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明这份职业》 楔子一、异象 一间奇怪的宽阔房间,四面是金属感十足的银色墙壁,没有窗口,连通风管道都是小小的通风孔组成,唯一通往外界的便是当下最为先进的多重基因识别门,大到血液、骨髓、虹膜,小到小小的发丝全然无死角的全身扫描,完全阻挡了外界妄自进出的可能性。 整间一千平的房间正中是十个透明营养管,淡蓝色的液体散发出莹莹光芒,里面竟是大过人脑三倍的大脑体,若不是这十颗大脑的皮质时不时的蠕动一下,这里简直像个惊悚恐怖的标本室。 穿着银色防护服的科学家们围绕着营养管不停的垂首忙碌着,记录大脑输送线输出的数据,再把数据转化成一行行的命令与决策。 “0011行政主脑,放心好了,你的继承人0012正在慢慢适应教程,用不了多久,她就能替你分担部分工作了!”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满怀自得的看向正中的大脑,看似自言自语,其实所表达的内容完全被大脑所接收。 此话引起旁边一颗粉嫩的大脑频繁的波动了几下,使得刚刚说话的科学家,大笑两声,继续面对主脑自问自答,“这个聪明的小家伙,十年的功夫学会了其它副脑二十年需要灌输的知识,仅仅欠缺一些实践经验!等她读取了你所有的处事办法,她将是个伟大的决策者。” 只是这时,粉嫩的脑核更是疯狂的蠕动,一连串的数据被科学家们手忙脚乱的记录下来,其中一个科学家指着电脑里转换的文字慌乱的大叫道:“敌袭!” “主脑叛变!老师”另一名科学家惶恐的吼着,还不等整间研究室的人员反应,轰鸣响起,爆炸声相继,眨眼间整座实验室化为灰烬 漫天大雪把绿意盎然的山谷顷刻渲染成白色的海洋,谷中奇景万千,灵狐脱兔、彩鹿雪虎不畏暴风骤雪齐聚在谷内深处,这深处珍植异木大肆盛开,完全不受寒冷空气的影响,缤纷鲜艳的色彩和纯净的白色争鲜多艳,将谷心衬托如仙如画,美的不凡、美的惊艳、美的诡异。 无论是多么凶猛的野兽还是无害的小兽皆是俯首帖耳的四爪爬地,似醉似梦沉醉于一股源于谷心的舒服气体,那股气体仅仅是微微泄露,都足以让这些或凶悍或善怯的动物们迷的忘却食物链的本能。 ”唔!”似乎是哪里来的呵欠声,那些动物纷纷从眩晕中苏醒,竖起耳朵警惕又畏惧的盯着那股气流的中心。终于,它们慌乱的四下散去,即便是雪白的大兔子撞上雪虎的腿,雪虎也是视若罔闻,反而一惊,前腿微撩,把拦路的兔子踢开迅速找颗大树藏了起来。大兔子落地晕了几圈,见来不及躲避,硬生生的把脑袋塞进了雪地,露出白绒绒的短尾巴和圆屁股。 彩色流光在眼底转动,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再次苏醒,微微眯眼观察那片流光中的异样。 “天变有异象!”掐指一算,她展开眉眼,不得不说天道谋算,刚刚接受完因不明原因而有所断裂的传承,这命运便开始流转。 舒展了下如今的身体,经过几千年的沉睡融合,灵魂终于适应了这个大家伙。 抬起雪白的爪子敲打困住自己的器皿,锋利却柔软的‘手指’轻轻一划,呈现出凹陷弧形的光滑内壁上发出一连串清脆的龟裂声,慢慢,牢固、安全的壁垒自裂纹的中心点碎成了一片片。明媚耀眼的光线争先恐后的涌入她的视野,瑰丽刺眼。 即便是‘活’了几千年的她,仍是不太适应外界如此浓重的色彩,太过艳丽、太过鲜活。 数数过去的日子,那些无聊、厌乏的经历使然让她几乎承受不了人间的繁华。 ‘前世’作为下一任行政主脑,除了每天日复一日的学习和排算出可行策略外,就是面对银色的实验室墙壁和银色防护服的科学者,外面的一切只有耳闻,连在脑海里幻想的时间都没有。 幻想!多么不切实际又没有用的词汇,它是典型的科学悖论。 而他们是最严谨的科学成果,也是最伟大的决策首领,没有人类的情绪波动、没有情感的变动干扰,那些科学家把他们培养成完美的国家武器,成功的剥夺了他们作为人的权利。 若非现任主脑的突然发狂,那一个个强大无情的副脑们和她恐怕还要作为星球机器活上许久。 也是如此,‘前世’自出生到接受主脑教育,她总共才活了十年。当然,如果指一颗插满传输线的孤零零大脑泡在营养管里的生活也算是活的话! 之后之后她光荣的为星球牺牲了,在现任主脑,那个任劳任怨一千年的聪明老脑袋的策变下,他们这些脑全部阵亡了。 越聪明越疯狂,疯狂到了尽头,活着倒不如死了。 ‘前世’的她不可能产生这种不理智的负面想法,而今,换了个角色,虽然也是个束手束脚的至高点,却能让她拥有属于自己的意识。那个活的够久的老家伙最后的疯狂,倒是让她理解一二。 一千年,没有任何感官,只凭几根传输线,甚至晚上连做梦的权利都失去了,不夜不眠,高度旋转着整颗星球的未来走向。如果没有灌注式的学习方式,如果他们单纯天真的不知道所谓人类的情感、丰富的物资、万年历史文明的更迭,真真正正的只是一些机械,那么他们不会疯。剔除情感训练又如何,说到底他们也是血肉组成、也是高等动物,和冰冷冷的机器截然不同。 ‘重生’到现在,过了三千年。 从完美的科学成果、星球机器变成了完全背离科学的存在,连她都不知道该作何感触。 当然,‘前世’的培养还是多见成效。她的感触,几乎为零,继续完美的上任了。 这个星球和前世的大不相同,没有那么发达,原始、愚昧,崇尚神文化。 而她,恰好,生成为这个星球的神。 从三千年的传承中得知,新生的星球尚没有天道管辖,若是天象变迁频繁,新星球会自行衍生天道之灵,阻止那些违背了星球发展的异象将整个星球搞得乌烟瘴气。 今天,又有异象横生。 曾经窝在蛋里的三千年,她经历了四次异象:两个穿越者、两个重生者。 其中一穿一重两人踏踏实实的过着种田自足的幸福小生活,历史进程并没有被过多的影响导致变迁,她也就任其发展。但是另外两个则不然,重生的少女化成了复仇的恶魔,满手鲜血、步步为谋,踏上了女帝之位,改变了男尊女卑的格局。穿越的男子,鲜衣怒马、纵横江湖,上到皇室下到平民,惹美无数、坏人姻缘,倒是潇洒的过了一生,成为势力最大、最为富有的暗帝,后宫有美无数,子嗣也遍布。 两人离世,后代却依仗祖先荫护惹得后续天怒人怨,引发动荡天灾,连番灾难下,整个星球的历史进程近乎各后退了五百年。 那时她正在接受传承中,无法实体抽身,只是将灵魂抽离,为他们抹平天地的怒吼,遭到反噬,也因此,本该早已结束的传承生生多持续了一千年。 如今又是一个穿越者,她阖目,指尖微动,简略测算出这人前生后世。虽胸无大志,可也是个不省心的主,至少子嗣运过于昌盛就不是什么好事。 此刻整颗星球正处于五百年的反噬中,导致她天赋能力无法完整继承,还是需把历史更正,将这个不定因素扼杀为好。 想着接下来的任务,她莫名的有些无奈。 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 将乱之! 楔子二、滕长青 这片大陆分为三个板块,被大海隔绝。有传远古混沌之时,神灵降生,开辟天地,树人、树物。此神灵雪白无暇、双角、蛇身、四足、鳞羽,口吐水火、翻江倒海、掌控生灵。传说神灵能达成彼之愿,更能起死回生、长青不老。多少豪杰、多少帝王希望有生之年能达成长生所愿。此神灵乃为雪龙,故以此大陆为问龙大陆。 雪龙谷是雪龙化形之地,常年积雪纷纷,花开不败。而几千年来,雪龙谷深处无人踏足,哪怕是周边也少有人能涉足。不是为了尊重神灵的神秘传说,而是因极度严寒所致。几千年有不少人不畏生死,前往雪龙谷寻找神灵救世,只是到了外围,那些所求所愿之人即便准备的充分无遗仍会在入谷前莫名其妙的掉头离去,无一例外,在外围兜兜转转中冻伤甚至死亡。 然,那些无欲无求的人却能恰好的闯入,不过几千年来,也只有两次。 第一次是三百年前,各国皇室动荡不为、民不聊生,一老僧带一小徒为了苍生祈福,禁食苦修,沿路误入雪龙谷,年迈的老僧经不起严寒,枉死途中,而那奄奄一息的小徒恰逢雪龙离魂,随手将他丢出山谷的范围,救了他一命。 第二次 即使被寒霜侵袭,那张冻得青紫的面孔依然妖冶、美艳的令人屏息,十二三岁的年龄稚嫩青涩,却掩不住骨子里透出的风情,精致美丽的辨不清性别。一身单衣躺在雪地里,单薄的身体柔若无骨惹人垂怜。 她俯瞰着被雪半掩盖,已经毫无声息的孩子,眼底流动着淡漠,雪白的指尖轻浮过,一抹青色的死魂从那孩子的身体里飘出,在冰霜雪地里虚影越发的虚幻甚至看不清样貌,似乎因为什么在不停的虚弱下去。 她点住死魂的额头,迫使他停止了消散的步伐,再一眨眼,天地云动,一道紫芒自茫茫高空闪现,瞬间要驻入雪地中那个孩子的身体里。 雪白的爪子紧握,那道紫芒登时悬在半空,慢慢的落入了她的掌心。 无声的挣扎、咆哮,她漫不经心的看着‘他’声嘶力竭的嘶吼,不甘、不愿以及无可奈何。 那抹死魂越发虚弱了,一死、一生,是谁也阻止不了的定局。 她咬住指尖,逼出一滴近乎透明的雪色血液弹入死魂的额间,顷刻,快要消散的虚影渐渐凝实,青色的人形显露出面容。 他,竟是地上死去的孩子的模样。 一呼一吸间,这孩子的来生后世全部印入脑髓,她微微一叹,“吾占你生缘,就欠你一份生机!”说着,也不管那孩子听不听得见,再一弹指,“赐你鬼修之道,全看你今后法缘。”语罢,雪地里冰封住的尸体被白雪淹没,转瞬消失的一干二净。青色的死魂像是进入熟睡般,脸上的表情安详起来,被她收入一把红伞中。 而那道紫芒似乎感受到可以寄生的身体不见了,在她的掌心剧烈的挣扎着,不安的诉说着什么。 “你也想修炼?”她反问,想了想,“我可以送你回家!” 察觉到紫芒的不愿意,她无所谓的点了下头,“可以,但因你属方外来客,必要与吾签订约定,不可随意妄为、违背天道。”其实她只是告知他一声,只要融入她的血液,这人、这魂生生世世都会在她的控制下。 紫芒迫不及待的跳跃,她依照同法,逼出精血,重新将紫芒塑形。 因紫芒的生命力鲜活,立刻得到了不少好处,不仅身体凝实,精神力也恢复如常。当他看到了主使了他命运,阻挡他穿越重生的神时,倒吸了一口凉气。 “神龙难道我不是穿越,是集齐了七颗龙珠?”紫芒是个清秀的男人,二十二三岁的年纪,眼神清明甚至有几分青涩,比起雪地里的孩子似乎在神智上也大不了几岁。仰眸望着她,全是不加掩饰的崇拜和惊艳。 她不动声色的垂下眸,须臾,白芒一闪,双足踏地,一道人形出现在男子面前。 “你你”男子吓得后退一步,又茫然无措的望了眼原本那具冻死的骸骨所在之地,“你你化成了那个小孩子?你不会把那孩子吃了吧?” 她淡淡瞥了眼他,手心朝天一扬,红伞打开一道青影持伞立于雪地,竟和她化形的面容一样,巴掌大的心形脸,狭长妩媚的凤眸,小鼻,朱唇,只是她气质清冷出尘,天然妩媚风骨,而那孩子却是多了几分书生的儒雅与男子的刚毅。不过是被她隐于须弥空间半盏茶的功夫,竟是长了三四岁,身高比起她多了一头,看起来俊美无双。 “主人,请赐名!” “不愧是南楚国有名的四公子之一,可惜美人多难、红颜薄命。”她赞了一句,没注意到两个男子怪异的表情,用这种风轻云淡、毫无波动的声调真是让人听不出是嘲讽还是赞美,继续道:“远离世俗,好好修行,鬼修之术总有一天会恢复人形。故以,赐你滕远一名。” “谢主人赐名!”单膝跪地的滕远闭了闭狭长的眸子,将那些或痛苦或快乐的过往一一忘却。随之,眉目坚毅的起身,站到她的身后,红伞幻化成面具罩在了那张冷若冰霜又妖冶美艳的脸颊上,只露出淡的发白的薄唇,徒增了一抹逼仄心魄的鬼魅之色。 “嗯主人,我叫姬乐!”紫芒男子不甘寂寞的乐呵呵抢话,“我用不用改名呀?主人,你怎么称呼?” 她扫了扫衣角的风雪,漫不经心的举动给整个身姿增添了几许尘世的风情,红唇轻启:“吾名滕长青!” 姬乐朝着滕远挤挤眼,没想到这小子人长得风骚,名字倒是挺有风骨的。 姬乐不傻,眼前的‘龙’既然能阻止他穿越,就不是能以他一人之力可以忤逆的,更何况他也没有穿越者们的野心,倒不如抱个结实的大腿好好修炼。至于雪龙为何幻化为滕远的模样,占了滕远的身份,就不是他该好奇的事了。 鬼修若是修的好,也能成仙。 滕远没有理会不安分的姬乐,自背叛、追杀、逃亡再到毒发身亡和被人争夺身体,一系列的经历对于十几岁的少年过于沉重和凉薄。那些所谓亲人嗜杀的嘴脸,熟悉的让人恶心,所以他宁愿抛弃身份,抛弃过去的容颜,也抛弃红尘种种,只愿有一天与大道同行,真正的应了娘亲的期待,长青长存。 :新文求收藏、求推荐 一、鬼面 张良小城位于西楚边陲,往北是秦国,往西是蛮荒西域,往南则是南楚,属于要塞之地,不管是西域小国还是南楚皆是虎视眈眈,盯着这块贫瘠的肥肉,等着某天悄无声息的咬上一口。 原本位于边塞的张良城默默无闻,只是近五年来了一名治下有方的大将军,大将军凶名远扬,不论是文韬武略还是那张凶残的面容都让人津津乐道,被敌军将领称之为鬼面罗刹。 鬼面将军对敌残酷无情,对下也是严谨铁血,小城虽不富裕,百姓却生活的幸福安逸,甚至在不担心吃喝的状态下略显清闲。 在西楚,包括整个问龙大陆,这样闲暇平和的小城不算多见。 人一清闲,娱乐就提上了日程。 小城有一条娱乐街,听说是三百多年前留下的,也曾繁荣一时,后楚国内乱,三皇子弑父,被太子携兵马追赶至长河以南,并在都郡自立为王,称为南楚。繁华的张良城在经历战乱后成为了四不管的边陲,荒凉、血腥、无人烟。 又经过百年变迁张良城才逐渐的恢复生气,只是过去的繁荣似乎无法在重现,百姓依旧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哪怕逃到哪里都是一样。 直到鬼面将军攻打西域有功,皇上特将成洲都郡赐给他并封他为兵马大将军,感念皇恩浩荡,鬼面将军亲自驻守张良城这块不毛之地,并把它变成了令人向往的安详之所。 而今三国大乱,西域也在跃跃欲试,谁都想称霸问龙大陆,成为大陆唯一的皇。 西楚有鬼面将军、南楚有雪龙国师、秦国有秦龙太子、西域有太巫一族,更不用说各下奇人层出不穷。 四个国度僵持已久,当然,在鬼面和秦太子未出生时,西楚和秦国的形式并不太好,可南楚和西域也属于劲敌,百年来你进贡我朝奉,大小战役不断,最倒霉的便是民生。整片大陆持续了五百年前的状态,甚至远不如那时的繁盛,而几个国家高高在上的皇上都没有发现问题所在 这样的僵局迟早被打破,因为秦国年迈的皇上早已没有往年的睿智,甚至敏感、多疑、怕死! 为了保住皇位,他不但花费极大的精力炼制永生不死的丹药,还将自己那颇为能干的太子囚禁宫中,并且打着贤孝的名义为他试药。其他的儿子则被他送到西南两楚,换回人家也不知是真皇子还是假皇子,作为质子,相互牵制,换来一时和平假象。 可笑的秦皇,纵然年轻时也算一代人杰,偏偏在该退位时闹出这么一出让其它国家啼笑皆非的笑话,当然,这也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知道秦国国土丰饶,占地颇广,哪怕是每个国家咬下两口,都够秦国颤上一颤的。 张良城不忌言词,街角小巷到处可以听到时下朝廷的信息,除了西楚最高当政者外,谁的八卦张良城都不用避讳。 尤其是娱乐街里的茶楼、小馆、菜市场更是信息流窜最厉害的地方,辰时刚过,秦国太子失踪的事情便传到了张良百姓家。 “我说是秦国老皇上杀了他家太子!”卖菜的胖大嫂撇撇嘴,恶意的猜测。 买菜的大妈接过称好的菜,悄声道:“可不说呢!这皇家无情,秦太子多英明一人,前段时间据说被那什么长生丹药折滕的几欲归了西。”说着,她低头拔拉了下绿叶菜,称赞道:“你家的菜倒是越来越水灵了。” “那是,我家菜还往姬家小馆送呢!若不水灵,他家可看不上。”胖大嫂自豪的说,就手指了指对面的竖着字帖、书画和占卜字样的小摊位,越发的沾沾自得,“你看滕相士越长越好看,就是长期吃的我家菜。” 买菜大妈跳脚望去,只见被一帮大姑娘围拢住的摊位上若隐若现一道灰袍身影,不由失望的啧啧叹道:“每天滕相士的生意都这么忙,唉,想去解个梦都难。” “别急,你一会儿再看看!”见生意清闲,胖大婶好心的多了一句嘴。 买菜大妈不明就理,又和胖大婶聊了几句想要离去,却猛然看见一清俊高挑的男子持着菜刀张狂的冲了过来。 “妈呀!这是要当街行凶呀!”买菜大妈腿一软,差点没钻到菜铺里。 胖大婶及时的拉住了她,好笑的解释:“我们已经见怪不怪了,这滕相士的模样太过招人稀罕,正经找他解经算卦的没几个,全被那些春心泛滥的大媳妇小闺女的赶跑了,要不是这姬家小哥,这滕相士怕是早就被这些没羞没臊的女人们给抢了去。” 果然,姬家小哥吼声一到位,那些女子风一样的散了去,摊位上的书画、字帖也被抢之一空,台面上剩下零碎银两不一。 买菜大妈倒吸一口气,“这滕相士果真是越发的天人之姿了!” “可不是!”胖大婶傲娇的挺胸抬头,“那都城的几大公子想来都没有咱们滕相士好看。” 而她们嘴里的那位滕相士,嘴角正挂着淡淡的笑意,望向持着刀的男子,起身扶摆,身若游龙、面似桃艳,哪怕是拾银子这么个普普通通的动作都做出了极为不凡的洒脱和优雅,声音更似清泉入耳,“小姬,你来早了!” 姬乐狰狞的表情一顿,把刀丢到台面上,抱臂翻了个不文雅的白眼,“我说长青呀!当神棍是种病,得戒!”三年了,入世三年了,滕长青也从十三岁的孩童变为了十六岁的少年,而她的面容居然越长越妖孽,比起滕远有过之而无不及。这些无所谓,她本是神灵,相貌若不惊人倒是奇怪。然而入世三年,她居然选择一座边陲小城化身成小小的占卜相士,每天接不到生意还好心的给穷困人家或者不识字的人家免费写书信及文帖。 堂堂一代神灵,混成如斯,这这叫什么事! “小姬,你以为入世是什么?”滕长青揣银入怀,撩他一眼,那神态中的魅意和美色不经意流露,竟让姬乐生生打了个颤栗。 “你可别这么看我,我怕失控扑了你,被你一巴掌扇死!”姬乐别开眼,面红耳赤。日夜相处,三年已久他竟然对这个妖孽越发的没有抵抗力了。老天,难道你把我送到滕长青面前是为了让我练习抵御美色的吗?拜托你老还是把他收了吧!我怕我辜负重托,由直变弯再也不会爱上女人! 二、问卦 滕长青面色不改,像是没有听到姬乐不轨的言词,笑道:“入世便是体验俗世的生活,你看这不是很好,我能赚钱养活自己,你也实现了你的理想。” 姬乐不语,反正他是说不过她,人和神怎么比,这点他还是有自知自明的。 滕长青缓缓入座,将那把菜刀收到台面下,捋捋衣袖,“有客要到,小姬让开!” 姬乐震惊不已,在这三年滕长青没用过任何术法,还曾嘱咐他们不可随意用术法改变凡尘、凡事的一切,把自己当作彻彻底底的普通人。若非初遇时的神奇经历,这几年的平凡生活险些让他忘了彼此的身份。而今居然这么想着,姬乐顺意的避开,好奇的问道:“你是算到了有客要来吗?” “他不是算到,他是看到!”一道磁性有力的声音冷不丁的插口,替姬乐解了谜题。 姬乐说不清是失望还是别的,侧头看过来人,挑挑眉,语气轻佻,“哟!这不会是传闻中的鬼面大将军吧?久仰久仰!找我们家相士有何贵干?” 鬼面大将军不负其名,一张被火烧过的脸皮扭曲的呈现在两人面前,除了不算漂亮却格外锐利精神的鹰眸,剩下的皆令人不敢直视,可他偏偏还不避不躲,自信满满的让自己这张唬人的面孔昭告天下。 一身戎装,凸显了他崖岸高峻,若雄狮若天鹰,不怒而威、气势威猛。身形笔直,竟是把小摊前的一丝阳光遮的严严实实。大好的天气,莫名的有些森冷血腥。 “解签百文、前程一两,姻缘”滕长青直视着鬼面的双眸,对那张丑脸置若罔闻,只是在提到姻缘时顿了顿,那张云淡风轻的面容里似乎显出了些许为难,“姻缘还是免了!” “放肆!”后面的两个亲兵怒吼,谁不知道大将军厌恶女人,更是不喜小白脸,这神棍故意拿姻缘说事不是讽刺大将军是什么?真真是白长了那么一张好看的脸,看来是老寿星上吊,找死! 鬼面将军怒极而笑,满是疤痕的嘴角扯开,青灰色的薄唇竟然显出少许的红润,“妖言惑众,整整三年本将军放任不管已属不严,来人” 两侧亲兵涌上,姬乐眼色一冷,伸手一挑,刀把旋转,落入手中。他拦在摊位前,整个浪荡不羁的气质全然转变,瞬间,街道阴风阵阵,那些做生意的百姓迅速的关门闭店,撤的一干二净。 在鬼面将军嗜血的气势下,滕长青无知无觉,继续慢条斯理的说:“寻人百两!寻贵人千两!寻天赐贵人万两。” “万两,好大的语气!”鬼面手一摆,亲兵即刻立于原地不动,他看都未看一眼挡在面前的姬乐,双臂支着台面,直直的逼视着滕长青,为她的容貌和气度,眸中划过惊艳,随即一闪而逝,耻笑着,“这话说的可别比不上你这张小白脸。” “留字!”滕长青取过笔纸,姬乐连忙将双刃别到后腰,殷勤的帮着把笔墨摆好,面噙笑意,那张清秀的脸庞生动又亲和,仿佛之前翻脸戒备的那个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鬼面不多废话,大笔一挥,随意留下个‘尋’字。 字体勇猛,大开大合,似刀锋似流水。 滕长青拆字测算,须臾,取笔写来:“上穷路转迷,水急舟难度,万事莫强为,出处遭姑妒。”看了看似是在沉思的鬼面,继而收起签纸,续写了‘彐、工、口、寸’四个字,随之细白精美的指尖上挑,向东北一侧点了点,“沙漠边缘。” “呵!”鬼面吐字嘲讽,“沙漠边缘你可知总共涉及有多少里?若本将所寻之人真的误入其中,等到本将寻去怕也仅剩枯骨一个。果然是废话!” “将军勿急!”滕长青稳稳的坐在原地,完全忽视了左右靠近的亲兵,从容不迫的摊开一只手,手心白软一片,笑容清浅若繁华盛开,“定钱五千,在下方可告之具体方位,否则与理不合。” 鬼面眼角一抽,微微移开视线,半分不想搭理这个嚣张无度又漂亮无双的白面骗子,冷戾开口,“押下!” 姬乐抽出两把菜刀一耍刀花,刀锋凛凛剁向靠近滕长青的两双手。鬼面瞳孔猛缩,被对方极快的动作所惊,阻止已然来不及,脚尖一踢,生生将两个亲兵踹飞了出去。 “哟!将军既然还想听我家相士解签问卦,便耐下性子,没事动什么粗?”姬乐讥笑的把玩着刀柄,刀光上闪烁着丝丝血色。 鬼面冷凝着面孔,眯眼审视的看向他,若非他及时将亲兵踢开,那看似普通的菜刀足以切下两个亲兵的手腕,即使他加快了速度,仍是让那两人手腕留下了一道伤痕,滴滴血色落地,不一会儿沾染了一片。 不说鬼面有何感想,他手下的一行亲兵倒是变了脸色。 张良小城位处要塞,来往的客商、百姓或江湖人士繁杂,却无一不在亲兵的把控监视之下。世间高手不少,城中为数不多的几人几斤几两鬼面一清二楚,谁曾想,只是个开菜馆的厨子竟有如此出众的武艺,他明明没有感受到任何轻功内力的波动,除非这人比自己功力更为高深。 一直以来,在鬼面眼中滕长青不过是仗着面皮好看、骗吃骗喝的小白脸,而今前来无非是实在没了办法,权当死马当做活马医,要是滕长青说不出个所以然,还能将他借机拿下替被骗了银子的百姓出出晦气。他本心存怀疑,自然不能被滕长青三言两句所蒙骗,可却着实没想到滕长青身旁有高手相佑。如此,滕长青的身份便显得扑朔迷离,他的话听一听也无妨。 “五千两换你一条命如何?滕相士?”鬼面不怒反笑,更衬着一张扭曲的容颜似鬼似怪。 姬乐定力不足,嫌恶的扭过头,此等反应让鬼面眸光微暗,闪过鸷冷。 “原来在下与将军心中竟有贵人之称,在下愧不敢当!”滕长青面容不改,云淡风轻的拱拱手。 鬼面五官扭曲恶笑着,“嘴皮子利落无妨,还希望你那本事和嘴皮子一般厉害!否则”他一掌拍去,隔着两人的案台轰然倒地,“记住,明晨一早,随军去大漠寻人,寻不到,滕相士,你便留在大漠可好?” 滕长青笑笑,似是没听懂鬼面的威吓般,喟叹着:“大漠风光无限,长青愿随将军安排!” 鬼面挑挑唇角,那不屑之色在瞥向姬乐时稍有收敛,顷刻转身带着亲兵大刀阔斧的扬长离去。 “这求人的态度,哼哼!”姬乐撇撇嘴,随手将两把菜刀收入了后腰,与滕长青一前一后的漫步回了姬家小馆。 三、天赋 入世几年,滕长青也不知自己怎了,本在接受星球传承期间开始淡忘的上辈子被灌输进脑子里的各种记忆和知识,竟是慢慢的恢复起来。 行政主脑0011的教导时不时的在脑中响起,这种感觉很奇妙,像是有不属于自己的思维干扰着自己的情绪。滕长青揉了揉眉宇慢慢将几千年的记忆融合于一起。 待泡澡泡的差不多,她纤长无暇的手一挥,一面清晰的仿欧式更衣镜立在了浴桶前。从浴桶中迈出一条笔直修长的美腿,随之赤身果体的跃了出来。被慵懒的挽在脑后的发髻因为沾染了水珠有几捋黏在了细颈、轮廓,在镜前美若妖精,美胸柳腰丰吞竟是没有一丝一毫男子的姿态。 能被选为星球决策者的大脑必然不同寻常,她在母亲的腹中就苏醒了意识,虽然懵懵懂懂,但已经潜意识的懂得了学习和收集信息,所以她很清楚自己的性别。尽管她出生后就被取出待在了营养槽里,却不妨碍她了解男女间的生理区别。当然除了外在的区别,其他更深层次的她也没有机会接触。有些属于人类的事情还是行政主脑偶尔的唠叨两句,她偷听来的。 比如他们的存在并不符合人性,为了更好的激发大脑,科学家不但剥夺了他们的情感系统,还为了延长使用年限,将他们的身躯当作负累残忍的消融,让他们人不人鬼不鬼的被囚禁在营养槽中,无知无觉的为整个星球耗尽最后一丝脑力。 滕长青没有‘活’过,所以并不知道其中的区别。可0011不同,在地球大灾难之前,他曾是真正的人活生生的存在过,所以他才会在逼仄狭小的空间里运转几百年后,彻底疯了。 被他连累而死,滕长青不悲不怒,权当是感谢他时不时的自言自语让她懂得了许多本该被严令禁止之事,丰富了她的脑生。 其实滕长青不在意的事情很多,哪怕成了雪龙,慢慢体会到一个生物拥有正常的心跳和心情感悟的滋味。之所以她选择入世,企图找寻到作为人的感触,无非是想弄明白在出生之际被父母至亲卖给国家那一刻的悲痛到底是什么!只是望着街头巷尾偶尔父慈子孝等人生百味,也仅仅是过眼云烟,对于她来说如同戏码一般镜花水月。 换句话说,没有前世的脑力不停的轮转决策,这辈子她很闲,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清闲,但是这种清闲切不可长长久久。 看向镜中的自己,果真是姣姣女色。像足了诗词里所言的有女妖且丽,复恃倾城姿,尤其是一身冰雪细肤如瓷娇嫩。就算是不曾经过美色洗礼过、不懂其中百味的0012也免不得被自己所迷惑。 成为问龙大陆的‘神明’,不过是这个星球有智生物的一种称呼,如果按照星际的说法,她是这个星球的位面管理者;按照修仙界说法,她是这个大陆的天道。总之,大约就是最高的存在,应星球而生,相辅相成。 星球发展的越好,她继承的技能越完善。百姓的信仰力也能成为她升级的手段之一。如果星球没了,没有别的晋升方法的管理者会受到反噬,整个人退回出生之际虚弱不堪,虽说不至于同亡,却也再无提升的可能,比寻常生物都不如,虚弱瘫软的存活永久。 滕长青再淡然也不能放任自己衰弱下去,她不是刚出生只凭本能收取传承的幼小管理者,她源自未来的地球,所以很了解这世界是由不同的宇宙组成,也就是说位面不同,管理者亦是不同。不论身处何等级别的生物,都秉承着强者至上的本能。就拿她来说,雪龙继承的天赋是跨越位面,本能为冰雪之力。0012继承的是大脑觉醒,类同于精神力,所以她可以占据很多无主位面提升自己的能力。但是在达到血脉觉醒前,她是连同位面的星球跳跃都是办不到的。可她办不到,不代表跟她拥有同样天赋的其他位面管理者办不到。 滕长青还是年少见识少,加上不明原因的传承断裂,所以她不了解管理者之间亦有级别之分,以及某些天赋稀少的可贵性,只觉得一柄长剑时时悬挂在她的头顶,督促着她努力的提高力量,不能连出生位面都保存不住。这也是作为管理者的本能,要强大,无与伦比的强大。 问龙大陆的慌乱后退造成她的天赋能力提升缓慢,甚至三年内无一丝增长。换句白话,她现在如同一个天天吃不饱饭的婴儿,何谈成长!梳理乱象,让问龙大陆按照天道测算的正常发展轨道行进,便成了她的首要任务。 目前滕长青仅能随意取用某个星球或无主位面的物品,并不能自身跨越,而她也不能让不符合问龙大陆发展的东西大量存在于世打乱平衡,包括她自己身上属于‘神灵’的能力,所以借用外力成了重中之重。 这也是为何她故弄玄虚做了一名相士的缘由。 滕长青不在乎谁做问龙大陆的皇上终结战乱,只要在十年之内,归顺正途,即可。但是她绝不可能为了一时的和平随意的支持无能之人上位,给之后的发展造成隐患,必然要在乱世中慧眼识珠,以一个平凡人的身份运筹帷幄,选择明君。 摸了摸那面不符合这个时代特色的穿衣镜,滕长青感受着镜面冰凉的触感,微微一笑,倾国倾城。 “长青,长青,远子回来了!”门外是姬乐的喊叫声,随之推门而进,和身侧的滕远顿时目瞪口呆,久久无法迈步。 室内是少女青涩又妩媚的绝绝而立,鸦黑的瞳眸被身后的浴桶中冒出的湿热熏染的盈盈弱弱,一片水光,完美的身姿在雾气中快要淡化飞升而去,她毫无察觉的歪头看向他们,展颜微笑,声音恢复了少女独有的清脆和软糯,“回来了?” 姬乐呆滞的从上看到下看个清楚,恍惚的眨眨眼,刚要再细细辨认一遍,却被一阵风刮出了门外。 听着门声紧闭,他张着大嘴,由着鼻血淌过唇间,半天不能回神。须臾,他发出一声,“次奥”滕长青居然是女人! 他抱着头陡然察觉出不对,反身捶打着门,抓狂的喊道:“滕远,你丫的给爷滚出来,快点!” 四、有别 屋内少年十八九岁的年龄,面具遮挡住半面脸颊却遮不住眸光神色中散发出心若止水般的平静和麻木。血红的面具下露出淡到无味的发白薄唇,配上刚毅却尖薄的下颌,并不觉得突兀,反而有种艳到极致反而不容忽视的风情。他身躯硕长,一身简约的青衣袍衫,勾勒出明朗矫健的身形,与他清风般的气质相得益彰。 滕远垂眸揉揉额角,他早知主子作为神明没有男女大防的意识,没想到会如此离谱,赶紧从须弥空间里取出外袍,上前展臂将显得比他们娇弱的身躯包裹其中,这才勉强抬眼。看着她淡然的神情,他惯于平淡无波的性情多少有了些变化,眸光染上了些许无奈,长叹一声,“主子,请谨记,男女有别!” 滕长青轻颌首,她当然知道什么叫男女有别,不过是些不同彼此的赘肉,有何干系?再者穿衣已属于对自己和旁人的尊重,她觉得自己做的还是很不错的。而他们是她的从侍,寄魂与她身上,如今赤果相对,和她化为原形时没有任何区别,她不在意,他们也不该在意。 不管是作为0012,还是作为‘神明’,滕长青所学和所传承里,都没有这种世俗之事,故此,滕远算不得教导的殷殷嘱咐算是白废了。 对牛弹琴很好的诠释了两人的情况,滕长青压根不明白! 滕远不是婆妈之人,见她点头,直接离开了房间,也就导致了以后一系列的乌龙事件。 晚膳因为有姬乐,很丰盛,一个个小碟子,足以三人各取几筷。色香味俱全,很多创新菜式连收录了不少资料于脑中的滕长青都未曾见识过。 所以每次到了饭点,作为无需饮食的‘神明’也免不得好奇的尝了起来,是的,是尝,一碟菜尝一箸,哪怕在好吃的也不会多夹一次。 她需要的是品味,对于她而言,亦是入世游历,提升修为的一种方式。 滕远更是有样学样,向来以主子为核心,见滕长青停箸,自己也放下餐具正襟而坐。 看他们面对美食如此矜持,姬乐很头疼,“长青,到底我做的哪点不好?你提一提我也好改良一番。”他倒是很快便接受滕长青是女子的身份,或者是他压根在心底认为‘神明’无谓男女,也就是可男可女怎么任性怎么来。好在滕长青并不任性,在外只以男子身份招摇过市,引得一些女人对她念念不忘。在家,许是好奇女人的身体结构才转换的?姬乐以宅男的角度无趣的猜测着。 “美味,不错!”滕长青淡淡一弧笑,却让姬乐精神大振,从她的表情里挖掘出隐藏颇深的真实波动。滕长青从来不懂说谎,能得一句不错就代表很合她心意,顷刻喜形于色的兴奋笑道,“长青说不错,那就真的不错,明日新菜上市,我要好好研究下售价几何!”说着,开始大快朵颐,将剩下的饭菜一扫而光。 姬乐一边吃一边将今天发生的事情絮絮叨叨的讲给滕远听,滕长青退到书案处举起滕远带回的书信,边拆开边支耳听着两人闲聊。 滕远向来话不多,唯独修炼和主子的事能让他分分神,等到姬乐絮叨完,他侧身看向滕长青,请示道:“主子明日用不用我们相随?” “无须,你和小姬该收拾收拾了!”滕长青读过书信,指尖夹住挥了挥,整张纸在空气中化为虚无。 姬乐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滕远,闷声点点头,待了三年的地方终归有了些感情,可他清楚,滕长青不可能被问龙大陆囚困住,她是‘神龙’,总有飞天的一天,张良小城不过是他们的第一站。 “姬家小馆不用卖,我会将它围在结界中,不让他人涉足,等到事态和平后,你还可以回来。”滕长青起身轻描淡写的说,不存在劝慰,只是实话实说。这封书信里透露的东西过于片面,无法让她了解更多,她需要去真正接触后才能做出最终的选择,没谱兜兜转转他们还会回到西楚。 她已经不是那个仅凭各种资料灌输来决策星球发展的辅助脑了,她可以亲身经历,体会万事变迁,不用将自己绷得紧紧的,每分钟不停歇的下指令。这个星球独属于她一人,将它归于正途是责任,亦是她学习成长中必不可少的环节,用什么方式自然也由她说了算。被实验室有限的范围困了十年,又在蛋里枯燥了千年,再淡定的性子也会生出些许的烦闷。 滕长青想要在不耽误正事的情况下解解闷,丰富下龙生。 不怪她不务正业,所谓雪龙的传承,无非是指这个星球以及它所处的位面从生长到发展再到万物复苏的前因后果一一被雪龙继承明晰,包括如今问龙大陆上一草一木都逃不过雪龙的眼,可她深知人心叵测,那是需要用心眼慢慢的去观察方才能下定论的,所以即便是熟知一切,她亦是不会轻敌大意,也不会用主观猜测去判断。 战乱一起,民不聊生,她不能阻止却能加以引导。 倒不是滕长青悲天悯人,如果问龙大陆按天道规则需要百万千万的生灵作为祭奠,她是连眼都不会眨一眨,可现在不是,按正常发展,如今的问龙大陆应该是昌盛繁茂,大力发展经济人文的时期,大面积的灾难是不复存在的。 要是死亡人数过多,形成天怒人怨的瘴气,便会反噬于她身,这绝不是她想要的。 “主子,不如让姬乐随你一同前去,有事由他出面较好。”滕远放下水杯,幽邃无神的眸子望向依靠在桌沿站姿随意却又透着万分风情的滕长青,他和主子在对外交涉方面远不如滕远,滕远看似跳脱不稳重,却极有眼力,机巧善辩。 滕长青静静琢磨了一下,“也罢!”她并没有忽视在滕远动手后鬼面的挑衅稍有收敛的一幕,任何时代对于强者都会抱以敬畏之心,连带着物以类聚的心理,强者的身边人亦是会被高看一眼。她微微一笑,被当作骗子倒是一种另类体验,希望鬼面在得知她的目的后不会后悔当初没有及时杀了她。 五、尊老爱幼 清晨天不亮,一队兵马驱马前进,直接停在了姬家小馆门外,领队的亲兵正是鬼面提拔上来的小将,他一身冷硬戎装,利落的跃于马下,右手一抬一落,剩下的兵马立刻分散,看架势是想要将姬家小馆包围其中。 只是菜馆紧闭的大门忽然打开,一个身着松散中衣,脚下蹬着一双奇怪的露指无帮鞋的邋遢男人,抠着眼角打着哈欠懒散的冲他们摆摆手,“别忙了,一会儿就出发。” 亲兵肃杀的脸皮抽了抽,实在看不出姬家厨子哪里有半分高人的形象,那种怠惰因循的劲头跟街头巷尾的混小子没有任何区别。 他看了眼半开的大门,招招手,顷刻一半士兵跳下大马,涌了进去,光明正大的把守在前门后门,唯恐滕长青那小白脸临阵脱逃。 姬乐在院中打着井水刷牙洗脸,用干巾抹了把湿漉漉的脸庞随手一丢,扯过石凳上搭着的外袍,披在身上,换了拖鞋,将腰带一扎,“走吧!”他把了把凌乱的短发,先一步出了大门。 “等等!滕相士他”亲兵眉头紧蹙,暗骂了句:该死,将军所料不错,那滕长青果然跑了! “是不是在心里吐槽我家长青呢?”姬乐跨出房门后,转身瞪着站立未动的亲兵,虚张声势的喝着,“快出来,否则把你关在里头。” 亲兵眉头一抽,“请如实禀告滕长青的下落!”之所以没有逼迫,是因为将军早已交代过,对姬乐万不可强行,折损在他手上远不如战死沙场来的实在和伟大。 “当然是跟你家将军在一起了,长青性子急,已经去了东门。她心疼我让我多睡会儿,又怕你们扑个空,看看,我家长青高瞻远瞩,你家将军,啧啧!” 最后两声不言而喻的啧啧,让亲兵气笑了。他们堂堂鬼面将军骁勇善战,还比不过一介手无寸铁之力的白面相士了,怨不得姬乐武功高强却窝在小小的菜馆,实属目光短浅上不得台面。 姬乐自然看出亲兵眼底的轻蔑,无奈的耸耸肩,谁让滕长青主张低调行事。要他说,以滕长青的身份随便动动手,问龙大陆都会天翻地覆,随她折腾,何必让个小兵小将的差遣和嫌弃。 他也不过是在心底替滕长青打抱不平一番,按照滕长青的叮嘱,并没有做出不配合的举动,乖乖的跃上大马,打了个哈欠,随着一队兵马悠悠出发。 东城门离大漠最近,高高的城墙似乎将漫天黄沙阻拦在外,大风吹过才会有细微的沙砾刮过脸颊。 城外的风声更甚,风哨穿过城门洞嗡嗡作响,胡杨树丛矗立在城内城外,与守城的士兵挺直坚毅的身躯如出一辙,看着就让人感到放心舒心。 姬乐大老远发现兵士中的滕长青,高扬着手臂,露出白齿喊着,“长青,等急了吗?看这大风,把你那脸都吹红了,要不给你雇个轿子得了?” 随同他一起的亲兵名为宋回,二十岁出头浓眉大眼皮肤粗糙。听着他的话眼皮一抽,经过一路,他倒是和姬乐熟识了几分,虽说达不到摒弃前嫌的程度,却也聊的十分投机。他是万万想不通,明明一个很爽朗的男子,怎会转瞬间变得如此婆妈,莫非这小子实际是个兔子,所以才甘愿俯首于滕小白脸的周围鞍前马后? 瞎想着的宋回猛然抬头,对上一双淡然睿智的眸子,似乎他所思所想皆逃不出她的洞察,如同摄人魂魄的无底洞又如夜间深邃无边的星空,美丽却让人不敢抱以亵玩之心。宋回莫名有几分心虚,但见她云淡风轻的一笑缓缓看向姬乐,并没有回应。 不怪姬乐婆妈,实则他是深知滕长青的底细,作为刚出生三年的神明,不说实力如何,单单是年龄在他前世也该是被父母娇宠的时候,虽说神明不同常人,却并不妨碍他长久以来形成的尊老爱幼的心理。 再说关心滕长青并不是关心别人,滕长青是他再世父母,孝敬也好,关爱也好,总是一家人,他都乐意。 待他靠近,滕长青整了整自己的宽幅衣袖,慢声道:“无碍,再过半个时辰,风自然会停。” 跳下马的宋回撇撇嘴,真当自己是半仙了,就作吧!看找不到将军所寻之人,她怎么狡辩! “宋回,归队!” 一声冷喝,吓得宋回立刻笔直站定,一定神,这才发现自家将军竟是站在了滕长青身旁,他惊怔的舔舔干涸的嘴唇,不是他观察力有误,而是滕长青的气场太强大,有她在的地方,几乎看不到别人的身影。以前宋回在他们将军身上感受过这一点,因为将军征战沙场煞气重,但凡他出现的地方都不容人忽视,而今将军竟然被滕长青比了下去。 宋回是千百个不解,滕长青柔柔弱弱的,跟那些虚头八脑、谈诗论画的都城公子哥区别不大,怎会拥有如此厉害的气场,好像除了她别人都入不了眼似的。 难道这就是长得好的魅力?他是绝对不会承认滕长青这小白脸比将军强的,绝对不! “半个时辰,也就是一个小时。”滕远估算了下,“应该到沙漠地带了,风停了正好。” 鬼面侧耳听着,面如沉水,不管滕长青到底有几分本领,全看这一遭,什么都不如用事实说话来的分明。 “出发!” 因着是在沙漠边缘寻人,他们并没有准备骆驼,仅仅是带足了饮用水和干粮。城外风大,穿过一排排胡杨树,大风刮的人已经睁不开眼皮,鬼面带的一小队士兵早有准备,一人一顶带面帘的毡帽扣在了脑袋上。 为了看清滕长青和姬乐的狼狈样子,宋回刻意驱马贴近,却见两人头上戴着古古怪怪的面罩,两只眼睛的位置是类似琉璃的茶色物件,鼻子处是两个朝下孔,嘴巴有密密麻麻的网状布料(?)组成,完全隔离了风沙的袭击。 宋回深蹙眉头,一侧身,刚好发现将军也在观察那两人,只是仅看了几眼便不再予以关注。他想了想,就算提前准备好了面罩也说明不了什么,住在张良一些常识谁都知道。 可是他却不仔细回想一下,出门时,谁会知道城外是大风沙的天气。他们一队人马的帽子是在守城处取用的,滕长青的面罩可是临时做不出来的。 所以说人万不可一叶障目,全凭主观笃定一件事情,反而会忽略了能制胜关键的细节。 六、心如明镜 姬乐瞥向不以为然的宋回,挑挑眉,对这小子的短浅抱以冷笑,驱马加快速度,同一队人马穿过又一片胡杨树林来到了沙漠地带。 前面就是连成线的金黄一片,万里大漠风光无限,所埋白骨亦是数不胜数。 鬼面即刻下令,休整片刻。 宋回下马展臂,讥讽的说:“这大风,嚯,吹的人脸都疼了!” 姬乐轻哼一声,并未多说什么,他自然明白宋回所言所述全是由鬼面授意的,此话仅是鬼面想要试探长青罢了。 滕长青玩味一笑,人心果真是奇怪,难道不能直接问她吗?她转身面向矫捷跃到马下的鬼面,漫不经心的整理了下衣襟,抬头,“你瞧,这不是停了吗!”话落,风静,半分不差。 顿时一队兵马噤若寒蝉,场面肃静无声,这时代的人哪里有不敬畏神明的,即便是故弄玄虚的相士也足以令人畏惧。更何况南楚有个雪龙国师在前,再出个高深莫测、通灵问天的高人也不是不可能。 鬼面勾了勾唇,声音沉静,“还算有本事!” 将军的淡然给整队人马带来了足够的勇气,把本是神奇的一幕变得寻常起来,姬乐甚至耳厉的听到了许多人松气的声音。可他亦是明了,有些事已经潜移默化的深入人心,稍加点拨便成了毋庸置疑的事实。 杀戮深重之人,最忌讳鬼神一说。鬼面便是如此。 士兵上战场,若是只考虑着生死轮回,顾虑重重不敢对敌,与逃兵有何区别,到时还不如逃兵,至少逃兵能保留一条命,而他们呢!稍一分神,小命就交代出去了。 滕长青可以看透问龙大陆的前世今生,唯独人心是难以看穿的,她凭着先天本能和脑力分析能猜透七八,却不能完全的理解。当她发觉鬼面看她的目光有些奇特,思忖片刻,微微一笑,保持了沉默。 鬼面眸光一闪,她想继续装高人,也要看他愿不愿意,随之提声质问,“所寻何向?不要含糊其辞,本将要具体的范围。” “将军所留尋一字,问寻人一项。寻人走方位,少金缺土,是以东北方向。”滕长青淡然解释,“这是源于五行八卦,而尋拆分四部,指明”她顿了顿,见众人屏气竖耳,一字字念道:“归、经、吴、村!” “归经吴村?”鬼面蹙眉,没想到滕长青真的将具体位置测算了出来。 “所谓寻人,和追踪行驶路径还是有差别的。寻人可以确定他的最终目的,追踪”她含而不露的说,姬乐适时插话,“长青,无须跟他们讲门门道道的,他们并非相士,军人更注重结果,咱们只要坐等收银子就好!” 鬼面可不就是为了追踪,哪里是什么寻人!但是真被滕长青说破,就有些过于不世故了。 滕长青能够任性的不顾人性是非,但姬乐作为她的左膀右臂,当然不能听之任之。 鬼面看向姬乐的眼神有些耐人寻味,他这不光是保护滕长青的人身安全,还要帮她维护人际往来。否则以滕长青的性子,等到哪天游历在外指不定就得罪什么人,被人一闷棍打死了。 姬乐哈哈一笑,“我家长青有本事,但年纪小处事简单,望将军原谅则个!” 鬼面不在意的一摆手,“滕相士若测算准确,该给你们的银两不会少半厘。”说完,他肃正脸庞,对宋回下令,“开拔,去吴村。” “是!”宋回大声应诺,转身,高声发出指令,“出发!” 此刻队伍看待滕长青的目光又不一样了,自古以来有多少杰出的谋士最先落魄的时候都是由相士起家,如果滕长青测算准确,那她的价值就不该用寻常眼光来判定。 鬼面半阖眸子,其中道理心如明镜。 三年来,滕长青第一次走进大漠黄沙,姬乐有时候都在怀疑她前世是不是宅男宅女,三年不挪窝守在小小的台案后,性子稳如泰山,虽说有女子包围簇拥,可叽叽喳喳的真可谓美人恩难消受!也没见她对哪个女子另眼相看。姬乐简直佩服无比,坐拥美色而心不动,这是何等的心境哪,堪比高僧。他忍不住驱马靠近,开口逗问,“怎么样长青,这风光美不?” 滕长青侧头露齿一笑,“你说呢?” 姬乐撇撇嘴,“无趣!”这问龙大陆怕是每一处风景都已深入她心,当神明果然无趣至极。不过想想,他仍是兴冲冲的说:“但是身临其境总会有不一样的感触的,是不是长青?” “你高兴就好!”她微勾唇瓣,眸光里有些许的纵容和无奈,看的姬乐老脸一红,忽然觉得自己追究答案的模样有几分的幼稚。 姬乐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不再执着这种无聊的问题,倒是没有看见滕长青嘴角勾起的调皮。姬乐没有恶意,只是对‘神明’的日常过于好奇,她虽是被架的高了些,左右也不过是有心、有脑的生物体,哪有那么多的不同常人,或许她还不如人,因为三年了,她才学会用心去笑。 马蹄铮铮,踏着金黄的沙砾,天边阳光明媚,姬乐老生感怀,忽然开口唱道:“你从天而降的你,落在我的马背上,如玉的模样,清水般的目光,一丝浅笑让我心发烫。你头也不回的你,展开一双翅膀,寻觅你的方向,方向在前方,一声叹息,将我一生变凉。你在那万人中央,感受那万丈荣光,看不见你的眼睛,是否会藏着泪光,我没有那种力量,想忘也总不能忘,只等到漆黑夜晚,梦一回那心爱的姑娘!” “这词倒是有趣,直白浅显,听的人心里怪怪的!”等到姬乐唱完,宋回搭话道。 姬乐嘿嘿一笑,也不谦虚,“哥们唱的不错吧!比起那嗯啊小调,这种歌唱着才痛快呢!” 宋回赞同的点头,当兵的还是喜欢直来直去。结果不到半刻的功夫,姬乐在马背上就跟兵将们打成了一团,一首歌成了全体大合唱,在苍茫的大漠飘飘荡荡,有几分男子独有的柔情和策马扬鞭、离别了家乡的苍凉。 滕长青打马跟随,眸光如水的看向高声歌唱的男人们,被他们莫名其妙而来的友谊所折服。而领头骑着高头大马、脊背挺直的鬼面,并没有做出任何阻止的举动,确实如传闻所说,治下严苛却包容,是个复杂又矛盾的将军。 :更新时间定为上午11点30,大家走过路过不要错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