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妹太妖娆》 第1章 师妹来了 我叫莳萝,上阳谷谷主的最小弟子。十年来居于谷中,师父师娘疼爱,师姐师兄呵护,生活过得很安逸,总得来讲没什么了不起的大事。十日后是我的簪发礼,说起来倒算一件要事。因为这意味我长成大姑娘,可以嫁人了。 其实对于未来我还是蛮憧憬的。对着梳妆镜打量半晌,相貌还不错,实打实的貌美如花,咳,要谦虚,谦虚。性情嘛,温和宜人,偶尔急了也会像兔子一样咬人。 我梦想中的夫婿一定要长相英俊潇洒,身姿颀长倜傥,气质温文尔雅,性格温柔专情,更重要的是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白天能赚钱晚上可暖床,同时包容我的任性倔犟。 我梦想中的画面是,在十里灼灼的桃花林中,他哭着喊着跪下来求我嫁给他。我勉强为主羞涩为辅地点点头,他感激涕零地吻住我的手,满含深情地表白:自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被吸引不可自拔,你如墨的乌发,你轻蹙的黛眉,你善睐的明眸,你如花的笑靥,你朱滟的丹唇,你纤纤的玉指,你摇曳的身姿,(以下省略三百字)你的温柔像太阳,照亮我的过去、现在和未来,阿萝,我的心里只装得下你一个,此生此世非你不可。我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你终于答应嫁给我了,阿萝,我好开心,好开心。 这么想来,还真有点小激动。 事实证明,我真的是想太多了。簪发礼的前一日,我遇到了今生的宿敌——小师妹苏沐。 师父将我们召集至大殿,他的身旁站着一个垂手侍立的女孩儿,三千青丝挽成松松发髻,身着红梅散花水雾纱裙,脚穿水红凤头履,杨柳细软水蛇腰,虽然还未见到她的长相,但从目前情形判断八成是位美人儿。 师父轻咳一声,道:“都来齐了啊,为师给你们介绍,这是苏沐,她以后就是你们的小师妹。苏沐,这是师兄师姐。” 话音刚落,这女孩儿忙向前一步,微抬臻首,软声软语道:“我是苏沐,草头苏,沐日浴月的沐,给师兄师姐们见礼。” 大殿内一片寂静,针落可闻,两排上阳谷弟子不分男女皆睁大了眼睛,好半晌才有人回过神,低声惊叹道,“美人啊。” 两弯柳眉,一双凤目,樱桃小口,标准瓜子脸,面不傅粉而白,唇不涂朱而红。目光流转处说不尽的风流娇态,莲步轻移时道不完的旖旎风姿。嗓音软糯低柔,听在耳中如饮蜜汁,真是又甜又软,让人回味悠远。 对美人颇有研究的二师兄上下打量一番,摸着下巴,微微颔首下定论:“祸水级美人儿。” 苏沐螓首稍垂,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花酒窝,羞涩道:“师兄见笑了。” 二师兄轻笑两声,稍稍上扬的尾音透露了他极力掩饰的内心激动,轻摇骨扇:“小师妹谦虚。” 众师兄弟的目光如箭般嗖嗖射来,若是凝成实体怕是能将他当场扎成刺猬。没想到在大殿之上二师兄就敢捷足先登。 我盯着这新来的小师妹,一时有点回不过神。小师妹来了,那谷中最小最为人宠爱的地位岂不是要让出来?思及此,我不禁危机感骤起。 小师妹虽然长得极美,但我却丝毫生不起好感,或许是同性相斥吧。而且我总觉得她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之感,让人不易亲近。未知根知底前最好还是离她远点。 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心中一咯噔,接着便听到师父说道,“莳萝那里还空着一张床吧,若没有其他问题,沐儿以后就跟莳萝一块住。” 果然!我惊讶抬眼,张口欲言:“师父,她” 师父却完全没有看我,对苏沐道:“沐儿,这是你小师姐莳萝。”尔后才转过头,“莳萝,沐儿刚到谷中,很多地方不熟悉,以后你就多照顾着她点。不要耍小性子。” 最后一句让我打消了开口拒绝的念头。我性情还算温和,极少耍小性子。师父突然来这没头没尾的一句,可见我刚才的出声他已注意到。 入谷十年来,师父和蔼可亲,几乎没说过我一句重话。现在小师妹刚来,师父对我的态度便产生改变,可见我的危机感并不是空穴来风。而且,师父从来没有这么亲切地叫过任何一个弟子,他叫她沐儿,叫我则连名带姓莳萝。初出场便压我一头,直觉告诉我日子恐怕不这么好过了。 苏沐娉娉婷婷行来,在我面前站定,眼睛弯弯笑容好看:“苏沐还请小师姐多多指点。” 我表情僵硬,扯了扯嘴角:“好说。” 二师兄一扇子隔空敲在我脑袋上,横眼道:“莳萝什么态度,一副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怕小师妹抢了你的地盘?” 我翻眼翻得很欢快,哼,昨日还温柔多情地叫我小师妹,今日有了新人立刻忘了旧人。二师兄真是喜新忘旧的典范。重新整理心情,我乐呵呵一笑,呲出满口白牙,森然道:“小师妹太客气,放心,我一定会好好指点你。”其中,“好好”两字咬得特别重。 苏沐却犹若未觉,弯了弯身,很随意地执起我的手。两手相触,我下意识地往回缩,却不料她一把握住,重要的是握得死紧死紧,我甚至能听到自己手骨错开的咯吱声,一时疼得冷汗直冒。 苏沐面容羞涩目光平静,仿佛什么都未发生,温柔答语:“那苏沐先谢过小师姐。” 我颤抖着将手抽出来,慢一秒意识到这次遇见劲敌了。本来想给她一个下马威,谁知刚一行动便被她结结实实给了个下马威。苏沐刚才握住我的手时,手上使了暗劲,我运功抵挡,却是不敌。表面上娇娇弱弱的女孩儿模样,说不定武功比我还高。这样的话,恐怕就不是我好好指点她,而是她好好指点我了。 我欲哭无泪,硬着头皮将求助的眼光投向周围师兄师姐,希望能有人意识到面前这位是扮猪吃老虎的主儿。五师姐舜瑶似有所觉,转头看来:“莳萝,怎么出汗了,很热吗?” 我还未回答,便听二师兄叹气道:“肯定是看见小师妹比她漂亮汗颜了呗,女人啊,就是这点不好,总在长相上比来比去,眼界狭隘。” 五师姐眉眼一横,修长扫向二师兄。二师兄脚下轻动,两臂轻展,一招大鹏展翅倒飞避开去。五师姐鄙夷冷哼:“你这等无耻小人,活该出门踩狗屎。” 二师兄依旧乐呵呵:“狗屎运我倒喜欢。” 师父又咳了一声,对于这些小动作见惯不怪,挥挥手:“散了,各自做事吧。” 我对这个小师妹颇觉不妙,心下欲敬而远之。于是出了殿门,我一把拉住五师姐:“五师姐,你” “小师姐,请问能不能带苏沐到处转转?苏沐想先熟悉一下上阳谷。”软糯的嗓音打断我刚开始的话,苏沐目光忐忑,犹如闯入陌生环境的小动物,不知所措。 我才不会被表面迷惑,心中警铃大作,不知苏沐要做什么,只是拉住五师姐的衣袖不放手:“师姐,你” 苏沐羞涩地靠近前来。我只觉腰间一凉,话语卡在喉咙,再吐不出一个字。五师姐疑惑看我:“莳萝,你要说什么?” 我有苦难言,抽搐着嘴角:“没、没什么。” 五师姐横飞一眼:“死丫头,领苏沐好好转转。”转身,衣衫轻动,飘然离去。 还未来得及动弹,二师兄旋入眼帘,动作潇洒流畅,几分飘逸的味道。他勾唇微笑,魅惑迷人:“小师妹若想熟悉山谷,师兄很乐意代劳哦,再说这上阳谷还有谁能比我更了解。这巍峨的群山,流动的清溪,茂密的花草,参天的古木” “少来坑骗小师妹,老二那眠花宿柳的风流习气谷中谁人不知。小师妹若想熟悉山谷,四师兄我可是不二之选。”四师兄打断二师兄郑重告诫。 “我说你们怎么不见了,原来在这里偷闲。小师妹,也别信老四的话,这货表面憨厚实则腹黑。说起来还是七师兄我纯情,你若想” “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有想法的后面排队。”二师兄扇子一开,挡住两人。 “老二,你以为是菜市场买菜,还先来后到。”四师兄不屑。 “美人在前,人人有份争取。”七师兄真单纯,和单蠢。 “那是小师妹,什么美人不美人,好色的滚开。” “排队,排队。” “” “那个,”我察觉到腰间越来越深入的凉意,弱弱地举爪,“三位师兄,好像我是第一个到的吧。” 争吵得几乎打起来的三人视线回转,死死盯着我。二师兄笑得温柔:“莳萝,你确定自己是第一个到的?” 我打了个寒噤,这样的二师兄最可怕。 而这时眼见要落败的四师兄和七师兄本着自己得不到也不能便宜别人的原则,立刻与我站在同一条战线。“莳萝是第一个到的嘛。凡事讲究先来后到,有想法的后面排队啊。”二师兄的话被原封不动奉还。 二师兄凤眼微眯,凝视我好一会儿,尔后抛出一个华丽丽的妖媚眼神,轻摇骨扇缓步走开。 我脑中轰得成了浆糊,这下麻烦大了。能被二师兄用这等勾魂摄魄眼神标记的人,一般都死得很惨烈。 苏沐半倚在我身侧,羞涩抬眸,长长的睫毛轻颤,低柔轻唤:“小师姐——” 我动作机械,表情僵硬:“好,我带你熟悉环境。” 我和苏沐勾肩搂腰亲密地往前走,四师兄和七师兄目光炙热。 身后飘来七师兄不敢置信的低语,“老四,这动作不太对劲啊,你说小师妹和小小师妹会不会是” 四师兄悲苦而低沉的声音响起:“这下好了,上阳谷要多两个光棍。” 七师兄以掌击额:“该不会是我俩吧?” 四师兄低吼:“闭上你的乌鸦嘴。” 我和苏沐的动作的确不对劲。沿着朱红走廊折过一道弯,四周无人处,苏沐松开抵在我腰间的匕首,笑容甜美得意:“配合得不错,小师姐要再接再厉哟。” 趁此机会,我身子陡转闪至一侧,厉声喝道:“你是什么”“人”还未说出口,只听叮当一声清响,我暗藏的袖箭被击落在地。刀刃寒意沁骨,脖颈处凉飕飕,我僵住了。 “小师姐不乖呢,这样会让苏沐很难做。”她一副很无奈的语气。 事关师门安危,我回过神后倒生出几分胆色,“不管你是谁,若想对上阳谷不利,我莳萝豁出性命也不会让你得逞。” 苏沐打量我一会,笑道:“小师姐有何妙计,能不让我得逞?” 我冷眉对她:“我会告诉师父的。” 苏沐:“你不怕我杀人灭口?” 我:“你不会。我若死了,你的上阳一行也就到此结束。”我这么说的原因是苏沐的身上没有杀气,再者她刚到我便挂了,而且我们又是一起离开,若我有事苏沐第一个受怀疑。相信她还不至于这么蠢。 苏沐果然松开匕首,手指一转将它收入袖中。“我当然不会杀你,杀了你事情可就无趣得很了。” 我:“你究竟要做什么?” 苏沐:“不告诉你。” 我:“我会禀告师父。” 苏沐:“你以为师父信你的话?” 我:“” 第2章 师兄驾到 师父果然不信我的话,听完我的叙述与猜测,他只回了一个“哦”字。我颇不满意,撅嘴问道:“师父,‘哦’是什么意思?” 师父掀起眼皮看我,爱理不理。 在一旁做针线活的师娘看不下去,起身劝道:“莳萝,你师父心里明白着呢。他要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孩儿骗了,这一大把年纪岂不是活到了狗身上。” 师父略略皱眉,似有不悦。 虽然只有一刹那,但师父的表情变化还是被师娘准确捕捉到。师娘将针线筐撂开,俏脸半含怒道:“怎么,嫌我的话不中听?” 师父威严的面容上挤出三分笑容:“没有的事。夫人多想了。” 师娘不依不饶:“我知道你嫌弃我没文化,斗大的字不识一个。但我至少识得好歹,明天就回娘家去,省得在这里碍你的眼。”说着眼圈便红起来。 我连忙堆起笑替师父说好话:“师娘,师父没那个意思。” 师娘一手拉着我,一手抹泪:“阿萝也跟我一起回去,他不待见咱,咱娘俩还不稀罕呢。” 师父赶紧拦住,一向威严庄重的声音硬生生弯成柔声温语:“苏沐是一位至交好友所托,不会有问题。照莳萝刚才所言,怕是小孩子生性顽皮胡闹点,没什么大不了。”然后又沉沉叹道,“当然,胡闹太过也不行。我让莳萝与她同住一室,也是希望莳萝能照看着她,毕竟莳萝在这的年份不短,上阳谷的规矩都很清楚。不过若苏沐行为太过分,师父自会严惩不贷,绝不姑息。” 接着师父再次安慰师娘,伏低做小:“都是我的错,我没把话讲清,还请夫人莫再生气。” 师娘冷哼一声,怒色稍解。 我这才明白师父的心思,颇觉自己无理取闹,于是找了个理由退出去。 临出得房门之际,只见师娘背着师父冲我挤挤眼,哪有一分怒气。我恍然大悟,原来师娘是在为我抱打不平,心中不禁泛起阵阵暖意。谷中十年,师娘真心把我当作自己的女儿养,什么事都向着我,宠着我。 踱步回到房间,苏沐不在,她床上的铺盖整整齐齐叠得像豆腐块,梳妆台上物品摆放有序,桌椅锃光发亮,角落摆放着一樽镂空鎏金香炉,里面燃一炷香,淡淡的似苦非苦味道,与寻常女子的熏香不同。我摸了摸鼻子,苏沐果然是个奇女子,全称为一个奇怪的女子。 我和她两张床铺之间隔着一道密密的水晶珠帘,从一边看向另一边时,视线被切割模糊,这也是顾及到同住弟子各自的。 心下有些烦乱,我随手抽出一本玉皇经,坐在书桌前慢慢翻,有一段没一段地读着。 时间流逝,不知不觉到了用晚饭时,苏沐还没有回来。我有点担心,当然我并不是在担心苏沐,而是担心师兄师姐别被这厮坑害。又等了片刻,苏沐依然连影儿都未见,我只好稍作收拾,独自去膳堂。 果然,刚进膳堂,苏沐娇小玲珑的身影跃入眼帘,二师兄满脸春风陪在一旁,有说有笑,眼中的得意掩饰不住。 “小师姐。”苏沐腰肢轻动,柔柔弱弱仿佛能乘风化仙而去,裙衫层层叠叠翩翩飞舞,美得柔和而沁人心脾。“你去哪儿了?人家找你好半天呢。”软糯的娇音。 我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暗啐道,装,真能装。我虽然不待见她,但当着众师兄师姐的面应付一下还是需要的,于是皮笑肉不笑地嗯两声。 “别是去师父那告状了。小师妹理她作甚。”二师兄鼻子里哼出一声,满是不屑。 我被二师兄戳中心事,颇有几分尴尬。这时饭菜摆上,我找个位子坐下正准备埋头狂吃,把心中的不爽发泄到食物上。事实证明,我虽然想息事宁人,但别人却不这么想。 当余光瞥见苏沐盈盈行来时,我便知此餐饭必定有堵可添。但也不动神色,且看苏沐究竟要干什么。她于我身旁站定,垂眸细声道:“那个,苏沐可以坐在这里吗?” 众师姐立刻母性光辉闪烁,左右位子上的人同时起身,笑得万分温柔:“当然可以。” 当苏沐娉娉袅袅地于我旁边坐落时,我暗暗剜她一眼,以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你到底想怎样?” 苏沐笑得柔顺:“和小师姐一块用晚饭呢。” 我定定看她怒气顿生,扒拉着碗中的米饭,面色不虞:“看着你我倒胃口,这位小姐你能不能坐远点?” 苏沐眼波流转,媚意横生:“不能,因为这就是我的目的啊。” 我闻言简直怒不可遏,端起碗筷便欲起身离开。不料刚迈出一步,只觉膝上一痛站立不稳直直摔倒。当然摔倒不是重点,重点是我摔倒时碗筷脱手而出,跌碎在地上,其中一块碎片飞起划过苏沐吹弹可破的脸蛋。 瞬间膳堂内一片混乱。 “小师妹你怎么样?” “啊,流血了!” “快包扎一下。” “小心,还有碎片留在里面。” “会不会破相?” “小师妹,你忍着一点。” “” 我愣住,一时反应不过来。五师姐舜瑶将我从人群中拉出来,这才避免了我被踩踏的危险。 两人面面相觑,舜瑶叹道:“莳萝,你惨了。” 我机械地点点头。尔后又摇摇头。半晌道:“不是我。” 舜瑶摸摸我的脑袋,“吓傻了?” 我又委屈又愤怒,声调不自觉提高:“不是我。” 这一声不打紧,它成功地吸引了大家的视线,让人意识到我这个罪魁祸首还完好无损地待在这,并且不知悔改地抵赖。 二师兄面沉如水,轻敲骨扇目光不善地打量我。众人也皆用怀疑、不悦、困惑、无奈等等各异的目光同样打量我。 我鼓足勇气正要开口辩解,这时一道温润沉雅的嗓音传入耳际,“这是怎么了?莳萝,出什么事了?” 乍听清来人的声音,我心中紧绷的弦松弛,扭头看向来人,扁嘴委屈道:“六师兄。” 六师兄缓缓走近,白衣翩跹清雅绝伦,依旧是温润和气的模样。他揉了揉我的头发,眉眼微弯轻叹道,“这又是怎么了?” 我还未答话,二师兄错步上前搭上六师兄的肩膀,邪邪笑道,“老六回来得正好,上阳谷新来一位小师妹,她刚刚被莳萝划破脸,大家正讨论如何处理呢。” 六师兄虽然排名靠后,但是为人稳妥细致,武功高超医术又好,远比前面的几位师兄靠谱得多,况且上阳谷并不以资历论高低,所以他在众人间威望颇重,仅次于师父师娘和一直出谷未归的大师兄。 大家将来龙去脉叙述一番,我皱眉跟在六师兄身后,看他敛衣屈身检查苏沐的伤势。苏沐瑟缩着身子,极尽楚楚可怜相。 片刻,六师兄道:“划破了点皮,用特制膏药每日涂抹三次,涂上五日即可。切记涂药期间伤口不可沾上水,不然容易留疤。” 苏沐长长的睫毛如蝶翼般忽闪,眼眸纯净黑亮,嫣然一笑:“谢谢六师兄。” 六师兄微微颔首,回头看向我,语气稍厉:“莳萝这么大的人了,以后也要小心一点。” 我愁眉苦脸看他,半撒娇半讨好道:“六师兄,我记得了嘛。” 六师兄偏过头,无奈扶额。 二师兄取了膏药,搀着娇弱的苏沐正要回房休息。当他们行至门槛处时,苏沐睫毛上扬,含情脉脉地回眸凝视六师兄。靠,又使美人计。我怀着极为不屑的心情踏出一步,果断地挡住苏沐的视线。 却见苏沐眸光闪动,冲我笑了笑,露出细密的贝齿,启唇轻声道:“小师姐,我等你。” 我翻了翻白眼,真想挥着手大吼一句“好走,不送”。 好容易将苏沐这瘟神兼狐狸精送走,我坐在六师兄身边心里美滋滋,连饭都比平时吃得香。 其实,我那梦想中的夫婿并不是凭空想象出来的,它有一个基础的模板。这个模板就是六师兄。我心底隐隐盼望着簪发礼,实际上是希望到时六师兄能意识到我已长成大姑娘,不再是不懂事的小女孩。然后就可以,哦呵呵呵呵。 六师兄夹了一块笋干放我碗里,温声笑道:“莳萝在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我心下一紧,一口汤咽错地方,顿时咳得天翻地覆。 六师兄帮我轻拍着背,语气无奈:“喝口汤都能呛到。” 我抬头眼泪汪汪地看他,六师兄唇角轻扯,安慰道,“好了,真是败给你了。” 这时听得五师姐语气不明地凑上来笑道:“莳萝这软脾气也就能欺负得了六师弟,将来若是嫁人不妨考虑六师弟这样的哦。” 我心中一滞,快要咳出的汤又溜回去。而六师兄掌下力道竟没控制好。只觉酸辣之意如同烟花般在心肺中炸开,我狂咳不止。 第3章 握手言和 是晚,我哼着欢快的小曲踏入房中,内心还沉浸在六师兄回谷的欣喜中。 上阳谷十年,我与六师兄的感情最好。忆起我初入谷中内心正忐忑之际,那一袭白衣的清雅少年缓步行来,眼底噙着温润笑意,轻声道:“莳萝是吗?” 我局促地点点头。 他语声温柔,嗓音好听:“莳萝愿意跟我上山采药吗?我正好需要一个帮手。” 我张了张嘴,许久未讲话嗓子干涩,发出的声音低哑:“这位师兄习的是医术吗?”上阳谷不比别处,入谷弟子在习得一定武功根基后,将会根据天赋与喜好来决定今后的主攻方向。这之后师父不再亲自教导,而是让各弟子选择所需秘法经卷进行自我学习。 他眉眼间笑意不减,唇角轻扯出美好弧度:“嗯,是的。” 我为他的情绪所感染,不觉也笑了笑,重重点头:“好。” 六师兄是除了师父师娘外,第一个对我好的人,而且他的主攻方向也是我最喜欢的医术,再加上平易近人的性格,是以最初几年我大部分时间都和六师兄呆在一起。跟他上山采药,帮他将草药分类放好,细细研磨药粉,誊抄药方,或者与他一同去山脚下的农居看望病人等等,总之除了平时必需的练剑,我剩余时间几乎全花在六师兄的沁药小筑,静静地陪在他身边任时光默然流逝。 后来六师兄学有所成,辞别谷中众人出谷历练,我虽然不舍得但也没耍小孩子脾气。我已经很久不耍小孩子脾气了,有多久呢,或许是从那场大火之后,或许是从师父出现在我面前时,或许是踏入上阳谷中的那刻。 六师兄自出谷后极少回来,偶尔回来也呆不上几日便要回去。听同样出去历练的师兄师姐们说,六师兄在江湖上混得颇为不错。我猜想着应该是位济世名医吧,六师兄那么好的医术在打打杀杀的江湖中一定颇为吃香。因为谁都保不准自己有受伤中毒的时候,而六师兄性子又温和,更不会挑事得罪人。所以他才这样忙。在谷中陪我毕竟没有下山救死扶伤重要,常言道,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这样想着,我也就释然了。 当然我也可以跟着六师兄一块去历练,不过想着江湖中或许有很多麻烦事,再加上六师兄从没提过这个要求,我出谷的心就逐渐淡了。 对眼下的境遇还颇为满意,有疼爱的师父师娘,有关心我的师兄师姐,生活中也无甚需要操心的大事,平淡而安静。我现在算是个没有多大追求的人,所以这样就很好,我很满意。 于是,我嘴角翘起露出满意的笑容。 “哎哟,小师姐今晚心情不错啊。” 带着几分嘲讽的冷笑传入耳中,我猛地回神突然意识到房间还有苏沐。隔在中间的水晶珠帘,影影绰绰勾勒出她极美的轮廓,只见她斜斜倚在床头慵懒倦怠,青丝若泼墨晕染开来,腰肢不盈一握,若是忽略刚才她话语中的不善之意,我倒愿意赞叹一句“好一个娇懒美人”。 六师兄回来了,我心情很好,所以不打算同她计较。 苏沐见此,默了片刻。距睡觉还有段时间,我在书桌旁坐了,继续读那本玉皇经。耳畔听得悉悉索索的响动,淡淡的似苦非苦味道飘入鼻息,待我抬眼看时,苏沐已裹好衣服站在离我一丈之处,正微眯了眼打量我,脸蛋上涂了一层药膏,白纱遮面更显飘渺妩媚。 我心情不错,于是开始以最大的善意揣测苏沐的心思。或许是她刚来谷中,和大家都还不熟,所以难免有警戒之心,也就不容易让人靠近。再加上我最初欲给她一个下马威,所以才导致她对我的印象恶劣,几次三番针对我。或许她只是想要用恶劣的外表来掩饰内心的脆弱。想起当初自己初入谷中内心的忐忑与惶恐,苏沐此刻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我深吸一口气,认为自己这小师姐当得却有许多不当之处。再次开口时,语气便软了许多:“晚饭时实是我的不对,即使不为故意,但那也是由于我的失误。我一时心急口不择言,还请小师妹见谅。” 果然我善意的揣测是对的。只见面无表情的苏沐神色渐渐缓和下来,最后眉眼间染上浅浅的笑意,她缓步行来,圆润的小嘴撅起几分委屈几分撒娇道:“小师姐还凶人家,说看见苏沐倒胃口。” 我惭愧至极,轻咳一声道:“是我的错,以后不会了。” 苏沐在旁边的另一张椅子坐下,委委屈屈地看了我一眼,尔后垂下细细密密的长睫毛,细声细气道:“我也有不对,希望小师姐别跟我一般见识。” 我正绞尽脑汁想词句安慰她,听得她又道:“跟师父入谷之前,我常被人欺负。那些坏人明知道我怕老鼠,还故意捉来老鼠放在我床铺上吓我。后来我又怕又怒,这时我娘告诉我说,宁肯欺负人也不能让人欺负。所以若对方稍有恶意,我都会忍不住地用更大的恶意对他。我知道小师姐不怎么喜欢我,所以才会做下那些错事。小师姐,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你原谅我好不好?”说到最后,苏沐几乎哽咽,掩面垂泪。 我想起之前自己的不如意遭遇,再加上苏沐越来越心酸的话语,一颗心差点软成水,眼底涌起水雾,勉力安慰道:“苏沐不哭,是师姐不好” “今个是什么日子,两人怎么对哭起来了?” 清脆悦耳的女子声音传来,我赶紧抹去眼角的那滴泪水,笑着迎上去:“五师姐你怎么来了?” 五师姐指指身后,笑道:“这不是沫雪刚回谷,听说来了位天仙般的小师妹一定要来看看,顺便拉着我一道。” 我这时才发现五师姐后面还有个人,青衣飘飘,玉簪束发,腰间佩剑,简单明朗,正是出谷历练不久的九师姐沫雪。说话时间,九师姐已踏入房中,睁着一双大眼睛直勾勾地瞅着苏沐,眼珠都不转了。 舜瑶师姐噗地笑出声,一把拉开她:“出谷历练一趟沫雪越发大胆了,你这样会把苏沐吓到的。” 沫雪师姐一掌拍在屏风上,我急忙冲过去扶住屏风,这才避免了它轰然倒地的悲剧。沫雪扶额长叹:“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当初我在谷中做小师妹时,容貌也算一枝独秀。后来莳萝来了,我只好退居其二。现在看到这位小师妹,我觉得今后出去闯荡只能自称本女侠,再无勇气自称本美女大侠了。” 沫雪铿然拔剑,寒光闪烁。我顾不得稳定屏风,慌忙撤手格住她的剑势,诚恳地劝说:“咱要淡定,九师姐咱淡定。因为容貌不如人拔剑自刎,这死得太轻于鸿毛,绝不可为。” 沫雪奇怪地看我,接着一脚踹来,“我拔剑是要表达内心情感的激动不能自已。莳萝你想哪去了?本女侠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重于其他山,轻于鸿毛想都别想。” 我疾步闪开,小心拭去额上的冷汗。出谷历练成九师姐这样,使我对出谷的兴趣大大下降。 舜瑶打了个呵欠,斜斜瞥过抽风的沫雪,不耐烦道:“看完就走啦,我明天还要早起练剑。” 沫雪两眼小星星地望着舜瑶,极为郑重道:“面对有花开花落鱼游雁飞之容的小师妹,师姐你还能不为所动。不愧是上阳谷的大师姐,好令人感动。” 我实在觉得脸上挂不住,轻咳着低声向苏沐解释道:“那个,九师姐虽不喜读书,但说话,呃,偏偏喜欢用成语典故。请不要在意细节,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苏沐抬起刚哭得红红的眼睛,破涕为笑:“九师姐豪爽不拘小节,江湖儿女真性情,苏沐不会在意的。” 本来行至门槛处的沫雪拧身返回,紧紧握住苏沐的葱白小手,激动道:“小师妹真是我知己知彼。” 苏沐:“” 舜瑶偏头看她,懒懒问道:“沫雪,你何时再出谷?” 沫雪稍敛激动之心,回头答道:“下个月吧。” 舜瑶摇了摇食指,目光转为恳切:“我看不用下个月,明天就是黄道吉日,非常宜出行。” 我:“” 舜瑶往前迈了两步又停住,回头看我道:“对了莳萝,刚才你和苏沐哭什么呢?” 我瞥了苏沐一眼,老老实实道:“只是和苏沐聊起往事,心里有些感慨。” 舜瑶拖着沫雪,边走边说道:“不开心的事就忘了吧。今后有我和众师兄在,没人能欺负得了你们。本来还担心你和苏沐起冲突,现在这样我就放心了。你们早点睡。” 暮色中传来沫雪敬仰的声音,“师姐,你刚才一下扣住我脉门的那招太厉害了,能教教我吗?我一定不吝赐教。” 静了一瞬,舜瑶几欲暴走的声音传来,“你丫明儿就抟圆了滚出谷去。” 虽然九师姐之前就有些脱线,但出谷历练一次就脱线到如此地步,外面的江湖该是有多脑残我这辈子都不想出谷了。 第4章 被陷害了 当晚我和苏沐说了些体己话,苏沐有些倦了就先去睡觉。我继续捧着玉皇经慢慢参悟。想着今晚刚和六师兄一起用过饭,现在又多位貌美且善解人意的小师妹同住,不觉人生万分圆满。我怀着万分圆满的幸福之情读书至半夜,然后收拾一番美美地睡下。 事实证明,我又想太多了。 阖了眼没多久,正在似睡非睡间,突然听得水晶帘那侧响起苏沐撕心裂肺的尖叫。我大惊,翻身爬起却见似有黑影闪过,拔出挂在床头的剑就要冲过去。不料苏沐张皇失措地朝我所在方向冲过来,于是我们没有悬念地撞在一起,重重跌倒在地。最后时刻,我还不忘将剑飞出刺向那黑影。 我疼得直抽冷气,却意外地没听到苏沐的响动,但此时也顾不得想许多。额头冷汗直冒,我屏气凝息不敢乱动,心下惊惧到底出了何事,那黑影又是何人。该不是有人摸到上阳谷中寻仇杀人吧。这样想着我只觉背后袭来一阵冷风,不禁打了个哆嗦。当背后那个声音响起时,我几乎尖叫出声。 “莳萝,出什么事了?”烛光亮起,来人转至我面前问道。 看清来人,我激动地眼泪都要飙出来,第一次觉得二师兄如此亲切如此让人感动。我呲牙咧嘴地开口:“二师兄,有刺客。” “刺客?在哪里?”几道矫捷的身影鱼贯入得房内,声音急切问道。 原来在我与二师兄说得两句话时,其他师兄师姐同样被苏沐的尖叫声惊醒,相继赶来。 紧张地忙碌好一阵,二师兄拎着那只被我一剑穿透的灰毛大老鼠,狭长的凤眼眯起,视线在我和老鼠之间转移片晌道:“这就是你说的刺客?” 我吃惊地张大了嘴。 二师兄凑近来,笑得恶狠狠:“莳萝,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我诚恳地摇摇头。 二师兄将老鼠摇了两摇,一字一句道:“把它塞进你嘴里。” 我急忙闭上嘴,拿手捂住,再不肯张开丝毫。 六师兄收剑回鞘,扫视众人一番,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神情几分无奈道:“先等苏沐醒来吧。” 惶急中我们撞到一起,苏沐一口气没上来竟然晕了过去。六师兄刚刚细查她的情况,并未见伤势。我这才稍稍放心。 这时师父趿拉着拖鞋慢慢行来,我将事情始末又叙述一遍,师父打着呵欠吩咐道:“留两个人等沐儿醒来,其余的都回去休息。莳萝先去沫雪那边凑合一夜。”说完也不管我们能不能理解,趿拉着拖鞋又打着呵欠慢慢挪回去。 因为能接近美人,二师兄当仁不让地占了一个名额。而师父吩咐我去沫雪那边,所以选择留守人员时不再考虑我。本来沫雪哭着喊着要留下来,但二师兄二话不说直接劈晕她着我带回去。最后结果是二师兄和舜瑶师姐留在这等苏沐醒转。 六师兄帮我搀着沫雪,一路送我们回房。临离开时,六师兄似有些犹疑,沉吟道:“苏沐她” 我将沫雪轻轻放在床上,回头看他,不明所以。 六师兄眉眼轻展,唇角勾出美好的弧度,温声道:“算了,没什么事,你们休息吧。” 目送六师兄的背影融入苍茫夜色中,我轻舒口气关上门,帮沫雪脱了鞋袜外衣让她躺好。我和衣在另一侧舜瑶师姐的床上躺下。本来就睡得晚,中间还闹出这么一档事,现在安静下来困意愈发浓重,没多久我就沉沉睡去。 第二日一早,我还未完全清醒,便听见房门被人一脚踹开。二师兄压抑着怒气的冷哼声传入帐中,“莳萝,洗漱完毕马上去正殿。” 我揉着微微发胀的脑门,暗叹一声师父又要整什么幺蛾子。 急急收拾了,赶往大殿,待见到殿中阵容不觉微怔。师父于上位落座,苏沐垂首侍立一侧,师兄师姐们在下方齐齐站成两排。六师兄不在,人群还缺我和沫雪了。 我低着头缩手缩脚地正要悄悄挤进队中,却听师父语气不明地哼哼道:“别以为你低着头看不到我,我就看不到你。” 我哭丧着脸抬起头,作礼道:“师父。” 师父敛敛衣袖,倒有几分威严模样,沉声道:“莳萝,你可知错?” 我点头点得欢快:“莳萝知错。” 师父似乎怔了一瞬,随后拿出更威严的模样,“既然知错,此等恶作剧以后不可再犯。为师罚你面壁十日,可心服?” 我抬眼看他,“啊,十日?”重要集会时迟到,按理说不是面壁半日或者抄篇经文就可以么?但见师父隐约两个黑眼圈,大约昨晚被我们一闹没睡好,今早心情不太好,而这时我偏偏撞上枪口,罚得重了些想想也可以理解。于是转口道,“弟子心服口服。” 不知是否错觉,我觉得众师兄师姐看我的眼光有点异常,有点复杂。而上首的苏沐处隐隐有低泣声,和压抑的哽咽声。今日的气氛微微不对啊。 二师兄拎着骨扇行来,敲上我的脑袋,语气相当不悦:“莳萝,我平时看你挺好的女孩儿,为什么要那样对苏沐?” 我睁圆眼睛看他:“啊,苏沐?” “二师兄,都是我的错,不关小师姐的事。是我自己不小心说出最怕老鼠,是我不知如何讨小师姐喜欢,是我不该来上阳谷呜呜呜。”苏沐以袖掩面哭得梨花一枝春带雨,声音哀宛凄切。 我此时却是一个头两个大,完全搞不懂此时的状况。 “她那样对你,你还替讲话。小师妹,你也太好欺负了吧。”二师兄义愤填膺,紧握骨扇,凤眼凝着我几乎喷出火来。 我一头雾水,挠了挠脑袋,再挠了挠,还是不清楚究竟出了何事。 “苏沐不知哪里得罪了小师姐,只要小师姐说出来,我一定改掉。我已经没有家了,只希望小师姐不要让我离开这里,即使不做上阳谷的小师妹,做个普通的杂役我也甘愿。”苏沐泪水颗颗滚落,衬着那张绝色脸蛋,更让人怜爱非常。 我张了张嘴,欲解释:“我” “同样是上阳谷的弟子,她有什么资格撵你走。小小师妹别怕,有七师兄在呢。”七师兄涨红了脸,拍着胸膛与苏沐站在同一条战线。 “上阳谷是我们共同的家,有什么好商量,私下使绊子不太好。”四师兄关键时刻还不忘发挥他的老好人体质,只是望着我的目光中情绪浮动得有点厉害。 我弱弱地举爪:“那个,我” “师父,求你不要惩罚小师姐,都是我不好,要罚就罚我吧。”苏沐跪下来眼含泪水,扯着师父的衣袖好不哀切。 师父揉了揉太阳穴,显然对目前情况很头疼,挥挥手道:“莳萝还不快领罚思过。” 我终于在众人的喧嚷中找到自己的声音,偏过头问旁边的舜瑶师姐:“师姐,到底出什么事了?” 舜瑶一怔:“你还不知道什么事?”随后又点点头,了悟道,“也对,我们还没告诉你呢。”她接下来的一番话,直让我有种被雷劈中的感觉。 舜瑶说,今早小师妹醒来说起昨晚之事,她确实是被那只灰毛大老鼠吓到,因为她从小最怕的就是老鼠。昨晚睡得正香,谁知那只老鼠突然窜上来她被惊醒大恐,尔后尖叫。而上阳谷弟子一向有洁癖,所以老鼠什么的绝不会出现在房间内。既然不会自然出现,那就是人为。 这时舜瑶将我打量得仔细,看得我心里有些发毛。舜瑶问:“莳萝,你知不知道苏沐怕老鼠?” 我点头:“昨晚她告诉我的。” 舜瑶:“昨晚你和苏沐分别何时睡的?” 我:“苏沐睡得早,我过了亥时才睡。” 舜瑶:“苏沐睡了后你在做什么?” 我:“读玉皇经。” 舜瑶:“谁能证明?” 我:“这还需要证明?” 舜瑶拍上我的肩,目光沉痛:“莳萝,节哀吧。” 我心觉不妙,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准备,问道:“五师姐,到底发生了何事?” 舜瑶瞅了瞅苏沐,俯身过来低声道:“苏沐说那老鼠是你故意放的。” 咔嚓一道雷,我被劈得晕头转向。 舜瑶叹道:“你既知晓她怕老鼠,又睡得比她晚,再加上昨天膳堂那事,你可谓有时间有动机无不在场证明。苏沐又一口咬定是你,所以你懂。” 我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昨晚我们明明都和好了,她怎么会怀疑我?” 舜瑶伸出纤纤玉指,指向上首泣涕如雨下哀怨欲断肠我见犹怜惜的苏沐,尔后重重拍上我的肩:“莳萝,宁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缓过神的我只觉一群草泥马从心中奔腾而过,果然知人知面不知心,苏沐竟然第一个怀疑我,思及昨天之事,我突然意识到很有可能是她陷害我。亏昨晚竟还把她当作知心姐妹,我悔得几乎想把自己的两眼戳瞎。 苏沐还在煽风点火地哭诉:“师父,求您罚我吧,别说面壁十日,即使面壁二十日苏沐都愿意。师父” 立刻有师兄站出来,义正言辞道:“对,面壁十日算什么。她把小师妹害成这个样子,应该面上二十日。” 我忍,我再忍,我忍无可忍,腾地站起来怒声道:“我不服,凭什么让我面壁思过,那老鼠又不是我放的。她血口喷人。” 苏沐眼巴巴地望着我,明眸含泪,泣涕道:“小师姐,都是我的错。”尔后转身扯住师父衣袖,苦苦哀求,“师父,小师姐没错,您就罚我吧。” 我顿觉不好,有种跳进陷阱的感觉。 果然,师父脸色泛青,目露责备,冷声道:“莳萝知错不改,罪加一等,面壁二十日。” 我一口老血几欲喷出,闭嘴了,认命了,乖乖地领罚面壁去了。 别的优点可能没有,但是我非常识时务,能清楚地认识自己。我道行太浅,完全不是苏沐的对手,死扛下去只会更惨,还不如静下心来仔细梳理事情经过,想点切合实际的法子。 第5章 如鲠在喉 墙壁锃光发亮,我跪在蒲团上只觉前途一片黑暗,暗暗哀叹,再光的墙也照不亮我的未来啊。 苏沐才堪堪入谷一日,我便要面壁二十日,这是一种怎样让人绝望的对决。 思及初见面时几乎被她握碎的手骨,思及抵在我腰间的匕首,思及膳堂那出闹剧,思及那晚的促膝长谈,思及灰毛老鼠一事,我可谓是步步皆输,而膳堂之事若不是六师兄恰好回来,说不定我那时已被罚来面壁了。这完全不是一个档次上的交手,让我如何如何是好呢。 人在认真做事时,时间总过得特别快。转眼已到晌午,早晨刚起床便急匆匆跑去大殿也没来得及吃点早餐。现在肚子咕噜作响,早饿了多时。我的午饭何时才能来?师父只说面壁好像没提绝食之类的吧。 说曹操曹操到,阵阵饭香隔着老远就嗅到了。闻着越来越浓郁的饭菜香味,我口水几乎流出来。等等,上阳谷掌勺的老王何时厨艺精通到这等地步了?难不成是六师兄专门下厨慰劳我?六师兄的厨艺可是数一数二,思及此我垂首羞红了脸,哎呀呀,那多不好意思。 门吱呀而开,回过头的瞬间我呆住了,幻想碎了一地。 苏沐轻移莲步,身姿袅娜若翩翩而舞的柳枝,美目脉脉,唇畔含笑。她行至桌旁,将饭菜放好,轻启朱唇嗓音低柔:“小师姐,苏沐亲自下厨为你准备的午餐,不想来尝尝吗?” 啊啊啊,心中千万匹草泥马再次奔腾。我握紧双拳,极力忍住狂殴她的冲动,挤出一道阴森的笑容:“谢谢你啊,可惜我今日没有胃口。” 只见苏沐嫣然一笑端起托盘,转身向门外守卫叮嘱道:“小师姐说她今日没有胃口,晚饭也不用送了。” 笑容僵在嘴角,我一溜烟爬起挡在苏沐面前,拳抵鼻轻咳一声道:“那个,既然都送来了,再拿回去多不好,其实我可以勉强吃点的。” 苏沐咬了咬唇,缓缓扬起蝶翼般的睫毛,水眸轻闪:“小师姐,你真的不用勉强。” 我忍,我再忍,如此高深道行的女妖实非我辈所能驾驭。嘴角扯开,笑容拉大,我从她手里接过托盘,颔首道:“小师妹辛苦了。” 苏沐微垂首,绞着衣角羞涩而忐忑道:“这是苏沐应该做的。” 两名守卫余光瞟过来,低声叹道:“莳萝那样对待小师妹,小师妹不仅没有怨恨,还在大殿之上极力替她开脱,现在又亲自下厨做饭送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以德报怨吧,太感动了,世上竟有如此美德之人。” 闻言胃内一阵翻腾,我这下是真的没多少胃口了。 苏沐离开好一会,门外的两名守卫还在啧啧赞叹:“小师妹不仅性情好,人又是绝色,厨艺还那么好,谁要娶到她才真是三生修来的福分。” 一根鱼刺蓦地卡在喉咙里,我突然想起一个成语——如鲠在喉,也不过如此吧。 不得不说苏沐的厨艺真特么的不错,本来食欲已败得差不多,勉强夹了一块色泽金黄的糖醋鱼放入口中,不料其味道鲜美得几乎让我把舌头都吞下去。 本来就忍饥挨饿很久了,遇到如此美味谁还能忍得住,我风卷残云般将饭菜一扫而空,然后打了个饱嗝,一本满足地拍拍略略鼓起的腹部。瞥一眼苏沐离开的方向,我露出得意的笑容。在饭菜上动手脚,这种手段也敢拿来在我面前显摆,哼哼。 本姑娘别的本事没有,就是小命特硬。自小不怕毒,体质百毒不侵,甚至连受伤都比别人好得快。想用下毒来对付我,真是异想天开。 终于胜出一回合,我忍不住嘴角翘起,若不是门外有守卫看着,我几乎要哼出小曲以庆胜利。 “咕噜噜”,非常清晰的响动自腹内传来,紧随其后的是肠道痉挛般疼痛。捂住肚子,额头冒出一层薄汗,我咬牙切齿道:“苏沐,我跟你势不两立。” 不知是苏女妖道行太深,还是我运气太差,总之我又栽了。饭菜确实动过手脚,但其中下的不是,而是泻药。我虽然百毒不侵,可惜泻药不是毒,于是我华丽丽被放倒。 当第三十次冲向茅厕时,我已经浑身虚脱,头重脚轻眼冒金星,走路几乎都成问题。脚步踉跄地转出来,我勉强抬眼皮扫视守卫,无力道:“师父又增人了吗?怎么变成了四个?”刚说完眼前骤然黑下去,我只听到一声低呼,尔后彻底失去了意识。 再次醒来时,我仍在面壁之处。听守卫讲,我晕倒时苏沐正巧过来送晚饭,于是这位苏美人怀着“仁德之心”出手救了我,并亲自照料我好一会才离开。守卫沉声赞叹:“小师妹真乃菩萨心肠。” 我咚得关上房门,再也不想听到任何有关苏女妖的事情。 实在想不通苏沐为何这样对我,我已经十年未出谷,和她没什么深仇大恨吧。好吧,这个目前还不算重点,重点是我今后如何防火防盗防苏沐。我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要打败这道行深容貌美心机重的女妖,得开多大的外挂才行啊。 但我能任由她欺负吗?绝不。我握起拳头,暗暗安慰自己,莳萝,不要气馁,要开动脑筋,办法是人想出来的。你要相信自己。 于是这面壁思过的二十日,已完全转化为我面壁思考如何打倒苏女妖的过程。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苏沐你等着瞧吧。 面壁结束的那天,日光正好,明亮而不刺眼,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我手搭凉棚望望万里无云的晴空,转眼瞅瞅葱郁依然的草木,再深吸一口新鲜空气,大大地伸了个懒腰,顿觉人生无比美好。 当瞥见郁郁葱葱草木间露出的一角白衣时,人生无比美好之言辞已不能表达我内心的激动。自从进入上阳谷后,我越来越懒,懒人都容易满足,所以我也越来越易满足。所以见到六师兄前来接我的这刻,我早将苏沐之事抛之脑外,只觉得人生接近完美。 我敛起衣裙,几乎是小跑着奔向他,同时还不忘挥手招呼:“六师兄——” 人在过于激动时,对周围事物的观察力和判断力都会下降。譬如我现在就没注意到那掠过的红色裙角,譬如当我注意到那红色裙角时却一点都没多想。于是当脚下一顿,身体失去重心慢镜头似的倒地时,我还完全没弄清情况。 余光觑见飘然而来的白色衣角,关键时刻大脑超高速运转,我竟还来得及想象六师兄接住我的场景,不觉有点小羞涩。 正在即将触到那白色衣角时,眼前骤然被红色遮掩,我重重地扑倒在地。与此同时一声惊呼,又听到“扑通”的倒地声。 我还来不及感受疼痛,晕晕乎乎地抬眼这时一股怒气直冲头顶,肺都要气炸了。 只见苏沐隔在我与六师兄中间,当然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她竟然扑倒在六师兄身上,当然这个也不算太重要,最重要的是六师兄本来俯身准备接我,而苏沐恰巧好死不死地扑上去,她竟然、竟然唇贴在了六师兄唇上。 我的愤怒已不能用言语表达,心中千万群草泥马来回奔腾。苏女妖竟敢染指我看上的男人?!说不定这一吻还是六师兄的初吻,啊啊啊,是可忍孰不可忍,你能忍我不能忍。 我冲上去一把拉开苏沐,苏沐圆睁美目并不做反抗,似乎也颇为震惊。忍住狂殴她的冲动,我举起衣袖帮六师兄擦拭唇部,我擦,我擦,我使劲擦。盯着看那几乎被擦出血丝的薄唇,我有那么一瞬的犹豫。 这时,听到苏沐娇糯的嗓音响起,她说:“莳萝,我” 我怒气暴涨,侧首狠狠瞪断她的话,然后踮起脚尖义无反顾地将唇贴上去,为了示威还细细舔上一遍 周围有抽气声传来,我下意识地瞥过眼去,只见一众惊呆的师兄师姐。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做什么,我犹如被火灼到猛地跳开,愣半秒后低头捂住脸一路狂奔。 背后师兄师姐们的惊叹声,捂住耳朵都挡不住。 “老二老二,我没看错吧,小师妹刚才” “没想到平时温吞吞的小师妹竟然这么奔放。” “早知道有这待遇,我就该跑在六师弟的前头。” “这就是传说中的两蚌相争渔翁得利吧。” “擦,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好么。” “六师弟,你很热吗?” “” 我跌跌撞撞地跑回房间,砰地关紧门,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摸着滚烫的脸颊,心中哀嚎,这次真是丢人丢到家了,没脸见六师兄没脸见上阳谷众人了。以后还怎么在上阳谷混呐,师兄怎么看我,师姐怎么看我,师父师娘怎么看我?须知我平时一向脸皮薄得很,行事稳妥得很,作风矜持得很。 正在我羞愤欲死之际,苏沐跳入心头。试问若不是她挑起我怒气,我会做出如此失去理智的行为,再往前讲,若不是她陷害我去面壁,岂有今日之事?既没有今日之事,更不会有今日这幕。于是,千错万错都是苏沐的错。思及此,心中的羞赧之意顿时化作滔天怒气。我将床板捶得咯吱作响,苏沐,既然你不仁,休怪我不义。 我要反击,一定要反击,将打倒苏女妖进行到底! 第6章 开始反击 如何反击绝对是种技术活,而且还极费脑细胞。我在上阳谷十年过得安逸,这种事情完全没有经验,不知从何下手。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还是没有可行方案。最后我拍向床板做出决定,既然完全没有创新能力,那不如山寨一把。这也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用泻药整治苏沐的反击开始了。 大脑快速运转,我迅速制定出反击方案,并开始精心谋划。首先,要有泻药。泻药嘛,六师兄的沁药小筑有很多,我只需动手取出来些即可。 其次,要将泻药倒入苏沐的饭菜中。这个有点困难,因为上阳谷众师兄师姐聚在一起用膳,绝不可在菜中下药。那就只有在苏沐的汤中下药。可是我怎么知道苏沐会端哪碗汤?思量再三,一个绝妙法子跳入脑海。好,就这么办。逆向思考,我还是蛮聪明的嘛。嘿嘿,有点小崇拜自己。 再次,再次只要等苏沐喝汤即可。 眼前浮现出苏沐捂着肚子狂奔茅厕上吐下泻的场景,我不禁几分志得意满。本姑娘也是你能轻易动得么?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苏女妖,也让你瞧瞧我的手段。 因为专心对付苏女妖转移了注意力,所以之前的尴尬之心消去大半。当然,最重要的是事情已做出来,根本没有办法弥补。除了硬着头皮死扛,还有别的法子么? 晚饭时分,我早一步进得膳堂厨房,乐呵呵地帮老王打会下手,尔后自告奋勇地去盛汤。盛汤的目的当然是为了方便在其中下泻药。 我准备妥当时,师兄师姐们也陆续到膳堂各自寻了位子坐下,六师兄又不在,这次我倒松了口气。依照计划,我殷勤地帮忙给大家端汤放好。 众人免不了诧异一番,沫雪甚至还专门凑过来低声问:“莳萝,最近吃错药了?” 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不理会她。 笑眯眯地坐下,乐滋滋地开始用饭,我瞅了苏沐一眼,见她盯着面前的汤碗有些犹豫。心下冷哼一声,苏女妖,你今日可是在劫难逃。 想着即将发生之事,我心情特别好,胃口也特别好,饭菜入口特别美味。当我伸出筷子把最后一块红烧肉夹入碗中时,听得苏沐那边一声惊呼,紧接着是碗筷落地声,我抬眼看去只见苏沐盛好的汤溅了一地。她正内疚万分地对被波及的二师兄道歉, 二师兄当然不会在意,轻轻拭去衣袖处溅上的汤汁,笑容可掬柔声道:“小事一桩,小师妹不必如此介怀。” 我吧唧吞下那块红烧肉,余光扫向苏沐,而苏沐垂着的眼角也在此刻瞥过来。视线在半空相接,苏沐唇角微勾,几不可察的笑意。我稍稍偏过眼睛,将眼底的情绪掩去。 苏沐俯身细细收拾,因为碗筷沾了泥污,所以不能再使用。于是老王给她拿来副新竹筷,顺便盛了碗汤一齐送来。 你们若是以为我的反击计划就此失败,那可就大错特错。其实,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锣。 虽然过惯安逸生活,我的脑细胞休眠不少,但本姑娘的聪明底子还留着,绝不会认为这小小手段就能让苏沐上当。我今次如此殷勤,连一向神经大条的沫雪都察觉出不对,何况道行高深的苏女妖。这时苏女妖定会猜测我在她的汤碗中下了药,那么这碗汤她绝不会碰。 果不其然,苏沐假装不小心跌了碗筷,汤汁洒落。 这一点我早就料到,因此设计了后招。这后招就是掌勺的老王,以及他端出的那碗汤。 十年上阳谷生活,我的优势在于对谷中众人习惯了解颇为清楚。刚才在厨房打下手时,我把碗筷有规律放置,在剩余的一只碗上涂上泻药,而这只碗被我放在老王最能顺手拿到的地方。这样苏沐跌了碗筷,老王必定会新盛一碗给她。苏沐绝不会对老王起疑,所以会放心地用汤。 当然,苏沐面前的那碗汤也被动过手脚。苏沐万一猜到我百转的心思,她必定以为有这样完美的后招,我不会再在前一碗汤中下药。可惜本姑娘做事一向讲究周全,定让她插翅难逃。 我聪明吧,这就是传说中的声东击西,连环计谋。哼,苏女妖受死吧。 计划正常进行,我心情依旧很好,饭菜入口依旧美味。为了防止苏沐觉察出不对,我不再看她埋头狠吃。 旁边舜瑶师姐见我如此行状,以为我还在为昨日之事羞赧,欲用吃来掩饰尴尬。她轻轻叹气,帮我夹了筷竹笋。我啊呜一口吃掉。 沫雪也依模学样地给我夹筷菜,我毫不犹豫地吞吃入肚。 舜瑶叹气,继续夹菜。 沫雪紧随其后。 我一口一口吃得豪爽。 又一筷菜夹入我碗中,我看都没看直接入口。 下一秒。 “嗷——”我跳将起来,将碗中的汤一饮而尽。舌头发麻,口中热烫,辛辣之气直冲鼻腔,我一时涕泗横流。卧槽,谁给我夹得辣子鸡,难道不知我自小怕辣吗?但此时也顾不得追究,我脸颊火热,眼中含泪,双唇轻抖,拿手使劲扇着凉风,口齿不清道,“再来碗汤。” 有人递过来碗汤,我接过来一口灌下,这才稍觉好些。 只是转过头看到这碗汤的主人时,我懵了。好半晌,我从牙缝中艰难地挤出字眼:“这汤是你的?” 苏沐含羞带怯地点点头:“小师姐,不用客气。” 我傻了眼。这时腹内咕噜一阵响动,我二话不说拔腿狂奔向茅厕。 后来我才知道,这个计划本是天衣无缝,可惜施行计划的我不够老道。眸中难掩的得意之色被心思缜密的苏沐察觉,她心下起了疑,于是将计就计,趁两位师姐给我夹菜之机,偷偷把那筷辣子鸡混入。果然我毫无所觉,习惯性地吃下,尔后出现那悲催到极点的一幕。 我言辞凿凿问苏沐,你怎么知道我怕辣? 苏沐笑得明媚,却是顾左右而言他。 而此时,我发腿发软地奔向茅厕,并未意识到哪里出了问题,只是哀叹人品太差,运道不好。 因为对苏女妖积怨已久,所以这泻药的剂量下得颇狠。到最后,我恍惚以为自己把肠子都要泻出来。 好在六师兄于迟暮之际姗姗而来,他今日是去上山采药。回谷得知我的情况,便赶过来替我细细诊断,然后开服药熬好,扶着我饮下,还不忘为我准备两颗蜜枣去苦味。 六师兄轻轻拨开我的额发,用毛巾帮我拭干汗湿之处,这才揉着额角无奈道:“莳萝,我不在时要老实点。” 我嚼着蜜枣不便说话,只能眼含泪水,巴巴地望着他。六师兄一定发现我中的乃是沁药小筑的独门药剂,而这药剂除了我没人能取出来,再加上刚才众人已将整件事情详细讲述。六师兄怕早就猜到其中缘由。 六师兄见我如此,目光软下来,揉了揉我的脑袋不再说话。 房门轻响,苏沐的窈窕身影映入眼帘,她细步纤纤,娉娉袅袅行来,柔声见礼道:“六师兄,小师姐好些了吗?” 六师兄微微颔首:“刚服了药,再躺会就没事。” 苏沐柔柔一笑,近前来看我,尔后转头向他道:“六师兄要不先回去休息,小师姐由我来照看吧。” 我急急咽下最后一颗蜜枣,扯住六师兄的衣袖正要开口。 这时听得苏沐又道,“六师兄采药辛苦一天,早点休息才是。小师姐,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我心下一滞,这才注意到六师兄衣带沾露额发稍散,眉眼间几分疲惫。上山采药的苦辛我自是晓得,刚才光顾着自己委屈,一时竟忽略了他的情况。心中泛起丝丝愧疚,松开他的衣袖,我展眉笑了笑:“六师兄先回房吧,有苏沐在就可以。” 六师兄望着我,似乎在迟疑。 我眨眨眼睛,嘟起嘴半撒娇道:“若有事我会让苏沐叫你,放心啦。” 六师兄这才起身,帮我整齐掖好被子四角,温声道:“你们也早点休息。” 六师兄的脚步声渐渐远去,耳畔回荡着苏沐关紧房门的吱呀声。我心下紧张,不知苏沐会耍何种花招。我现在算是生病卧床,战斗力大大下降,完全不是苏女妖的对手。 果然,关上房门后她朝我这边行来。每一个脚步都似踏在我心上,额头不觉重新起了一层密密薄汗。 苏沐在床沿坐下,凝视我好一会,尔后缓缓向我伸出手。 我以为她终于要有报复行动,不觉紧闭上眼睛等着承受,谁知半晌也没见她有动静。我重新睁开眼,只见某苏正漫不经心地缠了我一缕头发,慢慢玩弄。视线在半空中相遇,苏沐温柔一笑倾国倾城,她轻启丹唇:“小师姐,你很害怕吗?”疑问的句子,肯定的语气。 怒火腾腾烧起,输什么也不能输了气场。我冷眉横对:“脑袋掉了碗大的疤,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谁怕谁。” 苏沐闻言笑出声,声音宛若出谷黄鹂,确实好听得很。 我愈加愤怒:“有什么好笑的。苏沐,你到底想怎样?给句痛快话。” 苏沐掩了朱口,眉目尽是笑意:“找你的不痛快啊。” 我暴怒:“草。” 苏沐撇了撇嘴:“小师姐,你说脏话。” 我几欲泪奔:“苏沐,我哪里惹到你了?” 苏沐挑眉:“惹到我?小师姐怎会这么想,难道不是我惹到你了吗?” 我捶床低吼:“你干嘛要惹我?” 苏沐摊摊手:“好玩呗。” 我咬牙切齿:“苏沐,你等着!” 苏沐笑意融融:“小师姐,我等着呢。不过,小师姐你要尽快升级哦,老是这样一边倒的局面,苏沐会很无聊哎。” 我几欲吐血:“你别太嚣张。” 我要反击,誓死反击,将苏女妖大卸八块拖出去喂狗! 第7章 誓死反击 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上阳谷内静寂无声,随着黑夜的到来,它仿佛也陷入香甜的沉睡。 这时唯有一双灼灼眼眸仍处于高度警惕中,只见这精光闪烁的眼眸掠过四周,最后定格在西北小院处的房间。 黑影一闪而过,悄无声息,势若鬼魅。她停在刚才那房间屋顶之上,慢慢揭开瓦片,不多时一个两尺见方的洞口现于眼前。这黑影穿过洞口倏然而落,没有发出丝毫响动。 精光掠过眼前的床榻,这双眼眸内闪过一丝讶异。因为床上被子虽然展开铺好,但被子下却没有人。这张床的主人并没有安歇,那么会在做什么呢?黑影动作有瞬间的凝滞。 门窗处传来极低的窸窣响动,细细听来似人的脚步声。黑影身形疾动,以倒挂金钩之势钉在窗棂一旁,衣袍无风自动,蓄势待发。 这时窗棂从外被极轻地推开一条缝,有人欲探头探脑望向房内。 就是此刻!黑影猛地拉开窗户,手中物件迎风展开,不等对方反应过来,将它兜头套下,扎了个严严实实。 对方欲反抗,发出呜呜的挣扎声。不过挣扎没几下,就躺倒在地不再动弹。 黑影满意地拍了拍她的脸颊处,扛起麻袋几个起跃便消失在浓郁的夜色中。凉风习习,黑暗沉寂。这一切发生得如此迅速轻捷,似乎连周围的花草树木都未被惊醒。如同一阵凉风吹拂,了无痕迹。 扛着麻袋一路奔至上阳谷后十里灼灼桃花林,将麻袋掼在地上,拭去额头汗水,轻轻喘息片刻,我这才长出一口气,终于得手了。 为了这一日,我可是计划良久。先是观察好上阳谷地形与守卫情况,以及苏女妖的作息规律,即所谓的踩点。然后趁苏女妖睡着,再偷偷溜出房间,拿出准备好的麻袋,该麻袋内早已涂满软筋散,软筋散是一种只要吸入可致人三个时辰内不能动弹无法说话的药物,所以即使苏女妖武功比我高也完全不用惧她。 万事俱备,我返身跃回开始行动。首先从屋顶打好的洞处进入,造成夜半被外人袭击的假象。其次用麻袋将她套牢扛出去。当然这个计划施行时出了意外,苏女妖竟然没在房间。当时我惊出冷汗,莫非她已察觉我的反击计划,正候在房间某处以逸待劳?不禁握紧手中剩余的软筋散,她只要敢显身,我就噗地甩她一脸,管保她动弹不得任我摆布。 这时窗外有了响动,我唇角勾出冷笑,原来是躲在外面。只见她开了窗棂欲探头探脑地瞧进来,我趁此机会将麻袋兜头套下。不错,捉妖完毕。虽然过程略有偏差,但结果总是一样。 计划中,我预备先浇她一桶凉水,然后将她倒吊在桃花林中一夜,吹吹冷风吸吸夜气,第二日苏女妖就得乖乖躺下,这时我就可以扮温柔贤惠的小师姐形象,将病中的她照顾个“死去活来”。哼,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苏沐,这是你自找的。 一切按计划行事,我拎来备好的凉水,自上而下将她浇了个透心凉。只听几声闷哼,想必她“舒服”得很。接着我拎住麻袋口把她倒挂在风头最紧处,临离开时还不忘踹上一脚以解心头之恨。 大功告成,我双手紧握在抵住下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让你欺负我,让你看低我的智商,让你扮白莲花蒙蔽众人,我莳萝可不是任人欺辱的角色。 按照计划,我此时应迅速返回房间躺好。第二日晨曦初露,上阳谷众人即将醒来,这时苏女妖吸入的软筋散也会失效。现在她有两个选择,在惩罚我与保持绝色妖娆形象之间的选择。其一是呆在原处不动等人发现,这样可以现场的凄惨之状博得最多的同情,师父定会彻查,我虽然抹掉了痕迹,但并不自信能瞒过所有人。这个选择可能会让我被狠狠惩戒。 其二是她挣脱麻袋,从桃枝上跳下来,被浇了凉水又迎风吹了一夜,这时她脸色一定极差,形容狼狈。她若爱惜自己在众人心目中的形象,一定不希望此时的自己被人看到,于是她会趁众人未醒偷偷溜回房间。这样一来她就失去了告状最佳时机。因为单凭她的一面之词,很难让人相信多少。说不定众人还会由此浮想联翩,生出许多流言蜚语。她那么聪明,定能想到这一点,所以她若选择这个,就是选择忍气吞声自己认栽。 我哼着小曲悠悠前行,心情格外愉快。因为我知道苏沐会选第二个,她心高气傲定认为惩罚我的机会以后多得是,何必执着于此次而自损形象呢。 行至桃花林出口时,我脚步微顿,眉头稍稍蹙起有些犹豫。此时兴奋激动的心情已过去,我开始理性地看待此事。 一阵凉风袭来,我不禁瑟缩了下身子。入秋时节,晚上还真有点冷,想起苏沐那不盈一握的小腰以及柔柔弱弱的小身板,虽说她绝不如看起来那样柔弱,但总归是个弱女子。我这样对她是不是有些过分? 被浇了一桶凉水,又倒挂在迎风处,她是否能捱过四个时辰?若她有个万一,到时该怎么办呢? 思及苏沐入谷后的事迹,虽然她捉弄我许多次,但皆在不伤及我性命的范围内,何况她也说了只是无聊找个人玩玩,当然玩的方式非常不对,总归未有真正伤我之意。 杵在山口吹了阵夜风,狂热之心消退,理性占据上风。我深刻反省自身,决定返回把她放下来。今晚把她折腾得也差不多,这次反击就此为止吧。 于是我又慢吞吞地转了回去,费力地把她放下来,边解麻袋边絮絮道:“我这次暂且饶过你,你长点教训以后切莫再惹我。其实我也不想这么对你,但你所行所为确实有失妥”最后一个“当”字卡在喉咙里,我张口结舌,半天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二师兄,怎么是你?” 浑身湿透,尚有水珠自发梢滴落,额发贴在面孔上凌乱一片。脸色阴沉,凤眼眯起,目光非常之不善。 我慌忙找解药让他服下,万分殷勤地帮他拭着水珠,内心哀嚎不已。我明明捉的是苏沐,何时竟变作了二师兄。重要的是谁不行偏偏是二师兄。众所周知,二师兄对自己的姿容极为爱惜,而且心胸颇不宽敞,我刚才如此对他,今晚之事欲要善了恐怕难于上青天,即使我哭着喊着跪下来求他也不一定有效。 既然哀求无效,我也不再多言,沉默地做事,等待最终结果。 一盏茶时间,解药有了效果。二师兄略显僵硬地起身,目光沉沉地注视我。我心中忐忑异常不敢看他,绞着袖口不知所措,极低声地开口:“二师兄,今晚” “今晚什么事都没发生。”二师兄突然打断我的话,一字一顿沉声道。 “啊?”我诧异抬眼。 “今晚之事你若泄露半句,就等着瞧吧。”二师兄恶狠狠地威胁,凤眼精光逼人。 “今晚什么都没发生,二师兄你放心,我绝不会泄露半句。”我急忙举手表忠心,语气之诚恳可开金石。 “哼。”二师兄拂袖离去,一步一个湿脚印。 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发懵,今晚发生的事情颇多,脑细胞一时不够用。麻袋里的人是二师兄,那么苏沐在哪里呢? 返回房间时,已有公鸡啼鸣破开夜的寂静。我疲乏得厉害,困意袭来眼皮几乎都撑不开。今晚如此跌宕起伏柳暗花明的剧情进展,我作为主角之一实在耗费了不少心力。悄悄从窗棂处翻身跃进,落脚点正是苏沐的床榻前。 当那副绝色面容蓦地出现于面前时,我差点惊叫出声,一个走神落地姿势不正,当即崴了脚,疼得我冷汗直冒。 “小师姐,你没事吧?要不要我去叫六师兄?”苏沐嗓音轻柔,软糯旖旎。 “不用,谢了。”我摆摆手,几欲眼泪长流。果然还是斗不过苏女妖。 “二师兄还好吗?” 我脚下一顿,扭头看她,目光呆滞:“原来你都知道。”脑海中蓦地闪过一道亮光,我顿时明白过来,睁大眼睛道,“是你约他来的?” 苏沐眼睛弯弯,笑得好看:“是啊。可惜小师姐你不解风月,二话不说把他装入麻袋扛了就走。” 我泪流满面,竖起大拇指:“苏沐,你高。”她对我的计划洞若观火,于是将计就计,借二师兄好美色之心半夜约他前来。她再做出自己离开的假象,让我误以为窗外靠近的人便是她。因我若动手,必定选月黑风高之夜,所以根本无法第一时间辨清来人。于是我稀里糊涂地把二师兄给逮了。 夜半在小师妹窗外徘徊,定是心怀不轨。若是被谷中众人知晓,二师兄名声必将受损,所以二师兄才会让我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借我之手,惩戒二师兄对她美色的垂涎,事后还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来扮无辜。若不是我后来心软,又返回把二师兄放下来,吹一夜凉风的他必会对我心怀怨气,极可能找点事来惩治我。那时我吃了大亏恐怕还蒙在鼓里,完全不清楚二师兄为何会突然针对我。 借刀杀人,一石二鸟。高招,真是高招啊。给苏女妖跪了有木有。 有这样美貌与心机并重的小师妹,我莳萝何愁死得不够快。 第8章 一败涂地 此后,我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智商。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果然还是太自信了, 认识到这个现实后,我开始消极对待苏沐的捉弄与挑衅,能躲着她就躲着她,能躲多远就躲多远,万一还是不小心中招,我就发挥打碎牙齿和血吞的无下限忍耐精神,丁点反应都不给她。 就像你捉到一只小宠物,无论你如何玩她,它却只是僵直了身子装死。时间久了,你的兴趣也就消磨尽。苏沐现在正是如此,因为我的消极抵抗,她捉弄我的兴趣逐渐下降。偶尔太过无聊,就隔着珠帘望着我的方向略略发呆。 我躺倒挺尸,完全把她当作空气。 钟声响起,悠长洪亮。我和她同时翻身下床,携了随身武器急忙赶向练武场。虽然近日越来越消沉,但上阳谷规定的课业不能荒废,不然将遭受师父文化上的荼毒。 师父曾融名诗佳词汇成一首大杂烩新诗——自挂东南枝,上阳谷弟子若有旷课,便会被罚背此诗两个时辰。我深深怀疑,九师姐沫雪颠三倒四的成语水平,便是得益于师父的潜移默化。思及沫雪脱线的水准,我默默扶额,此生都不愿再旷课。 众人于练武场上分作两排站好,师父趿拉着拖鞋慢悠悠转出来,一只手掩口呵欠不断,随意地扫上众人一眼,挥挥手道:“老规矩,大家开始练习吧。”说完寻了个避风处,径自靠着椅背阖眼养神。 上阳谷一众弟子有序散开,各自抽出武器认真练习。而几位师兄师姐则选择相互切磋,点到为止。五师姐对二师兄,九师姐对七师兄,按理说四师兄应该对六师兄,可惜六师兄虽然专攻医术,武功却丝毫没落下,除了出谷已久的大师兄外,没人愿意单挑他。所以四师兄无奈之下对着木桩狂砍。 我有气无力地比划剑法,选了个师父看不到的地方暗暗偷懒。情绪消沉,做什么都提不起劲。 一剑一剑划过,连个风声都没带出来。长剑举起,晨光熹微,光芒点点映照在剑身,碧剑如水,耀人眼目。我一时有些呆愣。 “莳萝,怎么了?” 温润沉雅的嗓音传入耳中,我抬眼去看,只见六师兄正向我走来,他手提一把碧青竹笛,衣袂飘飘俊美若仙,周围晨光几乎有瞬间失色。 我收剑而立,没有答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这几日看你好没精神,出什么事了?”六师兄笑容温柔,目光关切。 我揉了揉鼻子,眼中酸涩心下委屈,好半晌才低声道:“苏沐她” “小师姐这是秋乏,平时多养养神就好了。”温软甜糯的声色不急不缓地响起,苏沐不知何时也收了剑行来。 我只觉浑身愈加无力,不想再生事端,点点头:“应该是吧,六师兄不用担心。” “六师兄,苏沐所练剑法有处想不通透,你能指点我一下吗?”苏沐这时扬起尖尖的瓜子脸,轻眨睫毛,笑容甜美,目光忐忑而期待。 六师兄迟疑地轻颔首:“没问题。”尔后又转向我道,“莳萝若乏了就多多休息,师父那我替你周旋着。” 我眼珠转向他,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六师兄,这边来。”苏沐向前扯着他的衣袖,仰脸看他半撒娇半恳求道。 我看着两人行去的背影,一直被压制的怒气冲破牢笼,丝丝蔓延向全身每处毛孔。上阳谷中,从来只有我能扯着他的衣袖这么亲近,从来只有我能用那种语气对他撒娇。我已经退让到这个地步,苏沐难道连六师兄都要抢走吗?袖中双拳不觉握紧,苏沐,你不要欺人太甚。 六师兄今日着一袭白衣,绣着雅致的青玉色回旋罗纹滚边,长身玉立。苏沐身着一袭白色繁花抹胸,外披一件天青色纱衣,三千青丝用发带束起,薄施粉黛。两人一路行过,吸引了不少上阳谷弟子惊艳的眼光,这简直就是一道可移动的绝色风景。 我紧抿了唇,越看越碍眼,索性扭过头将怒气全发作在练剑上,剑风嗖嗖,一时倒生出极少有的气势。 余光不经间瞥过两人习剑的一幕,我心头一滞,剑术瞬间不成章法。只见苏沐几乎将半边身子都靠在六师兄身上,六师兄虚执了她的手腕,一丝不苟地指点。苏沐轻轻点头退开两步与他面对面站了,尔后长剑轻挥青光四射,六师兄单手持笛格挡,两人一时步法交错,身影缭乱。 我屏息而立紧握长剑,几乎将剑柄陷入掌心。心头火气乱窜,却不知如何发泄,身上一阵寒一阵疼。 这时听得有极细的破空声自背后疾驰而来,我心觉不妙,急忙反手用剑格挡。甫一相触,只觉虎口发麻,长剑脱手震飞出去,方向正是苏沐与六师兄两人所在场地。 我大脑停了运转,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怔怔地看着千钧一发之际,六师兄将苏沐扑倒就地轻翻避过危险,与此同时,右手玉笛激射而出将剑撞出,齐齐插入场地木桩之上。 “怎么回事?”师父被响动惊醒,背着手走进场中沉声问道。 “好、好像是剑飞了。”有弟子瞧了瞧仍在震颤不已的长剑,心有余悸地答。 “谁的剑?”师父顺着那人的目光,也同样看到了那柄剑。 大家面面相觑,相互打量许久,最后目光汇聚在我身上。场地内一时鸦雀无声。 “谁的剑?”师父声音拔高,微怒道。 我这时才从怔愣中回过神,转眼寻找震飞我掌中剑之物,却是一无所获。心下大致明白又被陷害,然而心情竟然格外平静,不悲也不怒。我抿了抿嘴,平静地走向前,俯身道:“回禀师父,弟子的剑。” 师父皱眉看我:“怎么回事?” 我据实答:“弟子练剑时一不小心剑被震飞了。” 师父眉头皱得更紧:“一个人练剑,剑也能飞?” 我:“当时好像是背后有东西袭来,弟子反手用剑格挡。” 师父:“什么东西?” 我:“没看清。” 场内有瞬间的沉默。 “师父,小师姐不是故意的,我相信她。”苏沐挣扎着站起身,水眸雾气腾腾急切道。 这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转移到她身上。 “哎呀,有血,小师妹受伤了。” “小师妹伤到哪里了,重不重?” 天青色纱衣已染成暗红,血还在不断渗出,沿着她的手臂点点滴落于地,红与白映衬,格外刺眼。 众人再看向我时,目光里的愤怒不加掩饰。 师父脸色沉沉,犹如乌云遮蔽的天幕,冷声道:“莳萝,你太过分了。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你作为师姐,不但不知爱护苏沐,还蓄意伤她,真是让我失望透顶。” 我突然很想笑,还好抑住了这冲动,竭力冷静道:“不是我。” 师父面色稍缓:“有何证明?” 我:“没有。” 师父大怒:“莳萝蓄意伤害同门,关禁闭三个月,反省好了再出来。” 积聚了多日的怒火在这一刻爆发,我气急指着苏沐高声道:“不是我,是苏沐她陷害我,你们都被她善良柔弱的表面迷惑” “够了!”六师兄从人群中行出,打断我的话,眉眼间涌上怒气冷冷道,“苏沐刚才在与我练剑,根本没有机会出手。莳萝,你不是小孩子,能不能懂事些?” 眼前染上濛濛水汽,我极力抑制才没让泪水渗出。怔怔地瞧着六师兄,心中难过得厉害。十年来,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生气,第一次用严厉的语气对我讲话。连他都不肯相信我,多年的朝夕相处比不过苏沐几日的温柔攻势。突然觉得可笑,我也不在勉强自己,就这样笑出声,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我笑着说,“好,很好。苏沐,你赢了。” 苏沐睫毛忽闪,睁大眼睛望着我,委屈兮兮道:“小师姐,你怎么了?不要吓苏沐。” 我冷笑一声不再看她,转向师父单膝跪地道:“弟子莳萝知罪,师父责罚得极是。”语毕,欲起身跟随执法队弟子离开。 六师兄冷着脸挡在我面前,向师父道:“弟子窃以为禁闭惩罚不足以让莳萝清醒,弟子建议” 拔剑出鞘,一剑狠狠削过,鲜血溅在我和他的衣衫之上。我回剑入鞘,偏头视着六师兄,轻笑道:“不知这样,师兄可满意?”我伤了苏沐,禁闭惩罚太过轻微,以血抵血理所应当。六师兄果然是考虑周到,心思缜密。 六师兄的表情略显僵硬。 我伸手推开他:“这位师兄请让让,别挡了我反省的路。” 两名执法弟子越众而出,冲我点点头,我报以微笑跟随他们离开。抬头看向缓缓升起的朝阳,阳光璀璨,红霞满天,天空辽阔朗远,万里无云。真是一派好景致。 是夜,我用迷香放倒了禁闭之所的看守,搜刮去两人身上所有的财物,自马厩中牵了匹好马迤逦出了上阳谷。 我这个人颇能识时务,心知自己不是苏沐的对手,再说我只想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不想与她勾心斗角。既然如此,那就出谷吧。惹不起,我至少还躲得起。至于谷外的江湖是血腥暴力,还是脑残脱线,都已无所谓。 上阳谷十年修习,我保命的本事还是有的,所以并不畏惧。 夜色浓郁,凉风正好,我驭马疾驶。 江湖,我来了。 第9章 初入湖 循着十年前入谷的记忆,我摸索着出谷路线,曲曲折折大半夜竟然成功出了谷。可见其他方面我或许不行,但记忆还算蛮靠谱。 为了防止谷中人追至,我一夜未敢停,马不停蹄赶路。待到日头升至正中时,我遇到了谷外的第一户人家。这是一户农家,丈夫出去砍柴,妻子在家照顾八十岁的老母,外加浆洗衣物,饲养牲畜等等。 我给些银子,在那里用了谷外的第一顿饭,虽然是粗茶淡饭,但我因为饿极倒也吃得特别香甜。妻子帮忙喂饱了马,我道了谢并嘱咐若有人问起千万别说见过我,不然会很麻烦。 布衣裙钗的小妻子目露惊恐,像是被惊吓的小动物。 我意识到自己话中暗含的威胁意味,挠了挠头修正道:“那个,大嫂,你别怕。是这样的,我爹要把我嫁给一个我不喜欢的人,我反抗不成只能逃婚。你若把我的行踪透露出去,我会很麻烦。所以,请你见谅。”唉,初出江湖的第一件事竟然是编瞎话忽悠人,我内心稍稍鄙视自己,痛心疾首之。 樵夫小妻子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这才松口气点点头。 冲她挥挥手,我跨上骏马,一路疾行。 金黄的麦田、连绵起伏的山峰、落叶纷飞的树林、清澈通透的小溪等等相继飞掠向身后,我沉寂的一颗心慢慢苏醒,不觉几分豪情充溢其中。 跃马挥鞭,年少张扬,闯荡江湖,救死扶伤,惩奸除恶,侠名远扬。曾几何时,我也有过这样豪情万丈的梦想。 又行了一段路,日头已偏西,四周能见度明显降低。身下骏马打了个喷鼻,飞驰的速度慢慢减下来。俯身靠在马背上,连续一日一夜不停息的赶路,也让我颇觉疲惫。 扯了扯它的长耳朵,我凑上去低声道:“马公子,我们要在天黑之前找到落脚之处,所以你需再加把劲,完成任务晚上犒赏你哦。” 听我唠叨完,它甩了甩尾巴,偏过头来蹭蹭我的脸,竟然真的跑快了。卧槽,这马太有灵性了吧。重要的是它还会揩油,难不成真是头公马?要知道我刚才那句马公子完全出于胡扯,其实我压根分辨不出公母。 风声低啸,尘土飞扬。回头望去,视线所及皆是陌生事物,上阳谷早不见影踪。我先是仔细检查手臂上的伤处,已完全愈合几乎看不出伤痕,果然还是打不死的小强体质。接着捏了捏鼓鼓的钱袋,按了按腰间的长剑,又数了数包袱里各种应急药物,心里的忐忑不安这才缓下来。 幸亏两名守卫大哥随身携带家当,给我凑足了路费。而因为要防备苏沐,我这些日子可谓药不离手,泻药、迷药、、解药等各备有一份。不然我恐怕还不能这么顺利地出谷。 夜幕即将来临,我和马公子还在行路中。我叹了口气,拍拍它的脑袋道:“跟着我让你受苦了。马公子,既然你不辞辛苦地驮我出谷,我也当聊表谢意。可是怎么表达谢意呢?” 我认真思考片刻,道:“要不我收你做小弟吧,以后保护你不让人欺负。我们一起闯荡江湖,浪迹天涯,自由自在行侠仗义可好?你若同意,就抖抖耳朵。” 马公子忙于跑路,眼睛都不眨一下。 我有些挫败,捋捋油光发亮的马鬃,努嘴道:“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字还未出口,只见它耳朵抖了抖,抖出的风刮得我脸颊略疼。 一掌拍下它的耳朵,我哼道:“笨小弟,那么用力做神马。” 以手支颐,我无聊地绕着它的鬃毛,又道:“既然你是我的小弟,我该给你起个像样的名字。叫什么好呢?我叫莳萝,你随我的姓,嘻嘻,那叫绿萝好了。同意的话,继续抖下耳朵。” 它埋头行路,完全无反应。 我想,它或许在考虑吧。动物反应迟钝些可以理解,况且我说的是人话,对于它而言是第二门语言,还要经过脑内翻译过程。 只是等了半天,它还是毫无反应。 我呲牙森然道:“没有反应就是默认,以后你就叫绿萝。” 绿萝君一声长嘶,悲鸣不已。 我充耳不闻,用鞭杆敲敲它的屁股,“快点跑,不然晚上炖了你吃肉。” 绿萝君猛甩马头,仰天长号。 本来以为今晚不得不露宿野外,幸好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驶过那长长的林间小道后,竟然有家灯火通明的客栈映入眼帘。 只是当打马行至客栈门前,望见上头挂着的匾牌时,我激动的笑容僵在面部,抽动着嘴角念道:“黑店?” 前来招呼的小二绊在门槛处,一个趔趄差点摔倒。 里面有人噗地笑出声。我疑惑地循声看去,只见一位身形高大的男子正用衣袖擦着络腮胡子上的酒水。 小二帮我牵住马,甩着毛巾急道:“哎哟这位姑娘,我们这是墨店,秋水镇有名的墨店,不是黑店。” 我抬头仔细打量一番,果然见那“黑”字下面还有个“土”字,歉疚笑道:“小二哥真对不住,光线不好我没看清。” 那高大男子转眼看来,笑道:“这位姑娘真是位趣人儿。” 我十年未出谷,也十年未同陌生男子讲过话,所以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只是踏入门内点点头一笑而过。 谁知在我踏进门的那刻,男子表情瞬间转为惊愕,一动不动,酒碗还端在半空中。我怔了怔不知何意,正欲问小二客房之事,却见小二竟也直勾勾盯着我,眼睛一眨不眨。 待我回头扫向客栈内寥寥酒客时,发现这些人正望向我,表情震惊如石化。 我摸不着头脑,难道谷外的江湖已由血腥暴力转为脑残脱线了?怪不得沫雪出谷历练一趟,回去就变成那副模样。 我正在犹豫如何进行下一步,这时见中等身材微胖的掌柜率先回神,疾步行来,一把推开店小二,躬身笑得脸上褶子层层:“这位姑娘,您是要住店还是要吃饭?” “住店,顺便送上来一份晚饭。” 掌柜殷勤道:“一等房每晚五两银子,附赠早晚饭;二等房每晚三两银子,附赠晚饭;三等房每晚一两银子,无免费餐饭。” 闻言,我睁大眼睛张口结舌。许久未出谷,谷外消费竟然已高涨到这个地步。下意识地捏捏钱袋,那我岂不是从小康一瞬跌倒了温饱水平? 但露宿野外总不全,我咬了咬牙道:“掌柜的,来间二等房吧。”随后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这么贵的店还说不是黑店,近墨者黑,可见墨店远比黑店坑爹。” 掌柜正在移动的胖身板微顿。 我心下一惊,不好,说坏话被人听到了。 谁知掌柜愈加殷勤,脸上笑容绽放如菊花:“对不起,刚才小的报错了价,其实是一等房每晚五钱银子,附赠早晚饭;二等房每晚三钱银子,附赠晚饭;三等房每晚一钱银子,无免费餐饭。” 我一秒变身有钱人,顿时豪情万丈:“那,来两间一等房。” 掌柜不解:“姑娘还有朋友?” 我灿然一笑:“不,一间住着,一间看着。” 掌柜:“” 用完丰盛的晚饭,我躺在松软舒适的床铺上,仍有种极度的不真实感。之前小二送饭菜进来时,我抑制不住好奇心问他,刚才众人见我为何会如此惊愕。 小二以手指天,万分恳切道:“因为姑娘您长得实在太美了。我们这穷乡僻壤凡夫俗子哪见过你这样的美人。所以一时看呆了,看傻了。其实我们也只是仰慕姑娘美貌,并无他想,有得罪之处还请姑娘您大人有大量,多多包涵。” 我轻咳一声,若无其事地轻颔首:“知道了,你下去吧。” 待房门关上的那刻,我欣喜地摸了摸脸颊,接着坐到铜镜前自我欣赏自我陶醉一番,最后捂脸确认:“这个江湖果然走的是脑残路线。” 双臂枕在脑后,我眼望华丽宽大的床顶,得遇如斯江湖,不觉悲喜交加,心内五味杂陈。悲的是在这样的江湖中历练,再回谷时,我定变得和沫雪一般脱线;喜的是在这样的江湖历练,完全不用担心衣食住行人身安全。 可惜,我又想太多了。 第10章 某少庄主 变故发生于午夜时分。虽然床铺无比舒适,但因为我初出谷,警觉不敢放松,是以睡眠浅得很。 不知过了多久,我隐隐听到脚步声渐行渐近,最后于我门外止住。我神志瞬间清醒,抄起长剑携了包袱,灵机一动悄无声息地滚入床下。 刚藏好身便听得房门哐当一声被撞开,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无数只脚纷沓而至,将地板踩得咯吱作响。 有双黑色云纹长筒靴疾步行至床前,一把掀开被子。 周围空气有那么一瞬的凝滞。 那人高声怒道:“人呢?” 声音洪亮中气十足,稍带稚气,应该是位少年。我迅速判断来人。 “少庄主,那妖女明明下榻这房间的。被子尚有温度,应该还没走远。”是那掌柜的声音。 “梁翦、梁飞各带人马分两路去追。”少年朗声命令道。 “是,少爷。” 眼前脚步纷乱,不多时占满房间的脚只余寥寥几只。可是这几只脚在房间晃来晃去,愣是没有离开的意思。我心下着急,但也只能屏息凝神免得被发现。 “少庄主放心,由梁翦梁飞两位教头去追,定能把那女妖手到擒来。”掌柜谄笑着讨好。 少年冷哼一声,并不作答。脚步再次行近,少年立于床铺前似乎陷入沉默。周围也未有人再言语。 突然他一掌击向床柱,似乎很懊恼:“我竟然没想到。”接着吩咐道,“梁羽,仔细搜这间房,别放过任何一处。” 我心下大惊,这少年完全不脑残啊。翻箱倒柜的声音骤起,甚至还有刀剑刺穿声。我浑身冷汗直冒,看来今次躲不过了。与其等他们搜至床下我被动抵抗,还不如找机会出去主动出击。思及此,我握紧手中长剑,蓄势待发。 少年似有些焦躁,脚步转来转去。 在他背对我的刹那,好,机会来了。 我翻身滚出床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推开窗子,一跃而出。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少年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愤怒至极。 我夺路狂奔,身后黑压压一群人紧跟,手中刀剑在月光下闪着森森寒光。卧槽,江湖秒转血腥暴力路线了吗? 我跑,我跑,我拼命跑。唉呀妈呀,不行,这样跑下去非累死不可。出谷未捷先跑死,不要这么坑爹吧。 重要的是这黑压压的一群人为毛追杀我,我完全不清楚啊。 说不定这只是个误会,说开了也就没事。我迅速理出思路,欲与对方和解。边跑边喊道:“那位少庄主,我想你认错人了。我跟你无怨无仇,何故苦苦相逼?” 人群紧追不舍,少年从牙缝中蹦出字眼:“妖女,受死吧。” “少侠,咱有话好说,你能先让手下放回武器吗?刀剑无眼,伤了谁都不好。” “妖女,我要将你碎尸万段。” 擦嘞,完全没有沟通和解的可能性。 我不再多话,集中力气跑路试图甩掉他们。大脑一片空白,思维完全停止,唯有本能的逃跑还在继续。肠胃翻腾,右下肋疼得厉害,汗水涔涔迷了眼睛。 脚步渐缓渐止,我倚老树而立,汗如雨下,喘息如牛。不跑了,死都不跑了。天要亡我,我别无选择,但至少我可以选择光彩的死法。一手握上剑柄,我要死战,不然就战死。 片晌,入耳阒寂无声。 心下犹疑,我拊胸喘息四顾,却见夜色浩渺,茂林丛杂,杳无人烟。原来不知何时我竟甩开了那群人。 大大舒口气,心中紧绷的弦松弛,我只觉浑身酸痛,脑胀欲裂,腿脚颤巍巍甚至连站立都成问题。我扶着树身欲坐下歇息,甫一动弹。 说时迟那时快,脑后细细风声迅疾袭来,待我回神已至身侧。 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我恼羞且怒,战斗力超常发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挥袖卷去,细风尽入,紧接着反手挥出,细风原路返回。只听“啊”地一声痛叫,身后丛林中滚出一个人。锦衣华服,容貌清俊,正是之前一路追杀我的少年。 原来他们躲在一侧等着袭击我,并未被甩开。有了此认知,我腿脚一软跌坐在地,现在真的是点滴力气都没了,唯有束手就擒。 夜幕沉沉,丛林寂寥,少年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一炷香后。 夜幕沉沉,丛林寂寥,少年倒在地上,呻\\吟不止。 此时,我力气恢复少许,警惕环顾四周,不闻人声。难道只有少年一人追了来? 我慢慢靠近,用脚提提他问道:“只有你一人?” 少年闷哼一声,抿唇不答。 侧耳静听良久,仍是未闻人声。我不觉放下心,向前俯身拍拍他的脸,没好声气道:“你的手下呢?再不回答,我就剁了你扔出去喂狗。” 少年偏头躲开我的手,开口时声音里已带哭腔:“有种你就杀了我。妖女,你休想再碰我。” 我看了看自己搁在半空的手,接着瞅了瞅少年,一头雾水状。这江湖到底走的是哪种路线,莫非现在流行男人冰清玉洁守节操,连被碰一下都羞愤欲死吗?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十年未出谷,谷外已天翻地覆到这种地步。与世隔绝太久,我已跟不上时代的进步。 清了清嗓子,我收回手淡淡道:“本姑娘不杀生很多年,遑论杀人。只是这位少侠,我实在想不通你为何苦苦追杀我?我跟你,甚至跟你祖宗八辈都没仇吧。” 少年撑开眼皮瞥了一瞬,色厉内荏道:“要杀就杀,休要侮辱我。” 我默默扶额,果然与世隔绝太久,连正常沟通都出现障碍。我敛衣起身,郑重道:“这位少侠,我重申一遍,你认错人了,我跟你无怨无仇,以后请搞清楚再动手。另外,我是不会杀你的,你好自为之。”语毕,我转身便欲离开。 “你要去哪里?”少年嗫嚅着出声。 “我去哪里好像跟你没关系吧,还是说你以为我会告诉你我的落脚处,等着你再来追杀我?我虽然与世隔绝,但并不是脑子进水好不好。”好吧,这个江湖已脱离我的理解范围,本姑娘这么温和的性子也忍不住发了脾气。 “你不能走。”少年拔高声音,接着一把拽住我的衣裙下摆,“我不会放你走。” 你以为这样就能留住我?我拍拍脑门,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莳萝,咱要淡定,淡定。看别人脑残,总比自己脑残好。再深吸一口气,我淡定地拔剑出鞘。 “你杀了我,我也不放。”少年咬牙拽得更紧。 少侠,看来我们之间有条深不可测的鸿沟。又深吸一口气,我终于忍住一掌拍碎天灵盖的冲动,淡定地一剑划过,衣裙下摆无声而落,“喏,再见了。这位少侠,回去记得每天吃六个核桃。”我摇摇头转身离开。 “你别走,求你别走。”少年嘶喊着,竟然急得哭出声。 充耳不闻地行了两步,第三步再也迈不下去。好吧,我心软了。于是回首无奈道:“少侠,请问你还有啥事?” “我、我中了剧毒。”少年哆嗦着嘴唇,半晌才道,“没有解药两个时辰必死无疑。” “中毒?”我眨了眨眼睛,打量他全身,了悟道,“那针上淬了毒?”刚才他在背后洒出一蓬银针偷袭我,不料被我尽数挥回。 “它本就是毒针。”少年吸着鼻子,争论道。 这个时候莫要纠结细节好不好。我揉着被雷得泛疼的心脏,返身蹲在他面前,伸出手道:“拿来。” 少年不解:“什么?” 我心脏更疼:“解药啊。” 少年垂首低声道:“我没带。” 时间停顿一秒。 我暴怒:“卧槽,没带解药你撒个鸟毒针!” 少年哽咽了:“还不是因为你。我怕你中了毒会挟持人质,胁迫我给你解药,到时我若心软岂不是功亏一篑,所以我索性不带。” 我一口老血:“这么说来还是我的不对,嗯?” 少年抹着眼泪,沉默以对。 “现在怎么办?”我摊摊手对他,“要不我陪你度过生命中最后两个时辰?” 少年仰脸看我,眼泪流得更凶。 我又心软了:“那个,你家在哪?若去取解药怎么走?时间还来得及吗?” 少年抹眼泪:“只顾跟着你乱跑,我不知道这是哪里。” 我额上满了黑线,拱拱手:“恕在下有心无力,我是刚到此处的外乡人,更不知道这是哪里。” 少年哇得哭出来:“我要死了。” 我摸摸下巴,略略颔首:“理论上讲确实如此。” 少年哭声骤止:“实际上呢?” 我继续颔首:“实际上也是如此。” 少年白眼一翻,差点哭晕过去。 时间流逝,哭声渐弱,待我扭头查看时,他已面色乌青,双唇发紫,目光渐有涣散趋势。果然是中毒了。见我看来,他嘴唇翕发出低微的声音:“姐姐,等我死后,你拿了我的玉佩去秋水山庄找庄主梁墨,他是我爹,你别告诉他我死了,你就说我去大漠了,我从就有个愿望想去大漠转转。你就说我是不孝子,爹要是想骂就骂吧。” 我瞅着他,叹道:“还有吗?” 他眼角滑落一滴眼泪,有些艰难道:“没有了。姐姐,谢谢你。” 我心下泛起几分感伤,在他身边坐下:“理论上讲你实打实是个悲剧炮灰。” 他挤出一丝笑容,张了张口道:“实际上也是如此,是吧。” 我拍了拍脑门,颇为持重道:“实际上你可以柳暗花明。” 他笑了笑,眼泪流出来:“虽然知道你是安慰我,但我还是有点开心。” 我一巴掌拍上他脑袋,低吼道:“你懂个毛,本姑娘能救你,这位少侠你暂时不用死。” 他睁大了眼睛:“你” “你闭嘴啦。”我一把拎起他,放在旁边草地之上,颇有几分怒气道,“我麻醉药带得不多,等会你可要忍着。” 他抬眼看我,双眸亮如星子,突然星子闪动,眸内溢满璀璨的星光。他闷声道:“嗯,我知道了。” 第11章 某帮主 我从包袱里取出几样药物和一个木盒,就地拢了一堆枯叶,擦动火石燃起火。接着打开木盒,琳琅满目的器械映在火光中,银光流动不息。 上阳谷中,我虽然主攻方向并非医术,但跟着六师兄行医多年,耳濡目染间也学了不少解毒法子。这套器械还是六师兄在我十三岁生辰那天送的,我一直随身携带却从未用过。对于行医,我还是有点心结。 刚才与他讲话之时,我暗地观察他所中之毒,毒性虽烈但解起来并不太困难。而我迟迟不帮他解毒,一是生气这少年不分青红皂白大半夜带人追杀我,让他体会下绝望的感觉,也算是对他的惩戒;二是解毒的时机未到,这种毒要等它初初发作开来之际,才易引出。 掂了掂他的衣领,我试探问道:“这位少侠,脱个衣服没问题吧?” 他哼哼道:“没问题。” 我挠了挠脑袋,强调道:“我这是给你解毒啊,待会你可别说我看了你的身子要对你负责之类的。” 他脸色青得更厉害:“你,你胡说什么。” 我三下五除二扒光他,低喃出声:“原来江湖不流行男人冰清玉洁守节操啊。” 少年虎目含泪,声线颤抖:“你不要以为救了我,我就得允许你侮辱我们男人。” 我一巴掌拍他头上:“搞什么大男子主义,只需女人冰清玉洁不需男人守节操吗?” 他嘴一扁,扭头不答话。 我从木盒中取出器械烧灼消毒,然后从他体内取出毒针,再慢慢逼出毒液,最后覆上解毒之物。整个过程少年一声不吭,咬紧牙关竟然生生硬扛过去。这使我对他稍稍刮目相视,倒有几分硬气嘛。 把他的衣袍下摆撕成缕,暂作纱布敷在伤处,将器械再次灼烧后收入木盒。我拭去额头汗水,一番忙活又消耗不少体力。 夜风徐徐,林间苏然作响。汗湿的衣衫贴在身上,几分凉意与不适。环首四顾,离天亮还有段时间,于是我重新坐下背倚那棵老树,斜眼打量少年。 解了毒,他脸色的青黑之气渐渐退去,面上俱是汗水,额发湿成缕黏在脸上。我轻叹一声,起身过去拿起他的袍袖,帮他拭去汗水,顺便拨开额发。少年的面容展现于眼前,我不由一愣。俊眉修目,唇红齿白,竟也是位翩翩美少年。 他仍闭着眼睛休养,这时才低声开口:“谢谢。” 我摇摇头,坐回原处:“不客气。” 枯坐到天明实在有点无聊,但我又实在不放心就这么睡过去,只能呵欠连连地强撑着。想起绿萝,不知它独自在客栈还好么?它油光毛亮,额高鬃长,状极健俊,连我这种完全不懂马之人都能看出这是匹好马,遑论其他人。所以,它顶多是被转手,杀掉吃肉倒还不至于。绿萝小弟你先撑住,等老大我慢慢去救你。 又打了个长长的呵欠,我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勉强压下困意。 “那个,”少年犹豫地出声,“这位姐姐不知如何称呼?” “我嘛,”我也犹豫了,“那个,我能不说吗?”我私自从上阳谷中逃出来,师父不知气成什么样,定会遣人前来捉拿。万不可随便泄露行踪,留下线索,所以真实姓名说不得。但因为困得厉害,大脑停止运转,一时又想不起可供替代的名字,于是就这么干巴巴地回答。 他怔了怔,声音里带了失落:“哦,可以。” 我略微歉疚,主动搭话:“这位少侠你如何称呼?” 他微微睁开眼睛,轻声道:“梁仁。” 我一口老血,困意顿消:“良人?!” 他没察觉我的意思,还点头解释:“嗯,栋梁的梁,仁义的仁。我爹希望将来我可以成为仁义无双的大侠。” 我抽搐着嘴角:“你爹真会异想天开。” 他这次准确理解了我话中的意思,面庞微红,低声道:“对不起,是我莽撞了。” 我颇欣慰地颔首:“知错就改,不失为好少年。” 他沉默一瞬,舔了舔唇道,“你能帮我取点水吗?我好渴。” 一路追我出了不少热汗,刚才痛哭落了不少眼泪,解毒时咬牙硬抗又出了不少冷汗,他会渴情理之中。但我还是恶劣地咧了咧嘴角:“渴了还说那么多话。” 梁仁垂首低声道:“我陪你说说话,就没那么困了。” 我想了想,郑重道:“有理。” 起身寻了好一会,循着细微的潺潺水声,我觅到一条弯弯溪流。从包袱中取出水囊装满,摸索着往回走。 突然一声低呼传至耳际,正是梁仁所在方向发出。我精神一紧,全神戒备,几个轻跃自林间飞去。 待我到达时,见梁仁正与一个浑身裹在黑衣中的人交手。没过几招,这黑衣人持棍退开去,紧接着吹起急促的口哨,哨声起周围顿时窸窣作响。借着欲曙的天色,我瞧见下面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爬满毒蛇,蛇身扭动吐着芯子向梁仁围去。 梁仁面色惨白,紧握长剑很是无措。 “食草萝去哪了?你说还是不说?”黑衣人厉声问道。 我一惊,这突然冒出来的食草萝是哪根葱? “我、我不知道。”梁仁的冷汗又冒出来。 “你以为本帮主是白痴吗?你带着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地前去墨店捉拿,被其逃脱又紧追不舍至此处。你不知道还有谁知道。快说,不然就让你尝尝万蛇噬心的滋味。”黑衣人声音中含了狞笑,咄咄逼人。 我慢一拍地意识到,梁仁前去墨店捉拿的不是我吗?他也正是追我到此处。莫非卧槽,难道这食草萝说的正是本姑娘?下面的黑衣大侠你确定不是自己口齿不清,我明明叫莳萝,食草萝是怎样啊。 正在我默默吐槽之际,却见梁仁迅速地朝我所在处扫视一眼。四目相视,我心下一紧,这小子发现了我,他会不会出卖我,我要不要趁机逃个命之类的?这黑衣大侠明显比梁仁要厉害,我被拿下的可能性非常大。正在我转身欲逃窜之际,听得梁仁高声道,“我确实不知道,她打伤了我然后逃走了。” “看来是不见棺材不下泪,梁少庄主,本帮主今日对不住了。”黑衣人口中哨声骤急,群蛇咝咝逼近。 我鼻尖渗出冷汗,这黑衣人似乎来真的。这些毒蛇围上去,梁仁不死也得残。念及他刚才没出卖我的份上,我独自逃走是不是太不厚道。 还未等我想出结果,身体已先一步行动。手一扬,一蓬毒针激射而出。趁黑衣人回身格挡之际,我跳下去拉起梁仁,“快走。” 黑衣人打落所有银针,迅疾追来,怒声道:“妖女,休想逃。” 眼看他就要追上来,梁仁欲挣开我的手:“你先走,我挡住他。” 我一路狂奔,顾不得看他:“你挡得住?” 梁仁:“挡不住。” 我几乎跳脚:“挡不住你说个鸟。” 棍风凌厉袭来,我和梁仁猛地向前一窜,这才躲开黑衣人的攻击。 我边跑边伸出手:“毒针再借我一把。” 梁仁急:“没有了。” 我旋起身子,手一抄五指伸开,大喝道:“看暗器。” 黑衣人急忙御气抵挡。 我流畅转身,拉起梁仁跑得更快。身后响起那人的暴怒声:“妖女敢诈我,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 顾不得理他,我们使出吃奶的劲一心逃命。这时听得身后一声凄厉哨音,周围空气犹如被撕裂,只见毒蛇蝎子蜘蛛等从林中各处爬出,有的紧追而来,有的挡于路旁,有的在前方聚成路障。 我和梁仁拔剑挥杀,一边开路一边逃跑。 突然,我停住脚步,梁仁一个急刹车停在前面不远处,急道:“怎么了?” 我挥剑砍杀几条围来的蛇,喘息道:“那人武功很厉害?” “七煞帮帮主,武功尚可,但其哨音可驭毒物,若不小心被那毒物咬上一口,会死得很惨。” 我欲哭无泪:“那咱干嘛要跑。” 梁仁手腕轻动,剑光交织如墙,毒物纷纷跌落,腥臭扑鼻。他回头看我:“不跑等死吗?” 我双手持剑,返身冲过去:“近身战,砍了他。” 梁仁会意,紧随而来:“有理。” 某帮主明显没意识到我们会返回,正在专心吹哨的他慢一秒才反应过来。而我和梁仁就此占上先风,双剑攻下,某帮主的哨音立刻发不出了。 我和梁仁愈战愈勇,首次配合竟然颇为默契。某帮主不敌,节节败退,最后被梁仁一剑刺在手腕处,手中的棍棒跌落。我紧跟上一剑点在他喉头,制住了他。 第12章 某对姐弟 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我点了他的穴道,收回剑偏过头冲梁仁努努嘴:“你先来。” 梁仁瞅一眼面色阴沉的某帮主,同样偏过头:“我没问题,你来吧。” 我轻咳一声,微抖剑尖,拿出凶恶模样问道:“你是什么人?” “七煞帮帮主谢一寒。” 我眼角抽搐,睨向再次偏过头去的梁仁:“我问他你答什么。” 梁仁别扭道:“他才不会回答呢。” 我完全搞不清情况:“你怎么知道,你们很熟吗?” 梁仁点头:“很熟。” 我:“他是你二叔的侄子的舅老爷的小舅子的表姐的未婚夫?” 梁仁略略思考,郑重道:“是堂姐。” 我:“啊?” 梁仁:“他是我二叔的侄子的舅老爷的小舅子的堂姐的未婚夫。” 我:“”好吧,这个江湖早已超出我的理解范围。 和梁仁大眼瞪小眼片刻,我清清嗓子继续审问:“谢帮主,你为何追杀我?” “这个不好说。” 我僵硬地转头:“少侠,你又知道。” 梁仁点头点得诚恳:“嗯,所以我刚刚才说我没问题的,因为我都知道啊。” 我按捺住暴走的冲动:“那我还审问神马?!” 梁仁苦着脸:“我以为你会问出新鲜的问题。” 我深吸一口气:“既然大家都认识,那我就卖你个面子放开他好了。” 梁仁摆手:“这个倒不用,七煞帮和秋水山庄关系并不好。” 我呆滞了:“可是你说你们很熟。” 梁仁表情真挚:“有时仇人之间会比朋友了解得深。” 我:“” 继续大眼瞪小眼,瞪得天都快亮了。我拿手指捅了捅梁仁:“我们现在怎么处理?” 梁仁拍手笑得欢快:“杀了他,提着他的脑袋去见我爹,我爹一定很高兴。” 我脸黑如墨,不悦道:“看你也是一翩翩美少年,怎么手段如此凶残?动不动就打打杀杀。” 梁仁沮丧道:“那你说怎么办?” 我点着额角认真思考:“杀人是不行的。要不我们就这样走吧,反正他的穴道时辰一到就可自动解开,毋须担心他。” 这次轮到梁仁脸黑如墨:“你还担心他?他刚才可是要杀你。” 我斜睨他:“你之前还要杀我呢。” 梁仁扭过头不再作声。 我回剑入鞘,转身前行:“少侠,走啦。折腾大半夜累死了,回去我要好好睡上一觉,谁都不许打扰。” 梁仁仍一步三回头,神色间颇为戒备。 我轻笑一声,挑眉戏道:“梁少庄主,你这么依依不舍,莫非是你看上人家帮主了?”话音未落,只觉背后一阵阴风破空而来。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人狠狠一推,向旁边跌去。余光瞥见有黑影扑来。 我大惊转身欲救,却已来不及。只见谢一寒狠狠击在梁仁背心,狠厉的目光掠过我,接着御起轻功向林中逃去。 我担心梁仁状况,也顾不得追他。忙过去扶住梁仁,急道:“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梁仁面色苍白地抬眼看我,却是噗地喷出一口黑血。 我失声道:“掌上有毒。” 梁仁摇摇欲坠:“我就知道谢一寒不是好人。” 我搀他坐下:“我们不是点了他的穴道吗?” 梁仁从口中挤出字眼:“他可以冲开穴道。” 我跺脚道:“冲开穴道自身也会经脉受损,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他也做得来?” 梁仁目光绝望:“姐姐,你到底有没有在江湖上混过?” 我很无奈:“我出来混江湖还不到三日。” 梁仁一口黑血。 这黑血落于路旁的草丛。片刻后,我瞪大了眼睛,这草丛竟不知何时变黄许多。俯身嗅向那黑血,我淡定的神色终于起了变化。这毒,我目前解不了。 这毒初步判断应有多种毒物混杂,只凭我随身携带的器械和药物,根本无法下手。我回头看他:“把你知道的全都告诉我。” 梁仁脸色已转惨白:“这是血煞掌,谢一寒的独门绝招。掌上的毒是血煞毒,非比一般,虽不如秋水山庄的水寒毒性烈,但其混杂了不下十种毒,相当不易解。” “这毒谁人可解?毒性发作需多久?” “血煞毒唯当今有神医圣手之称的武林盟主宫千行可解,毒性于六个时辰内发作。” “宫千行在哪里?我带你去。” 梁仁气息奄奄,摇摇头:“不用了。武林盟远在千里之外,我们赶不到的。” 我急得眼泪都要流出来:“既然知道这毒解不了,你替我挡什么啊。” 梁仁笑得勉强:“你救过我一命,那种时刻我怎能眼睁睁看你去死?要知道我将来是要做仁义无双的大侠,当然不能给这名头抹黑。” 我几欲暴走:“你弄清情况好不好?!你怎么知道我中他一掌就会死?本姑娘打小百毒不侵,百毒不侵你懂不懂?”这也是我对谢一寒不设防的原因,我明白他伤不了我。可是我没想到梁仁会挡上去。 梁仁咧了咧嘴,半晌黯然道:“对不起,我又拖累你了。” 我使劲拍拍脸颊,让自己冷静下来:“这不是你的错。我急昏了头,刚才说的话你别介意。你放心,我会救你的。这毒虽然难解,但我看着并不是不能解。眼下我需要准备一些东西,这荒山野岭什么都没有,我们现在必须先回去。” 梁仁微微点头,声音几不可闻:“谢谢。” 我小心地搀起他,问道:“你还能走吗?” 他轻轻点头。 我扶着他走了两步,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怎么走?” 晨光熹微,万物渐渐苏醒。回首四顾,只见丛林莽莽,小径交错,完全不知道自己来到什么地方。 梁仁软绵绵地靠在我肩上,轻声道:“生死由命,随心选择吧。” 我心下无法,极力回忆之前逃跑时的光景,循着记忆中的路线行去。想着当初从上阳谷都能摸索出来,走出这地方应该问题不大。我暗暗告诉自己,莳萝,要相信自己的记忆,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当日头升起,阳光铺天盖地地洒下时,我心中的自信裂出缝隙。当初能从上阳谷出来,一定不是因为我的记忆精确,而是当时运气好。 当再次看到那被斩断于路的毒蛇蝎子时,我心中生出一丝绝望。兜兜转转一个多时辰,竟然又回到原地。 他嘴唇泛紫,面皮隐隐发青,黑亮的眼睛失去光彩。毒性蔓延,梁仁的体力正在迅速流失,不多时,他别说行路,连站立都成了问题。他轻轻地笑,缓缓道:“我恐怕要死了。昨晚说的遗言也不算浪费。” 我心上蓦地一痛,偏头看他。他虽然个头不低,但看起来也就十二三岁,眉眼间还带着几分稚气,这样一位少年,人生才刚刚开始,却要陨落于此。他为我挡下那掌时,是否真正明白自己即将付出的代价。因为我救过他一命,所以就要以命相报。鼻腔酸涩,突然觉得很难过。 “你不会死,我说过我会救你,我不会让你死的。”蹲下身将他背起来,眼前水汽濛濛,我笑道,“我莳萝难得做出一次承诺,上天怎么也得帮我圆上。” 梁仁动了动,头无力地伏在我肩头。 有温热的液体渗入,缓缓氤氲开。 他启唇,低哑微弱的声音:“我娘因我的出生而离开人世,小时候我总是羡慕有娘亲疼爱的人。我爹许是认为我害死了娘亲,总不肯亲近我,自小到大他从未抱过我。我跌倒了,他让我自己爬起来,我害怕了,他让我自己学着适应,说男子汉必须坚强。我爹什么都能给我,却惟独不给感情,他看我的眼神永远是冷冰冰。别人羡慕我是秋水山庄的少庄主,是我爹宠爱备至的独苗,可知我也多么羡慕他们有爹娘疼爱。” 我背着他静静地行路,阳光洒落于丛林间,折射出点点金光。一切都那么美好,生命是那么美好。 梁仁吸了吸鼻子,继续道:“五岁那年,我和一个玩伴爬上树摘果子,不料树枝断裂,我们一齐摔了下来。他蹭破了膝盖,我扭伤了脚。我爬起来准备走回去,却见他坐在地上抹眼泪不肯起来。我正不解时,见一个大我们两三岁的女孩急匆匆赶过来。检查他的伤处,用手绢帮他细细包扎好,然后蹲下来背起他慢慢走出园子。女孩边走边说,你再这样我下次可就不管了,让你随爹爹骂去。那个玩伴在女孩肩头蹭着眼睛,撒娇说,姐,你最疼我了,一定不舍得。” 梁仁顿了下,又缓缓道:“我看着他们一点点走远,直至再也看不见。我本来不觉得这点伤有什么,这时却有点难过。当时我就想,即使没了娘亲,有个疼自己的姐姐也很好,我受了伤她能背着我,哪怕只有一次我都很满足。从此我也很羡慕有兄弟姐妹的人。可惜我还是一个人,什么都没有。” 肩头的润湿感更甚,我没有回头看他,把眼中涌上来的水雾压制下去,张了张口却不知如何回应。 梁仁在我肩头轻轻蹭了蹭,嗓音含了湿意:“你知道我现在在想什么吗?我在想你要是我姐姐该多好。这样我就不是一个人了。” 我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却是咧嘴扯出笑容道:“你求我啊,你求我我就答应收你做我弟弟。” 他吃力地凑近我耳畔,极缓极轻道:“我求你,不要再让我一个人。” 泪水滑过,脸上尽是湿漉漉的触感,我尽量让自己显得开心,大声道:“好。我叫莳萝,以后就是你姐姐。梁仁,莳萝你知道吗?就是那种开着黄色小花很安静很平凡的植物,它就是我的名字。” 他点点头:“嗯。姐,你能叫我阿仁吗?我爹都是这么叫我,可是他叫我的声音也是冷冰冰的。” 我仰脸看渐渐高升的日头,同样大声:“好,阿仁。” 他蹭过来慢慢抱住我的脖颈,一字一顿道:“姐,我好高兴。” 我偏头看他,阳光落在他身上,闪烁着,跳跃着,如同欢快的音符,如同刚燃起的火苗。眼泪怎么都控制不住,视线一点点模糊,我昂起头,颇得意道:“那当然,捡了个我这样温柔善良貌美如花医术高超的姐,你真是走了狗屎运。” 他虚弱的声音带了丝笑意:“有理,我真走运。”接着他又道,“姐,你这么好这么厉害,爹交给你我很放心。” 我心里咯噔一下,心觉不好。 阿仁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姐,我好累,想睡一会。” 我猛然回头,急道:“阿仁,不许睡。”不期然对上那双已涣散的眸子,我彻底慌了,“阿仁,别放弃啊。姐会带你出去,姐会救你的。” 他双唇翕合,声音几不可闻:“对不起,姐。” 他的头垂下来,擦过我的脖颈,我只觉犹如利刃划过,浑身冰凉,彻骨疼痛。 血煞毒提前发作了。 第13章 某乌龙事件 山石堆砌出形态各异的林园佳作,或鹰击明空,或高猿长啸,或禽栖兽踞。假山之巅,瀑布飞流而下,与环山湖水相撞,訇然作响,玉珠四溅,摄人心魄。 我眼中闪过赞叹之意,脚下却未停留,继续向前行去。转过假山拐角,亭台楼阁映入眼帘,迤逦陈列,绵延不绝。 两旁植有花木,此时正值深秋,团团菊花开得艳丽,不远处的桂树亦不甘示弱,丛丛怒放,清香扑鼻。此外各种奇草异木更是不计其数,看得人眼花缭乱。 我暗叹,秋水山庄真是块好地方,几乎能与上阳谷媲美,只是上阳谷偏重自然,而此地却处处贵气奢华。亏之前我还以为上阳谷聚天地之精华,引万物之灵气,世上怕再难有更胜于它之所。没想到随便一所山庄都能富贵成这模样,果然是谷外有山庄啊。莫非江湖现在走的是高端大气上档次路线? “莳姑娘,请这边走。”前面引路的中年男人出声提醒。 我点点头,边行路边欣赏,终于忍不住叹道:“周管家,你们秋水山庄真有钱,大手笔。” 他眉梢飞上喜色:“不瞒莳姑娘说,我们秋水山庄别的没有就是钱多。山庄设立的店铺全国皆有连锁,山庄已连续十年稳坐江湖富豪榜首位,山庄名下的产业不计其数哎,莳姑娘,你怎么了?”周管家终于注意到我的异常,停下脚步扭头看我。 我按着额角,从深思中回过神,郑重道:“突然有了个土豪朋友,我在想今后钱要怎么花才好。” 周管家:“” 到秋水山庄这事应自三日前说起,那时我还演绎着苦情戏份,梁仁还徘徊在悲剧炮灰边沿。他的血煞毒提前发作,眼看就要挂了。我突然想起既然自己体质特异百毒不侵,那我的血是不是能暂缓毒性蔓延。思及此,我二话不说捋起袖子割手腕,血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宾果,成功了。不得不佩服本姑娘聪明机灵,关键时刻还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真乃可喜可贺。请45度角仰望天空三秒,以示瞻仰敬佩之意。 咳咳,自恋完毕,入正题。 我的血起了作用,梁仁吊着一口气要死不死。我背着他继续摸索,可谓出山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当看见山下袅袅炊烟,以及远处隐约的繁华城镇时,我内心的激动之情无可言表。然后,我做了倒数第十蠢的事。眼前一黑,我因太过激动华丽丽地昏了过去。 其实也不能全怪我心理承受能力弱,因为之前梁仁感人肺腑的一通比惨自述,我哭得满脸是泪,再加上为保住梁仁小弟的命,我下足了血本。情绪不稳,失血过多,后来一高兴就没把持住。 再次醒来已是当日黄昏,再次醒来已身处秋水山庄,再次醒来眼前站着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美大叔。 后来我才知道有位神秘人救了我们,他把我和梁仁送至秋水山庄大门口,尔后不留姓名不留联系方式飘然离去。可谓是勤勤恳恳做好事的模范代表。因为此人当时头戴斗笠遮面,神秘而来神秘而去,是以众人统一口径称其为“神秘人”。 美大叔见我醒来,猛地俯身,两手按于床铺之上将我圈住,神情亢奋道:“这位小姐,你终于醒了。” 停顿一秒,我睁圆眼睛与他对视,头发上指怒道:“你才是小姐,你们全家都是小姐。” 美大叔的眼神有一瞬的晦暗。 我浑身一凉,呼吸顿止。 正在这关键时刻,有声音从门外传入,“庄主,少爷情况有变。” 美大叔这才立身而起,随意地掸掸衣袖上莫须有的尘灰,随意地瞥我一眼,随意地迈步离开。 我探出头,心悸地问进房来的丫鬟:“刚才那人是谁啊?” 丫鬟垂首回道:“是我们秋水山庄的庄主。” 我:“”大水冲了龙王庙。 梁仁情况有变,本姑娘再次下血本。风度翩翩的庄主为了感谢我,传话道,吃什么补什么,姑娘既是失血过多,补点血才是正道。尔后,他送上三大桶新鲜的猪血,外附赠一盆猪脑子。 我当场泪崩。 不得不承认上阳谷的教学水平颇为不低,众大夫面对此毒唯有摇头叹息,而作为上阳谷弟子的我经过一番实验,竟然解毒成功。 众人拱手道贺:姑娘真是深藏不露,尊师何人?我等可有幸得知? 又有人道:看姑娘手法,肖似宫盟主三分,不知是否为宫盟主弟子? 有人接道:贤弟此言差矣,要知宫盟主从未收过女弟子。 另一人皱眉道:宫盟主神医圣手,有起死回生之术,这位姑娘医术虽高,恐也仅能及其十之三四。 再有人道:宫盟主不仅医术独步武林,品行更是高洁,德泽武林,仁义无双,江湖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这等所为已非高明医术可能媲美。 接着有人道:宫盟主 我面无表情,听着一屋子人对这个宫盟主各种歌功颂德,各种瞻仰崇拜,各种愿为其肝脑涂地。能做到这种地步,这位宫盟主真有能力,真有城府,真有手腕。我默默地把该盟主提为黑名单上第一位,这种神人绝非我等吾辈所能结交,行走江湖务必要避开之。不然被其坑了,还要乐呵呵地帮忙数钱。 至于他这个神医圣手的称号,还有什么医术独步武林,我才不信呢。不说别的,但谈六师兄就不一定比他差。我的医术源于六师兄的潜移默化,若我这样的都算厉害,那六师兄在这群江湖人眼中,岂不是要奉为神医?江湖这等见识,貌似还是略略脑残啊。 想起六师兄我情绪渐渐低落,他很好,一直很好。或许是我不够好,所以没资格一直陪在他身边。 “莳姑娘,到地方了。”周管家凑过来低声提醒。 我从回忆中返神,抬眼四顾,不知何时已至一处豪华大厅外。一众美婢纤手托玉盘,将山珍海味流水般往里送。 厅内齐齐整整地站着二百多名女仆,一百多用来伺候用餐,一百多做替补。一眼瞥过,自戳双目的心都有了,我竟然会同情这样一位土豪,脑袋务必是被门挤过的啊。 梁仁见我到来,慌忙起身相迎。血煞毒才解未有多久,他的脸色仍显苍白。扯住我的袖子,他笑得开心:“姐,你来了。”接着他倾身靠近,以手掩耳低声道,“本来我要自己接你的,但爹却板着脸不肯答应。你是不是哪里得罪他了?” 我淡淡地扫视他,尔后伸出食指推开他,极为平静道:“放手,我是不会和你做朋友的。” 梁仁:“” 质地上等的衣袍,金银线交织,勾勒出精致的图案。浑身奢华贵气的庄主梁墨舒舒服服地坐于餐桌前,舒舒服服地读着武林早报,语气淡然地开口:“既然进了我家的门” 我眯眼笑了笑,老老实实地把迈过门槛的那只脚重新收回。 梁庄主语气波澜不惊:“既然是我家未过门的” 我:“”双脚瞬间不知该放于何处。 梁庄主慢悠悠放下武林早报,掀开眼皮目光锐利地打量我,半晌冷声道:“妖女,你死了这条心吧,纵使生米煮成熟饭,我也绝不会把儿子嫁给你。” 我神情呆滞:“又是妖女?” 梁仁神情恼怒:“她是我姐。” 周管家慌忙纠正:“庄主,是娶。” 梁庄主目光晦暗三分,薄怒道:“本庄主那句话的重点在生米煮成熟饭。” 我、梁仁、周管家:“” 梁庄主屈起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沿,状似漫不经心实则暗含深意:“莳姑娘,你说该怎么办好呢?” 我认真思虑,沉着答道:“吃掉。” 梁庄主目光一暗。 我诚恳地解释:“既然煮成了熟饭,那就吃掉好了,总不能太浪费。” 梁庄主目光更暗。 我硬着头皮补充:“若是这顿吃不完,留到下顿再吃也不妨,只是口感可能差些。” 气氛非常不对,余光打量四周,我想起句可表达现场情景的诗,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在山雨将来之际,一个僮仆奔进院落,连滚带爬高声道:“庄主,报——武林滚动新闻,昨晚亥时至今日辰时,先后有君临城城主林玉和归南山山主卓虚于住处被食草萝采到手,事后卓虚拔剑欲自刭被弟子救下,林玉将自己关在房中,反应未知。” 我噗地笑出声:“啊哈哈哈哈太好笑了,原来这个江湖走的是女尊路线。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我四顾打量大气不敢出的众人,凑近梁仁低声问道:“大家为何神情如此严肃?这件事不好笑么?” 梁仁脸唰得红透,目光偏开,视线游离,沉声道:“爹,现在你该相信了吧。我姐这几天一直呆在山庄,怎么可能再去危害武林?” 我摸了摸脸:“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梁庄主击掌三下,有仆人越众而出,不多时捧着一轴画恭敬地呈上。梁庄主面色沉沉地睨我一眼,接过迎风一抖,那轴画铺展开,一位面容姣好的女子画像呈现在面前。 我眼前一亮,略略激动道:“看,美女哎。” 梁庄主手一抖,差点把画跌在地上。 梁仁扯扯我的衣袖,低声道:“姐,你仔细看。” 我凑上去细细打量,以指点额沉思道:“好像有点眼熟。” 梁庄主面沉如水:“你在耍本庄主吗?” 我正不解间,听得梁仁又提醒道,“姐,上面的女子是不是跟你很像?” 一语点破梦中人,我睁圆了眼睛。杏眼柳眉,瓜子脸蛋,秀气鼻梁,不是本姑娘是谁?甚至连左耳后那瓣淡淡的芙蓉胎记都未落下。我退开两步,颤抖着手指:“这,这” 梁仁还在毫无自觉地补刀:“这就是那位采了多位江湖侠士的食草萝。” 我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多位?!” 梁仁慌忙扶住我:“是的,截至目前被她得手的人有风云谷谷主云逸帆,名歌坊坊主上官秋,七煞帮帮主谢一寒,唐家堡堡主唐少蜀,清虚观观主云虚子” 我噗通栽倒在地:“连老道士都不放过?” 梁仁拉起我,解释道:“云虚子虽然是道士,但并不老,今年二十有三,神采俊逸,也是一个大好青年。” 我靠在梁仁肩膀处,站立不稳,哆嗦着嘴唇道:“你们给我点时间,我目前有点接受不能。” 第14章 某城主 经过一番详述后,我终于对此乌龙事件有了大致了解。在我出上阳谷的十日前,江湖中凭空出现一位采草贼。此贼专向江湖上年轻有为相貌英俊的侠士下手,短短小半月成功强x某谷主某坊主某帮主某堡主某观主某教主某少庄主某城主某山主(以上按照被采的先后顺序排列),成为武林中人人得而诛之的公敌。 前不久武林正义之士对她进行围攻,但被其侥幸脱逃。此后数日皆无动静,正在此时我出谷了。而不幸的是此淫贼恰巧与我长得非常相似,于是我甫一出现,得到消息的某少庄主与某帮主就杀了过来。 读完厚厚一摞江湖早报,我长舒一口气,提出了第一个问题。“小半月强x九位武功高强的侠士,你们确定这位采草贼不是蛇精狐精,出来采阴补阳?” 深吸一口气,第二个问题。“中招的人皆是谷主坊主堡主教主等等,为何到你们这不是庄主,而是变成了少庄主?” 揉揉太阳穴,第三个问题。“这食草萝究竟是真的和我长得一样,还是假扮我在行动?” 梁仁凑过来问:“姐,还有吗?” 我想了想,道:“暂时就这三个吧,它们是最基本的问题。” 梁庄主将那摞报纸推开,淡然道:“好,那现在我们讨论第三个问题。” 我:“” 还未等我们讨论出头绪,外面僮仆急急来报,“庄主,七煞帮帮主谢一寒纠集风云谷和名歌坊两处人马正在气势汹汹地赶过来,说食草萝在我们山庄,他们前来为江湖除害。” 梁庄主父子同时抬眼看我。 我急忙摆手:“看我作甚,那采草贼又不是我。” 梁庄主看我的眼神似在看白痴:“谁会信?” 我张口结舌答不出话。对啊,谁会信?我和那淫/贼长得几乎一模一样,即使我解释,他们也会认为我在狡辩。思及那些被采过的侠士们,每个都是一方地头蛇,我若出去定会被人第一时间得到消息,然后群侠围攻,把我剁成肉泥。 梁仁小声道:“姐,你别怕,我会跟你一起走保护你的。” 我沉默片刻:“为什么我们要走?” 风度翩翩的梁庄主笑得和蔼可亲:“莫非你想等着被剁成肉泥?” 我慢慢扭头看他:“庄主,这时你不应该跳出来说,什么七煞帮风云谷名歌坊,有我们秋水山庄在,他们胆敢动你一根汗毛试试看?” 梁庄主笑得更加可亲:“这位姑娘,你真是想太多。先不说你值不值得我们山庄如此相护,而是本庄主即使有这心也没这能力。秋水山庄是最有钱,可不是最能打架,七煞帮一个就足以与本山庄的武力抗衡,遑论还有风云谷名歌坊。” 我默默扶额。 梁庄主语气良善:“趁他们未至,你赶快收拾逃命吧,车马盘缠都是现成的,你还需要什么吗?本庄主着人立刻准备。” 我眼巴巴地看他:“那个,庄主你能整点易容术之类的么?帮我换张脸吧,别让人认出来。” 梁庄主点头点得欢快,挥手招来僮仆,道:“速去活些稀泥,剐些锅底灰送来。” 我不解:“庄主这是要做什么?” 梁庄主道:“自制易容术,保证极少有人认得出来。” 我两行清泪涓涓而流:“请问你是在玩我么?” 梁庄主摸着下巴,看我的眼神又似在看白痴:“你以为易容术那么好得,想太多。要知道三年前连几张都遭到整个江湖的哄抢。” 我彻底沉默了。 当日下午,我扮成送货的小厮,混在浩浩荡荡的商队中,离开了秋水山庄。一路上情绪略显低沉。梁仁不在,他应该还在昏睡。这个捡来的弟弟倒是挺仗义,死活要跟我一起走。但我是出来逃命又不是去旅游,而他武功也就中上等水平,带着他当然没道理。 可是还未等到我动手,他爹已一手刀下去砍晕他,拖到房中关了起来。虽然我即将这么做,但自己动手和别人动手的心情当然不一样。所以我怨念地看着梁庄主,指责道,“你真不厚道。” 梁大庄主毫无愧色:“秋水山庄算起来是经商的,生意人嘛,心一向比较黑。” 于是继绿萝小弟后,梁仁小弟也离我而去。可见混江湖这种事情,一般是不让组队的,需要单打独斗,独身去闯。想起绿萝小弟,我不禁叹口气,后来我曾带着梁仁小弟去墨店很拉风地寻它,不料店家却是告诉我,在我离开的那晚,它自个咬断缰绳跑掉了。此后再无消息。别是被不识货的人煮了吃马肉,这样可就亏大发了。算了,它不跟着我也很好,不然整日处于被人追杀的危险中,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我连累。 车轮轱辘轱辘地转,很有节奏感。我倚在车架上,懒懒地抬头向上看。秋日天高气爽,北雁南飞,昂首长鸣,很有几分美感。 赶车的伙计不解:“你在看大雁吗,大雁有这么好看?” 我望着队形变换的大雁,道:“对啊,你看这雁一会摆成s型,一会摆成b型,真有创意。” 伙计神色奇怪地瞥我一眼,不说话了。 马车行得已有段时间,秋水山庄渐渐消失在视野中,再也看不见。心下有些怅然。梁墨说因秋水山庄不敌那三大门派,所以要我先行离开为妙,一番话说得很是诚恳。可是我们都彼此心知肚明,秋水山庄富可敌国,若没有些保命手段,绝不会存留至现在。而我不过一个陌生人罢了,为我得罪风云谷和名歌坊根本不值得。 这三大帮派也同样猜到梁墨不会全力保我,所以才敢大张旗鼓地说来山庄抓人除害,其实就是给山庄一个信号,让梁墨速速遣我离开,别来趟这浑水。 他们把我当成那采草贼,而那采草贼又做下这等令江湖侠士蒙羞之事,所以倾力追杀我也可理解。但我还是很郁闷,虽然能理解众侠士欲诛之而后快的心情,奈何我是莳萝不是食草萝,当替罪羔羊什么的,恐怕没人会当得高兴。 思考颇费精力,再加上情绪沮丧更没精神,不多时我倚在车架处迷迷糊糊打起瞌睡。 当晚我们宿在一家客栈,毫无疑问这家客栈也是秋水山庄的产业。众伙计熟门熟路地各自找了床铺位子睡下。因为白天睡得过多,晚上困意倒没多少。但为了不引人注目,我也同样和衣躺下。睁大眼睛,望着屋顶怔怔发呆,耳畔是伙计们隆隆的打鼾声。有一瞬我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十年前,孑孓一身,环顾四周尽是陌生的存在。 不知发呆了多久,终于沉沉睡去。我做了梦,梦里有师父,有六师兄,有苏沐,还有很多早已忘记的人和事。梦境凌乱而破碎,醒来时不经意间触及枕头,湿湿的凉意。 拍拍额头,望向窗外。晨光正好,一众人挤在院中打水洗漱,纷纷攘攘,很是热闹。我咧了咧嘴,绽开大大的笑容,暗暗对自己说,不错,又是一个好天气。 重新坐上马车,继续赶路。我依旧发着呆,这时听得赶车伙计道,“今日中午就能到君临城了。” 我听闻君临城三字,这才稍稍长些精神,低喃道:“君临城么?” 赶车的伙计换了一个,是位眼睛很大的机灵小伙子。“这位兄弟,你是第一次出门吧。” 我点点头:“算是吧。” 他笑容灿烂,举起马鞭指着前方道:“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能到君临城。君临城可热闹了,里面什么样的人都有,货物在那也卖得最快。君临城林城主听说过吗?林城主爱民如子很为城里的百姓着想,那里人民生活水平都比外面高,吃得饱穿得暖,可让人羡慕了。” 听他兴致颇高的谈话,我也不觉心情放轻松,笑道:“既然如此,我们也搬进城中住好了。” 小伙子睁着大大的眼睛看我,惊讶道:“你果然是第一次出门。这君临城哪是那么容易住进去的,里面的每个居民都登记在册,外地人没有城主令不能在城中购置房屋,只能暂作羁旅客人。” 我轻叹:“林城主真有心,难得有这么用心治理辖地的官员。” 小伙子眼睛瞪得更大:“喂喂,林城主可不是朝廷官员,君临城是林家的产业,相当于我们的秋水山庄。” 我将掉落的下巴托上来:“那干嘛起个这么官僚的名号?”原来这林城主是实打实的江湖人士。 小伙子道:“因为他们那的确很像一座城池。再说了,叫什么名字和我们有干系吗?” 我叹气:“这样的名字容易误导小朋友。”以为是什么官府机构。 他斜斜看我,哼道:“你承认自己没有见识,我不会嘲笑你的。” 我同样斜斜看他:“你已经在嘲笑我了。” 第15章 某谷主某坊主 待到日头升至正中时,我们在一座威武的城门前停下,抬头只见上书石刻的三个大字——君临城,遒劲有力,别有一番气势。 只是城墙两侧那两行闪瞎人的话是怎样?对待朋友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般残酷无情。 小伙子见我直勾勾盯着那两行粉刷的白色大字,解释道:“哦,这是君临城城主的格言,是林城主为人处事奉行的法则。” 对待敌人要像严冬般残酷无情,我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牵马而入,城内人声鼎沸,街道人来人往,两侧房屋鳞次栉比,商铺繁华非凡。我左瞧瞧右瞧瞧,先前的忐忑被满心的好奇取代。出谷后其实我也没怎么闲逛,所以现在看哪都觉得新鲜。 一骑绝尘而来,街上的人自动分开一条可供通过的道路。这一骑身后又跟着六名同样衣饰的士兵,七人直冲至城门处,同时勒马,只听一阵长嘶七匹马立停,整齐严密训练有素。果然是君临城的人,比其他江湖门派多出几分严谨。 为首那骑调转马头,行至街道正中,取出一幅画像,展开悬于半空,朗声道:“若见此人,速速报告城主。有隐匿者,以包庇罪论处,逐出君临城。”他将话重复三次,转身冲那六骑挥挥手。那六人见此跃马而下,取出挂于马背两侧的画像,认真地贴在显眼之处。 不多时整个街道都被那画像占满,任你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总能看到画中人。 张贴完毕,五人跃上马,绝尘奔出城去,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猜测应是出城张贴搜捕告示。而其余两人留守城门口,仔细检查入城人员。 我低垂着头保持沉默,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心下却是叫苦不迭。因为那画像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食草淫贼,当然也可以说是本姑娘。 本来此行目标定在君临城,想着一来食草萝刚光顾过这里,我或许能找到些线索,顺藤摸瓜抓住她洗我清白;二来君临城距秋水山庄最近,到这里最不费力。而且听梁墨说起,君临城城主很有几分王者霸气,七煞帮等人一般不敢乱闯君临城,再加上林玉事后也无太大反应,众人以为他不甚在意贞操之事。这样我的安全指数相对提升不少。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没想到林玉反应如此迟钝,竟于两日后才有所行动。而其不行动则已,一旦行动却是如此雷霆手段。林城主,你这样会让我压力山大啊。 正在我准备先避过眼下的风头,等夜黑人静时,偷偷溜出君临城跑路之际,铿锵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震得街道颤栗不止。 马速减缓,我余光瞥去,为首是位气宇轩昂的美男子,剑眉星目,墨发高束,举手投足间尽显君临城下的王者风范。他骑一匹枣红汗血宝马,身后是整齐划一军容肃然的士兵队。一手轻举,众士兵立刻止步,原本热闹非凡的街道上无一丝杂音。 他驱马缓步向前,等反应过来时,他已停于我身前。该美男唇畔噙笑,微微俯身打量我,声沉若水道:“好久不见。” 我仰脸怔怔看他,几分呆愣,喃喃回道:“好久不见。” 他展颜一笑,尔后大手轻挥朗声道:“弓箭手准备!” 唰唰几声响动,弓箭手已搭弓上箭,箭头个个对准本女侠,密密实实地织成了真正的天罗地网。 我终于从美色中完全清醒,按捺住几乎跳出喉咙的心脏,强作镇静道:“阁下这是何意?” 他再次一笑,蓦地提起手中方天画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刺来,我心下一滞,这么近的距离,对方突然发招,我完全躲不过。闭上眼睛准备横死街头之际,却只觉冷风擦着头发掠去,发丝飞扬,纷纷散开。 他将我扮男子用的头巾挑下,神色悠然气息危险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我长叹一声,果然是时运不济命途多舛,还未行动便被捉住,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有图有真相,纵使我说破嘴皮也无济于事。但一言不发又不是我莳萝的风格,于是我憋屈道:“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你初入城之时。”他目光一点点收拢,“女扮男装或许能瞒过多数人眼目,但其中不包括君临城之人,要知为了抓你,本城主可是着人日夜紧盯各紧要之处。而你男扮女装不正是心虚的表现么?所以我们先锁定如你这般的可疑人,尔后细细与画中之人对照。本城主倒没想到,你竟还敢进君临城,胆子真是不小。可惜这次你恐怕有来无回了。” 我额头渗出冷汗,最终还是挤出那几个字:“林城主,在下想可能有点误会。” 林玉眼中的笑意消失殆尽:“有什么话回牢狱再说,带回去。”他话音刚落,两名手下立刻持剑向前,虎视眈眈欲将我拿下。 脑中闪过林玉那句格言,我心觉大大不妙,垂死挣扎道:“那食草萝不是我,我此番进城就是为追查她洗我清白。虽然我和那画中女子一样,但她确实不是我。林城主你要明鉴啊。” 那两名手下动作顿了顿,等待林玉的进一步命令。林玉扯辔欲调转马头,不耐道:“带回去。” 不行,不能跟他们走。若进了牢狱,那可真是要任人鱼肉。莳萝,要逃出去。可是这天罗地网应该怎么逃出去呢?我心急如焚。 除非有奇迹发生。而奇迹出现的概率相当于火星撞地球,我欲哭无泪,直叹流年不吉,出谷的方式很有问题,所以才导致步履维艰,处处横祸。思及此,不觉仰天长啸:奇迹,奇迹啊! 一阵莫名的嘈杂声,奇迹竟然真的出现了。 我偏头瞧着挡在身前的黑衣男子,实在不知以何种心情来接受此种奇迹。 林玉缓缓握紧方天画戟,虽然笑着但笑意却是极冷:“谢帮主难道要插手我们君临城之事?” 对,作为奇迹出现于我面前的人正是七煞帮帮主谢一寒。 谢一寒没有立即回答。从这个角度我只能看到他的侧脸,五官线条硬朗,微抿的薄唇透出严肃淡漠之意。我竟没发现谢一寒也颇有几分姿色。 沉默在蔓延,冷意在加深。 良久,谢帮主依旧一言不发。 林玉拎了拎方天画戟,语气转为悠然:“江湖传闻七煞帮谢帮主惜字如金,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惜字如金?想起之前他被我和梁仁制住,也是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梁仁说,他才不会说呢。我当时还以为是句玩笑话。 林玉继续道:“谢帮主,识时务者为俊杰,现下可是我君临城之内,即使强龙也难压地头蛇。何况七煞帮于我君临城而言,并算不上强龙。” “那再加上我们呢。”轻咤声猛地响起,两条身影自天而降落于谢一寒左右。 左侧那人长发披散,雅致自然,几分闲云野鹤之意。手持判官笔,眉目间神色淡然。 右侧那人梳着颇为复杂的发型,一袭深红衣袍,狭长眼眸,雌雄莫辨,颇为妖异魅惑。 谢一寒倾身抱手,分别作揖道:“云谷主,上官坊主。” 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原来这两人竟是风云谷谷主云逸帆和名歌坊坊主上官秋。他们不是去秋水山庄抓我了吗?怎么会齐齐出现在此处? 但我顾不得深究,只盼着他们快点打起来,我浑水摸鱼趁乱跑路。 林玉见此,却是大笑道:“这么说来今日三位定要插手君临城之事?” 云逸帆负手而立,淡淡道:“林城主此言差矣,我等追妖女至此,欲为江湖除一害。还请林城主理解配合。” 林玉眼睛微微眯起:“这妖女已为本城主所擒,诸位先请回。待审问完毕,本城主自会交给武林盟公裁。” “这妖女是我们先发现,若不是我们逼她离开秋水山庄,她岂会再至君临城?再说此妖女尚在我们手中,可未被城主所擒哦。”低柔略带娇媚的嗓音缓缓响起,正是掩口浅笑的上官秋。 林玉紧握方天画戟,杀气微泄:“诸位可要想好了。” 云逸帆见此,扫了我一眼浑不在意道:“大家别为一个妖女伤了和气。既然我们的目的都在于严惩此人,不若于此地将她正法,除公害雪耻恨。” 我心下一凉,原来表面人畜无害之人才最可怕。这下我可是要死无葬身之地。 “不行。”极阴极寒的声音传来,我循声看去,一直沉默的谢一寒竟在此时开了口。他说,“绝不可让她如此痛快就死。” “有道理。必要将她千刀万剐方解心头之恨。”上官秋露出狠厉的笑容。 “不,还是将她置入百鬼啮心阵,正巧我也需要实验新阵法威力如何。”林玉若有所思。 “五马分尸倒也不错。”云逸帆也加入讨论。 “牵机药,不仅死得痛苦死状也凄惨。”谢一寒沉沉道。 “千刀万剐吧。” “还是百鬼啮心好些。” “五马分尸明正典刑。” “牵机药。” “千刀万剐一票。” “百鬼啮心点赞。” “五马分尸好评。” “牵机药置顶。” 四人为如何处死我争得不可开交,这个江湖要不要如此脑残,如此凶残啊。我眼泪长流,几可冲倒长城。 第16章 某公子 火光冲天而起,浓烟扑面而来,呛得人几欲窒息。“小姐,我的小姐。”体态稍显臃肿的老妪连滚带爬地撞进房间,抱起床铺上还在沉睡的小女孩,边往外冲边厉声哭喊,“着火啦,快来救火呀。着火”狰狞的刀光闪过,老妪的喊声戛然而止,鲜血喷涌,与火光融为一色。 猛地睁开双眼,心脏还在怦怦直跳,我大惊正欲坐起,不料刚起身一对碧眸映入眼目。它宛如浸在水中的翡翠,神秘而幽深,恍惚间似乎散发着淡淡的荧光。 怔愣好一会,我才回过神,视线扩散开来,这双眼眸附近还存在着挺拔的鼻梁,淡粉色薄唇,白玉般莹润无暇的面庞,五官线条柔和,这是一张男子的脸,一张极为好看的男子的脸。 这张脸现在距我不过盈寸,彼此鼻息交织,呼吸相闻。视线转移,我一点点地打量这张脸的主人,待在脑中勾勒出完整轮廓时,一滴冷汗自额角滑落,我两眼一翻差点再次晕过去。 之所以说再次,是因为我之前已在他面前晕过去一次。 林玉、谢一寒、云逸帆和上官秋四人为如何处死我争论不休,谁也不肯让步。这时云逸帆又有了解决办法,说是为了体现江湖武林的自由民主,保护犯人的人权,他们应该把最终选择权交给我。 这个提议经过商讨被通过,四人并排立于我面前,任我拣选。卧槽,看这仗势,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四个美男排排站,任我选个一二三。内心的沉痛之情已不能用眼泪表达。 最后我对比良久,选择了谢一寒。其实即使不对比良久,我也会选择谢一寒。因为我还不想死。牵机药虽毒,但我这体质怕它个鸟。 对比良久是为了安慰其他三位美男,让他们以为我觉得四种死法都甚好,一时不知如何抉择,满足他们对自己智商的虚荣心,免得到时再出差错,万一搞个五马分尸什么的,我铁定死翘翘。 我服了牵机药。好吧,服毒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扮出真正服毒的效果。因为此毒服下后,服毒人头部会开始抽搐,最后与足部拘搂相接而死,状似牵机,所以起名叫“牵机药”。据说那个什么南唐后主就是死于此。 为了活命,只能赶鸭子上架。我想象着服毒人毒性发作时的模样,然后极力装出头部抽搐的样子,最后与足部拘搂相接而死。可是装死时,我遇到了新的问题,即如何才能没有呼吸。龟息术上阳谷有教,但当时我正懒散逃了两次课,恰巧把它逃过去了。此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一边卖力地抽搐着,一边大脑高速运转想着应对法子。最后,聪明机灵的我终于想出了办法。于乱七八糟地痉挛中,在最后一秒,装作不小心撞到街道旁的台阶上,对准穴道把自己磕休克过去。 后来林玉到上阳谷提亲,我深以此事为恨,言辞凿凿要求他务必像我当初一般装出那个死状。林玉当场风中凌乱。 后来与谢一寒提及此事,谢一寒冷着脸说,当初竟然抽搐那么久我才倒地不动弹,使他对牵机药的毒性强度产生怀疑,后再用时都会增添剂量。 我掩面泪流。 再次醒来时,我已身处乱葬岗。摸摸完好无损的胳膊腿,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还存有全尸。只是脑袋晕得厉害,莫非是之前那下磕得太用力? 晕晕乎乎正要迈步离开,谁知这时头上的树桠间起了响动。我下意识地抬眼上看,便见一双碧眸莹莹,如同燃起的一簇鬼火。莫非是乱葬岗的冤魂,我心下大惊,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再次晕过去。 现在又看到这双碧眸,这张无表情的脸,恍惚间有种自己其实已死的错觉。于是颤声道:“你是人还是鬼?” 那双碧眸眨了一下,稍稍退开些。默了片刻,我才听到回答,“不知道。”嗓音略略低哑,仿佛指尖触到磨砂牛皮纸,不让人讨厌的感觉。 我却是惊得差点跳起:“不知道?!”当然我没有跳起,并不是因为不想,而是没那个条件。稍一动弹才发觉浑身无力,脑袋还在阵阵发晕。迷迷糊糊地意识到不对劲,我揉着脑门自语,“我这是怎么了?” “你虽然体质特异逃得一死,但牵机药毒性太强,这是副作用。”他不紧不慢地解释,“将养两日即可无事。” 我心下警惕,紧盯着他:“你是谁?”为何会知道我体质特异,又是从何处晓得我服了牵机药? “我么?日后你自会知道。”他缓缓起身,长长的衣摆掠过床铺,窸窣作响。 我沉默着。 他又道,“不过,目前这里对你而言是个可保命的所在。” 我继续沉默,考虑着他话语的真实性。 他转身,在书桌旁坐下,捧起一卷书开始读,如此认真似乎完全忘了我的存在。 我转眼打量四周,略显奢华的房间,除此外无特别之处,猜不出所以然。但从屋内的摆设看应是为男子所居。 沉默充斥,唯有书卷翻页声偶然响起。 我从背后打量他,一身明紫衣袍,衣摆处金线勾勒云纹,墨发用同样的明紫色发带不高不低地束起,淡淡的奢华感。我移了移身子,在从侧面打量,眉飞入鬓,单边刘海垂下,看起来有种难言的忧郁与沉默。 我看,我再看,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对方愣是纹丝反应没有。若是换做其他人,被人如此紧盯打量,不该早就回头了吗?思及出谷后遇到的那些侠士,我估摸着江湖走得莫非是张扬个性路线?每个人都拽得紧。 他不回头,于是我只好先开口,硬着头皮斟酌词句道:“这位公子,那个,我好像有点饿了,你看能不能”拉着长音,将话语中未尽的意思尽数体现。 他没有看我,也没有放下手中书,只是唤道:“临风。” 劲装打扮的黑衣侍卫无声落于门外,单膝跪地俯身听令,神色间颇为恭敬。“临风在,请主人吩咐。” “为莳萝姑娘准备饭食。” “是。” 我瞪大眼睛,话都说不利索:“你、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又翻过一页书,还不忘提笔随手在上面圈点勾画,淡淡道:“我为什么不能知道?” 我蹙眉思索片刻,觉得他这反问也颇有道理,于是哦了一声,捂着辘辘饥肠静等饭吃。 但当看清那侍卫恭敬呈上来的那碗汤时,我的脸黑下来,无力道:“这位公子,若是我没看错的话,这应该是碗巴豆汤。” 他点点头,依然未有其他动作。 我身心俱疲,挥挥手道:“算了,我不饿了。” 衣裳窸窣,我抬眼去看,却见他已转身行来,接过临风手中的那碗汤,眉目间如落了片阴影,淡淡的忧郁。“我并没有其他意思。你体内的牵机药需先排出,身体才可慢慢恢复。这汤算是引子。” 我这才明白他的意思,为自己刚刚的小人之心而羞愧,急忙接过道了谢,一饮而尽。 他扫了一眼见底的汤碗,返回书桌旁,拿起那卷书继续读,优雅闲适。 而我在饮完那巴豆汤不久,上吐下泻不止。幸亏他还知晓安排两个侍女搀着我往茅厕去,不过后来我跑得实在累得慌,索性在茅厕外不远的一处长椅上落座,一有情况马上冲进去。 掌灯时分,那名叫临风的侍卫送来一碗绿豆汤。吐泻症状才止。而我在两个侍女的搀扶下,腿脚发软回了房,虽然身体依然虚得很,但精神却好了很多,头脑也清醒了。 房间设一屏风,屏风后有盛满热水的浴桶,以及准备好的衣物等等。我暗叹一声,这位公子真细心周到。尔后在侍女的帮助下,舒舒服服地泡了个澡,换上干爽合身的衣服。 待她们收拾完毕,又抬进一小几,热气腾腾的饭菜罗列其上。我肠胃早已空空,此时嗅到腾腾香气饥饿感更为强烈,况且那公子很识趣地没来扰我,于是我晚饭吃得很多很欢快。一本满足,把之前的倒霉事抛之脑后,只觉人生无比美好。 我重新躺上床时,紫衣公子推门进来,继续读书,甚至连之前的坐姿都一模一样。 窗外夜色渐深,吃饱饭的我有点犯困。撑起眼皮瞅瞅正襟危坐的某公子,几番欲说出的话又落回肚中。寄人篱下,总不如自家自在。再说我也搞不清他的意思,这房间明显为男子所居,但他又毫无为我换房间的意思。若要我今晚宿在此处,可是他为何还留于此? 人家是主人,还帮了我许多,做人要知恩图报,撵他走也有点不妥当。如何委婉曲折地表达我要睡觉的意思,而又不会让主人有丝毫不快呢,这个颇费思量,需要斟词酌句,语调声音都要拿捏好。 一套套方案被想出,一套套方案被否决。 第17章 某教主 鼻端萦绕淡淡的檀香,身侧的床铺缓缓陷下,苏苏然然的轻响。出门在外警惕心万不可少,所以我第一时间睁开眼睛,入目仍是那双幽深略显神秘的碧眸。我心下大惊,退至床角,身子紧绷蓄势待发,沉声道:“你做什么?” 他侧躺于床外侧,一手支着身子,碧眸如水轻漾,却无多少情绪:“睡觉。” 我目光凝着他,只见对方仿若君子坦荡荡,若我有其他想法倒显得我猥琐了。对视片刻,我揉了揉太阳穴,暗叹,这总归是人家的地盘,说不定这床铺还是人家的,我现在的表现有点鸠占鹊巢的意味。迅速反省完毕,我随手取来外袍,点点头道,“那你先睡,今晚月色不错,我出去散散步。” 他眼角余光扫向窗外,不急不缓道:“今晚没有月色。” 我这时也瞧见外面黑黢黢一片,镇定地改口:“今晚夜色不错,我出去散散步。” 他起身拦住我,语气软了一瞬:“别闹。” 我一怔。就在这怔愣间,他迅疾出手,点了我的穴道。 我呆呆地看他把外袍从我手中取下,放回原处,尔后让我如先前般躺下,接着他侧躺于我身侧,伸出手臂不松不紧地搂好我。我睁着眼睛,既无法动,也无法讲话。心中无数匹草泥马奔腾不息。这究竟是怎样一种状况? 欲哭无泪,江湖莫要如此薄待我,虽然某公子长相好,身材好,气质好,武功好,符合了我择婿标准的前四好,但我还不知他厨艺和运气如何,以及性格方面还需继续考证,江湖不要这样急着把我卖出去。啊啊啊,我会画圈圈诅咒你的。 正在我凌乱之际,他抚了抚我的后脑勺,低沉嗓音自头顶传来,幽幽的语调,“点穴不利于你身体内血液流动,但你不肯配合,只能取此下策。你放心,我不会动你。” 他微凉手指拂过我的眼帘,轻声道:“莳萝,睡吧。” 随着这句话的落下,我凌乱的思绪顿止,浓重的困意袭来不可抵抗,我的眼睛慢慢阖上。 翌日早上醒来时,床上只余我一人,我手脚活动自如,可自由讲话。转眼看去书桌前已无他读书的身影,我揉着眼睛回忆,恍恍惚惚只觉昨晚之事犹如梦境。 然而无论是不是梦,我都决定离开。陌生的人陌生的地方,总让人觉得不安全。 “你要走了?”某公子淡淡抬眼,轻声重复道。 我重重点头:“是。” 他稍稍垂眼,长长的刘海掩住眸中的情绪,只觉落寞而萧索,很容易让人想起秋风拂过,黄叶纷落。沉默片晌,他微微颔首:“好。” 我倒没料到会这样顺利,感激之情发自肺腑:“莳萝非常感谢公子的照顾,以后若有机会定当重谢。” 他似乎笑了一下,接着点头读书,与往常并无不同。我俯身冲他郑重地作礼,尔后转身离开。 我走了,某公子既没有挽留,没有强留,也没有遣人送我出府,仿佛我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透明存在。真是个神秘而奇怪的人。 想起他那双幽深的碧眸,我暗暗揣测某公子应该不是中原人。出手救我或许至少恰巧遇到,至于昨晚那件事,或许真是的场梦吧。 这是一座很大的宅院,虽没有秋水山庄奢华,但胜在大,目测面积约为秋水山庄的两倍。本来我还担心这么大的宅院,自己兜兜转转迷了路出不去,然而不久我就打消了此想法。因为这宅院虽然很大,路线却是简单明了,很多地方是一条路通到底,别说十字路口,就是岔路口也很少。 某公子果然异于常人。 背着包袱,一路行去。没多久,便至大门口。门口倒有两名守卫,手持枪棒,腰杆笔挺。我放缓脚步,想着若是被拦住该怎么解释才可脱身,谁知跨出门口好远,他们仍未吱一声,甚至连目光都没有移动。 这等反常让我心下犹疑,难道我真是透明的不成?思及此,赶紧捏捏自己的手,拍拍脸蛋,很好,没有问题。 我甚至还跺跺脚,感受是否存在重力。 好吧,我一切都没问题。 那就问题的就是他们了。 该不是遇上鬼怪了吧?我心底浮起一个想法。但随即摇头否定,大白天遇鬼怎么可能?我觉得自己出去后需要找个大夫瞧瞧,别是牵机药没毒死我,倒是让我神经错乱了。 宅院建在一座山上,所以出了院门我需下山。只是当手搭凉棚往山下打量,目测路程时,我呆住了,石化了,当即泪如泉涌。终于知道某公子为何会淡定地放我走,不是因为他是个好人,而是他知道本姑娘还会回来的。 山下密密麻麻站的全是人,半空中五颜六色的旗帜飘扬,上书耀眼大字。本姑娘眼力还不错,当然更重要的是那字非常之大。于是一瞥之间便见到遒劲的“林”字,飘逸的“风云”,深沉的“七煞”,秀气的“名歌”,凌厉的“唐”字,清新的“归南”等,其中最中间最大的那面旗帜上书沉稳厚重的“武林盟”三字。 我僵硬地调转脑袋,发现临风不知何时落于我身侧。我颤抖手指指向山下涌动的人流,不敢置信:“这些人怎么在这里?” 临风诧异地看我,回道:“姑娘自己做下的事难道不清楚吗?” 我嘴角抽搐:“捉我的?” 临风点点头,目光依旧诧异:“姑娘为何如此惊讶?这种围攻又不是第一次。上次姑娘不是很轻易就脱身了么?”他皱了皱眉,继续道,“不过这次有宫盟主亲临山下,姑娘逃脱或许不太容易。” 我咽了咽口水:“宫千行?” “是啊。”临风偏头看我,满目诚恳,“在下觉得姑娘完全应该考虑采宫盟主,年轻有为相貌英俊的江湖侠士舍宫盟主其谁。” 我脸色黑下来,哼道:“你家主人好像也挺符合条件的。” 临风眼角余光淡淡瞥过来:“我家主人不是被你采过吗?” 我一个趔趄差点摔倒,稳住身形仔细打量山下的旗帜,回想着在秋水山庄得到的信息,那淫贼曾成功强x某谷主某坊主某帮主某堡主某观主某教主某少庄主某城主某山主,而此时某谷主某坊主某帮主某堡主某观主某城主某山主正在山下等着杀上来,某少庄主我已见过,这样推算来,“你家主人、他是魔教教主楚江?” 临风:“还不算太笨。” 我扶额长叹:“果然与江湖隔绝太久,它早已不在我的理解范围内。” 临风:“姑娘何出此言?” 我谆谆解释:“你家主人就是一文艺感伤青年,从头到脚有一丁点魔教教主的做派吗?既然是魔教教主,怎么说也要沾些魔的气息,比如说性格变态,比如说长相妖孽,比如说有种种怪癖等等。你说你家主人究竟占了哪一点?这种人也能做魔教教主,这样的江湖真的正常吗?” 临风垂眼沉思,良久道:“我想你对我们教主有所误会。” 我不解:“误会?” 临风又沉思良久,郑重道:“对,误会。” 接下来的事情证明,我不是对楚江这魔教教主有所误会,而是对他有天大的误会。 山下满是欲对我诛之而后快的武林人士,虽然这也只是误会所致,但从目前情况看,这误会一时半会还解不开。根本不用权衡,我扶正背上的包袱,老老实实地原路返回。 不过我既然都已经说了要离开,结果自己转了一圈又回到原处,总觉得面上无光。于是,决定让临风随便帮我找间房子暂住。 临风笑了笑,笑容里包含了很多东西:“你说随便找间房子暂住?” 我挠挠头,不知为何心下略略发虚:“是的。” 临风哦了一声,指着周围的房间道:“那姑娘自选,请随意。” 我继续挠头:“这些房间都没有人住吗?” 临风也学着我挠头:“算是吧。” 马上我就理解他这句“算是吧”到底是何意思。这些房间是没有住人,但却住着其他东西。比如说吊满房梁的手骨,比如说横行的蝎子蜘蛛,比如说吐着芯子的群蛇,比如说层层叠叠的血衣,风一吹飘飘荡荡,让人不觉毛骨悚然。 临风神情不动:“姑娘你要住哪间?” 我:“” 磨磨蹭蹭,我最后又转回那间房。现在才发现,楚江这魔教教主名副其实,真的是各种变态爱好。再次瞅见他时,腿不觉有些发软。我给自己打气,莳萝咱不怕,他不就是喜欢收集点小众的物件吗?作为魔教教主,若是这点小爱好都没有,有何资格称为魔教教主?咱要理解,理解万岁。 努力挤出满脸笑容,我硬着头皮凑上去,嘿嘿打着招呼:“这位公子,我们又见面了。” 楚江无反应,读书如故。 转眼看临风,希望能得到一丁点暗示,谁知临风此刻化身石雕,连半个眼神都不肯给。我只能笑得更开些,语音更加委婉:“我觉得吧,这里风景还不错,再叨扰公子几天没问题吧?” 楚江楚公子视我为无物。 我踮着脚尖慢慢从他身后移回去,猫着腰解下包袱放回原处,悄无声息。 临风一眼瞥来,白色大理石雕瞬间化身黑岗岩。 我猫着腰挪至窗边,尔后招招手示意走近。 临风虽然百般不情愿,但扛不住我无休止的挥手,慢慢挪过来。 我掩口低声问:“临风,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宫千行他们会不会杀上来呀?” 临风木然点头:“当然。” 我皱眉看他:“他们就聚集在山下,你们不需要做些准备吗?”武林盟与魔教一向不是势不两立的么? 临风再次点头:“已经做好了。” 我拍拍胸口放心许多,这时听得他又道,“所有密道已开启,只要他们杀上来,我们马上就能逃出去。” 我一口气没咽下去,噎得翻白眼:“你们怎么说也是魔教,有点第一邪教的气派好不好?不战而逃岂不可耻?” 临风同样翻白眼:“打又打不过,不逃等死啊。我们是邪教中人,能活命是第一位,声望名誉什么的就不要在乎了。” 我眼泪双流:“宫千行真的那么厉害吗?” 临风迅速地瞟一眼楚江,俯身极低声道:“是我们教主不务正业不思进取,整日参悟时刻冥想都快成仙了,还说什么要求得长生之术。” 我几欲哭死:“这样的教主竟然没被撵下台,这样的魔教竟然没被灭掉真乃奇迹也。” 临风拍拍我的肩,安慰道:“道法嘛,讲究的不就是不求闻达,淡泊名利,顺万物自然之造化么?抢教主的位子作甚?” 我:“”擦嘞,魔教悟性这么高,让清虚观情何以堪。 第18章 某盟主 当晚,武林盟杀上来了。果然如临风所言,魔教中人一瞬间撤了个干净,除了 “这位公子,你究竟还要带多少本书?”我听着外面渐行渐近的震天喊杀声,急得吐血。 楚江依旧慢慢拣选着书籍,时而沉思道:“这本要带着,这本也需要,不对,这本好像可以不带。” 我默默扶额:“我们这是在等死吗?” 临风道:“不是,确切地说是姑娘你在等死,我和教主死不了。” 我惊恐:“何出此言?” 临风双臂抱胸:“宫盟主不喜杀戮,弃暗投明之人绝不会杀。” 我瞧着犹如未闻的楚江,颤抖声音道:“你要背叛魔教?” 临风摆手道:“哪的话,权宜之计罢了。过后再偷偷跑回来,不伤士气。关公当年不亦如此吗?” 我嘴角抽搐:“你确定宫千行不会手一抖杀了你们?” 临风道:“哎呀,不会的啦。又不是第一次,大家都了解的。” 思量许久,我沉沉道:“那我也跟你们弃暗投明,没问题了吧。” 临风一笑:“宫盟主是没问题,不过你确定某城主某帮主某观主等等会放过你?” 我暴跳,一把推开他:“嗷嗷嗷,密道在哪里,我要逃命。” 临风随手一指。 我一跃而出,心在流血,尼玛,原来江湖走的是坑爹路线。 身后隐约传来临风的低语声,我顾不得理会,一路奔出。 后来我才知道,他说的是,“哎哟,还真的有人信。” 我没跑出多远,便见一队手持火把的武林人士冲过来。他们于火光中发现正在逃跑的我,立刻跟打了鸡血似的,嗷嗷叫着追过来。我不敢怠慢,用尽全力飞奔。 我发现自从入江湖后,我就在不同地点不同时间相继展开同一类型的逃命运动。想想为何会如此,因为我被众江湖人士误会。我为何会被误会,全拜那食草萝所赐,所以,我一定要抓住那个陷害我的淫贼,把她先奸后杀再奸再杀方能泄此心头之恨。 不过这食草萝真的是罪魁祸首吗?若是我不出谷,她有机会陷害我吗?所以源头还在上阳谷中那种心机与美貌并重的小师妹苏沐。可是我能对苏沐做什么吗?武力值不如她,智力值不如她,声望值亦不如她,毫无翻身余地。 正在跑得气喘吁吁即将甩掉那些尾巴时,蓦地发现前面有道隐约的人影伫立,稳稳地挡在路中央。我本能地想要换个方向,却不料这条路只此一条。心下痛呼,我命绝矣。 此人眨眼之间已近身畔,只听他低声道,“莳萝?” 我管不得许多,立刻出手攻击。谁知一招便被点住穴道,动弹不得。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拦腰携了我纵身几个飞跃,尔后转几道弯隐进一处茂林中,成功甩掉后面亢奋的人群。 他将我放下,解开我的穴道,再开口声音透着十二分的欢快:“你猜猜我是谁?” 我上下打量他,全身裹在黑色夜行衣中,唯余一双眼睛露在外熠熠闪光。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最后黑着脸道:“七师兄你真有兴致。” 那黑衣人扯下面罩,笑得非常:“哎呀,只露一双眼睛竟也能被认出来。” 我忍住一拳打飞他的冲动:“那你还让我猜?” 七师兄咧嘴一笑:“因为我们在打赌啊。”说完,他冲茂林深处招招手,压低声音道,“人已接到,速来围观。” 我:“” 话音刚落,我便见二师兄摇着扇子,骚气盎然地缓步行出,他拈着扇柄正要开口,不料半途中一个黑影窜出,后发先至落于我面前,翘起大拇指肃然道,“私逃出谷,你可是上阳谷第一人。小师妹真大奶女侠也。” 我不由低头打量自己。 “看什么看,沫雪想说的是真乃大女侠也。”二师兄一扇子敲我头上,语气极其不屑。 我眉眼抽搐,半晌才平复心绪道:“二师兄,你们怎么来了?” 七师兄嘿嘿一笑:“看你出谷后过得好不好?” 二师兄凤眼微挑,骨扇轻抬起我的下巴:“见你过得不好,我就放心了。” 我一口老血,几乎内伤。 这时沫雪跳出来,护在我身前,对二师兄怒目而视,义正言辞道:“莳萝虽然混得一败涂地,但你作为师兄,怎么能对她雪上加霜?” 我:“”九师姐,其实你才是来雪上加霜的吧。 正在我忧愤吐血之际,突然闻得茂林外阵阵脚步声传来。我神情一凛,怕是武林众人士寻了来。这时听得外面有沉雅温和的声音响起,“还未搜到人吗?” “回禀盟主,之前有兄弟们遇见,不料被她逃了。” “继续搜。” 盟主?难道外面那人就是被脑残江湖誉为医术独步品行高洁德泽武林仁义无双,江湖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的有能力有城府有手腕的武林盟主宫千行? 我汗毛倒立,正欲与师兄师姐商议对策,不料 “哎哎,逃跑至少带上我呀,”我稍稍走神之间,二师兄三人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纵身飞跃准备逃窜。 擦嘞,不要留我一个人面对此等神人啊。我顾不得许多,朝距离最近的二师兄飞扑过去,抱其大腿 时间停顿一秒。 “啊——”我一声低呼,自半空跌下。关键时刻,二师兄很厚道地把我一脚踢下来。 身体划出弧度,我悲催地等待摔落在地三天下不了床。 谁知想象中的疼痛并未袭来,我撑开眼皮,一双温润清雅眼眸撞入视线,我不由失声道:“六师兄?!” 齐刷刷的脚步声快速愈行愈近,听到响动,先前离开的那支队伍又重新返回。 我紧张地抓住六师兄的衣袖,磕绊道:“怎、怎么办?” 六师兄竖起食指,示意我不要讲话,俯身凑近我耳畔轻声道:“莳萝稍等,我一会就回来。” 我点点头,也以同样低微的语调道:“那你小心。” 六师兄揉揉我的头发,“放心。” 我依旧不放心,小声补充道:“你要当心那个宫盟主。” “哦,为什么?” “因为他不像好人。”脚步声愈发近了,我言简意赅表达意思。 “我想你对他有所误会。”六师兄神情有点奇怪。 “不,六师兄你要信我,我的直觉很靠谱的。”我郑重嘱咐。 六师兄转身的动作略显僵硬,尔后整理衣袍飞身跃出林间。 齐整的脚步声停于林外不远处,“盟主,你没事吧?属下刚刚听到此处有响动,那妖女想必藏身其中,属下是否先带人搜寻此处?” “不用,我已寻过,不过是两只鸟雀惊起,你继续带人去后院搜查。” “是,盟主。” 待脚步声彻底远离,六师兄这才施施然走近,白衣蹁跹,从容淡然。他冲我眨了眨眼,我眼睛弯弯,也冲他眨眨眼,双手握起放于胸前,满眼小星星崇拜道:“六师兄你真是太厉害了,竟然能扮宫千行将他们骗走。” 不知是否错觉,六师兄的表情似乎垮了一瞬,他道,“我想你对我也有所误会。” 这话不说还好,他这么一提我不禁想起当初为何出谷,想起他与苏沐的亲密相处,想起那日他帮着苏沐讲话却不肯信我。情绪瞬间低落,我有气无力地“哦”了一声,垂下脑袋不再讲话。 “这里不安全,先跟我回去。”骨节分明的手伸至眼前。 我摇摇头,退开两步,极力平静道:“这次多亏师兄帮忙,莳萝铭记在心。我既然决定出来,一时半会不打算再回去。还望师兄转告师父,说弟子莳萝不肖,日后归谷定领责罚。” 沉默半晌,六师兄轻声叹道:“上次是我不对,是我考虑不周,让你受委屈了。莳萝乖一些,我们暂时不回谷,只是先找个安全地方落脚。” 耳畔是他温和低柔的语气,一种久违的安全感袭上心头。忆起这几日的辗转奔波,心里突然很难过,我抹着眼泪,抽噎道:“你还凶我,对我生气。” 他走过来,拿开我的手,一点点帮我拭着眼泪,那么温柔。他说,“是我不好,以后不会了。” 眼泪汹涌而出,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他越安慰我越是委屈。 六师兄指腹轻轻摩挲着我的眼睛,无奈道:“再哭就要成兔子眼了。” 我顿时不依:“嗷嗷,你还嘲笑我。” “好吧,我错了,莳萝大人有大量,这次就原谅师兄好不好?” 我扁扁嘴,哼哼道:“那你错哪里了?” 六师兄摸了摸鼻子:“我、我错在不该嘲笑你。” 我把眼泪蹭在他衣袖上,板着脸道:“还有呢?” 六师兄想了想,沉着道:“不该凶你,不该不相信你,不该让你受委屈。” 我点点头,有点满意:“还有呢?” 六师兄一愣:“呃,还有?” 我加重声音:“就有。” 六师兄四顾打量,轻咳道:“应该早点找到你。” 我不满意:“不是这个。” 六师兄眼中似乎有丝绝望:“那是哪个?” 我冷哼:“你自己想。” 夜气微凉,虫鸣啾啾,四下安静,静谧而美好。 良久,六师兄颇为挫败道:“还请师妹指点一二。” 我偏过头,别扭道:“你错在不该为美色所迷惑,苏沐勾勾手指你就过去了,哼。” 六师兄握住我手腕的动作一滞,轻叹:“我有这么不济吗?” 我:“嗷嗷,你还不认错。” 六师兄:“” 第19章 某观主 我想过会见到绿萝君,但没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见到它。它比之前还要精神,油光毛亮昂首挺胸好不威武。 见我们行来,它昂首长嘶,四蹄欢腾,没几下就摆脱马夫控制,直直向我飞奔而来。 我当场激动得热泪盈眶,绿萝小弟啊,真不亏老大我天天念叨着你,原来你也时时刻刻记得我这位老大。果然朋友还是老的好,你陪我初出江湖的情谊和功劳,老大我绝不会忘掉。 绿萝君似知我心中所想,两只大眼睛亮得厉害,昂首奔得更欢更快。 我摸一把泪水,为它的热情所感动,不由同样奔上去,准备来个劫后余生的大大拥抱。 近了,近了,更近了 我展开的双臂僵在半空,机械地一点点转过头,看着最后一刻与我擦肩而过的绿萝君,直奔至六师兄跟前,又是踢蹄子又是转圈地撒着欢儿。六师兄抬手拍拍它的脑袋,绿萝君立刻高亢嘶鸣,院中回声久久不绝。 我:“” 六师兄行至身侧,略微诧异道:“莳萝,你这是做什么?” 我收回双臂,嘴角抽搐:“六师兄,这马其实是匹母的吧。” 六师兄一愣。 我握拳长恨道:“不然它为何第一时间奔向你?” 六师兄拳抵鼻轻咳一声:“你说绝影啊,它是我的坐骑,第一时间奔向我有问题吗?” 我瞥了绿萝君一眼:“绝影?”竟然有如此霸气的名字,完败我的绿萝有木有。 六师兄点点头,随后似想起什么,笑道:“这么说绝影是你那晚出谷牵走的,我早该想到。” 我不解:“它怎么会在你这里?”那间客栈明明在相反的方向。 六师兄奇道:“老马识途,绝影自己跑回来的。” 嗷嗷嗷,搞了半天是绿萝君抛下我独自奔光明前程了,亏得我日夜担心它的安危。卧槽,看你长得马模狗样,谁知竟然时这等无耻小人,不,无耻小马。今天不把你这张马脸揍成猪头,我就不叫莳萝。 挽起袖子,啐口唾沫,我脸沉如墨,浑身杀气,直奔绿萝。 绿萝竟也意识到不妥,见我行来,掉头就绕着院子跑。 我顺手抄起一根棍子,挥手大喝道:“今天我定要揍它,你们谁都别拦着我。” 六师兄摊摊手:“哦,没人拦着你啊。” 双手握棍,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狂奔而去,绿萝四蹄一蹬,跑得飞快。我紧追不舍 我盛怒之下忽略了一个事实,绿萝君原来的名字叫绝影。绝影,顾名思义,跑起来快得连影子也跟不上,绝影无影。所以,我以己之短攻马之长,悲催的结局还未开始便已注定。 不过,好在本姑娘聪明机灵,半途意识到不妥,果断抛弃这条自取其辱的惩罚路线。小样,跟我玩,本姑娘玩不倒苏沐,难道还玩不倒你么? 我冲前面悠悠跑路还不忘回头看我的绿萝抛了个华丽丽的媚眼。然后抛下木棍,直接冲向六师兄,紧紧抱其大腿,笑容灿烂地讨好道:“六师兄,莳萝对你重不重要?” 六师兄面上一红,稍稍偏过视线,轻咳一声:“重要。” 哦,师兄你是在害羞吗?不过你害羞个什么劲?算了,这种题外之事先不管。我眉目飞扬,暗暗握拳,又循循善诱道:“有多重要?” 六师兄咳得更响,半晌才道:“很重要。” 很重要?这算个什么回答?完全没答在重点上啊。我再加把力,蹭着他的袖子,锲而不舍:“六师兄,很重要是多重要?” 六师兄视线已完全偏到一边。 我扯扯他的衣袖,继续努力,绝不能功亏一篑,“六师兄,你不要无视我嘛。” “这位姑娘,哪有这样逼着对方表白的?”一道慵懒含三分戏谑的声音自阁楼上传来。 我循声看去,只见一位年轻俊美男子缓步走下,他着一身天青色锦袍,腰携长剑,峨冠博带,看起来很是养眼。不过此时我却没多少兴致,被他这么一打断,我本来就没多少的诱哄思路瞬间衔接不上,有气无力地爬起身,沮丧道,“我只是想让师兄说我比那匹马重要,然而我就可以央求他,替我狠揍那无耻小马一顿。” 男子哦了一声,嗓音千回百转,意味深长。 既然话都说明,也无需诱哄了。我索性直接指着绿萝,愤慨道:“六师兄,我是不是比它重要?你是不是要帮我揍它?你知道吗?它一点都不仗义,都答应做我的小弟,谁知却口是心非,趁我不在就偷偷跑掉。呜呜呜,它出尔反尔,它良心大大地坏,它欺骗我纯洁的感情,它让我对这个人间失去信心” 男子从正慷慨激昂控诉的我身边行过,一只手拍上六师兄的肩膀,言辞恳切道:“宫盟主,我信你的解释了。” “什么?!”我瞬间从悲愤中脱身,睁圆眼睛,慌忙打量四周。 “我的意思是这位姑娘我相信你绝对清白,不是为非作歹之徒。”男子语气更为诚恳。 “师兄,宫千行追过来了,我们要不要快逃?”我扯住六师兄衣袖,警惕万分。 “啊?”男子怔住。 “那个,莳萝,我想你对整个事件都有所误会。”六师兄默默转过头,谆谆道。 男子视线在我和六师兄之间打了个转,弹了弹剑鞘,指着六师兄笑问道:“这位姑娘,你知道他是谁吗?” 我重重点头:“当然,他是我六师兄。” 男子又问:“你六师兄是谁?” 我看他的眼神转为看白痴:“六师兄就是六师兄啊,还能是谁。” 他看我的眼神同样似看白痴:“你六师兄无名无姓吗?” 我挠了挠脑袋,又挠了挠,挠得头发都快掉了,这才苦着脸道:“六师兄你的名字是什么呀?”上阳谷中,大家都是以师兄妹相称,师父师娘也是以排行称众师兄,老二,老三,老六等等,唯有女性弟子师父师娘才会称名字,据说这是女弟子特权,让对方听起来温暖亲切。 男子突然大笑起来,露出一口整齐细密的白牙,他边笑边道:“哎哟,你们上阳谷的人真有趣,本来以为上次那个已经够人受的,没想到这个更甚。” 我一头雾水:“上次那个?” 六师兄默默扶额:“沫雪。” 我:“” 阁楼上。 一盏茶后。 经过好一番解释,我终于弄清了这件事情。原来那位被江湖誉为医术独步品行高洁德泽武林仁义无双,江湖在他的治理下蒸蒸日上的有能力有城府有手腕,被我提为黑名单上第一位,并认定他绝不是个好人,我等吾辈万不可结交,行走江湖务必要避开之的的武林盟主宫千行,正是我崇拜了整整十年的六师兄。 我对着六师兄眨了眨眼睛,六师兄同样对我眨了眨眼睛,我再眨,他也眨。我举袖遮住面目,十二分郑重道:“你们都不认识我,你们都看不见我。” “哦,”男子伸出一指戳过来,“这位姑娘,你当我们瞎吗?” 我:“” 下一秒钟。 “六师兄是武林盟主的话?”我偏着头稍稍思考,幡然醒悟,嗷地一声扑过去抱大腿,指天发誓,“师兄,那采草贼跟我没半点关系,你千万别把我交出去。” 六师兄看我的目光很是深邃,我有点猜不透。他揉了揉眉心,摇头轻笑道:“莳萝,我像要把你交出去的样子吗?” 我扁扁嘴,迅速瞥一眼六师兄,道:“你要听实话吗?” 六师兄点点头。 我两手握起,沉着道:“像。” “哦,”六师兄似乎有点惊讶,挑眉道,“为什么?” “因为总感觉那个盟主不像好人。” 六师兄:“” 那男子拊掌大笑:“这位姑娘虽然智商有待考证,但直觉倒是靠得住,难怪能活到现在。” 我咬牙切齿:“请不要鄙视我的智商。” 六师兄轻咳:“请不要当面说人坏话。” 男子目光不屑:“果然是忠言逆耳啊。” 我深吸一口气,眸光暗沉,皮笑肉不笑道:“还未请教公子高姓大名?”日后若是落到我手中,看本姑娘如何向你连本带利讨回来,哼哼。 男子似毫无所觉:“名字么?好久没用过记不太清了。” 正想入非非的我思维瞬间卡住。 男子换了个姿势坐好,又道:“自从有了道号,名字几乎不用了。” 我笑得森然:“请问这位公子道号?” 男子冲我一笑,唇红齿白,好看得紧。“福生无量,贫道云虚子。” 我满眼疑惑,上下打量他:“你是道士?” 男子稍敛衣袖,用同样的眼神回敬我:“不像吗?” 我目光沉痛,这么帅的道士完全不像道士啊,但转念一想 男子目光炯炯,笑容明亮:“姑娘在想什么呢?” 我咧嘴一笑:“我在想幸亏你是道士,要是改行做了和尚,就这副皮相岂不是好玩得很?” 男子仍在笑,只是笑容里多了些不知名的东西。 六师兄见气氛不对,出来打圆场:“莳萝忙活一整夜累了吧,左边第三个是你的房间,早点去休息。” 我翻翻眼,不情不愿地站起身:“那我先退下,师兄有事再叫我。” 六师兄微微颔首,神情可亲。 堪堪走出房门,突然想起一事,我又扶着门框露出半个脑袋,迟疑问道:“那个打扰一下,道长现居哪座道观?” 六师兄弯弯眼角,略略无奈地代答道:“莳萝,这位是清虚观观主云虚子。” “咚”得一声,我脑门磕在门框上,二话不说拔腿就跑。大爷他二叔的,我说这道号怎么这样熟,清虚观观主,不就是被那采草贼得手的老道士么? 第20章 某晴天霹雳 不愧是我莳萝看中的男人,六师兄果然靠得住。不知他用了何种手段,总之在没把我交出去的情况下,成功安抚了众年轻有为侠士因失落与受伤而导致暴躁异常的心灵。 而我暂时于武林盟住下,因为那食草萝还未抓到,我仍不能抛头露面,所以每日只能在指定的院落活动。六师兄为了捉那食草萝,计划严谨部署周密,忙得厉害,也没多少时间陪着我,日子有点小无聊。无聊不太好,总要找点事做做。于是,我搓着手猥琐地笑上三声,绿萝君我来了。 绿萝君现在可是名副其实的绿萝君。在我关于绿萝比绝影更环保更自然更符合事物发展规律等慷慨激昂的一番叙述后,六师兄终于点头。自此,绝影什么的就不存在了,唯有绿萝常青不败。 我拎了桶水,拿了把刷子还有其他物什放好,然后到马棚把绿萝君牵至院子中央,准备开始一边晒太阳一边刷马的工作。 绿萝君盯着我和那一堆杂七杂八的物什,踢踏着四蹄,两只大眼睛水汪汪毫不令人怜惜。 我一巴掌拍上它那张长长的马脸,冷哼道:“六师兄又不在,无论卖萌还是扮弱都无济于事。” 绿萝君长嘶一声,神情悲壮,老老实实地站着不动了。 我用水将它浇了个透心凉,一边刷着马毛,一边数落它,“你既不喜欢当初干嘛要答应做我小弟,害我浪费感情。这年头连动物都没节操,说一套做一套,不,是做一套想一套。但你最后还不是随我叫了绿萝,哼哼,本姑娘心胸可是一点都不宽广,特别是对你这种墙头草。” 绿萝君扭头看我,大眼睛水得更厉害。 “看什么看,你有意见啊。”我扬了扬手中的刷子,翻着白眼,“本姑娘好好伺候着你,你还装出这副委屈模样,有点良心好不好?” 绿萝君大眼睛闪动,偏了头继续往后瞧。 我拽了拽它粗长的马尾,威胁道:“再不好好配合,我就让六师兄炖了你吃肉。师兄可是说过我比你重要。” 绿萝君终于垂下脑袋,丧气得很。 “我说莳萝姑娘,马也是有尊严的。你给它一边梳出s型,一边梳出b型,尾巴还弯成d型,这样会让它没脸见人没脸见同伴的。”懒散略带尾音的嗓音传来,我没有回头,却已知来者何人。 “怎么会?你看从左边看是丝有个性,从右边看是爆有气魄,从面前看是sb有内涵,这样完美的造型可是费了我不少心力。”我手中动作不停,解释道。 “我们都是江湖人士,不如莳萝姑娘这般有文化,你能整点通俗易懂的吗?”云虚子一副道貌岸然模样,踏着舒缓的步子行来。 “道长,你那十多年的书都白读了?这点文化也能混上观主之位,清虚观该是有多浪得虚名。”我稳住蠢蠢欲动的绿萝君,逆耳的忠言脱口而出。果然,我还是个不畏武力敢于直言的正派人士。我暗自在心里对如此清高的自己感慨一番。 云虚子脸黑得厉害。 我毫不客气地补刀:“哎呀,看看人家魔教,从教主到侍卫皆嗜书如命,参悟道法颇有心得,你这么不爱学习将来若遇魔教中人,岂不是让人家耻笑我大中原无人。” 云虚子倒没有想象中的怒发冲冠,面上神色很是奇怪,他若有所思地打量我:“哦,是吗?” 我放下手中的刷子,颇为感慨道:“那魔教教主楚江就是一伤感文艺青年,虽然爱好有点小众,但不妨碍他成为大众心目中的模范男子。对了,楚江单身还是已婚?若是单身的话,你完全可以考虑将你家的亲姐妹呀表姐妹呀堂姐妹呀远房表姐妹堂姐妹等嫁过去,纵使魔教没落,人家怎么说也是武林第一邪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与他们联姻对你们清虚观有百利而无一害。” 云虚子的神色愈发奇怪:“我想,你可能对楚江有所误会。” 我瞪圆眼睛:“诶,楚江我可是亲眼见过的,眼见为实。” 云虚子随手搬个小板凳,施施然坐于一旁:“既然楚江那么好,你完全可以考虑嫁过去嘛,以武林盟的名义去联姻,还有助于推进整个江湖的友好发展共同进步。” 我扬起下巴对着他,果断道:“那不行。” 云虚子拨弄着绿萝君油光发亮的皮毛,偏头看过来:“哦,为何不行?” “因为我不喜欢他啊。”我诚恳地普及爱情婚姻知识,“嫁娶一事需双方情投意合,要求的是一种对上眼的感觉。哎呀,你一个道士给你说了你也不懂。” 云虚子翻眼翻得欢快:“请不要歧视道士,道士也是可以娶老婆的。” 我突然想起一个问题,扭头问他:“道长,你今日过来有事吗?” 云虚子眯眼东望,浑不在意道:“这院子阳光甚好,我过来晒个太阳。” 我随手拣个发卡,比划着想给绿萝戴哪好呢,问道:“你没事可做吗?” 云虚子伸伸懒腰:“有事啊。”还未等我开口,他又道,“晒太阳。” 我:“” “可是六师兄怎么每日都那样忙,连陪我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我扁扁嘴,随意将粉红发卡给绿萝戴上,绿萝又是一阵哀怨长嘶。 “哦,盟主最近忙着捉那采草贼,有很多事情要处理。”云虚子转了转小板凳,跟向日葵似的随着太阳转,“这不也是想为你早日洗刷冤屈么?不然天天捂在这院子,会发霉得好不好。” 我想着也挺有道理,弃了手中的器具,用水净了手,在旁边坐定,瞥他一眼道:“道长,你和我师兄关系很好?” “算是吧。” “你们怎么认识的?” “那时我那师父还没挂,我只是清虚观的大弟子。有次山下村民来报,有妖怪作乱,请我们下山前去收妖。村民说那妖怪是个英俊男妖,专门迷惑良家女子云云。我下山没走多久,就发现前头行来可疑之人,本着宁肯错抓不肯放过的原则,我持剑直接冲上去,准备先大战三百回合将他拿下再说。谁知”云虚子拉着长腔,吊人胃口。 “谁知那妖怪很是厉害,你战不过,正处下风之际,我师兄出现救了你,然后你们两人一拍即和,相见恨晚,就此成为莫逆之交。”我开动脑筋,接口补充道。 云虚子奇怪地看我一眼,眉眼似乎跳了跳:“莳萝姑娘,你故事接龙的能力倒挺不错。” 我信心立刻高涨:“那当然,上阳谷中论玩故事接龙,我排第二没人敢排第一。” 云虚子扶额斜睨来:“你真的听不出我是在讽刺你吗?” 我木然看向他,哼道:“听不出。”这个江湖好多弯弯绕,不喜。 云虚子摆摆手,一脸鄙夷相。 我自动过滤他的不友好表情,追问道:“那后来呢?” “哦,谁知刚一个回合对方就被我制住,我心下大喜,立刻招呼师弟们用麻袋套了捆住他带回观中。” “道长真厉害。” 云虚子长叹口气,一副往事不堪回首的模样,“刚把他扛回观中,就有村民来报说妖怪又出来了。我这才知捉错了人。” 我安慰道:“哎呀,那放了不就可以,反正你又没伤他。” 云虚子一脸苦逼:“途中我心情不爽,踹了他几脚。” 我这人吃软不吃硬,见他如此,心马上软了:“只是踹了几脚,安啦,诚心赔个礼道了歉就可以了吧。” 云虚子愁眉苦脸:“其中一脚不小心踹到了他脸上。” 我默默扶额:“道长,你敢说自己不是故意?” 云虚子也同样扶额:“谁让他长得比我还英俊,我就是看他不爽。” 不作死就不会死,我无语看他:“好吧,你还对他做了什么?” 云虚子表情更苦逼:“我还说要扒光他的衣服,把他买到勾栏院,我还说就看不起这种仅有长相没有本事的小白脸,我还耍了下酷,在他手臂上留下我们清虚观的独门雪花伤痕” 我已无力吐槽:“道长,人家不过是长得比你好看点,你至于这么心胸狭隘吗?” 云虚子连连叹气:“于是,你懂得。” 我想了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应该懂了。“好吧,这么说那个人就是我师兄了?虽然你如此摧残了他,但我师兄胸怀宽广,大人不记小人过,你被他的侠义之举深深感动,两人推心置腹一番交谈,最后成为莫逆之交。” 云虚子看我的眼神更加奇怪,“莳萝姑娘,有没有人说过你真是个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相信人间自有真情笃信人之初性本善的好姑娘?” 我瞟他一眼:“有啊。” 云虚子一口老血:“擦,还真有?” 我呲牙笑了笑:“就是你呀。” 云虚子:“” 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地轻叹:“道长,你就别卖关子,后来到底怎么样了?” 云虚子微微偏过头,捂脸道:“那个人当然不是宫盟主,那个人是魔教教主楚江。” 我:“啊?!” 云虚子咬牙切齿:“我虐待楚江的这一幕正好被宫盟主看到,哦,那时宫千行刚出上阳谷没多久,还不是武林盟主。宫千行顶着张好人脸,说的是冠冕堂皇之话,干的却是强盗之事。他要挟我说,若是不想让此事在江湖上宣扬出去,我就必须应他三件事。”云虚子悔恨不已,“一失足成千古恨,上贼船再难返身。” 我大脑一时转动迟钝,嘴角抽搐道:“不就是三件事吗?好说好说。” 云虚子眼泪长流:“宫千行坑我,你知道哪三件吗?第一件,支持他坐上武林盟主;第二件,帮他把武林盟主这位子坐稳了;第三件” 我胃口被吊起:“第三件是” 云虚子掩面嘤嘤嘤:“第三件,日后再说。” 我眼睛瞪圆:“日、后、再说?” 云虚子呜咽:“我当时太纯洁,没懂他的意思就那样答应了。要知道我没有断袖之癖,我喜欢的是女人,女人啊。” 只觉一个晴天霹雳,我瞠目结舌:“你说我师兄” 第21章 某采草贼 云虚子捂脸哭着跑开,我坐在那里半天未回过神,暗恋十年有余的师兄竟然喜欢男人,你让我这个师妹情何以堪。 这下连绿萝都懒得打理,浑身有气无力,我脚步虚浮,迷迷糊糊地摸回房间,仰面在床上躺成“大”字。天雷滚滚,雷得我外焦里嫩。如此结局,你让我屹立多年的三观何以自处? 六师兄进来时,我还沉浸在悲伤中不能自已。 见房间内黑黢黢一片,灯未掌,人也无声息,脚步声立刻慌乱起来。只听他略带焦急道:“莳萝,莳萝你在吗?” 还未等我回答,他已踹开门闯进来。待发现躺在床上的我时,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关切与着急,“莳萝你怎么了?生病了吗?是我不好,我不该留你一个人。云虚子呢,我不是让他来陪你的吗?” 若是往日,见他这般关心,我定会激动万分,而此刻却是心下委屈,鼻中酸楚,眼中水雾濛濛,只觉满腔痴情错付,十年心思成空,倍受打击,倍受打击啊。 我挣扎着欲抽回手,极力平静道:“六师兄,我没事,只是秋日易感时伤怀而已。” 他箍住我的手不松开,待到号完脉,这才轻舒口气:“没事就好。莳萝怎么不开心了,闷坏了吗?你且等上几日,待捉住那采草贼,我就带你出去散心。” 有苦难言,我低低“嗯”了一声,情绪依旧低落得厉害。 六师兄俯身帮我理了理鬓发,温声道:“是我不好,让你受苦了。” 我心下堵得慌,闷声道:“这不是你的错。”喜欢男人并不是他的错,或者说喜欢男人并不错,只是师兄你早点让我知道啊,要不是这次赌气出谷,是不是我的青春全栽在你手上了?那么多英俊美男,那么多潇洒青年,我看都没多看一眼,师兄你这是坑我呢,还是坑我呢。 六师兄语气更加温柔,带着几分诱哄之意:“莳萝,起来啦,不吃饭身体怎么受得住,没胃口咱就少吃点。” 见他这般宠溺,我愈发难过,不觉眼中滚出泪水,但又不想让他发现我的异常,于是侧身向里,压低声音道:“师兄我真的不饿,只是有点困了,睡会就好。” 他顿了顿,良久轻叹道:“那我陪你。” 我摇摇头:“不用了,你去忙吧。” 六师兄沉默着,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气氛平添几分凝重,我像干涸的鱼般大口大口地呼吸,却还是觉得心上很闷,几乎忍不住哭出声。 一只手抚上脸颊,我猝不及防,未来得及抹去的眼泪就这样被发现。那只手瞬间顿住。好一会儿,他才缓缓道:“你哭了。”疑问的话语陈述的语气。 我见躲不过,但这事不易解释,我只能沉默以对。 六师兄一只手攀上我的肩,稍稍用力似乎欲让我翻过身,我赌着气一动不动。他无法,长叹口气。衣裳窸窣,只觉眼前一抹白色闪掠而过,定睛去看,毫无准备地撞入那双温润眼眸。我一惊,差点叫出来:“你”突然记起六师兄现在差不多相当于六师姐,瞬间淡定了,后面的话也就此打住。 他侧躺于床铺内侧,与我面对面,我们大眼瞪小眼。月光自窗楞处照射而入,明明暗暗的浮动清辉。 不多时,六师兄如玉面容上染上淡淡的红晕,作势要起身,讷讷地解释道:“我只是一时心急,真的没别的意思。莳萝,你这样我很担心,有心事就告诉师兄好不好,不要憋在心里。” 我抹一把眼泪,全无羞涩之意,又不是没跟师姐同床睡过。想当初刚入上阳谷时,我夜里怕黑,小半年都是与舜瑶睡在一起。于是我很淡定地阻住他起身的动作,点头道:“我明白。” 六师兄凝着我的眼睛,尔后抬手一点点帮我拭去脸颊上的泪水,温柔而怜惜。 我委屈得更加厉害,泪珠颗颗滚落,心中长叹,这么正点的师兄为毛他就断了呢?一腔芳心付东风,我连个争取的机会都没有。 眼泪越拭越多,六师兄手足无措,展开手臂欲抱我,却又在半途停住,目光游移甚为纠结。“莳萝,你哭得我无法了。” 听见这男主对女主讲的经典台词,我再也忍不住哇地哭出声。 这次他不纠结了,直接将我捞入怀中,轻轻抚着我的头发,柔声安慰道:“莳萝不哭,我在你身边,我会陪着你。” 情绪一旦释放就再也控制不了,嗅着他身上淡淡的草药味与温润的男子气息,我愈发觉得生活杯具,人生无望,滚在他怀中哭得天昏地暗。 他轻拍着我的后背,不再作声,只是安静地抱着我,凝神注视我,目光温柔似水。 我不经意间抬眼,见这么一副场景,几乎哭得晕死过去。六师兄,你怎么就、怎么就偏偏断了呢?师妹我的心碎成渣了有木有。 哭泣也是件极耗心神的活,我哭得太厉害,不知不觉间竟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间,我听到有人叫我的名字,温柔而深情,但却不是莳萝,而是一个我几乎忘掉的名字与姓氏。做梦了吧,我又做梦了。 这晚睡得非常安稳,虽然不是一夜无梦,却是一夜好梦,一觉睡到自然醒。待我揉着眼睛从床上爬起时,房门吱呀打开,六师兄端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步入,转眼瞧见屏风后的我,笑道:“莳萝醒了,梳洗后过来用早饭。” 我还未完全从睡意中清醒,边摸索着穿鞋子,边含糊不清道:“师兄怎么在这里,今日没事吗?” 六师兄把饭菜放于桌上,一一摆好:“没什么大事,今日我在这里陪你。” 心头一喜,冲至屏风外,正要欣欣然应下,这时脑中一道精光闪过,云虚子掩面呜咽的那幕重新忆起,我情绪瞬间一落千丈,沮丧道:“道长说你们最近忙着捉那采草贼,师兄要有事就先去忙吧,我一个人在这里也很好。” 六师兄抬眼看过来,神色有一瞬的落寞,温声道:“莳萝,你有事瞒着我。” 我吸着鼻子,瞥他一眼不说话。明明是你有事瞒着我嘛,哼。 六师兄放好碗筷,缓步行来挡在我面前,俯身凝视我,沉沉道:“是云虚子对你说了什么吗?” 我绞着衣角,扭过头不看他,也不答话。重要的是这种事情怎么说得出口?再说本来就是我暗暗喜欢他,他是否晓得我的心意还未知,出了这种事责任完全不在他。 “好,那我去问他。”六师兄见我沉默,叹一口气,抬步就要出门。然而,他转身的动作停住,低头打量我。 “不用了。”我松开他的衣袖,垂眸不看他,相当别扭道,“师兄,你说你是不是有断袖之癖?” 看不到他的表情,但那突如其来的沉默更加证实我心中的猜想。喉咙堵得慌,我勉强笑了笑,装作浑不在意道,“其实这个断袖也没什么,哎呀,无论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都是一样的啦。大家都是开明人士,能理解的。只是师兄你应该早点告诉我嘛,我也好有个心理准备,你说是不?” 六师兄抬起我的下巴,看着我的眼睛,神色莫名:“我断袖之癖?” 我扯着嘴角,笑得很开:“都是自己人,没什么的啦。” 六师兄表情挫败:“莳萝,师兄劝你一句,以后没事不要惹云虚子。” 我瞪大眼睛,不解:“什么意思?” 听完六师兄的叙述,理清事情来龙去脉,我铿然拔剑,冲出门外,“云虚子,我要宰了你。” 云虚子答应六师兄三件事是没有错,但第三件事的“日后再说”真的只是表面意思,就是以后再说。 云虚子却借此误导我,害得我心神俱碎。臭道士,本姑娘要宰了你们全清虚观。 后来我才知道,云虚子虽然长得人模狗样,却是心胸狭隘得紧,平时只有他毒舌噎别人的份,我不知情形吐槽了他,他就怀恨在心,立刻制定计划报复回来。 我愤愤然奔向云虚子的住处,准备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他,然后将他剁成肉块拖出去喂狗。只是 一道娉婷袅娜身姿挡住去路,我疑惑抬眼,只见一位鹅黄衣衫有点眼熟的貌美女子立于面前。她见到我神色颇为讶异,随后手中长剑一指,柳眉倒竖,怒道:“妖女,休想惑我师兄。” 我恍然明白,这有点眼熟的女子不正是画像上通缉的采草淫贼吗?正是那个与我一模一样的食草萝。本来被云虚子欺骗我正怒气冲冲,现在遇见这采草贼,怒火顿时加了三丈,“你说谁是妖女?!” 六师兄和云虚子一个从房间走出,一个从门外行入,见到我们两人后都有瞬间的怔愣:“两个莳萝?” 六师兄视线在我们两人之间转移,一向温和从容的他也露出焦急神色,问道:“到底谁是真的?” “我是真的。”异口同声,甚至连声调都一样。 我更怒,驳道:“师兄,我是莳萝啊,我刚从房间冲出来,正准备去砍云虚子。” 云虚子脸一黑,神色不定。六师兄转眼看来,若有所思。 谁知那女子立刻反驳道:“师兄,她说慌我才是莳萝,我正准备持剑出门,结果她就蓦地出现,师兄,快将这妖女捉起来。” 我怒目相对:“我是莳萝。” 对方不甘示弱:“我才是。” 六师兄抬手将我们的争吵压下去,负手而立,沉吟片晌,突然道:“去年今日此门中。” “映日荷花别样红。”异口同声。 “空山新雨后。” “自挂东南枝。”异口同声。 “欲穷千里目。” “自挂东南枝。”异口同声。 “亲朋无一字。” “自挂东南枝。”异口同声。 “人生在世不称意。” “不如自挂东南枝。”异口同声。 六师兄惊住:“你们怎么都知道?” 这几句诗词出自师父的大杂烩新诗——自挂东南枝。上阳谷弟子若有旷课,便会被罚背此诗两个时辰。虽然我平时旷课极少,但十年浸淫下来,却也背得滚瓜烂熟。师父对此诗颇为得意,将它提为上阳谷中不传绝学之一,唯有谷中弟子才能习得。 这采草贼竟然知晓此诗,我也不禁大为惊讶。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我冷喝一声,“妖女,休想害我师兄!”说着,便使出上阳谷的绝学之一霹雳连环腿踢向她五处要穴。 谁知那女子身形急闪,一招大鹏展翅躲开我所有的攻击。我本来就是试探,想要她紧急之下武功上露出破绽,却没料到会如此。大鹏展翅也是上阳谷不外传的绝学之一。 “师兄,她是有备而来,你要小心,千万不能中她的诡计。”那女子旋身站定,撅起小嘴愤愤不已。 我大为窘迫,因为她刚才的动作与神态无不肖似我平时。 沉默在蔓延,大家面面相觑,神情各异。 第22章 某红衣板斧女子 云虚子迈着优雅的步伐行至我和那采草贼面前,上下打量我们,尔后仰脸思索,半晌沉沉道:“法子么?也不是没有。” “哦,什么办法?”她竟然抢在我前面开口,表情很激动,仿佛我才是真正的食草萝,而她是正在等待澄清的莳萝。贼喊捉贼便是如此吧。我暗暗鄙夷之。 云虚子弹了弹剑柄:“既然无法分辨,但两女之中必有一人为妖女。我们可以将她们二人皆关押入监牢,然后再慢慢找出真凶。只是要先委屈真正的莳萝。” 我心中一喜,这方法倒可行,为了洗自身清白,这点委屈算不了什么。 谁知六师兄却豁然色变:“不行。若是将两人收押后还是没办法辨出真假怎么办?既然能先将两人收押,谁能保证无法辨出真假时,群情激怒下会不会要求把两人都处决。我决不能让莳萝冒这样的风险。” 我惊出一身冷汗,点头如鸡啄米,还是师兄想得长远周到。道长你还是害我呢,还是害我呢。 云虚子耸耸肩,挑眉道:“那就只好用第二个办法了。” 我侧眸看他:“第二个?”这次我倒不忙着欣喜,万一他又坑我呢。 云虚子灿然一笑:“对啊。第二个办法说起来也简单,宫盟主你有没有抱过莳萝?好吧,拉过小手也行。” 我脸唰地红了,正欲羞赧地偷偷看六师兄的反应,谁知余光扫过,发现旁侧的这食草淫贼竟然也脸红了,红得比我还厉害。我擦,你这假冒比我还像真的,你让我这个正主情何以堪。 六师兄轻咳一声,没有说话。 云虚子对尴尬场面熟若无睹,斜斜倚在门框处,眼神相当纯洁:“当然有过其他亲密动作也可以。你看啊,她们两人虽然外表一样,但本质却是不同。宫盟主对自己师妹定是极为熟悉,所以有些动作做起来感觉那必是不一样。盟主可以先闭上眼睛,不被眼见所扰,然后细心感受区别。”他两手一摊,“这样不就分辨出来了?” 我稍作思考,略略颔首道:“嗯,有道理。只是这真的靠得住吗?” 六师兄面上微红,缓缓道:“那就抱一下吧。” 云虚子打了个响指:“好嘞,宫盟主先闭上眼睛,然后你们俩先后投怀送抱。” 我:“”道长,你这措辞真的不需要注意吗? 云虚子向我抬抬下巴:“喏,你先来。” 面如冠玉,鬓若刀裁,眉如墨画,唇若涂朱,他闭着眼睛,静静地等我走过去。我望着长身玉立的他,心突然跳动得厉害。虽然上阳谷中我很多时候都是和六师兄呆在一起,但肌肤之亲却是极少,连小手都没怎么拉过。现在他这么郑重地抱我,我又激动又羞涩又期待。 在他面前站定,倾身拥过去,我害羞地垂了眼,近了,更近了 脚下一个趔趄,我重心不稳扑向旁侧,差点用脸着地,站定回首怒道:“大爷的,谁绊得我?!” 只是人呢? 六师兄、云虚子和那采草贼一瞬间消失个无影无踪,徒留我一个人疑惑满腹。滞了好一会才恍然明白,那女子怕被认出来抓准机会逃了。六师兄和云虚子定是相继追了出去,唯有我因沉浸在激动中,反应迟钝了两三拍。 外面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定是那采草贼被捉住了。我心情激动,急忙循声赶过去。果然见那采草贼已被武林盟众人层层围住,插翅难逃。六师兄正在神态悠然地诘问:“你到底是谁,为何要陷害莳萝?” 该淫贼闭口不言。 有人高声道:“宫盟主,跟她客气什么。把她抓起来严刑审讯还怕她不招。” 人群中立刻响起一片应和声。 六师兄轻叹气:“既然敬酒不吃要吃罚酒,那也只能对不住。”他正要挥手着人将她拿下。那淫贼却招了,“我要见莳萝,莳萝的问题我才会回答。不然即使拼却玉石俱焚,我也不会让你们知道任何。”说着摆出一副将要拼命的架势。 众人立刻戒备起来。六师兄想了想,没有回头,朝我所在的方向招招手:“莳萝,你过来。” 我虽然疑惑他怎么知道我来了,但却没有迟疑,一路小跑赶至包围圈外,众人分开一条道路供我通过。我在圈内六师兄的身旁站定。 “莳萝来了,你可以回答了。”六师兄眯眼看她,胜券在握的模样。 只见那女淫贼向前一步,满含深情地凝视我,低声道:“莳萝,我喜欢你很久了,这样恶作剧不过是想引起你的注意。” “啊?!”我和众人尽皆怔住。 未等我从震惊中回神,便见此采草贼欺身接近,一把扣住我的脉门。同时软袖一甩,我只觉眼前一阵白烟滚滚,辛辣之味扑鼻而来,我呛得几乎喘不过气。趁此机会,她手腕一转,点住我的穴道,拦腰携了我,冲出重围,一路飞奔。 六师兄带领武林盟众人紧追在后。 她带着我跑路速度其实并不算快,六师兄、云虚子和两三位武林人士渐渐追上来。我虽然浑身提不上劲,但话还是有力气说的。见此情况,冲她翻了翻白眼,冷哼道:“区区迷药也想放倒我师兄,真是异想天开。我师兄是宫千行,有神医圣手之称的宫千行,你没听说过吗?不自量力。” 那采草贼却是微微昂首,冲着林间某处嫣然一笑,嗓音温软悦耳:“你真的不准备出手?” 我一愣,这声音有点耳熟啊。但还未等我想出个一二,一道红影疾掠而过,身形之快犹如鬼魅。 “哐当”一声,有重物落下,地面都被震得颤上几颤。 只见一衣红似火的女子凛然而立,英姿飒爽,挡在六师兄几人追来的道路上。只是如果她手中那柄七尺长的厚重斧头换作一把青光凌冽的长剑,或许养眼效果会好上很多。 红衣女子轻叱一声:“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若从此路过,留下”声音有一瞬停顿,随即暴怒声炸响,“我擦,敢从劳纸头上飞过去,劳纸今天不拿钱也要砍了你们!” 我眉眼抽搐:“劳纸?” “哦,她不分,其实要说的是老子。”该采草贼一边拔腿跑路,一边还不忘给我答疑解惑。 “擦,宫千行你身为武林盟主竟能公然从一个弱女子头上飞过去,无耻,简直无耻。劳纸要替天行道,劳纸要砍了你们这些满口仁义道德,满腹男盗女娼的败类,啊啊啊啊。” 闻言,我大囧。 这时听得背后云虚子道,“哎呀呀,这位姑娘不要怪我们嘛。我们哪知姑娘个头如此矮,这一抬脚就迈过去了,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姑娘你莫要生气嘛。” “你大爷的,劳纸长得矮是自愿的吗?啊啊啊,敢戳我伤疤,劳纸跟你臭道士拼了。” 我表情僵硬,余光瞥过,只见红衣女子板斧抡起,虎虎生风,追得更紧。 于是现在的队形是这样的。采草贼携着我冲在最前面,六师兄、云虚子紧随其后,红衣板斧女子落后几步,其余武林人士身影渐去渐远。 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上心头。这淫贼带着我还能跑得这样快,那武功必然是极高的,再加上后面的红衣女子功夫不弱,眼下唯余六师兄和云虚子,这样一对一的局面,六师兄的胜算会有多少? 两侧林木迅疾后退,拉出隐隐的残影。我被这淫贼以不恰当的姿势携着,颠得胃里翻腾,恶心得直翻白眼,一心想着她何时才能停下来。心中叫苦连天,这位淫贼大人,你脚力未免太好了点吧。 几欲呕吐,我两眼发花,心下悲叹,自从入了江湖,每次受伤的都是我,江湖你是跟我有仇吗? 不知过了多久,这采草贼终于停住脚步,把我放下来。我晕乎乎,胃里翻江倒海。“嗖嗖”几道破空声,六师兄他们也追过来,于不远处落定。 “把莳萝放了,我让你们安全离开。”六师兄的声音镇定自若,听入耳中,有种莫名的安全感。 “宫盟主,真是对不住,我既把人虏来,可是不准备还回去的哦。”女子带着我退至悬崖边,掩口而笑,竟无惧色,“除非”她拉长了音调。 “除非什么?” “除非宫盟主让小女子采一次。”她眉眼间漫上媚色,“年轻有为相貌英俊的江湖侠士舍宫盟主其谁,小女子若是能与盟主一度也不枉此江湖一行。” 晕乎乎的我瞬间清醒,横眉怒目视她:“你敢?” 女子挑起好看的眉看我,手腕一转,寒光凛冽的匕首贴上我的脖颈,她笑吟吟望向六师兄:“这样可爱的师妹可是只有一个哦,若是香消玉殒岂不可惜?宫盟主可要想清楚了。” 我愤愤然:“无耻,贱人,你敢染指我师兄,我莳萝必” 喉间一痛,余下的话语再也说不出。 女子言笑晏晏:“我数十下,宫盟主若是没有满意答复,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哦。” 我心中悲愤,瞪圆眼睛望向六师兄,表达我宁死也不能让他受侮辱的决心。可惜六师兄只淡淡扫我一眼,便不再看我,他眉目沉沉,似在思考。 “一、二、三” “好,我答应你。”六师兄神色不变,淡淡道,“你先放开莳萝。” 女子笑得娇媚:“宫盟主果然是爽快人。不过要我放开她,宫盟主还需再配合一下。”她努努下巴,对那红衣女子道,“给宫盟主服药。” 女子不慌不忙地解释:“这药呢,我想盟主一定认得出,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药,服用后,一盏茶内只需男欢女爱一场即可。除此之外,无任何毒副作用哦。” 我头发上指,目眦尽裂,横眉怒视她,若目光可以凝成实质,这妖女此刻定被万箭穿心。 她完全无视我,望着六师兄面上飞上红晕,竟有几分娇羞:“盟主,服药吧。” 暗红色的药丸呈于六师兄面前。怒火中烧,我觉得自己肺都要气炸了。一想到待会六师兄要与这妖女不行,绝不能坐视此种事情发生,莳萝快想办法。 第23章 所谓性别 俗话说得好,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于是我没想出办法,却解决了事情。 当时,眼看着六师兄就要服下那药,然后于这采草贼,我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事实证明,俗语并不是空穴来风,皆来源于生活。我一急,还真就像蚂蚁般扭了扭身子。虽然我浑身无力,但扭扭身子还是可以的。当然,这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这一扭不当紧,脚下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地往崖下栽去。 我悲愤欲绝,心中千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大爷你二叔的,没事你站这么靠边做什么。 我虽然不愿让六师兄被采,但也绝没想过真的用命来换六师兄的清白。试想我若是没命了,六师兄就要娶别人,那么他的清白早晚是人家的。所以凡事要有命消受,才要去争,无福消受争来有个神马用处。 何况我已打定主意,充分考虑到六师兄并非自愿,而且主要原因还是我被挟持,所以我决定绝不嫌弃他,以后定要加倍待他好。 只是万万没想到,我在非自愿的情况下跌落悬崖,这下大家都不用纠结了。眼中流出泪,心里泣下血,我对江湖的怨念已无法表达。 抬头45度角仰望天空,眼里是明媚的忧伤。正当我绝望之际,一道身影迅疾扑来,将我拦腰携住。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他猛地发力一个翻身 再次醒来时,已不知过了多久。 头晕乎乎的,胃里有点恶心,我迷迷糊糊地欲爬起身,谁知腰间一紧竟没能爬起来。慢三拍意识到目前情况,我顿时脑内清明,睁圆了眼睛。 我再次没想到,关键时刻扑过来给我当肉垫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天杀的采草贼。此刻她的胳臂还搂在我腰间,扣得死紧死紧。我费了很大劲才从她怀中挣脱出来。 我除了头有点晕外,浑身上下几乎没受伤,而反观该女那血肉模糊的一坨让人不忍直视有木有。 于是,我偏过视线,内心开始挣扎,救还是不救。虽然她易容成我的模样多方陷害我,而且还劫持我威胁六师兄,但是关键时刻人家不是舍身相救么?这样算来,功过相抵。 但转念一想,若不是她先劫持我,我岂能落入此等险境?说起来还是她的错。况且她还想染指我看中的男人,简直罪无可恕,有这样悲惨的下场那也是罪有应得。 心下愤愤,转身抬步离开。一步,两步,三步好吧,我心软了。 心中的白衣小人道,哎呀,她不就是好色了点么?再说她采六师兄亦是对六师兄的一种承认嘛,临风不也说过,年轻有为相貌英俊的江湖侠士舍宫盟主其谁?这么想来她打主意也是应该的。 白衣小人完胜,于是我掉头回去救她。只是她摔成这模样不知救不救得活。 环顾四周,崖底郁郁葱葱,各种植物繁茂生长,欣欣向荣的景象。其中也不乏一些难得的药材,这崖底倒是采药的好地方。 仔细检查她的伤处,发现她虽然死不了,但因途中的枝条刮擦以及最后的撞击,受了不轻的内外伤。而且其中一道正划在她脸上,薄如蝉翼的微微卷起。 我心下好奇,先简单处理她的伤处,接着用清水将她面上血污清洗干净,然后一点点揭掉那面具。当那张脸完整地呈现在面前时,我脑中叮咚一声连着的那根弦断掉,我傻在当场。 因为她不是别人正是小师妹苏沐。 虽然有些狼狈,但那张脸还是美得倾国倾城,让人窒息。 总体感觉就像一道雷劈下,我整个呈外焦里嫩状。不过这次我也没怎么纠结,直接救了。因为实在想知道苏妖女为何三番五次与我作对,我到底哪里招她惹她了? 另外,还有私人问题,像她这样的美人,若是露出真容完全不需用强,江湖年轻有为相貌英俊的侠士就会如狂蜂浪蝶般扑过来,具体例子可参考众师兄。她的行为实在无法理解。脑子秀逗了么?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救回了她。 长而密的睫毛轻轻扇动,她睁开眼睛,神情还带着几分迷茫,黑葡萄似的眼眸外如同笼了一层轻雾,怔怔地望着我,嗓音低柔娇糯道:“小师姐?” 我俯身看她,心中不由腾起一分怜惜之意,将手中的草药放在一旁,点了点头道:“你身上有伤,先别乱动。” 苏沐水眸潋滟,露出淡淡的笑意,稍稍撑着起身子:“小师姐,你能凑近一点吗?我有话跟你说。” 我虽然有点莫名,但鉴于对方是伤者,也就顺从她的心意,倾身过去疑惑道:“什么事?” 苏沐勾唇邪邪一笑,我心觉不好,正欲退身闪开,不料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狠狠砍在我后颈处。 眼前一黑,我差点痛晕过去,转眼看见爬起身正挣扎着欲跑路的苏沐,我怒不可遏,“苏沐,我要宰了你。” 闻言,苏沐踉跄着却是跑得更快。 我忍着剧痛起身追过去,早知道苏女妖不是好人,但没想到她竟能无耻到这个地步。我好心救她,她竟恩将仇报,此等人渣留在世上简直是耻辱,全人类的耻辱! 不禁忆起当初在上阳谷时,此女妖是如何往死里坑我,还在师兄师姐面前装白莲花扮纯洁装无辜,逼我不得不离开上阳谷。这样想着,我心头怒气更盛。人在极度愤怒时,总会有些潜能被激发出来。 眼看着苏女妖要跑远,我足下发力,追得天昏地暗。苏沐扭头见我接近,更是死命飞奔。你大爷的,我莳萝今日若是让你跑掉,名字就倒过来读。 近了,近了,更近了我瞅准机会猛地一扑,成功将她压倒在地。她犹在挣扎不止,力气大得惊人,带着我翻转几圈才停下。我心下惊讶,若不是她重伤在身,恐怕还真制不住她。 整个身子压上去,我腿绞着她的腿令她动弹不得,她肩部受了伤手臂行动迟缓,没几下便被我制服。她形容狼狈,偏过头不看我,兀自嘴硬道:“你放开我,不然我会让你好看。” 我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腾出一只手直接给了她两大耳刮子,粗声粗气道:“谁给谁好看,你大爷的,别以为本姑娘好欺负。” 她眼角余光瞥着我,水眸雾蒙蒙,丹唇抿起不吱声了。 三秒钟后。 她瞪圆眼睛怒视我:“你做什么?” 我淡定地抽掉她的腰带,努努嘴:“就是你看到的这样啊。” 她莹润面容染上红晕,羞恼道:“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我手上动作不停,食指勾起她的下巴,笑得含义深刻:“我想怎样就怎样,你能奈我何。”本来我只是想用她的腰带绑住她,要知道经过刚才一番追逐和相争,我体力所剩无几,况且我也不能一直这么压着她,得把她捆结实了,我才好有其他活动不是。但见苏女妖一副又羞又恼的模样,我不禁起了恶作剧的心。 既然你这么害羞,那我就索性将你扒光,哼哼,让你得罪我,让你血坑我,让你在江湖上陷害我。鉴于本姑娘不杀生多年,不能用剑砍了你,但你死罪能免活罪难逃,总要给你点教训才是,也让你晓得我莳萝不是好欺负的。 嘴角咧开,我抚上她的脸颊,笑容更大:“小师妹,你看这荒郊野外,断崖深林,渺无人烟,不正是为非作歹先奸后杀的好时间好地方么?就连抛尸都不用另选地点。” 她又开始挣扎起来:“你会后悔的。” 我拍了拍她的脸蛋,不屑道:“我莳萝字典里就没有‘后悔’二字。”语毕,拿出色狼强上良家妇女的气势,三下五除二扒光了她的衣服。只是 我看了看她下身,指着那微微蠕动的棒状物,不自觉揉上眉心,疑惑道:“那个,这是什么东东?” 苏沐不挣扎了,勾唇笑得邪气:“五文钱一个,买来粘上的。” 我:“” 更令人吃惊的还在后面。 苏沐眨了眨眼睛,目光纯良:“小师姐,你先松松手。” 犹如被蛊惑般,我神思有一瞬恍惚,下意识地松开手。 一阵“咔咔”的骨骼伸展声,我目瞪口呆地看他缓缓舒展身体,愣是将一位削肩蜂腰的柔弱倾国美人变成宽肩窄臀的风华绝代美男。 他展眉一笑,启唇道:“小师姐,你好。”嗓音清澈干净,含着男子特有的低沉磁性。 我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多年屹立不倒的三观瞬间给跪了。 他细细打量我,眼睛弯弯,目光纯净如幼童:“小师姐,你要对人家做什么呀?” 我侧身捂住鼻子,两道鲜红从指缝间渗出。擦嘞,长得太好看,我无耻地喷了鼻血。 他屈起一臂,半支起身子,微微一笑,露出细密整齐的洁白牙齿:“小师姐,要注意身体哦。” 彻底忍不住了,我一把推开他,狼狈起身逃窜。现在终于明白众师兄的心情,那种楚楚可怜又纯洁若孩童的眼神,再加上惊为天人的容颜,任谁也抵挡不住。 第24章 所谓七好男人 三日后,我们从崖底走出,寻到一处村庄,暂居于荒废已久的老宅中。 三日后,我才勉强接受我的宿敌小师妹,其实是个男子的现实。 苏沐倚在门框处,额发微微散开,眼眸亮如星辰,沐浴在熹微晨光中,勾勒出身体近乎完美的轮廓。他缓步行来,白皙修长的手指按在宣纸上,淡淡道:“小师姐,你看了人家的身子,可是要负责的哦。” 我鼻腔发热,表情僵硬。 他睫毛扑闪,薄唇轻轻抿起:“小师姐,你准备如何负责呢?” 我捏着鼻子,顾不得理他。 他轻轻靠近,呼吸酥麻温热:“你娶我可好?” 我一个没忍住,再次鼻血长流。他大爷的,要知道我对这种长相风华绝代兼能卖萌扮纯良的美男完全没抵抗力啊。 他将手绢递至我手上,偏头看我,嗓音低柔旖旎:“小师姐,你最近肝火很旺吗?” 我一把抓过手绢,捂住鼻子夺门而出。要死要死要死,这么个妖孽放在身边会促人短命的。莳萝,咱不要被美色迷惑,俗话说得好,色字头上一把刀,无论如何咱都要把持住,我握起拳头,暗暗告诫自己。 “小师姐,想什么呢?”清澈干净,含着男子特有低沉磁性的苏沐式嗓音蓦地响起。 我吓了一跳,循声看过去,不知何时苏沐已立于我身后,睫毛挑出美好的弧度,目光纯净良善。抚着“扑通扑通”跳动的心脏,我正欲回答,张了张口却是嗓子发干,不禁咽了口唾沫。 苏沐抿唇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花酒涡,羞涩垂眸:“小师姐,你是忍不住想要扑倒人家吗?” 我捏着再次发热的鼻子,另一只极力手扇着凉风,干涩艰难道:“苏沐,咱有话好好说,你能不能不要再摆出这勾人摄魄的姿态?” 苏沐薄唇抿起,似有几分委屈道:“小师姐,你不喜欢吗?” 我偏过视线再也不愿看他。我可以说是因为自己太喜欢了吗?这种情况下去,总感觉自己有天会把持不住,变身色狼把他摁倒。不知为何,突然想起那晚被我用麻袋套住然后浇了一桶冷水的二师兄,现在我对他是万分理解,有那样妖孽的师妹,是个男人就要把持不住,何况是一向风流的他。 什么是色令智昏,什么是宁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什么是肯爱千金轻一笑,我终于了明白这种心情。有如斯美人,谁还能冷静自持?想我莳萝自诩为清心寡欲之人,除了暗恋个师兄外,也无甚不良嗜好,对着苏沐却屡屡神思恍惚心魂颠倒,何况该妖孽除了绝佳长相外,还有绝佳的烹饪手艺,啊啊,要死要死。 而此刻我也正对着新出炉的水晶奶黄包口水直流,晶莹剔透的外皮裹着鲜黄色的奶馅,阵阵奶香味扑鼻,苏妖孽要不要这般给力,连一顿早餐也让人胃口大开。 “小师姐,来尝尝看合不合口味。”苏沐殷勤地把那笼水晶奶黄包推至我面前。 我抬头对他笑得,“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夹起奶黄包,一口半个,两口一个,浓郁的奶香传遍味蕾,让人恨不得把舌头都吞下去,我口中含糊不清地赞道,“好吃好吃,苏沐你不去做厨子真是亏了这块料。” 苏沐细长的眉眼微挑,唇角勾出弧度,邪邪一笑:“我做的饭菜,他们也得有命吃才是。” 一口奶黄包卡在喉咙里,噎得直翻白眼,因为我想起那次下了泻药的饭菜。 他及时递过来一碗汤,垂眸轻声解释道:“小师姐别担心,苏沐保证不会再有下次。” 我灌一口汤,咽下去那口奶黄包,心绪稍稍平定:“对了苏沐,我好像还没问你,当初在上阳谷中为何要扮作女子那般对我,还有后来出谷陷害我为采草贼?”终于对他这张天怒人怨的容貌有了抵抗力,能与他谈论些正常的事情,我暗舒一口气,果然我还是那个不为美色所惑的莳萝,真乃可喜可贺。 苏沐双手握起,迅速地瞟我一眼,凑过来羞赧道:“因为想让小师姐注意到我嘛,小师姐,你现在是不是对我印象深刻,此生难忘?我的计划是不是很完美?” 我伸出食指,缓缓推开他那张俊脸,一字一顿道:“岂止完美,简直是完爆。” 苏沐笑得开心,眼底全是细细碎碎的星光,“听到小师姐这么说,我好高兴。” 我深吸一口气,学着云虚子的口吻道:“你真的听不出我在讽刺你吗?” 苏沐睁大眼睛,眨着长长的睫毛,目光纯洁:“听得出啊,但我还是好高兴,这可是小师姐你第一次讽刺我呢。” 我:“”一个人脸皮厚到这种地步,应该无敌了吧。 望着杯盘狼藉的场面,我突然想起一件事,疑惑道:“苏沐你这些食材哪里来的?”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我,唇角翘起,神情得意:“隔壁大婶大娘们送的啊。” 我挠了挠脑袋,为何有种家里小狗狗邀宠的感觉呢?同时脑中浮现出他表情羞涩地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场景,连我这等自持之人都在初见时被迷惑,那些大婶大娘估计晕得更惨。 他见我神游,用手指戳戳我,再次凑过来,一脸期待:“小师姐,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要你对我印象深刻?” 我一怔,貌似这还真是个问题。只是瞥见他这副贱贱的模样,我才不会让他如愿,于是装作漫不经心道:“哦,没心情。” 苏沐:“那你怎样才能有心情?” 我:“你不在我眼前晃荡。” 苏沐:“” 时间停顿一秒。 苏沐果断举袖遮住面目:“小师姐,你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我:“”貌似有点理解云虚子当时的心情了。 苏沐掩在衣袖后,闷声闷气道:“小师姐,快问我嘛。” 我默默扶额:“我记得你以前好像不脑残吧?”在上阳谷中,与我斗智斗勇并且完败我的苏女妖哪里去了?怎么感觉自从恢复男儿身,他整个人就智商直线下降呢?这是我的错觉吗? 苏沐从衣袖后露出半个头,诚恳地解释:“我智商太高的话,小师姐你不好驾驭啦,就像上阳谷中那般。” 我表情瞬间变凶狠:“你这是在赤\\裸\\裸地鄙视我吗?” 苏沐倏地将头缩回去,谄笑道:“哪里,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鉴于我也很想知道那个问题的答案,万一玩得过火他再不肯说,到时我岂不是要被好奇心憋死。于是我不再推脱,放低声音道:“你为什么要我对你印象深刻?” 苏沐再次探出半个头,郑重道:“因为将来你是要嫁我的,初次见面印象不深刻怎么行?” 我嘴角抽了抽,木然地看他。苏妖孽脑子有毛病吧。上天果然是公平的,给了你绝佳的容貌后,给你的智商就令人不敢恭维了。 苏沐眨了眨眼睛,无比纯良:“小师姐,不,从现在起我就要叫你阿萝了。阿萝,你已过了及笄之年,那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好呢?” 反应过来的我悲伤逆流成河,缓声道:“滚开,才不要嫁你,我是要嫁给六师兄的。” 苏沐神情不变,只是略略蹙眉道:“为什么?” 我横他一眼,颇为自豪道:“因为六师兄是七好男人。” 苏沐长长的睫毛垂下,又缓缓扬起:“什么是七好男人?” 我掰着指头数:“七好男人就是长相好,身材好,气质好,性格好,厨艺好,武功好,运气好。” 苏沐点点头,尔后又疑惑问道:“运气好是怎样呢?” 我叹息:“你不知道时运不济命途多舛么?即使有实力没运气也是白搭。六师兄能在弱冠之年便登上武林盟主之位,运气肯定不坏,我嫁他一定错不了。” 苏沐若有所思:“七好男人是么?” 我打击之:“你有七好吗?你运气好吗?” 苏沐转眼看我,目光深邃,沉着地点点头:“运气好。因为我找到了你。” 我:“”这种逻辑真的对吗? 苏沐放下衣袖,再次凑上来,轻声问:“若我也是七好男人,你要不要考虑嫁我?” 看着他期待满满的眼神,不知为何我突然有些不知所措,讷讷道:“你才不会是。” 苏沐:“万一呢?” 我恶劣地笑:“没有万一。” 苏沐偏过头,须臾又重新转过来,眸光依旧明亮:“那我嫁你好了,我没这么多要求。” 我一滞:“苏沐,你这次又想怎么玩?” 苏沐:“嫁你啊。” 我很无力:“你别玩我了成么?” 苏沐仰脸挪过来:“那你玩我吧,玩我吧。” 我:“” 第25章 所谓揩油问题 水眸氤氲,长长的睫毛扑闪,苏沐裹紧单薄的衣衫,靠在床沿偏着头看我,一副楚楚可怜模样。他扁了扁嘴,很是委屈道:“阿萝,你又踹我下床。” 我目光凶狠,瞪他:“苏沐,你还有完没完?” 他将衣衫裹得更紧,稍稍垂下眼眸,低声道:“我只是想睡觉而已。” 我打着呵欠:“想睡就睡吧,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做什么?” 苏沐小心翼翼地凑近了点:“阿萝,这床挺大的,睡两个人没问题。” 我一把推开他,淡定道:“滚开,睡自己床上去。” 月光如水般流泻而入,薄薄地笼在房内物什上,朦胧而美好,若袅袅青烟,若轻柔白纱。 苏沐也被这美好的月光笼罩其中,从这个角度看去,只见他如蝶翼般的睫毛轻颤,流落其上的月光也随之轻轻跳跃,侧脸曲线柔和,肌肤莹润如美玉,唇角微抿含着几分隐忍之意,更显得楚楚动人,我见犹怜。 鼻腔发热,我视线偏转,不再看他,催促道:“还不快去睡?”这么个妖孽放在身边,我这是要作死吗? 苏沐轻轻扯住被角,轻声道:“阿萝,只有一张床。” 我又打了个呵欠,好困,不耐烦道:“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天为庐兮地为床,你看地上那么大一块地方,随你躺着睡侧着睡趴着睡站着睡都没有问题。” 苏沐将被角攥在手中,垂眼小声道:“可是这张床还有被子都是我借来。” 我横眼看他,沉声道:“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不提我还不生气,本来我去邻家借东西,结果那些大婶大娘愣是视我为无物,我郁闷地返回,心想难道是此地民风不淳朴。这时,苏沐来了,他才刚一开口,众女性“哗啦”一声全围过来,一盏茶时间不到,所有生活所需物什尽皆齐备。我当场呆立。 苏沐瑟缩一下,不做声了。 我戳了戳他那张俊脸,没好气道:“你该睡哪去睡哪去,再来打扰本姑娘睡觉,小心我揍你。” 苏沐微抬眼皮看我:“阿萝,我怎么说也是伤员。” 我翻身不看他,裹紧被子:“伤员更好,躺在下面多接地气,非常利于身体恢复。”说起苏沐受伤一事,我倒有些疑惑。从高高的悬崖摔下,受了不轻的内外伤,竟然五日内就能重新活蹦乱跳,这恢复简直神速。莫不是我最近医术高明许多,还是崖底的野生草药纯天然无污染敷一次顶一个疗程? 苏沐仍在背后哼哼唧唧:“阿萝,我要睡床上。” 我看都不看他:“没门。” 苏沐声线中带了鼻音:“阿萝,你好绝情。” 我冲他摆摆手,呵欠连连:“你不困的话出去散步赏个月也不错,反正我要睡了。再来打扰我可真不客气了。” 窸窣响动,轻微塌陷的床沿慢慢恢复原来的高度。我眼角余光瞥过,只见苏沐像个被虐待的小媳妇似的在床尾坐下,靠着床柱轻轻阖上眼睛。 我心中略有不忍,但转念又想到,只有一张床难不成让他和我睡在一起?这万万不能的,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已经够我郁闷的,若是再让他躺上床,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以后怎么嫁给六师兄? 而且只是一晚嘛,明天让苏沐顶着那张脸再借一张算了。话说当时他怎么就借了一张床呢?这是苏沐考虑失误,所以不得不委屈他睡地上。 当然我也可以选择自己睡地上,不过思及苏沐屡屡陷害我,我没打他个半身不遂已很够意思,再让我像圣母般对他好,一时半会还做不到。何况苏妖孽演技那么好,谁知道现在的他究竟是虚情还是假意。防人之心不可无,特别对苏沐这种妖孽。我已先后于上阳谷和江湖中栽在他手中两次,再一再二不再三,可不要长点教训。 这样想着,我也就释然了,在床上躺个舒服的姿势,不多时便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再次醒来时,月光皎洁,四下静谧,唯有低低的呻\\吟声传入耳中。而我正是被这呻\\吟声吵醒,处于陌生地方,周围皆是陌生人,我心下难免警惕,所以睡得并不沉。 月光自破了大半的窗棂照进,床前明晃晃。我循声看去,只见苏沐倚在床尾处,身子蜷缩成一团,头低垂,额发散落遮住形容。而呻\\吟声正是从他那里传来。 掀开被子,悄无声息地爬至床尾,我戳了戳他,轻声道:“苏沐,你又在玩什么花样?” 苏沐呻\吟不止,没有反应。 我再靠近点,瞪着眼打量他:“苏沐,你要是再敢玩我,我可真揍你了。” 苏沐动了动,却是将身子蜷得更紧。 我终于忍不住伸出手推他,刚触及他的身子,便暗道不好。他浑身滚烫,烧得厉害。两指切上他的脉搏,我细细诊断,接着又拨开他的额发,观看他的气色。 待诊断完毕,我一只手重重拍上额头,苏沐竟然没扛住,夜间着凉发了高烧。再加上他之前的伤未完全好利索,所以这一病倒是有些凶险。 你二大爷的,早知如此让你躺床,我睡地下好了。披衣下床,我揽着苏沐起身,欲扶他上床躺好。谁知他就要躺下之时,突然伸出双臂抱在我腰间,我一口气没提上来,猛地扑倒脑门磕在苏沐头上,疼得我呲牙咧嘴。 正要暴怒时,见苏沐突然睁开眼睛,眸光明亮愈过月光,他怔怔地看我,叫道:“阿萝。” 我一愣,下意识地挣脱他的双臂,谁知他箍得更紧,瞳孔中光芒慢慢消散,最后化为茫然一片,却仍是叫着我的名字,“阿萝。” 腾出手拍拍他的脸颊,我低声道:“苏沐,苏沐。” 他犹若未闻,又重新闭上眼睛,喃喃道:“别离开我。” 我不自觉揉上眉心,看这样子他怕是烧糊涂了,要赶快降温才是。幸好之前我就有所准备,拿苏沐扮女装时头上的装饰换了一坛酒。这酒现在就放于墙角处。 挣了挣,想着从他双臂间脱开,不料苏妖孽力气大得惊人,我挣扎了半天竟无丝毫进展。心下着急,索性趴在他身上,伸手从背后去掰他的手指。 我掰,我掰,我再掰。我就不信掰不直你。 按在我腰间的手指一根根被掰开,眼看就要大功告成,孰知最后一下掰得狠了,苏沐再次张开眼睛,猛地收紧手臂。 所有努力化空,我怒气腾腾上窜,“苏沐,放手。” 他瞪眼看我,眼睛黑亮莹澈,眸中却是无神。听我这么一喝,他怔了怔,随后一个翻身带着我滚进床里面,侧躺身抱着我停下。 心中千万匹草泥马奔腾,我强忍住一拳揍歪他那张脸的冲动,不停地告诉自己,莳萝,他是病人,不要跟烧得神志不清的病人计较。 好半晌,心绪稍平,我又开始新一轮的挣脱运动。 这次没等我挣扎几下,苏沐便有了动静。他直愣愣地看我,出声道:“阿萝,别离开我。” 心中草泥马继续奔腾,我怒道:“离开你妹啊,我要拿酒救你的命。” 苏沐毫无反应,无神的眼眸中竟有了一分悲戚之色,一手轻抚上我的脸,又温柔又哀伤:“阿萝,不要再留我一个人,不要再让我忍受那种孤单寂寞。” 我有气无处发泄,格开他的手,“搞鸡毛啊,说得好像我们认识很久一样。这位哥们你谁谁啊。” 苏沐手上用力,揽我入怀,下巴抵在我肩头,声音转轻:“阿萝,不怕,以后我会保护你。” 我仰脸无语望屋顶,苏妖孽烧晕菜了吧。 “阿萝,阿萝,我终于找到你了。”苏沐还在含糊地说着意义不明的话语。 肩头微热的湿意晕开,越来越大,像是缓缓蔓延开的血泊。我一瞬不瞬地望着屋顶,许多早已遗忘的人和事自眼前闪过。 救火啊,快来救火——凌乱的呼喊声骤然在耳畔炸响,我一惊回过神来,心中莫名堵得慌。摇摇头将所有画面抛出,尔后深吸一口气,暗暗告诉自己,莳萝,我是莳萝,只是莳萝,上阳谷谷主的弟子。 苏沐仍在发烧,浑身热烫,连怀抱都烫得人几欲逃离。再这样下去,苏妖孽非挂在此处不可。不过要想个办法先制住苏沐才行。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我果然还是那个聪明机智的莳萝,遇事总那么有办法。45度角仰望屋顶,崇拜自己三秒钟。 三秒钟后。 我一手刀击在苏沐后颈处,华丽丽地放倒了他,冲他冷哼一声,出来混总是要还的。接着挣开他的怀抱,跳下床取来酒,毫无心理压力地扒光了他。 你要问我为何要扒光他,哎,这不是很容易就能想到吗?因为我要用酒帮他擦身子降温啊。嘿嘿,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其实我是趁人之危揩油吗? 像苏沐这种极品美男,可遇而不可求,再说他不仁在先,那就休怪我不义。 烈酒兑上温水混匀。我倒在掌中少许,细细地擦拭,不放过任何细节。任何细节哦,哦呵呵。 苏沐的肌肤莹润,不是一般男子的小麦色,而是略略偏白,更像女子肌肤。这也是他当初扮女人时,大家没认出的原因。因为苏妖孽从头到尾都好看得紧,甚至比我这个真正的女子还像女子。现在因为发高烧,白皙的肤色浮上一层淡淡的红晕,摸上去微微发热,手感非常好。 哼着欢快的小曲,我按了按他的胸膛,宽厚有弹性,肌理分明,健康状况优;戳了戳他的小腹,平坦毫无赘肉,看上去有种无形的力量感;双腿修长挺拔,骨骼正直,外形圆润。把他翻个身,继续擦拭降温。肩宽腰细,臀部肌肉结实微翘,呃,至于下面的 我不经意间抬头,蓦地撞入一对黑润眼眸,那眼底细细星光闪烁,犹如布满星辰的夜空,深邃而神秘。 不知何时苏沐竟醒了过来。 我顿时大囧,情势估计错误,刚才那一手刀砍得过轻。 苏沐似笑非笑地望着我,眼中神色莫测让人猜不清,他缓缓启唇,声音低柔略含沙哑:“小师姐,我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说法。” 第26章 所谓命中注定 哎呀,揩油被发现,那就没办法了。我无比淡定地抽回手,无比淡定地扯起被子替他盖上,无比淡定地开口道:“烧已退了,再将养两日即可无事。” 苏沐眨着长长的睫毛,目光无辜又困惑,虽不再言语,但看得人心慌慌。 我深一口气,索性破罐子破摔,抬起下巴对着他:“反正都看过了,你能把我怎么着?要钱没有,要命不给。” 双颊飞上淡淡的红晕,苏沐竟是几分羞涩,稍稍垂下晶亮水眸,凑过来拉住我的手,小声道:“阿萝,你喜欢吗?要是喜欢可以多看会,我一点都不介意。” 我挣开他的手,嘴角抽搐:“不用了。” 苏沐抿抿嘴,长而密的睫毛上挑,眼中竟含期待之意:“阿萝,你看吧看吧,不要钱也不要命。”说着就要掀开被子。 我急忙扑过去按住他的手,表情僵硬道:“苏沐,咱别这么奔放好不好。”我自以为已足够奔放,谁知苏妖孽又压我一头。总体感觉就像,上阳谷中剑术笔试,我首次考了九十分以上,正要激动地宣扬,突然发现众师兄师姐都考了一百分。 苏沐凑过来,脸颊红红,浅浅笑道:“反正以后不是你嫁我,就是我嫁你,早看晚看都是要你看的。” 我心脏处隐隐作疼,苏妖孽果然不在我的理解范围内。 苏沐目光期待地望着我:“阿萝,你说我们什么时候成亲好呢?择日不如撞日,我觉得今晚就不错。” 我呆滞地看他,伸出一只手,果断地把他那张俊脸按回床上,几乎咬牙切齿:“你丫的还有完没完?” 苏沐扯了扯嘴角,眸中期待散尽,笑容里竟是三分失落,七分沮丧:“对不起,我烦到你了。” 挠了挠脑袋,我见他此般模样,不觉几分不忍。呃,我是不是太过分了?于是赶紧换上温柔的笑脸,弥补之:“怎么会?我这人一向神经大条,说话未免不注意。苏沐,你别想太多哈。” 苏沐水眸中起了雾气,偏开视线,轻声道:“之前我多番捉弄你,惹了你讨厌。但我真的只是想让你注意到我,顾先生说,要让喜欢的女孩子注意到自己,一种方法是对她百般好,另一种是对她百般捉弄。宫盟主对你那么好,我怎么也超不过他,只好想法捉弄你。我不知道结果会让你这般讨厌我。”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呼出,再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二大爷的,谁能告诉我这种情况应该怎么接话好呢?对于这种情商一眼看去就是负值,我应该怎么安慰他呢?还是说我最近情商也低得厉害,这种简单的情况都搞不定了? 好半晌,我才稍稍理出思绪,眸色一沉,一拳砸在床沿处,偏眼看他,说出的话却是“顾先生是谁?” 苏沐老老实实答:“顾先生是我的文学老师,平时教我吟诗作对学习诗词歌赋之类的。” 我没想出该用什么表情,于是面色不变地回了一个“哦”字。 苏沐又道:“顾先生没事时还喜欢写爱情话本,大家都说好感人。对了,顾先生的春宫图画得也很好。” 我伸手帮他理了理额发,万分恳切道:“这个顾先生,你以后最好还是别见了。”跟着这种老师,情商怎么能维持在正常水平? 苏沐瞄了我一眼,小声道:“顾先生说,我们成亲之日,他要来喝喜酒的。” 擦,你又提这事,我不禁瞪眼看他。 苏沐立刻噤声。 片晌,我心下稍平,缓缓道:“那个鸟顾先生还说了什么?” 苏沐想了想,认真道:“阿萝,你真的要听吗?” 我不解:“为什么不听?” 苏沐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顾先生还说,若感情方面实在争不过,我也可以答应和宫盟主一起嫁给你,然后用床笫之技征服你的身体。这就是以退为进,扬长避短哎哎,阿萝,你拔刀做什么?” “他二大爷的,我要砍了顾鸟人!” 我当然砍不到顾鸟人,因为我压根找不到他,当然最重要的是我和苏沐困在此地,没法子出去找人。 这已是我们落脚在此村庄的第十日,这十日间,我和苏沐先后三次试图走出去,然后三次皆以兜兜转转回到原点告终。 有村民说,这村子一直有古怪,表面上与其他村子无异,但只有进入其中的人才知道,这村子只能进不能出。无论你怎么走最后还是会回到原点,你所有的努力不过是划出一个小圆或者大圆而已。苏沐说这是一种很厉害的阵法。 我放下包袱,垂头丧气至极。 苏沐倒杯水递过来,低声微叹道:“在这里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出去?” 我本来心情就差,听见此话不觉薄怒道:“这里哪好了?!” 他眉眼弯弯,望着我的眼睛沉沉道:“这里有你,所以很好。” 我愈怒:“别来烦我。要不是你这丧门星,我能落到如此田地。” 不知是不是错觉,我似乎见苏沐执水杯的手僵了一瞬,尔后他在桌旁坐下,以手支额,似在思考。半晌抬眼道:“阿萝,我喜欢你,你不喜欢我吗?” 我默默扶额道:“我干嘛要喜欢你?” 他眼中闪着光亮:“因为我喜欢你啊。” 我实在被此人打败,一拳砸在桌子上,几乎吼道:“我喜欢六师兄,将来也是要嫁给六师兄的,你懂不懂?苏沐,你再罗嗦这个问题,信不信我揍你。” 他眼底亮闪的光芒瞬间熄灭,犹如火焰燃尽的灰白,不见一丝生气。 我心中不忍,但想到他屡屡纠缠让人烦不胜烦,当断不断,必受其乱,关键时刻务必要狠一点,藕断丝连对谁都不好。我喜欢六师兄,喜欢十年了,我想嫁的人也只有他。苏沐美则美矣,用来看看还可以,若谈其他我倒没什么想法。 苏沐微微垂了眼睛,再次睁开时眸中的灰白已无一丝存留,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他神情平静,目光干净,嘴角轻弯出美好的弧度。 我不得不感叹,这厮真的很好看,很耐看。 苏沐道:“我有出去的办法,不过费力一些,还要你配合。” “你怎么不、早、说?”我转眼看进他转为深邃如渊的眼眸,腾起的怒火一点点消逝,底气不足,责备的话到最后也变成一个字一个字勉强吐出。 “阿萝,你闭上眼睛,鼻子也塞上哦,跟着我走别说话直到出去,你能做到吗?” “那要多久啊?要是太久我可能撑不住。” “用不了多久,大约一日吧。” “好吧,我忍住。” “在我说‘到了’之前,你一定要谨守我的话,不然我可再不带你出去。” “好好好,都依你行了吧。” 苏沐冲我一笑,目光温柔而哀伤,我从未见他这样笑过,不觉微怔,当我反应过来时,他已经用黑纱蒙住我的眼睛。 我牵着他的衣角,亦步亦趋地行走。自从我们出村口开始,苏沐就没再说话,我也保持着沉默。没有了视觉和嗅觉,听觉变得格外敏锐。除了脚步声,耳畔持续响着另一个声音,滴答滴答,犹如水滴落在地面,每行三两步辄有一声。 我虽疑惑但不敢出声,暗暗猜测,怕是苏沐用来破阵的方法。 无事可做,分分秒秒都过得分外缓慢。只有用胡思乱想来消磨时间。很显然,我想到了苏沐。因为苏沐浑身上下从内到外都弥漫着神秘感。他为何扮女装去上阳谷,为何要与我抢众师兄,为何要强x年轻有为侠士,为何要嫁祸于我,为何要掳走我,为何会对我那么不真实的好,他有什么目的呢?这么多形象与性格中,又有哪一个是真的他呢? 虽然他信誓旦旦地说,因为他喜欢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引起我的注意。我摸了摸脸蛋,虽然我自诩长得不错,但还不至于让人一见就倾心到此种地步,具体事例可见某帮主某城主某谷主某观主等。何况苏妖孽这般好皮相,什么样的女人招不到,为何非我不可? 而且我想起了爹爹嘱咐我的一句话,在那件事情发生之前,爹爹说,这个世上你只可相信一个男子,习得高明医术并且持有雄剑的那个男子。 习得高明医术,不就是说的六师兄吗? 至于雄剑,我不自觉抚上胸口挂着的那把桃木小剑,这剑分雌雄双股,我所持的是一把雌剑,我能相信的那人持有一把雄剑。 我心下隐隐察觉那把雄剑应该在六师兄手中。他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只是相识之初,我不好意思开口询问,喜欢上他后,渐渐变得不敢问。因为害怕,害怕万一他没有那把雄剑,我又该如何自处? 六师兄是个很温柔很细心周到很有运气的好男儿。他不像二师兄自以为是,不像五师兄好斗易怒,不像七师兄一副娘娘腔,他是近乎完美的六师兄,跟他在一起觉得很安心。即使眼睛看不见只要有他牵着你的手,也会很安心。 我心下一滞,我现在很安心,眼睛也看不见,可是牵着我手的是谁呢? 摇摇头,果然胡思乱想要不得。 苏沐的脚步声越来越迟缓,仿佛很吃力的样子,平稳的呼吸也稍稍紊乱起来。而我只能选择相信他。 不知过了多久,苏沐终于开口,他说:“阿萝,到了。” 我褪下黑纱,此时正是黄昏,所以倒没觉得刺眼。睁大眼睛,极目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城门威武,抬头便见上书石刻的三个大字——君临城。 我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怎么是这里?” 第27章 所谓CHB “君临城是多数阵法的阵眼所在,破阵而出现在这里很正常啊。君临,即君临天下阵法。这也是它名字的由来。”苏沐视线偏向一侧,额发微微散开,遮住对着我这侧的面容。他说得极缓,声音略显沙哑,似乎有些疲惫。 我沉浸在终于出了那村庄的激动中,也没多想。“无论如何总归是出来了。”不过转念想起一事,蹙眉道,“不知道城中是否仍在通缉你我,这样贸然进去是不是不太好?万一再被抓住,可麻烦得很。” 半晌未听到苏沐回答,我不禁转眼看他。他偏着头我看不清他的神色,叫了声“苏沐”。 苏沐没有反应。 我下意识地好伸手拉他,却不料触手所及竟是冰冷入骨。心中一震,我急忙转至另一侧看他,只见他面色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双眸暗淡没有光彩,呼吸微弱神色倦怠。 见我看过来,他勉强扯出笑容,正欲动作,不料身子一晃径直倒在我肩膀处。 我忙搀住他,急道:“苏沐,你怎么了?” 他头抵在我脖颈处,呼吸微弱泛着凉意,好一会儿,才艰难开口道:“可能是太累了,休息一晚就会没事。” 环顾四周,暮色缓缓罩下来,极目所望唯有君临城威武伫立。我心头慌乱,顾不得其他,“那好,我带你进城休息。”说着,伸手要将他的一臂搭在肩膀上扶他行路。 苏沐却是手臂一缩,避了开。 我心下着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苏沐,你别闹”“了”字卡在喉咙中,再说不出。因为苏沐左臂血淋淋冰冷一片,仍有鲜血从各个伤口处缓缓渗出。我目瞪口呆,“你受伤了?怎么回事?”明明一路上也没遇到什么危险啊。 苏沐沉默不语。 我不禁提高声音:“到底怎么回事?” 苏沐扁扁嘴,长长的睫毛轻闪,水眸雾蒙蒙,带点委屈轻声道:“这是破阵的办法。轮回阵唯有用血能破。” 我突然明白过来,那一路上不绝的滴答声,正是苏沐的血滴落在地发出的。所以才要我不要看不要闻。心下隐隐酸楚,我从包袱中取出布料,细细给他包扎伤口,闷声道,“你怎么不早说?” 苏沐抿了抿唇,委屈得更加厉害:“你说一定要出去。” 我挠了挠脑袋,本就是自己理亏,于是冲他笑了笑,讨好道,“好吧,这话是我说的。不过,这样危险的破阵方法你要告诉我一声嘛,或许我也能帮点忙,你说是不?” 默了一会,苏沐低低“嗯”了一声。 我见他疲惫得厉害,再说流了这许多血,也需多补点营养之物。于是不再罗嗦,架了他的臂膀道,“走吧,我们先进城。” 日暮时分,君临城比之上次热闹减了几分,街上行人也有些寥落。我心下忐忑,缩手缩脚地四下打量,待到确认城中缉捕采草贼的告示已不见时,这才敢抬起头行路。 途中,还不忘拉住行人询问采草贼之事,对方却是一头雾水,一问三不知。我深吸一口气,终于放心了。看来采草贼之事已告一段落,大家都不再关注此事。 晚上,在客栈住下。 我端来满满一大碗骨头汤,放在他面前,努了努嘴,颇有气势道:“喂,这是我亲手做的哦,你可要吃完。” 苏沐眼睛亮了一瞬,重重点头:“阿萝亲手做的,我一定会吃完。”语毕,执起碗筷,吃得特别香,恨不得连骨头一同吞下去。 我良心受到折磨,稍稍偏开视线,轻咳一声道:“那个,其实呢,我不会做骨头汤,这是店家提供的。” 苏沐咽下最后一口汤,定定地看着我,眼睛晶晶闪亮:“我知道啊。” 我明显跟不上苏妖孽的思路,揉了揉额角道:“你知道还吃得这么开心?” 苏沐微微一笑,眼眸弯弯,好看得紧。“可是你说是你做的嘛。” 我几乎憋出内伤:“难道我说什么就是什么吗?” 苏沐眨着眼睛看我,神色忽然郑重:“对,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 星河灿烂,夜色明朗。凉风习习,有淡淡的桂花香随风飘来,浮荡在空气中,沁人心脾。 我不禁深吸一口气,换了个姿势伏在窗口处,望着如此美好的夜色,心情很是舒畅。 背后传来窸窣响动。我转头去看,只见苏沐也走过来,仅着白色里衣,比之白日,身子略显单薄。他学着我的样子伏在窗口另一侧。 我转动眼珠看他:“你来做什么?” 他也转动眼珠看我:“阿萝,你在做什么我就在做什么。” 房间窗户不大,塞两个脑袋进去后,也没余下多少空隙。苏沐距得很近,我甚至能分清他眼睑处长而细密的道道睫毛,如玉面容上无丝毫瑕疵。他的呼吸很轻,缭绕在鼻尖几分温热酥麻之意,我心下一动,鼻腔微热,偏过头不看他,絮絮道:“这么晚了,你身上有伤,还不去休息?” 苏沐轻声道:“我想陪着你。” 我瞥他一眼:“我不需要你陪。去睡吧。” 苏沐长长的睫毛轻颤:“那,我需要你陪,你不睡我也睡不着。” 我不屑:“坑谁呢,以前在上阳谷,我晚上辗转反侧时,也没见你醒着。” 苏沐声线中带了鼻音,有点撒娇的意味:“那是你没注意我,其实我也醒着呢。” 我眼珠横过去:“有证据?” 苏沐垂了眼眸:“没有。” 我哼道:“没有说个鸟。” 我和苏沐渐渐沉默。夜静得厉害,我们伏在窗口,鼻息相闻,甚至连彼此的心跳声都听得到。 不知过了多久,我轻叹气,打破一室寂静:“苏沐,别喜欢我。” 苏沐顿了顿,轻声道:“为什么?” 我移开视线不看他:“要我说实话吗?” 苏沐:“嗯。” 我:“总觉得你不是真心喜欢我。我其他或许不行,但直觉还是勉强靠得住。” 苏沐沉默片刻,随手捞来一根竹签,瞄准窗外的某处。 我疑惑道:“你做什么?” 苏沐:“阿萝,你说若对面那棵树的乌鸦被惊起,它会朝哪个方向飞?” 我想了想,道:“左边吧。” 苏沐睁着水亮眼眸看我,弯眉一笑:“阿萝,你看好了。”说着他指尖一弹,竹签如利箭般直直飞出,没入树干,“噗”地一声响动。树上乌鸦惊起,扑棱着翅膀,竟然是向上飞去。 苏沐转动眼珠看我:“阿萝,你这直觉真的靠得住吗?” 我:“” 那天晚上,以苏沐的完胜告终。后来我困得受不住,终于决定要去睡觉。只是床只有一张,本来考虑到苏沐是伤员,理应得到最好的照顾,我很厚道地把床让给他睡。结果他却死活不肯,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让女子委屈,于是很厚道把床让了回来。 思及上次他因睡地下导致伤情复发高烧不止,我汲取教训,非常厚道地又让回去。他不肯,又让回来 你要问我们为何不直接要两间房?这样不会有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也不会有谁睡床谁睡地的尴尬。我会告诉你,其实我们没多少钱了么。 让来让去间,我不知怎么竟睡了过去,第二天早上醒来时,在床上躺得好好,苏沐不在。我默默扶额,想,昨晚我该是有多困啊。 刚从床上爬起,便听得门“吱呀”一声打开。我抬头去看,只见苏沐端着早饭进来,他精神明显好了很多,气色也不错。阳光从窗户照射而入,他整个人沐在晨曦中,浑身浮着层淡淡的光辉,美得不似凡间之人。 苏沐将早饭放在桌上,冲我露齿一笑,眼底也似有细细碎碎的阳光闪烁,“阿萝,过来吃早饭,我亲手做的哦。” 我一眼扫去,即知这等精致饭菜绝不是这小客栈所能做得出,苏沐还真下了厨。仰脸与他对望三秒钟,我不禁感叹,“苏沐,你还能再贤惠点吗?” 苏沐抿唇一笑,略带羞涩:“可以啊。” 我一愣。 苏沐又道:“我可以再贤惠点的,阿萝,你需要我往哪方面再贤惠?早饭再加道菜吗?” 我果然又跟不上苏妖孽的思路,忍住抓狂的冲动:“我这是在夸你,夸你哎,你应该听得出吧。” 苏沐于我面前屈下身子,与我平视,正色道:“这次没听出。” 我讶异:“怎么会?”前面几次你明明都听得出。 苏沐抿了唇,委委屈屈道:“因为你从来没有夸过我。” 我:“”这是在控诉我虐待他么? 早饭后,我们去城中转了一圈,目的有两个。第一是典当东西换钱,第二是能找份临时工作赚钱。总之,我们俩已经穷得叮当响,一文钱难倒英雄汉,没钱寸步难行啊,万一回武林盟的路上我们钱花光了,到时难不成要去抢劫,或者行乞? 擦,这种事情若传回上阳谷,岂不是要被师兄师姐们笑掉大牙,我以后还如何逢人讲述本姑娘闯荡江湖的跌宕起伏故事? 正神游期间,我突然觉得身边好像少了点什么。首先,检查包袱,还好,仍在;其次,打开包袱查看其中东西,还好,都在;最后,摸遍身上所有能值点钱的物什,很好,全在。那么究竟少了什么呢?仰脸望天冥想三秒钟。 三秒钟后。 卧槽,苏妖孽呢?!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竟没发现他的半点影踪。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消失了,不能吧。他身上还有伤呢,不带这么玩消失的。 循着原路急匆匆赶回,却是一无所获。我只好挨着摊铺依次问询,笑容得体,礼貌周到。“您好,打扰了。请问您刚才有没有见一个长相,呃”我该如何描述苏妖孽的长相呢。 脑中灵光一闪,我将食指一勾指向自己,“比我还好看的青年男子路过?” 老实巴交的豆腐脑摊主还未开口说话,便被旁边卖猪肉的肥头大耳屠户打断,“哦,你说的那人我刚刚见过。” 我急忙觍着脸凑上去,笑道:“这位大哥,您知道他去哪了吗?” 屠户二话不说,挥刀砍下一大块猪肉,推至我面前高声道:“你买了这块肉,我就告诉你。” 我:“” 几经讨价还价,我终于以买走二斤肉的条件换得了苏沐的去向。 屠户以手遮口低声道:“他被人用药迷倒拖进了院中。” 我一愣:“院中?” 屠户鄙夷道:“就是那种养了很多好看男人供人玩乐的院啊。” 一道惊雷,我被劈得外焦里嫩,哆嗦着嘴角,“勾栏院?!” 第28章 所谓勾栏院 得知苏沐去向,我唯有无语望天。早知道长得太好看还能遭这劫,我就该用剩下的银子扯块粗麻布让他遮遮脸。 现在怎么办呢?我手提二斤肉,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陷入深度纠结。 那种地方我虽然没去过,鉴于它屡屡出现于无数话本中,于是本姑娘略知一二。针对眼下情况,我不得不开动脑筋想法子。 办法一:用钱把苏沐赎出来。优点:简单有效。缺点:需要大量的钱。 办法二:冲进去把人抢出来。优点:不用花钱。缺点:事后会有无穷无尽的麻烦。 办法三:弃之不顾,一走了之。优点:简单有效,不用花钱。缺点:无。 这样列举出来一比较,事情似乎简单许多。不过,是否有点不厚道呢?虽然苏妖孽之前血坑我,但最近表现貌似还不错,特别是他的厨艺有许多可圈可点之处。 哎呀,算了,为了口腹之欲,本姑娘勉强走上一遭吧。 只是来到勾栏院后门时,我遇到一个难题,即如何骗开这门。从前门进去倒是不存在骗开门的问题,但救人哪有直接冲进去的,何况我独身一人力敌不能,唯有智取。 眼珠一转,计上心头。 “砰砰砰”,我不客气地拍上大门。 里面马上有声音传来,“谁啊?” 我清了清嗓子,中气十足:“你好,快递。” “吱呀”一声,门迅速被打开,一个光溜溜的脑袋从门缝中探出来,转着眼睛上下打量我。 我神色不变,拎起手中的猪肉,一本正经:“你们要的猪肉,请签收。” 光头小哥有点疑惑:“这猪肉谁买的?” 我往前一递,不耐烦道:“地址就是这里,快签收,我还要赶下一家。” 光头小哥“哦”了两声,打开门一手提上猪肉,一手接过纸笔,低头准备签收。 好机会!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狠狠砍在他后颈处。光头小哥吭都没吭一声,直接翻倒在地。 我把他拖至一旁,尔后悄无声息地关上门,接着撒丫子奔向院内。后院的守卫并不多,而且武功平平,我几个飞身自一扇洞开的窗户跃入房间,警惕地环顾四周,无人。 正当准备冲向下一间房时,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脚步声。我足尖轻点,藏于房梁之上。只见两名守卫将一位紫衣男子带进房间。 走在前面的高大守卫指着紫衣男子,骂骂咧咧道:“这雏模样倒是不错,就是太呆了,反应也比正常人慢上两拍。这样怎么能讨好客人?” 紧随其后的矮瘦守卫安慰道:“大哥别着急,多调\教两日就好了。” 高大守卫一拳砸在桌子上,愤愤道:“你没见今天二队带来的人吗?不仅容貌绝色,最重要的是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简直能把人的魂勾出来。这样下去,我们何时才有翻身之日?” 矮瘦守卫凑上前笑道:“大哥别丧气,我们手上这个虽然呆些,但至少还是很萌的,定会在女客中广受欢迎。” 高大守卫将紫衣男子一把推进里面,冷哼哼着转身离开。矮瘦守卫也退出房间,随手带上门。 我在梁上听得分明,思忖着,容貌绝色水眸勾魂摄魄,这两人口中的美人定是苏沐无疑。可见我没有寻错地方。只是苏沐会在哪个房间呢? 余光瞥见缓缓起身的紫衣男子,我勾唇一笑,翻身从梁上跃下,无声落至他身后。迅捷出招,一手捂住他的嘴,一手制住他的命脉,低低道:“别出声,我没有恶意。你回答我一个问题即可,我不会伤你性命。”说了这么多废话,我轻咳一声,切入正题,“今天来的那位绝色男儿在哪个房间?” 紫衣男子任我制住,没有挣扎,表现非常好。只是这位大哥你能不能吭一声啊。 没办法,我只好放粗声音,将话重复一遍:“今天来的那位绝色男儿在哪个房间?快说。” 对方终于有了动静。只见他一点点地扭过头,略带迷惑地看着我,鼻梁高挺,碧眸幽深,目光忧郁而沉默。 我当场呆立,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张口结舌道:“教、教、教、教主。” 他缓缓打量我,眼中的迷惑渐渐消散,淡淡地“哦”了一声。 我一口老血:“你怎么在这里?”而且听那两人的对话,楚江在此呆上不止一日。擦嘞,魔教教主沦落勾栏院,还被调\教接客,你让整个魔教整个江湖情何以堪。 楚江转了转眼珠,似在思索。 我拍上脑门,无奈道:“算了,你别想这个问题了。我只问你今天来的那位绝色男儿在哪个房间?” 碧眸眨了一下,楚江稍稍退开些,默了片刻,给出了三个字:“不知道。” 我:“”教主,你还能再不给力点吗? 深吸一口气,好吧,这魔教教主都能沦落至勾栏院,我果断不能对他期待太多。拍了拍脸颊让自己清醒,我叹气道,“既然如此,那教主你多保重。我自己出去找找。”转身正要离开。 这时,楚江又慢条斯理地出声:“等一下。” 我无语回首,望着他:“教主还有什么事?” 碧眸波光荡漾,楚江神情间竟有几分委屈,启唇缓声道:“我不要接客。” 擦,我又不是老鸨,你跟我说有神马用。我揉了揉眉心,头晕得厉害,无力道:“临风他们呢?” 楚江又眨了一下眼睛:“不知道。” 我简直要哭出来了:“楚教主,你到底知道神马?” 楚江神情转为平静,瞥我一眼,不急不缓道:“我只知道你要是不带我走,我就喊人。” 我当场泪崩:“教主,关键时刻莫要不厚道啊。” 楚江敛衣于桌前坐下,姿势端正,眉目间是淡淡的忧郁,默不言语。 试着向门口走近两步,我偏头打量他是否有反应,还好,楚江坐姿不变,看都没看我一眼。正在我准备悄无声息地玩消失时,楚江又开了口,“门外有三队护卫轮流把守,每队十二人,共三十六人。岗哨之间有特殊联络方式,能一瞬间传递出信息。楼中有各类机关,一旦被发现,护卫能第一时间赶来,启动机关把人困在其中。” 搭在门栓上的手僵住,我这下哭都哭不出。良久,望着他迸出一句:“教主,你终于说了段正常的长话。” 楚江依然没看我,随手翻开桌上一本书,沉静而认真地 我转身返回,点着下巴思量道:“可是刚才我进来时很容易啊。”哪有你说的那么凶险? 楚江点点头:“这就对了,此处进来容易,出去困难。” 我表情呆滞:“现在该怎么办?” 房内一片沉默,唯有书卷翻页声偶然响起。 我苦着脸诚恳地请求:“教主,给个主意吧。” 楚江翻书的手停住,缓缓吐出一个字:“等。” 我不明所以:“等什么?” 未等到楚江再次开口,便听到外面一阵喧哗。一大批手持刀剑的守卫气势汹汹地冲过来。为首一人正是之前的高大守卫,只见他怒气冲天,原本泛黑的一张面皮此刻涨成暗红色,高呼道:“有人闯进院中,兄弟们给我搜。” 楚江抬眼看我:“找你的?” 我泪奔:“他们像找你的吗?” 再管不了许多,我直直冲向门口,只是脚步蓦地顿住,我回头看楚江,“你还不走吗?” 楚江慢慢翻一页书卷,神色平静:“我为什么要走?” 我急得几欲吐血:“你不是说让我带你走吗?教主,逃命要紧你就别磨蹭了。” 楚江摩挲着书页,瞥我一眼,淡淡道:“是你逃命又不是我逃命,我不着急。” 我挠门抓狂:“你到底走不走?” 楚江:“既然是跟你逃命,那我不走了。” 卧槽,你这是在玩我吗?敢情你的原则是有福同享有难我挡? 楚江神色奇怪地望我一眼,督促道:“你快走啊,若在这里被堵住,说不定还要连累我个包庇之罪。” 心中草泥马一阵奔腾,我挥着拳头,怒道:“楚江,你真卑鄙。” 楚江垂眸读书,看也不看我一眼,优雅挥手道:“好走,不送。” 亏我之前还以为他是模范男子,撺掇着云虚子将姐姐妹妹嫁过去,擦,真是瞎了这双狗眼。这种品行放在江湖中,那就是一纯渣。 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是各房门相继被打开的响动。 “这间没有。” “这间没有。” “这间也没有。” 时间紧迫,管不得楚江品行如何,我先逃命才是上上策。不过,我这可是来营救苏沐,现在连苏沐的影儿都没见到,我就被人发现尔后围捕而来。这次行动该是有多失败啊。 刚掠出房间,立刻有守卫发现了我。杀气凛冽,刀光闪烁,一众守卫眼中放光,“哗啦”一下全追过来。 我上蹿下跳,一边逃命一边大声喊,“苏沐,你在哪里?苏沐,我是莳萝,听到吱一声。苏沐” 我的喊声与动作戛然而止,对面玲珑窗扉打开,一对莹润水眸望着我轻眨。苏沐探出头,冲着我中气十足道:“吱——” 第29章 所谓呆萌与贱萌 其时,我正飞檐走壁躲着身后一众守卫的追杀,蓦地撞见自窗扉探出头的苏沐,再加上被他那吱得一声震到,这么一走神间,突然感到头顶上方寒风扑朔,待我抽剑疾刺时,早已来不及,我悲催地被对方用网罟罩了个正着。 不由感叹流年不吉,出行不利,两人皆被抓情况相当堪忧。早知如此,还不如当初一走了之,看来这口腹之欲真要不得,以后若能逃脱,务必戒掉才是。 正当我为黑暗前途忧心忡忡悔不当初时,听得一阵叮叮当当的响动,我抬眼去看,只见苏沐推开窗扉跃出,一脚踢开旁侧守卫,阔袖一拂夺下那人手中长剑,身形迅捷而灵巧闪动。一时间剑光激射织成帘幕,他将一把剑舞得毫无破绽。 众守卫一愣,显然没意识到苏沐能做出此种举动。 苏沐手执长剑,一路冲杀而来,所向披靡。须臾近得我身旁,长剑一划,网罟四散。他伸手一抄拦腰携住我,足尖轻点,几下飞跃已是冲出包围圈。 我望着他,目瞪口呆。虽然早知苏妖孽比我武功好,但现在看来我俩完全不是一个水平,按照上阳谷的打分方式,我的武功能过60分,算是及格,而苏沐的这几下出手绝对能拿90分以上,实打实的优秀。 持剑的苏沐与往常有所不同,气质凌冽,眉眼间一片冷清,眼眸中的柔柔水意退散,隐隐露出犀利精光。如果说之前的他是一把无双精美之剑,外表华丽精致,却给人一种不大实用之感,现在的他则是一把出鞘的锐利宝剑,寒光过处无人能敌。 这样的苏沐从未见过,我不禁又生出一种被苏妖孽血坑之感。亏我之前还百般担心他,现在看来我这担心岂止是多余,简直是非常非常多余。 思及此,我脸色沉沉,想着怎么给他事后算总账。你丫的又坑我,我这次非打得你满地找牙。只是转念一想,苏妖孽武功比我高出这么多,到时惹恼了他会不会反过来被他打得满地找牙。擦擦。 苏沐紧抿了唇,专心应战,不知我正在心中噼里啪啦打算盘。他搂在我腰间的手收紧,低低道,“阿萝,我们走。” 苏沐浑身绷紧,正准备拔地而起,带着我逃出生天时,突然一道声音传来,他的动作硬生生止住。 我循声看去,只见楚江正自窗扉处探出头,仰脸看我们,神情平静,目光淡定,慢条斯理道,“救命啊。” 擦擦,楚教主,喊救命至少也拿出点危在旦夕的样子好不好?你这一脸淡然举止有度软绵绵的嗓音谁会信你需要相救。 下一秒。 我机械地转头看苏沐,嘴角抽了抽,没想到还真有人信。 苏沐听闻楚江救命喊声,立刻停住逃跑之势,带着我俯冲而下,一脚踹开房门,“这边走。” 或许是因为跟着苏沐逃命比跟着我逃命靠谱,楚江这次行动倒颇为迅速。只是 擦擦,教主你还能跑得再快点吗? 只见楚教主嗖得一声窜出房门,一路狂奔,完美阐释了“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含义,所过之处身形拉出道道浅紫色残影。 我:“”遇见这种人,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楚江冲在最前面,苏沐携着我紧随其后,不多时,将勾栏院守卫甩得连个影都看不到。 楚江仍在狂奔,我精确地捕捉到苏沐表情龟裂了一瞬。终于,苏沐抬手招呼,微喘道,“可以停住了。” 我还没搞清楚江有没有听到时,只见楚江倏地收脚,一秒钟停下,身形纹丝不动。 倒是苏沐携着我惯性颇大,差点撞上去,堪堪在他身后止住。 楚江缓缓转过身,碧眸深邃,行止优雅,又恢复之前的忧郁与沉默,秒转文艺伤感青年。只是,你以为我们还会信你吗? 因此前楚江把我推出去挡枪,本姑娘心里愤愤不平已久。鉴于刚才在跑路也就没多罗嗦,现在诸事消停正是秋后算账之时。 我挣开苏沐的手臂,仰脸不悦地质问:“苏沐,你为什么要救他?”呃,虽然他只做了一个动作,一脚踹开门而已。 苏沐呃了一声,神色略显迟疑。 我紧接着转向楚江,愤恨道:“既然自己能跑那么快,干嘛要等我们救?”你这是在玩我们吗? 楚江目光愈发忧郁,单边刘海垂得更厉害,抿唇不语。 苏沐轻咳一声,解释道:“那个,其实,呃,楚教主不认得路。” 我一口老血:“路痴?!”但转念一想,望向苏沐道,“你怎么知道?你们很熟吗?” 苏沐诚恳点头:“很熟。” 我:“他是你二叔的侄子的舅老爷的小舅子的堂姐的未婚夫?” 苏沐瀑汗:“倒不至于这么长,那个,其实,呃,他是我、表哥。” 我:“” 楚江微微抬眼,指了指苏沐,看向我郑重道:“苏沐。”接着重重点头,又道,“表弟。” 我:“”擦擦,你这不连贯的汉语表述是怎样?会让人误以为是岛国人有木有。呃,貌似楚江还真不是纯种中原人,从那双幽深碧眸即知。 苏沐有些扭捏,扁着嘴道:“阿萝,他真的是我、呃、表哥。” 我拍上他的肩,咧嘴一笑:“我明白,有这样的表哥只要是正常人都不会太愿意承认的。” 苏沐:“” 眼下我们落脚在城外一处茂林间,鉴于刚从勾栏院中大闹一场逃出,君临城暂时还是别再进。只能在荒林野外凑合一晚,明日再做计较。 因楚江路痴,且正常情况下反应永远比常人慢两拍,所以猎野物神马的就不劳烦他这位主了。 因我生性懒散,且武功不济,所以猎野物神马的我也不跟着凑热闹了。 没办法。苏沐忽闪着长睫毛,神情委委屈屈,一步三回头地提剑出去为大家服务。 我和楚江各坐篝火一边,他忧郁地沉默,我沉默着出神,皆是怔怔地望着火堆发呆。正当我以为我们将保持此种视对方为无物的情况直到苏沐回来时,楚江慢慢抬眼看过来,缓缓地开了口,他说,“对不起。” 我不知他这是何意,一时未想到如何回答,只得“哦”了一声,以示我听到了。 楚江长而密的睫毛轻眨,这时的他还真有点像苏沐,可见表亲之说有几分靠得住。他神色略显奇怪地看我一眼,声音低缓,迟疑道:“莳萝姑娘,你觉得苏沐如何?” 我仍不知如何回答,继续“哦”了一声,以示我听到了。苏沐如何?教主,你这话说得未免太宽泛了吧,让人没有兴趣回答。 楚江敛了敛衣袖,继续道:“莳萝姑娘,你觉得我如何?” 我这次非常有兴趣回答,拨了拨火堆,从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渣。” 楚江神色忧郁而奇怪,似乎轻笑了一下,待我要细看时,那表情已一闪即逝,再寻不到。楚江微微垂首,似乎陷入沉思,慢条斯理地说,“我小时候因为太呆没人愿意跟我玩,只有苏沐不嫌弃我。所以我和苏沐的关系最好。” 我默默吐槽,教主你这是要回忆悲惨童年吗?另外,没看出来苏沐还有圣母的潜质。另外,你这呆滞加腹黑有人跟你玩才怪。 楚江道:“教中的女孩子也都不喜欢我,常有人嘲笑我说将来定会娶不到老婆。” 我:“” 楚江又道:“有次这话被苏沐听见,他很气愤,当着大家的面与我约定,我将来若是娶不到老婆,那就和他娶同一个女子好了。” 我身上一寒。 楚江很无辜地看着我,以手支颐,碧眸波光荡漾:“我看得出苏沐很喜欢你,而我最近的人缘越来越差,别说女子就连临风都不愿再当我的侍卫,照目前这个情况看” 我手上一抖,差点把火堆给挑了,颤声道:“教、教主,你人好得很,虽然呆点,但总归是很萌的,最近呆萌型男神很受欢迎,你完全不用担心剩下。” 楚江更加忧郁:“是吗?可是大家都不喜欢我,虽然我偶尔喜欢恶作剧一下,但真的没有恶意。就像今日,我只是开个玩笑,就让莳萝姑娘一直不愿理我。” 我急忙安慰这颗玻璃心:“没有的事,教主别想太多,我这人内向,平时话也不怎么多。教主你很好,长相俊美有异域风情,气质忧郁有文艺范儿,掌管江湖第一邪教,有小弟有车马有房产,铁板钉钉的男神一枚,若是放在江湖中,那绝对是要被哄抢的。教主万不可妄自菲薄,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卧槽,这段话说得真累,真没节操。 楚江轻轻叹气:“虽然知道姑娘是在安慰我,不过还是谢谢你。” 我:“”再次无语。 一阵苏然响动,苏沐拎着两只野鸡跳进来,救了我的急,打破尴尬气氛。他拭一把额头汗水,弯着眼睛笑得开心:“阿萝饿了吧,再等一会就有新鲜烤鸡,不要着急哦。” 与忧郁呆萌的教主一比,苏沐这贱萌型明显更合我胃口,与教主在一起整个人都情绪低落压抑了有木有。于是,我起身相迎,绽开笑容,“苏沐你辛苦了。” 苏沐一怔,估计是没料到我会有如此热烈的反应,随即笑得更开心,眼底细细碎碎的星光晃花人眼。他觍着脸凑过来,低声道:“阿萝,有你在我一点都不觉辛苦。” 我一把推开他的脸:“当我什么都没说。”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河水就泛滥,果然苏妖孽有做圣母的潜质,普照众多忧郁心灵。 苏沐毫不在意,很欢快地开始烤鸡行动。拔毛去内脏,裹荷叶糊泥巴,埋进土中,架起火堆慢慢闷,这一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无丝毫凝滞之处,非常有美感。 我和楚江分坐苏沐两侧,我用手托着下巴,楚江用手支着额头,我们用各异的目光紧紧盯着苏沐。 这目光如此炙热,苏沐终于有所察觉,先扭头过来看看我,掩口小声道,“阿萝,我表哥在,你眼光可以暂时不用这么赤\裸裸,人家会害羞的嘛。” 接着苏沐头扭向另一边,轻咳一声正色道,“表哥,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注意形象。” 我和楚江不为所动,目光愈发炙热。 苏沐扭头看看我,再看看楚江,正准备新一轮的劝说活动。 这时一股令人垂涎欲滴的烤鸡香味自苏沐身前的火堆下油然升起,越来越浓。就是此刻!我和楚江以迅雷不一掩耳之势出手,齐齐推开苏沐,扒开火堆,一人抢出一只鸡。 楚江:“烤鸡是我的啦,啊嘎嘎嘎。” 我:“太大意了,蠢材,擦擦。” 苏沐:“” 正在我们为谁把烤鸡分给苏沐,以及分多少而争执不下时,四周骤然起了一阵响动。 抬眼四顾,火光掩映中,只见一人驱马向前,剑眉星目,墨发高束。他的身后是是整齐划一军容肃然的士兵队。他一手轻举,众士兵立刻团团将我们围住。 紧接着唰唰几声响动,弓箭手已搭弓上箭,箭头个个对准我们三人,密密实实地再次织出了天罗地网。 林玉唇畔噙笑,微微俯身打量我,一如往昔,声沉若水道:“好久不见。” 第30章 所谓CSB 前日此时,我和苏沐呆在轮回阵中的小村庄,纠结着如何逃出去。 昨日此时,我勇闯勾栏院本来准备英雄救美,结果成了美救英雄。 今日此时,我蹲在君临城的铁牢中,与苏沐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当然,凝噎是装出来的,无语才是真的。我看着牢门再次打开,君临城守卫把苏沐一把推入,尔后锁上牢门扬长而去。我眉头蹙起,盯着苏沐,相当纠结相当不解:“你怎么也进来了?” 好吧,这件事要从昨晚林玉率领众士兵悄然出现将我们重重包围说起。林城主这人行事一向稳妥,准备工作很是充足,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则是一击必杀。 所以面对密密麻麻弓箭织成的天罗地网,我、苏沐和楚江三人在劫难逃。没想到的是林玉此人恩怨分明,很客气地请走苏沐和楚江,单单将我一人押解回君临城。 正在我坐等苏沐救援时,不料这厮竟然也进来了。 我偏着头眨了眨眼睛,苏沐也偏着头眨了眨眼睛。 良久,我扶额道:“林玉不是放你走了吗?” 苏沐“蹭蹭蹭”地坐过来,长睫毛忽闪忽闪,觍着脸笑得很是欠揍:“阿萝,我担心你嘛。再说这件事的元凶不是你,我要为你洗脱清白。” 突然有种不妙的感觉,我急忙问道:“你做了什么?” 苏沐眨着黑亮莹润的眼睛,粲然一笑,眸中万千星辰闪烁:“阿萝,我都跟林玉说了,那采草贼其实是我假扮的,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我心下蓦地一沉:“林玉相信了?” 苏沐坐得更近些,放低声音:“最初他当然不信,不过我早有准备,拿出又扮一次。于是他就信了呗。” 我忍住一拳揍翻他的冲动,揪住他的衣领,低喝道:“你他大爷的还能再蠢一点吗?” 苏沐眼底光芒瞬间熄灭,垂下眼睛小声道:“对不起,我又让你不高兴。” 虽然心下不忍,但目前这种状况实在让人抓狂。我继续没好气道:“这下好了,我俩现在都坐到牢里来,也不用指望着救援。” 苏沐声若蚊蝇:“不是还有我表哥吗?” 提及楚江,我一口老血,不觉更怒:“楚江那种人能指望吗?堂堂魔教教主都能混到勾栏院接客,跑得倒是挺快,可惜是个路痴。他能自己找到回去的路都已经谢天谢地,你还指望他带着无数小弟来救你?醒醒吧,少侠。” 苏沐屈膝坐于旁侧,默然不语。 我几乎憋出内伤,实在隐忍不住。呼地起身,行至牢门处,把牢门拍得山响,高声道:“放我出去,苏沐自首元凶已经落网,你们不能再关着我。放我出去。” 一片安静,无人理会。 我一脚踹上门,愤愤道:“快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你们这些鸟人凭什么抓我。” 一片安静,无人理会。 我正欲升级动作时,苏沐闷闷地出声,“阿萝,别喊了。林玉说一会就带人来审问,到时再说也不迟。”他顿了顿,又道,“阿萝,你放心,我会让他们放你出去的。” 我气呼呼地瞪他:“你有什么办法?” 苏沐嗫嚅道:“我都说了那食草萝是我假扮的,林玉应该不会为难你。” 我几欲捶墙:“万一他宁可错杀绝不放过呢?我们岂不是都要倒霉?话说我当时乖乖跟他来,不就是想着等你救我吗?现在我们还有何指望?少侠,这般自投罗网,你的智商被狗吃了吗?” 苏沐咬了咬唇,半晌才道:“带人来营救需要时间。林玉此人对待敌人毫不手软,我只是担心这期间他会对你用刑。” 我斜睨他,咬牙切齿良久,挤出一句话:“我能扛得住。” 事实证明,苏沐的担心完全不是多余。午饭时分,林玉将我们从牢中提出审问,一边品茗茶,一边悠然地听我和苏沐的叙述。 最后,他推开茶杯,拍板道:“两位已申诉完毕,既然苏公子承认那食草萝皆是由他假扮,按理说应该放莳萝姑娘离开。不过呢,本城主认为此事尚需考量,所以只能再委屈莳萝姑娘几日。若果真冤枉姑娘,林玉定会亲自道歉给予补偿。” 我神情沮丧,林玉果然不放我离开。 林玉又道:“本城主的格言是对待朋友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般残酷无情。所以,苏公子怕要吃些苦头。”他拍了拍手,立刻有两名体格健壮的侍卫垂手近前。林玉看向苏沐,悠悠然道,“带下去好好招待。” 我心中一紧,下意识地转头看苏沐。 苏沐额发微微散开,遮住面上所有神情。他没有说一个字,就随那侍卫转身离开,背影萧索而落寞,有种难言的孤寂。 不知为何,我嗓子发堵,莫名的难过。 对待仅有些许嫌疑的我,林玉还算不错,送了一桌颇为丰盛的饭菜。我却毫无胃口,只是望着通道口怔怔发呆。苏沐什么时候能回来?他们会怎样对他呢? 一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快速,我越来越焦躁,不觉在牢中一边来回走动,一边张望苏沐有没有回来的迹象。 突然一个念头跳入脑海,如果苏沐回不来了呢?我呼吸一滞,如果苏沐回不来了呢? 不,不可能。我使劲摇头,仿佛只要把此想法从脑海中抛出去,它就不会变为现实。林玉今日并未放我离开,说明他对此事还未下定论,顶多惩治一下苏沐,杀人倒不会。莳萝,你别想太多,苏沐会没事的。我握紧拳头暗暗安慰自己。 晚饭时分,我终于等来了苏沐。两名侍卫一路将他拖回牢房,随意地掷进来,好像这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条将死的狗。 我扑过去接住他。只见苏沐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额发早已被冷汗浸湿,呼吸微弱。 嗓子发堵,鼻中酸楚,眼睛内水雾濛濛,我极力控制才没让自己落下泪,俯身低声叫道:“苏沐,苏沐,你怎么样?苏沐,听得到我说话吗?我是莳萝。” 眼睑蠕动,苏沐缓缓睁开眼睛,望着我浅浅笑了一下,轻声道:“阿萝。” 我抱着他,难过得愈发厉害:“怎么伤成这样,他们对你做了什么?” 苏沐眼睛弯了弯,神情间竟有几分轻松:“我就知道应该来找你,若今日这刑由你承受,我这辈子怕都不能原谅自己。” 眼泪再也抑制不住,簌簌地落下来。我哽咽道:“谁要你自作多情,这点事本姑娘还能扛不住。” 苏沐颤巍巍地举手帮我拭泪,软声道:“是,阿萝厉害得很。阿萝,不哭。” 眼泪落得愈发急切,我偏过脸不看他,闷闷道:“谁哭了?都是你陷害我,不然哪有这么多事。苏沐最讨厌。” “是,阿萝没哭,我最讨厌。” 林玉下手真他大爷的狠,苏沐伤得很重,流了很多血,再加上之前身上的伤,情况不容乐观。半夜,他又发烧了,身子烫得厉害。 正在我急得无法之际,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了一个不算法子的法子。其实这个法子已用过,即用我的血来救他。 那次梁仁血煞毒发作,我便是用自己的血克住毒性蔓延。或许是世代行医与各种药材毒物接触的缘故,我之前所在的那个家族中总会有人体质特异,我便是其中之一。自小不怕任何,身体恢复速度极快,有时为了取血做实验,便要划出好大一个口子才行。因为若口子小了还未等血流出,伤口就自动愈合。 既然我当初把血喂给梁仁能助他抑制毒性,那么现在喂血给苏沐,是不是就可帮他愈合伤口? 我从胸口摸出那把桃木小剑,狠狠划上手腕,把血口子放在苏沐唇畔,督促道:“苏沐,喝下去。” 苏沐张眼见我如此,不由着急:“阿萝,你做什么?” 我扶他稍稍起身,将伤口凑得更近:“没时间跟你解释,快喝,我又不会害你。” 苏沐挣扎着偏开头:“阿萝,别做傻事。这点伤我挺得过去。快止血。” 止你妹的血,你再不喝伤口就愈合了好不好,我待会还要再划多疼啊。我心下急躁:“罗嗦什么,让你喝你就喝。” 苏沐紧抿了唇,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 眼看着血就要流到地上浪费掉,我心疼得一哆嗦,吃多少东西才能换来这些血,苏沐你个败家玩意。我放粗声音,恶狠狠道:“你到底喝不喝?” 苏沐充耳不闻,索性闭上眼装死。 擦擦,你都伤成这样,难道我莳萝还治不了你?盛怒之下,我俯身将手腕处的血含入口中,偏头贴上他的唇,伸出舌尖去撬他的牙关,欲强行将血灌下去。 苏沐浑身一僵,蓦地睁大眼睛,水眸晶亮闪光。 我舌尖撬得更加用力,横眼睛瞪他,你倒是配合点啊。 下一秒。 好吧,苏沐真的很配合。他启唇让我把那血渡到他口中,很干脆地咽下去。只是 搂在我腰间的双臂猛地收紧,我猝不及防,整个人扑倒在他身上。唇齿相撞,只觉唇上一痛怕是磕破了皮,口腔中满是甜腥之味。 苏沐眼睛亮得惊人,呼吸粗且重。 这时若再反应不过来的话,那我神经迟钝真是堪比楚江。很明显我比楚江好上许多,所以马上意识到不对劲,立即挣扎着起身。 不料,苏沐搂在我腰间的手扣得死紧死紧,我愣是没挣开。灵巧温热的舌滑入口中,我脑中如烟花般蓦地炸开,神智有一瞬恍惚。 不过也只是一瞬恍惚而已,我马上清醒过来,手肘撑在他胸前猛地用力。苏沐痛得一声低呼,脸色又白上一层,眉头紧蹙,额头冷汗涔涔而出,手上却是毫不放松。我突然意识到身下这人还是个重伤员,也就不敢再乱动。 不敢乱动的结果就是被苏沐彻彻底底地占了一次便宜。 从他身上爬起后,我恼羞且怒地坐在一边,偏头对着墙不再看他。仗着自己是重伤员是吧,仗着本姑娘善良不愿揍你是吧,仗着你那张脸长得还不错是吧,你二大爷的,我的初吻啊,我的初吻就这样没了,心中郁闷无以复加。 余光瞥见苏沐慢慢蹭过来,垂眉低眼温顺得像小媳妇。擦擦,我再信你温良纯善就自戳双目。 苏沐伸手小心翼翼地拉拉我的衣角,轻声道:“阿萝,你生气了?” 我摸着磕破皮的嘴唇,将头偏向里,不理他。 苏沐再次扯扯我的衣角,声音更低:“阿萝,明明是你先亲上来” 我转过头恶狠狠瞪他,你再敢说一个字?! 苏沐瑟缩一下,好半晌,仰脸才慢慢凑过来,微阖双目,纤长细密的睫毛轻颤,病弱的面容飞上一抹红晕,他启唇小声道:“阿萝,你别生气了。不然我先亲上去,再让你亲回来还不行吗?” 我一拳挥去,却在接近他身子时堪堪顿住,当场暴跳如雷:“苏沐,你丫的给我去死。” 第31章 所谓始乱终弃 “哎呀,脾气比劳纸还大。苏沐,你的口味很独特嘛。”一道清脆的嘻笑声自入口处传来。 我还未反应过来,便见一道红影疾掠而过,身形之快犹如鬼魅。“哐当”一声,有重物落下,地面都被震得颤上几颤。 这种出场方式微微有点熟悉啊。 转眼看去,只见一衣红似火的女子凛然而立,英姿飒爽,七尺长的厚重斧头抵于地面,正是落崖之前见到的那红衣板斧女子。 我转头看苏沐,苏沐弯弯眼睛,眨着长睫毛看我。我气定神闲地抚了抚衣袖,无比淡定地开口:“哎哟,这位姑娘,你也进来了。” 红衣女子视线随意扫过我和苏沐所在,一双大眼睛蓦地亮起来,给人的感觉譬如五十瓦的电灯泡骤然换作一百瓦。只见她足下一拧,身形快如鬼魅直冲牢房。 我只来得及避至一侧,便见厚重斧头狠狠砍下,“哐当”一声铁锁断裂坠地。与此同时,那女子飞起一脚踢去,牢门即刻大开。 捂着跳动快速的小心脏,我深一口气,诚恳地劝道:“这位姑娘潇洒义举堪称典范,只是拜托你行动之前先打个招呼,万一伤到自己人”口大张着,我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牢门洞开的那刻,该女子拖着斧头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和劲头窜入,尔后秒停,大喇喇地盘膝坐下,果断左手一个鸡腿,右手一个红烧猪蹄吃得两眼放光,口中兀自不停赞叹道,“好吃,真好吃,就是有点凉了。” 我、苏沐:“” 直愣愣地看着某女解决掉一个鸡腿和红烧猪蹄,准备将魔爪伸向红烧肉时,我终于反应过来,迅疾出手挡住她,态度恳切,目光真挚,谆谆道:“这位姑娘,咱冒着生命危险闯进君临城大牢为的就是吃一顿凉透的饭菜么?”万万没想到林玉给我送来的晚饭竟然派上这么个用场。 某女诧异地抬头看我,目光同样真挚:“不然呢?” 我与她对视,吸了吸鼻子,为何突然有种要哭出来的冲动。 苏沐慢慢挪过来,扯着我的袖子,低声道:“阿萝,你莫惊讶。紫苏遇到肉食就似饿虎撞见肥嫩小羊,色狼偶遇独身姑娘。” 我机械地转过头,眼泪几乎流下来:“这江湖就不能有个正常人吗?” 苏沐露齿一笑,眸中星光璀璨:“阿萝,你就是个正常人啊。” 我:“” 作为一个正常人,在这样关键的时刻,我理应做出些正常人该有的举动。于是,我深一口气,绽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抱拳作礼道:“既然牢门已开,两位请随意,在下先行一步,告辞告辞。”语毕,我转身一鼓作气逃出生天。 一炷香的一半再一半后。 我施施然自通道口返还,笑容和煦,步履轻快,袖着手呵呵笑道:“逃命这种事情讲究团队精神,我觉得还是大家一起比较好玩。”擦擦,你以为我会告诉他们外面已被林玉带领弓箭手团团包围连苍蝇都飞不出去了吗? 名为紫苏的某女一口一个狮子头,噎得直翻白眼,好容易咽下去,望着我道:“楚江还没有来吗?”随即若有所思,埋头继续开吃,含糊不清道,“他估计又迷路了,那我们再等等,正好可以吃完这顿饭。” 我点点头步入牢房,笑得含义颇深。 苏沐挣扎着过来迎接我,莹润晶亮的水眸雾气濛濛,扁着嘴道:“阿萝,我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一个人的。” 我偏开视线轻咳一声,面不改色:“那是,本姑娘温柔善良侠义无双。” 于是当楚江带领众小弟威风十足地出现在牢门前时,紫苏刚把一桌饭菜以风卷残云解决掉抱着肚子打饱嗝,我无聊地扔石子,一下两下三下苏沐支着额头时而看我时而看紫苏,面上神情不甚分明。 我转眼去看,不觉怔住,视线再也无法从楚江身上移开。咳咳,别误会,我绝对不是突然对他产生了什么想法。 只见楚江一袭紫衣清贵深沉,与之前的装束并无不同。但总感觉哪里好像有点不对劲。我抵着额角想了半天,恍然大悟,气质,楚江的气质迥异先前。碧眸依然深邃,单边刘海垂下,但那种难言的忧郁再寻不见,深邃眼眸掩住所有情绪,单边刘海衬得他脸部轮廓修长犀利。他沉沉扫视我们三人,不知为何,我心下猛地一凉,似被藏匿的野兽眼光掠过。 他言简意赅地下着命令,果断决绝。 “临风。” “属下在。” “着人保护苏少主、莳萝姑娘从侧道出城。” “是。” “其余人等随我冲杀出城。” 语毕,不再多言,紫色衣角掠过,转身冲向喊杀声震天的外围,魔教众人默不作声举起武器,紧随其后。 临风在我眼前晃了晃手掌:“哎哎,莳萝姑娘,回神了。” 苏沐扁着嘴看我,神情委屈:“阿萝,兔子不吃窝边草,你都已经有我了。” 我伸出两指,推开那张美得天怒人怨的脸:“起开。” 因苏沐受伤过重,临风等人很有预见地准备了马车。我坐在马车里,苏沐躺在马车里,临风驾车,其余魔教众人两旁护送。 整个出城的路上我都有些心不在焉。对,就是因为楚江。紫衣深眸,更重要的是楚江扫视我们的似藏匿野兽般的目光,还有下命令的那种果决狠厉音调神情,让人莫名觉得熟悉。我曾见过他吗? 有人边往外冲边厉声哭喊,“着火啦,快来救火呀。着火”狰狞的刀光闪过,那人的喊声戛然而止,鲜血喷涌,与火光融为一色。 火光掩映处,有人在冷声说话,“不交出来?那就烧掉整个裴府吧,我得不到的东西谁也别想得到。” 天寒地冻,冷饥交迫,有孩子衣衫褴褛,嘴唇青紫,瑟瑟发抖缩作一团。一位神态和蔼的青衣男子停于她面前,屈身蹲下伸出手,温声说出一句话,“你要跟我回去吗?” 几不可闻的轻响,虎皮褥子上氤氲开浅浅的水花,瞬息不见。 “阿萝,你,哭了?”苏沐指尖轻触上我的眼角,那里仍有少许湿意残留。 突然很疲惫,不想做任何解释。 苏沐半支起身子拥住我,脸颊蹭着我的头发,低声道:“阿萝不哭,凡事有我在。” 心中有根弦被触动,我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却又不知该哭什么,只能一遍遍叫他的名字:“苏沐,苏沐” 苏沐双臂收紧,脸颊贴着我的额角,声音那么温柔,他说,“阿萝,我在,我一直都会在。” 那么温柔,温柔得让人沉溺其中无法自拔,耳畔骤然响起一道同样温柔的声音,“莳萝,我不在时要老实点。” 一把推开苏沐,我坐直身子挪远点,颇为沉着道:“男女授受不亲,这位少侠请自重。” 苏沐一臂曲起,拳抵着下巴,蝶翼般的长睫毛缓缓垂下,又缓缓上扬,弧度美好,眸色沉沉似在思考。半晌,他倾身移过来,轻声道:“阿萝,你是在担心我的名节吗?没关系,我真的不介意,即使你始乱终弃” “打住。”我右手食指抵于左手掌心,非常认真地劝导,“这位少侠,你若是语文没学好就不要乱用成语。”始乱终弃你妹啊。 苏沐水眸微垂,薄唇轻轻抿起,颇有几分羞涩:“阿萝,那你是要一生一世不离不弃吗?” 面部表情僵硬,我清了清嗓子,森然一笑:“还是始乱终弃吧。” 只是 苏沐一把掀开覆在身上的薄毯,撑着伤体宽衣解带,瞬间把自己脱得只余薄薄白色里衣,莹润肌肤隐约可见。 果断按住那双还欲动作的手,额角一跳一跳得疼,我忍住抓狂的冲动,竭力平静地开口:“你做什么?” 苏沐仰脸看我,目光纯净笑容甜美:“给你提供机会始乱,不然怎么终弃?” 心脏隐隐泛疼,我深吸一口气,沉沉道:“少侠,你的节操呢?” “咚咚咚”马车外传来鞭杆敲在车辕上的响动,听得临风在外低声道,“两位,请注意影响。” 我脸黑如锅底,不管三七二十一抓起衣物和薄毯把苏沐裹成粽子状,还不忘用腰带牢牢捆好,拿衣袖塞住他的嘴,尔后一脚把他踹至车厢彼端。深呼吸,这个世界终于清净了。 为了防止自己心软,我移身至车帘处跟临风热情搭讪,“临风,你们教主是不是脑子有问题啊,怎么每次见他都让人有新一层认识?他是精分吗?” 鞭杆再次敲上车辕,临风侧眼看我:“莳萝姑娘,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注意一下措辞。” 我从善如流:“临风,你们教主如此有个性如此有内涵,每次见他都让人不觉产生‘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看’之感。”顿了一下,“请问楚教主究竟能驾驭几种人格?” 临风面色稍解,挠挠头道:“三四五六七八种吧,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这个时候我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真乃可喜可贺。我微笑道:“三与八差得也太远了吧。”你真的不是在搪塞我么? 临风咧嘴一笑,颇为谦虚道:“我们教主每月总有那么几天你懂得啊。” 我偏头思索,笑容变得猥琐:“哦哦,我好像明白了。” 临风转眼看我:“我总觉得不像啊。” 第32章 所谓谁更无下限 “不像什么?”一道红影闪过,还未等人反应过来,紫苏已拎着那把厚重斧头落在车架子上。 我眼角一跳,不由弓起身子欲跳车而出,这车架子被她一砸散掉的可能性太大了。孰料这次她落脚不仅没有前几次的訇然巨响,竟然轻飘飘仿若一片叶子滑落,悄无声息。 把掉下来的下巴托上去,我重新回身坐定,扶额哀叹,这等功夫跟我完全不在一个档次上啊。好吧,我果然是给大家垫底的那个。不过红花总需绿叶衬,没有我这般学渣怎能衬出他们这些学霸的强悍。这样想来,貌似还有点小自豪。 紫苏掀帘进来,第一时间便见到被裹成粽子的苏沐,她仔细打量苏沐,脸上表情很是奇怪。 鉴于紫苏和苏沐是一伙的,虐待苏沐被她发现,我倒有些尴尬,讪讪开口,开始胡扯:“那个,我觉得吧,这样更有利于他的身体恢复。” 紫苏眼珠横过来,瞅了我一眼,继续打量苏沐,眼中的玩味之意愈加浓厚。 算了,大家都是熟人,给个面子吧。我向前一手搭上苏沐的肩膀正要为他解开束缚,不料还未动作就被紫苏止住。 紫苏扯开我的手,娇媚一笑:“既然有利于身体恢复,那就多捆会吧。” 我:“”苏沐你平时人缘该有多差啊。 正无语间,只听铿然一声,马车骤然止住。前面一阵嘈杂之声传来,我掀开车帘一角望去只见黑压压一群人挡在车前。心中骤然一紧,莫不是楚江没挡住,林玉带人追过来了? 细细观察片刻,我默默叉掉此想法,因为这群人皆是江湖草莽打扮,并不像林玉等人一身正军规的行头。稍稍蹙眉,莫不是遇到了山贼劫匪之类? 掰着左手指头数数己方人员,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个人,而对方那黑压压乌云似的一片,少说也有二百多,真打起来至少是一对二十,我擦。 掰着右手指头计算己方战斗力,苏沐已经废掉,我水平一般般,紫苏可以挡一阵,临风貌似能断后,至于其余六位随行护从,武功应该高不过临风。虽然不知对方战斗力如何,但人数很占优势,所以把对方打趴下教训一顿扬长而去此等拉风行动绝不可行,看来只有让那谁那谁谁先挡住,其余人冲出重围逃之夭夭。 临风掀开帘子,一眼瞅见我的动作,眉眼抽搐:“莳萝姑娘,你撕布条做什么?” 我将十个布条一字排开,头顾不得抬:“临风,有没有笔?快借我写十个字。” 一支笔递来。我接过挥毫直书,五个“留”字,五个“跑”字赫然现于布条之上。端详须臾,哎哟,我最近的书法有长进嘛。 抬手敲了敲车厢,我吆喝道:“来来来,抽签决定前途。抽到‘留’字的断后,抽到‘跑’字的先行。” 紫苏凑过来,颇为不解:“为什么要抽签?” 我努努嘴向临风问道:“外面是些什么人?” 临风道:“山贼。” 我继续道:“有多少人?” 临风目测:“不下二百。” 我:“战斗力如何?” 临风沉思:“好像还可以。” 我一掌拍在车板上:“这就对了,对方人太多打不过只能逃呗。” 临风点点头:“莳萝姑娘的办法倒是不错。”我正要激动一下,听得他又道,“只是今日苏少主在此,我们毋须慌张。” 我回头看苏沐,不觉慨然长叹:“伤成他这样还能以一敌二百,苏沐武功该是有多高啊。” 临风擦汗:“姑娘你的思维真是真是”半晌,才憋出后文,“真是不走寻常路。”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人大跌眼镜,本来已将我们团团围住各种叫嚣随时准备杀上来的山贼们,在听到车中之人确为苏沐后竟然齐齐色变,一瞬噤声,回过神大叫一声撒丫子跑得兔子都撵不上。 看着丢弃一地的棍棒刀剑,我揉着额角陷入深深的疑惑,谁能告诉我这他喵的是什么情况? 紫苏与临风神色颇为严肃,亲和度有所降低,暂时还是别打扰为好。我蹭蹭蹭坐到苏沐身边,帮他松了束缚,戳戳他的脸,好奇道:“苏沐,这是怎么一回事?” 苏沐背倚着车厢,唇角挽起,粲然一笑,微微昂首邀请意味明显:“阿萝,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我嘴角轻扯,笑容机械,发出一个单音:“呵。” 苏沐笑容更大,整个人散发着有如阳光般灿烂的光辉。他分别点向唇角、脸颊、眉眼等处,略带羞涩轻声道:“阿萝,你随便亲哪里都可以哦。” 我嘴角轻扯,笑容机械,发出一个双音:“呵呵。” 苏沐觍着脸凑近,双手握起,水眸轻眨:“阿萝,你若不好意思,那我主动亦可。你让我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我嘴角轻扯,笑容机械,发出一个三连音:“呵呵呵。”语音刚落,唇角蓦地传来柔软微凉的触感。 待我回过神,苏某人已占便宜完毕。他坐直身子,笑容美好目光羞赧,“阿萝,我亲完了,你有什么疑惑尽管问吧。” 怒火蹭蹭直上,我攥紧拳头正要一拳放倒他。 苏沐垂了眼,扁扁嘴轻声道:“阿萝,我是伤员。” 拳头骤然停住,我默默地扭脸对着车厢,眼泪几欲流成河。 随后的车程中,我一直闷闷不乐。试问若被人一直占便宜谁会开心,擦擦,若是很开心的话,本姑娘早就冲上主动占便宜了好不好。 苏沐无数次不厌其烦地凑过来,我无数次伸手推开他那张脸,他无数1次凑上来,我扒车厢抓狂,“这位少侠,你放我条生路吧。” 苏沐长长的睫毛一点点垂下,眸中神采尽数收进眼底,他侧眸透过车帘缝隙看向外面,唇角染上苦涩之意,轻叹道:“被我喜欢就那么让你不开心吗?” 我偏过头不再看他,硬着心肠闷声道:“苏沐,我已有喜欢的人。无论如何你都别喜欢我,你得不到回应,我也会良心不安,对于谁都是困扰。” 默了良久,苏沐睫毛重新上扬,眸中消失的神采再次涌上来,他定定看我,唇角笑容若波纹一圈圈泛开,低柔缓声道:“阿萝,你刚才要问我什么?” 我亦定定看他,有些发怔,思路完全跟不上苏某人。愣上许久,讷讷道:“啊,问什么吗?哦”呲牙森然一笑,“苏沐,你是男人吧?” 苏沐瞅了我一眼,目光奇怪,然后一只手搭上衣带处:“需要脱衣证明吗?” 我脸颊发热,轻咳两声阻止道:“这倒不用。我只是好奇,你是男人那些江湖有为侠士也是男人,请问你是如何成功强x某谷主某坊主某帮主某堡主某观主某教主某少庄主某城主某山主?”顿了顿,继续道,“不对啊,教主不是你们的人吗?” 苏沐毫无心理压力,笑得很开:“这个嘛,当然是有人相助了。” 我四处打量:“哎,谁?” 这时紫苏拖着斧头转过身,手托下巴神情郁闷:“我的存在感有这么低吗?” 我一惊,差点跳起来:“紫苏?!” 紫苏伸出一只手把我压回原处,挑眉道:“哦,有必要反应这么激烈吗?我至少是个女的嘛,基本条件已具备。” 我深呼吸,扶额道:“原来真正的采草贼是你啊。” 紫苏飞出一个媚眼,衬着妖娆红衣很是风情万种:“那是自然,我的理想之一可是嫖尽天下众美男。” 我抽搐着嘴角,半晌才道:“你的理想真远大。”想了想,不觉惊道,“这才是理想之一?” 提及理想,紫苏瞬间豪情万丈,敲着斧头道:“我还要吃尽天下众美食,然后将这开山斧发扬光大,人生才可谓无憾。” 我无语往车顶,对于一个吃货兼超级色女兼板斧控的复合体我应该说些什么呢? 脑中精光一闪,我视线在苏沐与紫苏之间打了个转,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指向苏沐道:“你有没有采过他?味道如何?” 紫苏瞥了我和苏沐一眼,不屑道:“对于这种扮女装比我还好看的妖孽完全没兴趣。” 我两眼不觉放光,诚恳地劝说:“紫苏姑娘,不要以貌取人嘛,其实苏妖孽的身材真的很不错,你完全可以试试。肌肤白皙莹润,宽肩窄臀,腹肌结实,腿部修长,绝对是走过路过不可错过的美男。” 紫苏微微蹙眉,上下打量我,目光复杂:“莳萝姑娘,你对此妖孽知晓如此清楚,莫不是已先下手为强?” 我:“呃” 苏沐愤愤地偏过脸,颤着手指向我委委屈屈道:“她趁人之危,她始乱终弃,那天晚上,我病得意识不清,她竟然对我、对我事后还死不认账,硬说什么都没发生。嘤嘤嘤,她好过分。” 紫苏一把握住我的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泫然欲泣:“这么多年我终于找到了志同道合之人,莳萝姑娘你竟然比我还无下限,当初见苏沐时我被他纯洁的目光震撼到,愣是没下去手。莳萝姑娘,你无耻好色程度已远远超过了我。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莳萝,我甘拜下风。” 我:“”谁能告诉我这他喵的是神马情况。 第33章 所谓情敌所谓精分 车帘卷起,外面景色映入帘内。天高云淡,凉风习习,两侧景物飞掠向后拉出淡淡的灰色影子。 临风专心致志地驾车,两匹通体全黑油光毛亮的高头大马不用扬鞭自奋蹄,一路奔驰。六名护从分别跟在马车的两侧。一时间只听得马蹄哒哒,急促而不凌乱。 紫苏依在斧柄上,若有所思:“这么说来江湖上保有清白之身且年轻有为相貌英俊的侠士只有一个了。” 我目光蓦地一亮,奇道:“是哪位?”未等她开口,我双手握起放于胸前,满眼小星星望着她道,“紫苏,你这次采草时带上我好不好?你放心,我绝不会给你添麻烦,而且还可以帮忙望风的说。” 紫苏神色迟疑,微垂臻首,姣好的面容上竟浮起淡淡的红晕,颇为羞涩道:“这个人,我还不准备采。他和别人不同。”面上红晕更甚,臻首垂得更低,紫苏语气温柔地能滴出水,“况且他武功那么高还有很多护卫,即使去采也未必能成功。” 望着羞涩如斯的她,只要眼不瞎耳不聋之人皆能看得出其中必有八卦。我笑眯眯地凑过去,戳了戳她小声道:“哎,紫苏,你喜欢人家?” 紫苏轻轻点头,声细如蝇:“嗯。”随即抓住我的手,为缓解紧张抓得死紧死紧,她声音更低更柔还发着颤,“莳萝你知道吗?自第一眼见到他,我的心就跳得好快,几乎要从嗓子中蹦出来,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后来我才明白这就是一见钟情。” 我目光更为灼热,能被一个采过众多美男的女贼一见钟情,对方该是多有魅力啊。此等美男务必要打听出个一二三,以后若有机会遇见,也好多用眼睛揩揩油。我颇为激动,催促道:“哎哎,他是谁呀?” 紫苏迅速抬眼,又迅速垂眸,用一种欣喜、羞涩、忐忑、慌张等诸多情绪混杂的语调缓缓说出那三个字,“宫、千、行。” “咔嚓”一个惊雷劈下,我当场外焦里嫩。激动表情僵在脸上,眉眼抽搐不止,一时怔住不知该怎样面对此种情况。 紫苏察觉出我的不对劲,拉拉我的手问道:“莳萝,你怎么了?” 终于从怔愣中回神,我深吸一口气,目光十二万分恳切:“紫苏姑娘,咱能换个人喜欢不?” 紫苏羞赧偏开视线,却是极为坚定地说出四个字,“非他不可。” 我平静地抽回手,平静地抚开袖上的折痕,平静地自旁边小几上取出两支笔,一支自己留在手中,另一支递给她,尔后正襟危坐肃然道:“紫苏,决斗吧。” 紫苏握着那支笔,一头雾水地看我:“什么意思?” 唇角勾起,眉目沉沉,我撕拉扯下一块车帘,气势十足道:“宫千行是我看上的男人。既然紫苏你也喜欢,我们就公平竞争。” 紫苏把那支笔竖在眼前打量半晌,尔后一只手抚上斧柄,转向我沉着道:“决斗是可以的,不过这支笔拿来干什么?” 我微微颔首,唇角一抹极淡的笑意,郑重道:“现在提倡和平手段解决纷争,要文斗不要武斗。”擦擦,就我那功夫对上紫苏,铁定被她一斧头砍进地下。 紫苏思虑良久,把笔扔过来,绷着脸道:“不要。” 我颇为诧异:“嗯哼?” 紫苏扫视我一眼,嘟嘴郁闷道:“我赢了又有什么用,宫盟主他不喜欢我。” 我将笔放回原处,极力压住心口蹭蹭直上的怒气:“你怎么知道你会赢?”擦擦,这简直是对我lo裸的鄙视。 紫苏双臂抱胸,目光转为不屑:“跟比你我还是有这么个自信。” 我头发上指,目眦尽裂,咬牙切齿道:“我哪里不如你?” 紫苏冷哼一声,更为不屑:“你武功比我高吗?你脸蛋比我妖吗?你胸比我大吗?你腰比我细吗?哼,你拿什么跟我比。” 一拳擂上小几,震得几上物什一阵乱跳,我倾身瞪着她,却不知如何反驳好,因为对方说的都是实话。憋得几出内伤,我抬手于耳朵尖处比划着,愤愤道:“我至少比你高。胸可以隆,腰可以减,唯有身高是硬伤。” 紫苏即刻大怒,拎起斧头就要抡过来,“劳纸最讨厌别人说我矮,敢戳我伤疤,劳纸跟你拼了。” 我身形一跃,跳至帘外,伸头扮鬼脸道:“还有我舌头捋得比你直,我普通话比你标准,哼哼,跟我比。” 紫苏怒喝一声,提着斧头直追而来。 见势不妙,我马上弃车逃跑。紫苏紧追不舍,我一路狂奔。 虽然武功没她高,但我善于逃命,跑起来还是颇有心得。所以,一时半会紫苏也没追上。 临风扬鞭打马跟紧我们。遇到拐弯处,还不忘出声提醒,“哎哎,莳萝姑娘,往右转。” “哎哎,莳萝姑娘,一路向前。” “哎哎,莳萝姑娘,走小路。” 我心中窃喜,临风定是对这附近地形知晓清楚,在用指路方式帮我逃脱紫苏的追杀。这时听得身后苏沐道,“临风,你确定不是为了省力而引着他们一路跑回教中吗?” 临风嘿嘿笑道:“苏少主说的哪里话,这样既满足两位姑娘跑路的兴趣,又能加快速度赶回教中,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对吧。” 我:“” 脚步立停,我扶着路旁的老树大口大口地喘息,你大爷的,本姑娘一路跑得死去活来,敢情被你们当作猴耍。 紫苏提着斧头扶着另一棵树,呼吸急促,时不时拿眼瞟我。 视线于半空中相遇,擦出一阵激烈的火光。尔后我们齐齐转身背对彼此,从鼻孔中冷冷发出一个音,“哼。” 愤愤然重回马车,跳上车板时我还不忘踹临风一脚解恨,紫苏跟在后面依模学样亦一脚踹去,谁知她力道太大,竟直接把临风踹倒在车下。 我余光瞥见这幕,扑哧笑出来。 紫苏横眼看我。 我立刻止住笑,肃着一张脸进得车内,寻了位子坐下,不发一言。 紫苏也坐下来。我们继续不理彼此,各自生闷气。 一时车内气氛很是紧张。 苏沐一点点挪过来,扯着我的衣角,轻声道:“阿萝,不要生气,你不是还有我吗?” 未等我开口,紫苏却是一把拉过苏沐,笑得妩媚惑人心魂:“师兄你不理我了吗,怎能偏袒着外人光顾着跟她说话?” 苏沐一愣。 你们若以为我即将冲过去愤然跟她抢苏沐,那可是大错特错,我才不会因一时意气而失去理智。于是我笑得很开,果断将苏沐推给她,义正言辞道:“师兄师妹,必是绝配。这是你的师兄,紫苏你收好。宫千行是我师兄,所以我收好。” 紫苏勃然变色,更为果断地把苏沐推过来,理直气壮道:“兔子不吃窝边草。这是我师兄,莳萝你收好。宫千行是你师兄,所以我收好。” 我锲而不舍地推过去:“这等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白天能赚钱晚上可暖床的绝色师兄都不要,紫苏你眼瘸了吗?” 紫苏万分诚恳地推过来:“这等有背景有实力武功超绝名震四方的二代少侠都不要,莳萝你脑子进水了吗?” 我继续推过去,不耐烦道:“紫苏,你为什么不要?给个理由出来。” 紫苏继续推过来,横眼看苏沐:“这等腹黑无良坑蒙拐骗无所不通无所不精表面白莲花实则绿茶婊,男装秒杀众女性女装秒杀众男性,跟他在一起完全无法凸显存在感的变态,丫的我眼抽了才会要他。”转眼看我,“莳萝,你为什么不要?给个理由出来。” 我:“理由同上。” 我们齐齐看向苏沐,目光凶狠恶毒,随即眼角余光瞥向彼此,齐齐冷哼一声,扭身向里背对彼此。 “苏沐表弟,你的风评竟然比我还差。”一道略略低沉的声音传入耳中,我和紫苏同时挤向车门处,各不相让,只见楚江带着乌压压的一众小弟停在车前不远处。 当然,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此刻楚教主正躺于一张精致风雅的琉璃榻上,淡紫色长袍垂地,曲臂支颐,笑容和煦如春风,碧眸若水波荡漾,单刘海微垂,衬着那张极为好看的脸,生生有种妖媚之感。 左右两排美姬正在进行各种细致到骨子里的伺候,有的捏腿,有的揉肩,有的伺候用点心,有的翩舞娱目,而小弟们有的张华盖,有的佩剑一脸凛然地守卫,有的跪在附近俯首听命,有的那乌压压的一片,得要多少人来撑场面啊。 好半晌,我才把惊下来的下巴托上,原来马车已行至魔教门口,而楚教主正摆了这么大个排场非常拉风地于门前等待。 我眼泪流出来,楚教主,你今日又要驾驭哪种人格?! 转眼看临风,临风已秒转忠心耿耿严肃寡言的黑衣侍卫,单膝跪地,俯身铿然道,“属下幸不辱使命。”擦擦,跟着这样的主子临风你也精分了吗? 心中一紧,赶紧看苏沐和紫苏,这两位不要也跟着精分吧,不然我作为一个正常人压力该有多大啊。 只见紫苏翻翻白眼,拎着斧头依然是万事皆不放在心上的举止。苏沐神色不变,见我看过来,还扁扁嘴做出委屈兮兮的受伤模样。 我横苏沐一眼,偏过头去。不料眼角余光与楚江目光相触,只觉直袭心魂的压迫感迎面扑来,我呼吸有瞬间停滞。待目光分开时,我尚心有余悸,头皮发麻。 心下有种微微不妙的感觉,这魔教怕是没那么好呆。 第34章 所谓坑爹三人组 楚教主敛衣缓缓起身,轻轻挥手,众美姬会意立刻垂首侍立两侧,众小弟会意立刻撤去华盖以及琉璃榻等物,一条铺着极为华美品质上等地毯的通道映入眼帘。楚江拖着长长的衣摆行至车前,躬身作礼道:“苏少主大驾光临,令鄙教蓬荜生辉。” 我:“”请问你们是在玩角色扮演吗?这又是哪一出? 苏沐自车帘内探出头,摆摆手轻声道:“表哥,你经常抽风我能理解,只是有外人在注意点影响。”随即转向我,咧嘴一笑,“莫要惊到阿萝。” 楚江又是一揖:“少主说得是,在下马上将这些华而不实的物什撤去。”接着眼风扫过,众小弟再次会意,干净利索撤得只余一条光明大道。 我有点摸不着头脑,楚教主今日驾驭的人格略略猎奇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紫苏却是见惯不怪,扛起斧头大喇喇地跳下马车,丝毫不理会楚江,一路扬长而入。 我转眼看苏沐,苏沐冲我眨了眨眼睛,目光纯洁表情无辜。他蹭蹭蹭移至车门,跃下车,尔后把手伸过来,模样很殷勤。 初到陌生之处,我心下略微忐忑,而且刚才瞥见楚江眼神有点不对,这样想来还是由着点苏沐为好。思及此,我把手放入他的掌心。 只觉脚下猛地一轻,他已打横抱起我,冲楚江微微颔首,浅笑道:“楚教主,叨扰了。”他完全没有把我放下来的意思,竟然抱着我步入大门,一路往前走。 我一头雾水,今个儿是什么情况?大家集体抽风么?戳了戳苏沐的胸膛,我抬眼望他道,“你放我下来,我腿脚健全,一口气上五楼都没问题。” 苏沐“哦”了一声,俯身凑近:“可是阿萝,这里没有五楼。” 我:“”重点是这个吗? 苏沐抱着我一路往里走,我探出头望见楚江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神色恭谨。我不觉感慨,楚教主真乃能屈能伸扮啥像啥有长相有技术的实力派存在。一通感慨完毕,我扭过头准备继续劝说苏沐时,却见 苏沐所到之处,道路两侧“哗啦哗啦”跪倒一片,乌压压的许多脑袋很是壮观,很是诡异。 眉眼抽搐,表情僵硬,我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思路,不觉眼泪长流,敢情整个魔教都被楚江荼毒,他一变身众人都要跟着变身么?这人格魅力得有多强大啊。 苏沐察觉到我的异常,轻声安慰道:“阿萝别着急,一会就到了。” 好吧,我接受这个奇怪的设定。转过头把脸埋在苏沐怀中,我看不到他们,他们也看不到我,所以也就没什么可丢人的了吧。 几乎憋岔气时,我们终于到了可以落脚的地方。苏沐把我放下来,我赶紧深吸几口新鲜空气,平复憋得泛疼的小心脏。同时抬眼张望,环顾四周。 琉璃砖瓦,玉石铺地,雕栏画栋,风格大气,中间一块暗红匾额上书龙飞凤舞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方生殿。哎呀,楚教主审美不赖嘛。 紫苏已等在殿中,一手支着脑袋,一手百无聊赖地扔斧头玩,见我们到达立刻嚷嚷开:“你们倒是快点呀,饿这大半天我早都浑身无力头晕眼花了。”然后瞥楚江一眼,愤愤道,“今日他又是这个不爽快的德行,肯定还有好一阵磨蹭。” 我行至她身前,压住她扔斧头的动作,极为淡定地开口:“紫苏姑娘,这几十斤重的开山斧能扔得这么顺手,你确定自己浑身无力头晕眼花吗?” 紫苏拳抵鼻轻咳一声:“呃,这个问题嘛”正说话之际,她手蓦地一松,开山斧直直坠下来,“哐当”落在桌子上,当场把红木方桌砸出个大洞。紫苏两手一摊,耸耸肩,无奈长叹:“你看,我果然还是浑身无力。” 我:“” 这天中午我见识了楚教主的啰哩啰嗦与各种繁文缛节,见识了紫苏这个吃货的超强战斗力,见识了魔教众人誓与教主保持一致步调生命不止精分不息的集体抽风行为。 如此一来,再回过头看苏沐,为何瞬间觉得他可爱不少,连那种贱贱的表情都充满了萌萌的气息,怎么看怎么顺眼。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有比较才有发现? 昨晚折腾一夜,今早一直在赶路,所以下午我和紫苏两人各自入房歇息。苏沐作为伤员当然有特殊待遇。 一觉睡至晚饭时间。紫苏胃口依然惊人得好,对肉食尤其偏爱,苏沐在房内养伤,楚江不知去了何处,临风侍立于一侧,暂时充当我们的护卫。 我用竹筷戳着碗中饭菜,胃口一般,有点无聊,偏头打量紫苏竹筷与双手并用,风卷残云般扫掠周边肉食。 她顾着埋头狂吃,丝毫未注意我的目光,直到把魔爪伸向我这边食物时,才迅速地瞥我一眼,指着我面前的肉丸子,扬眉道:“莳萝,你不吃吧。”还未等我回答,她又道,“既然不吃那我就替你吃了啊。”说完迅疾出手整盘端过去。 我上下细细端详,半晌疑惑道:“紫苏,话说你吃这么多还能纤腰细腿,不科学啊。” 紫苏一口一个肉丸子,嘴里塞得满满,筷尾斜指向那开山斧,含糊道:“我有多动症,难免饿得快吃得多,而且还要整天提着那斧头跑,不吃多点怎么行?” 我翻翻白眼:“多动症?你还敢再不正常点吗?敢情你们队里就苏沐一个还算正常?” 闻言,紫苏咽下那口肉丸子,张开五指在我眼前晃荡。 我弹开她的手:“你做什么?我眼神好使着呢。” 紫苏鄙夷道:“我还以为你瞎了呢。” 我横她一眼:“你才瞎了呢。” 紫苏斜眼看我:“能认为苏沐正常,哼,莳萝你敢说自己不瞎吗?” 我绝不认输:“那不是因为你和楚江脱线比较厉害,把他比下去了。哼。” 紫苏神色忽转郑重,沉沉道:“莳萝,你要相信我,蛇精病人中苏妖孽若排第二,没人能排第一。” 被她这么严肃地一忽悠,我的自信出现裂缝,但犹自反驳道:“可是明明你和楚江更甚嘛,苏沐看起来还好吧。” 紫苏举筷摇了摇:“不不,这正是苏沐的无人可及之处,你想啊,若是一个蛇精病能让人发现不了异常,岂不是妥妥的厉害?” 呃,有种被忽悠住的感觉。我低头继续戳碗里的饭菜。 “其实苏沐,呃,”紫苏又夹了个肉丸子,顿了顿道,“也挺不容易的。” 我随口接道:“小时候没人跟他玩,周围女孩子也不喜欢他,还有人嘲笑他将来娶不到老婆?” 紫苏惊讶抬眼:“哎,你怎么知道?苏沐跟你讲过?不会吧。” 擦擦,我再信这群坑货的话就自绝经脉。 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笑意,我翻眼看她:“拜托你们忽悠人也要换个版本好不好,这种悲惨童年不受待见的版本楚教主已经讲过,请诸位有点新意吧。” “原来楚江讲过啊。”紫苏把肉丸子塞嘴里,浑不在意道,“安啦安啦,我们仨童年经历本就是同一个版本,不过没有人嘲笑苏沐娶不到老婆,而是觉得就他那副妖孽样,只要不躺在男人身下就谢天谢地。” 我表示很无力很无语,但还是忍不住问:“紫苏,你呢?” 紫苏:“我嘛,大家嘲笑我嫁不出去呗。” 我决心拆穿她的低级谎言,于是抓重点问道:“既然你们仨童年经历一个版本,那为何长成三个不同的人?” 紫苏一边埋头狂吃,一边嘟囔着:“苏沐性格最开朗,即使被揍被骂被嘲笑被疏远也能笑得很开,一个人快乐地像群小鸟,发光发热阳光灿烂;楚江性格内向,一味忍受凡事闷在心里也就酝酿出各种人格;至于我嘛,那群鸟人竟然说我太剽悍吃得又多,将来婆家肯定养不住养不起” 我继续戳饭菜:“所以你就走上了采草的不归路?” 紫苏拍桌薄恼:“什么叫不归路?是光明大道好不好。”顿了顿,她放下竹筷,一手支额头,神情竟现出几分怅然,“其实男人都一个味道,关了灯扒光衣服无甚分别,也没啥好玩的。” 为何心情忽然有点低落呢,我不是要拆穿她的低级谎言吗?怎么被她的思路给带跑了? 紫苏倏地起身,双手撑桌俯视我,沉着道:“所以,莳萝,我要说的是拖到床上宫千行和苏沐也什么分别,何况苏沐童年如此艰辛,他好容易有个喜欢的女子,你总不至于拒绝他吧。” 我张口欲言,却被她挥手打断。 只见紫苏眼含泪光,悲声道,“莳萝,你知道吗?苏沐自小是个没娘的孩子,他娘生下他便撒手西去,他爹认为是他害了他娘,一直不肯亲近他,对他从来都是冷冰冰。他跌倒了自己爬起来,他受伤了自己处理伤口,他孤单害怕了自己扛过来,一个人学着坚强一个人学着勇敢一个人学着无论如何都要灿烂地笑。别人羡慕他是剑冢少主皇亲国戚,是他爹宠爱备至的独苗,可知他也多么羡慕他们有爹娘疼爱有人知冷暖” 我眨了眨眼睛望她,这段台词微微有点熟悉啊。仰天冥想三秒钟。 三秒钟后。 卧槽,这不是梁仁讲过的版本吗? 擦擦,再信你们这些坑货哪怕半个标点符号,我就挥剑自刎。 第35章 所谓能看笑的都不CJ 晚饭后无事可做,下午睡了不少,现在精神头很足,丝毫没有困倦之意。紫苏扛斧头出去转悠,对于这等坑货,我实在没兴趣伴随左右,也就独自留在教中。 想起苏沐在养伤,我决定过去慰问一下,怎么说这伤也是替我挨的,不然现在躺下的绝对是我。林玉这鸟人下手狠辣,偏偏行事又是滴水不漏,做朋友很妥当,当敌人未免有点头疼。有机会还是套套近乎卖点节操什么的,混个脸熟,以后纵使帮不上忙也不至于处处被他追杀。 我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无甚感情的回复,嗓音却是清澈干净,含着男子特有低沉磁性,依然好听得紧。他说,“进来。” 推门而入,只见苏沐斜倚在床头,披一袭月白锦衣,乌发松松垂下,若泼墨般晕染开,衬得那俊美容颜有种难言的魅惑之感。 鼻腔微微发热,我心下暗暗鄙视自己,莳萝,都相处这么久了咱能不能有点抵抗力,色字头上一把刀,要淡定,务必要淡定。 苏沐没有抬头,左手持一书卷,右手执笔,时不时写写画画,竟然从未见过的认真模样,有点迷人哎。 对着美色花痴,我立于外侧,不说话只是静静打量他,眼珠转得很欢快,上下揩油之。 或许是我色眯眯的目光过于炙热,苏沐亦有所察觉,笔尖一顿,淡淡道,“东西放下就可以出去。” 我蹭蹭蹭地移过去,对着他两手一摊:“可是我没带东西啊。” 苏沐侧过头,见到是我时神情有一瞬怔忡,但随即回神,长长的睫毛上挑出美好弧度,眼底亮起细细碎碎的星光,放下手中书卷纸笔,抿唇笑得开心,招呼我近前来:“阿萝,你来了啊。” 我正要随手搬个凳子坐过去,却被他摇手制止。 苏沐指指床畔,偏头眨着眼睛道:“来这里就行。” 我即刻从善如流,很欢快地坐过去,上下左右打量他,眯眼笑道:“伤口愈合得怎样?”不等他回答,又搓着手笑得含义深刻,“小师姐我的医术可是妥妥的,要不要我帮你复查一遍?” 苏沐眨着长睫毛凝视我的眼睛,眉毛弯弯,笑意点点漾开,黑瞳中一瞬星光璀璨,惑人心魂。 我不觉呼吸一滞。 待回过神时,苏沐已凑得极近,毫无瑕疵的俊美容颜于眼前放大,眼眸柔柔如盈盈水波,仿佛只望一眼即能让人沉溺。鼻息相缠,呼吸可闻。 心跳骤然加快,我微微偏过视线,心中哀呼,莳萝你丫的有色心没色胆,还来调戏这个妖孽,这是要作死呢,还是要作死呢。 “阿萝,你怎么脸红了,很热吗?”苏妖孽目光干净,表情真挚,用孩童般纯洁的语气毫无自觉地进行落井下石,“阿萝,你不是要帮我复查吗?” 他薄唇一扁,略略委屈道:“我浑身都是伤,阿萝你可要检查地仔细些。”尔后,神情一转,秒变天真少年,仰脸看我,“现在是需要脱衣服吧,阿萝是你帮我脱,还是我自己脱?” 鼻腔内猛地一热,两道血红潺潺而出,我捂着鼻子直冲门外。大爷的,又是美人计,你就没有点新鲜招数么?最重要的是我竟然每次都把持不住,整个上阳谷的脸都被丢尽了。 途中不小心撞到临风,临风后退几步挡在面前,出声道,“莳萝姑娘,你走这么匆忙做甚?” 我不答话,左右移动欲摆脱他。 临风也随着身形移动,死死挡在我面前。他诧异道:“哎呀,莳萝姑娘,你怎么流鼻血了,最近肝火很旺吗?要不要大夫看一下开服药?” 我横起眼睛狠狠瞪他,你闭嘴! 临风挠挠头,作恍然大悟状:“莳萝姑娘你好像是从苏少主房间出来,莫不是对他” 不等我用目光威胁,临风神情大变,闪身奔向苏沐所在处,一路痛声叫道,“苏少主,苏少主,清白还在吗?” 我:“” 为了证明我也可以是不为美色所惑的大好青年,于是稍稍平复激动的心情后,我再次踏上看望苏沐之路。 还真就不信了,本姑娘如此清心寡欲,难道不能抵挡你的美\\色\\诱\\惑?一定是今晚出门的方式不对,等我调整好状态,定能做到“色\\即\\是\\空”,淡定地视美色如粪土,视苏妖孽如白骨。 敛衣于苏妖孽床畔坐下,还未等我开口,便听房门“吱呀”一声开出条裂缝。转眼看去,只见紫衣贵公子楚江从门口处探出头,目光忧郁而困惑。 我不明所以,正欲询问,却又见楚江脑袋上方又探出一个脑袋,两眼放着狼性光芒,正是自外返回的紫苏。 我默默扶额,语气无奈:“你们在做什么?” 紫苏嘿嘿一笑,却是不答。 楚江略略迟疑,缓声道:“莳萝姑娘,苏沐有伤在身,大夫嘱咐最好别有剧烈运动,不利于伤口愈合。那个,我看不用急于今晚吧?” 我摸不着头脑:“这和他是否受伤有什么关系?我自己来就可以啊。”不过是多看苏妖孽几眼,锻炼一下自己的定性嘛。 紫苏竖起大拇指,笑容大大绽开,用口型重重地吐出一个字,“高。” 楚江目光更加忧郁,神情愈发迷茫,映在微微泛黄的灯光下,碧眸荡漾如沉水,单刘海垂下,一时沉默如窗外浓重夜色。 我相当不耐烦,挥挥手道:“没事的话就出去吹个风赏个月,偏着身子挤在门口不累吗?” 紫苏点头如捣蒜:“有道理。”随后敲了敲楚江的脑袋,“快走啦,别在这里碍事。” 楚江悒郁地望向我和苏沐,犹自纠结:“舅舅嘱咐过决不能让表弟躺在男人身下,可是躺在女人身下真的没问题吗?” 我一愣,眉眼不觉抽搐:“教主你什么意思?” 紫苏一把扯住楚江的衣领往旁边带去,冲我笑得猥琐又暧昧:“一刻值千金,我能帮到的只有这么多,莳萝你抓紧时间吧。”接着她动作一顿,再次探出头,若有所思道,“莳萝,你确定自己来就可以吗?” 我一头雾水,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啊。不禁转眼看苏沐,却见此妖孽面飞红晕,艳若桃花,水眸潋滟,薄唇轻抿,衣襟微微敞开,双手扯着被角,颔首羞赧道:“阿萝,你确定自己来就可以吗?” 回味过来的我 随手拎起靠枕毫不客气地抡向苏沐,暴怒道:“卧槽,来你妹,来你二大爷的。”你们这群坑货还能再不纯洁点吗? 苏沐自狂风暴雨般的殴打空隙中抬眼看我,神情酷似被虐打的小媳妇,水眸中盈盈泪光闪烁,欲滴未滴。 缓缓停住手上动作,我自觉几分理亏,苏沐毕竟是伤员,况且我自己说话有歧义导致被紫苏和楚江误解,这也不能怪苏沐,对他这般下手有点无理取闹不知轻重。但道歉是万万不能的,于是我扔开靠枕。偏过脸愤愤地辩解:“我看起来有那么饥渴吗?” 长长的睫毛垂下,又缓缓扬起,苏沐观察着我的脸色,小心翼翼道:“你要听实话吗?” 我重重点头:“当然。” 苏沐垂眸低声:“比看起来还要饥渴。” 我:“” 默了片晌,我不甘心就此落败,咬牙切齿道:“证据何在?” 苏沐一点点地凑过来,扯扯我的衣袖,尔后指向自己轻声道:“阿萝,你打了我。” 我轻咳一声:“一时没控制住。”随即挠挠头,笑得讨好,“这种小事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苏沐轻轻摇头:“不是这个。你说若大家知道我今晚被你打了,会作何想法?” 我稍稍蹙眉准备思考,却听得门外紫苏嘻嘻笑道,“大家定会这么想,苏少主因身负重伤未能满足某人需求,被暴打一顿以泄其愤。” 我:“” 第36章 所谓离别 清风徐徐,馥郁花香阵阵扑鼻而来。日光西落,暮色四合,薄薄的青色烟雾似有若无地泛起,恍恍惚惚,让人不觉几分惆怅。 而此刻我也正惆怅地坐在门槛处,双手托腮,静静地望着飘渺暮色,微微出神。 我为何惆怅呢?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才于魔教住下不过两日,我就有种深深的危机感,节操全无的危机感。每每想到再呆下去我就极可能由一朵纯洁白莲花变成暴黄的雏菊,不禁打个寒噤。我宁愿变成沫雪那般的脱线很傻很天真,也不要变成这等紫苏这般的色狼很黄很暴力。 而且自那次落崖也有好一段时间,不知六师兄他们如何了?有没有去崖底寻我?是否知晓我已平安出来? 这些日子跟着苏沐东跑西窜没顾得上六师兄那边,现在静下心来想想,我落入山崖生死未卜,六师兄肯定着急,先不说我们之间浓于其他弟子的感情,但就师父那边他便不好交代。毕竟我是在他那里出事。师父平时虽然一副对大家爱理不理的傲娇模样,但心里还是很关心我们的。 这样想着,我当即决定向苏沐辞行,去武林盟寻六师兄。这本就是早该行之事,所以我也毋须考虑纠结太久,要不就明天离开吧。 敲门进去时,苏沐仍是斜倚在床头,一手持书卷,一手执笔,好看的眉毛稍蹙,专心致志。还未等我开口,他先侧首看过来,见是我便放下纸笔,眼底泛起闪烁星光,抿唇道,“阿萝,你来了。” 我点点头,见他这般欣喜模样,不知为何突然有点难以开口。磨磨蹭蹭地挪至床畔,我先扯起其他话题,来放松略略慌乱的心情。“你这两天恢复得不错嘛,我看再等上个十天半月就应无恙。” 苏沐咧嘴一笑,露出细密整齐的洁白牙齿:“有阿萝在,我当然好得快。” 我很无语地看他:“说谎也不打草稿,我又不是药,在不在和你好得快慢有毛关系?” 苏沐凑过来拉住我的手腕,颇为郑重道:“阿萝,你就是我的药。” 好吧,对于这等脸皮厚于城墙的无赖,果然不能用正常人的心思忖度。 我抽了抽手,没抽出来,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也就停止动作,暂时没心情跟他计较这些细节。迅速地瞥了他一眼,我轻声道,“苏沐,我们终于从崖底走出,现在也没其他要事,你呆在魔教也挺好。”顿了顿,继续道,“我想着应该回武林盟了,自落崖至如今已许久,六师兄不知担心成什么样。” 苏沐的手僵了一下。 我垂着眼睛,看不到他此刻的神情。沉默片晌,听得他幽幽轻叹,“在这里不好吗?一定又要走吗?” 我点点头,依旧不敢看他:“当初从崖底出来,我就是为了回武林盟。只是后来遇到诸多事情这才到了这里。”加快语速,我又道,“你在这里安心养伤,我明天就回去。待会我去跟紫苏说一下,教主那边你们看着说吧,我就不单独告别了。” 苏沐手上力道加重,攥得我手腕微微发疼。 他不语。我也沉默。一时房间内气氛很有几分压抑与沉重。 良久,苏沐沉沉开口:“过几天再走吧,等伤好得差不多,我送你回去。” 我抬眼看他,轻轻摇头:“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苏沐眼底星光摇曳,看不分明其中的情绪。 我抿了抿唇,想想事情还是说开的好,万一误了别人终身可不是作孽。于是,深吸一口气望着他的眼睛,佯作镇定道:“苏沐,你知道的,我喜欢的人是六师兄,所以你懂得啊。” 乌云缓起,遮蔽星空,遮蔽亮光,苏沐眼底氤氲蒙蒙,看得人有点心惶惶。 我伸出右手去掰他的手指,试图解救出那左手手腕,缓声坚定道:“那个,以后若无事,也不要再见了吧。”我喜欢六师兄,就会一心一意喜欢他一个人。苏沐喜欢我,我又何尝不知,既然不能给他回应,还是早点断了他的念头,于他于我都好。 苏沐蓦地睁大眼睛,定定看我,唇角流露出苦涩笑意:“阿萝,你竟这般绝情。”手掌一点点收紧,他扯着我的手腕迫使我靠近,凝着我的眼睛,“这些日子相处下来,你对我当真一点情意都没有?” 我突然心慌得厉害,挣扎着欲摆脱他的禁锢,急道:“苏沐,你放手。” 苏沐倾身贴近,微微拔高声调重复道:“你对我当真一点情意都没有?” 我挣不脱,伸出右手推他,心慌得愈发厉害,稍稍偏开视线:“没有,我喜欢六师兄,只喜欢他一个人。” 只觉腰间一紧,我重心不稳猛地扑倒在苏沐身上,下意识抬头看他,唯有那张俊美容颜迅速贴近放大。 柔软微凉的唇压下,裹挟着男性特有的气息迎面扑来。我呼吸一窒,脑中顿时空白一片。但随即反应过来,伸手大力推他,挣扎道:“你做什”甫一开口,便觉灵巧温热的舌滑入口中,剩余的话语尽数被吞噬。 我瞪圆眼睛,愣愣看他。 苏沐一只手覆上来,遮挡我眼前所有光亮。他吻得急切而无章法,含糊地叫着我的名字,“阿萝,阿萝” 心瞬间软出水,欲要挣扎却是一点力气都提不上来,腿脚发软,仿佛溺在沉沉水中,神思恍惚了又清明,清明了又恍惚。 双眼被覆着,看不到任何光线,听觉与触觉变得格外敏锐。苏沐难抑的低低呼喊,还有唇舌相触交错的缠绵之感,阵阵冲击大脑。思维空白,心跳得几乎要从胸膛破出来。 虽然不知为何会这样,但那短暂的清明告诉我,这是不应该的,莳萝,这是不应该的,你在犯错。眼底涌出湿意,慢慢聚集尔后化作凉凉的液体滑落。 覆在眼睛上的手一顿,他的动作渐渐停止,慢慢从唇上撤开。他指腹摩挲去我眼角的泪水,眼睛中还残存着未退去的炙热明亮。苏沐有些不知所错,喃喃道:“阿萝,对不起。我”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击下,我怔怔地望着自己的手,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身体先于意识而动,一巴掌扇过去。 这一巴掌打得极狠,苏沐嘴角渐渐渗出血丝。他也愣了,呆呆地看我。 许久,终于回过神,我挣开他的束缚跌跌撞撞地夺门而出。听得苏沐在背后叫我的名字,我却不敢再作停留,匆匆离去,心中乱成一团麻,我究竟在做什么啊? 慌不择路间不经意撞上一个人,我停住脚步,抬眼怔愣看他,尔后拍拍额头让自己清醒,极力平静道:“教主怎么在这里?” 夜色苍茫,楚江眼底沉沉,面上神色不太分明。 我一时不知他驾驭的是哪种人格,也不敢轻举妄动,只是静静地等他有所反应。 正当我放弃他准备从一侧绕过时,楚江缓缓开了口,低沉音调里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他看着我说,“我为什么不能在这里?这里是魔教,我的地盘啊。” 心头思绪太乱,我也顾不得搞清他今日抽得哪股风,只是点头应允:“嗯,这里是魔教,你在哪里都不无不妥。”随后侧身欲绕过去。 不料手腕又是一紧,我愕然回头,“你做什么?” 楚江手上用力一扯。 我一个趔趄差点撞到墙上,不觉怒道,“你做什么?!” 楚江攥着我的手腕,蓦地带着我转身靠至墙处,倾身压过来,将我圈在双臂之间,沉沉看我,碧眸幽深如渊。 心下一惊,我死命地推他,高声道:“楚江你抽什么风?” 楚江不语,只是眼眸愈发深邃,瞳孔中骤然闪过一道精光,尔后气势强硬地吻下来。 卧槽,教主你今晚驾驭人格是鬼畜吗? 头一偏,错开他的动作,我屈肘攻向他的下颌,不料却被他一招制住。于是足下发力,绷直脚尖狠踢向他的小腹。 楚江碧眸中掠过暴戾之色,腿风一扫格住我的攻势,紧接着用力一勾,我单脚站立不稳,向后倒下。楚江随之压上来。 心中千万匹草泥马奔腾不息,肺都要气炸了,被苏沐亲一下也就罢了,楚教主你这是玩哪门子的花样?呃,为什么被苏沐亲一下也就罢了?情势不妙,我没有时间多想,瞬间将此念头抛之脑后,死命挣扎道,“楚江你放开我,不然我就喊人了。” 楚江动作果然停住,只是依然死死地压住我,碧眸内冷意幽幽。 我怒极:“混蛋,你脑子有毛病啊。” 楚江神色不变,淡淡道:“我脑子有毛病。” 我:“” 唇角勾出一抹冷冷笑意,楚江腾出一只手抚上我的脸颊。我心下倒无惧意,只是羞怒且困惑,因为楚教主眼神极冷,其中没有丝毫情\欲,暂时不用担心他有出格之举。 我几欲吐血:“这位大哥,搞鸡毛啊,没事去悟个道参个禅也不错。” 楚江贴得更近,俯于我耳畔冷声道:“这里是魔教,我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谁都拦不着。” 我忍住抓狂冲动:“我没拦你啊,楚教主你随意,只是先放开我好不好?” 楚江眼中戾气大盛。面上阴云密布:“本教主此番是想告诫你,凡事要知好歹。你知道苏沐是谁吗,竟敢出手打他?你不过仗着他喜欢你,否则不用我出手就足够你死上十次。” 敢情是因为我打了苏沐一巴掌,你这位表哥来讨公道?我心下烦得很,拿出仅有的耐心劝说:“楚教主,苏沐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敢占我便宜,我就敢打他,一耳光还是轻的,若能重新再来,我铁定一边一巴掌,以维持平衡。” 楚江碧眸染上赤红,一手卡上我脖颈,缓缓用力:“苏沐也是你能打的人吗?既不知好歹,本教主倒可以送你一程,以免你将来死得太痛苦。” 输什么都不能输了气势,我冷冷一笑:“若冒犯我,纵使皇帝老儿我也不会手软,本姑娘管他苏沐是什么鸟人。” 怒气腾腾,楚江手上一点点收紧。我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全身各个关节都化作武器,同时攻向楚江眼睛、咽喉、胃、胫骨等,上阳谷十年你当真以为本姑娘一直吃素不成。想杀我还没那么容易。 楚江没料到我在这种情况下仍能进行强有力的反抗,防守出现漏洞,被我屈膝撞在胃部,疼得脸色骤白。他恼怒更甚,出手迅捷狠厉,不多时重新占至上风,稳稳地压制住我。 正在我挣扎越来越无力时,听得一声怒喝传来,“楚江你做什么?!” 楚江动作顿住,慢慢放开我,眼中戾气和怒意一瞬散净,极为淡定地起身理理衣袍,极为淡定地开口胡扯:“哦,闲来无事,和莳萝姑娘切磋一下。” 苏沐急急行来搀起我,神色慌乱,目光痛楚:“阿萝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到哪里?楚江经常抽风你别理他,走,跟我回去。” 我斜眼看他,或许是来得太急,苏沐身上只着白色单衣,比之前又瘦了一些,单薄得很,怪不得扮女装时有种弱不禁风之感。我淡定地推开他,淡定地理理衣服,淡定地对着苏沐一巴掌抽过去,睨了楚江一眼,目光挑衅:“一边一巴掌,现在平衡了。”你二大爷的,老虎不发威当我吃草长大的,逼急了本姑娘,也让你们讨不到好。 苏沐睫毛轻眨,捂着脸颊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我指指楚江,诚恳地解释:“本来一巴掌就够了,只是刚刚切磋时,楚教主说苏少主身份金贵,于是我临时决定给你个特殊待遇。” 苏沐瞅瞅我,瞅瞅楚江,委屈更甚,讷讷道:“阿萝” 我伸出一指将他推至旁侧,颔首致意道:“这几日多谢两位招待,我明日回武林盟,你们爱咋咋玩,别来烦我。” 苏沐扁扁嘴,张口欲言。 我轻轻挥手,微微一笑,口吻相当和气,说出的话却是“谁敢挡我,我就剁了他。” 苏沐:“” 第37章 所谓奇迹般的存在 窗棂无声而开,一道精光四射的视线迅疾扫过,但见夜黑风高,四下阒寂,了无人踪,正是杀人放火越狱潜逃的最佳时机。 我悄悄关上窗户,将早已收拾好的包袱往肩上一褡,猫着腰一点点打开房门。之前虽然信誓旦旦地说明日要回武林盟,但我相继得罪教主打了苏沐,怎么想怎么不是个好兆头。夜长梦多,于是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本姑娘当即决定马上卷铺盖滚蛋。 环顾被扫荡一空的房间,我心中略有愧疚,临走时卷走人家所有值钱东西毕竟不太厚道,但思及魔教距武林盟还有很远一段路要走,中间衣食住行都要花钱,而且最近物价大幅飞涨,房价只升不降,万一拿少了半途中钱花完了武林盟还没到,那我岂不是要悲了个催。 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先不想这些有的没的,眼下逃出去才是当务之急。 一路浮光掠影飞檐走壁,我出逃过程相当轻松,也没遇见守卫队之类的,待我行至魔教大门处,唯有一个想法,这次元真是个不毛之地,连根人毛都没有。 正在我翻身跃上墙头,准备一跃而下逃之夭夭时,灵异之事出现了。 我跳,我跳,我再跳。你二大爷的,我为何跳不下去?面前仿佛有道无形墙壁挡牢,让人前进不得丝毫。 郁闷地蹲在墙头,眼巴巴地望着外面自由广阔的天地,我不禁深深长叹,时运不济命途多舛,看来只能回房等明天。 可是好不甘心呢,都已经逃到这个份上,最后时刻却功亏一篑。于是我决定再想点其他法子,说不定走狗屎运恰好让我摸到窍门逃出去了呢。 深呼吸闭上眼睛,认真梳理思绪。这里是魔教,教主是楚江,所以它的防卫应该符合楚江的喜好。不过楚教主精分不解释,谁知道他定防卫时正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人格,完全无从下手啊。 好吧,既然如此就只好用最笨的办法,即一个个试验。 第一次见到教主时,他是忧郁伤感文艺型,这样推测,莫不是需要四十五度仰望天空,泪流满面一个。卧槽,大半夜鬼哭吓人吗? 第二次见到教主时,他是“静如处子动如脱兔”坑爹型,这样推测,莫不是要退后百米,然后来个冲刺之类的。一鼓作气,冲破防线? 第三次见到教主时,他是果断犀利型,这样推测,莫不是要拔剑杀出一条血路?虽然有点暴力,但也未尝不可行。 第四次见到教主时 条分缕析完毕,我咬了咬牙开始试验。当然,半夜鬼哭什么的就暂时放在最后一个吧。沿着迤逦墙头退后百米,正准备冲刺时,我突然发现这包袱太过沉重,不利于行动,正犹豫着要不要解下,突然一道低柔嗓音远远传入耳中,“阿萝,你在做什么?” 我一惊,脚下没站稳,径直向后倒去。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还未等我反应过来,便重重栽倒在墙外。大爷的,原来要倒翻才能逃出,教主你不要太有创意好不好,本姑娘给你点32个赞。 墙内苏沐急道:“阿萝,有什么话好说,外面很危险。” 我顾不得理他,拎起包袱即刻奔窜。暗地逃跑被发现,肯定会激起楚江等人怒气,到时也不知苏沐能否保得了我,若他们一怒之下把我给咔嚓了,死得何其冤哉。哎呀,没办法,不在自己地盘上,完全没有安全感。 为了避免被他们追到,我二话不说直冲丛林错杂的小路而去。只是没跑两步,只觉脚下一空,我连惨叫都未来得及发出就扑通掉下去。 卧槽,下面不会是插满削尖竹子的致命陷阱吧。这样的坑爹结局?!其实我只是个出场较多的炮灰吧。 很好,这次是我想太多了。 一路下坠,冷风犹如刀子般凌厉划过脸际,我手脚并用试图攀到些许障碍,阻住下落趋势。可惜最近运气不佳,我直直坠落到底。一股冷寒气息扑面而来,等反应过来时,我已成功落入冰冷水中。 神马情况?地下河吗?可本姑娘是妥妥的旱鸭子,完全不会水。我扑腾着欲要自救,不料突然翻来一阵波浪,我呛了一大口水,身子不受控制地顺水流而下。 “扑腾腾”“扑腾腾”,越来越多的水涌入口鼻,呼吸困难,浑身沉重仿佛灌满沙子,神志开始模糊。当看到前方那一缕奇迹般的火光时,我只来得及叫出一声“救命”便被浪头拍下,眼前一黑,失去所有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恢复意识,轰鸣声不绝于耳,腹中涨得厉害,头一歪口中涌出淅淅沥沥的河水。余光瞥见不远处那一缕火光,我想我应该没有悲催地被淹死吧。 伏在地上呕吐,待到腹中有空虚之感时,我没支撑住,头一歪,再次昏过去。 迷迷糊糊中,我感觉有人在身旁走动,还有一声听不出情绪的叹息。尔后有热水一点点灌入口中,我下意识地吞咽。浑身冷得厉害,我蜷缩着哆嗦成一团。想醒过来找点东西保暖,但无论怎样努力都没法睁开眼睛,好像被噩梦魇住一般。 耳畔传入窸窣响动,有温暖渐渐靠近,我挣扎着贴过去,紧紧靠着那热源,仅存的意识也迅速离开。 醒过来时,已是翌日上午。一点点打开眼睛,眼睑处有痒痒的触感,我晕乎乎地一把抹去,尔后揉着眼睛慢慢坐起来。整体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噩梦,梦醒了,天亮了,一切都将恢复原状。 而现在,梦醒了,天亮了,触目所及却是完全陌生的地方。阳光和煦,麦穗金黄,虫鸣嘲哳,落叶满地。我一时反应不过来,怔怔地打量。 “你醒了。”一道陌生的男子声音自背后传来,没有任何情绪。 我一惊,忙回头去看。只见一袭黑衣,一双冷眸,五官线条硬朗如刀削,微抿的薄唇透出严肃淡漠之意。 好吧,昨晚逃亡的记忆重回脑海,我大致明白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只是现在应以何种心情来接受眼前这个现实呢? 我眨了眨眼睛,蹙眉想了半天,这才挠着头挤出一丝笑意:“啊,谢帮主,好久不见。”关键时刻,谢一寒再次以近乎奇迹的方式出现在我面前。只是对于这种奇迹,我是应该感谢苍天有眼,还是哀叹时运不济呢? 谢一寒神色冷淡地睨我一眼。 我立刻坐得笔挺,浑身汗毛倒竖,牙齿几乎打颤,他不会还要跟我算之前采草贼之类的旧账吧。 谢一寒眼眸稍稍垂下,淡淡道:“你没死啊。” 心中警铃大作,谢帮主这句话是何意?他是想我死呢,还是想我死呢?服了他的牵机药,却依然乐呵呵地活到现在,这简直是对他毒术的极大轻蔑。我又想起昨晚溺水之事,沮丧叹道:“差点死了。”你若不出手相救,说不定我现在已成功挂掉。 谢一寒没有看我,轻声道:“。” “啊?”我偏头看他,表示自己没听清。 谢一寒的视线飘过来,在我身上停留三秒钟,面上神情不定,尔后提高声调重复道:“对不起。” 卧槽,我哪句没听清不好偏偏这句没听清,从谢一寒刚刚的表现看,他定以为我是故意。天可怜见,谢帮主你声音太小,本姑娘是真的没听清。 不过,既然谢一寒肯道歉,说明之前的误会已成功消除,我暂时不用担心他对我刀剑相向,说什么妖女,我定要你死无葬身之地云云。 我挠挠头,挠得头发都掉下来好几根,咧开嘴笑得僵硬,回道:“哪里的话,一命换一命,两清。”杀过我一次,救过我一次,谁也不欠谁。 谢一寒眉目沉沉,半晌冷淡道:“姑娘说得对。”随即起身就要离开。 我忙出声叫住:“等一下,你要去哪里?” 谢一寒转眼看我,神色疑惑,似乎在问我去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吗。 我突然有点理解梁仁当日的心情,颇为沮丧地嗫嚅道:“那个,这里距武林盟有多远?” 谢一寒略略思考:“有段距离,走路的话大概十天半月。” 我那颗侥幸的心瞬间躺尸。这么远的距离,再加上那个值钱的包袱早不知丢到哪里去了。现在身无分文,我如何才能捱到武林盟?无钱寸步难行呐。 谢一寒回答完这个问题,等上片刻,见我不再开口,转身前行,没有丝毫犹豫。 半柱香后。 谢一寒停住脚步,回头看我,沉着道:“你跟着我做什么?” 我一张脸几乎苦出汁,你以为我想跟着你吗?身处陌生环境,随时可能遇到未知危险,半文钱都没有的我,除了跟着帮主你增加点安全感,顺带混些饭吃还有别的选择吗?于是,我目光苦逼地望着他,想了好一会,憋出一句节操全无的话:“帮主你英俊神武,小女子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谢一寒侧眸视我,眼底沉沉,看不出情绪。但也没再说什么,转身继续前行。 我亦步亦趋地紧随其后,保持着一定距离。昨晚折腾大半夜,落水受了些寒,衣服现在还潮乎乎紧贴在身上,非常不舒服。我精神有点不济,逐渐跟不上他的脚步,有时一晃神再抬头看时,谢一寒已走出好远,我只好忙加快脚步追过去。 不过还好,谢帮主估计也累了,步伐渐渐慢下来,我勉强还能跟得上。 第38章 所谓抱大腿 随他穿过一条羊肠小路,步入林间大道,又走上约一盏茶时间,曲曲折折拐了许多道弯,最后行至一处。放眼望去,只见乱山合沓,寂无人行,茂林修竹间有茅屋若隐若现。 谢一寒脚步顿了顿,朝那茅屋一路行去。 我跟在他身后暗忖,人不可貌相,没想到谢帮主颇有几分隐士风范嘛。 似知我心中所想,谢一寒冷声道:“我可没有那样的闲情逸致,不过是此处毒虫猛兽较多,适合我修习武功罢了。” 一个寒噤,好吧,我果然是乐观开朗凡事皆往好处想的积极向上少女。不过我掰着手指认真计算,卧槽,谢帮主这句话竟然说了31个字,真真天上下红雨太阳西边出,可喜可贺有木有。 谢一寒似有所察觉,眼风淡淡地飘过来。 我立刻站得笔直,行得端正,神情从容自若,颇有几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之势。 打开屋门,谢一寒径自行入房内,我站于门口颇为犹豫,这茅屋不大,中间隔了一道布帘,看情况是一边作卧房,一边作正室。我推测这应是谢一寒平时独自修习之处,差不多算私人地方,相当于女子闺房之类,我这样进去是不是不太妥当? 正在我纠结得眉毛都拧在一块时,听得房内谢一寒冷声道:“你还站在那里做什么?” 心中大喜,看来谢帮主行事洒脱,不拘此等小节。在窗外站了好一会,林间又有冷风吹来吹去,身上衣裙未干,这实在让人不很愉快。既然谢一寒发话,那我就没什么好顾忌,赶快进屋暖和暖和,顺带喝杯茶水热热身子,如果能有点心填填肚子那就更好。我要求不高,这样人生也算完满,想象还真有点小激动呢。 我大踏步入得屋内,欣喜得掀开帘子笑容僵在嘴角,我顿了一秒才反应过来。 “啊——”一声尖叫,我猛地窜至屋外,果断捂上眼睛,哀嚎道,“我什么都没看见,我发誓我什么都没看见,帮主你自便,我出去转悠一下。”流年不吉运气太衰,喝凉水都塞牙。万万没想到,我掀开帘子时,谢一寒正在换衣服,乌发散开,衣裳半褪,小麦色皮肤大片大片地裸\露在外,很是香艳的场景。 从指缝里瞥了一眼原来站立之处,心中再次哀嚎,我终于明白谢一寒那句话的真实意思。他其实是要我站远点,因为从我那个位置,恰能透过半掩的窗户看到卧房内情景。可叹我总是往好的方面想,以为他要招待我。大爷的,我这不是往枪口上撞吗?要死要死要死。 不多时,谢一寒换好衣服掀帘出来,脸色沉沉乌云密布,周身气压极低,冷冷地瞥我一眼。 我哭死的心都有了,谢帮主,我真心不是要揩油,是我们之间正常沟通有障碍,从而导致理解出现偏差。 谢一寒用极冷极阴沉的目光把我上下凌迟一遍后,才不悦地开口:“进去。”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我这次可不敢臆断,老老实实地请示:“那个,请问我要进哪去?另外,进去后要做什么,能做什么,呃,要待多长时间,还请谢帮主给个明确的话。” 谢一寒冷着那张脸,半晌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进去左边房间,把身上的湿衣服换下,房内其他东西不要乱动,我睡觉之前滚出来即可。” 我认真咀嚼他说的每一个字,再次提出疑问:“请问换哪件衣服?它放在何处?”我抬眼望望日渐升起的太阳,又道,“另外,谢帮主你什么时候睡觉?有没有午睡或者早上眯一会的习惯?”想了想,挠头补充道,“那个,还有‘滚出来’三字到底什么意思?仅是一个情绪化的夸张词汇,还是我进去后真的要滚着出来才行?” 冷气扑面而来,谢一寒那张颇为英俊的脸已完全黑成锅底,他的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目光几乎凝为实质,要将人刺穿。 我顶着极大的压力,硬头皮诚恳地解释:“谢帮主,我知道刚才那番话有点罗嗦,但鉴于我们沟通有障碍,凡事还是说清楚点好。”我咽了口唾沫,感觉有点顶不住,开始举例论证,“你看之前那不有例子放着吗?我就是因为没能正确理解你的意思,导致不恰当的时间冲进去,撞见帮主你乌发散开,衣裳半褪,胸膛全\裸,八块腹肌” 猛地捂上嘴,我慢一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卧槽,言多必有失,说的就是我吧。 望着谢一寒冷成冰渣的眼神,我眼泪哗哗地流出来,冲上去抱其大腿:“饶命啊,谢帮主。” 这一招是专门用来对付六师兄的,每当我做错了事或者有什么不合常理的请求时,我就会哭着喊着冲上去抱大腿,这时六师兄无论多么生气,都会瞬间没脾气。此招非常好使,屡用屡胜,万无一失。关键时刻,我灵机一动,将它活用到谢一寒身上。 好吧,没有最衰只有更衰,霉运年年有,今年特别多。抱大腿这招本来没什么打紧,重要的是谢一寒比六师兄要矮上那么一丢丢。我没意识到这一点,习惯性地抱高了点。于是我抱到不该碰之处。 谢一寒铿然拔剑,即刻大怒:“妖女,我要宰了你。” 我两眼一翻,当场哭晕。 这件事的最终结果是谢一寒持剑逼问出我跟随他的目的,得知我是因为身无分文且不识路无法赶去武林盟,这才黏着他不放后,谢帮主当天就带我出得山谷,挥手招来一辆马车,付了钱一脚踹开车夫,亲自驾车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不分昼夜一路冲向武林盟。 马车颠簸得厉害,我有点发懵,胃里不断翻腾,扒在车窗处陪着小心道:“谢帮主,其实我也没什么急事,你不用这般拼命。” 谢一寒专心赶车,心无旁骛。 想起之前秋水山庄时,一屋子人对宫盟主各种歌功颂德,各种瞻仰崇拜,各种愿为其肝脑涂地,现在谢一寒听闻我是宫盟主的师妹,便即刻驾车送我回去,我揣摩着定是六师兄人格魅力无人可挡,谢一寒也是六师兄的崇拜者之一,这才如此尽心尽力。 理清其中关系,我不觉有点得意有点小羞涩,循循善诱道:“谢帮主,你在江湖中混了这么久,也算资深江湖人士,你觉得我师兄如何,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呀?”哎呀,快来说点六师兄的光荣事迹,我也跟着开心得瑟一下。 谢一寒终于有了动静,他侧眸看过来,一字一句道:“宫千行,卑鄙奸诈,无耻小人。” 我:“” 扯了扯僵硬的嘴角,我慢慢从傻掉的状态恢复过来,机械地问道:“那你这般拼命送我回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谢一寒睨我一眼,淡淡道:“让你祸害他去。” 我:“” 五昼夜的急行,即将到达武林盟。我自车窗内探出头,手搭凉棚遥遥观望,气势恢宏风格沉稳的武林盟越来越近。 想着就要见到六师兄,心情很是雀跃,激动得一颗小心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我落崖,六师兄应该很是担心。现在安全无恙地回到他身边,六师兄会用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姿势来迎接我呢?他会不会情不自已地拥住我,会不会吓一大跳尔后眼含泪水说“莳萝你终于回来,师兄好担心你”,会不会因劫后重逢不自禁地吻过来哎呀呀,我怎么会想这些,好害羞好害羞。 堪堪接近武林盟时,马车铿地停住,谢一寒微微皱眉,似有不悦。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一队奢华无比的车马也在朝同一个方向行去。两旁侍卫皆是黑衣短打装束,腰带佩刀,眼神犀利。 中间最为华丽的那辆马车正于我们马车前方停住,有侍卫俯身听话,似乎车中贵人在嘱咐些什么。 我见他们迟迟不动,心中念着六师兄,不觉很是焦躁,且看着武林盟近在咫尺,没必要非得耗在这等那长长一队马车过去。于是我对谢一寒拱拱手道,“谢帮主,我下车先行一步,待会在武林盟见哈。” 刚打开车帘,正要跳下马车,只觉一道红影疾掠而过,身形之快犹如鬼魅。“哐当”一声,有重物落下,地面都被震得颤上几颤。 非常熟悉的出场方式,我心下一咯噔。 这时,对面那马车的珍珠遮帘缓缓揭开,一位风华绝代的美男子探出头,冲我微微一笑,星辰璀璨:“阿萝,好久不见。” 我一个没留神,“哐当”一声栽下马车。 第36章 计之初次交锋 扶着紫苏伸过来的手,我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捂着磕破的嘴唇,眼泪汪汪地望苏沐,实在不知应如何描述此刻的心情。 苏沐足尖轻点,几个飞跃落于我身前,接过被紫苏推开的我,殷殷关切道:“阿萝,你怎么样?” 我神色怔忡,半晌道:“你怎么在这里?”还整了这么个奢华的车队,少侠,你这是秒转土豪的节奏吗? 苏沐眨了眨眼睛,笑容灿烂:“这次来是和宫盟主谈点事。”随后他捉住我的手,薄唇微抿很是委屈,轻声道,“那晚我出去却没寻到你,想着你定要来武林盟,于是就赶来此处。”他顿了一下,目光温柔,凝着我的眼睛道,“阿萝,以后你若想离开,我不会拦阻你,只是别一个人走,我会很担心的。” 心跳突然加速,我抽出手,眯起眼睛,笑得尽量自然:“我这么大个人,武功也还可以,独身闯荡江湖都没问题,你不用担心。”不等他开口,忙道,“既然都要去武林盟,那就一起吧。” 紫苏扛着板斧近前来,不耐道:“到底还走不走?什么甜言蜜语非得挤在路上说,两人也要注意点影响好不好。”她随手指向谢一寒,“你看谢帮主脸都黑了。” 谢一寒神色冷然,一言不发。 好吧,谢帮主又恢复惜字如金的本色,我深一口气,淡定地替他答道:“谢帮主又不是小白脸,脸黑纯属正常。” 谢一寒:“” 既然都下了车,况且胳膊腿也健全,没必要坚持乘车行过这丁点路。于是我们四人步行走向武林盟。 当看见那颀长身姿,翩跹白衣,俊美容颜和隐约露出的温润笑意时,我再也无法控制内心的激动之情,提起裙摆一路小跑奔去。六师兄竟然专门等在门口迎接我,身后还跟着两排站姿端正衣着统一整齐的侍卫,这么大的欢迎排场,我在六师兄心目中该是多么重要啊。 当时我太过激动,也就没来得及想,六师兄怎么知道那天那个时间点我会来。 愈来愈近,眼看着就能扑到他怀里,来一个久别重逢的大大拥抱。孰料眼前红影一闪,我抬头去看,只瞥见紫苏的一角似火红衣。 卧槽,关键时刻竟然忘记还有此等情敌存在,疏忽之下竟被她抢在前头。果然是防火防盗防小三,百年路线不能变。我即刻发足狂奔,力图赶上并且超过她。 紫苏亦不甘示弱,板斧一扔,行动迅捷如风。 你妹夫的,之前搞不倒女装苏沐,若现在搞不定你紫苏,我以后还有何颜面留在六师兄身边?催动真气,拼命加快速度。 好吧,实力在那放着,我最终还是慢紫苏一步,眼睁睁看着她张开双臂扑入六师兄怀中。我哭死的心都有了。 只是,下一秒。 “啊啊啊,臭道士,你从哪里冒出来的?!”紫苏的狂怒声回荡在整个武林盟上方,久久不止。 千钧一发之际,云虚子身形一闪挡在六师兄身前,果断接住紫苏的投怀送抱。我望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幕,感动得眼泪长流,道长,原来你还有如此靠谱之时,先前对你不待见屡屡吐槽之,我悔啊,悔得肠子都青了。 紫苏犹自挣扎,扭着身子道:“臭道士,你放开我,快放开我。” 云虚子一脸正色,颇为郑重道:“姑娘你如此热情,我怎好这般冷落,再多抱一会无妨的。” 紫苏气得脸都歪了:“劳纸对臭道士没兴趣”她的话戛然而止,继而暴怒,“啊啊啊,你他喵的手往哪摸?!” 云虚子抽回放在紫苏胸上的手,淡定道:“嘛啊嘛啊,还挺有料的。” 紫苏挣脱下来,回身拎起板斧,杀气凌厉地砍过去:“每次都是劳纸揩别人油,竟然敢占劳纸便宜,劳纸要杀了你这臭道士。” 紫苏愤怒之下失了章法,云虚子左躲右闪,游刃有余。峨冠博带,轻盈而动,煞是飘逸,云虚子还不忘抽空搭话,“姑娘你如此大的火气确定不是更年期到了?哎哎,这么说我应该叫你老姑娘才是。另外,三文鱼沾捞汁我很喜欢哦。” 紫苏几欲吐血,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我身上一寒,决定以后还是离云虚子远点,这强大的武力值,这爆表的毒舌能力,绝非我等吾辈所能驾驭。 “紫苏。”波澜不惊的一声轻唤,嗓音低柔清澈。 听闻此声,紫苏瞬间停住动作,斧头抵于地上,恶狠狠地望云虚子一眼,尔后气愤愤地返回苏沐身边。 苏沐缓步行来,风华绝代,气质优雅高贵,微微颔首致歉道:“驭下不当,让盟主见笑了。”面上却无丝毫抱歉的意思。 擦擦,这是什么情况?苏沐你秒转高端大气上档次吗? 六师兄唇畔含笑,泰然自若,气质清雅绝伦,点头回礼:“苏少主言重,紫苏姑娘豪爽直率女中豪杰。”所有情绪掩于眼底,看不分明。 呃呃,六师兄你这是低调奢华有内涵吗? 两人相视一笑。 我下意识退开半步,直觉告诉我,这两人之间正暗流涌动,稍有差池便极可能被殃及。 良久,两人脚步一错,视线稍稍偏开。那种紧张气氛缓缓消散。 这时六师兄打了个手势。 云虚子会意,自袖中取出一卷帛书,倏然展开,朗声而读:“各位观众大家好,下面为大家播报天气。今明两天,我国北方大部分地区都是多云转晴” 我、六师兄、苏沐、众人:“” 云虚子淡然地卷起帛书放入袖中,又随手抽出一卷,轻咳一声:“不好意思,刚才出了点小失误,请不要在意细节。”歉意颔首,尔后倏然展开另一卷,朗声而读,“身下又湿又暖,被紧紧箍住,一阵收缩绞拧,绞的他尾椎一阵接一阵地蔓延上颤栗的快\感” 我、六师兄、苏沐、众人:“” 云虚子云淡风轻地卷起帛书放入袖中,随手又抽出一卷,神色持重,开口正欲朗读。 鼓足勇气,向前一步按在那帛书之上,我几乎哭出来:“道长,这个步骤略过去,咱就别读了。”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云虚子缓缓推开我的手,诚恳道:“苏少主大驾光临,欢迎辞不读不足以表达敬意。”随后站姿笔直,深吸一口气 “别读了。”异口同声,苏沐和六师兄同时举手制止。两人沉沉相视,尔后苏沐瞥了一眼云虚子,目光落在我身上,平静道,“既然阿萝说要略过,那就不用读了。” 我纠结地望他,是你自己不想耳朵被污吧。 苏沐微微一笑,转眼看六师兄,眸色不清:“再说大家也不是外人,没必要整这些虚场面。” 六师兄唇畔噙浅浅笑意,视着苏沐,一字一顿道:“小师妹说得对。” 我:“”嗅到浓浓的火药味,这是我的错觉吗? 苏沐和六师兄两人表面一团和气,互道着滔滔敬仰之意,同向武林盟行去,实则波云诡谲,眼风不经意接触时一阵火花迸溅,让人为之心惊胆战。 我落在后面,戳了戳云虚子,视线扫过前面两人,努嘴问道:“道长,他们在干什么?气氛有点不对啊。” 云虚子弹了弹腰间长剑,浑不在意道:“男人之间的事情,你就别费脑筋了。” 我斜睨他,薄怒道:“请不要歧视女性,人人平等懂不懂?分什么男人的事情女人的事情。” 云虚子同样斜睨来,淡淡道:“莳萝姑娘,一块去趟茅房洗个澡讨论下泡妞心得如何?” 我:“” 好吧,道长你无敌了。我再也不愿跟这种毒舌人士多说一个字。 正在我欲退下时,紫苏扛着斧头蹭蹭地凑过来,恶狠狠地剜云虚子一眼。在我以为两人即将再战之际,紫苏却是妖娆一笑,媚态横生,低声切切道:“道长,刚才你读的是哪部话本?能借我看两天吗?” 云虚子俯身过来,剑眉挑起,颇为欣喜道:“紫苏姑娘莫非也对此略熟一二?” 紫苏靠得更近,眉飞色舞,紧握云虚子双手,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这么多年终于寻到一个知音。道长,请问你是理论派还是实践派?” 云虚子似有些羞赧,放低声音道:“目前还是理论派。” 紫苏眼光一亮,指向苏沐劝告道:“看,那个就不错,压在身下味道绝对不一般。” 于一侧旁听的我:“” 愣了愣,好容易回神,我忙赶上他们,正色道:“紫苏,道长,你们在打苏沐的什么主意?”听着他们的对话,微微有点不对啊。 紫苏不屑地瞥我一眼,随后抽出一本画册塞到我手中:“一边去研究,你自会明白。” 怀着好奇的心思翻开,只见上书兄爱弟攻。有点不太明白哎。我疑惑地翻开第二页两个交缠在一起的裸男是怎样? “莳萝姑娘看什么呢,这么认真?”一道冷清的声音于耳畔响起。 我还未来得及合上书,谢一寒便偏眼看过来。 视线在画册上转了一个来回,谢一寒再看向我时,视线蓦地复杂许多。 四目相视。 谢一寒:“” 我:“” 第36章 计之解密剑冢 入得武林盟后,我才晓得六师兄那颇为拉风的迎接排场不是为我而设,是为苏沐。苏少主大驾光临,作为武林盟主的六师兄不仅亲自相迎,而且还要列队致欢迎词,苏沐这来头未免有点忒大了。 之前楚江就曾提及,说什么苏沐身份金贵。本来我不甚在意,能出来混江湖有几分来头完全可以理解,像梁仁那种充满浓浓中二气息的少年还是一个妥妥的土豪呢,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不过现在见六师兄如此表现,我心下不禁生出几分好奇,怀着一颗求知若渴的八卦心探探苏沐究竟是何来头。 在经过紫苏和云虚子等人的叙述,以及翻阅江湖风华录江湖杂谈影响江湖的十大风云人物混江湖不可不知的百件事混江湖绝不可得罪的三大门派剑冢不高兴剑冢为什么不高兴剑冢凭什么不高兴等书后,我终于对苏沐有了大概了解。 好吧,苏沐来头也不算太大,至少他不是皇帝老儿。不过却和皇帝老儿有那么一点关系,他爹苏圣,人称剑圣,尚了当时非常得宠的长公主,也就是先帝的姐姐,所以苏沐和皇帝老儿算来是表亲。这一点就比纯粹江湖出身的众人高出一个档次。 另外,苏沐还有一个身份,即剑冢少主。我们先说说剑冢。江湖中最有钱的土豪是秋水山庄,就是梁仁小弟家,最有名望的是武林盟,就是六师兄这里,而最有势力最能呼风唤雨最令人谈之色变的则是剑冢,就是苏沐呆的地方。 有句话这么说,剑冢跺跺脚,整个江湖都要颤上三颤。由此可见一斑。 剑冢的势力究竟有多大,众说纷纭,但谁也没能给出一个准确的答复。只是混江湖绝不可得罪的三大门派这本书举例,说曾有个叫皓月的新兴门派发展很是迅速,门主怀有雄心壮志,不断扩大地盘。当然,我们要说的事和该门主扩大地盘关系不大,而是一件小事。即有天该门主途中偶遇剑冢少主苏沐,那时苏沐还是个小奶娃,皓月门主做一个不太恰当的举动说了句不该说的话,他笑着捏捏苏沐的脸蛋,说这小妮子长得不赖啊。 当晚,皓月就成为江湖中的传说。一夜之间几百号人惨遭屠戮。剑冢灭了皓月后,很拉风地于大门上沾血写下一句话“辱剑冢少主者,死”。 看到这里,我一个哆嗦,差点把书给摔了。我举起右手,上下细细打量一遍,尔后抱着这只手激动地当场哭出来。这可是抽过剑冢少主两耳光的手,在江湖中该具有怎样划时代的意义,将来我死后它必须得供在武林盟精魂堂中,让世人瞻仰膜拜啊。 这时云虚子恰巧路过,见我此种情状,点头笑得很开,他说,莳萝姑娘,你真是一位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看点不同寻常的三无少女。 我眉毛一挑:三无少女?无忧无虑无愁烦吗? 云虚子摇摇手指:是无知者无畏,无胸者无惧,无脑者无敌。 我不敢苟同:道长,你算术老师死得该有多早啊,无知无畏无胸无惧无脑无敌,明明是六无吗?十以内的加减法不会算了吗? 云虚子将手一抄,笑眯眯地视着我。 我心下一惊,当即泪如泉涌:道长,我错了。 好容易送走云虚子这尊神,我继续梳理剑冢的信息。剑冢以剑名闻江湖,剑冢藏有最负盛名的精妙绝伦剑法,剑冢拥有剑客日思夜想的古今十大名剑,剑冢铸剑工艺炉火纯青无可匹敌。 前两种原因让剑冢在江湖中名声大噪,而后一种原因让剑冢与皇室有着微妙联系,守卫边疆的将士们的剑多是由剑冢所铸。 现任剑冢主人苏圣,不仅剑法独步,而且铸剑工艺更是前无古人,据说他曾同先皇谈起一把可铸就的绝世宝剑,而铸剑所需机缘恰与先皇当时最宠爱的公主有些关联。不久后公主便嫁入剑冢,一年后诞下苏沐,接着就撒手人寰,具体原因未知,江湖中有很多猜测,但都没有切实的证据。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苏沐和公主的死没多大关联,紫苏说什么他爹认为是他害了他娘纯属胡扯。只是紫苏有句话说对了,即苏沐小时候没人跟他玩,因为没人敢。你想想啊,因为捏了他的脸说了句不该说的话,就灭掉人家整个门派,这样凶残背景的孩子谁敢跟他玩,拿命玩啊。重要的是拿命也玩不起啊。 其中还提到楚江和紫苏。楚江因为反应迟钝且多数情况下天然呆,无知者无畏,完全不晓得苏沐有多危险,所以两人才玩在一起。 而紫苏,则是苏圣收养的孤女,也是苏圣的小弟子,本来叫苏紫,却在出剑冢历练的那年自己改为紫苏。好吧,紫苏姑娘果然有个性。按说紫苏是剑冢弟子,果断该修习剑术之类的,然而紫苏似乎天生对剑过敏,一握剑手就抖得止不住,后来苏圣怒了直接扔给她一柄七尺长的板斧。 卧槽,天生对剑过敏?这本书的作者还能再坑爹点吗?你说对花粉过敏还可以理解,对剑过敏完全不科学啊。 此书作者还对苏沐进行感叹式评价,剑冢少主苏沐才貌无双,剑法精绝有其父之影,气质卓然有其母风范,可惜无缘得见。 擦擦,你都没见过还能说得跟真的一样,请问你这是在玩我们么? 深吸一口气,我平复激动的心情,一点点推开这摞坑爹不眨眼的江湖参考图书。揉了揉太阳穴,一下灌入这么多信息,脑内空间有点不够用。 红影一闪,不用猜即知是紫苏扛着斧头打门口经过。我看书看得有点头晕,忙奔过去,招手道:“紫苏,你去哪?”有好玩的我就跟你一起去。 紫苏脚步一顿,扭头看我,诧异道:“莳萝怎么还在这里?你不去练武场吗?” 我一头雾水:“去练武场做什么?” 紫苏瞪大眼睛:“宫盟主和苏少主约定今日午时于练武场切磋,大家都在赶去围观。莳萝你别说你不知道?” 我一下跳起:“还有这等事?”卧槽,完全不知情。此等热闹赶不上绝对是莫大损失啊。 紫苏敲敲脑门:“道长负责传达此消息,莫非是他恰好没寻到你?” 怒火蹭地烧起,我说云虚子大早上怎么来我这边转悠,原来是有事相告。而我好死不死地噎了他一下,他就立刻这般报复回来。你个心胸狭隘的鸟道士臭道士,最好祈祷别落到本姑娘手中,不然定要连本带利讨回来。 鸟道士,臭道士,我有气无处发泄,恨恨地一脚踹过去。谁知不巧踹到书架上,那本来就被我扒拉凌乱的图书哗啦啦落下,瞬间把我埋了一半。 紫苏瞥我一眼,丝毫没有要帮忙之意,抬脚疾行:“来不及了,莳萝我先行一步,你随意啊。” 真是流年不吉,我愤愤不平。待从书堆中爬出来,又稍稍整理书架后,午时已过。我急匆匆地赶往练武场。 六师兄对战苏沐,哎哟,听起来颇有点小激动。六师兄武功很不错,鲜有敌手,上阳谷中除了师父,唯有大师兄能与他战个平手。 而从刚才得到的信息知,苏沐功夫貌似也很稳当,而之前他于勾栏院中出手亦可看出,苏少主不弱。 不过,他们两个怎么会打起来呢?两人貌似第一次见面火药味就有点浓,难不成有什么过节?可是上阳谷中,他和六师兄不处得挺好的吗?还把这我个货真价实的小师妹挤开去。 哎哟,这么说来,莫非是绝色倾城的小小师妹秒转男儿身,让六师兄倍受打击,再往前想想,苏沐好像还亲到过六师兄,相爱相杀的节奏么 好吧,我究竟在想些什么?果然紫苏借给的书,还是少看为好。 第36章 计之苦肉计1 一路狂奔,待我赶至练武场,从围观众人中扒拉出一条通道时,只见一道碧绿光芒迅疾闪过,尔后一声惊呼。人群中顿起骚乱。 忙抬眼看去,待察清情况时,我不觉呼吸一窒。 一支玉笛大半没入左胸偏肋下,苏沐按着伤处踉跄退却,唇角渐渐渗出血丝,伤口处鲜血潺潺而流,身形不稳,脸色惨白,好看的眉紧蹙,想是疼得厉害。 我正犹豫着要不要冲过去,苏沐毕竟是带了人手来,有人能照顾他。而我并不想和他扯上过多关联,特别是六师兄在场时,万一引起误会就不好了。 正在我准备退缩时,突然见苏沐定定地看过来,强撑着朝我行了两步,叫了一声:“阿萝。”随即身子一歪就要倒下。 再顾不得其他,我忙跑过去接住他,急道:“苏沐,你怎么样?不是切磋吗,怎么伤成这般?” 苏沐不答,伏在我肩头,双臂一伸抱住我,只是低低道:“阿萝,阿萝” 我见他伤得严重,回首四顾又没人近前,不觉拔高声音道:“大夫呢,怎么还不来止血医治?” “你先放开他,让我看看吧。”一道温润沉雅的声音传入耳中。 我抬眼见是六师兄,突然想到苏沐现在正抱着我,这等亲密动作非常不妥,不觉有些着慌,下意识地就想放手推开苏沐。 苏沐双臂一收,抱得更紧,低柔的嗓音似含了无限委屈:“阿萝,别离开我。” 我顿时窘立当场,不敢再去推苏沐,更不敢看六师兄,一颗心乱成麻,不知该如何应对此种情况。 “苏少主,这伤口还是尽快处理,不然伤到心肺可就麻烦。”六师兄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被这么一提醒,我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低声劝慰道:“苏沐,你先放开我,让六师兄处理伤口。” 苏沐埋头在我脖颈处蹭了蹭,也不答语,像个受委屈的孩子。 我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软声哄道:“我就在旁边,保证不离开。” 苏沐这才缓缓松开我。此时,紫苏、云虚子和几位武林盟人士也行来,大家看苏沐的眼神有点怪,含着许多复杂东西。我不太懂,但也没多想。 六师兄仔细检查苏沐伤处,嘱咐云虚子取来医药箱,拔出那支玉笛,进行适当的止血与敷药,接着让人抬着苏沐先送回房,再行细致包扎医治。 其间,苏沐一直攥着我的手,一张脸煞白毫无血色,额头冷汗直冒。见他如此,我也不敢抽手,垂着眼余光瞥过六师兄,但见六师兄神色淡然,包扎苏沐伤口,一举一动无不透露出认真劲,一如上阳谷时我随他去谷外行医。 喉咙发堵,心上很是沉重。虽然六师兄没有任何异常表现,但就我对他的了解,其实他并不像表面上这般平静。六师兄生气了吗?是在生我的气吗?练武场密密麻麻围了好几圈人,有武林盟的也有剑冢的,大庭广众之下,与别的男子搂搂抱抱拉拉扯扯,我应该如何向他解释?他会听我的解释吗? 脑中乱糟糟,有点后悔一时冲动跑过来,若我刚才能硬下心肠不理苏沐,也就不会陷入两难局面。苏沐不过是叫我一声,怎么就心软了?不应该是这样啊。一颗心慌得厉害,我暗暗握拳,莳萝,你知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我在感情方面一向干脆利落,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喜欢六师兄便专心喜欢他一人,有时虽然也会垂涎其他美男姿色,但不过是为了养养眼,绝没有其他想法。 为什么对苏沐却是犹豫不决,不应该是这样的。我喜欢六师兄,只会也只能喜欢他一人,因为我是想着嫁给他的,况且六师兄虽然没有明说,但我晓得他不讨厌我,待我也与其他师姐师妹不同,隐隐感觉他亦是喜欢我的。我怎么能对其他男子动心思?这样是不对的。 算了,先捱过这阵我再向六师兄解释清楚。然后我向他表明心意,若他对我有意,那便最好,若他对我无意,那就另当别论。总之,不能再任事情糊里糊涂地发展。 理清思绪,我心中安稳许多,底气也足了。大大方方地观察六师兄医治苏沐,大大方方地让苏沐攥着手一路送他回去,大大方方地挥手向六师兄致意,表示一会就回来。 云虚子气急败坏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无耻,太无耻了。这样的招都使得出来,简直不要脸。” 我疑惑回头看他,一头雾水,道长你这般炸毛,哪家熊孩子不要命去惹你了? 后来我才知道,苏沐本来和六师兄切磋得很顺手,但不知为何突然撤去所有防守,六师兄收势不及,玉笛脱手而出刺入苏沐胸膛。 我没看到前面的,冲过去时只见到苏沐重伤的结果。所以当时围观众人才会没人近前,所以那几位武林人士才会眼神奇怪,所以云虚子才会骂苏沐不要脸。 可惜我知道真相时,事情已过去很久,那时我们彼此也另是一番局面。 而现在我正淡定地哄苏沐休息,等他阖上眼睡着,一点点抽出手,然后去寻六师兄。 想到一会要当面表白,心几乎能从嗓子里跳出来,脸上热烫,呼吸紊乱,还未行动便已没了方寸。 轻叹一口气,若六师兄对我无意,到时该如何是好呢?另外,不知那把雄剑有没有在六师兄手中,是否要事先问一下? 用过晚饭,我作几次深呼吸,鼓足勇气开始行动。 夜色迷蒙,和风轻吹,几根发丝漫上脸颊微微的痒。心“扑通扑通”跳得格外响亮,腿脚也像不再属于自己,走起路来不甚稳当。 磨磨蹭蹭终于挪至六师兄门前,房内亮着灯,我举手敲了敲门,轻声道:“六师兄,我是莳萝,你在吗?” “进来吧,莳萝用不着客气。”温润沉雅的嗓音,听在耳中似有暖意。 我推开门,伏在桌上查阅文件的清雅男子搁笔一侧,抬眼冲我微微一笑,温柔暖人。他指指旁边的椅子示意我坐下。 顺手带上门,我老老实实地坐于他身侧,忐忑地开口:“六师兄。” 六师兄转眼看我,唇畔含笑,静静地等我说下去, 口干舌燥,脑中乱成一锅粥,胸腔中似有千百颗心在跳,发出的声音也带着微微的颤意。我垂眸,嗫嚅了半天,却说出来这样一句话,“六师兄,你怎么知道苏沐是上阳谷中的那个小师妹?” 不知是不是错觉,六师兄的表情垮了一瞬,但随即恢复正常。他温声道:“江湖皆闻剑冢少主苏沐才貌无双,初入上阳谷时,我虽然对她有所怀疑,但以为他们或许只是同名。你落崖后,云虚子拿住紫苏,从她口中得知两个苏沐其实是一个人。”顿了顿,他视线凝着我的眼睛,又道,“莳萝,苏沐没那么简单,你最好离他远点。” 我不知如何回答,顺口扯起另一个话题:“初入谷时便对她有所怀疑?那时你们不都是很喜欢她吗?”还把我这个过气的小师妹丢在一旁,不然我怎会愤而出谷。 六师兄笑了笑,轻声叹道:“莳萝,你心思单纯。有时耳听可以为虚,眼见亦不一定为实。”他状似无意地执起我的手,指向心脏处,“莳萝,要信这里,相信自己的心。其实你直觉还不错,要对自己有信心,相信自己的判断。” 我红了脸,只觉被他握住的那只手烫得厉害,仿佛所有温度都涌至交握之处。 灯光如水倾泻,房内陈设如同蒙上一层薄薄的轻雾,缥缈而迷离,有种不真实之感。 六师兄眉眼含着温润的笑,轻抬另一只手帮我整理散落的发丝,指尖不经意间触到我的脸颊,微微的暖痒之意。 “唰”地一下,血液倒冲上头顶,脸颊处烫得厉害,嗓子干涩一个字都吐不出。 六师兄掌心贴上我的脸颊,缓缓滑至我唇畔,轻声而语,柔和低沉的音色:“莳萝,其实我” “哐当”一声,我和六师兄吓了一跳,几乎是同时往后抽身而退。 房门大开,紫苏一袭红衣似火,神情极度慌乱,高声道:“宫盟主,苏沐情况有变。” 第36章 计之苦肉计2 额上汗水密布,白皙如玉面容此刻如同染了红霞,我甚至能感受到那散发着的灼烫气息。胸口伤处鲜血渗出,浸透厚厚包扎的白纱布。苏沐双目微阖,长而密的睫毛轻轻颤动,细长的眉稍蹙,薄唇紧抿,似乎强忍着一波一波痛意。 六师兄仔细打量他一番,眼底神色愈发掩映不分明。他拆开包扎着的伤处,细细地检查,半晌不语。 我心下焦急,探过头去看,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只见那伤口狰狞,血肉翻卷,煞是骇人。更重要的是那伤处皮肉有极淡的紫黑色显现,竟是开始腐烂入骨的征兆。我呼吸一滞,惊道:“有毒?!” 紫苏亦是大惊:“有毒?怎么会有毒?” 六师兄掩上苏沐衣襟,淡淡开口:“紫苏姑娘,这段时间有谁进来过?” 紫苏迅速抬眼扫视六师兄,尔后又垂了眼睛,神色很是犹豫。 六师兄神色平静:“紫苏姑娘但说无妨。” 紫苏抿了抿唇,眉头几乎皱在一起,良久才轻声道:“道长。” 我失声叫道:“云虚子?” 紫苏似乎颇为纠结,板斧从右手换至左手,接着一拳擂在门框上,猛地抬头,破罐子破摔的模样,咧咧道:“自莳萝离开后,道长过来说要查探苏沐伤情。我闲得无聊坐在外面灌了杯茶水。隐隐听到道长和苏沐在说话。不多会,道长黑着脸走出来,想是没在苏沐处讨到好。”她转头瞅了苏沐一眼,又道,“晚饭时发现苏沐情况有点不对,似乎疼得厉害,我也没多想以为是正常反应。接着他就发起烧,没多久整个人开始迷迷糊糊。我凑上去试了试他额头温度,发觉烫得吓人,于是赶紧去找宫盟主。” 六师兄的脸色不很好看。我捕捉到他的情绪变化,于是开口道:“紫苏姑娘,你确定这中间没有其他人进来过?” 紫苏很郁闷:“我一直守在这里,没有其他人来过。”随后似想起什么,拍着脑袋道,“哦,我去叫宫盟主期间,这里无人看守。” 六师兄摇摇头:“毒入骨已深,此毒发作需要时间,不会是刚下的毒。” 我愈发郁闷:“还有没有其他可能?或许道长来之前他就被下毒了呢?”刚说完,我就悔得几乎想咬掉舌头。那伤口只有六师兄碰过,而那玉笛又是六师兄所持,除此之外因为苏沐一直攥着我的手,所以我靠得最近,其他人倒是在外围。我这是在怀疑六师兄呢,还是在怀疑六师兄呢? 六师兄对我的话倒没在意,向我温声道:“莳萝,你去把我的药箱取来,眼下先解毒当紧。”他眼风掠过紫苏,沉沉道,“紫苏姑娘放心,事后本盟主定会给苏少主给剑冢一个交代。” 紫苏偏开视线,似有些局促:“毒解了就好,至于其他我也不懂,宫盟主看着办即可。” 我正要离开,这时一直静躺着的苏沐突然有了动静。只见他挣了挣身子,缓缓张开迷蒙水眸定定看我,尔后颤巍巍地伸出手,低喃道:“阿萝,别离开我。” 脚步顿住,我又纠结了。苏沐现在一副病危模样,转身就走未免太过绝情,而且他这段时间很是照顾我,比如亲自下厨许多次。但若不走,会不会加深六师兄对我的误会。算了,快刀斩乱麻,我要尽快断了苏沐的念头,这次倒是个好机会。暗暗告诉自己,莳萝,要狠一点,不然对谁都不好。 咬咬牙,抬步欲行,却听得背后“扑通”一声,忙回眼去看。卧槽,苏少主你到底在玩哪般呀?都伤成这样还能从床上翻下来,其实你伤得一点都不重是吗? 另外,六师兄,你和紫苏为何能作出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高贵冷艳状,难道苏沐那楚楚可怜又纯洁若孩童的眼神打动不了两位的心吗?还是我哪里搞错了? 谁他喵的能告诉这种诡异情况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长长的睫毛挂上些许晶莹水珠,秋水剪眸笼着层濛濛水汽,他向我伸出手,抿着唇很是委屈,许是烧得厉害,嗓音也不如平时柔和,带微微干涩之意。他张了张口,艰难道:“阿萝,你又要离开我吗?” 我下意识地转眼去瞅六师兄。 六师兄没有看我,视着苏沐淡淡道:“莳萝,你留下看护苏少主。” 我仍在纠结:“那,药箱” “我去取。”六师兄说完便转身出门,临离开院子时又回头望了苏沐一眼,表情怪怪的。 紫苏拖着斧头随在他身后,嗫嚅道:“宫盟主,我跟你一起。”不等六师兄回答,一溜烟跑步赶在前头。 我默默扶额,苏沐你人缘还能再差点吗?这都生命垂危了,大家却是一个比一个走得快。搀着苏沐重新躺好,我除了无语,还是无语。 苏沐攥着我的手,眉头蹙得更紧,因为从床上跌下来,伤口轻微撕裂,血水渗得愈发急了,我忙扯了纱布做简单处理。 不多时,六师兄携着药箱自门外进来,取出所需器械以及药物,对苏沐伤口进行全方位清理,并喂他服下一枚解毒丹药。尔后写了张单子,嘱咐紫苏取药煎好让苏沐每日按时服下。 忙活好一阵,众人面上都有几分疲色。门外夜色更深,月色不明,放眼望去,院落内景物皆是黑黢黢各种形状。 房内灯火通明,众人神色不一,偶有几声交谈,衬得这夜愈发冷清寂寥。 我在旁边给六师兄做助手,帮忙包扎苏沐伤口。 苏沐微睁水眸,额头上冷汗密布,整个人都显出几分倦怠之意,平日光彩也消减不少。 每次都能搞得自己要死要活,苏少主真是有本事。将来他老爹若是挂了,剑冢传至这种人手中真的不会迅速没落吗?我不觉扶额轻叹,顺便敛起衣袖帮他拭去汗水。 这时门外守卫传话,“清虚观主到。” 话音未落,云虚子腰携长剑,已是步履从容而入,扫视众人,视线落在我身上,意味不明地轻笑道:“莳萝姑娘真是体贴周到,不做大夫行医可惜得很。” 察觉出他话中的讥嘲之意,我横眼欲瞪他,不料发现六师兄神色淡淡地扫过我帮苏沐拭汗的手。动作一僵,意识到不妥,我急忙抽回手,清了清嗓子正要说点什么掩饰尴尬。 云虚子缓步行近,俯身打量苏沐,蓦地笑道:“剑冢少主果然不同常人,这计使得精妙,使得透彻。”边说边伸出一指戳向苏沐伤口。 苏沐当即疼得冷汗直冒。 我挡住云虚子的手,莫名其妙:“道长你做什么?” 云虚子振振衣冠,浑不在意道:“看来是真疼啊。为得美人一顾,苏少主竟能对自己这般下狠手,本观主十分佩服。”说话间,他倏然拔剑出鞘,剑尖直指六师兄。 卧槽,道长你这是要倒戈的节奏吗? 我欲救不及,沉声急道:“云虚子你要干什么?把剑放下。” 云虚子淡淡瞥我一眼,随即冲六师兄道:“我说盟主,人家都欺负到这份上,咱们再没点表示是不是不太符合礼尚往来?”他将剑尖往前送一分,颇为诚恳道,“不就是苦肉计吗?流点血算什么,苏少主能使盟主你也能使,不如我一剑刺去帮你一把。” 脑中乱成浆糊,额角跳得有点疼,今晚似乎每个人都怪怪的,我不觉焦躁道:“道长,你在胡说些什么?咱能把剑放下说话吗?这是杀人利器,误伤到谁都不好。” 六师兄眉眼之间疲色加重,轻抬手道:“好了,这件事到此为止。” 闻言,云虚子耸耸肩,收剑入鞘,目光在苏沐和六师兄之间打了个转,状似随意笑道:“宫盟主,曾经我认为你这般顶张好人脸,说冠冕堂皇之话,欣欣然做下强盗之事的人已经够脸厚心黑卑鄙无耻,不过今日看来你还要屈居苏少主之后,因为苏少主不是脸皮厚不厚的问题,而是于他根本就不存在脸皮之说。” 苏沐水眸氤氲,睫毛扑闪,薄唇轻抿,扯了扯我的衣角,轻声委屈道:“阿萝。” 我轻咳一声,挠挠头道:“道长,你讲话真的不需要考虑当事人感受吗?”说苏沐也就罢了,怎么还连带着六师兄? 云虚子转眼看我,目光十二分真切:“莳萝姑娘,以后你的膳食可以这么安排,早饭鸡汤豆腐脑,午饭核桃不能少,晚饭莲子炖猪脑,吃啥补啥。” 我:“” 云虚子笑眯眯地转向紫苏。 未等他开口,紫苏立刻流泪道:“道长,求略过。” 六师兄揉了揉眉心,颇为头疼道:“既然已无事,大家各自回房休息。”尔后对云虚子道,“这几日有客人来,你先准备下。”接着转向苏沐,拱拱手,“苏少主安心养伤,此事武林盟定会给出一个说法。”然后冲紫苏微微颔首,“劳烦紫苏姑娘看护苏少主,此处已加强守卫,请两位放心。” 最后终于轮到我,师兄,我等得花都谢了有木有。 六师兄没有看我,只是负手淡淡道:“莳萝,走了。” 我担心苏沐再来纠缠,立刻跳脚跟上去,嗖的一声窜到最前头,冲大家挥挥手道别。 灯光明亮刺眼,显得苏沐脸色愈发苍白。他偏眼看我,水眸柔柔,笑意浅淡,很落寞的样子。 我不敢再看,转身跑得比兔子还快。云虚子说苏沐在使苦肉计,道长虽然毫不客气地说我脑残,但我胸又没紫苏大,所以脑残也不会脑残哪去。 从众人奇怪的表现大致可以猜测,这次受伤甚至中毒都是苏沐故意为之。不过,伤是真伤,疼是真疼,毒也下得极狠,若六师兄不愿出手救他或者故意延迟些许,苏沐有可能捱不过今晚。 是不是苦肉计都已无所谓,如果有人能为你甘愿自伤如此,乃至把命交在你手中,这种情意我无法淡然受之,而不动容。 心头再次乱起来,我一个没注意绊了一跤,六师兄忙伸手搀住。 夜色迷蒙,庭院深深,空气中花香、青草气息和夜的凉意混杂,四下阒寂,了无声音。 待我站稳,六师兄握着我的手却没松开,他的目光凝着我的眼睛,在如许夜色如许寂静中,显得温柔而专注。 心跳紊乱,脸颊涌上热烫,只是心中的期许之意不知何时却已减淡,我甚至有点恐慌,担心他会说出那句话,因为我现在无法十二分的肯定给出答复。 他启唇,依旧是柔和低沉的音色:“莳萝,其实我” 我下意识的睁大眼睛望他,瞳孔轻颤。 “我接下来一段时间会有点忙,可能没太多时间陪你。”他揉上我的头发,温声道,“若闲得无聊想出门,记得跟云虚子说一下,他会做好安排。” 眼中起了酸涩之意,我眯起眼睛重重点头:“记得了,师兄不用担心。” 默了片晌,六师兄情绪不明沉声道:“莳萝,离苏沐远点。” 突然很难过,我扑到他怀中抱住他,眼泪流出来:“六师兄。”十年相处,我们对彼此都很了解,我能察觉到他的细微变化,他亦能看出我的心思。六师兄知道我此时给不出肯定答复,所以最后一刻把话转开了。 眼泪止不住,心上堵得慌,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第36章 计之偷梁换柱 六师兄果然忙起来,第二日一整天都没怎么见到他。据说是忙着接见各大门派当家,筹备今年的武林大会。 我望着那翩跹白衣,颀长身姿有点发怔。他从容自若地游走在众武林人士中间,一言一笑一举手一投足无不合乎规矩,无不让人敬仰钦佩。那是一种和我平时所见不甚相同的形象。 我之前所识的六师兄性子和气,目光似有温度暖暖的,眼底总是噙着温润笑意,总是在钻研医术,细细疏理每一种药草,手把手教我施针手法,辨识病情症状,一遍一遍不厌其烦。 在我不专心时会揉上我的头发,无奈笑道,莳萝,医者,所行关乎每个病人的生死,丝毫马虎不得。这时我总会冲他笑得撒娇,六师兄,我将来又不行医,才不要费脑筋学这许多。他则无奈扶额,目光深邃而柔和。 是的,我不行医,纵使对医术颇有好感。为什么呢?因为我答应过一个人。 现在的六师兄依然是清雅和气的模样,但那目光却失了温度,眼底的笑意愈发复杂,含着许多看不分明的东西。我远远地望着他,看他得体微笑着送走一拨又一拨江湖巨擘,转身却是眼神冷幽或者疲惫而倦怠。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我有点分不清。 武林这么大,弱冠之年既能登上武林盟主之位,六师兄肯定不止医术高超,想起之前秋水山庄时,听着一屋子人对这个宫盟主各种歌功颂德,各种瞻仰崇拜,各种愿为其肝脑涂地。我当时对宫盟主的评价是,能做到这种地步,这位盟主真有能力,真有城府,真有手腕。此种神人绝非我等吾辈所能结交,行走江湖务必要避开之。不然被其坑了,还要乐呵呵地帮忙数钱。 六师兄说,其实你直觉还不错,要对自己有信心,相信自己的判断。 可是,若他知道去除其他因素,我直觉上是这般看他,不知他会作何反应。 我不觉叹口气,想,宫盟主和六师兄是有区别的。若二者择其一,我怕会选择上阳谷中的六师兄吧,宫盟主于我,有点遥远。 胡思乱想大半天,脑子许久没用,这一番下来果然有点顶不住。我翻身自窗棂处滚下来,倒杯茶水慢慢饮着。 “哐当”一声,房门大开。 我手上一抖,差点把杯子给摔了。转眼去看,果不其然,紫苏扛着板斧气势凛然地立于门前。抚了抚狂跳不已的小心脏,我表情苦逼地望着她,“紫苏姑娘,敲门懂不懂?你这样一惊一乍会促人短命的。” 紫苏手上玩转斧头,站在那里也不进门,表情更为苦逼:“哎呀莳萝,别说这些有的没的,快跟我走。” 心情不很好,没兴趣也没力气陪她玩。我正要开口拒绝,却见紫苏身形迅疾而动,攥住手腕强行拖我出门。我反抗:“喂喂,搞鸡毛啊,你这是急着奔丧呢。” 紫苏脚步不停:“你若再不去,可真的要奔丧了。” 一路飞奔至苏沐居所,我这才知苏沐咬紧牙关不肯服药,一整天饭也不吃水也不喝话也不说,紫苏揣摩着他的心思,也不管对不对索性先拖我过来。 紫苏一把推我入房:“莳萝,他交给你了。我这一天快被他烦死了,你搞定,我去一边歇会。” 我忙拉住她的衣袖:“别,万一我搞不定怎么办?” 紫苏甩开我的手:“你若搞不定就出去拉个垫背的,反正劳纸再不想和这种人磨叽,劳纸会疯掉的。” 我沉沉思索:“哎,紫苏,我们不如这般,我先来不行的话你再去叫下一个,做人要厚道,你不能”话语戛然而止,我下意识地抬眼去看,卧槽,人呢?你丫溜得还能再快些吗? 拍拍脑门,我稍稍理清思路,袖着手行近苏沐床畔,谆谆道:“苏少主,一哭二闹三上吊绝食绝水绝命招,咱又不是女人,哦不对,你又不是女人,请问这是要闹哪样?” 苏沐缓缓睁开眼睛,眸底笼了层淡淡的灰色,薄唇略略干裂,整个人愈发憔悴。果然人是铁饭是钢,三顿不吃要着慌,你没事绝什么食? 他微微启唇,却没发出声音,不过,你那只手何时从被子下伸出攥上我手腕的?其实你三顿不吃一点都没问题是吗? 苏沐张了张口,这次终于发出声音,只是嗓音干涩沙哑。他偏眼看我,睫毛缓眨,眼底星光一点点亮起驱散灰色,挽唇笑得无力:“阿萝,你来了。” 吐槽的话哽在喉咙里,这次轮到我启唇却是无语了。默了良久,我鼓足勇气诚恳道:“苏沐,你到底喜欢我哪点?我改还不行吗?” 苏沐眼底亮闪的光芒瞬间熄灭,犹如火焰燃尽的灰白,不见一丝生气。 我努力抽手,继续打击之:“那个,苏少主,我觉得吧我们并不合适。你这个人浑身上下透着股蛇精病气息,怎么看怎么不靠谱。所以呢,以后请莫要再纠缠我,不然我就不客气了。另外,你知不知道你这种人堪称不道德者,就是专门破坏成双成对人感情的那种,不过呢,鉴于前段时间你表现良好,也没对我造成什么实质性伤害,于是我们好聚好散,什么你占我便宜我抽了你踹过你之事,咱一笔勾销,两清谁也不欠谁。” 摊摊手,我进行总结性发言,“言尽于此,我要回去了。对了,若想绝食也别在这里,请回剑冢绝个十天半月都没问题,这样即使闹出人命也不干六师兄的事。” 很好,不要看他,就这样,抽手走人。 我抽,我抽,我死命地抽,擦擦,你丫攥得还能再紧点吗? 苏沐突然撑着身子坐起,睁圆眼睛与我对视,我一惊手上猛地用力,不料他太过虚弱,一下竟被我拖下床,整个人向我倒来。眼看我就要悲催地被压在下面做肉垫,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咚”得响起撞击地板声。 等我反应过来,苏沐已躺在下面,好看的眉眼紧蹙,唇上咬出血印,额头冷汗涔涔而下。 下意识看去,只见我一只手肘正抵在他左胸,而因为刚才的撞击那处伤口撕裂开,血不要钱地往外冒,瞬间浸透厚厚的纱布。 我着了慌,忙起身道:“你忍一下,我去叫六师兄。” 苏沐却不肯放开,伸手把我抱住,凝着我的眼睛,嘶声道:“阿萝,为什么你总想着离开我,为什么总要留我一个人?为什么我每次都没能早一步遇到你?” 眼前起了朦朦雾气,我小心地挪开手肘,急道:“这些待会再说,我去叫六师兄给你止血。” 听闻此言,苏沐却是浑身一僵,颇为激动道:“阿萝,宫千行很危险,别再靠近他。” 我一滞,这人疼得脑子糊涂了吧。 苏沐手上收紧,加重语调:“你要信我,宫千行绝非你想象那般。” 心乱成一团麻,一股气憋在胸腔,迅速酝酿无可遏制。我薄恼道:“你胡说什么,没有人能比我更了解六师兄。” 苏沐仰脸看我,眼中满是悲戚:“我知道一直纠缠会让你讨厌,也想过离开站在你身后看你幸福,可那个人决不会是宫千行,他给不了幸福。这会害了你。”顿了顿,他厌弃般地阖上眼睛,“阿萝,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滞在那里,半晌才偏开头,哑声道:“你在骗我,六师兄绝不会害我,我相信他。苏沐,我们都是那么大的人了,要对自己的言行负责,别轻易说诋毁他人的话。” 苏沐躺在那里,脸色惨白,胸口的血流下来,在地板上积成一片殷红,他自嘲地笑笑,那么无力:“我知道说出来你也不会信,说出来只会让你对我更讨厌吧。” 我默然,眼前的雾气越来越重,一层又一层,遮蔽视线什么都看不清。 苏沐松开禁锢着我的双手,缓声沙哑道:“你信也好不信也罢,只是别赶我离开,至少让我留在身边保护你。” 沉默许久,我努力逼散眼前水雾,让自己绽开大大的笑容,尽量无所谓道:“好啊,不过你这伤口再不止血,可是有挂掉的危险,到时你如何保护我?” 苏沐张开手臂紧紧抱住我,脸颊蹭上我肩膀处,吸着鼻子低低道:“放心,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他靠近我的耳畔,软声道,“再让我抱一会可好?” 有液体颗颗滑入脖颈,烫得人心几乎颤抖。 许久,我下意识地转眼去望门外,不知何时六师兄竟站在院中,负手而立,背对我和苏沐,看不见他的表情。 有风吹过,白衣翩然,夕阳余晖下,他的身影拖得长长,周身晕染着些许霞光,将他衬得俊朗如神祗。神祗,高处不胜寒。 紫苏提着斧头静立在一侧,她悄无声息地走过来,小声嗫嚅道:“莳萝,我怕你一个人搞不定,叫来了宫盟主。” 第36章 计之无节操第一话 六师兄越来越忙,这几日极少见到他的身影,即使见到,他周围也是簇拥中各类奇人异士,没有空闲跟我搭话。 对于上次之事,我没有解释,六师兄也没有问,苏沐也不再提及,仿佛那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一场不好也不坏的梦,风一吹,梦境四散,什么都不曾存在。 闲得没事,偶尔也会去看看苏沐,监督他喝药之类的。苏沐对我倒没再像之前那般纠缠,至少不再动手动脚,只是话依然很多,笑容美好,目光纯净。 紫苏对那日之事有些歉意,所以老实不少,有事找我竟然也晓得敲门,终于不再莽撞地一脚踹开。 云虚子有时也会露个脸,我多是在苏沐处见到他,心中不觉疑惑,道长不会看上苏沐真要压在身下尝个滋味吧。云虚子待不上多久就回去,而每次回去时都要神色怪怪地望我一眼。 有次我实在忍不住,问道:道长,你该不是又看上我了吧。不过,咱先把话说下,我可不喜欢道士。 紫苏在一旁跟腔:对对,我也不喜欢道士。当然,我更不喜欢和尚。 云虚子翩然一笑,唇红齿白。 当天晚上,我们的伙食连点滴腥气都没了,紫苏气得跳脚,嗷嗷叫着饭菜能淡出个鸟来。在紫苏的怂恿下,我跟她去厨房准备偷点荤腥,结果我们前脚刚进门,后脚厨房门就被锁上。更重要的是厨房房梁正中挂着一只香气扑鼻的烤全羊,可惜只能远观不可亵玩焉。擦擦,那烤全羊上密布各种机关,稍一动弹就可万箭齐发,把我和紫苏穿个透心凉。 那晚,我和紫苏分别蹲在左右两处墙旮旯,以标准45度角仰望那只流油烤羊,同时泪流满面。 我深深地想问一句:道长,把智商用在这些无聊的报复上,你真的不觉自己幼稚吗? 这日上午,紫苏着人叫我去陪她。 因为天天守着个伤者不能出门溜达,紫苏又绝对是闲不下来的人,所以整日无聊得很。于是就欲对着那处院落的树木下手,可是她一斧头还未劈下,云虚子正巧进来,得知情况后,当即让人送来一大车木材,笑眯眯道,紫苏姑娘你随意,我们武林盟这点乐子还是能提供的。 于是紫苏立刻忘掉前嫌,感激涕零地握住云虚子的手,嘘声叹气:还是道长懂我。 云虚子颔首谦虚道:应该的,况且你是客人,尽地主之谊理所应当。另外给紫苏姑娘个建议,我曾研究过,这木材劈成细细条状最能消磨时间,所以姑娘若想玩得久 三日后,那一大车木材全被劈成细细长条状。紫苏颇有成就感地指给我和云虚子看,面上神情非常得意。 云虚子挥挥手,着人把所有木材装车拉走,目送那愈行愈远的车影,欣慰地感叹:武林盟十天的柴禾有了。 紫苏抱着板斧当场哭出来。 于是,我们再也不想和云虚子这种人有所来往。 待我不急不缓地行至院门时,紫苏正坐在门槛处拨弄东西,见我过来忙招手道,“莳萝,今日我们玩点新鲜的,快来凑把手。” 心下好奇,我不觉加快脚步行去。 紫苏摇响手中的骰盅,笑道:“莳萝,来掷骰子。” 我敛衣坐下:“赌什么?我最近穷得很,没钱。” 紫苏翻翻白眼:“你就这么点出息。” 苏沐自床榻上侧身看过来,笑道:“那你代我玩,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 我略略思索:“输赢都算你的,我不占你便宜。” 苏沐觑我一眼,羞涩垂眸。 立刻会意,我举手挡住他的视线:“就是表面意思,你别想太多。” 我和紫苏围着一张桌子坐定,正欲开摇。这时听得窸窣脚步声传来,四目相视,心有灵犀,有种微微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天青锦袍,峨冠博带,云虚子从容行来,修眉微挑:“哦,两位玩骰子?”他施施然凑过来坐下,看着我和紫苏道,“三个人正好热闹。” 我、紫苏:“”道长,我们不想跟你玩。 紫苏望我一眼,表情纠结。 我摊摊手表示无所谓,反正输赢都是苏沐的。 咬咬牙,紫苏心一横:“好,三人一起。” 几轮下来,紫苏那张俏脸笑得跟菊花似的,我侧眸看苏沐很是无奈,云虚子神色不变,淡定地把最后一文钱推过去。 紫苏揽过桌上所有值钱东西,抱拳笑嘻嘻道:“哎呀,今日这手气挡都挡不住,两位对不住了。” 云虚子伸手制止:“紫苏姑娘急什么,还没玩完呢。” 紫苏龇牙一笑:“道长,输赢乃常事,莫要放在心上。明日带钱再玩也不迟。” 云虚子眉轻挑:“谁说我没钱?” 我不屑:“道长难道有点金之术?现场造钱出来?” 云虚子摇摇手指:“点金之术倒没有,不过手头有样值钱东西罢了。现在拍卖不就有钱了吗?” 我饮口茶水:“你确定有人买?” 云虚子笑得含义深刻:“试试不就知道。希望莳萝姑娘到时别抢着要才是。” 紫苏好奇道:“到底是什么呀?” 云虚子倾身靠近,极为神秘低声道:“宫盟主的初夜。” “噗”,一口茶水尽数喷出,我呛得满脸通红,边咳边展袖替紫苏擦拭。 紫苏挥开我的手,一把抹去茶水,端正坐姿,抽出一张银票朗声道:“一千两。” 我:“” 云虚子屈起食指,敲在桌上:“一千两一次。” 顾不得其他,我扶着桌上,边咳边出声道:“一千一百两。” 紫苏又抽出一张银票:“两千两。”随即看向我,“莳萝,你不是没钱吗?” 我横她一眼:“这种事情砸锅卖铁也要拿下。两千一百两。” 紫苏瞪过来:“每次只加一百两,小气。宫盟主初夜只值这个价钱么?五千两。” 我蹙眉看她:“你真的有那么多钱吗?不像吧。” 紫苏冷哼一声:“区区五千两还难不倒本姑娘。这次我势在必得,若抢不过你,我就吞粪自尽。” 我不甘示弱:“卧槽,为了你吞粪自尽这壮观的一幕,我也得压倒你。五千一百两。” 云虚子笑眯眯看过来:“莳萝姑娘,目测你拿不出那么多钱吧。” 关键时刻怎能退缩,我侧身转向苏沐:“借钱。” 苏沐神色迟疑:“阿萝,这个” 紫苏笑得得意:“哦呵呵呵,这种事情苏沐怎会借钱给你,你当他脑子被门挤过?” 云虚子点头表示赞同,食指敲上桌沿:“五千两一次。” “五千两两次。” 我倏地站起:“五千一百两。” 云虚子斜睨我:“哦?钱呢?” 我转眼看紫苏:“紫苏,你有多少钱?” 紫苏吧嗒吧嗒数着,冲我嘿嘿一笑:“一万两的既视感。” 我蹭蹭蹭挪至苏沐身边,深吸一口气:“我的初夜卖你,一万零一百两,成交?” 苏沐眼睛骤亮。 紫苏一拳擂上木桌:“无耻,这样都可以?!” 我冷眼对她:“我等你吞粪自尽哦。” 紫苏蹭蹭蹭也跑过,对苏沐道:“我卖身给你,只需二百两。” 苏沐神情一垮:“紫苏,你” 紫苏豪情顿增:“道长,一万零二百两。” 我咬牙切齿:“苏沐还没答应买你好不好。这个出价不算。” 紫苏板斧一抡,堪堪落在苏沐床沿:“他若敢不买我,我就宰了他。” “两万两。”一道洪亮中气十足,稍带稚气的声音自门外传来。 第36章 计之无节操第二话 抬眼望去,锦衣华服,容貌清俊,一位翩翩美少年扶着门框探身看进来。 “啊啊啊啊——”激动得心肝肺都颤抖了有木有,我飞身跃过圆桌,一把抓住他的双手,来个大大的拥抱,“土豪,土豪,求支援求借钱。”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江湖中最有钱的土豪秋水山庄少庄主梁仁。梁小弟出现得太是时候了,大旱三年天降甘霖有木有,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有木有,从色厉内荏秒转底气十足有木有。 “姐,你别太激动。”梁仁不敢挣扎,任我抱得死死。等我反应过来时,梁小弟已被我勒得满脸通红,气息不稳。 “不好意思哈,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你,你姐我太高兴了。”帮他整理衣袍,我轻咳一声歉意道。其实是没想到你在此种关键时刻从天而降,简直是我等的大救星。有梁小弟在,信不信我一人秒杀全场。 梁仁扯了我的衣袖,立于我身侧,略显羞涩道:“姐,上次你离开山庄,我本想去寻你,但一直没有线索。后来宫盟主出面澄清采草真相,我这才知你是宫盟主的师妹。本想着早点来武林盟探你的消息,但爹爹不让我独自出远门。” 他吸了吸鼻子,有点感伤有点委屈,“武林大会在即,爹要来拜见宫盟主,于是我也缠着跟来,想或许能在这见到你。刚才自院外经过时,听着声音像你我就过来看看,谁知真的是你。姐,这些日子我好担心你,我好想你。” 我揉揉他的脑袋,轻声安慰:“一切都过去了,你看我现在吃嘛嘛香身体倍棒,还担心个球。”顿了顿,冲着他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我又道,“你姐我也很想你的说。不过呢,现在不是叙旧之时,我在竞拍一样珍贵东西。”目光骤然炙热,语气骤然加快,“有没有带钱,快借我。” 梁仁正欲开口。 我猛然记起一事,随即眉头一蹙:“不对啊,你刚才那个两万两嘛意思?” 梁仁急忙摆手:“姐,你放心我不会跟你抢的,那两万是替你叫的价。” 我屈指给他一个爆栗:“有钱也不带这么败家的,紫苏才出一万零二百两,我们加价顶多一百两,现在亏大发了吧。” 梁仁捂着脑袋:“姐,有没有人说过你和爹爹其实挺像的。” 我即刻不悦哼道:“梁墨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 梁仁:“” 紫苏瞠目视我,指着梁仁道:“他是你弟?” 我笑得得意:“有见识。” 紫苏哀嚎一声:“我这是要吞粪自尽的节奏吗?” “两万一千两。”声沉若水气息绵长。 众人齐齐循声看去,只见一位气宇轩昂的美男子缓步行来,剑眉星目,墨发高束,气质卓然。他淡然地于桌前坐下,微微颔首,“两万一千两,本城主竞拍莳萝姑娘初夜。” 我张大了嘴巴,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城主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不是出来卖的。” 话音未落,低柔清澈音色响起,“三万两。” 我嘴角抽搐,机械地转眼看他,苏沐你这是闹哪样,要学楚江抽风吗?? 苏沐柔情而坚定地一笑,郑重道:“阿萝,我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 云虚子掸掸衣袖:“当然,这种事情还是自己欺负比较爽快。三万一千一百两。” 我泪流满面:“道长,你怎么还出价?” 云虚子:“不,我这是在替宫盟主出价。” 我几欲哭死:“我不是出来卖的。” 云虚子置若罔闻:“三万一千一百两一次。” 林玉:“四万两。” 苏沐:“八万两。” 云虚子:“八万一千一百两。” 苏沐拖着虚弱的身子坐起,勾唇轻笑道:“我劝两位还是省省心,对于阿萝,本少主势在必得。” 林玉眼风斜斜扫过:“苏少主莫要这般笃定,若是得不到又当如何?” 苏沐笑容邪气:“若是得不到,林城主又当如何?” 林玉淡淡看我一眼:“为表诚意,本城主若落败,甘愿裸奔以娱众目。” 卧槽,林城主你这么一本正经地讲出如此没节操的话真的大丈夫吗? 苏沐笑意不减,咬牙道:“若得不到阿萝,本少主自愿躺在男人身下。” 紫苏手上一抖,差点把板斧给落了,冲上前流泪阻止:“咱换个行不行?你知道剑圣他老人家最担心的就是此事,他会宰了我的。” 苏沐神情坚定:“破釜沉舟,以示必得。” 林玉和苏沐同时看向云虚子,云虚子耸耸肩,“既然大家如此有诚意,本观主代宫盟主发话,如果失败,我就自宫。” 林玉悠然道:“道长,你真的能代宫盟主许下此诺吗?” 云虚子唇角轻扯:“如果宫盟主违约,本观主自宫。” 为何突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云虚子不急不缓地敲桌沿:“八万一千一百两一次。” 林玉:“九万两。” 苏沐:“十万两。” 云虚子:“十万一千一百两。” 林玉:“十一万两。” 苏沐:“十五万两。” 向前一步,拍在桌上,梁仁道:“一百万两。” 林玉、苏沐、云虚子:“” 一室寂然,针落可闻。 许久,林玉摊摊手:“好吧,梁少庄主你赢了。” 云虚子轻叹道:“忘记还有这等土豪,我撤单。” 苏沐仍在犹豫。 我冲上前去阻止:“少侠,放我一条生路吧。” 云虚子:“一百万两一次。” “一百万两两次。” 林玉言笑如常:“道长,莳萝姑娘和宫盟主的初夜为何是你来卖?” 苏沐立刻纠正:“注意,是阿萝的初夜以及宫盟主的初夜。请不要为了简洁而合并出歧义。” 既然梁仁胜出,我便有恃无恐,对于三人刚才行为早就不爽,于是敲桌示意:“喂喂,那个要裸奔的城主,躺在男人身下的少主,以及自宫的观主,请快点兑现诺言。” 林玉斜睨我,淡然道:“我刚才说了什么吗?” 我暴怒:“卧槽,林城主你竟是这般厚颜无耻的小人,当场食言。” 林玉换了个舒服姿势:“莳萝姑娘,男人的话也能信吗?” 云虚子欣然附和:“有句话说得好,男人靠得住,母猪能上树。” 我横眼看苏沐:“你呢?” 苏沐拳抵鼻轻咳一声:“阿萝,我当然靠得住。” 梁仁凑过来:“姐,我也靠得住。” 紫苏也颇为愤慨:“莳萝,劳纸替你砍了这些无耻男人。”拎起斧头就要出招。 林玉举手制止:“停。” 紫苏怒道:“有什么遗言一并讲出,劳纸让你死得痛快点。” 林玉击掌三下,有君临城侍卫近前,呈上一构造复杂之物。林玉在上面鼓弄几下,便听得里面缓缓传出声音。 “区区五千两还难不倒本姑娘。这次我势在必得,若抢不过你,我就吞粪自尽。” “卧槽,为了你吞粪自尽这壮观的一幕,我也得压倒你。五千一百两。” 林玉转向紫苏笑得亲切:“紫苏姑娘,不知本城主可有幸一睹姑娘吞粪自尽之壮观景象?” 紫苏动作瞬间僵住。 “一万两的既视感。” “我的初夜卖你,一万零一百两,成交?” 林玉饮口茶水,笑得更加亲切道:“莳萝姑娘,你说若宫盟主知晓” 我不觉哭了:“城主,您大人有大量。” 林玉悠然看向苏沐、云虚子和梁仁,笑意愈发深邃:“来,我们快进下。然后,暂个停。” “若得不到阿萝,本少主自愿躺在男人身下。” “再快进,再暂停。” “既然大家如此有诚意,本观主代宫盟主发话,如果失败,我就自宫。” “再快进,再暂停。” “一百万两。” 林玉:“若剑圣他老人家、宫盟主和梁庄主听到这些话” 云虚子、苏沐、梁仁:“” 林玉若有所思:“本城新开发的刑讯工具,防止一些犯人反复其词。听到这里很是热闹,本城主不觉手痒,特来试验是否好用。”林玉一笑,“哎哟,貌似不错哦。” 云虚子咬牙道:“为何没有你的那段?” 林玉呵呵笑道:“哦,我的那句嘛,被b掉了啊。” 卧槽,林城主你这是一击必杀一网打尽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啊, 我方则一着不慎一蹶不振一失足成千古恨。 我、苏沐、云虚子、紫苏、梁仁:“”当场给跪了。 林城主,你这么江湖它知道吗? 第36章 计之借刀杀人1 自林城主来到武林盟,众人闹腾积极性瞬间降至谷底,就连云虚子那鸟道士都消停不少,简直可用“国人莫敢言,道路以目”来形容。谁知道林玉在哪儿盯着你。 紫苏流泪总结这就是“你有权保持沉默,但是你所说的一切将作为呈堂证供”。城主,你前世必须是东厂锦衣卫出身啊。 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武林盟附近客店旅社均已满,林玉以此为理由带领人马挤进武林盟。实则是林城主对特殊节日期间食宿费大幅上涨极度不满,认为这是武林盟管理不到位,要放在他们君临城,即使涨价也是小幅度。 梁墨以梁仁念姐心切,住得近些利于交流感情,于是也住进来,成功达到由武林盟包食宿的目的。卧槽,梁庄主你何时这般善解人意?其实你是捏紧钱袋不愿花钱吧,越有钱越抠门说的就是你吧。 梁仁和我在一个院子,林玉住在另一个院落,恰巧在我和紫苏他们之间。所以两边每日交往须得从林城主门前经过,导致大家串门兴趣一落千丈。嘤嘤嘤,城主在盯着你呢。 不知是六师兄医术好,还是剑冢财大气粗名贵药材能不要钱般往上送,总之苏沐恢复速度很不错。不过,幸亏苏沐恢复得快,因为这几日剑冢也有来人,据说是四位很有声望的长老。他们听说苏沐于武林盟受伤,脸肃得跟人家欠钱十年未还一般,直至见到苏沐无大碍这才神色稍缓。 听梁仁叙述这段时,我惊出一身冷汗,剑冢那些人的手段我于多本江湖图书中早见识过,狠辣无情,凶残嗜血,再加上本身实力雄厚,地位非同一般,所以即使武林盟亦要敬畏他们三分,若他们有心为难六师兄,那还真是麻烦得很。 武林盟中人渐渐多起来,步出院门,尔后左右相继看去,那必须能见到各江湖门派彼此寒暄互道敬仰之意的场面。 清净被扰,每日便只想窝在房间半步不出。不过,慢慢地连这丁点清净也保不住,因为众人打听到梁少庄主和林城主落脚此地,拜访之人几乎踏烂门槛。 望着送走一拨又来一拨这般绵绵无绝期的折磨,我唯有无语望苍天。 这日,被扰得实在受不住,我决定出门散散心,与其等别人打扰,不如主动去打扰别人。我陆续踢开梁仁、林玉、紫苏、苏沐和云虚子的门,一脸诚恳道,“今日天高气爽,惠风和畅,你看那黄叶飘摇翩然陨落,可知人生在世当珍惜眼下,得意时处须尽欢,高朋相聚缘匪浅。”神情倏然一变,嘿嘿笑道,“要不一块逛个街买点东西散散心凑个热闹什么的,你们觉得这个提议如何?”不等对方开口,我紧接道,“既然你也有此意,那还等什么,带上钱袋一起出发吧。走过路过绝不可错过哦。” 将这番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字字恳切的言辞一气呵成,再配上本姑娘自制的多变表情,我成功在众人面上看到各种龟裂。 只是踢开苏沐房门时呃,请问那立于房中的四位一高一矮一胖一瘦的老头是怎样? 四人同时扭过头,眸中精光闪烁迫人心魂。我一个寒噤,忙赶在苏沐前开口,“对不起,我走错门了,你们继续继续,我就不打扰。” 直至退出门外,想起刚才那种眼神仍觉头皮发麻。苏沐被那样四个人围着真扛得住吗?苏少主心理素质真好,抗压能力真强。从所知信息可推断,那四位老头恐怕就是剑冢四大长老,气势的确不一般。 有那些老头子在,苏沐抽不开身,林玉懒得跟我们这帮不靠谱的人搅在一块,于是最后我、紫苏、梁仁和云虚子四人出发。 武林盟外热闹非凡,来往人马络绎不绝。街道两旁摊位摆满,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有的中气十足,有的拉着长腔,有的千回百转,听入耳中颇有几分味道。 玩心大涨,我们一家一家看过去,认真观摩每件物品,笑眯眯询问价钱,尔后乐呵呵袖手走开。 猜对了,我们四人就是那种只看不买让店家恨得咬牙切齿的坑货。当然这种体质只是在此种特定情况下形成,并不是我等本性。说起来还是那鸟道士的错。 其间,紫苏看中一串手链正欲掏钱,这时云虚子施施然凑近,笑呵呵道,“紫苏姑娘眼光真不错,简直是慧目识物沙里淘金,这般高端大气上档次的山寨货竟被你一眼挑出,有长进嘛。” 紫苏那张俏脸立刻黑成锅底,扛起斧头甩手就走。 其间,我看中一件浅绿衣裙,入隔间试穿,而怀着满腔激动缓步行出,为最大程度彰显效果,我还特意挺胸站直,挂上最迷人微笑,抿唇轻声道:“如何?”快夸我,不要吝惜溢美之词嘛,本姑娘心理强大,怎样动听的夸奖都扛得住,保证眼都不眨。 紫苏扫我一眼,悻悻地偏过头,装作打量其他衣物。 哎哟,紫苏你这侧面的赞美我可收到了哦,莫要这般不好意思,你的暗示其实我懂得。 云虚子上下打量我,眼中闪过惊艳之色,啧啧笑道:“不错,不错,这衣服真不错。” 我心中一喜。 云虚子又道,“当然,有且只有衣服不错。” 我:“” 好吧,我开始无比想念林城主。还以为有上次的教训,云虚子能收敛些许,不料卧槽全是错觉,城主不在道长原形毕露,谁能来把这只鸟道士拖走。 梁仁小弟揣着厚厚一叠钞票准备付账,可惜全无用武之地。大家眼神集体转为怨念。 兴趣日趋低落,这般看来看去却不能买,犹如画饼以充饥望梅以止渴,绝非长久逛街之计。 我、梁仁和紫苏三人六目相视,心有灵犀一点通,立刻决定分头行动甩掉这鸟道士,然后于指定地点汇合。梁仁自愿作出牺牲,缠住云虚子,我和紫苏趁机一溜烟跑得没影。 曲曲折折拐了好几道弯,确定云虚子没追上来,我抹一把汗平复剧烈心跳,闪进一家成衣店,将自己从里到外换了一新,保证熟人认不出来,不熟的人更认不出来。防火防贼防道长,你说我们容易么。 当我和紫苏于一家酒楼旁顺利会师,握着双手涕泪纵横,准备横扫三街五巷琳琅物品之际,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梁仁不在谁来付钱? 我们当街上演一幕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凄恻哀婉令人动容的画面。 紫苏将斧头往肩上一甩:“没办法了,要么空手回去被嘲笑一番,要么寻道长去被一番嘲笑,莳萝,你选择哪个?” 我:“” “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仅此一对的比目鸳鸯簪,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象征,上等和田美玉质地,陕北老艺术家的绝响之作。不论买不买,都要看一看,走过路过不可错过,过了这村就没这店。十两银子你买不了吃亏,十两银子你买不了上当,一律十两,通通十两,拿啥啥便宜,买啥啥贱” 高昂尖细的吆喝声自转弯处传来,我不禁转眼去看。只见一位矮小精瘦中年男人背着一箩筐物什边吆喝边行来,手中举着一对脂白色发簪。阳光流转其上,映出温润光泽,绵绵浸入人心。 我不觉晃神,一个词自脑海闪过,玉如公子。这般气质与六师兄何其相似。待小贩行近身侧,我才从怔愣中反应过来。 “姑娘,要不要看看这比目鸳鸯簪,普天之下仅此一对,据传上有月老所牵红线,所执发簪男女双方定能比翼,成就一段美满佳话。买回去可赠心上人,亦可当作新婚贺礼赠亲朋好友。姑娘别看这簪子简单朴素,其中蕴含深意哪是那些华而不实之物所能拥有。” “呃,我先看看吧。”自小贩手中接过那对簪子,我细细打量。只是我其实对这种东西一窍不通,上阳谷十年,谷中自给自足,完全没有买东西的经验啊。我佯作懂行般犹疑问道,“这真的是和田玉吗?看着不太像啊。另外,十两银子是不是太贵了?”我会说我压根不知道和田玉是个毛东西吗? “当然是和田玉,姑娘你看这玉质地细腻滋润,毫无绺裂,簪子式样古朴大方,十两银子绝对不亏。” 我转眼去看紫苏,只是人呢?紫苏你丫又跑哪去了?关键时刻,你玩什么消失。 “姑娘,你是识货之人,这对簪子绝对物超所值,若不是小人急用钱,我还舍不得卖它呢。才十两银子,这样的跳楼价何处去寻。姑娘,你还在等什么呢?” 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对,我把簪子放回去,“算了,我再看看吧。况且我没带这么多钱。” “十两银子都没有吗?姑娘,你有多少钱?若可以的话,小人权当为这簪子寻个好归宿,便宜点卖你好了。小人这双眼阅人无数,一看即知姑娘是心地善良之人,定能激发簪子牵红线的最大潜能,让鸳鸯比翼,有情人终成眷属。” 呃,为何突然有点小激动。“真的是这样吗?”我更加犹豫,捏捏钱袋,既然要送六师兄,只能自己出血,“我好像只有六两银子” “六两银子?不会吧。姑娘再加一两,也让小人不白跑这一趟。” 我掏出钱袋,数了数,沮丧道:“六两300文,我只有这么多。卖不卖随你。” “好吧好吧,姑娘心意诚,小人狠狠心卖你好了。这对簪子姑娘可真看准了,保证您满意。” 一手交钱,一手交簪子。哎哟,回去后送六师兄一支就说十两银子买下的,第一次送这么贵重的礼物给他,六师兄一定会很开心吧。哦呵呵呵,我真是眼光独到善解人意体贴入微的好姑娘,哎呀呀不行,要被自己的壮举感动哭了。 “哟嗬,这眼光挺独到的啊。”戏谑声音自身后响起。我扭过头,果然见云虚子道貌岸然地行来。身后跟着一脸忐忑的梁仁和紫苏。 云虚子倾身靠近观察那对簪子,袖手笑得很开:“莳萝姑娘,这簪子哪买的啊,低调奢华有内涵跟盟主很搭嘛。” 我顿时激动,道长你终于说了句人话。 云虚子眯眼笑道:“这得多少钱啊,30文能买下不?” 激动表情僵住,我忍住怒气切齿道:“上等古朴和田玉簪,30文买看一眼吗?” 云虚子不顾我的反抗伸手抽走那玉簪,观摩一番:“上等古朴和田玉簪?”随即扔给梁仁,“梁少庄主对玉石略通一二吧,你来沽个价。” 梁仁接过,只淡淡扫上一眼,轻声道:“这个其实我也不熟,看起来很贵重的样子。”迅速瞟我一眼,又道,“一两银子应该有吧。” 一两银子?! 云虚子含笑看他:“少庄主这个价钱出得不错,一两银子一对,赶明我就以这个价卖你们山庄,你们要多少有多少。”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愤然道:“这可是仅此一对,老艺术家的绝响之作,你哪里去弄?哼。” 云虚子淡淡一笑,举袖细细在雌簪上打磨。细腻滋润的外表褪下,纵横交错的裂纹呈现,完美阐述什么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云虚子道:“哎哟,竟然还掉色,10文都不值吧。” 掰着手指算算,10文,六两300文。 四下环顾,那小贩连影子都没了。 我眼泪流出来:“道长,你要为我做主啊。”被自己蠢哭了有木有。 第36章 计之借刀杀人2 愤愤然回得武林盟,连晚饭都没怎么吃就和衣躺下。那可是六两三百文,我这些日子省吃俭用攒下的私房钱,本想着给六师兄买件像样的礼物,却不料搞成这般光景。我恨得咬牙切齿,竟然被一个平常小贩坑了,有何脸面再去见众人。想起云虚子一路上洋洋得意和冷嘲热讽,我连吞粪自尽的心都有了。 不过呢,偌大一个武林盟我就不信找不出比我更蠢的人。被坑并不可怕,重要的是如何转手坑下去。该怎样处理这簪子呢? 六师兄是不能送了,要不送给苏沐顺便把成本骗回来?这个主意倒不错,只是苏沐即使看出我在骗他,估计也会装出上当受骗模样,乖乖掏出银子,唉,太没有挑战性。 坑谁呢?梁仁不行,紫苏知情,云虚子想都别想,林玉,擦,我避他还来不及。掰着手指算计,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有了最佳人选。这几日事情太多,我竟忘记还有此人存在。 你猜我想到了谁?哦呵呵呵,当然是谢帮主。谢帮主沉默寡言,即使被坑亦不会大肆宣扬,只能打掉牙和血吞,何况谢帮主不比苏沐和梁仁土豪,若能从他那坑到银子绝对有成就感。 打定主意说干就干。一把掀开被子,搓着手猥琐笑道,谢帮主,哦呵呵呵,我来了。 夜色稍浓,乌云遮月,四周静寂,院内花香清清浅浅浮动,和风轻拂,倒别有一番情趣。 我无心欣赏,轻声打开房门悄悄摸出去。只是刚踏出门槛,蓦地想起这事办起来还有一点麻烦之处,因为谢一寒落脚在武林盟何处我并不清楚。 当初谢一寒随我至武林盟,本来他正准备离开,但不知为何后来谢帮主并没有走掉。想着应该是武林大会召开在即,武林中各帮各派陆续前来武林盟,七煞帮也算是武林中小有名气的帮派,这般武林盛会必会参加,所以谢一寒就此留下可以理解。 信息搜集不全面,导致行动受阻,但这无法阻挡我转手坑下去的脚步。这簪子就像一根卡在喉咙中的鱼刺,时时提醒着我的愚蠢之行,让人不得不拔之而后快,一秒钟都不想耽搁。 右边院落是林城主落脚之地,再右边是紫苏和苏沐所居,拐过几道弯武林盟居中之处是六师兄的房间,紧挨六师兄的左边院落是云虚子住处筛筛选选划定出谢一寒可能留居处所,我用最原始方式一间间检查过去。 屏气凝息,我猫着腰无声行过。 经过六师兄门外时,我脚步不觉停住,好几日没见过六师兄不知他现在如何了,武林大会即将召开,他一定很忙吧。心下几分黯然,他这么辛苦我却什么都帮不上,这样的我以何种资格陪在他身边呢? 不禁想起上阳谷的日子,那时我可以跟他一起上山采药,可以帮他分类草药,可以随他出谷行医,那时生活安静而美好,没有太多起伏没有太多悲喜,时光就像缓缓流动的溪水,以恒定的速度潺潺流逝。 我曾以为这样的生活会持续一辈子,我曾希望这样的生活能持续一辈子,可是苏沐来了,然后打断事件原有的进程,曾经清晰的未来渐渐变得模糊,曾经很清楚自己要什么的莳萝慢慢变得犹豫不决,我不知道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但我知道这种改变有人不喜欢,那个人要我以莳萝为名,那个人希望我能像莳萝一般平凡而美好,安静而快乐地生活。 背倚上旁侧一棵老树,我双手遮住面容,心里一时乱糟糟。 良久,浮动的心绪缓缓平定。我心中念着六师兄,于是想去看看他现在好不好。翻身逾墙而过,我正欲抬步向前,这时房门“嘎吱”一声蓦地打开,有人从六师兄房内行出,气息微急,脚步较重,情绪相当不稳定,借着房内透出的灯光,我见那人一身黑衣,五官硬朗如刀削,正是我此番正要寻觅的谢帮主。 这大半夜谢一寒怎会从六师兄房内出来?而且看上去谢帮主情绪很激动,莫不是两人因为武林大会之事有了分歧? 目送谢一寒浑身低气压沉沉离开,我还不忘记下他离开的路线,推测着他的居所。这样一分神,我也就在那晦暗的墙角处多呆了几秒钟,待我重新回神,房门已再次关闭,隐隐有说话声传出。 心下愈发疑惑,莫不是六师兄遇到颇为棘手的问题?这样想着,我轻移脚步行近窗棂处。 “宫盟主,那铸剑谱现已落在剑冢手中,若想取回怕是不易。”声沉若水气息绵长,正是林玉的声音。 诶,林玉怎会在这里?我更为困惑。 “另外,剑冢四大长老此次前来对武林盟颇有微词,我们山庄虽然是经商为主,最看重是否有银子可赚,但这赚来的银子也得有命花才是,所以我希望宫盟主做事能三思而后行,没有足够实力前不要轻易得罪剑冢,莫要重蹈当年皓月的覆辙。”语气淡然,沉稳十足,正是梁墨的声音。 “梁庄主所言极是,盟主你这几日行事过于急躁,有失往日稳妥。”是云虚子的声音。“成大事者不可过于儿女情长,有舍才有得,不要因为一个女子乱了阵脚。” “此事我自有分寸,道长无需多言。”沉雅和煦的音色,是六师兄的声音。 “当年纵剑阁老阁主有恩于我们君临城,眼下宫盟主有用到君临城之处,按说我们理当全力支持,但剑冢非比寻常门派,作为一城之主林玉亦需为城中居民考虑,这点望宫盟主能给予理解。” “苏沐行事难以捉摸深藏不露,此番前来武林盟目的未知。不过依我看,他对莳萝姑娘倒真有几分情意,不若我们” “道长无需多言,我自有分寸。”声调微微上扬含了怒气,是六师兄出声打断云虚子。 一点点抽身退出,我无声逾墙而出,头脑昏沉沉泛着疼。不觉揉上太阳穴,静默立于院门外好一会才转身离开。果然除了医药之外我帮不上六师兄什么忙,光这听墙角得来的一星半点信息都让人倍感头疼,遑论其他。 好吧,最近果然智商着急,所以连平常小贩都能骗到我。 怔怔地行了几步,差点撞上前方大树,我停住脚步深吸一口夜的凉气,使劲摇摇头将乱糟糟的想法甩出去,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因为途中风景而忘了出发的初衷,我当初是因何出门的呢?哦哦,要把这簪子转手坑给谢一寒,现在谢帮主居所已经明确,可谓天助我也,俗话说好的开头是成功的一半,可见我现在已成功一半,哦呵呵呵,我才不会是智商垫底的那个。 欣欣然赶至谢一寒院门外,我足尖一点翻身而起,轻飘飘落于院中。房内灯火未息,可知谢帮主还没歇下。 蹑手蹑脚地行至房门外,尔后站直身子举手敲上去。只是“吱呀”一声房门打开,四目相视,两人神色各异。 我瞬间调整好面部表情,打着哈哈笑道:“啊,谢帮主还没睡呀?” 谢一寒目光沉沉打量我,语气不明:“莳萝姑娘有事?” 我一眼瞥见谢一寒一副即将出门的装束,转移话题道:“哎,谢帮主这大晚上要出去?” 谢一寒眸色有瞬间暗沉,声音转冷,吐出两个字:“是的。”随即语气放缓又加上一句,“帮中有事我先回去。” 我愈发尴尬,挠上脑袋:“哦哦,那你慢走。” 谢一寒脚步未动,转眼看我:“你有事?” 目前这种场合肯定不适合推销那坑爹的簪子,看来谢一寒这边行不通,我暗暗叹气流年不吉出师不利,脸上堆笑摆摆手:“没,没事。” 谢一寒斜斜瞥向我手上,视线停住。 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不觉呆滞了。我手上正攥着那簪子,这一摆手就被谢一寒见到。 好吧,最近智商果然着急,说话做事皆不经大脑思考,这般情景下我竟然冒出这么一段话,“得成比目何辞死,顾作鸳鸯不羡仙。仅此一对的比目鸳鸯簪,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的象征,上等和田美玉质地,陕北老艺术家的绝响之作。普天之下仅此一对,上有月老所牵红线,所执发簪男女双方定能比翼,成就一段美满佳话。别看这簪子简单朴素,其中蕴含深意哪是那些华而不实之物所能拥有” 话语戛然而止,我停住激情飞扬唾沫四溅的宣传,和谢一寒面面相觑,卧槽,我今晚脱线程度堪比沫雪,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谢一寒稍稍皱眉:“你有什么事?” 脑中一团浆糊,幸好我还存有一分清醒,意识到眼下情况还是先撤为妙。于是扯出大大的笑容,将簪子往他手中一塞,相当诚恳道,“哦哦,既然你要离开,那这簪子送你,算是你送我回武林盟的谢礼。”不等他反应,我又迅速道,“夜深了,我先回去,你路上小心。”语毕拔腿欲跑。 “莳萝姑娘。”谢一寒叫住我。 我扭头看他,眨了眨眼睛道:“哦哦,你喜欢就好,不用谢我。” 谢一寒那张一向面无表情的脸竟然现出纠结神色,他看了看簪子,又看了看我,半晌道:“你回上阳谷吧。” 我大脑已停止转动,想不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只得点点头进行毫无意义的回复:“哦哦。” 谢一寒又道:“这个江湖不适合你。” 我继续毫无意义的回复:“哦哦。” 大眼瞪小眼,我们相互看了好一会儿,完全搞不懂眼下这他大爷的是什么情况。良久,我终于憋出话来,“我回去了啊。” 谢一寒没有说话。 我转身走了两步,回头见他还是那个怔愣神情,于是大声重复道:“我回去了啊。” 谢一寒点点头回道:“哦哦。” 卧槽,谢帮主你这是被我附身了么? 今晚各种诡异,我不敢多停,拔腿就跑。 一路奔回房间,滚至床上,我抱着被子望着窗棂处透出的零星夜色,怔怔坐了好久,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我不是要把簪子转手坑下去吗? 现在那卧槽的比目鸳鸯簪确实转手一支,可是我貌似一文银子都没收到。掰着手指计算,这么说来我此次出行不仅没收回六两银子的成本,反而把簪子也搭进去,赔了夫人又折兵说的就是我吧。 咬着被角眼泪哗哗地流下来,我这着急的智商,我省吃俭用的私房钱,嘤嘤嘤。 第36章 计之无节操第三话 这几日紫苏颇不淡定,行事愈发毛糙,脸色也有点不很好,而且来寻我玩的频率越来越低,以前是一日三次,现在是三日一次,如此一来我倒不习惯。再加上最近梁仁经常被梁墨带出去长见识,我一个人剩在院中更加无聊。紫苏不来,我只好自个过去。 迅速溜过林城主门前,冲至苏沐他们所在院落,来不及喘口气急忙闪至一侧。尔后偷眼觑向苏沐房间,果然见那四尊大神般的剑冢长老肃立于苏沐周围,老脸拉得长长,苏沐被裹成粽子状,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地装死。 扫视四周,我不由挠头,苏沐被困,无从得知紫苏下落,莫不是这次又白来一趟?正在我唉声叹气之际,苏沐似有所感,眼珠转动朝我所在方向看过来。他冲我弯眉一笑。 我心中一喜,还未作出回应,便见剑冢四长老齐齐皱眉,出声道,“少主稍作忍耐,再等一日即可痊愈,此次剑圣大人有令,还望少主体谅属下。” 苏沐眉毛耷拉下来,眼中神采顿消,只得继续躺倒装死。 我默默扶额。自剑冢长老到来,苏沐便被各种包扎医治运功疗伤,恨不得让他一瞬活蹦乱跳连针尖大小的伤口都不复存在,而且言谈之间动不动就提到什么剑圣大人有令,仿佛剑圣大人的命令比天王老子还有威力,四大长老愣是护在苏沐周围寸步不敢离开。 好吧,看来今日只能无功而返。 我蹙着眉头准备转身退回,却见苏沐眼睛缓缓睁大,灿若星辰的眸光一点点亮起。他先是左眼轻眨三下,接着右眼轻眨一下,尔后两眼向上翻去。 我立刻会意,瞪大眼睛指了指某处。 苏沐眨眼一下。 我点点头,悄无声息退回。出得院门后一路小跑,左转第三个十字路口,右拐,望向最上面那处。果然见一袭红衣的紫苏大喇喇地坐着,七尺长的板斧搁于一侧,直勾勾地盯着不知名处发怔。 我摇头长叹,苏沐这般自创暗示我都能懂得,果然我还是那个聪明机智的莳萝,智商着急什么的都是错觉。 接着打量四周,哎哟,紫苏眼光不赖嘛,竟然寻到这好去处。 只见一楼临水而建,青瓦朱檐宏丽古雅,这楼高出众建筑许多,若能登楼凭栏,武林盟众景色皆可入眼底,倒是赏景佳处。 沿着楼梯登上,我轻轻行至紫苏旁侧,转眼看她。只见紫苏姑娘单手托腮,黛眉微蹙,神情颇为忧郁,呃呃,这时的她貌似跟楚江有一拼。 我叉开五指在她眼前晃了一个来回,紫苏翻了翻白眼,一巴掌拍开我的手,嘟起嘴道:“莳萝你做什么?” 我并肩与她坐在一起,哼道:“这句话该我问你才是,最近吃错药了?” 紫苏苦着一张脸:“别提了。” 我用手肘捅捅她:“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说出来,让我开心一下。” 紫苏:“” 凭栏而立,顺着紫苏的视线看去,只见武林盟内外人来人往,各种江湖侠士出没,其中颇有看头的青年才俊也不乏存在。我心中一紧,赶忙举袖挡住紫苏视线:“紫苏,你若喜欢美男咱大可以逛勾栏院,武林大会召开在即,咱一定要把持住。” 紫苏眉头蹙得更紧,神情更加忧郁:“这么多不错人选,手痒把持不住咋办?” 我流泪劝阻:“紫苏姑娘,淡定,咱要淡定。”一众江湖青年才俊的贞操握于我手,顿觉责任重大有木有。 紫苏挥开我的阻挡:“可我的理想之一就是嫖尽天下众美男,这等良机怎可错过?” 我几欲血谏:“紫苏你要擦亮眼睛,下面那些人也算美男么?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材没身材气质更是别提,咱宁缺毋滥,绝不能饥不择食失了品味。” 紫苏沉思片刻:“也对。”随即又道,“我瞧着宫盟主很不错。” 我立刻警戒:“朋友妻不” 紫苏呲牙一笑接过话:“不客气。” 我果断修改:“不,是朋友夫” 紫苏:“人尽可夫。” 我:“” “哟呵,好巧啊,莳萝姑娘和紫苏姑娘也在。” 听闻此声,我和紫苏眉眼同时一跳,看都不用看就知来者何人。紫苏秒转沉痛表情,沮丧犹若上坟:“道长你又来了。” 云虚子缓步行来,笑容含蓄。 我拍拍额头凭栏望下,深一口气道:“道长,怎么哪里都能看到您的身影?您这般阴魂不散到底为啥子嘛,来说说究竟是看上我了还是看上紫苏了?你要是喜欢谁的话就要说嘛,你不说我们怎么知道呢,虽然你很有诚意地看着我们,可是你还是要跟我们说你到底喜欢谁。你喜欢我还是喜欢紫苏?你看我的眼神很内涵,可是你看紫苏的眼神也很热情,你不会两个都喜欢吧。”顿了顿,我点着下巴又道,“道长,你喜欢谁就快点说嘛,然后我们才好拒绝你不是。” 云虚子将手一抄,笑眯眯地望着我。 我横眼瞪过去,你大爷的,本姑娘就是不爽你,竟敢撺掇着让六师兄推开我。 云虚子微微点头:“莳萝姑娘,走两步,没事咱就走两步。” 我不甘示弱:“走就走谁怕谁。”语毕扭起腰相当得瑟地走上两步,转眼拉起长腔,“哎呀,走完两步了,请问道长有何指”“教”字还未出口,我只觉脚下顿空,“噗通”一声落入水中。卧槽,本姑娘是旱鸭子。 紫苏焦急的声音自楼上传入耳中,“救人呐,莳萝落水了,快救人呐。” 我扑腾着望向紫苏,蓦地意识到一个问题,紫苏你丫不会也是旱鸭子吧。 等紫苏声嘶力竭地喊出人来时,我已喝饱湖水,溺得两眼发晕。深秋的湖水没有温度,冰得一颗心拔凉拔凉。 有人把我从水中捞出来,我晕乎乎地抬眼去看,勉强认得来人,挣扎着吐出几口水,眼泪汪汪,“林城主——” 后来我才知道那楼年久待修,地板有几处很有问题,云虚子对武林盟各处自是熟悉,于是我又栽了。 林玉拦腰把我拖上岸,我这进水的大脑竟然还能思考,想着今后若要扳倒云虚子,林玉绝对是最佳盟友,择日不如撞日现在这个机会就不错,关键时刻卖点节操出去,拉拢一下靠谱指数五颗星的林城主,哎哟哟,我果然聪明机智。 思及此,我抱住林玉胳臂,呕出胃中大半湖水,用极尽楚楚可怜的眼神望向他,轻颤柔声道:“林城主,今日多亏你来得及时,不然小女子性命危矣。城主大人这般风采,小女子实在”又一口湖水涌出,我的话不得不中断。 林玉淡定地抽回胳臂:“实在情不自禁欲以身相许这种事情还需三思。莳萝姑娘,虽然晓得可能会令你伤心,但本城主不得不说,我喜欢的不是你这种类型。” 我:“”好吧,果然是脑子进水了,所以才想起拉拢林玉。 紫苏向前接住我,有点看不下去,轻叹一声道:“林城主,其实” 林玉举手制止,神情歉疚:“紫苏姑娘你这种类型我也不甚喜欢,真的很抱歉。” 紫苏:“” 城主大人,其实你是自恋指数五颗星吧。 “这般不懂女子心思,活该单身一辈子。”一声不含任何感情的冷笑自头顶处传来。 我们齐齐循声去看,只见那楼顶处一位黑衣女子临风而立,一袭纯黑披风飒飒作响,露出紧身黑衣勾勒的玲珑曲线,双腿修长闪瞎人眼。 又是一声冷笑,只觉黑影一闪,待目光重新聚焦时那女子已落至众人面前。容颜姣好,眉目清冷,唇角噙着疏离之意,束一条四指宽黑色云纹腰带,气势凌然表情淡漠整个人不可侵犯。 我眉眼抽搐着望向紫苏,尔后垂眼打量自己,最终唯有摇头叹息,这等御姐范实非我等所能驾驭。那凌于众女之上的身高,那修长挺拔的美腿,那高贵冷艳的气质,擦擦,我们拿什么跟人家比? 该女子冷冷扫视众人,视线落于紫苏之身。 紫苏扶着我的手蓦地一僵,向前一步,又犹豫着退回,讪讪笑道:“你来了。” 该女子视线移至我身。 我呼吸一窒,猛然站直。 该女子视线转至林玉。 卧槽,我没看错吧。林城主竟然脸红了?!城主大人,你不是一向遇事淡然神情不变秒杀全场的吗? 该女子视线与云虚子目光相触。 云虚子仍是袖着手,笑容依然:“福生无量,贫道乃清虚观观主云虚子。请问姑娘高姓大名,师承何门何派,此番至武林盟有何指教?” 我们当即泪流,道长,关键时刻最靠谱的竟然是你!这般气质美人惊艳现身,你竟还能如此淡定,面不改色心不乱,我们感动哭了有木有。 黑衣女子凌人气势一点点收起,良久,微微躬身作礼道:“剑冢特派员天字一五零零见过清虚观主。小女子易轻舞,”她淡然一笑,“道长若不介意,可叫小女子谐称1500(一千五)。小女子年轻无知,如有举止不当处,还望见谅。” 云虚子颔首笑道:“1500姑娘客气了,既是剑冢特派员,武林盟理当好好招待才是。”他将手一伸,躬身道,“姑娘这边有请。” 易轻舞点点头:“劳烦道长。” 目送两人客气着正要越走越远,林玉向前一步出声道:“轻舞姑娘,请留步。” 易轻舞停住脚步,转身道:“不知林城主有何指教?” 林玉面上又是一红,竟是几分羞涩:“没、没事。我住在左边院落东厢房,轻舞姑娘如果有用得着在下之处,请莫要客气。” 易轻舞眉眼不动,淡淡道:“谢过城主。” 林玉神情局促:“轻舞姑娘,莫要、客气,叫我林玉就行。” 我和紫苏面面相觑,尔后齐齐转向林玉,卧槽,城主你这般春心大动模样,别是喜欢这种类型的吧。 第36章 计之反间计 近日,众人活跃之心暴涨,究其原因莫过于处处盯着大家的东厂锦衣卫城主转去把妹子了。 恭喜你猜对了,英雄难过美人关,行事滴水不露一旦出场即可秒掉全场的林城主拜倒在石榴裙下。城主对于这种高贵冷艳御姐范十足的美人完全没有抵抗力,每日巴巴地候在剑冢特派员易轻舞姑娘院门前,鞍前马后那是相当勤快。 终于不用担心城主那双黑手,众人不觉长出一口气,对及时雨般的1500姑娘感激涕零,就差握着她双手声泪俱下,“1500姑娘,你真是我们的大救星啊。” 紫苏故态复萌,这日,扛着板斧一脚踹开我房门,大声嚷嚷道:“莳萝,有时间一起逛个勾栏院吗?劳纸最近愈发把持不住。” 我以最快的速度自房内跃出,一把捂住紫苏的嘴连忙四顾望去,恨恨道:“卧槽,你小点声好不好?这种事情也是能嚷嚷的么?” 紫苏翻眼看我,不屑道:“有什么不能嚷嚷的,劳纸还没直接招小倌过来呢。莳萝,你这般小心翼翼活得太憋屈了吧。” 我同样翻眼看她,不苟同道:“人各有志,我不来议你闲话,你也别诋毁我的生活方式。” 紫苏不耐烦道:“好啦,我懂得。”随即她将板斧一放,好奇道,“哎,你有什么志向?” 谈起志向,哎呀呀,还真有点小羞涩,我微微垂眼放轻声音,“能不能先不告诉你?” 紫苏见我如此,鄙夷之意更甚:“不就是想嫁给宫盟主吗?有什么不能告诉我的。” 我长大了嘴巴,半晌才道:“你怎么、知道的?”而且还是如此笃定的语气说出,我对六师兄的垂涎真的有这么明显吗? 紫苏伸出食指,指了指我,又指了指她自己,谆谆道:“莳萝,我们是情敌。情敌你懂吗?你对宫盟主的心思没有人比我更清楚。” 我双臂抱胸,侧目而视:“别一副你很懂我不懂的样子,我当然知道我们是情敌。不过对于六师兄我势在必得,看在往日情分上,紫苏你就此放手我既往不咎,咱俩还是好姐妹成不?” 紫苏哼出一声:“不成。要我放手绝不可能,虽然劳纸不比你与宫盟主有师兄妹基础,但劳纸对宫盟主也是势在必得。有句话说得好,只要下得功夫深,铁杵磨成绣花针。” 我鄙视之:“卧槽,是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好不好。就这点文化水准也来跟我抢男人,笑死人了。” 紫苏横眉冷对:“我擦,你懂个鸟,劳纸那句话大有内涵。”说着她将板斧一撂,指了指下面,斜睨我道,“铁杵磨成绣花针。” 我回过味来,一口老血:“你丫脑袋里就不能有点纯洁东西?” 紫苏过来勾肩搭背,邪邪笑道:“男人嘛,本质上而言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宫盟主或许定力好上一些,不过只要稍稍用些手段,我就不信摁不倒他。” 卧槽,紫苏你这霸王硬上弓的节奏是怎样啊。我警铃大作,扳过她的脸:“紫苏你要做什么?咱们要公平竞争,非正常手段禁止使用。” 紫苏推开我的手,诚恳道:“这种手段已经是看在我们往日情分上了,若放在以往,对于情敌劳纸早就一板斧放倒她,谁会来磨磨唧唧,哼。” 我脖颈一寒,瞠目结舌:“剑冢那旮旯出来的人果然凶残。”迅速于脑中比对两人武功值,我欲哭无泪,苦着脸道,“那,你之前放倒过几个?” 紫苏眉毛一扬:“嗯哈,没有。” 我一头雾水:“什么意思?” 紫苏龇牙一笑:“我的情敌有且只有一个。哎呀,劳纸虽然摁倒过很多男人,但感情方面还是很专一的。”说着她两颊飞红,羞涩抿唇,柔声低语,“人家只喜欢宫盟主一个啦。” 卧槽,敢情你在信口开河漫天胡扯。这种人命关天的事也是能开玩笑的么,本姑娘都信了准备提着脑袋跟你抢呢。我不觉大怒,一脚踹过去:“你丫还能再不靠谱点吗?滚,思想有多远你就滚多远。” 紫苏依旧嘻哈模样:“莫生气嘛,不是还有我师兄吗?”接着她凑过来神秘兮兮道,“莳萝,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关于苏沐的,你一定感兴趣。” 我一把推开她:“我对苏沐不感兴趣。” 紫苏唇角轻扯,愈发神秘:“真的不想知道?” 我重重点头:“对。” 紫苏挽唇一笑:“就算我说苏少主可以一夜七次一次七夜你都不感兴趣?” 我:“” 良久,深吸一口气,我调整好八卦的表情,笑眯眯地凑上去:“紫苏,来说说当时情况,请具体到每一个动作每一种神情。” 紫苏笑容僵在脸上:“我、只是打个比方。” 我相当不悦:“哼,就知道你的话连标点符号都不可信。”语毕,转身就欲关门,实在不想再跟这种坑货罗嗦。 紫苏伸出胳膊卡在门间:“喂喂,莳萝你别急啊,话说你胸口挂的那柄木剑是不是很重要,我在苏沐身上也见到过。” 关门的动作僵住,我脑中轰得一声顿成一团浆糊,睁大眼睛望紫苏,一时竟怔住。 紫苏颇得意地摇了摇脑袋:“惊呆了吧,我就说你一定感兴趣,你还不信我。” 我回过神,缓缓打开门,眯眼一笑:“原来紫苏你也能说句人话。” 紫苏抽回胳膊揉着:“我擦,劳纸说的句句都是人”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房门,“砰”得一声响动震得人发晕。我背倚住门,迅速落锁。 紫苏气得嗷嗷叫:“你竟然骗我,劳纸跟你没完。莳萝,有种你开门。” 我懒洋洋道:“没种。” 紫苏一脚踹上来,房门一阵咣当作响。“莳萝你不厚道,我都把信息告诉你了,你就这么对我?我擦,太黑了吧。” 我毫不在意:“擦,信你才怪好不好。” 紫苏直挠门,气急败坏道:“莳萝,我说的是真的,苏沐确实有那样一把木剑,我亲眼见过的,和你的一般精致,剑柄中心刻着一个小小的‘剑’字。他还宝贝得不成样子,锁在匣子里谁都不让看,我和楚江费很大劲才偷到,事后还被他提剑追得躲在魔教不敢回去。我擦,劳纸好容易说句实话你还不信。” 我敲敲门,示意她安静。“哎,紫苏你莫激动嘛,这种一两银子能买十把的木剑满大街都是。不是我不信你,而是这剑根本就不稀罕,我随身带着它不过是因为我乐意,桃木剑辟邪的你懂不懂,苏沐有没有压根不重要,所以你这消息本姑娘一丁点儿都不感兴趣。” 紫苏气呼呼又踹了两脚:“不感兴趣拉倒。不过你开开门呐,刚才说好一起逛勾栏院的,你得陪我,我一个人多寂寞空虚。” 我相当不耐:“谁跟你说好了,我不记得有答应你。自个找男人去,有空也可多劈点柴,啰哩啰嗦老烦了。” 紫苏怒气冲冲:“莳萝,有种别让我见到你,就算苏沐护着你,劳纸也要揍你这不讲义气的。” 我拍拍房门,诱哄道:“下次下次,今天有点情况,万一扰了你兴致多不好。对了,紫苏你这明显是肝火旺盛,快去败败火,不然可是容易老哦。” 紫苏有一瞬安静,顿了顿犹疑道:“真的么?” 我诚恳地忽悠:“当然是真的,我可是神医圣手宫千行的师妹,这点医理自是透彻。” 紫苏这才拖着板斧犹犹豫豫地离开,嘴里嘀咕不清。 待门外再无声响,我精神一松,慢慢倚着门滑下,瘫坐在地上。闭了眼,双手遮住面目,良久,才稍稍清醒,暗暗对自己道,莳萝,这只是巧合。你想想啊,即使紫苏见过苏沐那把剑,但她又没仔细看过你这把,紫苏神经大条,或许只是瞅着相似,天下之大相似的木剑何其之多,一定是这样的。至于剑柄中心的小字,也是巧合,剑冢当然要刻“剑”字,很正常。当初爹爹说的好像是三个字,不是两个字,对,一定是三个字,所以绝不会是剑冢。另外,最重要的是苏沐不会医术,所以他绝不可能是那个人。我要找的那个人一定是六师兄,六师兄才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一定是这样,不会有错。 我拍上脑门,再次用力告诉自己,六师兄才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一定是这样,不会有错。 转念又想起紫苏,眼下有这等实力强悍的情敌,我应该提高警惕,若被她先下手为强,我就只能坐等遭殃。 好多天没见过六师兄,看来要多过去献献殷勤,巩固一下感情,绝不能让紫苏这等第三者有机可乘。对了,上次表白中途被打断,这次要继续下去才好。 该选个什么时间点过去好呢?六师兄这几日忙活武林大会之事,很辛苦吧,要不要炖个人参粥送去慰劳一下,顺便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之处? 第36章 计之不知道叫什么好 择日不如撞日,心动不如行动。午饭后不久,我瞅着眼下无事,捋起袖子开始准备,细火慢熬,既要保证良好口感又不能流失营养,这粥做起来倒是细活。 论起做饭手艺,咳咳,其实我就是一个渣,压根不能与六师兄相提并论,当然也不能与苏沐相提并论。遇上两位这般贤惠的男子,让身为女子的我情何以堪,我一边蹲在炉前熬粥一边默默感叹。不过,幸好还有连糖和盐都分不清的紫苏为伴,如此一番比较我貌似还算不错嘛。 前后忙活将近两个时辰,我把人参粥盛在白瓷碗中,待粥放凉些才用盖子拢好,再放于食盒带过去。 暮色渐起,今日天空微阴,有淡淡的薄雾,天地之间犹如笼上一层轻烟,此刻看在我眼中只觉平添几分旖旎之意。雾气迎面扑在脸颊上,微微的凉意,仿佛指尖的温柔轻触。 一路上欣欣然,我这样用心熬出的人参粥定别有一番滋味,六师兄肯定会为我的温柔体贴细心贤惠打动,用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傍上宫盟主,挤走妖媚紫苏,养起拉风小弟,成功入住武林,成为一代英姿侠女,想想还真有点小励志呢。 好吧,我究竟在想些什么。 且思且行,正至拐弯处忽见一角天青衣袍一掠而过,我脚步一滞就此停住,云虚子怎么这个点赶来,思及屡次被这鸟道士血坑的经历,我不觉迟疑,要不要等会再进去呢? 就在我踌躇瞬间,一袭月白锦袍自不远处匆匆行过。哎哟,一心追妹子的林城主也有空闲来此处逛逛? 身影一闪,又有人迈入院中,玄色衣袍神情郑重,正是许久未见的梁庄主。 这等排场莫不是六师兄他们有要事商议,我挠了挠脑袋,瞅了瞅手中日渐凉下去的人参粥,陷入两难选择,这粥我眼下是送还是不送呢。 思虑片刻,算了,他们要谈的是正事,我这殷勤早献晚献无关紧要,莳萝咱要懂事些,应全力支持六师兄工作。 我转身提着食盒返回,心里盘算着下次来的时间,以及这粥怎么保温好呢,还是再热一热,不过口感方面会不会受到影响?好久没有熬过粥,各方面不好把握啊。 半个时辰后。 我提着热过的人参粥再次前来。 暮色已浓,房内亮起灯光,我翻身跃上旁侧的一棵老树往里探视,见云虚子等人的身影映在窗棂上,六师兄依旧是忙碌模样。 我蹲在树上等了会儿,直到粥再次凉掉。果然是佳期难得,好事多磨,看来本姑娘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然后等着感动苍天,让我把这辛苦熬了两个时辰的粥送出去吧。 蹭蹭蹭滑至地上,我提着食盒返回,摇了摇脑袋,看来最近对六师兄关心实在太少,连他何时有空都不晓得。 又半个时辰。 云虚子等人终于走开,我长舒一口气,整理好羞涩表情,正欲过去敲门,这时听得有侍卫传报,“启禀盟主,唐堡主求见,说有急信面呈。” “请唐堡主移步正厅,我即刻过去。”温润沉雅的声音,那么熟悉,听在耳中似有暖意,一如最初。 房门吱呀而开,六师兄现于视线中。挺拔身姿,温润眉眼,唇畔含笑,气度从容不迫,灯光映照在他身上,勾勒出暖黄的轮廓。他揉了揉眉心,似有一分倦意,几不可闻地轻叹口气,抬步离开。 我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睛一瞬不瞬,直至那身影完全融入夜色中,再寻不见。摸摸再次凉透的人参粥,好吧,看来今天这粥派不上用场了。这件事情告诉我们,临时抱佛脚是靠不住的。 没办法,明天再接再厉,一天十二个时辰蹲点,本姑娘就还不信了,六师兄能一天忙到晚,没丝毫空隙可乘。 夜色加深,雾气浓重,我抱着食盒略略丧气地往回走,不注意间撞到一个人,忙抬头正欲道歉,毫无预料地撞入那双晶亮眼眸。他弯眉一笑,眸中星光璀璨,“阿萝,好久不见。” 没想到会遇见苏沐,我被他的笑容闪了眼,一时怔住,片晌回神道:“哦哦,好久不见。” 苏沐抿唇笑得开心:“阿萝,你也觉得我们好久没见过了是吗?”他倾身靠近,略略思索又道,“我们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吧。” 我:“” 自从那次说开后,苏沐就不再如往日般纠缠,后来剑冢四大长老赶来,整日守在苏沐身边助他疗伤,我们之间的交流越发减少。前几日他伤口完全愈合,紫苏过来邀请我同去庆贺,被我找个理由拒绝了,想着这样尽量避免见面,对我们彼此都是好的吧。 待武林大会结束,苏沐离开武林盟回剑冢。我们再不相见,往日的些许记忆都将随风飘散,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样就很好。 这几日我亦是有意无意地避着他,若不是刚刚走神恐怕我早就发现他,尔后避开。不过眼下情况有点麻烦。 苏沐目光落在我手中的食盒上,眸光骤然闪亮,欣欣然接过:“阿萝,你怎么知道我还没吃晚饭。”他很自然地打开,深深嗅了一口,抿唇笑道,“阿萝,这是你亲手熬的人参粥吗?我好喜欢。说起来这可是你第一次为我煮粥,”他弯眼看我,笑容美好,“我舍不得吃了,这可怎么是好?” 我:“”你这自说自话的节奏是怎样,而且无论从我现在所行的哪个方向看,貌似都不是朝你所居之处吧。我现在才发现,最积极乐观的人其实是苏少主吧。 想着浪费也是浪费,既然苏沐还未用晚饭,转送给他好了,反正对于苏少主这种人不坑白不坑,坑起来不用眨眼。 于是,我点头笑得欢快:“哎呀,有什么舍不得吃的,我以后还可以再熬嘛。这人参粥真是我亲手熬的,你可一定要吃完。” 苏沐重重点头:“阿萝做的,我肯定吃完。” 我自他手中拿过食盒,诚恳道:“这粥凉了,我帮你热热。” 苏沐笑容更大:“阿萝你真好,将来谁娶了你定是有福气的。” 我坦然受之:“自是当然。” 擦擦,本姑娘才不会如此好心,还帮你热热,想得倒美。我一边热着粥一边捏大把盐撒进去,保证苏沐吃了这顿以后再见我都要绕路走。这样就不是我避着他,而是他避着我了。哎哟哟,我真是聪明机智。 热气腾腾的人参粥盛好放于桌上,我笑眯眯地推过去,目光纯洁又真诚:“苏沐,来尝尝我的手艺如何。” 苏沐欣喜地接过,颇为自豪道:“阿萝的手艺当然是最好的。”说着他吹了吹热气,尝了一口,眸光越发闪亮,“我就知道阿萝的手艺没得说。”接着一口一口吃得很是欢快,还时不时抬眼看我,神情兴奋又羞涩。 卧槽,苏少主是你味觉有问题还是我手艺有问题,那么一大把盐撒进去真的一点不影响口感吗?还是说我本来煮得就太淡,撒盐进去正好调了味? 不一会儿,那碗人参粥就见了底,苏沐将碗一推,抿唇轻声道:“阿萝,还有吗?再盛一碗。” 好吧苏少主,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闯进来。没想到我还有弥补的机会。 这粥我本来就熬得多些,因为本姑娘亲自下厨并不多见,既然都是辛苦一次,于是我还顺便给梁仁留了一大碗。 这次加热时我可劲地撒了两大把盐,我还就不信放不倒你。我两眼笑得几乎成一条缝,把那碗粥递过去:“苏沐你多吃点,身体刚好多补补。” 长长的睫毛上挑出美好弧度,他抿唇轻笑,两个浅浅的梨花酒涡,映着暖黄的灯光,美得动人心魄。 鼻腔微热,我稍稍偏开视线,卧槽,妖孽到什么时候都是妖孽,对着这般的他我又有点把持不住。我挥挥手打发:“快吃吧,凉了味道不好。” 苏沐一口一口吃得特别香,面不改色,眼都不眨。 好吧,那个把糖和盐搞错的一定是我,苏少主你运气真好,这次你又赢了。我双手托腮,郁闷地望着苏沐第二碗即将见底。 苏沐觑眼看我,眼底全是细细碎碎的星光,闪得人眼花。 我不觉薄怒,本姑娘还就不信真的如此点背如此不济,连个人都坑不住,这辈子就只有被人坑的份?我伸手挡在碗口上,拨开他的手,拉回那碗举勺准备尝一口。 苏沐却是一把阻住,水眸轻眨,薄唇微挽:“阿萝,你不是用过晚饭了吗?怎么还来抢我的粥吃。” 我微微一笑,点头道:“有道理。”如此说着却是迅疾俯身扒拉入一口。 一秒钟后。 心中千万匹草泥马来回奔腾已不能表达我内心的情感,我急忙吐出那口粥,伸出舌头,直着嗓子叫,“水,啊啊,拿水来——” 两瓢水漱口毕,我忐忑地望望那碗粥,犹自心有余悸,简直是杀人利器有木有。那人参粥不仅仅是超级咸的问题,而且有种诡异的味道,想着是我好久未下厨手艺生疏得厉害,搞错了什么东西,再加上热来热去,更是不堪入口。 好吧苏少主,我输得心服口服,你高,你定力强大,你无敌了。 苏沐见我情绪平复,坐回原处,端回那碗粥举勺继续吃。 我一时反应不过来,瞪大眼睛看他,等我回过神时,第二碗人参粥已见了底。三观严重受创,我凑过去摸了摸苏沐的脑门,半晌自言自语道,“不热啊,莫非是脑子早就烧坏掉了?” 苏沐舔干净唇角的残余,笑着对我道:“阿萝,我没发烧当然不热。” 我瞅了瞅那粥碗,又转过来定定地看他:“那你干嘛还吃?苏少主,你傻吗?” 苏沐笑容美好依旧:“你做的我当然要吃完。”他顿了顿,璀璨眸光终于渐渐黯淡,似罩了一层门外的雾气,长长的睫毛垂下,他轻声道,“是的,我傻。所以他不喜欢我,你也不喜欢我。” 我杵在当场,不知所措。这次是不是太过分了? 苏沐缓缓起身,咧嘴一笑,雾气消散,眸光重新闪亮。他举手似要抚上我的脸颊,却在指尖堪堪触及时顿住,尔后弧度微偏,落至一侧。他冲我笑了笑,露出细细密密的整齐牙齿,尔后缓步向外行去。 我更加无措,忐忑道:“苏沐,对不起。” 他停在门槛处,没有转身,只是摆摆手,轻笑道:“没关系的,这种小事情我很早就习惯了。” 我怔怔地看他,很早就习惯了?! 苏沐行了两步,又道:“阿萝,你再做时记得要用砂锅别用铁锅,水多加点,煎熬时间再减上一刻。”他侧眸看过来,笑容纯净美好,若孩童,“另外人参粥是甜的,要用冰糖,不需加盐。”他顿了顿,笑声中带了些微鼻音,“你亲手做的,宫盟主、会很喜欢。” 第36章 计之解密方生剑 一碗热气腾腾的人参粥端出来,我重重地放在梁仁面前,捋着袖子敲桌沿道:“来,尝尝这次的如何。” 梁仁抬眼望我,半晌艰难道:“姐,可以不尝吗?” 我做出悲伤的表情:“我辛苦熬了这么久,你忍心吗?” 梁仁更加悲伤:“姐,这话你都说了三遍,咱能换句吗?” 我从善如流:“你忍心吗?我辛苦熬了这么久。” 梁仁:“” 今日早早起床,我非常勤快地跑去厨房,熬粥期间,想起昨日那失败至极的人参粥,开始自我反省。看来我对自己的厨艺太过自信,需要找人试吃才行,待品尝通过再给六师兄送去。 我回来取冰糖时恰见梁仁早起于院中练剑,于是梁少庄主理所当然成为今日品粥最佳人选。 梁仁一边抹眼泪一边抿上小口人参粥,脸色瞬息万变。 我会意,忙将痰盂一脚踢过去。 梁仁吐出那口粥,眼泪汪汪地用茶水漱口。 我长叹一口气,偏头看他:“到底是哪里不对?” 梁仁含着茶水,口齿不清道:“到底哪里对了?” 我:“” 既然如此,我只能开始第五次熬粥试验。中间还巴巴地跑到藏书楼,自重重叠叠的江湖图书武林秘笈中翻检出一本熬粥大全,喜滋滋地抱回来。 我还就不信了,不过是一道粥而已,本姑娘今日若搞不定你,以后还有何脸面自诩温柔体贴细心贤惠。眼风斜睨炉灶,唇角微勾,目光不屑至极,冷哼一声,人参粥,我来了。 放入粳米和人参粉,加上清水,打火开始煮沸。只是我打我打我使劲打,这火石怎么连个火星也不冒,死翘翘的节奏么? 我探身出门外,摆手叫道:“梁仁,过来帮忙打火。” 梁小弟哭丧着脸行来,自我手中接过火石:“姐,咱能不做吗?街上一两银子十碗,干嘛非得较这个劲?” 我一巴掌盖在他头上:“你懂什么,亲自下厨做的必是有浓浓情意蕴含,哪是外面买来之物可比?”心思一转,骤然想起一事,我又道,“对了,将来娶媳妇定要选个厨艺好的,不然你就等着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吧。” 梁仁磨蹭着火石,扁嘴道:“哪有你说的这样悲惨,厨艺不好完全不是问题,我请百名女仆养着她,一年365天一天三顿不重样。” 我:“”好吧,一时忘记少庄主你的土豪体质了。 火星冒出,梁仁不情不愿地点着干树叶放入炉中,坐于旁侧一边烧火,一边郁闷地看我忙活:“姐,我觉得吧,你这手艺还是别拿出去献殷勤了。” 我顾不得看他:“什么意思?” 梁仁道:“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毫无胜算。” 我反驳道:“一碗粥而已,你要相信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知难而退非可行,迎难直上方为硬道理。”我发散思维,谆谆教导,“你看我今日卯时起床,至戌时为止,一共有七个时辰可用,其间大约能做十次人参粥,只要我用心为之,定能功夫不负有心人,做出莳萝牌人参粥,美味可口你值得拥有哦。”我微微一笑,颇为自豪道,“果然今日早起是对的,谚语说的好,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梁仁愈发沮丧:“我这是早起的虫儿被鸟吃。” 我唇角勾起,淡然一笑,眼风斜斜扫过。 梁仁大恐:“姐,我错了。” 忙活整个上午再加半个下午,热气腾腾的莳萝牌人参粥新鲜出炉,走过路过千万不能错过。 我把人参粥盛在白瓷碗中,托腮坐于桌旁等待,准备等粥温度恰好,再放于食盒送过去。 梁仁坐在对面,单手支额,时不时觑眼看我。 我淡淡睨他一眼:“你有话要说?” 梁仁迟疑片刻,轻声道:“姐,宫盟主真的有那么好吗?你,非他不可?” 我眼珠转动,与他对视,略略思索道:“怎么说呢?很多时候我自己也搞不清,只是觉得应该陪在他身边。初次见他就有种很熟悉的感觉,说句矫情的话,仿佛前世有约命中注定那般,似亲情似友情似爱情,认真想来却又像全不是。” 一打开话匣子,思绪涌动有点止不住,我轻叹道,“我五岁入上阳谷,孓身一人,除了师父师娘,六师兄是对我最好的人,也是让我感到温暖的第一个人,将近十年的朝夕相处,十年,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十年?” 我吸了吸鼻子,不知怎么有点伤感,“我是一个人,六师兄也是一个人,他懂我,我也懂他,彼此相知相濡以沫,没有六师兄,就没有今日的莳萝。他或许没那么好,可是在我眼中,他是最好的,无可取代的。你懂吗?” 梁仁点点头,紧接着又摇了摇头:“有点懂,但又不是全懂。” 我摸摸他的脑袋,咧嘴笑道:“这种事情还是不要懂的好。”语毕,试了试粥的温度,还有点烫。 梁仁看了我一眼,又道:“姐,你有没有听说过方生剑和方生铸剑谱?” 我不解道:“方生剑?方生铸剑谱?哎,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梁仁斟酌片刻,沉沉道:“方生是一把很厉害的剑,据说有逆天之力量,江湖中曾传言,得方生者得天下。” 我奇道:“这么厉害?那剑现在谁的手中?” 梁仁郁闷地望我:“方生剑还未出世呢。” 我不悦:“那你说个鸟。” 梁仁道:“我的重点在后面的方生铸剑谱,惟有得到剑谱方可铸剑。” 我听出弦外之音,开始脑补:“既然方生剑这么厉害,那这剑谱定要受到江湖争抢,然后引出一段段血腥暴力阴谋层层的武林故事。”我估计着粥快凉好,又道,“按照顺序讲未免太费时间,要不你拣其中最跌宕起伏的两三个说说。” 梁仁默默地扭过头:“为什么突然不想跟你讲了。” 我戳戳他:“快说嘛,我等着呢。” 梁仁深吸一口气重新转过头,语速加快:“这剑谱没受到哄抢,因为方生铸造起来非常困难,不仅需极高铸剑工艺,而且要有极大机缘。机缘这种东西你懂得,不是拼命努力便能求得之物。曾有几大鼎鼎有名用剑门派先后锻造此剑,却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仅剑未铸成,反而损失惨重。” 他抿了口茶水,打量四周,放低声音继续道:“我曾听爹爹说起,当年剑冢也欲锻造此剑,由现任剑冢主人苏圣主持,不过后面却是再无音讯,想来亦是未能成功。” 我抽了抽嘴角:“那这铸剑谱岂不是成了烫手山芋,接不是不接也不是?” 梁仁点点头:“正是如此。不过后来事情出现转机,这铸剑谱又重受瞩目。” 我好奇:“哦,什么转机?” 梁仁声音更低:“姐,你有没有听说过江南裴府悬医堂?”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又极快地说,“估计你也没听说过,悬医堂早在十年前就不复存在。这转机就出在悬医堂中。不知谁人所传,铸剑所需机缘藏于那里,于是如你所说,江湖就血腥暴力了。” 他眉眼沉沉,犹疑道:“不过,即使后来悬医堂被灭,众人也未从中找到铸剑提及的机缘,想来此事皆为谣传,不料却因此殃及了整个裴府。据说当年悬医堂医术天下一绝,现如今可真是绝了。” 梁仁唇角翕动,还在说着什么,我脑中一团浆糊,一个个字眼传入耳中,却是相继湮没于浆糊中,怎么都连不起来。 一张俊脸蓦地于眼前放大,梁仁不知何时凑过来:“姐,你怎么了?” 我吓了一跳,平复着跃动不已的小心脏道:“啊,没什么。”顺手端起那碗人参粥,转身道,“光顾着听你八卦,这粥都凉了,我再去热热。” 快走两步闪进厨房,把粥放于灶台上,掩住双目,深呼吸,深呼吸,一遍遍告诉自己,莳萝,我是莳萝,上阳谷谷主的弟子,仅此而已 良久,才缓缓平静下来,我拍拍脑门转向灶台,绽出大大的笑容,莳萝牌人参粥,美味可口,值得拥有,噢耶!只是 我摸摸瓷碗,卧槽,这下真凉了。没办法,再热吧。 一边热粥,一边心下愤愤道,梁仁你丫关键时刻竟拖我后腿,胡扯些有的没的,不过看在你品了那么多次粥的份上,暂时不跟你计较。若再有下次 “姐,你在热粥啊。”梁仁眨着大眼睛进来,毫无自觉道,“那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还没讲到最重点的地方呢。” 我即刻暴怒:“你还有完没完,会不会讲故事啊?刚才那一大通话还没扯到重点上,敢情你是在玩我吗?” 梁仁摸着脑袋,委屈道:“那些话是铺垫,为引出后文打基础。” 我一脚踹过去:“铺垫你妹,详略得当懂不懂。负分,差评,滚粗。” 梁仁退至门外,望着我欲言又止:“姐” 我一把打断:“滚粗。” 梁仁退得更远些,望着炉灶处目光闪动。 我正欲撵他,突然嗅到空气中一股焦糊味,心下一动蓦地记起一事,急忙转眼去看,只见那粥已溢出大半,焦糊味正是从那里飘出。擦嘞,我大半日熬的人参粥。 愣了一瞬,我捞起木勺直奔而出:“梁仁,我要宰了你。” 梁仁眼见不对,撒丫子就跑:“姐,天地良心,我真不是故意。” 第36章 计之连环计 眼见梁仁跑得连影儿都不见,我手持木勺于院门处站上片刻,只能气愤愤地返回。先前那碗人参粥彻底报废,抬眼望望快落下山的太阳,掰着手指计算时间,幸好,至少还有两次机会。 我捋起袖子开始新一轮的熬粥运动。粳米和人参粉刚入锅,这时听得院门处“哐当”一声,我忙探头望去,果然见紫苏扛着板斧现于门口,红影一闪,眼看她就要踹上房门,我无奈出声招呼,“喂喂,我在这里。” 紫苏一瞬止住动作,尔后蹭蹭蹭地跑来,将板斧往地上一撂,伸手攥了我的手腕,扯着就往外走。 我急中生智,一把扣在门框上,气急败坏道:“卧槽,你这是抢人呐,有什么事先说不行吗?”动不动就武力解决,欺我劲没你大武功没你好是不是。 紫苏见拖不走我,也就松了手,愁眉苦脸道:“莳萝,这次你可要帮帮忙,劳纸受不住了,劳纸简直要吐血。” 我摩挲着被攥红的手腕,睨向她道:“你又怎么了?即使天塌下来,不是还有我们个高的顶着么。” 紫苏眉头蹙得更紧,沮丧道:“莳萝,昨晚发生了什么事?苏沐自从你这回来,整个人就很奇怪,让人琢磨不透。” 记起昨晚之事,我心下歉疚,轻咳一声道:“其实没什么啦,不过是稍稍坑了他一下,苏沐不至于那么脆弱吧。对了,他怎么奇怪了?一哭二闹三上吊,绝食绝水绝吃药?” 紫苏挠挠头,迅速地瞅我一眼,好一会儿才挤出一句话:“他决定明日回剑冢。” 我不觉一愣:“他要走了?” 紫苏点点头,表情苦逼:“你去劝劝他,要走也不必这么急,至少等到武林大会结束再走不是?” 我“哦”了一声,默了片刻道:“回剑冢也不错,出来这么久该回去看看。” 闻言,紫苏眼泪长流:“可是我不想回去啊,我连宫盟主的小手还没拉上,这一走岂不是要被你趁虚而入?” 我睁大眼睛看她:“喂喂,那个想趁虚而入的是你吧。” 紫苏掩面嘤嘤嘤:“关键时刻猪一样的队友,劳纸再也不要和这种人有交集,劳纸不回去,死都不回去。” 我扒拉开她的手,诚恳道:“死不了的话咱就回去吧,乖哦。” 紫苏立刻嚎啕大哭:“莳萝,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苏沐之前不是很喜欢你的吗?突然放手是怎样,他蛇精病又犯了吗?” 心下骤然烦乱起来,我有点头疼:“我哪知道他的心思,你去问苏沐好了。” 紫苏一把鼻涕一把泪:“我问过了,他说什么这些日子他想清楚了,既然你怎么都不会喜欢他,他在这呆着也没意思,你和宫盟主两情相悦,或许你们才是最适合的。”她愈发悲伤,“劳纸怎么摊上这样的队友,劳纸不回去,嘤嘤嘤。” 默了良久,我搭上紫苏的肩膀,目光真诚:“紫苏姑娘,我觉得吧,苏沐说得很对。而且我早就说过,师兄师妹,必是绝配,宫千行是我师兄,苏沐是你师兄,所以你懂得。” 紫苏泪眼濛濛看我,伤心欲绝:“劳纸不甘心啊。”语毕,拎起斧头哭着跑出去。 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我头疼更甚,揉着太阳穴往回走。砂锅中水沸起来,我移至文火继续煎熬,一边取来冰糖加水熬汁。 氤氲水汽自锅中冒出来,扑在脸上让人几欲窒息。我侧身避开,下意识地一把抹过,触手所及皆是湿漉漉。好吧,这水汽真他大爷的多。 他要走了,这很好,他做他的剑冢少主,我做我的上阳谷弟子,以后再不相见,再无瓜葛。不过是遇见一个人,有了段不同寻常的际遇,就像做了一场不好不坏的梦,梦醒了,一切便都不复存在。 苏沐,苏沐突然想起上阳谷大殿中初次见面的场景,他一身女装,软声软语道,我是苏沐,草头苏,沐日浴月的沐,给师兄师姐们见礼。卧槽,现在回想笑死人了有木有。 苏沐,苏沐转眼想起崖下轮回阵中,他被我扒光着着实实揩一通油,望向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小师姐,我觉得你需要给我一个说法。卧槽,本姑娘揩油是看得起你,还想要说法,滚粗懂不懂。 苏沐,苏沐 一股熟悉的焦糊味自锅中飘出,我望着那再次糊作一团的人参粥,当场傻眼,尔后抱着木勺眼泪涌出来,卧槽,本姑娘辛辛苦苦熬的粥。 望望外面已完全暗下来的天色,我再次掰手指计算时间,拍拍脑门让自己清醒,还有最后一次机会,绝不能再失败。 我用冷水洗把脸,平复烦乱的思绪,又一次来到厨房,握拳暗暗告诫自己,莳萝,你行的,相信自己,你一定可以。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连续几次尝试后我这粥熬得倒也上手,再加上眼都不眨地盯紧整个过程,所以我把握住最后一次机会,取得熬粥全面胜利。香甜可口,口味绝佳的莳萝牌人参粥终于出炉。 我趁粥等凉之际胡乱吃了晚饭,把粥放在食盒中,推门赶去六师兄那里。 今晚月色不错,皎洁如水,铺了一地,一路行过仿若踏在摇曳的水上,让人不由碎步缓行。深吸一口气,夜间空气微凉,蕴着淡淡的草木气息,沁人心脾。 什么都不想,一路前行,我任脑中思维停滞,大片大片的空白。直至提着饭盒来到六师兄院门前,我这才从怔愣中回神,使劲摇摇头甩掉杂乱念想,回想一遍该说的殷勤体贴话,调整好面部表情。 万事俱备,我举手欲敲上院门。这时,听得里面“哗啦哗啦”几声,似有重物落地,我吓了一跳,还未回神间蓦地有人影蹿出来,差点撞上我。定睛去看,却是六师兄的贴身侍卫。 那侍卫抬眼见是我,一时怔住。 刚才那声音是从六师兄房内传出,别是他出了什么事,我心下担忧,不欲理会那侍卫,径直向院内行去。 侍卫面上一红,伸手阻道:“莳萝姑娘,请留步。” 我皱眉,急道:“有事待会再说,我要见我师兄。”一边说着一边身形轻动闪入门内。 那侍卫似急了,低低道:“宫盟主不宜见客,姑娘你” 猛冲至门前,自窗棂处瞥见房内人影缭乱,我顾不得多想,飞起一脚踹开门。当场凌乱了。 只见紫苏衣衫半褪,春光乍泄,半倚在书桌处,旁边是散落一地的书籍文件,六师兄压在她身上,钳住紫苏两手手腕拉至头顶。两人皆是呼吸急促,气息紊乱。 心脏蓦地泛起阵阵的痛意,我怔怔地望着他们两人,久久不能回神。直到食盒落地“啪”得一声,我这才惊醒。不觉揉上眉心,艰难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六师兄似也在怔愣间,听我问话方匆忙松开紫苏,迅速看我一眼急道:“莳萝你别误会,其实我” 举手打断他的话,我点点头:“师兄你不用解释,我明白着呢。” 紫苏穿好衣服,小心地瞥我一眼,尔后细步行来,经过我身侧时她顿了一下,脸上又重新浮起邪邪笑容,挑眉低声道:“莳萝,看到没有?劳纸早说过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你还不信,现在知道了吧。” 我转眼看她,语气诚恳:“有道理。” 紫苏似没料到我如此回答,一时无语。紧接着,她退后一步,与我对视,义正言辞道:“莳萝,我只是不甘心,我自认为没有不如你之处,凭什么你可以得到我却只能放手。” 我再次点头,语气诚恳:“有道理。” 紫苏面颊涨红,声调微微拔高:“你有气就撒出来,今晚是我对不住你。” 整个脑袋都在疼,我用力拍了两下,让自己有点清醒,谆谆劝说道:“紫苏,我们是情敌,虽然你这次手段不光明,但我可以理解。我很生气,不过是在生自己的气。你性子急躁,我早该料到明日回程定会让你乱了方寸,却没有采取手段及时制止,这是我考虑不周。另外,我脾气好,一般不撒气。你走吧。”好吧,我他大爷的究竟在说些什么。 紫苏定定看我,泪珠滚落下来,吸着鼻子笑道:“突然发现有一点不如你之处,莳萝,你脾气比我好。”她抹一把眼泪,又道,“我先坏了规矩,所以从今往后,我不会再跟你争。”她向我和六师兄拱拱手,“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白头偕老。”语毕,大踏步走出。 房中唯余我们两人,六师兄稍显局促,讷讷道:“莳萝,其实我刚才” 一把打断他的话,我声调中不觉带上怒气:“别解释。”话音刚落,便觉自己莫名其妙,既然都不生紫苏的气,为何却对六师兄发怒。这是十年来我第一次对他发火。 六师兄神情一僵,不再言语。 我揉揉泛疼的心脏,摆手道:“六师兄,我脑子出了点问题,刚才那话你别介意。那个,你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 六师兄张了张口,却是顿住,半晌只轻声道:“路上小心。” 我答应一声,转身一溜烟跑得飞快。 第36章 计之解密宫千行 脑中一团浆糊,心下乱糟糟,我一路小跑回来。折过一道弯,我抬眼间瞥见一个人正于院落门口走来走去,颇为焦躁的模样。亮白月光下,他的身影拉得长长。 我行近两步,看清那人,蹙眉问道:“阿仁,你在这里做什么?” 梁仁转身看到我,焦急神色稍缓:“姐,我在等你。” 我翻眼看他:“等我做什么?补揍你一顿?” 梁仁抿抿嘴,打量我片刻,缓声道:“姐,你刚才是去宫盟主那里了吗?” 闻言,我不觉头疼更甚,表面上却佯作平静道:“是啊,怎么了?” “不怎么。”梁仁又沉默,双手握在一起慢慢摩挲,似乎很不安。 我一把推开他行入院内,努嘴示意道:“别站在门口,有话进来说吧。” 我们进入房间,分别于桌旁坐下。梁仁仍在沉默,我睨他一眼敲敲桌沿道,“我今天心情不很好,你长话短说,注意拣重点,别像上次那样啰哩啰嗦,半天全扯没用的话。” 梁仁哭丧脸望我:“我只是想把事情说得尽量清楚,搞砸你的粥真不是故意。” 我屈指敲一下桌沿:“这句是废话。” 梁仁几乎哭出来:“姐,你别这样,我压力会很大。” 我又敲一下桌沿:“这句也是废话。” 梁仁当场哭出来:“姐,小心宫盟主。” 我表情一僵:“什么意思?” 梁仁一边抹眼泪一边哽咽道:“这就是我想说的全部重点,没了。” 擦,少庄主还能再干脆利落短小精悍些吗?我横他一眼:“请具体论述。” 梁仁委委屈屈:“姐,我这次该怎么具体论述?” 我摸摸他的脑袋:“请按照时间顺序分条陈述理由,为什么要我小心他?现在开始,第一条。” 梁仁眼泪又流出来,却还不忘环顾四周,凑身过来放低声音:“宫盟主的身世。爹爹教导我江湖之事时曾提及,说十年前江湖中有三大名剑门派,分别是纵剑阁、剑冢和追风十三剑。方生铸剑谱最初就是自纵剑阁流传而出,纵剑阁曾两次铸造方生,皆是损失惨重以失败告终。追风十三剑听闻消息夜袭纵剑阁,意图趁机夺取剑谱” 我敲上桌沿:“请讲重点。” 梁仁顿住,转而哭哭啼啼道:“我想着宫盟主是纵剑阁少阁主,他如今怕是要复仇,同时取回纵剑阁之物方生铸剑谱,或许重铸此剑亦有可能。没了。” 我点上额角:“虽然没听太懂,不过关系不大。下面,第二条。” 梁仁抹眼泪道:“宫千行入住武林盟后的举动。自他坐上盟主之位,这些年武林盟一直在不断扩大势力,吞并不少门派,其中亦有许多不太光明手段使出,眼下武林盟更是频频出手,宫千行太有野心太有手段,这样的人还是小心为妙。没了。” 额角跳动,头又疼起来,我加重力道揉了两下,这才道:“第三条。” 梁仁道:“铸剑的机缘。当年曾传铸造方生的机缘在悬医堂,虽然最后即使悬医堂被掘地三尺,也没能找出丝毫线索,不过亦有人怀疑或许悬医堂已有察觉,早将那机缘之物秘密送出,所以即使如今悬医堂之人一旦出现,定会在江湖中重引风波。” 心脏也疼了,我稍稍倾身缓解疼痛,缓缓道:“这件事和小心六师兄没有关系吧。况且悬医堂不是十年前就不存在了吗?裴府的人全死了还能出现个球?” 梁仁定定看我,神色忽然变得奇怪,默了片晌低声道:“姐,你入上阳谷之前究竟是什么人?” 我突然暴躁:“你管我啊,和你有毛关系。” 梁仁一把抓住我的手腕,郑重道:“姐,你体质特异之事有几人知道?” 我一时怔住。 梁仁又道:“姐,你知道吗?我曾查阅,江南裴府悬医堂的人每三代就会有体质特异的人出现,有的是能夜间视物,有的是百毒不侵,有的是身体恢复极快等等,这种体质只有裴府悬医堂的人才拥有。你入上阳谷之前究竟是什么人?” 我张口结舌,半晌才道:“我不知道。” 梁仁抽着鼻子轻叹:“姐,你知不知道上次你用血救我时你有多危险,一旦有人发现你可就” 我扫他一眼,老老实实答:“我不知道,没人跟我说过这些。” 梁仁道:“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宫盟主知道吗?” 我认真思考:“我师父师娘晓得,六师兄也知道。对了,他在上阳谷时好像提醒过我注意,但我没放在心上。其他的人,就只有你了。”虽然对这般体质有点小得意,但我只是偶尔在心里自我炫耀下,并没怎样对人说过。 梁仁微微皱眉:“这就好。”他顿了顿,又道,“宫千行若只是取回剑谱则罢,若他有重铸方生的打算,你恐怕很危险。” 我摇摇头:“我和六师兄十年相处,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很清楚。若说他为了复仇不断扩大势力我可以理解,但我相信他不会害我,即使他要重铸方生,也不会把主意打在我身上。” 梁仁攥紧我的手腕,有点急了:“你有什么证据?” 我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他的心脏处:“我信自己的判断,我信六师兄,我信人心。” 梁仁愈急:“人心易变,姐,你别傻了。” 我冲他笑笑,安抚道:“我当然知道人心易变,我只是愿意相信他。你别担心,我智商还是有点的,明白自己在做什么。” 梁仁叹口气:“无论怎样,你以后小心。”他盯着看我一会,又道,“姐,要不你回上阳谷吧,这个江湖也没什么好玩的。” 我摸摸他的脑袋,点点头:“有道理。” 梁仁有点感伤,抱住我的手臂半撒娇道:“姐,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我伸出两指推开他:“不用。” 梁仁诧异:“为什么?” 我极其不屑:“上阳谷自给自足,压根花不到钱,所以我对你这个土豪完全没兴趣了。” 梁仁:“” 第36章 计之无节操第四话 近日发生事情略多,脑细胞不太够用,智商有点捉急,再加上听梁仁那两通乱糟糟的江湖恩怨讲述,晚上做了一长串的梦,醒来时头疼欲裂。反正今天也没啥事忙活,我索性躺在床上挺尸。 晨光自窗棂处漫入,映得整个房间亮堂堂。看这光景今日定是阳光灿烂,秋风送爽,天高云淡,桂花飘香。我拍拍两颊,露出大大的笑容,不错,又是一个好天气。 木愣愣地躺着,什么都不想,我这个人一向有自知之明,脑子不够用时决不强求自己。自入上阳谷改名为莳萝的那刻,我就不再强求任何东西,这也是那个人对我的期许。 那个人要我以莳萝为名,那个人希望我能像莳萝一般平凡而美好,安静而快乐地生活。我知道他希望我幸福,所以无论遇到怎样的事情无论生活是困顿还是美好,我都要笑着走下去,幸福,一定要幸福,方才不辜负那个人那么多人的付出。 眼前蒙上一层薄薄水雾,喉中略略发堵,我伸出一只手覆住双目,黑暗侵袭,思绪渐缓,神智犹如落入水中,时清明时迷糊。 恍恍惚惚之际,忽听得房门被人拍响,梁仁略显急躁的声音自外传入,“姐,你醒了吗,起床了吗?” 我边揉眼睛边懒着嗓子回道:“醒了,还没起,你有事吗?” 梁仁默了片刻,才道:“苏少主他们今早回剑冢,大家正在送行,你还来招呼一下吗?” 混沌的思绪瞬间清醒,我正欲翻身坐起,却在起身那刻停住,心下有点纠结,是否要送一下呢? 梁仁见状,忙讪笑道:“要不你别来了,我就说你身体不舒服,需静养几日。” 默默扶额,少庄主,我本来就身体不舒服好不好,不然哪会现在还没起身。头疼更甚一分,我挣扎着穿衣下床,缓声道:“不用,我待会就赶过去。”就算不送苏沐,也要送送紫苏不是,骤然想起昨晚六师兄房内那一幕,好吧,就算不送送紫苏,也要送送苏沐不是。 梁仁应了一声,又道:“姐,那你慢慢来,爹爹还等着我,我们先过去了。” 我打了个呵欠,懒懒道:“哦哦,你们先走,不用管我。” 待我梳洗完毕,赶去苏沐所居庭院时,那里早已人去房空,我只好匆匆追向武林盟正门,希望能赶得上见最后一面。苏少主真是果断之人,说走就走,还这么一大早,卧槽,你莫非担心有人留你? 紧赶慢赶,终于在他们即将上车之际跑过来,我大口喘气招手示意:“那个,等我一下。” 苏沐转身看见我,眼底光芒一瞬璀璨,闪闪烁烁明媚逾过朝阳,疾行两步搀住我,弯眉一笑正欲开口。 我明白他会错意思,忙举手打断道:“我就是来送送你们,记得,呃,路上小心。” 苏沐眉眼笑容凝住,但这僵硬表情却是一闪即逝,仿若一夜春风冰水解冻。他笑了笑,目光依然明亮,绝美俊颜上仍挂着灿烂的笑,松开手点点头道:“谢莳萝姑娘关心,在下记得了。” 莳萝姑娘?在下?这下轮到我笑容僵硬了,不过本姑娘亦是积极向上之人,于是将刚才他那表情转换很自然地重新演绎一遍,很得体地笑道:“路途遥远,我就不耽搁你们行路,苏少主一路走好,以后有缘再见。” 苏沐表情又僵了一下,随即笑道:“有缘再见。” 紫苏抱着斧头四处张望,却没把视线落在我身上,这时毛躁地催促道:“苏沐,你还走不走?不走就早点卸马各自回房,劳纸困着呢。” 苏沐冲我点头笑了笑,尔后潇洒转身。阳光丝丝缕缕洒下,缀满他的衣袍,光辉轻轻浮动,衬得那身姿愈发颀长挺拔。有美人兮,乌发玉冠,风华绝代,俊美若仙。 我微微眯起眼睛,想,苏沐这般姿色的美男子果然是可遇而不可求,出落得如斯妖孽将来定是祸水无疑。幸好他终于要走了,不然说不定祸害的就是我呢。 正在他即将登车之际,突然一阵得得马蹄声震响,隐约夹杂着车轮辘辘声。众人循声看去,只见两排阵容齐整表情肃然的黑衣骑卫队自拐角处转来,一队奢华精致的马车迤逦随于其后。 待这些人马于武林盟不远处停住,有人驱马向前,自骑卫队中越众而出。只见那人一袭华丽明紫锦袍,墨发用同样的明紫色发带不高不低地束起,单边留海垂下,碧眸幽深,气质忧郁而沉默。 见此,紫苏将板斧一撂,飞奔过去一把握住他的手,激动地热泪盈眶:“楚江,你终于来了。” 楚教主慢慢转过头,视线在紫苏和苏沐之间转了一个来回,神情颇为困惑,良久,才不急不缓道:“紫苏,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紫苏当场血泪控诉,指向苏沐愤慨道:“苏沐决意回剑冢,我拦不住他。” 话音未落,听得骑卫队后那辆最为豪奢的马车中传出一道低缓声色,带着上扬的尾音,“哦,少主这就要回去?” 听闻此声,苏沐和紫苏等人脸色骤变。 车帘打起,有人自车中探身出来,却是一位普通的中年大叔,之所以说他普通,是因为他长相普通,属于扔在人堆里绝对找不出来的那种;服饰普通,一身青布衣袍,大街上一两银子就可拿下的那种;气质普通,呃,这人一眼看去既非大奸大恶,亦非圣人英雄,平平凡凡的小民百姓一枚。 望着这太过正常以致有点奇怪的场景,我一时猜不透故事发展。 那中年大叔自马车中行下,淡淡地扫了苏沐一眼。 苏沐欲上车的动作僵住,面上神色瞬息万变。 正在我犹疑之际,只见苏少主蓦地转身,扑过来抱住我,痛哭失声:“阿萝,我错了。我怎能放弃你?阿萝,原谅我一时糊涂吧。” 我:“”当场凌乱。 苏沐抱得更紧,眼泪汹涌:“阿萝,我喜欢你,真的很喜欢你,只是受不住你的冷淡,才想用离开来试探你。你怎能这样绝情?你挽留我一下,哪怕就一个字一个眼神,我都能为你留下来。” 卧槽,谁能告诉我这突如其来的360度转折是怎样?苏沐,你这是在抽哪门子的风? 面对众人越来越炙热的目光,我有点扛不住,僵着身子站在那里,轻咳一声道:“那个,苏少主,注意点形象。” 苏沐抹掉眼泪,缓缓松开我,转向六师兄,铿然拔剑,目光坚定:“宫盟主,我要跟你决斗。” 云虚子错步向前,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仔细把苏沐打量个遍,皮笑肉不笑道:“苏少主,你这是做什么?你不是顿悟了嘛,你不是要回去吗?你说你没事装什么b呢,还决斗,哼,万一我们盟主手一抖秒掉你,岂不是大家都没面子?” 紫苏提着斧头行来,愤然道:“道长你别太嚣张,小看我们剑冢的后果很严重。” 云虚子扯唇一笑,正欲开口,这时那中年大叔徐徐行来,挡在紫苏与云虚子之间,淡淡道:“久闻清虚观观主毒舌水平一流,今日得见倒也名不虚传。” 云虚子垂眼打量他,面上神情不定。 六师兄行出一步,唇畔含笑,拱手作礼道:“晚辈宫千行见过顾先生,云虚道长不识得先生,有失礼之处尚请多多包涵。” 此语一出,周围骤起阵阵抽冷气声。我挠挠脑袋,顾先生?这称呼有点熟悉啊。 这位顾先生轻轻一笑,拱手还礼道:“盟主过谦,顾某实不敢当。” 与此同时,梁庄主、林城主和云虚子相继躬身见礼,“在下秋水山庄梁墨/君临城林玉/清虚观云虚子,见过顾先生。” 卧槽,这般排场微微有点大啊,这位先生到底是何来头?我好奇心大盛,扯扯苏沐的衣角,低声问道:“苏沐,他是谁啊?”一副其实我很牛叉的样子。 苏沐尚未开口,那位顾先生已笑眯眯地看过来。 擦擦,耳力这么好,我不觉忐忑,莫非要祸从口出? 顾先生稍正衣冠,冲我笑道:“莳萝姑娘你好,在下是顾斯托洛夫/雪芹曹密达/波多小野/艾伦道尔/阿加莎青青斯基,简称顾青,姑娘可称在下顾先生或者青儿先生。” 卧槽,这么长的名字谁记得住啊,你爹妈起名字时脑洞开得该有多大,你怎么不去叫顾惜朝/雪佛兰科鲁兹/波多野结衣/艾利斯库柏/阿里巴巴/青青河边草桑。还青儿,你干脆直接命名白素贞多好。我转动眼珠看过去,哎哎,苏沐你一直扯我做什么? 顾先生眼中笑意更甚:“我觉得顾惜朝雪佛兰科鲁兹波多野结衣艾利斯库柏阿里巴巴青青河边草桑不如顾斯托洛夫雪芹曹密达波多小野爱伦道尔阿加莎青青斯基有文化内涵,另外,姑娘若喜欢的话也可以叫我白莲花、素素或者贞子,请随意。” 我:“”卧槽,好像哪里有点不对啊。 顾先生又道:“姑娘觉得哪里不对?” 我:“你怎么知道我心中所想?” 顾先生掸掸衣袖,漫不经心道:“在下别的本事没有,只是对于读心术,略懂,略懂。” 我:“” 突然有种要哭出来的感觉。 第36章 计之无节操第五话 经过一番江湖知识普及,我才知道这位顾先生为何来头这般大。这顾先生是剑冢仅次于剑圣大人的第二号人物,是剑圣大人的最得力助手,没有之一。这位顾先生虽然不会武功,但脑子非常好使,这些年为剑冢的发展壮大以及地位巩固立下汗马功劳,苏圣曾公开宣称,没有顾先生就没有剑冢的今天,由此对这人可窥一斑。 顾先生还兼任苏沐、紫苏和楚江的文学老师,是以苏沐三人对顾先生颇为尊敬,甚至到了不敢稍有违逆的地步。顾先生自小对他们进行各种启蒙教育,指点他们读书和做人,最后培养出一个整天傻笑的蛇精病,一个不靠谱的坑货,一个多重人格的精分。 卧槽,能把老湿做到这个份上,我只想说一句,珍爱人生,远离顾先生。 顾先生其貌不扬,行事低调,为人谦恭,江湖中至今未有人对他不敬,因为敢对他不敬之人早已魂归天界。当然,顾先生是不介意别人对他不敬的,只是有的人很介意,比如以铁血无情凶残暴力闻名的剑冢黑衣卫。 我望了望门外笔直站立一脸肃然的两排黑衣汉子,手一抖眼泪流出来,擦嘞,我还能看到明天的太阳吗? 很显然,我没有看到明天的太阳。呃,因为那天有雨,太阳没出。 苏沐没有再提离开之事,不过有件事情却被提上日程,即剑冢对战武林盟。说起来与我还有那么一丁点关系,那天早上苏沐挑战六师兄,云虚子凭着那条毒舌,成功令剑冢和武林盟结下梁子,双方皆是不服,差点动手。 在一众中间人士的调停下,大家决定以比武切磋定输赢解决争端,由失败一方向胜出一方赔礼道歉。双方各出三人,三日后于武林盟练武场进行比试。 经过一番商讨,武林盟派出三位代表出战,分别是六师兄、云虚子和林城主,剑冢三位代表则是苏沐、紫苏和楚江,人员具体出场顺序由双方自由决定。 为了保证比试的公平性与安全性,众人还选举出三位评委,进行每场输赢裁定以及保障比试人员的人身安全,若评委发现情况不对(比如有一方出现生命危险)即可喊停,两位或两位以上评委喊停时,比试必须马上中止,尔后由三位评委共同商议定出比试结果。 当然,如果比试出现特殊情况,评委有修订比试规则的权利,原则上是少数服从多数。 这三位评委是顾先生、梁庄主和我。顾先生是剑冢的人,梁庄主是武林盟的人,呃,我算是中立派。 武林大会举办在即,武林盟内外皆是密密麻麻的江湖人士。众人闻知此讯,皆是表面平静内心各异,同时对这次比试表现出极大热情,甚至有人提前三日赶去占最佳观望位置,其中有不少女性观众。 因为一直无缘得见却听无数人传得神乎其神的剑冢少主苏沐和一直德高望重执掌武林盟被人夸得无边无沿的盟主宫千行皆有出场,据说两人还极有可能当场对决,再加上林城主、清虚观主、紫苏和楚教主的友情参与,是以无数人的好奇心被勾起。 三日后,武林盟对战剑冢,谁才是最终赢家,众人拭目以待。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三日时间转瞬即逝。眼看明日双方就要开打,我颇为忧心,不觉挠头,以致头发挠掉许多根,恰遇云虚子路过,他瞥我一眼淡淡道,“照这个挠法,小心青年秃顶。” 我心中正不爽,再加上屡次被这鸟道士欺负对他积怨已久,于是大为愤慨,豁然起立,抄起盛着剩菜的盘子直接抡过去。云虚子一闪,菜盘子嗖得飞出去,砸在了正推门进来的楚江头上。 云虚子笑得欢快:“哎哟,楚教主快去找大夫瞅瞅,别破相了才是。” 不知楚江正驾驭何种人格,我全身绷紧,准备必要时候迅速逃窜,却见楚江愣愣地站着,好一会儿才伸手扒拉下剩菜和汤汁,摸了摸被砸出包的额头,睫毛缓眨,神情忧郁又困惑,久久没说一个字。 楚江此刻无辜而又委屈的神情像极了苏沐,我心上软了一分,转向云虚子略不悦道:“道长,你没事欺负他作甚?” 云虚子哼出一声:“若不是他,我会被宫千行抓来当免费劳动力?本观主最不喜这种文艺向小白脸。” 我:“”其实你是对人家长得比你好有怨念吧。 我心中不忍,转向楚江出声询问:“教主今日到来,所为何事?” 楚江一点点抬眼看过来,良久,才抿唇轻声道:“我迷路了,你能送我回去吗?” 我:“” 本姑娘总是心太软,只好大发善心把楚教主这路痴送回苏沐那里。苏沐正在擦拭佩剑,见我进来愣了一瞬,我把楚江推出去,道:“他迷路了,我送他过来。” 苏沐点点头,没有说话。 气氛有点尴尬,我本也没想着久留,于是折身向门外走去,这时听得背后苏沐出声叫住。我转身看他:“有事吗?” 苏沐唇角翕动,最终却是摇摇头:“没、没事。” 余光瞥见他手中寒光凛冽的长剑,我愈发忧心,嘱咐道:“明日比试,点到为止,别争强好胜。” 苏沐眸色闪动,看不清其中情绪,略略点头道:“好。” 见他不再说话,我继续向外走,行了两步,扭头又道:“脸面算什么又不能吃,安全是第一位的。” 苏沐握了剑似有点局促,长长睫毛垂下遮掩其中情绪,轻声道:“好。” 甫一出得院门,我拔腿就跑,心中慌乱得厉害,思绪乱糟糟,果然以后还是别再见他为好。 一夜辗转反侧,早起时两个黑眼圈赫然呈现,我用毛巾浸了温水敷上片刻,这才出来和梁仁一起用了早饭,看看日头时间差不多,也就赶去比试场地。 只是那占满整个武林盟练武场,仅余场地中间那方比武台的乌压压一片围观群众是怎样,还有那层出不穷的双方支持横幅以及此起彼此的加油口号是他喵的闹哪样。 什么“苏少主惊才绝艳,当世无双”什么“宫盟主文武兼备,光芒万丈”,卧槽,你们怎不整个横批叫“两虎相争,必有一伤”。 “盟主盟主我爱你,就像老鼠爱大米”这个虽然不是文采斐然,不过也算通俗易懂朗朗上口,像这般“少主如此多娇,引天下英豪竞折腰”,卧槽,总觉得哪里有点不太对啊。 一路走过,什么“谁与剑冢争锋,唯我大武林盟”什么“剑冢剑冢,气贯长虹”,还有支持紫苏等四人的口号,像“云虚道长,我们永远与你在一起”“城主威武,必将胜出”“紫苏姑娘,技压全场”“楚教主,力挺你”等等,我和梁仁两人直看得目瞪口呆。 待挤过人群爬上评委台,我早已累得气喘吁吁,自人山人海中杀出一条血路,我有多努力你们知道吗? 这时,梁庄主和顾先生已于评委台处坐好,中间是顾先生,左边是梁庄主,右边空位是我的。见我过来,顾先生招呼道:“莳萝姑娘,快点准备,比试即将开始。” 我稍稍整理衣裙,佯作气势十足地落座,梁仁站于一旁,充当我的临时护卫。 喘息甫定,听得旁边一声震天锣响,我们三人同时起身,顾先生朗声宣布,“时间已到,比试开始。” 有侍卫分别自左右两侧呈上出场人名单,梁墨接过左侧武林盟的,我接过右侧剑冢的,我们同时起身。梁墨看向手中名单,高声道:“第一场,清虚观观主云虚子对阵” 我看向手中名单,接过话:“魔教教主楚江。” 重新落座,正等两人出场,却见顾青用手肘分别捅捅我和梁墨,伸出一指道:“一万两,压云虚子胜。” 梁墨立刻跟上,伸出两指:“两万两,压楚江胜。” 我恍然大悟,伸出五指:“五十两,压平局。” 顾青、梁墨:“” 我耸耸肩,没有办法,这就是土豪和do丝的区别。不过我转眼看两人,“不对啊,你们怎么都下注压对方胜呢?” 顾青一笑:“这样无论如何,我们都会是赢家。” 梁墨点头附和:“对,若道长输了我就能赢钱,不错;若道长赢了,我们武林盟气势高涨,谁还在乎那点钱,也不错。” 我:“”卧槽,该说你们老奸巨猾,还是说积极乐观。 五指收回,我叹气道:“那我不压了,输赢不干我事,而且我穷得很没钱。” 这时听得台下骤然响起阵阵尖叫声和欢呼声,我抬眼望去,只见云虚子足尖几下轻点,凌空一跃,翩然落于台中央,天青锦袍,峨冠博带,风姿潇洒煞是养眼。 擦擦,道长今日很骚包嘛。 按理说接下来该楚教主登场了,但是等来等去不见楚江丁点影踪。 正在众人疑惑喧哗声渐起之际,临风疾步行来,单膝跪地向我们三人道,“教主半途迷路正迅速赶至,恳请暂缓半刻。” 我、众人:“”楚教主,要你何用。 顾先生展展衣袖,淡然道:“算了,这场云虚道长胜吧。” 梁墨面似有难色:“要不我们再等等?这般收场恐今后人说武林盟胜之不武。” 我颇为疑惑颇为头疼:“临风,你们怎能放任一个路痴独身过来,不会跟着他吗?” 临风痛心疾首:“教主行动过速,没人跟得上。” 蓦地想起君临城时“动若脱兔”的楚江,好吧,遇到这种坑货,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正在我们犹豫不定时,听得有人高喊一声,“楚教主到了。” 忙循声望去,只见有身形掠过,所过之处留下道道浅紫残影,正在众人欢呼尖叫之时,听得“咚”得一声重响,残影渐散,身形顿住,却是楚江因速度过快一个不当心,撞到比试台的柱子上,晕了过去。 我、梁墨、众人:“”好吧,这场真的不用打了。 教主,你说你他喵的对得起苏沐对得起剑冢对得起支持期待你的观众吗? 第56章 少主挽尊 待临风等人将楚江抬下疗伤后,顾先生不慌不忙地起身宣布结果:“第一场,武林盟云虚子胜。” 台下支持观主的观众一片欢呼,齐声喊出口号:“头上红星闪亮亮,唯我道长好榜样。” 支持教主的观众不甘示弱,大声喊出深情口号:“横看成岭侧成峰,煌煌教主呆又萌。” 兵不血刃首战告捷,武林盟气势暴涨,我望着台中央那潇洒身姿,道长,你他喵的运气还能再好点么? 云虚子缓步下台,却是冷哼一声:“算他走运,本观主原准备打得他满地吐血娘都认不出来。” 我:“” 正准备宣布第二场比试时,突然剑冢有人道:“慢着,我们对本场结果有异议。” 转眼看去,发话者乃剑冢四大长老之一个子尤其高的那位,他神情冷肃,缓声又道:“楚江比试前发生意外,理当有其他剑冢人员补上,而不应直接宣布云虚子胜。” 个子尤其矮的长老点头道:“楚江今日状态不对,不然说不定谁输谁赢呢。武林盟不过是运气好而已。” 身材尤其瘦的长老起身冷声道:“楚江今日太过反常,武林盟有主场暗做手脚嫌疑,强烈要求换上剑冢其他人员,重新再战。” 身材尤其胖的长老笑呵呵道:“有道理,重打。” 顾青一脸纠结地望向我和梁墨,神情无辜无语无可奈何,皱眉道:“这可怎么是好?” 梁墨轻轻一笑,淡然道:“本来我们武林盟就没想占这个便宜,既然你们不服,我同意由剑冢换其他人员上场重新比试。” 我顺水推舟做个人情:“我也同意,重新比试吧,省得日后再生争端。”况且道长一副哦呵呵我很手痒的模样,本姑娘还就不信没人治得了你。 如果比试出现特殊情况,评委团有修订比试规则的权利。经过一番商讨,顾青宣布因剑冢代表之一楚江意外负伤,不能参加比试,是以由剑冢易轻舞替补。 另外,为保证本次比试的公平性,双方代表出场顺序重新拟定,稍后呈上再由评委团进行宣布。 不多时,名单修正后重新送上。梁墨朗声道:“第一场,君临城城主林玉对阵” 我及时接过话:“剑冢易轻舞。” 话音落定,只觉黑影一闪,待重新看向场上时,便见一位黑衣美人凛然而立,纯黑披风迎风鼓动,隐约露出紧身黑衣勾勒的玲珑曲线,束一条四指宽黑色云纹腰带,气质高贵冷艳,美腿修长挺拔。 场下顿起一阵倒抽冷气声,随即爆发出热烈欢呼,一众侠士目光炙热,群情高涨。 再看林玉这边,林城主既没有道长之前的骚包,也没有易轻舞的惊艳,更没有楚江的峰回路转花明柳暗。他非常中规中矩,一步步走上比武台,神情平静而淡定,途中还不忘冲熟人颔首致意,微笑问好。 一声锣响,比试开始。 林玉飞身跃起,自旁侧取下武器方天画戟,立于一侧神态从容,静静等待易轻舞出手。 我稍稍后仰,隔过顾青问梁墨:“梁庄主,林城主不是喜欢轻舞姑娘吗?你说城主会不会因为怜香惜玉而手下留情而导致本场失利。” 梁墨摇摇头,指向林城主道:“你看林玉这般笃定不迫,肯定心下已有对策。他武功在易轻舞之上,即使手下留情亦不会落败,顶多费点时间和精力罢了。” 顾青斜眼看来:“哦,梁庄主确定?” 梁墨颇有得色:“那当”“然”字还未出口,听得周围一片惊呼。 我们忙止住话望去,只见易轻舞右手搭上衣带处,将那四指宽黑色云纹腰带一把抽下,披风抖落,仅余一袭黑色紧身衣,玲珑曲线修长大腿毕露无疑。 面色飞红,脚下一软,林城主当场跪了。 梁墨:“” 望着这哭笑不得的一幕,我犹豫道:“这样不太符合比试规则吧。” 顾青不以为然:“1500不过是取下武器而已,林玉自己把持不住怪不得别人嘛。” 梁墨面色不定:“取下武器?” 顾青指向易轻舞手中的黑色云纹腰带,道:“梁庄主不识得那物吗?” 梁墨定睛细看,表情一滞:“上邪剑?” 我不太明白:“上邪剑?” 梁仁在背后轻声解释:“十大名剑之一的上邪软剑。” 好吧,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我正对场中情况无语,兀自纠结间,这时云虚子翻身跃上一高处,相当不屑道,“林玉,你若败在女人裙下,本观主这辈子都瞧不起你。” 听闻此言,林玉缓缓起身,朗声笑道:“本城主自不会给武林盟丢脸,道长如此气魄,轮到你时莫要输了才是。” 云虚子摆手大笑:“本观主不用你操心,管好自己的事吧。”语毕,飞身跃下,再无影踪。 林玉方天画戟虚化一道,躬身道:“轻舞姑娘,请。” 易轻舞眉目沉沉,手中上邪剑一抖如水漾开,迅速向林玉之身缠去。一时戟光剑影交织,两人战在一起。 林玉一开始还能稳占上风,把控全局,但渐渐整个比试有点不太对劲。易轻舞躲闪动作总是慢上那么一丁点,是以林玉的方天画戟每次总能划开那黑色紧身衣一道细缝却伤不到人,几番下来,轻舞姑娘春光乍泄,冷艳中平添三分媚意,林玉目光开始游弋,动作不甚稳当。 我不禁捏出一把汗,林城主,你一世英名千万别跪在美色之下。 梁墨略略不悦:“顾先生,这样不太好吧。” 顾青毫不在意:“过程无关紧要,结果才是重点,不是吗?” 心下紧张,口干舌燥,我让梁仁倒杯茶水端来,正欲抿上一口,却见梁墨和顾青同时看过来。动作一转递给顾青,我哭丧着脸道:“顾先生,您请用茶。” 顾青微微颔首:“莳萝姑娘真乖。” 我掩面,嘤嘤嘤。 没办法,只好再着梁仁倒两杯送来。我们三个评委表面平静内心激动,一边佯作优雅喝茶,一边眼角余光瞥着下方。 眼看林玉为美色所惑抵挡不住又要跪,一众武林盟人士高声嚷道,“城主威武,誓要扛住。” 剑冢那边亦不落下风:“轻舞姑娘好气场,秒掉林玉响当当。” 正在相争不下之时,不知谁喊了一声,“林城主,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未等我会过意,只见林玉一手持方天画戟抵住易轻舞进攻,一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扯开腰带,身形一旋衣袍褪下,仅余白色单衣,气宇轩昂气质从容中竟生出几分旖旎之意,撩动心弦,令人脸红心跳。 见此,围观女侠们齐齐尖叫。 易轻舞正刺将过来,见此不觉一滞,剑尖斜开些许却是恰巧划过林玉衣带处。 林玉单衣敞开,场上顿时春光满园,气氛暧昧。画戟钩斫挑刺之间,隐约露出精壮的胸膛,宽厚的肩膀,平坦富有力量感的小腹,直看得人血脉贲张。 场下沸腾不止。“嗷嗷嗷嗷,城主大人威武。” “城主大人好身材。” “城主大人八块腹肌。” “城主大人快嫁我。” “城主大人我要给你生孩子。” “噗”,我一口茶水喷出,呛得狂咳不止。卧槽,这种走向真的对吗? 林城主卖色相成功,这下轮到易轻舞目光游移动作不甚稳当,再加上林玉本就比她武功高,所以没几个回合,上邪剑被击落,易轻舞败下阵来。 梁墨与顾青皆是神色不定,脸色青了白,白了青,煞是好看。 我默默扶额,林玉虽然没跪在美色之下,不过这般赢法武林盟的脸面也丢得差不多了。 清了清嗓子,顾青不急不缓地起身,宣布道:“第一场,武林盟林玉胜。” 瞥一眼名单,梁墨起身宣告:“第二场,清虚观观主云虚子对阵” 我接着道:“剑冢少主苏沐。” 话音未落,场下爆起一阵阵热烈高呼。 “苏少主,我们永远支持你。” “道长加油,我们挺你。” 我心下窃喜,哎哟哟,看来这鸟道士今日运气用光,竟然是对阵苏沐。虽然云虚子的武功很不错,但我相信真打起来他不是苏沐的对手,想到一会儿鸟道士被狂殴的情景,不觉有点期待,让你平时欺负我,让你老这么嚣张。 或许是我的欣喜之意表现得太过明显,以至于引来顾青和梁墨的围观。顾青瞟我一眼,淡淡道:“云虚子或许剑法不如少主,但他为人机智乃至狡猾,另有转机也未可知。” 梁墨欣然附和:“这倒是,我对道长很有信心。” 望着相继登场的两人,我一时有种不太妙的感觉,不会连苏沐也治不了他吧。 云虚子出场一如上次般骚包,甚至还弹弹衣冠不忘向场下侠女聚集处抛几下媚眼。 这时,有凌厉的破空声一路划过,落于场地中央,那道熟悉的身影渐渐显现。苏沐今日着一袭淡蓝衣袍,仿若头顶晴空颜色,负手而立,眉目含笑,整个人都似沐着层淡淡的光芒,一举手一投足皆是风华无双,让人沉溺迷醉。 想当初,我这般清正自持的人初见他都没把持住,当场鼻血长流,狼狈逃窜,何况场下围观群众。 一瞬沉寂,尔后人群中爆发出震天欢呼。 当下就有人大叫一声“苏少主”激动地晕过去,不少人鼻血长流即刻跪了,更多的人则是拼命招手扯着嗓子呼喊,“苏少主,我们爱你”。 紫苏曾愤慨而言,苏沐是男装秒杀众女性女装秒杀众男性,跟他在一起完全无法凸显存在感的变态。 又想起我和紫苏之前对他的评价,“上得厅堂入得厨房白天能赚钱晚上可暖床的绝色师兄”,“有背景有实力武功超绝名震四方的二代少侠”。相处久了,竟然渐渐忘记他是这般风采难掩的一个人。 这样的一个人,却对我说“你做的我当然要吃完”;这样的一个人,却对我说“你怎能这样绝情?你挽留我一下,哪怕就一个字一个眼神,我都能为你留下来”;这样的一个人 我莳萝何德何能让他如此相待?我不过希望遵循那个人的期许,平凡而安静地生活,苏沐来了,然后打乱了一切。我不知道这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 还有六师兄,我一直认为他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这十年来,我最大的愿望也不过是嫁他,然后陪他走过这一生,幸福又安静。 心里骤然很难过,视线渐渐模糊,所有的震天喧哗都听不到,再无法控制自己,我稍稍偏开头,眼泪终于落下来,怎么都止不住。 一张手帕赫然现于眼前,顾青似漫不经心道:“你再哭下去,我们少主可就输定了。” 我怔怔地望他,不明所以。 顾青将手一指,扶额长叹道:“莳萝姑娘,你一直哭,他一直看你,少主完全不在状态好不好,别说是云虚子,就是梁仁上去也能放倒他。” 我转眼去看,果然见苏沐正于拼杀空隙中看过来,云虚子招招狠厉,苏沐步步紧退,被压制得处处下风。 泪水愈发控制不住,我吸了吸鼻子,拍案起身,像场下观众那般招手呼喊道:“苏少主,加油!苏少主,我、们爱你——” 眼底光芒瞬间璀璨,愈过正午阳光,仿佛能照亮能温暖人心底任何地方。他冲我明媚一笑,一剑挑开云虚子的攻击,用口型无声说出一句话。 回味过来的我,当场怔愣。他说阿萝,我也爱你。 第57章 少主节操全无 顾青再次叹气,屈指敲桌愤愤然道,“真是太丢脸了,连表白都这般羞涩,这十几年白教他了。那么多爱情话本和春宫图都看到狗肚子里去了?还是紫苏放得开,得我所传经之学精髓。” 我横他一眼,慢慢坐下,头偏向一边不理会。 顾青再次凑过来,嘿嘿笑道:“莳萝姑娘,我们少主挺不错的吧,要不咱就考虑一下?”他笑得不怀好意,“苏沐这个人嘛,我觉得你应该多了解了解他的过去,或许能让你有意想不到的发现呢。” 脑中突然响起紫苏曾说的话,苏沐确实有那样一把木剑,我亲眼见过的,和你的一般精致,剑柄中心刻着一个小小的‘剑’字。他还宝贝得不成样子,锁在匣子里谁都不让看,我和楚江费很大劲才偷到,事后还被他提剑追得躲在魔教不敢回去。我擦,劳纸好容易说句实话你还不信。 如果他有那把木剑,如果他才是我命中注定的那个人,如果爹爹让我寻得那个人其实是他可是他不会医术,这一条对不上啊。 顾青抿口茶水,沉沉问道:“会医术又能怎样?莫非莳萝姑娘只是喜欢大夫?” 我猛地涨红了脸,一时疏忽竟然忘记这厮会读心术,一瞬间想了那么多事情岂不是全被他晓得了。我恼羞成怒:“不怎样,我喜欢什么人管你何事。另外,你懂不懂尊重他人,能不能别随便读人心思?” 顾青耸耸肩,浑不在意道:“有心事讲出来不就好了,非得闷在心里,一个人琢磨来琢磨去,也不怕思虑过甚伤到肝脾。” 我冷哼一声,不愿再理会此人。 顾青用手肘捅捅我:“会医术又能怎样?” 我很不耐烦:“你还有完没完?” 顾青睨我一眼,嘴角轻扯不悦道:“这是什么态度。不就是医术吗?我们少主还缺这点?” 心中猛然一震,我怔住,不敢看他,亦不敢作何想法。 这时,场下骤然响起不敢置信的尖叫声,我们忙向场中望去,却见 卧槽,两个人怎么对脱起来了。 苏沐淡蓝衣袍褪下,只着薄薄月白里衣,身子略显单薄,阳光映照下,里衣包裹着的莹润肌肤若隐若现,宽肩细腰窄臀,历历在目。 我一口老血憋在喉中,你丫当自己是来卖身的啊。 反观云虚子,好吧,道长连里衣都褪下一半,裸着一个肩膀半个胸膛,锁骨线条清晰,起伏有度,性感精致迷人眼目。 擦擦,现在发现穿着衣服的道长很帅气,脱掉衣服的道长忒性感。 云虚子抬抬下巴,挑衅道:“苏少主,该你了。” 苏沐犹豫片刻,一手搭上衣带处拉开,开始往下脱。 心中无数起草泥马奔腾而过,我一把拉过梁仁:“这是怎么了?那两人抽什么风?” 梁仁还未开口,听得梁墨语气不分明地解释道:“道长没打过苏少主,于是学林玉卖色相混淆视听,苏少主忍无可忍,于是两人就这样了。” 说话间,苏沐里衣缓缓褪了一半,白皙莹润肌肤大片裸\\露,胸膛将掩未掩,场面相当香艳,相当让人难以把持。 苏沐唇角勾起,笑容浅淡:“道长,该你了。” 云虚子丝毫不犹豫,衣带完全扯开,顺势一带,里衣缓缓滑落。关键时刻,他还不忘取下发冠,任乌发披散,衬着全\\裸的上身,性感又慵懒。胸膛精瘦,骨骼清奇,麦色皮肤,腹肌结实,一眼扫过赏心悦目,特别是那对锁骨,尤其勾人心魂。 场下又是一阵尖叫,当即有人晕过去,旁侧的人手忙脚乱地救治。 望着场中荡漾开来的春\\色,我只觉天雷滚滚,自己被劈得里焦外嫩,半晌回不过神。道长,节操何在? 云虚子看向苏沐,轻笑道:“苏少主,该你了。” 卧槽,这种事情必须阻止。今日是来比试武功,不是来出卖色相的,咱做人要有点底线好不好? 眼见苏沐即将褪下里衣,我当机立断,举手朗声道:“停。” 所有视线瞬间转向我,我将视线转向顾青和梁墨,只是卧槽,你们两个一脸淡定若无其事是怎样,快点举手喊停呢,不然就我一个评委喊停这场比试还是停不下来。 顾青拨拨杯中茶叶,继续优雅品茶,擦,那茶早就凉透了好不好,你这是要装给谁看呢。你们家少主都要卖身求胜了,这种事情还要继续吗? 梁墨姿势舒服地靠在椅背上,整个人仿佛瞬间化为一座石像,表情不变,姿势不变。擦擦,不就是输一场比试吗?你至于让道长节操掉光吗? 众人恍然大悟,反对这件事情的唯有我一人,于是目光骤然转为恶狠狠,几乎能将我当场灼穿。 云虚子面上得色更甚,重复道:“苏少主,该你了。” 苏沐望了望我,仍在犹豫。 我欲哭无泪,不就是一场比试吗?你说你们有必要这般吗?整个武林盟比武场满满一层掉落的节操有木有。卧槽,林城主你真是为众人做出了好榜样。 场下观众热情很高,督促声此起彼伏。 “少主,快脱嘛,犹豫什么。” “对对,少主怎么不如道长爽快?” “少主,脱了我们就支持你。” “苏少主,绝对不能输给道长。” 瞥一眼仍在装死的顾青和梁墨,我心下愈发愤愤然,卧槽,他们脱不脱关我x事,我既不是剑冢的人,也不是武林盟的人,既然你们两个都无关紧要,我更无所谓。 思及此,我断然坐下,摆手让梁仁换上杯热茶,开始淡定围观。 苏沐见我没什么反对意见,再加上场上观众呼声甚高,他将眼一闭,褪下里衣,若道长那般上身全\\\\裸。 “噗”一口热茶喷出,我顾不得擦拭,忙稍稍低头掩住口鼻。你大爷的,本姑娘又有种喷鼻血的冲动。现场这么多人,若被大家瞧去以后还有何脸面在江湖上混。 眼角余光瞥过,却见好吧,原来我不是一个人。 场中又是一阵尖叫,不出所料又有人晕倒被抬出去。 默默扶额,这种比试走向真的正常吗? 云虚子很自觉地开始继续脱,纵使脸厚如我也无法再看,卧槽,道长,你这是要全\\\\裸的节奏吗? 正在我以为这场比试即将变成裸试时,顾青终于有了动作,他举起评委牌,不急不缓地说了声:“停。” 两名评委叫停,这场比试即刻中止。 不等我们三个讨论出结果,先将场中裸得差不多的两人送入后台更衣,我只觉心脏承受不能,你大爷的,这下武林中三个月茶余饭后的谈资有了。 经过认真商讨,评委团决定出本场比试结果——平局。这种完全脱线的比试,还论什么输赢,难不成要评一下两人谁身材好脱得光? 长长出一口气,这场坑爹的比试终于结束,还是期待下一场吧。 瞥一眼名单,梁墨起身再次宣告:“第三场,武林盟盟主宫千行对阵” 我有气无力接道:“剑冢紫苏。” 好吧,这场其实也没啥看头,六师兄拿下紫苏姑娘绝对是妥妥的,毫无悬念。而且,紫苏怎么说也是位姑娘家,应该没有云虚子那般脸厚吧。 一道火影疾掠而过,身形之快愈过鬼魅。“哐当”一声巨响,七尺板斧抵地,紫苏衣红似火,人面如花,凛然而立,英姿飒爽。 六师兄倒是颇为低调,踏着台阶一步步走入场中。今日他与往常并无多少不同,白衣翩跹清雅绝伦,手提一把碧青竹笛,衣袂飘飘俊美若仙,周围阳光几乎有瞬间失色,唇畔噙笑,依旧是温润和气模样。 似是察觉到我的目光,他抬眼向我看来,微微点头示意我不用担心。 我眯眼笑得开心,伸出手指,比出一个很幼稚的加油动作。 六师兄似乎笑了一下,抬手轻揉上额角,有点宠溺,有点无奈。 一声锣响,比试正式开始。 正当两人各执武器正欲动手时,场下突然起了躁动。有人拍手大声叫道:“宫盟主裸一个,宫盟主裸一个。” 众人恍然明白,立刻跟上大喊道:“宫盟主裸一个,宫盟主裸一个。” “长江后浪推前浪,遮遮掩掩不像样。” 望着这峰回路转的一幕,我当场石化。 欢呼声还在继续增加,群情激昂。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盟主,必要脱光。” 我一口老血,几乎内伤。 望着这沸腾的观众,六师兄站于场中,风中凌乱。 这时,紫苏向前一步,将板斧立于一侧,高声凛然道:“宫盟主,今日只要你脱,我马上认输。” 六师兄:“” 剑冢那边仍在起哄:“哎呀,你看林城主、清虚观主和我们少主都脱了,宫盟主你怎么说也要随喜一个嘛。” “有道理,只要你脱,我们剑冢立刻认输。” “盟主身材一定不错,莫要羞涩,快脱呀。” 喊声仍在继续,众人招手欢呼:“宫盟主,裸一个,宫盟主,裸一个。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遮遮掩掩能几时,我等盟主脱光光。” 我几乎哭出来,咱还能不能愉快地比试了? 正在我万分纠结间,只见梁墨举起评委牌,不咸不淡地叫了一声:“停。” 语毕,转眼看向我。 场中有一瞬静寂,所有目光又再次转向我。 卧槽,梁墨你这是害我呢,还是害我呢,你喊停不能事先给我招呼一下吗?现在大家都目光不善地盯着我,若我就此中止比试,岂不是要被群殴至死? 这场明显是武林盟占上风,根本不用指望顾青会举牌喊停,他还巴不得六师兄全\\\\裸颜面尽失呢。 这时剑冢一方再次起哄,手合成喇叭状齐声笑喊道:“老夫聊发少年狂,誓将盟主拖上床。” 声音更高:“酒酣胸胆尚开张,誓将盟主拖上床。” 整场疯狂:“十年生死两茫茫,誓将盟主拖上床。” 众人齐喊:“夜来幽梦忽还乡,盟主盟主快脱光!” 眼见一众狼性目光盯上六师兄,围观群众蠢蠢欲动,卧槽,这是要霸王硬上弓的前奏么?我再顾不得许多,举牌高喊一声:“停——” 全场寂然,针落可闻。 下一秒。 卧槽,救命啊! 场面完全失控,一众欲求不满的观众提剑向我扑过来,眼见不好,我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武林盟对阵剑冢,这他喵的关我一个上阳谷弟子毛事啊?为何打我,嘤嘤嘤 第58章 少主温柔 武林盟对阵剑冢一事终于落下帷幕,最后因场面失控导致第三场未能顺利进行,我们三个评委着实商量一番,算作平局不了了之。 这种卧槽的比试,与其在武林盟举行,不如改在勾栏院更恰当。自那比试结束后,大家心照不宣地齐齐窝在房间,好几日皆未见有人出门。日子一时安静不少。 这日,我搬个凳子坐在门前,边晒太阳边捧部话本读得开心。一阵清风拂过,馥郁花香扑面而来,我不禁深吸一口气,顿觉五脏六腑浸满清新香味。 深呼吸几番,整个人精神好上不少。我理了理散落下来的鬓发,埋头继续读。 话本讲的神魔之事,说当时神界司战上神容与爱上了神女碧落,五千年平定八荒只为请天帝允婚,给她一场最华丽的婚礼。 新婚那晚,容与抵不住诸神的热情,被灌得酩酊大醉,刚入洞房便倒在床上沉沉睡去。碧落一个人无聊,于是出了房间随意逛逛。不料却在途中遇见前来喝喜酒的魔尊破天,两人一见钟情。 后来破天和碧落在一起了,徒余容与黯然神伤。再后来,碧落渡神女飞升之劫,没有成功,于刺心台上魂飞魄散,不久破天亦追随碧落而去。 碧落余下一女,容与便将这女婴抱来,一边怀念着碧落,一边抚养这女孩儿长大。 容与睡得很沉,我看着他的面容微微发呆。虽然多次听大家说,容与上神不仅法力超群,品行无可挑剔,而且面如冠玉,眉如墨画,当得是玉树临风的美男子。现在看来,传言不虚。 容与笑了笑:“小时候这么泼辣,没想到越长大倒是越安静了。” 容与转身,白色锦袍衬得身材更加颀长,“我也没想到,从始至终不过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我又读了一遍自己喜欢的段落,略略有点感伤。随后把书扔在一旁,心想,果然不该在这样一派大好的天气里读什么虐文。 仰头看晴空如洗,白云疏淡,天际高远,辽阔无垠。 我起身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正准备找点其他事情来做。突然想到刚才那股浓浓的桂花香,厨艺好久没练都生疏了,正好尝试做桂花糕来练练手。 武林盟西苑的桂花开得最好,我盘算着去摘点来。可是,我一个人去摘未免有点寂寞,不知梁仁小弟有没有空闲陪我走一趟。 行至梁仁房外,却见房间落了锁,空无一人,想着恐怕又是被他爹梁墨拖去长见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没办法,为了不让自己感到太寂寞,我写张纸条自门缝中塞进去,上书“我去西苑摘桂花,有空闲了记得来找我啊,我给你做桂花糕尝尝”,佯作梁仁不久就会找来陪我的情状。 哎呀,最近怎么越发容易寂寞,上阳谷十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吗?我暗暗摇头,感叹自己越来越不出息。 自房间寻了一只罐子携出门,直奔西苑而去。一路上安静得出奇,几乎没遇上什么人。 我掰着手指想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今日正是武林大会召开之日,众人想必去参加或者围观了。 愈行愈近,愈行空气中的花香愈为浓厚,我推开院门放轻脚步行入其中。金黄满枝,遍地飘香,每看上一眼每呼吸一口,都让人心情为之振奋清爽一分。 因为得天时地利,这里的桂花一向开得最好。西苑偏左有条河流穿行而过,说起来那条河还与我有点渊源,上次被道长血坑我自楼上落水,落入的便是这条河。 轻哼小曲正准备开摘,突然自重重金黄中瞥见一缕淡蓝,微微有点熟悉啊,我心下一跳。 曲曲折折转过摇落的桂花树,我看清了那道身影,果然是苏沐。 他一个人坐在河畔,几日不见似乎有点瘦了,正望着清澈的河水发怔。听见我的脚步声,他没有回头,冷声道,“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你不必再说。” 我一愣,这掐头去尾的一句究竟是什么意思。不过没出声,我继续向他走去。 苏沐骤然暴躁起来,只见他一拳砸在地上,一向清澈干净的嗓音变冷厉,“你们不要逼我”转眼看来,话语戛然而止,他讷讷道,“阿萝,怎么是你?” 我在他身旁坐下,侧眸望他,斟酌词句问道:“怎么,不开心了?” 苏沐屈起一腿,肘抵在膝盖处,以手支额,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没什么,剑冢一些俗事罢了。” 既然他不愿说,我也不再追问,正准备起身继续摘我的桂花。 苏沐突然开口,轻声道:“阿萝,如果有天我离开了,你会记得我吗?”尾音带着微颤,他一直没有看我。 心中蓦地一沉,我面上却保持平静,佯作漫不经心地笑道:“当然,上阳谷中你坑了我那么多次,本姑娘从小到大就没那么憋屈过,哼,处处陷害我。” 苏沐脸上一红,眼风迅速扫过我,似有些局促,低声道:“对不起。” 哎哟,今日苏少主脸皮有点薄啊,他不是应该厚颜无耻地觍着脸说,因为想让你注意到我嘛,阿萝,你现在是不是对我印象深刻,此生难忘?我的计划是不是很完美? 思及此,我不禁起了逗他一逗的想法,难得苏少主也有今日嘛,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我转过脸对着他,语气正经道:“还有少主你身材好得很,就为这一点我也会记得你。”边说边觑眼打量他,目光哦呵呵的猥琐。 苏沐面飞红晕,稍稍偏转身子,轻咳一声道:“阿萝,你” 我一只手搭上他额头,紧蹙眉头道:“苏沐你好像不烧啊,怎么脸这般红呢?” 苏沐身子一僵,这下连耳根都红起来,撤了撤身子似想躲开我的手,却又在即将动作时顿住,目光游离不与我对视。 卧槽,少主你这是要在我面前装羞涩吗?装毛装啊,大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节操全光的你我又不是没见过,而且还不止一次呢。 指尖一转,自额际滑向他面庞,滑如凝脂的触感,手感倒很不错。指尖继续下落,停在他柔软微凉的唇畔轻轻摩挲,我似笑非笑道:“我当然会记得你,君临城时被你占了一次便宜,魔教时又占了一次,啧啧,我觉得苏少主应该闹个说法出来才是。” 苏沐这下连耳朵尖都红透,稍稍退开些离了我的手,嗫嚅道:“阿萝,男女授受不亲。” 蓦地睁大眼睛,我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他,一字一顿道:“苏少主,你对我说男女授受不亲?!”太好笑了,忍住几欲笑喷的冲动,我半边身子凑上去,挑眉道,“你不觉得太晚了吗?” 苏沐身子微微后仰,一只手撑于地上,长长睫毛垂下,神情羞涩而又慌乱,声音更低:“以前是我不好,对不起。” 真的忍不住了,我“噗”地笑出来,斜眼睨见他俊颜绯红,额发微散,薄唇轻抿,欲言又止,十足被人调戏的小媳妇模样。卧槽,少主你今日这是要闹哪样,莫不是要学楚江精分? 苏沐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轻轻推我,声细如蝇:“阿萝,你别这样。” 你大爷的,哎哟不行,本姑娘要笑死了。我揉着发疼的肚子,笑得眼泪几乎流出来。顺势握住他伸来的那只手,我俯身压过去,调笑道:“苏少主,你想要人家哪样嘛,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 苏沐唇角翕动,半晌没吐出一个字,睫毛轻颤微微上扬,瞟我一眼,抿唇不说话,两颊红透,两个浅浅的梨花酒涡若隐若现。 眼见苏沐这般模样,我玩心大盛,往日总是欺负我,看我今天怎么欺负回来,让你也晓得本姑娘的厉害。 打定主意,我强忍笑意,半边身子靠向他胸膛,腾出另外一只手,指尖自他唇畔慢慢下滑,轻抚过他的下巴,喉间,落在微微开的精致锁骨处,一点点勾勒出美好的轮廓,声线弯成低柔,垂眸佯作娇羞道:“苏沐,你要推开我吗?你不喜欢我了吗?” 苏沐目光偏开,声音低得几乎听不到:“没、没有。” 卧槽,憋笑憋得心脏都疼了,我再无法隐忍,大笑出声,指着他断断续续道:“苏沐,你以后可别、在他人面前、露出这幅模样,不然极有可能、当场、被摁倒。哎哟哟,笑死了个人。” 正在我笑得前俯后仰之际,听得苏沐一声低呼,“小心,阿萝。”话音未落,只觉脚下一滑我整个人猛地向旁侧扑倒。 眼前淡蓝身影一闪,待我回神时,苏沐已成功躺在我身下当肉垫。 四目相对,距离不过盈寸,鼻息交织,呼吸相闻。男性特有气息扑面袭来,几乎让人窒息。脑中骤然空白,怔怔地望着那双莹润黑亮眼眸,仿佛仰望星辰点点的夜空,心神一丝丝被吸入,让人沉溺不可自拔。 苏沐亦是怔愣,呆呆地看我,目光轻轻闪烁,万千神采浮动。 不知过了多久,修长手指抚上我的脸颊,微微的凉意。他的视线绞着我的眼睛,苏沐倾身靠近,舔了舔唇,轻声道:“阿萝,可以吗?” “轰”得一声,脑中顿成一锅浆糊。我张了张口,却觉口干舌燥发不出丁点声音,肌肤相触的地方骤然腾起温度,灼得人身心泛着烫意。 他掌心贴上我的脸颊,挨得更近一寸,长而密的睫毛轻颤,深邃的瞳孔轻颤,连低柔的嗓音也发着颤,他说,“阿萝,可以吗?” “轰隆”,似有潮水直漫而来,双目若浸了水般酸涩,我下意识地缓缓闭上眼睛。 微凉的气息愈来愈近,柔软润湿的触感贴上唇角,脑中蓦地炸响,所有意识一瞬消散,唯余唇畔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味道。 不似从前,这次他吻得很小心,先是轻轻贴上我的唇角,尔后辗转压在唇上,温柔地含了舔舐吸吮。 我伏在他胸膛上,只觉心跳得厉害,几乎要从嗓子眼蹦出来,浑身失了气力,脑中乱哄哄,无法思考无法动弹。 苏沐呼吸骤然滚烫,猛地收紧搂在我腰间的左手,低呼一声“阿萝”,随即灵巧温热的舌滑入口中,唇齿相缠。 全身心都沉浸在一种陌生的叫嚣着的渴望中,让人莫名地想要更多,彼此心跳紊乱不成样子。 周围一切都不复存在,整个世界唯有他才是真实存在,眼角涌出一滴泪水,我伸出双臂抱住他,于彼此呼吸间隙中叫着他的名字,“苏沐,苏沐” 温柔如水的音调自唇齿间破碎传出,他声声低唤:“阿萝,阿萝,我在” “姐,你在吗?我是梁仁,你在哪呢?”清脆响亮的声音自入口处传来,紧接着是窸窣的脚步声。 意识瞬间回笼,脑中清明一片,蓦地睁开眼睛,金黄的桂花,清澈的河水,碧蓝的天空齐齐映入眼帘。 四目相对,彼此都吓了一跳,慌慌起身忙忙退开。 我正欲转身迅速离去,不料腿脚发软,甫一动弹便直直跌下去。 苏沐跨出一步,伸手将我揽入怀中,下巴抵在我肩窝处。 我又羞又愧,惶急推他,却没推开。 他双臂收紧,脸颊贴上我耳际,低声道:“我舍不得了,阿萝,我舍不得你了,该怎么办是好?”深深的迷茫中蕴含着压抑的痛楚。 我不太懂,挣了挣身子,轻声道:“苏沐,你放开我。” “姐,你在哪呀?”梁仁的声音更近,透过掩映的枝条花簇,隐约看到他行来的身影。 正在我手足无措之时,苏沐突然松开手,转身步入丛丛桂花树中,倏然不见。 身形自重重花树间转出,梁仁睁着闪亮的大眼睛小跑而来,向我招手笑得开心:“姐,你在这里呀,怎么也不应我一声。”话语顿住,他又关切道,“姐,你脸好红,身体不舒服吗?” 我看着他,心思却不知飘荡在哪。梁仁的声音仍盘旋在耳畔,字眼一个个输入脑海,却怎么也连不成完整的一句话,完全不晓得他在说什么。 “姐,”梁仁用手指戳戳我,一张俊脸笑开了花,“你说你到底喜不喜欢嘛。” 面上再次发烫,我一把推开他的脸,相当平静相当正经相当郑重地谆谆道:“不喜欢,我没有喜欢苏沐。” 梁仁动作顿住,盯着我瞅了好一会,才摇了摇手中的物什,小声道:“姐,我是问你喜不喜欢这珠花,看着挺配你的。” 我:“” 第59章 少主沉默 桂花糕最终还是没有做出来,当然并不是本姑娘的手艺有问题,而是我们压根就没摘成桂花。 梁仁全过程盯着我,眼神怪怪的,欲言又止的模样,试问这种情况下谁还能干得下去活? 于是,我索性收了罐子,三步并作两步返回院落。梁仁跟在我身后,也不说话,只是目光偶尔与我相遇时,看得人心中好忐忑。我不觉脚步加快。 好容易得到房门前,我轻咳一声道:“我今天有点累了,你先回去吧。” 梁仁点了点头,接着瞅我一眼却没有挪动地方。 面上再次发烫,我有点扛不住,转念一想,与其老是被他这般奇怪得看着浑身不自在,不如破罐子破摔,磨厚脸皮上阵,反正事情做下收不回来了,你能拿我怎么办?于是,我鼓足气势,沉沉道:“你还有什么事?” 梁仁抬眼看我,哭丧着脸,举起手中珠花儿,道:“今日在街上看到这宫制堆纱新巧珠花儿,特意买来送你,姐,你喜不喜欢,究竟要不要呀?” 我:“”你他喵的盯了我一路为的就是这事? 梁仁将那珠花一把塞给我,更加沮丧:“那人说是宫中最为流行的款式,民间即使有钱也不一定买得到,何况这珠花细腻鹅黄色,底部饰以羽毛状钿片,做工精致奇巧,细细看来很像莳萝那种植物,跟你的气质很相配,我瞒着爹爹偷偷买下来,姐,你真的不喜欢吗?” 好吧少庄主,看来我们之间又出现了理解上的鸿沟。自表情僵硬中回神,我摸摸他的脑袋,非常诚恳道:“哪儿的话,我很喜欢啦。”边说边将珠花插入发髻,偏过头让他看效果,“阿仁,好不好看?” 梁仁打量片刻,拍手笑道:“好看。”眨了眨眼睛,他又道,“我的眼光果然不错,姐你戴上这珠花真漂亮。” 擦,梁小弟何时也这般自恋起来,我当然不能落于其后,于是微微颔首,呵呵笑道:“那是,你的眼光自然错不了,也不看看你是谁的弟弟。” 梁仁:“” 打发走梁仁,我进了房间在桌旁坐下,单手托腮,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色略略发怔。耳畔似还回荡着苏沐温柔如水的音调,他声声低唤我的名字,“阿萝,阿萝”听在耳中那么温柔,那么怜惜,那么深情 不自觉抚上唇部,一点点触摸被他吻过之处,那种柔软润湿的微凉气息仿佛仍残留其上,我面上一热,切断思绪,不敢再想下去,唯余心跳如擂鼓。 这样呆呆地坐着,不知过了多久,房间已是昏黑一片,晕晕乎乎地起身掌灯。这时门外响起轻轻的敲门声。一道沉雅和煦的音色传入,“莳萝,在吗?” 心神一凝,脑中顿时清明,我忙去打开门,便见六师兄站在门前,手中提着食盒。 他眉眼微弯,温和一笑:“听梁仁说你没用晚饭,我正好得点闲空,做了样你喜欢的酸枣糕,来尝尝味道如何。” 我眯眼笑得开心,接过他手中的食盒,半撒娇半讨好道:“师兄你的手艺自是没得说。” 六师兄笑了笑,随我在桌前坐下,看着我吃得狼吞虎咽,不觉轻揉上眉心,倒了一杯水推过来:“慢点吃,别噎着。” 我眯眼又笑,饮了口水,继续埋头狂吃,将眼中所有慌乱尽数掩藏。 六师兄静静地看我一会,温声道:“莳萝,这些日子你可怪我不来陪你?” 我不敢抬眼,急忙摇摇头,咽下一口酸枣糕,尽量正常地笑道:“没有的事,我知道这里不是上阳谷,如今也不是从前,师兄身为盟主管理偌大一个武林盟,最近还要操心武林大会之事,肯定忙坏了。”心中发堵,声音不觉放低,“而我却丝毫帮不上你。” 房内有片刻的沉寂。 白皙修长的手掌贴上我的脸颊,温热暖人的触感,和苏沐那总是微凉的气息截然不同。 轻叹一口气,六师兄稍稍抬起我的下巴:“莳萝,看着我。” 再无法躲避,我缓缓张开眼睛,与他对视,他的眼眸深邃温润,淡淡的笑意仿若冬日暖阳,一点点渗入人心底。 六师兄抬手帮我理了理鬓发,凝视我半晌,启唇轻声道:“莳萝,记得我上次回谷时,距你的簪发礼还有十日,这样算来你的簪发礼早就过了。”他顿了顿,微微有点出神,又道,“一眨眼都长成大姑娘了。” 我点点头,有点懂但又不太懂他的意思,于是只能静默地看他。 他俯身靠近,眼中的笑意荡漾开,如玉面容浮上一层薄红,缓缓道:“我上次回谷时就想着,簪发礼后你就能嫁人了。莳萝,虽然我没对你讲过,但我的心意你应该明白吧。”他又叹口气,神情宠溺,“这些日子我心下已盘算好,待武林大会结束,我们一起回上阳谷,我以武林盟的名义提亲,想来师父师娘亦不会反对。我们都是在上阳谷长大,成亲之礼就办在上阳谷吧,请师父师娘为我们主婚,你看这样可好?” 我怔怔地望着他,大脑犹如锈住般,无法思考。 六师兄吻上我的额角,柔声低语:“莳萝,你可愿嫁我?”他稍稍离身,捉住我的手,直直地看进我眼底深处,又道,“今生今世,执子之手,惟愿与子偕老。” 我仍在发怔,半晌,方才自喉中发出沉闷的回答:“好。” 眼中笑意点点溢出,六师兄手上慢慢收紧,唇角轻扯:“莳萝,我好开心。” 我点点头,抹掉眼角湿意,笑道:“六师兄,我也好开心。你知道吗?我想嫁你,想很久了。” 六师兄于我唇上蜻蜓点水般一吻,尔后拥我入怀,感叹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他转过头轻轻吻去我眼角渗出的泪水,“莳萝,叫我的名字可好?” 我靠在他胸膛前,仰脸看他,绽出笑容,低声道:“千行。” 六师兄的唇落在我额头轻轻摩挲:“莳萝,多叫几次好吗?” 我睁大眼睛,咧嘴笑道:“千行,千行,千行” “啪嗒”,极为细微的一声响动,我下意识抬眼去看,透过门扉虚掩的缝隙,望见那道熟悉的身影。 似觉察到我的目光,苏沐偏眼望过来,神色怔忡,夜色掩映中,看不清此刻他眼中的情绪。 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唇畔覆上微苦的咸涩之意,原来不知何时,泪水竟这般涌出来。 苏沐身形轻动,抬步便欲向前推门,却在最后一刻止住,只是愣愣地看我,他的身形沐在不甚明亮的烛光中,晕上一圈淡淡的微黄。有风吹来,烛光浮动,他的身形似也随着烛光摇曳,飘飘渺渺,几分不真实。 自门隙间对望,我与他隔着一道门,却是隔开了万水千山的距离。 我是对苏沐动了心,可是又能怎样?六师兄是我这辈子唯一不能负的人,没有六师兄就没有莳萝,他说,莳萝,你可愿嫁我? 他说,我们都是在上阳谷长大,成亲之礼就办在上阳谷吧。 他说,莳萝,叫我的名字可好? 只要是六师兄说出的话,我都会无条件点头应允。所以我回答他说,好。 时间和经历可以让我爱上一个人,我相信同样也能让我忘掉一个人,我会让自己很快忘记苏沐,然后嫁给六师兄,幸福而又安静。 苏沐很快也会忘记我吧,他是那样优秀那样风采难掩的一个人,只要他愿意什么样的女子招不到。他为何单单喜欢我,直到现在我仍是想不明白,我可以无条件相信六师兄,但我做不到无条件相信苏沐。 淅淅沥沥,不知何时外面落起了雨。一阵冷风吹来,烛光熄灭,房内顿时黑黢黢不可视物。 六师兄起身欲重燃灯烛,我拦腰抱住他,摇头道:“不,别点。” 外面的雨落得愈急,打在琉璃瓦檐上叮咚作响。又一阵冷风,我顿觉浑身冰凉,暖不出温度。 许久,眼睛适应了黑暗,渐渐能看出事物的轮廓。抬眼向门外望去,却见那道身影依旧停在原处,雨水顺着他的额发滴滴滑落,砸在青石台阶上,格外地响亮。 六师兄慢慢松开双臂,揉了揉我的头发,轻声道:“莳萝,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你早点休息吧。” 我再次摇头,抱着他依旧不肯松开手。望着门外纹丝不动的苏沐,我只觉心中难过得厉害,世间最容易的是抉择,因为只要点头或者摇头就可以,最难的亦是抉择,决定一旦做出这辈子再无法回头。 当断不断,对谁都不好。既然答应嫁给六师兄,我便会一心一意待他,喜欢他,与他长相厮守。 至于苏沐 我侧向六师兄耳畔,羞涩低声道:“时间不早了,外面又在下雨,千行,不如你”咬了咬唇,狠一下心,我继续道,“不如你今晚宿在这里吧。” 六师兄身子一僵,心跳骤然加快,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来,声音宠溺而又无奈:“莳萝,别闹。” 我自他怀抱中起身,凝着他的眼睛,尔后垂下眼帘,细声道:“千行,我是认真的,既然早晚都是你的人” 沉默充斥,唯有彼此呼吸之声可闻。 良久,六师兄执了我的手,正色道:“莳萝,你真的想好了吗?” 喉中堵得几乎说不出话,我重重点头,极力掩饰所有情绪,咬唇道:“千行,我愿意。” 呼吸蓦地粗重火热,六师兄打横抱起我,向屏风后的床榻行去。 自六师兄臂弯间望过去,果然见那道身影开始往回退,先是一步一步退得很缓,不料一个踉跄几乎跌倒。苏沐站稳身子顿了须臾,接着转身大踏步离开。 脚步声混杂着雨声,听入耳中尽是嘈杂。 第60章 少主私奔(有增加) 细细碎碎的吻落下来,明明是火热的触感,传入心底却仅余一片冰凉,仿佛窗外连绵的秋雨,让整个人都一层层地冷下去。 六师兄却似毫无所觉,落下的吻依然烫得人心都在紧缩。一只手扣上我腰间系带,尔后缓缓扯开。衣裳滑落,夜风裹挟着凉雨飘入,肌肤生寒。 什么都不去想,任脑中大片大片空白,我睁着双眼却是什么都看不到,看不到过去,看不到未来,也看不到现在。 吻滑落至锁骨处,终于慢慢停住,六师兄抬眼看我,一只手轻抚上我的脸颊,再次问道:“莳萝,你真的想好了吗?” 眼角有泪点点渗出,不过随即便被风吹干,我弯眼视他,干涩开口,艰难却又坚定道:“千行,我愿意。” 六师兄目光凝着我,良久,轻轻摇头,稍稍起身离开我一段距离,偏开眼睛道:“莳萝,这次算了” 不等他说完,我伸出双臂抱住他,然后于深深浅浅的昏暗中摸索着去吻他。 抉择,一定要做出抉择,不能给自己留余地。只要过了今晚,只要坚持到这件事情完成,一切都将返回,返回苏沐从未出现过的那个。我还是上阳谷中倍受宠爱的小师妹,心中想着簪发礼后嫁给六师兄,陪他安静地度过这一生,无风无雨。 我的吻毫无章法,甚至都不知自己究竟吻到了什么地方。 六师兄的呼吸渐渐平静,终至于不起一丝波澜。 慢慢松开双臂,我再忍不住,掩面哭出来:“千行,你不要我了吗?连你也不要我了。” 冷风灌入,浑身都冷,冷得人发抖。 六师兄俯身抱住我,遮挡所有风雨。他轻叹一声,声音中尽是苦涩:“莳萝,值得吗?” 眼泪零落,脑中仍是空白,不能思考,我听不懂他的话。 六师兄指腹摩挲去我的眼泪,深邃温润的眼眸似能看进人心底。半晌,他闭上眼睛埋在我脖颈间,缓声道:“为什么不拒绝?既然爱上了他,为什么还要勉强自己接受我?” 神志浮上来,大脑一点点转动,我吸了吸鼻子,扯出大大的笑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千行,我能爱上他就能忘掉他,你给我点时间,我一定可以做到。” 喉咙渐渐被堵住,我不得已放低声音:“苏沐只是一个意外,即使我爱上了他,但我的生命中并不只有爱情,没有人会比你更重要。” 眼泪又毫无预兆地流出来,我用脸颊蹭着他的面容,哑声道:“我希望你能好好的,我希望你幸福,如果我的陪伴可以让你幸福快乐,千行,我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的。” 沉默良久,六师兄自我脖颈间抬起头,轻柔地吻去所有眼泪,凝视着我叹道:“你希望我能幸福,岂不知我也希望你能幸福,如果我的放手可以让你幸福快乐,我亦是一百个一千个愿意的。莳萝,你懂吗?”顿了须臾,他又道,“你应该懂吧,这十年来,我们一直都是最懂彼此的人。” 眼泪怎么都止不住,一颗心绞得生疼,我扑到他怀中大哭出声:“六师兄,对不起。”是我打破了默守的约定,是我先爱上了别人,所以才出现眼下进退维谷的局面,让彼此都感到为难。 六师兄帮我拭着眼泪,语气依旧宠溺,只是含了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里面,嗓音沉雅如水:“莳萝,不哭。”他长叹一口气,下巴抵着我的额头,轻声又道,“莳萝乖,别哭了。以后师兄就是你的靠山,若他敢欺负你,你来告诉我,我定打得他满脸是血爹都认不出来。” 听闻此话,我只觉心中越发难过,眼泪流得更凶。 六师兄拭了好半晌,见我仍然没有多少好转,不觉揉上眉心,略略无奈道:“莳萝,你这般能哭,将来苏沐怎么哄得了你?” 心中一滞,泪水蓄在眼眶中,欲坠不坠。 六师兄摸摸我的脑袋,轻轻一笑:“你再哭的话,我可要叫他过来。该谁的谁领回去哄着,我可不想越俎代庖,何况还吃力不讨好。” 眼泪再流不出,我当即羞得不行:“六师兄,你” 六师兄起身下床,帮我掩住衣服,稍稍偏开视线,轻咳一声道:“莳萝,穿好衣服,出院门转一圈。” 着上衣裳,我重新结好腰间系带,嘟着嘴撒娇道:“六师兄,天这么晚了,外面还在下雨,我出去做什么呀?” 六师兄挽唇一笑,将一把纸伞塞到我手中,推搡我出门:“让你去你就去,怎么,还没嫁出去就开始不听师兄的话了?” 面上一热,我跺脚羞恼道:“不跟你说了。我出去还不行吗?” 雨下得很急,斜风卷着雨珠钻入伞底,我刚出门没走几步,裙衫几乎被打湿一半,黏在身上潮乎乎凉丝丝,很不舒服。 今晚的夜特别黑,没有星星,没有月亮,仰头细看,唯有隐约的乌云和密密的雨帘入目。一阵冷风吹来,我一个寒噤差点把手中的伞给跌了。 磨磨蹭蹭地行至院门处,我推门出去,下意识地往左手边看去,只见 那道熟悉的身影依墙而立,他的衣袍早已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略显单薄的轮廓。雨水顺着额发滴滴滑落,他薄唇紧抿,脸色在黢黑的夜中苍白得刺眼。 夜色深沉,水汽弥漫,将他的身形浸润得恍恍惚惚,仿佛寒夜里摇曳的烛光。 四目相对,彼此皆是怔忡。 不知过了多久,苏沐扯动嘴角,冲我弯眉笑得不甚分明,他喑哑出声:“阿萝,你来了。” 我点点头,有点局促,不自觉握紧手中纸伞,低声道:“苏沐,你还在。” 绝美容颜上缓缓绽开笑容,温柔的笑意于那黑亮莹润的双眸中一点点明亮起来,长而密的睫毛上挂着的细碎雨珠微微颤动,淅沥凄冷的雨夜中,他转过身,冲我张开双臂,抿唇轻声道:“阿萝,让我抱抱你。” 眼泪一瞬涌出,像极了此刻淋漓的夜雨。纸伞自手中跌落,渐起碎玉珠无数,我顾不得抹去泪水,提起裙摆小跑着扑到他怀中。细细密密的雨水打来,满脸的湿意,满眼的湿意。 苏沐一把抱起我,声音沙哑不成样子:“阿萝,我就知道,应该等着你。”双目凝上我的眼睛,那么温柔,那么怜惜,那么深情他一字一句沉声道:“阿萝,我爱你,真的真的好爱你。” 眼泪若断了线的珠子,我搂上他的脖颈,凑到他耳畔,哽咽着轻声道:“苏沐,我也爱你,真的真的好爱你。” 抱在我腰间的手骤然收紧,似要融入骨血中再不分离。苏沐脸颊贴上我肩头,闷声道:“阿萝。” 我俯身吻上他俊朗的眉眼:“我在。”肩膀处,有温热润湿的触感渐渐氤氲开。 那晚,六师兄和苏沐进行了一番长谈。我不知道六师兄和苏沐究竟谈了什么,只知道两人谈完后,敲开了我的房门,六师兄直截了当地对我说,“莳萝,收拾东西马上跟苏沐走。” 我不明白他的意思,转眼去看苏沐。 苏沐神色郑重,点点头道:“阿萝,走吧。” 对于六师兄,我一向无条件相信,对于苏沐,我愿意无条件相信,于是我没有再多问,稍稍收拾打点,随苏沐登上不知何时停在门外的马车。 我们没有同其他人告别,送行的只有六师兄一人,云虚子驾车。 雨势减缓,由原来的淅沥不止渐转为滴滴答答,冷风还在时不时吹来,让人遍体生寒。六师兄撑伞站在门外,神情中竟有几分决绝。 我眼中酸涩,心中发堵,向前抱住他,眼泪再次落下来:“六师兄,我走了,你多保重。” 六师兄单手回抱,揉乱我的头发,轻启唇,嗓音沉雅温和一如当初:“你先跟苏沐离开,过些日子这边事情处理好,我会去寻你们。” 我重重点头,抱得更紧,吸着鼻子道:“六师兄,我们等你。” 六师兄松开手,把我推向苏沐,沉声道:“事不宜迟,夜长梦多,你们快走吧,一路小心。” 苏沐带我登上车,云虚子驾车执辔,长鞭一甩,骏马低嘶,车子迅疾而驶。 我趴在车窗处凝望,只见六师兄冲我们挥挥手,微笑着用口型说出一句话,尔后他的身影一闪即逝,消失在浓重的夜色与雨幕中,再寻不见。 苏沐自背后环住我,下巴抵在我肩头,稍稍疑惑道:“阿萝,宫盟主最后一句好像是说,惜儿,再见。”他顿了顿,转动眼珠看我,又道,“惜儿是谁?” 我有点伤感,眨了眨眼睛,把所有湿意尽数压下:“惜儿?不知道。你看错了吧。” 苏沐侧脸贴上我耳际,轻轻一吻:“嗯,是我看错了。” 没有人再开口,沉默降临,马蹄哒哒声,车轮辘辘声和扬鞭策马声传入耳中显得格外响亮。 苏沐温热的呼吸缭绕在耳畔,轻轻浅浅,晕得一张脸渐渐发烫。我微微侧首,意图避开些。 苏沐察觉到我的小动作,轻笑一声,吻上我的耳根:“阿萝,我们这般像不像私奔?” 我斜眼看他,略略思索道:“像。在六师兄的帮助下,我拐了剑冢少主,带他私奔。” 苏沐:“” 第61章 少主甜宠 一路疾驶,中途无稍停。折腾大半夜,困意渐渐涌上来,我窝在苏沐怀中,睡得迷迷糊糊。 不知过了多久,隐约听得“咚咚咚”几下鞭杆敲在车辕上的响动,我晕乎乎地睁开眼,正见云虚子掀开车帘。 他瞥了我和苏沐一眼,抄着手笑眯眯道:“我只能送到这里,今后途中两位自求多福吧。” 听闻此言,我困意顿消大半,蹙眉不悦道:“道长,我们都要走了,你就不能说两句好听的话?” 云虚子扯唇一笑,拱手道:“莳萝姑娘和苏少主一路走好,有人结伴,西去途中定不孤单。” 我:“”道长,你死后那条舌头必须要被割下来喂狗。 苏沐跳下车,同样拱手作礼:“多谢道长一路相送,他日若有机会,苏沐定当登门拜谢。” 云虚子睨了我们一眼,飞身跃上旁侧跟随的一匹骏马,扬鞭道:“登门拜谢倒不用,只希望苏少主记住自己说过的话,莫要食言才是。” 苏沐郑重道:“谨记在心。” 挥鞭打马,云虚子偏头冲我一笑,唇红齿白好看得紧。他大声道:“两位,有缘再见。” 目送云虚子渐行渐远,苏沐坐上驾车的位子,转眼看过来,目光温柔如水,微微一笑:“阿萝,坐好了,我们要开始私奔之旅。”他举鞭一指,朗声道,“目标是西南边陲,未东。” 马车重新启动,飞速疾驶,两旁景物相继退后,拉出一道道模糊的影子。 我自车窗处退开,不甚明白这种事情进展是闹哪样。我和苏沐凭空消失,六师兄那边如何向众人解释,他不会真的说我和苏沐两人暗通曲款携手私奔了吧。卧槽,这样的话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紫苏怎样看我们,梁仁怎样看我们,武林盟上阳谷剑冢等人怎么看我们?我不觉掩面,嘤嘤嘤,一失足成千古恨。 秋色渐深,白昼短暂,一日光景转眼即过。傍晚时分,我们终于来到此次私奔第一站。只是我自半掀开的车帘处抬头望去,只见暮色苍茫中,有威武城门屹然挺立,仿佛张开双翅的巨鹰守护着身后的居民与城池。 城墙两侧粉刷着的白色大字格外醒目,上书“对待朋友要像春天般温暖,对待敌人要像严冬般残酷无情”。 我一口老血:“怎么又是这里?” 苏沐放缓车速,慢慢驶入,看向我笑道:“阿萝,我记得曾告诉过你,君临城是多数阵法的阵眼所在,君临,即君临天下阵法之意。”他弯眉笑得灿烂,半开玩笑半认真道,“我们此次出逃需借林城主的阵法一用,所以才要来这里,不然可是容易被人追上哦。” 我挠挠头还是有点不太明白,不过既然苏沐说是,我也就懒得再去想。 马车驶入城中,街道两侧已有不少灯火亮起,夜市那街上人影绰绰,各摊位相继摆起,靡靡歌舞声隐约传入耳中,君临城繁华更甚。 苏沐侧身靠过来,眼中满是柔柔的笑意:“阿萝,今晚我们歇在哪里?要不还是上次那家客栈吧,我们重温一下回忆,只是不知那房间是否空着。” 我面上一红,撤身于车内坐好,放下车帘,闷声道:“随你。” 不知是运气好,还是苏沐手段高,总之我们最后成功入住上次的那房间。四下环顾,入目皆是不陌生的事物,连陈设都无稍变,忆起上次与苏沐在这里的光景,不禁暗叹,物犹是人易非。 苏沐还在外面忙活,说是有点事情需要处理,要我先行歇会。 自昨晚到今晚,经历一连串始料未及的变化,在路上时还能硬撑着,眼下见干净的房间和松软的床铺,紧绷的神经不觉松弛下来,倦意一波一波袭来,我困得不行,索性和衣在床上躺下。 不知睡了多久,再次醒来时,见苏沐坐在桌子旁,桌上摆着几道精致的小菜,还有一大碗冒着热气的汤。苏沐以手支额,长而密的睫毛微垂,似乎正在沉思中。 我正欲轻轻起身过去,不料刚有动作,苏沐就转眼看过来,眼底光芒一瞬亮起,笑容美好:“阿萝,你醒了。过来用晚饭。” 我揉揉惺忪睡眼,迷糊地问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睡了多久?” 苏沐笑了笑,两个浅浅的梨花酒涡若隐若现:“还好,不是很久。”他顿了顿,眼底光芒有些黯淡,轻声叹道,“阿萝,让你辛苦了。” 我一边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一边俯身摸索着穿鞋子。 鞋子刚穿好正欲过去,不料苏沐行来一把抱起我,凑近我耳畔低声笑道:“快来用晚饭,不然都凉了。” 脸唰得红透,我垂眼不去看他,挣扎着要下地:“我自己能走,你放下我。” 苏沐收紧手臂,在我额角印上柔柔一吻,轻笑道:“可是我喜欢抱着你。” 桌上菜蔬都是我喜欢的,色香味俱全,一眼即知必定是苏沐下厨准备的。转眼看见他略显疲惫的神色,我心中软了三分,轻声道:“我们是在赶路,饭菜凑合一下就好。” 苏沐抱着我在桌旁坐好,一边盛汤一边冲我笑得温柔:“阿萝,我想给你最好的。” 心中骤起万千思绪,我默了一会儿,倾身抱住他,闷声道:“苏沐,你这样会把我宠坏的。” 苏沐下巴磨蹭着我的额发,笑道:“宠坏了才好,这样就只有我能养得住你。”他把盛好的汤放在我面前,“阿萝,先喝点汤暖暖身子。” 我松开手,转过身执起瓷勺,却没有马上喝,侧眸看他问道:“哎,骨头汤?怎么想起做它来了?”和上次同样的骨头汤,只是汤色和香味明显比店家做的好上很多。 苏沐点点头,笑得开心:“这样是不是容易勾起回忆?那可是你第一次为我洗手作羹汤。我怎么也得为你做一次。阿萝,你尝尝味道如何,喜不喜欢?” 我有点不好意思,小声道:“都说了是店家提供,不是我做的。” 苏沐唇畔贴上我的脸颊,轻声笑道:“我只记得你说,喂,这是我亲手做的哦,你可要吃完。” 热烫之意直冲而上,只觉面皮似火烧灼,我忙低头喝汤,佯作若无其事。 苏沐下巴抵在我肩窝,呼吸温热,声线旖旎:“阿萝,味道还喜欢吗?” 面上更烫一分,我不敢看他,点头道:“喜欢。”随后抬手欲帮他盛汤,“好容易做的,你也来尝尝。” 苏沐止住我的动作,稍稍转头,唇畔贴近我唇角,呼吸有一瞬的停滞:“阿萝,我尝这里就好。” 一股热血冲上头顶,尔后倾洒而下,不觉全身都烫起来。 柔软润湿的触感贴上唇角,渐渐辗转于唇上,轻轻吸吮舔舐,不放过任何一处。 心跳如擂鼓,只觉他吻过之处,若火种遍布,灼得人几欲低呼出声。 灵巧温热的小舌滑入,温柔地扫过口腔内的每一处,将原有的存在掠去,替代以让人脸红心跳的他所独有的气息。 温柔如水的音调自唇齿间传出,他轻柔低语:“味道我也喜欢。”语毕,猛地俯身压下,唇舌相逐,极致缠绵。 我靠在他怀中,神志模糊了又清明,清明了又模糊,仿佛无望的溺水之人,只得伸手抓住他的胳臂,浑身酸软没有一丝力气,几乎成一滩水。 半晌,好容易喘息着回神,我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竟然被放在床上,腰间系带扯开,衣衫半褪,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是朵朵晕开的吻痕。 苏沐动作停在锁骨处,怔怔地抬头看我,一向透澈明亮的双眸此时覆着一层茫然,其中还杂有开始缓退的猩红。 四目相视,皆是震惊。 他一把拉过被子替我掩上,翻身下床,声线哑得不成样子,慌乱道:“阿萝,对不起。我只是吻一下,真的没想到、会这样。” 我拉被子蒙住脸,闷声道:“哦哦,我知道。”卧槽,两人晕晕乎乎地情况下差点把事情给做了是怎样,莳萝,理智在哪里?被狗吃了吗? 苏沐往后退了两步,低声嗫嚅道:“我去热热饭菜,阿萝你等一下。”语毕,端起托盘转身往门外疾走。 只听得“哐当”一声,我忙掀开被子去瞧,待看清那一幕之际,顿时瀑汗。苏沐竟然忘记开门,直直撞了上去。 见我看来,苏沐尴尬地笑笑,伸手打开门,讪讪道:“阿萝,等一下我就来。”说完就往前走。 紧接着“噗通”一声,我转眼去看,只觉满头黑线。 苏少主竟然一个不小心绊倒在门槛处。 第62章 少主过去 饭菜终于热好,为了避免上次那般意外情况发生,我早已穿好衣服于桌旁正襟危坐,苏沐迅速地看了我一眼,迟疑片刻,和我隔开一个位子坐下。 两人都没有说话。奔波一天,我腹中饥馁,再加上苏沐的手艺的确没得说,于是埋头狂吃。只是,卧槽,饭菜越吃越多是怎样? 眼角余光瞥过,只见苏沐一边怔怔看我,一边帮我夹着菜蔬,自己面前的饭菜完全没动过。 我稍稍抬头,夹筷菜蔬放入他碗中,轻声道:“苏沐,你也吃点。” 苏沐这才回神,面飞淡淡红晕,垂眸低声道:“嗯嗯,阿萝多吃点。”边说边再次给我夹菜。 好容易用完一餐饭,这时窗外夜色浓重如墨,四周静寂,了无人声。我暗暗推测,恐怕时间不早,大家都入睡了吧。 苏沐往楼下招呼一声,有店小二进来收拾了桌子。 我在窗边走动片刻,略略消食。吃饱了容易犯困,再加上时间也晚,于是没转悠多久,只觉眼中饧涩,神思倦怠。我晕乎乎地走向床榻,准备好好睡上一觉。只是 我偏头看向苏沐,催促道:“我睡了,苏沐你也早点睡,明天还要赶路。” 苏沐应了两声,却是丝毫不动地方。 我不解:“你还有事?” 苏沐摇摇头,紧接着又点点头,尔后又摇摇头。 我揉揉眼睛瞅他:“你到底有没有事?没有的话早点去睡吧。” 苏沐面上红晕更甚,眼角余光瞟我一眼,有点局促道:“阿萝,我只订了一间房。” 困得厉害,脑子转动缓慢,我点头:“哦哦。”好一会儿,才接出下一句,“六师兄不是给了不少路费吗?你再去下面订一间,应该还有空房。” 苏沐唇角翕动,半天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 脑子终于转动一圈,我瞬间神志清明,睁大眼睛道:“只订了一间房?你想做什么?”卧槽,你想对本姑娘做什么。之前那次纯属意外还不好,苏少主你不会当真了吧。 苏沐见我如此,忙解释道:“阿萝,我没有其他意思。只是不放心你一个人,我在桌旁坐会就好,你快睡吧。” 深呼吸一口气,心中还是平静不下来,面对如此情状,我无比纠结。苏沐说不放心,我能理解,因为总觉得这次突然离开有点诡异,说不准我们还真的是私奔,身后正有乌压压一群人追来。 不过他昨晚一夜没睡,还淋了许久的雨,今日一整天都在赶车,若今晚不能好好休息,明天还有不少路要走,他身子怎么熬得住? 我愈加纠结,但我也很累很困呀,总不能让我桌旁坐一夜,把床铺让给他睡吧,怎么说我也是一位柔弱娇女不是?再说,就算我让他也不一定接受。 当然,还有两全其美的第三种办法。只是卧槽,那样我不仅没了节操,估计连贞操也保不住。嘤嘤嘤,该如何是好? 苏沐望了我一眼,轻声笑道:“阿萝,快去睡吧,这点小事我能扛得住。” 我蹙起眉头,非常质疑:“这点小事?” 苏沐浑不在意地摆手笑道:“真的是小事一桩。想当初我学太极九剑,父亲规定我一个月内习得,结果我没完成,父亲以为我不用心,于是着我连凌空三式一起练习,练不好不准休息。那次有十多天都没怎么合眼,不也照样挺过来了。” 表情僵在脸上,我稍稍偏开视线,压下眼底湿意,佯作平静地调笑道:“哦哦,你武功这么好,我还以为少侠你是天赋异禀骨骼奇佳呢。” 苏沐笑了笑:“天赋是一方面,不过具体还是要靠努力。”他俯身亲了亲我的额头,眼中全是温柔之意,“阿萝,快睡吧。” 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我暗暗握拳做出一个决定。脱了鞋子,和衣躺上床,我偷偷瞧苏沐,见他退至桌前,缓缓坐下,以手支额,额发微微散落,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掩映其间,阳光般耀眼的气质收敛,显得安静而深沉,甚至还带点楚江的忧郁。 视线相遇,苏沐眼底光芒亮起,刚才的深沉与忧郁一瞬不见,柔柔笑道:“阿萝,怎么还不睡?” 我扭了扭身子,半撒娇半抱怨道:“苏沐,店老板真黑,褥子好薄,床板硌得慌,棉被一点都不暖和,有点冷。” 闻言,苏沐沉默片晌,接着推门出去,招呼店小二上来:“小二,让老板娘送床被褥过来。” 我:“”你这孤独一生的节奏。 不多时,老板娘相当殷勤地送来一床松软厚实的被褥,正要铺床叠被之时,我再忍不住,把被褥往她怀中一塞,推搡道:“不用了,出去出去。” 苏沐关好房门,望向我,表情困惑:“阿萝,你” 我一把打断他的话,翻身向里侧卧,蒙上被子薄恼道:“好了好了,睡觉,没事别扰我。” 窸窣脚步声行近,熟悉的微凉气息迫过来,苏沐帮我掖好被角,又往下拉了拉被子,轻声道:“别蒙头睡,对身体不好。” 我重新拉上去,不耐道:“我爱怎么睡就怎么睡,你管我啊。” 苏沐俯身揽了我的肩头,低柔哄道:“阿萝,怎么不高兴了?” 再忍不住怒气,我掀开被子猛地坐起,羞且恼道:“苏沐,你敢说你不懂?!” 苏沐偏开目光,面上红晕欲滴:“阿萝,我、我”好半天,才“我”出下文,“我不想委屈你,我能等到新婚之夜。” 我默默扶额,伸出两指推开他的脸:“好吧少主,看来你真的不懂。”接着,我瞬间暴跳,“我只是纯粹想让你过来休息,你他喵的想哪去了!” 苏沐:“” 良久,身侧的床铺渐渐陷下去,苏苏然然的轻响。 苏沐迟疑片刻,拥我入怀,下巴轻蹭我的头发:“阿萝,是我不好,别生气。”顿了顿,他的声音更低更柔,“你知道的,我是男人,又打心底里喜欢你,有时,呃,不容易控制自己。” 我埋头在他胸膛处,闷闷道:“那就赶快睡,睡着不就行了。” 苏沐轻轻浅浅地吻着我的额头,侧脸,唇角,呼吸蓦地粗重火热,哑声道:“睡不着怎么办?” 我自动过滤他语气中的异样情绪,按住他渐渐不老实的手:“那我们说说话吧,苏沐,跟我讲讲你的过去当作睡前故事。”心下有点感伤,我吸着鼻子轻叹道,“自从入上阳谷后,再没人给我讲过睡前故事。” 苏沐于我唇上啄了一下,拥紧了我,缓声道:“我的过去?阿萝,换个话题可以吗?这个没什么好讲。” 我抱着他的胳臂不依:“不可以,我想对你多了解点嘛。” 苏沐沉默须臾,叹道:“我不知道从哪里说起。” 在他胸膛上蹭了两下,我满足地咂咂嘴。苏沐身子看起来略显单薄,但靠上去却是宽厚温暖,很舒服的感觉。我提醒道:“说说剑圣大人吧,我对他比较感兴趣。”自从爹娘离开后,我总会不自觉羡慕别人的爹娘,羡慕有爹娘的孩子。 有次跟六师兄出谷医病,看到和和美美的一家三口,爹爹和娘亲在两边,牵着一位年纪与我相仿的女孩,三人边走边说话,一路的欢声笑语。 后来女孩累了,说脚疼,那父亲就把她抱起来驮在肩上,作骏马奔跑状。女孩格格的笑声洒落满地。 我望着那女孩儿,心中羡慕的不行,不觉一路跟他们走下去。他们终于到了家,我躲在门外又看了好一会才转身回去。 没料到走得太远,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天黑下来,心中害怕,不敢停留,就一直走一直走,直到脚疼得不行,这才坐在路边难过得哭了。 不知过了多久,六师兄终于找过来。我冲上去扑到他怀中,大哭起来。他当时并没有抱住我安慰,而是轻轻把我推开,屈身蹲下与我平视,郑重道:“莳萝,来,笑一下。” 我难过得不行,笑不出来。 六师兄摸摸我的脑袋,轻叹道:“莳萝,人这一生总会遇到许多不如意之事,这时,你是哭着埋怨生活的坎坷自怨自艾,还是笑着接受生活的锤炼逐渐成长,不过是一个态度问题。万事万物皆有两面性,只看你如何对待。” 他一点点帮我拭去泪水,笑了笑道:“别人有父母疼爱,可是你有师兄,有师父师娘,师兄很厉害,师父师娘更厉害,说不定别人也在羡慕你呢,只是你不知道罢了。” 我有点懂但又不太懂他的话,于是止住泪问他:“真的是这样吗?” 六师兄点点头:“当然,我们的莳萝不比任何人差。来,莳萝,笑一下。” 我咧开嘴,露出大大的笑容。 六师兄点上我的鼻头,戏道:“真丑。” 那晚,六师兄背着我回了上阳谷,途中,我疲累得很,在他背上沉沉睡去。 后来我才知道,六师兄为了寻我方圆十几里全找遍,甚至独身闯了野兽出没的黑松林。回到上阳谷,师父刚把我从六师兄背上抱下来,六师兄只说了句“我把莳萝找回来了”,紧接着因过度的奔波劳累和极度的担心一下昏了过去。 自那以后,再遇到不如意事情之时,我总会记起六师兄,记得他对我说,来,莳萝,笑一下。 于是,我咧开嘴,笑得好丑好傻。 六师兄 苏沐手指穿过我的头发,落在发根处不轻不重地按摩,俯身吻上我的眉眼:“阿萝,想什么呢?笑得一脸傻兮兮。” 我摇摇头,在他衣襟上蹭掉眼角湿意,轻声笑道:“没什么,一些往事而已。苏沐,你快说嘛,我还等着呢。” 苏沐手上动作停了一瞬,久久不言。 我不禁抬眼去看,只见苏沐眼中光芒暗淡闪烁,面上神色变幻不定。 良久,他长叹一口气,启唇低缓道:“其实我对我父亲并不了解,甚至不清楚我在他心中是什么样的存在。有时觉得他挺喜欢我挺护着我的,有时觉得他很讨厌我甚至不愿多看我一眼,有时觉得他好像很恨我或许恨不得杀了我,有时觉得对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与众多剑冢死士没什么分别。” 我轻轻皱眉,嘟起嘴道:“好复杂。” 苏沐似乎笑了一下,拿开手指,轻轻抚上我的头发,又道:“其他的我不清楚,但有一点却是毋庸置疑,就是我父亲喜欢铸剑,差不多到了痴迷的程度。剑冢诸人手中的剑都出自他之手。童年时,我对他的记忆只有两种,一种是正在剑室中铸剑的他,一种是持新出炉之剑观摩试用的他。” 困意渐渐袭来,我搂上他的腰,侧脸贴在他心脏处,倾听着强劲而又规律的跳动,眼皮一点点阖上。苏沐的声音传入耳中,隐隐约约。 他说:“有次听长老们说起,父亲之前虽然喜欢铸剑,但并不是这般疯魔模样,性子有点冷但遇事沉着,不知是何原因,后来渐渐变得脾气暴躁人人又敬又怕。我琢磨着可能和我母亲有点关系吧。” 他说:“父亲从未提起过我的母亲,有时剑冢众人不经意间说起,大家则立刻面色如土,闭口绝不再谈。有次,我不小心闯入那剑室,见挂满剑的墙壁中央裱着一副女子画像,上面有指腹摩挲出的明显痕迹。想来父亲亦是爱母亲的吧,所以自母亲离世后,他再未提过” 黑暗侵袭,神志缓缓消弭,最终完全沉入了无痕迹。我做了个梦,和之前不一样的梦,从未做过的梦,梦中的人很陌生,细看来又有点熟悉。 梦中有人雪白长袍蹁跹轻舞,墨发三千迎风飞扬,手中长剑寒光凛冽。所到之处,遍地火种退缩恹恹而灭。所到之处,大雪纷飞冰冻三尺。所到之处,纯白无暇覆盖所有血腥。 漫天飞雪中,那人缓步而来,停在我面前,启唇轻语:“惜儿,我来带你回去。” 迟疑片刻,将手放入他掌心,看他牵了我的手拥我入怀,我最终讷讷地叫出那个名字:“苏沐?” 一阵清风拂过,所有场景一瞬消散,脑中嗡嗡作响,眼皮沉重如压巨石,怎么努力都醒不过来,像被梦魇住一般。 苏沐的声音再次传入耳中,隐隐约约,时远时近,我听到他说,“阿萝,我曾经以为我这一生没有指望了。阿萝,你知道吗,能遇上你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能爱上你是我这辈子做过的最幸福的事情。” 他说:“阿萝,你是我的救赎。” 俯身吻上我的额头、眉眼、脸颊、唇畔,润湿微凉的气息,轻轻浅浅,温柔而怜惜。 他双臂收紧,凑近我耳畔,轻声低喃:“阿萝,睡吧,我会用生命守护你,没有人能伤害你,我决不允许。” 许久没有声响。我慢慢从梦魇中清醒过来,仰脸去看苏沐,见他双目轻阖已然睡去,面容沉静而美好,长而密的睫毛若蝶翼覆下,修眉直鼻薄唇,容貌俊美风华无双。 双臂被锢在他怀中,我无法伸手触摸,只能用目光描摹着他的容颜,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似乎怎么都看不够。 眼底有湿意涌上来,我偏头吻了吻他心脏之处,轻声道:“苏沐,能遇到你,能爱上你也是我、最幸福的事情。” 第63章 剑圣来了 翌日,我们早早起来用了饭,又在君临城购买一些生活必需品,打包好放入马车,然后出了君临城一路西去。 昼夜不停,连日快马加鞭赶路,窝在马车内的我都有点吃不消,更何况一直赶车的苏沐。他眉眼之间尽是掩饰不住的疲惫之色,一双清亮的明眸因长时间未正常休息而漫上血丝。 望了望即将升至中空的日头,我掀开车帘,缓缓行至他身侧,靠着他坐下,举袖为他拭去汗水,心疼道:“我们今晚休息下吧,虽然赶路要紧,但也不至于这么拼命。” 苏沐腾出一只手拥我入怀,吻了吻我的额角,扬鞭指向路的尽头,轻声笑道:“阿萝,看到了吗?只要过了前面那丛林,再沿着渭河行至尽头,我们就出关了。到时天地广袤,任我带着小娘子自由过活。” 我羞红了脸,握拳轻捶向他的胸膛,啐道:“不正经。” 苏沐拥紧了我,下巴抵在我额角,又笑道:“阿萝,到时我们寻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谁都不认识我们的地方,我耕田来你织布,然后有了我们的孩子,一家三口或四口五口在一起,和和美美,想想都觉得好幸福。” 我面颊滚烫,搂了他的腰埋入他胸膛,小声哼道:“想得倒美,谁要给你生孩子。” 苏沐嗓音中的笑意更浓:“好,不生。我才舍不得娘子辛苦。” 我羞得更甚,靠在他胸膛前不肯抬头,嗅着那熟悉的微凉的男子气息,心中满满都是幸福之意。 愈行愈近,丛林近在咫尺。 林间杂草丛生,枝桠交错横杂,没有可通行的道路。我们只得弃了马车,牵了马匹,继续赶路。 马蹄哒哒,脚步窸窣,我们小心地走了约有一盏茶时间,方才从林间行出,眼看即将到达豁然开朗的空地之处。 这时,只觉眼前一暗,却是苏沐挡在我身前,他的声音传来发着颤,他说:“阿萝,往回走。” 我一头雾水正欲开口询问,余光越过苏沐肩膀,不觉怔住。 只见那方空地上两队阵容齐整表情肃然的黑衣骑卫队默然而立,马蹄裹布,口中衔枚,竟是无丝毫声响发出。居于中间那人是一位非常普通的中年大叔,定眼看去,正是剑冢的顾青顾先生。 虽然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心下却是紧张起来,轻声问道:“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苏沐松开我的手,将我推向后:“你先走,我随后到。” 我仍在犹豫。 顾青这时开了口,低缓的声音:“两位怕是谁都走不了。” 苏沐额头渗出冷汗,身形微颤,他抱拳躬身道:“弟子苏沐恳请先生成全。先生恩德,弟子此生不敢稍有所忘。” 顾青打量我和苏沐片晌,笑道:“少主,你也晓得,这件事情我做不了主,还请少主回头是岸,好好配合,和莳萝姑娘一起回剑冢才是。” 苏沐蓦地直起身子,长剑挽出剑花,将我护住,冷声道:“谁若敢动阿萝,今日别怪我不念往时情谊。” “逆子!”一阵雷霆般的怒喝声平地炸起,惊得鸟雀扑棱棱一阵腾飞远遁。 黑衣骑卫队齐齐闪向两侧,紧接着同时下马,单膝跪地,朗声道:“恭迎剑圣大人。” 有人自林间深处行来,还未看清形貌,但那种凌厉的逼人气势已扑面而来,压迫得人呼吸困难。 苏沐脸色白得吓人,额际冷汗涔涔而下,握剑的手颤抖得厉害。 待那人行近,我才看清来者是一位黑衣中年男人,两颊微须,身形瘦削,但行走处却有种令人不敢违逆的气势,目光冷骘犀利,似乎稍与其对视即可看进人心底。 从众人的表现知,他便是剑冢主人苏圣,苏沐的父亲。 他于黑衣卫中间站定,看向苏沐,厉声道:“你决意与剑冢为敌?” 如那黑衣卫般,苏沐单膝跪地,哀声道:“孩儿绝无此意。孩儿从来没求过父亲任何事,这次孩儿求父亲大人成全。”他顿了顿,艰难吐出字眼,“求父亲放过阿萝。” 苏圣唇畔扯出一抹冷森笑意:“如果我说不呢?” 苏沐顿首于地,铿然作响,泣道:“求父亲大人成全。” 苏圣睨了我一眼,又转向苏沐,冷声道:“你敢违逆我的命令?” 苏沐缓缓直起身子,又俯身即将再顿首,额头即将触地之时,他猛地翻身跃起,携了我就欲往回奔去。 正在此时,一道红影和一道浅紫色身影疾掠而过,身形之快犹如鬼魅。“哐当”一声,地面都被震得颤动。 苏沐动作停住,手中长剑横于胸前,眉眼之间一片肃杀。我望着挡在前路左右的两人,久久不能回神。 紫苏七尺板斧抵于地,凛然而立,楚江拔剑出鞘,神情果断狠绝。两人一左一右封住了我和苏沐的逃脱之路。 苏沐握住我的手,带我稍稍退后两步,这才冷冷道:“连你们都来阻我?” 紫苏脸色白了一分,偏开视线轻声道:“苏沐你知道的,剑圣大人的命令没人敢违抗。” 楚江慢慢抬眼看过来,眸中难言的忧郁消散不见,唯余果决精光,单边刘海衬得他脸部轮廓修长犀利。他淡淡道:“表弟,你有何资格责备我们?是你背叛了大家,背叛了剑冢。顾先生明明给我们说好的,你来接近莳萝,我和紫苏助你,我们同心协力自莳萝身上拿到铸剑机缘。而你竟敢真的爱上她,竟敢将计划透露给宫千行,竟敢私自带她离开。表弟,你说你是不是太大胆了点?” 阳光灿烂,却让人感受不到丝毫暖意。微风拂面,只觉如冷刀划过,整个人都冷得厉害,疼得厉害。 这一瞬,心中很多疑问都有了答案。他为何扮女装去上阳谷,为何要与我抢众师兄,为何要扮采草贼嫁祸于我,为何要掳走我,为何会对我那么不真实的好?他这般好皮相好背景的二代少侠,什么样的女人招不到,为何非我不可?因为我身上有他必须要得到的东西。 而我在君临城服下牵机药后,救我的为何是楚江,楚江又怎会一开口就叫出我的名字。紫苏为何与我争六师兄,为何对我讲苏沐有一把同样制式的木剑,魔教时,她讲出的苏沐悲惨童年的故事为何与梁仁说过的如此相似?因为他们一直在跟踪我,一直在打那铸剑机缘的主意,他们知道我是江南裴府悬医堂的人,以为铸剑机缘在我身上。 兜了那么大一个圈子,不过是为了取到铸剑机缘的一出计谋,想来真是可笑。 苏沐猛地攥疼我的手,又退后一步,眼眸微眯,对楚江冷然笑道:“我只知道今日谁敢动阿萝,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楚江手扶上额头,笑得无奈笑得嘲讽:“表弟,我想你没有搞清楚情况。现在考虑是否手下留情的是我们,不是你。以你一人之力莫非还妄想抵抗剑冢诸人?真是笑话。” 苏沐面上掠过杀气,一字一句道:“你们别逼我。” 楚江正欲开口,这时听得苏圣冷声道,“拿下他们。” 楚江不再多言,直接挥剑冲杀而来,紫苏拎起七尺板斧,虎虎生风地舞过来。 长剑斜指,苏沐挡住楚江两人进攻,护着我且战且退,一把剑使得滴水不漏,将两人的攻击招数尽数拆解,还略略占了上风。只是与我交握的那只手的掌心冷汗直冒,冰人肌肤。 见楚江两人不敌,苏圣大手一挥,咬牙恨道,“黑衣卫助楚江一臂之力,留下裴菡,凡所阻者格杀勿论。” 顾青犹豫着出声:“剑圣大人,少主他” 苏圣一把打断:“凡所阻者,格杀勿论!” “唰”得整齐拔剑声,顿时寒光刺人眼目,乌压压的黑衣卫面无表情,从两侧包抄而来,杀气骇人。 苏沐足尖一点,拦腰携住我凌空而起,单手执剑直直冲向黑衣卫。道道寒光激射而出,织成密密麻麻的罗网覆下,只听得下方一阵惨叫声,空气中骤起浓重血腥味。 紧接着反手一剑格开楚江的袭击,苏沐踏上旁侧树身,借力身子翻转带我向那丛林口接近一分,交握的双手处满是冷汗。 眼看我们即将冲出包围圈,这时只觉背后一股冲天寒意直袭而来,苏沐只来得及一把将我推出去。 “嘭”地一声钝响,我扭头向后看去,只见苏圣一掌击在苏沐后心,苏沐承受不住,当即一口血喷出,靠着手中长剑的支撑这才没让自己倒下去。 苏圣举手甩去,一巴掌重重打在苏沐脸上,狠厉道:“畜生,你竟敢背叛我!” 又是一口鲜血,苏沐直直退了一丈多才堪堪停住身子,面上顿起五指掌印,唇畔鲜血淋漓。他抬眼望向苏圣,却是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启唇吐出两个字:“父亲。” 苏圣怒极,大踏步行去,一脚踩上苏沐撑在地上的一只手,另一脚狠狠地踢向他心窝,一下又一下,毫不留情。“你还有脸叫我父亲,畜生,敢坏我大事。” 苏沐不做挣扎,只是默默地承受,他仰脸看向苏圣,唇畔鲜血潺潺而流,然而面上笑容更大,他艰难开口,缓声道:“父亲,有时我真的怀疑,我到底是不是你的儿子。” 苏圣气得一张脸发青,眼中阴骘之色大盛,退开那只脚,俯身将苏沐扯着衣襟一把拎起,猛地甩出。只听得“咔嚓,咔嚓”几声轰然响动,竟是将几棵树木拦腰撞断。 连续呕出大口大口的鲜血,手中的剑再握不住,滑落在地,苏沐挣扎着欲起身,终于因为伤重而倒下。 苏圣跟上去,一脚踢向他的下颌,怒道:“我从来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一个男人长得跟女人似的,真让人恶心,丢尽我们苏家的脸。既然你要放她走,那就用你的命来还。” 眼角划过一道明晃晃的水痕,苏沐一点点抬起头,依旧在笑:“父亲,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不愿看到我。那让我死好了,用我的命还,你放过阿萝,这样可以吗?” 苏圣怒极反笑:“想死?坏了我的大事,想死没那么容易。”一把拎起苏沐,甩向一众黑衣卫,冷声道,“给我打,往死里打。” 无数的剑鞘举起来,无数的剑鞘落下去。一下又一下 用人心来算计人心,用感情来算计感情,人心易变,感情难料,谁又会是真正的赢家?假作真时假亦真,装久了连自己也分不清了真假。爱,真是让人难以捉摸的字眼。 鲜血蔓延而出,染红大片大片的草地,染红全部的视线,染红我的整个世界。 紫苏膝行向苏圣,眼泪大颗大颗地流下,嚎啕哭道:“剑圣大人,他是少主,他是少主啊,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楚江抱剑立于一侧,单边刘海垂下,遮掩碧眸中的所有情绪。 第64章 附赠:前文解密篇(一) 本章内容提要: 1作为男主,苏沐前期为何一直跪,跪得尊严全无,哭得满脸是血? 2本文差点成为男主的人,不是宫千行,其实是楚江楚教主。 3某字章真的是男主缺失全程隐身章节吗? 4楚江真的是精分吗? 5少主为何喜欢女主? 6坑爹三人组中,教主为何没有和少主、紫苏一起赶去武林盟?这是偶然吗? 7盟主在与少主的对决中,真的是毫无作为吗? 苏沐前期一直跪,是因为他不得不跪,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作为一个反派小boss,苏沐不跪对得起一众挣扎的正派人士么?曾有读者评论说,男主太能装,不喜。bgo,这种感觉非常正确,男主前期一直在伪装,千方百计掩盖其真实目的。 苏沐一开始接近女主就有目的,即欲从女主身上取得铸剑机缘。为达到这个目的,剑冢出动各路人马,阴谋阳谋齐上阵。 首先,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剑冢通过调查,知晓女主莳萝与六师兄宫千行感情非常好,若想第三者插一脚,难于上青天。针对这种无可下手的情况,顾先生这位剑冢军师发挥写爱情话本的能力,策划了一出掳走女主芳心的全套方案。 这套方案中,剑冢众人分为三路,齐头并进,誓要拿下女主芳心,得到铸剑机缘。 上阳谷四字章节篇 第一路:少主军。 问题:少主为何要扮作女子入上阳谷,各种陷害女主? 少主曾这么答:“因为想让小师姐注意到我嘛,小师姐,你现在是不是对我印象深刻,此生难忘?我的计划是不是很完美?” 这就是少主军挺进的第一阶段目标:第一,让女主对他有印象,无论好坏,因为宫千行对女主太好,少主即使各种宠溺也压根不顶用;第二,让女主出谷,女主不出上阳谷,剑冢众人永远没有机会出手。 而女主性格温和,追求不多,能撼动她心绪的事情少之又少,让她出谷很不容易。一开始少主使用手段是各种欺负她,女主反击失败后,竟然默默地忍下来了,装死躺尸,丝毫没有出谷的意思。 计划一失败,启动备选计划二,插足女主和六师兄。女主唯一在乎的恐怕只有六师兄,所以女装少主故意接近六师兄,果然成功逼走女主。 一路少主军第一阶段目标圆满完成。 江湖某字篇 第二路:教主军。 某字篇中,少主几乎全程隐身,作为男主这真的正常吗?我记得me评论说,男主的存在感呢? 这篇中,少主为何迟迟没有出现呢?那是因为此时的少主还不能算真正的男主。 教主出场时,有妹纸评论说,我还以为教主是男主呢。bgo,群众眼睛果然雪亮,该妹纸答对了。这篇中的男主其实是楚江。 顾先生坐镇指挥,为保万一,筹划了掳走女主芳心的第二路——教主军。 由少主和紫苏共同出手陷害女主为采草贼,女主到处被追杀,不得不各种逃亡。 这时教主出现,计划中的使用手段是:呆萌上阵,英雄救美,暧昧相处。 所以服了牵机药的女主被教主救下,所以第一晚教主直接抱着女主睡了。按照计划,多睡几晚,两人能睡出感情来也说不准。 这时宫盟主出现了。弱冠之年登上盟主之位,宫盟主妥妥地精明,立刻发现有人对女主有预谋,开始反击。打着捉采草贼名号攻上魔教,救出女主,打断了剑冢二路军的原定计划。 于是,顾先生那边传来命令,二路教主军暂退,一路少主军重新上阵。 盟主将女主保护得很好,剑冢没有机会下手。于是少主铤而走险,以欲采盟主的由头跑去武林盟,成功掳走女主,紫苏出来断后。 或许有人会问,这时为何来的是女装少主,而不是紫苏。秋水山庄时,梁庄主曾说,易容术不好搞啊。是以只有少主才能扮得出女主,同时少主入过上阳谷,对上阳谷的不传之学自然清楚,足以混淆视听。 双字所谓篇 一路少主军出手,使用手段有:贱萌上阵、苦肉计、美人计,死缠烂打,先入为主等,一言以蔽之,各种忽悠。 不过女主很聪明,隐隐觉察到少主对她动机不纯,所以才会说出“我总觉得你不是真正喜欢我”之话。 忽悠不成,少主暗地传信给顾先生,大概意思说,对方对我不感冒,拿下颇有难度,你看是不是让楚江再试一下? 所以,二路教主军再次出场,与女主勾栏院相遇了,继续呆萌路线。 这时,本文确定男主的最关键时刻到了。 少主离开,留教主和女主单独相处,这时教主问了这样的问题“莳萝姑娘,你觉得苏沐如何?” 女主的回答是不理会。 教主又问:“你觉得我如何?” 女主回答很干脆:“渣。” 这么一比较,由教主出马貌似更不靠谱,于是剑冢继续计划一,由一路少主军主攻,其余人等全力辅助。bgo,最终男主出炉,定为少主。 好险!若这时女主回答说,我觉得教主你还不错之类的,那么本文男主就极可能是楚江楚教主的干活。 这边信息迅速反馈回剑冢,顾先生调整计划,大意就是说,二路军溃败,苏沐你挺上,耗点时间不要紧,只要能拿下就ok。 所以,后来少主糅合二路教主军的手段:英雄救美、暧昧相处,比如君临城舍身相救,比如趁机吻上去。再加上一路军原有的手段,继续出卖色相,各种忽悠,以期取得女主芳心。 好了,下面是剑冢三路紫苏军出马。 少主是追,努力追女主,紫苏是拆,拆女主和宫盟主,所以紫苏会说喜欢盟主,并极力推销苏沐给女主,还给少主配个悲惨童年,试图勾起女主的同情心。 二路教主军全力配合,楚江秒转各种性格,以此衬托少主的高大上。 可惜女主软硬不吃,并隐隐察觉到危险,一心要回武林盟找宫盟主。少主苦留不住。 一番商议后,教主做出自我形象牺牲,秒转鬼畜,一方面指明少主很有身份有地位,暗示跟他绝对错不了,另一方面用自己的强横霸道衬托少主的温柔体贴。 教主如此牺牲按理说该有点效果,可惜女主做事坚决,还是铁了心要走。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虽然不如想象中的顺利,但剑冢不会就此放手。他们及时修正计划,继续执行。 女主出逃时,教主等人早已知晓,为方便女主出逃还特地撤去所有守卫,这里女主就曾吐槽“我出逃过程相当轻松,也没遇见守卫队之类的,待我行至魔教大门处,唯有一个想法,这次元真是个不毛之地,连根人毛都没有”。 这时教主等人的目的是把少主推到最前面,由少主发现女主,尔后追出去,女主落入门外陷阱,这时少主过去英雄救美,然后女主被感动,芳心渐许,最后达到他们的目的。 群众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是雪亮的,这章音澜就曾评论说“好吧。我觉得我想歪了。看到感到热水灌入口中和听到轻微衣服摩擦声我以为是那啥了,嘴对嘴喂的,两人裸着抱团取暖了,且我以为那人会是苏沐或者楚教主”。bgo,又答对了。这本也是剑冢众人的计划,英雄救美,暧昧相处,当然执行之人一定是苏沐苏少主。 计划很完美,不过这时意外发生了。谢帮主奇迹般出现,好吧,这个真的是偶然。于是,谢一寒先苏沐一步救下女主,打断了剑冢的原定计划。 本来剑冢准备对谢一寒出手,暗中劫走女主。这时,意外又发生了。 女主悲催地惹了谢一寒,谢帮主当天就送女主回去,亲自驾车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不分昼夜一路冲向武林盟。少主等人完全没时间没机会下手。 所以谢一寒这章命名为“所谓奇迹般的存在。”卧槽。谢帮主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能再一再二地赶得这般巧,必须是奇迹啊。 人算不如天算,面对这种情况,少主等人树洞一下,傻掉了。没办法,他们只能再次改变计划,直接赶去武林盟。 在这里,少主一派与盟主一派各种明暗过招,意图挤开盟主,夺去女主芳心。于是接下来就到了少主一派和盟主一派之间没有硝烟的争战——36计篇。 36计篇 本篇标题上所有36计中的计谋都是少主一派的手段施展,所有无节操章节都是盟主一派的绝地反击,中间那个很突兀的“36计之不知道叫什么好”章节是一个关键转折点。 卧槽,写得真累,先这样,明天继续解密36计篇和少主挽尊篇。下章预告:盟主盟主,敌方少帅投诚! 好了,下面是剑冢三路紫苏军出马。 少主是追,努力追女主,紫苏是拆,拆女主和宫盟主,所以紫苏会说喜欢盟主,并极力推销苏沐给女主,还给少主配个悲惨童年,试图勾起女主的同情心。 二路教主军全力配合,楚江秒转各种性格,以此衬托少主的高大上。 可惜女主软硬不吃,并隐隐察觉到危险,一心要回武林盟找宫盟主。少主苦留不住。 一番商议后,教主做出自我形象牺牲,秒转鬼畜,一方面指明少主很有身份有地位,暗示跟他绝对错不了,另一方面用自己的强横霸道衬托少主的温柔体贴。 教主如此牺牲按理说该有点效果,可惜女主做事坚决,还是铁了心要走。 事情进展到这个地步,虽然不如想象中的顺利,但剑冢不会就此放手。他们及时修正计划,继续执行。 女主出逃时,教主等人早已知晓,为方便女主出逃还特地撤去所有守卫,这里女主就曾吐槽“我出逃过程相当轻松,也没遇见守卫队之类的,待我行至魔教大门处,唯有一个想法,这次元真是个不毛之地,连根人毛都没有”。 这时教主等人的目的是把少主推到最前面,由少主发现女主,尔后追出去,女主落入门外陷阱,这时少主过去英雄救美,然后女主被感动,芳心渐许,最后达到他们的目的。 群众的眼睛从头到尾都是雪亮的,这章音澜就曾评论说“好吧。我觉得我想歪了。看到感到热水灌入口中和听到轻微衣服摩擦声我以为是那啥了,嘴对嘴喂的,两人裸着抱团取暖了,且我以为那人会是苏沐或者楚教主”。bgo,又答对了。这本也是剑冢众人的计划,英雄救美,暧昧相处,当然执行之人一定是苏沐苏少主。 计划很完美,不过这时意外发生了。谢帮主奇迹般出现,好吧,这个真的是偶然。于是,谢一寒先苏沐一步救下女主,打断了剑冢的原定计划。 本来剑冢准备对谢一寒出手,暗中劫走女主。这时,意外又发生了。 女主悲催地惹了谢一寒,谢帮主当天就送女主回去,亲自驾车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不分昼夜一路冲向武林盟。少主等人完全没时间没机会下手。 所以谢一寒这章命名为“所谓奇迹般的存在。”卧槽。谢帮主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能再一再二地赶得这般巧,必须是奇迹啊。 人算不如天算,面对这种情况,少主等人树洞一下,傻掉了。没办法,他们只能再次改变计划,直接赶去武林盟。 在这里,少主一派与盟主一派各种明暗过招,意图挤开盟主,夺去女主芳心。于是接下来就到了少主一派和盟主一派之间没有硝烟的争战——36计篇。 36计篇 本篇标题上所有36计中的计谋都是少主一派的手段施展,所有无节操章节都是盟主一派的绝地反击,中间那个很突兀的“36计之不知道叫什么好”章节是一个关键转折点。 卧槽,写得真累,先这样,明天继续解密36计篇和少主挽尊篇。下章预告:盟主盟主,敌方少帅投诚! 第65章 附赠:前文解密篇(二) 本章内容提要: 136计之初次交锋章,道长为何两次读错欢迎辞,第二次读的为何是片段? 2少主为何要离开武林盟,又为何突然转身抱住女主眼泪长流,不走了?真的是如道长所言,少主闲得没事在装十三吗? 3少主形象究竟是脸厚心黑,还是温柔浪漫纯情? 4女主真的是老虎老鼠傻傻分不清楚吗? 5少主究竟蛇精病到何处? 6盟主在与少主的对决中,真的是毫无作为吗? 7谁才是女主命中注定的那个人? 8少主为何偏爱苦肉计 9少主是如何挽尊的? 10顾先生为何会出现在少主离开之时? 36计篇 本篇标题上所有36计中的计谋都是少主一派的手段施展,所有无节操章节都是盟主一派的绝地反击,中间那个很突兀的“36计之不知道叫什么好”章节是一个关键转折点。 首先,少主先发制人。一上来就是惯用招数——苦肉计,于是少主又是受伤又是中毒,情状那叫一个凄惨。 其次是偷梁换柱,这里少主偷的是什么梁换上的是什么柱呢?少主恶人先告状,说盟主对女主有所企图,他是为保护她才一路相随,还相当委屈地说,“我知道说出来你也不会信,说出来只会让你对我更讨厌吧”。 这里少主其实是偷了盟主本来要说的话,换到自己身上,可谓脸厚心黑坑人眼都不眨。 再次是借刀杀人。少主这里借的是谁的刀呢?答曰:谢帮主。 从前文谢一寒对宫千行评价“卑鄙奸诈,无耻小人”中可知,谢帮主对盟主很不感冒,原因不过于盟主为扩大势力,想要拉拢谢一寒,谢一寒拒绝,盟主不高兴,暗中黑了谢帮主一把。所以当晚,谢一寒愤然离开武林盟。 谢一寒是和女主一起来的,所以走之前会同女主打个招呼。 于是少主也暗中拉拢谢帮主,委婉表达希望谢一寒能在女主面前说些宫盟主的坏话之类的意思,可惜谢帮主虽然性子冷手段阴毒,但做人很有原则,同样拒绝了少主。 这时谢一寒察觉到事情不太对,但他不清楚盟主和少主究竟哪个是有计谋哪个是在保护女主,或者其实两人都在打女主的主意,不清楚情况不好下定论,所以最后他只对女主说了一句“你回上阳谷吧,这个江湖不适合你”。 反间计,连环计,主要是紫苏姑娘的出手,目的在于忽悠女主爱上少主,离间女主和盟主的关系。 可惜剑冢再次失算,女主完全信任盟主,不管你们说得天花乱坠,她自岿然不动。虽然对少主有点动心,但一旦遇到选择,女主仍是义无反顾地站在盟主身边。 剑冢正在万分纠结时,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这时又出现了一次失算,而且是严重失算,即少主倒戈了。 在死命追女主的过程中,少主竟然真的爱上了女主,所以有了“36计之不知道叫什么好”这章,这章是本文关键转折点,这章题目其实是象征少主的心情,少主发现自己的心意后,就凌乱了,就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 少主认真思虑一番,有点不甘心,想着要赢回女主,但这次不是为了任务,而是为了自己的心。 他对女主行踪自然清楚,于是就在女主回来的路上佯作偶遇,然后习惯性地开始忽悠,如少主明知那粥不是煮给他的,还故意说“阿萝,这是你亲手熬的人参粥吗?我好喜欢。说起来这可是你第一次为我煮粥”。卧槽,还真能往自己身上揽,脸皮还能再厚点么? 后来女主往人参粥里狠加盐坑他,这让少主意识到其实他在女主心目中压根没什么地位,于是少主伤心难过了,因为之前他确实是捧出一颗真心。 紫苏说,蛇精病人中苏沐排第二,没人能排第一。少主蛇精病之处是什么呢?第一,少主的真心易得易失。即少主对你好时,那绝对是十二万分真心的好,即使是为了完成任务,他也完全是捧着一颗真心完成任务,即使是作假,少主也是用一颗真心在作假,从而让人真假难辨,很容易就相信他。 不过任务完成后,少主转身就能冷眼对你,似完全无瓜葛的陌生人。这种秒转堪比楚江的精分速度。 是以,少主前期为完成任务各种追女主,真的是用一颗真心在追,任劳任怨不辞辛苦,所以前期少主忽悠女主过程中,虽然让人隐隐觉得不对,但又抓不到破绽,只能直觉上感到有点不对。 如果任务需要少主去爱一个人,少主就真的能爱得死去活来,少主自己都觉得非她不可,山盟海誓此情不渝,每一个字都发自肺腑。 少主这种蛇精病体质在之前任务中,无往而不利,轻易骗得对手信任。 可惜女主聪明直觉不错,可惜女主看点不同寻常,可惜女主与宫盟主感情非常坚/挺,所以少主一颗真心一直捧着却没怎么被理会,捧得久了他喵的竟然收不回去了。 少主本性是良善的,他来忽悠女主于他而言只是完成一件父亲交给的任务而已,不涉及什么道德情感之类的,就像我们去千方百计解一道数学题般纯粹。 少主发现自己爱上了女主,这时他抛开顾先生的计划,开始思考这件事情怎么办。 少主吃了两碗超级难吃的人参粥后,悲伤地意识到女主的心不在他身上,于是少主决定退出,不再插足盟主和女主。 为避免夜长梦多,少主当机立断,第二日就要离开武林盟。 这时二路教主不在,一路少主要放弃任务,三路紫苏苦拦不住。没有完成任务,紫苏姑娘很害怕,连环计章节中,紫苏去找女主,哭得那叫一个凄惨,这里紫苏其实是吓哭的。 由少主同床共枕以及剑圣来了这两章大致可看出,剑圣是个很可怕的人。没完成任务,少主又急着要走,紫苏吓得要死。 “关键时刻猪一样的队友,劳纸再也不要和这种人有交集,劳纸不回去,死都不回去”。因为就此回去说不定就会死。 劝阻不了少主,紫苏铤而走险,提前执行连环计,欲破坏盟主和女主的感情,可惜女主就算见到紫苏和盟主两人衣衫不整,他喵的还是相信盟主,认为出现此种情况是她自己考虑不周。 写到这里,想起了女主他爹裴渊,当初师娘插足裴渊家庭时,大概就是紫苏此刻的心情吧,任你手段使尽,对方淡然处之不为所动。 拆不了盟主和女主,紫苏绝望了,只好执行下下策,即暗传信息回剑冢,告少主一状,大意是说,一路少主军出现意外情况,我方内部有意见分歧,急需核心人物支援。 于是第二日,一直在幕后指挥的剑冢二号人物顾先生来了。顾先生的第一句话是“哦,少主这就要回去?” 听闻此声,苏沐和紫苏等人脸色骤变。少主脸色骤变是因为他知道顾先生一来他走不了了,紫苏脸色骤变是因为不得不变,不变的话岂不是告诉少主,那个把消息捅回去的人其实是她。 少主明白自己走不了了,明白之前的任务必须要继续,所以他蓦地转身,扑过来抱住女主,痛哭失声,“阿萝,我错了。我怎能放弃你?阿萝,原谅我一时糊涂吧。”少主这句话其实是对顾先生说的,在向顾先生忏悔,暗示说自己要放弃执行任务只是一时糊涂。 少主为何要这样说?因为少主突然意识到,纵使他违抗命令放手不干,剑冢那边也不会停止,肯定会有其他方案制定并且执行。这么一思量,少主决定留下来,身在曹营心在汉,想着暗中保护女主一二。 不得不感慨,群众的眼睛永远雪亮,和女主一样雪亮。少主剖出真心,一直岿然不动的女主终于感动,妹纸们也开始转向少主,于是一路跪着过来的少主开始挽尊。 少主挽尊篇 当然,顾先生也意识到情况有点不太对,再联想到之前少主准备中途回去这件事,顾先生对少主不信任了。 于是剑冢这边开始向少主施压,要他快点动作拿下女主,所以少主会说“你们不要逼我” 少主真心喜欢女主后,其实并没期望着与女主在一起,因为这样的话正如了剑冢的愿,他担心两人在一起会对女主不利,认为女主留在盟主身边是最好最安全的。 少主想着在背后默默保护女主,所以会一改之前各种忽悠时的脸厚心黑形象,露出纯情羞涩的真面目,开始推拒女主,试图跟女主保持距离。可惜女主不知道他心中所想,以为少主抽风好欺负一次,于是过去调戏。 然后两人吻了,这次算是两人第一次吻吧,之前两次少主怀着目的不纯粹,女主被强吻不情愿。吻过之后,少主old不住了,少主做不到放手了,少主一千个一万个想和女主在一起,不能心甘情愿地把女主推给盟主了,所以他说“我舍不得了,阿萝,我舍不得你了,该怎么办是好?” 下面的剧情大家差不多能猜清楚,简而言之,少主为女主背叛了剑冢,在与盟主摊牌后,两人一番商议,认为事情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在盟主一派的相助下,少主带女主私奔投靠未东。因为此时,只有未东才能保得住女主。 少主一派这条线的剧情暂告一段落。 接下来我们要说的是盟主这条线的动作。 盟主一派的反击其实在上阳谷就已经开始,随后一路明着暗着跟少主一派各种交手。明天是本阶段最后一篇解密——盟主的反击。 下章预告:头上红星闪亮亮,唯我道长好榜样。 这句打油诗出现在武林盟对阵剑冢时,台下众人为道长喊出的口号。它可不是随便定的,而是本文对道长的判词,暗含道长是红得不能再红,正得不能再正,靠谱得不能再靠谱的正派角色。 第66章 附赠:前文解密篇(三) 本章内容提要: 1为何有紫苏出现的地方一般都有道长,紫苏和道长真的很配吗? 2道长真的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吗? 3道长为何屡次坑女主? 4盟主为何看起来毫无作为,他有什么目的? 5请注意本文每章节的标题。 6本文为何是第一人称叙事? 上阳谷篇 现在我们说说盟主这一条线。盟主不是吃素的。女装少主刚入上阳谷时,盟主就察觉不对,想要提醒女主小心,但犹豫再三后没有说,因为他当时没有切实证据。 不知大家有没有注意到上阳谷时盟主有次对女主欲言又止,说“苏沐她”,不过没往下说,又道,“算了,没什么事,你们休息吧”。 另外,大家有没有注意到女装少主每次陷害女主时,除了最后一次,盟主都不在场。 比如,“被陷害了”这章,女主这样描述,“师父于上位落座,苏沐垂首侍立一侧,师兄师姐们在下方齐齐站成两排。六师兄不在,人群还缺我和沫雪了”。注意到了么,六师兄不在!!! 再比如,“开始反击”这章,女主这般描述“好在六师兄于迟暮之际姗姗而来,他今日是去上山采药”。注意到了么,六师兄又不在!!!这真的是巧合吗? o,完全不是如此。 还有,上阳谷中时,女装少主对女主的小动作几乎都以成功告终,唯独那次陷害女主划破“她”的脸失败了。这是为什么呢?因为盟主来了,盟主不动声色地将事情化解,从而为女主挡过一次。 所以,少主察觉到盟主此人非常不好对付,于是每次陷害女主时都尽量避开盟主。 但是盟主是那么好忽悠的吗?是想避开就能避开的吗? 少主每次都能得逞,很大一部分原因是盟主并不想此时出手,盟主在有意无意地顺着少主的意思。 原因大致有两点,第一是盟主意识到既然对方能打入上阳谷,上阳谷对女主而言已经不安全,所以他并不阻止女主出谷;第二是盟主意图顺藤摸瓜,找出对方的破绽或者把柄,以及到底在打女主的什么主意。 嘤嘤嘤,盟主一派与少主一派的明暗过招各种对决比少主一派这条线的单独剧情要复杂得多,卧槽,太累了,暂时先这样,等南倾某天脑抽了再来详细解说。 我先举个例子吧,以供喜欢考据剧情的妹纸们参考。 比如36计之解密剑冢这章,道长负责传达盟主和少主于练武场切磋的消息,但独独没有告诉女主。这真的是因为女主吐槽了道长,道长心胸狭隘立马报复回来吗?o,完全不是如此。 少主要先下手为强,邀盟主于练武场切磋,使苦肉计骗倒女主。盟主又不傻,心中大约猜出个十之八\\九,但又找不到理由拒绝少主,盟主一派一番商议后,决定将此消息瞒下,只要女主不去练武场,少主计谋完全无用武之地。 同时,盟主又不想让女主看出有问题,因为他没有切实证据证明少主等人有企图,若直接对女主挑明,说不定会被少主一派反咬一口,说盟主一派诬陷他们,就像后来的偷梁换柱章节一般。当然也不能让女主起疑,女主若有了疑心,容易被少主一派利用。 如何把此消息瞒下来,又不让女主觉得奇怪呢?这时,就要看道长的本事。 于是,道长出场了。道长对女主说,“莳萝姑娘,你真是一位积极向上乐观开朗看点不同寻常的三无少女”,接着对“三无”做出了解释,“无知者无畏,无胸者无惧,无脑者无敌”。 卧槽卧槽,你看道长这话说得多有歧义,既可以归到“三无”中,也可以归到“六无”中,如女主这般爱吐槽的妹纸怎么能忍得住,于是女主张口就吐槽了,“道长,你算术老师死得该有多早啊,无知无畏无胸无惧无脑无敌,明明是六无吗?十以内的加减法不会算了吗”。 道长将手一抄,笑眯眯地看着女主。道长此时的笑其实是得意的奸笑,因为计谋成功实施,只要女主吐槽,他就有完美的理由毫无痕迹地瞒下此消息。 于是道长对于少主与盟主比试之事没说一个字,走开了。 少主一派当然也猜到盟主一派不会毫无作为,于是顺便留了后招——紫苏。眼看着女主就要错过这场比试,少主等人此次计划就要落空,这时紫苏姑娘来了。 紫苏姑娘状似无意地说,“莳萝怎么还在这里?你不去练武场吗?宫盟主和苏少主约定今日午时于练武场切磋,大家都在赶去围观。莳萝你别说你不知道?” 听闻此消息,女主立刻激动了,一路狂奔而去,然后就看到了少主一派精心策划好的那幕。 不过,此次对决,盟主一派也不算完全失败,因为道长之前表演得好,所以女主对道长瞒下消息一事完全没有起疑,顺理成章地认为是因为她吐槽了道长,所以道长血坑了她一把。 这就是被隐瞒下的事实真相。 再比如,无节操第一话中,女主再次吐槽道长,道长立刻报复回来,将她和紫苏反锁在厨房中关了一夜。 女主是这样描述的,“结果我们前脚刚进门,后脚厨房门就被锁上那晚,我和紫苏分别蹲在左右两处墙旮旯,以标准45度角仰望那只流油烤羊,同时泪流满面”。 这一夜,外面究竟发什么何等惊心动魄之事,盟主一派和少主一派进行了何种激烈的交锋,女主完全不知情。因为等第二天道长把她们放出来时,战场早已到扫干净,女主什么都没看不到。 女主理所当然地认为道长又坑了她,愤愤地回去睡觉,没有多想。 不得不感慨,道长,你哪里是心胸狭隘睚眦必报,你他喵的就是舍身顾大局的典范。 头上红星闪亮亮,唯我道长好榜样。这句打油诗出现在武林盟对阵剑冢时,台下众人为道长喊出的口号。它可不是随便定的,而是本文对道长的判词,暗含道长是红得不能再红,正得不能再正,靠谱得不能再靠谱的正派角色。 看到不少妹纸喜欢道长时,南倾还吓了一跳,隐藏这样深的角色都能被发掘出来?后来想想也就释然,只能说,群众的眼睛永远雪亮,是金子怎么遮掩都会发光。 南倾写文一般不说废话,不讲无关紧要的剧情,尽量让每一段文字都有它必须存在的价值,而且每章的标题很重要,可不是随便起的,往往是总领那章的线索所在。 咱先不举36计篇,且说江湖某字篇,其中关于教主的有两章,其一是“某公子”,其二是“某教主”,同样一个角色,却独独占了两章,同样一个角色,却用了两个不同的描述,这么多角色中唯有楚江一人有此待遇。 其一是暗含本篇中的男主是楚江,所以他的戏份比其他角色多;其二是暗含楚江此人性格不唯一,精分的干活。 考据南倾的文时,可以根据这样一条原则,即有违常情则必有目的,明白点说就是若妹纸注意到文中哪里有点不太对,或者前后对不上,或者有处显得很突兀,或者觉得啊啊啊啊作者你在搞鸡毛呢,嘤嘤嘤,那不是南倾逻辑出现了混乱,有可能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不过,人无完人文无完文,也有可能是文中出现了小bg,但一般情况下不会如此。 没有解密的剧情,南倾暂且留下几条内容提要,供大家参考吧。 1女主出谷时,牵走的为何是盟主的坐骑? 2那个救了女主和梁仁的神秘人是谁? 3非盟主派非少主派的谢帮主在本文中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地位呢? 4既然城主是盟主一派,那么城主应该第一时间就晓得女主并非采草贼,“所谓趁机占便宜”那章城主为何还要第二次抓她? 5所谓坑爹三人组那章,紫苏忽悠女主的片段为何与梁仁的童年故事版本相似? 636计之初次交锋章,道长为何两次读错欢迎辞,第二次读的为何是片段? 7城主甫一出现即秒掉全场,这真的是因为城主手痒吗?这真的只是偶然吗? 8女主那对比目鸳鸯簪真的买亏了吗? 9剑冢特派员易轻舞为何一出场就秒掉城主,这真的是偶然吗? 10武林盟对阵剑冢,真的只是一次简单脱线的对决吗? 11上午女主和少主刚吻过,晚上盟主就来表白,这是巧合吗? 12梁仁为何出现在桂花园中,为何会送女主珠花,这是偶然吗? 另外,请试着把2和5放在一起读读。 至于本文为何是第一人称叙事,因为必须是第一人称。曾和其他作者妹纸聊天,大家建议我把第一人称改为第三人称,说现在第一人称的文不讨喜,我认真想了想,决定不作修改。 第一人称是有限视角,全程从女主的角度看所有事情。个人看问题有很强的主观性有限性,所以很多剧情就能掩饰在文字背后。若本文改为第三人称上帝视角,那估计就是另一篇文了。 解密到此结束,卧槽,南倾这三章写得真累。想必大家看得也很累,撒花撒花撒花,迅速略过此阶段 第67章 柳暗花明 苏圣自苏沐身后走来,直直行向我,如剑般锋利的目光锁着我的眼睛。我呼吸艰难,脚下不自觉发软,脑中乱成一团浆糊,望了望苏沐,又望了望渐渐接近的苏圣,一时竟不知如何反应。 苏沐呕出一口血,冲我急声道:“阿萝,快跑!” 我这才恍如自梦中惊醒,转身欲逃,只是脚步一滞,我扭头看苏沐,忽然想道,他怎么办? 苏沐掌握成拳,拔高声调吼道:“快跑啊。” 我被他吼得一愣,转身拔腿就逃,然而没跑两步,苏圣已挡住去路,迅疾出手点了我的穴道,我顿时僵立在那里,动弹不得。 苏圣拂袖转向苏沐,眼中情绪不甚分明,他说:“你喜欢她?” 苏沐沙哑却坚定的声音自背后传来:“是的,父亲大人。孩儿今生今世非卿不娶,还望父亲成全。” 苏圣唇角溢出冷笑:“成全?好啊。”他猛地挥袖,只觉一阵劲风袭来,我便像断了线的风筝倒飞出去,无意料地撞入一个怀抱。 我转动眼珠,望着楚江那双幽深碧眸,一时回不过神。 苏圣淡漠道:“楚江,你来。” 我愈发摸不着头脑,但心底莫名腾起恐惧,身子不由一颤。 苏沐惊且怒:“谁敢动她?!”一语未了,黑衣卫举起剑鞘狠狠地击在苏沐后颈处,鲜血迸溅。苏沐疼得一阵抽搐,话语再吐不出来。 惧意更盛。我看着楚江抱了我选处平坦的草地放下,他屈下身,伸手去解我腰间系带。顿时明白过来,我大恐:“你想干什么?你放开我。” 楚江手上一顿,然而这停顿不过一瞬,他缓缓拉下那系带,紧接着去褪我的裙衫。 动弹不得,无法挣扎,我暗运内力意图冲开穴道,只是苏圣武功高出我太多,怎么冲击都是徒劳。眼见外衫被脱掉,露出白色单衣,我急得满头大汗,心跳如擂鼓。 苏沐绝望的嘶吼撞击耳膜,他说,“父亲,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逼我?” 苏圣的声音极冷:“你是剑冢少主,将来接任剑冢之人,为了一个女人竟公然与剑冢为敌,坏我大事。这样的你怎么能让我放心把剑冢交予?今日我就毁了她,断了你的痴心妄念。” 我身着的白单褪开,楚江松开玉质腰带,脱去明紫色外袍,钳住我的双手拉至头顶,俯身压下来。 呼吸几乎停顿,我脑中一片空白,瞳孔颤抖着侧目去望苏沐。 他伏在血泊中,双掌握成拳,青筋暴突,于草地处硬生生抓出十道深痕,他在连续的重击下抬头向我看过来,曾经黑润的眼眸此刻攀爬上猩红。 我们对望着,短短几丈距离,却像是隔了一道永远跨不过的深渊。 白单落于一侧,肌肤生寒,浑身发冷,我如坠冰窟。泪水自眼角滑下,无数画面闪过脑海,上阳谷中着女装身姿妖娆的他,君临城客栈体贴入微的他,武林盟时用完两碗难吃的人参粥却眉头都不皱的他,比武场上迎着明媚的阳光用口型无声说“阿萝,我也爱你”的他,淅沥凄冷的雨夜中眸光一瞬亮起冲我张开双臂的他 我和他本来就是两条道路上的人,我和他之间隔了太多的恩怨血腥,我和他从始至终都是没有缘分的。 或许这样就很好,断了他的念想,也断了我的念想,彼此再相见时,就可以形同陌路,就可以持剑生死拼杀。他是剑冢少主,而我是江南裴府悬医堂的裴菡。 泪水坠落在草地上,几乎不可闻的轻响。 我转开视线不再看苏沐,睁大眼睛,望向辽阔高远的天空,什么都不再去想,静静地等待最后一刻的来临。 最后一刻终究没有来临。因为苏沐血红着眼睛挣扎起身,他一把推开楚江,倾身护住我。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几乎让人窒息。他颤抖着手抚上我的脸颊,轻声道:“阿萝,我在,别怕。” 浑身鲜血,极为狼狈的形容,但那双眼睛却是极亮极温暖,仿佛初升的朝阳。 泪水零落,我望着他,心中五味杂陈。 他吻去我的泪水,那么温柔,他说:“阿萝,我会用生命守护你,没有人能伤害你,我决不允许。” 苏圣气急败坏的声音自头顶传来:“拉开少主。” 黑压压的人涌过来,遮住日光,遮住光亮。 苏沐十指硬生生插入泥土之中,任他们动作,他牢牢地护着我,不离分毫。鲜血自他口中涌出,淅淅沥沥,一滴一滴落在我脸颊上,粘稠温热。 终至于哽咽出声,我喑哑道:“苏沐——” 有黑底高靴行近,猛地踢向苏沐手腕,只听清晰的骨骼碎裂声,苏沐半边身子颓然倾下,压在我身上。 黑底高靴行至另一侧,我沿着那靴子向上看去,只见苏圣神情冷厉阴森,他说,“这只手也没必要留着了吧。”语毕,狠狠踢过去。 苏沐呕出一口血,扑倒在我身上,下一刻用双臂紧紧搂了我,轻声低语:“阿萝,我在,别怕。” 眼泪大颗大颗滚出来,我哭出声:“为什么?” 苏沐偏头吻着我的脸颊,吻去我的泪水,低哑而温柔道:“因为我爱你,很爱很爱你,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誓言便是誓言,苏沐对莳萝的心,一生一世,永不改变。” 泪水汹涌而落,我泣不成声:“苏沐,我也爱你,从未变过” 两名黑衣卫近前,俯身欲强行拖开苏沐。 苏沐紧紧抱着我,那么紧,似要将我融进骨血中。然而,现实总是残酷的。苏沐双手废掉,慢慢抵不住黑衣卫的拉扯。我们之间的距离一点点加大,冷风自空隙间穿梭而过,仿佛一把刀子,割得人浑身都疼。 距离在加大,绝望在加深,他一点点远离我 在希望几乎完全破灭之际,风声,四面俱是风声。如风的身影一闪而过,击向那两名黑衣卫,将他们击得直直倒飞出去。 身影止息。一人扶住重伤的苏沐,另一人脱下衣袍覆在我身上,尔后将我轻轻抱起。 我望着这熟悉的身影,哽咽得几乎说不出话:“道长、六师兄。” 六师兄解开我的穴道,举手替我拭去泪水,自责道:“莳萝不哭,是师兄不好,没为你们挡住他们。” 我使劲摇着头,只是流泪,转瞬想起一事,忙道:“六师兄你们快走,苏圣在这里,我们赢不了的。” 云虚子哼了一声:“仅凭我们几人当然赢不了。” 我怔愣地看他,一时不明白云虚子的意思。 六师兄笑了笑道:“莳萝,这次不仅是我们来了。” 话音未落,“隆隆,隆隆”,震天动地的马蹄声自身后传来,整个山体都不由颤上两颤。我循声望去,只见大队人马绝尘而来,翩如惊龙,黄土飞扬,遮天蔽日。人未到,凛然气势先至。 愈行愈近 道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或许是连续赶路,他们的眉眼之间略有疲惫之色,但目光依旧明亮,笑容灿烂、亲切而美好。 二师兄、四师兄、七师兄、舜瑶、沫雪、林玉、梁仁 “敢动我上阳谷的人,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一声怒喝,若惊雷般平地炸响,听入耳中几分眩晕。 有人驱马向前,褐衣布袍,目光如炬,神态威武严肃,令人望而生畏。他淡淡扫我一眼,声音放低,语气不明道:“过来。” 眼泪若断了线的珠子,怎么都止不住。六师兄把我放在地上,我裹紧衣袍,一边拿手背抹着,一边慢慢挪过去,轻声叫道:“师父。”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我那整天一副没睡醒样子的半糟老头子的师父,还有一众师兄师姐以及武林盟众人。 人马整齐散开,将剑冢诸人团团围住,上阳谷和武林盟同时抽刀拔剑,寒光闪烁,空气中骤起万千金属摩擦声。 第68章铸剑机缘 因为师父和六师兄等人的及时赶至,终于让我和苏沐逃出生天。只是苏沐受伤过重,不久便陷入昏迷。一连三日他未有任何醒转的迹象。 他静静地躺在那里,若不是还存有微弱的呼吸,我都以为他已无生息。 六师兄告诉我说,苏沐情况特殊,将那么多功法都修习到纯熟,普通人的身体和精神根本承受不住,即使他天赋奇高,怕也吃了不少苦。这次重伤引得他体内功法齐动,导致经脉大乱,目前还未寻到有效的医治方法,不过师父已着人寻找,不久应该就能有消息。 于床头椅子上坐下,我寻了他的手,轻轻覆上,静静地望着他沉睡的容颜,一时思绪万千。 苏沐双目轻阖,蝶翼般的长睫毛于眼睑处投下淡淡的阴影,他眉头轻蹙,粉唇微抿,似乎昏睡中亦忍受着痛楚。 “吱呀”一声轻响,房门打开,师父背着手,迈步进入。他掀眼皮看我,随即又转身出去。 我会意,替苏沐掖了掖被角,紧走几步,出了房间跟上师父。 暮色笼罩,四周景物朦朦胧胧,看不清晰。一阵风吹来,挟着凉意,我紧了紧衣裳,跟着师父转了几道弯,最终在一方无人的院落停下。 于青石桌前站定,师父招招手示意我近前,略略叹息道:“莳萝,把那桃木小剑拿出来。” 我不知何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从脖颈上取下,递给他。 师父左手接了我那把剑,右手手腕一转,另一把制式相同的桃木小剑现于他的掌心,正是我之前寻觅的那把雄剑。 我一惊,蓦地睁大眼睛望他。 第68章 铸剑机缘 师父没有理会我的惊讶,他将那两把剑并排放于石桌之上。良久,负着手,淡淡道:“二十年前,江南悬医堂主人裴渊和纵剑阁阁主陆封交情很深,于是两家定了姻亲。后来陆家公子降生时手中攥了一把极为精致小巧的剑,而之后裴家千金降生时手中同样攥了一把,制式相同。两家很奇怪,这时恰遇一位半仙。那半仙神神叨叨地说这是两人前世的信物,今生来续前缘。” 师父顿了顿,继续道:“半仙还说那公子是女孩儿命中的守护星,他们若能结为连理,可保女孩儿一世平安。那半仙为两把剑开了光,分了雌雄,尔后重新交还。裴渊和陆封一向不信这种神怪之说,不过鉴于子女早已指腹为婚,他们也就听之任之。” 什么都不想,我安静地站于一旁,听他缓缓讲述。 师父掀眼皮看我:“其实这半仙当时并没有把话说全,因为他从师门偷溜出去,忘记带银两正缺钱花,琢磨着万一说了让人不悦的话,他岂不是要挨饿?”轻叹口气,他又道,“这半仙没说出的话是,这两把小剑似有血光掩藏其中,留着它们不一定是福,而且这两家子女的婚事好像另有转机,特别是那女孩儿的姻缘,让人看不透。本来半仙打算日后再将未完之话告知,可是半仙不久被同门寻到,强行带回,后来他没再出谷也就将这茬事忘记了。” 暮色一点点浓重,有露水于旁边的树叶上渐渐成型。微风轻吹,树叶垂下,它随之一点点滑下,最后“噗”得一声,跌落于地,碎成无数片,仅在地上余小小的一块湿痕。 故事还在继续,师父仍在说下去:“后来纵剑阁和悬医堂先后出事,这半仙听闻,心中愧疚,通过多方探寻到两家遗孤,将他们接入谷中教养,尽绵薄之力,以弥补当年的过失。” 师父看向我,缓声道:“这两个孩子入谷后,半仙收他们为亲传弟子,为着他们的安全考虑,让他们分别更改了姓名,男孩子更名‘宫千行’,女孩儿更名‘莳萝’。” 眼前无数记忆倏然而过,有幸福的,有痛苦的,有安静平淡的喉中发堵,眼中酸涩,我努力地睁着眼睛,把所有腾上来的水汽逼散。 师父叹了口气,道:“莳萝,你可怨我?” 沉默片晌,我摇了摇头:“那两把剑本不是那半仙带来的,裴陆两家也只是让他随便卦上一卦,并没要求他做什么,即使当时他说了那些话,恐怕亦不会有人信,何来怪他之说?而且他肯出手救两家遗孤,应该感谢他才是。不然,两个孤苦伶仃的孩子不知道会成长为什么样的人。” 师父走过来,摸了摸我的脑袋,眼里闪着水亮亮的光芒。他顿了顿,又道:“莳萝,有件事情你也要知道。当年的确是苏圣联合前任魔教教主一手策划了悬医堂血案,为了得到铸就方生剑的机缘。虽然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但为师想着你应该能明白,这并不是苏沐的错。你的姻缘为师至今看不透,苏沐他是真心喜欢你,你自己想清楚吧。” 月亮渐渐升起,淡淡的月光洒下,夜色明朗不少。树影交横于地面上,映出莫名的形状,让人越看越迷糊,越琢磨越猜不透。 师父转身,已准备离开。 我从迷茫中返神,出声叫住他:“师父,弟子有一事望师父指点。” 师父道:“什么事?” 我抿了抿唇:“铸就方生剑的机缘真的在悬医堂吗?”我一向对江湖之事无甚兴趣,但这话最终还是问了出来。至于为什么问这个问题?我也不知道,或许是想要为死去的百余名裴家人讨个说法吧。 师父神色怅然,望向不知名的远处。良久,才道:“莳萝,你该知道当年方生铸剑谱正是从纵剑阁流传而出。” 我点点头,这话梁仁说过。 师父随手折了条柳枝,迅疾出手,电光石火之间卷起青石桌上的两柄木剑。光芒闪烁,师父以柳枝作剑连连击向那木剑,一时木屑飞舞,令人眼花缭乱。 收招而立,师父长长出了一口气。 正在我欲询问之际,突然听得“叮叮当当”几声脆响,青石桌上已然躺着一个黑色小物。 待我转眼细看那黑色之物时,不觉神情一滞,因为它不是别的,正是一把极为精巧的纯黑小剑,剑身光芒流转,一眼即知非平凡之物。那一直带在身上的桃木剑中竟然藏有这等物什?那这小剑是什么,为何要藏在木剑中?一个想法骤然划过脑海,我顿时怔住。 这时只见一道黑色人影如风掠过,带得凌厉破空声一路随来,訇然落于院中。那人猛地扑过去,将那把黑色小剑捧入掌中,仰天大笑:“机缘,铸就方生剑的机缘,我苏圣今日终于得到,哈哈哈哈哈哈!果然被顾青说中,你这老鬼一点不简单。” 我小心退开几步,沉默地观望苏圣几乎颠狂的行为。 不料苏圣突然止住笑声,阴骘目光转向我,冷笑道:“最危险的地方即是最安全的地方,裴渊竟然把铸剑机缘这般放在你身上。我就说当年布置那么严密,他不可能送出任何东西。” 师父向前一步,挡在我面前,淡淡道:“既然剑圣已经得到想要的东西,还请以后不要再让人来扰我这弟子。莳萝这孩子胆子小,不经吓。” 苏圣眼睛微眯精光闪烁,冷声道:“若你们早点有这样的觉悟,交出铸剑机缘,本座也不至于大开杀戒。”语毕,黑影一闪,苏圣倏然消失,仿佛一阵风飘过,再寻不到他的影踪。 面上有了倦意,皱纹更多更深,这一刻师父仿佛老了许多,连那鬓角的白发都比往日刺眼。 我不知道师父为何要将那铸剑机缘送给苏圣,但见他这般也就把问询的心思压了下去。 然而,师父咳了一声,却是开了口:“当初那铸剑谱正是藏于陆家公子的那把剑中,所以若有铸剑机缘定是在你这把剑中。那方生剑很是邪气,陆封在铸剑过程中被反噬,不久身亡,临终前告诉裴渊万不可让人铸成此剑。裴渊当年为不让此剑危害世人,极力掩藏铸剑机缘。不过,为师老了,也累了,护不了你们周全。苏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既然如此就给他好了。其他的听天由命吧。” 有点明白,但又不甚明白,我呆愣地望着他。 师父转身往回走,却又在院门处顿住:“莳萝,你也不用急着做决定。” 我不明所以地转眼看他。 师父道:“苏沐情况很不好,或许,再醒不过来了。” 呼吸一窒,我怔在当场。 有风吹来,凉意入骨,我下意识地抚上脸颊,触手所及皆是冰冷的湿意。 蓦地追出去,我想大声问师父“再醒不过来”是什么意思,然而师父早已离开。我茫然四顾,唯见苍苍月色,地面上阴影交错,勾出骇人的形迹。 第69章上部结局 把那束海棠花插在瓶中,加了水放在窗台处。清晨的阳光打在娇嫩花瓣上,映着晶莹剔透的水珠,一切显得温馨而美好。 我俯身吻了吻他的眉眼,柔声道:“相公,我去做早饭,你等我啊。”食指点上额角,仰脸望天想了想,我得意道,“你知道吗?我现在的厨艺可是长进不少,连掌勺多年的老王都甘拜下风,标准的温柔贤惠细心体贴的贤妻良母形象有木有。哎呀呀,这么夸自己好害羞好、害、羞” 许久,仍是没有等到任何反应,我吸了吸鼻子,压下眼底酸涩之意,屈身伏在他床头,执了他的手,贴上我的脸颊,道:“苏沐,你听得到吗?听到就醒来好不好?我还等着嫁给你呢,等着你带我寻一处依山傍水的地方,我耕田来你织布,然后有了我们的孩子,一家三口或四口五口在一起,和和美美。” 轻轻侧首,让涌出的泪水顺着一处眼角流下,湿了那一半脸颊。视线一半清晰,一半模糊,我怔愣地望着他沉睡的容颜,头不觉又疼起来,疼得厉害。 不知过了多久,我慢慢起身,抹了抹早已风干的泪痕,深呼吸一番,我绽开大大的笑容,冲着外面明媚的晨光道:“又是一个好天气。”即使他醒不过来又能怎样,我一个人虽然辛苦些,但人活一世又有几人能从头到尾都活得轻松呢。这本就是生活,真正的生活。谁无暴风劲雨时,守得云开见月明。 细心地把他的手重新放在锦被之下,我起身去厨房准备早饭。这厨房是新近赶造的。因为之前我们都是和其他弟子一起在膳堂用餐,并不需要单独做饭,何况我的厨艺真是糟糕的厉害。所以我梦想中的夫婿一定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白天能赚钱晚上可暖床。 我扭头去望苏沐,他的睡颜沉静而美好。可是真正喜欢一个人的话,怎么舍得他辛苦,怎么舍得所有事情都让他来扛? 第69章 上部大结局 反正除了照顾苏沐外,我平时也没什么事,自从回了上阳谷,生活又恢复了原来的安静与美好。于是我从藏书楼寻出一摞菜谱,空闲时就拿出来研究,时不时去膳堂做上几道练手。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我的厨艺还真长进不少。于是师兄师姐们去膳堂吃饭的积极性大大提高。他们原以为是掌勺王师傅老骥伏枥志在千里一大把年纪还不忘学习提高厨艺,待后来晓得是我的手艺,于是他们就在我和苏沐院中一方空地处主动帮忙建了间厨房,表面上是“让小师妹锻炼厨艺更方便”,实际上是 “哎,真巧,莳萝你做好早饭了呢,那我就不去膳堂,在你们这凑合一下得了。”沫雪一步踏进来,径自在桌旁坐下,望着上面的饭菜眼睛直发光。 “哟,这是准备吃饭呢,我正好饿着,莳萝,添副碗筷。”二师兄轻摇骨扇,笑得相当正经,相当人畜无害。 “哎呀,今个儿这里挺热闹的,老王的手艺早就吃腻了,我也来换换口味。莳萝,记得多给我盛点粥。”七师兄不落人后,欣欣然落座,满脸期待。 “我说怎么到处找不到沫雪,原来在这里。”舜瑶笑眯眯地行来,“光顾着寻沫雪,早饭还没用呢。膳堂这个点估计没饭了,莳萝,我在你这蹭顿伙食吧。” 实际上是为了给他们自己开小灶,毕竟膳堂要养着整个上阳谷的人,而我每次只能做为数不多的几道菜。 “哎哎,二师兄那道木瓜炒牛肉片是给我们做的。”沫雪一边身处筷子阻止二师兄夹菜,一边急道。 二师兄飞了个华丽丽的眼神,哼道:“给你们做的我就不能吃了吗?”语毕,拨开沫雪的阻拦,竟然把整盘菜都端到自己面前。 沫雪蹭地起身,指着那菜愤然道:“木瓜炒牛肉片,丰胸的懂不懂?二师兄你这么急着吃,莫非对自己的胸部不满意?” 二师兄夹菜的动作一滞,把盘子放回原处。沫雪正欲欣喜,不料二师兄斜斜扫了一眼她的胸部,淡淡地开口:“这菜还有这般用途,果然应该让九师妹多吃。” 沫雪:“” 七师兄刚喝了一口汤,听到这里一时没忍住,“噗”得笑出来,那口汤飞溅而出,沾上五师兄刚换的衣袍上。五师兄的脸当场就黑了。 七师兄自知不对,忙夹菜给五师兄,示好道:“五师兄你多吃点,这道菜挺补的。” 五师兄神色稍解,然而转眼看见那道菜,果断抬起一脚把七师兄踹倒,恨恨道:“你丫才需要壮呢。” 七师兄慢慢从地上爬起,沮丧地看过来。谁知他还未站稳,二师兄接着一脚踹过去,“吃饭都不老实,师父教导的都喂狗了吗?” “扑通”,七师兄再次栽倒。 沫雪瞅了他两眼,望了望师兄师姐们,犹豫道:“七师兄,跟我无关啊。我可遵守诺言没告诉五师姐昨晚那只蟑螂是你放的,也没说你在背后画二师兄的小人图。” 正在爬起的七师兄当场跪了,掩面哭道:“二师兄五师姐,师弟我悔啊,你们大人有大量。” “扑通”“扑通”,七师兄几乎被踹到桌子底下。 我正端菜进来,见他们这般忍不住笑出来,打圆场道:“吃饭啦,不然菜都凉了。” 不料,话音未落,七师兄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一只脚踩上板凳,中气十足地吆喝:“小师妹笑了,你们几个快给钱,给钱。” 眼角余光扫过我,五师兄轻咳一声:“老七,你好意思挡着小师妹的面” 沫雪立刻指向我,附和道:“你看莳萝又不笑了,这次不算。” 四师兄点点头:“老七你太急了,怎么也得等事后再要吧。” 二师兄转了一圈手中竹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语毕,又是一脚。 “扑通”,七师兄再次跪了。 舜瑶叹口气,摆摆手道:“快吃饭,今天上午有剑术考核,师父说了迟到以及不过关的罚抄自挂东南枝一百遍。” 众人“嗷”的一声,筷子下得飞快。 悄悄退回厨房,我开始为他们盛汤。锅里的水汽腾腾而来,一时模糊了我的视线。 几日后,我收到六师兄的来信,信中说他寻到了疗治苏沐的方子,只是有两味药材不易得,是以需再等等,让我耐心一点别着急。 我回信说,我不着急等得起,六师兄你慢慢来,多多注意身体不要太累。 我没了功课的烦扰,再加上师兄师姐们常来此处帮忙,日子过得越来越闲。于是每天琢磨菜谱练厨艺,现在除了六师兄和苏沐,我在厨艺方面可谓无人能敌。 偶尔想起不觉窃喜,看来纵使以后上阳谷倒掉,我亦不用操心生计之事,这等技术工无论走到哪都能有饭吃。果然是一技在手,天下任我走。 二师兄他们得知后,各自发表了一通感概。 师娘则是摸摸我的脑袋笑道,还是莳萝懂我,想当初你师娘我的志向就是做个炒遍天下无敌手的大厨。莳萝,你终于要把师娘多年的梦想给圆了。 我正要以手指天,泪眼蒙蒙地向师娘表忠心。 不料师父趿拉着鞋子走来,背着手似笑非笑地看我,莳萝,你说上阳谷倒掉? 我当即大恐,转向师父,以手指天,泪眼蒙蒙地表忠心,师父在上,弟子只是假设,绝没有半点其他意思。上阳谷在您老的治理下,蒸蒸日上日行千里,只有更好,倒掉什么的压根不可能。 师父冷哼一声,趿拉着鞋又吧嗒吧嗒地走开。 四目相视,我哭丧着脸抹去额际冷汗,师娘则指着节操全无的我笑得眼泪都流出来。 十天后,六师兄自谷外回来。 夜色微冷,轻风带寒,毕竟是即将入冬的季节,周围一切不可避免地含了萧索冷滞之意。 六师兄与我一同站在浓淡适宜的夜色中,淡淡的月光自我们身后投下长长的阴影,影子中看不出情绪,看不出形容。可是这又有什么关系,人生中不会一直有太阳不会一直有有灿烂的光亮,但只要能保持住一缕光明,我便能不怕这黑不怕这夜,寻到最终回去的道路。 六师兄偏过头看我,半晌,揉乱我的头发轻声笑道:“莳萝,想好了吗?” 我同样偏过头看他,咧嘴一笑:“六师兄,施针吧。我相信你,也相信他。” 六师兄收回手,转身步入房内。然而脚步在门槛处顿住,他侧眸看过来,唇角翕动,似乎有话要说,但最终却没吐出一个字。 房门于我身后轻轻阖上,极轻微的一声响动。 六师兄说,苏沐情况很复杂,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所以过程很是凶险,一着不慎恐怕再难挽回。 六师兄说,莳萝,你做出选择吧。 思虑良久,我同意施针。他是那样风华难掩的一个人,如此处境终究太委屈他。 敛衣于台阶上坐下,我望着那轮冷白明月发呆。 回想起师父之前对我说的一番话,我一个字一个字地于心底品读着。 莳萝,有件事情你也要知道。当年的确是苏圣联合前任魔教教主一手策划了悬医堂血案,为了得到铸就方生剑的机缘。虽然说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但为师想着你应该能明白,这并不是苏沐的错。你的姻缘为师至今看不透,苏沐他是真心喜欢你,你自己想清楚吧。 一只手掩住眼睛,泪水自指间零落。 缭乱的火光中,爹爹俯身揉了揉我的脑袋,他说,仇恨会蒙蔽人的双眼,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们的裴菡能做的更好,我们的裴菡不是为仇恨而生。 他说,他希望我能像莳萝一般平凡而美好,安静而快乐地生活 所以我十年居于上阳谷却毫无建树,所以我不问江湖恩怨不关心阴谋阳谋,所以我忘掉裴菡只做大路边上就能生长的莳萝。 寒夜将尽,东方露出鱼肚白。白昼即将来临,暂时停住的故事又要被缓缓讲述。时间如沙自指缝间滑落,所有的故事终将有一个结局。 “吱呀”,细微到几乎听不见的一声响动。 我扭头望去,只见六师兄现于门后,眉眼倦怠,他疲惫地笑了笑,虽然他没有说一个字,我却即刻明白,苏沐熬过去了,他,安全了,我,赌对了。 眼角润湿,脸颊沾染凉意,我怔怔地望着六师兄,又是哭又是笑,简直不晓得该怎么表达此刻的心情。 六师兄轻揉上太阳穴,无奈而宠溺地笑道:“他不久就能醒来,你去看看吧。”语毕,冲我点点头,转身出了房门。 我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冲到他床畔。他正安静地睡着,呼吸均匀,面容沉静美好。我用目光一遍遍地描摹他的一切,不厌其烦,似要将这所有都刻进心底。 苏沐,苏沐 不知过了多久,长而细密的睫毛有了颤动,一点点上扬,划出最美好的弧度。墨眸内星光点点亮起,深邃而神秘,让人沉溺再不愿醒来。唇角轻轻挽起,笑意缓缓晕染开,仿若徐徐展开的山水墨画。 四目相望,他执了我的手,贴向他的侧脸,笑得傻里傻气。 清晨的风卷入房内,淡淡的凉意自背后打来,唤回不多的清醒与理智。 “阿萝” “苏沐” 蓦地开口,不料却是同时出声。 “我先说。”再启唇,却是异口同声。 “我先说。”苏沐半支起身子,两指覆上我的唇,止住我欲吐出的字眼。 我轻轻摇头,偏眼看他,无奈地耸耸肩。 他招招手,眼底笑意更浓,柔声道:“靠过来一点。” 我倾身过去,与他距得极近,甚至能看清他的睫毛数量。呼吸相交,鼻息相缠,我们静静对视,彼此都看进对方眼底。 他缓缓启唇,眉眼间满满都是温柔之意,一字一句地轻声道:“阿萝,我们成亲吧。” 笑意点点漾开。仿佛旭日初升,阳光一瞬之间遍布各个角落,照亮我整个世界。轻轻抵上他的额头,我咧开嘴,笑了:“好。” 第70章 议亲 我叫莳萝,上阳谷谷主的最小弟子。上阳谷是个很牛叉的门派,除我之外,师兄师姐们在江湖中都混得颇有名气。你不信的话,我们就随便拉个人问问好了。喏,就前面墙拐角那个要饭的吧。 “喂,这位兄台,请问你知道武林盟盟主宫千行吗?” “这位姑娘,看你一身走江湖的行头,却恁地没见识!武林盟宫盟主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医术独步品行高洁仁义无双德泽武林有能力有手腕有城府有地位有人缘有相貌” “打住!这二贯钱,你收好。” 武林盟盟主宫千行不是别人,正是上阳谷中排行第六的弟子,也是我的六师兄。 我与六师兄自小相识,一起长大,是众人眼中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曾经,我的最大心愿就是能嫁给他,伴他一世安好此生无忧。 然而,有情人终成兄妹!我们最终还是分开了,他离开上阳谷离开江湖,到了很远的地方,而我也将嫁于他人为妻。 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岂能料未来。 我要嫁的人是剑冢少主,姓苏,单名一个沐字。剑冢是个更牛叉的门派,蝉联江湖第一之位多年,有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有举世无双的铸剑技艺,有不菲实力,有皇室身份,总之别门派有的它都有,别门派没有的它也有。 苏沐更是无可挑剔。江湖有言,年轻的不够有钱,有钱的不够帅气,帅气的一般缺少才华。苏沐恰恰打破了这个定律,年轻帅气有钱有才华,四者兼顾。 而我就没那么优秀。一众师兄师姐中,我的武功是最差的,给大家垫底,完全不辜负小师妹的名号。每月只能从师父那里领点零花钱,从无外快收入,绝对穷的一逼。算来算去,能拿得出手的只有年轻和还能凑合的长相。 如此比较,我和苏沐成亲,是他亏了。 我这么认为,剑冢也这么认为。所以剑冢的人不太待见我。比如,对面走来的这位中年大叔。这位大叔年逾四旬,面白微须,长得不帅亦不丑,气质不贵亦不贱,脾气不好亦不坏。他给人的第一感觉往往是很中规中矩很普通。 然而他却是剑冢军师,是仅次于剑冢庄主苏圣的二号人物,是苏沐的老师。他姓顾,名青。不过这名字几乎用不上,因为众人绝不敢称他的名字,而是尊称他为“顾先生”。 我即将嫁入剑冢,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苏沐自然要随剑冢山庄的习惯,于是还未等他走近,我忙三步并作两步,向前屈身作礼,恭敬道:“顾先生好。” 虽然我姿态放得格外低,且主动搭讪,但顾青并不领情,也不太想理我,只稍稍停了脚步,微微掀眼皮,用余光扫着我。 他这种态度在我意料之中。想当初,顾青为了阻止我和苏沐在一起,可是费了不少心思用了不少手段,不料却未能奏效。我嫁入剑冢,不仅占了他家少主的便宜,还顺带打了算无遗策的剑冢军师的脸,他能给我好脸色看才奇怪呢。 顾青很不友善地扫视半晌,抬起了眼皮:“莳萝,你当真要嫁?” 我不说话,内心一群神兽在奔腾。所有准备都已就绪,再过三天就要成亲,尼玛你说我嫁不嫁!就算不嫁也得给个充分的理由,这又不是小孩子玩过家家,说不玩就不玩。 下一秒,顾青给了我理由。阔袖一甩,眉毛扬起,剑冢二号人物的气势显露无遗。他笃定道:“只要你不嫁苏沐,我为你追回宫千行,让你们师兄妹团聚。你和宫盟主本就是青梅竹马,你嫁她才是最圆满的结局。”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问:“顾先生,你成过亲吗?” 顾青不说话。 我又问:“你谈过恋爱吗?” 顾青脸黑了。 众所周知,顾青为了振兴剑冢耗了不少心力,整天忙事业连家庭都荒废了。迄今为止,这剑冢军师还是单身一个,不见身边有半点女色。苏圣虽然醉心于铸剑,但无论怎样还生了个苏沐出来,顾青倒好,光杆一个。这还真是好基友一起走,为你誓做单身狗。 戳人伤疤总是不好。我决定退让一步,再问:“好吧,你喜欢过人吗?” 顾青目光沉了下去。 我顿时生出同情之心,诚恳地提出建议:“顾先生,你看你一没成过亲,二没恋过爱,三没喜欢过人,如何能懂这世间情爱,如何理解我当初的选择。感情之事不是说怎样就能怎样,一旦下了决定,就要一心一意地往前走,朝三暮四朝秦暮楚朝东暮西朝令暮改是不会有好结果的。顾先生,你一个光秃秃的单身汪,处处管人家情爱之事真的好吗?” 顾青静静地听完我这好一段叙述,突然笑了,笑容中有说不出的奇怪。 如果没记错的话,上次看到他这样笑的时候,正是我小心翼翼地退了一步,又退一步,尔后撒腿就跑!上次他这样笑时,正带着一众铁卫围杀我和苏沐。一向不笑的人突然笑了,那么不是要发狂,就是要发狠。 这就是所谓的事有反常,必妖! 果然言多必有失,以后旦有想说的话还是放在心里好了。你瞧瞧这才刚一说出来,立刻就招顾青怨气了,从此恐怕更不待见我。真是哔了狗。 我担心顾青着人追赶,于是足底一转,奔去苏沐所在。常言道,大树底下好乘凉。苏沐这棵树虽然不大,但尚可遮风挡雨。 苏沐正在前院为两日后的亲事操劳,忙得不分日夜。他爹苏圣醉心铸剑,自从得了铸剑机缘,索性闭了关,一心琢磨如何炼出绝世宝剑,又加之不太待见这个儿子,所以纵使听到儿子要成亲,他也只是道了声“知道了”,便再无所问。 苏沐算起来是顾青一手教养大,顾青虽然待见苏沐,然而他不待见我。所以也懒得管这婚事,见众人一箱箱抬红绸彩带入府,他便皮笑肉不笑地呵呵两声,含义深刻。 剑冢庄主闭关,位居第二的军师自然成了最大的。众人见他这态度,立刻会意,一改之前的积极,开始对苏沐下达的任务推三阻四,找各种理由撂担子。一时间,剑冢所有的青壮年都开始咳嗽发烧拉肚子,精神萎靡浑身无力,连走路都不稳了更甭提干活。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剑冢染了什么疫病呢。 苏沐一向尊师重道,知是顾青的意见,便也不追究,但也不能委屈我,于是他只好亲力亲为,带着余下的老弱伤残一五一十地布置院落和喜房,连带写喜帖接待宾客等,忙得脚不沾地。 我一口气奔到前院门口之际,苏沐正布置喜堂,只见他拈了一叠红艳艳的剪纸,足下一点,飞身跃起,身形疾速变动回转在厅堂之中,眨眼之间便在四方柱子、雕花窗户和厅堂正中贴上了喜字。尔后轻喝一声,翻身跃出,于墙壁之处借力,倏地飞上屋顶,向左一点,向右一点,兽头也贴上了喜气的剪纸。 他的速度太快,我武功不好,看不出所以然,只望见那抹清飒身影左移右移,煞是俊朗,煞是飘逸,煞是好看。从长相而论,苏沐真的无可挑剔。如果刷脸可以吃饭,那跟着他这辈子不用愁衣食。 专心做事的男人最迷人。我看了两眼,不知不觉间心神去了大半,再回神时正见他敛衣落在我身前,叉开五指摇晃着,“阿萝,阿萝,醒神了。看什么呢一脸痴样。” 我自然不会说是看他。苏少主是给点阳光就能泛滥的人,要知道我是看他入迷,还不得尾巴翘到天上去。干咳一声,我岔开话题:“刚才遇见顾先生了。” 苏沐顿时紧张,一把拉起我,左看右看,誓要从我身上寻到点儿伤痕。他惶急道:“你们怎么遇见了?他有没有为难你?” 我摇了摇头。 苏沐没寻到什么磕伤碰伤刀伤剑伤,这才放了心,长舒一口气,捧了我的脸正色道:“这几日你暂且避着他点,等成了亲,我再从中调和。他若能容你那便最好,若不能容,我们就搬到山庄另一处住。”顿了顿,他加重语调,“你放心。你既然选择了我,既然做了我的妻,我自然不会委屈你。” 面庞突地烫起来,我拍掉他的手,转开了脸:“还没成亲呢,谁是你的妻。” 苏沐笑了,捏上我的脸:“再过两日不就成亲了,煮得都要熟透的鸭子还能飞了。” 我又想起顾青刚才的提议。坦白地讲,他摆出条件之时,我有那么一瞬的迟疑。有些事情不是说忘就能忘掉,有些人刻在心底一辈子铭记。六师兄对我的恩对我的好,我一直都记着,想忘都忘不掉。如果没有苏沐,我大概真就嫁了六师兄。 苏沐察觉到我的异常,笑问:“阿萝,怎么又呆了,想什么呢?” 恋人之间最重要的便是真诚与信任。我想了想,决定以实相告:“顾先生刚才跟我说了几句话。” 苏沐握上我的手,又紧张了:“说了什么?” 苏少主最近好容易紧张,可能是筹办婚事太忙,休息不足以至于神经总是绷着。我咬了咬唇,坦诚道:“他说只要我不嫁你,他为我追回六师兄” 苏沐脸色唰地变了,手上蓦地收紧。 虽然只是不自觉地这么一用力,但他武功比我好太多,我一个战五渣如何能抵挡得住战斗力爆表的大神的一击?顿时觉得掌骨都要碎了,额上冷汗直冒,我一叠声叫道:“哎哟哟哟,疼疼疼,疼死啦!” 苏沐慌忙松手:“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真的不是故意。要不要紧,需不需敷药?你忍会儿我马上叫管家送药来。” 不过被捏了一下而已,就大张旗鼓地敷药治疗,若顾青知晓,恐怕又要耻笑我武功不行配不上他家少主。于是,我忙拦住他,一边揉捏着手背,一边抽着冷气道:“不用了,又没伤到。”我低下头,忙着揉手掌,好一会儿抬眼,忽地发现苏沐正盯着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被他看得不自在:“还呆在这里干什么,不用忙了吗?” 苏沐钉着不动:“然后呢?” 然后?我环视一圈院子和院子里的物什,想了想,道:“然后你该挂彩带和宫灯了。” 苏沐看我一眼,又紧张了,深吸一口气道:“我是问顾先生说了那提议之后,你怎么给的回复。” 我这才记起刚才那句话还未说全,因着他突然一握,疼起来竟忘了。我道:“是有那么一点动心,不过我拒绝了。选了你就是你,哪有三心二意的道理。” 苏沐笑了,然而笑两下又绷了脸:“一点动心也不行。” 无论谁都希望自己爱的人能同样一心待自己。我对他这种心情表示理解,虽不知能不能忘掉六师兄,但态度还是要给足。于是,我点点头道:“你也放心。” 苏沐凝视我片刻,突然又笑了。 我头皮一麻,卧槽苏少主该不是又蛇精病了吧,一会儿笑一会儿不笑一会儿又笑起来了,分分钟变脸搞鸡毛啊,你以为你是楚江那个精分。 苏沐傻乐着,轻抚我的脸:“阿萝,我很开心。” 啊,我好像什么都没说,你开心的点究竟在哪里? 第71章 退亲 说话之间,已是午饭时分。早有小厮前来询问是否传膳。苏沐这几日忙得厉害,一日三餐全部回绝,只胡乱吃点东西便又继续上工。尼玛江湖第一少主成亲,竟然大事小事都要自己动手,能寒碜成这样,也是奇了。 想象中的江湖第一盛况呢,想象中的举世无双排场呢,想象中的宾客如云呢? 这就是理想和现实的差距! 苏沐正要回绝,转眼见我在此,瞬时改了口:“摆膳吧。” 饭菜一溜烟儿端上来,十分丰盛格外精致,山珍海味飞禽走兽各样小粥点心俱全。看来顾青并未在饮食上克扣苏沐,剑冢也不是财力人力不足,而之所以将这婚事办得如此不济,大概只是因为我一人。 苏沐为我布着菜,见我不太高兴,默了片刻,道:“这件事怪我,是我太心急,一日娶不到你便一日心中不能安稳。于是没来得及争取顾先生和我父亲的同意,擅作主张提了亲定了亲事。不过阿萝,我从不后悔那日提亲,只遗憾不能给你最好的婚礼。”他放下筷子,抚上我的手,“我答应你,以后一定再办一次,把这次缺少的全部补回来,好不好?” 我有点心烦意乱。当然,我并不是为婚礼这事伤神。婚礼盛不盛大不重要,重要的是从这件事中折射出的某些不能忽略的问题,一个不受双方父母朋友祝福的亲事,是否是正确的,又是否能幸福呢? 那日,经过六师兄的全力医治,苏沐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后,终于醒转过来。他很激动,张口就来了一句,“阿萝,我们成亲吧。” 那场景,那气氛,我不仅激动,简直是十二分感动,于是不假思索应道,“好”。 片晌之后,我才反应过来,一个字就把自己给卖了!连个正经的求婚仪式都木有,更别提想象中的神马十里灼灼桃花林,神马手捧银票哭着喊着跪下来求我嫁他,和当初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不过,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虽然是女子,但也是女子中的君子,应了就是应了,岂能再反悔? 苏沐大约是看出我有悔意,不给我留反悔时间,刚挣扎着能下床,便携了我一同到师父师娘面前跪下,请求二老允婚。 当时的场景历历在目,今生难忘。 师父刚从午睡中醒来,披着衣裳,面部肌肉松垮,皱纹道道,眼角还沾着一块眼屎,跟种地的老农民并无两样,简直看不出一丝半毫隐士的风范。他听完苏沐的陈述之后,几乎碰在一起的眼皮顿时张开,惊讶地看向我:“莳萝应了亲事?” 我点点头。 师父忽地皱眉,屏退苏沐,说有两句话要嘱咐我。 苏沐向我点点头,起身离开,说在外面等我。 我继续跪着等师父叮嘱。毕竟要嫁人,想来师父要对我说些到了夫家如何与人相处之事。不过,我脾气又不坏也算知书达理,应该不会闹出太大的乱子。 待苏沐完全不见了身影,师父“蹭”地站起来,走了两步,又坐下,盯着我看了半晌,一拍桌案恨道:“莳萝,你说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嫁谁不好,非得嫁到剑冢,嫁个仇人之子,你该是有多小白善良天真无脑!苏沐条件是不错,是真心喜欢你,但老六条件同样不错,他也是真心喜欢你。你们师兄妹多年,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若能在一起才是全江湖喜闻乐见大快人心普天同庆奔走相告之事啊。” 我:“” 师父不耐地摆摆手:“既然苏沐好转了,那么你想个法子把这门亲事退了。老六护了你这么多年,等了你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能看你辜负他。” 我:“” 我忍了又忍,终于忍无可忍,“唰”地立起身,质问:“师父,这跟你当初说的不一样吧?你不是说我和六师兄的婚事另有玄机,我的姻缘你看不透吗?你不是说当年之事只是苏圣的过错,跟苏沐无关吗?你将我推向苏沐,现在又说我理应嫁六师兄,你这么张口一种说辞闭口一种说法是特么玩我吗?” 师父横眼瞧我,又是一拍桌子:“我何时将你推向过苏沐?你的姻缘我是看不透,你和老六的婚事是另有玄机,但我有说过你不能嫁老六吗?我是不让你记恨苏沐,但我有说过让你嫁他吗?” 我忍着内心翻涌的冲动:“那我这些日子衣不解带照顾苏沐,甚至与他同寝同宿,师父你不是也没任何异议吗?” 师父道:“你们之前就住在一个房间啊。室友生了病,你照顾他理所应当啊。我应该有什么异议?” 我:“”靠! 如果不是念在他养了我十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份上,我就要冲上去揍此人一个生活不能自理。误导,全是裸的误导! “莳萝,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不会因为别人的赞同或否定就有了改变。我如果说你二师兄不错,老二值得托付终身,你难道就会去嫁他吗?不可能吧。”师父继续补刀:“所以呢,这件事弄成现在这样,全是你自己的选择,跟我无关。你别把责任直往外推。” 师父又道:“另外,尽快把亲事退了啊。就算你不计较当年之事,难保剑冢的人不心虚,以为你嫁过去是祸害他们。作为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可不能看你往火坑里跳。” 说得倒是轻松!就算是买东西,一旦入了手店家也不一定给退。拳头握了又松,松了又握,我气得脸颊涨红,睁圆眼睛狠狠地瞪他。 师父半点不惧,打了个呵欠,躺倒背对我:“为师乏了,我的意见说了,主意也出了。你自己把这件事处理好。” 这么不负责任?一口老血,我恨不得冲过去踹上两脚。 正在我为此事万分纠结之时,七师兄突然闯了进来,手持一封信,惶急道:“师父师父,大事不好了。” 师父懒懒地躺着,不转身,翁着声音道:“出了什么事?天塌了?” 七师兄将信一递,嚎道:“六师兄昨晚走了!” 心上猛地一跳,呼吸都凝住了。我抢过那封信,展开阅去。只见上面写道: 师父师娘敬启:仇恨已了,莳萝将嫁,我无牵挂矣。少年时,曾慕古人泛舟出海旷达随性,而今弟子亦愿步古人之尘,扬帆海外,遨游天地。此次一别,不知何日才得再尽孝于二老膝前,未能当面相禀,还望师父师娘见谅。 落款:上阳谷弟子宫千行顿首。 我拿着那封信,手抖得止不住,只觉天塌了一半。那个陪伴了我十年的人就这样离开了,不告而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不知是否还能相见。 心里难过得受不住,我捧着那封信蹲在地上,哭出了声。 师父叹了一口气,没有阻止我。七师兄伸手过来,似乎想要拉我,但终究还是收了回去。 或许是我哭得太放纵,哭声太响亮。苏沐在外听到,不顾师父嘱咐闯了进来,慌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我将信递给他,哭得哽咽:“六师兄,走了。” 苏沐接了信,将我护在怀中,拍着我的背,轻声道:“不怕不怕,阿萝,我还在,会一直在。” 六师兄离开之事对我造成了很大的打击,我将自己关在房中,许久不愿出去,也不想见别的人。我选择了苏沐,我知道六师兄心中会不好受,但我不曾想过他会为此毅然离开。我以为他放了手就真的能放下,我以为这十年来多是我单相思是我一个人的思慕,六师兄对我或许只是兄妹之情而已。岂料,我错了,大错特错。 苏沐劝不好我,只得请来师父。 师父隔着木门,敲了敲,缓缓道:“莳萝,坦白地讲,老六离开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些年他百般照顾你,当兄又当父,管内又管外,我看着都替他累。如今他能抛开这一切自由自在无拘无束,远比娶了你一辈子束在谷中束在武林中要好”师父顿了顿,又道,“得多。” 怒气蹭蹭冒上来,我一抹眼泪:“你说我是他的负担?” 师父道:“你自己想想是不是。” 我想了想,想起那天他拍着案桌说的话,怒道:“你那天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我犹豫一下,终究没往下说,毕竟苏沐还在外面,有些话着实不易让他听。 师父叹道:“此一时彼一时。人这一辈子很长,不能总拘泥于某一点,要有全局眼光有长远打算。” 我:“说人话!” 师父自暴自弃:“反正都这样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语毕,啪嗒着拖鞋,一步一步转身走了。 苏沐守在门外,我背倚着门,靠在里面。两人都不说话,周围格外地静,静得几乎能听到院中的风声,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苏沐的呼吸重了又轻,轻了又重,许久,低声道:“阿萝,事情我都知道了。你如果要反悔,”他默了片刻,又道,“人,我替你找回来。” 我不信:“你怎么知道的?师父不可能告诉你。”当日房中只有我和师父,背后黑人一刀的事情师父怎么会自己讲出来? 苏沐的呼吸蓦地重了。许久,方道:“刚才还不知,不过,现在知道了。” 我愤慨:“你诈我?” “是。”苏沐默了更久,再开口,鼻音颇重,“上阳谷距海有段距离,他此刻或许还在路上尚未出海。我马上去传剑冢急令,着人拦下他。想必不几日就会有消息,你暂等着,只是别不吃不喝,熬坏了身子,若他见了会心疼的。” 听着脚步声向外,越来越远,我心中忽地慌起来,似要失去很重要的东西。蓦地起身,猛然拉开门,我向着那即将消失的背影喊道:“我不是要反悔。”我咬了唇,又大声道,“六师兄走了,我很难过。我觉得很对不住他,因为我选择了你。”师父说得对,喜欢一个人是自己的事,不会因为别人的赞同或否定就有了改变。我喜欢他,选择他,不是因为别人曾多么夸赞他,而是因为他就是他。 苏沐停了脚步,转过身,遥遥望我。 明明是很远的距离,我却觉得那目光似乎就在眼前,就落在脸上,灼得人面庞腾起温度。 隔着狭长的距离,隔着葱茏树木的遮掩,苏沐不容置疑道:“阿萝,我们成亲吧,这个月就成亲!” 第72章青梅竹马 虽然心思有些乱,但决定既已做出,与其患得患失忧人忧天,不如沉下心想想如何便把以后的路走好。苏圣虽然不待见我,但他满心思全是铸剑,根本无暇管我和苏沐。眼前,最麻烦就是那位不是父亲但管得却比父亲还宽的顾先生。 如何搞定这位表面上温和无害实际上却思想变态的剑冢二号人物,这是一个问题。 思及顾青,我又想起上阳谷中的师父,不觉再次心头冒火。因着六师兄离开,师父立刻把我定义为有感情纠葛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以后很难嫁出去说不定要长留谷中吃白食的问题弟子,于是以最快的速度应了苏沐的提亲,并在楚江前来接苏沐时,以早晚都是你们的人为借口,一起送我出谷到了剑冢。 出了谷,到了剑冢,我才突然明白师父为何火燎屁股一样急匆匆将我送出来。因为我的嫁妆呢!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这特么全是套路。 亏我以前还尊他如父,谁知一笔嫁妆就让他现出了真面目。 苏沐见我气愤不已模样,以为我仍在为婚礼之事不平,愧道:“阿萝,是我对不住你,不能给你最好的。我” 两指按上他的唇,我深吸一口气平和了心境,解释道:“跟你无关。你别多想。”他的唇很软很暖,温热之意自指尖丝丝传来,直传入心底,浸得一颗心都要化了。按了一下,又按了一下 苏沐目光突地深了,凝着我,慢慢张口,含上我的指尖,轻轻浅浅地啃咬着。 暧昧的气息在弥漫,空气中迅速腾起温度,灼得人额头渗出汗意。从相识到现在,我和他都已不是当初懵懂的少男少女,然而每一次的亲密接触仍是有魔力般,令人面红耳赤心跳不已。 他抬手覆上我的眼睛。 眼睛看不见,触觉更加敏感。浓烈的男子气息压在唇上,迫入口中,有些陌生又无比熟悉。 他的吻落下来,落在唇上,滑过面颊,辗转于耳际,顺着脸庞的弧线移向脖颈,他的声音低哑且重,似裹着团砂砾,问,“可不可以” 以前呢,他并不是没有机会,然而却坚持守着界限,不越雷池一步。如今,再过三日就是婚事,他却变得急不可耐,似乎一秒都等不及。 他的心情我能体会,因为我同样是这种心情,一门不受双方亲朋好友祝福的亲事,一场埋着诸多隐患的婚礼,是否能如预期中安然举行呢?会不会突然生出什么变故? 吻落在肩膀上,一点点向下滑。他哑着声音,仍在征询我的意见:“阿萝,可不可以?” 我脑中很乱,乱成了一锅粥。 苏沐察觉到我的犹豫,吻变轻变缓,慢慢远离,语声中含了苦涩:“你若不愿,我” 胸前变空变凉,一颗心绞得疼起来,既然已决心嫁他我将眼一闭,靠向他的胸膛,伸臂勾上他的脖颈,言语实在羞于出口,只能用行动表明自己的态度。 苏沐惊喜过望,将我环在座椅上,吻狂乱地落下来,呼吸变得粗重且急。 关键之际,“砰”的一声房门大开,耀目的光线蓦地涌入,令人猝不及防。一道大大咧咧的女子声音自外传来,气喘吁吁,“终于赶上饭点了,劳纸快要饿死了,哎你们咳咳咳咳,我眼瞎很久了,我什么都看不到,我抟圆了立刻滚走。两位继续,继续。” 苏沐那张俊脸已经黑得不能直视,忙忙为我掩上衣服,怒道:“站住!” 那道火红的飒爽身影立刻停下,挺胸抬头目不斜视,立得比竹竿还直。 这位一身似火红衣年方妙龄的女子叫紫苏,是苏圣的养女,算来还是剑冢的大小姐。不过一来是养的,二来是女的,所以地位自然比不上苏沐。她身量虽然不高,但力气格外大,喜欢使一柄七尺长的厚重斧头,酷爱自称“老子”,说是有气势,然而因为咬字不清,一出口就变成了“劳纸”,气势自然也就荡然无存。 紫苏很无辜很幽怨:“既然要办事,你们就应该落上门闩。” 苏沐一记冷眼飞去:“要你教!” 紫苏气场立刻再低一丈,挤出笑容给建议:“要不我就在这里为你们守门,两位继续?”边说边小心着溜过去就要关门。 苏沐虽然贵为少主,但由于顾青教导有方,一向不将怒气形于色,今日如此发火倒还是头一次。为什么呢?思来想去好像就那一个理由。我忍了又忍,一个没忍住“噗”地笑出声。 苏沐又羞又窘,瞪我一眼:“你还笑,你是不是还挺高兴?” 我忙摆手:“绝无此意。” 第72章 贺礼 “怎么了?谁惹表弟生气?”一道略显沙哑的声音慢条斯理地响起。与此同时,一位英俊男子由远及近出现在众人眼前。一袭明紫锦袍,一双幽深碧眸,高挺鼻梁,剑眉斜入鬓,眼眸转动间含着或浓或淡的忧郁。 这位充满异域风情范儿的美男叫楚江,在江湖中有响当当的名号——魔教教主。他跟苏沐是表亲,叫剑冢庄主苏圣一声舅舅。楚江自幼失了母亲,后来又折了父亲,便跟苏沐一起在剑冢长大,由顾青教导。即使他接了魔教教主之位,也当自己是剑冢之人,所以常到剑冢来往。 看到楚江,我立刻涨了精神。因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关于我和楚江的过节,说起来也是前不久的事,苏圣要夺铸剑机缘,顾青要拆开我和苏沐,两人一合计就着楚江前去作梗,楚江虽然是魔教教主,但向来敬重这位舅舅,很听他的话,于是认认真真当起了棒打鸳鸯的反派,让我吃了不少亏。 当时我暗暗发誓,女子报仇十年不晚,以后得了机会,对于此人,我定要见一次打一次! 眼望着他行近,我啐了口唾沫,挽起袖子,摩拳擦掌,二话不说就冲了过去,一通拳打脚踢,在众人反应过来之前揍了此人一个鼻青脸肿。 以上纯属个人想象。 事实是,我挽起袖子摩拳擦掌一口气冲过去,举手就要给他一记直拳。悲剧的是他武功远比我高。眼见就要击中他的下巴,楚江忽地手一抬,五指一张,毫不费力地钳住我打过去的拳头。他奇怪地看着我:“莳萝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对头就在眼前,距我一尺不到,只要一拳甩过去就能让他鼻青脸肿,然而我甩,我甩,我再甩,却甩不出他的手掌心。这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太打击人,我恼怒成羞,喝道:“我想做什么还不够明显吗?老子想揍你丫。” 幽深碧眸转了转,楚江似乎在思考。片晌,他展眉一笑,松开我的拳头,挺直身子,抬了抬下巴:“揍吧。” 我被那一笑晃了眼。要知楚江是很少笑的,反正我从未见他笑过,楚江总是带着淡淡的忧郁,说话慢条斯理简直能将人急出心脏病。我心中警铃大作,事有反常,会不会是个坑啊? 楚江见我不动作,眨了眨眼,催道:“揍啊。” 苏沐急急而来,忙着劝架,叫道:“阿萝,不要——” 尼玛管他坑不坑,报仇机会就在眼前,不揍白不揍。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我抡起拳头一通拳打脚踢,将此人揍了个结结实实。 待苏沐将我拉开时,我已出完这口恶气,闪在一旁揉起硌疼的指关节。不得不说,楚江这身板长得真够结实。 苏沐忧心忡忡:“表哥,你没事吧?要不要叫大夫?” 楚江摆摆手,摸着自己青肿的面庞,看一眼旁边的我,唇畔微微扬起,一脸正色道:“表弟,我觉得莳萝姑娘今天特别可爱。”他微顿了顿,又道,“我挺喜欢的。你介意让给我吗?” 苏沐的脸色唰地一下变了,由白转青,由青转黑,再由黑转漆黑,变化多端十分玄妙。他盯着楚江的眼睛,自牙缝中挤出两个字:“介意。” 楚江认真想了想,道:“那,你介意分我一半吗?” 苏沐咬了牙:“介意!” 楚江又陷入思考,似乎要寻出个苏沐不介意的办法。 苏沐黑着脸,几乎抓狂:“表哥,你醒醒!朋友妻尚不可欺,何况我们是一起长大的兄弟!” 楚江若有所思着:“可是她打了我。” 苏沐要哭了:“这跟她揍你有什么关系!” 楚江摸着自己被揍疼的脸,眼中又露出笑意:“从小到大,除了舅舅,就只有莳萝姑娘打过我。表弟,刚才那种感觉很新奇,难道就是传说中爱的味道?” 胸膛剧烈起伏,苏沐将拳头握得咯吱作响,眼神一层层地暗下去深下去。我担心他冲动做错事,忙冲上去自背后抱住他,劝道:“楚教主经常抽风,你又不是不知道。咱淡定,要淡定。” “没人打过你?”苏沐咬着牙将手一挥,召来一众属下,指了楚江,沉声喝道:“给我打,狠狠地打。谁敢留手就跟楚教主一样待遇!” 我:“” 楚江:“” 众属下一听少主发了狠,与其留手被人揍,不如将心一横狠狠揍人,遂使出吃奶的劲一通胖揍。“砰砰咚咚”一阵烟尘弥漫,待紫苏自震惊中反应过来,将众人轰开之时,楚江已躺倒在地,浑身挂彩无数。 这下不需要叫大夫了,直接送大夫家慢慢养去吧。伤筋动骨一百天,楚教主这次可真是玩大发了。 紫苏唤人送走楚江,又嘱咐好生照顾着,回身劝道:“教主信口开河固然不对,但你不必要下这么狠的手吧,都是自己兄弟,万一打残打废打得半身不遂” 苏沐呵呵一笑,睨向她。 紫苏瞬间立得笔直,口风一转:“还不得抬到我们剑冢,由你我照看?完全不划算嘛。” 苏沐拉着脸:“你今日来有何事?” 紫苏摊摊手:“我和教主见你辛苦,过来搭把手,想着帮帮忙。” 苏沐:“呵呵。” 紫苏哭丧了脸:“至少我们来此的初衷是帮忙。谁知有了变故,我也不曾想到。说起来还要怪莳萝”她哀怨地看我一眼,欲言又咽了下去。 苏沐冷哼一声:“莳萝揍他是应该,依着我该连你一块揍了。别以为事情过去就能当作没发生过,那日你和楚江的所作所为我可全记着呢。” 紫苏扑过来,哀嚎道:“苏沐,咱不翻旧账好吗?之前截杀你们纯属无奈,父亲大人的命令,我们岂能不从?你爹你知道的啊,脾气那么暴躁都能把你打得吐血,若我们不从,估计当场就要被咔嚓了。苏沐,我有苦衷,你们一定要原谅我。” 苏沐将她踹开,道:“现在顾先生还不同意这门亲事呢,你们怎么就敢前来帮忙了?不怕被咔嚓了?” 紫苏跟过来,拖着斧头狗腿地挤出笑:“顾先生自然比不得庄主大人,只要不是庄主大人的命令,我都可以私下帮你。咱们一起长大,交情像这把斧头一样,你难道还信不过吗?依我说,顾先生管得也太宽了,这次连庄主大人都没说什么,偏偏就他事多。一位老师而已,不过当初教我们识过字,念了几本书而已,就逞得不知自己是谁了,竟连你的终身大事都要插手。” 紫苏拍着胸脯,信誓旦旦:“苏沐,你是少主,剑冢上下左右都是你家的,是你的。你若要冲冠一怒为红颜,小妹我绝对做你坚实后盾,同那什么顾先生抗衡到底,看他能” 一语未尽,院外忽有侍卫高声禀报,“紫苏姑娘,顾先生传你到玲珑阁一趟。” 紫苏“哗”地跳起来,秒转恭敬,抱拳道:“请回顾先生,说我马上就到。”语毕扛起斧头,冲我们扬扬手,一溜烟儿跑了个没影。 我:“” 苏沐:“” 因着紫苏两人这么一通搅合,之前的暧昧气氛荡然无存。用了午饭,苏沐继续忙前忙后忙左忙右,一会儿指挥人挂灯笼,一会儿跟裁缝商量嫁衣如何改。见他如此辛苦,我便留下来,帮着他写喜帖。 对照着邀请的宾客名单一张张写去,写得手腕酸麻。放下笔一边歇息,一边翻阅那厚厚一摞的名单。蓦地,有熟悉字眼闯入眼帘,“武林盟盟主宫千行、君临城城主林玉、清虚观观主云虚子、秋水山庄庄主梁墨、七煞帮帮主谢一寒” 念着这些熟悉的名字,往日幕幕不觉重现眼前,那些笑过的哭过的爱过的怨过的,当初如此之近,现在如此之远。海上风波桀骜,不知六师兄可一路安全?梁墨向来与我不对付,不知可会将我大婚之事告知梁仁,不知可能再见这位小弟?谢一寒脾气古怪,不知可会来参加?六师兄离开,不知林城主和云观主是否仍会前来? 不知上阳谷的师兄师姐们是否来道贺,不知师父师娘可会惦念我? 师娘应该会,师父大概不会。师父最喜欢的就是六师兄,有几次隐约表示要将衣钵传给他。如今六师兄毅然远去,师父痛失爱徒,对于罪魁祸首的我自然更加不待见,所以才不等嫁娶之日,便将我匆匆送出谷。 我将嫁人,等着他们的祝福,只是不知最后究竟能等到什么。 眼睛酸涩涩地疼,疼得眼底雾水直冒,我趴在桌上,闭了眼。一定是用眼过度了,只要阖上休息片刻就能好起来吧。 脚步声行近,停在门畔,有人戏谑笑道,“苏少主刚才还嘱托我说让你写一会儿就歇上一歇,别太累了,谁承想你根本没在用功。” 声音有点熟,我忙抬起头,睁眼便见那人缓步行来,一袭天青锦袍,腰携长剑,峨冠博带,煞是飘逸煞是风骚。 我倏地立起,又惊又喜:“道长,你怎么来了?”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刚才我尚在提起的清虚观观主云虚子,他与六师兄是关系颇铁的朋友。六师兄离开,少了六师兄那份面子,我以为他不会前来。谁知我竟猜错了,真是意外之喜。 云虚子笑道:“不欢迎吗?” 我亦笑:“来者是客,哪有不欢迎之理?” 云虚子敛衣,于旁边椅子上坐下,扫了我一眼,缓声道:“我今日来不为他事。” 我点头:“我知道。”三日后我成亲,你定是前来道贺的嘛。 “既然莳萝姑娘已猜到,那我也不必多抹弯子。”他将手伸过来,摊开,一本正色道,“上次你在武林盟还欠我二两银子,你近日得了彩礼总能还得起了吧。另外,我听说你要成亲了,嫁的是剑冢少主,剑冢多有钱多有势,莳萝姑娘将高升为剑冢少夫人,我来蹭蹭喜气,顺便讨个彩头。” 我一口气哽在喉间,噎得几乎翻白眼。 云虚子笑得更加欢快:“给个红包呗。可不能太小,别对不住你这少夫人的身价。” 我两眼一翻,几要气晕。果然,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我竟然以为云虚子是来道喜的,我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疼,我特么瞎了狗眼。这鸟道士坑过我无数次,种种惨痛教训,我怎么能忘了呢? 云虚子将手伸得更近:“莳萝,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可不能赖账。” 我气得七窍生烟,“砰”的一声拍上桌子:“我什么时候欠你二两银子了?我怎么不记得有欠你钱!你这道士最会忽悠,我才不信你。要帐可以,除非你拿出真凭实据,拿出我签字画押的借据!” 谁知云虚子早有准备,自袖中取出一方方正正的大红木盒,往桌上一放,冷哼道:“我早就知道你靠不住,幸亏当初让你留了借据。你打开瞧瞧,是不是有欠我二两银子。” 深呼吸,努力控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我瞪他一眼,抢过木盒愤愤地打开。 一个玉质的长命锁赫然呈现,图案回旋繁复,做工十分精致,中间刻着“长命富贵”四字。长命锁一般是给孩童戴在脖颈上,有避祸驱邪、祝愿长命之意。我抬眼看他,一时愣住。 云虚子笑了,拱拱手:“祝两位夫妻和美,早生贵子。” 我喉中堵了:“道长,你” 云虚子展了展衣袖,一本正经:“我知道我帅,你不用特意说出来。” 我微微一笑:“不不,我说的是借据呢?盒子中可没有借据,你果然是来骗钱的。”我招招手,令道,“左右,将这骗财的道士打出去。” 云虚子:“” 一阵脚步声涌来。然而来的不是剑冢侍卫,而是一众熟悉的面孔。林玉阔步而来,气宇轩昂,高声笑道:“竟然能让云观主吃瘪,莳萝姑娘有长进啊!”说着,将手中礼盒扬手抛来,“一份薄礼不成敬意,祝两位永结同心,白头偕老。” 梁仁从人群中挤出,见了我“嗷”地一声扑上来,将一叠银票塞给我,撒着娇道:“我爹说送礼物比较好,但我想着给钱最实在。祝姐姐姐夫相亲相爱幸福永远,同德同心和乐美满。” 心里满满的,又温暖又充实,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闷声道:“三天后才是婚礼,你们怎么到这么早?” 云虚子摊摊手:“还不是过来出力干活。宫盟主临行之前有吩咐,叮嘱我们顾你一二,别让剑冢那个什么剑圣什么顾先生欺负到你。既是盟主命令,我等岂能不从?”他摆了摆手,“好了,礼物送完大家就散了吧,看看外面有什么还未完成的,自动过去搭把手。这可是盟主小师妹的成亲礼,关系着我们武林盟的颜面,千万不能含糊。” 众人齐齐应了一声,立刻散往外面帮忙。 眼底泛起潮湿之意,心中涌了万千思绪,我只觉眼泪要落下来,六师兄 第73章 同门 未等我将情绪掩去,又有一队人出现在院子门口。为首那人手持一把骨扇,斜长桃花眼,面如傅粉,唇似涂朱,锦绣衣裳飘飘,端是风流倜傥。只见他向四周一望,指向已捋了袖子正忙得热火朝天的武林盟一众人等,立刻捶胸顿足:“早跟你们说赶路快点,你们磨磨蹭蹭又是渴了又是饿了,非得在那茶馆歇脚。现在好了,被别人抢了先。” 他身后的青袍男子撇了嘴:“二师兄,你可是续了三杯,真好意思说我们!” 左边一位长腿纤腰女子看不上两人行径,道:“出门在外,注意上阳谷形象。少逼逼,多做事。” 这一队来人,不是旁人,正是上阳谷一众师兄师姐,是我的娘家人。师父不喜这门婚事,这几日师兄师姐亦无音讯,我还以为他们跟师父保持一致,选择性忽略此事了呢。 二师兄等人见我出来,立刻收了争论,一股脑儿簇向我。六人互相打了个眼色,拱手齐声贺道:“祝小师妹和苏少主百年偕老(偕老百年),花好月圆(月好花圆)。”一种语速,两种说辞。 他们相互看了一眼,又拱起手,忙改口道:“祝小师妹和苏少主偕老百年(百年偕老),月好花圆(花好月圆)。”一种语速,两种说辞。 二师兄骨扇一转,敲上左右四师兄和七师兄脑门:“靠,你们能不能长点心?八个字排练了那么久,还能说出偏差?再来一次。” 六人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高声喊道:“祝小师妹和苏少主百年月好,偕老花圆!” 我:“”呵,竟然能错得这么一致。 一众师兄师姐颇囧,打着哈哈笑道:“哎呀呀,不要在意细节。” 二师兄凑上前,以扇掩口,笑得得意:“小师妹,我们准备的贺礼你还满意吗?这方案可是二师兄我一手拍定的哟,不用太感动哟。” 我左看右看上看下看,奇道:“二师兄,贺礼呢?” 二师兄眼尾一挑:“刚才已经喊过了。” 我表情僵住了:“那八个字?” 二师兄点头:“礼物虽轻,不过情意重嘛。现在的江湖啊就这点不好,动不动就送礼,送金送银送玉送票子,俗气!我琢磨着送礼不如送祝福来得温暖可亲。” 我忍不住要翻白眼,驳道:“二师兄,礼物和祝福可以叠加,又顺应风气又温暖可亲两不相误。” 骨扇倏地合起,二师兄直摇头道:“莳萝,你这就不懂了吧。祝福和礼物掺一块不是叠加,是混合,我们可不能让俗物污了纯粹的祝福。” 我:“”你说得好有道理。 二师兄扬了扬眉,神秘兮兮道:“虽然没带什么好礼,不过我们给你挣了份大礼。” 我不太想理他,刚被他冠冕堂皇地坑了一把,我才不信他能挣份大礼送我呢。 见我转身要走,他骨扇一转挡了我,向外招手道:“抬进来!”话音甫落,一众仆夫抬着十数个大红箱子入了院,于我面前一字摆开。 扫一眼那红艳艳的箱子,我不明所以:“这是?” 二师兄得意,点着扇头道:“打开,给小师妹瞧瞧。”大红木箱依次打开,只见里面衣裤鞋履、金银首饰、古玩字画以及古籍图本琳琅入目,装得满满当当。 二师兄朗声道:“嫁妆!我们为你向师父讨回了嫁妆。” 我斜他一眼,不甚相信。二师兄你能这么好心? 二师兄得意洋洋,正要自矜功劳。 不料,七师兄抢在了前头,道:“莳萝,你有所不知。众师兄师妹中你是第一个成亲的。你就是我们未来的标杆,你若净身出嫁,将来我们几个还不得一模一样。你们女孩儿倒还好,找个富裕人家不带嫁妆也不影响什么,而我们这些师兄,若是只靠自己的那点私房钱娶亲,铁定一辈子打光棍。这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现在,师父为你置办嫁妆,将来总不好亏待我们几个,对吧对吧。” 原来如此! 二师兄不悦,一扇敲上他的嘴:“谁许你这么大嘴巴!” 七师兄痛叫一声,捂了嘴,哼哼唧唧地退到旁边。 二师兄拉了我,一一指过那填塞满满的箱子,道:“这些是让你开开眼。成亲那天还有更多,保证小师妹你十里红妆风风光光。你说,我”他看一眼盯着他的众同门,终不能全揽功劳,“我们是不是为你挣了份大礼?”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道:“二师兄,上阳谷好像并不富裕,师父怎么能一下办出这么丰厚的嫁妆?” 七师兄笑道:“自然是我们几人软磨硬泡,师父砸锅卖铁”他的话戛然而止,动作僵硬地转向二师兄,“师兄,谷中是不是没钱了?” 二师兄忽地皱眉:“好像是。” 七师兄愣了:“那我们还怎么娶媳妇?我们岂不是要一辈子打光棍?” “苍天啊,大地啊,来个雷劈死出馊主意的二师兄吧!”语未毕,七师兄和四师兄已抱在一起,哭成一团。 两位师兄哭得十分伤心,我看不下去,正要向前调解安慰。谁知措辞还未想好,便见一名侍卫匆忙而来,高声禀道:“少主,莳萝姑娘,圣旨就要到了,请速去前厅接旨。” 我顿时懵了,接旨?接谁的旨?我好像不认识官员,更不认识远在京城的天子。 不等我脑中转过来,苏沐已拉着我快步赶去。二师兄等人也一同跟过来。武林盟诸人亦凑过来看热闹。 众人刚在前厅聚集完毕,便闻得一阵马蹄声。蹄声落处,一队陌生人马出现在大门之外。为首是一位身着藏青色官服的半老太监,后面是一排威风凛凛的军士,排场颇大。 那太监由人扶着下了马,捧着澄黄的圣旨昂首挺胸地行来。 我看不太懂。为什么会有圣旨下到剑冢?难不成是师父犯了事,要连坐?靠,不要这么坑徒弟吧。或者是顾青、苏圣等人跑到官府把我们告了,告的还是御状?卧槽,不至于这么坑儿子吧。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之时,二师兄忽地一拍大腿,高声道:“是老三,定是老三来送贺礼了。” 我被二师兄吓了一跳:“老三?” 二师兄一脸嫌弃:“你三师兄啊。” 我这才恍然记起还有一位三师兄。倒不是我记忆力不好把这三师兄忘却了,而是三师兄实在跟我没多少交集,我入上阳谷没两日,三师兄就出了谷,其后三年五载回来一次,每次回谷也是见见师父师娘便离开。 仔细回想,我只见过他一次,见的还是背影,着一身不知什么质地的华丽衣袍,走路龙行虎步,挺养眼挺贵气。 我仍是困惑:“三师兄的贺礼跟圣旨有什么关系?” 二师兄抬起扇子敲上我脑门,恨铁不成钢道:“老三之前是太子,前几年登基做了皇上,他的贺礼自然要用圣旨送。” 我“虎躯”一震:“三师兄是皇上?” 那太监却不给我们详述的时间,入了府门,一路向前厅行来。 这时,围观的众人纠结了。按理说,天子圣旨驾临大家理应下跪相迎,不过在场众人都是江湖人士,恣意潇洒惯了,实在不愿为了一纸圣旨而屈膝。然而见圣旨如见天子,如若不跪,深究起来搞不好要杀头。 这就是看热闹的代价。围观需谨慎,且观且珍重。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那太监似知众人所想,扬了扬手,尖声道:“皇上说了,入乡随俗,入江湖随江湖规矩,众人不必多礼。” 大家顿时松了口气。 苏沐带着我迎上前,微微躬身作礼:“李公公。” 我又是一愣,卧槽,苏沐怎么认得这太监?以前见过? 苏沐默默扶额,扯了扯我的手,低声怨道:“阿萝,你是稀里糊涂嫁过来的吗?你到底有没有了解过我啊。” 我将上次在武林盟查阅的剑冢资料前后想了一通,顺了一遍,顿时明白其中缘故。剑冢铸剑工艺天下第一,与皇室多有买卖,守卫边疆将士们的剑多是由剑冢所铸,而将领们的佩剑更是把把出自剑冢。 剑冢算起来是皇商,与皇室多有来往。 而苏圣虽然性格偏执,行事疯狂,但却因为有不菲的铸剑手艺深得先皇喜欢,尚了公主。不过公主是个短命的,生了苏沐不久就撒手人寰。 苏沐算起来是皇亲国戚! 我好奇心大盛,戳了戳苏沐:“哎哎,你跟皇上什么关系?” 苏沐:“表亲。” 我顿时刮目:“好有来头!” 苏沐:“可惜没来往。” 我:“为什么?” 苏沐不愿多谈:“总之关系不好。” 李公公满脸堆起笑,道:“苏少主不必多礼。皇上说一边是长公主之子,一边是上阳谷小师妹,按理说他该亲自前来,只是朝中事多,难以脱身,命杂家呈上贺礼聊表心意。”说着,他将那圣旨捧着递给我们,“请苏少主和莳萝姑娘过目。” 不知这皇上三师兄会送什么惊喜。一国之君的贺礼定然值得期待! 我接入手中,雀跃地展开澄黄的圣旨,看了一遍,又看了一遍,最后简直要把眼睛贴到圣旨上,却仍未参出其中玄机。上面没有半个字,只右下角盖着玺印。这是一张空白的圣旨! 我沮丧了,没兴致了,将圣旨抛给苏沐。果然越有钱越抠,贵为天子富有天下的皇帝师兄却给了个空条子。 苏沐展开看了,亦是一愣,然而一愣之后又忽地笑了,拉着我忙行礼道:“皇上大礼,苏沐谢主隆恩。” 我斜睨他,苏少主咱能不能有点节操,这么轻易就在权力面前低了头?人家可是只送了你一个签名。大家都看见了,你竟说这是大礼,还巴巴地谢主隆恩,当我们瞎啊! 李公公见我神色不悦,笼了手,笑道:“皇上的意思是,苏少主和莳萝姑娘有什么想要的,自己看着填就是了。” 闻言,我顿时惊喜,果然是大礼,超级大的礼!三师兄大手笔啊。不过,如果我想要他的皇位呢? 苏沐似猜到我心中所想,扶额道:“阿萝,人要有自知之明。” 李公公堆着笑,向二师兄等人道:“皇上还着杂家传话,让诸位代他向谷中的师父师娘问好,祝师父师娘身体康泰福如东海。” 二师兄笑回道:“劳他记挂,师父师娘身体好着呢,不需担心。” 李公公传完圣旨,由侍卫扶着上了马,拱手向众人道:“诸位,暂且别过。欢迎常来京城坐一坐,逛一逛。” 我脱口而出:“包吃住吗?” 李公公愣了一瞬,尔后笑道:“莳萝姑娘若来,不仅包吃住,还包玩包乐。” 我一喜,没控制住这张嘴,又道:“有美男吗?” 李公公奇怪地看我一眼。 苏沐尴尬起来,忙将我拉向身后,解围:“阿萝开玩笑的,李公公别在意。” 李公公尖细地咳了一声,目光不自主地往苏沐头上瞟,好像要瞟出一顶绿油油的帽子来,勒马转身之际,意味深长道:“苏少主,仔细你媳妇。” 我:“” 送走一众威风凛凛的皇宫人士,众人正感叹着议论此事,这时又有马蹄声沿山而上,震天奔来。卷起的烟尘好似腾空直上的长龙,远远地就能看到。 众人看得又是惊讶又是好奇,不知是哪路人马到了,不知是道喜还是拆台?二师兄手搭凉棚瞧了片晌,淡定地摇起了骨扇,笑道:“定是老八的贺礼到了。” “老八?八师兄?” 二师兄瞥我一眼,越发嫌弃:“莳萝,你到底是不是上阳谷的弟子?” “我”大概可能或许并不是。 想起上次出谷,我连六师兄叫宫千行,是当今江湖的武林盟主都不知道,闹出个好大的乌龙,简直羞愧得无地自容。都怪我平时太懒,未揣着一颗八卦的心,所以只识得谷中的几位师兄师姐,对谷外的知之甚少。 上阳谷有十位弟子,长留在谷中的有七位,我虽然疑惑缺了三位,但因着不够八卦,所以并未多问。大家都在谷中,为何这三位不在,说不好这是师父师娘的隐痛,还是不提为好。 嫌弃归嫌弃,二师兄还是解释了:“三师弟与八师妹是一起的。” 我惭愧:“噢,原来是八师姐。” 二师兄道:“三师弟是太子时,八师妹,哦不那时还是八师弟,是太子伴读。” 我一阵心累:“到底是八师兄,还是八师姐?” 二师兄暴躁了,一扇子敲过来:“管他是男还是女,反正是老八。”他愤愤两声,简单粗暴地解释,“老三入谷时,老八跟着他一起过来。两人没待多久就出谷了,说是宫中有变需得早防备。后来听说老三登基当上皇帝,大刀阔斧改革;老八升了将军,这些年南征北战很有威名。” 我困惑:“很有威名?那我怎么没听过八师师” 二师兄不等我“师”出个所以然,哼了一声:“你听过什么?你还不知道老六叫宫千行呢!” 我:“”咱能不揭旧伤疤吗? 七师兄一向话多,挤过来,插嘴道:“莳萝,你记住了。老八是个女的,姓方,方圆的方,名晗,日旁晗,是当朝的骠骑大将军,也是唯一的女将军。将来若遇见或听说,可别再跟上次一样认不得,少给谷中添点笑话。” 我连忙点头:“一定记住。”想了想,又道,“对了,三师兄的名字呢?”怎么把他的名字落下了,将来我有可能遇见八师姐,自然也有可能遇见三师兄,七师兄你真是考虑不周全。 不等七师兄回答,二师兄“啪”地一下又敲上我的脑门,道:“他是皇上,皇上的名字有几人会直呼?有用的想不到,没用的倒是能记得一套一套。” 我:“” 说话之间,震天蹄声已冲上山,冲至剑冢大门之外。为首那将领手一扬,勒马止步。身后骑兵见此,齐齐勒马应势而停,行列不乱,蹄声整齐划一。清一色黑色铁甲,清一色高头战马,清一色目光锋锐的将士。 我看得暗暗咋舌:“八师姐治军有方啊。” 将领年纪尚小,面上稚气还未完全脱去,一双眼睛如水般透亮,戴着遮了大半面庞的黑色头盔。他将手一挥,众军士齐齐翻身下马,解了马背上的铁箱子,一溜儿摆开。 这将领向前一步,抱拳朗声道:“方将军着小将传话,战事吃紧脱不开身。此是贺喜之礼请小师妹务必收下。西北边关乃荒漠之地,产不出什么好东西,小师妹莫要嫌弃才是。” 哎哟,这八大箱礼物可不少。八师姐送的是土特产吧,听说西北的香梨不错,皮薄质脆,味甜多汁,可能并不值多少钱,但礼轻情意重嘛。我忙回道:“八师姐国事在身,不须为这等小事分神。师姐的贺礼莳萝只有感谢,哪有嫌弃之理?” 小将干咳两声,神色非常之奇怪。 我摸不着头脑,师姐送贺礼,我表示感谢不是应该的吗? 小将把我领至那一溜铁箱之前,打着哈哈:“莳萝姑娘一观便知。” 一连串“哐当,哐当”的响动之后,八口铁箱依次打开。我又惊又喜又好奇,探身望去,不知这位从未谋面的将军师姐会送什么样的贺礼呢? 皇上师兄手笔挺大,将军师姐想必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然而 我揉一把眼睛,又揉一把。难道本姑娘眼花了?怎么眼前的铁箱全是空的?这是什么套路? 不过,我并不沮丧。这套路刚才皇帝师兄已经用过了,那一纸空白可贵重着呢。既然这两位师兄师姐是一起的,那么套路定然一样。将军师姐应该也别有安排,此处空箱胜满箱。 我将八口大箱子看了一遍,眨着眼睛,等待对方解释其中深意。 不知是否日头太盛,那小将鼻尖隐隐冒出汗意。他向后退一步,声音低了许多:“方将军说,军中严治歪风邪气,送礼有违军纪。”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所以呢?” “所以,方将军本来准备着送小师妹八大箱贺礼,只是法不容情,于是就载来空箱子让你过过眼。礼物虽轻,但情意深重。” 我忍着抓狂的冲动:“你们大老远地驮来八个空箱子就是为了让我过过眼?”就算你们不累,马难道不累吗?懂不懂得爱护动物? 小将连咳数声,又退了一步,道:“这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方将军说我们大老远地从边关赶来贺喜挺不容易,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剑冢财大气粗,这八口箱子你们看着装,金银也好,佩剑也罢,土特产也行,请两位随意。不过一定要装满,喜事嘛,圆圆满满才好。” 我:“”呵呵,为什么要有师姐这种生物? 第74章 成亲 三日时间不长也不短,忙碌起来过得特别快。转眼便是成亲之日。 天还未亮,我便被喜事嬷嬷从被窝中拎出来,按在梳妆台前又是试装又是打扮。我困得厉害,上眼皮黏着下眼皮几乎睁不开,呵欠更是一个接一个。 嬷嬷看得直摇头,拍上我的背:“姑娘,成亲之事一辈子就一次,你怎么也得打起精神来。” 反正没得睡,我不再多抗议,费劲地眨开眼睛,四顾着向外观望。隔着棂花窗户看去,外面景物虽不清晰,但模糊可红绸飘飘彩带高悬,红毯铺地喜庆满目。 由此可见,这三日大家的努力还挺有效果。 衣服脱了又穿,妆试了再试。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唢呐声响起来,一声高过一声,人声也渐渐嘈杂了,大约是宾客正在络绎赶来。我怔怔地听着,脑中时断时续地呈现空白。 嬷嬷一溜儿摆开胭脂水粉,笑问我:“姑娘,你喜欢什么颜色和味道的?” 我有些心不在焉:“嬷嬷看着选就行。” 今日是我和苏沐的大喜之日,本来是一件令人无比高兴无比激动的事,然而我却屡屡走神,总不得专注,一颗心犹如挂在嗓子眼中,上不上,下不下,紧张得人唇舌发干。 嬷嬷选了一盒胭脂,挑了根细细的棉线为我绞脸。似察觉到我内心的紧张,她攒起皱纹道道的笑容慰道:“姑娘,放松些。女人呢,都要有这么一回。要说疼也确实有点疼。不过,咬咬牙忍一下就过去了,少主那么温柔的人儿跟粗鲁半点不沾边,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 我囧:“”嬷嬷你究竟脑补了什么?咱能不能纯洁点? 那嬷嬷阅人无数,看出我内心若想,将我的脑袋一扳:“你这马上就要成亲,不想男女之事想什么?姑娘,咱能不能现实点?” 我:“” 眼见又要被嬷嬷谆谆教导,这时“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梁仁窜进来替我解了围,笑嘻嘻地汇报:“姐姐,你们准备得如何了?姐夫那边已备好花轿,等会儿就骑了高头大马前来迎接。”他见我面上喜色不甚,又忙道,“今日来得客人可多了,黑道白道邪教正教都摒了前嫌一同来贺喜,道长刚才还说,这等武林盛况前后十年无人可超越。” 心又提了起来,我想了想,问:“剑圣和顾先生那边可有动静?” 梁仁冷哼一声:“姐姐尽管放宽心,有我大武林盟在,管他什么剑圣顾先生都翻不起风浪。” 我噗地笑出来:“就你厉害行了吧。” 梁仁将头一昂:“那是!我们岂能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说话间,唢呐声已向这边院子行来。门外侍女匆匆赶至,回禀说喜轿已快到大门外,要我尽快收拾妥当,蒙了盖头一会儿准备上轿。 心砰砰跳个不停,我又紧张起来,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舔了舔发干的唇,正要着梁仁再去确认一番。孰料,我刚舔完,那嬷嬷一眼瞧见,一连声道:“姑娘,你别舔啊,好容易调的颜色又散了。”说着,将口脂拿来,不容推拒地往我唇上点去。 我扶额:“大娘,咱能省省不?盖头一蒙谁看得到?” 嬷嬷横我一眼:“自然是揭下盖头时给夫郎看。洞房花烛之夜,女人还不得拿出自己最美的一面。” 我郁闷地看她。 嬷嬷又道:“姑娘,你别怪我说话忒直了。就你这姿色再不打扮,我家少主一手指头就能把你比下去。夫君相貌甩自己三条街,莳萝姑娘,作为女人你就不惭愧得慌?” 我:“” 这话简直心窝!想当初苏沐以女子身份接近我时,那张脸可是倾倒了一众师兄,夺了我受尽万千宠爱的小师妹之位。 后来,他现了男儿身,我们在一起了。然而两人卿卿我我之时,我看着那张远比自己的美的脸,常忍不住会怀疑这特么到底是他泡我,还是我泡他! 因为嬷嬷太过唠叨,我忙于应付,一时也忘了让梁仁再出去查探是否有异常情况,事实证明,这真是大大的失误。 不多时,迎亲队伍已到门外。嬷嬷忙拿过盖头,替我蒙上。因为这里不是上阳谷,师娘不在,所以两位师姐就做了娘家人,一左一右将我扶着踩上红毯,一步步向外行去。 红艳艳的盖头遮了视线,唯有耳畔的声音格外清晰,震天的炮竹声,响亮而喜庆的唢呐声,还有人群的阵阵喧闹声,交织在一起,汇成奇异的流涌进心底。 因为师父早早将我送出上阳谷,所以嫁娶皆是在剑冢举办。不过剑冢足够大,不需特意绕路也够苏沐他们走上好一程。 坐上喜轿,什么都看不到,只听到一路的道贺声喧嚣声,陌生的也有熟悉的。我揉着太阳穴,不断地深呼吸,让自己尽量放松保持平静。 往日之事于眼前闪过,情绪汹涌,眼底渐渐地湿了,水雾漫上来,模糊了视线。我强忍着不让它落下来,毕竟不能花了好容易化的妆容。 我闭了眼,湿意一点点落入眼底,只余下眼瞳干涩涩地疼。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那些欢笑与泪水,怅然与欣喜,以及曾经交织着的爱与恨,都终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淡。留给我的唯有清晰可见的当下,唯有越行越近的未来。 苏沐将我抱出喜轿时,察觉到我涌动的情绪,附于我耳畔轻声慰道:“阿萝别怕,有我在,我一直都会在。” 我口干得厉害,忍不住想舔唇,然而舌尖将触及唇瓣时,忽然想到嬷嬷说的那番大实话,只得忍了,点点头:“我知道。” 苏沐捉了我的手,放在唇畔吻着,似对我说也似对自己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说两位,咱能先拜堂吗?有什么私房话等进了洞房说也不迟,当着大家的面耳鬓厮磨是故意秀恩爱给我们一群单身汪看吗?”云虚子的声音自旁边传来,戏谑十足。 人群中骤起一阵哄笑。 苏沐笑了一声,抬起头一边招呼众宾客,一边牵了我的手一步一步向喜堂行去。 成亲过程格外顺利,虽然双方长辈似达成一致般都未出现,但至少没有什么意外与变故。三拜之后,送入洞房。 我蒙着盖头,进了房间,坐在床畔耐着性子等。因为外面宾客不少,我算着苏沐一时半会不能过来陪我。干坐着挺无聊的,不如开动脑筋想点事情打发时间。 从现在起,我就从莳萝姑娘变成了剑冢少夫人,虽然早有心理准备,然而一旦成真还是有点不敢相信,喜悦有之,激动有之,忐忑亦有之。 我又想起了六师兄,不知他现在可安好,可寻到自己想要的生活?还有师父师娘,不知二老可有在远方为我祝福? 我想了很多事,很多人,想从前与现在,想未知与未来。兜兜转转想了好大一圈,最后才让那两个人的模糊影像自脑海中慢慢浮出来。 成亲之前,我和苏沐曾去他们入土之处祭拜。赶到那里时已近黄昏。残阳似血,血红光芒洒下,笼着那灰白石碑,映得上面的字也似染了层血。墓碑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两行字:悬医堂主裴渊、夫人吴氏之墓。 苏沐和我双双跪下,叩了三个响头。苏沐直起身子,道:“伯父伯母,我是苏沐。我喜欢阿萝很久了,愿意一生一世怜她护她。明日我们就要成亲了,若二老地下有知,希望能祝福我们。”说完,又叩了三个头,俯伏于地道,“父债子偿,我父亲欠悬医堂的,欠裴家的,欠阿萝的,都由我一一偿还。我此生定不负阿萝,请二老安心。” 一阵清风自林中卷来,带得枝叶翩飞飒飒作响。我抬头,见一片树叶自枝头飘落,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叶落掌心的刹那,恍惚间似又忆起久远前的影像,狂躁的风,翻腾的火,还有那染血倒下去的挺拔身影。 我喊了一声“爹爹,娘亲”,眼泪唰地流下来。 压抑太久的情感,一旦决堤,便如洪水般刹不住。我伏在冰冷的墓碑前,反反复复地哭,哭得不知今夕何夕,哭得眼底酸涩涩地疼,有多久没这样通快地哭过了,早已记不得。待眼泪止住时,天早已黑透,漫天星辰闪烁。 苏沐不知何时离了墓地,想必是留我与爹娘独处。 靠着碑石,我坐了下来。山中的夜格外凉,冷意沁透脾肺,让人阵阵发冷。我裹了裹衣裳,仰头望星子闪烁的夜空,背负着期望一路走下去,我的人生不只属于自己,还属于那许多为之离开的人,属于那些关心爱护我的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一定要幸福,像莳萝草一样平凡着,幸福着。 咧开嘴,笑了笑,又笑了笑,我将脸贴上冰凉的石碑,低语道:“爹,娘,我要幸福了,你们看到了吗?” 坐了太久,腿脚已僵硬,我起身之际一个不稳,眼看着就要跌跤。 这时,树林之后蹭地窜出一个身影,将我及时接在怀中。他握上我的手,道了声“这么凉”,便抖开臂弯间的大氅为我披上,系好帽带,局促地指了指树后:“你要不要再跟伯父伯母说会儿话?我在那里等你。”说着便要放手。 我拉住他,扬唇道:“还叫伯父伯母?” 苏沐一愣,眉目间溢上喜色,目光亮得将天际星辰都比了下去,忙改口道:“对对,是爹和娘。” 夜深了,露水四降,打湿草木,打湿衣裳。 我止了他要放手的动作,道:“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苏沐吹了声口哨,唤来马匹。将我抱上马之际,他郑重着神色:“阿萝,谢谢你。” 我笑了笑,未作答。其实他该谢的不是我,而是教会我正确面对仇恨的爹娘,是让我懂得珍惜幸福的师父师娘,是一路护我至此无私无怨的六师兄,是同我一起长大与我悲喜同在的师兄师姐们。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莳萝。 所以,我不可辜负他们的期望与付出,所以,无论生活是平平淡淡还是波折丛生,我都一定要乐观些,要幸福着。 第75章 掉包 我在等苏沐,规规矩矩地坐在红艳艳的喜床床畔等着。我自诩不是一个容易急躁的人,想当初我可是能在谷中待十年而丝毫不觉得腻歪与无聊,若不是苏沐相逼,我才懒得出谷入这个蛇精病十足的江湖。 不过,眼下我却有点坐不住。一者盖头遮着视线,我什么都看不到,又头上带了个凤冠加一堆饰品,着实重,压得人脖子都要折了。二者苏沐怎么这么久还没来,是宾客太多还是另有原因?别是出了变故。 的确是因宾客太多,的确是出了变故。 “少夫人,大事不好了。”小桃匆匆而来,一连声急语,带着哭腔。 小桃是我的新侍女,苏沐从剑冢中筛了几番挑出来的,说是自己人,绝对信得过。我最初拒绝了,因为在上阳谷多年早已习惯自己照顾自己,没必要再去麻烦别人。 然而苏沐却说今日非昔日,因他娘亲去得早,他父亲又醉心铸剑不曾续弦。所以,成亲后我就理所应当地成了剑冢女主人,需得接手许多内务事情,身边若没个得力的下属跑腿办事,怎么妥当? 在我犹豫之际,苏沐又道:剑冢不比上阳谷,对于我父亲和顾先生,我们也得有些准备。万一出了意外,小桃便能做你的耳目。她人虽不大,但性子活泼手脚麻利最重要的是能信得过。 总之,留下小桃有百益而无一害。 一想起那个自己单身却要强行插手别人感情的顾先生,我就忍不住要吐血,顿时觉得收个圆溜溜的小桃子很必要。 小桃闯入门,急声禀道:“今天客人太多,少主酒喝得多了,入,入,入”她舌头打着结,说不下去。 我将红盖头撩开一角看她:“入什么?”入天入地入道成仙? “入,错了洞房!”小桃一句话憋完,瘫倒在门槛处。 果然年龄小容易不淡定,喝醉酒走错了房间能是什么大事?哪就至于吓成这样。我放下盖头,淡定道:“不是什么事,扶回来就行了。” 小桃忽地跳起,往我面前一扑,抱住我的腿哭得哽咽:“少夫人你是有所不知啊,呜呜呜呜。” 我一个头变作两个大,你倒是告诉我,你这样哭到第二天我还是不知道。 小桃似也觉察到不妥之处,一抹眼泪爬起来,愤愤不平道:“少夫人,今天是你和少主的大喜日子,我怕坏了你的兴头中间就没来禀报你。本想明日再跟你讲,谁知竟出了这种事!” 我:“哦。” 小桃急得红了眼:“哦是什么意思?” 我瞥向她:“哦就是等、你、入、正、题。” 小桃:“” 经过她的一番激愤满怀的详述,我终于了解到事情原委。小桃说话十分缺少重点,且夹带着个人感彩,喜欢在关键点上给予非常主观的评论,啰啰嗦嗦一大堆。总结出来其实也就四句话。 第一,顾先生为了作梗我和苏沐,当我们前院成亲忙得分身乏术之际,他趁隙从后门接了个美娇娘进来,置于一所偏院中,扬言说要给苏沐做妾。 第二,苏沐并非自己走错,而是有人故意领错路,将醉得厉害的他送入那位美娇娘房中,只等灯一吹床上一躺,让他做下错事。 第三,这件事主谋是顾青,从犯是紫苏和楚江,前者接美娇娘入府,后者搀了苏沐入错洞房。 第四,现在,事情很紧急! 听完这一大段话,我撩起盖头,想了想,道:“哦。” 小桃急得又哭了出来:“少夫人,你哦来哦去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小丫头动不动就哭,真当自己眼泪不值钱。我递去帕子让她擦擦泪:“没什么意思。” 小桃接了帕子抹着泪痕:“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 我道:“就是事已至此,听天由命。” 小桃也不擦泪了,“蹭”地跳起来:“少夫人,少主真不是有意,你不要放弃他!我们现在就过去把那狐媚女人撵走,扶少主回来。”说着便拽起我往外拉。 我猝不及防,被拉得一个踉跄差点跌跤,扶额:“小桃,不要慌。” 小桃终于为我的淡定所影响,喜道:“少夫人早就有了对策?” 我摊手:“并没有。” 小桃:“” 我不慌是因为我知道着慌根本没用,丝毫不能阻止事情的发展。顾青此人智商高达99,谋划布局周密全面不出半点纰漏。如今,他既然把人送到偏院中,哪会让我们打断? 果然,我刚踏出门,便见顾青负手立在走廊尽头,挡着路,气定神闲地赏花赏水赏风景。 小桃还抱着天真的幻想,以为顾青真的是偶然在此赏花,连连打手势,示意我踮起脚尖贴着墙壁溜过去。 然而她还未溜两步,便见两旁又出现了人,左边是红衣似火的紫苏姑娘,右边是有着明媚忧郁的文艺青年楚江。 紫苏不太敢看我的眼睛,咳了一声:“我也是有心无力,莳萝,你要理解。” 理解,我非常理解。但我不想原谅!嘴上表着一致立场,转眼就在背后捅我刀子,紫苏姑娘,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三面围堵,这种情况还如何溜得出去? 顾青赏完风景,转过身,摇头叹惋着:“早跟你说了离开他。可惜你不听执意要嫁,现在好了。” 眼珠一转,我将顾青上下左右打量一番,正色道:“顾先生,坦白来说,你是不是暗恋我?” 顾青:“” 我继续道:“你看你不过是苏沐的老师,跟我完全无利益冲突,却绞尽脑汁想着拆散我和苏沐。本来我觉得你是暗恋苏沐,然而你送了个妾室给他,你若暗恋他,岂会送女人过去?想来想去,好像只有一个原因说得通,那就是顾先生你暗恋我!”这一番说得很溜,半点磕绊不打。 顾青的脸色跟名字一样了。 “你若喜欢我就直说嘛,我能懂的。爱可以不分年龄不分性别不分国界不分物种。你做了这么多年单身汪,有脱单的想法很正常。不要总藏着掖着好似很见不得人一样” 顾青铁青着脸:“闭嘴!” 我立刻识相地闭上嘴。戏他一下尚可,但若惹怒他就不划算了。 白日的喧嚣渐渐散去,宾客尽数离开,成亲之事算是落下帷幕。夜色泛起,廊檐下的宫灯陆续点上,红彤彤的烛光映亮绢纱上的吉祥如意图案,喜庆一片。 紫苏扛着斧头离开,不多时又返回,向顾青禀道:“成了。” 很简短的两个字。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我还是没忍住退了两步,倚上墙才没让自己倒下去,一颗心犹如浸入冰水中凉得透彻。不过我还能保持冷静,抬起手肘捅了捅旁边震惊得瞪大眼睛的小婢女:“小桃,你去。” 小桃愣了一下,方反应过来,拔腿就向外跑。这次没有人再来拦阻她。 夜色转浓,四周景物陆续暗下去,天际不出星星,不升月亮,唯有门内外红艳艳的喜烛散着光,慢慢燃出红泪形状。 不知过了多久,小桃转回来,垂了头不敢看我,煞白着一张脸,绞着手讷讷道:“不过是一个得不了宠的妾罢了,哪能” 脑中轰的一声炸开,余下的话全听不见了。 小桃扑过来,抱我的腿:“少夫人,你若难过就哭出来吧。” 难过是挺难过的,但是还不至于失态,何况有顾青等人在,怎么也得撑住场面。我思索片晌,将头上碍事的东西一一取下来塞给小桃,擦去唇上甜丝丝的胭脂,维持着优雅姿态:“顾先生,你赢了。”说完,转身便要抛夫弃家离开。 顾青伸手拦了我,自袖中拿出一叠银票,递过来:“喏,省着点花能用一辈子。” 我本来还想清高一下,然而低头看见上面的数额,顿时收回了仅存的骨气。以后大概得自己奋斗,不能跟钱过不去。 小桃又要阻我:“少夫人,你不能走!不过是出了点意外,你怎么能就此放弃呢?” 小丫头果然是年龄小心思简单,只看得到眼下看不到将来。我和苏沐智商完全被对方压制,反抗不过徒劳而已。这种事情有第一次就会第二次,有第二次就能有第三次四次无数次。长此以往,日子还怎么过?我虽然性子温吞吞,但原则性问题上寸步不让。 何况,我只想和喜欢的人平平静静地过日子,不想跟他们玩什么宫斗宅斗嫡庶争宠。 小桃见劝不下我,神色一转,义正言辞责道:“少夫人,你怎么能这样?遇事就跑算什么!少主为你做了那么多,你半点看不进眼吗?你一走了之倒是痛快,那我家少主怎么办?他是被骗的,也是受害者啊。你至少留到明天,见少主一面再决定是否离开。” 顾青听得不耐,将手一挥:“拖出去。” 周围侍卫闻令,一左一右将小桃提起,拖向浓郁的夜色中。 小桃犹在挣扎,嘶着嗓子愤道:“少夫人,你有点担当好不好?少主失了节,你就不要他了?你跟外面那些渣男有什么区别?” 我:“” 小桃又道:“就算走也要带他”余下的言语变成一阵唔唔声,想必是那两名侍卫堵了她的嘴,不许她说下去。 坦白地说,小桃指责得并不是没有道理。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顾青作怪,错不在苏沐,我本该留下来与他一同面对,一同商量对策,就算走也要等他一起走。而且之前苏沐就承诺过,如果顾青执意作梗,那他便带我离开。 只是你当旁边的顾青和那一排排的侍卫是死的吗?苏沐入错洞房不过是借口而已,顾青撵我走的借口。今晚我是走也得走,不走也得走。与其吃罚酒,不如吃敬酒。 我塞好那叠银票,向一众剑冢人士拱拱手:“再见!”不再见了。 顾青一路送我到院外,悠然道:“莳萝姑娘,若当初你能这么识相,又何必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我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顾先生,我跟你什么仇什么怨,让你”倏地闭了嘴。尼玛我们之间还真是有深仇大怨!果然被师父说中,就算我能不计较往事,剑冢做贼心虚,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定要认为我执意嫁苏沐,是有着长远计划要将剑冢祸害个彻底。 顾青扬了扬手:“好走,不送。” 时间不早,夜已深了。出了院子是一直延伸到大门外的红毯,道旁依次悬着华丽宫灯,映亮前方的路。夜风吹来,枝头红绸飘飘舞出轻盈体态。白日踩着红毯从这里步入,以为步入的是一辈子的归属。 谁知世事难料,当晚我就踩着红毯从此离开。 前方黑黢黢的一片茫然,看不到光明,看不到未来,我将何去何从?或许,这便是上天对我辜负六师兄的惩罚。 想到苏沐尚不知此事,想到他或许正拥着其他女人温存,胸腔中的那颗心疼得缩起来,缩成一团。眼中火辣辣地疼,却干涩着流不出泪。 剑冢位于山上,连绵占据数个山头。出了剑冢大门,沿着层层的石阶一路下山,再越过一个山头方才能离开。 幸好早早住进剑冢,走过几次这段路,所以纵使夜色浓郁,我仍然能沿着石阶一步步安全行下。前方就是山脚了。到山脚后右转,越过不远处的小山头就离开了剑冢的势力范围。然而天大地大我该到哪里为家? 我暂时不想回上阳谷。师父若知道陪了这么多嫁妆,最终什么都没得到,还不得罚我面壁半年? 思虑之间,已近山脚。不经意间抬眼,模糊中下面好像有个高挑的影子伫在乌黑的墨色中,不甚清晰。我放缓脚步,心中打了鼓,想,不会是哪路牛鬼蛇神见我倒霉,特意等我过来落井下石的吧。 师父教的是儒学,所以我平时并不怎么信鬼力乱神,但荒山野岭,幽寂午夜,渺无人迹,此情此景由不得人不多想。 我心中怕起来,停了脚步,不肯再走半点。我盯着那模糊的暗影,不知是否错觉,我感觉那暗影也同样盯着我。 对峙良久,暗影忽地动了动,我怕极,正要拔腿往回跑。这时那暗影说了话,声音如玉碎如金石,格外悦耳格外熟悉:“阿萝,你下来呀,怎么又回去了?” 心口一紧,蓦地止住,我向下走了两步,方才看清黑暗中掩着的轮廓,哽了声:“苏沐?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 苏沐忽地笑了,双目粲若星子:“娘子,你别把我想得那么不济。” 我心中五味杂陈:“那,现在这是” 苏沐笑道:“妇唱夫随,要走也是一起走。” 第76章 妾室 红绸绕缠,彩带轻飘,深广宅院,喜字盈门。黑衣守卫罗列两侧,立得像竹子般笔挺,目不邪视,耳不妄听,相当训练有素。 一位鹅黄衣衫的娇俏女子盈盈跪下,双手捧起一盏茶,咬唇道:“请姐姐用茶。”声音又酥又软,又糯又甜,撩得人心尖痒痒的。 不过我却顾不上品味这娇滴滴的声音,内心一阵神兽奔腾,喊谁姐姐呢?你哪只眼看见我比你大了?张口姐姐闭口姐姐不合适吧!我绷着脸,静静地坐着不接这茶,只一遍遍打量她。 这女子年约十五六,青丝如云堆成欲坠不坠的发髻,身姿格外单薄似弱不禁风,腰肢尤细仿佛能一折就断。一双杏眼水汪汪只需一眨便能溢出水来。目光怯怯的,格外惹人怜惜教人同情。 她说自己叫温婉。温柔婉约,真是一个好名字,名副其实!温婉可不是什么闲杂人等,正是顾青为苏沐纳得的妾室。 想到这里,我内心又按捺不住一阵神兽奔腾。 这件事说来话长,开始于前两天紫苏和楚江过来探望时,终止于昨晚清晨时分。 那日,紫苏前来投诚表忠心,口头狠狠谴责了顾变态。谁知才骂了一通,顾变态就差人叫她。紫苏立刻改了刚才的义愤填膺,一连声应着跑得比兔子还快。 顾变态召她过去正是为了三日后我和苏沐的亲事,他执意要从中作梗,命紫苏去接一位女子上山,再趁我和苏沐成亲忙乱之际送入剑冢。这女子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吧,就是面前跪着的妾室温婉。 紫苏经过一番心理挣扎,决定反水,将此事告诉了苏沐。于是,两人合计演了一场戏,苏沐宴席之上佯作醉倒,任由楚江扶着入了温婉房间。然而在楚江离开之后,他却是点了温婉穴道,从后门出走一路下山等我。而紫苏奉顾青之命前去查探,回来时按照计划说了谎。 苏沐深知我的脾性,此事重要不会全然相信紫苏的言辞,定要安排小桃前去确认。于是早一步告知小桃,要她陪着演完这场戏。所以,蒙在鼓中的只有我一个人! 至于为什么只我不知,紫苏不一小心说漏嘴,我这才晓得是苏沐担心我演技太差,露出破绽,所以才未提前告知。演技太差?呵呵,紫苏那个大嘴巴能比我好到哪里去? 昨晚,我无奈之下离开剑冢,而苏沐早就候在山脚等我,只待会合便趁夜翻山越岭,远远地离了这是非之地,天大地大闯荡江湖四海为家。 计划很圆满,现实太骨感! 晨光乍起黎明初现,我们夫妻二人好一番跋涉终于翻过那座山,只要转了前面的路口就能逃出剑冢。然而 路口之后,只见顾青为首挡了路,身后立着两列剑冢铁卫。顾青目光淡淡,唇畔扬起嘲讽的似有若无的笑:“两位,我等你们很久了。” 至此,私奔计划完全失败。 后来我才知道,顾青原来早就对紫苏有了怀疑,安排人手暗地跟踪她,所以对她和苏沐的计划知晓得一清二楚。 我很抓狂,忍着吐血的冲动:“顾先生,既然你早已看穿一切,为什么不早点拆穿,为什么非得跑那么远到路的尽头拦阻我们?” 顾青扯唇一笑:“我就喜欢看人明明成功在望却转眼失败,抓狂地几乎吐血的好笑模样。” 我:“”呵呵,果然思想变态。 我心情郁闷地神游天外,那妾室跪在下面捧着茶盏。捧的时间有些久,她手上颤起来,杯盏一斜热茶泼出,滚在那白嫩嫩的手背上,她痛得叫出声。 我虽然不喜她,但也不至于对她幸灾乐祸。所以俯身察看,正要问伤得如何。不料还未开口,对方便俯伏在地,抖索着孱弱的身子哭道:“姐姐息怒。” 伸出的手顿在半空,我不觉一愣,姿态这么低?不至于吧。 正要将人搀起,这时有脚步声自外行近。转眼之间,顾青已出现在门外,目光不善地瞧我一眼,问:“怎么回事?” 情况对我很不利。眼下我舒舒服服地端坐着,温婉瑟瑟缩缩地跪在下面,旁边打碎的茶盏混着茶水勾勒出一地狼藉,很有正室杀伐决断惩治妾室的画面感。我就像那善妒的正房,而温婉则是柔弱被欺负的可怜美人。 说实话,我有些着慌。若其他人撞见还好,却偏偏是顾青。平日里就算我无错处,顾青还要鸡蛋里面挑骨头找出一两条苛责,如今他看见这场面,不定将我想成什么样的恶毒女人。 但着慌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我淡定地收回手,淡定地转动脑筋,想着如何解释。 温婉俯伏于地,哽声哭道:“是我不好,连盏茶都端不稳,跟姐姐没任何关系。” 顾青踱步入厅中,不悦:“少夫人,温婉自小体弱多病,一直用药养着,大夫说千万不可累到,别说是捧茶盏下跪,就是下床走动时间稍长些也不行。”说完意味深长地看过来。 卧槽,你强行塞个妾室给苏沐也就罢了,还搞个一碰就碎的药罐子,顾先生,你的口味略重啊。 算了,不是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鉴于刚才确实让她跪得有点久,我心里过意不去,解释道:“我也是第一次见她,哪知道是个病美人。” 顾青冷道:“少夫人,你瞎吗?温婉因病瘦成这样,你难道看不出来?” 我辩驳:“时兴以瘦为美,我以为她是在减肥。” 顾青眼神愈冷:“你减肥会减成这样吗?” 我扫向地上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的孱弱身形,诚实地摇了摇头:“不会。” 顾青愠怒:“你都不会这样做,推己及人,温婉难道会吗?莳萝,平日见你温和娴静,却没想到竟也如此心肠歹毒,第一次见就要置人于死地!” 我一脸懵逼:“顾先生,我” 顾青打断我的话,痛心疾首:“温婉是妾,妾室地位卑下,自然不能与少夫人你相提并论。但至少也是一条人命。你竟如此狠的心,算我看错了你!” 我慌了:“顾先生,今日之事纯属误会。” 顾青连连摆手:“既然你容不下她,她身子弱,留在这里捱过早上不一定能捱过晚上,不如遣她回家任由自生自灭。” 温婉哭了,“咚咚咚”朝我和顾青叩了三个响头,再抬头眼底已是一片决绝,通红着眼睛道:“我不回去,爹爹不在了,我已经没家了。与其回去受辱而死,不如现在一头撞了干净。”语毕,挣起身子便要向旁边柱子上撞。 事情进展全不在意料中,如斯美人要香消玉殒。我惊得一下跳起来,忙不迭拦她:“凡事有商量,干什么要死要活。” 温婉掩面,哭得哀哀凄绝:“姐姐厌烦我,少主也不喜我,苟活于世有什么意思?” 我忙慰安:“我哪有厌烦你,妹妹别多想。至于少主方面,你放心,只要多相处勤出现日久自然生情,还怕他不喜欢你?”等等,卧槽,我好像说了什么了不得的话。 温婉转悲为喜,抬起濛濛泪眼望我:“此话当真?” 我:“”可以说不当真吗? 正在我郁闷烦闷且苦闷不知如何往下接话时,苏沐像救星一样出现。苏救星风风火火地赶过来,板着脸,扫一眼场面,顾向众仆从喝道:“二夫人手都烫了,还不如快去请大夫。” 小厮一叠声应着,“蹭”地跑了出去。 苏救星又道:“你们怎么伺候的?二夫人身子弱不能累着,还不快扶回房间休息。” 婢女忙将温婉搀了,不由分说地扶出门。 余光掠过顾青,苏救星冷起脸,斥道:“少夫人处置事情失当,罚禁足三日。”他向我使了个眼色,“还不回房去。” 终于能离了是非地,我如蒙大赦,转身跑也似的逃开。 片刻,苏沐处理完厅堂之事追过来,一见面就劈头盖脸道:“阿萝,你怎么就这么天真这么笨!早跟你说过,要小心顾先生和温婉,这几日能避则避,万不可单独见他们,你们怎么就记不住呢?今天若不是我到得及时,难道还真要允她共事一夫?” 我低了头,低了声音,低了气场:“顾先生着人传话,说依仪礼,温婉须得奉茶问安,要我准时过去,别废了礼节。” 苏沐恨得牙根痒痒:“你傻吗?你是剑冢女主人,内府之事你全权决定,你说见就见,不见就不见,听什么顾先生的话。” 我一阵委屈:“我不知道。”这十多年来,我虽然跟着师父学了半部论语,但一向不用功,所以不过是识了些字,知道了温良恭俭让仁义礼智信而已。 苏沐气急败坏,又道:“想想你刚才说的什么话!‘多相处勤出现日久自然生情’,她是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这话能是你说的?” 我辩着:“我见她哭得很可怜,急着安慰她,没多想” 苏沐气得要掀桌:“女人最会哭,哭是一种手段。你也是女人,连这点都不懂吗?” 我确实不懂。这些年来,我常见到的女人满打满算只有三个,两位师姐和一位师娘。两位师姐一个持重,一个脱线,脱线那位倒是常哭,因为逢赌必输,输了就哭,然而哭得次数太多,最初大家还千般哄万般劝,后来后来就习惯了。 师娘倒是哭过几次,而且是故意哭给师父看。无论什么事,只要师娘一哭师父必定依着她。如此看来,师娘倒是很会哭的女人。然而那时我尚未经历这许多事,完全不知哭也是一门学问,所以竟半点不曾习得。 小时候的事因为隔得时间太久,记不清晰,所以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个爱哭鬼。不过自从随师父入上阳谷之后,我便很少哭,就算委屈得不行眼泪也不一定能落下来,多数时候双眼只会干涩涩地疼。 六师兄心觉奇怪,有次为我细细检查了一番,惊道:莳萝,你这是旧伤,是眼疾。 追溯往事,我这才知道那日离家时哭得太厉害,将泪腺损了,以至于现在连哭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 师兄们以前常夸我坚强,说我不像其他女孩儿一样动不动就哭。后来得知真相,看我的目光中就多了一分同情。 我倒不怎么放在心上,不过少哭几次罢了,而且还可以趁机装一下坚强,有什么打紧。 苏沐见我没什么激烈反应,愈发恨铁不成钢:“莳萝,有时我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喜欢我?你能不能走点心?” 眼睛又疼起来,干涩涩地疼,仿若含着砂砾一般。我怔怔地坐着,无话回答。 苏沐正要再开口,转眼瞧见我的情状,忽地止了声。许久,长叹一口气,拥我入怀,摩挲着我的唇道,“对不起,我不该指责你。是我慌了,乱了阵脚。小桃跑来告诉我时,你可知我当时有多担心多害怕,怕你被欺负,怕你出意外。” 任由他拥着,沉默半晌,我方抬了眼:“苏沐,你说我们是不是真的不”合适? 唇蓦地欺上来,堵了我余下的话。温热的气息缭于鼻尖,几分愠乱,夹着前所未有的强势搅得口腔中一阵翻腾。末了,他将我按在圈椅之中,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们很合适。” 软了声音,他又道:“你给我点时间,温婉也好,顾青也罢,我一定处理得妥妥当当。莳萝,你信我,我能娶你,就能护你周全!” 一手扶上额头,脑仁阵阵地疼,我道:“暂时这样吧。我累了,想休息片刻。” 苏沐杵着,不动。 我指了指房门:“中午了,我要睡一会儿。你出去吧。” 苏沐目光有些沉,有些奇怪:“我们成亲了。” 我懒懒地“嗯”了一声。 苏沐又道:“我陪你。” 和衣躺上床,他也跟着躺下,双臂揽了我,将我拥入怀中。之前我们也同床睡过,所以我并没多想。然而渐渐地察觉到异常,待反应过来时,衣裳已被剥得不剩多少。 一惊,我睁开眼瞪他,按住他的手:“你做什么?” 苏沐很奇怪,目光沉暗得厉害,连呼吸也不甚稳当,直直地看着我,哑了嗓子:“阿萝,你是不是忘了什么?” “啊?” 他舔了舔发干的唇,凑过来,咬着我的耳朵低声道:“娘子,我们是不是该洞房了?” 两颊瞬时滚烫,染得耳根都热了。成亲已有多时,因为顾青插手,其间事情一件接一件,一时竟将这事落下了。我羞得抬不起眼,推了推他:“等晚上再说。” 指尖轻勾,扯开中衣系带,苏沐呼吸越发急促:“等时不如现时,不等了。”我无心理准备,尚要再分辩,孰料刚张口要争,他欺身吻下,堵了所有的话。 第77章 施咒 从沉睡中慢慢醒来,脑袋昏昏,记忆片段零零碎碎,像梦一般。我摸索着穿上衣物,拨开床幔迷迷糊糊地下床。谁知着地时双腿酸软,一个趔趄差点摔跤,忙扶了旁边的床柱才没倒下去。 这一跌使我从昏沉中清醒,顿时也记起之前的事,面庞不觉烧起来。幸好房间之中除了我,并无他人。 拉开窗帘望去,见外面太阳已偏西许多,落至半山腰,又一点点坠向下。我咬唇暗自算着时间,好像并未过去太久。不过,腹中饥馁感十分强烈,几乎要咕咕地叫起来。 听到房中响动,有人快步行来敲上房门,轻声问:“少夫人,你醒了吗?”是小桃的声音。 我正要答话,这时听得房梁之上一声轻咳。循声望去,入目是一道熟悉却又不该出现在此处的身影。忙离了窗畔,屏气凝息,不应小桃。 小桃又问了两声,不见人回应,以为我犹在睡觉,于是放轻脚步又去忙活其他事情。 “少夫人,早啊。”那人手撑于房梁之上,翻身翩然落下,落入对面的椅子中,稳稳当当。 我打量那一袭天青道袍,以及袍中裹着的风骚体格,郁闷:“道长,下午了,不早了。” 云虚子扬了扬眉:“本来就是一句客套话,少夫人何必太较真呢。太较真就不可爱了。” 我饿得很,不想理他。你才可爱,你们全家都可爱。 云虚子换了个舒服姿势,翘起二郎腿,摸着下巴细细打量我。 我被看得不自在,遂开口道:“道长,有事外面去说。”卧房之中,孤男寡女共处,若被撞见,指不定会有什么样的流言蜚语。 怕什么来什么!话音刚落,房门便被拍响。小桃喜滋滋道:“少夫人醒了?” 我慌张,脱口道:“没” 小桃:“” 我瀑汗。 “砰”地推开门,小桃端着一应梳洗之物风风火火地闯进来,暧昧地笑:“醒了有什么不好意思说,婢子伺候你梳”“梳”了大半天也没“梳”出下文,她直勾勾地盯向旁边的云虚子,好一会儿又转眼看我,憋得满脸通红。末了,迸出一段痛心疾首的话,“少夫人,您就算爬墙也要等少主出门,等夜深人静。而且有人来了记得让他躲一躲避一避,床底、衣柜、房梁三选一,待没人了再让他从后门送出去。这样才是长久爬墙之计。” 我:“”小桃,你的重点在哪里? 云虚子笑了,笑声愉悦又爽朗:“说得不错。小丫头,去院门口望着风,切不可放任何人进来。你家少夫人的好歹全在你手里了。” 肩有重任,小桃顿时精神抖擞:“你们要多久?白天人多眼杂不安全,别耽搁太长时间。” 云虚子含着笑,伸出食指:“一盏茶就能搞定。” 小桃咋舌:“这么快?” 云虚子一本正经:“白日爬墙须谨慎,宁可快一分不可慢一分。早了早完,再来不难。” 小桃恍然大悟:“了解。”嗖地一下窜到门外,掩了门。她不放心,又自门缝中露出一双眼睛,叮嘱道,“少夫人,若我挡不住来人,你千万记得让他藏好。” 我:“” 云虚子端了桌上茶点,拈一个送入口中,煞有其事地品着味道,转手递过来:“少夫人,要不要来一个填填肚子?” 我本来正饿得慌,然而经他与小桃一唱一和,再空的肚子也能气饱。我指了指茶点,又指了指四周:“这是我家!”轮得到你相让吗?喧宾夺主! 云虚子毫无自觉,就着茶水咽了那块糕点,掸去指尖些许碎渣:“不吃就算了。” 果然不能跟云虚子计较,不然就等着活活气死吧。深呼吸,再深呼吸,我质问:“道长,你怎么在这里?”按理说,婚宴结束之后,他当与武林盟等人一同下山。 “我嘛,是来看你过得好不好。”云虚子唇角轻勾,笑容忽地变得意味深长,掩上自己双目,“谁知看了不该看的,大约要长针眼。” 一个念头自脑海中一闪而过,难道我满面涨红,又羞又愤:“道长,你到底是不是出家人?” 云虚子想了想:“大概不是。” 我酝酿着情绪正要一口气指责,谁知云虚子不按套路回答。于是,准备的话全哽在喉中,上不上,下不下。 云虚子笑了:“夫妻之间行夫妻之礼,人之常情。少夫人何必遮遮掩掩,好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我羞且恼:“你出去。” 云虚子舒舒服服地坐着不动:“女人呐,最是无情。我为你在房梁上蹲了三天三夜,腿脚不展三餐不饱,就算无功劳也有苦劳,却不料你睁开眼就要撵我走。啧啧,真是非常好的回报方式。” 我才不信:“你为我?蹲了三天三夜?” 云虚子点头:“你入洞房前我就候在这里了。” 我底气十足地反驳:“前日成亲,到现在才两天好吗?”洞房被顾青搅和了,私奔失败转回剑冢,这是第一天。今天早上见了温婉,中午,呃,现在将是傍晚,就算他成亲前就蹲上房梁,满打满算才两天两夜。 云虚子指向窗外将坠至山下的夕阳:“少夫人,第三天了。” 我怔愣:“什么第三天?” 云虚子又笑了,笑得暧昧,竖起拇指道:“苏少主真男人也!” 我瞬时明白过来,怪不得饿得饥肠辘辘,恼羞且怒:“你出去!” 云虚子自然没有出去,而是端起茶盏,不慌不忙地啜口茶水。我气得要吐血,但又丝毫没办法。这鸟道士一向我行我素,除了六师兄,几乎无人能指使动他。云虚子摇了摇凉透的茶水,目光微挑:“这苏府少夫人当得如何?” 我气闷:“你不是长眼睛了吗?”你自己在房梁上蹲了这么久,还能不清楚情况?问你妹啊。 云虚子笑道:“莳萝,你可知道顾青为何抬了那样一房妾室进门?” 想到弱柳扶风病态恹恹的药罐子温婉,我不由郁闷:“还能有什么?顾青眼光有问题呗。” 云虚子摇摇手指:“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莳萝,你性格跟常人有一点不同,平常人多是攀高踩低,好结交权贵名流。你则是踩高护低,对权贵名流不屑一顾,却肯照顾卑微之人。” 我挠了挠头,好像是有那么一点。 “当初苏沐就是看到这一点,不断示弱,不断放低姿态,引得你同情他,心疼他,以至于舍不得弃下他。”云虚子长吁短叹,“宫盟主若听我一句劝,选中时机也示弱几次,此时局面可就大不相同。可惜他非要端着,说感情之事不可强求,不肯对你用手段。” 提到六师兄,我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云虚子又道:“不过呢,若本观主劝得再恳切些,宫盟主大约就听了。然而,我也不赞成宫盟主娶你。所以乐得送给苏沐。” 我不满于他的用词,嘲讽:“说送就送,道长好叼。” 云虚子并不理会,继续道:“顾青也看得很清楚,所以故意为苏沐纳一位身子怯弱经历悲惨的妾室。如此一来,你即使不高兴也不能狠下心将人撵出去。只要人留下来,就有很多空子可入。”他扬手于头顶之上比了比,“莳萝,你若脑袋上绕一圈白光,就能当圣母了。” 我想了想,又想了想,道:“圣母是什么?” 云虚子皱眉:“说了这么多,你就关心这个?” 我呵呵:“自然是逗你的。” 云虚子:“” 云虚子不说话了,云虚子有点不高兴。我不由忐忑起来,从之前的种种经验知,这道士虽然自诩侠义正派,实则心胸狭隘睚眦必报。 古人曰:宁得罪君子,不可得罪小人。他会不会记恨我,会不会伺机报复我?加前几日他送贺礼那次,我可是两回驳了他的面子。 我懊悔了,为什么要在口头上占他便宜?小心地觑他一眼,再觑一眼 云虚子斜睨过来:“你老看我干什么?难不成真看上本观主了?” 噢,原来他并未在意。我松了一口气。 云虚子摊手:“眼下怎么办?”很为我发愁的模样。 我一个头变作两个大,烦恼:“你问我?我哪里知道。” 两人大眼瞪小眼,一时无话可说。半晌,云虚子换了个骚包坐姿,轻舒袍袖:“那,你怎么不问我?” “你若知道,不早就说了,哪会等到”余光瞥见他面上隐约的得色,我忙话音一转,诚恳地问,“道长,这事该怎么办?” 云虚子唇畔扬起,捋了捋并不存在的胡须,做出高士模样:“山人当然有妙计。” 我:“”靠! 云虚子这厮颜值和智商一直在线,无论文斗还是武斗从未输过,而且十分记仇,半点亏不肯吃。与这样的人为敌,你要时刻警惕着别被玩死;与这样的人为友,你凡事只要咨询他定然吃不了亏。见他有主意,我喜出望外,忙转换态度,端茶又倒水:“道长有何妙计?” 云虚子端正坐姿,一扫之前的儿戏之态,正色道:“莳萝,你可信我?” 我忙表心迹:“信!你和六师兄是是好友是战友,我信你如信六师兄。” “那便好。”说着,云虚子自袖中取出一张泛黄的纸,于红木几面上铺开,又支我拿来旁边的笔墨砚台。他饱沾了墨,执笔于黄纸上涂涂画画圈圈点点,并在四角依次写上名字:莳萝、温婉、苏沐 他写到第四个时犹豫起来,凝眉而思,似乎在想写谁为好。 我看得一头雾水:“道长,你这画的是什么?” 云虚子笑了:“你不懂吗?” 我:“不懂。” 云虚子:“好巧啊。我也不懂。” 我:“” 云虚子从我手中叼块糕点,又在纸上添了两笔:“这是我们道家的符咒,高深着呢。跟你讲了你也不懂。” 心头石头落地。刚才那笑容过于明亮,恍惚间,我竟以为他又要像以往诸次一般坑我。 事实是云虚子这次终于靠谱了。他埋头画符,无比认真:“生辰八字。” 之前师父师娘为我们合过八字,所以倒也记得。忙报上我的,又说了苏沐的,轮到温婉时,我怎么知道她的生辰八字?我跟她才见过一次,对她完全不熟悉啊。 云虚子不抬头:“无妨,我知道。”说着寥寥几笔在温婉三字旁落了注。他点着第四个空缺处,想了想,问,“莳萝,你有没有特别讨厌的人?” 我立刻想到一个人:“顾青。” 云虚子道:“顾青不行。下一个。” 我:“没了。” 云虚子:“没了?” 我:“没了吧。”我一向心大,最厌麻烦懒得记仇,不喜跟人计较。 笔尖一转,云虚子于最后一处落上楚江的名字。 我更正:“上次已经揍过他了,不算讨厌。” 云虚子咬了牙:“我讨厌他。” 我:“” 符咒上为什么要写讨厌人的名字呢?有点不对吧。算了,既是说了信他我就不该再多怀疑,要以最大的善意去揣测。或许是道长有心为我出气,要用手段惩治楚江,比如将他二十年的功力倏地转到我身上。哎呀,如此一想,道长形象顿时高大许多。 画完符咒,云虚子又着我滴上一滴血,待上面的墨和血迹干涸,他这才慢慢卷起符箓,收入袖中。 我忍了又忍,终究没忍住:“道长,你这妙计是什么?这符箓有何用处?” 云虚子摇了摇手指,高深莫测:“道可道,非常道。等到明日你自然知晓。” 我惊喜:“明天就能见效?这么灵?” 云虚子拍胸脯:“当然。我清虚观可是全国第一道观,香火旺着呢,怎么也得有点真本事。你放心,这一符下去保管排忧解难,让剑冢诸人再不会为难你。” 我喜不自胜:“这么厉害!该不是能吸八十年功力,一跃成为武林第一高手吧?” 云虚子奇怪地看我一眼:“脑洞这么大?!”顿了顿,他沉吟着又道,“不过也说不好,有几分可能。” 前途顿时一片光明!从未想到跟云虚子同个战壕还有这等福利。六师兄曾为他辩白,说云观主嘴毒心,呃,倒是善,千万不可误会他。我一连声道谢:“道长,你可帮了我大忙,真不知如何感谢你。” 云虚子难得谦虚:“感谢就不必了,我只是奉盟主之命周顾你。”他微顿一下,有为难之色,“不过呢,最近要四方云游,路费尚未筹足” 不等他说完,我将自己瞒下的所有私房钱一股脑儿掏出来,塞给他:“一点意思,不成敬意。” 云虚子咳了一声,推拒:“朋友之间理应互帮互助,收钱就见外了。” 我又推过去:“你也说了,朋友之间理当互帮互助,既然道长云游要筹路费,这点薄资算我资助。若还有需要,请尽管开口。” 云虚子掠一眼被我热情塞过去的私房钱,又咳了一声:“尚差一点。”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索性将腕间翠绿翠绿的镯子和头上灿灿的金饰也褪下,一并塞给他:“苏沐送的,说是挺值钱,也不知道能值几个钱。你若不嫌弃,就请收下。” 云虚子眼中有了笑:“莳萝所赠,哪有嫌弃之理?”他收好财物,起身,拱拱手,“少夫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施法之后有那么一丁点儿偏差,还请不责贫道。” 我点头表示理解:“道长尽力就好。” 云虚子敛衣,足尖一点翩然翻上屋顶,遥声道:“莳萝,明早。” 第78章 换身 一夜时间并不长,天黑了再亮,眼一闭一睁,这夜也就过去了。然而变化并不以时间长短衡量。就像当初我在上阳谷呆了十年,除了从五岁的小姑娘长成十五岁的大姑娘外,生活安稳了无变化。 而自从我遇见苏沐,只一年有余时间就经历了诸多人生起伏,见识了江湖奇奇怪怪的事,结交了形形的人,甚至将自己嫁了出去,从莳萝姑娘变成苏少夫人。 这一年的变化可谓比前十年都要多,要大。 一夜,远远小于一年,比之十年更是沧海一粟,然而其变化,变化 之前曾说过,我一向心宽,虽然谈不上宽宏大量,但的确懒得与人争抢,只要对方不处处相逼,我亦不多计较。对苏沐如此,对楚江和紫苏亦是如此。 然而过了那晚,我记心上一个人。抬脚将面前的桌椅踹翻,我拎起剑冲出去,怒道:“把云虚子找出来,老子要剁了他!” 一众剑冢铁卫拦在前面,忙禀道:“属下早已打听清楚,云虚子昨天连夜跑了,用您送少夫人的玉镯雇了匹千里宝马,现在恐怕已逃出千里之外。”侍卫们同仇敌忾,愤道,“不过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属下已派出人手前往清虚观。想必不久就能找出云虚子,任您处置。” 侍卫们又犹豫起来,觑着我的脸色:“只是少夫人那边,该当如何?” 我气得七窍生烟,拔剑砍向道旁的假山。只听“砰”的一声响,巨石竟被砍裂,碎石纷飞而出。我握着剑,不觉愣住。 剑冢铁卫大骇,“哗”地跪下奉承:“少主武功盖世,少主天下第一!” 云虚子并未说谎,我真的一跃成为武林第一高手,剑冢诸人再不敢为难我。因为我特么变成了剑冢少主!我变成了苏沐! 对着山后的泉水映照,只见水中人影颀长身材,清飒英姿,面容俊美宽肩窄腰,着一袭水蓝色锦袍,携七尺长剑,气度不俗,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男子,是苏沐的模样。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但我知道这事肯定跟云虚子脱不开干系。 昨天跟云虚子合计完毕,我心下记挂符咒之事,连晚饭不曾多吃。入夜之后,燃灯等苏沐回来歇息,谁知苏沐却着人传话,说有公事需处理,今晚暂不回了 新婚三日不到,本是小夫妻恩恩爱爱之时,就算有事也要推掉没道理不回房歇息。我揣摩着,大约是顾青又想出什么新法子绊住了他。 心下几分烦闷,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直捱到后半夜方有困意,裹起被子不知不知觉间沉沉睡去。 睡得晚自然起得也晚。早上,我还蒙头大睡时,紫苏从外面风风火火地闯进来,将我从被子中拖出,一阵猛揺,急冲冲道:“苏沐,你快醒醒,出大事了!你家二夫人得了失心疯,一口咬定说她是你,言辞凿凿地摆出许多证据,唬得众人一愣一愣。你快去看看吧。” 被人强行叫醒,我带了起床气,心中不快。听闻紫苏找苏沐,遂迷糊糊地将手指向书房所在,道:“苏沐昨晚歇书房了,不在我这里。”说完翻个身便要继续睡。 紫苏“呀”的一声,探手就摸我的额头。 我扒下她的手,努力睁开惺忪睡眼,不耐:“干什么啊?我又没发烧。” 紫苏道:“没发烧怎么说起了胡话。” 知不能再睡,我只得涩着眼睛坐起来,一声声打呵欠,问:“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房外侍女闻得响动,忙端着一应物什来伺候洗漱。 紫苏急匆匆而来,好似要爆料大新闻,谁知我对她的话根本提不起兴趣。她顿时失望,心有不甘,咬咬牙又抛出另一重磅消息:“苏沐,昨天有人见云虚子从莳萝房间出来,春风得意精神焕发,还遥遥招手定下日期说第二天再见,很有。你家少夫人会不会给你戴了顶” “噗——”我一口漱口水喷出来,溅了一片,打湿对面端水盆的侍女胸口衣裳。我一边表着歉意,一边举袖替她擦拭:“不好意思啊,不是故意的。” 不待我将手按向她胸口擦拭,侍女忙退开一步,红了脸,局促着结巴道:“少、少主,你别这样。” 我打着呵欠醒睡意,迷糊中见她双颊红得像熟透的柿子,心觉有趣,正要打起精神调笑,忽闻她口中称呼,心中咯噔一声,逼近她,问:“你叫我什么?!” 小侍女脸红得更厉害,咬唇道:“少、少主。” 我一愣,忙不迭移来铜镜映照,见镜中人眼含桃花,面容俊美,丰秀,虽则熟悉,却全不是我的模样。我骇极,忙问紫苏:“我是谁?”喉头微微地颤,喉中发出的声音无比熟悉,但却不是我的声音。刚才因为又困又倦,一时没留意到。 紫苏好笑地打量:“苏沐,你傻了吗?” 脑中轰的一声,天地旋转起来,双腿发软,我连滚带爬地回到床上,拉过被子蒙上头,严厉道:“我要睡觉,谁叫我我跟谁急!”这一定是场梦,一定是我近日太紧张而生出的梦。只要好好睡上一觉,再醒来就能恢复原状。 然而我睡了又睡,醒来之时面对的仍是如此令人难以置信的局面。 这时,我想起云虚子离开时的叮嘱。云虚子说,这一符下去保管排忧解难,让你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剑冢诸人对你言听计从,谅谁也不敢再难你! 云虚子说,少夫人,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施法之后有那么一丁点儿偏差,还请不责贫道。 呵呵,不责?我自然不会责怪他,我只会把他往死里打!打他一个生活不能自理坐三五十年轮椅。 云虚子应是早有预料,所以当晚就离了剑冢脚底抹油跑了,生怕自己跑得不够快不够远,还坑走我所有的私房钱和金玉首饰当路费。 卧槽,这鸟道士能不能靠谱一次,还能愉快地做朋友吗? 关于云虚子为何坑我,多半是因为我驳了他两次,让他颜面无光。他气不过,遂想了法子捉弄。这道士一向心胸狭隘,做下此事并不意外。何况他跟六师兄是好友,因着立场问题一向不喜苏沐,对我也无多少好感。自从我弃了六师兄,转嫁苏沐之后,他就更看我不顺眼了。 我不该轻信云虚子!什么宫盟主的吩咐,什么为了我在房梁上蹲三天三夜,腿脚不展三餐不饱,这全是他一个人的说辞,无从辨认真假。果然,这鸟道士的话连个句读都不能信。 我又想起他画符写下名字时问:莳萝,你有没有特别讨厌的人? 如今,终于知道这句问话的含义。这哪里是在帮我,简直就是在整我! 我占了苏沐的身子,那么苏沐去了哪里? 转眼注意到紫苏,忽地记起她刚才匆匆而来爆料的怪事。她说,你家二夫人得了失心疯,竟一口咬定说自己是少主。 卧槽,难道说苏沐 我顾不得许多,拔腿就往温婉院落跑,只是跑到半路忽地记起,“紫苏,二少夫人住哪边?” 紫苏眉眼抽搐,将手指往反方向:“喏。” 一口气冲至温婉院落,见门外已围了许多人。大家正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厅堂正中,温婉扶着桌沿,强撑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孱弱身体,气愤愤地指使一众婢仆,“请顾先生过来!” 众婢仆又是惊疑又是为难:“二少夫人,顾先生可不是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之人,平时连少主也要敬他三分,不易请得动。” 温婉冷着脸,又道:“叫苏沐过来!” 众婢仆满头黑线,压着声音劝:“二少夫人,你快该改口,少主尊名岂能直呼?你本就不受宠,再如此不知进退,若少主怪罪于你,往后可就没好日子过了。” 柳眉倒竖,杏眼圆睁,温婉大怒,霍地拍上桌子正要发作。谁知身子孱弱,动不得怒,气愤之间引动旧疾复发,只见她痛叫一声捂上心口,身子一仰直挺挺地跌向后。 我正焦心无法相救,孰料足底稍用力,身子便如风一般迅疾掠去,双臂轻伸,将她接个正着。靠,一时忘记现在占着苏沐身子,是鼎鼎有名的武林高手,上天入地飞檐走壁全不在话下。 众人纷纷屈身行礼:“见过少主。” 我顾不得享受膜拜:“速请大夫。” 旁边,她的贴身丫鬟红梅翻箱倒柜,忙忙找出药瓶子,递过来:“少主,二少夫人是旧日心疾发作,服一剂药就能缓了。” 推开瓶塞,我将药喂入她口中。红梅早倒了温茶水伺候她服下。 服了药,温婉渐渐缓过气,只心口犹疼,柳眉紧蹙着,巴掌大的脸蛋煞白,唇上亦无半分血色。 暗暗感慨,那日大厅之中,顾青说的竟不是假话,这温婉还真是个病弱美人,半点气不得累不得。 少主主动到二少夫人房中,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众人识趣,纷纷退散。红梅离开时,还不忘将门窗一一关上。 良久,温婉缓过神,目光盯向我一瞬变得凌厉:“你是谁?” 这目光跟狠起来的苏沐肖似九分。我不敢相认,戏道:“你猜。” 温婉杏眼竖起,又要发作,两颊好容易涨回来的血色又如潮水般往下退。 我怕出人命,忙道:“是我。” 她暴躁:“谁知道你是”蓦地止住话,她白着一张脸打量我,半晌眼底亮起来,含着软带着颤道,“阿萝?” 美人软语酥心魂。不得不承认,温婉长相虽不甚出众,但嗓音却少有人及,娇柔甜糯,令人醉神迷。 不知是否这具身体本能,我第一时间就酥倒半身的骨头,痴了。 她察觉,气得脸又白了:“你” 病美人就像薄脆花瓶,一碰就碎。我不敢多戏,忙压下旖旎心思,端正坐姿。 温婉又起起伏伏地喘了好一会儿,忽地转头,毫无预兆地吟出一句:“人生在世不称意” 我本能地接口:“不如自挂东南枝。” “红酥手,黄藤酒” “两只黄鹂鸣翠柳。” “长亭外,古道边” “一行白鹭上青天。” 温婉一脸震惊,我亦惊住。这几句歪诗出自师父从不外传的诗集,师父他老人家肚子里没几点墨水,偏又爱附庸风雅,于是便将先贤们的诗句杂糅起来,美其名曰诗意拓展。但终究是见不得外人的歪诗歪句,只拿来忽悠谷中诸弟子。 谁知今日,竟然歪诗有歪用负负得正,帮助我们确认了彼此身份。 我和温婉,哦不,现在是苏沐,大眼瞪小眼一时惊怔。苏沐现在的身子太过孱弱,扛不住长久的对视和站立,身子一歪又要跌倒。 我忙扶住他。 苏沐脸黑了:“怎么回事?”语毕,他又摇了头,“我尚且不知你又如何清楚。” 我哭丧了脸:“不巧,我知道。” 苏沐:“” 遂将昨日云虚子画符作咒之事倒豆子般统统说了出来。 苏沐又恼又恨:“阿萝,云虚子的话怎么能信?武林盟之时你被他坑了多少次,难道都忘了?” 我沮丧:“他说得头头是道,我没忍住就信了。” 苏沐气得脸色白了,又要捂心口:“阿萝,我承诺过,你给我些时间,我定能将事情处理妥当。你不信我,宁愿去信云虚子” 我悔不当初:“对不起。” 苏沐伸出手,似乎要摸我的脸,半途中又垂下,叹道:“算了,这件事怪我。我若时刻陪着你,也不至于让云虚子有机可趁。” 他皱眉:“云虚子在符箓上写下四人的生辰八字。现在你成了我,我到了温婉这里。那么你房间里的人是谁,温婉、楚江还是其他人?” 第79章 撕X 人生真是奇妙,事事出乎意料。 一夜之间,我们四个的人生已然颠倒。我、苏沐、楚江、温婉,不同立场的四人从未如今日这般一心,一心找到云虚子,然后往死里打! 眼下情况是我占了苏沐的身子,一跃成为剑冢少主。苏沐最委屈,成了弱不禁风的二少夫人温婉,每日急走一步喘三喘,多站片刻腿发软,真真别有一番滋味。 而我房间中躺着的人则变成了楚江。原本的楚江现在已是温婉。 因为我到二少夫人房中去的次数越来越多,对原来的少夫人越来越冷,乃至于十天半月不光顾一次。于是剑冢传出流言,说二少夫人得宠,与少主恩爱有加形影不离。而少夫人因跟清虚观观主云虚子有数不清道不明的瓜葛,少主知晓后震怒,遂冷落了少夫人,并下令全江湖捉拿云虚子,生死不论。 传言传得有板有眼,连我这个当事人几乎都要信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对云虚子的怨愤之意日减。当然,不是因为时间久好了伤疤忘了疼,而是我慢慢意识到成为剑冢少主的好处。 其一,除了仍在闭关的苏圣外,全剑冢不仅没人再敢为难我,而且还个个将我簇在掌心,对我言听计从。就连往日大不待见我的顾青,如今见了我也要依着规矩尊称一句“少主”。这感觉真是飞一般的爽! 其二,我的武功有了质的飞跃,从往日垫底的战五渣一朝变成江湖前十的高手,想飞就飞,指哪打哪,简直是人生开了外挂。 其三,苏沐这张脸比我的那张美多了,不施粉黛就有十分颜色。我虽然不甚在意相貌,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能美一点自是极好的。 其四,再也不用担心每月要死要活的那几日,彻底解放了! 我的人生解放了,自然就有人郁闷了。 一日,小桃跑来寻我,甫见面便“噗通”一声跪下,抱着我的腿哭得鼻涕一把泪两行:“少主,少夫人才刚过门没多久,就算您喜新厌旧也不至于厌得那么快。你难道忘了当初同少夫人如何情深意浓的吗?你难道忘了当初指派我前去伺候少夫人时,说的那些话了吗?你说她是比你的命还重要的人,要我一定护全她。话还在耳边未散,少主你怎么就变心了呢?呜呜呜” 难得小桃如此忠心,可惜少夫人已不是那个少夫人。小桃也是个大嘴巴,不能对她说太多,万一泄露了让顾青知晓,那我可就得吃不了兜着走。 小桃见我不说话,激愤起来,一抹眼泪,恨恨道:“一定是有人在你耳旁嚼舌根,说少夫人跟那道士有染。少主,我是撞见少夫人跟那道士卧室独处,那道士长得确实也年轻英俊。不过,他们处的时间不到一盏茶,这么快的男人少夫人怎么可能看得上?” 我:“”竟无话反驳。 小桃担忧房里少夫人的前途,拽了我的衣角,哭道:“少主,你有空没空也要来少夫人房中坐坐,看她两眼啊。” 这时,真正的剑冢少主自外行来。但见苏沐撑着温婉的身子,捂了心口颦着眉黛,扭着比杨柳还要细的腰,由贴身丫鬟红梅搀着移莲步而来。 我一眼瞧见,又是好笑,又觉好玩。遂迎上去,亲亲热热地搭讪:“婉儿今日怎么来了?身子可恢复了?” 苏沐不悦,瞪我一眼。 一旁的小桃子正为她家少夫人抱不平,此刻见到狐媚又趾高气昂的二少夫人,也不顾得哭了,霍地跳起,冲上去就要厮打,恨声骂道:“区区妖艳贱货,还想跟少夫人争宠,我呸!今日就让你见识你桃姐姐的厉害。”说着长指甲一伸,往苏沐脸上抓去。 若在往日,小桃连他的衣服边也休想沾到。然而今已非昨,苏沐束在温婉的孱弱身子中,武功全无,又有一身治不好的弱症,有气无力,就算会招式也挡不住。所以小桃扑过去时,他竟未能躲开。眼见小桃一把下去,要在那张白嫩嫩的脸蛋上抓出五道血痕。说时迟那时快,苏沐目光一凛,冷喝道:“退下!” 小桃一怔,鼓起的勇气如破了的皮球,瘪了。抬起的手挨着那脸颊,半天没落下去,眼睁睁地看着苏沐淡定地走开。她哇的一声哭出来,捂了眼:“我没脸见少夫人,我竟然怂了怕了” 我叹了口气,捏了她的手放在脸上。 小桃迷蒙着泪眼看我,哭得哽咽:“少主” 我道:“没脸见人要遮脸,遮眼是掩耳盗铃,可懂?” 小桃:“” 苏沐心情不佳,闻得小桃又哭又闹,脸色更加不好,拂袖道:“有事说事,没事回去。哭来哭净去添乱。” 经他一提醒,我顿时想起小桃来这里不可能只为了哭诉,这丫头说话一向没重点,我不留心竟被带偏了。 “呀”的一声,小桃一拍脑袋,慌道:“都怪我,光顾着哭把正事忘了。我错了,我对不住少夫人,呜呜呜。” 我扶额:“正事呢?你倒是说啊。” 小桃抬起满是泪痕的脸:“少夫人要死了!” 这一惊非小。虽然目前这具身子用得爽,但原装的毕竟陪了我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不知道符咒的效力会不会失效。万一失效,一切复原,若原状身子有差池,那我岂不是要变作孤魂野鬼? 心中慌乱,我推开小桃,脚底生风奔向清月苑。 苏沐想追上来。但力有不及,只远远喊着:“凡事有我,你别慌。” 一口气冲至院门外,我一脚踹开门,径入房间。见“自己”直挺挺地躺着,目光涣散,面色苍白,一副要死不活模样。卧槽,“我”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忐忑地走过去,我带了哭腔:“教主,这是伤了还是病了?你千万要保重,你死了我怎么办?”咦,这话听起来好像哪里不太对。 楚江木着脸,眼底一片绝望:“我真的尽力了。” 我骇得一颗心突突直跳:“到底出了什么事?” 楚江掀着被子,撩起下面的衣裙,指了沁透褥子的一滩血红:“前天肚子疼,我没太在意。谁知从昨天开始那里就一直流血,止血膏用了一瓶也不顶用。照这个速度,不出十天半月我就死了。”他很抑郁,很内疚,“莳萝,我真的有爱惜这身子,我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这样了。若我死了,你就用着苏沐的吧,别换回来了。” 我:“你没叫大夫吗?” 楚江垂了眼:“我虽不是女人,但也知道分寸。这种事情叫大夫实在难为情。”他散出绝望气息,似要自生自灭,“莳萝,你别声张,让死得我有点尊严。” 我:“” 天雷滚滚,雷死众生。我捂着抽疼的心口,道:“教主,你并无生命危险。你只是” 楚江动了一下眼珠:“只是” “只是来了月事。” 楚江:“” 月事是每个女子心中隐秘的痛事,眼睁睁地看自己的血流得哗哗哗,却无能为力。有时疼得厉害,疼得几乎满地打滚,也只能强忍了。 这事跟房事一样谈起来就尴尬。通常也就私下里跟师姐们聊一聊,如今竟要跟一个大男人分享心得,对方还是跟我不对付的楚江,靠!然而更尴尬的犹在后面。 楚江接了月事带,拎着打量几番,茫然地问:“怎么用?” 我捂脸:“”苍天,劈死我吧。 苍天不遂人愿。我只得硬起头皮,细细指导他,又说了一通注意事项。楚江一向反应迟钝,直到我罗嗦三四遍,他才点头表示记下。 楚江直挺挺地躺着,以前是忧郁,现在几乎要抑郁:“莳萝,有空也多来坐坐。苏沐对女人还算了解,我可是一无所知。” 说话间,苏沐撑着那副病弱身子,由两个侍女搀着终于追过来。或许是走得太急,他喘不上气,憋得满脸通红,不停地抚着心口纾解。 天道轮回,报应不爽。你们这两个横行武林的天之骄子也有今日。 苏沐喘了半晌,退开两侍女,又关上了房门,露了真面目,沉声质问:“表哥,你刚才说什么?” 楚江不答话。 我很理解,大男人来了月事,好生尴尬如何讲得出口?遂为他遮掩:“没什么大事,只身体不适。我陪他坐会儿,你先回去。” 苏沐语气冷了:“这么快就勾搭上了?” 我:“”一口老血!用勾搭这个词不妥吧,我跟楚教主可是清清白白。 苏沐气愤了:“莳萝,当初我是剑冢少主之时,可有对不住你,可有见异思迁?如今你才做了几日的男儿,就学起了喜新厌旧!” 我:“”苏少主你脑洞开得真大。 苏沐又转向楚江:“表哥,做人要本分!朋友妻尚且不可欺,何况我们是从小长大的兄弟?” 楚江本就心情不爽,闻言更加不悦,挣扎着起身,指了指苏沐,又反手指了指自己,冷笑道:“温姑娘,你擦亮眼睛,我才是正室!” 我:“” 两颊血色层层地向下褪,苏沐喘着气,柳眉倒竖:“你这是有心跟我争了?” 楚江不甘示弱:“同你争又能怎样?你不过一个没名名分的媵妾,我可是八抬大轿摆了三天酒宴堂堂正正抬进门的。你瞧瞧自己那弱鸡模样,一阵风就能吹倒,将来生孩子都别想比过我。我怕你?笑话!” 苏沐身子弱,见不得气,听了这段话两眼一翻几乎晕去。 我忙搀住,拍着心口为“她”顺气:“大家都是一家人,有话好好说,不要争吵。” 苏沐力气不及,吵不过对方,转而争取我:“你若再进这房,我就,我就”就了半天,想不出威胁方法,末了一咬牙,“死给你看!” 楚江冷眼以待:“死?好办法。喝药给瓶,上吊给绳。” 苏沐气得瞳子都红了。极度的怒气之下总能发掘出潜力,他一把将我推开,扑上去就要开揍。 武力上楚江很有优势,毕竟他的这具身子有些身手。他丝毫不惧,摆了架势迎上去:“想打架?尽管过来。” 顿时,两人厮打成一团。本来楚江稳赢,孰料今日恰好是尴尬日子,腹中疼痛,不得完全发挥。而苏沐愤怒之下生出勇力,不见平日的怯弱之态。 一开始两人尚有模有样地过招,到了后面就索性手脚并用,抓脸扯头发。 几番向前却不能拉开,我焦头烂额,大吼一声:“你们是男人啊!” 时间有一瞬的静止。 鬓发凌乱,花颜凋残,衣裳撕得稀烂,一个紧扯乌云发,一个抓出五指痕,两人你看看我,我望望你,怔在那里, 于是不久又有流言传出,说剑冢少主两位夫人争风吃醋,少夫人为见少主一面,谎说自己重病濒危,引少主到她房中。新得宠的二少夫人自然不悦,一路追来。 两位夫人现场撕逼,直接就动了手,闹得那叫一个翻天覆地。 江湖感叹: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给你一妻一妾。 第80章 这件事不知怎地传到上阳谷,传入师父耳中。于是不久之后,作为剑冢少主我便收到一封上阳谷的来信,信中明里暗里指责我要记得提亲时的承诺,若对少夫人不好,就打断我狗腿! 收到此信,我内心十分复杂。师父原来是关心我的,并不像他口中所言“嫁出去的弟子,泼出去的水”。然而他为了我却要揍我,师父好不好惹我不知道,但那群师兄绝对不好惹,一想到有天他们可能气势汹汹地杀过来,我就狗腿一软,要跪! 为了不惹动那群娘家人,我决定对顶着少夫人名头的楚江好些,有事没事过去陪他一起吃个饭聊聊天,互相谈谈做女人/男人的心得。 然而 我刚行至门口,尚未入清月苑,便见偏房大丫鬟红梅款款而来,敛衣低眉:“少主,二少夫人有请,说有要事找您商量。”“要事”二字咬得特别重。 这时,正房的大丫鬟小桃自门内迎出来,笑靥如花:“少主,少夫人候您多时了,今日亲自下厨置了酒菜,好不用心。” 我杵在原地,进门不是,不进门也不是。苏沐能有什么要事跟我商量?不过是寻借口拖着我不往这边走动。而楚江一向懒散,连小葱和韭菜都分不清,如何能下厨办酒菜?小桃的说辞也是一种借口。 我一向怕麻烦,打定主意嫁个夫郎一生一世一双人,从未考虑过后院争宠之事。而如今,这不仅有后院争宠戏码,尼玛我竟然还成了被争的那人,内心一阵神兽要奔腾! 红梅性情随温婉,内敛如水,所以如今只巴巴地望着我,眼含柔怯,欲说还休。 小桃是当初苏沐挑出来护我的,比较泼辣,眼下正叉了腰,眉眼挑起,等我回复。 两边都得罪不起,我斟酌片刻,试图找个折衷办法。手搭凉棚望一眼升入正午的太阳,沉吟道:“大中午了,我也饿了,既然少夫人这里摆了饭,那就用过饭再回吧。二少夫人说了有要事商量,是要事又不是急事,应该不忙于一时,那饭后我马上过去。” 红梅垂着眼睛,小着声音道:“少主,要事也是急事,忙于一时。” 闻言,小桃冷笑数声,:“天大地大吃饭最大。”她吊起眼睛看我,“少主,今日这门你进还是不进?” 一个头变作两个大。若惹到苏沐,回去就要被打断腿;若惹到里面的少夫人,不几日就要被一众师兄打断腿。 这腿,究竟该如何断最好呢? 正在我头疼兼腿疼之时,天降救星!但见剑冢内卫队长飞羽匆匆而来,朗声禀道:“少主,顾先生有急事相邀。” 内卫不同于其他侍卫,是剑冢少主的贴身护卫,平时负责保护少主安全以及传达命令。自从我变成了剑冢少主,因不惯身边跟着男人,便让他们没事时都退在外面。 既是内卫队长传话,那必定是急事要事无疑。 从未有一刻对顾先生三字这般亲切,我如蒙大赦:“好,我马上过去。”语毕,拔腿就跟着飞羽离开,不给红梅和小桃开口的时间。 第80章 同床 脱了身,一路赶往书房,我心中又忐忑起来,边走边想着顾青找我有何事呢?他精明得很,别是看出了端倪。 做好万全准备,我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待见房中人时不由一怔。房中并无顾青,只坐着好整以待的苏沐。 我明白过来,看了看侍卫,又指了指苏沐:“你、你们” 飞羽与我隔开一定距离,老老实实低头立于旁边:“少夫人,少主有请。” 我大惊:“你叫我什么?” 飞羽低着头,叹道:“少夫人,请吧。” 他怎么知道我的真正身份,难道说苏沐呵呵,我还是太嫩了。 苏沐端坐于书桌之后,翻着桌上堆积起来的文件,时不时用笔勾画几下,听到我进来也并不抬头,只淡淡道:“人带过来了。”虽是疑问,但语气却是笃定的。 我知上当,哪里是顾青叫我,分明是苏沐使诈差人骗我回来。一想到自己刚才还喜滋滋地以为天助自己,谁知却是上了苏沐的当,自尊心十分受伤,将脚一跺:“既然不是顾先生有事,那就等我吃了饭再说。”说着便要转身回去。 尚未迈过门槛,便见一众婢女迎面而来,端着膳食流水般地送入房中,转眼之间摆了满满一桌。 苏沐将笔放下,一脸平静:“吃吧。” 这就是人与人的差距!即使我披了他的皮,占了他的地位、武功和相貌,但却不能驾驭,不能好好利用,于是什么无上地位绝世武功都跟脸一样成了无用处的花瓶与摆设。 而苏沐纵使蜗居在温婉那具半死不活的身子中,仍然能运筹帷幄,指挥笃定,让事情按照他的意思进行下去。 果然钱财地位不过身外之物,智商才是最重要的。 于是,接下来的局面变成了这样。 我一个身长八尺能顶天的男儿,埋头于饭菜中吃吃吃。“她”一个孱弱身姿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女子,伏桌批阅一册册的文件,边处理公事,边听取下属汇报。 飞羽单膝跪地,目光于我身上转了一圈,末了,落向苏沐道:“少主,我们已查清,云虚子所用是道家失传已久的禁术,这术十分玄妙,解铃恐怕还要系铃人。” 苏沐合上一本文件,又打开第二本,道:“云虚子的行踪可有查清?” “清虚观监观提到,云虚子曾扬言要寻仙访道向东南出海。不过属下查到他除买了匹千里马外,还一并购了些挡风遮沙之物和一张西域地图,由此推断,东南出海或许只是故弄玄虚,西北可能才是他的行路方向。”飞羽俯身低首,“属下无能,不能查出此人准确行踪。” 苏沐沉思片刻,令他退下,向我道:“阿萝,明日你去见顾先生,说少夫人想念师父师娘,要回娘家省亲。” 我举手给出回复:“我拒绝!”剑冢少主和少夫人婚后不合的消息江湖人尽皆知,我顶着少主的身份,此刻回谷肯定要挨一顿好揍,搞不巧就要被打断腿。 苏沐扶额:“省亲只是出剑冢的借口,又不是要你真的回上阳谷。待离了顾先生的视线,我们才好找寻云虚子。毕竟干等着不是办法,早日换回来才好。” 我再次举手:“我拒绝!现在的处境虽然有些麻烦,但也不是全无可取之处,我认为” 苏沐青了脸,微眯双目:“你认为这样还挺好?” 本来是很有气势的动作与神态,只可惜那副柔弱身板和又酥又软的语调实在撑不出往日气场。何况现在的我武力值杠杠的,纵使打不过也逃得过,才不怕他呢。于是一本正经地点头:“是啊。” 苏沐目光一凛,我以为他将要拍桌子发作。孰料忽地按上心口,秀气的眉蹙成一团,一张俏生生的小脸白了,血色又如潮落般退下去。他咬紧牙关,伏向桌子 我慌了,忙翻箱倒柜:“你撑一下,我马上拿药给你。” 苏沐惨白着脸蛋:“阿萝,你想要我死说一声就好。何必,何必” 我内疚不已,忙捧了药瓶递过去:“明日我就去找顾先生,一起下山寻云虚子早日换回来。来,咱先把药吃了。” 说曹操,曹操到。门外,飞羽声音洪亮传来:“顾先生到。” 我心中着慌,手上一抖竟把药瓶跌了,弯腰忙忙去捡。不料苏沐将我拦下,起身调换位置,变成我坐在中间翻阅文件,“她”伺候在旁。 转眼看他,见那惨白的小脸一寸寸地涌上血色,恢复如初。我目瞪口呆,刚才竟然是装的!人与人之间最基本的信任呢。 顾青踱步进来,见到的画面便是少主在用功处理公务,二少夫人陪在旁边素手研墨红袖添香。顾青对这和谐画面很满意,含了少见的笑:“想通了?” 我拿捏好表情,起身迎上去:“想通了。” 顾青负手踱步,看了我两眼,又道:“不过我听说,少主近日勤于事务,多是宿在书房。你能勤奋上进,自然很好。不过少主新婚燕尔,有妻有妾,江湖之事可暂放一放。”他的目光落往苏沐肚子,意味深长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剑冢要早日有个继承人才是。” 这话好像哪里不太对。苏沐现在是少主,他爹还没死呢。急着要继承人,你是要咔嚓掉苏沐,还是咔嚓到苏沐他爹?而且你一个无妻无子的单身狗也真能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八个字说出口! 虽然那番话槽点颇多,但我绝对不会提出任何异议。顾青不是个好惹的,而且还很记仇,所以有些话肚子说说就行。于是我不作反驳,点头应道:“顾先生说的是。” 顾青又道:“少夫人近日好像身子不适。” 的确不适,这几天是行经日子,幸好少夫人已不是那个少夫人。我不动声色,继续点头:“顾先生说的是。” 顾青目光微沉,使了个眼色让苏沐退出去。房间只有我和顾青两人,他袖着手打量我,半晌又有了笑意:“虽然你是敷衍我,不过我仍然很高兴,有时,肯敷衍未尝不是一种让步。莳萝并不适合你,婉儿是个不错的女子,你好好待她。” 呵呵,原来你背地就是这么说我坏话的。我按捺着心头火气,攒出笑脸道:“温婉是不错,温柔又体贴,只是我与莳萝已成了亲,做了夫妻。君子有成人之美,先生何必处处针对于她?” 顾青不说话。 我又道:“我知道先生挂怀往事,担心阿萝会对剑冢不利,但她既然能心甘情愿嫁我,便是已放下往日恩怨。常言道,冤家宜解不宜结。恕弟子不才,不能理解先生一意要我纳温婉的苦心。” 神情渐冷,顾青良久方道:“你刚才果然是敷衍我。” 卧槽,说了那么多话,你的重点只在这里吗? 顾青冷道:“莳萝是心甘情愿嫁你,难道温婉就不是?你不能负莳萝,难道就忍心辜负温婉?” 你特么随便抬个女人进门,我跟她完全没感情好吗,啥啥关系都没有好吗! 顾青似猜到我所想,淡淡睨来:“没感情不要紧,可以培养。她既入了剑冢的门,那就是你的人,怎么能说没关系呢?你可以不爱她,但你必须要照顾她,还要照顾好她,你是一个男人,要有责任有担当,懂吗?” 呵呵,还好我不是男人。 顾青拂了袖,叹道:“少主,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我自然希望你能好。你可明白我的良苦用心?” 用心藏得太深,实在不能理解。 顾青见我板着脸不作回答,不悦,冷道:“你的手段全是我教的,别想耍什么花招。今晚” 我立刻表态:“今晚我去睡二夫人,请先生放心!” 顾青打量我好一会儿,见不像说谎,不咸不淡道:“那便好。” 当晚我依着顾青的意见,宿在了温婉房中。我也只能睡在她房中。不然,难道要去睡顶着我那身皮囊的楚江?过不了明日,苏沐就要打断我的腿。 夜色罩下,凉气涌上,灯烛次第熄灭,四周静寂下来。时间已经不早。 红梅遣走其他侍女,在床前放了两杯酒,还特意燃上红烛,偷瞄一眼我和苏沐,娇羞羞道:“少主,二少夫人,婢子告退。” 一声轻响,房门合上。布置喜庆的房中只余我和苏沐两人。红艳艳的烛火中,目光不期然遇上,心跳忽地加速。此时此刻,像极了那晚未继续下去的新婚之夜。 我将外袍脱下,和衣躺上床:“睡吧。” 苏沐熄了灯火,踩着极轻的步子行来。一阵窸窣响动,外沿床铺微微陷下去,他也躺了过来。 同床共枕,如此挨近,如此亲密。 如果那天的洞房不被搅合,会是什么样的呢?会像此刻一样,四周是红艳喜庆的布置,身下是绣鸳鸯戏水的松软锦被,床头有交杯酒,心中又紧张又欢喜吗?我咽了口唾沫,口中干得厉害。 苏沐挨过来,摸索着抓了我的手。 以往的修长五指,如今变成娇嫩滑腻的小手,这触感真是十分微妙。虽然彼此是迥然不同以往的模样,但胸腔中跳跃的心却不曾变过。黑夜遮了视线,身侧的人仿佛与往日无异。 口干舌燥,我咽了几口唾沫,却无济于事,便要翻身坐起:“我去喝点水。” 不等我坐起,苏沐猛地攥紧我的手,身子一翻压了过来,自黑暗中虚抚上我的脸。远不似那日又沉又重,他的身子很轻,压在身上几乎像轻柔羽毛,撩得心里痒痒的。 温热的呼吸慢慢挨近,又在即将触碰之时停住。身子贴着身子,感受着彼此狂乱的心跳,他低哑了声音:“阿萝,换回来吧。” 口中干得要起火,我终于意识到变换身子的不便,点头:“好。” 呼吸又近了一寸,唇瓣若即若离地擦过,软得似轻雾如浮云,仿佛蜜甜的棉花糖。我心神一荡,禁不住启唇舔舐。 然而苏沐却将头一偏躲过了,翻身下来,重躺在外沿。他将我的手握了又握,最终还是松开了:“这具身子不方便。” 的确不方便!暂不论谁男谁女谁上谁下,他现在是温婉,要是我们之间真有点什么,那么这二少夫人可就做实了。 我有点心烦意乱,转了身背对他。 苏沐凑上来,靠向我耳畔:“明日去找顾先生,话可记清楚了,别出错。” “好。” 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夜深人静,每一次翻身都格外明显,格外引人注意。终于,苏沐从背后抱了我,温声道:“阿萝,好好睡。凡事有我呢,别担心。” 他的胸膛虽不似往日宽厚,但依然让人觉得安心。我犹豫着,捉了他的手,深吸一口气,既然他说了凡事有他,那么我将心一横,拉了他的手往下探,“苏沐,你能把它按下去吗?硬着很不舒服,我睡不着。” 苏沐:“” 第81章 梳妆 一夜辗转难眠,直捱到天际泛白,方才抵不住困意倒头睡去。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中午。 红梅进来伺候时,乐得嘴都要咧到耳朵边,为她家小姐能得恩宠而激动。因为苏沐不要她近身,所以小妮子转来为我打理,挽了发,束着玉冠,她觑苏沐一眼,小声问我:“少主,我是不是最近做得不好惹小姐嫌弃?所以她都不许我伺候了。” 红梅跟小桃不一样,小桃是个咋咋呼呼天地不怕的野性子,而红梅性情随温婉,更内敛柔顺。 这小妮子还不晓得她家小姐已不是之前的小姐,见“温婉”这些日子一直远着她,便以为是自己做得差了。温柔的女孩儿更易招人怜爱,我笑了笑,顺手捏上她的脸颊:“哪儿的话,你家小姐不是嫌弃你,是心疼” 不待我说完,红梅突地涨红脸,忙退两步,觑眼看苏沐,紧张得几乎哭出来:“少主,您,您别这样。” 手抬在半空,我尴尬着。一不留心竟忘了自己现在是男子身,跟婢女如此亲近,可不是算调戏。 眼下该如何是好?我可怜兮兮地望向苏沐。红梅亦不知如何是好,也一个劲儿地瞟苏沐, 苏沐气闷,不耐地挥了挥手:“下去吧。” 红梅如得赦令,爬起身一溜儿烟地跑了出去。 我自知理亏,打着哈哈解释:“一时忘了,你别生气。” 苏沐扶额:“阿萝,你能不能让人省点心?再这样,这一院子仆从就全遣出去,凡事自己动手吧。” 我不悦:“用你的手捏了一下她的脸,算起来是帮你占便宜呢。” 苏沐呵呵一笑:“是不是还要我说一声‘谢谢’啊?” 我十分谦虚:“谢就不用了,咱俩谁跟谁。” 苏沐:“” 红梅中途溜了,我只得对着铜镜自己束发。发质过于顺滑,束了几次皆未能将玉冠放端正,招手叫他:“来搭把手,你的身子你最熟悉。” 苏沐板着脸,虽不情不愿,但还是接过梳子和发冠为我梳理整齐。 梳妆台前,棱镜中,男子身姿如松,清俊无双,女子娇柔小巧,婉约可人,细细看去倒也是一对璧人。 如果 第82章 省亲 如果 我趁势捉了他的手,戏道:“如果不能换回来,我们不如就此做成夫妻。反正你之前就做过女人,轻车熟路” 苏沐气得鼻子都要歪了,将我从椅子上拉起来,推搡出门:“顾先生刚从后堂观剑回来。你这时赶过去,正能遇上他。” 我嗅着外面传来的饭菜香味,钉着不肯挪动:“等吃了饭再去也不迟。” 他抬头,惊讶,将手一指:“顾先生怎么来了?” 我下意识地回头望去。这么一晃神,他已抬脚将我踹出去,“砰”地一声合了院门。 顶着辣的日头,扁着肚子立在门外,我只悔刚才不该多嘴,惹他不痛快。不过,这点小事都跟我计较,苏沐真是越来越女人了。 干站着无益于事,我只得饿着肚子转去寻顾青。 如苏沐所料,行至后院假山拐角处,我遇上了顾青。顾青负手走着,皱起眉头教训身侧的人:“我教过你多少次了!鉴别剑的好坏,不仅要看锋利与韧性,还要看光泽、重心、手感等。今日怎么一并全忘记了?” 那人一袭明紫衣袍,垂手随在左右,正是许久不见的魔教教主楚江,哦不,是占了楚江身子的温婉。“他”惶恐道:“弟子愚钝,请先生恕罪。” 顾青见状更气:“愚钝?明明自己懒还找借口!想当年你父亲何等威风气派,魔教令出江湖咸服。如今你倒争气,生生将魔教带成了全武林的笑话!” “他”万分惭愧:“弟子谨记先生教诲。” 顾青又恨又怨:“我一世英名,怎么就带出你们三个不争气的?紫苏和你一向指望不上,原本想着辅苏沐立业,谁知那个臭小子倒好,要美人不要家业,真气死我了,恨不得见一次揍他一次。” 我摆好表情正要招呼,听到这话只觉浑身一疼,便要将脚缩回去。谁知顾青早看见了我,冷道:“既然来了,还躲什么躲。” 我忙转出来,拱了拱手:“见过先生。” 顾青冷着脸:“何事?” 我心中打起了鼓,顾青心情不佳,此时提少夫人省亲之事是否妥当呢,会不会被一口否决?昨晚辗转难眠时该跟苏沐多出几套计划,而不是净想些有的没的。眼下怎办是好? 顾青等得不耐:“有话就说,不要在心里打什么小九九。”左右顾向我和楚江,他又道,“你们俩近日好生奇怪,一个说话吞吞吐吐,另一个一问三不知” 我担心他起疑,忙打断道:“先生,阿萝嫁入剑冢已有些日子,依理说早该回门探亲。前些天有事耽搁了,明日我准备陪她回上阳谷。” 顾青袖了手:“你确定要这时过去?” 我点头哈腰:“谷中诸人是有些误会,所以我才要亲自过去,早日讲清早日消解是非。” 顾青道:“莳萝并非你看到的那样简单,她虽然平日话不多,一副温和顺从的小女人模样,但心里不知骂了我们多少次。如果谷中对你不满意要留下她,你也不必太强求。” 靠,竟然背地这般诋毁我!你特么 顾青目光微沉:“苏沐,你在想什么?” 我一惊,大脑瞬间断片,张口结舌一时找不出借口。 危急时刻,“楚江”有了反应,缓声道:“若先生不能放心,不如由我和紫苏陪同前往。即使有事,以我三人之力也能全身而退。” 顾青略想了想,道:“你同苏沐一起过去,紫苏就别带了。那丫头不听话,平白招惹是非。”面有倦色,他长叹,“你们也大了,凡事自己有个分寸。” 我和“楚江”恭敬地应了声“是”,行了礼,一起退下。 行至无人之处,我方举袖将额上冷汗拭去,以后断要少见顾青,差点就被识破。也多亏“他”出手相助,才引开了顾青的注意。 说心里话,我未料到温婉会帮忙。我与她虽然算不上敌人,但也绝非朋友。她是顾青找来的帮手,应当同顾青一条心。 四人换了身体后,我本来还担心温婉会对顾青说破,忐忑了许多天。然而,事实却是她像我们三人一样,遮掩此事,闭口不谈。 真是奇了怪了。 我正百思不得其解。温婉追上来,道:“我只是帮自己而已。这件事若拆穿,你我日子都不会好过。先生虽对我有再生之恩,但有些事情我有自己的的判断,自己的原则。” 竟然主动坦白了。我惊讶:“为什么告诉我?” 温婉笑了,搭上我的肩:“因为我们要同舟共济,表弟!” 我扯出僵硬的表情:“表哥你好。” 前几日犹是不能相容的妻妾,如今已成为勾肩搭背的兄弟。果然世上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敌人。 我们并肩行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开了。 我问:“做男人的感觉如何?” 温婉沮丧:“痛不欲生。你呢?” 我:“爽得飞起。” 温婉诧异:“那为什么还要换回来?” 我更惊讶:“你怎么知道我要换回来?” 温婉不屑一顾:“假少主陪假少夫人回娘家省亲,用脚趾头也能想到你们是有其他打算。眼下除了换回身子,还会有什么要事呢?” 一眼就被看穿,我心情不佳,竖起拇指:“温姑娘的脚趾头充满了智慧。” 温婉深深地鄙视:“是你太笨好吗?” 顾青比我聪明也就罢了,云虚子比我聪明我忍了,苏沐比我聪明我就不说什么了,如今连这弱不禁风的妾室都比我有智商,我这片绿叶究竟要撑起多少红花?转念又安慰自己,这一片小小绿叶要撑起这么多朵红花,真真功德无量。 见我郁闷,温婉笑了笑:“其实笨点没什么不好。我一直很羡慕笨的人,因为他们不用步步算计也能活着。” 我顿时语塞。数日来,隐约了解到温婉之前的事情。本来我以为自己活得很惨淡,谁知跟温婉一比较,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温婉生于官宦人家,父亲叫温玮,是朝中官员,职位还挺高。母亲是大户人家小姐,温柔贤惠。夫妻相敬,日子和美,然而温婉她娘生产之时不幸离世,只余下襁褓中的温婉日夜啼哭。 温玮忙于朝事照顾不及,只得请了奶娘照顾。谁知奶娘是个不上心的,一旦温玮不在府上,她就抛开孩子不管不问,只顾自己偷闲快活,将原本就体弱的女孩儿养得半死不活。 后来,温玮得知内情,将奶娘撵了出去。 俗话说得好,有娘的孩子是个宝,没娘的孩子像根草。 温玮想着孩子没娘不是长远之计,于是娶了富户之女做继室。最初,后娘对温婉也算关心照顾,只是温婉一身弱症迟迟不得好,整天除了吃药还是吃药,又常常啼哭,哭得人心烦意乱。 后娘渐渐没了耐心。一年后,她生了自己的女儿,愈发不待见温婉,恨不得让她早死早投胎。 四岁那年,后娘寻了她的错处,罚她跪在祠堂中反省。隆冬时日,天寒地冻,晚上落起鹅毛大雪,她着一身单衣跪在冷如冰窟的祠堂中,对着一排无生气的灵位,又冷又饿,又饥又怕。虽然熬过了那夜,但自此也落下心悸病症,一旦有情绪起伏,心跳就乱了节奏,甚至会骤停。 温玮回府之后,隐约得知事情来龙去脉,夫妻大吵一场。温玮愤恨之下,另抬了两房妾室入门。 后宅争斗不亚于朝堂的勾心斗角。四岁的温婉夹缝之中求生,步步艰辛。 温玮看在眼中。一天,安排人手将她送出城,送到乡下远房亲戚家寄养,躲开是非,并叮嘱她说,等长大了就接她回府,到时再安排一门美满亲事。 因着温玮的缘故,亲戚家倒也像小姐一样奉养着她。眼见就要出落成大姑娘,就能回京城跟爹爹团聚,谁知忽地传来消息说,她爹病重,殁了。 亲戚家从她身上捞不到油水,又嫌弃她病怏怏的身子难养,一番计量决定将她卖掉,赚个好价钱。 这些年寄人篱下,温婉早就学会察言观色,猜到这些人的心思,遂寻了机会,趁着夜色,带着贴身丫头红梅一起逃出宅子。 只是身子太弱,走不远,于是又被那家亲戚捉了回去,关入房中。 那晚,谁也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第二天,开门时,三尺白绫高悬,温婉已吊得只剩最后半口气。 这时,顾青来了,顾青救了她。 三日后,她被一顶轿子抬入剑冢,做了苏沐的妾室。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那天我命飞羽调查温婉,结果收到这样一份回信,读过之后只有一种想法,我决定日行百善,凡事不争,每日念经,三餐默柷,感谢苍天让我活得这么滋润! 温婉拍上我的肩膀,将我拍醒神:“莳萝,对于换回身子,你们有什么计划?说来听听,或许我也能帮上忙。” 我转头,打量现在的她一番。不得不说,楚教主虽然精神很有问题,但身体实在无可挑剔,容光红润,胸膛结实,身姿挺拔,最重要的是十分健康,几乎没见他生过病用过药。我不解:“温姑娘,你一直为那病弱身子所困扰,如今有了这样强健的体魄,为何还想着换回来?” 温婉默了半晌,道:“身体发肤受诸父母。父母之恩怎敢轻易授受他人?” 我:“”决定日行百善,凡事不争,每日念经,三餐默柷之外,再加上一条感谢父母生我养我! 温婉又道:“出剑冢之事宜早不宜迟。先生恐怕已起了疑,若他查出端倪,到时再出门可就难于上青天。” 我点了点头。 温婉道:“莳萝,你信我也好,不信我也罢。我无意插足你们感情,只是碍于先生的命令不得不如此。先生一意拆散你们,恐怕另有隐情,不过其中缘由我也探听不到,暂时帮不了你们。” 她的表情很认真,推心置腹。我不知道她的话有几分真假,不过我愿意相信她一次,遂道:“好,我信你。” 温婉正色:“别轻易相信人。” 我笑道:“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何必一开始就把他人想得那么不堪?” 温婉亦笑:“如果我骗了你呢,骗得你损失惨重一无所有。那时你岂不是悔之莫及,岂不是后悔自己曾信过我?” 我点上自己的脑袋:“一个人值不值信,又能信到哪种程度,如果我连这点判断力都没有,那么也怨不得别人骗我。” 温婉似有所触动,凝思良久,福了身:“妹妹受教了。” 她受不受教跟我没什么关系,只是 我诚恳道:“温姑娘,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比你大?” 温婉眯了眼笑:“我属猴,今年十六。” 我点头:“同上。” 温婉:“我八月十四。” 我:“同上。” 温婉:“我早上九点。” 我:“呃” 温婉笑眯眯地看着我:“什么时候?” “凌晨两点。” 温婉娇滴滴地叫:“姐姐!” 我:“”靠! 很久之后,我才知道之所能凑得这么巧,不是因为我俩生得有缘分,而是顾青曾向温婉透露过我的生辰八字!心好累! 第83章 攀比 翌日,我以剑冢少主的身份带着少夫人离开,温婉则以魔教教主楚江的身份率领一众护卫守在马车之外。 顾青将我们送出门,大事小事尽皆安排一通,方道:“早些回来。” 我点头应了,恭敬道:“先生放心,我去去便回。这几日剑冢之事还要劳烦先生处理。” 顾青扬了扬手,不待我们离开,他先自转身走了。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府中,我这才踩了脚凳,敛衣登上马车。以前我总不明白,顾青不过是一位老师而已,纵使再有本领,身份在那里放着,终究大不过未来的剑冢主人。为何苏沐却对他言听计从,不敢稍有忤逆? 如今我有些明白了。顾青终身未娶,一心扑在剑冢的振兴上,将苏沐当成儿子一般辅佐,大到文武韬略,小到衣食住行,无一不挂在心上,远比苏圣像父亲。而苏沐自小没了娘亲,爹又对他不理不睬,唯一的感情依托只有顾青。他同顾青不是父子,胜似父子。 现在因着我的缘故,两人之间屡屡出现分歧,一众下属也明里暗里分作两派,一派坚决执行顾青的命令,一派尽力维护着剑冢接班人——苏沐的地位,就连自小一起长大的紫苏和楚江之间也有了不同意见。细细想来,真应了师父那句话,“你嫁入剑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去祸害他们”。 果然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嫁个女儿毁他全家! 正在我感慨之际,有人敲响车厢,敲得咚咚作响。掀开车帘,恰见温婉骑马跟在车旁。她一脸苦逼兮兮:“表弟,我能坐到车里去吗?” 车里坐着少夫人,依着“他”的身份要避嫌。不过,我见她表情痛苦又煎熬,想着大约是不惯骑马磨疼了腿,遂招了招手:“过来吧。” 温婉攀着马背溜下来,落地时左脚没能从马镫中,差点摔个倒栽葱。剑冢侍卫向来瞧不上这位不长进的魔教教主,所以竟目不斜视,全装没看见。 我只得跳下马车帮忙,将她从马镫中解救出来:“你小心点。” 温婉吐了吐舌头:“记得了。” 这时,前一秒还目不斜视的侍卫们“唰”一下余光齐齐瞥来,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靠,你们是什么眼神?对你家少主能不能放尊重点? 温婉松开搂在我脖上的手,按着我的肩头:“苏沐,你扶我一把。” 同样是女人变成男人,怎么人与人的差距就这么大?我不耐,索性抱起来将她塞到了车里,又跳上去,放下车帘,命车夫道:“走吧。” 外面一阵唏嘘声。 温婉向外瞟了两眼:“这些侍卫好奇怪,怎么老注意我俩?” 我摸上无可挑剔的脸,认真地想了想:“可能是我俩长得最帅吧。” 温婉学着我的样子,摸了一遍现在的高鼻深目,尔后五指一握攥出上臂的块块肌肉,喜滋滋道:“姐姐,你有几块肌肉?我们要不要比一比谁更强壮,更有男人味?” 我暗暗攥了一把,感觉苏沐身体的上臂怕是比不上楚江。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我将衣袍霍地一扯,露了精壮的上半身:“比就比,谁怕谁!本少主有八块腹肌。” 温婉不甘示弱,三下五除二脱了衣裳,摸着腹部肌肉数去:“你等着,我一定不比你少。看见了没?我也有八块腹肌。” 第一回合平手,那么接下来该比什么呢?男人最重要的除了脸和身体外,那便要数 我将手向下一指,自信满满:“我十八厘米,一个时辰。” 温婉机灵,脑筋转得格外快:“你硬过?你量过?你睡过?” 我:“” 坐在车厢最里面,一直安安静静稳稳重重当着少夫人的楚江缓缓出了声,一脸生无可恋:“你们还有完没完?” 温婉很看不上:“比一下而已,又不少什么。” 我附和:“对啊。你们男人私底下难道不比吗?矫情个什么劲。” 楚江很抑郁:“谁告诉你们男人私下里比这些?” 温婉惊讶:“哎,不比吗?” 我亦惊讶:“不可能吧。” 楚江深深忧伤:“难道女人私下里比这些?” 我点头:“对啊。比大小是常事嘛。” 温婉若有所思:“莳萝,我俩谁胸更大?” 我一掌拍她脑门上:“自然是紫苏的更大。” 楚江忽地起身,敲上车厢,缓而坚定道:“车夫停一下,我要下去。” 我、温婉:“” 临出门时,顾青啰哩啰嗦地嘱咐,耽搁了些时间。途中楚江闹情绪,我和温婉又哄又劝,误了些车程。所以待我们下了山,赶至客栈歇脚时,已是傍晚时分。 黄昏薄暮,微风轻烟。 众人下了车马,入店歇息。我、楚江和温婉三人住的是上房,由小二领着一路上楼而去。因着身份使然,我和楚江住一间房,温婉则单独一间房。 不过,温婉胆子小怕黑,于是也坐过来跟我们一起聊天等人。 等谁呢? 等苏沐。四人到齐才好实行计划。现在只希望苏沐能早点脱身,下山同我们汇合。 将夜,天色渐渐暗下来。用了晚饭,我出门,正要唤小二上来收拾掉残羹冷炙。这时一阵马蹄声自远而近,轻柔而又有节奏感,“哒,哒哒”。 我心中一喜,难道是苏沐来了?忙行向楼梯口,张望向客栈门外。朦胧夜色中,昏黄灯光下,只见一位白纱衣飘飘的美人骑着匹毛色油亮的高头大马,正一步步缓行而来。 长长的幕篱垂下,遮了面容和大半身形。裹在纱中的身姿单薄纤弱,容颜绰绰约约妖冶倾城。 她翻身下马,莲步轻移,腰肢如蛇,风情万种撩人心魂,每一步都似踩在人的心尖上,引得人心动不已。我看得有些呆。 楼下的食客更是傻了眼,一个个张着嘴简直要流出口水。 美人将马缰递给旁边看傻了的小二,提着裙摆姿态万千地步入客栈,启唇,声音柔得几乎出水:“掌柜,要一间上房。” 掌柜两眼发直,待美人又说了一遍,方才恍然回神,忙道:“好好,我领姑娘上楼。”说着便从柜台后走出,谁知不留神“砰”地撞上旁边的椅子,差点摔个四脚朝天。 楼下的人轰然大笑。 掌柜早已被美色迷得神魂颠倒,也不管旁人嘲笑,只点头哈腰领人沿着楼梯走上来。唉,同样是女人,为什么有人一出场就能迷倒一片,而我当初一出谷却人人喊打?他大爷的! 虽然心中不平衡,但我还是对她露出个笑脸。毕竟咱现在是男人,得有风度有欣赏眼光。孰料,我一笑,她微怔愣,尔后亦冲我一笑。 美人一笑如花绽开,将客栈中的灯光都映得失了颜色。我不由又是一呆。 她踩着莲步拾阶而上,到最后一步时不小心踏错,一声惊呼便要跌向下。这一摔可够呛,我忙不迭拉她。本来以我的身手和烂到家的武功,极可能拉不到她。庆幸的是,我现在占着苏沐的身子,身体比大脑反应得还快,电光石火间攥上她的手,手腕一个用力,将她拉过来。 她趔趄着,倒入我怀中。 怀中的身子又温又软,仿若无骨,似有若无的幽香散出,撩得人心头微颤。幸亏我是女的,所以心尖尖只颤了一颤,并无后续。将她搀起来,扶她站稳,我慢慢抽了手,颔首:“姑娘小心。” 遮着幕篱,看不清她的神情。美人似乎惊惶甫定,立于原地怔了片晌,方缓缓低了下头,福了福身柔声道:“小女子谢公子相助。” 我装出大气度:“举手之劳,不必放在心上。” 美人娉娉袅袅地行了两步,又停下,转过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女子可有幸知公子尊姓大名?” “呃”我始料不及,有些纠结。上阳谷时,师父常教导行走江湖,不要随便告诉陌生人你的名字。我上次可因此吃了结结实实的亏。更麻烦的是,我现在顶着苏沐的身份,不好通名报姓。 第84章 背锅 美人娉娉袅袅地行了两步,又停下,转过身:“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小女子可有幸知公子尊姓大名?” “呃”我始料不及,有些纠结。上阳谷时,师父常教导行走江湖,不要随便告诉陌生人你的名字。我上次可因此吃了结结实实的亏。更麻烦的是,我现在顶着苏沐的身份,不好通名报姓。 美人见我不说话,盈盈一拜:“是小女子唐突了。” 听着她声音落寞,我不禁后悔,只觉自己不大度,太不男人了。呃,虽然我还真不是男人。拱了手,遥声相告:“在下姓苏。”说一半留一半应该问题不大,天下姓苏的人何其多。 美人似乎笑了笑:“苏公子,有缘再见。”说着入了房间,轻轻关上门。 楼下的食客顿时沸腾起来,有人赞叹世上竟有如此绝色如此风情,只是无缘得见幕篱下的全部容颜。有人艳羡着我的运气,说早知美人会在楼梯口跌跤,自己就该早点过去候着。 同桌的人嘲他:“你不撒泡尿照照,你能跟人家苏、苏公子相提并论?若你伸手抱住,美人说不好会一巴掌打过来,骂你流氓。” 这话一出,食客们的目光“嗖嗖”地全转向了我,上下左右打量一番后,愤愤提筷子吃酒用饭:“妈的,果然是个看脸的世道。” 我唤来小二收拾了残羹冷炙,回房间将门关好,对镜子照着。不得不承认苏沐这张脸真是美,美得无可挑剔。刚才那美人会对我笑,估计也是因着这张脸。 楚江在一旁百无聊赖,见我对着镜子照来照去,道:“别看了,只是让你暂用而已,又不是你的。” 这话说得很欠揍,但我却不能揍他。揍他等于揍自己,完全划不来。 楚江道:“莳萝,苏沐什么时候能来?” “今天,明天,后天,”我想了想,又加了一句,“或者大后天。” 楚江掀眼看我:“你到底知不知道?” “不知道。” 楚江:“” 三缺一,等苏沐到了我们才能打麻将,哦不,是执行计划。只是不知他如何骗过顾青和顾青的一众耳目前来与我们汇合。 难不成也找个省亲的借口? 苏沐自然用不了省亲的借口,“她”根本没娘家了好么?幸好“她”不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还有先人可祭拜。 剑冢少主陪着少夫人回娘家,二少夫人独自留在府中孤单寂寞冷,遂向顾青恳请到后山上焚化些纸钱,朝着京城方向叩头祭拜父母。 这是孝心之举,顾青允了。 夜深了,苏沐到了,我们四人围成一桌合计起来。苏沐对情况知晓得最清楚,率先提出建议:“云虚子要么是径向东南泛舟出海,要么是经由西北出了边关。所以,我们须得兵分两路寻他,我和阿萝一路去西北,楚江和温婉一路前往东南,无论哪队找到云虚子” “先打一顿再说!”我、温婉异口同声。 苏沐呵呵两声:“你们确定是打而不是被打?” 我俩互相看一眼,顿时蔫了。云虚子武功不弱,不输于苏沐楚江。如今我们各自不是自己的身体,用起来很不顺手。若真的动了武,恐怕只有被那鸟道士吊打的份儿。 苏沐道:“切记,无论哪队找到云虚子都不能动手。云虚子务虚名,吃软不吃硬,所以一定要先用好言好语劝住他,让他将禁术解除。等回来之后我们人聚齐了,再” “往死里打!”我、温婉异口同声。 苏沐顿了一下,给出最终答复:“说对了。” 楚江慢条斯理地开口:“万一寻不到云虚子怎么办?” 我摊摊手:“如果真那么悲催,就只能认栽。该娶的娶该嫁的嫁,就当自己生来就是这样。” 苏沐冷冷一笑:“那你这剑冢少主是不是还要纳一妻一妾?” 伸手勾了他的下巴,我拿出全部诚意:“放心,我会先纳你,让你第一个生下剑冢继承人,然后母凭子贵。” 苏沐气得脸白了。 楚江以手支额:“算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温婉附和:“对对,说不定没几日就能追上云虚子,说不定咔嚓一个雷劈下我们就能换回来了,说不定前方有隐士高人相助,说不定时间久了我们习惯现在的身份了呢?” 苏沐一口气没喘匀,又按上了心口。 这话题再继续下去,苏沐那病弱身板大约就扛不住了。我忙岔开话:“明日依计甩开剑冢侍卫,然后我和苏沐向西北,教主和温婉向东南。若有消息记得及时传书给对方。” 楚江有异议,缓道:“为什么,你们去西北?为什么,我和温婉要到东南?虽然苏沐不会游泳,但是我也不会,而且我也不想学。” 苏沐喘匀了气,淡定给出六字解释:“西北正在打仗。” 楚江秒转口风:“哦,也是。人活世间岂能处处随心,总免不了做些自己不想之事。” 我:“说人话。” 楚江:“我同意去东南。” 商议既定,我们正准备各自回房休息,不料外面忽起一阵嘈杂,直冲楼上而来。我心头一惊,难道是顾青发现我们要跑路,派人前来拦截? 苏沐亦有此想,身子一转退向窗畔,以屏风掩了身形,冲我们使了个眼色。 我现在武功是最高的,所以自动担起保护大家的责任,将手一扬,让楚江和温婉两人退后,我则将门开一条缝,观察外面情况。 一排灯笼,暗红的灯光下,一队着黑衣铁甲的军士气势汹汹地冲上来,为首将领戴着遮了大半面庞的黑色头盔,煞是威风,左右一指,低又急道:“一队向左,二队向右,挨个房间查探,不许漏掉一个。” 军士们齐声应了,迅疾向两方散开去。 客栈掌柜骇得脸色大变,怕惊扰到客人,将一叠账本递过去,苦声求道:“官爷,若要查客,小人这里有入住名单,您可以随意看,能不能别” 将领双眼一瞪,露了腾腾杀气,硬生生让掌柜将话咽了回去。 好一会儿,掌柜吞了口唾沫,壮起胆子:“官爷,看您这官服是外城的吧。您来本地搜捕,可有本城府尹下发的搜捕令?” 将领不耐,直接抽刀,铿地一下横上他的脖颈,竟是要动真格。 掌柜吓得瘫倒在地,再不敢多说。 军士将房门一一踹开,执着刀剑不由分说地闯入,骇得房中客人连连惊叫。我不觉皱眉,这是哪位将军手下的官兵,这么没有素质! 两名军士向我们房间奔来,抬脚就要踹门。我心头火起,霍地打开门,愠怒道:“官兵就能随意闯人房间吗?天下还有没有王法?” 一名军士眉目一横,抽刀挥来不留余地。未料到对方如此恶霸,我忙退一步躲开。谁知对方却是虚招,疾挥至半途便止住。而他的同伴趁我闪开之机,破门而入一通搜检。 “人在这里!”忽地,一声呼喊自天字六号房传出。周围正搜检的军士闻此,纷纷翻身跃出,直奔向声音来处,一连声叫道,“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哐当”一声,似窗户碎裂,紧接着呼喊声越行越远。 我惊愕,那间房不正是傍晚时分那位美人入住之所吗?难道 隔着数道房间,那黑衣铁甲将领向我遥遥拱手:“苏少主,卑职有紧急公务,刚才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我一愣:“我们认识?” 将领一笑:“喔,我们不认识?也罢,你不认得我不要紧,我认得你就行。”说着将手指向我,向那吓得半条命没了的掌柜道,“客栈中一切损坏算在那位公子身上。”语毕,手一招,领了余下的人,铿锵掷字眼道,“退!” 来时如起风,去时如潮退。行动一致纪律严明,仿佛一阵旋风掠过,留下一堆烂摊子让人头疼。 这种行事风格我眼前一亮,顿时明白对方为何识得苏沐。那将领不正是前不久八师姐派来给我和苏沐送贺礼的人吗?靠,这么没素质的兵竟是自家师姐手下的。 半晌,掌柜喘过气,拎起算盘,挨个房间计算一番,道:“物件损坏约一千两,再加客人夜半受惊的精神损失费,一共赔付三千两。”他以为我和那群军士同伙,恨得牙根痒痒,却又不敢发作,挤出笑脸道,“苏公子,你要不要核对一下?” 我:“”这锅也要我背? 第85章 行入西北地界时,已是十余日之后。西北风景不同于江南的精致优雅,有着自己的独特魅力,粗犷、厚重、开阔、辽远。 虽是初秋时节,极目所及,漫山遍野已是金黄。金黄的黄土坡连绵起伏,金黄的桦树林密密行行。阳光西斜,将自山上倒流而下的晶亮溪水也映成一片灿灿的金黄。 又行片时,落暮余晖之际,来到一处颇为险恶的所在。两道山峰耸峙,中间夹着一条狭窄崎岖的山道。 拉紧缰绳,驭马小心地驶入。四周静寂得厉害,连虫鸟之声都不闻,唯有哒哒马蹄踏去,于两山之间激起一圈圈回声。 一步一步向前,山道尽头已入眼帘。再往前十余步,就能迈入辽阔的地带。突地,苏忽然抢了马鞭,猛抽上马屁股:“驾!”身下骏马一声长嘶,便要一跃出山道。 我惊怔,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然而下一秒一切都有了解释。 第85章 打劫 一步一步向前,山道尽头已入眼帘。再往前十余步,就能迈入辽阔的地带。突地,苏忽然抢了马鞭,猛抽上马屁股:“驾!”身下骏马一声长嘶,便要一跃出山道。 我惊怔,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然而下一秒一切都有了解释。 一声呼啸,无数声音从两侧山峰之上传来,一叠声道:“抓住他们!别让人跑了。” “放箭射马,快!” “老二动手,撒网捉人!” 我心惊不已,竟在这险恶道上遇上了山贼!箭矢铺天盖地而来,我忙抽剑格挡。箭上的力道并不重,麻烦的是数量太多面积太大,我护得了自己和苏沐,却护不及身下骏马。 只见它即将跃出山道时,身前瞬中数箭,一声长嘶,失蹄跌落,翻在地上动弹不得。 紧接着,一张巨网从上空覆下,直向我和苏沐罩来。苏沐一身武功全失,困在孱弱身子中不得出手,忙促我道:“阿萝,凤鸣朝阳第九式。” 我举着剑,一愣:“啥?” 刹那的迟疑,巨网已凌空罩下。对方左右一扯,将我和苏沐裹了个严严实实。我这才反应过来,凤鸣朝阳是上阳谷剑法的一种,第九式正是凤凰展翅,一飞冲天威力无比,恰能破刚才的网罟。 因为我之前武功太烂,凤鸣朝阳根本没练到过第九式,只见六师兄使过几次,所以苏沐出声提醒时,我竟没记起来。 捉到猎物,山贼乌压压地围上来,欢呼着,雀跃着。 卧槽,这下麻烦大了! 十余日前,我、苏沐、温婉、楚江四人分作两队,用计骗过剑冢侍卫,踏上追查云虚子之路。因为云虚子跑路方向不明确,所以我和苏沐一队追来西北边漠,温婉和楚江一队追往东南沿海。 谁料顾青反应远比我们预料的迅速。第二天,飞羽等人就传来消息说,顾青已知我们四人变化路线,派了人手前来追查。 为了迷惑顾青,飞羽等侍卫换上我和苏沐的衣裳,大张旗鼓地转向另一条路,引开来人。而我和苏沐则择了小道,绕行山中往西北而去。双方约定于西北金谷关相会。 一路行来,并无异状。我渐渐松了警惕,一心加紧赶路,争取早日同飞羽等人汇合。孰料今日突然遇见山贼,措手不及,被对方捉了个正着。 山贼一拥而上,将我捆了个结结实实。对,只捆了我,没有动苏沐。山贼们一涌而来,本要将我们两人都捆上。苏沐一向骄傲,何曾受过这等屈辱,愤慨之下情绪失控,引得心悸症骤然发作,一时心口抽疼面色惨白,身子一软跌倒在地。那群山贼吓了大一跳,连声道:“老三呢,老三快来救人!我们打劫只劫财,不能出人命!” 我:“”现在的山贼都这么有操守了吗? 听到呼唤,有位像猴子般精瘦的山贼徒手攀着岩壁,从半山腰处像猴子般跳跃下来,落于苏沐身侧,向前检查。片刻,从怀中掏出一个圆木盒,取了药喂入苏沐口中,又灌了水让“她”服下。 旁边山贼围观,评头论足:“这女子也忒不济了,我们还没怎么着呢就要死要活。” 那猴子山贼擦一把汗:“她有旧症,不能惊着怕着,也不能累着冻着,不然这小命可难保。” 众人有了怨言:“这下好了,财没劫到,劫了个麻烦过来。” 旁边头目模样的一山贼比下属们想得更远,他盯着那药盒子看了好一会儿,问:“老三,你刚才给她吃的是什么?” 猴子山贼讨好地笑:“就是上次从那大财主身上搜到的千年老参。老大说要研碎配成药丸送给大老大当这个月的保护费,这不昨晚上才刚做好。” 头目恼得一脚踹过去:“我靠,你给她吃了,保护费怎么交?拿你交啊?下半年的俸禄和奖金都不要想了,喝西北风去吧。” 猴子山贼要哭了:“你说救人的,现在又怪我。” “哭什么哭,一个大男人哭个球?”山峰之上,有人懒散地躺了,叼着长管烟袋正喷云吐雾,逆着光看不清他的相貌。这人扬了扬烟袋,“人捉住了就带回去,别磨磨蹭蹭。打个劫都这么没效率,你们到底干什么行。” 一众山贼做了个担架抬起苏沐,又用黑布蒙了我的眼睛,推搡着一路上山而去。 行了好半晌,有人道一声“到了”,这才取下蒙眼黑布,松了捆绑。我揉着勒疼的手腕,眨了眨眼睛,适应着突然入目的光亮,余光瞟过,但见周围屋舍井然,寨墙高筑,一条清澈小溪沿寨穿过。溪边众山贼正捧了水,直接哺入口中。 抬头仰望,三面是悬崖峭壁,上有枯藤怪树横生,一面是寨门,通向山下。 众山贼喝饱了水,见苏沐缓过口气,便弃了担架,将我们带向里,停在一座厅堂前。那厅堂上挂一气派匾额,上书着三个刀刻大字——山贼窝! 我:“”噗!竟能写得这么直白。 夕阳斜,余晖铺天盖地,将厅堂门楣和匾额一并染作金红色,把木石搭建的寨邸映得如同殿宇般富丽堂皇。 逆着余晖,那人悠悠然行出,头裹一束脏得辨不出颜色的布,衣着极为邋遢仅可裹身,脸似多日未洗,蒙了层土灰,令人辨不清他的相貌。唯那双眼睛极为透亮,似宝剑明澈,若三尺秋水不染尘。 卧槽,这年头连山贼都这么有气场! “阿萝,阿萝!”一脚踩上我的脚面,将我神魂唤回,苏沐气得小脸煞白,“你是有家室的人,能不能有点操守?连个山贼你都能看上!” 我这才恍然意识到自己看得太投入,竟晃了神失了态。 那人叼着白玉烟袋,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云雾:“这两位有点意思。”他睨向我,饶有兴致地打量,末了,目光落在那张无可挑剔的脸上,笑道,“阁下姿容,不差。只” 我见状,忙双手一举,扑通跪了:“要什么我都给你,求大王饶我性命!”上阳谷时,师父曾教导过,如果遇上坏人,打不过又不能逃跑,那么一定要第一时间投诚,取得对方信任再伺机另作打算。这就是节操诚可贵,生命价更高。 那人似未料到我如此干脆,微微一怔。 苏沐以为我是怕了,他虽困在孱弱女儿身中,但到底有男子气概,错步挡在我身前,凛然道:“有什么事冲着我来,不要动她!” 那人又是一怔,哈哈大笑:“两位什么关系?” 我和苏沐对视一眼,齐声给出两种答案:“夫妻(兄妹)。” 那人笑得止不住。 苏沐瞪我一眼,气冲冲又道:“兄妹,我们是兄妹。”后来我才知道山贼打劫要么劫财,要么劫色,劫财就随便了,若劫色我俩是兄妹,他娶苏沐做压寨夫人,我就是他大舅子,肯定要好酒好菜地供着我,若说夫妻,他娶苏沐做压寨夫人之前,一定会先咔嚓掉我。 不过,如果对方看上我了呢?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那人止了笑,绕过苏沐,停在我身边,抬手捏上我的下巴,笑吟吟道:“姿容不差。只是生做男儿,可惜了。” 思及苏沐女子时的扮相,那叫一个红颜妖冶倾国倾城。我摸了摸这张脸,诚意十足地点头:“我也这么认为。” 那人又笑了,笑声很愉悦:“可愿做我的压寨夫人?” 我皱眉想了想:“可以说不愿吗?” 他一口否决:“自然不行。” 靠,那你还问个锤子! 那人沉思着,又道:“今晚太仓促了,恐怕各样事物筹备不及。夫人,我们明晚成亲可好?” 我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翻身的机会:“我可以说不好吗?” 那人竟然点了点头:“当然可以。” 我怕他反悔,忙道:“那,我觉得不好。” 那人笑了,声音低沉而有磁性:“既然夫人不想明晚,那就今晚吧。”他摆了摆手,“老二带人去准备。” 我:“”靠!竟然套路我! 苏沐在旁边心急如焚,柳眉倒竖,怒道:“你休想碰她!” “啪叽”那人转头在我脸上啃了一口,挑衅地笑:“本大王碰了又能怎样?” 苏沐气得又要旧症发作,脸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下去。我见状不妙,忙拍着他的心口替他缓气:“莫生气,莫生气。别人生气你不气,你若气死谁如意?况且伤神又费力!” 猴子山贼也跟着慌张,大约惦记着喂苏沐的那一丸千年参药,怕浪费了,遂谏道:“老大,大老大说过,我们可以劫钱财,但不可劫女色也不能害命啊。老大三思!” 那人悠闲地抽着烟袋,指了指我,笑道:“我又没劫女色,我只是劫个男色而已,不算违背约定。” 我、猴子:“” 那人不耐多听,挑了挑烟袋:“下去准备吧,毕竟是你们老大成亲,虽然仓促但也不能太寒酸了。” 第86章 又嫁? 女人长得太美不安全,岂料男人长得太美也不安全。山大王竟然忽略身娇体软的苏沐,直接看上了我。我摸着这张脸,心中一万头神兽奔腾不息! 之前我就觉得苏沐长成这样很不安全,然而一路下来并未见人打过他的主意,于是我放了心,没多做防备。谁知风险无所不在,生活处处意外,一个猝不及防就中了招。 眼下,女儿身的苏沐作为小姨子被好酒好菜地供了起来,而男儿身的我却被关入锦绣团簇的闺房,只等时间一到,就披了嫁衣顶上盖头,去喜堂同那山大王成亲。 亲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刚嫁了一次,谁知又要嫁一次。 不过,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常言道,眼睛是心灵的窗口,那人有那么一双透亮的眼眸,虽然衣着邋遢屈居贼窝,但身上无半点匪气邪气,按理说不该是恶霸之人,也不像是为了美色而强取豪夺之人。 靠,真不知道是撞了哪门子邪。 夜幕落下来,房中灯火静静燃着,映得一室亮堂堂。我移来铜镜,细细端详这张脸,用指腹一寸寸描过轮廓,眉目秀挺,眼含桃花,眼眸开阖间似有盈盈水波一掠而过,酥人心魂。一张标准的美人脸,肌肤细腻,唇红齿白,不笑时有雅静之美,笑起来似弯月斜挂桃花盛开,熠熠生辉。 不得不说,这张脸长在男子身上的确可惜了。 苏圣长相虽然俊朗,但跟苏沐完全不是一种类型,从相貌上完全不能看出两人是父子,我曾私下琢磨,不知苏沐这张脸怎么长出来的,难道他不是苏家的娃?所以,苏圣才全不关心? 有次逛剑冢,不经意间推开一扇门,撞见房中挂着的已故长公主的画像,顿时明白苏沐这张脸从何而来。苏沐虽然不像他爹,但跟她娘平宁长公主简直像一个模子刻出来,连眉梢神态都像极了。 一个男娃半点没遗传到爹爹,却长了娘亲的相貌,不让人怀疑性别才怪。 我摩挲着这张脸,暗叹,它曾经带来过多少惊艳,此刻就带来多少麻烦。如果一刀毁了它,是不是就能让那山大王失了兴趣,是不是就能逃过此劫? 我拿了旁边针线筐中的剪刀,冲着那张俊美无俦的脸比划几下,然而终究没能下去手。如果这是我的脸,倒不纠结了,划了也就划了。但这是苏沐的身子苏沐的脸,连个商量都不打直接给他毁了,万一他追究起来跟我急怎么办? 将剪刀又撂入针线筐中,我沮丧地坐回椅子中。 “江湖盛传剑冢少主才貌无双,天下难匹,还以为有多大本事,谁知不过是个银样蜡枪头——中看不中用。”一声含讽带嘲的冷笑自外传来。笑声落处,那山大王推门进入,乜斜了眼瞧过来。 我惊讶:“你认得我?” 那人道:“自然认得。只可惜苏少主贵人多忘事,竟半点识不出我了。” 卧槽有转机,是熟人!我忙起身迎上去,堆出笑,套近乎:“仓促相见,哪成想是故人。不知者还望兄台勿怪。” 那人侧立于烛光之下,垂下玉管烟袋,微眯了眼:“现在可认得我是谁?” 一阵头疼,我扶了额。尼玛我又不是苏沐,如何认得出你?不过这话万万不能讲。我现在顶着苏沐这张脸,在他人眼中正是如假包换的剑冢少主,如果一意否定,极可能惹恼对方,于事有害无益。 怎么办才能化解危机呢? 我煞有介事地打量他,真别说细细看去倒也有些眼熟,好似在哪里见过一般。不过,与苏沐相识之人我怎么可能认得?怕是看的久眼花了。 对方等了片刻,见我只一个劲儿地看,不耐烦,眉目一凛正要开口。 他一开口就等于对这场谈话下了定论,就等于撤销和平解决此事的唯一机会。这可万万不成。我抢在前脱口而出:“兄台,你能不能洗把脸?您这种打扮,辨识度太低。就算你妈也不一定”倏地闭嘴,将后面的字眼硬生生咽下去。关键时刻竟然嘴抽! 气息一瞬冰冷,目中射出寒光,那人勃然有怒意。 卧槽,要死要死啊。危急之际,我突地地跳起来,扑过去抱大腿,一连声道:“等一下,我记起来了。您是二叔?”目光落在那虽然邋遢但却全然乌黑的头发之上,笑容僵了,我忙不迭改口,“不对不对。你是大哥!” 对方表情非常之多彩,纵使隔着一层尘灰也能辨出下面的赤橙黄绿青蓝紫。他一脚踢开我,怒道:“胡说什么?” 我从善如流,忙再换称呼:“噢噢,你是小舅?” “姐夫?” “妹婿?” “难道是侄子?” “外甥?” “弟媳?” “砰”的一声,对方一掌拍向墙壁,震得泥土砖瓦扑簌簌直往下落,恨声道:“你竟能如此羞辱于我?” 见这景状,我脑中冒出的第一个念头是,靠,谁修建的屋子这么豆腐渣!第二个念头才是,卧槽情况不妙,三十六计跑路为上! 只是我刚冲到门旁,对方五指一张,白玉烟袋飞出,“梆”地撞上我的膝盖。膝头猛地酸软,我向前扑倒,摔在门槛处。 那人大踏步行来,抓了我的后襟,提起扔过去。 “噗通”一声,我砸中床板,滚了两滚才将余劲卸去,浑身疼得如同散架。 一脚踹上门,那人转回来,欺人压上,咬在我耳畔狞笑:“当年你父亲和剑冢给我的屈辱,今日一并从你身上讨回!” 大爷的,原来是苏圣结下的仇怨。这锅老子不背!我拼命挣扎:“我爹做下的事你找我爹算,跟我有什么关系!”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曾经你们将我的尊严踩在脚下,如今天道轮回,让你落在我手里,今日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他捉了我的衣带,五指一握,即用掌劲震碎。 虽然这不是我的身体,但今晚的一切势必由我承担。我又惊又怕又羞又恼,抬脚踢开他,实力卖队友:“大哥,我不是苏沐,我对天发誓!你若真想报仇,给你指路隔壁与我同来的那位。” 闻言,他卡了我的脖颈,连连冷笑:“为了苟活,竟连妻子都不顾惜了,如此无情无义跟你父亲当年可是像极了。” 越描越黑,根本解释不通。眼见衣裳一件件剥下,只余薄薄单衣,再过片刻恐怕我的,哦不,苏沐的贞洁就不保了。羞愤之际,我摸了床头的花瓶,“砰”地狠砸向他的头。 这一击颇重,瓶碎头破,鲜血“哗”地涌出来,红了他半边脸。我则趁机爬起身,慌慌要夺门而逃。 他仰头大笑:“倒是小瞧了你!”语毕,也不止血,一身狰狞地步步逼近。 我试图拉开门,孰料外面有山贼守着,将门阖得如铁桶一般。我绝望了,大叫出声:“救命啊——”虽然知道这荒山野岭土匪贼窝,没人能来救我。 孰料声音甫落,房门砰的一声打开。门外山贼倒了一地,冷凉夜色中,唯有那孱弱身形迎风站着,虽然身材不如以往高大,胸膛不如以往厚实,虽然是弱不禁风的女儿身,但此刻映在我眼中,足足有一万分的男子气概。 苏沐急得跺脚:“阿萝,跑啊!” 我从激动与感动中回神,拔腿窜出门,回头见苏沐犹站在门口,抚着心口喘息不止,忙又返身将“她”一把背起。 转圜之间,山大王已满脸血地追上来,拔剑在手,一身杀气。眼见要被追上,苏沐扬起衣袂,迎风甩去。只见一阵白烟荡去,山大王急忙捂向鼻口。 我则抓住时机,背了苏沐一路奔逃出宅院。 山寨广阔,屋舍林立,其中道路错杂,夜色深重,难辨景物,又加上我之前是被蒙了眼带上来,此时更是不知如何择路,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 山寨灯火次第亮起来,无数人声脚步声自四面八方传来,“抓住他们,不许走掉一个!” 正惶急间,苏沐趴在我背上,用软若无骨的小手拍上我的肩膀,指出一个方向,急促喘道:“这边!” 我足底一点,朝前奔去。 下面就变成这般景象:苏沐指路,我发力狂奔,一群喊打喊杀的山贼紧追不舍。 我不知道苏沐对路为何会这般熟悉,按理说我们都是头一次到。后来问询才晓得他从危机出现的一刻就有了盘算,先是佯装心悸症发作晕倒,放松对方的警惕,却在上山时偷眼察看,将途中道路景物等暗记于心。 之后我们同样被关入房中,我百般纠结一筹莫展之时,苏沐已通过示弱哄得山贼信任,趁对方不备,下了药将一众山贼放倒,又借夜色潜入院中前来救我。 其中过程一波三折,我听得目瞪口呆,满面惭愧。以前总以为苏沐各方面比我优秀,是因为他背景好家世好,所以才比我优秀那么一丢丢。谁知阴差阳错之下,我们各自换了身体,他拖着一阵风就能吹倒的孱弱身子竟还能扭转局面。我顿觉无地自容。果然,发展智商才是硬道理。 此刻,我背着身娇体弱的“她”一路狂奔,山贼们叫嚣着四面围堵。追兵越来越近,我们距逃出山寨尚远,苏沐攀着我的脖颈,咬上我耳际:“阿萝,前面路不难认了,只要一直跑就能下山。沿大路十里左右就有村落,山贼不敢追进去。” 额际汗水涔涔而落,我边跑边点头。 苏沐又道:“你把我在第二个路口放下。我阻挡片刻,你趁机一口气下山。” 我一愣:“你不一起走吗?” 苏沐似乎想笑一下,只是没笑出来倒引来一阵剧烈咳嗽。身后追兵闻此,立刻士气高涨,高声喊道:“就在前面,快追!” 苏沐喘了好一会儿,道:“他们不是穷凶极恶之人,不会伤我性命。”唇瓣若即若离地擦过我的面颊,“娘子,你要跑快点。” 虽然他说得很有道理,但我不太放心:“万一他怒了,拿你撒气怎么办?” 苏沐犹豫一下,亲上我的脸颊,笃定地给出两个字:“放心!” 我不能下决心:“可是” 苏沐不耐:“没什么可是,照我说的做。” 我跑得大脑抽筋一片空白,仓促间想不出注意,便听从他的意见,把他放在第二个路口。穿过树林,正要急急奔向下山的石梯,这时听得苏沐喊道,“前面有山崖,要跳过去”。 闻言,我忙顿足止步,果然见云梯横在对面。小心地走了两步,足下碎石滚向前,骨碌碌地坠下去,久久不闻落地之声。 借着寡淡月色,我探身下望,只见下面是黑黢黢不见底的悬崖,而石梯正在悬崖对面,隔着四五丈的宽阔距离。 我:“”这距离尼玛谁能跳过去! 追兵如潮水般涌过来,苏沐急得声音都变了:“阿萝,跳啊。” 我捂了眼:“我跳不过去!” 苏沐喊:“笨蛋,我能跳过去!” 靠,你能跳过去你跳啊,就你那一阵风就倒的身板,吹什么牛!哎哎哎,不对,我现在不正是他吗?他的意思是 我退后两步,牟足了劲躬身冲刺,足尖于崖畔猛地一点,身轻如燕飘然翻过悬崖,落在对面石梯之上。正要匆忙奔下山,这时背后传来一阵冷笑声,“他为了活命,不曾顾惜你,如今你为了他,倒不惜性命。做女人能蠢到你这种地步,也是少见了。” 我回头,见山大王带着那群小弟追上来,将苏沐拿下拷问。心中蓦地酸了,隔着一道悬崖,我怔怔地看他,再挪不动脚步。 苏沐见我犹豫,又道:“走啊!” 心中千般滋味,我转不了身。 那人大笑起来,面上带着未干的血迹,指了指苏沐,向我道:“想要她活,只要你回头。至于今晚之事,我可以不做计较。” 我咬了唇:“那个” 苏沐道:“别信他!” 那人铿地抽剑,抵上苏沐后心,冷笑:“只要你向前走一步,两位就黄泉路上见吧。” 两个选择摆在面前。如果不回头,我定能逃出去,只是苏沐将凶多吉少。如果回头,要么两人一起逃过此劫,要么一起凶多吉少。如何抉择呢? 常言道,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我心一横,转了身:“好,我回去。”常言还道,一日夫妻百日恩。总不能眼睁睁看他出事。 苏沐忽地立起身,怒道:“不许!” “可是我不能” “若不能保护自己所爱,大丈夫枉生人世!”苏沐向前踩了一步,忽地倾身冲我温暖一笑。明明已不是当初公子倾城的眉目,明明隔着那么远的距离,我却在他眼中看见了灿若银河般的星光。 “阿萝,跑快点!”他纵身跳下去,像划过天际的流星。 手脚一瞬冰冷,嗓子哑得几乎喊不出声:“苏沐——” 我又想起师父说的那句话,“你嫁入剑冢,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去祸害他们”。所以,自从苏沐同我在一起后,总是多灾多难要死要活。 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好好听师父的话,退了这门亲事。一对不受亲朋好友祝福的新人,一双不被全江湖看好的夫妻,怎能顺顺利利走到最后呢?群众的眼睛雪亮,所有议论不可能是空穴来风。 我怔怔地望着那星光跌落,挽救不及,一颗心如坠冰窟。 突地,远远的铁蹄声如奔雷卷至。遥遥山下,硖石道上,一行火光如龙,一排骏马如风驰电而来。为首那人一身火红衣裳,身子如鱼矫捷一翻,单脚立于疾驰的马背之上,拉弓搭箭如满月,箭矢透云破空倏然袭至,穿上跌至半空的苏沐。只听“铿”的一声响,箭入崖壁,将苏沐牢牢钉住。 踉跄起身,不料足底一滑,差点跌倒。我这才察觉不知何时浑身已被冷汗浸透。 好一会儿,那队人马行至崖下。熊熊火光中,红衣人将弓箭插向背后,仰脸看来,沉喝道:“大半夜不睡你们搞鸡毛啊。” 山贼们静寂一瞬,尔后高声欢呼:“大老大,大老大来了!” 第87章 将军 山贼们一窝蜂般涌往山下欢迎,就连那山大王也转过身,兴致缺缺地向来人招手示意。此时正宜趁乱离开,不过我看一眼犹悬在半空中的苏沐,终究没能离开。 生命诚可贵,感情价更高。与其终身遗憾,不如生死与共。 不多时,我和苏沐又被结结实实绑了送到厅堂之中。此刻的厅堂比白日要整洁些,前方放着虎皮金角椅,等主人前来落座。 周围多了两排手执刀剑挺立笔直的黑衣人。或许是他们身姿太过端正,或许是眉目太过英气,我隐约觉得这些人非但不像匪类,倒像训练有素的军人。 我和苏沐立于厅中,等待未知的命运。 稍顷,有人自外行入。一袭红鹤大氅,身姿挺得笔直,行路目不斜视步履生风,有股从未见过的英姿飒爽之气,他径自行至最前,于虎皮金角椅上落座。 精神一震,我侧目打量而去。通亮的灯光下,只见这人头戴束发紫金冠,身着红锦百花袍,腰系玲珑狮蛮带,五官清俊,目光锋锐,眉宇英气逼人,令人不敢仓遽直视。 刚才足踏飞驰骏马,一箭穿云入石壁,救苏沐于危急关头的就是此人吧。 从长相与气质上看,他非常不像坏人。不过知人知面不知心,白日我还以为那山大王不是坏人呢,谁知却能对我和苏沐痛下杀手。 这人落座之后,不开口,也不看我和苏沐,只单手支额,翻阅桌上的账本。 片刻,猴子山贼蹑着步子行入厅中,以极轻的声音道:“大老大,你们用过饭了吗?可要为兄弟们摆饭?” 一一核对账目,手上不停,他也不抬头,淡淡道:“一路匆忙,不曾用过。不过也没什么心情吃饭,等等吧。” 语声清亮,无半丝拖泥带水,不似男子低沉浑厚,不似女子柔和甜糯。 猴子怕扰到他,又要蹑手蹑脚地退出去。 这时他停了动作,抬起眼:“告诉你们老大,不要脸上沾了血就只洗脸,那团头发也记得涮一涮,还有身上,都是什么味道。”抽了抽鼻子,似强忍气味,又道,“洗个澡换身衣服再过来。” 猴子应了声“是”,退了出去。 那山大王再进来时,已然换了番模样。经过一番梳洗,面上尘垢涤去,露出刀刻笔削般英伟的面庞,头发高高束起,一扫之前的懒散情状,额角处缠着块宽大的渗红的白布,正是我用花瓶抡下的杰作,着一袭蓝白拼接的华丽衣袍,阔袖勾花,端的是潇洒倜傥。 红袍那人抬眼看了一下,微颔首:“这才像个人样。” 我正讶异于邋遢山大王的变化,不料苏沐转眼望见,面色突地变了,惊道:“你,你是追风十三剑门主之子李怀璧?” 山大王微讶:“你倒认得我?” “追风十三剑,李怀璧,好熟悉的字眼。”我稍一琢磨,顿时恍悟。卧槽,我说怎么看着眼熟,这李怀璧还真特么见过。 十多年前,江湖有三大名剑门派,势力不相上下,分别是剑冢、纵剑阁和追风十三剑。后来纵剑阁和追风十三剑相继被剑冢覆灭,到如今,全江湖就变成剑冢一家独大! 我四岁那年,追风十三剑门主李严曾前来悬医堂,请爹爹为他家老幺医治眼疾。这李家老幺便是李怀璧。 爹爹说,病在眼中,孩子尚小,不易用麻沸散,不然恐对大脑有碍。 于是,年仅八岁的李怀璧咬着牙,任刀尖刺入皮肉一下一下划着,一声不吭。我当时好奇,躲在门后观察,正见这一幕,顿时对这位李家哥哥生出敬佩之意。临走时,还将自己的糖偷偷送了他一颗。 未想到,十年后再见,他差点害惨我。 忆往事,看今朝,此时只有一种想法,把当年的那颗糖还给我! 李怀璧看了看苏沐,又看了看我,眼中腾起层层的疑惑。 我瞪他一眼:看你大爷啊,早跟你说了隔壁那位是正主,你非得抓住我不放。 李怀璧收了目光,向上拱了拱手,懒散道:“方兄,我知道你连夜赶来为的是这位苏少主。依着我们的交情,我也该卖你这个面子。不过,”他顿了一下,咬牙切齿,“剑冢屠我满门,辱我父母,此等血海深仇不共戴天!” 红袍人继续低头翻账本:“怀璧,有亮点我要纠正你。第一,父母之仇不共戴天,我赞同你报仇,也不打算阻止你,只是你能不能找对人再下手?” 李怀璧一愣:“找对人?” 红袍人不愿多解释:“其二,今晚我连夜赶来不是为了苏沐,而是为了,”她扬了扬账本,啪地一声甩下,“借粮!” 李怀璧眉眼抽搐了一下。 红袍人道:“不瞒兄弟你说,我那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再过几日大约就要喝西北风。三条粮道被人断了一对半,如今只能指望兄弟你分我一杯羹。” 李怀璧皱眉:“我不过一个山贼,存的几袋粮哪能支撑你们那许多人?送过去也无济于事。” 红袍人笑道:“无妨,东边山头蹭点,西边山头蹭点,南北再刮掠一些差不多就能吃一个月了。” 李怀璧:“有没有人说过你更像土匪?” 红袍人大笑:“土匪怎么了?我是土匪我骄傲,我为国家省粮草。” 李怀璧:“” 两人自顾自地说着,又你一言我一语地讨价还价许久。虽然关键处他们用词隐晦,但我隐约猜出来者身份。这队人马还真不是山贼,是官兵! 上面红袍紫金冠的那位应该品阶还不低,说不好是位将军。 官兵向山贼来借粮,还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官匪勾结?卧槽,听了这等,我和苏沐是不是会被直接拉出去灭口? 正在我忐忑之际,上面两人讨价还价完毕,拍了板。红袍人起身,抬眼看来,终于注意到我和苏沐,惊道:“哎呀,怎么还绑着?快松了。” 上面红袍紫金冠的那位应该品阶还不低,说不好是位将军。 官兵向山贼来借粮,还勾肩搭背称兄道弟。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官匪勾结?卧槽,听了这等,我和苏沐是不是会被直接拉出去灭口? 正在我忐忑之际,上面两人讨价还价完毕,拍了板。红袍人起身,抬眼看来,终于注意到我和苏沐,惊道:“哎呀,怎么还绑着?快松了。” 两位黑衣人向前,抽刀砍断绳子。 李怀璧扫我一眼,向红袍人道:“方兄,这人便是剑冢少主苏沐,绝对不会出错。既然你无意阻我报仇,那么我便自行了结此事。” 两位黑衣人向前,抽刀砍断绳子。 李怀璧扫我一眼,向红袍人道:“方兄,这人便是剑冢少主苏沐,绝对不会出错。既然你无意阻我报仇,那么我便自行了结此事。” 红袍人摆摆手:“此事稍后再议。赶了一整天的路,兄弟们都饿了,先吃饭再说。”他大踏步出厅堂,吆喝道,“猴子,饭菜好了吗?” 我:“”竟然真的直接叫人猴子!虽然他的确很像猴子。 幸好猴子并不生气,蹭地跳出来,回道:“早就好了。我怕凉了,全在炉火上煨着呢,保证香喷喷热乎乎。” 红袍人一巴掌拍过去:“干得好!跟我过去做个火头如何?” 猴子挠着被拍疼的头:“我若去了,寨子里以后就没人做饭了。” 红袍人左右一指,笑道:“那你们就都搬过去,反正我那儿地方大,多少人都住得下。” 李怀璧呵呵一笑:“你坑粮食也就罢了,连人都想一锅端了,太不厚道吧。” 红袍人干咳两声:“随意啦,不想来就算了。” 他在前面大踏步行着,我和苏沐跟在后面,两排黑衣人随在左右齐齐整整地走着,这队形看似黑衣人将我俩困在其中,实则严严实实地将我们同一众山贼隔开来。 这人是要出手相救! 我望了望前面同山贼们有说有笑的红袍人,大惑不解,问苏沐:“这老大和大老大好像都认识你。一个要杀你,一个要护你,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可知道缘由?” 苏沐道:“十多年前的门派恩怨。李怀璧同剑冢同苏家有仇隙,所以要杀我。至于前面的红衣人为何护我,阿萝你难道猜不出吗?” 我摇了摇头。 苏沐道:“那人姓方。” 我点头。刚才李怀璧称他为方兄,他自然姓方。 苏沐:“从刚才的谈话以及身手气质可看出,此人是官兵是武将,或许是位将军。” 我继续点头,这个我也猜出了。 苏沐又道:“管辖西北这片区域,忙着各处筹集粮草,说明正身处西北战事之中,。” 噢,西北正在打仗,我想起来了。 “阿萝,你可还记得送贺礼时,那名小将曾说过的话?” “记得啊。小将说方将军着他传话,战事吃紧脱不开身,此是贺喜之礼请我收下。还说西北边关乃荒漠之地,产不出什么好东西”猛地捂了嘴,我震惊,转眼望前方红袍人,掰着手指数,“姓方,将军,守在西北,参战。你说他是八师姐?!可是,八师姐不是女的吗?” 苏沐敲上我的脑门:“你哪只眼睛看见她是男人了?” 我想了想,踮起脚又偷瞄一眼,以手掩口低声道:“没有胸。” 苏沐:“” 第88章 埋伏 酒宴于寨中一溜烟儿摆开,极可能是八师姐的红袍人与一众山贼举杯畅饮,把酒言欢,好不和谐! 上阳谷有十位弟子,我是最小的也是来得最晚的那一个。所以对谷中的一众师兄师姐并不是十分熟悉,只撞见过一次三师兄的背影,跟八师姐更是素未谋面。 成亲前夕,才从二师兄等人口中得知自己还有位皇帝师兄和将军师姐,这么想来我太小看一副老农民模样的师父了! 师兄师姐个个是人中龙凤,如此比较,我就是一张绿油油的荷叶,拖着一堆脆白脆白的荷花,真真任重而道远。 李怀璧磕着白玉烟袋,念念不忘同剑冢的恩怨,其间瞥了我十数次,含着疑惑,隐带杀机。他一心想复仇,我能理解,因为我也曾有过同样的心情。如果他要找苏圣或顾青算账,我一定不阻拦,我举双手赞成,我为他实力指路。 然而苦恼的是,他找上了苏沐,找上了占着苏沐身子的我。这锅我背得十分冤枉。 一餐完毕,猴子又殷勤地要端餐后水果。猴子对红袍人很是崇拜,看对方的目光几乎闪着星星。甚至对方视线不经意间掠过他时,猴子都禁不住面皮一红,一张脸跟猴屁股似的。 红袍人微抬手,止了他,起身道:“今晚还要赶去西山头,不多叨扰了。” 猴子又惊讶又失望:“今晚就走?” 红袍人笑道:“紧早不紧晚,一众弟兄还守在家里喝西北风呢。” 猴子搓着手“哦”两声,不说话了。 红袍人一巴掌拍上他的脑门,大笑:“猴子,今晚这饭菜烧得不错,要是哪天想换个山头,一定要先考虑我这里。” 猴子望他一眼,咧起嘴笑了。 李怀璧心念报仇一事,见他起身要走,烟袋一横指向我:“方兄,这个人” 红袍人两指弹开烟袋,扯了我便走:“李兄,下次报仇找对人。” 李怀璧欲拦,却又犹豫着收回手,高声道:“方晗,我一直拿你当兄弟,你若诓我,此事断不能善了!” 我心中咯噔一下,方晗?难道真的是八师姐? 红袍人不作答,大笑两声,拖着我下了山。 山下,一排装载满满的粮车早已准备停当,黑衣人分作两队,左右护着粮车。见我们走过来,有一人向前,自袖中取了一封信递去,禀道:“将军,军师那边的飞鸽传书。” 我一惊,还真是位将军!那么此人借着旁边人燃起的火折子的光,我探身望过去,盯着那张英气逼人的面庞,试探地叫:“八、八师姐?” 她将那封信就着火舌烧掉,淡淡地回了一个音:“哦。” 我听得又惊又喜,前半夜还深陷山贼窝,被人追杀要死要活,下半夜就偶遇亲人,拯救性命。最重要的这不是位普通的亲人,她是朝廷一品大员,是骠骑大将军,管辖整个西北,掌十万兵权,嗷——,在举目无亲的外乡竟然能抱上这么粗的大腿!感谢天感谢地感谢佛祖感谢菩萨,感谢父母,最最重要的是感谢师父他老人家,除了教出我这样的废材之外,还能收到这么厉害的弟子。 得意最易忘形!我激动之下,不觉用出自己最擅长的杀手锏——扑过去果断抱大腿:“师姐,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呜呜呜。” 八师姐低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一眼,然后一脚飞起,将我踹得连翻三个跟头。她掸去大腿上的手印,冷冷地睨过来:“敢占本将军便宜,你是第一个!若不是看顾莳萝面子,今晚打断你三条腿!” 我腿上一疼,顿时跪了。卧槽,一激动忘了自己现在是男儿身,巴巴地去抱女将军的大腿,真是不要命了。不过,“八师姐,你刚才明明对李怀璧说了我不是苏沐,呜呜呜,师姐你为何踹我?”既然知道我不是苏沐,难道不知道我是你的小师妹莳萝吗? 八师姐一脚又要踹过来:“你是谁你不清楚吗?我刚才是为了救你才蒙他,难道还让你有理了不成?” 我忙闪在一边:“你不知道?” 八师姐睨我:“知道什么?” 后来跟她熟识了,我才知道别看八师姐一脸正气,她最擅长的手段就是坑蒙拐骗大忽悠,外交靠骗,打仗靠赚,钱财靠敛,做事根本无下限! 她说李怀璧报仇不该找我,并不是知道我们换了身子,而是这根本就是她随意蒙的借口!她说,假作真时真亦假,真真假假谁又真正分得清。所以,她说是就是,说不是就不是。 呵呵,果然是师父的嫡传弟子,从头到脚都散发着不靠谱的味道,这种人竟然也能做到三军统帅,我不由怀疑龙椅上皇帝师兄的眼光。 将军师姐见我闷头不答话,扫了我几番,道:“之前听人说莳萝嫁入剑冢有图谋,我当时不信。现在看来,传言不虚啊。”她用马鞭杆挑起我的下巴,左右打量着,鄙夷道,“苏少主,你除了这张脸还有什么可取之处?不仅无能保护自己的女人,关键时刻还要她舍命救你,啧啧,莳萝放着那么优秀的六师弟不嫁,偏偏要嫁于你,一定有图谋,一定是要搞垮你们剑冢。” 我:“”怪不得顾青如此不待见我,原来全江湖都特么是这种看法! 苏沐见我屡屡吃鳖,忙过来解释:“师姐,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将军师姐横眼瞪去:“你闭嘴!”低眼瞧向苏沐,她冷道,“谁是你师姐?你就是从后门抬进去的妾室吧。我告诉你,守好自己的本分,不是自己的不要妄想。莳萝是我们护在手心的小师妹,她若有委屈有闪失,我可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语毕,抖开红袍翻身上马,马鞭斜指,令道,“走!” 我同八师姐素未谋面,听到她如此关心我,如此为我出头撑腰,心中自然非常感动。然而师姐,我就是你的小师妹莳萝,你能不要为了我而来踹我吗?我到底背的是谁的锅! 这么一晃神,那队人马已撒开马蹄,载着粮食飞速离开,竟是要对我和苏沐不管不顾。好容易找到的大腿怎么能放弃,我忙不迭追上去,高声喊,“师姐,等等我。”跑出好远,忽觉少了些什么,回身一望,苏沐按着心口尚且落在后面。我只好又忙忙地跑回去,扛了他一同追过去。 山路崎岖,跑起来很是颠簸。苏沐这具身子本来就差,此刻在我肩上颠了几颠,脸色不觉发白。他撑着身子探过头来,喘道:“阿萝,能换个姿势吗?” 我想了想,既然扛得不太舒服,那么我将“她”从肩上放下来,打横给了个公主抱,飞奔追上前:“师姐,等等我!” 将军师姐嫌弃我不仅能力太差,还纳了房妾用情不专,所以一通指责之后,驾马飞驰半点不等。我追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而怀中的苏沐却能舒舒服服地被抱着。此时,我方知做男人的不易。男人就是苦,男人就是累,男人为了生活流汗不能流泪。 可惜的是,苏沐却体味不到做女人的幸福,一路上板着脸一言不发,被我抱好似吃了很大亏。靠,老子这么累,你还不领情! 马蹄飞踏,一阵尘烟扬起,又慢慢落定。 立于岔路口,我望着通往不同方向的两条道路,以及全不见身影的将军师姐,一时拿不定主意,只得问苏沐:“追哪边?” 苏沐板着脸:“阿萝,为什么要追她?我们的目的不是出关寻人吗?” 这个问题我不屑于回答!常言道,大树底下好乘凉,如今这么大一棵树搁在眼前,你难道要白白放过?何况西北战事频起,出关不易,如果能抱上大将军的腿,恳她支一队精卫护送,或者帮我们一起找寻云虚子,事情不就好办了? 而且我还能趁机过一把做高官家属的瘾,掌十万兵权的骠骑大将军的师妹哎,想想都觉得激动。终于明白螃蟹为什么要横着走了,因为横行才与众不同,横行才足以彰显霸道! 以后有机会,我也要试一试横着走路,哦呵呵呵。 所以,当务之急是“师姐,你一定要等等我啊”! 前途如此光明,流点汗水算得了什么,不经冰雪寒彻骨,哪得梅花扑鼻香?深吸一口气,我牟起全身的劲,择了其中一条路撒丫子追过去,反正有一半的成功几率。 苍天怜我! 这一半的几率成了百分之百。但见燃烧的火把间,前方山坳之中,将军师姐带着数名黑衣人,勒马而立,静静地似在等着什么。难道是等我跟上来?我心中大喜,果然带兵打仗之人行事风格与旁人不同,更深沉,更内敛,想刚才她从李怀璧手中救我时,还一口咬定说只是借粮顺道路过。哎呀,其实我都懂的,师姐何必关心得如此含蓄? 欣喜之下愈添力气,我发足奔去,拉长声音喊道:“师姐——” 熊熊火光下,万籁俱寂中,将军师姐蓦然回头,只来得及短促地发出一个音:“别” 一个武林高手与战五渣的区别有两点,其一,招式否有力量,是否能打得出去,其二,已出的劲道是否能收得回来。 我用着苏沐的身子,一朝得了精进的武功和浑厚的内力,然而却丝毫不能改变我战五渣的本质,第一,招式我不会用,第二,已出的劲道根本收不回来。 所以,当我一股脑儿冲去,冲破黑暗,冲入火光范围内,看到近在咫尺的一排森然寒刃时,控制不了体内的力量,直愣愣地撞过去! “噗”的一声,刃入肌肤,鲜血唰地涌出来。我木立着,一时吓呆! 第89章 白亮森寒刺穿手臂,血淅沥滴下,将整条手臂都染作鲜红,苏沐咬牙忍着,喝道:“退啊,阿萝!” 千钧一发之际,苏沐虽然没了武功,但仍然反应快于我,手臂一抬对上寒刃,硬生生用自己的身体挡了危险,止住我撞上去的脚步。 听到猛喝,我豁然惊醒,抱着他忙向后退。惶急中退得方向不对,竟让枪头拔出之时撕裂伤口。苏沐一声痛呼,差点晕过去,冷汗涔涔而下。 在我后退的那刻,一声尖锐呼啸响起,两侧不高不矮的山峰之上突地亮起无数火把,将暗黑的天空映得如同白昼。 光照之下,我方看清前面状况,方知道将军师姐为什么勒马停着不动,不是为了等我跟上来,而是他们已被团团包围! 两侧是山,山上埋伏着密密麻麻的手,前面是一排寒光森然的拒马枪,后面是短刀织就的铁丝网,四面埋伏,困君在瓮。 曾经我以为那个卧槽的江湖已经够乱,动不动就抽刀拔剑打打杀杀,一点都不和谐。如今到了西北边关,我顿时觉得自己实在误会江湖了。这里特么动不动就一群人喊打喊杀! 江湖上,往往是切磋为主,不伤人命,不然很容易留下手段残忍的恶名,为武林所不容。 战场上,招招夺命,杀人之后还要割下头颅回去请功,不然就是妇人之仁,要受大家耻笑。 江湖上,许多人打几个人,是以多欺少,纵使赢了也不光彩。 战场上,一大群人围着几个人打,却是军法谋略,是漂亮的伏击战,说不好还能写入史书流芳后世! 果然有比较才有发现,江湖不是人待的地方,战场简直连狗都不想待!因为不知什么时候,一支冷枪冷箭就能送你见阎王。这里杀人不是犯法,是战功! 山头之上,对方一声令下,羽箭裹挟着强劲力道漫天射来。这里的箭跟李怀璧围捉我和苏沐时不太一样,手的力道也大不相同。箭雨来,入耳全是呼啸的鸣镝声,刺得耳膜生疼。 一只羽箭率先飞至,“噗”的一声,竟是连腰粗的树都射了个透。 我吓得双腿一软,差点不争气地瘫倒。 将军师姐显然是见过大场面的人,面上不见半点惧色,临危丝毫不乱,将手一挥:“布阵!” 闻令,她的一众属下立刻掉转马头,背对背,围成一个密密的圆形,迅疾解下掩在马腹下的盾牌,一手持盾格挡,一手转起兵器击下箭雨。 对方将领见箭袭未奏效,不觉大怒,抽出佩刀扬起寒刃,高声道:“拿下方晗者,赏银万两,官升三级!北国男儿们,随我杀!”语毕,猛夹马肚,横起长刀,俯冲而下。 人马如潮水一齐涌向谷中,誓要杀人夺命! 我在外围,同将军师姐隔得有段距离。敌人的注意力全集中在山谷中一袭红袍的她身上,倒一时没人留心我和苏沐。 我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试图默默地退到谷外,躲开这场战斗。当然,我不是不念师门情面,不是不想帮八师姐,奈何自己是个战五渣,冲上去要么变成炮灰,要么拖后腿。 事情证明,我其他方面或许不行,但在认识自我方面,倒可圈可点。 将军师姐指挥有方,属下身手好且团结一致,所以对方一股脑儿冲下来,竟冲不散他们的阵型,冲不到阵中心的将军身侧,更别提杀人取命。局面僵持了! 外围的兵冲不进去,很是焦躁,四顾之间看到已退至谷口的我和我怀中流血不止的苏沐。战场上,一个人头就是一分战功,杀不了将军,杀个跟将军有关系的人也是功劳,于是外面的一层敌人忽地掉转马头,扬起森然寒刀向我冲来,喊杀声震耳欲聋。 我吓得一声尖叫,拔腿就跑。 我带着苏沐用脚跑,对方骑高头骏马追。之前为了追上将军师姐,我已跑了许多路,此刻尚未缓过气,哪里还能逃得出? 卧槽,难道真要枉死此地,成为千里送人头的典范? 第89章 救美 事实再次证明,我其他方面真的不行,但知人知己方面,颇值得称道。 将军师姐的确关心我,而且关心得很含蓄。 眼见对方要追上我一刀取命,这时谷中一声轻叱,她凌空而起,踩着一溜儿人头马头翻身跃出重围,半空中弯弓搭箭,三支齐发。 只听一道惨呼,追在最前面的三人齐齐滚下马,当场殒命。 落地之间,她夺下对方马匹,抽出腰间佩剑,剑尖一横如割稻草般划过。伴着一阵此起彼伏的惨叫,转眼之间,她已杀出一条血路如风追来,喝道:“人给我!” 我一愣。 她无暇多说,杀退左右敌人,纵马奔至,俯身将苏沐抄入怀中,又一把拎起后襟将我甩上旁边空着的马背,一脚踢上马屁股:“自己保命!” 那马吃痛,一声长嘶,撒蹄奔向谷外。 我回头,只见敌人放弃对谷中心的围攻,散向外围追杀她。而师姐的一众属下也忙跃马冲出,前来支援。双方混战,场面一时凌乱不堪。 一夜将尽,墨色渐淡,东方天际隐隐变成灰白。 骏马疾如风,返向山谷。 将军师姐一眼望见马背上的我,翻手斩杀两侧敌兵,瞬时暴躁:“靠!你怎么又回来了?” 骏马穿过战场,直奔山头之上的敌方指挥官。 隔着层层敌兵,将军师姐遥声急道:“喂喂,你别乱来,我不用你帮!” 身后一群敌兵蜂拥追来,一连声高喊:“他的目标是大人。保护指挥使大人!” 耳畔风声呼啸,带得面庞生疼。望着越来越近的敌军,我伏于马背之上,使劲勒马缰,再勒身下骏马吃痛,却是长嘶一声跃上山头。 此刻,我的内心是崩溃的!我特么压根就没想过回来帮忙,我一个战斗力只有五的渣渣能不拖后腿就谢天谢地。师姐问我怎么又回来了,我也想问这个问题!出谷之后,我怕后面的人追上来可是使出吃奶的劲儿打马狂奔。 孰料没跑出多远,敌方一阵号角响,这战马如听号令,霍地掉头,不要命地冲回战场,怎么扯缰绳都勒不住。最初它失控时我想过跳下来,但是它的速度太快,我心生怯意,这么一犹豫间它就冲回了战场,冲上了敌军大本营,后面跟来一群乌压压的骑兵和步兵。 尼玛这下就算我想跳也没机会了。 这马发疯一样直冲敌军首领所在。上阳谷时,曾听师父提起,说北国与古国不同,重文轻武,常是文人带兵。当时我还心中不信,文人手无缚鸡之力,如何带兵打仗?如今我单枪匹马冲上山,这群北士也能骇得脸色大变,大约真如师父所说,北国将领是个不中用的书生。 一路冲去。 见后面人马拦截不下,前方守卫将令旗一招,喝道:“保护大人,弓箭手准备!” 瞬时,一排手搭上箭,乌森森的箭头对了过来。 这箭跟李怀璧那群山贼的大不相同,箭镞锋利,力道强劲,一旦乱箭射来,我肯定抵挡不住,势必被射成马蜂窝。 生死关头,反而冷静了。箭雨离弦的刹那,我深吸一口气,猛地立起,足踏马背凌空翻身,直冲敌军首领营帐。 用这具身子的好处是,你的潜力远远超乎想象!苏沐是武林中一顶一的高手,身手矫健内力浑厚,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我能被人追着打,是因为我不敢用,不太会用,而且怕用了后收不回来伤到自己人。 眼下只身冲入敌营,说不好一秒就要跪,哪还管得了这么多? 解下腰间的剑,抬手敲晕迎面杀来的一位小将,我一鼓作气冲入地方中军营帐。擒贼先擒王,如果能制住对方首领,那么就能拖延时间,等师姐救我了! 好吧,我就是这么没骨气。 营帐中有两人,分左右坐着,正淡定地下围棋。左边是位蒙着面纱的白衣美人,右边是位身着官服的白面书生,应该就是敌军口中的指挥使大人。 我提着剑,直冲白面书生,意图挟持他做人质。刚向前两步,那位白衣美人听到响动微抬眼看来。四目对上,我不由一怔。 一抹轻柔面纱遮得容颜绰绰约约,暖黄火光中,隐见妖冶倾城之貌。敛衣,规规矩矩地跪坐着,身姿单薄弱不禁风。她似乎也有些出乎意料,纤手捂上檀口,低呼出声:“苏公子?” 我:“”竟然遇见了故人!这美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客栈中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子,那时她戴着垂至纤腰处的幕篱,着一袭白纱裙。今日她蒙着面纱,同样着一袭白纱裙。 这时,敌方军卫冲进来,高声喊着“保护大人,捉拿刺客”。再不动手还要等到何时?我足底踏起,神手就要捉那白面官员,孰料千钧一发之际,美人忽地转身,偎入我怀中,一对水眸盈动,可怜兮兮地望过来:“苏公子,救我。” 我又是一愣。 迟疑之间,侍卫已趁隙冲入,横刀护在白面官员身前。 我一手提剑,一手拥着个美人。心中一万匹神兽奔腾而过,老子是借人质护保护自己,不是闯龙潭虎穴英雄救美! 白面官员按下手中棋子,眉目一凛:“格杀勿论!” 语未毕,一排刀剑已砍过来。因为我正内心咆哮,反应不由慢了一拍。战场之上,最忌走神。一秒的迟疑,对方抓到可趁之机,寒刃突破防线,倏地刺来迫向胸膛。 我躲之不及,只觉心口骤凉,仿佛看到自己中刀的情状。 “小心!”一声惊呼,危急时刻偎在我怀中的美人错步移身,硬生生挡去。她身材娇小,比我矮上一些,所以这一刀落在肩头。血哗地涌出来! 我将她拦腰护下,又气又怒,提剑横扫而去。老虎不发威,当我是病猫啊! “苏公子,”失血过多,本来就净白的面容此刻已是煞白,她推了我一下,有气无力道,“你快走,不用管我。” 越来越多的敌兵涌过来,我持剑抵挡,无暇分心回答,只将揽在她腰间的手收得更紧了。投桃报李,有恩必回,小时候师父就教过我这些道理。她既舍命相护,我断不能弃她不顾。 战乱之中,自顾尚且不暇,何况现在又多一位受伤女子要照顾。我步步后退,防御得很吃力。 “苏公子,你不拔剑?”她靠在我身前,蹙眉忍疼,疑惑道。 又一次挡下对方急攻,我握着剑鞘,一时局促。苏沐的佩剑是剑冢数一数二的精品,煞是锋利,我怕伤到人,更怕杀了人。要知道从小到大我连只鸡都没宰过! 只不停地使内力出招,将冲上来的敌军逼退。苏沐身子内力虽然充沛,但毕竟不是用不不竭,何况我不得其法,一味蛮用着实浪费,片晌便觉体力难支,只能勉强挡下众人。再耗下去,惟有束手待毙! 将军师姐迟迟没有攻上来的迹象。想必是双方兵力相差太大,他们亦应付不及。事到如今,只能自己突围,前去同众人汇合。 握紧手中剑,我低声问:“可还撑得住?” 她咬唇,点了点头。 汗水连成珠滴下,我单手将她抄起:“抱紧我!”语毕,横起剑鞘冲向如潮敌军,破出一条道路,尔后飞起一脚踹翻一位骑兵,抢了马匹坐上,一剑刺向马屁股:“驾!”任马痛得癫狂,一路冲下山去。 半山腰,将军师姐正率领一众属下杀上来,半途与我们撞上,一瞬瞪大眼睛,不敢置信:“我靠,你” 下面的话我已听不清,因为马痛得不受控制,一路长嘶着奔下山,远远地冲出战场。 第90章 天空的颜色由浓而淡,自深黑变成浅灰,再变成灰白,一轮朝日自天地一线处捧上来,朝霞散溢,顷刻间铺满半边天。 不知跑了多久,那匹马终于累了,慢慢放缓速度,尔后停了脚步。 翻身下马,又将娇滴滴的美人抱下来,环顾周围景况,只见身处稀稀疏疏的林间,四下尽是荒芜草丛,全然陌生的景象。之前惶急奔命,未择路途,所以也不知自己逃到了哪里。沿着崎岖小道行了片刻,又见一带高高山崖挡路,前景坎坷。 怀中美人的情况很不好。那一刀砍得很深,几能见骨,漫出的血将半边白纱裙染红,她早已虚弱地没了力气,时而沉沉晕去,时而缓缓醒来,不久又晕过去。 伤口严重,需得尽快处理。若是有村有店尚能应付,眼下这荒郊野岭该如何是好? 万幸的是,我懂得些医理。上阳谷时又常跟六师兄一起上山采药,所以在这荒山野岭也不至于手足无措。没想到平时无聊学来的知识又能派上用场,若能安然回去,我还是捡起荒废多年的医术,依旧做大夫好了。 寻了处干净岩洞,我将她小心地放下。刚松开手,她便缓缓醒转,迷蒙着眼睛看我,眼底尽是茫然与慌乱。我屈身蹲下,慰道:“你暂且歇在这里,我去找点清水采些药草。”想了想,我把外袍脱了,替她盖上,又加一句,“片刻就回。” 她咬着唇,点了点头。 因为担心她的安危,我不好离开太久。忆起途中曾经过一条小溪,遂骑马匆匆赶去,解下马背上的牛皮袋灌满水,又沿途采了药草。山中就这点好处,只要识得,不难采药。 待再回到岩洞时,她已倚着石壁,又沉沉睡去。 一层层地褪下外衫,露出那肩膀处的伤。除掉繁复的衣裳,见下面的肌肤也是瘦得没二两肉,比温婉的身子好不到哪里去。 说到温婉,我不禁想起占着那具身子的苏沐,不知他现在如何了 第90章 邪火 细细清洗伤口,又嚼了药草一一敷上,我还咬破手指滴了自己的几滴血混进去,以保证伤处不被感染或毒物侵扰。 其间,她醒了又昏睡,睡了又醒转,反复数次。最末那回,她一边看我撕开衣裳缠裹伤口,一边咬唇弱声道:“苏公子,可否告知您的名字?我想记住。” 我将伤口一圈圈绕过,低了头:“在下姓苏,单名一个沐字。姑娘呢?”既然已同生共死过,那么通报姓名也无大碍。 隐约间,她似乎笑了一声,柔着嗓子道:“小女子姓宁,单名一个月字。” 我将伤口缠好,又为她覆上层层衣裳,抬眼看向她:“宁姑娘,很高兴认识你。” 她点点头,面颊泛起红晕。半晌,觑我一眼,慢慢将头靠过来,挨上我的肩,轻声轻气道:“苏公子,我好累,想睡一会儿。只是心底又怕,你能不能”她咬了唇,不说下去。 我任她倚了,拉来那件外袍替她盖好:“睡吧,我也有些累,陪你眯会儿。”这一夜跌宕起伏惊心动魄,经历了许多事情。一夜未眠,一夜奔波,此刻我不是有些累,而是很累。若在平日,阖眼就能睡过去。 不过现在却不能,因为心头有事萦绕,不太想得通。这事正是关于身边的宁月美人。她究竟是什么身份,接近我是否故意,又是否有目的? 我们第一次相见是在剑冢山下的一间客栈。当晚,八师姐手下闯入紧急搜查,搜到她那间房时,便一连声喊着追了出去。 昨夜,我们第二次相见,在敌军中军营帐。当时,她和那指挥使大人正淡定地下棋,而我伸手捉白面官员时,她又不经意般地挡在我们中间。到此,她的身份似乎昭然若揭。 然而,她又替我挡了致命一刀。这一挡,便将前面的所有猜测推翻,她若是敌人,怎么会为我不惜性命呢? 想来想去想不通,困意一涌上来,眼皮如同糊了胶水,拼命往一起黏。困倦间,恍惚中,一位高冠道士从外行入,眉眼间同云虚子六七分相似,唱了个喏,笑吟吟道:“裴公子。” 我揉着眼睛看他。 道士又道:“裴公子,你本该是男子,错生为女儿身,如今终于换回来了。” 我恍然醒悟,这裴公子称的正是自己。我原本姓裴,单名“菡”字,入上阳谷时,师父为了让我忘却恩怨,一笔勾了旧名,给我安了路边草的名字——莳萝。 道士抄了手,笑着:“裴公子,这具身子还满意吧,有才有貌有背景,将来绝对能左拥右抱妻妾成群。” 心头火起,又见他相貌同云虚子相似,我不由更怒,起身啐道:“你才是公子,你们全家都是公子。” 道士半点不怒,眨眼之间竟化作云虚子模样,嘻嘻笑着:“莳萝,你别不识好人心啊,当初可是你央我出手相助。” 我一眼看清来人,生怕他跑了,慌忙扑过来抓他的衣裳,叫道:“道长,你别走。”孰料越慌越乱,蓦地绊上一块石头,一跤跌倒。 霍地清醒,一身冷汗,环顾四周仍旧是破落落空荡荡的石洞,哪有云虚子半点影儿?分明是做了一场梦。 近几日,我和苏沐时常合计如何寻到云虚子,如何换回身子来,我还打趣他说,或许我俩本就生错了,我该是稳稳重重的男子,“她”该是娇滴滴的女孩儿。卧槽,谁知刚说了没几日,竟做出这种奇怪的梦。 我拍上昏沉沉的脑袋:靠,什么本该是男子,错生了女儿身。常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一定是白天胡思乱想太过! 放下手时,不其然碰到宁月,只觉烫手,我忙转眼望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但见宁月双颊殷红似染血,唇干得几乎裂开,双目紧紧闭着,呼吸一下急促过一下。 我伸手试向她的额头,还未触上,便觉一股热气迎着掌心扑来。我一惊,她竟烧成这样,那还了得? 宁月受的是外伤,最怕发烧。一旦烧起来就说明伤口感染了,伤势要恶化。 我慌忙跑出去,灌回满满一皮袋水,撕了衣裳做毛巾,沾水覆上她额头。只是这丁点儿水哪能起到降温作用。反正都是女的,我将她的衣物扯开大半,在手腕、腋下、大小腿等处擦着水降温。 甚至戳破手腕,喂了她不少自己的血。默默祈祷,宁月姑娘你一定要熬过去,我的血可是奇异之宝,精贵着呢,喂了你那么多万不能白费。 然而,宁月却无半点好转迹象。先是高烧,烧得肌肤滚烫,紧接着又转入低烧,身子也从热转为冷,冷得蜷缩成一团寒颤不住。 我咬了牙,把腕间口子划得更大,将血涂遍她的伤处,又喂入她口中许多,期待着能让她好转。当初明明梁仁中剧毒都能救的,为什么现在连小小的外伤感染都治不了?尼玛这身子还能不能信? 身子 低头打量自己,我突然明白为什么这血救不了宁月。因为特么根本就不是我的身子,这是苏沐的身子,苏沐的血! 呵呵,我还能再蠢一点吗? 她冷得厉害,蜷起身子抖个不住。我一边恼自己愚笨,一边想法子救她。抬眼望洞外,见外面已近中午,阳光遥遥洒下,透过疏疏密密的枝叶落下来,照得和煦一片。 我忙将她抱出去,一边借日头照耀,一边肌肤亲着肌肤暖她。 期间,她迷迷糊糊醒了一次,凝着我,启丹唇低唤:“苏公子” 我忙点头:“我在。” 朦朦胧胧望我片刻,她微扬唇,露出一丝笑,软弱无骨的小手抚向我的胸膛,一寸寸轻按过,一声声唤着:“苏公子——” 纤手所及,犹如火种遍过。血液倒流,直冲头面,脸上突地烫起来,如同在开水中滚过,身上冒出一层薄汗。 感受到我体温的变化,她弯眸一笑,低喃声“好暖和”,便一头栽如我怀中,又睡了过去。 这段小插曲让我注意到两件事,第一,这身子竟然对女人的抚摸有反应!卧槽,还要不要人活了。不过算了,眼下管不得这许多,此事稍后再议。 第二,这身子竟然对女人的抚摸有反应!那么终于找到了自然生热之法,我特么真机智。 闭了眼,我压下理智,捉住她的手,一寸寸轻抚过身体。那手格外软,格外滑,像是一片羽毛轻轻痒痒地擦掠而过,撩得心头火起,撩得绮念横生,撩得身体内兽血沸腾。 身上温度一层层地升高,血液好似煮沸一般,叫嚣着,冲击着,撞得遍体生热。汗意自额角渗出,凝成水珠,顺着面颊一路滑下。 此刻,怀中那一团小小的冰冷算得了什么,我体内滚烫的兽性之血能煮熟一锅鸡蛋! 她的体温一点点回升,身上的寒意渐渐褪下,不知过了多久,那对妖娆的柳眉不再紧蹙,面上痛苦之意也消失殆尽,唯余一团安静平和。 终于熬过生死关! 宁月无事了,现在有事的是我! 刚才忙着救她,不及细看面纱下的容颜,亦无暇感受滑如凝脂的肌肤。如今危机过去,我缓了口气,方注意到怀中抱着的是温香软玉,是足可倾城的尤物。我的灵魂是真真切切的女人,依理说,对方再美也不至于勾动我什么心思。 然而,这具身子是男人的,它对美人很有想法。现在,我认为有句话说得大错特错,即男人只会用下半身思考。 事实是,不是男人只用下半身思考,而是下半身它自己会思考! 一如现在,我明明什么想法都没有,但身体中却有团按捺不住的邪火在烧,下面的小弟也早已激动地高昂起头。 怀中的容颜娇美吹弹可破,触手滑如白玉腻如凝脂,我抱着这烫手的山芋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 邪火于体内乱窜,根本控制不住,非要发泄出来方可罢休。 下意识地低头看怀中的美人,我舔了舔唇,微倾身。即将触及那温软的双唇时,神志忽地清醒,卧槽,我要做什么! 理智回来了,但身子依旧与我较劲,那东西高昂着头不敢低半点。 靠,不过一副供人驱使的躯壳而已,难道你还能把我掰弯不成? 深吸一口气,我腾出一只手,慢慢摸到抬头的那处,按下去,一松手弹了起来,又按下去,一松手又弹了起来。反复数次,徒劳无功!尼玛信不信老子一刀断了你。 正在我焦躁之际,一只温润柔软的手覆上我的手背,她声若滴水,柔而轻颤,“苏公子,你、你在做什么?” 蓦地睁眼,低头,见宁月一脸茫然地看我,看完之后又缓缓转头盯向下。不知何时,她竟醒了过来。 呃苍天啊,大地啊,让我死吧! 第91章 其后数日,我带着宁月在山林中兜兜转转,试图寻路出去。古人云:老马识途。于是我效仿古人,松开马缰,准备随它出去。结果是 它撒开蹄子,自己跑了! 十万匹神兽从心上奔腾而过,把我的小心脏踩成碎渣。说好做彼此的指路人呢,亏我之前还费心费力地采药为你敷伤,没想到你转眼就自己奔前程,禽兽啊,果然是只禽兽! 宁月半倚着树,一脸漠然地望我。 我干咳两声,拿出愤恨模样,试图转移责任:“北国那旮旯果然是蛮夷未开化之地,养出的马都不讲恩义。” 宁月望我的目光突然变得奇怪。 脑中精光一闪,我心中顿时悬起颗石头,试探地问:“宁姑娘,你是” 宁月漠然地接话:“北国人。” 我:“” 谈及这个问题,我忽地记起有事未明,即宁月为什么会在军帐中?回想当时场景,她正与对方首领下棋,不像是被捉而来。但她为何向我求救呢,又为何生死关头挡下那一刀? 她救了我的命,我本不该质疑她,只是当时情况太奇怪,好生让人生疑。我一边搀着她行路,一边想着这个问题,斟酌再三,决定委婉地探探口风:“宁姑娘,你一个女子怎会身在军营?” 宁月眨了眨眼,天真无邪:“女子在军营有什么奇怪的,你们古国统领三军的方晗方将军不也是女子吗?” 我:“”竟无言以对。 宁月偏过脑袋,盈盈一笑,反问:“苏公子,你不是军人吧,怎么会在战场上?你和方将军认识吗?她看起来很关心你。” 说起这事,我不由沮丧,本以为抱上了粗大腿,以后能横行西北,谁料将军师姐不给力,跟着她反遭连累,差点丢了性命。她在山寨中就曾说,三条粮道被人断了一对半,一众人穷得揭不开锅,只得向各个山头借粮草勉强维持。如此拮据,只要认真想一想就能猜到她那边情况不妙,怕是被对方围追堵截朝不保夕。 可惜我当时冲昏头脑,并未认真想一想,慌慌张张地追上去,落得如今这般凄惨下场。 宁月见我面色不虞,歉疚道:“对不起,我” 我抬手止了她的话,垂着脑袋叹气:“跟你无关。我当然不是军人,不过是个混江湖的武林中人,因为寻‘仇家’一路赶至此地。至于因何卷入战场,说白了就是运气太差一头撞了进去。若知道谷中有伏击战,打死也不去凑热闹。” 宁月掩口轻笑一声:“那位方将军呢?” 提到将军师姐,我顿时牢骚满腹:“跟方晗说不上认识,也说不上不认识,我们师出同门,不过我入谷时她早就出师了,所以之前一次也没见过。昨晚是初次见面。她冠着大将军的名头,我还以为很威风,于是一路追着过去。谁知她比我还衰,吃的没有喝的也没有,行路还被人包抄伏击。大将军能做成她那样,也是简直了。”话刚说完,我突地意识到卧槽,对方口风半点没探到,反而被她问了个底朝天。 对方毕竟是北国人,万一是什么敌军奸细,那我岂不是闭了嘴,我赶忙回想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大爷的,回去以后我还是照云虚子的建议,每天吃点核桃补补脑,免得智商堪忧。 然而转念一想,目前这种凄惨景状不正是由云虚子造成的吗?我竟然还要相信他! 心好累,为什么不论到了哪里,周围的人都能用智商碾压我?真是铁打的绿叶,流水的红花。 我心中忐忑,情绪低落,搀她搀得心不在焉。宁月一脚踏错,“哎哟”跌了一跤,把脚崴了。我只得将她背起,一步一个脚印地向前。 宁月察言观色,趴在我背上,搂了我的脖颈,附耳低声道:“苏公子,对不起,是月儿连累了你。你我只有过一面之缘,我实不该强求你带我走。” 我叹:“不关你的事,是我太无能了,什么都做不好。”跟人玩智商是自取其辱,我顿了顿,索性坦白,“宁姑娘,有件事我要问你” 宁月打断:“为什么会出现在军帐中吗?” 我点点头。 宁月默了许久,微哑嗓音,低声道:“苏公子,我有难言之隐,能不能暂时不说?只一件事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害你。” 这番话说得很诚恳,就差以手指天赌个誓了。既然她不愿说,我亦不再勉强,她既救了我,又怎会再害我? 第91章 尴尬 这番话说得很诚恳,就差以手指天赌个誓了。既然她不愿说,我亦不再勉强,她既救了我,又怎会再害我? 我背着她专心行路,她也不再说话。两人一时沉默。 以前都是别人背我,如今轮到我背别人,而且还是以男儿之身背了位女子,肌肤相亲间感觉很是微妙。 她趴在我背上,藕臂虽搂着我的脖颈,但又矜持地保持了一定的距离。她的身子很轻,像是一团棉花,胸前的两堆柔软隔着衣裳,隐隐蹭着我的背。两三缕鬓发散落,撩在我的耳后,酥酥麻麻轻轻痒痒。一丝浅而淡的幽香自皓玉般的脖颈处飘出,绕于我的鼻端,久久徘徊不散。 面对这些诱惑,我揣的这颗女人心毫无波动,然而尼玛心上虽然不想,但身体却很诚实!小腹中的那股邪火又蹭蹭地冒起,一时口干舌燥,我禁不住咽了口唾沫。 不知是否错觉,我感觉宁月搂着我脖颈的手收紧了些,藕臂檫上我的肌肤,若即若离;脑袋挨向我肩窝,随着行路的轻颠,唇时不时啄上我耳后,温而软;呼吸清清浅浅,绕着我的头面,吐出幽香的气息。暧昧至极! 大爷的,趴得这么撩人,她简直是裸地勾引。 纵使你妖冶百分千分万分,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女子,难道还能被你摄了心魂?下一秒 靠,如何让男人骄傲的小弟自动低头?十万火急,在线等。 为什么不能控制住身体的渴望,明明我的内心毫无波动?跪求各路神仙赐个答案! 怎么能会对女人的撩拨有反应,天呐,我是不是弯了?佛祖救我! 转念一想,如果试着接受目前的设定,把自己当成苏公子或裴公子,事情进展好像并不糟糕。妾有情郎有意,如果能玉成也是一件好事。 只是苏沐那边有点难办,他平时就爱吃飞醋,我若纳了个美人,他肯定不乐意。唉,少不得要将人养在外面 卧槽,我到底在想什么,老子要砍了云虚子! 邪火直冒,搅得人浑身热燥。我连咽数口唾沫之后,再忍不得,找借口道:“宁姑娘,大中午了,想必饿了吧。要不我把你放下来,我们找点吃的再走?” 背上之人无动静。 额角滑了汗,我稍稍拔高声调,提醒:“宁姑娘,你下来吧,我们该吃饭了。” 背上之人静静地趴着,不言不语。 心中诧异,我忙转头,但见她挨在我肩窝中阖着眼,面容宁静呼吸均匀,小巧的鼻翼轻轻翕动,睡得正香。 靠,原来根本就没什么勾引,她只是睡了过去,所以才没了矜持同我挨得那么近。那我刚才岂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因为我连番出声唤她又加之扭头时碰了她一下,宁月从熟睡中缓缓醒来,纤长浓密的睫毛一点点上翘,眼眸徐徐张开,惺忪地看过来,黑而澈的瞳子外似蒙了层轻雾,带着浓重的鼻音启唇:“苏公子,你叫我?” 我心上酥得一颤。这才是女人,这才叫美人!一低首一转眸尽是温柔可爱,一轻笑一启唇全是酥软甜糯,休说男子,就是女人见了也忍不住心生怜惜。 她见我不说话,茫然地从我肩窝中抬头。这一抬头不打紧,我正扭着头看她,那温软唇瓣好巧不巧地从我唇角轻擦而过。 瞬间,身体给出了最诚实的反应!轰的一声,血液倒流,直冲头面。脸上烫得如同滚在开水中。 她迷蒙着水眸瞧了我一瞧,抬起软弱无骨的纤手抚向我的面颊,指尖轻划而过,含糊道:“苏公子,你的脸好红。”指尖一直向下,落向喉头,滑入脖颈。 纤手过处犹如火种布下,燎得人身体热燥。脑中糊得如同一锅粥,身体的本能几乎完全压过理智的清明。 庆幸的是几乎,并不是全部。我怀揣着的真真切切的女人心留住了最后一丝理智。以最快速度将她从背上放下来,随口说了句“有事稍等”就火燎眉毛般逃了开。 对于我临阵脱逃行为,这具身体很抗议,于是派出个代表高抬起头,表达十二分的反对与不服。 我自然不屑与它争执。身体不过是道具,灵魂才是主导,老子马上就让你知道谁才是大哥!扬唇勾出一抹冷笑,我抬手,一巴掌揍过去,毫不留情。 下一秒。 “哎哟哟哟哟,疼疼疼疼,疼死啦!救命啊!”我弓下腰,护着那处,眼泪不要钱地往外飙。 呵呵,我果然马上就知道了谁才是大哥! 第92章 不知道苏沐是如何驯服这具身体的,反正我搞不定它。或许因为我并非身体的原主人,身体和灵魂不是一体,所以才出现这种窘状? 不过,我也跟女人相处过,比如,跟占着温婉身子的苏沐在一起时,也没这么禽兽啊。怎么换了宁月就全然不一样了呢? 呃,坦白地讲,温婉跟宁月的确没得比。温婉充其量算有几分姿色的大家闺秀,而宁月则是倾城美人,一举手一投足皆是勾魂摄魄,能迷倒一片。况且,现在的温婉内心住着个汉子,自然不如之前温柔可人,而宁月则是个彻彻底底的女子,那娇滴滴的嗓音甜蜜蜜的笑,简直能酥了人的魂。 如此一想,无怪乎我这身子面对温婉能把持得住,对宁月却屡屡失态。 如果苏沐知晓这事,不知是痛恨自己身体不争气挡不住美惑,还是转过头来斥责我负心薄幸。总觉得会是后者,搞不好我还要解释兼证实一番,头疼啊! 就在我一边低声下气地安抚小弟,一边思绪纷飞时,宁月拐着脚,匆匆闯近来。 我惊得一跳,忙撒开手,迅速整理好衣装:“宁姑娘,你怎么来了?” 宁月上下打量一番,见我完好无损,松了一口气:“刚才好像听到一声惨叫,我生怕公子您出事,就”目光定格在我脸上,她惊道,“苏公子,你怎么满头大汗?”说着便踮起脚尖,举袖为我拭汗。 似有若无的幽香窜入鼻中,小腹邪火又要腾上来。我忙退开,自己一把抹去汗,四顾望着转移话题:“宁姑娘,你仔细瞧瞧这山林,可有印象,可识得路?” 宁月摇了摇头:“我是北国人,第一次到这里,识不出路途。” 是我想象中的回答。这里是古国境地,她一个外来人怎么可能熟悉?我佯作长吁短叹,片刻道:“那就一直向前走吧,总能走到尽头。” 只要向前,总能走到尽头。我怀着坚定的信念,踏着层叠的枯枝败叶,背着佳人一路前行。那匹马的逃逸给我们造成了很大损失,因为马背上还驮着干粮。 万幸我曾多次跟着六师兄上山采草药,有一些山中生活经验,识得野果野菜,晓得如何捉鱼逮虾,这才不至于半途饿死。 一连走了多日,我一身狼狈,将苏沐翩翩美公子的风度尽毁,而旁边的美人依旧是美人,衣裳不脏不乱,风情万种仪态三千,简直就是出淤泥而不染。不得不感叹,人与人的差距真特么大! 这日傍晚,我们找到一处窄狭的山洞落脚。西北的秋比江南要冷许多,加之林中潮湿,到了晚上更加寒飕飕。我将山洞里里外外清扫一遍,又脱下外裳铺地,这才将她扶入洞中躺下。 我表现得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坐在洞口,挡着夜间的风,勤勤恳恳地当护花使者。若要问我为什么如此地照顾她,可能是因为六师兄吧,当年每次爬得太高来不及下山,六师兄都是这般护我的。如今我变成了男儿身,也这样护一个女人时,方才懂了他的辛苦懂了他的心情。 想到六师兄,我就忍不住想哭。师父说对了,我对于六师兄就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拖累他那么多年,却无以回报。 眼中酸涩涩黏糊糊的疼,却流不出泪水,我吸了吸鼻子。 “公子,你”宁月探出头,借着浅浅的月光看来,欲言又止。 我忙压下眼底湿意,堆起笑:“没事,就是山风一吹,鼻子不太舒服而已。” 宁月慢慢躺回去,默了许久,伸手扯上我的衣摆,低低叫了一声:“公子。“ 我转眼看她:“怎么了?” 她缩了缩肩膀,咬着唇,声音愈发低下去:“月儿有点冷。” 我想了想,移了些许位置,将腰杆坐直,尽量挡全洞口。 不料,宁月还是缩着身子喊冷。我想了半晌,正要起身捡堆柴禾过来挡风。不料刚一动弹,她拉住我的衣角,埋着头,声音低不可闻:“公子,你抱着月儿睡可好?” 呃 见我迟迟不回复,她又一点点松开手,脸色也白了:“对不起,是我孟浪了。”顿了顿,她将头埋在胳膊内,哽了声,“秋夜天寒,我怕公子着凉,没有别的意思。” 她这么一羞愧,一解释,一哭,我顿时觉得自己不纯洁,不男人,不够仗义。只是孤男寡女同睡一处,真的很容易惹火。何况这身子对她很有兴趣。 宁月侧身躺向里,蜷起身子,像一只需要保护的小兽。 我叹了口气,摸索而去,轻触上她的胳臂,入手冰凉一片,怪不得她一直喊冷。 我有一个毛病,就是看不得人示弱。苏沐提醒过我一次,云虚子也提过一次,但我迟迟不能更正。我出生在医者世家,从小耳濡目染的是医者父母心,后来入了上阳谷,一天到晚跟在六师兄身边,六师兄也是大夫,我跟着他不是上山采药,就是下山照顾病人。病人们因着病痛缘故,往往养成形形的奇怪性子,若想医治他们首先得有耐心,其次要有爱心,不然很难下手医治。 所以,这些年我养成了忍让不争的性子,凡事也更愿意站在对方角度着想,多反思自己,少要求他人。 宁月缩着身子抖了两抖,我的心也跟着抖了两抖,觉得自己太不男人了,竟不能为弱女子遮寒取暖,让她忍受凉夜之苦。 而且我控制不住身子,是自己无能,自己的错,怎么能让自己的错误影响到他人呢?另外,晚上真的挺凉,若不是苏沐这具身子强健,我早就病倒不止一次。 越想越觉得她的提议很应该,我自己太扭扭捏捏,总想些不干不净男盗女娼之事。深吸一口气,屏退脑中的杂乱想法,我起了身,借着月光躺入窄狭的洞中,躺在她身后,伸了手搭上香肩。 肩头一颤,宁月不开口,也不睁眼,只轻轻一个转身便滚入我怀中,舒开藕臂揽了我的腰,将面颊靠向我的胸膛。 从前,一直是我这般躺在苏沐怀中,如今我用着苏沐的身子,让其他女人这样躺在怀中,真是别有一番酸爽滋味。 第92章 帝姬 她的身子很软很轻,抱在怀中几乎没多少重量。那丝似幽兰般的体香自她脖颈处又缓缓浮上来,绕向我的鼻端,让人每呼吸一口心上躁动便多一分。体内血液叫嚣起来,冲得周身一阵热过一阵,我暗摸了一把额头,触手全是汗意。 此时,我只有一个想法,彻底理解那次苏沐从房中仓皇奔出的心情!想那时还暗笑他不纯洁,不过同床共枕躺一下而已,有什么不好控制的。谁知如今换了自己,竟比他还把持不住。 身上一阵热过一阵,身下的小弟早已兴奋,脑中闪过一幅幅画面,全是成亲前夕紫苏送的小黄本子中的图像。 我拼命想其他事情,试图转移注意力,然而却无甚成效。 再这样下去,控制不住身体,理智迟早要崩溃。到时我精虫上脑,做下禽兽之事,既对不起宁月,更对不起苏沐,也对不起苦苦等我回去的自己,简直是祸害一票人。 果然,同情心泛滥是个大毛病,我刚才就不该躺过来。 不过,毛病改不改以及怎么改放在日后再说。当务之急是我得赶紧撤身,到外面吹吹凉风灭火。 口干舌燥,我舔了舔唇,将她推出怀中,以手撑地要起身。 不料,宁月忽地睁开眼,双臂一伸搂上我的脖颈,脸颊红晕欲滴,咬唇着道:“公子,月儿喜欢你,从第一次遇见就喜欢上了你。公子对我,可有情意?”说完垂下眼睛,余光却不住地瞟过来。 我:“” 宁月见我沉默,将唇咬得几乎出血,又道:“月儿知道自己的身份,绝不敢有非分之想,只求能得公子片刻恩宠。” 我:“” 宁月见我迟迟不给反应,唇瓣咬出血痕,索性抬了柔软的手探入我衣裳之内,倾身便要主动吻上来。 我将头一偏,躲了开,脑中乱成一锅粥,忙推她:“宁姑娘,别这样。” 她将手向下一探,握了那束火热,水眸中溢了泪光:“你明明对我有感觉,为什么还要拒绝?我是自愿的,不需要你负任何责任。” 身体躁动到了极点,甚至能感觉到它在那滑腻的小手中涨得越来越坚硬。疯狂的本能一点点侵蚀理智,即将爆发之际,我却突然冷静了,仿佛身体和灵魂分作两个,一个要沉浸欲海不肯自拔,一个却清明无比毫无波动。按住她的手,我一字一句道:“那我至少要对自己负责,不能娶的人我不会动她,这是原则。”说完,推开她,起身站到外面,任午夜的凉风一遍遍地吹,吹去体内所有叫嚣着的渴望和躁动不安。 宁月不再说话,掩了面,伏在那里,肩头一停一停地松动。 这晚,我一夜未眠,听着洞中隐约传来啜泣之声,心口真真抽疼。无论出于何种原因,无论有何种借口,我伤害到了她,这是不争的事实。我很内疚,也很难过。 这晚,我想了很多之前从未考虑的事情。现在我占着苏沐的身子,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或许以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还要以苏公子的身份走下去,那么就不能再纯粹地把自己当女人,不然惹出事情害人害己。 我要像个爷们一样有责任有担当,跟女人保持距离,跟男人也保持距离,遇事要有自己的见解,关键时刻要有抉择的睿智,有决断的气魄,要武能上阵退敌,保护好身边的人,文能运筹帷幄,拉高平均智商 斗志昂扬地想了一夜,结论是卧槽,这么多要求,不如要我去死算了。 凉风轻拂,天际微白,月亮已隐去,仅一颗启明星子若有若无。眼见就要黎明,突地,天空暗了下来,变成黑黢黢的一片。 听六师兄说过,黎明前夕会有一段短暂的黑暗,我虽好奇,但因为懒得早起所以一次也没撞见过。今日,竟亲眼目睹了。 我正看得又惊又奇之时,忽地听到林间隐有脚步声行近。是人还是野兽?如果是人,那我们出去就有望了,自然最好。如果是野兽,如果它们无视我俩,那敢情好,如果有攻击之意 握上腰间长剑,我狠了狠心,那就算它晦气。 声音越来越近,越来越响,宁月也有察觉,从洞口探头探脑地望过去。 黑暗中,山林间,声音渐行渐近,轮廓越来越清晰,是人的身影。 有救了!然而我尚未来得及欣喜,定睛看清对方身上的衣裳,咯噔一声,一颗心坠入冰窟。三步并作两步,我踏向洞口,将宁月甩上背,撒丫子就跑。 宁月始料未及,惊得一声叫。 那些人听闻,目光瞬时集中而来,分开草木奔向这里,连声喊道:“找到了,找到了!他们在那儿,追!” 靠,特么一群北士追过来了! 下一章的分界线 我背着宁月一路狂奔,北国士兵紧追不舍。黎明前的黑暗是短暂的,所以未有多时,黑暗渐渐褪去,光芒即将涨起,将山中事物照得一清二楚。 从未有一刻如此渴望黑暗能待得久一些,这样我们不至于完全暴露行踪,或许还有时间重新找地方藏匿。 天际隐隐露出红光,眼见朝阳就要从山脚下一跃而出。正当我懊恼运气太差时,忽然一阵冷风刮过,林间慢慢氤氲起雾气。 天不弃我! 晨雾越来越浓,将视线层层隔断,我欣喜万分,护着背上的她发足前奔。不多时,便将身后追兵远远甩开。 一路颠簸,宁月吃了不少苦,伏在我肩头,香汗淋漓,喘息不稳。 我侧了头,安慰:“别怕,不过一群杂兵而已,我能带你”一语未竟,忽觉脚下一空,顿时天旋地转一路跌下。 苏沐这具身体反应极快,不等思考,本能地给出最及时的应对,一手拉住坠下的宁月,一手迅疾拔剑,“铿”的一声插入崖壁,止住下落趋势。 这次我要感谢身体和灵魂不是一体,不然照我的反应速度,就算跌到崖底也不一定晓得如何自救。 靠着一把剑的支撑,我和宁月挂在半空,下面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剑是把坚韧锋锐能斩铁断石的好剑,只可惜使剑的我太渣,仅来得及将剑的前端插入石壁中,却让大半剑身露在外面。 刺入石壁中的剑尖承受不住两个人的重量,竟有折断之兆。我心下紧张,盘算着先将宁月甩上去,自己再踩着崖壁飞上去接她,这样两厢无虞。但我身手渣的很,万一接不住或接不稳或者没甩上去,岂不是害了她的性命?万一接得不巧,两人一起跌入崖下也很有可能。 正在绞尽脑汁想稳妥法子时,剑尖处传来极其细微的断裂声,我心下一惊,没有时间了! 宁月也有所觉,挣了挣手:“苏公子,你放开我。” 怎么可能?我虽然是女子,但也是女子中的君子,断不能为了自己就牺牲她的性命。将她的手腕攥得更紧了,我尽量向上提气,减轻剑尖的压力,咬牙道:“月儿,别闹。” 宁月忽地睁大眼睛,以手捂上檀口,又惊又喜:“公子,你叫我什么?” 我这才意识到脱口叫得如此亲密。 山崖间,半空中,宁月盈盈凝着我,水眸雾蒙蒙,一如山间的浓雾。她吸了吸鼻子:“能得公子如此相待,月儿就算死也是甘心的。”她一点点地挣开我的手,“月儿自知身份卑贱,配不上公子,也不敢再有妄想,只望公子一世安好,此生无忧。” 我焦头烂额忙着想法子,待察觉时她的手已将从我掌心滑脱。我忙死死攥住,又急又气:“你干什么?” 串串晶莹泪珠沿着面颊滚落,宁月哭道:“公子,你放手吧。死,对我来说是一种解脱。你不是想知道我究竟是谁,又为何在军营中吗?” 剑尖一丝丝断裂着,额头冷汗层层渗出来,我很焦躁:“这事回去再说。” 目光一寸寸地淡漠下去,宁月并未收话,而是缓声道:“公子,你知道吗?军中的女人只有一种身份。” 突然猜到她要说什么,我忙打断:“休要胡说。方晗也是女人,人家可是统帅三军的大将军。” 宁月笑了笑,笑声中满是苦涩:“方将军那等女中豪杰百年难遇一个,月儿不过一个卑贱的营妓,怎么能跟她相提并论?” 猜到是一回事,听她说出来又是另一回事。人们往往高估自己的心理承受能力,原本以为可以毫不在乎,待既成事实却又是另一种心境。“营妓”两字甫一出口,我手上本能地一松,宁月的手倏地滑出。 然而我瞬间又恢复理智,忙不迭倾身下探,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攥上她的手,这才险险没让她跌下去。 这一落一坠间,剑尖处承受不住冲击,“咔”的一声差点崩断,我忙再提气减轻它的压力,一颗心惊得扑通通直跳。 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宁月掩面泣道:“公子,你放手吧。月儿不值得如此相待。” 我一边咬牙坚持,一边放轻声音叹:“你是个好姑娘,不许自轻自贱。以前或许你没有选择,但今日不同往日,只要我们逃出去,你就可以过自己想要的生活。月儿又温柔又体贴,一定能幸福的。” 宁月哭得哽咽。 生死关头,我竟然还要做知心姐姐,哦不,知心大哥哥。剑身一点点断裂,再犹豫下去,两人都要葬身崖底。我横了横心:“月儿,闭上眼睛,我带你上去。” 宁月含着泪,顺从地闭了眼。 将内劲凝向胳臂,我深吸一口气,默念:“一、二、三!”猛地用力将她斜甩入上空,自己则掌心按向剑柄处,借力腾起,踩着山崖一路飞檐走壁。 待翻上山崖之时,宁月正从空中落下,我忙看准位置伸臂相接,带着她滚了两滚才缓去落地的冲击力。 我躺在地上,双臂揽着她的腰肢,她压在我身上,鼻尖轻碰气息相绕,四目对视有莫名的情绪在涌动。 一滴惊出的汗珠自额际缓缓而下,滚过面颊,落至我的唇畔。宁月稍偏脑袋,伸了舌尖小心翼翼地舔舐而去。 我呼吸顿滞,浑身一僵。 “人在那里!抓住他们!”一道高声喊叫惊破气氛,我忙翻身坐起,手一抄将她抱在怀中,一口气冲入浓雾,又在高山茂林间几番腾挪转移,再次甩掉追兵。 这场晨雾简直是救命之雾。 兜兜转转,我们在山林中,在白雾中一路闯向前。日头愈升愈高,暖热的光芒倾入林间,将晨雾一点点蒸腾,周围景物逐渐变得清晰。 此刻我们正身处一座不高不矮的山坡之上,极目望去,前方是一片苍茫的草原,过了草原隐隐能看见城郭轮廓。 终于有城池了!终于能出这片山林了! 我喜不自胜,将手一指:“月儿,这里是古国境地,只要到了城中我们就安全了。” 宁月亦欣喜不已,从我怀中挣脱出,环顾一番,噔噔地跑到半山腰处,采了一捧鲜艳的果子上来,吹去上面沾着的露水,拈了其中一颗递至我唇畔:“公子,尝一尝。” 我正要拒绝,转眼见她一脸期待与忐忑,便张了口,含住那颗果子。 两指拈着果子,宁月红着脸,将纤纤指尖与红果一并送入我口中,压上我的舌尖。果子很甜,纤纤玉指也很甜,分不清究竟是果子甜,还是柔指甜。我不由也红了脸,忙一步退开:“月儿,时间不多,我们早点赶过去吧。” 下了山,穿过苍茫草原,城郭近在眼前,我甚至听到城中弹着的清越琵琶唱和嘈杂的人语声走动声。 追兵虽然跟在后面喊打喊杀着,但以这具身子的速度,他们断然追逐不上。希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我正要提劲一口气冲至城前,忽地,肚腹中一阵剧痛,痛得天昏地暗。喉中腥甜大盛,我没能忍住,一口血喷出,浑身顿失力气,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宁月从我背上滚下来,忙忙搀了我,焦急道:“公子,你怎么了?” 疼痛一阵甚过一阵,我几乎要滚倒在地,喉中腥甜涌出,淅沥淅沥地自唇畔滑下。是毒,我中了毒!究竟是什么时候中的毒?脑袋疼得几乎裂开,心底却突然清明了。 我的脸色一定十分可怕,不然宁月怎会露出如此震惊的不敢置信的表情。她瞪大眼睛看我,浑身发着抖:“公子” 忍着剧痛,我自牙缝中挤出字眼:“你,走!” 追兵如风般赶至,距离不断地拉近。我们距城郭虽然不远,但对于此刻的我而言,每踏一步都似踩在熊熊烈火中,似踏在刀尖上,步履维艰。 我捂着肚子,强直起身子,用仅存的力气将她推开:“月儿,好好活下去。” 宁月摇头,拼命摇头,又要过来搀我:“公子,我陪你。” 我猛地一推,将她推得跌倒,喝道:“走!” 我的表情一定很可怕,宁月吓了一跳,连哭也不敢哭了,爬起身向前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看。 我有一个弱点,虽然被人屡屡提醒,却不曾更正。如今,这弱点即将要了我的命。一颗心凉得犹如坠在数九寒冬,绝望的蔓延比毒素的扩散更迅速更彻底。 古人曰: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难知心。人心,最难猜测,我从小就懒,懒得学武懒得学文,更懒得揣摩人心,只以我心换彼心,想着掏出一颗心暖对方,多多少少下场不会太差。 孰料,孰料 口中的血汩汩而出,喉中尽是腥甜。我想起了苏沐,想起了六师兄,想起了云虚子,想起师父师娘还有很多人。我一如既往地不争气,纵使换到了好身子,也是白白糟蹋。 追兵越来越近,杀气腾腾。 我既占着这副身子,就算死也要死得像个男人,不能丢了苏沐的脸。忍着肝肠寸断的痛,站直身子,冷眼看刀剑逼近。 宁月向前挪了几步,又停下,叫了一声:“苏公子” 要死得有尊严,要像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在这股信念的支撑下,我反而冷静了,无惧了,唇畔扬起笑:“月儿,转过身,让我看着你走,这样我才放心。”这句话曾经苏沐说给我听,现在我信手拿来送了出去。 宁月怔了一下,忽地返身跑回,扑过来抱住我,踮脚吻上我的唇,不容拒绝。 僵在原地,实在找不出言语形容此刻的心情。用着男人的身子,被女人强吻,这滋味简直酸爽得要上天。 心脏一阵抽疼,汹涌的腥甜涌上喉头,我再撑不住,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下一章的分界线 一间干净简单的房屋,除了桌椅板凳外无甚家具与装饰,只对面墙上悬着一对刀剑,不似平常人家。 这便是我醒来之后第一眼所见。 对于能活下来,我并不太意外,对于能出现在这里,对着空荡荡的房间,倒是有些意外。我以为能看到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有人踩着轻巧的步子行入。我循声望去,待看清来人不觉松了口气,对嘛,这才是预想中的场景。 来人见我转着眼珠看他,吃了一惊,差点将手中的碗摔了,忙忙放在桌上,三步并作两步走来,俯身温声道:“阿萝,你终于醒了。这些天我真是担心死了。” 有对比才有发现,果然姿色只能让人产生身体的,过后唯余内心的空荡,而真切的情意才让人安心,让人心底踏实。纵使你容颜不再,我依然愿意牵你的手,与你白头到老,或许这就是为什么美人配了野兽,美男娶了姿色平平的夫人。 我张了张口,发出嘶哑的声音:“你靠过来。” 苏沐虽不太明白,但还是依言靠近。 我费劲地挣起身,“啵”的一声亲在了他脸上。苏沐怔住,抬手便要推开,即将按到我时却又手掌一翻变成了扶我躺下。面颊飞了红,杏眼一竖,“她”羞恼着轻声道:“耍什么流氓。” 我躺在床上,静静地看他:“有点想你。” 何曾听过我这般说情话,苏沐面上捱不住,转身便走:“一定是我进门的方式不对,重来一次。” 他将房门带上,片晌又轻轻推门进来。一眼看见我,又惊又喜,于床前俯身,他执起我的手柔声道:“娘子,你终于醒了,可吓煞为夫了。” 我:“”自从有了女儿身,苏少主就处处强调自己是男人,是夫君。果然人缺什么才想显摆什么。 他靠过来,想要吻我,却又在唇畔上方停住,懊恼万分。末了,色厉内荏地加上一句:“等换回来要你好看。” 我忍不住笑了笑:“我等着。” 掌心贴上我的面颊,苏沐不再说话,只静静地看我,眼中含着层层的情意。我不再躲闪,也含着笑含着情望他。 四目对视,情意绵绵,此时无声胜有声。 良久,苏沐凑上来抱我,闷着声笑道:“阿萝,你跟之前有点不太一样。” 不再有人挡在前面遮风雨,不再躲在象牙塔中一味逃避。一路跋涉,一路艰辛,直面生死抉择与考验,仿佛在真真实实的人间走了一遭。如今再回到原来的温暖环境,再面对交心的恋人,自然会生出不一样的认识,会觉得这一切都是如此可贵如此美好,是上天给予的恩赐,而不是理所当然的存在。 我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可能是长了一岁。”拍了拍床铺里侧,招手唤他,“苏沐,你也躺过来。” 苏沐脸不由一红:“你做什么?” 动不动就脸红,还真当自己是女人?我莞尔:“聊天而已,你想哪里去了。” 去了鞋袜,苏沐和衣躺过来,但不是躺在里侧,而是很男人地躺在了外沿,将我挪到里边。我伸手抱他,又被他马上推拒回去,换成他抱我。 用那具单薄的女儿身抱我一个宽肩窄腰的男子身,也挺难为他。 静静拥抱,用彼此的体温暖着对方,那颗悬了许多日的心慢慢落下来,落回肚中。终于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将家比作港湾,因为家和家里的人能让你放下所有警惕,能给予你最平凡也最难得的温馨。 我凑到他耳畔,轻声低呵:“相公,我喜欢你。” 苏沐笑了一下,也轻声回道:“娘子,我爱你。” 我听得一阵肉麻,又想到自己刚也同样肉麻,不由笑出来,笑得止不住。 苏沐轻拍我的背:“笑得轻些,别招来隔壁的人。不然” “砰”的一声房门大开,那人立于门外,一袭红袍铁甲英气逼人,双臂抱胸,斜斜地睨过来:“不然怎么样?”她打量着我们,微挑眉,“刚醒来就睡上了,苏公子身体无恙啊。” 苏沐脸又红了,下床着了鞋袜,叫了一声:“师姐。” 见这光景,我猜着苏沐大约没对她说实情。想想也是,一个大男子突然变成娇滴滴的小女人,与其说出来让人笑,不如打掉牙肚里落,自己认了。我对将军师姐很不满意,你特么堂堂大将军却穷得要搜刮山贼,走个路还要被敌人包饺子连累自己人,你当的哪门子将军,到底行不行啊? 因为不满,所以少了恭敬,我摊摊手:“闲着也是闲着,能睡一个是一个。” 将军师姐不悦,吊了眉眼,抄起旁边的长矛抡过来。“铿”的一声,长矛斜插于我身侧,穿透床板钉着那里摇晃不止。她怒气冲冲:“好有能耐啊,能睡一个是一个。你这种色胚竟然没死在温柔乡里,真是奇迹!” 我瀑汗:“色胚?”至于用这个词吗? 将军师姐余怒未消,挽了袖子冲上来就要揍我,但拳头落下来时却偏了,“砰”地砸上床柱。她横眼训道:“你小子究竟怎么想的?我好容易送你走,你却自己又跑回来,就那三脚猫功夫还敢直冲敌军大营?我当时还敬你是条汉子,多少算有些勇气。谁知你一眼看上人家的美色,竟劫了她出来,一溜儿烟跑个没影儿。” 师姐一脚踏上床沿,踩得木床咯吱作响,晃着铁拳头恨恨道:“你知不知道那人是谁,你知不知道棺材我都给你准备好了,我特么都帮莳萝和温婉想好了改嫁的人家,你个色胆包天的臭小子”她哽了声,有些说不下去。 扬了扬头,将眼角的湿意压下,她冲我比了个中指,尔后一脚踩去。只听“哐当”一声,已摇摇欲坠的木床顿时散了架。我震得五脏六腑一阵翻涌,躺在废掉的床板上一脸无语。 将军师姐仍处于暴走中,又给了床柱一拳,于是床柱也废了。她眼中含着泪光,戳着我的脑袋终于给了一句总结语:“你个净乱来的小王八蛋!” 不得不承认,带一群大头兵的师姐比我有能耐,就连骂人都能一口气骂出五六个名称全不重样,而且她是公然喝骂,远比只在心里吐槽的我有气势得多。 响动太大,骂声太响亮。门外不多时便站了一圈军士,兴致盎然地围观着,有个文士模样的竟然还搬了板凳托了盘瓜子,一边磕瓜子一边对房中的我们指指点点评头论足,听到骂得精彩处,还不忘将手一拍抑扬顿挫地叫一声“好”! 我:“”好像明白为什么这群人会连吃败仗了。呵呵,你们真的是来打仗而不是凑热闹的? 期间,这位文士还端了杯茶水,让人送入房给将军师姐润润喉咙。趁她喝水的间隙,我忙抓住机会,出声辩解:“师姐,那天是我不对,我承认行为有失妥当。不过,我就救个了女人而已,顶多算是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有你说的那么不堪吗?” 将军师姐一口茶水喷出来:“救?她需要你救?你有没有搞错?!” 门外军士很应景,跟着轰堂大笑。 那磕着瓜子的文士冲我竖了竖拇指:“苏公子,敬你是条汉子!” 我:“” 将军师姐擦掉唇畔的水渍,好笑道:“你到底知不知道她是谁?” 我回想一番关于宁月的事,硬起头皮道:“她说她叫宁月,是北营的营,营妓。” “营妓?哈哈哈哈哈”将军师姐捶墙狂笑。 门外围了更多的军士,此时听到我的话也顿时轰然大笑,纷纷冲我竖拇指。 躺在病床上的我:“”一脸懵逼。 那文士笑了两声,见我茫然,遂解释道:“苏公子,你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宁是北国的国姓,只有皇室才能冠这个姓氏。” 我:“啊?” 文士忍着笑,又道:“至于月嘛,北国有位很得宠的帝姬,封号是‘永月’,小名叫月儿。” 我:“”一万匹神兽自心中奔腾而过。 将军师姐继续捶墙狂笑:“本将军第一次知道永月帝姬原来是北国的营妓,需要我们古国人来拯救,哈哈哈哈,这是我听过的最好笑的笑话。” 我:“”生无可恋。 经过详细解释,我终于对这位偶遇的敌国美人有了准确的了解。宁月根本不是什么地位卑贱的营妓,而是北国高高在上的最得宠的永月帝姬。除了皇室身份外,她还有一个职业身份——间谍,司窃取情报与暗杀。 迄今为止,死在她手上的我方高级将领不下十位,就连数位前来指挥作战的大将军都不能幸免,英雄难过美人关,大家都懂得。因为这位帝姬多是以女色作为引诱,所以古国的皇帝师兄大手一挥,干脆指了将军师姐做统帅,这才终结了历任大将军走马上任不到一月便暴毙的梦魇。 永月帝姬,是一把甜美至极却也狠毒至极的药,是古士心中的美梦兼噩梦。她决心蛊惑的男人尚未有一个能逃出生天。 所以,那天将军师姐见我携着宁月跑出战场时,不是派人寻我回来,而是找人叮叮当当打了一副上好的棺材板,只等我直挺挺地躺进去。 所幸,我是个披了男人壳的女人,是个直得不能再直的女人,这才死里逃生。现在回想,山林中,一路上,我随身带着这条美丽的毒蛇,可谓给自己准备了一万种死法。 说到正事,将军师姐把围观群众撵开,送两盘瓜子让他们到一边嗑去,将苏沐也支出门,这才来详细询问事情的整个过程。 我一边后怕着,一边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出来。原本以为师姐会嘲笑我见色起意,管不好身下的小弟,孰料她听完肃然起敬,拍着我的肩膀赞道:“苏公子,好定力!小师妹能挑你果然眼光不差。” 我:“”好像里外都是夸我。 将军师姐叹道:“那么多将领着她的道,并不是全都见色心起定性不足,而是永月身上有股奇香,只要嗅上一口,就跟服了药一般令男人心神俱迷,失去戒备。她觑了机会便下毒手,一次一个准。” 我惊出一身冷汗。突然记起自她脖颈处飘出的似兰非兰的浅淡幽香。细细回想,果然只要每次闻到那香气,身体便控制不住地起。当时还以为是我控制不好这身体,原来其中有玄机。 将军师姐又道:“你小子也算捡了条命。北士追来之际,你若丢下她独自逃命,或者在那悬崖之上松手,接下来定是万箭齐发,将你穿出一身窟窿。你不肯丢下她,反而是挟持了人质,为自己带着个护身符,让敌军不好下手。” 我咽了口唾沫,惊魂甫定:“原来是这样。” 将军师姐道:“你将摆脱追兵逃入城,她见屡屡不能得手,便心生一计,摘野果喂你。果子无毒,有毒的是一同放入你口中的指尖,所以你才在城外毒发。”沉吟片刻,师姐慨叹,“至于你为什么毒又解了,我猜着应该是她亲你的那一下,她口中含着解药。” 我拥被坐着,默然。 将军师姐拍上我的肩:“你个臭小子也够机灵。若我所料不错,你已猜到毒是她下的,最后那句话也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吧。如此煽情,才引得她动了恻隐之心,从而饶了你的小命。” 默了许久,我道:“对宁月,我起过几次疑,但又抛开了。想她能为我挡那一刀,想我一路照顾她,怎么能转眼就要取我性命?我一路真心待她,却换得她狠下毒手。最后说了句谎话,却让她手下留情,回想起来真是讽刺。” 将军师姐摊手:“两国之战牵动甚广,最终的输赢关乎国运,关乎十万士兵的生死,关乎疆土与许多百姓的归属。为了赢得战争,休说他们,就是我们自己也说不上手段干净。这里是战场,有的只是立场之分,是敌我之分,没有无聊的正义与情义。” 我沉默。 将军师姐立起身:“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身子养好就早早回去吧。” 回去吗?我叫住她:“师姐,我打听一个人。近些日子有没有一位道士模样的人从这里出关。他叫云虚子,是清虚观的观主,当然他告诉别人的也可能是其他名字和身份。” 将军师姐想也未想,摇头道:“没有。” 我不信:“你仔细想想,有消息说他过此地出关去了。” 将军师姐不屑理我,手一扬,一边大踏步走出去,一边道:“我说没有就没有。这地方没有人比我更熟悉,别说进来个道士,就是进来只苍蝇我也能第一时间知道。不然那天我能救你们,你真当是碰巧赶上的?” 我:“”还真以为是命好凑上的。 既然将军师姐如此肯定,那么云虚子必是选了另一条道路。这鸟道士相当聪明,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透,说不好他正在清虚观中打坐,暗笑我们四人愚不可及。 何况西北正轰轰烈烈地打仗,要出关的确不易。 我思忖良久,要不寻个时间早日回去?只是我们四人换了身子的事,顾青一定猜了个不离十。剑冢不是栖身之处,该回哪里去呢? 第93章 军机 然而,我们并未能早日回去。当然,不是因为苏沐不同意,也不是因为没寻到合适去处,而是第二日出事了,出了一件大事! 偌大的厅堂,两排黑衣黑甲军士耸然分立左右。大堂正前方,设着虎头案,旁边有武器架,插着一排寒光凛冽的兵器,身后悬着起起伏伏的地形图。将军师姐一身戎装,原本就清冷的眉目此刻寒若冰霜。 她忽地起身,直接一脚踏上桌案,目光凌厉如刀,冲着下面的两排军士怒道:“究竟是谁走漏了消息!” 左右两排军士闻言,齐齐低头默然不语。 “抬起头来!”将军师姐从虎头案后行下,微眯眼,如冰似霜的目光一个挨一个地扫过诸人,冷声道,“掏心地说,我不愿怀疑你们中的任何一人。这些年,诸位随我几番出生入死,不是手足胜似手足。我方晗虽然一介女辈,但也知什么是情什么是义。这些年你们跟着我吃的苦受的伤咽的委屈,我全都记在心里一清二楚。” 眼中闪了泪光,她背过身,扬了扬手:“我不想查你们任何一人,不想坏了这么多年的信任与情义。如果哪位兄弟认为跟着我方晗不值得,要奔更好的前程,我不拦他。传令下去,今晚大开城门,如果谁想走尽管走!今晚过后咱们桥归桥,路归路,战场若见,尽管来杀就是,不必留情!” “哗”的一声,两排军士齐齐跪下,一群汉子哽了声,叩首于地:“将军,卑职与您誓同生死!” 门外,围观着的众军士眼角亦润湿了,纷纷举袖揩泪。 我也看得几分伤感,不知将军师姐怎么一大早就发这么大的火,撂这么狠的话。环顾一圈,见众人中就那文士模样的人还算平静,便挤过去,以手掩口小声问:“老兄,究竟出了什么事?” 那文士学了我的样子,展开手中折扇,亦掩口小声答:“我方重大军事机密泄露,要被敌方抄老底了,搞不好全军都要完蛋。” 我大吃一惊:“这么严重?” 文士指了指厅堂一身落寞的将军和纷纷落泪的周围将士:“他们都这样了,还能假吗?” 我不由悬起一颗心,但转眼又起了疑:“那你怎么不慌张?” 文士反手指了指自己:“我也慌啊。” 我撇嘴:“没看出来。” 文士指向心口:“在这里,我内心很慌的。” 我:“” 真是倒了血霉!原本以为有个师姐做大将军,我就能横着走了,谁知大将军不给力,被对手围追堵截,累累若丧家之犬。看这样子,大约是军中出了内奸,不知是什么军事机密泄露,引来这么大的祸端。 虽然好奇,但也不能问太多,毕竟我对打仗一窍不通,知道多了反而易生事非。还是想点现实性的问题,比如,将军师姐处境堪忧,那么我是自己跑路,还是带上她一起跑路呢?对,无论如何都要跑路,因为我不想把命送在这里。我只是路过,不是来“千里送人头”! 至于具体如何跑路,以我的智商肯定想不出完全的方案,须得同苏沐商议。 下一刻这商议亦用不上,因为将军师姐发了话。 将军师姐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虽然处境危险,仍镇静如初。她挥退一众属下,只留了我和那位文士,将艳红的披风扬手一甩,重又坐于虎头案后,身姿如竹似松,笔直而威仪。她取出一面军牌,放于案沿,推向我们道:“军师,安排人手护送苏公子两人今晚出城,务必安全送出,不得有差错。” 军师?哪一位?我忙四顾寻去,但见厅堂内外,除了将军师姐,就只有站在门边的我和坐在门槛处的这位文士。 难道他就是军师?我不敢相信。作为大将军身边的一号谋士,军师不应该儒雅睿智,进退有据吗?这人虽然文气一些,但眉目间难掩玩世不恭的痞气,想昨天他还一边嗑瓜子一边拍手叫好怂恿师姐揍我,哪有半点高士风范? 虽然有模有样地执了把折扇,但也攀不上风雅,因为这扇面上的泼墨绘图 我侧了身,认真地打量几番:“老兄,你这画的是一只猪在天上飞?” “” 我摇了摇头,又自我否定:“不对,好像是一群麻雀在做窝。” “” 坐于堂上的将军师姐咳一声:“是两只鸿鹄。” 我微微吃惊,将军大人竟然参与这种讨论? “唰”地合上折扇,年轻的文士点头微笑:“将军说的是,鸿鹄之志嘛。” 将军师姐神色有了异样,清俊的面庞似乎飞上一抹红。 后来我才知道,这两只四不像的鸿鹄出自将军师姐的手笔。 现在,我只大为诧异,一者未想到威风赫赫的大将军也有脸红之时,二者师姐脸红的样子竟出奇地好看,冷峻中掺了羞涩,凛冽中含了柔和,将男性与女性极其恰当地融在一起,充满中性的帅气迷人! 师姐长得一点不赖,面容俊俏,身姿高挑,长腿细腰,着男装不啻一位风流倜傥的公子,着女装端的是英姿飒爽美人。若非得找点缺陷,那就是胸中太有丘壑,落得胸前一马平川。想当初我就是因此将她错认作男儿。 想入非非间,我觑着将军师姐不禁多看了几眼。 旁边的文士不悦,扇头一转敲上我的脑袋:“别看了,再看也不是你的。” 我不满于他的打扰,让出位置,做了个请的姿势:“那你多看两眼,说不定就是你的了。” 文士语塞,突地红了脸。 哎哟,这样子难道是我正要打趣,这时师姐开了口,“苏公子,这位是我军军师谢南月,今晚由他送两位出城。若无他事,回去收拾吧。” 思及眼下处境,我伤感起来:“师姐,你们怎么办?” 将军师姐笑了笑,眉目间一片坦荡:“尽人事,知天命。常在战场来去,几人能把脑袋留到最后?” 斟酌许久,鼓了鼓勇气,我建议道:“师姐,西北不是还有一位宣大总督吗?好像叫什么杨铭,听说他手下按着不少粮草和军士,你们既是同僚,同样为国效力,怎么不遣人前去杨都督处求救?他若率兵前来,你们内外夹攻,何愁外面的敌人不退?”关于政事军务,我实在是门外汉,而且杨大都督和他手下的粮草军士消息皆是沿途听来,也不知准确与否。本不想班门弄斧,但事关重大,管不得这么许多,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将军师姐安静地听完,点头,颜色和悦道:“苏公子计谋不差,我会认真考虑。” 大祸临头,还要考虑?明显就是敷衍,不想采纳!我摸了摸这张脸,颇觉面上无光,不过此事关系全军将士性命,还顾什么面子不面子,于是我凝肃表情,再谏道:“将军,既然你认可这条计策,为何不速派人前去求救?救人如救火,还要考虑到何时?” 将军师姐不作答,以手支额,瞅着我微微地笑:“某在西北,听闻剑冢少主苏沐剑法无双,有勇有谋,今日一见” 我不悦:“怎的?” 将军师姐笑道:“今日一见倒让我想起上阳谷的小师妹。记得有一年冬日回去面见师父,这些同门正聚在膳堂吃饭,小师妹坐在六师兄旁边,六师兄将自己碗里的红烧肉全夹给她。她边吃边道:六师兄,你怎么不吃? 六师兄说:不爱吃红烧肉。 小师妹一边嚼着红烧肉一边瞪着眼驳道:怎么可能?去年老王做的你明明吃光了。 隔着那么远,我却清晰地看到六师兄脸上挂着大写的尴尬!” 将军师姐忽地笑了,笑着总结:“人生已如此艰难,她却非得要拆穿!” 谢军师摇着折扇,亦笑:“苏公子计谋不差,只是不可行而已。” 不爽,十分不爽!原来师姐你背地是这么嘲讽我的。我板着脸道:“为什么不可行?同朝为官,难道不该互相帮助吗?” 谢南月摸了摸下巴,一本正经:“杨大人有自己的全盘考量。” 我追着反问:“全盘考量就是见死不救?”这拙劣的借口忽悠小孩子呢! 谢南月摊手:“苏公子,朝中之事不是非黑即白,你身不在其位,难以谋其政。” 这是要搪塞?我恼怒,亦不再留情面:“作为大将军,作为军师,不应该广开言路多纳忠言吗?你们既说了计谋不差,为什么不是努力做成,而是给自己找各种借口拒绝。三军将士的性命一并寄在这里,你们却当做儿戏?空有一副正气凛然的好皮相,却能做出这等昧良心的事!” 谢南月举扇遮了自己的脸,向坐上的师姐摆了摆手:“你妹婿,你搞定。” 将军师姐一脸苦逼,一会儿用左手支左额头,一会儿换做右手支右额头。终了,吩咐谢南月将门关上,这才缓道:“苏公子如此关心我军安危,方晗代将士们谢过。只是朝中之事你恐怕并不了解,杨都督掌管北三省军政,经营多年,仓廪殷实,军将可用,若能得他援手,边关何愁不平?”长叹一声,“怎奈朝事错综复杂,党派之争两相倾轧。我与杨铭立场不同,他们此番正是要借北国之手,除掉我和西北军,翦除皇上羽翼,以助自家主子把持朝政。” 她换下端正的坐姿,松松靠上椅背:“我方晗落在如此地步,你以为真是输于那位文弱书生?你以为上次催粮半途被截真是我军不够谨慎,以至于落入敌军陷阱?”手按上扶手,按得指节青白,她冷笑数声,“内贼不除,外患怎得平定?这宣大总督府如今可是万万去不得,一旦去了,不仅求不来援助,反而会成为把柄,供对方罗织弹劾罪名,什么我军怠战逡巡不前,寸功不立强督粮草,将帅行恶为害于民。苏公子,自古朝中党争可比边关征战凶险,你可明白?” 我听得又是心惊,又是心凉:“三师兄不是皇上吗?你们关系不是很铁吗?有皇上做靠山,你还能怕什么?” 将军师姐摆摆手,嘲讽地笑:“他不拿我当靠山就谢天谢地,还要我把他当靠山?苏公子,你当真以为这位皇帝师兄风光无限?当初你和莳萝成亲,他送了一张空圣旨,你不会真以为是大手笔,想要什么就能填什么吧。他是穷得拿不出贺礼,给二两银子怕人笑话,于是开个空头支票装一装逼。大家心知肚明,不拆穿罢了。” 我:“”靠! 扬唇,勾出奇怪的笑,将军师姐斜斜瞧着我:“可还有什么疑问?” 我挠了挠头,尴尬起来。果然不该多事,我一个无半点打仗经验的都能想到之处难道将军师姐想不到吗?这下好了,自作聪明班门弄斧。十分惭愧,我道:“没有了,师姐您忙吧。” 将军师姐盯着我,继续奇怪地笑:“苏公子,此乃军中要事,切不可对外人道。” 我点头应下。 她又道:“接下来如何打算?” 虽然很想英雄一把,慷慨激昂地说留下来与他们同生共死。不过,我留下来除了当炮灰外,搞不巧还能拖后腿。最重要的是我不过一个路人,想来想去,想不出什么好理由让自己慷慨就义。我不热血已许多年。 不想死就是不想死,我老老实实答:“收拾东西,今晚跟着谢军师出城。感谢师姐数日来对我的照顾和关怀。”拱起手,我正要说些作别的话。孰料,刚抬头,一道寒光倏然袭至,横上我的脖颈,剑刃处的冷气直逼肌肤,刺得人遍体生寒。 我惊呆:“师姐,你” 锋刃又横近一寸,脖颈处有温热的液体留出来,血腥味于厅堂中一点点蔓延开。眼中笑意褪尽,唯余无边无际的冷,将军师姐一字一句质问:“这样就走了?” 我一脸懵逼:“” 她冷道:“江湖有言,剑冢少主苏沐剑法精妙,武功卓绝少有人及,而那日战场之上,你却出招凌乱,更是迟迟不肯拔剑,举止十分可疑。宁月手段不低,但凡她带走的男子从未有人生还,为什么你却安然无恙地归来?你说你定力足,难道我军数位将领定力不及你吗?” 声音越来越冷,将军师姐又道:“我军绝密消息,除了我和随我同去的黑衣卫知晓外,就只有李怀璧、你和温婉知道。李怀璧的底细我比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绝对不会出卖我。温婉这些日子一直在军营中养伤,没有机会跟敌方碰面。唯有你,逗留城外多日,还是和北国的永月帝姬一同离开,最有可能泄露我方机密。我早就对你起了疑,只是打草不能惊蛇,就设了个圈套给你。果然如我所料!” 我惊呆:“圈套?” “事到如今,还要狡辩不成?刚才本将军故意扬言道是黑衣卫中的人泄密。你见我未怀疑你,便松了警惕,转而借机进一步打探我军军情。你若真是剑冢苏沐,那么怎会连宣大都督杨敏的名字都记错。这些年,杨敏在剑冢可交易过不少刀剑!”手一扬,森然寒刃又入肉一寸,她冷声道,“说,你究竟是什么人?” 脖颈间又湿又热,浓稠的液体不断地往外渗,我很慌:“师姐,我冤枉啊!” 将军师姐懒得听我狡辩,手一挥就要唤人拿下我。这时一直当背景板的谢南月有了动作,走上前将她止住,问我:“苏公子,你可知我军何种机密泄露?” 冷汗涔涔而下,我摇头:“不知道。”靠,军中机密我怎么可能知道?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我:“我军粮断。” 你看着我干什么,难道真当是我泄露的不成?冤枉啊,我对天发誓,绝对没说过卧槽,等等。 脑中闪过一幅画面,山林中时,我欲打探宁月来历,谁知一句没套出倒让她套去不少话,其间我曾这样吐槽将军师姐,“她冠着大将军的名头,我还以为很威风,谁知比我还衰,吃的没有喝的也没有,行路还被人包抄伏击,大将军能做成她那样,也是简直了。” 难道 噗通一声,我跪了:“师姐,我对不起你们!” 第94章 身孕 见将军师姐眼中逼出杀机,我又惊又怕,本能地扑上去抱大腿:“师姐,我不是故意的,你听我解释” 飞起一脚将我踢得翻数个跟头,她掸平衣角褶皱,目光冷如寒冰:“来人,将这细作拉出去” “慢着!”两道声音一同响起。 我转头去看,一个是不慌不忙摇着折扇的谢南月,一个是拎着裙摆飞奔赶来、捂着心口气喘吁吁的苏沐。 谢南月瞧一眼苏沐,唰地合上折扇,退了一步,做出请的手势:“女士优先。” 苏沐又羞又气,登时脸色再白一分。 将军师姐坐回桌案之后,冷道:“温姑娘,你现在有两个选择,可想清楚。其一,你就此回去,此事也便与你无干。其二,你替他辩白,那么你们便是同伙,他生你生,他死你也要跟着死。” 苏沐喘了片刻,扬起巴掌大的脸:“方将军,有件事我们一直瞒了你。” 将军师姐冷笑一声,似是不信。 苏沐牵了我的手,与我并肩站在一起:“将军大人,我才是剑冢苏沐。军机泄露,陷十万军士于危机之中,拙荆之罪深重。”苏沐咬了咬牙,将衣摆一撩,跪了下去,“只恳请将军念在同门情谊,念在剑冢这些年为国效力的份上,网开一面饶她性命。泄露军机乃是重罪,请杀我以谢三军!”慨然长跪,字字铿锵。 眼底一阵温热,我低头看他,明明是一阵风就能吹倒的柔弱身子,明明是那么瘦那么小的肩膀,为什么此刻看在眼中却像山一样巍峨沉稳?纵使换作女儿身,纵使失去以往全部优势,却仍要一肩扛责任,为我收拾烂摊子。 男儿膝下有黄金,何曾见他下跪,何曾见他如此低声下气求人? 这是我嫁的夫君。如果找不到云虚子,如果再不能回到最初,那么现在的他就是我将来要成为的人! 将军师姐波澜不惊:“你说自己是苏沐,有何证据?” 解开外裳,从里衣中取出一叠黄澄澄的绢帛,苏沐起身,将它呈上去:“请方将军过目。” 将军师姐接过,展开扫视一眼,冷然的面容顿时起了变化,再抬眼看我们二人时,目光复杂了。 我看得不懂,蹲下去,忐忑地问苏沐:“上面写了什么?” “什么都没写。” “啊?” 将军师姐将绢帛重新叠起,递过来,淡淡道:“我信了。” 我惊疑,盯着那块绢帛看了片晌。黄澄澄的耀目光彩,这质地似曾相识,眼前一亮,我忽地有所了悟:“难道是” “是。” 不得不承认,苏沐做事比我妥当得多,竟然想到带着三师兄送的那张空圣旨出门,这次可帮了大忙。 苏沐将那圣旨收起,低声道:“西北有战事,出关不易,我想着这圣旨应该用得上。” 将军师姐又转眼过来,皱眉看我:“难道你是” 我哭丧了脸:“师姐,我是莳萝。” 将军师姐:“” 我只得坦白,从顾青插手成亲之事,到被云虚子忽悠上当四人互换身体,再到逃出剑冢一路寻法子换回来,最后阴差阳错到了这里。 将军师姐最初坚决不信此种荒诞之说,然而在证据面前,她不由动摇,但仍半信半疑着。 “师姐,还有一事可证明我的身份。” “说。” “我知道上阳谷的最高机密。”我索性兜出老底,“师父的私房钱藏在菜园子西墙下从左向右数第三个大花盆里!” 将军师姐瞠目良久,起身,自堂上行来,抓了我的手感慨万千:“师妹,原来你也偷过师父的私房钱。” 我表情僵硬了:“也偷?” 将军师姐笑道:“师妹不必遮掩,都是自己人嘛。谷中时手头紧张,我曾挖了那里的十个金稞子来花。师父老眼昏花,只知背着师娘暗搓搓地埋金银,从不细察多少。” 我一口老血:“原来银子是你拿了!” 将军师姐坦然:“不是我还能是谁?” 我捂脸:“二师兄,我们对不起你。”有一年,师父去了趟菜园子,回来时黑着一张脸,于是召了我来问:莳萝,你向来老实,为师问你一件事,如果,我说如果,为师藏的私房钱没有了,你猜着会是谁拿了? 能得师父如此信任,我顿时郑重起来,认真想了想给出一个人选:二师兄。 二师兄时常出谷有许多使钱之处,而且他性情狂浪不羁也不尊师重道,拿师父的私房钱最有可能。 师父皱了皱眉,点头:你去吧,这件事且不可向你师娘提起。 师父如此信任,自然不能辜负,我忙信誓旦旦应下。 后来我才知道,师父对谷中的每一位弟子都问了同样的问题,说了同样的话。 卧槽! 大家给的人选也很一致:二师兄! 再后来,二师兄就因鸡毛蒜皮的小事被打了一顿,连带罚去大半年的月钱。到现在他还不知道其中缘由,那一年为什么师父突然就看他不顺眼了。 最后,不知道是谁先发现,反正一众同门都知道了师父背着师娘藏私房钱,埋在菜园子西墙下从左向右数第三个大花盆里。 将军师姐明显误会了我。常言道:人生四大铁,一起扛过枪,一起同过窗,一起嫖过娼,一起分过赃。 如今因着误会,我和将军师姐算是凑齐三项,就差一同了。 她顿时将我引为铁哥们,胳臂一舒搭上我的肩,亲亲热热道:“看你平时文文静静,没想到竟也与我志趣相投。今日是咱师姐妹第一次见面,等会儿我为你安排酒宴,接风洗尘。” 我提醒:“师姐,你们没粮食了。” 将军师姐哈哈大笑:“小师妹还是如此可爱。” 我:“” 将军师姐同我勾肩搭背,余光打量过来,眼前忽地一亮:““既然你是小师妹,是女的,是自己人,那么——” 我不甚明白:“什么?” 她目光灼热了:“那么师妹你以后能着女装吗?以你现在的相貌,换了女装绝对肤白貌美大长腿倾国倾城玉美人!说不好还能把宁月那只小比下去,气她个癞样干瞪眼。” 我:“” 抬起手肘捅了捅我,将军师姐一脸期盼:“好不好嘛?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 我看了一眼捂着心口要晕倒的苏沐,为难:“不太好吧。” 将军师姐情绪顿时低落了:“师妹啊,你知道宁月魅惑我军将领为什么能屡屡得手吗?不是她手段太高,而是我方抵抗力太差。”她一一指向周围的军士,愤道,“当然,这事也不能全怪我军。你瞧瞧这里半个女的没有,连母猪都能看成天仙,众军将完全没了正常的审美。你换女装给大家开开眼,让这些兔崽子们长长见识,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美人,下次再遇到宁月那种妖艳贱货,就可以完全无视!师妹啊,你本来就是女的,不过换回原来身份而已,举手之劳!” 我动摇:“那个” 苏沐将眼一横,斩钉截铁:“不许!” 将军师姐无视他,继续攻略我,以手捧心可怜兮兮:“师妹,你不能嫁了夫郎就忘了娘家人。自古夫妻如衣服,兄弟如手足,衣服没了可换,手足断了难续,孰重孰轻还分不清吗?” 我瞟了一眼苏沐,要知这可是他的身子。 将军师姐会意,立刻拍胸脯保证:“小师妹,这里是我的地盘,本将军罩你,让你横着走竖着走斜着走!” 我深吸一口气:“即然这样” 苏沐紧按心口,喘息不稳了:“莳萝,你敢?” 我的确不太敢,不然早就换女装看效果了。说心里话,我也挺想看一看苏沐女装时的模样。想当初他男扮女装混入上阳谷,那等倾城之姿岂一个惊艳能描述出来?现在回想还是我心中的隐痛,一露面就夺了我全部的风头。 当时,他为了更好地遮掩身份用了缩骨术,体态比原本的身体小上许多。所以我暗搓搓地希望,有天能用他原原本本的身子做一次完完全全的女子打扮,见证沉鱼落雁的美色与卓然不群的气质融合,不知能得出何等令人叹羡的画面。 以前,在剑冢,是他的地盘,我底气不足不太敢。眼下在西北,是师姐的地盘,我不由生出无限勇气。 将军师姐仍在不遗余力地劝说,伸出一根手指:“师妹,就一次!” 我咽了口唾沫:“就一次?” 她:“就一次!” 暗下决心,我正要开口应了。苏沐忙拦在我身前,竖眉瞪眼,捂着心口秀气的眉蹙成一团,脸上的血色一层层地褪下去。他咬紧牙关,痛道:“阿萝,你想要我死说一声就好。何必” 我正要忙手忙脚地怜香惜玉,转念间只觉此场景莫名熟悉。稍想了想,顿时明白,卧槽这不是剑冢时他诳我换回身子时用的苦肉计吗? 一瞬没了怜惜之心。我抽回手,淡定地围观他演戏。装,看你能装到什么程度! 按着心口,一声声叫疼,忽然他大叫一声捂上肚子,两眼翻白向前栽去,竟是要晕倒。 靠,苏少主演技不如上次。刚才还按着心口叫疼,一秒钟转捂着肚子喊疼,等会儿是不是还要抱头抱大腿喊疼啊。我伸手搀住他,正要嘲讽演得不到位。 不料将军师姐鼻头一耸,眉目凛起:“不好!有血腥味。”说着,抬手便去掀苏沐的裙子。我阻之不及,下意识跟着低眼瞧去,只见殷红的血渗透白绢裤,顺着两腿缓缓流下。我惊得不知所措:“怎么了?你别吓我啊。” 将军师姐反应最为迅速,高声叫道:“传大夫!”尔后一把抄向他腿弯抱起,便要向房间冲去。只是走了两步,她忽地停下,低头看怀中蜷成一团的人儿,十二分尴尬:“好像是苏公子哎。” 下面在流血,苏沐又气又羞简直也要口中吐血。 那么问题来了,此刻该让谁抱回房合适呢?谁抱他能最大限度降低对苏少主自尊心的伤害? 师姐自然不行。我现在虽是男儿身,但毕竟是女子,好像也不太行。谢军师虽是男人,然而苏沐的身子现在是温婉,是他的妾室,让别的男人抱,似乎也有点不合适。 这么一犹豫,军中大夫已提着药箱风风火火赶来,见我们抱着人大眼瞪小眼,半句废话不多说,劈手夺了人,抱着送入房间,抬手挂上“闲人免进”牌子,“砰”的一声关了门。 房中颇为安静,几乎无甚响动。侧耳细听,但闻一道重过一道的呼吸声,想必是苏沐正强忍疼痛。 我在外面等得很心焦。温婉这具身子本来就体弱多病,动不动要死要活,眼下不知又触到什么雷区,酿成现在的危情。 许久,“吱呀”一声门打开,军大夫提着药箱行出。 我忙凑上去问:“大夫,她怎么样,病得重不重?” 大夫奇怪地看我一眼:“病?” 见红了,应是伤到。我忙改口:“不不,伤得重不重?” 大夫目光更奇怪:“伤?” 下面见红,难道是来月事了? 大夫似看出我所想,唇角一勾,冷冷地讥诮:“尊夫人不是病也不是伤,也不是来了月事,是有月余的身孕!只是身子太弱,胎象不稳,需得小心照顾,不可让她经凉受累,更不可惹她忧闷生气。”他气愤地瞪我,十分不满,“要不是刚才救得及时,恐怕腹中胎儿已难保。夫人怀孕,你这当相公的却丝毫不知,当得哪门子的相公?渣!” 晴天一个霹雳,我被炸得外焦里嫩,声音都抖了:“有了身孕?你确定?” 大夫脾气颇大,气得白胡子乱颤,勃然拂袖:“你怀疑老夫的医术?滚!”语毕转身,气呼呼地大踏步离去。 将军师姐和谢军师心有灵犀,一同看向我,目光十二分之复杂。 我很慌张:“不是我的,我没动过他,我对天发誓!” 那么,孩子是谁的? 我下意识地转眼向将军师姐。她忙不迭摆手:“绝对不是我的!我是女人,他也是女儿身,女女之间如何怀孕?” 顿了一下,我们又一起看向仪表堂堂的谢军师。难道 谢军师囧了又囧,以扇指向房间,提醒道:“月余身孕。‘她’到军中才十日左右。” 犹如醍醐灌顶,一个多月之前不正是我和苏沐成亲,温婉入剑冢之时吗?那晚,楚江奉顾青之命将醉醺醺的苏沐搀入温婉房中,说是要将生米煮成熟饭。 后来苏沐辩白说,自己未动温婉,而是从后门出去,下山等我。不过这都是他的片面言辞,并无证据。 难道那晚 卧槽,脑袋上方好像绿油油了。 第95章 暗斗 将军师姐和谢大军师都是聪明绝顶的人,稍一盘算便对其中缘故猜个大概。温婉是苏沐的妾室,如今有了身孕,那么孩子是谁的不言而喻。 她搭上我的肩,亦是郁闷:“师妹,你这肚子不给力啊。一个正室怎么倒让弱不禁风的侧室抢了先?怎么看都是你那身体发育良好,容易生养。” 我冷着一张脸,不说话。 将军师姐又道:“这件事早点解决为好,夜长梦多到时棘手。” 我听得她话中有话,勉强打起精神问道:“师姐有何主意?” “后宫争斗嘛,床榻如战场,先下手为强,不是她死就是你亡。”将军师姐轻描淡写道,“眼下情况对你有百般利,胎儿的亲身娘亲不在,又是你师姐我的地盘,这孩子的死活还不是任由你决定?怀上的时间才月余,正是易滑胎的时段,她身子本就弱,若一不小心流掉了也怨不得任何人。” 下手就要夺命,我始料未及,惊得说话都不利索了:“不不太好吧。” 将军师姐不屑一顾:“靠,就你这怂样以后别说是我师妹。这样吧,这件事放在我身上,三天之内保管她出意外,让这孩子流得名正言顺。” 我不由睁大了眼睛。 将军师姐拍了拍我的肩:“本将军出手,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就算日后苏公子怀疑追究,我也绝对能让你半点关系不沾。”她扬了扬手,雷厉风行,“军师,这件事情由你谋划,一队兄弟负责执行,三日之内给我满意答复。” 谢军师将折扇一合:“是!” 心上一跳,我挺身窜出去,拦下欲执行命令的谢南月,又惊又慌,脱口而出:“你们怎么能这样?你们这是杀人!” 将军师姐摩挲着下巴,左右打量我,颔首:“好像是。不过内宫争斗不都是这个套路吗?孩子什么的绝对不能让别人生在自己前面。” 后来,我才明白将军师姐自小生活在京城,老爹是天策上将军、宣武侯,她是名副其实的官二代,周围的圈子不是王公贵胄就是皇子皇女,跟我这等江湖人士草头百姓有很大区别。我们宅斗争宠大多只是吵架互撕,他们内宫倾轧直接杀人夺命,完全不是一个层次。 我接受不了她的做法,只觉心一层层地凉:“师姐,你是坏人吗?” 将军师姐忽地笑了,哈哈大笑:“小师妹,问这种幼稚的问题,你是三岁小子吗?世上的黑白好坏哪能分得那么清楚,最重要的是立场和利益,立场一致就是朋友,利益一致就是合作伙伴,仅此而已。就如我和宁月,我们之所以敌对,心心念置对方于死地,不过是立场不一利益不一,倒不是我们之间有什么深仇大怨。” 我一阵气闷,瞪她:“我与你呢?” 将军师姐笑:“你我师出同门,自然立场一致。” 我嚷道:“如果我和你不是同门,又待怎样?” 神情骤地变冷,将军师姐眼中露了杀意:“单你泄露军机这一条,就要枭首示众!” 脖颈一凉,我骇得连退数步。 她转身,又笑了,扬了扬手:“骗你的啦。无意之过,罪可酌情减轻。” 谢南月随着她经过我身侧,顿了顿脚步,似乎有话要说,但终究什么都没说,摇扇一笑翩翩然走开。 我不懂他们的逻辑,或许是我经历太少,谷中安逸的生活让我对外界一直抱着最美好的幻想,或许是我太笨,看不透世间的正邪黑白,只会从表面来判断。 这场谈话之后,我便存了离去之心。因为我意识到自己和他们差得太远。一方是高高在上的掌权者,谋划算计杀伐决断,一方是只想安心过日子的普通百姓,踏踏实实平平凡凡。我不能理解他们的做事方式,也不想理解。 推开门,行入内室。撩开床幔,见苏沐阖着眼,睡得正沉。或许是忍了太多的痛,额际汗涔涔泛着湿意,唇瓣破了一处,留着明晰的齿痕。 于床沿趴下,双手托腮,静静地打量他。从剑冢兜兜转转行至此处,他拖着这具柔弱身子吃了不少苦。比之温婉时,“她”更加清瘦,脸蛋减得几乎不似巴掌大,只那双唇紧抿,现出不同于以往的坚毅与决绝。 现在,我很矛盾,不知该如何选择。苏沐的一片心很明了,平时照顾我无微不至,关键时刻又屡屡舍命救我,难道因为那一晚的错就能忍心撂开手,各不相干吗?何况那一晚,寻根究底并不能算他的错。 只是,我心里又放不下。这未出世的孩子就像一根鱼刺,哽在喉中让人咽不下吐不出来,时时搅动着神经,提醒着那一晚的背叛。 靠,竟然怀了孩子,该怎么办好呢?打掉断然不行,孩子何其无辜,为什么要因为大人们的错误就夺去他的生命?他还没来到这个世上,还没看纷扰的世间一眼。 翻来覆去想不明白,我只得暂时搁下。算了,未来想不通透不如认真走好脚下的路。怀孕的事尚不能让苏沐知晓,变成女儿身已经够郁闷的了,若再知道自己肚子中还揣着个娃,他一定要吐血了吧。眼下胎象不稳,他若情绪太激动,孩子很难保住。 这事还是先瞒住的好。 天色渐渐暗下来,房间中光线微弱不能视物。我起身掌了灯,拨亮灯芯,因为坐了大半天,又加之反反复复想事情很耗脑力,腹中饥馁咕噜噜地叫了数声,正好军营中也到了晚饭时间,将军师姐差人送来一荤两素一汤,外加一碟馒头和一小壶酒。 来人是一个名叫铁柱的中年士兵,脸黑手糙,很憨厚的模样,跟名字挺相配。铁柱搓着手,憨憨地笑:“将军说本来要给苏公子和二夫人接风洗尘,怎奈事务繁忙不得抽身。一点酒菜不成敬意,请苏公子慢用。” 眼前酒菜颇为寒碜,竟然还是两人份,简直连农家招待客人的规格也比不上。我扶额,一言不合就克扣口粮,将军师姐也忒小气了。现如今全不能以貌取人,想初见时将军师姐一脸正气,眉目清亮逼人心底,走路生风断事干净利索,我还以为她是个又靠谱又正义的同门。谁知全特么是错觉! 我懒得计较,没精打采道:“谢方将军美意。” 铁柱迟迟不走,干笑一声低了头,又道:“将军还吩咐,吃了这顿饭就请苏公子收拾行装,亥时左右由军师送你们出城。” 我一惊,来了精神:“出城?” 他搓着手,尴尬地笑:“上午时,将军应该跟苏公子提过了吧。” 我想了想,记起师姐套我话时曾说过今晚送我们出城。不过那不是设的圈套吗?怎么还成真的了? 他似知我所想,再次挤出笑:“将军说,就出城那句是真话。” 我:“” 看一眼仍在沉沉而睡的苏沐,又瞟过那平平如也的小腹,我颇为难:“今晚太过匆忙了,还请兄弟向方将军传达一声,说我们过两天再走。” 铁柱立着不动,继续点头哈腰笑:“将军说,今晚走。” 此地是军营,将军一言无异于命令。人在屋檐下,由不得你不低头,想必是白日我同她争执惹到了她,所以才要连夜将我们撵出去。堂堂大将军小气到这种地步,怪不得处处吃败仗,粮草还要向山贼讨。 主人不欢迎,客人哪能死皮赖脸久待,我只得道:“好,我们走。” 说话间,床上有了响动,我忙转去俯身察看,见苏沐悠悠醒来。他茫然地看我,迷蒙着眼睛道:“我,怎么在这里?” 孕妇最大。我小心地搀他坐起来,又拿了枕头让他倚靠,笑道:“白日里同你玩笑,谁知你当了真,情绪激动下引得旧症复发晕厥过去。大夫过来诊过,已经没事了。” 忆起白日之事,苏沐不觉又激动:“阿萝” 我忙嘘一声,指向守在门外的军士。 苏沐噎得一滞,低了声音,竖起一根手指警告:“不许用我的身子穿女装。” 孕妇最大。我点头如鸡啄米:“当然,一切依你。” 抬手捂上小腹,苏沐按了按,似在本能地探究什么:“我记得白日里小腹突然很疼,接着就流了血,阿萝,是怎样一回事?温婉的身子有什么意外吗?” 一时没想到忽悠言辞,我咳了一声,强作镇定,一边绞尽脑汁找借口一边一本正经地胡扯:“你现在是女人,小腹剧痛,腿间流了血,还不清楚是什么事吗?” 苏沐瞠目结舌:“难道,难道是来了月事?” 卧槽,好借口!我忙附和:“对,就是月事。你这几天好好养身子,千万不能乱动也别累着,更不许乱吃东西。女人这几天特别虚弱,一定得小心着。” 苏沐微窘:“至于这么严重吗?” 我一脸严肃:“当然!对于女人,我清楚得很。” 苏沐不多怀疑,点了点头:“那这几日就辛苦你了。” 我将桌上的饭菜一一移至床头小几之上,殷勤道:“饿了吧,来吃点东西。”说着,便拿了馒头夹菜喂到他唇畔。 苏沐惊诧,见鬼般地盯向我,抬手抚上我的额头:“发烧了?神志不清了?” 甩掉他的手,我郑重其事地胡扯:“女人这几天最需要照顾,我是女人我最懂。好好吃饭,我照顾你。” 苏沐信以为真,闷笑一声:“阿萝,你好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 生怕他觉察到异常,我将饭菜一口口喂去,督促:“快吃。吃完饭等会儿收拾东西,今晚我们还得出城。” 苏沐一怔:“今晚出城?” “你也不知道?” 他摇了摇头。 看来是师姐临时做下的决定。靠,果然是因为白日的争执,真特么心胸狭窄!我不想多解释,耸耸肩:“或许师姐有其他考虑,一切听从她的安排吧。” 苏沐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伺候他用了饭,我自己又胡乱吃些填肚子。不得不说,军中的饭菜真难吃,少油少盐淡而无味,还有那道荤菜,里面夹着的几块肉甚至有了异样味道,我嚼了两下,便皱眉吐在了地上。 饭后,小心地扶苏沐躺下,一边唤来铁柱收拾残羹冷炙,一边忙前忙后地收拾行李。经过两番逃命,行李早就扔得差不多了,并无几件物什可收拾。闲下来,四顾间,瞥见正收拾剩饭剩菜的军士。 只见他将余下的饭菜小心倒入一只碗中,又蹲下身去拾地上落的馒头屑,还顺便捡起那口被我嚼两下吐出的变了味的肉。 我惊呆,大哥你收拾得这么干净,连地都不用扫了。 军士捏着那块沾了土的肉,想放入盛着剩菜的碗中,但犹豫一下又停住,顿了须臾,头一偏忙将肉塞入自己口中,嚼也不嚼吞了下去。 我:“” 铁柱似有所觉,转眼向这边看来。我正在惊愣中,不及躲开。于是两人目光相撞,我囧,他更囧,一张煤炭般的面皮涨成黑红,结巴着语无伦次道:“苏公子,我、我没别的意思,我只是不想浪费。军中粮食缺一个多月了,大家都饿着肚子。不,不是,是我贪嘴” 我听得一脸懵逼。 苏沐比我脑筋转得快,虽然未见刚才那幕,却也猜出大概,支着身子半坐起,一句抓住重点:“军中粮食缺一个多月了?” 铮铮莽汉红了眼睛,他举袖擦了一把,埋下头去:“一个月前就没粮食了,将军数次出城各处借粮,勉强支撑到现在。听人说,我军粮道全被断了,外面的粮草根本运不过来,而唯一能支援的杨都督又因与将军政见不和,既不肯出兵相助,也不分出粮草。这几日,大家暗地都说,这座城要守不住了。” 我和苏沐对视一眼,皆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震惊。 铁柱叩头于地:“苏公子,二夫人,我不是有意冒犯,是现在食物太紧缺,丁点儿不敢浪费。” 我慰了他两句,让他退下。心中乱如麻,如果铁柱所言是真,那么很多事情都将不一样。城中粮断,她为什么要瞒着我们?我向宁月泄露过粮断一事,如果此事属实,那么纵使我是无意之过,那也必是重罪。 听闻有孕,为什么她想到的是打掉孩子?因为如果要决战,要突围,乱军之中怀着孩子极可能会让母子都有危险。 为什么突然要送我们出城?因为这座城守不得了,这里将成为战场,将是人间地狱。 想到白日我说的那些话以及对她的种种恶意揣测,只觉对她不住,心中如打翻五味瓶般滋味杂陈。 夜色浓重,无星无月,唯有这一豆火苗仍强映着光明。 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杂着隐隐的说话声。未几,脚步声停在门外。我转眼看去,见是谢南月。他依旧不慌不忙地摇着折扇,含了笑:“两位,时间差不多,该走了。” 第96章 美人计 我胆子不大,怕事怕麻烦更怕死。不过该担的责任,我不会逃避。因为我的无心之失,陷一众将士于危境,此刻我怎能一走了之?遂将包袱塞给苏沐,坚定地表态度:“谢军师,我不能走,你带他离开吧。” 苏沐将包袱推开,看了我一眼,亦坚定道:“我也不走。我们夫妻同心,生死与共。” 谢南月露出为难神色,右手揺扇,左手负着,慢悠悠踱步而来,叹道:“此是军营,将令如圣旨,无人能违。两位如此,我很难办”语音未落,他错步向前,眉目一凝,负于背后的左手迅疾出招,点向我颈道。 苏沐惶急出声:“小心!” 谢南月的速度虽然不快,但也不慢,倏忽间两指已逼近,我反应不及,但这具身子远比我灵活,听得苏沐一声呼出,它本能地做出应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抬手,出掌,将那一招准确挡下! 不给对方反扑之机,我并指如刀点上谢南月背部穴道,登时将他制住。局面顿时反转。 谢南月:“” 我:“” 大眼瞪小眼,我看了看自己的手,郁闷:“军师,你的武功这么烂?”刚才点穴点得那么慢,你也能中招? 谢南月更郁闷:“我是谋士,又不是武将,武功自然不好。讲真,我就能出一招。” 我:“” 谢南月僵硬地立着,动弹不得:“我认栽,你把这穴道解开吧。” 我将手藏向身后:“不行。虽然你只会一招,但万一你又偷袭怎么办?” 谢南月正要再开口。 苏沐挣扎着坐起来:“要我们走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在下有几个问题要问清楚,还请军师配合。” 谢南月道:“你们问吧,什么样的八卦都没关系,只是别打听军中之事,如果再像上次一样脱口说出去,我军可要倒血霉。” 不问军中情况,难道问你的老婆孩子生辰八字?这不扯淡吗?我正要反对。不料苏沐将我挡下,抿唇挑了笑:“既如此,我们也不强人所难。请问军师,可有娶亲?” “尚未。” 苏沐笑吟吟,又道:“那,可有意中人?” 谢南月忽地红了脸。 苏沐笑得愈发意味深长:“敢问谢军师的意中人可是” 谢南月忙不迭打断,红着面皮叹:“两位还是问军中之事吧。” 我:“” 于是,以下的谈话就变成了这样。 “请问军师,城中粮草尚能支持几日?” “将军上次出城借得一些粮草,但途中被北国伏击劫去大半。如今勉强能支持十日左右。” “眼下双方军情如何?” “我军粮草不济难以维持。敌方兵强马壮,乘胜追击,正以大军围城层层推进,意图将我三军将士尽皆困死城中。” “可有应对之策?” “将军已连修数封急信上书天子,请求援兵。只是不知为何迟迟不得回音,七日之后若再无援兵消息,我军将出城与对方决战,置之死地以求生机。” “再问军师,为何今晚定要送我和阿萝出城?” “得知我军粮草短缺,北国加紧围城,将战线一再逼近,大战一触即发。莳萝执意要保你腹中孩儿,两位久留城中无益,早些离开方是上计。” 一口老血冲上喉间,我恨不得一拳揍上谢南月的脸,你特么不是说军情吗,扯什么孩子不孩子。这下完了! 余光瞥过,正见谢南月唇畔含笑,带着几分得意之色。卧槽,就知道他是故意的! 苏沐低头看向小腹,又抬眼看我,语气缓而平静:“腹中,孩儿?”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格外平静。我十分慌乱,怀孩子固然很难解释,但眼下最麻烦的是我为什么要说谎骗他?往好的方面想,我是为了稳住胎象,以免母子出意外;往坏的方面想,极可能是我要整他,让他一个大男人挺起大肚子。 苏沐明显没往好的方面想。微眯眼,他冷了一张脸,一字一句道:“阿萝,我落到这地步你是不是很高兴?” 我:“” 脸上的血色一层层褪下去,煞白一片,他盯着我,气得浑身都颤了:“你让我一个大男人生孩子?你是不是想我死?” 我:“” 他咬了牙:“阿萝,我掏心掏肺地待你,究竟能换你几分情意?” 特么到最后竟然怪到了我头上!一阵心累,我俯身,指了指那肚子,诚恳地提醒:“苏少主,这是温婉的身子,她腹中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你以为我很想留他,你以为我很欢迎他?你背着我睡其他女人,还睡出了孩子,如今还有脸指责我?” 苏沐捂了心口,忍着痛喘着气道:“你说这孩子是我的?” 我只觉好笑,心上一阵阵地疼:“不是你的难道是我的?我不记得这一路上有睡过你!” 气焰一寸寸低下去,苏沐长叹一声:“阿萝,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这孩子不是我的,我没动过她。” 我自然不信,眼底酸涩涩地疼:“苏公子,我是不够聪明,但请你也别把我当成猴耍。你没动她这肚子怎么就有了动静?时间还这么巧,她月余前嫁入剑冢,这孩子恰也怀了月余,你没动她,难道”语声戛然而止,我突然想到一种可能。 苏沐郁闷,叹道:“剑冢并不只我一个男人。” 我震惊:“她怎么敢?” 苏沐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她怎么不敢?” 大脑高速运转,迅速筛选一遍能在府中自由来去的男子,我给出一个可能:“莫非是楚江?” 苏沐一语否定:“不可能!楚教主的性子你我都清楚,他上,一定直接向我讨了。” 我瞠目结舌:“莫非是顾先生?”卧槽,原就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顾青偏偏抬了个药罐子给他家少主做妾,原来是为了自己方便。万万没想到啊! 我来了精神,条分缕析:“温婉是顾青选中的,而顾青是只单身已久的汪,又曾三番五次向你夸赞温婉的好,偏袒得这么明显,两人八成有。” 苏沐脸黑了:“你别乱说。” 我摊手:“能在内府出入无碍的只有顾青和楚江,二选一,你觉得谁更有可能?” 苏沐道:“府中还有影卫。” “我怎么没见过?” “你能看见那还叫影卫?” “” 苏沐叹了口气:“或许另有隐情。眼下是查不清了,待回剑冢之后再行论处吧。” 激愤转成同情,我低眼看苏沐,又摸了摸自己的脑袋,只觉顶上绿意盎然郁郁葱葱。那么问题来了,这孩子到底还要不要? 我和苏沐对视一眼,又转去看旁边的谢南月。谢大军师很无辜:“看我干什么,孩子又不是我的。” 默了良久,苏沐道:“眼下大军压境,战事在即,强留他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依我之见,孩子就别要了。这件事我不深究,待回了剑冢恢复原身,找个理由遣温婉离开,就算了了。” 谢南月附和:“如此处理最好。一来证明苏少主清白,若孩子真是他的,断不忍心打掉;二来莳萝能少辛苦些,不然战乱中带着个孕妇总是麻烦;三来给温婉一个机会,若是因偷人被出,名声可就彻底毁了,再嫁也难。” 看一眼那平坦着的小腹,又看了一眼,我犹豫:“孩子母亲不在,我们三个局外人下决定不太好吧。怎么说也是一条命,或许温婉很想留下这个孩子呢,或许孩子父亲会接他们母子回家呢。”或许是因为家族世代行医,或许是跟着六师兄做大夫救死扶伤的缘故,我对生命有种发自心底的敬畏,狠不下心伤害这成长中的小生命。 苏沐扶额,有为难之色。 谢南月转了眼珠,望天望地望窗外,反正此事跟他没什么卵关系。 孩子在苏沐肚子里,是留还是流对他影响最大,按理说该听从他的意见。但苏沐毕竟不是孩子亲娘,所以我又很踟躇,想了许久,道:““要不这样吧,看天意,拈阄决定。” 苏沐点了点头:“也行。” 移来笔墨纸砚,我写了两个阄,找个干净的研钵盛放,又用力摇了两摇,递给苏沐:“你挑吧,拿到哪个是哪个。” 苏沐随手拈过一个,打开来,只见上面赫然写着一个“留”字。他笑了笑,将那阄扔回研钵:“既然天意如此,那就留下他吧。” 我忙将研钵收回,拈出两阄便要撕碎。谢南月出声止了我,悠悠然地笑:“莳萝,另一张是什么,也打开来看看。” 脸色一白,捏着阄的手僵住,我局促起来。 谢南月嗤地笑出声:“什么心思都写在脸上,还要玩心计?你省省吧。” 又羞又愧,我低下头,将全写着“留”的两阄展开递出去,不敢看苏沐:“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你若不喜欢,这孩子就不要了。” 苏沐笑了一声,将那两阄连同我的手一并握住,按向小腹之处:“别说对不起,你没做错什么。你喜欢的我便喜欢。阿萝,我对你的心意,你现在还不明白吗?既然你想要,为你生这个孩子又有何妨?” 心中一阵暖流,我只觉眼泪要涌出来。 谢南月道:“两位,不要光顾着秀恩爱,穴道也记得替我解一下。”我忙压下眼底湿意,在他背上点了两下。穴道解开,谢南月活动着手脚,“既然你们要留这孩子,那么就听她的命令,今晚早些出城,不要再插手这战事。” 愁眉攒起,想到如今城中困境跟自己脱不开关系,我将苏沐推向前:“军师,要不你送他出去,我留下来能帮一把是一把。” “刀剑无眼,我方又处劣势,你留下来时刻有性命之忧。如果有什么意外,方将军不好向上阳谷的师父师娘交代。我们是军人,本就是拿命在拼,无论是伤了残了甚至为国捐躯,都早有心理准备。莳萝你不一样,还是快点离开吧。” 一想到十万将士因我之错而性命不保,我内疚不已:“祸事是我闯下的,我有责任弥补。你们不惜性命,我又怎能偷生?” 谢南月看了我一眼:“你真能舍得下生死?” 我握了握拳,郑重地点头。 扇头一转,谢南月指了苏沐:“他们母子怎么办?” 我默了良久,方道:“消息是我泄露的,我不能置身事外。麻烦军师今晚送他出城,找户人家安顿。”看了看苏沐,我低下头,“对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走。” 苏沐不动,冷冷一笑:“试探完了吧,有话还请直说。” 试探?我怔愣。 谢南月尴尬地笑了两声:“战场用计关乎生死,不得不谨慎。” 用计?我一脸懵逼。 苏沐一副了然模样,淡淡道:“需要我们做什么?” 卧槽,他们究竟在说什么? 谢南月咳了两声:“出此下策实非得已。在下是为三军将士谋条生路,也是为你们母子谋生路。成败与否,在此一计。” “什么计?” “美人计。” 我终于能插上嘴,指了指苏沐:“用她?” 谢南月摇了摇手指,笑容骤然变得奇怪,将手一指:“将军,你怎么来了?” 我转头去看。 忽觉脑后剧痛,疼得眼前一黑,我栽倒在地。昏迷之际听到最后一句话,谢南月说,“不,用你。” 第97章 做面首 营帐干净得出奇,不见一丝尘灰。床幔由罗纱织就,薄而轻盈,两侧点缀着色泽晶莹的珍珠宝石。床铺很大,下面由孔雀毛铺就柔软无比,躺在其中就像坠入安乐窝。 床幔外,营帐顶端,悬着一盏宫灯。只是宫灯内,本该置放灯烛之处,却嵌着一颗拳头大小的夜明珠,光芒充溢而出,将整个空间映得柔和明亮。 空气中漂浮着一股细细的香气,雅致浅淡,似兰非兰似麝非麝,每呼吸一口便觉心旷神怡一分。 我拍了拍脑袋,正要翻身坐起。这时,两位蜂腰酥胸的美人款款而来,于幔帐之外盈盈屈身:“苏公子,您醒了?可要奴婢伺候” 捂了耳朵,我将身一翻,又闭上眼呼呼大睡。 “又睡过去了。”两位美人轻轻地叹。 听着那脚步声渐渐远去,估摸着她们离了营帐,我这才轻舒一口气。尼玛这场梦究竟何时才能醒来?睡了醒,醒了睡,这都十几次了,怎么一睁眼还是在这里?救命啊,谁能将我从这幻梦中叫醒。 大约老天听到我的呼唤,终于来了个人让我清醒。当然,并不是把我从梦中唤醒,而是告诉一个事实:我根本就不是在做梦! 来人是一位女子,身姿格外纤细,行路娉娉婷婷,着一袭轻薄白纱衣,蒙一抹面纱将倾城容颜遮得绰绰约约,更添迷人姿色,惹人移不开眼。 她轻抬素手,撩开床幔,于床沿处优雅坐下。我直直地看她,半晌方震惊地吐出两个字:“宁月?” 纤手掩上檀口,眉目轻动,她隐约笑了一下。 我环顾周围,许久,视线重又落向那张绰绰约约的娇美面庞,怔怔地问出一句:“在做梦吗?” 宁月这次是真笑了,眉眼弯弯,笑出了声,声如涓涓泉水般清冽悦耳。她道:“苏公子,这不是梦,是真的。”她咬了咬唇,将面纱一点点取下,轻侧脸颊,“你来摸摸,真真切切的。” 慢慢伸出手,一点点触上她的面庞。 没了面纱遮掩,那张如花容颜完全展现在眼前,一览无余。五官精致,无可挑剔;肤如凝脂,吹弹可破。长睫毛微扬,水眸含笑连羞带俏,丹唇微启欲说还休。 有种倾城美色,见了能让人生出无限的爱慕与怜惜;有种倾城美色,却让人顿生垂涎,一眼即可激发体内的兽性。 宁月属于后者。一颦一笑,一低首一转眸都似带着挑逗的意味,让人按捺不住兽血倒涌直冲头面。 脑中顿起无数杂念,我正要本能地凑上去,忽地又想到这是一条毒蛇,不禁又猛地推开。谁料力度未控制好,竟将她推得身子一倾栽向床柱。“砰”的一声,额角碰上柱子,殷红的血从额角一瞬流出,顺着面颊滑出骇人的弧度。 卧槽,不至于吧!我忙搀她,一边五指并拢按向伤口紧急止血,一边大声道:“来人呐,宁月受伤了,叫大夫!” 帐外顿起慌乱,未几,一群大夫冲过来,但却又在营帐外停下,相互看了一眼,呼啦啦跪倒,抖着声音禀道:“白大夫采药外出。没有帝姬命令,小人们不敢擅入。” 后来我才知道宁月除执行任务外,平日禁止男人近身,犯禁者杀头。而白大夫是军中的女医,也是宁月的专用医师,只有她才能自由出入帝姬营帐。 此时我不知详情,见那群大夫跪在外面抖抖索索却死活不敢进来,心中一阵气闷。救人如救火,我将她轻放着躺好,翻身下床,连鞋子也未顾得穿便冲出去,一把抢了药箱,拣出止血药物为她包扎。 索性伤口不深,药物止血效果又好,加上我这个半吊子大夫手法也不算差,所以处理片晌,倒也将伤势稳住。一见面就将人伤成这样,这运道也是没得说。 帝姬受伤,不像自残。而营帐中只我和她两人,于是这罪名便落在我头上。一位精练打扮的丫鬟带着一队女兵冲进来,见了我,抽刀拔剑却又不敢拿下,只口中嚷嚷着:“敢伤帝姬,活得不耐烦了!” 伤痛中,宁月撑起身子,摆了摆手:“不得对苏公子无礼,退下!” 众女兵看了我们一眼,忙又躬身退出去。 眼下,我很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沾着清水将她脸颊侧的血迹一点点地擦拭干净。我见她面色苍白,秀眉紧蹙,禁不住惭愧,自己没能耐,挡不住美惑,却还出手伤人:“对不起。” 睫毛上扬,乌黑的眼珠轻轻转动,如同不谙世事的孩童。如此弱不禁风的她,竟是敌方阵营中最难对付的细作,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她凝望我片刻,咬唇:“没关系的。” 虽然只磕破小小伤口,但在额头上,少不了留疤。破坏了美的事物,总让人沮丧,我叹了一口气,又叹一口气。 宁月捉向我的手,执了它抚向面颊:“真的不怪你,是这张脸太惹麻烦。” 指腹一寸寸抚过面庞,触手滑腻有弹性,让人心底腾起欲念之火。我有些控制不住,忙抽出手:“你休息片刻,我在外面守着。”说着便要披衣下床。 宁月一把抓住我的手,轻颤着黑曜石般的瞳子,楚楚可怜地望过来:“能不能,陪我一会儿?” 想了想,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本来就是我失手伤了她,休说陪她坐一会儿,就是赔金子银子也得同意。 她和衣躺在内侧,我侧躺在外面,一手支头,以保护者的姿态围着她。宁月这才松了手,慢慢闭上眼,安心地休息。 罗帐中,香风飘渺缭绕鼻端,熏得人昏昏欲睡。我在大腿上掐了一把,让自己保持清醒,眼前的事情实在匪夷所思,哪还能有心思睡觉。 我为什么在这里?又是如何到这里的? 后脑勺仍隐隐作痛,我回想起昏迷之前谢南月曾说过的话。他说,成败与否,在此一计。 他说,美人计。 他对我说:用你。 将那番话琢磨数次,我好像有些明白他的意思,难道是让我潜入敌方阵营,呆在宁月身边探听消息?但又有些不明白,论起作当细作,宁月远比我在行,她是大师级,我则还未入门,有天上地下之别。谢大军师是个聪明人,怎么可能派我来班门弄斧? 何况,打晕我之前什么有用消息都没说,既没提到我的任务,也没说计策谋划,更没提及如何脱身,总之,直接就把我扔到敌军阵营中。卧槽,难不成是他看上了苏沐,要借刀杀我?另外,晕倒之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我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呢?百思不得其解。 就像一条鱼,本来在水中游得自由自在,谁知眼一闭一睁,再醒神就到了热腾腾的油锅里,真是哔了狗! 宁月阖着眼,却似摸透我的心思,缓声开口:“前日我军将士回营,见草丛里躺着一个人,于是下马查探,于是发现了昏迷中的你。” 我心中诧异:“你们救了我?” 眉目扬起,宁月掩口笑:“他们见人长得不错,存了心,便带回营中,准备编入优伶好好。” 我:“”呵呵,再见! 宁月睁开眼,偏头看过来“我听说拣到一位长相很美的男子,想着会不会是你,就过去察看。谁知竟真的是你。”她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笑出声,“苏公子,你出了什么事,怎么晕在路边草丛中?还差点就被当成优伶来教。若是哪天在宴席上遇见,那才真真笑死人呢。” 心中不悦,极其不悦,我翻身背对她,表达着内心的不满。现在我有点理解苏沐的心情了。男子汉就该威风凛凛,而不是被人处处以“美”形容,大爷的! 你当这是夸赞的话吗?就像好好一个女孩儿,你却用“威武雄壮”“力拔山兮气盖世”之类的词形容,她还不恼得当场跟你撕? 宁月见我翻身向外,不笑了,拿手指戳了戳我:“生气了?” 我装作阖眼睡觉,不理她。 默了一会儿,宁月慢慢凑过来,拉我的袖子,轻声道:“对不起,我不该乱开玩笑的。长相是父母给的,长得美不是你的错” 呼地坐起来,我气得要吐血:“你还说,你还用那个字形容我!” 觑我一眼,宁月噗地笑出来,以手掩口:“苏公子,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可爱?” 一口老血,我几乎气晕:“你才可爱!你们全家都”他们全家可金贵着呢,别逞口舌之能为自己添麻烦,我咽下其余字眼,“算了,你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宁月偎过来,抬手触上我的面颊,用指尖一寸寸轻掠而过,若有所思:“这张脸很让你困扰吗?” 我生闷气,不说话。困扰倒不至于,反正又不是我的,早晚要换回去。 笑了笑,笑得很浅,不入眼底。她偏了头,将脸庞贴上我的手臂:“我也一样困扰呢。他们像瞧猎物一样紧盯着,眼中全是裸的欲望,只一眼就让人想吐,我却还要逢迎着献媚,要将那欲望撩拨得愈来愈盛。”她又轻抚自己的脸,吃吃地笑,“有时恨不得用刀毁了它,但又舍不得,毕竟这么美,毕竟它能让你得到很多东西。” 我能理解。人活在世,最怕与众不同,太丑会被嘲笑,太美会被觊觎,唯独平平常常方能安静生活。然而,人平常时会想变得不平常,不平常时又向往平常,这就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犯贱心理! 为了不让她贱下去,我斟酌词语,决定发表自己的看法:“宁姑娘,你是北国帝姬,高高在上,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算这张脸太引人犯罪,你平时用片厚一点的布遮住不就行了?偏偏选这种似露非露似隐非隐的面纱,徒惹人遐想,撩人欲望。” 见她一脸懵逼,我乘胜再谏:“你若不喜欢逢迎他人,那就早点退出战场,你是帝姬是女人,这流血打仗本就是男人们的事,你完全可以呆在宫里好好享受生活,纳几位俊俏面首养眼,没必要到这黄沙茫茫没吃没喝的边关耗着,还要跟对方那群虎狼将领周旋,看别人的脸色行事。这不是给自己找堵吗?”于此,我停了一下,劝导人要注意节奏感,有张有弛,即要连声急语先声夺人从气势上压倒她,又要留出空白,给她思考、品味与接受的时间。这样才最有劝说的效果。 宁月咬着唇,若有所思,半晌点了点头:“苏公子,你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看看,有效果了吧。哎,难道谢南月送我过来是打嘴炮的?凭着这三寸不烂之舌,将宁月劝回宫中,将北国全军劝退边境?卧槽,我有种预感,此战之后本公子要彪炳史册,古有烛之武妙语退敌,今有苏沐巧舌化解两国干戈。早知有今日,我就该自报姓名叫苏萝,也不至于风头让苏沐独占。一想到要青史留名,我顿时来了精神,准备进行第二波劝谏! 宁月转眼看我,指尖顺着我面颊落向下巴,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划着:“那么,苏公子,你愿意随我入宫,做我的面首吗?” 晴天一个霹雳,我:“”靠!为什么不按套路来? 如同藤蔓,她一点点攀附而上,缠住我的身子,秀眸锁了我的眼睛,唇停在我唇畔方寸之前,若即若离,吐气如兰:“苏公子,我看着你就挺养眼的。你可愿留下来陪月儿?” 我:“” 双臂环上我的脖颈,身子倒在我怀中,她如饮醉酒液,一双眸子濛濛似水,含着醉带着笑道:“早就厌倦了这世间,又沉闷又无聊,日复一日,从来就没有什么新鲜的事。苏公子,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茫茫边关做细作吗?” 她掩了口,倦懒地笑:“因为北国的日子实在太无趣,听够了虚伪的奉承,见烦了矫揉做作,所以我到边境来寻些别样的刺激。”她摸了摸自己的脸,“谁知你们古国将领同北国人也没什么两样,对这张脸,对这身子,除了欲望之外,别无他想。明知我是敌国细作,却是宁为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苏公子,你说这种生活究竟有什么意义,每天都无聊透顶。” 我:“” 宁月自顾自地说下去:“宫中之时,王兄曾告诉我,人这一辈子不过是寻找一样东西,能让你念念不忘的一个人或一件事甚至一种虚无的念想,找到它,守着它,就能安安静静地过一辈子,了无遗憾。你说真的有吗?曾经我不信,现在我想相信,不然如何才能捱过人生的许多年。” 我将她这番话来回品味数遍,得出一个结论:“宁姑娘,你这是一种病,得治!” 宁月微诧:“什么病?” 我:“蛇精病!” 宁月:“” 我想了想,又道:“你能得这种病,大约是你自小欠一种东西。” 宁月皱眉:“欠什么?” 我:“欠揍!” 她:“” 第98章 无节操(二更) 最初还以为她有什么难言之隐,以至于变成如今这副德行,本来还准备同情并安慰一番。谁知全是她自己太能作,好好的荣华富贵不享,却来这里祸害边关人民。 对于蛇精病,我向来不吝嘲讽:“宁姑娘,你若想寻一时刺激,有千百种方法,不必用这种陈旧的方式打发时间。你完全可以——跳崖,从几千米几万米的高空坠落,体验生死一线,肯定无比刺激。你要是觉得生活千篇一律,无聊透顶,何不弃了帝姬身份,混迹于街市之中,保证你夜夜当新娘,天天换新郎。” 身在福中不知福!尼玛最讨厌这种得了便宜还矫情的王公贵族,他们根本就没想过老百姓的死活,根本就没想过她厌倦的这种奢侈生活是用多少人的心血铸成。 作为一位平民百姓,我十分气愤:“你这种人师父批判过多次,不就是日子过得逸太闲在,忍不住要作死?你祖辈辛辛苦苦打下基业,为你挣来高高在上的身份,为你铺就富贵奢华的生活,是让你这么作践的吗?”我指了指四周的奢侈物,冷笑,“你这一身的绫罗绸缎一屋子的明珠白玉是你自己的吗?这是别人赐予的!你不是要找生活的意义吗?那就不要靠着祖辈,自己白手起家呀,保证你对每一分每一厘都觉得弥足珍贵!” 我牟足气势,做最后定论:“你这种人,形容起来就一个字——贱!” 说完这长篇大论,我端坐了,静等着她的羞恼成怒抬手给我一耳光,让人把我拖出去斩了,或者痛哭流涕幡然悔悟,自从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我没什么突出之处,文不行,武也不行,充其量有些勇气,知道有恩要报。将军师姐对我有恩,眼下她落难,我必定舍命相随。现在,我对着敌方高级军官不要命地bb了半天,实在已尽心尽力,至于能不能让她幡然悔悟古人曰:尽人事,知天命。 我想起昏迷之前谢南月问我的一句话,你真能舍下生死? 可见这趟差事危险度极高,掉脑袋的可能性很大。我已做好最坏的打算。 等了半天,既没等来她的恼怒,也没等来她的悔悟。只见她以手托腮,静静地望着我,眼珠转了一圈,眨了眨眼睛。 我不甘示弱,瞪了她一眼,气闷:“听得懂人话?” “听得懂,你说我贱。”宁月欢快地眨着眼睛,一脸天真无邪,“不过我就是这么贱,能怎样呢?我有贱的资本嘛。” 表情僵在脸上,我:“”你特么能按照套路来一次吗? 指尖按上我发干的唇,她摩挲两下,问:“渴了吗?要不要喝点水?” 我:“”老子口干舌燥说这么多,你就惦记着喝水? 见我不答,她掩口,吃吃地笑:“要白开水,还是茶水,或者酒水?” 沮丧到了极点,本着不能屈服别人就屈服于别人的原则,我舔了舔唇,自暴自弃:“茶水,最好是龙井茶。” 宁月又笑了,笑得花枝乱颤,偎在我怀中笑成一团儿:“苏公子,你真有趣。” 既已认输,我再没什么好争执,垂头丧气地应:“承蒙夸奖,深感荣幸。”对于这次任务,我已尽力,怎奈对方道行太高,不是我辈所能搞定。师姐、军师,你们自求多福吧。 宁月格格地笑了一阵,又用指尖划我的唇:“苏公子,其实若想要我们退兵,大不必这么麻烦。” 心头又亮起一丝光,我又惊又喜:“还有办法?” 她点了点头。 我万分激动:“什么办法?” 眉目弯弯,弯成一钩新月,她按上我的胸膛,凑至耳畔,轻飘飘吐出一个字:“你。” 我一愣。 刹那的怔愣,给了对方机会。等我反应过来时,已躺倒在床,被她压在身下。无数头神兽踩着心房奔腾而过,一口血哽在喉间,我恼得几乎晕过去。 那么问题来了,以后若有人问起此事,我该承认自己一个女人被女人压了,还是说身为男人被女人压了?呵呵,与其费劲想答案,不如结结实实揍提问题的人一顿。 时间仿佛静止了。有风卷入,轻轻环绕,送来暖香阵阵,吹得罗帐飘飘。房间中珠光散溢,温情无限,身下是柔软的床铺,身前是绝代的美人。恍惚之间,仿若置身仙境。 瞳子颤起来,颤得越来越厉害,周围景物都看不清了,我很紧张,嗓子干得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当真?” 宁月轻抬纤手,比出两根手指,起誓:“真!” 我未想到会遇上这种抉择。一边是将军师姐和十万将士的性命,一边是我的,哦不,是苏沐的贞操。从,还是不从,这是一个问题。 十万比一,孰轻孰重一目了然。为了平息战事,就连公主都常常被牺牲幸福,送去和亲,又何惜一个苏沐? 纤手下探,将衣袍缓缓撩开,宁月眼中露出赞叹之意,指尖顺着脖颈,一直划到我胸膛前,柔声问:“苏公子,你要何种名分?” 将眼一闭,没看见就当没发生,尼玛反正又不是我的身子。我直挺挺地躺着,生无可恋:“随意,你高兴就好。” 吻落在面颊之上,她的唇很软,她的手很滑。这一刻,脑中闪过许多画面,竟还有苏沐挺着大肚子骂我负心薄幸的一幕。 靠,这事传回去,我会不会被打断腿?其实这事跟我有毛关系,是他这具身子爽了一把,而我却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压力,闷声吃亏。 恍惚间,又记起黑虎山下,将军师姐足踏飞马,挽弓如满月,一箭入石救下苏沐;又记起,峡谷之中,师姐翻身出重围,一口气将一串的敌军放倒,将我甩上马背,喝道“走”! 世间最不能承的就是恩情,难还呐。 宁月附耳,轻轻喘息:“苏公子,说你喜欢我。” “呼”的一声,夜风突入,将幔帐卷得凌乱不成样子。凉意涌袭,杀气直逼,瞬间冲淡香风。有人斜执长剑,大踏步闯进来,怒声道:“宁月,你不要太过分!” 身后,一群侍卫冲过来拦阻:“大人,大人不可入内。”孰料抬头间,见帐内旖旎画面,骇得顿时跪倒,伏身低头,一叠声称“死罪”。 我转眼去看,莹润光芒下,但见那人白净面皮,长身玉立,书生模样,正是上次峡谷交战时,敌方中军帐中的年轻官员。此刻,这白面书生已气黑了脸,恨不得拿剑砍过来,拂袖挥退一众守卫,咬牙切齿:“宁月,你就这么贱!” 我:“”终于知道她为何对刚才的过激言辞无动于衷。因为特么北国官员出言如此犀利! 宁月缓缓起身,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如锦缎般的长发,轻轻地笑:“你们都说我贱,若不贱几次,岂不白担了这虚名?” 剑尖直指,书生怒道:“你出来!” 宁月不以为然地笑:“韩胤,你虽是主将,统辖三军。不过本宫有本宫的身份,可不受你辖制。” 那人愈怒:“姓苏的,你出来!” 姓苏的?闻言,我裹了衣裳,喜滋滋地爬起来:“叫我?” 剑尖一转,指向帐外,韩胤自牙缝中挤出一个字:“滚!” 终于可以滚了,尼玛还以为要被女人睡。有惊无险,谢天谢地!我揣着扑通直跳的小心脏,迅速穿好衣服,向宁月和韩胤颔首致意,堆起笑:“那帝姬、韩大人,我滚了。有机会再约哈。”语毕,趿拉着鞋子,抟圆了以最快的速度滚出去。 滚出好远,我方缓下脚步。天无绝人之路,关键时刻竟然有人救场,感谢天感谢地感谢太上老君如来佛祖。既然节操和贞操都保住了,那么我突然想到一事:将军师姐和十万将士怎么办? 转身就往回跑,一路狂奔:帝姬大大你一定要睡我啊! 第99章 逃生天 大晚上,黑漆漆一片。我方向感不太好,对北国军营又不熟悉,滚出去时费了点时间,滚回来费了更长时间。回到帝姬营帐外,探头探脑地望去,见帐中已空无一人。 我只的腆着脸问旁边的女侍卫:“敢问姐姐,帝姬大人去了哪里?我有事找她。” 那女侍卫明显不待见我,将手一抬,随意指了个方向。 明显是敷衍!我鼓了鼓勇气,确认:“真的是那边?” 女侍卫杏眼倒竖,啐出一个字:“滚!” 靠,想前几日在古国军营时,军将们无论官职大小谁不对我恭敬有礼,现在倒好,不论什么人张口闭口都能要我滚。 我倒是愿意滚。大爷的,你以为老子想趟这浑水,想过这朝不保夕的玩命日子。我又不是宁月那只蛇精病,半点不想找什么刺激。 那女侍卫果然是敷衍我。因为顺着她所指方向,我走到了营寨大门口。尼玛还真是让我滚。夜深沉,夜色漆黑。我笼在黑暗中,郁闷地坐下来,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谢南月什么都没交代就打晕了我,送入敌方军营。我真怀疑他的居心,极可能是看我不顺眼,要借刀杀人。 不过他为什么杀我呢?没道理啊。 难不成是看上了占着温婉身子的苏沐?要杀夫夺妻?是了,将军师姐曾说,“你瞧瞧这里半个女的没有,连母猪都能看成天仙”。温婉虽然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但也别有一番姿色,特别是那娇滴滴的嗓音,听在耳中如同过电,能酥半边身子。当然,最重要的那是个女的! 正在气愤之时,忽然听得一阵马蹄声自外奔来。苏沐这身子很好使,蕴着浑厚内力,能听得更远,看得更清楚。借着点点火光,我觑见三骑扬尘而来。待近营门口时,三人将缰绳猛地一扯,扯得骏马长嘶,堪堪停在营门外,尔后翻身下马。 一袭黑色兜帽披风,几乎将整个人都掩了,除非从正面瞧去,不然别想看到丁点儿面目。 三人刚站定,立刻有两名侍女挑着通红的灯笼行出,迎上去福了福身,低柔着声音道:“大人一路辛苦,我家主人已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中间那人笑了一下,很年轻的男子声音。语含三分调戏,他道:“还是你们福利好,军营中养着这么美的妞。就算吃不到,平日能多看两眼也好。” 侍女掩口而笑:“大人说笑了。大人见惯风月,奴家这等鄙陋之姿哪入得了您的眼?” 男子哈哈笑着,抬手向她腰间摸了一把:“说得好,待会儿爷就点你侍奉。” 正在他们打情骂俏之际,左侧黑衣人环顾四周,低声道,“少爷,尽早过去谈正事吧,小心隔墙有耳。” 那男子不悦,哼了一声,但也采纳了建议,随两名侍女转入斜对面的一条小道,渐不见影踪。 我无声起身,蹑手蹑脚尾随其后。虽然不知来者何人,但男子刚才那句“你们福利好,军营中养着这么美的妞”,让我陡然起了警惕。因为北国军营素有军妓,而古国军营却不曾设过,说是军中有女人,士气恐不扬。后来将军师姐接任大将军之位,大家顾忌她的性别,对于营妓一事连提也不提了。 难道来者是古国人,是潜伏在我们这边的内奸? 暗暗吃惊,我屛起呼吸,一路尾随。幸好他们也怕人瞧见,走得皆是偏僻无人的小道。 转了几转,前路渐渐宽阔,路的尽头是一顶不起眼的营帐,轻柔灯光自门缝中映出,将夜色晕淡些许。两位侍女带那三人至营帐之前,福了福身:“婢子只能送行至此,大人请进。” 中间男子微点了点头。三人掀开垂幕,转身入帐中。 两位侍女挑着灯笼也随即离开。 四顾无人。深吸一口气为自己壮胆,我趁着黑,疾身绕至营帐左侧,指尖凝上内劲,无声将营帐划开一条缝,定睛望去。见帐内摆列两行朱红椅子,正前方主位上坐着一人,正是北国指挥使韩胤。 来人将兜帽掀开,面庞倒还清秀,只眼珠左右滴溜溜地转着,不似良善之辈。他向前拱了拱手,笑道:“韩兄,久见了。”自袖中取了一封书信递去,“家父嘱我送于韩兄,请过目。” 韩胤接过信,打开扫视一眼,顿时有了笑,拍掌道:“妙计,杨老大人妙计啊!”起身,招呼,“杨公子,请坐。” 来人于朱红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冷冷笑道:“此计施下,定要方晗死无葬身之地。先断这左膀,再斩右臂,大局定下,到时京中那人还不得束手让位。” 韩胤笑道:“杨公子,不可轻忽大意。你们古国这位女将军可不好对付,哪会那么容易上当。” 来人冷道:“这次由不得她不信。城中粮乏多日,十万将士人饿马饥,我父亲奉诏书运送粮草前来。她若开城门迎纳,你们看我方旗号,一同杀出冲进城去。她若不开门迎纳,好容易送来的粮草不要,偏让大家忍饥挨饿,定然惹得将士们心生怨气。”他阴冷地笑,“到时或许不需我们动手,便有人将她的脑袋双手奉上。” 韩胤哈哈大笑:“老大人好算计。在下自愧弗如。” 来人亦笑:“此战之后,贵国为我方斩杀方晗和西北军,断京中那人手足。而我方将西北三省让出。彼此各取所需。” 我听得一身冷汗。虽然来人并未通报名姓,但此刻我也猜个猜个八九不离十。这位杨公子不是旁人,恐怕正是北三省大都督杨敏之子。将军师姐曾说,杨敏有意借北国之手除掉她和西北军,翦除皇上羽翼,以助自家主子把持朝政。 往日坐视旁观且罢,如今竟要通敌卖国! 如此大事,不可不告诉师姐,要她提防。我正要转跑路,却突然记起一件要事。自己一闭眼一睁眼就到了这里,完全不知道如何来的,那么更不知道怎么样回去。万一跑岔了路,耽误了消息,岂不要成为千古笑柄? 心中十分焦躁,顾不得注意帐内情况。待我稳下心神再窥探时,却见双方已把手言欢。两名侍女又挑着红灯笼迎出来,接了那位杨公子,簇拥着,嬉笑着行向远处。 见他们已谈完,无事可探,我正准备觑个机会离开。然而转眼间,又闻帐中有响动,便忙收敛心神再探。 罗帷轻动,一位白衣绝色美人自后行出,正是我寻之不见的永月帝姬。不同初见时的妖媚,不同于上次相处时的柔弱,不同于刚才的轻佻,此刻的她眼波不动,沉稳自有端庄气质,看着那人离去的方向,淡淡道:“此计真的可行?会不会是圈套?” 韩胤起身,笑道:“有何不可行?古国内乱在即,叔叔为夺侄儿皇位无所不用其极,一心借我军之手铲除异己。方晗是古皇的结义手足,是心腹,又掌着兵权,福亲王若想夺位,第一个要杀的便是方晗和她统领的西北军。然而方晗和她手下的虎狼之军岂是好对付的?杨敏会与我军联手不在意料之外。”他笑出了声,“这就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宁月微蹙眉:“计虽然是好计,但方晗可不好忽悠,手底下谋士不弱,怕是能识破。” 韩胤扬了扬手,胸有成竹:“识不破也好,识破也罢,且让他们自相残杀。待双方斗残了,我军再从中取利。这一仗我们是赢定了!” 宁月点了点头:“那便好。早日结束这战事,也让王兄放心。” 韩胤面色含着笑,语气却无比严肃:“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虽说我军稳操胜券,但意外之事不可不防。” 宁月淡然处之:“韩大人有话还请明言。” 手按上她的肩头,将她扳向自己,韩胤正色:“月儿,苏沐绝不可留!” 灯光轻和暖黄,晕出一室温柔,映得那张绝色面庞愈发如花似玉,迷人心魂。灯下看美人,平添三分颜色。 蝶翼般的长睫毛垂下,又缓缓扬起,宁月忽地笑了,如花绽放如玉溢光:“韩大人,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当然知道他不能留,不过是觉得他有点意思,暂戏他一戏而已。”她掩口吃吃地笑,“他是个十足的傻子,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韩大人你可不傻,怎么倒也说起这话?” 韩胤松了一口气,神色温柔起来,抬手,用指背一寸寸拂过她的面庞,那么小心,那么轻柔,放佛呵护绝世的珍宝:“月儿,我对你的心意,你可懂?待战事结束,回了朝,我们就” “撕拉”一声,营帐被抓出一个大窟窿。灯光仿佛有神识,一股脑儿涌过来,将帐外的我照得一清二楚。 本来我攀着营帐,正在认真偷听军情,谁知军情没听到,倒有了其他收获。卧槽,老子那么信你,你却把我当傻子看,当成猴耍。怒气蹭蹭地涌上来,我没控制好劲道,手上一个用力,便将营帐硬生生地抓开。 明晃晃的光芒中,我与宁月的目光于半空中交汇。只一瞬,我回过神,提起气转身就跑。宁月愣了一下,忙忙喊道:“苏公子,请等一等。” 脚步如飞,我自然不会等。难道等你们人手涌上来将我捉下,然后一刀咔嚓掉?我是很傻,辨不清别人的真话假话,所以对于遇上的人,我会以最大的善意相待,愿意相信他们的每一句话。如果有天,他坑了我,那么吃一堑长一智,我便会远远避开此人。 师父曾敲着我的脑袋教训:你难道非得吃一次亏才能长记性? 我摸着被敲疼的脑门,很委屈:我也想第一眼就能分辨善恶好坏,但是我看不出来,我笨啊。 上次山林中,她骗了我一次,差点让我丢掉性命。谁知我不长记性,竟然又信了她的话,还巴巴地跑回来让她睡。该说是自己太傻x,还是敌人太狡猾呢? 沿着来时的路,我发足狂奔。身后,远远的有脚步声追赶而来。 既然已被发现,这里绝不能再呆。一口气冲至军营大门。守卫见我仓皇奔至,横了刀戟相拦,喝道:“什么人?站住!” 我一个急刹车停下。前有拦阻,后有追兵,跑路又不知往哪儿跑?眼下可谓是陷入绝境。不过,人在危急时刻总能激发出潜能。眼珠一转有了计策,我将头上簪子一拔,散发遮了面,脚步踉踉跄跄,做出醉醺醺的模样,高声骂道:“方晗那个贱人害我兄弟,我要去杀了她报仇。” 守卫收了刀戟,好笑道:“原来是喝醉了发酒疯。” 另一守卫嘲讽:“你得了吧。方晗要是那么好杀,我们早就打完仗班师回朝了。” 我大踏步向前,一把攥了他的衣襟,卡上他的脖颈,恶狠狠吼道:“说,方晗在哪边?不然就杀了你!” 守卫被吓到,颤巍巍指了一个方向。 扔开那人,我足尖一点,奔出营门。片晌,听得那守卫于背后叫道:“他,他好像是弟兄们几天前捡回来的俘虏。” “啊?追,快追!” 慌不择路,撒丫子狂奔。只要找对方向,逃命就变得简单,只要向前跑就可以了。我现在是武林高手,有内力有外力,跑路很快,那些北国兵蛋子们怎么追得上? 正在我暗喜之时,有马蹄声自身后杂沓而来。转头,只见一群北国轻骑兵正以风一样的速度追来,手中剑扬起,一路喊杀声。 卧槽,不带这么玩的。我徒步跑,你们竟然骑马追,还要不要脸! 茫茫草原,周围唯有黄沙和低矮的灌木丛,根本无处躲藏。我咬牙牟足劲跑,拼命地跑,跑得汗流浃背脑中空白。而身后的追兵却越来越近,高声叫嚣着,“大人有言,取苏沐首级者,赏银万两。” 这下连全尸也没有了。我很想哭,但又忙着跑路没力气也没时间哭。 我越跑越累越慢,北国骑兵越追越快越兴奋。凉夜即将过去,天际翻出极浅极淡的灰白,将漆漆夜色慢慢压下去。闪烁的星也渐渐退隐,唯有东方那颗启明星高悬着,光亮着。 蹄声迫近,为首两名追兵率先赶至。森然杀气扑面而至,我抬头,只见白亮刀光一闪,划向我的脖颈。 这一刻,时间似乎放缓了,凝滞了。我甚至看到那锋利刀刃一点点近向我的肌肤,切入皮肉,冰凉的金属,温热的血,对比如此明显。我想躲,身体却似僵住,怎么都挪不开。 眼见刀刃将割断我的咽喉,这时一道凌厉破空声倏然飞至。“铿”的一下,箭镞撞上刀身,将寒刀硬生生斩断。 抬头,见远远的,对面一骑身着火红盔甲,风驰电掣而来。她立于疾驰的马背之上,一手持弓,一手搭箭,以足踏弦如满月,沉声轻喝,箭如流星凌空袭至,一箭射穿为首的北国骑兵心口。那士兵痛叫一声,倒下马来。而那箭矢气势不减继续向前,穿铁如泥,一连射透其后三五名骑兵。但见敌人落马如下饺子,一个接一个。 我惊呆了,吓呆了。 “方晗来了,敌军来了,快退!”北国骑兵仓皇叫喊着,拨马转回纷纷逃命。 我抬眼,望着渐渐驶近、翻身下马行来的将军师姐,望着紧随其旁的谢南月,还有他们身后整齐威严的虎狼兵,呆愣着,一时反应不过来。 将军师姐将弓箭插向背后,停在我面前:“师”她突然意识到失言,忙顿住,换了称呼,“苏公子。” 眼珠缓动,我转眼盯向旁边的谢南月。 将军师姐顺着我的目光看去,会意,二话不说,一脚将谢南月踹翻在地,狠狠踢了两脚,踢得滚出去好远。这才接过将士送上的金疮药,为我敷在脖颈伤处,用白纱布缠着包扎,内疚道:“对不起,我以为他送你们出了城,不知道他用你做饵。对不起,是我照顾不周,差点害了你。” 一夜辗转,一路逃命,几乎化作刀下之鬼,几乎成为他乡之魂。此刻得了救,千般难过万般委屈齐齐涌上心头,我再也忍不住,扑到她怀中放声大哭。 师姐拍着我的背,任我将眼泪鼻涕全蹭上她的衣襟,一声声安慰:“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没人敢欺负你。” 我正哭得伤心欲绝,这时旁边一道清晰咳嗽声打断。我抬了濛濛泪眼,见谢南月从地上爬起,一边拍去身上泥土,一边使劲地冲着我咳。 非常不愿搭理此人,我将头往师姐怀中一埋,嚎起嗓子又要继续哭。这时又一声咳嗽打断,我转眼去看,见是军中副将。我心情不爽,瞪他一眼,咳你妹的咳,滚一边咳去。 正在我第三次准备哭时,那一众将士拳抵鼻,纷纷咳嗽起来,一声高过一声,一下急促过一下。靠,你们全被谢南月传染了吗? 那群士兵比着咳嗽,我再多的委屈也哭不下去,只得抹一把泪,从师姐胸前抬起头。等等,胸前? 精光掠过脑际,我顿时明白大家为什么咳个不停了。师姐虽然是将军,但是个如假包换的女人,而我我现在是男儿身! 一个男子扑在女人怀中,埋在她胸前哭。卧槽,这不正是公然吃人家将军的豆腐吗? 第100章 占便宜 掉转马头,一众属下齐整地跟在身后。虽然一个个都摆出正襟危坐、目不斜视的姿态,但每次余光瞥去,都能对上几束来不及躲开的目光。 我缩了缩肩,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凑到她耳边轻声问:“师姐,真的没关系吗?” 将军师姐扫我一眼,淡然道:“如果你能好好坐着,别再往我怀里凑,应该关系不大。” 窘迫!我忙向前挪了一些,坐直身子。 我们正骑马回城。因为拼尽全力逃了大半夜,此刻放松,方觉双腿又酸又疼又软,别说站着,就连坐着也不稳便,抖个不停。 除了师姐外,其余将士皆是男人。我现在虽然占了男人的身体,但本质毕竟是女人,所以拒绝与那群汉子共骑一匹马。将军师姐只得将我提上来,按在自己马背上。于是就变成了现在的情况,她手执缰绳驾马,将我拢在怀中护着。 一夜不曾合眼,此刻天际渐亮,倦意如同潮水般涌上,浸润着身体和大脑,我困得两个眼皮直打架。身后怀抱很踏实,很温暖,我忍不住要靠上去眯一会儿。然而,每当我不知不觉间眼皮一合头一歪靠上去时,旁边就会传来一声清晰的咳嗽,将我惊醒。 这及时的咳嗽来自谢大军师。我琢磨着应该是什么地方得罪过他,所以老是盯着我不放,不许我一丝半点舒坦。 我坐在马上困得摇摇晃晃,几次差点跌下去。师姐看得于心不忍,叹了口气,一手拢过来将我按在胸前,道:“睡吧。” 迷瞪着,扫了一遍那望着我俩眼色愈发奇怪的将士们,我含糊道:“会不会让你困扰?” 将军师姐笑了一下:“不妨碍,反正一时半会嫁不出去。” 提及她的终身之事,我来了点精神,好奇地问:“师姐,军中不是不要女人吗?你怎么入了军,还当了大将军?” 她若有所思:“这事说来话长,所以我们就不说了吧。” 我:“” 揉了揉酸涩的眼,我又道:“师姐,你那么厉害,将来想要嫁个什么样的夫君?” 她笑道:“夫君吗?还没想过。” 我戳了戳她:“那就现在想一下。” 目光放向远方,她认真想了片刻,道:“嫁个有钱人,每天都能吃上饱饭。” 我:“”靠!你到底是将军,还是乞丐? 仿佛猜到我心中所想,她笑了笑:“你瞧瞧我们现在这模样,三餐不饱饥寒冻馁,跟乞丐又有什么分别?” 我沮丧了,说的好有道理。 这年头对话全不按套路来,真是让人心累。我倦得厉害,管不得许多,靠上她的肩,迷糊着再问:“师姐,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她:“呃” “呃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知道算不算喜欢。” 我转眼看她,微诧:“那就是有感觉了?是谁呀,师门中的人吗?我认识吗?”忽地起了一个念头,顿时兴奋地坐直身子,“难道是三师兄?你们自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而且皇上和女将军也很般配呢。” “呃” “呃是什么意思?” 她一把将我按下去:“你还是老实睡觉吧。”语毕,双腿一夹马肚,任身下骏马蹭地跳出好远,如风般掠向远处的城池。我则偎在她怀中沉沉睡去。 再醒来,已过了傍晚,天都黑透了。我是饿醒的,所以刚睁眼就喊着要吃东西。一口气吞下四个馒头,拿起第五个时,我忽地记起身处军营,此地缺粮,于是尴尬着,悻悻地放下馒头,违心地说了句:“我饱了。” 苏沐关切地问:“真饱了?” 我将案头的半凉茶水拎起,咕嘟咕嘟喝下半壶,揉着涨起来的肚腹,正色道:“真饱了。” 苏沐:“” 数日不见,苏沐瘦了一圈,问起来才知是害喜,吃多少吐多少。为了给军中省粮食,索性不怎么吃了。这时间的确不适合要孩子,而且他一个大男人怀胎孕育也着实为难,我心中愧疚,千言无语最终化成三个字:“对不起。” 苏沐却笑了:“有时想想,倒庆幸这孩子是我怀着。”他坐上床沿,轻轻抱我,面颊贴上我的脸,道,“要是你怀着,我就只能眼睁睁看你辛苦,半点不能分担。” 尼玛苏少主说情话的本事真是越来越赞了,每次都直抵心房。我心情高兴,转眼看他,那六七分姿色涨成八九分,忍不住将头一偏在他脸蛋上啄了一下。 苏沐不甘示弱,立刻宣誓自己的男人地位,直起身子扑上来亲我。 我有心逗他,趁不注意又忙亲回去。 本来只是戏耍一下,不料亲来亲去,竟亲出了感觉!常言道:小别胜新婚,干柴遇烈火。待反应过来时,已滚到床上脱了大半衣裳。然后就没然后了。 他怀着一月多的身孕,胎象正不稳,而且又是温婉的身子。诸多不便,我们能有什么然后? 他翻身躺向外侧,背对着我,道:“不太方便,各自睡吧。” 当还是女子时,我从不觉得亲热一半就睡有什么难度。如今我过了一把男人瘾,方知道撩得起火却不灭简直是对身与心的莫大煎熬。 身下小弟自己会思考,坚挺着不低头,我只觉腹中有团火蹭蹭地燃烧,怎么压都压不下去,扰得人心头烦乱。翻一次身,再翻一次身 苏沐忍不下去,敲了敲床板:“阿萝,你到底睡不睡?” 忽地坐起,我盘了腿,双臂抱胸,郁闷地看着下面撑起的小帐篷:“不睡!” 苏沐大约猜到了,既不睁眼,也不转身,打了个呵欠:“那你坐着吧,我要睡了。” 靠,你撩起了火却让我白受煎熬。心中愤愤不平,我将他扳过来,强行掰开他的眼,指了指下面的小帐篷道:“我不管,你撩的火你灭。” 苏沐支起身子,侧躺着,好笑地看我:“好啊,我灭。你要我怎么灭?” 想了想,又想了想,我深吸一口气,拉了他的手按上去:“你帮我撸一次。” 苏沐一口老血,气得差点要捂心口。他抽手回来,又羞又愤地瞪我一眼:“滚你。要撸自己动手。” 我从谏如流:“也好,那我自己动手了。” 苏沐却又坐起来,与我对视,深呼吸,胸脯起伏着:“你就不能忍一忍?” 我正色:“有句话说得好,小撸怡情,大撸伤身,强撸灰飞烟灭。我不过怡情而已,有什么妨碍?” 苏沐气得涨红脸,拒绝再与我沟通,一脚将我踹到床下:“滚去冲个冷水澡。” 我钉着不动:“不去。当男人这么久,我一次还没爽过。”凑上去诱哄,去拉滑溜溜的小手,“相公,只要你全了我这个心愿,以后换回身子,绝对给你丰厚回报哟。” 苏沐:“不要。” 正在我唾沫飞扬连哄带骗地诱他帮我一次时,有脚步声自外行近。声音停在门外,那人敲了敲门:“醒了吗?醒着吗?” 苏沐闻此,如遇救星,整理着衣裳下床,忙不迭应道:“醒了。”他将房门打开,十二分热情地欢迎,“师姐,军师,两位请里面坐。要不要喝茶水?我去准备。”说着殷勤地端茶倒水。 将军师姐眼睛瞪大,用手掩了半边脸,以口型问:“莳萝,你家相公真变贤惠小女人了?” 我以口型答:“大概、可能、好像是吧。” 我们俩正在无声对话。苏沐似有所觉,忽地转头,将军师姐正同我一起对他评头论足,见他看来,立刻端正坐姿,干咳一声,责我道:“小师妹,你现在也算半个男人,你家二夫人怀着身子行动不便,你能忍心看他一人忙活,就不搭把手?” 卧槽,有事就往我头上推,师姐你卖队友不要太快。我呵呵一笑,指向旁边的谢南月:“军师,你大晚上喝什么茶水,提神醒脑今晚是准备不睡了吗?” 谢南月无辜背锅,正要开口分辩。 将军师姐点头附和:“就是,南月你今晚是要熬通宵把作战计划赶出来吗?” 谢南月:“”一脸苦逼。 提及作战计划,我顿时想起在北国军营得到的消息,忙穿了鞋子,围着桌子坐下,急切道:“师姐,我有紧急军情要告诉你们。” 苏沐正拎着茶水过来,拿了杯子一一倒上。将军师姐将一杯茶水至我面前,笑道:“别急,慢慢说。今晚此来正是向你了解这次经历。” 谢南月摇了摇折扇,点头,从容地笑:“如果没猜错,莳萝姑娘应该带回了我们想要的消息。” 他一开口,我不由心头火起,拍案而起,愤道:“谢大军师,你赶鸭子上架让我当奸细也就罢了。只是为什么不嘱咐一句?我知道要探听什么样的消息?万一任何消息都探不到,岂不害我白白送虎口?今晚当着方将军的面,你直说自己是不是要借刀杀人?”你大爷的! 展开折扇,殷勤地为我扇风去燥,谢南月笑道:“淡定,淡定。此事也是迫不得已,还望莳萝谅解。” 将军师姐抿了口茶水,亦笑:“师妹,你不知道实情对你而言才是最好的。你心思澄澈,什么想法都写在脸上,若南月提前告知你计划,宁月那么精明定能识破,如此一来反倒害了你。” 谢南月点头应和:“若你一无所知,对方也便不能识透其中曲折,只得半信半疑留你在身边。至于探听消息,你是笨得很,但上次既然能从宁月手中活命,应该有那么丁点儿的机灵,不至于让大家失望。” 卧槽,这话究竟是不是在夸我?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奇怪呢?思及北国军营中的步步危机,我丧气地看他:“如果对方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我咔嚓了呢?” 谢南月摊手:“所以,我之前不是问你是否能舍下生死吗?万一棋差一着,你就只能为国捐躯。然后待战事结束,烈士园陵中上会有你的一碑之地。” 我:“”靠! 将军师姐不悦,一脚踩上他的脚面,道:“军师,你用计谋也要适度。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解决。莳萝和苏公子是客人,你别把他们牵扯进去。” 谢南月疼得额头冷汗直冒,却又不敢抽脚,点头如捣蒜:“记得了,再没有下次了。” 将军师姐冷哼一声,收了脚。 谢南月举袖拭着冷汗:“这事也是没办法。敌人太过狡猾,我们派去的人要么被识破当场丧命,要么近不得对方之身,根本探不来消息。眼下又是生死关头,一着不成,全军没命,不得已才用了你家师妹。” 单手托腮,我鄙夷着:“切,说得好像我有多大本事似的。” 谢南月郑重了神色,道:“莳萝,你可知,你是第一个近了她的身却活下来的男人。” “所以呢?” “她恐怕对你有点意思。” “噗——”一口茶水喷了对面的师姐一身,我剧烈咳嗽着,拍着心口缓气,“军师,你别开这样的玩笑。” 以手支额,将军师姐打量着我,咦了一声,沉吟着:“出身不错名声不错,武功不错相貌不错,憨憨的笨笨的却又有那么一点小机智,最重要的是能在美色自持,不为宁月勾引所惑我靠,南月说得好像有点道理啊!” 她搓着手,激动地两眼放光:“莳萝,要不你再去一次北国军营,直接把敌方二号人物搞掉算了。她那样的女人若动了心,可是露了致命点。惯使美人计,反倒殒身在美人计下,这就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特么说好我们是客人,不许牵扯进去的呢?师姐你转变得不要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