转身见她在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流连忘返,小手碰碰这个点点那个,张大的童真眼中充满好奇。 他走过去问:喜欢吗 嗯,我喜欢这个。她拿起一个昆仑奴面具,往白净的脸上一阵阵比划。 宽大的面具遮在她纤俏的脸上,她便成了一个西域来的魁梧壮汉,面具拿开又变作一个活泼美丽带笑的女孩。 崔缄看着她,忽然一笑,我买给你。 好啊,真是叫你破费了。她身上从来不带钱,喜欢什么都是别人免费给她,等价交换在她心里的印象不深,而且从心理上她是觉得像是崔缄这类人都是为她们贵族服务的,满足她们的喜好也是天经地义,并未觉得有何不妥。 崔缄付了钱,咱们赶紧走吧。 好啊。她跟在他身后,崔缄先是艰难地将马车拉出集市,咱们还是从另一边过去吧,我看这前头的集市还有很长的样子,从前头俨然通不过去 好啊好啊。她点头,完全凭他作主的样子,对他绝对信任,也不怕被他拐卖,想起这个他便是一笑。 来,你上车。他拿块高高的石头垫在马车前,阿阮一双小脚踩着攀爬进去,她翻身坐好,又低头整理男装,崔侍卫,为何要租马车呀 这京城里怕是有认识你的人,我骑马载着你当街跑,于你名声不利,所以你坐在车里会更安全些。他开始坐上驾驶位赶马车。 原来是这样,崔侍卫你想得可真周到。她坐在车中愉快地双足踢了踢,小手正要好奇地拉开窗帘,忽然想到不要被街上人认出自己的脸,便又把窗帘拉好。 车帘外传来崔缄爽朗的说话声,我们常在皇上跟前办事,当然得尽量想得周全 嘻嘻,我九哥哥平日里是不是很严厉呀阿阮甜笑,看着一阵阵风吹得帘子飘起,尚能看到崔侍卫的青色衣袂,君子的色泽。 是,皇上平时很严肃,办事果断,很吓人。他笑。 那你们可真是倒霉了,有一个那样严厉的头头。仿佛是被自己的话给逗乐了,她咯咯地笑起来,哪像我的丫鬟们一点也不怕我,她们还时常取笑我胖,想来是我太面善啦。 恐怕是你性情脾气温和,她们并非是欺你,而是真正地喜欢你,心里愿意与你亲近。崔缄挥着马鞭说道。 嘻嘻,对啦,崔侍卫,你与我夫君很是相熟吗在她心里,夫君肯将他俩成亲时那么贵重的信物托崔侍卫转交,想来是两人私交甚厚,只是想起她被扔进水中的玉佩,她脸上便又不高兴了。 过去在军营中我与你丈夫做过一段时间的幕僚,他为人豁达开朗忠直仗义,说实话某些方面跟你还有那么一点相像,军中的人都很维护他,那时怀安王安排他到军中从最底层起历练,他从不仗着自己的父亲是高官而轻慢我等,并且十分乐于助人,谁有困难他都会第一时间出手相帮,因此在军中积攒下不小的口碑他笑说着过往那些愉快的回忆。 阿阮目中闪亮,笑道:没想到他人这么好,我却是不知道的。 崔缄便又叹息,是啊,我知道你等他等得是辛苦些,但是我敢肯定地告诉你,他这个人,值得你等 阿阮哑然,脸上一阵发呆,感到她没有回应,崔缄似乎意识到自己说错了什么。 两人无声,只有车窗帘在随风飘啊飘 马车在京城的街道上平稳地行驶着,崔缄将阿阮护送回她父亲那儿,慌得陈颢昇连忙出来迎接,哎呀,崔将军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陈颢昇寒暄中间还不忘回头瞪一眼女儿又看着崔缄笑,今日将军怎么有空到老朽府上这 他想问这是怎么回事,她知道女儿前段时间离宫后是回了她母亲那儿,他也没多余的精力管教这野丫头,便任由她四处作乱,不知怎么的今日又跟这崔将军混在了一起,他俩可并不相熟啊 阿阮挠了挠脑袋,笑得讪讪的。 是这样的,宁王薛王岐王将令嫒带到南山围场,末将陪皇上狩猎正巧遇上她,便送她回来了。崔缄拱手说道。 噢噢噢,是这样啊,崔将军还请上堂喝杯热茶吧陈颢昇连忙喧让。 不了,在下还有要事在身,便不叨扰右丞大人了。崔缄爽直地笑道。 阿阮的父亲陈颢昇未卸任前官至尚书右丞,因此别人都这么敬称他。 阿阮送崔缄到大门上望着她离去,她双足一旋,飘然走回院落,回来便看见她父亲负手站在院中狠狠瞪她一眼,你可总算是舍得回来这个家了 其实本来也不想回来的,谁叫咱府第离南山围场近呢,嘻嘻阿阮调皮地说道,还跟她爹眨眨眼。 陈颢昇瞪眼如铜铃,气得满颏胡须全数炸起,罚你罚你抄十遍韩非子忠孝孟子梁惠王般若蜜多心经,哼哼他一甩衣袖,背着身气冲冲地走回屋去。 阿阮朝他略胖的背影一吐舌头,又是调皮地嘻笑,抄就抄您老以为我还会怕吗哼她鼻子朝天一翘。 与此同时南山围场上夕阳遍洒金芒,三王与皇帝坐在山丘上围着篝火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此时李弘竣已换掉那身染血的衣裳,做了简单的伤口处理,便也张嘴撕了一片鹿肉大口嚼着,一边咂咂嘴大赞,味道不错,就是好像缺点盐 在岐王那儿,他这个吃货出门都有带油盐酱醋,生怕遇到不错的美食可惜缺味儿而错过宁王扳着酒坛笑道,看着岐王把手里鹿肉咬嘴里,两油手便往怀里摸了一小瓶盐出来,在这儿在这儿,我给你倒 他便拇指推开旋转的金属盖子,要给李弘竣手里的鹿肉上洒盐,别别别却被李弘竣嫌恶地推开,你怀里揣那么久,适才又骑马一阵儿乱跑,定然窜了一股怪味儿,我不要不要还是就这么将就着吃吧他又张嘴撕了一口嚼着。 或许经过适才一番剧烈运动,他们都实在是太饿,便觉得这野滩上烤得鹿肉比那宫中和王府膳房里做的还要鲜美可口。 忽然薛王用手肘一扛李弘竣,低眼看他挂彩的身上,哎你身上伤没事儿吗要不要看看 李弘竣与他挨坐得最近,几乎是膀子靠膀子,他回头看他,摇头,没事。他睫毛长长的,眼睛像黑色曜石一样黝黑明亮。 岐王皱眉道:不知那些是什么人九郎你能猜出是谁吗是谁那么恨你啊 李弘竣摇头,今日好容易出来打一回猎,我不想大家因为我破坏了兴致,不说这些不高兴的,来来来,喝酒。 四人便大笑着酒坛碰在一起,仰头一饮而尽。 岐王笑说:我就是喜欢九哥这性子哈哈,不过也是,像你这么一肚子坏水儿,别人要是喜欢你,那可真是大阳打西边出来了他仰头狂饮坛中酒,一抹嘴上酒渍。 忽然细心的宁王问道:崔侍卫呢他不是向来与九郎你形影不离得吗他抬头瞭望四周,但见臣僚百官各自聚在一处喝酒唱曲儿。 李弘竣这才回头看适才那辆车的方向,车那边是一路半黄不黄的胡桐树,他适才说要拖走一辆空车,好像是去有许久了。 什么空车岐王吃惊,看薛王与宁王,什么样的车 李弘竣回头看岐王,看起来像是女人坐的,装扮得挺艳丽的,反正我是就算被打死也绝不会坐那种车子的,太娘气了 啊岐王张大嘴,与薛王宁王一起站起身,这下糟糕他扔掉手里鹿肉随手牵匹马便朝草坡下奔去,宁王与薛王也连忙跟上。 李弘竣不解,也骑马跟过去,他三人还未进入胡桐林,只见岐王已拉着一辆空车出来,帘子揭开果见里头无人,宁王与薛王脸上一片震惊,但见岐王也是满脸焦急。 你们这是怎么了李弘竣不解。 不瞒老九,我们带阿阮来南山围场,只是她昨夜喝了太多酒,直从岐王宅来到南山围场这一路上都没能成功把她叫醒,便仍然安置她在车中,只等她醒来再叫她跟咱们一块野炊的,只是明明我们已派有十几名侍卫保护她的,怎么这下人全都不见了,而且马也不见了宁王在马上神色担忧地说道。 他不说还好,这下李弘竣彻底震住了 第27章 寻觅 ♂, 崔缄向来忠直憨厚,皇帝对他十分信任,他当时说车中无人,那他便信是车中无人,只是阿阮丢了的事实却是真的,他浑身止不住一阵凉透,然而阿阮是在崔缄将马车拖走之前丢失的,还是在这之后,他已然没有多余的理智来思考了,他只知道阿阮丢了 岐王跑过来牵住李弘竣的马缰仰头看马上的他,老九是我对不住你,但我也是为你好,实在不忍心看你所以才带阿阮来的,只为 只是他话还没说完,李弘竣已经右腿跨过马背跃下身来,他跑到马车前一把掀开车帘,车中已经看过无数遍,确实是没人的。 他又转到驾驶位前,甚至都要掀开坐垫看一看,转眼看四周,但见风吹落叶潇潇下,远近风声阵阵过耳,如此荒原茫茫丛林深深,她一个姑娘家身娇体软的能走去哪儿 适才崔缄回说发现车子时已经是空的了,那么很有可能在他们奔入莽林追捕猎物时,她便遭遇不测了 他奔入林中四周张望,林中更是空无一人,唯有几只乌鸦站在树枝上看着他,顺便发出嘎嘎嘎的恐怖叫声。 阿阮阿阮适才他在莽林里险些遭遇不测,该不会是想至此,他更是大声呼唤,陈阿阮陈阿阮他在林中一阵焦急寻觅,只是没有得到任何回应,耳边只有风声树声落叶声 宁王薛王岐王也吓坏了,没想到这下可玩大了,还不知皇帝回头要怎么收拾他们 都是你出得馊主意这下阿阮丢了,这里这么大,上哪里头找去我的天,该不会是她被野兽给叼走了吧薛王气急败坏地眺望左右。 我明明已经派了侍卫看着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岐王也是急得一头汗。 还能是什么,怕是你的侍卫们跟阿阮还有那马,一起给喂狼了薛王恼怒。 岐王狠狠拍了下脑门,却见李弘竣从林中跑出来,揪住缰绳翻身上马,一骑绝尘奔驰上丘原高地。 此时群臣都站起身远远望他们,不知发生何事,见皇帝来到众人中间,镇定心神道:去找人朕的表妹丢了你们给朕去找 群臣面面相觑,有人回过神来,说道:是陈右丞的小女儿 正是皇帝驰马来到禁军中间,快速下令,分成八小队,八个方位,每队五十人,去找陈阿阮山林丘野草地溪边,都不要放过 禁军训练有素,得令后便立即分成八组,带上武器骑马分别向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奔驰而去。 李弘竣勒马停在高原上,往四周望去,但见一轮圆日沉沉压在西山顶上,马上便要落山了,天黑了可就更糟了。 他盲无目的地骑马在草原上四处奔走,有时下马左右翻长草,看她是否调皮地藏身其中,只是这草原如此广茅,便算层层推进掘地三尺,恐怕也要费去不少功夫,似这般胡乱寻了一个多时辰,他口干舌燥地也没能找到她的身影。 此时西边的太阳只余半张红脸儿了,远处山头上嗥地一声,七匹雄狼依次出现在苍山之巅,仰头对着东天已经升起的苍月放声悲鸣。 李弘竣看一眼,心惊得不得了,更是加快寻找的速度,陈阿阮陈阿阮陈阿阮他大声呼唤,只是这天大地大,上哪里找她去 他突然好后悔,后悔那夜将她赶走,要是她还留在他的宫中,有他在身旁保护,便也不会出这种事了 忽然意识到可能以后一辈子都再也见不到她了,便自责得几乎要崩溃,幻想着她适才遇到猛兽时可能惊慌失措的无助样子,甚至是被猛兽的利爪拍打得衣不蔽体,被兽牙撕咬得粉碎,便吓得浑身发抖。 记得那日在围魏宫中,单单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便把她吓成那样,急着哭叫九哥哥,她八成适才也这般唤他的,可这回他却没在她的身旁,在她最需要他帮助的时侯。 他越想越难过,情急得一边急走一边大声唤她,嗓子都快喊哑了,然而远近荒原茫茫,却始终不见她的身影。 直到他又骑马奔回山丘上,去寻找的禁军与朝臣都按照规定时间回来交换结果,大家都摇头说没找到,乘在马上的李弘竣此刻已是彻头彻尾的冰凉,太阳完全沉没入西山,自东天升起的清冷月华照亮大地。 渐渐的身后群山之上传来此起彼伏的狼嚎之声,寒风扫荡得长草东倒西歪,众人均觉身上传来阵阵凉意,不由得看向四周,却见黑暗中草原上相继亮起一双双碧幽幽的眼睛,仿佛在暗中盯着美味的食物,尖牙里流着口水,随时准备配合出击,围猎这帮愚蠢的人类,将他们一网打尽。 点亮火把有人连忙道,皇帝四周便逐一地亮起来,顿时火光熠熠,围着皇帝的众人脸上都写满期盼地看着皇帝。 皇上,此地不宜久留,恐怕再过会儿便是群狼出洞,咱们还是穿着一身戎装的杨炎凉拽紧马缰看着四周警惕性地说道。 李弘竣微微侧脸,阴沉沉得却没有立即反驳,但是明显感到群情惊惧,尤其是文臣们,他便道:整军开拔回城 众人如蒙大赦,但还是秩序井然地排成四队队列跟在皇帝身后,又有两队人马负责押后,监视跟在他们身后的群狼。 行到围场门前,却有之前派出去寻找阿阮的一队禁军正返回来,与他们相遇,他们之所以去有这么长时间,是因为这边距皇帝适才所在山丘最为遥远。 一人下马跑过来跪倒在皇帝马前,皇帝身后军马停住。 那人便报说:皇上,大概在午后申时一刻,崔侍卫骑马带着定国公府的小姐往京城方向去了 夜晚阿阮换上一身绣着点点梅瓣的浅粉色春衫,下身一条齐胸高的嫩柳色绣百花蝴蝶裙,她将乌黑长发斜簪起宝髻,一串珠色璎络垂在耳后,轻施薄粉的脸上噙着两朵甜甜的梨涡,额心一点桃心。 在宫中住上几日,她可是跟表姐姐学下了不小的化妆技巧,例如眼尾如何挑得更娇更媚,唇角如何更显甜美笑意,想起坐在幸春宫窗台下,表姐姐拿着细笔给她画眉的样子,她就一阵开心。 朱红窗外暗香疏影,绕成一圈的篱巴里种植着几株正在随风摇曳,高烧的红烛将她的影子投照在牡丹窗棱上,屋角的镜子中倒映着她丰腴雪艳的身体,她圆润似藕的手臂举起一卷卷泛黄的纸页,轻巧地挂在窗前一条冰色丝弦上,便让入窗来的香风将经纸上的墨迹吹干。 她又坐好在书案前,从象牙雕的渔家乐图笔筒中取出两根玳瑁管紫毫笔,左右手握了便伏在案上书写小楷,两张纸上传来毛笔摩擦纸面时发出的沙沙声,她向上弯着嘴角一边默默念诵,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 她能练就今日这样双管齐下的本领,也真该感谢她那位严苛的父亲。 她微微一笑,又两张卷纸抄好了,站起身再度挂好 此时却听闻陈府外的大街上传来杂乱的脚步声,便听到紧接着府中也人声鼎沸起来,窗外各种游廊下亮起一盏盏红灯笼,她好奇地走到门前,一手扶着门框往外看。 众丫鬟与仆从们纷纷打着红灯笼跑到正房外直通往大门前的甬道上,连她父亲陈颢昇也连忙拉着不整的衣冠跑出来,还有阿阮的母亲阮氏女,也急急跟着丈夫出去。 阿阮眨巴眨巴眼睛,小声说道,发生了什么事摇了摇脑袋,又坐回书案前继续写字,只要再努力一下就可以完成了,还有十遍心经要抄,等抄完她就跑出去看究竟发生何事。 陈颢昇拉着妻子阮氏还有三个女儿来到门上,但见陈府前的整条街道两边,此时已匆匆布列满两排执戟的军士,清冷的青石板长街尽头,骑马行来一群黑压压的人影。 陈颢昇握紧妻子阮氏的手,阮氏脸上此刻显得激动无比,翘首盼着那个身影的缓缓到来。 马蹄声嘚嘚,丫鬟仆从们脸上也是各个喜色,手里的红灯笼照亮周围,直到那人乘着一匹黑马走到跟前,烛光将他的魁梧身形与棱角脸孔映照出分明,陈府之人认出他,皆是又惊又喜,忙齐齐跪倒在地,我等叩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那高大男子环视一周,一眼便在府门前的人群中认出陈颢昇与际氏,当先矫健地下马,快步向他两人走来,爽朗的男声中带着愉悦的笑意,姨父姨母请起,夜间叨扰,是外甥的不是。 他扶着二老站起身,阮氏欢笑的脸上便开始流泪,弘儿,真的是你忍不住伸手抚摸上他的脸孔,抬头看着已经长大为成年男子的外甥,喜极而泣。 一时便又想起李弘竣的母亲,自己的姐姐,便忍不住掉泪。 陈颢昇连忙拉住她,你外甥好容易来一次,你哭什么哭啊呀皇上,这妇人嘛都是这个样儿,成日里多愁善感的,你千万勿怪 李弘竣笑道:想来姨母是心疼外甥,才会情不自禁。 此时一众朝臣与军士跟在他身后走来,也一一与陈颢昇及夫人寒暄,此时站在阮氏身后的三位姿容艳丽的姑娘走上来站在一线,向李弘竣屈膝行礼,笑道:表哥 三位妹妹请起他隔空抬手示意。 三人抬头看他一眼,都前仰后合地笑起来,直到被她们父亲瞪了一眼,便忙躲至阮氏身后笑眼看他,阮氏拉住身后她们三人也是笑。 李弘竣的目光开始在人群中流连,阿阮呢她回府了吧 阮氏忙笑着说道,在的在的,午后便回来了,把自己一个人锁在屋里,谁也不愿意见。 李弘竣吃惊,为何不过听到这个消息,他总算是安心了,她没有出事便好,只是她为何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不肯见人呢难道他琢磨不出来。 阮氏回头瞥一眼丈夫,笑道:还能因为什么,你问你姨父 陈颢昇憨傻地一笑,伸手挠挠脑袋,他与他的女儿阿阮有个共同特点,便是一遇到尴尬的事便不由自主地会去挠脑袋。 李弘竣黝黑的眼眸凝视向陈府院落深处,不知在思索什么,忽然笑道:既然如此,那外甥便不叨扰了。说完他一转身走下台阶便要离开。 这下出乎众人意料,他们可是经过长途跋涉在京城绕了个大弯才口干舌燥地来到陈府的,就是想确认那姑娘是否安全这么一件事。 阮氏连忙走上几步拉住他身后墨色刺金的披风,弘儿,你怎么这么急着便要走来都来了,怎么不进府里头坐坐虽然他来得有点晚,但她没有说出口。 适才忽然听到皇上入夜驾临的通报,陈府上下都是深深吃了一惊,不明白这大半夜的皇帝不在自个儿宫里头好生呆得,跑得这京城的民居里来做什么。 只是眼下来了连门都不入便要走,就更加奇怪了,何况他带来的这一队人马现下已集满整条巷子,声势之浩大真是从所未有,文臣武将全部乘在马上,更甚者还有宁王薛王与岐王也在其中,整条巷子都火光熠熠的。 李弘竣回头看着阮氏笑道,明日还有早朝,不便多耽搁。 他的回答未免牵强,阮氏显然不信,可那也总得吃杯茶再走啊,不然便是我等待客不周了。 李弘竣犹豫,须臾之间苦于找不出更合适的理由推辞。 陈颢昇忽然道:听崔将军说皇上您白日在南山围场打猎,怎么回来得这么晚 话音落,站在巷子里的群臣百僚偷偷互看几眼,数百双眼睛一下子又齐刷刷地扫向皇帝,谁知皇帝却只是尴尬一笑,噢,这个一时没有打到大兽,所以回来得便有些迟了。 此时上百名臣僚皆知皇帝在说谎 他也仿佛感受到身后那一双双异样的目光,便潇洒地爽朗一笑,朕走了 马上的宁王薛王岐王却是相视一眼,脸上一副了然的喜笑神情。 李弘竣低着头转身缓缓走下石阶,来到骏马前牵住黄金缰绳,略作犹豫,但还是翻身上马。 陈颢昇走到他跟前,皇上,代老朽向崔将军问好。 李弘竣双手握紧缰绳,瞭眼看他,姨父是说崔缄 陈颢昇笑道:正是崔将军,今日午后是您的侍卫崔缄亲自送小女回府的,老朽本还想多谢他的,奈何他去得匆忙,不愿逗留。 朕知道了,朕会代姨父转达的。李弘竣拉转马头便要从人群中离开。 阮氏双眼含泪地望着他要离去的背影自从他做了皇帝,她这个做姨妈的便再难见到他了,即使见到也只能匆匆一面而去,他身后山呼海啸得仪仗十分排场,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供他们多说几句贴心的话。 此刻李弘竣缓缓驱马往前走,整个人神不守舍的,朝臣见皇帝来而又去,却过门不入,均觉诧异,便都拐马跟在他身后,按着之前回城的队列缓缓离开陈府小巷,直到此刻,皇帝都没有想起要下令放他们各自回家。 正在此时,忽然一声娇甜的声音自巷后传来,九哥哥 第28章 这是圣旨 ♂, 月影下的李弘竣顿时停住马,但他没有急着转回身,以防是自己听错,可真不好再在群臣面前丢脸了。 寂寥的青石街道上响起奔跑的声音,忽然一个艳丽的姑娘出现在他马前,上来便伸手一把拉住他的马缰,九哥哥你是来找我得吗 他向她甜甜一笑,月光中别提显得多邻家了。 李弘竣微怔,呆呆瞧着她,众臣哑然,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起来。 九哥哥,你是来找我的她再问,眨了眨眼。 李弘竣沉默,心思真是脸都给她丢尽了,便向她说道:并非如此,朕是来看望朕的姨母的。 我娘她奇怪,心想他做了三年皇帝,怎么现下才想起来要来看望她娘呀,而且是在这夜里 深深凝视一眼她发呆的俊美脸庞,他收回目光,听说你今日也去南山围场了他低声问。 是啊,我酒醒后便在那里了。她道,九哥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低眼看她,并不回复,是谁送你回来的 是崔侍卫。她老实交代,见他只是抬起高傲的下颏,月光下他的脸孔冷傲无比,不记得那夜的事了又低眼看她。 阿阮低头,思忖片刻,抬头看着他清甜一笑,你还记得她一歪脑袋。 咳他目光瞥向它处轻咳一声,是啊,那夜发生何事,朕好像也不记得了。他忽然又展颜一笑,看着她,好好陪你母亲。说着便要驾马离去。 阿阮小手却死死握住他马缰,你当真没有话想跟我说吗她头上珠钗在细柔的月光中闪烁着夺目光泽,却是缠着他不叫他走,只是把眼瞧他。 他低头看着她,陈阿阮 啊她笑眼中满是雾水朦胧,他眼望路边垂柳,握着马缰的手松了又紧,眸光眷眷地低头瞧她,你知不知道今日我有多担心你说完他还回头看群臣,索性大伙儿都假装没听见,并且自动退得离他远远的,不得不说,他们真是太识相了。 你怎么了她问。 今日我以为你以为你被野兽叼走了。说起这个,他就想哭啊。 当时他与群臣找遍整个围场不说,听闻她已被崔缄带走,想来他是送她回她家里,尽管如此还是要亲自前来看一看,确定她无恙后才好放心离开。 你去找我了她长长的羽睫忽闪忽闪,看着他俊挺的脸孔,此刻他看自己的眼神真是无比温柔。 是啊。他忽然一笑,又低眼看她,半晌后他忽然俯下身,伸手轻轻握起她小下巴,两人脸孔咫尺之间近,他瞧着她柔美的脸庞,忽然问,这几日,你有想我吗 他咬着自己薄薄的嘴唇,眼神静谧地静静等待着她的回答,直到她嗯了一声点头,羞涩地垂下眼眸,又抬起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瞧他的脸,只是此时眼中已幽幽然得有些难过的情绪抑制不住地流露出来。 看到她这个样子,他心里忽然也一阵不是滋味,只是瞧着她朱红色的唇,他多想就此亲上去,不管不顾地倾注自己积压多年的全部感情,可是眼下还不能 他松开她下颚,直起身又低头看她,低声,过几日我再叫你表姐姐下道凤旨,接你入宫,我走了。他握紧手里的马缰,控制住不停乱动的骏马,又垂眸瞧着她,忽然问,你会来吗眼神又变得冷酷笃定,定定看她。 阿阮低头,咬着嘴唇,这样真的好吗抬头又看他,神色尴尬。 他又俯下身用一双炯炯眼眸死死盯住她委屈无力的双眼,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他又直起身形,偏开冷冷的脸,手中握紧缰绳竖起右耳耐心等待着她的回答。 她左右为难,站在他旁边左右权衡,可是又抬头看他乘在马上伟岸的身形,只是犹豫,最后还是伸手拉住他衣袖,他回头垂眸看她,脸上神情冷冷的。 九哥哥,我我祝你和表姐姐幸福她垂下黯然的眸子。 闻言他霍然转眼盯住她,半晌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彻底地凝滞住。 他冷酷的脸上竟似有些愤怒,忽然伸手一把提住她衣领,迫使她仰起小脸看自己向她趋近的脸孔,宽厚的胸膛气得起伏不定,咬牙切齿:陈阿阮,你是知道我的,我是什么样的性子,一向有仇必报,你难道一点也不怕吗 她抬起泪眼目视他,伸手握住他扯住自己衣领的大掌,九哥哥她柔声。 感受到她大眼中的柔弱,他大掌转而握住她后脑勺,迫使她仰起小脸,他则低头双眼盯住她的脸,你当真不来 我她欲言又止,抬眼凝视他冷酷的眼眸,我的身份 那很要紧吗他垂眸阴深深地质问,见她眼角向下坠泪,他拇指帮她把泪珠拨掉,回答我,这几日有没有想我梦里有没有梦到我他问。 阿阮不敢直视他直勾勾的眼神,目中泪珠滚落,又轻轻点头。 他心头一喜,只是仍然绷住脸,这是真的 嗯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她双眸轻轻凝睇住他,转眼看他眼角似乎受伤了,轻声:你今日打猎受伤了便伸手触碰上他眼角的伤痕。 嗯。他不想说除他两人感情之外的其余无关的事,只是看着她,五日后,你回宫,这是圣旨 他终于是直起腰身,想了想又补充道:我到时派人来接你,如果你敢抗旨不遵,仔细你的脑袋,说到做到 阿阮抬头,啊 他勾唇一笑,轻蔑地看她一眼,这次我是真的走了不要再缠着我了说完便是脸上忍不住一喜,他拉紧马缰潇洒地驾马离开。 阿阮站在街道边上,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他竟是没有再回头瞧她,只是径直走入黑夜中,然而身后朝臣们路过,脸上看着她的神情却是各不相同。 大概是讶异吃惊奇怪不解等等种种复杂的情愫掺杂着 直到宁王薛王岐王三人经过,看着她时,那脸上的表情却是仿佛看穿一切的你懂的,阿阮在他们三人暧昧的起哄目光下彻底羞红脸。 此时忽然她三个姐姐赶上来一齐拉住她,小妹呀,你九哥哥跟你说什么啦三个人便是抱团儿咯咯咯地疯笑。 我呃呵呵呃呵呵她脸上尴尬地笑得好难看,朝天翻了个白眼。 这可怎么办 她蒙头冲开她们,又冲开门前的丫鬟仆从,冲开她爹妈,挺着背脊径直走入府中,最后干脆跑起来,穿过穿山游廊,冲回房间扑在她的公主榻上用被子将自己给全部蒙起来。 次晨阿阮回祖母家只是告个平安,却生怕父亲又要缠着她学习礼义春秋等,便住着又不肯走,却在心里想五日后九哥哥派人去家中接她,她去还是不去呢唉,好烦 所幸闲时能与姑娘们一起做些趣事,好消减心中这愁闷,绣花赛诗拈花名儿宣骨牌掷骰子解九连环和八封锁,然而只过了一日,还是被她父亲遣来的马车强行扭送了回去。 她父亲为人古板,连她祖母都不喜欢,早早被斥出去独门独户了,不过也只是隔坊而居而已,离得并不算很远。 这一日,陈颢昇吃饱喝足,便又开始训女 跪下父亲的声音听起来一点儿也不威严。 一名小丫鬟放一团蒲垫,阿阮努着小嘴不情不愿跪在上头,与其说是跪着,不如说是坐着,懒洋洋的。 跪直了。陈颢昇红润的脸蛋与阿阮长得还真是有点相像。 他微胖的身体穿着富贵的石青缎绣云纹直裰,看着富态又尊贵,圆润的红脸上一对铜铃似的眼睛,双唇厚而阔,看着忠厚又实在。 阿阮跪直身体,小脸上充满不喜,间或还瞪他一眼。 你可知你做错了陈颢昇忽然问。 阿阮脑袋耷拉下来,她真的好不喜欢她父亲啊,知道了。声音软塌塌的。 那你都做错什么了说出来听一听。陈颢昇正坐在一把黑漆嵌螺钿圈椅上闭目养神,他十分享受训女的悠然自得,是他晚年最大嗜好。 呃不知道。阿阮揉了揉酸困的肩膀。 陈颢昇睁大眼,你不知道你做错了什么真是岂有此理 阿阮莫名其妙瞧着他,那父亲您大可告诉女儿,女儿做错了什么。 那一夜皇上来了,跟你说什么了你们两个看起来怎么神神秘秘的她父亲瞪着圆眼。 没没什么呀。她脸色发白。 过去教你的书都白读了跟爹爹还要隐瞒真是越长大越不懂得做人要诚实罚你抄十遍大学中庸他布置下任务。 阿阮脑袋耷拉下来,又抄小嘴里嘀咕。 怎么不愿意陈颢昇瞪大铜铃一样的眼睛。 啊,我当然愿意当然愿意嘻嘻阿阮脸上又绽放一个甜甜笑容。 陈颢昇这下站起身来,向旁边人伸手,一条戒尺便被他握住了,他朝她走过来,阿阮慌忙把手背后。 伸出来他森严地冷冷道,但无奈就是装不像。 呃嗯父亲不要打我,嘿嘿,我知道错了,您就饶过女儿这一回吧。她好声好气地撒娇。 不行,伸出手来。陈颢昇眯着眼捋一捋颏下的微红胡须。 阿阮只好不情不愿伸出白白的小手,手翻过来。她翻过肉乎乎的掌心。 那只手。阿阮便把右手收回伸出左手。 两只手。她叹息着两手一起伸出,只是手心朝下。 手翻过来。她翻过来右手,却不翻左手。 那只手她翻过左手,却不翻右手。 两手一起陈颢昇开始吹胡子瞪眼。 阿阮叹息着两手一起掌心向上,紧接着啊啊哈哈哈呀呜呜啊噢 大堂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声音,她胖乎乎的两只小手正在挨戒尺,身体一跳一跳的,大堂外夏深日浓,光影绚烂。 阿阮被打了几下,她就跳起身来不给她爹打了,她爹便举着戒尺追着她在大堂上绕桌跑,时不时打她屁股两下。 大堂上丫鬟们看着四小姐被父亲追得上蹿下跳,憋不住偷偷发笑。 第29章 阻力 ♂, 夜晚她雨花阁中点着烛火,阿阮坐在梅花凌角式的格心木窗前,胖乎乎的小手里正拿着一根嵌着鎏金铜扣的玳瑁管紫毫笔写字,竹雕荷花香筒中正燃着沉水香,父亲不仅要她抄写,还要她记诵,她将紫毫笔牙雕渔家乐图笔筒,便开始记诵。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而后能安,安而后能虑,虑而后能得。物有本末,事有终始。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她摇头晃脑的,正在黄花梨月洞门架子床前整叠锦帐绣褥的两名丫鬟,朱珠与翠珠便指指她背影偷偷笑。 直到她背诵得无聊,便随手拿起书案上的象牙雕上苑长春册来翻看,此册为十二页对折式,一面用象牙雕刻着十二副图景,一面用螺钿嵌着诗文,图景分别为寒夜寻梅闲亭对弈曲池荡千韶华斗丽池亭赏鱼荷塘采蓬桐荫乞巧琼台赏月深秋观菊围炉博古文阁刺绣踏雪寻诗等从正月至十二月的宫中娱乐活动。 这幅画册是九哥哥亲自督促能工巧匠完成的,用牙雕与镶嵌技术精雕细刻,他将这宝物赐给表姐姐,表姐姐又在她临走时转赠于她,小手抚摸着这宝物,她眼前便又出现九哥哥那一夜伤心欲绝的眼神。 这一夜她睡得极不安稳,他九哥哥数度入梦,在梦里都在拉扯她。 第二日她伸个懒腰,顶着一对黑眼圈走到庭院中,叉着腰嘿嘿哈嘿地做几个踢腿动作,这时她的三个姐姐一起来看她,阿阮,你可真是越来越胖了你可真该少吃点了你看看你比三年前胖了多少呀你丈夫回家看到你胖成这个样子会不会吓傻呀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围着她指指点点,这时她母亲款款走来,老幺,你今日仍是陪你爹。姑娘们,近几日又有新缎子上市面了,娘带你们去挑一挑。 阿阮劈开腿蹬在石凳上做着伸展运动,一边望着她们说笑着离去的身影。 这时朱珠走过来,小姐,宫里送来了东西 她从朱珠手中接过一个剔红石榴花圆盒,好奇地打开,却见是那枚在池中遗失的玉佩,正尊贵地被保护在黄底桂兔纹妆的花纱中,她高兴极了,从中拎出对着天光细观。 是娘娘派人打捞了整整十日五夜才找到的,听说岸上捞出许多淤泥,臭气熏天的。这个结缨是娘娘亲手新打络的,之前那个弄脏不能用了。朱珠笑着说。 阿阮脸上露出一个甜甜笑容,表姐姐待我可真好。她把玉佩贴上心口,抬头望着翠碧色的天穹,想着表姐姐的温柔模样。 这时翠珠又气喘吁吁地跑过来,小姐,老爷唤你,适才朝中几名许久不到咱们府里的大臣来找老爷,不晓得说了些什么,老爷正在生气呢,小姐你可要仔细点儿。 阿阮心怀忐忑来到大堂上,这回她爹却没有叫她下跪,只是看着她,阿阮,爹问你,你这趟进宫,可是不是做了什么恶事 阿阮发呆,摇头,没有啊。低下小脸。 陈颢昇气怒,手掌重重拍打在椅扶手上,那为何那样不堪的传闻居然都能传入到爹爹的耳朵里 不知爹爹你听到了什么样的传闻阿阮讷讷道,心里隐隐不安。 陈颢昇气得在地上急走,这可是在朝臣中间都传开了,若说之前那是疑心,只恐是道听途说,不足为信可是皇上夜里亲自到咱家来,却是坐实了,你你你你他伸手指着她气道,你可真是我陈颢昇的好女儿啊 阿阮拉起衣裙跪倒在地,委屈地抬头看父亲,爹你别生气了,为女儿气坏身体可不值当得 陈颢昇大怒:唉真是有辱家风你表姐姐那么疼你,你怎么能怎么能打皇上的主意你啊真是,气死我了这朝中已经是风言风语的,只怕不久你夫家也要知道了这回他爹说得可真是直白。 阿阮小脸低垂在刘海的阴影里,眼角沁出点点泪珠,我爹她娇声,又抬头委屈地瞧她。 别叫我爹陈颢昇忽然瞪她,爹是知道你和你九哥一向感情要好,可他现在已经是皇帝了,又娶了你姑妈的女儿而你也已嫁人了以后你见着皇帝,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了 我我她支支吾吾,委屈地掉泪。 听到没陈颢昇胡子炸起,挺着胸脯负手而立,严厉地瞅着她,我什么我,你这是要违抗父命么 女儿不敢。她呆呆回应,看着都快要气糊涂的父亲,忽然想到什么,可是九哥哥要我几日后入宫他还说这这是圣旨 哼陈颢昇回头瞪大眼瞧她。 夜晚阿阮呆坐在房间里,忽然门上一响,她轻柔地站起身,谁呀 门被推开,走进来一位妇人,脸上含笑看着她。 阿阮莞尔一笑,走上前搀住她手臂,娘你不陪着爹,来瞧女儿 妇人容色姣好,拉她坐在榻上,这几日你爹爹又罚你抄写经了她爱怜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蛋。 是呀。她心头虽然忧闷,但还是甜柔一笑,娘你今天跟姐姐们都挑了些什么样的好料子呀 还能是什么无非是一些花呀粉呀的娘也顺便给你挑了一些,已经请裁缝去做了。阮氏笑着瞧她。 娘你对我真好,我的身材你一直都记得清楚,不用量都知道。她笑得轻莞。 只是阮氏的脸上却显得忧愁,娘今天听你爹爹说,你表哥又召你入宫 阿阮脸上一阵发白,抬头尴尬地看着母亲,是爹爹跟你说的 阮氏叹息一声,温柔的声音道:宫里那种地方,还是少去为妙,那里可是个是非场,当年你姨妈她 她没有再说下去,阿阮明显从母亲的眼中看出异样,小心翼翼问:发生了何事 阮氏摇头,拉住她的手背拍了拍,总之你还是不去为妙。 她转眼望窗外,确定四下无人,认真看着她的小脸,打小你九哥哥便疼你,他想你也是人之常情,但是现在他身份不同了,人人都想要巴结讨好他,听没听过一句话,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他那么疼你,必然惹得他人对你不满。 阿阮天真的眼中一阵害怕,捂在母亲手里的小手都有点发抖。 你听娘的,别去。阮氏忽然压低声说道。 可她犹豫,想起那一夜九哥哥是怎么威胁她的,他说那是圣旨,倘若她敢违抗,仔细自己的脑袋。 阿阮,你这么善良单纯,皇宫里那种复杂的环境,你根本应对不了。听娘的,还是早早远离为妙,能不掺和便不掺和。娘不求你大富大贵,只盼着这一生能平安幸福无忧无虑。阮氏的眼中充满对女儿的怜爱。 阿阮犹豫着,最终微笑起来,向她母亲点点头,我听娘的。 阮氏颇为欣慰地瞧着她笑媚清甜的女儿,你看你,都嫁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你可什么时候能长大呀 女儿才不想长大呢。阿阮笑着窝进阮氏的怀里,只是那一晚她九哥哥伤心的眼神又在她眼前晃。 阮氏抚摸着她的头发,前些日子郑府派了人过来,问你什么时候回去。 阿阮惊得一下从母亲怀中钻出,瞪大眼,娘你是怎么说的 阮氏认真瞧着她,嫁了人,该是要待在夫家的,总是在娘家呆着,成何体统 阿阮脸上露出难过的神色,咬咬嘴唇,可是我并不想回去。 阮氏讶异,为什么呢 阿阮都快要激动得哭出来了,娘你都不知道他娘他娘有多难缠,我我不喜欢她。 定然是你调皮捣蛋,惹你婆婆生气了阮氏轻柔地一笑。 阿阮叹息一声,并非如此。 阮氏充满爱怜地瞧着女儿,你也只是仗着你夫君不在京城,才敢这般胡作非为。等他哪天回来,估计你也就马上乖了。 阿阮脸上一红,我才不稀罕他回来。 此时,洞房花烛那一夜的情景便又浮现在她脑海里她夫君足有九尺高,生得威风凛凛气势昂然眼若明星,她偶尔有空在脑海中描绘他的模样,便还会有天神二字立时华丽丽地闪现在眼前。 只是一时她又想起她的九哥哥,他向她笑,向她亲密,是那种更加潇洒风流或嗔或怒的男子,无论何时看着她,他那眉梢眼角都俱是万种风情千般柔肠,而她的夫君却是那种憨厚忠实质朴的肃穆模样。 她在心中掂量着,心情便又暗淡下来,眼看还有一日,九哥哥派的人便要来了。 第30章 规谏 ♂, 清风徐徐,如雾如烟的柳枝在明净的池水中蘸起圈圈涟漪,李弘竣坐在龙案后,修长的两指拉开一张字条,他在认真看那上头的两行字,神色显得极是凝重,这正是那一日在围魏宫中在那名刺客身上搜捡来的。 杨炎凉站在一旁讪讪的,该不会真的是 李弘竣拳头握紧,双眸凝望大殿之外,视线里一片绿茵茵,但他眼瞳中却倒映着森影,这几日安插在他那里的眼线可有异报他冷冷问。 那也倒没有杨炎凉一边思索一边说道,仍是像往常那样,除了每日夜饮醉酒,也无别的嗜好。对了,南山围场前一日,嗯,她正在他的府上。 李弘竣沉默不言,仔细思量着什么,过了半晌他叮嘱,这事暂时不要让任何人知道。 杨炎凉点头,这是自然的。 此事还需继续追查下去,只是没有确切证据,朕的心便不能偏向任何一方,朕不想使一人含冤不明。他缓缓站起身来。 皇上,您真该听我一句劝,以后不要再独自一人到处乱走了,上回在围魏宫已经那么危险,这回又是在南山围场杨炎凉再度提醒,能躲得过一劫二劫三劫,却不一定躲得过第四劫。呃,瞧我这嘴总之还是该小心为上尤其是为那阿阮姑娘两回使您独自涉入险境,这 李弘竣回头看他,他闭嘴,忙转移话题,贵妃娘娘这几天一直在犯胃病,您看是不是该去看一看 皇帝站在丹墀上眼望大殿外飘落的红白夏花,微微侧脸,她还是不肯就医 杨炎凉颔首,眉心蹙着,是,一向都是那么的固执。 李弘竣脸上有一点轻蔑的笑容,今夜朕便去看她。 哎好。杨炎凉欢笑着应了。 此时李弘竣脚步移动好想走到大殿之外去欣赏那明媚的夏景,但还是又走回龙案之后坐下,翻起厚厚的书册,从中抽起一张羊皮地图,朕的信可有送到边关 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应该也快到了吧皇上您要不要喝点杨枝甘露,这天气可真是越来越热了。您昨夜又是一宿无眠,可得多加注意别中了暑气。身为内侍总管,十分关切的首要的是皇帝的身体。 李弘竣摇头,暂时不需要,朕会注意的。 如若嫌那杨枝甘露苦辛,还可加点蜜汁调调。他贴心道。 嗯。皇帝并没有多余的应和,低眉想着什么,忽然转眼看着他,他长期在那个地方,朕不放心,可但又不知道该把他安排到哪里合适,其它地方上都有大员驻守,一时也调动不到。 皇上杨炎凉神色尴尬,不是我说,这都已经外派三年了,也是该叫他回来跟家人好好团聚团聚了。怀安王乃一方军帅,倒也确实走不开,说得过去,但他却是可以回来的,还可派其他大将去接替他的位置,那些胡人也并非日日都来骚扰边关的,其余大将也可胜任那位置。 皇帝转眼瞪住他,他慌得连忙闭嘴。 李弘竣叹息,又沉默不言,想起这几日的种种,便心头一阵忧闷,犹豫道:难道朕真的做错了么只是想要跟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都不可以莫非你也是这么觉得的他瞭眼看他。 杨炎凉欲言又止,李弘竣站起转身正面与他相视,炎凉,你是知道朕的心的,你说说朕和朕的表妹还有可能吗 听出他话中似有心回意转之意,杨炎凉赶忙进言劝阻,万万不可 为何李弘竣皱眉。 武威大将军常年镇守朔方,手下拥兵十五万,若是给他知晓,他二儿子的正妻被皇帝您调戏,那试想一下,他又会作何感想何况武人性躁刚烈,平日里便得好言安抚,更是开罪不得,尤其是有功劳的大将杨炎凉颇为担忧地陈诉利害。 李弘竣拧眉,低眼看龙案,伸手捏起一颗漆金色的菩提子在掌心里把玩,又把它握紧,抬头看他,可可是朕朕真的是是认真的。难道这都不可以他眼中有希冀的光。 杨炎凉哀叹:皇上,我觉得您还是趁早作主,将阿阮姑娘从她们陈府送回她夫家要紧这样边关上得到消息,也会感念皇上您的恩德,会更乐意为朝廷效命。如若这不好的消息传至郑将军耳中,再加上小人从旁煽风点火,怕会更加坚定他反叛的决心在西北一带,他的亲信可也是不少的一旦反将起来,那个地方与游牧国度又是相通的,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若是倒戈可就不堪设想。 李弘竣心中一阵不喜,背过身去,沉声:你说的倒也不全无道理,只是还容朕再考虑考虑他一手负在身后,缓缓迈步走开,墨色刺金龙的衣袂轻轻拂动。 还有什么好考虑的这是万万不行的当年那道赐婚的圣旨一下,可就再也万万不能了,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了,这世上不是所有事都有后悔药可吃的 他见皇帝背影挺得笔直,急忙赶至他对面,认真看着他森严的双眼,皇上,您就听我一句劝您不能再陷进去了这三年来您一直压抑着自己不与她见面,本来是有些成效的您整整三年都一心放在政事上,国家也才重新见些起色,从当年的八王之乱中又建立起一些根基,可这眼睁睁地,又看着要功亏一篑了,所以阿阮姑娘她,绝对不能再进宫 李弘竣抬眼直视他,半晌说不出话。 他又转开身,不愿看他急迫的神情,朕适才说过,容朕考虑考虑。其实你说的这些,朕都懂。 不瞒皇上,前些时日朝中几个大臣来找过我,还有四妃的父亲,甚至还有贵妃娘娘的父亲,都来向我打探消息,为的都是那一夜从南山围场千里迢迢到陈府,他们都有些疑惑,但是我都帮皇上您把他们搪塞回去了。可是挡得这一日,却挡不得二日三日,大伙儿迟早是要知道的 李弘竣沉默,又返身走回丹墀上,坐回龙椅。 那么你认为朕该怎么办他忽然看他。 当然是永不相见杨炎凉赶到他身边,斩钉截铁地道。 永不相见李弘竣问。 是杨炎凉回复得干脆,脸上神情坚定不迟疑。 李弘竣低眉,再度提起掌心中的菩提子,定定注视着,其上接连镂空着各种梅花,内中还嵌着一颗更小的金色菩提子,正在滴溜溜地自己转动着。 便像是他的心,表面风平浪静,内地却翻江倒海。 他忽然站起来,侧脸冷眼看着他,说到底,朕也管不得这许多,朕只知道自己的心意,你现在便派个人去,今日便把她接进宫来,朕在今夜子时之前,一定要见到她 皇上杨炎凉吃一大惊,皇上并不肯听从他的劝谏,一意孤行。 嗯皇帝冷冷斜眼瞧他,向他施压。 虽然不想看到这样的事再发生,但杨炎凉也不敢违抗,不得不低头,讪讪道:那派谁去派谁去合适呢 李弘竣脑海里立刻联想到崔缄,但是又被他立刻否定,你这便派个人去贵妃宫中,还是由她出面,像上回那样,叫她身边那个小太监去,朕记得阿阮似乎很喜欢他。对了,他叫什么来着 皇上是说来福杨炎凉问。 嗯,好像是这么个名字。他点头。 杨炎凉虽然不愿意,还是帮皇帝去办 午膳独自一人简单地吃过一点东西,便有人来报说编修前朝国史的大学士已经敬呈上目录,他过目后便开始处理其它公事,片刻一个小太监进来报说,崔侍卫求见。 李弘竣犹豫着,不见。 崔侍卫说了,皇上如果不肯召见他,他便在外头长跪不起。 皇帝从公文中抬起眼瞪住报告的太监。 半晌,那便让他跪着吧 皇上,臣已经进来了不消片刻,大殿中便响起了崔缄爽朗的男声。 皇帝再度从公文中抬起眼瞪住对面,崔缄已经脚步轻快地走上丹墀,站在他身边。 皇上他唤他。 李弘竣显得很是不悦,把手中公文一翻,一掌压住,抬头看他,朕让你进来了吗你居然都敢擅自做主了你可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崔缄啊崔缄,朕以前可真是小瞧你了 我擅自做主的地方还不止这一处呢。崔缄老老实实看着他道。 第31章 有妻若此 ♂, 朱红色宫墙下一对黄莺在对歌,一排青绿色的檐瓦在日光中发出波光,奉国殿中的一对赤金仙鹤中正袅袅燃起龙涎香。 皇上我已经听到消息了,你已经知道阿阮姑娘被我从围场私自带回陈府的事了。他见皇帝正要张口说什么,连忙堵住他的话,总之我是不会让皇上你如愿的。 其实那日我本来把她送回去后该再返回南山围场的,只是实在是太远了,想着即使回去也应该马上天黑了,你们打猎也该结束了,我便自己先回自己的住处了。 后来还用充足的时间炖了一碗羊蹄子吃,现在想起来都觉得好美味啊,嘿嘿。他笑得贼贼的。 皇上您还别说,这单身狗的日子,就得通过大量美食来填补内心的空虚。崔缄继续笑说。 咳,朕知道了,还有其它事要告诉朕吗如果没有,那你眼下可以出去了。皇帝面无表情说道,拳头搁在龙案上。 皇上,您不能赶我走,我还有许多许多话要跟您说。崔缄憨直地道。 我还听说您今日便要再接阿阮姑娘回宫 皇帝干脆站起身来,把公文丢到一边也不管了,径直走出了奉国殿,谁知崔缄却连忙返身跟上,一直紧跟不舍,皇上,您不能这么做 还是老生常谈,皇上都快要疯了怎么所有人说的话都是一个调调 崔缄见皇上不听,反而走得更加急快了,似乎是急着想摆脱他,他却也更加急快地紧紧跟在皇帝脚后头,不依不舍,他们的衣袖一路扫过无数白玉栏杆,皇上皇上 李弘竣忽然停住脚步,害得崔缄差一点撞在皇帝身上,皇帝回身看着他,崔缄,你真是够了够够得了 皇上你听我说,你不要急着逃避。他道,你是没办法避开我的,而我心里这些事也是一定要说的皇上你必须得听 崔缄你李弘竣咬牙切齿,崔缄你的婚姻大事朕有时间会帮你考虑,让你摆脱即将成为一名单身狗的可怕命运只是那也不是你缠着朕的表妹的理由哼 皇上,我之所以缠着她,是我不想你与她纠缠崔缄两眼直勾勾盯着他道。 李弘竣哑口无言回瞪他,他发誓,他已经快要被他的这个崔侍卫给折磨哭了。 繁华宫苑中柔如女子腰软的柳枝随着暖风左右摆动,鱼缸里的红鲤正浮在水面上吐泡泡,杨炎凉按照皇帝的吩咐,一路上心事重重地来到贵妃娘娘的幸春宫中,有宫女太监向他行礼,他也没有注意到。 然而,还未走入正殿,便已听到贵妃娘娘严厉的训斥声。 你可真是胆子够大的本宫将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你,你倒自己贪污起钱来了。每月给你的那些俸银已经足够你养活一家老小,怎么你倒打起公款的主意来了,你可真是贪心不足啊你说,我该怎么罚你如果这事给皇上知道了,我问你你还想不想活命了 听闻贵妃娘娘正在管事,杨炎凉便停住脚步,没有走入。 然后便听到一名宫女哭哭啼啼的,娘娘,奴婢再也不敢了,求娘娘饶过奴婢这一次吧。说一千道一万,都是奴婢自己不开眼,娘娘求求您了,求您千万不要告知圣上。日后奴婢便是做牛做马,也不敢再对娘娘心生二念 这时便传来苏贵妃的冷笑声,皇帝事业草创,国家正是艰难,正需我等内外戮力同心,帮这国家经营得更好,本宫留你们在身边,可不是混吃等死的,这回竟是足足亏损了数千两雪花银你叫本宫去哪里弥补这些亏空 听贵妃娘娘的声音显然是气到了极处,站在廊外的杨炎凉却是一脸的欣然,贵妃娘娘端庄威严办事得体勤俭持家御下有术,真正是皇帝的贤内助,这后宫中几乎人人都对她感恩戴德,更主要是怕她。 他这般想着,直到一名宫女走出来看到他后吃了一惊,杨公公是碧姝。 噢,是,娘娘在训话呢他笑问。 碧姝抬手抿唇一笑,训完了,这不她回头看眼殿内。 果见一个宫女装扮的少女流泪走出来,看了他一眼,向他屈膝行礼,低声,杨公公。 嗯。从她抽泣离去的背影上收回目光,杨炎凉在碧姝的导引下进入大殿。 只见苏皖柔正站在贵妃主座前,白玉似的纤手里拿着一叠帐簿正在低头一列列细看过去,转眼看到他后,严肃的脸上便是妩媚一笑,杨公公,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说着放下手里的帐簿。 给贵妃娘娘请安。杨炎凉笑着上前躬身行礼。 你来了便表明是皇上找我有事,直接说是什么事吧。她这才得闲转身坐在贵妃椅上,看着他。 杨炎凉转眼看宫殿四周,苏皖柔便立刻道:你们都先出去,只留碧姝一人。 什么事说吧。苏皖柔看他。 我知道贵妃娘娘还有很多事要忙,也便不拐弯抹角了。是这样的,皇上的意思是想叫令妹今夜子时之前还到宫中。他一五一十说道。 你说的可是阿阮她问。 正是。他道。 碧姝,拿把椅子给杨公公。苏皖柔知道这必然是一场长谈。 杨炎凉也不客气,便告了座,抬头认真看着她道:我只是想听听贵妃娘娘的意思。 苏皖柔莞尔一笑,我能有什么意思,这皇宫都是皇上的,甚至是这九州四海,都在皇帝名下,所以皇上想怎么样便怎么样,我不是皇后,要管也名不正言不顺,皇上能把这管理后宫的大权交给我,已是对我万分的信任,也是我们定国公府莫大的荣耀,我已经很心满意足了。 她说话向来爽快干净,杨炎凉听得也是含笑。 娘娘说的自然十分在理,但我只是想听听娘娘您个人的看法。杨炎凉倒也开诚布公。 阿阮与我从小一起长大,她要是能进宫来,跟我一起,那还真是再好不过了。苏皖柔道。 杨炎凉却一阵诧异,娘娘难道您一点也不介意 苏皖柔轻轻一笑,我介意什么说起来阿阮同我的关系,比我跟皇帝还要亲呢。 她说得一五一十,杨炎凉这下彻底睁大眼了。 过了良久,他还是叹息了一声,尽管如此,但我还是希望娘娘能够劝一劝皇上。 苏皖柔抬眼看他,劝他什么 当然是叫皇帝打消念头,令妹已经另嫁他人,从世俗礼法上来说,并没有理由再在一起了。杨炎凉表明自己的立场。 苏皖柔低眉,手里捋着一条水蓝色沉甸甸的上好手绢,但你也该知道,当年那道圣旨,皇帝下得是有多么的不情不愿,这其中甚至是有胁迫的成分在内。 杨炎凉轻咳一声,这个我当然知道,只是事情已经无可挽回。贵妃娘娘,您向来深明大义,如今为了国家的安稳,我希望你能第一个站出来,叫皇帝不要铸成大错。 大错苏皖柔抬眼看他,什么样才叫大错见对方正要开口,她已经十分口快地打断了他,想要跟自己心爱的人在一起,便是铸成大错吗 杨炎凉一阵诧异,半晌回不过神来。 苏皖柔低眉一阵苦笑,又是轻蔑地看他,看来这满朝文武,便是连你,皇帝身边最贴近的人,也从未真正心疼过皇帝在你们眼里只有永远的利益为先,国家为重,不是吗可又有谁真的关心过,皇帝的一切所做,他心里是否是真的高兴呢 杨炎凉瞪大眼,失神地看着贵妃。 苏皖柔低眉,勾唇一笑,看着自己雪白手腕上镶着宝石的皓石手钏,不管如何,我都会帮他达成心愿。说完只是抬眼淡淡看杨炎凉。 他震惊得说不出话。 苏皖柔缓缓站起身来,伤感的脸上又呈现出明媚的笑容,一个是我的妹妹,一个是我的弟弟,他们都是我最亲爱的人,谁也别想在我眼皮底下伤害他们 杨炎凉已经完全回不过神,只是呆呆看着风采照人的贵妃娘娘,他真的是万万没想到。 苏皖柔抬眼望着大殿外的夏深日浓,身为长姐,我一定会帮他们达成他们的心愿,尽我所能。要是谁敢从中阻拦,那便是与我为敌,我决不轻饶 说完,她转身不再看他,伸手重新拿起帐薄 杨炎凉脸色尴尬,讪讪地站起身来,既然如此,那我话也已带到,贵妃娘娘您自个儿看着办吧。 他轻轻叹息一声,叹息声低到人都听不见,转身走出幸春宫。 碧姝看着他失望离去的背影,又回头看看贵妃娘娘冷傲的背影,低头想了想。 第32章 天花 ♂, 幸春宫外春莺声声,台前青苔上泛着碧幽幽的光泽,忽然却听苏皖柔说道:你去跟来福说一声,到陈府接阿阮进宫仍是低头看着手里的账簿。 碧姝却立刻走上来跪倒,我是不会帮娘娘你做这种事的。 苏皖柔吃惊,回头瞧她,你怎么了 碧姝抬眼傲然而视,娘娘如此委曲求全,又是何必呢牺牲自己,保全他人,难道便能得到他人真正的尊敬了吗 你此话何意苏皖柔的眉梢眼角明显有些不悦,她向来不喜欢别人对她的决定提出质疑。 碧姝眼神冷然目视苏皖柔,娘娘您如此大度,可以不在乎,但是也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您现在虽然还年轻,但每个人都总会有老去的那一日,尤其是女人,更经不过这日复一日的煎熬,难道您便能保证自己一辈子都这般精明强干下去不管你有没有爱过皇上,总之他是你的男人,是你以后一生的依靠,这种关系在你们大婚的那一日便已经约定好了,也得到了家人的祝福和肯定因此,您便一定要牢牢地把握好皇上把握好自己的丈夫因为您一旦在这后宫中失去地位,后果是怎样难以想象,我想贵妃娘娘您如此聪明,自己是再清楚不过了,还用我说得更明白吗 听完她一番激烈迫切的肺腑之言,苏皖柔悠然放下手里的帐簿,反身坐好在贵妃椅上,冷然地看着她,你说完了 碧姝低下脸,说完了。 那么你现在可以出去了。苏皖柔冷然无情地道。 碧姝吃惊抬头,娘娘,您如此固执,当真不为自己的以后谋算 谋算哼,我看你是不知天高地厚苏皖柔冷笑。 碧姝又是吃一惊,呆呆地看着贵妃。 在这世上,你以为你谋算得足够多,便能高枕无忧了你也不看看史上那些各个大名鼎鼎的人物,都是怎么死的苏皖柔冷笑。 碧姝失神,空洞的眼中张望着高高在上的贵妃娘娘,吃惊得回不过神。 苏皖柔站起身,看着她,死生由命,富贵在天,这世上的福气,你以为你强求便能求来吗我只有日夜行善积福积德,上天或许才肯眷顾我如若上天当真要罚我,叫我后半生不得好过,那怕是我前半生或是上一世做了恶事,也怨不得旁人 碧姝哑然,便像杨炎凉那样,不知该何言以对。 你还有其它事吗苏皖柔冷冷问。 我她再度低下脸,杏眼中珠泪泫然。 那给本宫出去苏皖柔神色严厉地下令。 娘娘她抬头恳切地看着她,珠泪滑落脸庞。 本宫叫你出去苏皖柔再度冷声下令,别再叫我看见你这副哭哭啼啼的模样 碧姝叹息一声,难过地大声道:娘娘你一定会后悔的气得拔腿转身跑了出去。 苏皖柔冷冷看着她因为伤心而哭着跑出去的身影,重重呼一口气,转眼看桌上放着的茶,拿起又重重放下。 这些人一个个的,都这么不叫人省心 陈府东北角的雨花阁中,阿阮慌乱地坐在锦帐中拉了拉被子,张大眼看着母亲,这样真的可以吗她雪白的脸上被化了大大小小的红点子。 听娘的,绝对没错。阮氏始终十分温柔。 可是这难道不是欺君吗阿阮脸色有点发白。 你认为你九哥哥真舍得砍你的脑袋阮氏伸手点了下她光滑的脑门儿。 阿阮朝她母亲吐了吐红红的小舌头,好像真的不会砍我的脑袋呢。 那不就是了,还不赶紧躺好,我估摸着时间也差不多了。阮氏回头看一下已经黑下的窗外。 阿阮便把自己卷进了被子里,阮氏帮着把她包好,只露出一颗小脑袋,一张雪白的小脸上一双明亮的大眼睛,正在忽闪忽闪,睫毛又弯又翘又浓密。 阮氏看她一眼撇撇嘴笑道,这样怎么可以,你得装得像一点 阿阮眼珠子转动想了想,便伸手蘸了点口蜜抹在自己的眼角,这样呢 阮氏摇头,嗯,不行,气色看起来还是太好,而且你的嘴角该往下拉才对,真是天生一张笑脸。 娘你的意思是我要装得憔悴一点阿阮鬼灵精怪地问。 那还用说阮氏看着这个宝贝女儿便只是笑。 陈府外的街道上两行缓缓而来的宫人每人手里提着一盏转动的水晶宫灯,豪华香车顶上镶着一颗夜明珠,夜月下显得格外璀璨。 来福在前头导引着,来到陈府门前停住脚步抬起手,身后的队伍便缓缓停下,之前已经派人来禀报过,因此这时陈府门前已经安排下人迎接。 陈颢昇连忙上前与来福寒暄过后,笑容满面的脸上又惆怅起来。 右丞大人,发生了何事来福不解。 实不相瞒,入夜后小女身上突然发起急性天花,眼下还在屋子里闷着呢,不能出门着风。 来福吃了一惊,有叫大夫来看过吗 看过了,大夫特别叮嘱,不能着风,着了风会发得更严重。陈颢昇还特别装模作样地拿衣袖抹了抹眼泪,偷偷把眼来看来福的反应。 果然来福这下着急了,这可怎么办严重吗 着实严重,听她母亲说,身上陆陆续续长起红疹子。陈颢昇瞪着铜铃一样的眼睛夸大其词。 要不我回宫里头跟娘娘说一声,叫娘娘叫个御医过来来福前些时日在宫中与阿阮便结下了深厚的友谊,也是十分担忧她的病情。 真是过意不去,耽误公公你办事,我看她是真不能进宫了,真是可惜娘娘一番心意。陈颢昇又拼命挤了两点眼泪出来,我那苦命的女儿哇,呜呜呜怎么会突然生了这么个可怕的病哇 此时他听到身后站在陈府门上的丫鬟们有偷偷的笑声,他真想回去瞪她们,但见来福又向自己看过来,还好他没有注意到。 这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盼着她别有事才好。显然,比起自己不能回去交差这档子事儿,来福更关心的是阿阮的安然。 如若方便的话,可否允许我进去看看她,毕竟我与她也算相识一场,实在是担心她可以吗来福问得小心翼翼。 这个陈颢昇想着,真不叫他进去看看的话,待会儿回去复命,只怕是聪明的皇帝不会信,让他看看也好,叫他的心跌在肚子里,不然阿阮不是白装了吗 此时此刻,雨花阁中闷在被窝里的阿阮已经是出了满身大汗,这大热天的可把她给折腾坏了,阮氏正在很用心地为她擦去头上的汗。 娘,要是我当了皇帝的话,一定要叫九哥哥也尝尝这滋味。她本来身体就胖,更受不得这燥热,而且现在已经入夏了。 阮氏忍不住发笑,你就再忍忍吧,一会儿就好,你听,外头有脚步声。 果然门被拉开,陈颢昇当先走了进来,身后来福先是停在外头,被陈颢昇邀请后才跟着进来。 听到门响,阮氏连忙一把捂住阿阮还在说话的红润小嘴儿,优雅地从怀里抽出一条手绢儿来开始坐在塌边抹泪,阿阮瞪大眼看着母亲这一系列娴熟的举止。 这一切都假装好后,正巧陈颢昇引着来福已进入了里间,来福看到这一切后便一阵失神。 外人更何况是男人本来不能随便进出大家闺秀的闺房的,只是来福身份特殊,又有使命在身,也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看到在病榻上奄奄一息的阿阮后,他满心难过,哎呀,前段时间还是那么活泼的一个姑娘,怎么现在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阮氏只是一心在来福身上留意,一边假装哭泣,听到他这么一说,才回头看女儿,只消一眼,害得她差点扑哧一声笑出来。 阿阮朝天翻着白眼,舌头拉出嘴边偏在一边,浑身还在剧烈发抖,阮氏忍不住在心里想,这装得也太夸张了 你说说这都病成这个样儿了,活不活得了还不知道,更何谈进宫了,咱们老两口虽然女儿不少,但是这老小却一直是心肝宝贝儿一样得疼着,怎舍得叫她就这么去了哇陈颢昇哭哭啼啼哒。 来福叹息一声,右丞大人与夫人还请节哀,阿阮姑娘如此善良,老天不会这么忍心在她这么年纪轻轻便带她走的,她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好起来的。 来福搜肠刮肚地说出这么几句安慰的话。 但愿如此吧。陈颢昇仍是哭泣。 来福摇了摇头,便要走出去,坐在榻上的阮氏见他要离开,回头看阿阮,她也恢复了正常,正抬起小脑袋睁大眼看着来福走出去的身影。 便在来福刚迈出门槛的一刻,他说了一句话,怎么最近这年头要倒霉都是成双成对的,今夜入夜之前贵妃娘娘也生了很严重的大病,正卧床不起呢 你说什么阿阮一下从榻上坐了起来。 来福陈颢昇阮氏几乎是在同时吃了一大惊。 这当中阮氏的反应最快,慌忙回身将阿阮重重地扑倒在被褥里,只是此时来福又返身走了进来,阮氏回头看着他尴尬地笑了笑,呃这个呵呵 来福瞪大眼看着一床被子里一个人暴跳如雷地滚来滚去,里头一个姑娘尖声叫着,哎呀,放我出来娘 第33章 遇刺 ♂, 两面又长又高的宫墙夹出一道甬巷,直通到瞧不见边的黑夜里,阿阮心怀忐忑的坐在轿子里,拉开帘子探出脑袋说。 怎么会突然发起急症天呐,不知道能不能治得好,这可怎么办来福你告诉我,姐姐她定然没什么事吧我看表姐姐她一定是平日里太劳累了,早告诉她不要吃冷食的,没想到她还是不肯听不过我记得她以前没有这个习惯得呀,难道是进宫后才养成得 她因为着急,便喋喋不休地问着。 表小姐你先别问这么多,进了里头见到了娘娘,一切不就都知道了你眼下着急也是没用的白白急坏了自个儿,也是于事无补的来福的脸在黑暗中笑得愉悦,但是看向阿阮时又立刻变作一脸担忧的模样。 天呐,我怎么能不急,生怕她有个好歹阿阮小手绞在一起,脸色发白。 她一时又探出脑袋往后头看,轿子后头跟着两队禁军,还有十几名宫女,足有三十几人之多,负责保护她的安全,抬着轿子走的几个太监们脚步十分快,轿子便有点前后颠簸,她小手牢牢抓住扶手,双足踩实,心情始终难以平静,真不希望表姐姐出什么事。 又过了不知多久,只觉得这条甬巷长得便像是永无尽头一般,她正准备揭起帘子问询来福还要走多久,轿身却忽然一阵剧烈颠簸,只听到轿子外传来接二连三的惨叫声,她还没回过神,一个人已经浑身是血地扑进轿子,死在她的脚下,吓得她脸色当下煞白,回过神已是大叫一声。 嘎的一声响,轿子重重落在地上,一阵剧烈摇晃,四周不断有人口吐鲜血扑上来对轿子形成剧烈冲击,阿阮胖胖的身形便在轿子里东摇又摆,不是磕到右手臂,便是撞到后脑勺。 就在她被颠得七荤八素之际,嘭的一声整个轿子向右侧摔倒在地,她身体一斜跟着颠倒,慌里慌张地从轿子里头爬出来,不看不要紧,顿时吓得扯开嗓门大叫一声。 只见满地的尸体,死相之惨烈简直宛如地狱,适才还好端端护送她进宫的侍卫与太监宫女们,竟是在一霎那间全部死在了地上,身下渐渐洇出一滩血迹。 怎么会这样 她惊恐地站起身,吓得浑身发抖,抬眼看四周,却是黑漆漆的连一个人也没有,适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惊非小,她彻底懵了,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泪水便开始从大眼中不断地涌出,忽然想到什么便大叫起来,来福来福 她手足无措地跪倒在地,颤抖着手从四周尸堆中一个个扳开,试图找寻来福的身影,直到扳起第五个人。 来福与其他人一样,身上并无明显伤处,看起来却像是睡着一般,只是她摸过他鼻息,已经没有了气息,摸过他后颈,也停止了跳动,他竟是这般莫名其妙地死了。 她抓着他身体的一双小手,转眼便被鲜血染得绯红,似乎正从他身体各处一些极细微的孔洞里,不断地汩汩流出鲜血。 她伤心地大叫着来福的名字,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哭泣着眼望四周,除了滚动在地上的红灯笼勉强照亮附近区域,远处却是团团漆黑。 是什么人是什么人下如此毒手 竟是来无影去无踪 不她此刻感到黑暗中恰恰有无数双眼睛正在暗中盯着她,她手软脚软地爬起身,心想着目今最该去找的是表姐姐,她才能救自己 对她的宫殿 她最近留恋一眼来福的尸身,转身便朝甬道一头的黑暗中跑去。 宫墙上一轮明月逐渐隐入云层之中 夜晚皇帝自奉国殿中离开,在一众侍卫的护从下一路徒步行至贵妃宫中,他今日穿了白色飘逸的圆领儒衣,内中纯白领缘干净又整洁,一头浓密的乌发挽成髻子在脑顶,横簪着一支白玉,白净的面上轩眉入鬓,双唇薄而诱人,气质看着爽净又洒脱。 苏皖柔倒是一阵惊讶,正在书写文字的她慌忙收拾起卷宗放在一边,站出来接驾,笑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现在可是晚上。李弘竣笑得愉悦,回头看,侍卫便识相得退出幸春宫外守着。 苏皖柔便立刻叫宫人出殿,只余他两人,看着他低声:我知道你今夜会来,这几日一直没见着你,跟你也说不上话,但你跟阿阮的事,我却全部都知道了。白日杨公公也来找过我,但他被我狠狠地毫不留情面地打了脸,我已猜着他们这几日定然是没少为难你,所以我也不跟他们客气,替你出了一回子恶气。 皇帝笑,似乎都在意料之中,也不惊讶。 苏皖柔便伸手拉住他衣袖走入内殿,便还像是往常那样坐到窗下说话。 她瞧着他的眼中满是同情,前几日一定伤心坏了吧 我是男人,能挺得过来。李弘竣看着她笑了笑。 苏皖柔绛唇勾起,眼若明星,看你勉强成这样,难道当着我的面还要强装轻松自在你心里苦,这宫里恐怕也只我一人知道,所以当着我面,你不必装。不过眼下也好,你一会儿便能见着她了,我安排来福黄昏时去接她,已去有一个多时辰了,怕是一会子便能回来。 李弘竣颔首,此次真是多谢你了,与上回你诏阿阮进宫,一并道谢。他说得认真郑重。 跟我客气什么,谁叫你是我最最疼爱的弟弟。她笑得温婉,顺手斟了杯茶递给他。 李弘竣不语,放下茶杯,在斟酌着什么,忽然道:那晚我听你身边人说,你平日都吃冷食 他看着她,脸上显得很随意,看来是想说些不那么惹人烦闷之事。 是,谁叫我爱吃呢,我就是这么个倔脾气,你们也管不着我呢,哼。苏皖柔调皮一笑。 李弘竣神色却很严肃,那也要当心自个儿身子,你月事是否正常他忽然皱眉问个很私密的话题。 她抬眼看他,很大方地颓然摇头。 那你更该照顾好自己,我在前朝忙着,可没那么多时间照顾你。他叹息一声,斜着眼眸,阿阮说得对,过去我是疏忽你了,这些年也全靠你在后宫打理。 快别说这些,之前你册封我那一夜,我们不是都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么我体会你的难处,也愿意帮你,愿意站在你这一边的。她爽快地说道。 李弘竣颔首,抬眼静静注视着她但见她缃裙薄衫,烛光中很温柔的模样,白玉似的纤手里鹅黄色轻扇摇了摇,杏花粉腮上绽放着甜柔笑意。 阿阮她是个好姑娘,她想叫咱俩生孩子,才闹下那笑话,你说那孩子才多大点,便也想着这些了。她团扇遮面笑眼看他。 李弘竣却是悠然,其实她也已不小,只是在你心里她还一直没长大罢,但以男人的眼光看,她现在正是一名女子最美的时侯,面如满月,眼若银星,唇似樱桃。至于你说的,怕是她常年与你们定国公府中的婆子丫头们私混,便多少会听来一些有的没的,自然心里晓得一些事了,也便不足为奇。但她又对那方面不很通透,别人把那种事当成不可当众提及的羞涩之事,只是她却还懵懂着,说出来也是无心。 苏皖柔讶异,不愧是亲亲的九哥哥,你还真是了解她 她又爽快地笑起来,嗯,你说得没错,我如今只是很欣慰,我更加确信她心里是真的认我这个姐姐的。 想起阿阮天真的模样,她心里便一阵暖暖的。 她是认你这个姐姐,可却不认我。他笑着打趣。 不,她认你是哥哥。她一笑。 李弘竣看她一眼,唇角勾起好看的弧度,别拿我取笑了,我可是为这事伤心有一段时侯了。 哈,这可不像你的风格,当年处置先帝遗留下的朋党,也没见你手软过。苏皖柔笑着瞧他。 闻言,李弘竣站起身呼口气,眼望窗外星辰,默然道:对政敌能狠得下心毫不手软,可阿阮,她过去心里没我,我却发不起脾气。当年处置他们,也是被逼无奈,我若不杀他们,那么接下来死的便可能是我,我不得不狠心 她答应你入宫,可是接受你了苏皖柔好奇地问,你说了 没有。他回过身来,郑重看着她,虽如此,但我想她该懂,可她全然没有自己的主意。至于郑家,一直是个烦。 苏皖柔敛起笑容,那你打算怎样,便这样放弃了 李弘竣失神看着她,我也不知道他又缓缓坐下身,心事重重的。 她见他不开心,便伸手剥了颗柑橘分成两半儿,一半儿递给他,一半儿送入自己口中,要我说啊,你得争取,事在人为,也不是没有回施的余地。成婚了也是可以再和离的,只要你不嫌弃她,并能在朝堂上顶住压力。这众口悠悠的,全看你自己的意志,还要明白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李弘竣看她一眼,低眼默默凝视掌中她适才递上的柑橘,没有言语。 苏皖柔看着沉默的他说道:哎,告诉你件事,这几日我爹爹又约我到御园见面了。 李弘竣抬眼看她,嘴角这才掀起揶揄的笑,又是老调重弹 是啊。她欢喜地一笑,欢快地说道:哎,你说他们怎么总是这么关心咱俩的事儿呀。 只怕他们还关心你是否能被我封后。李弘竣随便说着,将最后一瓣柑橘放嘴里嚼了嚼,又自己动手要再剥一颗,苏皖柔从他手里接走,我给你剥不过呢,我现下已有个主意,上回跟你说过的。 我上回也说过,别指望我会出马,这回再重申一遍。李弘竣邪邪瞥她一眼。 苏皖柔调皮一笑,看把你臭美的,这个我当然知道,你清白又干净,哪能拖你涉脏水咱用这法子,但只说是咱俩自己的。怎样,我这主意不错吧看我多为你考虑,想得周全吧 李弘竣忍俊不禁,要是给你爹知道,他非打断你腿不可。 第34章 人影 ♂, 幸春宫中桂香缭绕,水红色的帘幕静静悬垂曳地,椭圆镜格心木窗下对坐的一名英俊男子与一名美貌女子的低低絮语之声,断断续续传来。 哼,那也是没办法的事,但要指望我跟你一起,我会毫不犹豫选择自尽,想想那画面我浑身便起鸡皮疙瘩。苏皖柔大方地笑起来。 放心,我也对你没兴趣李弘竣还击,留意着她调皮的眉眼,也爽朗地笑起来,心情大好。 哼,只怕你求我,我都不会肯,哪怕是你把凤栖国让给我苏皖柔嘴快地说道。 哦李弘竣挑眉,像是你这样的女中英雄,居然对皇位会不感兴趣我还正打算给你分封一块土地呢。 苏皖柔诧异,当真 逗你的。他伸手一推她伸过来的光滑白净的脑门,你这辈子都是给本人当贵妃的命。 切苏皖柔不屑一顾,张大眼趴在桌上看他,开始八卦,对了,我还从四妃那儿听说郑显烽叛逆了,真有这回事儿 李弘竣诧异,笑着看她,你的消息怎么总是这么快 使了银钱当然快再说,我在这后宫里头可布有不少眼线,她们但凡有个动静,我立马报告给你,你多轻松,反正有我在,你这后院呀当真是失不了火,你便专心前朝的事,咱们苏家与李家联手打天下,人艰不拆。 她笑得得意极了。 人艰不拆李弘竣忍不住笑出声来,笑了大半晌才道:那你可得把消息封死,有空给那帮女人开个会,叫她们少多嘴多舌,千万不能叫阿阮知道她夫君反叛的事。 苏皖柔快人快语,我知道,她一旦知道,你可有的烦。但这事儿影响太大,又真不能不管。可到底是姻亲,又真下不得狠手。然而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迟早有一日她会知道的。 瞒得一日是一日。李弘竣百无赖来摆弄手里佛珠,我已暗中派人监视住郑府,一旦西北那边有异动,我这边立马动用禁军将他老巢围个水泄不通。 那倒也是掐住了他脖子,他轻易地动弹不得。苏皖柔转了转眼睛,我还听说你昨日又当着许多人的面训斥了御史大夫那回在御园中不算,这回又在奉国殿 李弘竣看她,是啊,你又有什么意见啊 苏皖柔神色嫌恶,当着那许多人的面怕是不妥,有事私下说也无妨。尤其是老臣们,可都要面子,怕晚节不保。你便是年轻气盛,不懂得如何圆滑地处置。 李弘竣不以为然,朝臣便是要相互制约监督,朝堂才能平衡稳定。他们御史台上上下下竟是贪污掉五十万贯,难道别的部门硬没发现情况把话抖开了说,也好有别的部门盯着他们。 他想到什么又冷声一笑,再者,我没重治他,已是看在他多年为国尽忠的份上,他又是先帝手底下的老臣,当年我登基他助力也颇多,当然不能不留往日情面,而且朝中护着他的人又许多,一时也难以连根拔除。 他说起这个似乎有气,重重一拍佛珠在桌上。 苏皖柔道:我爹说他完全不知有这事。一边说一边磕着瓜子靠着靠枕看对面的他,一双纤腿舒服地交叉伸展到桌下,就差踹到对面李弘竣的大腿上了。 我当然信你爹,他人品刚直,我才叫他管钱,不然我能随随便便把那职位给他。李弘竣站起身走到一株碧玺桃树盆景前,轻抚上头用芙蓉石碧玺蜜蜡等红粉色宝石制作成的桃实,虽然他无甚才华,脑袋愚笨又迂腐,死读书读死书,但对我尽忠,这便足够。 是啊,若非九郎你提携又照应着,以我爹那不变通的脾性,怕是在朝中呆不下来。苏皖柔摆弄手里巾帕,最难的是阿阮,郑家的人可不好惹。 李弘竣回身坐到贵妃榻上,深深凝视着她,朕迟早收缴他们的兵权眼中有志在必得的光。 说完,他垂下眼眸,密实紧翘的睫毛泛起雾气,似是又想起心事。 还真是没有一日清闲,连与后宫的女子谈天,言语中说的都是政治政治政治,他好需要身心上的放松与解脱,于是他便更加思念有阿阮在的日子了。 她那么单纯活泼无忧无虑,看到她便会将心中所有烦恼全然忘掉,摒弃世俗的杂念,远离倾轧纷扰,因此现在他更盼着能早点见到她。 顷刻,西洋钟表上响起钟声,李弘竣抬眼一看,叹道,时间过得可真快。 是啊,怎么来福去了这大会儿还没有把阿阮接回来苏皖柔站起身望窗外,只见拐角廊下一排红灯在飘,走到外殿叫碧姝去看看外头,回来笑说道,你这还是头一回在我这宫里头呆到这个时侯呢,今夜怕是有人要睡不着了。 李弘竣瞭她一眼,只是想叫你陪着说说话,总是变着法儿地赶我走。 哪有,不是还要等阿阮得吗她以为我病了,保准儿一阵儿风般便赶来了,你便瞧好。她笑,哎,一会儿你呀,藏到屏风后,给她个惊喜,我却到外头偏殿去,把这里让出来给你们,不打扰你们重逢。至于该怎么做,可要看你的本事。 李弘竣没好气地斜她一眼,笑起来。 她也笑,我可告诉你,凭你金山银山搁在女人面前,女人都未必心动,她们要的是一颗真心,眼下你与那郑二公子相比,你已输了一着,人家是正儿八经的丈夫,明媒正娶,京师之人都是见证,而你却是名不正言不顺,这名儿怎么扭顺过来,要看阿阮怎么想,因此凭你是皇帝神仙,要得到女人的心,那还是得公平竞争。我已经提醒到这儿了,接下来怎么做,便靠你自己了,若她的心在你这儿,你便胜了六层,若她不小心喜欢上了郑二公子,那你可就惨喽,所以你便加把劲儿吧。 李弘竣一阵失神,抬眼看她。 皇宫另一头,甬道如此之长,阿阮拼命向前奔跑,却又像永远跑不出去,此时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还有重重的喘息声。 没想到在这皇宫之中,也会有如此惊心动魄的事情发生,天子正坐在国之中央,他周围方寸之内却发生了这样耸人听闻的事件。 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杀死护从她的侍卫 如果说是为她而来,那为何又偏偏不对她动手,而是放她离开 放她离开 阿阮心头猛地一跳,他们恐怕并没有真正放过她,而是在捉弄他,想至此,后心便立刻窜起一股凉意。 很可能他们就在她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看她究竟还能逃到何处去就像猫捉到老鼠不会急着把它弄死,而是先要逗弄一番一样。 此刻敌在暗我在明,对方随时可能伺机报复行动,那么她不定在何时便会一命呜呼 巨大的恐惧重重包围了她,她呼吸急促,奔跑起来的脚步便有点凌乱,忽然脚下一拌正中向前扑倒。 她哭泣着爬起身,索性不再急着逃跑,而是转身向四周大声喊,你们到底是谁出来你们为什么要杀死他们为什么 黑暗中只有风在吹,却没有回音,只听她娇娇柔柔的哭泣叫唤,却像是在对空气说话。 一线宫墙分割出的天空中一颗星辰也没有,只有无边的黑暗,与风 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他们并没有跟上自己 她漫无目的地往宫城内跑去,四周藏在黑暗中的宫殿群落寂静又安宁,便像是一下来到了瑶池仙境,远近荷花轻轻吐露绽放,释放着香气,亭台楼阁影影绰绰看起来有些不真实,窗格中偶尔有灯花闪烁,转瞬即灭,想来是夜中宫人起衣披身,点烛吹烛。 幸春宫在哪里 她茫然地向四周张望,此处风吹池荷响,寂静少人声,她一时想到来福已死,还有那些为护她安全而受牵连的侍卫宫女太监,心头便一阵难过,泪珠滚落。 表姐姐九哥哥 其实她此时才刚跑到皇宫的外城而已,距离皇宫的中心万岁通天殿还有很远一段距离,只是她只来过几次,对这里并不熟悉,又是在这黑夜里,连东南西北都辨不清方向,这叫她如何在众多的宫殿之中去寻找表姐姐的宫殿 她茫然地又往前头的林间小道走了一段路,一时便又哭泣起来,用衣袖抹眼泪。 怎么最近会发生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事她想不明白 本来夜中该有侍卫巡逻的,她只要遇到侍卫就能求救了,可是也没有遇到这里警戒的松散真叫她吃惊,她想了想,可能这里离皇帝较远,守夜的便偷懒耍滑渎职了。 直到走到一面明净的水池边,她低头失落地看着倒映在水面上的自己,此刻脸上还有斑斑点点,她母亲给她化的痘痕。 想到母亲,她的嘴角便又不由得往上翘,只是此时慢慢的一个高大的人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她呆呆的,看着池面瞪大了眼睛 第35章 搜宫 ♂, 幸春宫中李弘竣与苏皖柔愉快地聊着天,直到西洋钟表到三更天后准时响起,两人疑惑起来,怎么来福还没有回来苏皖柔站起身看窗外。 李弘竣皱眉站起身,难道是没有接到人 他现在担心的是阿阮无法进宫,看来不止是这宫里头的人阻挠他,便是阿阮那边也承受了压力。 苏皖柔正要走到外头廊下去叫人,却见碧姝慌慌张张跑进来,娘娘大事不好了 李弘竣转眼看过来,然后两人接下来便听到一个十分震惊的消息。 当苏皖柔和李弘竣率领着乌乌泱泱一大群人来到事发的那条甬道时,已经是小半个时辰之后了,地上的人已经彻底死去,他们全身的血液几乎都流干了。 两人这一惊非小,苏皖柔大着胆子走到这些尸体中间,动作爽利地从许多人中一下便翻到了来福,看到他的一霎那,她双眼中登时下泪,就连站在一旁的碧姝也是抽泣起来。 李弘竣神色凝重地看一眼四周,杨炎凉也是吓坏了,这里怎么会发生这种事这里巡逻的守卫们呢 苏皖柔抱住来福的尸身,他身体各处溢出的鲜血转眼便沾染了她梨色的衣裳。 周围宫人面色惨白地窃窃私语,纷纷退后几步,神色不安地左右张望,仿佛身边黑暗中就有鬼在潜伏一样。 李弘竣大步走到这些尸体中间,蹲下身随手翻过来一人,却见这名侍卫面容安静,就像是睡着一般,只是整个身体却像是刚从血池中被捞出,十分瘆人。 他神色凝重地抬头看宫墙,两面宫墙足有两丈之高,又转眼看甬道两头,长得几乎望不到边。 若是凶手是从甬道两头窜出,那么这些侍卫必然会有所警觉才是,而眼下他们显然是遭遇了伏击,还未来得及反抗便已被全部杀害,那么他的目光再度转到宫墙之上。 他忽然站起身,对站在一边整装待命的侍卫说道:你们上去看看 是侍卫们得到命令,便迅速地架起软梯,身手矫健地攀爬上去,伏在宫墙上打探一番,回头向皇帝道:墙这边有个人 诸人暗暗吃惊,都把眼来看皇帝,就连此时杨炎凉也慌了神,拿不定主意。 什么人皇帝沉声问,虽然他好怕他们回答说是阿阮,但还是勉强镇定心神,在这个时候身为主心骨的他更不能慌。 是个男人,好像已经死了。侍卫回道。 什么好像,是死还是活,看仔细了再回话皇帝恼怒。 那侍卫连忙从那边跳下去检查了一番,又上到墙头看着皇帝道:已经死了,死在了草地里 是否是否还有其他人皇帝问得迟疑。 没有。侍卫回答得很肯定。 李弘竣被拱到嗓子眼儿的心总算是沉了下去,可是阿阮去了哪里他又回头看,确定这些尸首中没有她 她不在其中,便还有希望,活着的希望 皇上,眼下该怎么办侍卫翻身从宫墙那头过来问。 把他带回去叫仵作验尸。李弘竣交代,负手背过身来,看着抱住来福尸身默默垂泪的苏皖柔,她竟是没有哭出声,强忍着。 这时杨炎凉走过来,义愤填膺道:真是胆大妄为,居然敢在这皇宫之中下如此杀手 李弘竣不言,这皇宫中死得不明不白的人不要太多,这样的事在他所目及不到的黑暗角落,天天都在发生,只不过那些人处理得极好极隐秘,不叫他这个皇帝知道罢了。 他低眼注视这满地尸身,只见这些人死得古怪,便叮嘱道:这里先不要动,派侍卫守着,明日安排大理寺的人来取证调查。 杨炎凉又悲又怒,皇上您定要严惩这帮凶手,这些人的手段实在是太残忍了这里可是皇宫,他们公然在这里行凶,竟是不将皇上您放在眼里 李弘竣默然,神色不快。 抱着来福的苏皖柔忽然清醒过来,阿阮呢阿阮哪里去了 她便似疯了一样在这些尸堆中一个个翻捡,妄图找到阿阮的身影,只是她衣裙被染得血红,也没能找到她。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这些人全部都死了,只是阿阮不见了她跪在地上哭泣起来。 这起事件发生得太过突然,太过不可思议,以至于大家都久久回不过味儿来,都被吓蒙了,只有李弘竣一人在努力思索,他锐利的目光想要从这周围寻找到蛛丝马迹。 然后,他看得清楚,地上掉下一块水蓝色的帕子,他抬脚走过去弯腰从一名已死侍卫压着的臂弯下拾起,帕子包裹着,他翻开来,只见里头包裹着一颗小小的菩提子,漆金的表面镂刻着繁复的梅花图形,又以巧妙手法在里头嵌着一颗更小的菩提子,还在滴溜溜地兀自转动的。 他心头一阵震动,她还随身带着它 那么阿阮便没有死,他眼望甬道两头,心中暗想:她会从哪个方向逃走 心里有个声音暗暗告诫自己,必须要尽快找到她,否则后果可能不大妙 来人他忽然下令。 皇上侍卫上前,杨炎凉也跟着上前。 动用宫中所有御林军,找给朕找朕的表妹里里外外都不要放过各处宫殿亭台楼阁花园假山溪石等等每一个角落都不要放过,务必要快,听到了吗他严肃地道。 是,皇上侍卫长当下拨出三十人将这里先戒严,便又派五十人到宫中各个禁军处去通传皇帝口谕。 李弘竣又转眼看四周,确定再无所发觉后,这才回头看苏皖柔。 一向理智的贵妃娘娘此刻已经全部彻底崩溃了,宫女们拉都拉不住,她疯了一样地扑在这些尸身上一个个反复翻看,看是不是阿阮,左右竟看了十四五遍,还不肯罢手,又从头看起,嘴里不住念叨着阿阮的名字,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落个不住。 碧姝哭着抱住她,娘娘,这里没有表小姐您别难过,她还没死呢没死 李弘竣不言,心头默默思忖,到底是谁如此猖狂,显然这回他们是冲着阿阮来的,杀死这些侍卫与宫人并没有什么直接的利益,只有伤了阿阮,最直接的威胁便是他 是谁 到底是谁 先是在围魏宫之后又是在南山围场的森林里,这回又是在这皇宫外城的甬道中,他们若是冲着他来,他是不怕的,可是眼下他们已经把目标转向了他心中最在意的人 既然知道阿阮是他李弘竣此生最在意的唯一的人,那么这个人也一定是平日里便对他很熟悉的人才对 他低眉苦苦思索冥想,转眼看甬道两头,心里有个声音默念:阿阮阿阮告诉九哥哥,你去了哪一边告诉九哥哥,九哥哥来救你你别怕别怕九哥哥发誓,一定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你一定 他给自己下了决心,便凭着感觉,拔步朝西边跑去。 杨炎凉吃了一惊,皇上你要去哪儿来人来人来人呐快快快跟上皇上你慢点,你不能再独自一人乱走了 他话音还未落,皇帝的身影已经迅急如风地隐入了黑夜里 这宫中除了苏贵妃外,还有其余六名妃子,舞香妃莲蝶妃白鹭妃貔貅妃,以及潇湘美人与碧玉美人,入夜后她们习惯早早睡美容觉,只是今夜却都各个难眠,听闻皇上进入幸春宫中,直到夜中三更天都没有出来 贵妃娘娘虽然平日里待她们不错,她们也都很喜欢她敬重她害怕她,但那也只是在杜绝皇帝宠爱的前提下,一旦贵妃专房受宠,不日再诞下一子半女,宫中又无皇后,那她被封后岂不是迟早的事 因此她们都有点不大高兴 她们倒宁愿皇帝还如往常那般勤政,宁愿他谁都不去爱谁也不爱便是无情无义的也好啊或许也只能如此退而求其次地去想唉 大家都这么想着,忽然大门外传来噼里啪啦的敲门声,宫人们传说皇帝下令御林军在整个宫中寻找他的表妹陈阿阮,都是吃了一惊,继而又是一阵恼愤。 怎么这个陈阿阮又进宫了 她不是前时才被皇帝赶出宫了吗对了,上回皇帝自南山围场回来,可是当着全体朝臣的面直接去了她家陈府,也不知这小妮子何德何能,能驱得动皇帝大驾 诸位宫妃越想越是生气,都是柳眉倒竖,高高的胸脯起伏着 这些侍卫们带枪执戟的,进入她们的宫殿后便是里里外外一顿乱翻,简直是叫她们气不打一处来,难道她们还会藏了那个陈阿阮不成,皇上可真偏心 第36章 胁迫 ♂, 与其他四妃不同,潇湘妃子却显得很是悠然,她正翘着一条纤腿,腿上鹅黄色的裙面覆盖,只露出一双尖尖的小脚,正十分优雅地倚坐在藤椅上,仿佛很有兴致似的,瞧着这些冷冰冰的男人一顿搜索,她还正在剥瓜子儿往樱桃小口里抛着吃。 本来妃子们的宫殿是不准男人随便进入的,尤其是带着兵刃来的,寒煞煞得可真是怪吓人。这下倒好,皇帝一声令下,管什么避不避嫌,她们都得重新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端坐着任他们搜。 侍卫首领走上前,这时脸上才稍微有那么些歉疚的样子,潇湘妃子,打扰了,您的宫中并无阿阮姑娘,也并无刺客,您可以歇息了。 好,有劳了。潇湘妃子眨着童真的大眼,笑说。 侍卫颔首,深深觉得她脾气性情实是不错,那咱们便先退出去了。 请。潇湘妃子点头微笑。 侍卫们离开潇湘宫,匆匆赶往下一家碧玉宫 此时碧玉才人还像往常那样正卧床不起,眼角泪光点点的,勉强从病榻上支颐着纤瘦的身体坐起,纤弱的手臂搭在宫女手上,苍白的尖瘦脸上唇色暗淡。 她轻咳着蹙眉勉强说道:什么陛下的表妹遇刺 正是,才人您身体正病着,还是好好地安歇要紧。宫人安慰。 那还不赶紧找咳咳她挣扎着便要下地,浑身一软却又跌倒在榻上,唇角沁出一绺鲜血,沾染在细柔的发丝中,宫女两手慌张地连忙帮她把唇角擦干净。 才人,要不要请皇上过来宫人难过道。 碧玉才人仿佛听到什么可怕的消息一样,忙得要起身,蹙起两道眷烟眉,不千万不要皇上眼下正在找表妹,定然是急坏了,千万不要告诉他我病了的事,你若是多嘴,我便不理你了。 侍卫们都快把碧玉宫翻了个底朝天,本就是安安静静的宫殿,哪有什么刺客,他们便败兴而归,与其他侍卫在凌烟阁前汇合,再商量着一起去向皇帝禀报。 芙蕖池波光潋滟,一泓曲水似鱼鳞片片,池边一丛新碧嫩草抽芽,翠陌垂杨柳条,千树桃李褪出小红,如此风月清朗,只是此刻阿阮却惊恐得透不过气,她万万没想到会是他,那个记忆中的人。 你你她水雾朦胧的大眼溢出层层恐惧,一双小脚缓缓向后退去,直到退无可退,双脚踩在身后池沿上,只要再往后退一寸,便会跌入池中。 站她面前的是个男人,向她展颜一笑,声音有若鬼魅,阿阮,如若你死了,你觉得皇帝会怎样 远近或深或浅的青草在夜风中摇曳着,阿阮瞪大眼睛,摇头,不你不能两行清泪流淌在她春媚如新桃的脸庞上。 啧啧啧,你流泪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心动怎么形容呢,楚楚可怜,怪不得皇帝也那么迷恋你他忽然伸手抚摸上她圆润白皙的脸庞,只是稍一用力,她脸上便被他握出暧昧的红痕。 啧,皮肤真嫩他赞叹,便又不止于此,想要更亲近她,然而紧接着便被阿阮推开他手。 不,你别碰我她不情愿地撇开脸,眉心蹙得紧紧,芙蓉色的面庞上写满不情愿。 怎么皇帝碰得,我便碰不得他有些不悦,大掌扳住她圆滚滚的双肩,强迫她抬头看自己,给我亲一下,亲一下我就放了你。他提出进一步要求,说完便搂住她身体,要往她朱艳唇上凑。 阿阮撇脸避开他亲吻,双手试图推开他强壮胸膛,他亲不到她,大掌便自后掴住她后脑勺,近在咫尺盯住她泛起香雾的水润双眸,阿阮,我过去便喜欢你,你也是知道的,就给我亲一下,好不好看在我追求过你那么多年的份上,嗯 此男本心并不想伤害她,所以便开始软语哀求。 我不阿阮摇头轻声拒绝,身体软软地想要挣脱他强健的搂抱,他却更加激动,抓住她手臂半抱住她娇软的身体,在她耳边絮语,走,咱们到那边去,我知道你害羞,那便去个更隐蔽的地方。 我我不去。阿阮垂泪,害怕极了,一双小足努力地蹬着地面,只是此处土质松软,她还是被他强行拖走,小脚在地上拉出两道痕迹。 眼见男人要把她往那边草叶茂密处拖去,她便吓得一下坐倒在地,流泪抬头看他,双手想从他的拉扯中抽离出来,你放过我吧,我并不喜欢你的,过去那些事你还不清楚么 男人便跪下身来,从她身后抱住她,试图把她从地上抱起,阿阮便向前爬去,他上前再度从后抱紧她,双唇贴在她白嫩耳骨上,声音痴缠,阿阮,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你都能接受皇帝,怎么就不能接受我呢反正你现在已经有两个男人了,多一个人来爱你又有何妨呢嗯 他一边说些恬不知耻的软话来瓦解她的意志,一边便动手撕扯她胸前的轻薄衣裳,阿阮哭泣着握住他粗壮手腕,回头泪眼朦胧地瞧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 男人把眼看她,一双眼眸满是认真,如若不是,那你进宫来做什么顺便停住手上动作。 是我表姐姐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我来看她的。她解释。 呵,你还真信了他冷笑。 阿阮不解,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们女人都一个样儿,不就因为他是皇帝么,你便另眼相看哪天我把他拉下马,自己也弄个皇帝当当,你是不是也会对我另眼相待,便会主动投怀送抱了嗯他言语中充满挑衅。 不是你想的那样。阿阮见他不再侵犯她,便瞅准时机从他怀中挣脱,爬起身便拼命向前跑去,谁知身后的男人很快便追上来,他再度从后抱住她,翻转她身体,玩世不恭地笑,你这是要去哪儿好容易见一面,不想要好好温存下 阿阮试着挣扎两下,他双臂却紧紧搂住她软绵绵的身体,因为过度惊吓,她不仅身上无力,还香汗淋漓气喘微微,此刻男人眼中看着她眼若熏风唇吐娇兰,两边颊侧泛起胭脂色,朱唇都似要沁出水来,两人因为身体剧烈摩擦,他胸口一阵阵燥热。 他激动不已,更加不肯放过她,急促低声,就一次,我只要你这一次,反正不会有人知道的,走 他钳住她身体,从后推着她,感受到她的反抗不肯往前走,他便动作爽利地拔掉她头上的发钗,一头乌发便滚落下来,将她半张雪白的泪脸遮住。 紧接着他便用强有力的大掌一把扯住她头发,逼迫她扭过泪脸来看自己,别逼我用强,今夜乖乖给了我,两厢无事,否则有你好看来,你这便跟我走他眼神一阵犀利,仿佛真能干出这种事,揪住她头发便往那边林中拖。 我不我还是处子,你不要阿阮害怕地再度从他蛮横的怀中勉强滑下跪坐在地上,哭泣着抬头看站在面前的高大男人,你不能伤害我,不能她无力地摇头,泪珠滴落。 处子男人眼神复杂,强拉着她两条手臂,忽然蹲下身,一手捧起她脸,新婚夜郑显烽没要你 她失落地摇头,他当夜便去战场了 男人眼神有点狐疑,那么皇帝呢他也没有 阿阮吃惊,怎么可能,他是我表哥一边说着一边拉住胸前适才被他扯得凌乱的衣襟。 呵,表哥怕是你的情郎吧他目光在她试图遮掩的白花花的丰胸前打转,冷笑着伸掌捏住她圆润的肩,感受到她身体正在发抖,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你很久了他问。 阿阮瞪大眼看他,仿佛是不愿触及到的禁忌一样,连忙摇头否定,喃喃反驳,不他不是喜欢我他是关爱我像寻常百姓家对妹妹那样 呵跟我还要说谎他动怒,强行把她自地上剧烈地拖扯起来,你到底是不是处子,一试便知若是给我发现你骗我,哼,我马上杀了你,绝不手软 他半强迫半威胁地扭住她身体,将她连拖带拽地拉进道旁一丛浓荫中,只要她一发声,他便用力捂住她嘴。 进入林中,阿阮发疯一样打开他,返身便慌不择路逃走,地上突起的荆棘将她身上衣衫刮得破裂,甚至刺破她雪白手臂与大腿,她却是盲无目地走向林中更深处,身后的男人便只是笑着大步跟上她,看她快要逃走,忽然快步撵上她,又把她拖回来,便始终保持在与她三尺的距离,却并不急着上前抓她。 第6章 .25| ♂, 湿润的青苔将阿阮的衣裙染出片片痕迹,她惊恐地看着他一边后退,你别过来。伸手扳开身旁一根木棍,想支吾着防止他进前。 男人笑得更欢愉了,你确定你拿这个便能摆脱被我要了的命运 他站在那里也不上来抓她,便当着她的面开始潇洒地解衣服,他先拉开腰带,手向上便又解开喉结下的领口,一双眼睛只是看着哭泣的她。 阿阮泪眼看左右,便趁他脱衣服的瞬间拔腿往右边跑去,身后一阵飓风般带到,她后颈便被一下子掐住,之后他剧烈一甩,她整个身体便向后摔倒,地上的木枝碎石等刺得她浑身疼痛,手中的木棍也飞了出去。 她痛苦地爬起身,只是身体软得根本无力站起,男人走过来只是看着她,继续解身上衣服,转眼便上身脱得精赤,阿阮抬眼看,见他强壮身体上胸肌与腹肌轮廓明显,两边宽厚肩膀呈倒三角型,看起来很有力量。 她试着想站起,只是双腿发抖又坐倒,抬起泪眼看他,摇头,不便随手捡起地上石子朝他扔。 男人笑着也不躲闪,任由小石子砸上他铜铁似的身体,过片刻似乎也陪她玩够了,他忽然上前提住她手臂,把她像木偶一样的身体甩到左边一个斜坡上,阿阮身体一往上跌,他便紧跟着侵犯上来。 阿阮还没挣扎站起,他便上来猛地抓住她两手按在她身体两侧,强壮上身压紧她剧烈颤抖的身体,俯首便往她面庞亲去,因为阿阮躲避,他便只能亲到她耳后,但也不影响他餐食她的美好心情,便在她颈上一阵乱吻。 阿阮张大泪眼看着头顶浓密枝叶间隐着的一轮明月,眼角一道新的泪痕将旧的泪痕覆盖。 男人先在她香滑颈上缠绵一阵,便抬眼看她不情不愿的脸庞,笑着伸手掐住她下颚,他则俯首往她唇上亲吻,阿阮发自本能强避开脸,双手在他紧握的手掌中一阵强挣,转眼便弄出一道道红痕。 他亲到她香蜜似的唇角,也是一阵贪婪舔舐,味道真不错。他笑眼明亮。 阿阮泪眼回视他,这下总该够了吧你快放开我,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保证,所以你是安全的。她垂下眼眸,沾了眼泪的睫毛显得格外浓密,我我不会告诉我丈夫,否则你是知道的,他有多厉害,不用我说更多吧 她语声娇柔,但他不是听不出她话里威胁之音,却是冷笑,我连皇帝都不怕,还会怕他如果我是那种胆小之人,我也不会敢在这宫里的半道上截你。 阿阮吃惊看他,来福他们是你杀的 哼,我一人哪能杀得那许多,自然还有帮我的。黑暗中他的脸明显笑得得意。 阿阮震惊,那上回在南山围场的刺杀行动我听人说,九哥哥遭遇伏击。 什么刺杀他冷眼看她。 便是在南山围场啊她一阵焦急。 那可与我无关,不要乱给我扣帽子。他冷笑着捏起她下巴,看她泪光点点的容颜。 阿阮失神,一时又难过无比,可怜的来福,是你杀害了他是你她忽然一阵恼怒,便剧烈挣扎起来,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坏我讨厌你 讨厌没关系,等我马上要了你,你便会马上喜欢上我了。他一手握住她乱动的两手按在头顶,另一手便开始往下扯她衣裙,转眼便暴露出一双光滑如莹的大腿,肌肤几乎一点瑕疵也无。 他看得刺激极了,反身按住她,便将她一条大腿掴起来,却感觉这个斜坡位置不大好,便拖住她身体按倒在身旁浓密草丛里,他侵覆上来,按住她已经瘫软的双手双脚,大掌便将她一条腿重新掴起来,他则跪立好另一手开始扯下身衣裤,一边抬眼笑着看她。 阿阮挣扎着坐起想要推开他,他却突然下狠手一巴掌扇她脸上,她登时被打得头晕目眩,软软倒在地上。他把她身体往下一拉,便上来对准她,重喘一声,伸手摸到下面位置,他便腰杆一挺,准备要一鼓作气毫不忴香惜玉地彻底侵入她。 忽然身后传来啪啪啪的一道寂寥的掌声 男人一惊,回头,阿阮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个人影正站在林中不远处一线月光下,一双明亮黑眸正朝这边看过来。 她心道:这下总算有救了想要爬起身,却被他身旁男人再度按倒。 那人缓步而来,看来我来得真不是时侯。他笑起来,笑声却很冷。 见两人不答,他傲然而视,不过如若我来得晚些,是否便无幸看到这荡漾的一幕了。 阿阮听出他声音,一下惊醒,张大迷蒙的眼睛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分辨他样貌,他的男性脸孔却显得很是冷肃,看着她的目光也是冷冷的,她却顿时又惊又喜,九哥哥娇声呼唤完,便又伤心哭泣起来。 然而他身边男人却似并不怕皇帝,一把将阿阮软柔无力的身体捞起紧紧抱在右臂中,却在她耳边说道:阿阮,真是败兴,看来改日有空咱们得再换个更好点的地方,你这位九哥哥对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阿阮吃惊正要说不是,却感到背上某个地方被他拇指猛地一按,她便奇怪地再也说不话来,只听他继续在耳边说:谢谢你带给我那些快乐的夜晚。 阿阮吃惊,拼命摇头,只是苦于说不出话,他仍是说着,只是今夜却是不行了。 果然,站在对面的皇帝此时脸色已经彻底铁青 啊唔我阿阮努力想说话,只是说不出来,她想从这人怀中挣出,他却牢牢箍着她身体。 也不知为何,她特别不想这样的话传入对面九哥哥耳中,感到无比焦急。 她泪眼回视他,他目光便在她身上打转,胸前凌乱,双腿暴露,连亵裤都被扯落在两腿上,还有比这更好的证明么他一下握紧双拳 那男人还在阿阮耳边亲了又亲,仿佛是故意做给皇帝看的。 不不不心里有无数个声音想要喊出,阿阮却无力地只能任由他强抱着自己,只是对面皇帝却也一阵迟疑,似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上前拉开他俩。 他在判断 判断他俩到底是何种关系 阿阮罗裙凌乱,一头青丝分拂在肩头,楚楚泪眼凝望着李弘竣,她从未如此看过他,用这样的眼神,他心头便止不住一动,冷然的眼眸望向那男人,汉君离,你放开她。 这名男子原是皇帝的三叔父韩王所娶妻室当年从和离的夫家带来的异姓子,如今已长到二十四岁,比李弘竣还要年长三岁,只是他为人还算是有点骨气,当年小小年纪却坚决不肯改皇姓,仍随父姓,难得的是韩王十分溺爱他,先帝也颇顾及韩王颜面,还大大方方给他封了爵封了地,如今身至从一品的郡王,倒也是古今罕见。 这其中有一层关系是,韩王所娶妻室的前夫曾是韩王的亲信,两人关系十分要好,汉君离几乎是从小被他看着长大的,如亲子一般,他打小也叫韩王爹爹,先帝也多与韩王交接,也认得他,很是钟爱。 因此,他也打小便见过阿阮他是那种很骄傲的男人,过去他便不把她放在眼中,还嘲笑过她胖,但随着渐渐长大,阿阮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体态娇憨神态软柔,他也成长为血气方刚的男子,便看着她在眼里走来走去的,渐渐也有些心动。 最要紧是皇室子弟私下都传言皇帝的第九子很是喜欢阿阮,这便仿似在她身上加了一圈光环,皇室子弟便不由得会多注意她两眼,私底下都在纷纷议论,寻思她到底有何不同,会把九郎迷成那样,如此注意得多了,便发现她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漂亮,他们的心态也便发生了变化。 这人便是如此,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便越是眼馋,尤其是男人,每当她清淡如水的目光扫过他们,也同样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时,他们的内心便会产生一种十分奇妙的情绪,便是想要她多看自己一眼的希求。 跟另一个优秀的男人争夺一位漂亮的女性,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如果能打败那个男人,那他心里会迅速产生自我膨胀感,这便是汉君离最初追求阿阮的动机。 只可惜他过去瞧不上她,在她心里落下不好的印象,对于他的无限靠近,她便从本心产生排斥,然而她越是躲避,对他来说这场游戏似乎才更加有趣了,便追求得她更加起劲,直到新登基的皇帝一道圣旨,阿阮嫁作了他人妇 他的追求之旅也便戛然而止,心中简直是恨透了皇帝,其实当时不止他一个人感到惊讶,凡是知道皇帝心思的人都很捉摸不透,毕竟他当初那么喜欢阿阮,他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怜的汉君离便这么一耽误,到二十四岁还未娶亲,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身上投入的时间与精力越多,他便越是难以收手,因此种种情绪便在心胸之间起伏,不甘自怜自伤激奋这些情绪搅和在一起,他便难免产生冲动。 人一冲动便失去理智,会做出种种奇怪的事也就不足为奇,比如今夜,他听闻皇帝要安排阿阮进宫,便咬定了他不会是那么简单地留她几日,于是他便先下手为强,伙同了十几人杀死来福等人,企图用暴力强迫她就范,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掳到郊外的宅子上,将她看守起来。 第6章 .25| ♂, 湿润的青苔将阿阮的衣裙染出片片痕迹,她惊恐地看着他一边后退,你别过来。伸手扳开身旁一根木棍,想支吾着防止他进前。 男人笑得更欢愉了,你确定你拿这个便能摆脱被我要了的命运 他站在那里也不上来抓她,便当着她的面开始潇本文由漠,南子在本晋,江独,家首。发洒地解衣服,他先拉开腰带,手向上便又解开喉结下的领口,一双眼睛只是看着哭泣的她。 阿阮泪眼看左右,便趁他脱衣服的瞬间拔腿往右边跑去,身后一阵飓本文由漠,南子在本晋,江独,家首。发风般带到,她后颈便被一下子掐住,之后他剧烈一甩,她整个身体便向后摔倒,地上的木枝碎石等刺得她浑身疼痛,手中的木棍也飞了出去。 她痛苦地爬起身,只是身体软得根本无力站起,男人走过来只是看着她,继续解身上衣服,转眼便上身脱得精赤,阿阮抬眼看,见他强壮身体上胸肌与腹肌轮廓明显,两边宽厚肩膀呈倒三角型,看起来很有力量。 她试着想站起,只是双腿发抖又坐倒,抬起泪眼看他,摇头,不便随手捡起地上石子朝他扔。 男人笑着也不躲闪,任由小石子砸上他铜铁似的身体,过片刻似乎也陪她玩够了,他忽然上前提住她本文由漠,南子在本晋,江独,家首。发手臂,把她像木偶一样的身体甩到左边一个斜坡上,阿阮身体一往上跌,他便紧跟着侵犯上来。 阿阮还没挣扎站起,他便上来猛地抓住她两手按在她身体两侧,强壮上身压紧她剧烈颤抖的身体,俯首便往她面庞亲去,因为阿阮躲避,他便只能亲到她耳后,但也不影响他餐食她的美好心情,便在她颈上一阵乱吻。 阿阮张大泪眼看着头顶浓密枝叶间隐着的一轮明月,眼角一道新的泪痕将旧的泪痕覆盖。 男人先在她香滑颈上缠绵一阵,便抬眼看她不情不愿的脸庞,笑着伸手掐住她下颚,他则俯首往她唇上亲吻,阿阮发自本能强避开脸,双手在他紧握的手掌中一阵强挣,转眼便弄出一道道红痕。 他亲到她香蜜似的唇角,也是一阵贪婪舔舐,味道真不错。他笑眼明亮。 阿阮泪眼回视他,这下总该够了吧你快放开我,我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我保证,所以你是安全的。她垂下眼眸,沾了眼泪的睫毛显得格外浓密,我我不会告诉我丈夫,否则你是知道的,他有多厉害,不用我说更多吧 她语声娇柔,但他不是听不出她话里威胁之音,却是冷笑,我连皇帝都不怕,还会怕他如果我是那种胆小之人,我也不会敢在这宫里的半道上截你。 阿阮吃惊看他,来福他们是你杀的 哼,我一人哪能杀得那许多,自然还有帮我的。黑暗中他的脸明显笑得得意。 阿阮震惊,那上回在南山围场的刺杀行动我听人说,九哥哥遭遇伏击。 什么刺杀他冷眼看她。 便是在南山围场啊她一阵焦急。 那可与我无关,不要乱给我扣帽子。他冷笑着捏起她下巴,看她泪光点点的容颜。 阿阮失神,一时又难过无比,可怜的来福,是你杀害了他是你她忽然一阵恼怒,便剧烈挣扎起来,你为什么会变得这么坏我讨厌你 讨厌没关系,等我马上要了你,你便会马上喜欢上我了。他一手握住她乱动的两手按在头顶,另一手便开始往下扯她衣裙,转眼便暴露出一双光滑如莹的大腿,肌肤几乎一点瑕疵也无。 他看得刺激极了,反身按住她,便将她一条大腿掴起来,却感觉这个斜坡位置不大好,本文由漠,南子在本晋,江独,家首。发便拖住她身体按倒在身旁浓密草丛里,他侵覆上来,按住她已经瘫软的双手双脚,大掌便将她一条腿重新掴起来,他则跪立好另一手开始扯下身衣裤,一边抬眼笑着看她。 阿阮挣扎着坐起想要推开他,他却突然下狠手一巴掌扇她脸上,她登时被打得头晕目眩,软软倒在地上。他把她身体往下一拉,便上来对准她,重喘一声,伸手摸到下面位置,他便腰杆一挺,准备要一鼓作气毫不忴香惜玉地彻底侵入她。 忽然身后传来啪啪啪的一道寂寥的掌声 男人一惊,回头,阿阮迷迷糊糊中感到有个人影正站在林中不远处一线月光下,一双明亮黑眸正朝这边看过来。 她心道:这下总算有救了想要爬起身,却被他身旁男人再度按倒。 那人缓步而来,看来我来得真不是时侯。他笑起来,笑声却很冷。 见两人不答,他傲然而视,不过如若我来得晚些,是否便无幸看到这荡漾的一幕了。 阿阮听出他声音,一下惊醒,张大迷蒙的眼睛借着微弱的月光仔细分辨他样貌,他的男性脸孔却显得很是冷肃,看着她的目光也是冷冷的,她却顿时又惊又喜,九哥哥娇声呼唤完,便又伤心哭泣起来。 然而他身边男人却似并不怕皇帝,一把将阿阮软柔无力的身体捞起紧紧抱在右臂中,却在她耳边说道:阿阮,真是败兴,看来改日有空咱们得再换个更好点的地方,你这位九哥哥对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阿阮吃惊正要说不是,却感到背上某个本文由漠,南子在本晋,江独,家首。发地方被他拇指猛地一按,她便奇怪地再也本文由漠,南子在本晋,江独,家首。发说不话来,只听他继续在耳边说:谢谢你带给我那些快乐的夜晚。 阿阮吃惊,拼命摇头,只是苦于说不出话,他仍是说着,只是今夜却是不行了。 果然,站在对面的皇帝此时脸色已经彻底铁青 啊唔我阿阮努力想说话,只是说不出来,她想从这人怀中挣出,他却牢牢箍着她身体。 也不知为何,她特别不想这样的话传入对面九哥哥耳中,感到无比焦急。 她泪眼回视他,他目光便在她身上打转,胸前凌乱,双腿暴露,连亵裤都被扯落在两腿上,还有比这更好的证明么他一下握紧双拳 那男人还在阿阮耳边亲了又亲,仿佛是故意做给皇帝看的。 不不不心里有无数个声音想要喊出,阿阮却无力地只能任由他强抱着自己,只是对面皇帝却也一阵迟疑,似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上前拉开他俩。 他在判断 判断他俩到底是何种关系 阿阮罗裙凌乱,一头青丝分拂在肩头,楚楚泪眼凝望着李弘竣,她从未如此看过他,用这样的眼神,他心头便止不住一动,冷然的眼眸望向那男人,汉君离,你放开她。 这名男子原是皇帝的三叔父韩王所娶妻室当年从和离的夫家带来的异姓子,如今已长到二十四岁,比李弘竣还要年长三岁,只是他为人还算是有点骨气,当年小小年纪却坚决不肯改皇姓,仍随父姓,难得的是韩王十分溺爱他,先帝也颇顾及韩王颜面,还大大方方给他封了爵封了地,如今身至从一品的郡王,倒也是古今罕见。 这其中有一层关系是,韩王所娶妻室的前夫曾是韩王的亲信,两人关系十分要好,汉君离几乎是从小被他看着长大的,如亲子一般,他打小也叫韩王爹爹,先帝也多与韩王交接,也认得他,很是钟爱。 因此,他也打小便见过阿阮他是那种很骄傲的男人,过去他便不把她放在眼中,还嘲笑过她胖,但随着渐渐长大,阿阮出落得越来越水灵,体态娇憨神态软柔,他也成长为血气方刚的男子,便看着她在眼里走来走去的,渐渐也有些心动。 最要紧是皇室子弟私下都传言皇帝的第九子很是喜欢阿阮,这便仿似在她身上加了一圈光环,皇室子弟便不由得会多注意她两眼,私底下都在纷纷议论,寻思她到底有何不同,会把九郎迷成那样,如此注意得多了,便发现她好像还真有那么点漂亮,他们的心态也便发生了变化。 这人便是如此,越是得不到的东西便越是眼馋,尤其是男人,每当她清淡如水的目光扫过他们,也同样不把他们放在眼里时,他们的内心便会产生一种十分奇妙的情绪,便是想要她多看自己一眼的希求。 跟另一个优秀的男人争夺一位漂亮的女性,或许也是一种不错的体验,如果能打败那个男人,那他心里会迅速产生自我膨胀感,这便是汉君离最初追求阿阮的动机。 只可惜他过去瞧不上她,在她心里落下不好的印象,对于他的无限靠近,她便从本文由漠,南子在本晋,江独,家首。发心产生排斥,然而她越是躲避,对他来说这场游戏似乎才更加有趣了,便追求得她更加起劲,直到新登基的皇帝一道圣旨,阿阮嫁作了他人妇 他的追求之旅也便戛然而止,心中简直是恨透了皇帝,其实当时不止他一个人感到惊讶,凡是知道皇帝心思的人都很捉摸不透,毕竟他当初那么喜欢阿阮,他们可都是看在眼里的。 可怜的汉君离便这么一耽误,到二十四岁还未娶亲,一个男人在一个女人身上投入的时间与精力越多,他便越是难以收手,因此种种情绪便在心胸之间起伏,不甘自怜自伤激奋这些情绪搅和在一起,他便难免产生冲动。 人一冲动便失去理智,会做出种种奇怪的事也就不足为奇,比如今夜,他听闻皇帝要安排阿阮进宫,便咬定了他不会是那么简单地留她几日,于是他便先下手为强,伙同了十几人杀死来福等人,企图用暴力强迫她就范,再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她掳到郊外的宅子上,将她看守起来。 第6章 .25|家 ♂, 一路走过槐花石径,落红飘曳飞舞,不知哪家玉楼上隐约一曲悠远的笛音传来,李弘竣不由驻足倾听,似是自后宫西北角的方向传来,这笛音的曲调有些熟悉,他轻轻一笑,便知是何人在深夜无眠吹笛了。 阿阮在他怀中却似睡着了,只是闭着眼睛,睫毛微动,一瓣槐花飘入她怀中,他低眼看,她破裂衣襟在风中摇着,雪白的肌肤向他展露出来。 他抬眼正视前方,举步走上白玉石阶,灯火通明的奉国殿便筑在汉白玉台之上,白玉栏杆拂过他绣着山川日月的袍袖 他走进奉国大殿,一径往金鼎屏风之后,分开一排水晶珠帘,走入燃着龙涎香的寝殿,殿中昏暗无光,他将她身体平放在一张宽大的龙榻上,转身走到一面又高又宽的落地琉璃窗前,一下划着火舌,弯腰将盘龙铜烛台点亮。 他回头看,烛光照出一隅光亮,也将阿阮笼罩在光雾中,她正睡在他锦绣铺层撒着刺金帐帘的龙榻上。 他便起步走过来坐在龙榻边,目视着她闭着眼的小脸,她容色宁静,两道轻烟似的纤眉微微蹙着,他伸手试图将她蹙着的眉舒展开。 这时阿阮睁开眼,看着一团暖暖光雾中的李弘竣,他也正与自己对视着。 他便伸手抚摸她脸庞,目中神光清寂又温柔。 阿阮的脑海里忽然回想起适才在林中险些遭遇不测,脸上难过得便又是流泪,偏开脸。 李弘竣再度温柔地为她揩去脸上珠泪,她却将脸偏得更开,他俯下身凝视她好看的白皙小耳,沉默半晌道:别再哭了,是我的错,我已经很内疚了。 他语气中带着哀求,她却无声,也不回应。 仿佛是习惯了她的静默,李弘竣转身坐正在榻沿上,双手撑在膝头,低眉想着什么。 他忽然又转过身来,把她身体扳过来,凝视着她水润润的眼眸,轻声:在这宫里住段时间吧他发出邀请。 阿阮有一阵发呆,缓缓坐起身,唔 李弘竣不解,怎么了 唔她张张嘴,想说又说不出。 李弘竣直到此刻才发觉她的不对劲,按住她肩,哪里不舒服 吾她反手指自己嘴巴,又指指自己背上,我唔啊啊 她好似不能说话,李弘竣扳住她身体看她圆润背部,认真注视她眼睛,你不能说话 她这才终于点点头,啊表示正确。 李弘竣忍不住一笑,怪不得她始终不作声,误以为她在生自己气,或是又听到什么风言风语,所以才不理他。 她再度指指自己背,李弘竣聪明,便用手点点她所指处,是不是汉君离对你做了什么手脚 啊她点头,表示赞同。 李弘竣便扳住她肩,轻轻一撞那位置,阿阮摇头表示太轻了太轻了。 她恢复了活力,便自己下地,找到一个门前,自己后背用力往那扇门上撞,始终撞不开,李弘竣看半天,走过来扳住她双肩,把她不停往门上推,还是不开。 他便手掌在她那个位置不断敲打,只是一直舍不得下重手,阿阮便有点烦躁,便自个儿用力向后往门上撞,突然疼得叫了一声,这才意识到自己能说话了,抬眼看他,九哥哥 李弘竣瞧着她,看来真是他对你做的手脚。便又低眼看她身上。 两条的双腿上满是被刺破的伤痕,她下意识拉拉自己破碎的衣裙,显得有点尴尬。 我给你上点药吧。他忽然看她道。 嗯。阿阮便自己走回龙榻前坐好,浑身酸痛好想就此睡上一觉。 趁他转身出去找药膏,她这才转眼看四周,虽与他关系亲近,却还是头一回打量到他登基后平日生活的居处,然后两个字在她脑海里得以总结奢华 哦,还有气派 她不由在心里想,皇帝用的东西就是不一样,表姐姐用的东西已比她们定国公府的好上几倍,这皇帝用的比表姐姐的还要高出一重规格。 她忽然想到自己过去那样莽撞地对他,甚至还像撒泼的小狗一样狠狠咬过他好几口,她就一阵惊悚。 说不准哪天,九哥哥一不高兴便会砍掉她的脑袋吧 她目光再又看看这儿看看那儿,除奢华与气派外,最大感触怕是这里的清冷气质了,俨然是个单身汉的居处,连一个女人的东西都没有,比如发钗首饰之类柔软粉红的东西。 百无聊赖地坐在龙榻上,双脚踢去已经破裂的鞋子,双腿蜷曲在榻沿上,下巴抵上双膝,眼眸幽幽的,默默想着心事。 忽然李弘竣撩开珠帘走进来,看她发呆便是笑,在想什么 她抬眼看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这样坐着怕是要走光,衣裙都被汉君离撕坏了的,便把双腿顺到榻下,规规矩矩坐好,见他双手拿着各种瓶瓶罐罐,走过来将这些绘着丹青的药瓶一个一个搁在龙榻上,他坐在她对面抬眼看她,你等等,我得先研究一下。向她勾唇一笑。 噢。她点头,看着他低头细致地把这些瓶子摆成一排排整整齐齐的,然后才看着那上头贴着的楷书字签,又对照着手里的医书翻看起来。 她留意着他好看的侧颜,还有一绺湿润的发丝垂在他光滑的额间,黑色的眼瞳清澈又明亮,她便窃窃一笑,皇帝哥哥认真起来的模样,还真是叫看着他的人心情荡漾呢。 她这般坐着,双脚便不由地荡啊荡,心情好似愉悦极了,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快乐。 李弘竣终于看好,修长手指从中挑出一瓶,看她道:用这瓶,你躺好。 阿阮羞赧地不肯听话,李弘竣见她双腿可怜巴巴地藏在已经破裂得不成样子的裙子里,隐约还能见到她那拼命用双腿夹着的少女的芳泽地。 他只是笑,抬眼看她,还怕我看么你小时侯出恭我都见过。 呃呵呵呵阿阮笑得比哭还难看。 来,快躺好,不然你这腿上怕是要留疤,这个药便是可以去痕的。他引诱她。 听闻这个,阿阮便忙乖顺地把双腿搁榻上,她可怕白白的两条腿上留下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李弘竣握住她足踝把她小腿拉直,先转身在金盆净手,便低头给她上药,先是用棉签,一时触得她破皮肌肤处总是发痛叫唤,他便改用自己指肚,低着头细心温柔地给她擦腿上的伤处。 阿阮瞧着他对自己关怀备至的模样,心头竟是有怦怦乱跳的感觉。 此刻烛光温柔,满室静谧。 然而她忽然想到什么,又忙将这种心头的悸动压下,目光再重新转到他身上时,已变得失落。 千万别忘了,他可是表姐姐的丈夫 李弘竣在用心给她擦药,却听不到她的叫声了,便忽然抬眼看她,才发现她神色低落,眸光正瞥向它处,看起来忧郁极了,也不知她又想到了什么。 怎么了他问。 阿阮回过神来,尴尬地一笑,没事。 疼吗他又问。 不。她摇头,见他坐直身体,开始收拾这些瓶瓶罐罐,抬眼看着自己说道,今夜便在九哥哥这里住。似是命令,不是邀请。 我还要去看表姐姐几乎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她想起表姐姐还病着,便又一阵着急要赶紧下地。 李弘竣却上来伸臂拦住她,声音很是痴缠,答应我,在这里住一夜,嗯 我不行的她柔声拒绝,便要起身,他却再度将她拉倒,这回干脆把她抱到自己大腿上,直视着她羞涩低下的已经红透的脸容,轻问:害羞么 阿阮难受极了,无力地抬眼看他,难堪道:来福告诉我表姐姐病了呃来福她眼中泪珠滚动,心尖一阵剧烈抽搐。 告诉你别哭了。他又帮她拭去珠泪,双眼痴迷地看她小脸,忽然大掌捏住她脸蛋,他俊颜便凑上来,双唇眼看着便要触碰上她朱唇。 阿阮避开,别。伸手推住他,与他拉开些距离。 趁他愣神,她从他大腿上赶紧下来,见他站起身,她躲得他远远的,身形止不住退后,看着他像是看着浑水猛兽,你别这声音很是虚弱无力。 李弘竣向她走来,她便躲至一边,随手搬起案上一个看起来价值连城的花瓶,脸上表情像是要与他同归于尽一般,颤声,你别过来。 他看着她只是笑,阿阮唤她,声音很温柔,也不再靠近。 她忽然放下花瓶,快步从另一边走过去,想要从挂着水晶珠帘的门上逃走,皇帝却很快速移动过去挡在门上,伸臂撑在门框上,用整个身体挡住她出路,将她堵在自己装修得格外豪华的寝殿内。 阿阮慌张抬眼看他,却见他只是笑。 一时他从门框收回手,举步向她走来,她一阵阵后退,眸中泪珠滚动,感觉他要伸手触碰上自己脸蛋,便急着想要从另一边逃走,只是他身形一歪,猿臂一捞,身体便已被他勾入怀中。 她想拉开他圈在自己胸口上的手臂,他却抱得她更紧,双唇贴在她耳朵边上说道:今夜留在这里好不好算是对我的补偿,怎样 阿阮声音都在颤抖,补补偿什么 那一夜铜雀宫,是你主动约我的。他道,声音含笑。 我不是那样。她挣开他搂抱,身形向前走出两步,呆呆得在想那一夜发生的误会。 他转过来站在她正面与她相视,不然你便是欺君 欺君她害怕得脸上一阵惊悚,我没有要欺骗你说着退后一步。 他走过来拉住她两手,盯着她泪眼,留下说得很是庄重,还带着一些些权威。 不她还是拒绝,终于鼓足勇气向他道:我不能留,我没有资格留在这儿,外头的人会说我,会说会说是我勾引你,我她委屈极了。 难道不是不是你勾引我他笑,逗她。 你我她难堪极了,自觉失语,我我可没有勾引过你,从来没有。 可在我看来,便是你勾引的我他笑得更欢愉,看她胀红的脸。 她简直不要太难受,扭捏道:这两个字可真难听 他一笑,一把将她拽入自己怀中,看着琉璃窗只是说道:你怕被人说么 阿阮无力极了,我有自己的丈夫,我不该在这里的,尤其是夜里我更不该出现在这里,我丈夫如果知道,一定会很生气的,他一定会不高兴的。 她勉强挣脱开他缠绵似并不怎么用力的勾勾抱抱,回身抬眼认真看他,九哥哥,我已经是有夫之妇了,还请你尊重我。 尊重怎么个尊重法他似乎有点不悦,上前强行将她掳入自己怀中,死死抱住她,你是要跟我撇清关系么他的声音在她耳边听来显得有点愤怒。 阿阮害怕极了,在他怀中发抖,猛地点头道:是,撇清关系 她回答得斩钉截铁,逼迫自己要跟他划清界线 这话俨然激得李弘竣一阵恼怒,他把她身体转过来,直勾勾注视她眼睛,我不会同意的 你她惊讶,你不能这么不讲理 讲理他忽然冷笑,带着不可一世的威严,垂眸看她,这天下,我便是天理王法 你她失神,推开他后退,他却已走上来再度抱紧她,控制着她身体,把她强行推到龙榻上,按着她坐下,他自己则坐在她身边,从后抱住她身体,胸腹与她的背贴得紧紧的,便从后亲上她白皙颈子。 他火热双唇在她颈子上辗转揉捻,又亲吻上她耳垂,在她耳边轻轻喘息着他忽然一动,她忍不住闷哼一声,想要拉开他作乱的两手,他的手腕有力得她却怎么也拿不开。 不九哥哥她难受得坐不稳身体,向后倒在他怀中轻喘着,眼睛睁得大大地望着金光璀璨的帐顶。 她活这么大,还从没被男人如此触碰过,像是适才汉君离也没有这样得手过。 她脸上害臊之极,吓得身体向前沿着榻沿爬开,幸而他也没再做过多纠缠,口干舌燥放开她,冷静地看着她哆哆嗦嗦的身体,她俨然是被他吓坏了。 她坐直身体,不敢再他,他又向她凑近,再度把她搂入怀中,在她耳边道:住我这里。 不可以。她垂泪,他却不准她哭,你怕他么 她忽然转眼,委屈地看他,我现在才发现,你原来这么坏。 他诧异,立时爽然一笑,怎么个坏法伸手又勾住她下巴,紧紧盯着她朱唇。 阿阮被问,却说不出口,咬咬嘴唇,我丈夫一定不会放过你的,也不会放过我,我 她越想越是难过,便流泪哭泣起来,她感到自己的生命灰暗极了,我爹爹娘亲祖母奶奶姑妈表姐表妹他们他们一定都不会原谅我的不会原谅我 比起我,你更在乎他们么他问,看着她泪脸,因为害怕他们,所以宁愿与我分开 阿阮失神地注视他,半晌说不出话,因为泪眼朦胧,视线里的他便显得有点看不清。 你便呆在我的寝殿,看他们谁敢说你半句不是,他们若敢对你不敬,我便把他们关进大牢,你觉得怎样他忽然笑得很孩子气。 阿阮吃惊,着实吓一跳,不可以你怎么能这么当皇帝 他笑得调皮,那你教我,要怎么当才算是合格 阿阮呆呆的,最后摇头,弱弱道:我我也不知道。 他伸手指在她脸蛋上轻轻点了点,那你留下教我好不好你爹爹不是叫你看过许多古书得么那上头应该有教人怎么当一个合格的好皇帝 阿阮恍恍惚惚,看着他幸福满足的笑脸,忽然道:你怕是不久便要变昏君了。 也许是被自己的话给逗到,她忍不住破涕为笑,脸上嫣然媚如丝。 李弘竣失神地注视着她的笑脸,忽然正直身形慢慢凑近,用自己双唇压上她的朱唇,轻轻闭上眼睛 阿阮心头一阵惊悸,眉心轻轻拢起顷刻他便强势地攻入她口中,搂紧她腰身,搅动她小嘴里香甜的蜜汁。 第6章 .25| ♂, 与其他四妃不同,潇湘妃子却显得很是悠然,她正翘着一条纤腿,腿上鹅黄色的裙面覆盖,只露出一双尖尖的小脚,正十分优雅地倚坐在藤椅上,仿佛很有兴致似的,瞧着这些冷冰冰的男人一顿搜索,她还正在剥瓜子儿往樱桃小口里抛着吃。 本来妃子们的宫殿是不准男人随便进入的,尤其是带着兵刃来的,寒煞煞得可真是怪吓人。这下倒好,皇帝一声令下,管什么避不避嫌,她们都得重新把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的,端坐着任他们搜。 侍卫首领走上前,这时脸上才稍微有那么些歉疚的样子,潇湘妃子,打扰了,您的宫中并无阿阮姑娘,也并无刺客,您可以歇息了。 好,有劳了。潇湘妃子眨着童真的大眼,笑说。 侍卫颔首,深深觉得她脾气性情实是不错,那咱们便先退出去了。 请。潇湘妃子点头微笑。 侍卫们离开潇湘宫,匆匆赶往下一家碧玉宫 此时碧玉才人还像往常那样正卧床不起,眼角泪光点点的,勉强从病榻上支颐着纤瘦的身体坐起,纤弱的手臂搭在宫女手上,苍白的尖瘦脸上唇色暗淡。 她轻咳着蹙眉勉强说道:什么陛下的表妹遇刺 正是,才人您身体正病着,还是好好地安歇要紧。宫人安慰。 那还不赶紧找咳咳她挣扎着便要下地,浑身一软却又跌倒在榻上,唇角沁出一绺鲜血,沾染在细柔的发丝中,宫女两手慌张地连忙帮她把唇角擦干净。 才人,要不要请皇上过来宫人难过道。 碧玉才人仿佛听到什么可怕的消息一样,忙得要起身,蹙起两道眷烟眉,不千万不要皇上眼下正在找表妹,定然是急坏了,千万不要告诉他我病了的事,你若是多嘴,我便不理你了。 侍卫们都快把碧玉宫翻了个底朝天,本就是安安静静的宫殿,哪有什么刺客,他们便败兴而归,与其他侍卫在凌烟阁前汇合,再商量着一起去向皇帝禀报。 芙蕖池波光潋滟,一泓曲水似鱼鳞片片,池边一丛新碧嫩草抽芽,翠陌垂杨柳条,千树桃李褪出小红,如此风月清朗,只是此刻阿阮却惊恐得透不过气,她万万没想到会是他,那个记忆中的人。 你你她水雾朦胧的大眼溢出层层恐惧,一双小脚缓缓向后退去,直到退无可退,双脚踩在身后池沿上,只要再往后退一寸,便会跌入池中。 站她面前的是个男人,向她展颜一笑,声音有若鬼魅,阿阮,如若你死了,你觉得皇帝会怎样 远近或深或浅的青草在夜风中摇曳着,阿阮瞪大眼睛,摇头,不你不能两行清泪流淌在她春媚如新桃的脸庞上。 啧啧啧,你流泪的样子还真是让人心动怎么形容呢,楚楚可怜,怪不得皇帝也那么迷恋你他忽然伸手抚摸上她圆润白皙的脸庞,只是稍一用力,她脸上便被他握出暧昧的红痕。 啧,皮肤真嫩他赞叹,便又不止于此,想要更亲近她,然而紧接着便被阿阮推开他手。 不,你别碰我她不情愿地撇开脸,眉心蹙得紧紧,芙蓉色的面庞上写满不情愿。 怎么皇帝碰得,我便碰不得他有些不悦,大掌扳住她圆滚滚的双肩,强迫她抬头看自己,给我亲一下,亲一下我就放了你。他提出进一步要求,说完便搂住她身体,要往她朱艳唇上凑。 阿阮撇脸避开他亲吻,双手试图推开他强壮胸膛,他亲不到她,大掌便自后掴住她后脑勺,近在咫尺盯住她泛起香雾的水润双眸,阿阮,我过去便喜欢你,你也是知道的,就给我亲一下,好不好看在我追求过你那么多年的份上,嗯 此男本心并不想伤害她,所以便开始软语哀求。 我不阿阮摇头轻声拒绝,身体软软地想要挣脱他强健的搂抱,他却更加激动,抓住她手臂半抱住她娇软的身体,在她耳边絮语,走,咱们到那边去,我知道你害羞,那便去个更隐蔽的地方。 我我不去。阿阮垂泪,害怕极了,一双小足努力地蹬着地面,只是此处土质松软,她还是被他强行拖走,小脚在地上拉出两道痕迹。 眼见男人要把她往那边草叶茂密处拖去,她便吓得一下坐倒在地,流泪抬头看他,双手想从他的拉扯中抽离出来,你放过我吧,我并不喜欢你的,过去那些事你还不清楚么 男人便跪下身来,从她身后抱住她,试图把她从地上抱起,阿阮便向前爬去,他上前再度从后抱紧她,双唇贴在她白嫩耳骨上,声音痴缠,阿阮,我是真的喜欢你,真的你都能接受皇帝,怎么就不能接受我呢反正你现在已经有两个男人了,多一个人来爱你又有何妨呢嗯 他一边说些恬不知耻的软话来瓦解她的意志,一边便动手撕扯她胸前的轻薄衣裳,阿阮哭泣着握住他粗壮手腕,回头泪眼朦胧地瞧他,不是你想的那样不是 男人把眼看她,一双眼眸满是认真,如若不是,那你进宫来做什么顺便停住手上动作。 是我表姐姐病了,生了很严重的病,我来看她的。她解释。 呵,你还真信了他冷笑。 阿阮不解,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们女人都一个样儿,不就因为他是皇帝么,你便另眼相看哪天我把他拉下马,自己也弄个皇帝当当,你是不是也会对我另眼相待,便会主动投怀送抱了嗯他言语中充满挑衅。 不是你想的那样。阿阮见他不再侵犯她,便瞅准时机从他怀中挣脱,爬起身便拼命向前跑去,谁知身后的男人很快便追上来,他再度从后抱住她,翻转她身体,玩世不恭地笑,你这是要去哪儿好容易见一面,不想要好好温存下 阿阮试着挣扎两下,他双臂却紧紧搂住她软绵绵的身体,因为过度惊吓,她不仅身上无力,还香汗淋漓气喘微微,此刻男人眼中看着她眼若熏风唇吐娇兰,两边颊侧泛起胭脂色,朱唇都似要沁出水来,两人因为身体剧烈摩擦,他胸口一阵阵燥热。 他激动不已,更加不肯放过她,急促低声,就一次,我只要你这一次,反正不会有人知道的,走 他钳住她身体,从后推着她,感受到她的反抗不肯往前走,他便动作爽利地拔掉她头上的发钗,一头乌发便滚落下来,将她半张雪白的泪脸遮住。 紧接着他便用强有力的大掌一把扯住她头发,逼迫她扭过泪脸来看自己,别逼我用强,今夜乖乖给了我,两厢无事,否则有你好看来,你这便跟我走他眼神一阵犀利,仿佛真能干出这种事,揪住她头发便往那边林中拖。 我不我还是处子,你不要阿阮害怕地再度从他蛮横的怀中勉强滑下跪坐在地上,哭泣着抬头看站在面前的高大男人,你不能伤害我,不能她无力地摇头,泪珠滴落。 处子男人眼神复杂,强拉着她两条手臂,忽然蹲下身,一手捧起她脸,新婚夜郑显烽没要你 她失落地摇头,他当夜便去战场了 男人眼神有点狐疑,那么皇帝呢他也没有 阿阮吃惊,怎么可能,他是我表哥一边说着一边拉住胸前适才被他扯得凌乱的衣襟。 呵,表哥怕是你的情郎吧他目光在她试图遮掩的白花花的丰胸前打转,冷笑着伸掌捏住她圆润的肩,感受到她身体正在发抖,你知不知道他喜欢你很久了他问。 阿阮瞪大眼看他,仿佛是不愿触及到的禁忌一样,连忙摇头否定,喃喃反驳,不他不是喜欢我他是关爱我像寻常百姓家对妹妹那样 呵跟我还要说谎他动怒,强行把她自地上剧烈地拖扯起来,你到底是不是处子,一试便知若是给我发现你骗我,哼,我马上杀了你,绝不手软 他半强迫半威胁地扭住她身体,将她连拖带拽地拉进道旁一丛浓荫中,只要她一发声,他便用力捂住她嘴。 进入林中,阿阮发疯一样打开他,返身便慌不择路逃走,地上突起的荆棘将她身上衣衫刮得破裂,甚至刺破她雪白手臂与大腿,她却是盲无目地走向林中更深处,身后的男人便只是笑着大步跟上她,看她快要逃走,忽然快步撵上她,又把她拖回来,便始终保持在与她三尺的距离,却并不急着上前抓她。 第40章 |6.25 ♂, 他便要伸手,还像小时侯那样给她洗一洗,阿阮打开他,溅起一簇簇水花,将他头发又弄湿了,他起身压住乱动的她,快,赶紧洗澡,今日还有许多活动,别耽误。 阿阮在他怀中扭来扭去,就是不肯听话,他便在她挣扎中匆匆忙忙把她外衫脱掉,随手放在池边,他又瞅准时机把她白色衣裤揪掉,两条白花花的大腿便在水里乱动。 来,快洗。李弘竣催促着,把她身体翻过来,从池边拿起一块碧色皂膏,在她圆滑背上先涂一遍,便又拿巾子开始给她擦背。 她不安分地扭来扭去,他只能左臂抱紧她身体,右手抓紧时间给她擦身体,她一时坐在水里蹬腿,飞扬的水花将两人从头到脚都溅了个湿。 勉勉强强帮她擦完背,他又翻过她来,拉住她右腿给她擦腿,此刻他像在给一只猫洗澡,她仍是挣扎来去,他大掌握住她小脚把她脚指头一个一个仔细清洗干净,又开始洗她左腿,再拉住她两条手臂好好洗洗。 大概把她浑身洗完,皇帝满头大汗呼了口气,给你洗个澡真是累死我了,你能不能别乱动。现在开始洗头。 他把她按住坐好,把她头发解下来,手掌里抹了药膏先在她头发上润上一遍,细心地把她头发一绺一绺地洗干净,阿阮拿起一绺香喷喷的头发搁在小巧的鼻子下轻嗅,回头看她的九哥哥。 他英俊的脸上都被溅湿了,水润的剑眉显得更加浓黑,好看的眉心微微蹙着,他正在认真给她洗头发。 她甜笑,拿自己一绺头发去搔他脸,他偏脸避开,别乱动。还在很费力地给她搓头发。 她头发十分浓密,蘸水后更加厚重,他洗得好是费力。 终于洗完,他长呼口气,累死我了。 他站起上到池边,把一条干巾子扔她头上,居高临下道:自己擦干。 阿阮从头上拉下毛巾,向他鼓鼓脸蛋,便一屁股坐池台子上,拉过一绺头发到身前,用巾子细细擦。 皇帝皱眉,感觉她动作实是太慢,蹲下身抽两条巾子往她头上便是一顿乱揉。 啊阿阮叫一声,回头狠狠打他一拳。 皇帝从她头上摘下毛巾,只见她像顶了一头鸡窝一样,忍不住笑起来。 讨厌她低头往池面一照,回头扬起小拳头又砸他一下。 他笑,大不过我再帮你梳顺便是 阿阮目光往他身上一扫,一条白色半透的袍子湿湿贴在他健美的身体上,她便瞅准突然往他胸前一拧,李弘竣痛得叫一声,扑上来抱住她,把她按倒在池边,笑道,不想活了 阿阮发出咯咯的声音,伸手推开他俊脸,他却把大掌故意伸到她身上吓唬她,她挣扎坐起,双腿弯曲并拢,推开他,不要脸。 他却再度将她按倒,垂眸看着她红透的脸,再闹便把你像头小猪那样浑身扒得一毛不剩反正你胖得可真像小猪他笑,故意气她。 哼扒你的毛她跳起身便扯住他半湿的衣袍一个劲儿要给他脱,一边还挠他胸膛,害得李弘竣躲避不及,一歪身跌进池子里,阿阮看着他狼狈的模样哈哈大笑。 池水一直都是清洁碧透的,地边四角排掉旧水,龙口再喷出新水,这池水是地下岩中引出的活水,有润滑肌肤的功效。 李弘竣从水中忽地站起,此时健美的全身上下都湿透了,一道道水流从他额上流满他英挺的面颊,他看着阿阮笑,笑得不怀好意,猛地扑上来抱住她身体,把她强行拖进水中,按着她脑袋扑好几口水。 阿阮舞动双臂挣扎坐起,也弄得浑身湿透,眼睛沾水有点睁不开,想站起双脚又滑倒,便坐着返身扬手往皇帝身上泼水,尽管李弘竣跳上池台躲避,还是被她泼到。 他便冒着被她狂泼来的洪水,赶上又一把抱住她身体,笑道:野丫头,越来越野,一点也不像大家闺秀 他半跪着怀抱住她脑袋,左手蘸水便涂她脸,她挣扎推开他,你呢,也不像正人君子扑上他身抱住他腰,又扭他胸膛。 李弘竣忽然反手也捏住她,害她叫一声,连忙回护住自己身体,一报还一报,是你怕被捏,还是我他便来来回回故意往她上身招呼,吓得阿阮连连退后,流氓 你是女流氓他笑着还击。 两人在浴室中又打闹一阵,这里便像是犯洪灾一样,两人浑身溅得湿哒哒,李弘竣扭住阿阮身体,她便在他身上不停拍打,她喘得前仰后合,李弘竣把她身体抱起,喘气笑道,走,去吃早膳,你不饿么 好像是有那么点饿了。她眨眨眼,无意中的娇媚迷惑他的眼。 李弘竣扶住她身体将她推出万花筒似的走廊,她湿漉漉的脚丫儿在地上踩出一连串小小的可爱脚印,回到他寝殿,把她按坐在龙榻上。 此时塌上已摆满各种各样的衣裳,全是女子穿得,是两人适才在浴室打闹时宫女们准备好的,此刻宫女们已经退得无影无踪。 李弘竣交代,你随便挑件穿,把身上的都换掉。说完他便退出去。 阿阮拿起干净内衣看看,心想因他适才在场有些还没洗到,便又跑回浴室,出来换好内衣裤,看着这些鸭黄嫩柳石榴的好看衣裳便发了呆,心想着它们都这么好看,要是能全部套身上就好了。 她正发呆,李弘竣却又挑起珠帘走进来,见她还没换好,仍是赤着脚站地上,逗她,不会是在等九哥哥给你换吧,如果你肯,我绝不介意。 才不要。阿阮回头斜他一眼,便拿起一条嫩柳色裙子套身上。 李弘竣走过来帮她胸前衣襟拉好,吃木瓜了看她眨眼,他不由好笑,怎么你的看起来比以前好像大不少。 第41章 .40|6.25 ♂, 李弘竣本来不想搭理她,但她此刻居然在直面质问自己,看来也是避不开了,便正面回复她,朕夜间已命你回定国公府,你逾期不归,朕宽容你一面,也是看在你我往日情份,恕你无罪。至于你的姐姐,那是朕的疏忽,朕一会儿便带御医去看她,你可满意 阿阮讶异,气不过,伸手一指,那她呢不准带她去,因为姐姐看见你们两个在一起,一定会很伤心的,何况表姐姐现在身上还没好利索 好,朕答应,不带湘儿去。你还有何要求,一并提了出来,不管是什么,朕都答应你。他下重保承诺。 阿阮发呆,看着他忧郁目视的眼眸,嗯不许为难你的崔侍卫。她道,张着眼,盼着看他。 好。他应道。 仿佛眼下也没有什么要解决的事了,阿阮撇撇嘴,便收回双臂,站到一边,主动让开了道路。 皇帝当先走了过去,他身边的潇湘妃子也跟上,临走还遮着团扇在美颜上,回头向她调皮一笑。 每回这个潇湘妃子向她一笑,她就鸡皮疙瘩抖落一地,总感觉像是在看到自己对自己笑,太诡异了,她的笑眼实在太像自己了。 此时宫女们也都跟着他俩一个个地去了,有人还偷偷拉拉她手向她笑说表小姐这一路顺风,赶紧急急地去了。 呆呆地看着皇帝毫无一丝留恋离去的背影,阿阮终于朝他们身影吐了吐舌头,还弯腰捡了一块石头扬手砸他们,只是却砸在一个宫女的大屁股上。 谁呀那宫女叫。 阿阮连忙偏开头假装看风景,此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表姑娘,咱上路吧 哎好她又回头望了一眼那两人离去的方向,因为去得太远,身影已模糊成一团光影,融入一片夏初的绿幽幽中。 阿阮呆呆地走回自己的偏殿,本想替表姐姐做些治疗胃病的药物的,可惜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赶在皇帝口谕中的今夜前离宫,宫门一般都是清晨的四更多点打开。 她绝对遵从圣上口谕的意思,连一点线也不会踩。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时伤心便又止不住掉泪,想起九哥哥今夜的反常,便又自悔自悟起来。 全怪她行事太轻率太鲁莽,才气得他赶人,毕竟那方面涉及一个男人的尊严,她送那种药给他,又与嘲笑他有何分别呢何况他的身份摆在那儿。 唉,也管不得那许多了,半夜她布置好铜雀宫出来,才走上幸春宫门前石阶,便突然被跑过来的崔缄突然拦住,之后他引她到池边与她说了许多话,分析了利害关系,字字如珠玑。 他很隐晦在表达的意思,她大概是懂的,尽管她与九哥哥自小感情深厚,但毕竟两人身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亲密了,会有人介意,会有人不高兴,甚至会无心伤害某些人。 她纯真的小脸便像罩了一层愁云,小脑瓜里思量着,嗯,离宫就离宫,反正这里也不是她真正的家。 她静静坐在窗前,只等天明。 轿子已经在幸春宫门外准备好,还是之前送她入宫的来福负责送她回去,表小姐这么快便要回家啊,也不多住几日说着其他几个宫女也围上来。 虽然只是住了七日,但她结下了不小的人缘,大家都十分喜欢纯真率直的她,趁她临行,都赶来送上自己做的一些小东西作为纪念。 她还像初来时那样先坐上轿,只是回时的一只箱笼已变作十只,比她来时的更大上一倍不止,全部都盛得满满当当的,捆在后头十只拖车上,由四十名太监负责押运跟着她出宫回府,里头有许多表姐姐亲手做的水果蜜饯等好吃的,还有她亲手缝制的香料香囊亲手雕刻的象牙木竹等物,姐姐便是这般手巧的女子,她喜欢得不得了。 不过一时又想,来了七日足足吃撑了七日,眼下还要带走这许些奇珍异宝,九哥哥那么抠门,真该要心疼啦,她这般想着便莞尔一笑,可是九哥哥的样子忽然又在她眼前晃,她又感到没那么开心了。 苏皖柔走到轿子前,越过小窗拉着她的小手,回头替我问候外婆和我的母亲,帮我照顾好她们。 表姐姐你便放心吧,这些我都懂的,你也是哦,可不许再吃冷食了,九理万机,不一定全部照顾得周全,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懂得照顾好自己。她温柔地叮嘱。 她妹妹如此温从软语,苏皖柔心中一阵酸楚,忍不住落泪,哽咽,是,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也要保重握紧她手。 阿阮也有点伤感,但她勉强自己不要落泪,反而温柔一笑,我会再来的,姐姐你不要难过,你若是想我,便再降一道凤旨,我会马上再来,我答应你,绝不食言。 再不舍也总有分离时,她坐的软轿穿过繁华耀眼的亭台楼阁,心里想的无不是那个人昨夜那样伤心的模样,她对这皇宫不熟,更兼当时天光不明,也不知道她和九哥哥发生争吵是在这后宫中的哪一处林间大道。 她掀开帘子,望着这一路的初夏之景,忽然园子里一个人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见他潇洒地站在灌木丛前,正在和一名女子交谈,看起来交流还很愉快,他们身边有几名宫人站着。 阿阮瞪大眼仔细瞧,那名男子不是她九哥哥又是谁呢可是他身旁的女子,却是她不认识的,那个人不是表姐姐也不是那四妃 这大清早的这 她掀开帘子,望着这一路的初夏之景,忽然园子里一个人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第42章 .41|6.25 ♂, 大象缓缓走过前朝来到后宫,后宫中央有一汪大池,名曰澄碧,后宫所有宫殿都环绕这汪大池或远或近兴建,大象便绕着占地千顷的大池缓缓走动,池面上波光粼粼,阳光遍洒其上,自在游弋的水鸭舒展着羽毛。 皇帝遥手一指,你看湖中央有三座仙山,分别名为蓬莱方丈瀛洲。回头看她。 阿阮眼望远处风景甜蜜一笑,那上头可有住着神仙 当然有。即使知道对方知道他在说不可能的事,他还是装模作样得认真笑说。 大象便在这后宫中随意散步,李弘竣充当向导,给阿阮指点风物,告诉她这是哪儿那是哪儿叫什么名字,有什么典故,谁喜欢在那边楼台上吹笛,谁又喜欢在那边林下对弈,谁又喜欢趴在那边水榭上听雨,谁又喜欢坐在那边的锦榻下午眠等等,还包括皇帝的父亲阿阮的姨父,分别在这皇宫中的各个角落都发生过哪些趣事。 把阿阮听得双眼泛明光,向往极了,果真皇帝忽然问,愿意留在这儿么 阿阮想也不多想就点点头,忽然又意识到什么,又忙摇头。 李弘竣握住她脸庞盯住她眼,不愿意 阿阮讶异,笑得不自在。 李弘竣握紧她下巴正要跟她说什么,忽然大象停下,四个人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哟,还当是谁,这不是皇上跟皇上的表妹吗 这大清早的还真是会玩儿呢都骑上大象了 皇上为与表妹同乘,专门叫人造的这两人肩舆呢,据说花费足足百斤从南方运来的金丝楠木从东海运来的珍珠碾成粉,才会有如此奢华的装饰呢,皇上一向抠门,难得这么大方一回 皇上对自己的表妹竟是比对自己的嫔妃还要好呢,也真是古今奇闻。 听声音便已知是何许人,一如既往的冷嘲热讽。 阿阮脸色难看,张眼看过去,果见四妃拦住大象去路,脸上表情各不同,但对阿阮始终是看不顺眼。 驯兽师一直前后左右跟着,还有皇帝仆从,眼见四妃拦住去路,都来看皇帝,不知该前进还是绕路,谁知李弘竣却忽然笑道,这边风景独好,阿阮你饿吗咱便在这儿吃点东西怎样 好好呀。阿阮回答得心惊胆颤,已感受到那四妃眼中嗖嗖嗖向她飞来刀子。 四妃还在冷嘲热讽,见皇帝抱着阿阮已从高约二丈的大象上直接跳下来,惊得四人狂拍心口。 想吃东西吗皇帝很是关怀问。 阿阮不自在便不回答,李弘竣也不管,叫跟随的仆从在花树底下布置好桌椅,他便拉她坐下,转眼桌上搬上许多精致的小食。 龙凤描金攒盒龙盘柱一品,乾果蜜饯八品分别是四喜乾果虎皮花生怪味大扁奶白葡萄雪山梅四甜蜜饯蜜饯苹果蜜饯桂圆蜜饯鲜桃蜜饯青梅。 糕点有梅花香饼香薷饮玫瑰酥七巧点心花开富贵,地方特色有苏州四色酥糖鲜肉月饼桃酥饼金华酥饼江西灯芯糕扬州方糕,外加应时水果拼盘一品。 阿阮明艳脸上满是惊诧,顷刻便口里流涎,也顾不得这四妃了,肚里的馋虫在咕咕叫了,便转眼希冀地看她的九哥哥,笑眼弯弯。 四妃便环抱双臂站在他俩身后,各个拧眉瞪眼气呼呼。 皇帝感到身后她们四人的不满,便只是故意亲热阿阮,想吃什么九哥哥给你弄 那个阿阮很自然地伸手一指。 李弘竣便左手撩起右手袍袖,用银筷夹一块杏仁佛手到她面前的碗里,她却直接上手抓起送入口中嚼了嚼,看他笑,好吃。 她向来吃东西快,转眼一个下肚,朝天翻白眼,竟是没尝出味道,李弘竣又拿玫瑰酥给她,她不消两下又已吃完。 看着她胃口大开,他也心情甚好,最后干脆净过手后捏起糕点直接往她嘴里送,来,张嘴,啊她也来者不拒,通通吃掉,李弘竣便还把她嘴边的糕点渣一抹而净。 四妃在后头看着直瞪眼,光看着别人吃,也真是够 皇上回头看她们一眼,憋住想调皮的笑。 此时远处天影中飘起一只风筝,阿阮嘴里正嚼着吉祥果,望着便不由得呆了呆,还想放风筝皇帝的声音响起在她耳畔。 阿阮猛回头看他,激动地点点头。 走他把手里湿巾抛下站起身,拉她穿过气得柳眉倒竖的四妃,阿阮急得又伸手探块糕点送嘴里,经过四妃便向她们调皮一笑。 两人便牵手走在皇宫的御柳新园间,准备向右尚署去先命匠人制个风筝出来,阿阮回头,起先她们四人还跟在他俩身后,一时便不见了踪影。 行至一处亭台楼阁前,却听见西边一丛绿竹后传来轻轻的咳嗽声,李弘竣被那声音吸引,停住脚步,阿阮也好奇跟着停下。 须臾,便见绿竹重重荫影后现出一名女子,她上身披着一条桂香色对襟长衫,下头露出一截秋香色纱绉裙,杨柳细腰上束系着一条碧绦,正身姿轻盈缓缓在林中踱步,伸出春笋似的纤纤玉指,用剔银长细柄勺子采集竹叶上的凝露,顺目低眼细细收入她腰间悬挂着的碧玉琉璃葫芦瓶里。 她动作十分十分慢,神态优雅安静极了,只是眉眼间似藏着浓浓的忧郁,长长的睫毛顺下,苍白无血色的脸上珠泪点点,她拿起绢子在嘴角擦一擦,轻咳两声。 整个人纤瘦袅娜看起来弱不禁风,似是得了什么疾症。 阿阮看着她,竟似有些发呆她安静恬淡的气质简直令人动容。 忽然李弘竣松开她手,面朝那女子走去,他脚步很轻缓,身后阿阮眼中九哥哥的背影便显得很是静谧,似是怕惊着那女子一般,他款带轻袍地走过去竟片尘不起,直到来到那女子跟前,那女子才稍有些讶异地微微抬起细腻的眼眸。 看到他后,眉眼便微微遗露出一些些嫌恶,微微侧开身,李弘竣看着她,仿佛不愿看自己,忽然伸手握住她手臂,入手顿时惊觉她的纤细。 你竟瘦去这许多你病了他神色间十分关切。 女子瞭眼看他,便缓缓抽离自己似玉样的纤手,垂下眼眸,我病不病,与你又有何干说完便轻轻咳嗽两声。 明显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排斥,李弘竣被她离开的手,便讪讪地放下,看着她道:你还在怨我他眼神有点温柔,又有点受伤。 女子夭桃似的脸上浅浅勾出一个笑,似是嘲讽也是淡然,我怎敢怨皇帝。 我知道你还在怨我的。他肯定。 女子斜斜看他一眼,便转身优雅地迈步走开,李弘竣忙自后跟上,拉住她手臂,转到她面前,正面与她相视,我也是迫不得已。 是么推得如此一干二净她轻笑,竟是嘲讽,但仿佛又有气,便绷不住重重咳起来。 片刻她杏眼中便似霜染寒凄,绷着薄薄的无血色的唇,流影似的眼中似新月泛波,哀凄地怒盯他两眼,转身要走。 李弘竣却紧缠住她不放她走,我也是被逼的,你要相信我,你为何总是相信别人,却独独就是不肯信我他看起来难过极了,又似有些自责。 女子嫌恶地甩开他的牵扯,两眼只是冷讥地看着他,却死死不回话,她俨然心上有气,虚弱的脸上便绷出倔强的轻蔑,斜眼看他,无奈李弘竣却又将她握住,她一阵气苦。 此时阿阮好奇地走过来,看着她九哥哥握着这女子手臂,九哥哥,她这么瘦,你这么用力握她,她手臂都要断了。 李弘竣转眼看阿阮,尴尬地松开这女子的手,退后一步,果然女子袖中手臂上已浮现道道红痕,她冷冷把眼看阿阮,又看向皇帝,孤傲的脸上终是流露出笑意,恬淡的声音道:已有新人在侧 她说完,便毫不犹豫转身离去,只是没走出两步,便扶着绿竹又低头咳起来。 阿阮眨眼看这不与众同的女子,李弘竣却连忙跟上她,却也不敢再触碰她,关切道:我叫御医来给你瞧瞧,生病不能总拖着。 不用你管她狠狠瞪他一眼,最后看他的目光终于变作难以抑制的失望,她梗不住抽泣一声,便倔强地一边重咳着一边快步走出竹林。 李弘竣颓然望着她的背影,碧玉他失望地唤她一声。 听到他唤她,她脚步微有迟疑,眼角立时流下一行清泪,但还是快步走入风里,转眼便融入一片夏日的丽色中。 李弘竣怅惘地望着她,她远去的背影好似踩着风离去的仙子,害他久久回不过神。 第7章 .3| ♂, 阿阮呆呆地走回自己的偏殿,本想替表姐姐做些治疗胃病的药物的,可惜时间不多了,她必须赶在皇帝口谕中的今夜前离宫,宫门一般都是清晨的四更多点打开。 她绝对遵从圣上口谕的意思,连一点线也不会踩。 她一边收拾东西,一时伤心便又止不住掉泪,想起九哥哥今夜的反常,便又自悔自悟起来。 全怪她行事太轻率太鲁莽,才气得他赶人,毕竟那方面涉及一个男人的尊严,她送那种药给他,又与嘲笑他有何分别呢何况他的身份摆在那儿。 唉,也管不得那许多了,半夜她布置好铜雀宫出来,才走上幸春宫门前石阶,便突然被跑过来的崔缄突然拦住,之后他引她到池边与她说了许多话,分析了利害关系,字字如珠玑。 他很隐晦在表达的意思,她大概是懂的,尽管她与九哥哥自小感情深厚,但毕竟两人身份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并不能再像以前那般亲密了,会有人介意,会有人不高兴,甚至会无心伤害某些人。 她纯真的小脸便像罩了一层愁云,小脑瓜里思量着,嗯,离宫就离宫,反正这里也不是她真正的家。 她静静坐在窗前,只等天明。 轿子已经在幸春宫门外准备好,还是之前送她入宫的来福负责送她回去,表小姐这么快便要回家啊,也不多住几日说着其他几个宫女也围上来。 虽然只是住了七日,但她结下了不小的人缘,大家都十分喜欢纯真率直的她,趁她临行,都赶来送上自己做的一些小东西作为纪念。 她还像初来时那样先坐上轿,只是回时的一只箱笼已变作十只,比她来时的更大上一倍不止,全部都盛得满满当当的,捆在后头十只拖车上,由四十名太监负责押运跟着她出宫回府,里头有许多表姐姐亲手做的水果蜜饯等好吃的,还有她亲手缝制的香料香囊亲手雕刻的象牙木竹等物,姐姐便是这般手巧的女子,她喜欢得不得了。 不过一时又想,来了七日足足吃撑了七日,眼下还要带走这许些奇珍异宝,九哥哥那么抠门,真该要心疼啦,她这般想着便莞尔一笑,可是九哥哥的样子忽然又在她眼前晃,她又感到没那么开心了。 苏皖柔走到轿子前,越过小窗拉着她的小手,回头替我问候外婆和我的母亲,帮我照顾好她们。 表姐姐你便放心吧,这些我都懂的,你也是哦,可不许再吃冷食了,九理万机,不一定全部照顾得周全,我不在你身边,你一定要懂得照顾好自己。她温柔地叮嘱。 她妹妹如此温从软语,苏皖柔心中一阵酸楚,忍不住落泪,哽咽,是,这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也要保重握紧她手。 阿阮也有点伤感,但她勉强自己不要落泪,反而温柔一笑,我会再来的,姐姐你不要难过,你若是想我,便再降一道凤旨,我会马上再来,我答应你,绝不食言。 再不舍也总有分离时,她坐的软轿穿过繁华耀眼的亭台楼阁,心里想的无不是那个人昨夜那样伤心的模样,她对这皇宫不熟,更兼当时天光不明,也不知道她和九哥哥发生争吵是在这后宫中的哪一处林间大道。 她掀开帘子,望着这一路的初夏之景,忽然园子里一个人的身影吸引了她的注意。 只见他潇洒地站在灌木丛前,正在和一名女子交谈,看起来交流还很愉快,他们身边有几名宫人站着。 阿阮瞪大眼仔细瞧,那名男子不是她九哥哥又是谁呢可是他身旁的女子,却是她不认识的,那个人不是表姐姐也不是那四妃 这大清早的,两人在花园里聊天会不会太诡异了 她浑身一阵激灵,落轿 表姑娘出什么事了来福愉快地问。 我叫你落轿她着急。 下了轿她便扭着屁股走过去,穿过园子径直来到两人跟前,喂,你们 两人显然有些被惊到,同时回过身来看她,李弘竣看到她后,脸上只是一副很冷然的表情,便像是从不认识的陌生人一般。 那女子脸上立刻展现一副纯情的笑靥,手里握着团扇静静地上下打量着她,忽然起步走到李弘竣跟前掺住他手臂,九郎,想必这位便是你那位不与众同的表妹了吧 然而,李弘竣并没有回应,冷着脸避开了阿阮询问的目光。 阿阮瞪大眼,同样也回视这名女子,惊奇地发现像是在看自己一样,她站在对面笑起来,桃花眼形简直太像自己了,她此刻仿佛就像是在照镜子,但两人身量不同,一肥一瘦,阿阮看起来更多是娇憨,而那女子更多是俏媚,虽然两人身高类同。 此女子便是昨夜在铜雀宫中与李弘竣发生那些交集的潇湘妃子,她正手里握着一柄绛色纳纱绣佛手花鸟团扇,绕着阿阮走了一圈又一圈,好像看不够一样。 你是谁阿阮问。 我是你九哥哥正式册封的妃子,说起来还是你嫂子呢。既然是贵妃娘娘的妹妹,便早该前往拜望的,只是前段时日我染了风寒,才无缘早早与你相见,是妾身失礼,还请表姑娘误怪。潇湘妃子微微欠身施礼。 真是好笑,你是我哪门子的嫂子真是恬不知耻妃子哼,说句不客气的,皇帝的妃子多了去了,你在这后宫中有那四妃显眼吗你的地位比起我贵妃姐姐呢,又如何阿阮气鼓鼓地冷笑。 她是这宫中的贵妃娘娘,我的地位自然在她之下,这还有什么疑问吗潇湘妃子微笑反问,始终端庄优雅。 可是你穿的衣裳却违背了宫制,穿得这么花里胡哨的,大清早的这是要去勾引谁呀阿阮不客气地斥责她,又抬眼看她九哥哥。 李弘竣却显得多少有点儿不耐烦,似乎对这女人吵架很不感兴趣。 九郎你看你表妹说得她软步走过去再度掺住他手臂。 湘儿,我们走,到别处说话。仿佛是嫌某人太聒噪,李弘竣转身朝西边去,潇湘妃子回头向她轻轻一笑,还真是回眸一笑百媚生呢,春风得意得呦,便优雅地点起脚步跨过几块石径上的尖石子,跟在李弘竣的身后缓缓走远。 瞪着他们两人的背影,阿阮吃惊得回不过神来,她居然就这么被彻底地无视了 他们甚至都不屑于搭理她 然而她是这样肯善罢甘休的人吗干脆加快脚步迈过石板路边的碎石,一下便超在两人前头,张开双臂挡住他们去路,李弘竣想从另一边过,她挡住,他转到另一边,她挡住。 李弘竣面无表情低头看着她气呼呼的倔强神情,她还抬脸瞪着自己,此时潇湘妃子走上来并排与皇帝站一起,温柔含笑地瞧着她。 九哥哥,噢不,尊贵的皇帝陛下,我表姐姐嫁入你的宫中,成了你的人,难道就可以真的不管不顾了吗你知不知道她昨夜胃病犯了一夜,疼得死去活来,险些死掉,你身为她的丈夫,可有关心过她怎么这么大清早的,你却跟这个女人在这里约会你的良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李弘竣本来不想搭理她,但她此刻居然在直面质问自己,看来也是避不开了,便正面回复她,朕夜间已命你回定国公府,你逾期不归,朕宽容你一面,也是看在你我往日情份,恕你无罪。至于你的姐姐,那是朕的疏忽,朕一会儿便带御医去看她,你可满意 阿阮讶异,气不过,伸手一指,那她呢不准带她去,因为姐姐看见你们两个在一起,一定会很伤心的,何况表姐姐现在身上还没好利索 好,朕答应,不带湘儿去。你还有何要求,一并提了出来,不管是什么,朕都答应你。他下重保承诺。 阿阮发呆,看着他忧郁目视的眼眸,嗯不许为难你的崔侍卫。她道,张着眼,盼着看他。 好。他应道。 仿佛眼下也没有什么要解决的事了,阿阮撇撇嘴,便收回双臂,站到一边,主动让开了道路。 皇帝当先走了过去,他身边的潇湘妃子也跟上,临走还遮着团扇在美颜上,回头向她调皮一笑。 每回这个潇湘妃子向她一笑,她就鸡皮疙瘩抖落一地,总感觉像是在看到自己对自己笑,太诡异了,她的笑眼实在太像自己了。 此时宫女们也都跟着他俩一个个地去了,有人还偷偷拉拉她手上。 第45章 |7.3 ♂, 一对飞翔的燕子在阿阮头顶上转了两圈,此时小太监喜和子跑了过来,欢喜的笑道,表小姐,你要的水果我拿来了。 刚才吃了太多糕点,皇帝拉她走得又太过匆忙,她嘴里实在觉得干涩,便叫喜和子去吃点水果,谁知路上遇到碧姝,她却跟她说了那么些没来由的话,搅得她心情一下难以平静。 阿阮抬眼看着他,忽然认真的问道,在这后宫里,皇帝哥哥过去最宠爱的是不是表姐姐 没有预料到她突然会这么问,喜和子一阵懵懂,表小姐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还请你将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不会白问的喏,你看我手上这个镯子,虽然不是价值连城,但也值几个钱,你拿去吧。 喜和子连忙推住她,表小姐你这就太客气了,哪有回答别人的话还要钱的道理 那你告诉我,皇帝哥哥过去最喜欢谁她问得一脸认真。 喜和子看着她这副模样,心想这八成是吃醋了,他在皇帝手下办事,又经过杨炎凉的,很会积极地揣摩人心,他一般不轻易说得罪人的话,便笑道:要说皇上最喜欢谁吧这还真不好说 阿阮双眼忽闪忽闪,俨然被他蒙了。 他又嘿嘿一笑,这个皇帝身边的女人吧,走马灯似的,一个个如花似玉的,谁能保证最喜欢谁 他见阿阮抬眼看自己,便又油腔滑调地说:要我说呀,这关系最好的始终是有血亲的,你说是不是表小姐就算再闹腾,即使惹皇上生气,也大不过撵出宫就是了,皇上也断然不舍得真罚你的,最多吓唬吓唬,可那些妃子就不一样了,啥时候不喜见了,随时打进冷宫,找谁说理去 他根本没有说到点子上,阿阮木讷地下头,琢磨着他的话碧姝的话一时又浮现心头,她又抬头看他。 我听人说,皇帝哥哥他有个癖好 啥癖好呀 就是喜欢别人的妻子她问得浑身一阵惊悚。 这嘿嘿 你嘿嘿什么,究竟是不是呀她着急地追问。 皇上的是非,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敢随便议论要是传到皇上耳朵里,可不止是杀头那么简单了,表小姐你就饶过我吧他脸色为难。 阿阮叹息,看来这宫里的人,没有一人肯说实话的。 表小姐你可要信我呀。喜和子看着她可爱的模样,笑得和颜悦色,她可真好看 对了,你知道来福在哪儿吗他被人杀害,在这宫里死掉的低等级的下人,一般都会被弄到哪儿去我想我想去看看他她说着眼中泪光闪烁,又忍不住要哭。 因为死得离奇,已被送去验尸了。喜和子也有点同情突然丧命的来福。 阿阮问,那我能去看看他吗 还是不要去了吧,怨气多重你个姑娘家,怕是压不伏死人身上带着的那些鬼东西尤其还是死于非命的喜和子故意说得很是危言耸听。 阿阮果然被他吓得一缩脖子,忽然感觉周围好像有什么围绕着她。 皇上叫表小姐去麟德殿等他,那咱们去等着便是,抗旨可就不好了虽然表小姐你抗旨没什么事,可我就惨了。 好吧。她叹气,妥协,心里却闷闷的。 两人正要转身离开,忽然另外一个小太监赶过来,跟喜和子很熟似的,皇上病了 什么两人齐声。 也不知那太监看眼阿阮,也不知陈大人跟皇上说了什么,突然在亭子里就中了风了 阿阮与喜和子大吃一惊 皇帝哥哥适才还好好好的,这怎么突然就 三人便急匆匆赶往奉国殿,也许是内侍总管杨炎凉怕把大家吓坏,便先没将此事声张,知道的人不多,三三两两聚过来在殿外侯着,看到阿阮与喜和子先后跑进来,都斜眼看他俩。 他俩跑得弄出太大动静,但阿阮管不得这许多,她推开挤在门口的各等人物,跑进寝殿,却见她九哥哥已躺在龙榻上。 怎会这样她当即下泪,走到榻边,却见已有一个御医正跪在脚踏上,在眉头深锁地为李弘竣诊脉,旁边还站着两个她不认识的年老大臣,杨炎凉拿着净鞭立在榻头,神色担忧地看皇帝。 阿阮踮起脚尖把眼看,却见她九哥哥并未昏迷,而是睁着眼睡在薄被里,安静得任由御医给他诊脉。 他看起来有些虚弱,脸上连点气色都没有,一头乌发已经解下铺在他身上,他上身穿着一条轻丝绸的薄衫,露出胸膛上一线胸肌。 阿阮眨眼,撅着嘴百无聊赖站在大臣中间,他俩时不时低头看娇小的她,骄傲的一脸看不起她的样子。 她也不以为然,只是等待御医的诊疗结果。 之后御医站起说皇帝大概是太过劳累积劳成疾,要多加注意休养的意思,还有便是这几日最好不要出门见风,要好好在寝殿中养足精神再出门。 这下大家总算安心,阿阮急急忙忙推开御医,跑过去一屁股坐龙榻上,拉过李弘竣手紧紧握着,九哥哥你感觉怎样 他目光这才转到她脸上,看着有些虚弱,不碍事。嘴唇都是苍白无色的,眉眼间似藏着忧郁,静静瞧着她。 看他这样看自己,阿阮便也有些心酸难过,握住他手又是紧了紧,御医嘱咐你要好生休养,那这段时侯便不看折子了吧。她要求。 他微微一笑,好,听表妹的。 他说话始终有气无力,杨炎凉看两人缠绵成这个样,便忙对其他人说,既然皇帝无碍,那大伙儿这便赶回本处做事吧,走吧走吧。 他便将这些人全部都赶出去,回头看眼在龙榻前对视的两人,摇头叹息走出去。 此时寝殿中只余他两人,其实对阿阮来说,他们在不在场都不要紧,都阻止不了她关心她的九哥哥。 李弘竣见她满脸关切看自己,脸上便溢出幸福笑容,我没事。 阿阮温柔一笑,都怪你平时太拼命,才会突然病倒,说好要去麟德殿,这回可是你先耍赖哦。哼,也是你先约我,放我鸽子。 李弘竣看她笑得甜美,心情也便好许多,想起刚才在亭子里阿阮的父亲跟他说的话,又愁云深锁眉心。 阿阮他忽然看住她。 嗯她懵懂回应。 九哥想问你他欲言又止。 啥呀她直挺挺问。 他叹息一声,脸上看起来难过极了,你想不想留在这宫里 又是这个老问题,阿阮这回犹豫了,却听他表哥忽然说道,阿阮,如若你实在不肯留,那九哥哥可以送你回你家里去,再不叫你进宫。 嗯阿阮一阵诧异,先时还拼命挽留她的九哥哥,却忽然肯放她走了 九哥哥,到底发生何事我爹爹都跟你说什么了她直觉定然是父亲惹得祸。 李弘竣一阵苦笑,阿阮,我只是问你自己的心意你呢,想不想留在这宫里 阿阮一阵哑然,这她犹豫,又抬眼看他,见他满脸渴切,眼中又有伤心神色,便忙道,我当然想留在这儿,你要问我为什么,我当然是舍不得你九哥哥你不知道,我也想每日都见到你呢。她这么哄他。 李弘竣吃惊,脸上一阵喜色,真的他勉强坐起身,双手握住她双肩,认真看着她,你真的真的也舍不得我 对呀,完全正确。她笑得甜蜜,眼下是把他的病哄好要紧。 他果然一阵激动,苍白脸上满是幸福笑容,他勉强移动过来身体,一臂将她揽在自己怀中,他紧紧搂住她。 她便乖乖呆在他怀中,小手抚摸他胸膛,帮他顺气,这几日我会好好照顾你的,你别难过,也别生气。如若是我爹爹欺负你,我一定会帮你教训他的,不过也得等我回去后。 你还敢教训你爹他忽然看她。 虽谈不上教训,但我也可找他麻烦呀我可是有许多找他麻烦的好办法呢她嘻嘻笑。 阿阮你真调皮,不过对我来说,却真是好得不得了你不知道,我今日可真是被你爹给了三百二十斤的重击他告状。 啊她惊讶。 她在好奇她爹何时竟有这般强大的威力了,居然能把皇帝气得病倒,以往都是她把她爹气得上窜下跳,经过无数次过招,她爹也并不如外界传闻中那般厉害呀。 第46章 .45|7.3 ♂, 阿阮琢磨着,我只记得当时很多人跟我说,他有多么多么好,姐姐们也都说很羡慕我能被怀安王的公子相中呢,都说我嫁给好人了,夸我好福气,我便觉着好像也不错呀,便欢欢喜喜地出嫁了,可没想那么多 李弘竣失神看着她,也是,那时你才那么大点,那你在成亲当日之前可有见过他么 阿阮摇头,没有。 他信她说的都是真的,但又有些疑惑,可为何他跟我说,他见过你 阿阮瞪大眼,他这般跟你说很是惊讶。 李弘竣叹息,是,他是这么跟我说的,而且还说非你不娶 这确是大大出乎阿阮的意料,她很肯定她从未见过他,那为何会这样 她从九哥哥这里听到的,与她亲身经历的,完全不相同 这到底是为什么 两人柔情蜜意抱在一起说话,杨炎凉走到门口看一眼,很是尴尬,便轻咳一声,李弘竣将阿阮从怀中拉出,你先去外头玩耍,叫喜和子陪你,那小子机灵,能逗你开心。 嗯呢。她应道,便乖顺地提起衣裙走下足榻,回头留恋他一眼,转身走出寝殿,经过门口抬眼看杨炎凉,对方看自己的目光却怎么也友善不起来。 她也不以为然,轻快地走出奉国殿。 杨炎凉这时才走进寝殿,李弘竣支颐坐在龙榻上,抬眼看他,有事 皇上,大理寺已诊断出来。他神色很严肃,看来事情不是表面那样简单。 李弘竣回视他,杨炎凉便从袖里摸出一样东西,交到皇帝手上,李弘竣两根修长手指捏起,对着光线仔细一看,这是 是从来福身体里找到的他回。 李弘竣惊讶,多少根 数不清他皱眉,脸色凝重。 李弘竣又盯着手里这细细长长的银针,尺寸约有两寸,像佛祖上的高香那么细,他们就是用这个杀人的 是,如果只是为霸占皇上您的表妹,倒也用不着这般恶毒的方法他叹息。 其他人身上呢李弘竣问。 也找出许多,全部刺进皮肉里,因此才会全身流血而死,但是面容上又看着安祥之极。杨炎凉心情沉重。 在宫墙外找到的那人呢李弘竣在努力回忆那天的情景。 关键正在于此,在他身上还找到一物他又从袖中摸出一样东西,犹豫着最终还是交到皇帝手上,果然李弘竣还未接过此物,脸色便已经彻底变了。 他将这铜腰牌拿在手上,激动地看着这上头的刻字,苍白脸色顿时一阵铁青,如此一而再再而三,到底为何 皇上息怒,或许也并非如此,还需仔细调查下。杨炎凉耐下性子劝皇帝。 谁知皇帝却啪的一声将手里腰牌重重摔地上,怒不可遏,先是在围魏宫,后来又是在南山围场,这回又是在朕的宫城里,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他到底还有没有当我是这凤栖国的皇帝如若他是冲着我来的,朕或可原谅,可他为何要帮着汉君离来伤害阿阮他明知我对表妹 尽管他很激动,但还是理智努力克制着,他没再说下去。 杨炎凉神色紧张,皇上还请息怒 这还叫朕怎么忍他大声,豁然盯住杨炎凉,你成日里叫我要息怒要忍,可你告诉我,这还怎么忍 或许并不如所见,皇上千万不要因此厌弃了自个儿的兄弟我之所以劝诫您,是怕您以后后悔杨炎凉苦口婆心。 李弘竣冷冷看他一眼,勉强压抑下激动的心情,本是生病后虚弱的人,此刻却被气得胸膛起伏。 凡事总有个原因,如若真按皇上您所猜想的那样,这样却又说不通杨炎凉认真。 李弘竣这才压下心头火气,多加派人手,给朕盯着这回要加一个旅的人还有宫城的领事,叫他现在便来见朕。 皇上,御医交代过,要您好生休养,这事还是等您休养好之后,再决定不迟。看着这年轻气盛的皇帝,杨炎凉着实担忧他因一时意气而做出错事,日后后悔起来可就悔不当初啊。 果然李弘竣渐渐沉下心,将心头这股火气自我排解掉。 他忽然想到什么,你安排御医给碧玉才人看看,她好像是生病了。 之前她的宫女便私下来找过我的,求我给她家主子安排个御医瞧病,但她家主子一向是那么倔的脾性,说要是被您知道,那宫女她也便不要了,因此那宫女千叮万嘱,叫我不要告诉皇上你,不过眼下既然你已知道,我也便没什么好隐瞒了。 李弘竣抬起眼眸,真如此 是这样,恐怕还是因当年之事他又叹气。 如若她愿意,放她出宫。思虑半晌的李弘竣,忽然拧眉说道。 皇上,她是后宫嫔妃,是您的女人,哪能随便说放便放。除了冷宫,没地儿安置,皇上如果舍的,可以把她安置在冷宫的,可她家里人那边怎好交代,毕竟她也无做甚错事,成日与世无争的,难道皇上您还小气到,她一介弱女子,在这宫里连个容身之所都不肯给传出去还叫人道皇上您凉薄不能容人。杨炎凉一五一十的。 李弘竣沉默不言,也觉他说的话有理。 此时阿阮正站在幸春宫前张望,看了两眼挡住她视线的福门,最终还是回头,慢慢走入御园里,喜和子便这般一直跟在她身后,看她或喜或忧的神情。 不管是她生气也好,难过也罢,那样颦着眉,一股娇憨气,都有一番看头。 他便只是嘻嘻笑,这恐怕是他入宫以来,皇帝交给他的最好的差事了,陪美人他还真是很乐意的,还是这样没什么脾气的温顺美人,总比干苦差事要强。 第47章 .46|7.3 ♂, 喜和子其实已然知道她在因为什么烦恼,你是在为你的九哥哥烦恼 果然给他猜中心事,阿阮脸上一阵羞赧,我知道很多人都会说是我不好,也确实是我不好,我没有不承认。 喜和子看她愁眉深锁,便笑道:怎么这样说自己呢 她幽幽轻叹一声,没有言语。 这少女的心事,总是这么的幽深,男孩子还真是轻易猜不出来呢 我从小与九哥哥一起长大,他一直都对我很好,我便也对他好,直到三年前,他忽然登基了做了皇帝她追忆到许久许久以前。 那天的情景是这样的,我正在书房里写字,忽然我的三个姐姐一起跑了进来,她们跟我说,皇上驾崩了,一边说一边还哭着,我也便跟着她们一起哭。后来京城整个都被戒严,父亲从来没那么严肃过,他告诉我不准我再像以前那样随意出门,可这样却更增加了我的好奇心,我便趁仆从们不注意,偷偷跑到西边角门上观望,我家里整个府邸都被禁军包围了,连大街上都站满了士兵,他们个个脸上都很严肃,我好像闻到了空气中弥漫着鲜血的味道 她慢慢叙述,眼眸幽幽,一旦陷入追忆,仿佛便再也清醒不过来。 那段时间我看爹爹整日都心事重重,然后又过上十天的样子,家下人便突然告诉我,九哥哥登基了。她茫然说着。 那时我最大感受是惊讶我真的很吃惊她垂下眼眸。 这有什么好惊讶的,你该感到高兴才是,最疼爱你的九哥哥做了皇帝,还不好吗喜和子情不自禁拉住她小手摇了摇。 阿阮便任由他握着自己,或许你觉得这样很好,可我还是觉得九哥哥当初在楚王府时最好,那是我的姨父也就是先帝封给他的宅邸,我可以随意进出甚至是去找他玩耍,不管他有多忙他都会陪我,他府门上的人都认得我,从不拦我的,便像现在我也常到岐王府宁王府薛王府那样,虽然他们都不是我的亲表哥,但也因与九哥哥的关系,一直都很照顾我,还常常带我一起去打猎。过去打猎,九哥哥还能跟我们一起,后来便不行了。之后便再也没见到他了,自从他当上皇帝。 她说着这些少女心事,喜和子静静听着,也好像被她感染,眼眸里流露感动的光。 那你可以住在宫里呀他道。 阿阮抬眼看他,更加忧郁,我不能在这里长住的,于礼不合。 她想起夜里在奉国殿的寝殿,九哥哥吻了她,便感到浑身不自在,总之我觉得是自己对不起表姐姐,如若以后有机会,我不再在这宫里了,那喜和子你便帮我说一声便说便说是我对不起她。 喜和子呆住,看她大眼中充满委屈,便摇摇她小手,或许事情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 阿阮呆滞,看着他。 喜和子笑起来,你还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呢。 两人便这般说着话,眼看要夕阳西下,阿阮便站起身,又恢复活力,总之多谢你能陪我谈心,幸春宫我是不去了,如果表姐姐没事,就好 现在的她,居然不知该以怎样的姿态,再去面对表姐姐。 便是表姐姐不怨她,她也感到自己是没脸再见她了,表姐姐过去一直那样待自己好,可是她却那样对她 唉 奉国殿中,阿阮手里拿着杨枝甘露碗,碗中碧澄澄的汁液看着香滑又浓郁,她手里拿着银勺,一勺一勺地把汁液细细调匀,温柔地看一眼坐在她身旁的李弘竣。 李弘竣支颐坐在龙榻上,她坐在边上,好生把这个药吃了,病才能好。 嗯。此刻的皇帝看起来乖顺极了,只是把眼看她温柔的模样。 没想到他的表妹也有这么女人的时候,看来只有他生病,她才会这般照顾他。 阿阮从碗中舀一勺,送到他嘴边,他便张嘴全部都吃掉,阿阮又舀了一勺送给他,他又全部都吃掉了,一脸幸福地瞧着她。 阿阮,你真好。他感叹。 阿阮莞尔一笑,眉眼含情,过去我生病,你也是这么照顾我的,一报还一报,永不亏欠。 亏欠原来你是怕亏欠我呀李弘竣笑起来。 两个人相处,不能总是一个人付出,九哥哥你过去便对我好,我当然也要对你好。她又舀一勺汁液送到他嘴里。 阿阮,你便留在这里吧,好不好他再次哀求。 阿阮微微有些呆滞,但还是笑得甜蜜,好。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外头传来通报声,贵妃娘娘驾到 两人都是一惊,阿阮更是匆忙站起身,手里的药汁险些洒出来,她正不知如何自处,手臂上却传来温暖的力量,李弘竣轻轻握住她。 转眼苏皖柔就走进来了,身后跟着十几名宫女,她是这后宫中最尊贵的女人,无论走到哪儿都十分排场,阿阮看到她后,也不知为何,心里只觉得慌张,便低下头。 苏皖柔却立刻走过来拉住她手,谢天谢地,看到阿阮你没事,我就放心了,前天夜里皇帝身边人来告诉我,说是你碰到南安郡王了,这个狗杂种,竟敢欺负我妹妹,总有一天我要给他点好看 阿阮抬眼看姐姐,她满脸的气愤,全是因为自己,她心里一暖,便忙安慰她,我没事的,姐姐你别气了。 那天夜里,我竟还以为你亏皇帝救你及时。她说起这个,仿佛还沉浸在那一夜的惊恐中,脸色难看。 看到姐姐如此担心自己,阿阮的心中便更加内疚了。 姐姐还在担心着她,她却跟九哥哥 那个吻便又飘荡在眼前,她咬了咬嘴唇,低下头。 第48章 .47|7.3 ♂, 亭阴转午,樱树沉沉,雕梁燕语声声,院宇掩翠重重,远近相错的楼台上绣帘高卷,轻柔的香风飘来荡去,将皇帝的衣袂吹得翩翩盈动。 阿阮望着他背影发呆,他适才支支吾吾,她听不清,便走到他身后拉了拉他儒雅高贵的圆领袍衫,九哥哥,你怎么显得心事重重的难道是遇上什么难题了我有什么能帮到你得么 他回身,看她脸上满是关切,心中慰暖,拉住她小手摊开,见她柔嫩掌心纹路清晰,慢慢说道:你掌心显示出的信息,跟你的人一样,单纯无知。 你才无知呢。她抽离手,拿出捌在腰间的团扇扇了扇,只是说一会儿话,她美额上便开始冒香汗。 你真打算三日后便离开皇宫他眼中显得颇有眷恋之意。 是呀,我祖母奶奶和我姑妈会想我的,我临走时祖母奶奶可是抱着我哭了好大一会子,反复叮嘱我要早去早回呢,不可在宫中逗留太久,我姑妈也是说不要给表姐姐添麻烦,我想我呆在这里越久,想必将来便不会是撞毁一栋大楼这么简单啦。 她无心说着,也许是被自己的话给逗乐了,噗嗤一声笑,拿出绢子又抬手抹抹汗。 李弘竣脸上也有了笑意,朕自从登基,也已有三年未见你家人了,还有你母亲,我的姨母,她还好吗 我妈妈好得不要不要的,你都不知道她每日有多爱打扮,跟我那几个姐姐一样,成日里不是打牌便是逛夜市买衣裳。阿阮嘻嘻笑。 你父亲呢他还好吗李弘竣止不住又伸手触摸她。 她也不觉有何不妥,任由他捏捏自己的脸蛋,我父亲自从解职,每日也闲得不要不要的啊呀皇帝哥哥你快给他安排个事情做吧,不然我回到家他又该整日里围着我转啦。 围着你转不好吗你不喜欢他立刻问。 他总是指挥我干这干那,好烦。他还说我不学无术,非逼着我看什么四书五经。哼,那些些老古董看得我头晕眼花,他还要隔三差五考我,考不过便罚我不许吃饭,我真是分外地讨厌死他啦阿阮虽抱怨,但仍笑得眼似弯月。 李弘竣笑起来,幸亏你不是像我一样,成为我父亲的孩子,那才叫是魔鬼似的训练呢,但我们几个兄弟却没有一个人敢有怨言,说到底都是皇位太吸引人了。 是呀,你便不同,你要做皇帝,位极人尊嘛,似这样的位置也只有九哥哥你能担得起来,你从小便很努力,我一直都很钦佩你。她银铃似地笑出声,十分悦耳。 是么在你眼中我是这样他温柔地笑。 是呀。她很肯定。 那么比起你丈夫呢他忽然近前一步,低头看她。 他阿阮眨眨眼,我都不记得他的样貌了,只记得他很高,唔比你还高她伸手往他头上比划比划。 李弘竣拉开她手,她又道:说起来都怪你,那圣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成亲的时侯来,哼而且你到底何时安排他回京呀 看情况。他转身走开,望着眼前一江碧水,你终归还是要还回去的 他说一句奇怪的话,阿阮走到他身后,在他身后蹦蹦高,把飘到他金冠乌发中的樱花拾去,九哥哥,三日后我便要回家啦,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哦,我不能陪你很久啦。 闻言,他忽然回过身来握住她手,神情显得有些激动,你那么想你的祖母你的姑母还有你的那些个表姐姐表妹妹表兄弟们,那我呢你便不想九哥哥么你我可都是已经有整整三年没见面了。以你的身份,你不能常到皇宫来,要来也是只能住几日,可是你却可以跟歧王宁王薛王他们几个男人常常见面,甚至是去郊外打猎,多么欢快。他们三个偶尔来宫中,时常跟我说起,他们昨日带你去木兰围场抓野兔了,今日带你去闹市看元宵灯会了,明日带你清明节去给谁谁谁扫墓烧纸了,他们可以逗你,可以抱你,甚至可以故意气你还可以还可以追求你唉 他重重叹息一声,甩开她手走到另一边不再说话。 阿阮似是被他的气势给吓到了,呆滞半晌,忽然调皮一笑,来到他身后小手拍拍他颀长的背,我当然有想你,但在我心目中,我祖母奶奶他老人家更重要嘛。她毕竟都那么大岁数了,你怎么好跟我祖母奶奶较劲呐,你还年轻嘛,咱俩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呀,嘻嘻。 李弘竣回过身,低头静静注视着她天真含笑的眉眼,沉默半晌一时又轻轻叹息,如若是我生病了呢你也要毫不犹豫地走掉么 生病你眼下不是好好得吗阿阮上下打量他玉树似的修宜身材,挺拔又矫健,又忍不住笑。 难道你不知道,有些病,外表是瞧不出来的他幽幽说道,眼眸里有一丝失落。 瞧不出来阿阮迷茫,看着他如笼在水雾中的一双星眸,怎么可能韩非子喻老有名篇扁鹊见蔡恒公,神医可是远远看他的脸,便能看出他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呢,才吓得一溜烟逃跑掉。嘻嘻,说起来神医可真是一个聪明人呢,我也要跟他学一下他的那股聪明劲儿 她无心说着,李弘竣却只是静静注视她,忽然道:是啊,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呵他冷笑。 阿阮呆滞,他从来不在她面前冷笑的,极不礼貌,也极不尊重。 看她表情吃惊,他回过神来,转身走到樱树下,伸手抚上树干,是,这世间上有许多病,外表是瞧不出来的,或许在你的眼中,我是那么的年富力强还是一个能担得起天下重任的好皇帝 望着他神秘莫测的背影,阿阮脑袋一时转不过弯儿,只觉得一向对自己温柔无比的他,今日似乎情绪有那么点不太稳定。 或许是他今日在朝堂上受什么刺激了吧八成是那些古板的大臣们又给他气受了于是他便把脾气发泄到她这个妹妹身上了。她如此想着,也不以为意,只是不敢再多说话,怕一不小心又惹他不高兴。 两人终是沉默不言,只有清风在两人耳畔飘 此时一名劲装男子自河池对岸矫健地连续跳过七八个水中石墩来到岸上,走到皇帝跟前,遥遥看她一眼,她便识相地笑道:九哥哥,我先到那边去瞧瞧。 她拿着团扇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开,崔缄目光冷静地从她背影上收回。 皇上,我今早到武库查过,那支白羽兵箭是今年二月由军器监的弩坊署打造的,当时一共做有一千只,分发给宫中禁军演习骑射用。崔缄梗着直挺挺的脖子说道。 李弘竣从阿阮背影上收回目光,沉声:没流到宫外 没有。崔缄否定得很明确。 李弘竣眯眼,是谁要的这批兵箭 是右武卫的大将军卫僚。崔缄神色肃穆。 李弘竣颔首,你这便到右监门卫检点宫中禁军,要事发当日的出勤簿子,看那日是否少人。 是。崔缄沉默,一时又道:按照杨公公吩咐,岐王宅眼线已经替换,那日岐王宅兴演天可汗赐宴,宁王与薛王同时在场,但他们并未阻拦,没有朝中大臣。 李弘竣点头,你要叫人时刻盯紧,别出什么岔子,被有心之人利用,朕如今只剩这么三个兄弟了。 我明白皇上的苦心。崔缄看皇帝沉默,慢慢道,玄武门之变手足相残,也多是被手下之人鼓动而听信了谗言,才酿成大祸。皇上能如此明心静性,实属难得。依我看,只要不叫将领大臣与三位王爷来往密切,只是好吃好喝供着,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的过错。 皇帝点头不语,崔缄一时想到什么又笑,听说皇上赏了我哥哥做大官 李弘竣回眼看他,笑起来,是,朕已发下谍文诏他回京受赏,允他做这宫中的左骁卫千牛将军,大概再过一个半月他便能到京了,朕还为他与薛纳将军安排了国宴庆功。 那真是太好了,我母亲十分想念他,已有三年多没见着他了。崔缄憨直的脸上露出爽朗笑容。 嗯,你二人是双胞兄弟,只怕到时朕分不出来谁是谁,他常年在边疆供职,眼下回京与你家人团聚,朕会特许他在这京师住上个三年五载的。 那可真是多谢皇上了。崔缄笑得高兴极了。 第49章 .48|7.3 ♂, 这池子旁边立着一块光滑的岭南黄蜡石,上头刻着春雨池三字,而这池子中央筑着一个亭子,牌匾上是春雨亭三字,池风夹杂着水汽吹到人身上凉凉得,只是阿阮的心情却有点焦躁不安,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表姐姐表现得非但不生气,还很高兴 她真的想不通 苏皖柔见她眉眼满是担心,爱怜地道:我只是告诉你,你不要因为这个内疚,其实我跟你九哥哥,并不如你所想的那样,也并不如外界所传言的那样。 阿阮惊诧,什么意思 其实我和你九哥哥,在成亲的那一夜里,便已经说得很清楚了他还当我是他的姐姐,他说他永远敬重我而我,也一直当他是弟弟,是我要亲的弟弟 什么阿阮吃惊得站起身,姐姐你在说什么 苏皖柔忙拉着她坐下,这当年是我父母的意愿,也是你祖母的意愿,是先帝临去时的一道遗诏,其实当年你九哥哥并不想娶我的,这个我心知肚明,但我从来都没有怨过他。 阿阮震惊得回不过神,想说话却又说不出。 那天成亲的夜里,他可是趴在我的膝头大哭了一场,问我知不知道他有多为难,看得我真是心疼极了,无奈这是先帝驾崩前当着许多大臣下的遗诏,不得不遵循 遗诏阿阮失神地瞪大眼,这 她浑身禁不住有些微微发抖。 苏皖柔握紧她的手苦口婆心道,既然是家族的意愿,那我们只有勇敢地站出来承担,满足他们对我们的期望,当年在先帝眼中,我是最可靠的人选,可以辅助新皇成就霸业,还有我的身家背景,本来他们是要立我为皇后的。 阿阮震惊得脸色发白,那为何你没做皇后 当然,这是你九哥哥强争的结果,但也仅是如此,朝中大臣不会同意,先帝的旨意不得违抗,这是双方博弈的结果,算是各退一步。苏皖柔黯然道。 那姐姐你呢便这么甘愿牺牲自己吗我真的很是想不通,不管心里愿不愿意,总之你已经嫁给九哥哥了,那你便要为自己争取与打算呀阿阮着实焦急。 苏皖柔失神地抬眼看她,对我来说,这样的努力没有任何意义,我从未爱过他,我为何要费尽心力地去强争 这阿阮脸上一阵迟疑加惊悚。 她的小脑瓜有点转不过弯儿,事情怎么会是这样她喃喃。 为何不会是这样这世间始终有千万种起因千万种过程千万种结果每一段经过都不是自己完全能把控的你呢,被许配给郑显烽,不也是家族的意愿吗你又何尝能掌握得了自己的命运 我可我从未想过这些阿阮叹息,小脸上一阵茫然,又张大眼看姐姐。 所以,不管你与你九哥哥如何,我总之希望你过得开心快乐无忧无虑。苏皖柔温柔地说着,又拉一拉她耳畔的发丝。 阿阮心中却始终扭转不过来,这三年来,我一直以为你跟九哥哥很恩爱,没想到一切都并不如所想的那样。家里人也一直都是这么以为的,所以都一直很奇怪你入宫都已经三年了为何还是一直没有孩子。原来原来我们都被你们俩骗了。 苏皖柔惊讶,又叹息,是,是我们骗了你们,可我们也是不情不愿的,可又无力抗争。 那姐姐你打算怎么办便这样一辈子一辈子都不要孩子在这后宫里默默得老去到现在为止,她开始担心姐姐的前程。 显然苏皖柔的神色也有点犹豫,我也我也不知道。 家下人一直以为你是九哥哥最宠爱的妃子,原来你们两个联合起来演戏,都是做给外人看的。阿阮深深感到震撼。 简直是出乎意料 不做戏又能怎样你九哥哥内心不愿,我内心也不愿,我们只能相互屈就对方,还好我们俩是志同道合的朋友,尊重对方的选择,彼此信任又肯相互扶持,才在这宫里慢慢站了起来。 她说得哀伤极了,阿阮看在眼中也是分外同情,一时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他这三年过得不容易,先帝留下的那些老臣们,一个比一个骨头硬,他得慢慢啃,慢慢消化,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这朝臣换不了,你九哥哥这位置也便坐不稳当。 阿阮垂下眼眸,原来你们过得都这么辛苦相比起来,我就太轻松了。 苏皖柔爱怜地触摸上她的脸蛋,上头还有湿湿的泪痕未干,见妹妹眼中忧郁伤感,她也难过道:阿阮,你便也算答应姐姐,留在这宫里住上一段时日,你九哥哥过去便日夜盼着你呢。 阿阮恍然看住她,我九哥哥想要留下我,原来 一切还用说得更明显么 可 她心中闷闷的,不是很舒畅,一时又看住她,表姐姐,都是因为我,害死了来福。 不是你。她忽然道。 阿阮不明白,什么意思 这件事表面看起来与你有关,实则不是,你不要往心里去。大理寺已经在调查了,在这宫里也不安全,平日里你要么待在你九哥哥身边,要么就在我的宫里,不要乱走。即使想要出去玩,也最好跟着人,不要一个人。 阿阮呆呆地点头,我知道了,表姐姐你平日也要谨慎。 这个我知道的。苏皖柔看着她温柔一笑。 此时一名宫女走上来,正是素颖,娘娘,您要见的宋小娘子已经到宫里了,正在幸春宫等候。 知道了。苏皖柔便站起身来,回身用手里绢子轻轻为阿阮抹去眼角的泪痕,帮我照顾好你九哥哥。 阿阮没有应,只觉为难。 这事情怎么会发展成这样 这些掌权的人也真是,可以任意摆布别人的命运,她亦在其中 她便不由得有点想她夫君,他可何时才能回京呀 看九哥哥现在的样子,显然是不肯放她离开的,可如若她不离开,郑显烽一定不会高兴得吧 那么后果不堪设想 不行,她一定得想个法子离开,尽早离开此地 第50章 .49|7.3 两人吃惊,却见皇帝已经走出奉国殿,他如此少有的衣冠不庄重,浑身只穿着一件轻薄的纯白色袍子,双足蹬着一对龙靴。 他身后跟着慌慌张张的杨炎凉,便在一众侍卫惊诧的目光中,皇帝一眼扫到站在白玉栏杆边上的崔缄与阿阮,便径直朝两人走来。 崔缄连忙松开阿阮,阿阮也张大眼呆呆看着她九哥哥朝她走过来。 皇帝一把牵起阿阮,将她拉到自己身后,正眼看着崔缄,“你到底想怎样?” “”崔缄不说话。 “一二再、再而三这样,有意思么?”皇帝冷冷问。 “皇上”崔缄唤道,面色为难。 “朕已经警告过你,不要再缠着朕的表妹!”皇帝不高兴,很不高兴。 “她不仅是皇上的表妹,也是郑显烽的妻室,郑显烽过去是属下的同僚,他的妻室如今被皇上您调戏,我做臣子的,难道还不能出言劝阻么?”崔缄也是有些怒气。 “关你什么事!你那么爱多管闲事,你怎么还没找到女人?”皇帝毒舌。 “”崔缄彻底无语。 “崔缄你知道长寿的秘诀是什么吗?”他见崔缄只是惨惨地瞪着自己,他冷嘲,“那就是少管闲事!” “”崔缄呆住。 皇帝冷眼看他,“朕不想见到你,滚!” “皇上!”崔缄急切。 “崔缄你又要抗旨吗!”皇帝怒眼瞪他。 崔缄嗫嚅不前,然后一排侍卫便看到皇帝拉着阿阮,快步又走回奉国殿。 崔缄缓步走过来,与杨炎凉站在一起,看着他两人走进奉国殿的背影,阿阮还在回头看他俩,皇帝却头也不回径直进入金鼎屏风后的寝殿。 “眼下这个情况,实在不能再拖下去了,迟早要出大错!”崔缄皱眉说道。 杨炎凉也十分赞成他的看法,“你说用什么法子好?” “给郑显烽写信!一个月前他因为与琛州长官有点纠葛,他手下团练使杀了他儿子,闭城不出公然反逆了,还是皇上去了封亲笔信,还有被他父亲怀安王飞鸽传书劝阻,才又重新开城。眼下,也只能叫他先回京了!” “他肯回来吗?”杨炎凉担心,“如若有人在他耳边说,是皇上有意要试探他,他不肯回来怎么办?” “他一家老小都在京城,你以为他真的敢反?何况,他妻室还在那里头呢。”崔缄没好气地朝奉国殿一努嘴。 杨炎凉看向奉国殿的目光也很是忧郁,“不能眼睁睁看皇帝铸成大错而不顾,你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跟我提,这事我也管定了。” “暂时用不到你,我先给郑显烽写信!”崔缄说道。 奉国殿的寝殿中,阿阮呆呆坐在龙榻上,皇帝叉着腰站在她对面看着发呆的她,他终于开口,“这是你的决定?” 阿阮难过地回视他,“九哥哥,我是真不能在这里住下去了。” “你表姐又跟你说了什么?”皇帝看着有点恼怒。 “你不要怪表姐,她自始至终都是为你好,反而是你,亏待了她。”她眼中又开始掉泪。 “你怎么又哭了?”李弘竣实在是头疼,这些女人怎么动不动就哭,真烦人。 阿阮双手揪着膝头的衣裙,认真瞧着他,“我还知道,你一直没有碰过姐姐,难怪你们这三年来都没有孩子。” 李弘竣正眼看她,脸上冷冷的,“我不仅没碰过她,其他女人呵,我也没有碰过!” 一阵强烈的震惊袭卷阿阮心头,在她心田上刮起一阵惊天骇地的龙卷风,扫荡得支离破碎,“你” 她隐隐感觉到他是为什么,一种说不出的强大气场将她控制住,钳制住她的咽喉,她发不出声音,发不出属于自己的声音。 李弘竣直视她震骇的脸,带着威严的神色,“我堂堂皇帝,都已经做到这份上了,你却还在跟我说着离开的话!” 阿阮慢慢站起身,与他对面相视。 他忽然走过来,大掌握紧她两肩,“既然她什么都跟你说了,那我也没有什么好再隐瞒的!阿阮,我” 只是忽然要说出口了,他又迟疑了! 眼下时机还不成熟,即使让她知道他的心意,又能怎样? 目前郑显烽才是最大的麻烦! 他都还没有解决这个麻烦,那谈何表白?只怕叫她离得他更远! 他豁然松开她肩,转开身不再看她,像是逃避似的,转身慢慢走到琉璃墙前,看着琉璃上倒映出的自己的脸孔。 身旁的漆金象牙柜上的小金鼎中正燃起龙涎香,他闻着那味道,心中一阵绵绵的柔情。 “总之,我希望你能对表姐姐好,尽管你们只是合作伙伴。”忽然阿阮脸色淡漠地道。 李弘竣闻言,没有接应,也没有回头看她,只是无声。 “这是出乎我意料的,我没料到事情已发展成这样,如若我继续待在这里,只是推波助澜,九哥哥你好容易经过这三年的努力,才将大权揽在自己手里,我不能破坏!破坏你辛苦得来的成就!” 这下李弘竣回过身,他病态的脸上十分难过,走过来站在她面前,低眼狠狠看着她委屈伤感的模样,一时半会儿竟说不出话,又不知该拿她怎么办,转眼不再看她。 她抬头看着他冷漠的脸,“今夜我就会离开!” “你!”李弘竣怒不可遏,“难道你也要与他们与他们一起跟我作对?” “我没有要跟你作对!”她黯然,直率地道,“我只是不想害你!” “害我?”他冷笑,“你说的不想害我,便是三番五次地说你要离开,你甚至连努力的时间都不肯给我!” 他难过极了,她居然这么不理解他、不心疼他。 “请问我该以何种样的身份留在你的身边?别人怎么看我们两个,你可以不在乎,可是难道不觉得这样对表姐姐,对你后宫的妃子们都很不公平么?你喜欢别人的妻子,可是你可有考虑过那个‘别人’的感受?” 李弘竣转眼冷冷盯住她,进而一阵恼怒席卷他的眼瞳,“别人?你是指郑显烽么?” “是他!”她大方承认,“或许我只是你看上的其中一个,你玩腻了我,还可以再要别人,反正你是皇帝,别人也不敢说什么,可是我们这些被你摆布的女子,又有何颜面再回头去面对自己的家族?” “还真是父女啊!”李弘竣冷冷一笑,“连说话的口吻都一模一样。另外你说的‘别的女人’是什么意思?我玩腻你,我怎么玩儿你了,我有玩儿过你么?”他很是愤怒。 阿阮抬眼看他,满脸倔强,“不管这是你的个人癖好也好,还是你一时兴起也罢,总之这都是不道德的!你居然还要表姐姐屈从你的意志,她多可怜,她可能一辈子都不会有孩子!” “孩子?又是老生常谈!”他眼中带着危险地盯住她怒视自己的双眼,“你就这么希望别的女人怀上我的孩子?” “你既然要了她们的感情,便该给她们一个合理的交代,尤其是碧玉才人,你看她那天有多可怜,定然是你过去对不住她,她才会病得瘦成那个样子。”她说出心里的真实感受。 李弘竣一阵阵冷笑,嘲讽的语气道:“陈阿阮,你脑袋还真是愉木做的!你懂什么?你自以为你很了解我么?我跟碧玉是何种关系,你比我更清楚,还是你比她更清楚?” 第7章 .15| 阿阮最终还是没能在今夜成行,她常在心里想,如果自己没那么心软就好了,她从龙榻上站起身,目光又转到九哥哥身上。 他看起来虚弱极了,平躺着安静的睡着,英俊的脸孔苍白无血色,他说她非把他折磨得死掉不可,她又哪会这么心狠? 默默走到铜镜前坐下,从妆台上拿起一支玉梳子,两眼呆呆目视着镜子,轻柔地梳顺自己的长发,她的一头乌发长长的竟是直披拂到身后地毯上,她低头想找点香粉涂脸,好准备夜里睡个好眠,粉嫩的小手便拉开抽屉。 看来九哥哥是下定决心要留她在这里长住了,还专门叫人给她制作了一个十分精巧的三层抽屉的紫檀木梳妆台,摆在他平日独居的寝殿里,又在龙榻边上摆一张小小春藤椅,以供两人换着睡,她睡在龙榻上,他便睡在藤椅上,她睡在藤椅上,他便睡在龙榻上。 这般想着,她收回目光又看龙榻上的九哥哥,他霸占掉那里,看来今夜她只能睡在春藤椅上了,此刻外头寂静的鼓楼上响起三更响。 这长夜漫漫,见九哥哥又沉睡不醒,她便百无聊赖低头看抽屉里,却见其中有一个十分精巧的莲花形盒子,她小手拿起扭开一侧的纽扣打开,便见里头是一块蓝色沉甸甸的汗巾子,包裹着一样什么东西,汗巾子上还绣着一条专属金龙,显然是九哥哥的御用之物。 她便翻开汗巾子,然后惊讶地看到两个小东西,她一阵发呆,便慢慢地从中拎出一个,举起来对着镜子看。 这是一颗制作异常精巧的漆金菩提子,核桃那么大,表面镂刻着繁复的梅花图案,内中还有一颗小小菩提子,正在滴溜溜的转圈圈。 这盒子里放着一对,成双成对的,一起转圈圈 那一夜她受到惊吓奔跑得匆忙,身上带着的菩提子便丢失在长长的宫墙甬道里,自己当时却不知道,只是后来发现不在身上了,谁知却又被她的九哥哥在无意中发现了。 他便把她丢失的菩提子,跟他身上一直带着的菩提子,一起收进这个盒子里,放在她的梳妆抽屉里。 她默默地盯着这一对菩提子观赏着,不由得想到从前 这一对菩提子都是九哥哥亲手做的,因为她看到别人有,她便嚷嚷着她也要,于是在一棵花树下,她九哥哥便亲自用手里的小刀给她雕刻了一个。 这一对当时是从一块木头上取下的,做了一个,还剩一半,便正好一分为二,做成了两个,她一个,他一个。 没想到它们这一对,如今又算是久别重逢,又聚到一起了。 她想着,温柔一笑,又把这一对菩提子慢慢地包在汗巾子里,好好地一并收在这只莲花形的盒子里。 她便坐在镜子前呆呆的,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 过去半晌,她缓缓站起身,走到龙榻前坐下,转眼看睡在龙榻上的九哥哥,他穿着薄薄的纯白色袍子,一头乌发铺展在身下,英俊的脸容安祥极了 她看他半天,便又转身坐正,背对着他说话,“我该怎么办?九哥哥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唉”又低头,苦闷地叹息。 次日天明李弘竣醒转,便发现阿阮趴在龙榻边睡着了,他便困难地起身,看着坐在足榻上的她,他掀开锦被下地,抱住她身体把她挪到榻上,拉起锦被盖好她。 他一手支颐着坐着,低头看着熟睡中的表妹,无力的目光中满是对她的眷恋。 这是杨炎凉从门口进来,“皇上,您觉得怎样?” “有事?”他慢慢站起身,仍觉得身上不是很利索,脑袋沉沉的。 “几位大臣有事求见,是关于骑兵的。”杨炎凉看一眼榻上睡得憨深的阿阮。 “他们现在在哪里?”李弘竣顺着他目光也回头看一眼阿阮,怕把她惊醒,声音刻意压得很低。 “已经在殿外侯着了。”杨炎凉净鞭一指珠帘外。 “那叫他们进殿中侯着!叫几个宫女进来伺候我洗漱!”他轻轻咳两声。 “皇上您、您可以吗?”杨炎凉很是关切。 “不要紧。”尽管皇帝面色已经十分苍白,但是为他心目中的那支骑兵,为不再将自己置于他人的砧板之上待宰,他只得咬牙忍耐着,带病议政。 自从皇帝登基,便没有真正一日清闲过,阿阮带给他的欢乐总是那么的短暂,过不许久又陷入无可奈何的境地,昙花一现般并不长久,如今他又得重新投入繁重的公务中,这全天下的事几乎要压得他喘不过气。 苏皖柔还如往常般派人来问皇帝是否到后宫用膳,尽管她知道他并不会去,只还是依例做着。因此皇帝还像以往那般拒绝,匆匆在偏殿简单用过,便与几名大臣商谈军队的事。 此刻奉国殿丹墀前的一对金鹤式香熏中正吐绕着袅袅香芬 兵部侍郎裴侍廉说道:“之前太宗打下基业,创下的府兵制固然为好,然而天下承平日久,久不经战事,士兵看不到晋升的前景,无从建功立业,便都消极殆工,更有长官为谋财,杀伤士兵人命之事也时有发生,如今百姓无人愿意再入伍参军,更是以入伍为耻,这样军中接纳不到新的兵源,这些久驻边疆的士兵便无番回家,有的甚至偷偷逃走,长此以往,兵源枯竭,实是不可不考虑的。” 坐在龙案后的皇帝皱眉听他说完,不发一言。 “过去派到战场上的边将,因为与士兵互不相识,又不熟悉当地作战地形,常常难以发挥我威猛之师的优势,本该是胜仗,却吃了败仗。边境上空虚,游牧民族便常常袭扰当地百姓,待到咱们集结好军队开赴边疆,人却早已逃之夭夭,难觅踪迹,实是不方便应对。”中书侍郎周朗琨补充道。 李弘竣听完汇报,神色凝重地站起身走下丹墀,来到诸位朝臣中间,看着支起的一张地图,他走到地图前,抬头看。 历经之前五朝皇帝的励精图治,凤栖国的国土如今已经十分辽阔,北抵贝叶湖,南达南海,东至礁尾,西去迈茄山,全境横跨两千余里,然而国土越是辽阔,所引发的问题也就越多,最主要的便是与周边诸国的大小战事频繁,需要中央派出足够的兵力来抵御这些强敌,因此如今如何守住祖宗打下的这片庞大国土、守住这兴隆的基业,便是后人当务之急、以及不可懈怠的责任,李弘竣常常以此告诫自己,不可愧对列祖列宗。 诸大臣相视,有人忽然说道:“如若启用边疆当地的将士如何?这样中原兵便不必常年驻扎边疆,边境线上也可灵活应对敌人的袭扰。至于将帅与士兵之间,也可相互熟悉,从而发挥作战优势。” 皇帝微微侧脸,说道:“这样固然为好,然而帅不可有常兵,兵不可有常帅,不可不妨。如今已然做大的怀安王便是个例子。” 大臣们纷纷叹息,中书侍郎周朗琨道:“或也可解燃眉之急。眼下西北诸国国势强盛,若是边疆常年没有得力的军队驻扎,那边的百姓怕是要频繁受苦。” 皇帝见诸臣说完,看向兵部侍郎裴侍廉,“郑显烽那边怎样?” “之前皇上亲写的书信已经到他手上,他表示愿意服从朝廷,当然也有他父亲的施压,但心里的死结只怕一时难解,只听说是他大哥的女儿远嫁番邦,过得并不好,那边的规矩老可汗一旦去了,是要委身为新继任可汗的阏氏,如炀帝当年所言,生我者、我生者,不可,其他无不可。”兵部侍郎裴侍廉道。 李弘竣点头,“寻个时机去封书信,如若阏氏愿意,可接她归国,只怕是她舍不得子女,说起来这都是朕的过失。” 诸位朝臣都是低眉愁叹,兵部侍郎裴侍廉站出来解劝,“当年我国贫弱,蛮族正是强盛,这也是先帝当时的无奈之举,皇上不必太过自责。” 皇帝转身负手看地图,又回头看几名心腹的朝臣,“因此朕才急需组建一支强大的骑兵,来抵抗蛮族的铁骑。说到底这都是男儿事,叫女子去和亲,总归不是正途,被给予惯了的人,会更加胃口大开。今日有女人与金银可送,明日呢?明日再拿什么去送?” 诸位朝臣都深以为然,均觉皇帝说得在理。 此时朝臣们说起怀安王与郑显烽,显然态度都是偏向皇帝的,一直站在边缘位置的崔缄,只是呆呆看着这些人,想说话又插不上一个好位置。 他离得皇帝实在太远了! 他本心是真不希望有什么事的,毕竟郑显烽为人忠诚正直,他也是亲眼所见,他是他交好许久的好伙伴、好兄弟,他俩自入伍时便已相识,他真不希望因为与皇帝不和,郑显烽的前程被断送。 第54章 .53|7.15 阿阮垂下脸容,低头窝在他怀里,不敢看他严肃微怒的脸孔,眼中便有泪痕滑下。 “你不要逼我做出什么极端的事来,那时可就后悔也迟了。”他再度强迫她抬脸,微怒地盯住她虚弱含泪的眼睛,“如若你拒绝我,我会叫你的家人一起付出代价!这是你戏弄皇帝会受到的惩罚!” 他说的是真的,他没有骗她! 她吓得脸色惨白,呆怔地直视他近在咫尺的脸,他脸色森然,显然他能说到做到! 怎么办? 她一阵茫然却在忽然之间发现,命运不知从何时起,已经悄然不受自己把握。 她忽然如荡在大海上的一叶飘萍,任由海上的巨浪将她推至高处,又将她打翻在海底,她或许没有意识到,九哥哥有对她从属于亲人之间的亲情,也有她力弱得难以抗拒的帝王之力! 这股强大的力量如若保持不好,会发生怎样大的后果,她实是难以预测。 她突然间感到害怕极了,因她而起的一桩大事,似乎正以不可阻挡之势,携着雷霆之力狂风暴雨般碾压而来 柔弱的她,无法抵挡,难以反抗,只能任由这两股强大的力量将她拉扯,甚至是将她撕得粉碎 此时一瓣轻柔的桃花飘落,落在皇帝平伸出的掌心深处,他垂眸静静瞧着,盈盈一抹像极怀中柔弱无力的女子。 如果连心爱的女子,他都要妥协,那他做这皇帝还有什么意义? 崔缄与杨炎凉的劝诫又在耳边回荡,催促他尽早放弃! 呵!放弃吗? 放弃,他就不是皇帝! 皇帝威加四海,福与天齐,何时轮得他被迫放弃? 一连过了五日,陈颢昇都没有见皇帝把女儿送回,这心急火燎的,便跟阿阮的母亲商量,“唉,我可真怕出什么事。” “弘儿那孩子一向性情温和,也都十分尊敬长辈,既然他已答应要送阿阮回来,想必也不会食言吧!”阮氏女安慰着丈夫。 陈颢昇却是吹胡子瞪眼,“你不要把他想得太好,这男人的心思我都懂,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他都已经有那么多妃子,还要祸害咱的女儿,我说什么都不能同意。” “你不要把弘儿想得那么坏,他小时候便关心阿阮,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都三年没见面了,见了难免不想分开,这都是人之常情。你们这些当过大臣的,却是太爱计较了!”阮氏女斜丈夫一眼。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要是皇帝把阿阮放在贵妃宫中,我是无话可说的,可是他却把阿阮滞留在自己的宫里,你说这这到了大半夜”他简直不敢再想下去了。 阮氏女叹息一声,“当年我便不同意把阿阮嫁给郑家,这下出事儿了吧?” “你懂什么!”陈颢昇立刻反驳,“这嫁给郑家,可是一辈子的荣华富贵!郑老将军功勋卓著,不知道多少人家想跟他家攀亲!至于皇帝,一向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咱阿阮那么单纯的性子,所以我才极力促成与郑家的联姻。郑显烽一个武人,没那么多花花肠子,这军中又都是男人,纵然是见不着面,也不怎么受委屈的。” 阮氏女不以为然,“不受委屈,这都已经守了三年活寡了,还不怎么受委屈?你没看你那宝贝女儿在她婆家一刻也呆不住,才呆上三个月不到便逃到你母亲那儿了!” 陈颢昇无言以对,背着手在正房里疾走,“也管不得那许多,我这便进宫,再摧一摧你这个好外甥!” “哎,老头子!”阮氏女还来不及叫他,说他领子都歪了,陈颢昇却已经急匆匆地走到外头廊下,叫他的小厮备车。 掀起车帘子走马灯似的抹汗看风景,一连穿过五六道宫门,陈颢昇才下车进入皇宫的内城,还在朝中任职的大臣见了满头大汗的他都要上前寒喧几句,他却来不及多说,便匆匆跑路。 他直奔奉国殿而来,皇帝也正在低头处理公务,午时听到有人禀报,便宣他觐见。 他见到皇帝后也不管这宫殿中是否有下人在场,便开门见山,“皇上,老朽是来接女儿回家的!” 皇帝冷冷看四周一眼,杨炎凉便带人全部出去,殿中登时只余他两人。 “姨父居然这么不放心把阿阮交给外甥?这皇宫中可真寂寞,都没有什么亲戚肯来串门呢。”这回李弘竣的口气却有点不善。 “呃”陈颢昇脸上十分难看,索性也顾不得这许多,“皇上,这都眼看着又过去五日了,您到底何时把阿阮送回老朽家中?” 他都已经急出一头汗了,他这个做外甥的都不懂得心疼他这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家吗? 每回见面都要跟他兜圈子,他可实在兜不起这个圈子了! 因此,他直言问对! 他就看看皇帝何言以答? “姨父,外甥经过仔细的思虑,决定暂时先不送阿阮到任何地方!”皇帝却突然改变了主意,这一下却让陈颢昇大吃一惊,“皇上你说什么?你那天明明还答应得好好的!” “是!朕是答应过,可是朕改变主意了。”皇帝说得十分了然。 陈颢昇瞪大铜铃似的眼睛,一张紫红的脸上气急了,“皇上!您尊至九五,怎么能出尔反尔呢!” “出尔反尔又怎么样?”皇帝的脸色显得不善,他忽然从龙案后站起,大掌重重在公文上一拍,惊得陈颢昇面色惶然,瞪大眼看着皇帝转身绕过龙案走下丹墀,直直朝他走来。 他害怕得便低下了头,李弘竣已经站到他跟前直视着他,“那一日在亭子里,姨父你说的十分明白,你说把阿阮送给郑家,是为保朕的江山,保你们定国公府的荣华富贵!” 陈颢昇脸上冷汗直下,头低得更深,李弘竣昂然负手从他身边走过,刺着金龙的衣袂缓缓拂动,神色冷静沉着,“或许你没有弄清楚主次,助你们定国公府荣华富贵的不是郑家,而是朕!” 陈颢昇脸色大变,眼瞳剧烈闪烁,果然听到皇帝转过身,对着他惊悚的背影沉声说道:“保朕江山的也不是郑家,是我们李家!” 闻言陈颢昇吓得浑身一阵哆嗦,不敢再说话。 果然李弘竣转到他面前,昂然而立,直视着他惊得紫胀的面皮,“不要逼外甥动用手上的权力,权力是最厉害的剑,割伤了人,可是会流血的!” 陈颢昇失神地抬眼看皇帝,见他英俊的脸色十分冷然,目中神光没有任何感情。 “怀安王手握二十万重兵,这四海天下,他不过是一方主帅,姨父以为其余四方便没有可以牵制他的力量么?”皇帝的脸上显出自信的风采,“别说是郑显烽,便是他父亲也不敢轻举妄动!朕已不是当年那个可以任人宰割的懦弱皇帝,别再妄想牵制朕,让朕按着你们的心愿办事!” 他冷冷说着,陈颢昇听得一脸震惊,此时李弘竣的目光再度垂到他脸上,他小心翼翼地与皇帝发生对视,只见皇帝说道,“乖乖地安排女儿与郑家和离,朕可以保你们定国公府一世荣华富贵!” “弘儿!”他突兀地叫他。“这样真的很不合适!” 皇帝抬眼看他,“你该觉得不合适的是得罪朕!至于阿阮,我志在必得!不要想叫我妥协,像三年前那样!我已经后悔了三年,不想再后悔一辈子!” 第55章 .54|7.15 陈颢昇已经彻底呆住,大殿中一阵长久的沉默。 “如果说利益,那我们大可谈利益,他郑家能给的,我李家能给的更多!”皇帝都已把话说到这份儿上,他还敢再表达异议么? 皇帝瞟他一眼,转身快步走上丹墀,坐回龙椅后,冷冷直视久久呆立殿中的姨父,“如若没什么事,姨父可先回家好好休养!” 见陈颢昇被吓得不轻,似乎都走不动道了,皇帝道一声,“杨炎凉,送朕的姨父,好生回郑府!” 杨炎凉连忙赶进来,见陈颢昇脸色白得不成样子,吓了一跳,忙扶住他走出奉国殿,安排人好生送他回去。 此刻便听到金鼎屏风后的寝殿中发出“咚”的一声响,李弘竣立刻站起身,转身走入后殿掀开珠帘走进去,果然见阿阮正呆站在门边上,抬眼看自己,她脚下破碎了一只花瓶。 “你都听到了?”他冷静地目视她。 阿阮呆呆地点头,咬了咬嘴唇,“我爹” “不错,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那时你还在襁褓之中,这件事当年虽然没有声张,但是却悄无声息地记录在了卷宗里!”他淡漠地道。 阿阮脸色煞白,嘴唇哆嗦,“那你会把我爹怎样?”她抬起凄楚的泪眼看他。 “怎样?如果我被逼急了,保不准会怎样!”他笑得冷冷的,脸上布满寒霜。 阿阮失望极了,“十多年前,这么说先帝是知道这事的。” “当然。”李弘竣转身走开,微微侧脸,对身后看着自己的她说道,“念在你祖父当年在战场上救过我父皇,我父皇当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如若他不听话,那我” “你想怎样?”阿阮着急地连忙赶到他身后,伸手揪住他的背心,“你要把我爹怎样?” 他忽然回过身来,低头看她,进前一步,逼得她一步步后退,“我已说过,一朝天子一朝臣,如果他不肯听话!” “听话?便是乖乖地将我交出么?”阿阮忽然一阵气怒。 “不错!”见她生气,皇帝比她更生气,“你们跟我骨头硬,是因为我不计较,所以不要再逼我!” “是你在逼我!是你在逼我们陈家!”她无力极了。 李弘竣看着她又开始流泪,转身走开,“阿阮,你别哭” “我爹的担忧全然都是对的,他也是为你好!如果他真图什么,他大可把我直接送给你,还用冒着杀头的风险来得罪你吗?”阿阮气喘着说道。 李弘竣虽未转身,却是冷笑,“那些谏言我早就听腻了!” 阿阮颇感为难,“这些你都是怎么知道的?” “阿阮,我要告诉你的是,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竹山那个地方偏僻,你爹与当时的房州别驾,瞒不上报,私自开采金银,再打造成贵金属物品,像你们女子头上戴的这些金钗银簪,销路可是广阔得很。别问我怎么知道,哼,总得销脏不是,总得洗钱不是?” 皇帝的笑容很冷,阿阮垂泪,转身慢慢走回龙榻边上坐下,只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泥潭,他九哥哥若是执意不肯放她走,怕是她便是插翅也难逃,逃得了和尚也逃不了庙。 她爹犯了这事,给拿住了把柄,正如皇帝所言,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阿阮”他看她仿佛有点承受不住这事实的真相,便轻声温柔地唤她。 阿阮抬眼看他,“我已经连着三日没出去一步了,只有三日前你带我去过一回御园。难道你打算,把我一辈子困在这奉国殿?” 李弘竣立刻走到她跟前,在她身旁坐下,瞅着她分外憔悴的低垂着的脸容,“勉强屈就几日,等我把军队弄好。” “把军队弄好?”阿阮吃惊看他,“那要等到猴年马月,又怎是屈就几日!” 他忽然伸掌捧住她满是不耐烦的脸庞,“我知道你的性子,你是坐不住。这样,晚上带你出去怎样?” “去哪儿?”阿阮质疑地瞅着他。 “出宫!”他笑。 阿阮满脸惊讶,“出宫?” “这京城的夜市,我也见过,不过是在鼓楼上远远望过那么几眼,但那繁华毕竟不属于我!不过也是,那样的繁华富丽,真是极易迷花人的眼!”他笑得好看极了,说的话也意味深长。 阿阮脸上终于有了些委屈的喜色,“总算不用一直闷在这里了!” 他看着她楚楚可怜的模样,却又不着痕迹地欺近,伸手捧紧她的脸容,靠近想要再度亲吻上她红唇,却被她急忙偏脸躲开了。 他意兴阑珊地退后身形,冷静地看着她不甘不愿的神情。 她紧着眉,眼神倔强,似乎是真生气了。 可一个主意在她脑海里渐渐成型,或许今晚趁着能出宫,是离开这里的最佳办法! 她开始细细盘算 听闻皇帝夜晚要出宫的崔缄简直惊诧极了,皇帝最近行事真是越来越偏离既定路线,什么令他感到千奇百怪的事,恐怕都会在未来的日子不断上演。 他果断伸臂挡住从奉国殿走出的皇帝的去路,瞪着眼上上下下打量着他这身贵族公子的服饰,“皇上你不能出去!难道忘记前两回在围魏宫、南山围场的事?” “当然记着,不必你反复提醒!朕也记着朕那日便叫你离朕远点,你也没记在心上吗,用朕反复提醒?如若不记着了,那朕再重复一遍,朕不想再见到你!”皇帝拂袖,连正眼都懒得瞧他。 站在九哥哥身旁的阿阮小心翼翼觑着他傲然背影,又见崔缄只是十分“凶狠”瞪着九哥哥,她吓得缩到九哥哥身后。 原来这位崔侍卫不仅对她不敬,便是对皇帝也是无礼三分。 李弘竣转眼凝视住崔缄,“你可真是仗着知道朕不会罚你,越来越不知天高地厚。好,今夜朕便命你亲自为朕与朕的表妹赶车,你不是不愿看朕出宫么,现下换你来赶车!” 见崔缄习惯性瞪眼,他又提前截断他话,“不从是吧,那朕便取消给你兄弟崔缜赐的爵!” 果然一阵惊恐迅速席卷崔缄眼瞳,“只是属下冒犯皇上,又非我兄长,便是要罚,也该找着正主,不该连累无辜的人。” “哼,那你自己看着办!成日对着你这样胡搅蛮缠的下属,朕也只能这般不讲情理!”皇帝便拉着他的表妹当先走下奉国殿的白玉石阶,阿阮只是回头看又恼又怒的崔缄。 此时崔缄回头望向灯火辉煌的奉国殿,只见杨炎凉正一脸无奈地站在大殿前的朱红窗下,呆呆回视他。 显然杨公公在他之前的劝阻也自然是宣布失败了! 这回还是崔缄眼睁睁看着皇帝掐着阿阮腋下把她亲手抱上车 皇帝宠爱起这传闻中的表姑娘来,就像是在宠爱一个完全没有自理能力的人,这令他这个叫崔缄的直肠子的男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 两马并驱的宽敞马车便驶出宵禁又重开的望仙门,行驶在京城宽敞又平直的夜路上,两旁高楼之上华灯璀璨,凤栖国的都城入夜后别有一番迷离味道,碧瓦红墙,琉璃水晶,如梦似幻。 车外驾驶位上崔缄一脸不高兴地强自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帮把妹的皇帝赶车,而车厢里此时也是安静得要命,皇帝威威然地坐在车厢内正中的位置,阿阮则坐在他的右手边,显得局促不安。 两人今夜都换上平常服饰,李弘竣一身白衣显得萧萧肃肃,如林下吹笛的才子,而阿阮一袭半透云纹白衫子内衬鹅黄上襦,青春活泼宛若天宫仙女下凡来到人间。 今夜的她在李弘竣眼中简直美若天仙,他便只是眉眼含着笑意,静静凝视她楚楚柔情的局促模样。 阿阮此刻的心情却无比复杂,九哥哥对她表现得越是亲热,她就感到越是难为情,自从表姐姐与她在香雨亭中说过那些话,她便感到一刻也不能再在皇宫内盘桓逗留了。 今日特别寻个理由抱怨九哥哥限制她自由,不想他却主动表示要带她出宫玩耍,实际上她却抱着这样心理,只等着合适时机出现,便趁乱往街市上逃去溜回自己家中。 她这般想着,便有些走神 “阿阮你怎么了?脸色怎么这么苍白?”李弘竣目光十分关切。 “没没事。”她更加慌张。 “那一日你拉你表姐姐出去,到底说了些什么?”李弘竣眸色中溢出质疑。 “没没说什么?”她红润双唇有点小小哆嗦。 过去九哥哥是很宠爱她,可是他也有威严的一面,令她感到惧怕的一面。 第56章 .55|7.15 李弘竣看在眼里,习惯性伸手捏住她下颚,凝视她慌张眉眼,“你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 阿阮一脸苦相,“九哥哥你就不要再乱猜了,我真的没什么事瞒着你。”一边拉开他握着自己下颚的手。 她眼下心里想的最要紧的是怎么找个机会好溜回自己家中,一旦跑回陈府,她便立刻把自己牢牢锁进屋里,任是九哥哥再如何强迫她入宫,她都不会再去! 这般不伦不类的关系,必须尽早结束,她不能再任由他们两人一错再错下去! 便算是表姐姐表面不会怪怨她,她自己也断然难以接受,鸠侵鹊巢,要表姐姐在后宫中屈尊降贵,沦落到那样无情无爱的地步? 表姐姐对她那么好,她断然不能眼睁睁看她不幸至此! 她这般告诫自己,便坐得离九哥哥更加远些,然而看着她躲避自己的模样,李弘竣却更是欺近,最终干脆如往常一般,伸臂将她揽入怀中。 阿阮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躲避瘟疫,忙推开他,又坐得更远。 为不引起街市上百姓过多注意,李弘竣特别叫人选辆装饰普通的马车代步,尽管如此,内部陈设也已十分豪奢宽敞。 可这大会儿阿阮都快要坐到车门边上了,对于她的逃避,李弘竣感到很是不悦,他只是身形稍稍前倾,伸手便探住她手臂,将她强行拖回自己跟前。 “躲那么远做什么?我又不会吃你!”他笑,笑得不怀好意,表现得与自己话中的意思截然相反。 他便是要吃她! 阿阮被他拉得跌坐在他脚边,抬头看他喜笑颜开的面容,却气得微微发抖,“九哥哥你不要再这般戏弄于我了。” “我怎么戏弄你了?”他伸手撩开她颊侧发丝。 一脸委屈的阿阮缓缓爬起身,正要开口说什么,忽然底下车轮碾过路边一块青石,伴随着车厢一阵颠簸,她便一跤跌倒,好死不死地正好赖进她九哥哥的怀中。 她忽然地“投怀送抱”,反应奇快的皇帝张臂接她入怀,感受到她的挣扎,他笑着忙是抱紧。 “阿阮呀阿阮,你真该像小时候那样坦诚,我又不会笑你。”俨然听出他的调戏味道,她挣扎推开他胸膛,与他分开些距离,直视他的嬉皮笑脸,“我一直都诚实着呢。” “你们这些妇人,惯是心口不一。”说着他修长手指已帖着滑过她白雪无瑕的脸庞,黑色眸子微涟着对她浓浓的迷恋。 阿阮避开他那双迷醉人的眼神,紧张得胸口微微喘着,“谁心口不一?又在欺负人。” “那你这一下直扑进我怀里,我还真是受宠若惊。”他凑到她颈子前轻轻嗅嗅,她身上散发一股淡淡的少女香气,却被她再度用手推开他脸。 她小手冰冰凉凉,触感柔润,他便握紧拉到她身后,单掌控制住她双手,将她身体逼进车厢角落,他则靠近,圈住她无路可逃。 “你你要做什么?”阿阮慌乱不安,试着动一下身后被他握得紧紧的双手,却见他温情脉脉凝视住自己眼睛,口吻眷眷,“自那个吻后,便再没有过了。”他一臂撑在她身侧,已俯下身来。 阿阮偏头避开他已然欺近的俊颜,焦急万分,“你不要不要总是这样!”因过度紧张而胀红了脸。 “又在口是心非?”他声音低柔,近在咫尺的俊颜度满柔情蜜意,双眸牢牢盯住她不敢直视自己的虚弱眼眸。 “我没有。”她鼓起勇气抬眼与他对视,“不合适,也不合理。你不要再总这样了。” “你是否知道你这样说我有多伤心?”任是她如何拒绝,他始终都缠缠绵绵的,丝毫不将她的不逊放在心上,耐下性子诉说自己单方面的情爱。 阿阮眉心拧紧,眸色凄楚,“九哥哥,或许你有些特殊癖好,但也不该将这主意打在我身上,我如今感到为难,你便不要再逼迫我了,便算我求求你了。” 她说得楚楚可怜,却有一丝疑惑掠上李弘竣眼角,“癖好?何意?”笑容又洋溢脸上,面对他这位可爱表妹,他总是发自真心的笑。 阿阮小心对上他眼眸,艰涩开口,“做皇帝的大概女人多得是,便难免会有些寻常百姓没有的兴趣,我都我都能理解,可你不能我毕竟是你的表妹呀。” 李弘竣惶然不解,“何谓寻常百姓没有的兴趣?” 阿阮眸色黯然,“寻常百姓家的正经男子,娶妻生子,之后好好过日子,断然不会想这些歪的。” 李弘竣眼眸中有一瞬间的闪烁,“那你的意思我不是正经男子喽?直说又何妨?何必兜这么大圈子?” 看着他笑得开怀,阿阮很是惊诧,“为何你非但不以为耻,还以为荣?怪道人说做了皇帝的男人都会变坏!看来一点也没错!”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怎么尽挑我的不是?敢问大小姐我又是哪里得罪你了?”他油腔滑调又开始好心情地逗她。 阿阮挣扎着从他大掌中抽出手,推开他又伸到自己脸上的另一只手,“别再碰我了。” “碰碰你怎么了?”他却握住她两手按在她头顶,右手捏起她小下巴,俊颜微微一侧,便亲上她嘴唇。 两人近得不能更近,他却只是睁着眼看她不情不愿的表情,间或还猛瞪自己的大眼睛,他脸上却现出玩味的笑,伸出红润舌尖轻轻舔舔她微向上弯曲的红润甜唇,害得阿阮苦着脸闭眼大叫,“讨厌!你别再亲我了!” 他却发出一阵调皮好听的笑声,双唇在她唇上一阵玩乐似的游移,害得阿阮哭叫着大喊,“你别再亲啦。” 行走在人群中的马车便引来旁人注意,只听车内一名女子在尖叫着,“你不要再亲了!”声音凄惨近似鬼哭狼嚎。 大家好奇不由得停步聚到马车前,前头驾车的崔缄尴尬地铁青着脸,车子无路通行,便缓缓停下。 车里皇帝有意地骚扰一阵表妹,调戏得她哭叫连连,他便意犹未尽地放开她,含笑转眼望向车帘,沉声,“怎的停下了?” 话音刚落,一件喜气声音便已传进来,“九郎,你今夜也出来了!” 他未说“出宫”二字,听到声音,阿阮当下如蒙大赦,大声,“十六哥哥,我也在这儿!”却见她九哥哥回头瞪自己一眼,嫌恶她多嘴发声。 此刻岐王的突然出现对于阿阮来说简直是救命稻草,她慌忙推开九哥哥的控制,揭开车帘跳下了车,因为太过着急,跌坐在地上,直把岐王诧异得瞪大眼,随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他手里拿着折扇摇了摇,低头看着跪坐在自己面前的阿阮,哈哈笑得开心极了,“阿阮,几日不见,就算是再怎么想我,也不用行这么大的礼吧!” 阿阮抬头瞪他一眼,挣扎着想要站起来,却感到手臂上一紧,抬头时却见皇帝也已经跟着下车,一把钳住她的手臂,把她娇软的身体提起来。 岐王一脸不怀好意地坏笑着,两眼在两人脸上来回转了转,合上折扇笑道,“几天不见,真是更加柔情蜜意了。” 皇帝瞅他一眼,低声在阿阮耳边道,“没跌痛吧?”声音听起来十分温煦。 阿阮抬头看他,摇了摇头,下意识地推开他牵着自己的手,似乎还在为适才在车里的事生气不悦。 第57章 .56|7.15 皇帝抬眼看去,但见前头一条沿着河池的街上,正是灯火辉煌、人潮熙攘,两边的摊子上正在卖一些小饰品,还有玩杂耍的、喷火龙的、打弹珠的、转佛灯的,果然热闹非常。 他转眼看向岐王,“你也是来看热闹的?” “是呀,我还没有成亲嘛,一个人在府里闲着无聊,便出来转转,谁知道路上就遇到了你们,这还真是巧啊!”岐王说话的口吻一向都是油腔滑调的,无论何时看到他,都是一副笑脸迎人的样子。 “是巧!”皇帝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这岐王恐怕还没有发现他自己脑门上正写着一个大大的“灯笼”。 每回想要与阿阮独处,他总是会从身边的各个角落里突然冒出来,以往他还没登基前便是这样,要不是他一味的搅和,恐怕阿阮在那时便已经喜欢上他了。 他费力地讨好她,数次都被他这个十六弟给搅黄了。 比如这时,只见他胖胖的身体向阿阮驱近,然后一只油爪子便伸向了她白白的脸蛋,还是以前那个臭毛病,所以岐王的话还没能说完,“阿阮十六哥哥看你这脸蛋真是越来越雪白了,快说吃了什么好吃的!” 李弘竣已经一把打开他的手,不客气道:“别总是毛手毛脚的!” “我毛手毛脚也是跟你学的!”岐王朝天翻个白眼。 “你能跟我比嘛?”皇帝冷笑。 岐王转眼看住他,“怎么不能比?”不解皇帝话中之意。 李弘竣立刻站到他跟前,居高临下垂眸道,“你看看咱俩这身高,我比你高吧!你再看看咱俩这身材,我比你瘦吧?呵,还有脸、颜谁是人中龙凤、谁是那野鸡里的乌鸦,还用分辨得更明白吗?” “你才是野鸡里的乌鸦!”岐王突然狂叫着一把打开他,“啊,我要杀了你!”他便笑着扑过来给了李弘竣一拳。 李弘竣却勾住他手臂一弯,只听“咔”的一声,“哎呀!”岐王脸一歪,痛叫! “再敢毛手毛脚,把你另一条手臂也废了!”李弘竣笑着看岐王都快疼绿的脸。 “哎呀,我的手臂,你快给我接上!”岐王大叫着,他身后的侍卫们却是一脸着急。 只是阿阮站在他们两人对面,看着他俩又像小时候那样纠缠打架,只是咯咯地傻笑还好不管岐王“似乎”已经被“弄断”的手臂。 “你还笑,快来帮帮我!”岐王苦着脸叫阿阮。 阿阮回过神,想起九哥哥适才在车中轻薄自己,便也想着要为自己报仇,于是立刻跑到他背后,狠狠踢了他一脚。 “啊!”李弘竣痛得回头,这回轮着他苦了脸,“你还真舍得下手啊!就为这只野鸡,哦不,乌鸦!” “你才是乌鸦!”岐王大叫挣扎,只是皇帝扭着他始终不放手。 阿阮便又抬脚狠狠踢一下李弘竣,也不说话 “阿阮,你怎么能为这个丑八怪打我这个要颜有颜、要钱有钱的古今第一优质男人呢!”他苦笑调侃。 “谁稀罕!”她又踢他一脚。 在她接二连三速度越来越快的“发疯一样”攻击下,李弘竣终于放开岐王,顺势一扭,只听又是“咔”一声,岐王手臂又被接回。 幸亏他五大三粗,这下伤不到根本,但还是绿着脸瞪着皇帝,想要再度上前攻击他,又怕被他反手暗害,便也只能忍下,讪讪道:“那边有很多好玩的,咱去看看吧!”说完憨笑又挥洒在脸上。 阿阮这时把眼看前头热闹街上,站在她身旁的李弘竣转眼注视到她身上,察觉到一直静默的她的目光变化,便上前亲密揽住她身体,“想看看?” 阿阮回头看他,“嗯。” 站一旁的岐王只是揉着残痛的胳膊看着柔情密意的两人,一脸鄙视与嫌恶,“切。”忽然见皇帝又盯住自己,连忙报以谄媚一笑,生怕这个狂人再扭得他脱臼。 真是太野蛮了,这历朝历代哪有这么野蛮的皇帝,别的皇帝都很斯文的好吗? 第7章 .15首|发 亭阴转午,樱树沉沉,雕梁燕语声声,院宇掩翠重重,远近相错的楼台上绣帘高卷,轻柔的香风飘来荡去,将皇帝的衣袂吹得翩翩盈动。本文在晋,。江独家首发 阿阮望着他背影发呆,他适才支支吾吾,她听不清,便走到他身后拉了拉他儒雅高贵的圆领袍衫,“九哥哥,你怎么显得心事重重的?难道是遇上什么难题了?我有什么能帮到你得么?” 他回身,看她脸上满是关切,心中慰暖,拉住她小手摊开,见她柔嫩掌心纹路清晰,慢慢说道:“你掌心显示出的信息,跟你的人一样,单纯、无知。” “你才无知呢。”她抽离手,拿出捌在腰间的团扇扇了扇,只是说一会儿话,她美额上便开始冒香汗。 “你真打算三日后便离开皇宫?”他眼中显得颇有眷恋之意。 “是呀,我祖母奶奶和我姑妈会想我的,我临走时祖母奶奶可是抱着我哭了好大一会子,反复叮嘱我要早去早回呢,不可在宫中逗留太久,我姑妈也是说不要给表姐姐添麻烦,我想我呆在这里越久,想必将来便不会是撞毁一栋大楼这么简单啦。” 她无心说着,也许是被自己的话给逗乐了,噗嗤一声笑,拿出绢子又抬手抹抹汗。 李弘竣脸上也有了笑意,“朕自从登基,也已有三年未见你家人了,还有你母亲,我的姨母,她还好吗?” “我妈妈好得不要不要的,你都不知道她每日有多爱打扮,跟我那几个姐姐一样,成日里不是打牌便是逛夜市买衣裳。”阿阮嘻嘻笑。 “你父亲呢?他还好吗?”李弘竣止不住又伸手触摸她。 她也不觉有何不妥,任由他捏捏自己的脸蛋,“我父亲自从解职,每日也闲得不要不要的!啊呀皇帝哥哥你快给他安排个事情做吧,不然我回到家他又该整日里围着我转啦。” “围着你转不好吗?你不喜欢?”他立刻问。 “他总是指挥我干这干那,好烦。他还说我不学无术,非逼着我看什么四书五经。哼,那些些老古董看得我头晕眼花,他还要隔三差五考我,考不过便罚我不许吃饭,我真是分外地讨厌死他啦!”阿阮虽抱怨,但仍笑得眼似弯月。 李弘竣笑起来,“幸亏你不是像我一样,成为我父亲的孩子,那才叫是魔鬼似的训练呢,但我们几个兄弟却没有一个人敢有怨言,说到底都是皇位太吸引人了。” “是呀,你便不同,你要做皇帝,位极人尊嘛,似这样的位置也只有九哥哥你能担得起来,你从小便很努力,我一直都很钦佩你。”她银铃似地笑出声,十分悦耳。 “是么?在你眼中我是这样?”他温柔地笑。 “是呀。”她很肯定。 “那么比起你丈夫呢?”他忽然近前一步,低头看她。 “他?”阿阮眨眨眼,“我都不记得他的样貌了,只记得他很高,唔比你还高!”她伸手往他头上比划比划。 李弘竣拉开她手,她又道:“说起来都怪你,那圣旨早不来晚不来,偏偏在我成亲的时侯来,哼而且你到底何时安排他回京呀?” “看情况。”他转身走开,望着眼前一江碧水,“你终归还是要还回去的!” 他说一句奇怪的话,阿阮走到他身后,在他身后蹦蹦高,把飘到他金冠乌发中的樱花拾去,“九哥哥,三日后我便要回家啦,你可要照顾好自己哦,我不能陪你很久啦。” 闻言,他忽然回过身来握住她手,神情显得有些激动,“你那么想你的祖母、你的姑母、还有你的那些个表姐姐表妹妹表兄弟们,那我呢?你便不想九哥哥么?你我可都是已经有整整三年没见面了。以你的身份,你不能常到皇宫来,要来也是只能住几日,可是你却可以跟歧王、宁王、薛王他们几个男人常常见面,甚至是去郊外打猎,多么欢快。他们三个偶尔来宫中,时常跟我说起,他们昨日带你去木兰围场抓野兔了,今日带你去闹市看元宵灯会了,明日带你清明节去给谁谁谁扫墓烧纸了,他们可以逗你,可以抱你,甚至可以故意气你还可以还可以追求你唉!” 他重重叹息一声,甩开她手走到另一边不再说话。 阿阮似是被他的气势给吓到了,呆滞半晌,忽然调皮一笑,来到他身后小手拍拍他颀长的背,“我当然有想你,但在我心目中,我祖母奶奶他老人家更重要嘛。她毕竟都那么大岁数了,你怎么好跟我祖母奶奶较劲呐,你还年轻嘛,咱俩以后有的是机会见面呀,嘻嘻。” 李弘竣回过身,低头静静注视着她天真含笑的眉眼,沉默半晌一时又轻轻叹息,“如若是我生病了呢?你也要毫不犹豫地走掉么?” “生病?你眼下不是好好得吗?”阿阮上下打量他玉树似的修宜身材,挺拔又矫健,又忍不住笑。 “难道你不知道,有些病,外表是瞧不出来的!”他幽幽说道,眼眸里有一丝失落。 “瞧不出来?”阿阮迷茫,看着他如笼在水雾中的一双星眸,“怎么可能?韩非子喻老有名篇扁鹊见蔡恒公,神医可是远远看他的脸,便能看出他已病入膏肓、无药可医了呢,才吓得一溜烟逃跑掉。嘻嘻,说起来神医可真是一个聪明人呢,我也要跟他学一下他的那股聪明劲儿!” 她无心说着,李弘竣却只是静静注视她,忽然道:“是啊,病入膏肓、无药可医!呵!”他冷笑。 阿阮呆滞,他从来不在她面前冷笑的,极不礼貌,也极不尊重。 看她表情吃惊,他回过神来,转身走到樱树下,伸手抚上树干,“是,这世间上有许多病,外表是瞧不出来的,或许在你的眼中,我是那么的年富力强?还是一个能担得起天下重任的好皇帝!” 望着他神秘莫测的背影,阿阮脑袋一时转不过弯儿,只觉得一向对自己温柔无比的他,今日似乎情绪有那么点不太稳定。 或许是他今日在朝堂上受什么刺激了吧?八成是那些古板的大臣们又给他气受了!于是他便把脾气发泄到她这个妹妹身上了。她如此想着,也不以为意,只是不敢再多说话,怕一不小心又惹他不高兴。 两人终是沉默不言,只有清风在两人耳畔飘 此时一名劲装男子自河池对岸矫健地连续跳过七八个水中石墩来到岸上,走到皇帝跟前,遥遥看她一眼,她便识相地笑道:“九哥哥,我先到那边去瞧瞧。” 她拿着团扇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开,崔缄目光冷静地从她背影上收回。 “皇上,我今早到武库查过,那支白羽兵箭是今年二月由军器监的弩坊署打造的,当时一共做有一千只,分发给宫中禁军演习骑射用。”崔缄梗着直挺挺的脖子说道。 李弘竣从阿阮背影上收回目光,沉声:“没流到宫外?” “没有。”崔缄否定得很明确。 李弘竣眯眼,“是谁要的这批兵箭?” “是右武卫的大将军卫僚。”崔缄神色肃穆。 李弘竣颔首,“你这便到右监门卫检点宫中禁军,要事发当日的出勤簿子,看那日是否少人。” “是。”崔缄沉默,一时又道:“按照杨公公吩咐,岐王宅眼线已经替换,那日岐王宅兴演天可汗赐宴,宁王与薛王同时在场,但他们并未阻拦,没有朝中大臣。” 李弘竣点头,“你要叫人时刻盯紧,别出什么岔子,被有心之人利用,朕如今只剩这么三个兄弟了。” “我明白皇上的苦心。”崔缄看皇帝沉默,慢慢道,“玄武门之变手足相残,也多是被手下之人鼓动而听信了谗言,才酿成大祸。皇上能如此明心静性,实属难得。依我看,只要不叫将领、大臣与三位王爷来往密切,只是好吃好喝供着,想必也不会出什么大的过错。” 皇帝点头不语,崔缄一时想到什么又笑,“听说皇上赏了我哥哥做大官?” 李弘竣回眼看他,笑起来,“是,朕已发下谍文诏他回京受赏,允他做这宫中的左骁卫千牛将军,大概再过一个半月他便能到京了,朕还为他与薛纳将军安排了国宴庆功。” “那真是太好了,我母亲十分想念他,已有三年多没见着他了。”崔缄憨直的脸上露出爽朗笑容。 “嗯,你二人是双胞兄弟,只怕到时朕分不出来谁是谁,他常年在边疆供职,眼下回京与你家人团聚,朕会特许他在这京师住上个三年五载的。” 第8章 .4| 阿阮乘坐的马车经过宫门前,却意外地发现了侍卫崔缄,她连忙叫来福停车,“崔侍卫,你怎么到这里了?”透过车窗看他。 “都是我不好,害了你。”阿阮神色黯然,也怪九哥哥下手太重,可他是皇帝,就算不讲理,打了人想必也是白打了,唉。 “记住我的话就好,帮你自己,也是帮我,也是帮皇上,帮咱们凤栖国。”崔缄最后一次郑重叮嘱。 闻君抱恙由作者漠南子在晋,江文:学城独家首发。 “崔侍卫,要不我去向九哥哥求求情,叫你还回旧部任职。”她同情地道,却又忽然意识到眼下的自己哪还有什么资格去向皇帝求情,她可是被皇帝赶出宫的。 “千万不要,眼下皇上正在气头上,你为我去劝他,只会更让他生气。”崔缄急忙阻止。 “不!”崔缄摇头,脸上郑重,“你丈夫在前线浴血奋战、守卫边关、报效国家,你身为他的妻子,也理应与他的心站成一条线,你明白吗?我知道你这三年等得是辛苦了些,只是你若有什么,他那边也不会安心,这样你们陈家与郑家的联姻当初便没有任何意义,你千万要谨记!” 阿阮神色迟疑,但最终还是点头,微笑看着他,“我知道了。” “嗯。”他颔首,眼中对她有赞赏之色。 “那么后会有期。”她温婉地道。 阿阮再度哑然失声,这个皇宫里还有她的表姐姐,还有那个人,难道她此生真的不能再踏足此地了么? 马车一路行驶在京城街道上,阿阮心里却是乱乱的,直到回到定国公府,她才缓过神来。 门上丫鬟仆妇们接到消息后早在等候了,热热闹闹地把她簇拥进三进三开的古朴院落,诸人说笑着穿过重重庭院,来到坐北朝南的正房。 一揭开帘子,便听到妇女们的笑声,还有老太太的声音,“可是阿阮回来了。” “这不正是吗?”苏皖柔的母亲苏氏走过来拉住侄女阿阮的手,屋子里姐姐妹妹围了一大圈,看到她后便是嘻笑,中间座上一位头发银丝花白的老寿星,正是她的祖母奶奶,她高兴得迈起轻盈的脚步走上前去跪倒在地磕头,“孙女给奶奶请安。” 她祖母连忙叫人扶她起来,并向她招手,她走过去,她便被祖母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背,红光满面的脸上笑问:“这回进宫可玩好了?” 阿阮甜甜一笑,两朵梨涡绽放在雪白的圆脸上,“皇宫中可并不好玩。” “噢?”陈母吃惊,“这又是为何呢?” 阿阮扑哧一声笑,露出两排编贝似的牙齿,笑声有若玉石相鸣,“因为我想奶奶你了呀,可奶奶你又并不在宫中。” 她当真嘴甜,也难怪她奶奶心疼她,抱着她便是一阵笑,“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见着你姐姐了?” “见着了。”想起她临走时,姐姐还在犯胃病,她便一阵内疚,只是皇帝的口谕,她又不得不从,以及她难堪的处境。 “你姐姐在宫中过得还好吧?你没有给她惹麻烦吧!”陈母真是喜欢逗她这个孙女儿。 “姐姐她过得很好。”阿阮不敢说姐姐过得不好,也不敢说她自己跟九哥哥发生冲突,实在怕祖母奶奶担心。 苏氏上前拉住她手,“可见着你九哥哥了?” 这是苏氏最担心的,自从阿阮接到贵妃邀请入宫的凤旨,她便开始担心了,这俩孩子自小感情亲密,她也是最清楚不过了,比起与她女儿,那个孩子跟阿阮关系更为密切,何况这几日他丈夫从宫中带回来的消息,也着实叫她心惊不安,只盼着别发生什么事。 “皇帝哥哥每日在前朝做事,我不怎么能见着他呢。”她低下小脸,刘海将她失落的眼眸遮住,便又立时想起昨夜他跟她争吵时那样伤心绝望的眼神。 此时姐妹们围上拉住她说话,到夜晚大家都围在一起用过晚饭,向她打听些宫中趣事,她春秋笔法似的大加删削,大家从她口中听到的也便跟真实境况有了差别,反正祖母奶奶被她哄得很高兴便是,之后便都各自回住处歇息。 阿阮在祖母家的内园居住,内园中又分出无数个园子,姐妹们各立门户,底下都有丫鬟服侍。 她将临走时表姐姐带给她的吃的分发给丫头们,朱珠与翠珠便拉着她说话,问得最多的自然是表姐姐,其次是皇帝,还有就是各宫妃子们的情况。 她们都很关心表姐姐怎么三年了还未生育,本来这是她入宫前的“政治任务”,便是负责打探表姐姐的消息,只是如今她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连着数日,她都魂不守舍的,夜晚不是拿根笔支着下巴坐在窗前看鲜花,白日便是呆呆地坐在秋千上望天上的风筝。 说好要放风筝的她便又想起那日在五凤楼上放风筝致使大楼撞上麟德殿的情景,她闯了那样大的祸,害得九哥哥要拿出许多金子来重新盖楼,可尽管那样,他都没有怪她,可她只是帮他他便不高兴了。 他还真是阴晴不定的人呢,真叫人捉摸不透。 姐妹们约她玩骨牌,她才恢复起精神来,时而趁别人不注意,偷摸许多牌,便又神不知鬼不觉出掉,最后常常是她赚得瓢满钵满,喜笑颜开地把桌上铜钱手饰全都抱回自己怀里,而这园子里的情况是,只要打牌有她出场,其他人便只有输的命,于是姐妹们便叹息着各自散了,她回到自个儿屋里,便又叫朱珠与翠珠给她们送许些首饰与香料去作为补偿。 一日她手上接到一片鹅黄色的贴子,是宁王派人送来的,邀请她前去岐王宅中参加夜宴,她向来也不是能在家里呆得住的人,过去便常常女扮男装到京城大街上逛荡,今日便穿上一身轻便的男性公子装,腰佩弯刀来到岐王宅中。 明明宴会是入夜二更起始,她却早到一个时辰,便在岐王宅里闲逛起来。 直到经过一扇朱红色窗,她被坐在里头窗下的人吸引,那是一名男子,身材甚是魁梧,与印象中她夫君的身高差不离,只是十分奇怪,他正坐在镜子前,用手里的小刀把脸上的胡渣刮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还把鬓边全部毛发都剔除干净,把一张脸刮得油光水滑的,毫发不剩,本朝男子一般都留胡须,这便引起了阿阮的好奇。 她便把一双小胳膊搭在窗棱上,张大眼瞧着近处的他,那人面朝外坐着,只是因为盯着铜镜太入迷,居然直到一刻钟后才发现她,登时吓了一跳。 “你你这小哥,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说话结结巴巴,看起来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阿阮嘻嘻一笑,“别看你长得挺壮的,原来这么胆小呀!” “是你太没礼貌,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凭白无故冒出个黑乎乎的人头吓人一跳。”他讷讷说着。 阿阮便在他脸上打转,此人长得其貌不扬,但鼻梁处有一颗黑痣甚是显眼。 她百无聊赖,“唉,算了,真没趣,不打扰你啦。”便又走到其它地方观赏,一会儿看看缸里的金鱼,一会儿看看池中的乌龟。 这时忽然一人自后搭上她肩,直把她也吓了一跳,回过身来。 “呀,原来是你,吓死我了!”她拍着心口朝天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我,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神不守舍的,在想什么呢?”此人原来是岐王,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我只是看看你这园子里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花骨朵呀,想着好移栽到我祖母家去。”阿阮趁势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油爪。 “那你恐怕是要失望了,之前在宫中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好好把握?那皇宫里的花骨朵儿,可比我这园子里的好看多了。怎么,跟你九哥哥闹别扭了?”他说起来神秘兮兮的。 “哼,多管闲事。”阿阮嗤之以鼻,转身便走到一丛灌木前,欣赏灌木上开得鲜艳的小花儿。 “别蒙我,一定是,不然像他那个样子,怎么舍得放你走啊。”岐王油腔滑调跟在她身后,与她并肩站在一起。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庭院一角的厢庑游廊下又传来爽朗的说话声,“咱们还道今日的主人翁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原来是躲在这里逗咱们的阮妹子。”说完哈哈一笑。 看到来人,阿阮脸上一阵喜色,走过去往薛王胸膛上砸了一下,开心极了,“十二哥,数日不见你,越发的红光满面了,十二嫂子把你照顾得可真好。”又转眼看着宁王,“大哥你也来了?” 第8章 .4 听她大叫九哥哥,他才稍微有点冷静,然而失魂落魄的目光又被她按在泥土中的小手吸引,她手里抓着那支玉佩,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抓起她右手,硬从她手中强行抢夺走那枚玉佩。闻君抱恙由漠南子独家发表于晋,江&039;文学城 阿阮便要扑上来夺回去,被他狠狠一推向后跌倒,他举起玉佩对着月光看,只见此玉构图复杂、画风颇具文人情趣,是两只喜鹊落在梅枝上,寓意“喜上眉梢”,其上结缀罗缨,不仅如此,还刻着“花好月圆”四字。 古时成婚女子出嫁,母亲恋恋不舍在玉佩上结缡,便成为古时成婚的代称,男方将此物赠于女方,意义非凡。 李弘竣怒极,回头盯着她,“这是崔缄给你的定情信物?” “不是!”阿阮摇头,又要扑上他身抢走玉佩。 他却忽然向后一扬手,玉佩便飞出去老远,噗通一声掉入路边的池子。 阿阮尖叫一声,情急地爬起身跑过去,跪在池边伸手在池水一顿乱捞,只是抓了两手淤泥,并没摸到,泪水便流得更厉害了,她张眼望着整片月光中异常洁净的池面,伤心哭泣,“我的玉佩” 李弘竣单膝着地,转眼看她跪在池边哭泣的背影,他站起身走过去,从她身后猛地提起她娇小的身体,强迫她转回来看自己。 “那块玉佩对你就这么重要?”他阴阳怪气儿地问。 “九哥哥,我好怕,你不要再这样了,那个不是崔侍卫送给我的,是我丈夫,是我丈夫托人捎来的,你不要再欺负我了。”此刻的她吓得在他怀中浑身发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受人摆布,只是抬头流泪看着他。 闻言,李弘竣的暴躁症渐渐驱散,只是冷冷看着她,“你说什么?” “是我夫君叫人从边疆转递给我的,正好交到了崔侍卫的手上,崔侍卫他是正直的人,他没有背叛你,那枚玉佩是我成亲那日母亲亲自挂在我脖子上的。”她流泪解释,身体仍在剧烈颤抖,显然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李弘竣面无表情盯着她憔悴的容色,“那你为何没有在铜雀宫等我?不是临时改变主意要找崔缄,又是什么?还是你本来就是有意支开我?好方便你们见面!你说啊!” 他突然愤怒地再度掐紧她双臂,想起他适才若不离开奉国殿前往铜雀宫,崔缄便没有机会离开奉国殿外的岗位,他便更加确定他们之间有私情,而且他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崔缄亲自把信物交到她手上。 她虽然疼痛,也只能任由他抓着自己,“九哥哥,我也是为你好,你都做了三年皇帝了,这宫中还是没有子嗣,我知道孩子对于你有多么重要,所以我才会尽我所能想要帮你。还有表姐姐,她要想在这后宫中生存下去,便不能没有孩子,她都二十二岁了啊!祖父家中一直在议论,祖奶奶、姑母、姑父也一直都很担心,担心她是身体有什么病才不能生育,当然他们都不敢怀疑是你。”她一五一十地道出她的心意。 李弘竣却分外吃惊地看着她,抓着她双臂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你你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所以我才从古医书上找了许多医方,我想帮你治好,或许你便能有子嗣了,你是皇帝,不能没有继承人。”她委屈地流泪。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半晌回不过神,“所以你觉得我这三年后宫中没有女人怀孩子,你是觉得我”一切都不言而喻,忽然间,一股冰冷自脚底蔓延至他的头顶。 试问他这三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阵阵悲凉袭上心间,他痛苦得不能自抑,心尖一阵阵剧烈地抽搐。 阿阮眼中掉泪,抽泣道:“我我可没有这么觉得,我只是试一试。我我不是有心要伤害你的,那些药物古书上说也只是可以增加情趣而已,也不全然便一定是你的原因,或许是你日夜公务太缠身了才没有情趣罢。” “够了,陈阿阮,不用再解释了,我全然已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那日在箭阁,你根本没有听懂我的话。也是,以你的智力,你怎么能懂,我真是高估你了。好啊,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会让你满意。”他突然最后抛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九哥哥你不要怪我,你能不能回答我,为何今夜你没留在铜雀宫?你是把表姐姐丢在那里不管了吗?你不是也爱表姐姐得吗?表姐姐她也爱你,你不能伤害她!”她仍是这般说。 李弘竣失魂落魄看着她,颓然松开她,像是弃掉一件敝履,缓缓转开身,一时难过得觉得整个世界都忽然坍塌了一般,他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拼命将眼中沁出的泪压抑回去。 “九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她上来拉住他手臂,又慌张又焦急。 他却忽然转身正面看着她,看着她天真焦急的面庞,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眶,无比冷漠地道:“今夜,带着你的东西,离开我的皇宫。” 他最后看她一眼,仿佛已没有什么可再留恋,转身便走,只是双肩像是压了千斤巨担一般,一步一步迈向前头林间小道,一边还低头将眼角溢出的泪一抹而尽。 风格外得扰人心,阿阮站在夜中的风地里,委屈地掉泪,抽泣声竟渐渐有点响,真是狗咬吕洞宾! 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她真的很不解! 阿阮一路哭着走回幸春宫,她却很奇怪地发现表姐姐就在宫中,表姐姐被胃病折磨得睡不着,碧姝正在身边伺候着。 不明所以碧姝看到她后脸色并不好看,但尽管如此,看到哭得稀里哗啦的她还是有点奇怪。 苏皖柔连忙在锦帐中坐起来拉住她手,尽管她已经疼得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但还是更关心她,尽量将声线压得低柔,“阿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是谁欺负你了吗?表姐姐给你出气!快别哭了!”她说着手又捂住胸口,却像小时侯那样哄她。 “表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阿阮连忙擦去眼泪,张大眼看她。 “表姑娘你有所不知,你表姐姐一向有给自己加冷食的习惯,才养成了这个胃病,唉。”碧姝伤心叹气。 “冷食?”阿阮很是吃惊,“表姐姐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种东西尤其是女孩子怎么能吃多呢?哦对了,你今日为何没有到铜雀宫?你不是答应我要去得吗?” “阿阮,我知道你是为姐姐好,是姐姐安排的,是姐姐传的口谕,安排潇湘妃子去的,她以为是皇上唤她,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现在哭正是因为你九哥哥吧,他后来找到你了?”她爱怜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是我做得不好,我惹他生气了,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确实也不该那样以为他的。可是姐姐你,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能让给别人呢?”她又叹息,“总之我不能在宫里继续住下去了,他叫我今夜便离开。” 苏皖柔与碧姝相视,“他叫你离宫?”苏皖柔诧异。 看着表姐姐吃惊的眼眸,她脸上却勉强挤出一个笑,“我只是希望我的所作所为不要给表姐姐和九哥哥你们造成烦恼,至于我此次离宫,以后还是有机会再来的。” 苏皖柔忍不住心想,这个傻姑娘,难道她至今还不明白吗?她有意安排潇湘妃子前去,一边是想试探皇帝对阿阮的爱意到底有多深,一边也是想促成这桩事,完成皇帝梦寐多年的夙愿。谁知事情竟弄得这样糟,这些年皇帝过得有多辛苦,她却是十分清楚的,要不是她今夜胃病突然犯了,也不会弄成这样。 “阿阮,你听表姐姐的,你先不要急着走。毕竟你到我这里来做客,我不想让你带着失望的心情离开,那我便不是一个好主人。”她握紧她手恳求。 “便算九哥哥不赶我,我这次也是要回去了,我在这里住了几日,已经有一些不好的传言,我担心边疆崔侍卫说的是,事关重大,我身上也有责任的,为了国家的安危,我是该避嫌,也像宁王所说那样,唉”她说不下去了。 苏皖柔与碧姝对视一眼,“阿阮,你又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怎么这其中还参入了宁王和崔侍卫?” “其实他们说得又何尝不是,我不是很反感他们,他们能够及时劝阻我,是出于一片好心,也是对我们国家的担忧,和对九哥哥的忠心,我自己感谢他们,我也替九哥哥感谢他们。”她眼神茫然地说了一堆大道理。 苏皖柔很是震惊,一把握紧她手,“你一个小小姑娘家,这都是在说些什么呀?你知道什么家国大义,什么恩怨情仇,我可真是担心你!你别难过,一会儿天亮姐姐便去找你九哥哥,我知道他必然舍不得对你这么绝情的,之前你还没来,他便早盼着你来了。我这便起来梳洗。” 她熬了一夜没睡着,坚决不许御医为她把脉,此刻听说妹妹受了委屈,比谁都着急,她一直以来都强势挣命的,遇到个事儿比自己的身子还重要,这下一起身,胃病又开始发作,疼得坐倒。 “大事小事也不如自个儿的身子重要,娘娘您还是先顾好您自己吧。”碧姝着急,从旁打劝,一边看阿阮一眼,“这回表姑娘进宫来时,便商量好只住七日的,逾期不归,家里人难免担心,反正表姑娘常在定国公府,何时姐妹们想念了,便再宣进宫来好好团聚一番,也不是什么难事,何须急在这一时呢?” 其实她心里巴不得这个表姑娘快走,她私心以为是这个表姑娘夺走了贵妃娘娘的宠爱。 此刻阿阮也分明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对自己的嫌恶,想来她在这里也是不被欢迎的人,这便更加坚定了她离去之心,也不管表姐姐再如何劝她。 听她大叫九哥哥,他才稍微有点冷静,然而失魂落魄的目光又被她按在泥土中的小手吸引,她手里抓着那支玉佩,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抓起她右手,硬从她手中强行抢夺走那枚玉佩。 阿阮便要扑上来夺回去,被他狠狠一推向后跌倒,他举起玉佩对着月光看,只见此玉构图复杂、画风颇具文人情趣,是两只喜鹊落在梅枝上,寓意“喜上眉梢”,其上结缀罗缨,不仅如此,还刻着“花好月圆”四字。 古时成婚女子出嫁,母亲恋恋不舍在玉佩上结缡,便成为古时成婚的代称,男方将此物赠于女方,意义非凡。 李弘竣怒极,回头盯着她,“这是崔缄给你的定情信物?” “不是!”阿阮摇头,又要扑上他身抢走玉佩。 他却忽然向后一扬手,玉佩便飞出去老远,噗通一声掉入路边的池子。 阿阮尖叫一声,情急地爬起身跑过去,跪在池边伸手在池水一顿乱捞,只是抓了两手淤泥,并没摸到,泪水便流得更厉害了,她张眼望着整片月光中异常洁净的池面,伤心哭泣,“我的玉佩” 李弘竣单膝着地,转眼看她跪在池边哭泣的背影,他站起身走过去,从她身后猛地提起她娇小的身体,强迫她转回来看自己。 “那块玉佩对你就这么重要?”他阴阳怪气儿地问。 “九哥哥,我好怕,你不要再这样了,那个不是崔侍卫送给我的,是我丈夫,是我丈夫托人捎来的,你不要再欺负我了。”此刻的她吓得在他怀中浑身发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受人摆布,只是抬头流泪看着他。 闻言,李弘竣的暴躁症渐渐驱散,只是冷冷看着她,“你说什么?” “是我夫君叫人从边疆转递给我的,正好交到了崔侍卫的手上,崔侍卫他是正直的人,他没有背叛你,那枚玉佩是我成亲那日母亲亲自挂在我脖子上的。”她流泪解释,身体仍在剧烈颤抖,显然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李弘竣面无表情盯着她憔悴的容色,“那你为何没有在铜雀宫等我?不是临时改变主意要找崔缄,又是什么?还是你本来就是有意支开我?好方便你们见面!你说啊!” 他突然愤怒地再度掐紧她双臂,想起他适才若不离开奉国殿前往铜雀宫,崔缄便没有机会离开奉国殿外的岗位,他便更加确定他们之间有私情,而且他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崔缄亲自把信物交到她手上。 她虽然疼痛,也只能任由他抓着自己,“九哥哥,我也是为你好,你都做了三年皇帝了,这宫中还是没有子嗣,我知道孩子对于你有多么重要,所以我才会尽我所能想要帮你。还有表姐姐,她要想在这后宫中生存下去,便不能没有孩子,她都二十二岁了啊!祖父家中一直在议论,祖奶奶、姑母、姑父也一直都很担心,担心她是身体有什么病才不能生育,当然他们都不敢怀疑是你。”她一五一十地道出她的心意。 李弘竣却分外吃惊地看着她,抓着她双臂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你你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所以我才从古医书上找了许多医方,我想帮你治好,或许你便能有子嗣了,你是皇帝,不能没有继承人。”她委屈地流泪。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半晌回不过神,“所以你觉得我这三年后宫中没有女人怀孩子,你是觉得我”一切都不言而喻,忽然间,一股冰冷自脚底蔓延至他的头顶。 试问他这三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阵阵悲凉袭上心间,他痛苦得不能自抑,心尖一阵阵剧烈地抽搐。 阿阮眼中掉泪,抽泣道:“我我可没有这么觉得,我只是试一试。我我不是有心要伤害你的,那些药物古书上说也只是可以增加情趣而已,也不全然便一定是你的原因,或许是你日夜公务太缠身了才没有情趣罢。” “够了,陈阿阮,不用再解释了,我全然已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那日在箭阁,你根本没有听懂我的话。也是,以你的智力,你怎么能懂,我真是高估你了。好啊,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会让你满意。”他突然最后抛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九哥哥你不要怪我,你能不能回答我,为何今夜你没留在铜雀宫?你是把表姐姐丢在那里不管了吗?你不是也爱表姐姐得吗?表姐姐她也爱你,你不能伤害她!”她仍是这般说。 李弘竣失魂落魄看着她,颓然松开她,像是弃掉一件敝履,缓缓转开身,一时难过得觉得整个世界都忽然坍塌了一般,他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拼命将眼中沁出的泪压抑回去。 “九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她上来拉住他手臂,又慌张又焦急。 他却忽然转身正面看着她,看着她天真焦急的面庞,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眶,无比冷漠地道:“今夜,带着你的东西,离开我的皇宫。” 他最后看她一眼,仿佛已没有什么可再留恋,转身便走,只是双肩像是压了千斤巨担一般,一步一步迈向前头林间小道,一边还低头将眼角溢出的泪一抹而尽。 风格外得扰人心,阿阮站在夜中的风地里,委屈地掉泪,抽泣声竟渐渐有点响,真是狗咬吕洞宾! 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她真的很不解! 阿阮一路哭着走回幸春宫,她却很奇怪地发现表姐姐就在宫中,表姐姐被胃病折磨得睡不着,碧姝正在身边伺候着。 不明所以碧姝看到她后脸色并不好看,但尽管如此,看到哭得稀里哗啦的她还是有点奇怪。 苏皖柔连忙在锦帐中坐起来拉住她手,尽管她已经疼得脸色苍白满头大汗,但还是更关心她,尽量将声线压得低柔,“阿阮,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是谁欺负你了吗?表姐姐给你出气!快别哭了!”她说着手又捂住胸口,却像小时侯那样哄她。 “表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你是哪里不舒服吗?”阿阮连忙擦去眼泪,张大眼看她。 “表姑娘你有所不知,你表姐姐一向有给自己加冷食的习惯,才养成了这个胃病,唉。”碧姝伤心叹气。 “冷食?”阿阮很是吃惊,“表姐姐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那种东西尤其是女孩子怎么能吃多呢?哦对了,你今日为何没有到铜雀宫?你不是答应我要去得吗?” “阿阮,我知道你是为姐姐好,是姐姐安排的,是姐姐传的口谕,安排潇湘妃子去的,她以为是皇上唤她,如果我猜得没错,你现在哭正是因为你九哥哥吧,他后来找到你了?”她爱怜地擦去她脸上的泪痕。 “是我做得不好,我惹他生气了,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我确实也不该那样以为他的。可是姐姐你,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能让给别人呢?”她又叹息,“总之我不能在宫里继续住下去了,他叫我今夜便离开。” 苏皖柔与碧姝相视,“他叫你离宫?”苏皖柔诧异。 看着表姐姐吃惊的眼眸,她脸上却勉强挤出一个笑,“我只是希望我的所作所为不要给表姐姐和九哥哥你们造成烦恼,至于我此次离宫,以后还是有机会再来的。” 苏皖柔忍不住心想,这个傻姑娘,难道她至今还不明白吗?她有意安排潇湘妃子前去,一边是想试探皇帝对阿阮的爱意到底有多深,一边也是想促成这桩事,完成皇帝梦寐多年的夙愿。谁知事情竟弄得这样糟,这些年皇帝过得有多辛苦,她却是十分清楚的,要不是她今夜胃病突然犯了,也不会弄成这样。 “阿阮,你听表姐姐的,你先不要急着走。毕竟你到我这里来做客,我不想让你带着失望的心情离开,那我便不是一个好主人。”她握紧她手恳求。 “便算九哥哥不赶我,我这次也是要回去了,我在这里住了几日,已经有一些不好的传言,我担心边疆崔侍卫说的是,事关重大,我身上也有责任的,为了国家的安危,我是该避嫌,也像宁王所说那样,唉”她说不下去了。 苏皖柔与碧姝对视一眼,“阿阮,你又听到了什么风言风语?怎么这其中还参入了宁王和崔侍卫?” “其实他们说得又何尝不是,我不是很反感他们,他们能够及时劝阻我,是出于一片好心,也是对我们国家的担忧,和对九哥哥的忠心,我自己感谢他们,我也替九哥哥感谢他们。”她眼神茫然地说了一堆大道理。 苏皖柔很是震惊,一把握紧她手,“你一个小小姑娘家,这都是在说些什么呀?你知道什么家国大义,什么恩怨情仇,我可真是担心你!你别难过,一会儿天亮姐姐便去找你九哥哥,我知道他必然舍不得对你这么绝情的,之前你还没来,他便早盼着你来了。我这便起来梳洗。” 她熬了一夜没睡着,坚决不许御医为她把脉,此刻听说妹妹受了委屈,比谁都着急,她一直以来都强势挣命的,遇到个事儿比自己的身子还重要,这下一起身,胃病又开始发作,疼得坐倒。 “大事小事也不如自个儿的身子重要,娘娘您还是先顾好您自己吧。”碧姝着急,从旁打劝,一边看阿阮一眼,“这回表姑娘进宫来时,便商量好只住七日的,逾期不归,家里人难免担心,反正表姑娘常在定国公府,何时姐妹们想念了,便再宣进宫来好好团聚一番,也不是什么难事,何须急在这一时呢?” 其实她心里巴不得这个表姑娘快走,她私心以为是这个表姑娘夺走了贵妃娘娘的宠爱。 此刻阿阮也分明从她的眼中看出了对自己的嫌恶,想来她在这里也是不被欢迎的人,这便更加坚定了她离去之心,也不管表姐姐再如何劝她。 听她大叫九哥哥,他才稍微有点冷静,然而失魂落魄的目光又被她按在泥土中的小手吸引,她手里抓着那支玉佩,他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猛地抓起她右手,硬从她手中强行抢夺走那枚玉佩。 阿阮便要扑上来夺回去,被他狠狠一推向后跌倒,他举起玉佩对着月光看,只见此玉构图复杂、画风颇具文人情趣,是两只喜鹊落在梅枝上,寓意“喜上眉梢”,其上结缀罗缨,不仅如此,还刻着“花好月圆”四字。 古时成婚女子出嫁,母亲恋恋不舍在玉佩上结缡,便成为古时成婚的代称,男方将此物赠于女方,意义非凡。 李弘竣怒极,回头盯着她,“这是崔缄给你的定情信物?” “不是!”阿阮摇头,又要扑上他身抢走玉佩。 他却忽然向后一扬手,玉佩便飞出去老远,噗通一声掉入路边的池子。 阿阮尖叫一声,情急地爬起身跑过去,跪在池边伸手在池水一顿乱捞,只是抓了两手淤泥,并没摸到,泪水便流得更厉害了,她张眼望着整片月光中异常洁净的池面,伤心哭泣,“我的玉佩” 李弘竣单膝着地,转眼看她跪在池边哭泣的背影,他站起身走过去,从她身后猛地提起她娇小的身体,强迫她转回来看自己。 “那块玉佩对你就这么重要?”他阴阳怪气儿地问。 “九哥哥,我好怕,你不要再这样了,那个不是崔侍卫送给我的,是我丈夫,是我丈夫托人捎来的,你不要再欺负我了。”此刻的她吓得在他怀中浑身发抖,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受人摆布,只是抬头流泪看着他。 闻言,李弘竣的暴躁症渐渐驱散,只是冷冷看着她,“你说什么?” “是我夫君叫人从边疆转递给我的,正好交到了崔侍卫的手上,崔侍卫他是正直的人,他没有背叛你,那枚玉佩是我成亲那日母亲亲自挂在我脖子上的。”她流泪解释,身体仍在剧烈颤抖,显然她是真的被吓到了。 李弘竣面无表情盯着她憔悴的容色,“那你为何没有在铜雀宫等我?不是临时改变主意要找崔缄,又是什么?还是你本来就是有意支开我?好方便你们见面!你说啊!” 他突然愤怒地再度掐紧她双臂,想起他适才若不离开奉国殿前往铜雀宫,崔缄便没有机会离开奉国殿外的岗位,他便更加确定他们之间有私情,而且他更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崔缄亲自把信物交到她手上。 她虽然疼痛,也只能任由他抓着自己,“九哥哥,我也是为你好,你都做了三年皇帝了,这宫中还是没有子嗣,我知道孩子对于你有多么重要,所以我才会尽我所能想要帮你。还有表姐姐,她要想在这后宫中生存下去,便不能没有孩子,她都二十二岁了啊!祖父家中一直在议论,祖奶奶、姑母、姑父也一直都很担心,担心她是身体有什么病才不能生育,当然他们都不敢怀疑是你。”她一五一十地道出她的心意。 李弘竣却分外吃惊地看着她,抓着她双臂的双手控制不住地颤抖,“你你什么意思?你再说一遍!” “所以我才从古医书上找了许多医方,我想帮你治好,或许你便能有子嗣了,你是皇帝,不能没有继承人。”她委屈地流泪。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她,半晌回不过神,“所以你觉得我这三年后宫中没有女人怀孩子,你是觉得我”一切都不言而喻,忽然间,一股冰冷自脚底蔓延至他的头顶。 试问他这三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阵阵悲凉袭上心间,他痛苦得不能自抑,心尖一阵阵剧烈地抽搐。 阿阮眼中掉泪,抽泣道:“我我可没有这么觉得,我只是试一试。我我不是有心要伤害你的,那些药物古书上说也只是可以增加情趣而已,也不全然便一定是你的原因,或许是你日夜公务太缠身了才没有情趣罢。” “够了,陈阿阮,不用再解释了,我全然已知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那日在箭阁,你根本没有听懂我的话。也是,以你的智力,你怎么能懂,我真是高估你了。好啊,如果这是你的心愿,我会让你满意。”他突然最后抛下这么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九哥哥你不要怪我,你能不能回答我,为何今夜你没留在铜雀宫?你是把表姐姐丢在那里不管了吗?你不是也爱表姐姐得吗?表姐姐她也爱你,你不能伤害她!”她仍是这般说。 李弘竣失魂落魄看着她,颓然松开她,像是弃掉一件敝履,缓缓转开身,一时难过得觉得整个世界都忽然坍塌了一般,他抬头望着黑漆漆的天空,拼命将眼中沁出的泪压抑回去。 “九哥哥你这是怎么了?”她上来拉住他手臂,又慌张又焦急。 他却忽然转身正面看着她,看着她天真焦急的面庞,泪终于再也控制不住地湿了眼眶,无比冷漠地道:“今夜,带着你的东西,离开我的皇宫。” 他最后看她一眼,仿佛已没有什么可再留恋,转身便走,只是双肩像是压了千斤巨担一般,一步一步迈向前头林间小道,一边还低头将眼角溢出的泪一抹而尽。 风格外得扰人心,阿阮站在夜中的风地里,委屈地掉泪,抽泣声竟渐渐有点响,真是狗咬吕洞宾! 她到底是做错了什么? 她真的很不解! 第74章 发 阿阮乘坐的马车经过宫门前,却意外地发现了侍卫崔缄,她连忙叫来福停车,“崔侍卫,你怎么到这里了?”透过车窗看他。 “清晨皇上便将我调离皇宫的中心了。”他脸上此刻还青肿相间。 “都是我不好,害了你。”阿阮神色黯然,也怪九哥哥下手太重,可他是皇帝,就算不讲理,打了人想必也是白打了,唉。 “记住我的话就好,帮你自己,也是帮我,也是帮皇上,帮咱们凤栖国。”崔缄最后一次郑重叮嘱。 “崔侍卫,要不我去向九哥哥求求情,叫你还回旧部任职。”她同情地道,却又忽然意识到眼下的自己哪还有什么资格去向皇帝求情,她可是被皇帝赶出宫的。 “千万不要,眼下皇上正在气头上,你为我去劝他,只会更让他生气。”崔缄急忙阻止。 “可是”她犹豫,“你不会怪我吧?” “不!”崔缄摇头,脸上郑重,“你丈夫在前线浴血奋战、守卫边关、报效国家,你身为他的妻子,也理应与他的心站成一条线,你明白吗?我知道你这三年等得是辛苦了些,只是你若有什么,他那边也不会安心,这样你们陈家与郑家的联姻当初便没有任何意义,你千万要谨记!” 阿阮神色迟疑,但最终还是点头,微笑看着他,“我知道了。” “嗯。”他颔首,眼中对她有赞赏之色。 “那么后会有期。”她温婉地道。 “离开就不要再回来。”他认真。 阿阮再度哑然失声,这个皇宫里还有她的表姐姐,还有那个人,难道她此生真的不能再踏足此地了么? 马车一路行驶在京城街道上,阿阮心里却是乱乱的,直到回到定国公府,她才缓过神来。 门上丫鬟仆妇们接到消息后早在等候了,热热闹闹地把她簇拥进三进三开的古朴院落,诸人说笑着穿过重重庭院,来到坐北朝南的正房。 一揭开帘子,便听到妇女们的笑声,还有老太太的声音,“可是阿阮回来了。” “这不正是吗?”苏皖柔的母亲陈氏走过来拉住侄女阿阮的手,屋子里姐姐妹妹围了一大圈,看到她后便是嘻笑,中间座上一位头发银丝花白的老寿星,正是她的祖母奶奶,她高兴得迈起轻盈的脚步走上前去跪倒在地磕头,“孙女给奶奶请安。” 她祖母连忙叫人扶她起来,并向她招手,她走过去,她便被祖母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背,红光满面的脸上笑问:“这回进宫可玩好了?” 阿阮甜甜一笑,两朵梨涡绽放在雪白的圆脸上,“皇宫中可并不好玩。” “噢?”陈母吃惊,“这又是为何呢?” 阿阮扑哧一声笑,露出两排编贝似的牙齿,笑声有若玉石相鸣,“因为我想奶奶你了呀,可奶奶你又并不在宫中。” 她当真嘴甜,也难怪她奶奶心疼她,抱着她便是一阵笑,“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见着你姐姐了?” “见着了。”想起她临走时,姐姐还在犯胃病,她便一阵内疚,只是皇帝的口谕,她又不得不从,以及她难堪的处境。 “你姐姐在宫中过得还好吧?你没有给她惹麻烦吧!”陈母真是喜欢逗她这个孙女儿。 “姐姐她过得很好。”阿阮不敢说姐姐过得不好,也不敢说她自己跟九哥哥发生冲突,实在怕祖母奶奶担心。 陈氏上前拉住她手,“可见着你九哥哥了?” 这是陈氏最担心的,自从阿阮接到贵妃邀请入宫的凤旨,她便开始担心了,这俩孩子自小感情亲密,她也是最清楚不过了,比起与她女儿,那个孩子跟阿阮关系更为密切,何况这几日他丈夫从宫中带回来的消息,也着实叫她心惊不安,只盼着别发生什么事。 “皇帝哥哥每日在前朝做事,我不怎么能见着他呢。”她低下小脸,刘海将她失落的眼眸遮住,便又立时想起昨夜他跟她争吵时那样伤心绝望的眼神。 此时姐妹们围上拉住她说话,到夜晚大家都围在一起用过晚饭,向她打听些宫中趣事,她春秋笔法似的大加删削,大家从她口中听到的也便跟真实境况有了差别,反正祖母奶奶被她哄得很高兴便是,之后便都各自回住处歇息。 阿阮在祖母家的内园居住,内园中又分出无数个园子,姐妹们各立门户,底下都有丫鬟服侍。 她将临走时表姐姐带给她的吃的分发给丫头们,朱珠与翠珠便拉着她说话,问得最多的自然是表姐姐,其次是皇帝,还有就是各宫妃子们的情况。 她们都很关心表姐姐怎么三年了还未生育,本来这是她入宫前的“政治任务”,便是负责打探表姐姐的消息,只是如今她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连着数日,她都魂不守舍的,夜晚不是拿根笔支着下巴坐在窗前看鲜花,白日便是呆呆地坐在秋千上望天上的风筝。 说好要放风筝的她便又想起那日在五凤楼上放风筝致使大楼撞上麟德殿的情景,她闯了那样大的祸,害得九哥哥要拿出许多金子来重新盖楼,可尽管那样,他都没有怪她,可她只是帮他他便不高兴了。 他还真是阴晴不定的人呢,真叫人捉摸不透。 姐妹们约她玩骨牌,她才恢复起精神来,时而趁别人不注意,偷摸许多牌,便又神不知鬼不觉出掉,最后常常是她赚得瓢满钵满,喜笑颜开地把桌上铜钱手饰全都抱回自己怀里,而这园子里的情况是,只要打牌有她出场,其他人便只有输的命,于是姐妹们便叹息着各自散了,她回到自个儿屋里,便又叫朱珠与翠珠给她们送许些首饰与香料去作为补偿。 一日她手上接到一片鹅黄色的贴子,是宁王派人送来的,邀请她前去岐王宅中参加夜宴,她向来也不是能在家里呆得住的人,过去便常常女扮男装到京城大街上逛荡,今日便穿上一身轻便的男性公子装,腰佩弯刀来到岐王宅中。 明明宴会是入夜二更起始,她却早到一个时辰,便在岐王宅里闲逛起来。 直到经过一扇朱红色窗,她被坐在里头窗下的人吸引,那是一名男子,身材甚是魁梧,与印象中她夫君的身高差不离,只是十分奇怪,他正坐在镜子前,用手里的小刀把脸上的胡渣刮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还把鬓边全部毛发都剔除干净,把一张脸刮得油光水滑的,毫发不剩,本朝男子一般都留胡须,这便引起了阿阮的好奇。 她便把一双小胳膊搭在窗棱上,张大眼瞧着近处的他,那人面朝外坐着,只是因为盯着铜镜太入迷,居然直到一刻钟后才发现她,登时吓了一跳。 “你你这小哥,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说话结结巴巴,看起来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阿阮嘻嘻一笑,“别看你长得挺壮的,原来这么胆小呀!” “是你太没礼貌,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凭白无故冒出个黑乎乎的人头吓人一跳。”他讷讷说着。 阿阮便在他脸上打转,此人长得其貌不扬,但鼻梁处有一颗黑痣甚是显眼。 她百无聊赖,“唉,算了,真没趣,不打扰你啦。”便又走到其它地方观赏,一会儿看看缸里的金鱼,一会儿看看池中的乌龟。 这时忽然一人自后搭上她肩,直把她也吓了一跳,回过身来。 “呀,原来是你,吓死我了!”她拍着心口朝天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我,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神不守舍的,在想什么呢?”此人原来是岐王,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我只是看看你这园子里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花骨朵呀,想着好移栽到我祖母家去。”阿阮趁势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油爪。 “那你恐怕是要失望了,之前在宫中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好好把握?那皇宫里的花骨朵儿,可比我这园子里的好看多了。怎么,跟你九哥哥闹别扭了?”他说起来神秘兮兮的。 “哼,多管闲事。”阿阮嗤之以鼻,转身便走到一丛灌木前,欣赏灌木上开得鲜艳的小花儿。 “别蒙我,一定是,不然像他那个样子,怎么舍得放你走啊。”岐王油腔滑调跟在她身后,与她并肩站在一起。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庭院一角的厢庑游廊下又传来爽朗的说话声,“咱们还道今日的主人翁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原来是躲在这里逗咱们的阮妹子。”说完哈哈一笑。 看到来人,阿阮脸上一阵喜色,走过去往薛王胸膛上砸了一下,开心极了,“十二哥,数日不见你,越发的红光满面了,十二嫂子把你照顾得可真好。”又转眼看着宁王,“大哥你也来了?”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眼角藏着笑意,“今日阿阮妹妹到了,十六弟你可要把你家那窖藏的珍酿起出来好好地给咱们几个尝一尝。”宁王笑说。 “那是当然,走走走,这便入席!”岐王招呼兄弟姐妹几个到大堂上。 第8章 .4| 阿阮乘坐的马车经过宫门前,却意外地发现了侍卫崔缄,她连忙叫来福停车,“崔侍卫,你怎么到这里了?”透过车窗看他。闻君抱恙由漠南子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清晨皇上便将我调离皇宫的中心了。”他脸上此刻还青肿相间。 “都是我不好,害了你。”阿阮神色黯然,也怪九哥哥下手太重,可他是皇帝,就算不讲理,打了人想必也是白打了,唉。 “记住我的话就好,帮你自己,也是帮我,也是帮皇上,帮咱们凤栖国。”崔缄最后一次郑重叮嘱。 “崔侍卫,要不我去向九哥哥求求情,叫你还回旧部任职。”她同情地道,却又忽然意识到眼下的自己哪还有什么资格去向皇帝求情,她可是被皇帝赶出宫的。 “千万不要,眼下皇上正在气头上,你为我去劝他,只会更让他生气。”崔缄急忙阻止。闻君抱恙由漠南子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可是”她犹豫,“你不会怪我吧?” “不!”崔缄摇头,脸上郑重,“你丈夫在前线浴血奋战、守卫边关、报效国家,你身为他的妻子,也理应与他的心站成一条线,你明白吗?我知道你这三年等得是辛苦了些,只是你若有什么,他那边也不会安心,这样你们陈家与郑家的联姻当初便没有任何意义,你千万要谨记!” 阿阮神色迟疑,但最终还是点头,微笑看着他,“我知道了。” “嗯。”他颔首,眼中对她有赞赏之色。 “那么后会有期。”她温婉地道。 “离开就不要再回来。”他认真。 阿阮再度哑然失声,这个皇宫里还有她的表姐姐,还有那个人,难道她此生真的不能再踏足此地了么? 马车一路行驶在京城街道上,阿阮心里却是乱乱的,直到回到定国公府,她才缓过神来。 门上丫鬟仆妇们接到消息后早在等候了,热热闹闹地把她簇拥进三进三开的古朴院落,诸人说笑着穿过重重庭院,来到坐北朝南的正房。 一揭开帘子,便听到妇女们的笑声,还有老太太的声音,“可是阿阮回来了。” “这不正是吗?”苏皖柔的母亲陈氏走过来拉住侄女阿阮的手,屋子里姐姐妹妹围了一大圈,看到她后便是嘻笑,中间座上一位头发银丝花白的老寿星,正是她的祖母奶奶,她高兴得迈起轻盈的脚步走上前去跪倒在地磕头,“孙女给奶奶请安。” 她祖母连忙叫人扶她起来,并向她招手,她走过去,她便被祖母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背,红光满面的脸上笑问:“这回进宫可玩好了?” 阿阮甜甜一笑,两朵梨涡绽放在雪白的圆脸上,“皇宫中可并不好玩。” “噢?”陈母吃惊,“这又是为何呢?” 阿阮扑哧一声笑,露出两排编贝似的牙齿,笑声有若玉石相鸣,“因为我想奶奶你了呀,可奶奶你又并不在宫中。” 她当真嘴甜,也难怪她奶奶心疼她,抱着她便是一阵笑,“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见着你姐姐了?” “见着了。”想起她临走时,姐姐还在犯胃病,她便一阵内疚,只是皇帝的口谕,她又不得不从,以及她难堪的处境。 “你姐姐在宫中过得还好吧?你没有给她惹麻烦吧!”陈母真是喜欢逗她这个孙女儿。 “姐姐她过得很好。”阿阮不敢说姐姐过得不好,也不敢说她自己跟九哥哥发生冲突,实在怕祖母奶奶担心。 陈氏上前拉住她手,“可见着你九哥哥了?” 这是陈氏最担心的,自从阿阮接到贵妃邀请入宫的凤旨,她便开始担心了,这俩孩子自小感情亲密,她也是最清楚不过了,比起与她女儿,那个孩子跟阿阮关系更为密切,何况这几日他丈夫从宫中带回来的消息,也着实叫她心惊不安,只盼着别发生什么事。 “皇帝哥哥每日在前朝做事,我不怎么能见着他呢。”她低下小脸,刘海将她失落的眼眸遮住,便又立时想起昨夜他跟她争吵时那样伤心绝望的眼神。 此时姐妹们围上拉住她说话,到夜晚大家都围在一起用过晚饭,向她打听些宫中趣事,她春秋笔法似的大加删削,大家从她口中听到的也便跟真实境况有了差别,反正祖母奶奶被她哄得很高兴便是,之后便都各自回住处歇息。 阿阮在祖母家的内园居住,内园中又分出无数个园子,姐妹们各立门户,底下都有丫鬟服侍。 她将临走时表姐姐带给她的吃的分发给丫头们,朱珠与翠珠便拉着她说话,问得最多的自然是表姐姐,其次是皇帝,还有就是各宫妃子们的情况。 她们都很关心表姐姐怎么三年了还未生育,本来这是她入宫前的“政治任务”,便是负责打探表姐姐的消息,只是如今她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连着数日,她都魂不守舍的,夜晚不是拿根笔支着下巴坐在窗前看鲜花,白日便是呆呆地坐在秋千上望天上的风筝。 说好要放风筝的她便又想起那日在五凤楼上放风筝致使大楼撞上麟德殿的情景,她闯了那样大的祸,害得九哥哥要拿出许多金子来重新盖楼,可尽管那样,他都没有怪她,可她只是帮他他便不高兴了。 他还真是阴晴不定的人呢,真叫人捉摸不透。 姐妹们约她玩骨牌,她才恢复起精神来,时而趁别人不注意,偷摸许多牌,便又神不知鬼不觉出掉,最后常常是她赚得瓢满钵满,喜笑颜开地把桌上铜钱手饰全都抱回自己怀里,而这园子里的情况是,只要打牌有她出场,其他人便只有输的命,于是姐妹们便叹息着各自散了,她回到自个儿屋里,便又叫朱珠与翠珠给她们送许些首饰与香料去作为补偿。 一日她手上接到一片鹅黄色的贴子,是宁王派人送来的,邀请她前去岐王宅中参加夜宴,她向来也不是能在家里呆得住的人,过去便常常女扮男装到京城大街上逛荡,今日便穿上一身轻便的男性公子装,腰佩弯刀来到岐王宅中。 明明宴会是入夜二更起始,她却早到一个时辰,便在岐王宅里闲逛起来。 直到经过一扇朱红色窗,她被坐在里头窗下的人吸引,那是一名男子,身材甚是魁梧,与印象中她夫君的身高差不离,只是十分奇怪,他正坐在镜子前,用手里的小刀把脸上的胡渣刮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还把鬓边全部毛发都剔除干净,把一张脸刮得油光水滑的,毫发不剩,本朝男子一般都留胡须,这便引起了阿阮的好奇。 她便把一双小胳膊搭在窗棱上,张大眼瞧着近处的他,那人面朝外坐着,只是因为盯着铜镜太入迷,居然直到一刻钟后才发现她,登时吓了一跳。 “你你这小哥,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说话结结巴巴,看起来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阿阮嘻嘻一笑,“别看你长得挺壮的,原来这么胆小呀!” “是你太没礼貌,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凭白无故冒出个黑乎乎的人头吓人一跳。”他讷讷说着。 阿阮便在他脸上打转,此人长得其貌不扬,但鼻梁处有一颗黑痣甚是显眼。 她百无聊赖,“唉,算了,真没趣,不打扰你啦。”便又走到其它地方观赏,一会儿看看缸里的金鱼,一会儿看看池中的乌龟。 这时忽然一人自后搭上她肩,直把她也吓了一跳,回过身来。 “呀,原来是你,吓死我了!”她拍着心口朝天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我,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神不守舍的,在想什么呢?”此人原来是岐王,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我只是看看你这园子里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花骨朵呀,想着好移栽到我祖母家去。”阿阮趁势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油爪。 “那你恐怕是要失望了,之前在宫中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好好把握?那皇宫里的花骨朵儿,可比我这园子里的好看多了。怎么,跟你九哥哥闹别扭了?”他说起来神秘兮兮的。 “哼,多管闲事。”阿阮嗤之以鼻,转身便走到一丛灌木前,欣赏灌木上开得鲜艳的小花儿。 “别蒙我,一定是,不然像他那个样子,怎么舍得放你走啊。”岐王油腔滑调跟在她身后,与她并肩站在一起。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庭院一角的厢庑游廊下又传来爽朗的说话声,“咱们还道今日的主人翁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原来是躲在这里逗咱们的阮妹子。”说完哈哈一笑。 看到来人,阿阮脸上一阵喜色,走过去往薛王胸膛上砸了一下,开心极了,“十二哥,数日不见你,越发的红光满面了,十二嫂子把你照顾得可真好。”又转眼看着宁王,“大哥你也来了?”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眼角藏着笑意,“今日阿阮妹妹到了,十六弟你可要把你家那窖藏的珍酿起出来好好地给咱们几个尝一尝。”宁王笑说。 “那是当然,走走走,这便入席!”岐王招呼兄弟姐妹几个到大堂上。 “我只是看看你这园子里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花骨朵呀,想着好移栽到我祖母家去。”阿阮趁势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油爪。 “那你恐怕是要失望了,之前在宫中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好好把握?那皇宫里的花骨朵儿,可比我这园子里的好看多了。怎么,跟你九哥哥闹别扭了?”他说起来神秘兮兮的。 “哼,多管闲事。”阿阮嗤之以鼻,转身便走到一丛灌木前,欣赏灌木上开得鲜艳的小花儿。 “别蒙我,一定是,不然像他那个样子,怎么舍得放你走啊。”岐王油腔滑调跟在她身后,与她并肩站在一起。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庭院一角的厢庑游廊下又传来爽朗的说话声,“咱们还道今日的主人翁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原来是躲在这里逗咱们的阮妹子。”说完哈哈一笑。 看到来人,阿阮脸上一阵喜色,走过去往薛王胸膛上砸了一下,开心极了,“十二哥,数日不见你,越发的红光满面了,十二嫂子把你照顾得可真好。”又转眼看着宁王,“大哥你也来了?”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眼角藏着笑意,“今日阿阮妹妹到了,十六弟你可要把你家那窖藏的珍酿起出来好好地给咱们几个尝一尝。”宁王笑说。 “那是当然,走走走,这便入席!”岐王招呼兄弟姐妹几个到大堂上。 阿阮乘坐的马车经过宫门前,却意外地发现了侍卫崔缄,她连忙叫来福停车,“崔侍卫,你怎么到这里了?”透过车窗看他。闻君抱恙由漠南子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清晨皇上便将我调离皇宫的中心了。”他脸上此刻还青肿相间。 “都是我不好,害了你。”阿阮神色黯然,也怪九哥哥下手太重,可他是皇帝,就算不讲理,打了人想必也是白打了,唉。 “记住我的话就好,帮你自己,也是帮我,也是帮皇上,帮咱们凤栖国。”崔缄最后一次郑重叮嘱。 “崔侍卫,要不我去向九哥哥求求情,叫你还回旧部任职。”她同情地道,却又忽然意识到眼下的自己哪还有什么资格去向皇帝求情,她可是被皇帝赶出宫的。 阿阮乘坐的马车经过宫门前,却意外地发现了侍卫崔缄,她连忙叫来福停车,“崔侍卫,你怎么到这里了?”透过车窗看他。闻君抱恙由漠南子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清晨皇上便将我调离皇宫的中心了。”他脸上此刻还青肿相间。 “都是我不好,害了你。”阿阮神色黯然,也怪九哥哥下手太重,可他是皇帝,就算不讲理,打了人想必也是白打了,唉。 “记住我的话就好,帮你自己,也是帮我,也是帮皇上,帮咱们凤栖国。”崔缄最后一次郑重叮嘱。 “崔侍卫,要不我去向九哥哥求求情,叫你还回旧部任职。”她同情地道,却又忽然意识到眼下的自己哪还有什么资格去向皇帝求情,她可是被皇帝赶出宫的。 阿阮乘坐的马车经过宫门前,却意外地发现了侍卫崔缄,她连忙叫来福停车,“崔侍卫,你怎么到这里了?”透过车窗看他。闻君抱恙由漠南子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清晨皇上便将我调离皇宫的中心了。”他脸上此刻还青肿相间。 “都是我不好,害了你。”阿阮神色黯然,也怪九哥哥下手太重,可他是皇帝,就算不讲理,打了人想必也是白打了,唉。 “记住我的话就好,帮你自己,也是帮我,也是帮皇上,帮咱们凤栖国。”崔缄最后一次郑重叮嘱。 “崔侍卫,要不我去向九哥哥求求情,叫你还回旧部任职。”她同情地道,却又忽然意识到眼下的自己哪还有什么资格去向皇帝求情,她可是被皇帝赶出宫的。 第8章 .4|||家|首|发| 天穹泛起空翠,远近歌弦声声,一丛花柳似被涂满碧汁做的墨,碧沉沉叫人瞧着欣喜,只是阿阮却不像皇帝那样有格调诗化风景,她只是走得太累,气喘吁吁的。 “九哥哥你慢点走,我快跟不上了。”便听李弘竣回身嗤的一声笑,他一边倒着走一边说,“阿阮,你可真要少吃点了,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唉,再胖下去你可就真没救了。” 他一边故意夸大其词笑着押趣她,一边却又止不住地上下打量她走起路来细喘微微的丰腴美艳身体,当真娇憨圆润,凝脂如玉,令人不禁沉沉迷恋。 闻君抱恙由漠南子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九哥哥连你也嘲笑我。”她坐在一块石上再也不走了,揉捏着走痛的小脚,“到底还要多久嘛?这到底是哪里呀!”她左右张望。 “茱萸园。”他左右看一眼立刻判断完毕,走过来坐到她身边,袖子里掏出汗巾子,抬手给她擦擦额头。 阿阮从他手里拿走汗巾子上下翻看,只见靛蓝色汗巾子上头角边绣着一条金龙,“瞧着好像是表姐姐的手艺。” “是,她一直手巧,你可要多跟她学学。”他重又站起身,往东南方向望一眼,见宫殿顶上一团光亮一闪而过,他唇角扯开一个笑,“你还放不放风筝了,快走吧!” 闻君抱恙由漠南子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可我走不动了。”她张着委屈的大眼睛瞧他。 “只是坐在这块石上说这大会子话,你头上便又出这许多汗了,来再擦擦。”帮她擦完汗,他忽然单膝跪地看着她笑,“来,上来,九哥哥背你。” “九哥哥你适才不还是嫌弃我吗?”她红唇潋滟剔透,狐形眼尾珠光点点。 “小意思!快上来!”他一顿催促,目光又往那边宫殿顶上瞟一眼,脸上笑得灿烂。 阿阮便动作缓慢趴到他宽厚的背上,李弘竣拉住她两只小手圈住自己修挺的颈子,回头看她,“抱稳了。”两只手掌便向后托住她屁股,托稳她身体,右手拿起石头上的风筝。 仿佛又回到小时侯,他背着她上山采野果,只是阿阮又累又热,歪着脸贴在他颈子上似乎要睡着了,两条胖乎乎的手臂也搭在他身前左摇右摆。 李弘竣背负着她向北而行,两旁翠竹开得十分茂盛,浓荫将日光遮蔽,竹风外枝叶悬挂凝结的露珠,她的雪白手臂上传来阵阵清凉。 “冷吗?”他很细心问,回头见她只是迷糊着摇头,“噢朕知道,你肉肉的嘛!” 阿阮一下清醒,皱眉狠狠砸他一拳,疼得他叫,“你居然敢打皇帝?” “你不仅是皇帝,也是我的九哥哥,哥哥欺负妹妹,就得挨打。这要是先帝在世时,也一定会帮我揍你的。”说着小拳头又往他宽厚肩膀上砸一下。 “老一套,自小爱拿出我爹来压我,不过现在这宫里头我最大。”他笑着说,忽然又道:“你渴吗?看你嘴唇都干了,你出汗多,容易渴。” 此刻皇帝看起来倒像是个老妈子,回头见她娇俏脸蛋一片嫣红,“前头有座宫殿没人住,九哥哥去给你弄点水。” 两人在一座宫殿前停下,阿阮从他背后滑落,抬头看见上书“围魏宫”三字,她不由嘴里嘟嚷,“奇怪,这宫殿名一点也不吉利。” “你不是渴了吗?快进去吧!”皇帝轻推她背,她便顺势前头步入。 闻君抱恙由漠南子独家发表于晋,江,文学城 宫殿虽无人住,但却打扫得异常干净,甬道两旁根植新鲜茂盛花卉,正竞相吐放香气,密密地堆叠在一起,“哇,好漂亮!”只是话音落,身后宫门忽然“咚”的一声关闭,她吃一惊回过身,却不见了皇帝。 她左右张望,院中登时空无一人,便一阵慌乱,“九哥哥!”一路小跑到宫门上重重拍门,“九哥哥!”急得快要哭出来。 此时忽然肩膀被人一搭,她猛地回头,眼前登时出现一张狰狞可怖的脸,苍白的枯瘦脸上五官一起淌出了血,她吓得大叫一声,身子跌到宫门上。 “哈哈”皇帝把手上鬼怪面具拿开,露出爽朗的脸孔,阿阮气得浑身都软了,“你吓死我了。” “逗你,谁知你这么胆小,看这面具很有意思吧。”阿阮这才看清是一张牛头马面组合在一起的古怪嘴脸。 “走,前头正殿便有水。”他当先径直走向正北一座不甚宏丽的宫殿。 阿阮拍着心口跟在他身后缓缓进入,但见殿中央一面圆桌,四面墙上居然全是雕着吉祥图案的落地窗,“九哥哥,这里没人住呀?”只是当她回头时,却发现皇帝再次消失不见了。 她抱着风筝在屋里来来回回转,“九哥哥,你不要再吓我了,我害怕,你快出来!” 然而话音刚落,四周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只见四面墙上对扇开的落地窗几乎同时关闭,窗外哗的垂下卷帘,将日光全部遮避在外,宫殿内顿时灰暗下来。 她眨眼间便被锁进一间密闭空间,吓得心胆俱裂,“九哥哥!你又在闹什么啊!” 与此同时,四面墙上忽然降下无数道宽窄相同的镜子,“呯呯呯”的落地,登时四面八方全是阿阮的影子,怕是有二十几个之多。 她吓得哭叫,丢下风筝跑到一面镜子前重重拍打,只是镜子纹丝不动,“九哥哥,你在哪里啊,你别吓我了!” 忽然她闻到一股刺鼻气味,像是花香又不是,“咳咳咳”她重重咳嗽着,一边用左袖捂住口鼻,一边慌乱地四周拍打镜子,只是感觉这宫殿中呛人的气味越来越浓。 她脚步不稳,斜斜倒在中间那面圆桌上,重重咳嗽着渐渐昏迷过去,眼角滚下一行泪,胖胖的身体重重跌在地上。 她万万没想到,皇帝会害她! 此时内间走出来一双蜀锦玉鞋,皇帝拿开堵在口鼻上的湿巾,一双眼睛盯在倒在地上的阿阮身上。 他左手只是微微抬起,按上身旁一束落地宫灯,拇指轻轻擦过宫灯上一只绘着的蝴蝶图案,殿中四周灯烛忽然全数亮起,将昏暗殿中照得雪亮。 他走过去把她摔在地上的风筝拿起放桌上,俯身将她丰腴的身体打横抱起,二十几面竖镜中全是他抱着她的影子,他缓缓走进内殿堆满锦绣的睡榻前,将她身体轻轻放上去。 他便掀开绣着龙纹的衣摆坐榻边,伸手抚摸上她因昏迷而呈现出病态嫣红的脸庞,“阿阮。”他嘴边飘出这两个字,并非是唤她,却像是在叹给自己听。 他默默凝视她睡颜一阵,她微微拧着眉,小脸枕在自己浓密的乌发中,乌发边上是枕头上绣着的鸳鸯图案。 他右臂便撑在榻上低下身,将她身体圈在自己范围内,英挺的脸孔缓缓凑近她圆润脸庞,脸孔微微一侧,便要亲吻上她朱艳如樱的嘴唇。 “皇上!”外头忽然一人低低唤道。 他最终没有亲下去,起身走到那株落地宫灯前轻轻一扭灯,登时四角灯烛熄灭,墙上镜子齐刷刷缩回屋顶,窗外卷帘也跟着卷起,落地窗唰地齐向外打开。 一时间一间晦暗阴森的宫殿登时又变得满室盈香,鸟语花香。 只是适才还静悄悄的庭院此时已有些热闹,几名侍卫已在院外等候,见皇帝走出去走下台阶都齐呼“万岁”,李弘竣当先看向几名侍卫中间押着的那名紧衣人。 侍卫首领一把拉下那名紧衣人面罩,露出一张耿直的脸,却是怒目圆睁瞪视着皇帝。 侍卫首领道:“皇上,适才便是在这院落里咱们将他擒住的。” 李弘竣颔首,走到那人跟前,上下看他一眼,“你是谁派来的?” 那紧衣人忽然朝皇帝啐一口,幸亏皇帝躲得及时,但一口秽物还是险些扫上他衣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 “反正你是不会屈服的是吧!”李弘竣接下他话,倒把那紧衣人惊得大眼,“好啊,你是一条好汉,如果你一心求死,那朕也不会对你小气。” 看皇帝样子似乎是做得出这种事的,皇帝不受威胁,他便仿佛在气势上输给皇帝,大不甘心,“道上传闻当朝皇帝阴险狡诈,是个十足的小人,今日交手,果然叫我见识到了。哼,栽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 他脸色倨傲,视死如归,皇帝冷冷一笑,左右打量他两眼,笑道:“你知道你败在什么地方么?” “我我才不关心。”紧衣人傲娇地撇开脸。 “皇上!”外头忽然一人低低唤道。 他最终没有亲下去,起身走到那株落地宫灯前轻轻一扭灯,登时四角灯烛熄灭,墙上镜子齐刷刷缩回屋顶,窗外卷帘也跟着卷起,落地窗唰地齐向外打开。 一时间一间晦暗阴森的宫殿登时又变得满室盈香,鸟语花香。 只是适才还静悄悄的庭院此时已有些热闹,几名侍卫已在院外等候,见皇帝走出去走下台阶都齐呼“万岁”,李弘竣当先看向几名侍卫中间押着的那名紧衣人。 侍卫首领一把拉下那名紧衣人面罩,露出一张耿直的脸,却是怒目圆睁瞪视着皇帝。 侍卫首领道:“皇上,适才便是在这院落里咱们将他擒住的。” 李弘竣颔首,走到那人跟前,上下看他一眼,“你是谁派来的?” 那紧衣人忽然朝皇帝啐一口,幸亏皇帝躲得及时,但一口秽物还是险些扫上他衣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 “反正你是不会屈服的是吧!”李弘竣接下他话,倒把那紧衣人惊得大眼,“好啊,你是一条好汉,如果你一心求死,那朕也不会对你小气。” 看皇帝样子似乎是做得出这种事的,皇帝不受威胁,他便仿佛在气势上输给皇帝,大不甘心,“道上传闻当朝皇帝阴险狡诈,是个十足的小人,今日交手,果然叫我见识到了。哼,栽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 他脸色倨傲,视死如归,皇帝冷冷一笑,左右打量他两眼,笑道:“你知道你败在什么地方么?” “我我才不关心。”紧衣人傲娇地撇开脸。 他最终没有亲下去,起身走到那株落地宫灯前轻轻一扭灯,登时四角灯烛熄灭,墙上镜子齐刷刷缩回屋顶,窗外卷帘也跟着卷起,落地窗唰地齐向外打开。 一时间一间晦暗阴森的宫殿登时又变得满室盈香,鸟语花香。 只是适才还静悄悄的庭院此时已有些热闹,几名侍卫已在院外等候,见皇帝走出去走下台阶都齐呼“万岁”,李弘竣当先看向几名侍卫中间押着的那名紧衣人。 侍卫首领一把拉下那名紧衣人面罩,露出一张耿直的脸,却是怒目圆睁瞪视着皇帝。 侍卫首领道:“皇上,适才便是在这院落里咱们将他擒住的。” 李弘竣颔首,走到那人跟前,上下看他一眼,“你是谁派来的?” 那紧衣人忽然朝皇帝啐一口,幸亏皇帝躲得及时,但一口秽物还是险些扫上他衣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 “反正你是不会屈服的是吧!”李弘竣接下他话,倒把那紧衣人惊得大眼,“好啊,你是一条好汉,如果你一心求死,那朕也不会对你小气。” 看皇帝样子似乎是做得出这种事的,皇帝不受威胁,他便仿佛在气势上输给皇帝,大不甘心,“道上传闻当朝皇帝阴险狡诈,是个十足的小人,今日交手,果然叫我见识到了。哼,栽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 他脸色倨傲,视死如归,皇帝冷冷一笑,左右打量他两眼,笑道:“你知道你败在什么地方么?” “我我才不关心。”紧衣人傲娇地撇开脸。 他最终没有亲下去,起身走到那株落地宫灯前轻轻一扭灯,登时四角灯烛熄灭,墙上镜子齐刷刷缩回屋顶,窗外卷帘也跟着卷起,落地窗唰地齐向外打开。 一时间一间晦暗阴森的宫殿登时又变得满室盈香,鸟语花香。 只是适才还静悄悄的庭院此时已有些热闹,几名侍卫已在院外等候,见皇帝走出去走下台阶都齐呼“万岁”,李弘竣当先看向几名侍卫中间押着的那名紧衣人。 侍卫首领一把拉下那名紧衣人面罩,露出一张耿直的脸,却是怒目圆睁瞪视着皇帝。 侍卫首领道:“皇上,适才便是在这院落里咱们将他擒住的。” 李弘竣颔首,走到那人跟前,上下看他一眼,“你是谁派来的?” 那紧衣人忽然朝皇帝啐一口,幸亏皇帝躲得及时,但一口秽物还是险些扫上他衣襟,“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我” “反正你是不会屈服的是吧!”李弘竣接下他话,倒把那紧衣人惊得大眼,“好啊,你是一条好汉,如果你一心求死,那朕也不会对你小气。” 看皇帝样子似乎是做得出这种事的,皇帝不受威胁,他便仿佛在气势上输给皇帝,大不甘心,“道上传闻当朝皇帝阴险狡诈,是个十足的小人,今日交手,果然叫我见识到了。哼,栽在你手上,我无话可说!” 他脸色倨傲,视死如归,皇帝冷冷一笑,左右打量他两眼,笑道:“你知道你败在什么地方么?” “我我才不关心。”紧衣人傲娇地撇开脸。 天穹泛起空翠,远近歌弦声声,一丛花柳似被涂满碧汁做的墨,碧沉沉叫人瞧着欣喜,只是阿阮却不像皇帝那样有格调诗化风景,她只是走得太累,气喘吁吁的。 “九哥哥你慢点走,我快跟不上了。”便听李弘竣回身嗤的一声笑,他一边倒着走一边说,“阿阮,你可真要少吃点了,看你都胖成什么样了?唉,再胖下去你可就真没救了。” 他一边故意夸大其词笑着押趣她,一边却又止不住地上下打量她走起路来细喘微微的丰腴美艳身体,当真娇憨圆润,凝脂如玉,令人不禁沉沉迷恋。 “九哥哥连你也嘲笑我。”她坐在一块石上再也不走了,揉捏着走痛的小脚,“到底还要多久嘛?这到底是哪里呀!”她左右张望。 “茱萸园。”他左右看一眼立刻判断完毕,走过来坐到她身边,袖子里掏出汗巾子,抬手给她擦擦额头。 阿阮从他手里拿走汗巾子上下翻看,只见靛蓝色汗巾子上头角边绣着一条金龙,“瞧着好像是表姐姐的手艺。” “九哥哥连你也嘲笑我。”她坐在一块石上再也不走了,揉捏着走痛的小脚,“到底还要多久嘛?这到底是哪里呀!”她左右张望。 “茱萸园。”他左右看一眼立刻判断完毕,走过来坐到她身边,袖子里掏出汗巾子,抬手给她擦擦额头。 阿阮从他手里拿走汗巾子上下翻看,只见靛蓝色汗巾子上头角边绣着一条金龙,“瞧着好像是表姐姐的手艺。” 第78章 玉漏 皇帝生这场大病,醒后没有立刻到龙案前批阅奏章处理国事,尽管奏章已经堆积成山,但阿阮不许他这么做,与国事相比,她更重视的是九哥哥的身子。 她虽不擅长打理他人的衣食住行,但都尽量依足九哥哥的心意,起卧、用膳、外出,所有事都亲力亲为,帮他办得妥妥帖帖。 皇帝本就中意她,当然乐享她这番温柔照料,在阿阮眼中此时最要紧的便是九哥哥的身子,尽管周围目光质疑,但她知道九哥哥这时最需要她,她便始终以九哥哥为重,陪伴他、照料他,不顾旁人的闲言碎语,她心中暗下主意,不会离开他身边,她要看他完完全全地好起来。 过了数日,皇帝便着手处理蒲雨园刺杀一事,将幸存的刺客全部发落调审,遗憾提无一人肯招供,即使动用了大刑,皇帝怒不可遏,下令将这些反贼推出市场口当众削首,朱笔御批被屠死者达数十人,血流满街。 因为此事皇帝动了怒,又牵惹得腰部伤口疼痛难挡,阿阮便不许他再为此事操劳伤神,皇帝交给杨炎凉去办。 之后每日清晨,朱窗下的侍卫们便见阿阮姑娘挽着皇帝,两人并肩走出奉国殿,走到汉白玉石阶前,遥望广场上的风景指点谈笑,皇帝左臂撑着杆上,右臂紧搂住她身子。 侍卫们目光转向崔缄与杨炎凉,他两人自然气怒不已,却又无可奈何。 天穹高远,日光明媚,皇帝的执笔手白余忽然从广场走来,一路上了台阶,风尘仆仆站定在眼前,“皇上,喜事!” 阿阮从皇帝臂弯中退出身子,崔缄和杨炎凉好奇走来。 “何事?”皇帝居高临下看着白余。 “崔缜与薛讷两路大军已进入邠州边界,走过梨园寨,正式进入京畿道,大概再有二十日,便可抵达京师!”白余笑着回禀。 这果然是喜事!皇帝、崔缄、杨炎凉三人脸上都禁不住露出笑容。 这其中最高兴的恐怕就属崔缄了,他与他同胞兄弟崔缜,已是有数年未见面,这下他的老母亲总算是可以好好地抱一抱他的这个大哥了!也不知这些年打仗,他长得是否更高更壮了?要是现在再跟他打架,他还能打得过他吗? “皇上早已吩咐杨慎戤大人布置好了章台宫,这下可总算是要派上用场了。”杨炎凉笑道。 皇帝看他一眼,也是微微一笑,目光又转到阿阮身上 她羞涩极了,若非她与九哥哥把五凤楼的船舵掰断,也不会致使五凤楼撞毁麟德殿,害得九哥哥又在原地重建高楼,可耗费出一笔不小的亏空,也害得礼部侍郎多出好几道工期。 她想起这些便是甜甜一笑,与他目光相对。 觉察两人柔情蜜意,崔缄与杨炎凉对视一眼,气氛有些不对劲,大家都沉默不说话,光用眼神较劲儿。 白余模棱两可,抬起衣袖抹头上汗,这么大的皇宫,跑得可真是累坏他了。 白余另外有话要与皇帝单独谈,皇帝便与白余一起到奉国殿,临去时转眼看阿阮,叮嘱她可在宫中随意进出,不必拘束。 阿阮应了,便走开到其他处去,这时崔缄与杨炎凉一起看向她离去的身影,两人又对视一眼。 崔缄随后跟上了她 阿阮走到奉国殿背后荫凉地儿,忽然手臂上就是一紧,崔缄忽然出现在跟前,神情凶狠,她连忙后退,想要走开,却又被他转身挡住去路。 她不由后退靠到墙角,抬头看他,“你要做什么?” 崔缄看着她冷笑,“我有一言,希望你认真听取。” 阿阮沉默,抬头看他时眼眸已变得冷定,“九哥哥为我重伤成这样,我不能狠心就这么离开他,我不能!” “我不想听你的理由,我一向只注重结果,我看到的就是你没有离开,你又回到了皇帝身边,这让我感到十分惊诧。让我更为震惊的是,你居然居然在暗地里还干着诱惑皇上的事!”他态度冷然。 “你胡说些什么,你不要乱说!”阿阮皱眉。 “你还想狡辩,杨炎凉都已经全都看见了!”崔缄冷笑。 阿阮拧眉,又舒开,脸色凄惶,却又无言以对。 崔缄定定注视她表情变化,“如果你不肯听从我和杨公公的意思,那我们也只好不客气了。” 阿阮恍惚抬头,“你想做什么?” 崔缄忽然从腰中抽出一封信,举起来给她看,“你看这是什么?” “信是、是我丈夫的信?”阿阮惊讶,猜测。 “猜得不错。”崔缄脸上神情得意,“如若你不听从我,那么可别怪我不客气。这是郑显烽给我的信,至于你想让我怎么来回复这封信你看着办,决定权在你手上!” 阿阮被吓得脸色煞白,上前就想抢走他手中的信件,可是他比她高,高高举起,带着她绕圈儿。 他忽然停住,凶狠地看着她,“我想你知道该怎么做,拒绝皇帝对你的追求!否则给你丈夫知道你的丑事,你想他会怎么对付你?” 阿阮浑身微微一颤,慢慢退后。 她望着一勾唇胜利似潇洒离去的崔缄,茫然地站在奉国大殿后,就在九常办公的大殿后,呆滞地望着后宫中的园林山水。 入夜皇帝早早打发杨炎凉回去休息,皇帝大病初愈,杨炎凉也总算是可以好好地休息一回了,不像以前皇帝熬夜处理政务,他也得在旁边陪着。 阿阮局促不安地坐在寝殿中,珠帘外奉国大殿中的烛火在杨炎凉离去之时已经指挥太监宫女们将其全部熄灭了,只留一盏幽幽地在一个角落里照着,而此时寝殿中的光线还稍许明亮些,两只高烧的红蜡左右摇摆着,将坐在寝殿一角的阿阮娇艳的脸庞映照得明灭不定。 皇帝就坐在不远处的龙塌上,远远瞧着她,烛光将他的身形在地上拖长。两人便这般静静地坐着,谁都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却始终地凝定着她。 阿阮小心翼翼地抬眸回视他,“你今夜不睡么?” 前几日或许是他刚醒来的缘故,身体还有些虚弱,傍晚一过便很是困倦,在她帮助下早早便睡了,不知今日这是怎么,已然坐到一更天,他还没有要睡的迹象,只是坐在那边瞧着她。 奇怪,不知他在看什么 “我不困。”李弘竣回道。 “那那你要一直这样坐着吗?”她问,不知为何,声音有点发抖。 李弘竣脸上忽然舒展开一抹笑容,“你便这么想让我睡?” 见他又要调皮起来,阿阮莞尔,抬起衣袖掩住娇嫩红唇,“病才刚好几日,就又要不安分了” “哪里是今日不安分,我一直都不安分。”他笑着回复了一句俏皮言语。 两人隔得远远地坐在半夜的烛光里聊天,也是奇怪。 “好了,不逗你了,阿阮快上来睡觉,这几日忙进忙出,真是难为你,难道你眼下不困?我是有点困了!”他打哈欠,态度忽然又变得轻松自在起来。 “上哪儿睡?”其实这才是阿阮一直最担心的,这也是她入夜后坐得离他远远的缘故。 “上来到塌上。”他说得认真。 “”阿阮左右犹豫,他已朝她走来,她还未作出反应,他已拉住她小手圈住自己脖颈,把她打横抱起。 她慌乱,想要从他怀中跳出,他却牢牢看住她双眸,几乎是命令的口吻,“别乱动,当心摔了屁股!” 阿阮看着他将自己抱上龙塌,放下她后,站在边上看着她急急忙忙地退缩到龙塌里侧,惊恐地瞪视着他。 难道他会吃了她吗?他轻笑 两人便这般对峙着,阿阮拉起锦被将自己身体团团围住,像是防狼一样怯弱地注视着他。 经过这些天与九哥哥相处,她不知道他何时会突然激动地强抱她,在这样的深夜,本是守在殿外的太监和宫女们都被遣走,她就更觉不安全了。 “阿阮”他唤她,声音缠柔。 “我九哥哥,你不要欺负我好不好?”她跟他商量。 “呵”他忍不住笑,“我会怎么欺负你?我能怎么欺负你?你倒是说说看。” 阿阮张张嘴,又回答不上,只是怯弱地觑着他。 “好了,夜深了,不要闹了好不好?”他笑着安慰,见她仍是不应,他干脆上了龙塌,慌得阿阮赶忙从锦被爬出想要逃走,却被他很快就捕捉到。 他拦腰抱住她身体,因阿阮在挣扎,他有点站不稳,便向后卧倒,阿阮跟着滚到他身上,惊慌失措想要爬起,他却不许,翻身将她压在身下。 一阵折腾,阿阮止不住地喘息,连忙伸手推住他向她压下的双肩,仰脸看他。 他笑着,她试着挣扎想要起身,他微一用力又把她按倒,垂目注视着她慌张害怕的大眼,“你怕我?”他问。 “嗯”她娇憨回应,然而白日崔缄警告她的话,又立时萦绕耳畔。 他威胁她如果不拒绝九哥哥的索爱,那他会毫不犹豫地在信中向她丈夫透露她与九哥哥的关系。 一旦被郑显锋知道,她很难保证他会做出什么事会不会弄得人尽皆知,连她的家族都厌弃嫌恶了她? 她浑身禁不住绷紧,抬眼看皇帝,声调近似哀求,“九哥哥,我有丈夫,你别别这样。” 李弘竣本是笑容不减,听她提及郑显锋,神色便有些冷淡,“我知道。” 他声音略重,怒气微微泛起。 阿阮张嘴还想说什么,他却已猜知,“你已住在我的地方上,便算什么都不做,你以为外头的人还以为你与我之间清白么?” 阿阮大眼滑过一丝惊悸,“你你我不是这样!”惊慌不安,想要坐起。 李弘竣扳住她肩头将她牢牢按陷锦褥深处,双眸冷静盯视她,“你已无路可走,我们已经没有回头路了。感到遗憾的是,我本以为,你已接受了我,可是好像并不如我所想那样” 阿阮摇头,表示他说的不全对,却又无从反驳。 她一直面临两难选择,一边是她丈夫,一边是他、九哥哥! 她为何会陷入这样两难的被动? 九哥哥迫她做出选择,他要她必须选他,否则 若不选他,他会怎样? 她不敢想下去哽咽着不敢看他。 他却手掌托起她小脸,强迫她与他眸光对至一处,“你害怕,我可以忍,但总有一日,我会要你!阿阮你要做好准备,我没有多少耐心!” 她脸色发白,身体止不住发颤,怔怔看他,他说的话令她心惊。 看出她的害怕,他起身,抱起她软绵绵的身体,安放在他睡过的地方,把他的御用龙枕拉来,垫在她小脑袋下,他又拉起锦被盖住她身体,拍拍她胸脯,像在哄一个孩子。 “睡吧。”声音低沉又温柔。 之后静静注视她正注视自己的眼,两相无语。 阿阮呆呆看他,只觉此刻的他讳莫如深,又尽是不可预知的变数。 他起身走开,阿阮望着帐顶,忽然寝殿中仅余的光亮也熄灭,是皇帝单手捏灭蜡烛。 皇帝屈就在龙塌边的春藤椅上,之前岐王睡过的地方,像是先前阿阮住在他这里时那样,两人分床,这一夜阿阮两眼直勾勾瞪着龙榻上已然替换上的新帘幕,却怎么也睡不着。 而合衣卧睡在春藤椅上的皇帝,也是左右翻身,难以入眠,他一时侧卧右臂弯曲枕在右耳下,一时仰躺左臂弯曲搭在额上,始终睁着双眼,望着殿顶的繁复绘画出神。 他知她未睡,塌上传来她细微声响,他便又起身,右臂搭在屈起的右膝上,左臂撑在春藤椅上,掉头望着睡稳的她,从细微的光线辨认,她面朝里睡,身子蜷缩,还保持着防卫警戒的姿态。 此时,忽然一个疑问又在他脑海盘旋,新婚之夜,她与郑显锋,也是这般独处得么? 他们是如何相处得,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他深深闭上眼,不敢再想下去!低着眉头,心头有丝痛苦蔓延。 已是三年,此事依然困扰着他,偶尔还会蹦出,在他心上疯狂肆虐!他虽已保证那日那道圣旨已足够快地抵达郑府,但他还是不能够保证那便一定是最快的,比郑显锋进入洞房还要快。 他缓缓睁开眼,他必须先要确认 第79章 攀花 阿阮乘坐的马车经过宫门前,却意外地发现了侍卫崔缄,她连忙叫来福停车,“崔侍卫,你怎么到这里了?”透过车窗看他。闻君抱恙由漠南子独家发表于。 “清晨皇上便将我调离皇宫的中心了。”他脸上此刻还青肿相间。 “都是我不好,害了你。”阿阮神色黯然,也怪九哥哥下手太重,可他是皇帝,就算不讲理,打了人想必也是白打了,唉。 “记住我的话就好,帮你自己,也是帮我,也是帮皇上,帮咱们凤栖国。”崔缄最后一次郑重叮嘱。 “崔侍卫,要不我去向九哥哥求求情,叫你还回旧部任职。”她同情地道,却又忽然意识到眼下的自己哪还有什么资格去向皇帝求情,她可是被皇帝赶出宫的。 “千万不要,眼下皇上正在气头上,你为我去劝他,只会更让他生气。”崔缄急忙阻止。 “可是”她犹豫,“你不会怪我吧?” “不!”崔缄摇头,脸上郑重,“你丈夫在前线浴血奋战、守卫边关、报效国家,你身为他的妻子,也理应与他的心站成一条线,你明白吗?我知道你这三年等得是辛苦了些,只是你若有什么,他那边也不会安心,这样你们陈家与郑家的联姻当初便没有任何意义,你千万要谨记!” 阿阮神色迟疑,但最终还是点头,微笑看着他,“我知道了。” “嗯。”他颔首,眼中对她有赞赏之色。 “那么后会有期。”她温婉地道。 “离开就不要再回来。”他认真。 阿阮再度哑然失声,这个皇宫里还有她的表姐姐,还有那个人,难道她此生真的不能再踏足此地了么? 马车一路行驶在京城街道上,阿阮心里却是乱乱的,直到回到定国公府,她才缓过神来。 门上丫鬟仆妇们接到消息后早在等候了,热热闹闹地把她簇拥进三进三开的古朴院落,诸人说笑着穿过重重庭院,来到坐北朝南的正房。 一揭开帘子,便听到妇女们的笑声,还有老太太的声音,“可是阿阮回来了。” “这不正是吗?”苏皖柔的母亲陈氏走过来拉住侄女阿阮的手,屋子里姐姐妹妹围了一大圈,看到她后便是嘻笑,中间座上一位头发银丝花白的老寿星,正是她的祖母奶奶,她高兴得迈起轻盈的脚步走上前去跪倒在地磕头,“孙女给奶奶请安。” 她祖母连忙叫人扶她起来,并向她招手,她走过去,她便被祖母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背,红光满面的脸上笑问:“这回进宫可玩好了?” 阿阮甜甜一笑,两朵梨涡绽放在雪白的圆脸上,“皇宫中可并不好玩。” “噢?”陈母吃惊,“这又是为何呢?” 阿阮扑哧一声笑,露出两排编贝似的牙齿,笑声有若玉石相鸣,“因为我想奶奶你了呀,可奶奶你又并不在宫中。” 她当真嘴甜,也难怪她奶奶心疼她,抱着她便是一阵笑,“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见着你姐姐了?” “见着了。”想起她临走时,姐姐还在犯胃病,她便一阵内疚,只是皇帝的口谕,她又不得不从,以及她难堪的处境。 “你姐姐在宫中过得还好吧?你没有给她惹麻烦吧!”陈母真是喜欢逗她这个孙女儿。 “姐姐她过得很好。”阿阮不敢说姐姐过得不好,也不敢说她自己跟九哥哥发生冲突,实在怕祖母奶奶担心。 陈氏上前拉住她手,“可见着你九哥哥了?” 这是陈氏最担心的,自从阿阮接到贵妃邀请入宫的凤旨,她便开始担心了,这俩孩子自小感情亲密,她也是最清楚不过了,比起与她女儿,那个孩子跟阿阮关系更为密切,何况这几日他丈夫从宫中带回来的消息,也着实叫她心惊不安,只盼着别发生什么事。 “皇帝哥哥每日在前朝做事,我不怎么能见着他呢。”她低下小脸,刘海将她失落的眼眸遮住,便又立时想起昨夜他跟她争吵时那样伤心绝望的眼神。 此时姐妹们围上拉住她说话,到夜晚大家都围在一起用过晚饭,向她打听些宫中趣事,她春秋笔法似的大加删削,大家从她口中听到的也便跟真实境况有了差别,反正祖母奶奶被她哄得很高兴便是,之后便都各自回住处歇息。 阿阮在祖母家的内园居住,内园中又分出无数个园子,姐妹们各立门户,底下都有丫鬟服侍。 她将临走时表姐姐带给她的吃的分发给丫头们,朱珠与翠珠便拉着她说话,问得最多的自然是表姐姐,其次是皇帝,还有就是各宫妃子们的情况。 她们都很关心表姐姐怎么三年了还未生育,本来这是她入宫前的“政治任务”,便是负责打探表姐姐的消息,只是如今她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连着数日,她都魂不守舍的,夜晚不是拿根笔支着下巴坐在窗前看鲜花,白日便是呆呆地坐在秋千上望天上的风筝。 说好要放风筝的她便又想起那日在五凤楼上放风筝致使大楼撞上麟德殿的情景,她闯了那样大的祸,害得九哥哥要拿出许多金子来重新盖楼,可尽管那样,他都没有怪她,可她只是帮他他便不高兴了。 他还真是阴晴不定的人呢,真叫人捉摸不透。 姐妹们约她玩骨牌,她才恢复起精神来,时而趁别人不注意,偷摸许多牌,便又神不知鬼不觉出掉,最后常常是她赚得瓢满钵满,喜笑颜开地把桌上铜钱手饰全都抱回自己怀里,而这园子里的情况是,只要打牌有她出场,其他人便只有输的命,于是姐妹们便叹息着各自散了,她回到自个儿屋里,便又叫朱珠与翠珠给她们送许些首饰与香料去作为补偿。 一日她手上接到一片鹅黄色的贴子,是宁王派人送来的,邀请她前去岐王宅中参加夜宴,她向来也不是能在家里呆得住的人,过去便常常女扮男装到京城大街上逛荡,今日便穿上一身轻便的男性公子装,腰佩弯刀来到岐王宅中。 明明宴会是入夜二更起始,她却早到一个时辰,便在岐王宅里闲逛起来。 直到经过一扇朱红色窗,她被坐在里头窗下的人吸引,那是一名男子,身材甚是魁梧,与印象中她夫君的身高差不离,只是十分奇怪,他正坐在镜子前,用手里的小刀把脸上的胡渣刮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还把鬓边全部毛发都剔除干净,把一张脸刮得油光水滑的,毫发不剩,本朝男子一般都留胡须,这便引起了阿阮的好奇。 她便把一双小胳膊搭在窗棱上,张大眼瞧着近处的他,那人面朝外坐着,只是因为盯着铜镜太入迷,居然直到一刻钟后才发现她,登时吓了一跳。 “你你这小哥,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说话结结巴巴,看起来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阿阮嘻嘻一笑,“别看你长得挺壮的,原来这么胆小呀!” “是你太没礼貌,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凭白无故冒出个黑乎乎的人头吓人一跳。”他讷讷说着。 阿阮便在他脸上打转,此人长得其貌不扬,但鼻梁处有一颗黑痣甚是显眼。 她百无聊赖,“唉,算了,真没趣,不打扰你啦。”便又走到其它地方观赏,一会儿看看缸里的金鱼,一会儿看看池中的乌龟。 这时忽然一人自后搭上她肩,直把她也吓了一跳,回过身来。 “呀,原来是你,吓死我了!”她拍着心口朝天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我,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神不守舍的,在想什么呢?”此人原来是岐王,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我只是看看你这园子里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花骨朵呀,想着好移栽到我祖母家去。”阿阮趁势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油爪。 “那你恐怕是要失望了,之前在宫中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好好把握?那皇宫里的花骨朵儿,可比我这园子里的好看多了。怎么,跟你九哥哥闹别扭了?”他说起来神秘兮兮的。 “哼,多管闲事。”阿阮嗤之以鼻,转身便走到一丛灌木前,欣赏灌木上开得鲜艳的小花儿。 “别蒙我,一定是,不然像他那个样子,怎么舍得放你走啊。”岐王油腔滑调跟在她身后,与她并肩站在一起。 两人正在说话,忽然庭院一角的厢庑游廊下又传来爽朗的说话声,“咱们还道今日的主人翁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原来是躲在这里逗咱们的阮妹子。”说完哈哈一笑。 看到来人,阿阮脸上一阵喜色,走过去往薛王胸膛上砸了一下,开心极了,“十二哥,数日不见你,越发的红光满面了,十二嫂子把你照顾得可真好。”又转眼看着宁王,“大哥你也来了?” “嗯。”他淡淡地应了一声,眼角藏着笑意,“今日阿阮妹妹到了,十六弟你可要把你家那窖藏的珍酿起出来好好地给咱们几个尝一尝。”宁王笑说。 “那是当然,走走走,这便入席!”岐王招呼兄弟姐妹几个到大堂上。 忽然庭院一角的厢庑游廊下又传来爽朗的说话声,“咱们还道今日的主人翁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原来是躲在这里逗咱们的阮妹子。”说完哈哈一笑。 阿阮乘坐的马车经过宫门前,却意外地发现了侍卫崔缄,她连忙叫来福停车,“崔侍卫,你怎么到这里了?”透过车窗看他。闻君抱恙由漠南子独家发表于。 “清晨皇上便将我调离皇宫的中心了。”他脸上此刻还青肿相间。 “都是我不好,害了你。”阿阮神色黯然,也怪九哥哥下手太重,可他是皇帝,就算不讲理,打了人想必也是白打了,唉。 “记住我的话就好,帮你自己,也是帮我,也是帮皇上,帮咱们凤栖国。”崔缄最后一次郑重叮嘱。 “崔侍卫,要不我去向九哥哥求求情,叫你还回旧部任职。”她同情地道,却又忽然意识到眼下的自己哪还有什么资格去向皇帝求情,她可是被皇帝赶出宫的。 “千万不要,眼下皇上正在气头上,你为我去劝他,只会更让他生气。”崔缄急忙阻止。 “可是”她犹豫,“你不会怪我吧?” “不!”崔缄摇头,脸上郑重,“你丈夫在前线浴血奋战、守卫边关、报效国家,你身为他的妻子,也理应与他的心站成一条线,你明白吗?我知道你这三年等得是辛苦了些,只是你若有什么,他那边也不会安心,这样你们陈家与郑家的联姻当初便没有任何意义,你千万要谨记!” 阿阮神色迟疑,但最终还是点头,微笑看着他,“我知道了。” “嗯。”他颔首,眼中对她有赞赏之色。 “那么后会有期。”她温婉地道。 “离开就不要再回来。”他认真。 阿阮再度哑然失声,这个皇宫里还有她的表姐姐,还有那个人,难道她此生真的不能再踏足此地了么? 马车一路行驶在京城街道上,阿阮心里却是乱乱的,直到回到定国公府,她才缓过神来。 门上丫鬟仆妇们接到消息后早在等候了,热热闹闹地把她簇拥进三进三开的古朴院落,诸人说笑着穿过重重庭院,来到坐北朝南的正房。 一揭开帘子,便听到妇女们的笑声,还有老太太的声音,“可是阿阮回来了。” “这不正是吗?”苏皖柔的母亲陈氏走过来拉住侄女阿阮的手,屋子里姐姐妹妹围了一大圈,看到她后便是嘻笑,中间座上一位头发银丝花白的老寿星,正是她的祖母奶奶,她高兴得迈起轻盈的脚步走上前去跪倒在地磕头,“孙女给奶奶请安。” 她祖母连忙叫人扶她起来,并向她招手,她走过去,她便被祖母搂入怀中,拍着她的背,红光满面的脸上笑问:“这回进宫可玩好了?” 阿阮甜甜一笑,两朵梨涡绽放在雪白的圆脸上,“皇宫中可并不好玩。” “噢?”陈母吃惊,“这又是为何呢?” 阿阮扑哧一声笑,露出两排编贝似的牙齿,笑声有若玉石相鸣,“因为我想奶奶你了呀,可奶奶你又并不在宫中。” 她当真嘴甜,也难怪她奶奶心疼她,抱着她便是一阵笑,“好孩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见着你姐姐了?” “见着了。”想起她临走时,姐姐还在犯胃病,她便一阵内疚,只是皇帝的口谕,她又不得不从,以及她难堪的处境。 “你姐姐在宫中过得还好吧?你没有给她惹麻烦吧!”陈母真是喜欢逗她这个孙女儿。 “姐姐她过得很好。”阿阮不敢说姐姐过得不好,也不敢说她自己跟九哥哥发生冲突,实在怕祖母奶奶担心。 陈氏上前拉住她手,“可见着你九哥哥了?” 这是陈氏最担心的,自从阿阮接到贵妃邀请入宫的凤旨,她便开始担心了,这俩孩子自小感情亲密,她也是最清楚不过了,比起与她女儿,那个孩子跟阿阮关系更为密切,何况这几日他丈夫从宫中带回来的消息,也着实叫她心惊不安,只盼着别发生什么事。 “皇帝哥哥每日在前朝做事,我不怎么能见着他呢。”她低下小脸,刘海将她失落的眼眸遮住,便又立时想起昨夜他跟她争吵时那样伤心绝望的眼神。 此时姐妹们围上拉住她说话,到夜晚大家都围在一起用过晚饭,向她打听些宫中趣事,她春秋笔法似的大加删削,大家从她口中听到的也便跟真实境况有了差别,反正祖母奶奶被她哄得很高兴便是,之后便都各自回住处歇息。 阿阮在祖母家的内园居住,内园中又分出无数个园子,姐妹们各立门户,底下都有丫鬟服侍。 她将临走时表姐姐带给她的吃的分发给丫头们,朱珠与翠珠便拉着她说话,问得最多的自然是表姐姐,其次是皇帝,还有就是各宫妃子们的情况。 她们都很关心表姐姐怎么三年了还未生育,本来这是她入宫前的“政治任务”,便是负责打探表姐姐的消息,只是如今她也不知该作何回答。 连着数日,她都魂不守舍的,夜晚不是拿根笔支着下巴坐在窗前看鲜花,白日便是呆呆地坐在秋千上望天上的风筝。 说好要放风筝的她便又想起那日在五凤楼上放风筝致使大楼撞上麟德殿的情景,她闯了那样大的祸,害得九哥哥要拿出许多金子来重新盖楼,可尽管那样,他都没有怪她,可她只是帮他他便不高兴了。 他还真是阴晴不定的人呢,真叫人捉摸不透。 姐妹们约她玩骨牌,她才恢复起精神来,时而趁别人不注意,偷摸许多牌,便又神不知鬼不觉出掉,最后常常是她赚得瓢满钵满,喜笑颜开地把桌上铜钱手饰全都抱回自己怀里,而这园子里的情况是,只要打牌有她出场,其他人便只有输的命,于是姐妹们便叹息着各自散了,她回到自个儿屋里,便又叫朱珠与翠珠给她们送许些首饰与香料去作为补偿。 一日她手上接到一片鹅黄色的贴子,是宁王派人送来的,邀请她前去岐王宅中参加夜宴,她向来也不是能在家里呆得住的人,过去便常常女扮男装到京城大街上逛荡,今日便穿上一身轻便的男性公子装,腰佩弯刀来到岐王宅中。 明明宴会是入夜二更起始,她却早到一个时辰,便在岐王宅里闲逛起来。 直到经过一扇朱红色窗,她被坐在里头窗下的人吸引,那是一名男子,身材甚是魁梧,与印象中她夫君的身高差不离,只是十分奇怪,他正坐在镜子前,用手里的小刀把脸上的胡渣刮得干干净净,不仅如此,还把鬓边全部毛发都剔除干净,把一张脸刮得油光水滑的,毫发不剩,本朝男子一般都留胡须,这便引起了阿阮的好奇。 她便把一双小胳膊搭在窗棱上,张大眼瞧着近处的他,那人面朝外坐着,只是因为盯着铜镜太入迷,居然直到一刻钟后才发现她,登时吓了一跳。 “你你这小哥,你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他说话结结巴巴,看起来真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阿阮嘻嘻一笑,“别看你长得挺壮的,原来这么胆小呀!” “是你太没礼貌,怎么来了也不打声招呼,凭白无故冒出个黑乎乎的人头吓人一跳。”他讷讷说着。 阿阮便在他脸上打转,此人长得其貌不扬,但鼻梁处有一颗黑痣甚是显眼。 她百无聊赖,“唉,算了,真没趣,不打扰你啦。”便又走到其它地方观赏,一会儿看看缸里的金鱼,一会儿看看池中的乌龟。 这时忽然一人自后搭上她肩,直把她也吓了一跳,回过身来。 “呀,原来是你,吓死我了!”她拍着心口朝天翻了个白眼。 “当然是我,怎么你一个人在这里神不守舍的,在想什么呢?”此人原来是岐王,永远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 “我只是看看你这园子里有没有什么好看的花骨朵呀,想着好移栽到我祖母家去。”阿阮趁势推开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油爪。 “那你恐怕是要失望了,之前在宫中那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好好把握?那皇宫里的花骨朵儿,可比我这园子里的好看多了。怎么,跟你九哥哥闹别扭了?”他说起来神秘兮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