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铸新明》 第一节 再回首恍然如梦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哈哈,想当年订婚的时候,是你们叶家求我们秦家。如今,你们看秦家败落,秦某乡试不第,想悔婚,哈哈” 昏暗的大厅中,一个穿着略显破旧,头戴璞巾身着秀才服饰的青年士子,拿着玉佩与一纸订婚文书对坐在椅子上的叶氏锦衣男子癫狂大笑,同时一脚踢翻身旁的案几,雪花花的两百两纹银顿时哗啦一声倒在地上,“头可断,血可流,身不可辱!你们叶家欺人太甚,无故悔婚,必遭天下士子耻笑!” 说罢穷酸书生轰的一声撞向屋中的厅柱。 “哐当。”令场中二人头皮发麻的声音传来,年轻士子满脸鲜血软软瘫倒在地,不知生死。 “哥”一声凄厉的哀嚎从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口中嘶吼而出,真是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浩明”院中一个身形伟岸挺拔的男子正举着石臼练臂力,听到少年哀嚎,连忙丢下石臼,嗖的一个健步窜入房子大厅内,动作灵敏快速,明显是练家子。 屋中叶氏男子显然是被吓傻了,目光呆滞,口中囔囔自语,这可如何是好? “楞着作甚,还不赶紧去找郎中?”看见大厅惨状,后面进来的男子头上青筋怒起,朝犹自呆若木鸡的叶家少爷大声斥喝。 “好,对,郎中,郎中多谢,我这就去。”叶家少爷语无伦次急忙向外边奔去。 “余大哥,如果兄长死了,我要他们叶家一命还一命。” 少年身上斑斑血迹,怀里搂着叫浩明的书生,额头上破了一个洞,血一直往外流。看见来人,少年脸上神情虽然哀痛欲绝,但嘴里的话语却露出与年龄及其不相符的狠辣。 “张云不要冲动,以后再说。”余大哥甚有决断,边说边冲进厨房,抓了一把草木灰,就往伤者头颅流血处撒去。 这是死马当作活马医的节奏啊,但有什么办法,伤口太大,如果血不止住,等郎中过来估计也就一命呜呼矣! 效果似乎不错,原本张云觉得怀中毫无知觉的身体有些许反应。 “哥,哥,你醒醒啊!”张云语带哽咽,轻轻拍着兄长的脸庞情真意切地呼唤着。 “秦浩明啊秦浩明,你这是何苦呢?这人呢就是这样,势利的多了去了,难道你还动不动就尊严?还不是作践自己吗?”余大哥用湿布小心擦拭着伤者脸上的血迹,也不管他是否能够听见,低声埋怨。 唉!这读书人就是迂腐倔强,一言不合,为了维护自身尊严,以死相逼。可是今时不同往日啊,崇祯元年,秦家自从秦老爷从巡抚位置上被魏阉党羽革职后郁郁而终,秦家中落已久,就连本家都多有嫌弃,何况是日益兴旺的叶家。 这不,原先秦老爷在世时与叶家商定的婚约,自从秦浩明乡试不中之后,叶家终于起了悔意,遂有今日叶家少爷叶绍辉代表叶家的悔婚举措。 自己作为秦浩明的总角之交,深知其秉性,就是怕他有过激行为举动,奈何还是出现此等意外。早知道不管秦浩明说什么,自己也绝对不出去避嫌,事情也不至于如此。一瞬间,余佑汉心里充满了深深的悔意。 其实余佑汉不知道的是,让他和张云揪心不已的秦浩明,已经实现他作为读书人愿望,保持尊严,在撞向厅柱的瞬间,早已呜呼哀哉魂归天国! 现在躯体的主人是来自后世一个刚刚牺牲的特种兵,“战狼”凌战天。某特种大队第一小队员,少校军衔,哈大医科大学毕业,救人的变成杀人的,可人家身体素质好的不行,从小开始练习武术,擒拿格斗样样精通,从小就怀揣军人梦,大三的时候就急吼吼的奔向他向往的军旅生涯。对战斗的渴望犹如荒野的独狼,犀利而执着,故谓之以“战狼”。 后世的世界表面和谐太平,歌舞升华。但私底下的摩擦与碰撞不断,和平时期的中国军人,担负着国家民族的守护安危。如果说常规部队是盾,那特种部队是矛,是尖刀,盾守矛攻,进攻是最好的防守。这是特战军人的信念,是荣誉与骄傲,是渗透到骨髓里的理念。伤我袍泽,虽远必诛! 凌战天是在为兄弟复仇的任务中,与国外三名特种军人同归于尽。实现了自己的诺言:杀我兄弟,虽远必诛! 或许是上苍不忍让这样的一缕忠魂就此消散在茫茫宇宙当中,凌战天的灵魂便和刚死的秦浩明躯体相结合,从而完成了夺体重生并且继承了部分记忆。 在草木灰撒向伤口之际,凌战天便被刺激得苏醒过来,可是脑海里涌入大量的信息和记忆,让他这个一贯的无神论者陷入迷茫,这是怎么一回事? 出声关心他的两个人,脑海里非常熟悉。年长的是他的发小余佑汉,世袭百户,从小习武。小一点的是他表弟张云,其父也就是秦浩明的舅父,在萨尔浒战役中而殁。故自小就被秦父带在身边,与秦浩明情同亲手足。 而融合了秦浩明记忆的凌战天,内心却在苦笑连连。这个秦浩明用现在的话说,就是一个苦逼啊! 十岁父母相继过世后,家产遭族人分割殆尽。幸有一老奴福伯忠心耿耿,据理力争为他们兄弟挣得现在容身之地,位于秦家庄园的一进三屋,堂堂秦家少爷沦落至此,不禁让人感叹大明世风日下。 好在其自身条件不错,16岁高中临浦案首引无数人羡慕。奈何秦浩明为人太过迂腐木讷,不懂人情世故,书呆子一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不知谋生之道。 是故,左邻右舍,同门师兄弟皆敬而远之。 如果不是福伯精打细算和表弟张云时常上山打猎贴补生活,仅靠县里月给米六斗为廪食的补助,恐怕早就无以为继。可是纵使如此,他还是每日苦读圣贤书,言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让人无语至极。 所以说,一饮一啄自有天意,今日遭此之辱受此横祸,皆因种瓜得瓜种豆得豆,因果循环的缘故。这乱世来临,豺狼当道,那里还有一个迂腐读书人的活路? 也罢,就让我这个赳赳武夫,替你夺回属于你的一切,也不枉借用你的躯体你的名字,同时也让自己的大明之行更加精彩。 凌战天原本就是从尸山血海里厮杀出来,生性豁达开朗,并没有去怨天尤人。抱怨干嘛不让他穿越到太平盛世,或者说富家纨绔子弟身上,能够有机会再活一世,已经是上天的恩宠,挑三拣四是要天打雷劈的。 既来之则安之!行,老子以后就叫秦浩明,过去的就让它过去,俱往矣,还看今朝! 理清其中关系细节的凌战天,不,现在是叫秦浩明了,这才装作刚刚清醒的样子,缓缓睁开双眼。 “哥,你可吓死我,怎么能干此傻事啊!”张云俊脸喜极而泣,忍不住开口埋怨。 “佑汉玉佩还有银子。” 秦浩明身体还是有些虚弱,说话都断断续续,想自己起身,奈何有些力不从心。 余佑汉诧异地望了秦浩明一眼,这位仁兄不是最讨厌阿堵物的吗?会不会是脑袋撞坏了,还是起先的草木灰把他迷糊了? 玉是好玉,质地细腻滋润,纹理清楚,给人有如凝脂般的感觉,非常有质感。秦浩明接过细细观察,还好,没有给这个败家子破坏掉,估计值不少银子,皆拜不是水泥地板的功劳啊!看来,泥巴地也并非全无是处,至少在保护文物古董方面有些用处。 “哥,你怎么啦?有什么事情吗?” 张云看见秦浩明接过余佑汉的银子藏起来,又把玉佩仔细拂拭干净,那种虔诚的眼神平常只有得到一本好书才可以看见,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莫非大哥脑袋真的撞出什么问题? “没事,这些年让你们操心了,这一撞脑袋好像开窍似的豁然开朗,明白了许多问题。” 秦浩明嘴角微微一咧有些感慨!说实话,之前的主人完全没有尽到作为兄长的义务。以至于让表弟张云中断学业,转而习武狩猎补贴家用,自己却埋头研究经史子集,也真是奇葩之人。 “兄长言重!”张云鼻尖微微有点发酸,过往的辛劳,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此时外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估计是叶家少爷带郎中过来。秦浩明听得真切,眼睛一闭,装假晕过去。 可是余佑汉和张云哪里知道他们心目中的谦谦君子会故意为之,自然大呼小叫不停。 门外的叶绍辉心里一紧,莫非来不及不成,那可就出大事了啊!人没死,凭叶家的关系,悔婚之事上下疏通一番自然无事,顶多叶家名声上有点瑕疵而已。可要是 叶绍辉摇摇头不敢想象,急忙催促老郎中加快脚步,自己抢先一步跨入厅中。 第二节 表演的最高境界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兄长若有个三长两短,张云即使告破天也在所不惜,我就不信大明没有王法,你们叶家可以肆意妄为!” 张云毫不掩饰心中的怒火,双拳拽得紧紧的,眼神的厉色让叶绍辉看了暗自心悸。他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大明律令:如果收受聘财后,不管是男方家还是女方家悔婚,都要处杖刑。至于因为悔婚出现人命案,除一命陪一命外,其直系家属处流刑。 叶绍辉自知理亏,在这关键时刻也不敢耍大少爷脾气,朝张云鞠躬行礼,“都是为兄疏忽,想不到浩明兴烈至此,话未说完竟然如此决绝,先等王郎中看完再做计较如何?” 王郎中鹤发长须,在当地颇有名声,事关兄长安危,张云自然不敢造次。 “秦家小哥脉象虚弱,老夫只能略尽绵薄之力,处理伤口并开些进补方子,其他的就要看他造化了。”王郎中包扎完伤口,缓缓的摇摇头,自顾提笔开方递给叶绍辉。 秦浩明心里暗自偷笑,造成这样是他有意为之。本身失血过多,身体原本就很虚落,再加上他闭气凝神,减少心跳速度进入假死状态,脉象自然无力,王郎中能摸出来才怪。 叶绍辉脸色难看魂不守舍恭送王郎中离开,心里暗自怪妹子有别样想法,现在闹成这样,可如何收场? 这大明的婚姻法主动权掌握在男方手中,他是知道的。其中从对悔婚后聘财的处理就可以看出来。规定如果是男方悔婚,则女方家不必退还聘财。若是女方悔婚,男方同意,那女方家须退聘财。男方要是不同意解除婚约,那女方悔婚也没用,婚姻还是成立。 如果不是自己的亲妹子,而是家族庶出,哪怕秦浩明再没出息,叶家也不会悔婚。奈何父亲和亲妹都看不上,才有今日之举,唉! 这一闹,亲家成为仇家,如果任由秦浩明这样僵持下去,耽误的还是自家妹子的姻缘。早知这样,还不如用其他手段,逼迫一个小小穷酸还不是手到擒来,都是父亲说要顾及两家往日交情。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得担心他的生死,以免惹来大麻烦。 “要不叶公子今日暂且离开,改日再议如何?”余佑汉看见叶绍辉脸上阴晴不定,不知道在想什么,感觉说不出来面目可憎,遂冷冷地向他说道。 叶绍辉正呆得不耐烦,有心离开却不知道如何开口,闻言大喜正待答应。不料“嗯哼”一声,秦浩明苏醒过来,把他的话硬生生堵在嘴里,好不难受。 尼玛的,这拿捏的时间也太巧了吧。 那是当然,这货原本就是在装不是,听见好友余佑汉文绉绉的要把肇事者请出去,连道歉都不用说,他那里还忍得住啊!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哪有这样的吗?在后世小事要变大事,没事尚需碰瓷,何况这样的生死大事,秦浩明不禁感叹这时代的人太淳朴、太厚道、太善良。 自己刚来到这个时代,身无分文,目前连谋生的思路都没有。就算有,这启动的资金总需要吧!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下家店喽! “浩明,怎么样?应该没事吧?”与张云和余佑汉的真正关心相比,叶少辉的话里首先就透出几分虚伪。 “什么叫应该没事,难道要直接死了才有事吗?”这个王八蛋,明显是想推卸责任的节奏啊!既然如此,自己也不必跟他客气。 “误会,愚兄不是这个意思。”叶绍辉脸色略显尴尬,好在他也习惯原来秦浩明说话的风格,加上目前确实不宜刺激他,故此有所隐忍。 示意旁边的余佑汉扶自己坐起来,秦浩明软绵绵的靠着枕头。虽然身体不至于虚弱成这个样子,但做戏要做全套的道理他自然清楚。 “叶兄,秦、叶两家交好多年,汝父和吾父同朝为官且是同年,遂有我和梅妹的姻缘。然秦家自从吾父走后,家道中落至今,而结婚的目的是为了合两姓之好,上以事宗庙,下以继后世。所以婚姻绝不仅仅是我和梅妹两个人之间的事,更是关系到两个家庭或家族。现秦、叶两家门不当户不对” 说道这里,秦浩明故意用力喘气,眼光的余角却在观察叶绍辉的反应。后者似有愧色,低垂着头不知作何感想。 张云看见他辛苦的样子,眼里噙着泪,叫他休息好以后再说。也就是在此刻,秦浩明真正从内心接受这个便宜弟弟,在今后荆棘的道路上相互支持,一路走下去。 摇摇手,示意自己没事,秦浩明继续软绵绵的说道;“现秦、叶两家门不当户不对,吾又没有能力振兴秦家,梅妹也瞧不起我,这些我都知道。秦某虽无能,但也还是想找一个和我心心相知的女子为眷。所谓强扭的瓜不甜,梅妹的心既然不在我身上,若强行捆绑在一起,反而毁掉她的终生幸福。况且家中困苦不堪,三餐无以为继,料来这样的生活,她是一日也过不惯。” 秦浩明讲得凄凉悲苦,叶绍辉听得也有些动情。 “临浦人文荟萃、名贤辈出,儒风之盛,素冠江南。而浩明的才情学识在我们临浦都是个中翘楚,欠缺的只是时间而已,他日中举甚至进士,封侯拜相家财万贯,皆是可能。故不可妄自菲薄,失去进取之心。然梅儿毕竟岁数已长,如浩明所说,她自小锦衣玉食,没有受过苦,估计耐不住清贫日子。如果浩明有心,叶家愿意资助两百两纹银完成学业,你看如何?” 叶家并不缺钱财,这是原本叶绍辉的筹码之一,可惜话还没说完,秦浩明这个书呆子却撞柱自杀,现在有机会,叶绍辉自是旧事重提。 尼玛的,感情自己白白煽情半天,这小子不地道啊! 秦浩明嘴边略过一丝讥讽,双眼抬都不抬冷笑道:“叶家好大的手笔,好大的气魄,梅妹的自由居然价值两百纹银,真是滑天下之大稽,长知识啊!” 同时脑海却自动地浮现出一个长发飘飘,淡眉如秋水,白衣玉肌伴轻风的娇美女子。秦浩明知道这就是梅妹的影象,看来原来的书呆子对她多有暗恋,无奈自身迂腐木讷,不解风情,难搏佳人一笑,甚至遭到嫌弃,有缘无份呐! “不然浩明是何意思?”叶绍辉对秦浩明的冷嘲热讽没有半分动怒,只是心中暗自奇怪,这个书呆子对小妹还真是在意,可惜。 “国难思良将,家贫思贤妻。待有家财万贯时,娶妻何用?梅妹既然不能与吾同甘共苦生死相依,秦某自不会执着于一女子,所以请叶兄放心。但不知道叶兄是否知道,家父当时给的聘金可是三百两纹银,现在听叶兄说这两百纹银怎么好像在赏赐与我,作何解?” 尼玛的,真当我还是原来那个书呆子不成,没有一点诚心,嘴上还说得漂亮,明显欺负老实人嘛!至于对书呆子暗恋的什么梅妹,秦浩明只有说声对不起。是你的就是你的,强求也没有用,想想后世马表就明白。 正所谓“贫贱之交不可忘,糟糠之妻不下堂”,能跟你吃苦共患难的才是真爱啊!其它,浮云尔,大丈夫何患无妻! 叶绍辉心里越发觉得很奇怪,总觉得秦浩明有些不同,具体的一时半会又说不出来。 “这个愚兄真不知晓,却是不知浩明有何条件,不妨提出来?以你我之间的关系没有什么是不可谈的吗?” 叶绍辉睁着眼睛说瞎话,犹自装模作样你我兄弟相交莫逆的表现,让秦浩明看了腻味。 索性闭上眼睛,不想看见他令人作呕的嘴脸,秦浩明语气冰冷不容拒绝的说道:“除了先父的聘银,另送三百两的悔婚银,什么时候送到,立马解除婚约。不过最好是在我死之前,这样你们叶家还有口碑声誉,不至于背上悔婚逼死人的罪名。今后秦某的生死、荣华与叶家再无任何瓜葛。” 说完一脸的决然,好像看透生死,无悲无喜无欲无求。 “哥,不值得!” “浩明,切莫再做傻事!” 表演的最高境界就是连身边最亲的人都要骗过,来自后世的秦浩明无疑比眼前惺惺作态的叶家公子更有天赋,或者说有更多值得借鉴的东西。 “愚兄明日就命人送来,浩明请好好休息,告辞!” 叶绍辉看见秦浩明因失血过多略显苍白的双脸,躺在破床上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也怕夜长梦多再生变故,赶紧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望着躺在床上不知是醒还是睡着的秦浩明,余佑汉拉拉张云的衣袖,两人悄悄的退出房间。 “这段时间你我轮流跟着浩明,想办法开导他,我看他已有去意,万万不可大意。今晚你看紧点,我回去交代一下,半夜过来交接班,先挺过这段时间再说。” 余佑汉一脸严肃,双眉紧蹙,足以说明事情的严重性。 第三节 文武双全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张云一脸坚毅的点点头,眼前的男子跟他亦师亦友,他的拳脚功夫都是跟余佑汉学习,故此对余佑汉的话深信不疑。 “佑汉哥请放心,张云明白轻重。等福伯回来劝劝他,要是不行,把他手脚绑起来再说。” 声音虽小,一墙之隔的秦浩明却听了个真真切切。 过了,自己的一番表演再加上这书呆子过去的刚烈倔强性格,让周边熟悉他的人信以为真,估计这也是叶绍辉答应得如此干脆的原因之一吧! 秦浩明内心感谢余佑汉和张云的拳拳维护之心,不过他目前没有心情考虑其他的事情,刚刚穿越过来就碰见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思路尚需好好梳理一番。 他可是天将降大任于斯人的伟人,不然上天怎么不安排其他人穿越,唯独是他呢? 现在是崇祯十一年,又有谁知道大明的江山要亡在满清鞑子之手呢?但是他知道,这就是他认为自己是伟人的原因,这么一想好像也有几分道理。 有几百俩纹银作基础,如果好生筹谋一番,这辈子估计衣食无忧是没有问题的,可问题是我秦浩明是混吃等死的人吗?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要不定一个小目标,例如先赚一个亿? 可是想想只有区区几百俩纹银,一无人脉二无资源三无经验,典型的三无人员,谈其容易?想帮助秦淮八艳任何一位赎身都难,待等到目标实现,估计大明早就沦陷了吧! 要不先进入朝廷中枢,把控朝政大权?好像不比赚一个亿容易耶?不可行! 要不自己扯旗造反?可是这和李自成、张献忠或者满清鞑子有何区别?哦,区别只是杀汉人多少而已,更是扯淡啊,决不可为! 要不先睡觉?这个倒非常现实,可行!先为之! 秦浩明后世受到的特种训练立马发挥作用,鼾声微起,明日之事明日再说。 有据可查,中国最早出现三班倒的时间是崇祯年,由余佑汉、张云、福伯(具体名字待考)三位义士守护生员秦浩明所创,早于世界其他国家两百多年。 太阳初升,红光一点一点吞噬黑暗,天渐渐亮堂起来。村里鸡鸣狗叫,农人早起劳作,几许炊烟缭绕,在这乱世来临之际难得可贵。 与三位义士不同,秦浩明可是没心没肺睡了整整十几个小时,实在是穿越先后没有停歇过,累坏了。 不得不说,年轻就是好。十九岁的身体正是人生开始旺盛的时候,经过一晚的休息,秦浩明觉得精神好多了。 对这幅躯体他还是相当满意,作为秦家的长子从小不愁吃穿,之后虽说生活艰难些,但是在福伯和张云的特意照顾下,没有什么营养不良之说。 秦浩明觉得身体灵敏度和柔韧度犹胜之前的自己,毕竟原来的身体有许多旧伤暗疾存在。他相信只要好好训练,以现在身体状态可以肯定的是,今后每年都会呈爆发式增长,这是令他非常开心的事情,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最主要的是他觉得卖相不错啊,完全符合帅哥的标准,怎么会遭遇叶家小姐悔婚呢?难道是性格的缘故不成? 这明明就是一个浊世大才子的表现啊!比自己原来五大三粗的相貌好多了,难道叶家小姐爱型男? 摇摇头,秦浩明决定不管他,还是好好锻炼身体才是正理。 昨日失血过多,不适合剧烈运动。秦浩明只是缓缓地打了一遍太极,饶是如此,脑海里还是有阵阵晕眩的感觉。无奈的苦笑一声,欲速则不达啊! “少爷,这是红糖水炖鸡蛋,最是补血,喝了吧!” 看见秦浩明停下来,福伯端了一碗早就准备好的鸡蛋糖水对他说道。 无声的叹了口气,望着老人家苍白的鬓发,乌黑的眼圈,想到秦家落魄近十年的时间里,福伯始终不离不弃照顾他心中的少主,这份情谊和忠诚是多么的难得可贵,纵使家人也未必做得到啊! 还不到五十岁的年纪,看上去既仿似六十多岁,可以想象这些年的操劳和忧虑。 “谢谢福伯,这些年辛苦您老了,浩明一定振作起来,让您老人家安享晚年。” 秦浩明接过糖水一饮而尽,面上露出福伯诧异的坚毅果断,这是只有在老爷身上才看得见的情景。 一瞬间,老人家眼眶微润,少主终于长大成人了。 同样顶着大眼圈的余佑汉和张云相继起来,看见秦浩明和福伯笑颜相谈,哪有半分要死要活的颓废模样? 两人面面相觑,难道真的撞开窍不成? “来听听,别傻愣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我决定把家修葺一番,不然这雨日里,根本没有办法住人。福伯负责采买砖瓦联系匠人,小云把东西清理一下,佑汉陪我等叶家送钱过来。” 秦浩明不管两人的讶然,自顾安排三人工作,井井有序,无丝毫滞涩。 “大善。”张云终究是少年心性,闻言顿时欢呼雀跃高兴不已。福伯也是满脸笑颜,积极离去准备材料采买。 只有余佑汉年长一些,感觉到好友些许不同,但毕竟是往“好”的方面发展,还当真是以为开窍,只有替他高兴不已。 “大梦方觉醒,平生我自知。予我三千刃,定斩九重天。若有三万骑,天地换新颜!” 练武不成,秦浩明兴致勃勃自吟自写,半阙咏志诗自然而然的浮现在脑海当中,一蹴而就。 诗词是秦浩明临时创作应景而写,暂且不说好坏。但是这手书法却让他自己吓了一跳,虽然是由他亲手书写而成。 只见此作有放达洒脱之貌,法度森严入神,有董其昌书法柔遒之妙,笔法干净利落,无拖泥带水之弊,其中锋用笔,一顿一挫,能取能舍,并用笔多取缓势。但筋骨内含,其笔法有绵里裹针之妙,实乃佳作。 “这是我写的吗?”秦浩明目瞪口呆地盯着自己的双手喃喃自语,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虽然是后世的大学生,但毛笔字只是作为兴趣爱好学习。秦浩明知道自己水平有几斤几两,断无可能写出如此境界。毫不夸张地说,这要放到后世,绝对是书法家的大咖啊! 这个时代,字是一个重要标志,识人往往听其名,听其名后先观其文,观文后则观其字,字若不好,则效果大打折扣,故所谓字如其人。 既然自己原先没有这个水平,那么原因只有一个,这是书呆子的功劳,随及还有什么经史子集、四书五经等等浮现在脑海中。 秦浩明也被书呆子所学之丰富暗自心惊,概因其所学颇杂,天文地理、河漕、海运、兵农及经史百家、音韵训诂之学,都有研究。看来这个秀才的案首绝对是真材实料,没有半分水分。 想想也可以理解,一个县生员名额有定数,县学二十人。如果一个县只能有20个人有此殊荣,那至少也相当于现在的县人大代表或政协委员的地位了。更不用说一些小县,连这点秀才都凑不足。这是多么牛逼的存在,何况是其中的案首,那是一个县也未必有一个啊!这肚里要是没有一点货,如何能够高中。 所以说,专心学习某一样技能,且沉迷其中,必是其中翘楚,果然言之有理。 这倒是意外之喜,自己岂不是文武全才。特别是一个秀才案首的读书人身份,这在大明朝可是有莫大的好处,秦浩明美滋滋的想到。 在明末,特别是江南地区,有自己的马车是一个家族身份的象征。那代表是大家族或者官宦的家眷在走亲访友,一般百姓是要远远就进行避让,唯恐惊驾了车上的高贵之人引来祸端。 叶家作为临浦的大家族,自然有自己的座驾。可以看得出来,叶绍辉带着两个家将明显是在护卫车里的人,只是看他脸上的表情非常无奈。 车里坐着的是他亲妹叶绍梅,非常有主见的一个女人,从她悔婚的事情中就可以看出,这在整个大明朝都是极为罕见。当然她也是害死秦浩明的主角,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昨晚叶绍辉回家把情况向家里汇报一通,叶父不置可否,对于他来讲,只要能够顺利解决,其他的不是关键,毕竟这件事情是他做得不厚道,有失礼数。 秦浩明的决绝已经让他吓出一身冷汗,真要发生此等事情,那么叶家在官场在天下士子之中必将名声扫地,如过街老鼠般人人喊打。 所以才有今日叶绍梅一行,按她的说法,毕竟曾经缘分一场,好聚好散是最好的结局。其实是她的内心有一丝的不忿,她不相信在她面前唯唯诺诺的秦浩明居然,居然说她嫌贫爱富,这是高傲的她所不能忍受的。 对于亲妹过来的原因,叶绍辉多少心里知道一些,他心里是有抵触的,恐节外生枝。但是父亲同意他也没有办法,母亲早早去世,父亲对小妹非常宠爱。 第四节 悔不当初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秦家兄妹到的时候,秦浩明正在练习书法不亦悦乎,甚至还有闲情逸致把退婚书也提前预备好,除了头上一匝一匝的纱布诉说着昨日的惨烈,其他的什么也看不出来。 “浩明身体好些了吗?愚兄和舍妹今日过来探望,尚勿见怪!”叶绍辉讲话非常柔和婉转,一件尴尬的事情都可以说得这么自然,真是人才啊! 随即指使仆从把一些补血的物品送上。 “佑汉,麻烦你和叶兄交接一下,我有几句话想和叶姑娘单独说说。”对叶绍辉的话秦浩明自动忽略,只是朝身后的余佑汉淡淡的说道。 在二人诧异眼光的注视下,秦浩明率先走出门外站在院子中,叶绍梅想了想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站在院外的秦浩明一言不发,只是紧盯着叶绍梅上下打量,看得无所顾忌肆无忌惮。 啧啧,怪不得这个呆子迷恋此女,果然长得不错。一双丹凤眼,两弯柳叶眉,身量苗条,粉面含春威不露,丹唇未启笑先闻,好一个二八年华的俏娇娘。 只是不知道这么漂亮的小娘皮要便宜哪条猪了,秦浩明暗自恨恨的想到。 “看够了没有,无耻之徒!”叶绍梅又急又气,双颊生晕,银牙紧咬怒声叱道。同时心里却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这个人还是她所认识的秦浩明吗?什么时候他有这么大的胆子? 不值当啊!秦浩明心里深深为死去的书呆子喊冤,叶家小娘皮明显对你没有感觉,枉你对她恋恋不忘甚至断送性命,岂不冤哉?没有任何意义啊,兄弟! “笑问世间情何物,生死相许无所恨。今生无缘同白首,待到来世叙旧情。天有意玉人无意,金玉良姻几个成?” 秦浩明完全不理会叶家小娘皮的质问,深邃的目光依旧直视叶绍梅,脱口就是直抒心意。书呆子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心迹秦浩明想通过自己告诉眼前的小娘皮,不然死得太冤啊! “秦某原本想,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则此生足矣。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时也命也?真真是强求不得。不过这样也好,为兄实在不应该用一纸婚书束缚梅妹的选择,恭喜你,从今天开始你自由了。” 说完这些,秦浩明朝叶小娘子灿然一笑,说不出的惬意潇洒。 叶绍梅低垂臻首,粉脸通红,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秦浩明开口就是一首火辣辣的情诗和直表心意,虽然意境悲苦,但是结合昨天发生的事情,反而让人心动莫名。 这与她心中认识的秦浩明迂腐古板老夫子的形象完全不同。在过往有限的几次接触里,秦浩明别说讲话,连看都不敢看她,更遑论作什么情诗之类的话。完全是唯唯诺诺一副穷酸秀才的模样,没有一点男子汉大丈夫的气概,这也是她嫌弃秦浩明最主要原因。 自己有多久没有见到这个书呆子?好像是一年多前的乡试了吧?发觉他又长高了不少,估计有五尺七八左右,只是身材有点单薄。 一声秀才服饰虽说有点破旧,但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穿在身上。脸色因为昨天失血过多有点苍白,但这并不影响他的英俊。许是头部受伤的缘故,故而一头乌发仅用一条白色绸缎束起垂在脑后,这给他增添了三分飘逸,右嘴唇微微上扬,脸上神情似笑非笑,更是增添了几分不羁。 叶绍梅的内心渐渐泛起一丝丝涟漪,原本的决定开始动摇。轻咬下唇,抬起头迎着秦浩明的目光鬼使神差般缓缓念道:“与君相知已十年,秋风消逝落梅开。日夜心系心又断,直教思念思难言。早知如此绊人心,何如当初莫相识。绝句滴墨泪染晕,不忍不舍情难尽。” 哟呵,感情还是个才女啊!立马以诗还诗,可惜迟矣,你的明哥哥早已经呜呼哀哉不复返,在你面前的只不过是一个水货而已。现在说什么不忍不舍情难尽,只能是空遗憾啊! 看来这小娘子对书呆子多少还是有点感情,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其实认真想想她也没错,都是这个时代的悲哀。男女婚姻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身不由己,彼此之间根本不了解,仿佛盲人摸象般,故有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之说。 像她这样追求婚姻幸福的在这时代还真不多见,反正也不关我的事。想到这里,秦浩明伸伸懒腰,对着叶绍梅轻松写意的说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其实解除这桩婚约,或许对你我都是一件好事,昨日的秦浩明已死,今日的秦浩明必将重生。” 接着指了指准备翻修的旧房子,开玩笑说道:“更何况小庙也容不了你这尊大菩萨呀!” 见秦浩明说得有趣,叶绍梅噗嗤一笑,随即轻掩檀口妩媚的横了他一眼,“梅儿并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只是怜己易动情,怨君甚漠然。” 说完自己脸立马红起来,怎么好像在跟情郎在打情骂俏似的。 秦浩明给叶绍梅的媚眼电的心里一颤,额滴娘,厉害了,这个小娘子,才十六岁便有此魅力,虽说古人早熟,但这风情绝对是自带。原本秦浩明是并不打算继续撩拨下去,毕竟明末漂亮的女子多了去了,没有必要再和书呆子的旧情人扯上什么关系。 但亲自听她说什么怨君甚漠然,这不就指责他食古不化不懂风情吗?虽然知道这是原先主人的弊病,但也不能让一个弱女子小觑了不是? “非是在下不懂风花雪月,不想讨梅妹开心,实在是爱煞而已。然自己年纪尚幼,学业无成,家无余财,实乃启齿言爱。原想高中举人之后,方可向梅妹言明心意,奈何” 说道这里,秦浩明双眼微闭幽幽摇头,却三分假七分真,其中三分矫揉造作,七分自然是感叹书呆子的悲惨命运。 两行清泪顺着叶绍梅的脸颊缓缓流淌,十六岁的清纯少女,哪里经得住来自后世秦浩明这样赤裸裸的情话轰炸。 望着秦浩明头上微微有点血迹的白纱,她心中无尽黯然。明哥哥才情学识都不缺,对自己也一贯恪守有礼甚是爱慕,长相方面也不差。只是生性木讷迂腐,爹爹多有不喜,加之自己从小也心气颇高,立志要嫁顶天立地英雄豪杰人物,只是如今这番却不知是喜还是悲。想到这里,她心里怅然若失,对这次悔婚之举隐隐有些后悔。 “霸气啊!想不到浩明既然有如此胸襟豪情,果然不愧是临浦案首,愚兄自愧不如也!” 叶绍辉双眼灼灼生辉跨出厅门,大声拍掌赞叹秦浩明上午所作的半阙诗词。他的心中却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迂腐书生,有如此胆魄和壮志,作如此惊人之言。 概因此诗志向高远,语言直白却让人心情滂湃,热血沸腾。虽说最后一句“若有三万骑,天地换新颜”,有些犯忌之语。但大明朝并没有后世满清鞑子“文字狱”之说,反而提倡不以言获罪,故此叶绍辉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 “大梦方觉醒,平生我自知。予我三千刃,定斩九重天。若有三万骑,天地换新颜。” 叶绍梅坐在回去的马车上,嘴里轻声反复念叨着这阙诗词,眼里有点迷离,心里却是悲苦异常。 文以载道,诗以言志。诗词歌赋最是能表达人志向,能做出此等诗词之人,叶绍梅觉得是一等一的英雄豪杰人物,颇符合自己的择婿标准,她芳心暗许。 可是造化弄人,作出如此诗词的人物竟然是她过往瞧不起的穷酸夫婿,甚至刚刚才解除婚约,浮在她心中交织不停的恰是另一句名言:众里寻他千百回,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若说之前只是有点怅然若失,现在则是深深的悔意,因为通过短短时间的沟通,她知道,自己有可能错过了一桩天赐良缘。 “浩明,别想太多,大丈夫何患无妻。凭你的才学以及秀才公的身份,这临浦县城十里八方的女子还不是任你挑选,叶家瞎了眼,错过你,那是他们的损失。” 余佑汉看见秦浩明一个人呆愣愣地坐在院内,以为他今天见了叶小娘子美貌容颜,勾起过往伤心的回忆,便坐在他旁边开始劝慰。 第五节 大明的骨气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余佑汉说这些话是没有任何夸张之处的。秀才的身份对一个大家族或者官宦之家来说可能是鸡肋,但是对其他小点的家族或者平民百姓来说,哪怕没有聘礼甚至是倒贴,还是有大把的人乐意至极。 毕竟得到秀才资格,是进入士大夫阶层的最低门坎。成为秀才即代表有了功名在身,在地方上受到一定的尊重,亦有各种特权:例如免除差徭,见知县时不用下跪、知县不可随意对其用刑、遇公事可禀见知县等等,这些可都是实实在在的东西。 秦浩明听了淡然一笑,也不解释,叶绍梅对他而言不过是毫不相干的女人,两者间没有任何交集。如果非要扯上什么关系,只能是往恩怨上说,悔婚在这个年代可是非常侮辱人的举动,特别是作为男方被女方悔婚,不然也不会出现书呆子撞柱自杀这一出。 不过这些跟他都没有关系,他现在想做的就是如何发展。 时间已经迫在眉睫,风花雪月的事情离他太远。神州大地已经腥风血雨,可是华夏民族最大的浩劫还没有到来,璀璨的华夏文明即将被茹毛饮血的野蛮人破坏殆尽! 毫不否认,秦浩明是个大汉民族主义者。说句实在话,他可以允许李自成这样的农民起义军坐龙庭,虽然说对社会有一定的破坏性。但毕竟他是汉人,他领导的农民起义军也都是汉族人民,对于汉人同袍有香火之情,不会大肆屠杀汉人。这只不过是历史上正常的改朝换代,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而已。 可是对于满清鞑子,这就不是仅仅是异族,还是赤裸裸的野蛮人。他们屠杀汉人那是没有底线,他们的底线就是杀到汉人完全臣服为止!杀到你们全部自称奴才!杀到华夏民族几百年以后都不能真正崛起!杀到汉之文明差点灭绝! 去他马的狗屁融合,这种融合不要也罢!是可忍孰不可忍!既然来到这个年代,秦浩明是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事情发生,“道之所在,虽千万人吾往矣”,哪怕粉身脆骨也在所不惜!这就是他心中的呐喊! 可是说起来简单,做起来何其难也!所以说,他现在哪里有闲情逸致考虑叶家小姐和叶家,那又不关他的事情。当然,如果是自己的女人那又另当别论。 “我现在这样暂时是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倒是你有没有相好的女子,赶紧叫媒婆提亲去。我跟你讲啊,这种事情下手要快,不然就后悔了喽。” 有些事情不方便跟余佑汉商量,秦浩明只有顺着他的话往下说。 余佑汉却是目瞪口呆盯着秦浩明,看来好友这次受到的刺激很大,居然主动开起玩笑,再也不是什么之乎者也,一副老学究的模样,千万不要是神经错乱才好啊! “放心吧,我的试百户大人,兄弟脑袋没有撞坏,毋须担心!只是有些事情想清楚了,人生在世除了道德文章,还有许多美好的东西需要珍惜。更何况时下烽烟四起,正是吾汉家儿郎建功立业之时,想想原来日日说什么圣人教化,未免有些迂腐,如今想来可笑至极。” 秦浩明指着自己的脑门,对犹自呆若木鸡的余佑汉大声笑着说道。 余佑汉感觉脑袋有点不够用,这位兄弟自从清醒以后思想跳跃太大,自己有点跟不上节奏。一会儿要死要活,一会儿贪恋钱财,现在又要弃笔从戎,这一出出闹得是为那般啊? “浩明,你我兄弟二人打小相识相知,过往无论做什么事兄弟都表示支持赞同。唯有此事望慎重考虑!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引之于个人亦可相同,浩明寒窗苦读十余载,十六岁高中临浦案首,何等意气风发。今虽乡试不中,但只是仅此一次而已,尚需坚持不懈继续努力,争取下次高中榜首才是,怎可如此轻言放弃?” 余佑汉真心不希望自己的好友弃笔从戎,大明朝崇文抑武世人皆知,武人身份和文人相差甚远。好友虽然性格迂腐生人勿近,但才情学识临浦有口皆碑,假以时日必然是举人老爷,自己今后还要他多多照拂。 “国之不存,民将焉附。若是太平盛世,学学道德文章写写八股文倒也无妨。可是乱世已经来临,百无一用是书生,秦某不想鞑子铁骑南下时空自呻吟。既如此,何不投笔从戎早做准备,尚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秦浩明半真半假向自己在这个年代唯一的朋友阐明心志,同时把对满清鞑子的忧虑也掺杂其中,倒是想看看这个作为大明基层军官的好友会说什么。 “浩明多虑了,鞑子只是疥癣之疾无足道哉!只要朝廷剿灭反贼便可腾出手来全力收拾他们,区区蛮夷还不是手到擒来。” 余佑汉满不在乎大大咧咧说道。 秦浩明摇摇头心里微微叹口气,现在是崇祯十一年夏,距离大明灭亡只有不到区区六年的时间。但是整个大明王朝谁也没有意识到大厦将倾,即使是在对满清鞑子屡战屡败的情况下。 秦浩明也不打算反驳好友的话,因为他知道,余佑汉的言行代表的是大明的骨气。 不错,明朝是没有汉朝的霸气:“犯我强汉者虽远必诛”!也没有唐朝的强盛:“忆昔开元全盛日,小邑犹藏万家室”。更没有没有宋朝的繁荣:“华夏民族之文化,历数千载之演进,造极于赵宋之世”,但是它有自己的铮铮铁骨,令前者全部黯然失色。 纵观整个明朝战史,秦浩明发现明军无论多么惨,面临的情况有多么危急,都绝不用女人换取和平,绝不割地赔款。哪怕如暴民军大军压城,哪怕如瓦剌大军围攻首都,哪怕如皇帝不幸被俘不论是哪种情况,都绝不认输。 明朝:“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明朝无论是遇到多大压力,既没有屈膝投降,也没有割地赔款。从明英宗到崇祯帝的几次北京保卫战中,明朝仍然宁死不迁都,依旧秉承“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古训。 即使到了现在明末这种内忧外患中,大明朝依然兵分两路顽强对付清军和李自成,对关外的国土自始至终没有放弃“全辽可复”的愿望。 不可否认,明朝军队的单个战绩在世界上不是最好的,但是明朝确实是世界上所有历史超过了百年的帝国之中,唯一没有与其他国家或势力签定任何不平等条约,也唯一从不向任何势力屈服的王朝——哪怕是暂时的。 试问,作为自诩身为汉家儿郎的秦浩明,又有什么理由不喜欢铮铮铁骨的大明王朝? 第六节 苦逼的大明生活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当然喜欢是一回事,实际的困难还是摆在眼前,有些事情必须解决,空喊口号于事无补,例如最现实的生存问题。 小半碟干豆角、粘稠的稀饭、二个鸡蛋,这还只是秦浩明作为伤员才有的待遇,福伯说鸡蛋可以补血。豆角也不像后世用精盐腌过,只是撒了一点盐花,在这个时代,食盐对穷苦人家同样是奢侈品,需要精打细算,福伯显然对此并不陌生。 张云作为半大小子,吃饭很有特色,整个海碗给他舔了没有一丝饭粒和饭味,如果不出意外,距离下一顿还有慢慢长夜需要煎熬。让秦浩明看了心里有些酸,苦了他们啊! 一日三餐对于他们而言,自打秦老爷过世之后,只停留在记忆当中。而一日两餐,缺油少盐的日子,还是在福伯的运作下才得以保持。如果要是让之前的书呆子当家,肯定是有一顿没一顿。 而这,是大明朝大多数人生活的真实写照。如果要是在饥荒连年的北方,每日有固定的两餐,对平常人家来说更是一种奢望。 “福伯,今后还是恢复一日三餐,两干一稀,保证顿顿荤素搭配。相信我,今后的日子一定会好起来。” 秦浩明从怀里掏出五十两纹银塞给福伯作为伙食费,剩下的五百五十两他另有计划。 今天的生活就当忆苦思甜,偶尔为之尚可,若顿顿如此,他觉得自己活不到年底,毕竟他可是肉食动物。 “少爷不用,我这里还有几角碎银子,年底帮闲多,可以维持下去。花钱的地方多,省着点,应该可以保证三年后的秋试大比。倒是少爷如果有得闲,先把往年欠任夫子的二十两束脩和临浦书斋的三两纸笔费用还清才好。” 老人明显不相信秦浩明所说的今后生活会好起来,所以并没有接过五十两纹银,而是就着昏暗的菜油灯,一笔一笔帮秦大少爷安排银两的使用情况。 可怜我们新任的秦大少爷欲哭无泪,这些年书呆子活下来不容易啊?更重要的是居然还有心情苦读圣贤书,这得有一颗多强大的心脏啊?才能够心无旁骛,无视生活的窘迫,一根筋为之?所以说叶家悔婚没有冤枉书呆子,不然今后的日子都不知道如何过? 外边零零散散欠下的四十两纹银自然是要还的,修葺房屋以及一些生活必需品也必然要开销,再加上秦浩明强烈要求每日三餐的标准伙食费用等等,一百二十两纹银不翼而飞。 福伯看见秦大少爷坚决的态度,憋憋嘴想说什么,最后却忍了下来,只是换来了一声无言的叹息,悲感而又苍凉! 四百八十两银子可以做什么?这是秦大少爷需要考虑的问题,也是今后的方向。 如果按照福伯的安排,三人依现在的生活水准,全力支撑秦大少爷苦读。除去笔墨纸张和书本等必须费用,三年后如果高中举人,尚可留下两百纹银打点其它,当然前提是必须高中才好。至于不中的后果,老人家则没有过多考虑。 在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的年代,福伯有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当然作为穿越人士,秦大少爷未予采纳。 万事开头难,自己的第一步应该如何进行呢?这些银两看起来很多,可是对于自己的大计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啊!秦浩明望着天边的明月,陷入了深深的沉思当中。 接下来的几天,秦浩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在自己简陋的小书房中抄抄写写,偶尔还有音律之身,不知道倒腾什么东西。 就连读过几年私塾的张云,也完全看不懂大哥记录的一些奇怪符号和新的字体。大哥的学问大有长进啊,自己跟他的差距真是越来越大,张云摇摇头如是想。 闭关忙碌不停的秦浩明是选择在半个月后出关,虽然精神上有些萎靡,但整个人心态非常不错,颇有从容不迫的感觉。直至此时此刻,秦浩明才有闲情逸致打量自己熟悉而陌生的周边坏境。 临浦县城位于闽省最北端,乃闽浙赣三省交界处,是闽省的“北大门”,自古为中原入闽第一关,分别与江浙省和西江省接壤。内则与闽省的建阳县、崇安县、政和县毗邻。明洪武初,建宁路改建宁府,临浦县属之。 闽省的地理特点是“依山傍海”,九成陆地面积为山地丘陵地带,被称为“八山一水一分田”,从来就不是中国的产粮大省。 可是临浦县区域面积3383平方公里,为闽省第三大县。其中在县城周边有一小块冲击平原,地势平缓肥沃,在历朝历代都是闽省的商品粮基地县。 纵使因为地理地形缘故,目前还没有遭受战火波及,却也是人心惶惶。能够每日两餐维持温饱,在这乱世当中也是殊为不易。 作为三省交汇之地,临浦县却因为山多险峻交通不便,野兽众多而闻名。故境内民风彪悍,但又能安分守法。除了有地方望族及官府维持之外,更是因为此地人杰地灵,文人辈出,文风极盛之故。 秦浩明所在的地方叫秦家村,有几十户人家,基本上整个村子都可以算是他的族人,距离临浦县城约有三、五里地的距离。这里原本是秦家的庄园,却因秦浩明父亲故去的原因,加之秦浩明年纪尚幼,遭族人排挤,才流落至此。 同样是因为这样的原因,过往的秦浩明迁怒整个秦家族人,以至于和秦家村村民基本没有什么交集,如果不是自身比较争气,获得秀才案首身份,指不定要受到什么刁难。 秦秀才遭遇变故心性大变,这就是秦家村村民、村妇最近的热门新闻。不同以往,秦大秀才埋头走路对人不理不睬,现在的秦浩明对谁都笑语盈盈热情有加,见了本家关系亲近点的长辈,还会拱手行礼作辑。 这让平素需要仰望秦浩明的村民惊喜莫名,这是谁,秀才公啊!十里八乡上下几十年才出一个的文曲星君,对我也是恭谨有礼,一瞬间,村民的心里得到极大得到满足,对秦大秀才的观感大为改变。 当然这一切都是秦浩明有意为之,改变周边的生存坏境和人际关系,是他在这个时代迈出的第一步。向书呆子这样自绝与人民的做法要不得,冤有头,债有主。有本事就找现任族长秦向天的碴去,与普通族人无关。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更有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秦浩明心中是有一些沟壑,更有些高大上的东西,奈何条件实在不成熟,想没条件创造条件都不可。既然如此,还不如脚踏实地,一步一步往前走,这就是秦浩明的真实心态。 “王匠头,麻烦在这里帮我修建一个如厕之地。这是大小、尺寸还一些布局的简图,有不懂的地方再相询。”秦浩明把维修房子的匠头叫道一边说道。 实在是受不了一个大男人用什么马桶,太便扭又不卫生。 一旁负责监工和打下手的福伯脸上皱纹更深几分,心里只是无声的叹息。原本只是简单的缝缝补补,可是自家少爷却是搞七搞八,这银子流失的速度让自己着实心疼,不是一个过生活的人啊! 第七节 败家少爷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秦大少自然不清楚福伯对他的失望,依旧该花的花,该用的用,丝毫不知节俭二字为何物,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参加邻里街坊的红白事。 这让主人非常有面子,成天在街坊当中炫耀不停,致使日后请秦大秀才参加自家举办的大事成为秦家村的时尚风景。 想想也可以理解,一个县城就那么几十个人成为秀才,分配到各村各镇又有几人呢? “少爷,能跟你念叨念叨些事情吗?”福伯面露忧愁期期艾艾地向光赤着上身正练习俯卧撑的秦浩明说道。 “你继续,还有四十个。”秦浩明喝阻住想要趁机起身的张云,拿起毛巾,转身朝福伯方向走去。 伤势初愈,秦浩明便指使人在后门山竹林开辟了一小块空地,依据地形改变成一个训练场所,什么单双杠、石墩、吊环、箭靶等等不一而足,每日里拉着张云勤练不止。 “福伯,有什么事情,您老请说?”秦浩明边擦汗边对老人言道。 “少爷,有些事情原本不应该由老奴来说,只是只是”福伯低垂着头,吞吞吐吐不知道如何开口。 “福伯,浩明落难承蒙您老不离不弃照顾多年,实乃当亲人看之。但有什么问题,无须顾忌,不妨直言,可好?”秦浩明目光清澈望着老人诚恳的说道。 虽然书呆子已逝,但是作为继承这幅躯体的主人,秦浩明对于这样一个忠心耿耿一心护主的老人,有着发自内心的尊敬。 “老奴觉得学业科举方为少爷正道,舞枪弄棒非读书人所为,望少爷专心学业才好。”受到秦浩明的鼓励,福伯鼓起勇气对他说道。 看得出来,这件事情在他心里憋了很久。如果不是考虑到自己身份,恐怕早就出言相劝。 “放心吧福伯,我自有分寸,耽误不了学业,再说这也是强身健体啊!” 老人家是一片好意,科考为官重振秦家早已根深蒂固深入骨髓,多说无益,反而是善意的谎言更能让他安心。重生的秦浩明不是迂腐的书呆子,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少爷明白就好,少爷明白就好。” 福伯满脸欣慰不停地点着头,心中的一块大石落地,心情开朗许多,索性借着这个机会继续劝导,“另外老奴希望少爷能节约财物,给秦家村民的随礼不宜过多,毕竟今后花销甚多。再说当初秦向天侵占家财时,大多数人可是袖手旁观未施援手啊!” 纵使时间过去多年,老人提及此事依旧面有不甘。 秦浩明的脸上闪过一丝狠厉,既然占用人家的身体,有些事情自己就必须负责解决。 过往秦家虽说不是什么高门大族,但让秦浩明安心科举是没有什么问题。如果不是他的表叔秦向天行卑劣之事,断然不至于落魄至此,甚至命丧黄泉。 “冤有头债有主,无关其他族人的事情。我会让秦向天把吃下去的连本带利全部吐出来,是不能让他继续逍遥下去了,不然没有天理啊!” “所以少爷才要用心苦读,他日高中为官总有报仇雪恨的一天,一个小小的典吏岂不手到擒来。” 福伯显然误解秦浩明的意思,还把此事当成一种鞭策,借以鼓励。 秦浩明微微一笑并不说破。大丈夫快意恩仇,恩怨情仇唯恐过夜。若按福伯的说法不知猴年马月才能一雪此恨,这不是他秦浩明的风格。 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男儿仗剑杀人行,或许才是他的真性情。 一个小小的县城典吏,虽说民间畏之如虎,但如果真有需要,秦浩明自信有十几种方法让对方无疾而终。 只不过在他看来,杀了秦向天并不是这件事情的最好解决办法,他不屑为之! 九月初正是俗称秋老虎的季节,太阳炙烤着大地。这是小冰河季候的特点,要不极热要不极冷,终归让人不大舒服。 不同其它地方乱世来临的景象,临浦县作为江南地区的产粮县,虽说谈不上什么富足,但是人们的生活还比较安定。 因为重阳节的缘故,街道两边的茶楼,酒馆,作坊基本歇业,但是街道的空地上还有不少张着大伞的小商贩在营业。 街道向东西两边延伸,一直延伸到城外较宁静的郊区,可是街上还是行人不断:有挑担赶路的,有驾牛车送货的,还有边走边吆喝的挑担行商 以叶家高大的酒楼为中心,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 如果秦浩明不知道历史走向,初来乍到这个年代,还以为是盛世来临。不过纵使如此,这好像并没有影响秦浩明采购计划和逛街兴趣。 依旧顶着烈日炎炎,犹自摇头晃脑四处张望询问,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而板车上的货物也足以说明此次购物之丰盛和大手笔。当然拉车的绝对不可能是我们的秦大秀才,有辱斯文嘛。 可是他又不想浪费钱财雇人,福伯刚刚跟他说过要节俭,老人家的话还是要听的。 那么拉车的只能是张表弟,不过张表弟的神情非常奇怪,目光呆滞,满脸的漠然,机械的移动着脚步,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模样。 不对劲,张云自从姑父去世之后,脏活累活没少干,为的就是可以让表哥安心苦读,在大热天拉个板车又算什么?这里面肯定有隐情。 其实事情说起来很简单,都是板车上的货物才让张云如此失态。 唉,这个日子看来真的是没法过了,瞧瞧这都是什么啊? 二十文一斤的山茶油表哥一口气买了100斤,二十五文一斤的上好碱面有50斤,四十文一斤的牛油更是夸张,足足200斤,四大桶,蔚为壮观。 加上预定的生石灰和十几个大木桶等等,15两白花花的纹银落入别人的口袋。那让秦家耻辱的600两悔婚银,不要说什么熬到三年后的大比,按兄长的这种花钱速度,张云估计能有个一年半就不错了。 当然如果是粮食或者笔墨纸砚等生活和学习用品,张云绝无二话可说,甚至是高兴,这些年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兄长他日金榜题名,可以有重新光耀门楣的一天嘛。 关键是这些东西吃不能吃,穿不能穿,还使用不上,在他眼里完全是废物。多次问兄长这些东西有何用处,他却笑而不语或顾左右而言其它,真是令人抓狂。 经过苦难的折磨,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张云深深明白生活的不易,兄长败家也不是这么一个败法啊! 肯定是那日脑袋撞坏,以至于最近行为怪异,看来必须找佑汉哥好好商议商议。望着还在到处闲逛打探物价,脸上带着几分傻笑的兄长,张云暗自下定决心。 第八节 忍无可忍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如果秦浩明知道兄弟的想法,一定要大呼冤枉。大明已经内忧外患,国内盗贼横行,民众流离失所,到处饿殍遍地,他哪里还有得闲的功夫。 现在他颇有时不我待,只争朝夕的感觉。闭关修炼、锻炼身体、笼络秦家村村民、购买这些物资,一步步走来,可以说都有深意,只是时日尚浅,一时之间无法发挥作用而已。 甚至包括故意考验张云,也是希望他快点成长,今后好成为他的左膀右臂。 古话说得好,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秦浩明不认为自己可以独自面对满清鞑子,更不会凭着一腔热血和鞑子死拼,徒逞匹夫之勇,于事无补,智者不为。 秦浩明远远瞥见表弟张云半死不活的样子,微微摇头脸上却不动声色。终究还是少年儿郎,历练不够,心性不定,喜怒哀乐全写在脸上,藏不住心事。 好在终究是块璞玉,尚需精雕细琢,自然会大放异彩,方可大用。 “尔等贱民立马离开临浦,这大节日里的也不让人安生。” 十几个县城的衙役挎着腰刀,正用力的驱赶街道四周的流民,一些躲避不及的被打得头破血流瑟瑟发抖。 一瞬间,鸡飞狗跳,小儿啼闹,临浦百姓大多避在外围指指点点,面有厌恶之色。 这些衙役大多来自市井,世代相承执役,多无赖之徒,属于贱役。 往往倚仗官衙之势,巴结上官,并与劣幕、恶吏等联为一气,敲诈勒索,侵害平民,为恶乡里,被时人称作“衙蠹”,实为临浦大害。 临浦作为入闽第一站,是流民首先修整停顿的地方。可是作为一个小型的农耕县城,根本无法容纳大规模的流民。 所以当地官府的做法往往是驱赶他们继续南下,只要不在他们的辖区即可,这其中就有诸般血腥手段。 此时流民到处奔跑躲藏,叶家酒楼广场为之一空,现出一个蓬头盖面的精壮汉子和一躺在地上的妇人,显得特别碍眼。 五六个皂班无需吩咐如狼似虎扑过去,仗着人多对着汉子劈头盖脸就是一顿猛打,还不停地呵斥着贱民该死等话。 许是围观百姓太多的缘故,皂班并有动手殴打旁边呼天唤地嚎嚎大哭的中年妇人。 秦浩明远远看见那个汉子甚是硬气,披头散发看不清容貌,双拳紧握挺着高大的身躯硬捱,却是不肯求饶半句。 哪知这愈发引起几个皂班的怒火,这不是让大爷在黔首面前失了面子嘛! 原本棍棒多数是往手脚胸背处,现在有几棍连头部要害也敲打,大有不管不顾的趋势。 精壮汉子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下,有些百姓看见惨状带着哭腔叫喊着别打了,摄于这班人威名,无人敢跳出来阻止。 “都给我住手。”秦浩明大声爆喝,人未到,声先至,气势逼人。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秦浩明再也看不下这些人渣的所作所为。 衙役成分有皂、快、捕、仵、禁卒、门子,皆为贱民,同倡优、奴婢同列。 贱民衙役包括子孙都不能参加科举,也不准捐纳买官,为士绅所不齿,有些家庭严禁子孙从事衙役。 可是这些渣渣陷害起平民百姓比谁都狠,秦浩明发誓若有机会,再也不让他们流传下去祸害国人。 “大庭广众,朗朗乾坤,一言不发殴打民众,尔等可知大明王法?身为执法之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尔等可知晓?莫非你们凌驾王法之上不成?” 秦浩明先声夺人,一步一怒斥。步伐很快,语速却很缓慢高调,四周百姓听得一清二楚。他身材高大,几个大步便站在叶家酒楼广场空地。 “好!” “说得好!” “就是,凭什么打人。” 围观百姓早已有不忍之人,兼之这些贱役平素里扬威耀武,百姓心有怨恨却敢怒不敢言。 如今见秦浩明身穿秀才服饰,英气逼人,大明对读书人素来优待,百姓们也信服,再抱着法不责众的心态,一时之间,不管三七二十一,喝彩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两边沿街商家楼上也站满了围观之人,大多为女性家眷类,居高临下指指点点。 “这个秀才公长得不错啊!” “是谁家的公子哥儿,说话很有道理。” “这些贱役跋扈惯了,今后不要找这个小哥的麻烦才好。” 国人偏爱热闹,叶家酒楼也站满围观的人。 三楼有个小包间的阁窗,一个清秀丽人身着紫色衣裙,风姿绰约体态柔美,神采飘逸默默地注视着下方发生的事情。 虽然是默默地注视,可是脸上表情却非常丰富。眼睛紧紧锁定秦浩明,异彩涟涟。粉嫩的小脸吹弹可破有抹嫣红,写满不可思议的模样,正是秦浩明口中的叶家小娘皮。 古代女子早熟,虽然叶绍梅今年只有十六岁,可是帮助家族打理生意却有近一年的时间。今天是重阳节,客人比往日少,在是盘点算账的好时机。 只是不曾想到碰到这样的事情,更不曾想到秦浩明居然挺身而出,大声呵斥一众衙役。瞧他威风凛凛旁若无人的模样,何曾有在她面前唯唯诺诺低眉顺首的半分情形。 想到上次秦浩明所说:爱煞自己,然自己年纪尚幼,学业无成,家无余财,实乃启齿言爱 她的心里微微有几丝期许,自己并不是嫌贫爱富之人,只是从小仰慕英雄豪杰或想找一个知暖知热的如意夫婿而已。 如果委托兄长言明实情,能否重归于好? “你是何人?为何妨碍我等执行公务?” 不说叶绍梅如何想,那些衙役看见有秀才身份的男子训斥他们,停止殴打精壮流民汉子,一个班头模样的衙役走出来大声说道。 由于摸不清情况,言语之间还算客气。 作为当地的地头蛇,别看他们在百姓面前人五人六,可是对于城里谁能惹谁不能惹,他们可是一清二楚。这其中就包括有功名在内和摸不清情况的。 “笑话,执行公务?现今天子亲军锦衣卫怕也是没有你们威风,便是当年魏阉集团西厂番子也不过如此吧!” 秦浩明说是笑话却一脸严肃,双手对着北方需行几礼。对于何人避而不谈,言语中一顶大帽子先扣上去,把他们和天启年间的西厂番子相比。 四周百姓大声起哄,更因秦浩明说话堂堂正正,语言铿锵有力又不乏犀利,新买的秀才服装更是衬托出他的伟岸,令大家大声称赞。 班头衙役脸色难看,又不知道来人状况,朝秦浩明抱拳鞠躬行了一礼,“小的王六,忝为他们的班头,见过这位公子。好叫公子得知,我等是奉王知县的命令,务必把他们驱走,以免影响县城观瞻,破坏节日氛围,不然这大过节的谁愿意做此等事情啊!” “大胆,此事与老父母有何干系。况且你也说老父母只是要求驱赶,那尔等这样又算什么?尔等贱人要为言行负责,如此陷害老父母,意欲为何?我这个做学生的今日倒是要问个究竟?” 秦浩明双目怒睁,右手指着王六的脑门,毫不留情破口大骂,读书人的铮铮铁骨显露无疑。 第九节 无需再忍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 秦浩明当着临浦百姓骂这些衙役皂班贱人,不同于泼妇骂街,这是直指他们的出身成分问题。并且言之凿凿,他们就是想否认都否认不了。 可是想有心发作他们又拿秦浩明没有办法,除非他犯事落到他们手里。 “兄长!”张云怕秦浩明有失,满脸大汗从远方跑来助阵。 “大胆流民,此事也容你来参合?” 一众衙役正恼羞成怒,却不知怎么对付秦浩明这个有功名在身的秀才。 如今张云跑过来刚好给他们一个由头,至于张云叫秦浩明的兄长则被故意忽略。 并且无形中也看轻秦浩明几分,原本还不知道底细,认为是哪个家族子弟,现在一看不过是一个有功名的穷酸秀才罢了。至于叫什么知县老师之类的话,那临浦所有的生员都是王知县的学生。 实在是张云打扮过于寒酸,白衿短褂小皂裤,双脚布鞋缝缝补补。更要命的是肩膀搭一个湿巾擦汗,活脱脱一个乡下农人。 而这些人都是属于下九流,察言观色的本领最是精通,眼睛贼亮,立马猜测到秦浩明他们的家世不怎么样。 话音刚落,两个皂班对视一眼,准备饶过秦浩明一左一右举起棍棒朝张云打去,这是存了杀鸡骇猴的动机,或者说打击报复阻止他们的穷酸秀才。 “鼠辈尔敢!张云,干死他们这些畜生。” 秦浩明嘴里大喝,手脚却没有闲着,右腿一抬,对着前面的皂班小腿踢去。 皂班没有防备文弱书生会突然出手,一声令人毛骨悚然的凄厉喊叫伴随着小腿骨折的脆响,让听者闻之讶然,这也太怂了吧! 张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正犹豫间,肩膀被皂班结结实实打了一棍,火辣辣的疼痛。 皂班第二棍又迎面而至,要死卵朝天,张云原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跟着余佑汉学武经年,那容得如此委屈,被打不还手。 一个侧身避过当头一棍,右手一拳打在皂班的脸颊上,皂班一个踉跄跌坐在地,张云得势不饶人,飞起一脚朝皂班的脸面踹过去,还好是布鞋,可是纵使如此,依然让皂班鼻梁骨折,满脸鲜血,看着吓人。 四周百姓鼓噪起来,这两兄弟一个比一个出手狠,完全是不留余地啊! 广场上的三个皂班见状,舍弃壮汉便要朝秦浩明他们冲来,远处袖手旁观的衙役也纷纷朝广场聚拢。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已经出手,断无虎头蛇尾的可能。 秦浩明只是朝张云方向一瞥,便迎着三个皂班的位置而来。在他的理念中,从来都是进攻为主,受制于人不是他的风格。 蓦然,起先一直被动挨打不还手的壮汉,一个化掌为刀砍在其中一个皂班的颈动脉,接着奋起一拳轰在奔跑中另一个皂班的后背,两个皂班闷哼一声瘫倒在地,不知死活。 壮汉明显是军旅中人,出手狠辣快速。看来心中的怒火早就到了极点,若不是顾忌躺在地上的妇人,估计早就放手一搏,岂会忍耐至今? 现在有人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再不出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虽然不知道后续如何处理? 剩下一个皂班目瞪口呆,望着凶神恶煞般的三人,竟然扔下手中棍棒,转身后逃。 秦浩明摇摇头,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战场杀敌没有能耐,欺负普通百姓却是一等一的好手。 围观百姓看见平常扬威耀武的衙役被三人秋风扫落叶般打倒在地,纷纷大声叫好解气。 待看见最好一个皂班表现,更是嘘声四起。有些百姓也逐渐骚动起来,更有些义愤填膺,摩拳擦掌蠢蠢欲动,形势渐渐有混乱的趋势。 叶绍梅居高临下,所有这些事情看得真真切切。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怎么懂得技击搏斗?并且这么轻松写意,看这情形,分明还是未尽全力。 只是事情闹得太大,他如何圆场脱身啊!想到这里,她的心里莫名担忧起来。 “尔等全部退后,这里还是大明的天下,容不得这些跳梁小丑颠倒是非。老父母公正廉明,会为大明子民做主,大家敬请观之!” 秦浩明看见形势混乱,急忙朝四周百姓作辑行礼,赶紧把事态压制下来。如果演变成聚众闹事,那事情的性质就变了,谁也吃不了兜着走。 百姓们见他进退有度,有礼有节,更兼先前的表现让人赞叹不已,纷纷相互平息下来。 说话间,八九个正班衙役在一个五十几岁的老者带领下匆匆赶到。 “贤侄,别来无恙,今日这般是为何啊?” 老者五官端正,相貌堂堂,正是临浦的典吏,秦浩明的仇人,秦家的现任族长秦向天。 “秦典吏是路过此处还是故作不知啊?发生什么难道你不知晓?” 秦浩明丝毫没有尊敬的态度,也不打算虚与委蛇,背负双手,连基本的礼仪手势都不屑做做门面。 曹尼玛,跟我来这一套,站在那边半天了,作为当地的治安所长,会不知道具体情况,这不是充大灰狼吗? “大胆,秦大人问你话是看得起你,不要不知好歹,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个衙役明显不想放过拍马屁的机会,大声朝秦浩明加以斥责。 “大人?哈哈” 秦浩明肆无忌惮地放声大笑,仿佛听到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边擦眼泪边问那个衙役。 “请问有多大?又是多大的人啊?几品几阶?领导什么人等?请指教?” 四周百姓见他说得有趣,纷纷哄然大笑。张云更是手舞足蹈,双手捧腹哈哈大笑不亦乐乎。 典吏在大明不是官,主要负责缉捕和监狱,相当于派出所所长和监狱狱长。在古代是被人瞧不起的,地位低,工作累,收入少,还容易引起纠纷。 那个衙役面红耳赤,噗嗤噗嗤恼怒异常,可是面前的人却不像普通黔首,不是他这样一个执贱役的衙役可以拿捏,大明的读书人身份高贵啊! “贱民,你想作死不成?” 对付不了秦浩明,张云自然就成为出气筒。那个衙役腰刀抽出半截,恶狠狠的对他说道。 啪的一声,秦浩明含恨出手,一巴掌把衙役打得转了个方向,摸不清东西南北。 “秦浩明,你不过一个穷酸秀才,有何资格在此说三道四?并且当众殴打朝廷执役,该当何罪?莫非真当老夫治不了你不成?” 奇耻大辱啊!被秦浩明在大庭广众之下啪啪打脸,秦向天勃然大怒。 几月不见,昔日迂腐的穷酸竟然有此胆识和魄力,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秦向天的眼里闪过几缕寒芒,心里不停的计较着。 第十节 自取其辱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吾弟乃功勋之后,其父身为正五品守备武官,萨尔浒一战中为大明捐躯身亡,岂容尔等肮脏之人欺凌埋汰。今日居然拔刀相向,莫非尔等要造反不成?” 文人的厉害不在于其它,而是他们的口诛笔伐,以及一顶顶的大帽子,这是最让人无可奈何的事情。 “张云是功勋之后你会不知晓,你身为临浦典吏,负责缉拿刑捕,此事难道不是你职责范围?那你拿着朝廷的俸禄做何事?” 秦浩明手指一众衙役和秦向天位置,眼里的蔑视赤裸裸的展现无遗。 “太祖曾言:治天下以人才为本。不说我身为临浦生员,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大明岂容尔等魑魅魍魉祸害普罗大众?” 秦浩明步步紧逼,向前一步,高大的身躯给众人的压力非常大。 “别的多说无益,我只问一句,无故殴打难民是老父母所令还是尔等恣意妄为,今天当着临浦百姓的面,你可敢据实回答?” “说得好,秦典吏请明言。” “事无不可对人言,说清楚。” “秀才公问得好。” 墙倒众人推,破鼓众人捶。百姓们纷纷朝官府衙役大声叫喊,颇有痛打落水狗的趋势,实是他们坏事做绝,民愤太大的缘故。 秦向天心里有苦难言,这小兔崽子步步抓住大义的名分,让人无从招架。没有县尊的命令,秦向天对他又动强不得。 特别是最后的喝问,已经让他们陷入死地。答与不答,没有任何意义,这个黑锅他们背定了,有些事情可做不可说。领导永远是英明的,下属永远是背黑锅的,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只是这个小兔崽子何时变得如此牙尖嘴利,这可必须引起警惕,过往的恩怨他心里清楚。难道是叶家悔婚一事,让这小兔崽子受到的刺激过大,以至于七窍全通,变得如此不成? “今日之事纯属误会,容秦某回去禀告上官,再作计较如何?” 秦向天语态诚恳,姿势放得很低,朝围观百姓到处拱手作辑行礼。 他老于世故,明白现在不是激化矛盾的时候。只有行缓兵之计,对付这种穷酸秀才,只要县尊发话,有的是手段和方法,倒不必急于一时。 好手段,能屈能伸,八面玲珑,是一号人物,秦浩明心里暗自赞叹! 不过没有办法,自己必须搅局。不是非要无理取闹,绑架民众意愿,实在是自身实力太弱啊! 让他们腾出手来,就是自己的灾难,目前在他们面前,自己没有任何自保能力。 “秦典吏能够明辨是非,放大明子民一条生路,善莫大焉,浩明代表临浦百姓和流落此处的民众不胜感激!” 秦浩明缓缓朝秦典吏半拜行恭礼,面部肃然,端庄无比。 “大善!” “临浦的骄傲!” “今后不知哪个女子有此福气!” 四周百姓交头接耳,纷纷夸奖秦浩明的义举,更有好事的大妈、大娘开始探讨秦浩明的终身大事。 楼上叶绍梅的眼睛已经迷离,轻咬唇角手扶窗台,半个身子探出窗外,无尽贪婪地想把秦浩明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镌刻在脑海当中。 “贤侄不必如此,上天有好生之德,非是吾等不近人情,实是临浦县城容纳不了众多大明子民,不得已而为之啊!” 秦向天一脸的唏嘘无奈,眼角微微有几分湿润,脸上的皱纹推挤在一起,忧国忧民的心态表露无遗,此举倒也博得临浦百姓的几分好感。 “那这些衙役殴打大明子民当不是老父母所使?”秦浩明笑笑的问道。 “毫无关系!”秦向天一脸禀然,回答得斩钉截铁。 “难道是是秦典吏私下所为?”秦浩明面有犹豫之色问道。 “老夫不曾为之!”秦向天微微摇头,脸色有几许阴沉。 “那就是这些贱役恣意妄为。请问秦典吏,无故殴打大明子民者,该当何罪?” 秦浩明勃然大怒,一副不惜此身也要讨个公道的模样。 “事出有因,情非得已,尚请见谅!”秦向天脸色不豫,依然淡然答道。 “那起先为什么说纯属误会,莫非秦典吏当临浦百姓和大明子民是傻子不成?” 秦浩明义愤填膺,双眼紧紧怒视秦向天,满身的杀气毫不收敛,任意释放。 “放肆,你想怎么样?注意自己的身份,你不过是一个穷酸落魄的秀才,还被叶家悔婚,难道还觉得不够丢人吗?在这里充什么英雄好汉?” 秦向天被秦浩明的杀气所迫,忍不住退后几步,顿时又觉得失了面子,气急败坏之下,终于不管不顾把大家族之间的秘密公诸于世。 话刚讲出了,秦向天就恨不得摔自己一巴掌。 真是阴沟里翻了船,被这小兔崽子怒急攻心迷失了心智,这大家族最是顾忌名声,叶家岂能轻饶自己,该叫谁去代为转圜一二,再登门赔礼道歉才好。 晴天霹雳,正处在叶家酒楼的叶绍梅听到秦向天说的话,脸色苍白,摇摇欲坠。 自己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就这样在大庭广众之下被这个贱役揭穿,这让一贯高傲的秦哥哥如何接受得了世俗的眼光,想要再续前缘,几近再无可能? 原本想悄无声息间,委托兄长探探口风,哪怕自己舍弃尊严委曲求全,料来秦哥哥会心有不忍,现在她仿佛听见自己心破碎的声音。 静,四周出现了一个暂时诡异的静谧。叶家,临浦的百姓都知道,在临浦,那是一等一的大家族。那这个少年是谁,能跟叶家联姻绝不是无名无姓之辈。 当然,也有些灵活的百姓明白,这个秀才公肯定是家道中落,才被女方悔婚,这对男方来讲是奇耻大辱。 不过,更多的百姓目露不屑,这叶家的名声口碑看来有问题啊,这不是落井下石吗? “这还不是拜你所赐,秦向天!秦典吏!秦族长!” 秦浩明并没有惺惺作态,而是目光平和盯着秦向天,可是越是如此,大家反而更能感受他心中的怒火和愤懑。 “秦家小儿,休得在此胡言乱语造谣生事,有什么事情到族老大会再说。” 秦向天大声咆哮,心里却是在想,这个祸害看来必须赶紧想办法清理,不然悔之晚矣! “父老乡亲们,请大家评评理,看看这个无耻之徒的真面目。” 秦浩明理都不理他,索性对着临浦百姓大声说道。 “家父本为江浙巡抚,天启年间因为魏阉党羽的陷害而辞官,彼时这个贱役不过家族中的一个破落户而已。若不是家父帮忙,便是连这个典吏也绝无可能。世间偏有这般白眼狼,家父过世不到半年,既然联合其他偏房占祖产,可怜小生当时年纪尚幼,无力争夺。想我原本是秦家堂堂大少爷,居然只有庄园农舍一进三房可供栖身,呜呼哀哉!” 秦浩明手指一直无所顾忌对秦向天指指点点,时而蔑视、时而高亢、时而悲愤。 “今日秦某对天发誓,请临浦父老做个见证,他日小生必将此僚绳之以法,告慰先父!” 旁边的张云听得悲愤莫名不可自抑,忍不住仰天长啸。但是心中对兄长的感官完全改变,不错,兄长是变了,变开窍了,秦家光大指日可待! “好!”百姓当中不乏好事者,纷纷大声叫好。一些情感丰富之人更是不停抹泪,感同身受,心有戚焉! “胡言乱语,无中生有,不知所谓!秦家小儿,咱们骑驴看本,走着瞧,走!” 秦向天完全乱了分寸,民心民意都在小兔崽子那边,今日肯定讨不了好,唯有徐徐图之!扔下几句场面话,秦向天带领一众衙役匆匆收队,心里却在想着如何算计秦浩明。 叶绍梅纤纤玉手紧捂胸房,晶莹的泪珠顺着高挺的鼻梁缓缓流淌而不自觉。 在秦哥哥过往最艰苦的日子里,自己并没有给予任何帮助和鼓励,反而嫌弃他呆头呆脑不懂风情,并且在他的心头狠狠的插下一刀。 试问当时年纪幼小无依无靠的他,如何有闲情逸致卿卿我我?如果不是十年的寒窗苦读,如何有今日的大放异彩?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难道这样的雄伟汉子、如意郎君就要离自己远去,从此秦郎是路人? 不,自己一定要尽力挽回,他本来就是属于我的。这是上苍注定的姻缘,自己必须为他做点什么? ———————————————————— 书友们,如果喜欢本书请麻烦帮忙收藏推荐啊!新书需要大家的支持和呵护!另外本书已经签约,完本必有保证!故土难离敬上! 第十一节 各有算计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临浦百姓和流民看见秦向天等衙役狼狈离去,纷纷齐声欢呼起来,这是他们的胜利,望向秦浩明的眼神有几分热切和尊敬。 “乡亲们,大家如果作坊、店面缺少人手,请尽量多雇用一些人手。这年头,谁都不容易,能帮就帮一把。” 秦浩明看着下面流民衣衫褴褛,蓬头盖面,脸无血色,有些老人和孩子还打着赤脚。他的心里有些恻隐,但更多的还是愤懑。 千百年来华夏王朝替换,都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自己一定要有所作为,应该有解决之道。 “我需要雇用二十人,只要三口之家以上,其他人如果没有留身之地,还是节后继续南下吧,官府肯定还会再次驱赶。” 秦浩明言简意赅,三言两语把话说清楚。 其实这只是治标不治本,问题的根本并没有解决。今后将有更多的流民滚滚南下,一个小小的临浦根本没有能力容纳太多的人口,要想解决这样问题,何止是一个难字! 也还真有几个小作坊当场雇佣了几个流民,但是人数较少。 秦浩明嘴角泛起苦笑,这也是无可奈何,聊胜于无罢了。这年头,没有几个普通百姓能过好,除了当地有权有势的几个大家族。 “今日之事全赖秦秀才护得周全,才有吾和家母性命得存,大恩不言谢,请受董某一拜!” 精壮汉子声音有些嘶哑疲惫,身上血迹斑斑,走路有些摇摆,显然是失血过多,但依然坚持过来道谢。 “万万不可如此,只是适逢其会而已。” 秦浩明连忙扶住董姓男子的双手,阻止他的跪拜。不想,男子身子一软,缓缓的瘫倒在地上。 秦浩明急忙一探呼吸,翻了翻他的眼睛,还好,只是昏了过去。估计是失血过多,食物不足导致,起先不过是一口气在硬撑着。如今见事情解决,自然松懈。 “小云,去买四百斤粮食,抓些止血的伤药,再到脚行雇三辆车。” 大明这几年粮食上涨厉害,谷米都卖到三十文一斤,秦浩明掏出二十两纹银递给张云,朝他吩咐道。 “是,兄长。”张云没有任何犹豫,兴高采烈告辞离去。 这孩子,秦浩明摇摇头,起先还要死要活,转眼间就喜笑颜开。 秦浩明从流民当中挑选五个家庭一共22人,他只能尽量照顾一些上有老下有小的。虽然符合这样条件的很多,但也只能狠心装作看不见,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至于不要单身汉子和年轻的夫妇,除了有一些照顾的成分外,还有便于掌控的原因,家庭是责任同时也是束缚。 秦浩明没有时间讨论人性本恶抑或人性本善的大问题,但是他知道如果从制度或者源头进行管控无疑会有效许多。 今后自己的一些小玩意,需要严格保密。如果雇佣当地人,关系错综复杂,在利益的驱使下,难免有人铤而走险。有道是:千防万防难防家贼。 张云回来的时候赶着满满一大车东西,秦浩明一看,原来这家伙执行命令打折扣厉害。 二十两银子倒是全部花光,只是谷米只有一百斤,其它都是玉米、红薯、粗粉等杂粮。红薯作为一种高产作物,在万历21年引进闽省,在很贫瘠的土地上都能种植,并且耐干旱。经明朝官府推广,如今这种作物在临浦县城遍地都是。 不过非常可惜的是,由于土地兼并严重,红薯作为一种杂粮大户人家不屑种,贫民百姓又没有田地种,致使这样可以度过饥荒的高产作物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好吃,红薯煮粥味道好极了,还有这玉米棒子,又糯又甜。” 张云一边观察着秦浩明的脸色,一边解释说道。 小样,不就是想省钱嘛,有什么好解释。不过小孩子还是要给棒棒糖的,鼓励支持为主嘛。 “不错,思虑周全,张弛有度,继续努力。” “好嘞,兄长!” 声音里带着欣喜和高昂的热情。 小心翼翼把董姓汉子和他的母亲抬到驴车上,一些老弱和孩童则安排到另一辆车,有些妇女无声的哆泣,总算有个安歇的地方。 张云忙前忙后指挥众人启程奔赴郊区外的秦家村。 叶绍梅泪眼婆娑痴痴望着秦浩明逐渐离去的身影,不曾挪开丝毫片刻,脑海中混乱不堪,只是隐约有个声音告诉,这样的男子不是英雄豪杰,试问天下有何英豪? 明朝有着不修官署的传统,可是纵使如此,并没有任何人敢对它不畏惧。 临浦县衙坐北朝南,占地6848平方米。整座建筑由中轴和东、西两侧副线上的21个单元、153间破烂房屋组成。 其中正堂、幕厅、架阁库在堂西,库楼在幕厅前,诸吏房在堂前左右。 知县宅在堂北,县丞宅在堂东,主簿宅在知县宅东。吏舍二区:一在主薄宅南,一在狱南。狱房在堂西南,厩房在堂西北。 秦向天作为临浦典吏,虽然无品无阶,但在县衙中也有自己一进小公屋,相当于后世两室一厅。 吩咐几个受伤的衙役自行找官方郎中,秦向天闷着头来到自己的县衙公屋,心烦意燥地灌了一通凉水去去身上的火气,然后坐在餐桌旁,手指敲打着桌子细细思量。 这是他的习惯,他虽然出生于街坊市井,少从贱役,为人所看不起。但是凭着自身的努力和到处借力,练出狡诈谨慎的性格,在临浦当地百姓中也略有威名。 每当碰到问题时,他都是想了又想才开始行动,唯恐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多年的心血付之东流。 特别是今天发生的事情,着实让他措手不及并感到深深的恐惧。 因为当年的族产问题,族侄秦浩明的一举一动多年以来,他一直密切关注着。此子除了学识上有点天赋之外,其它的都稀松平常,断无今日的霸气机敏。 如果这是他多年的藏拙和隐忍,那这份心机之深就让他不寒而栗。 这得有多大的怨恨和毅力才可以如此啊!结合今天的当众立誓,他仿佛屁股着火般有点坐不住,再无往日的淡定和深沉。 王县尊那里他递不上话,不然一切都水到渠成。顶头上司李县丞在他的巴结下倒是一贯交好,白花花的银子上去当可无虞,可惜他却没有权利剥夺秦浩明的秀才功名。 所以问题的关键还是这兔崽子的功名,没有这层外衣保护,这小子在他眼里连个屁都不算,还不是任由拿捏。 只是这小子虽然过去迂腐古板,可是才情学识深得县中教谕喜爱。另外作为临浦案首,王县尊也知晓他。 一时间,秦向天有点狗咬刺猬无从下口的感觉。 而回到秦家村的秦浩明完全没有时间去理会,或者说不屑考虑接下来秦向天的报复行为。他是军人,想法简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实在不行杀人造反也不是不可为。 一个小小的县城典吏都要如临大敌,那和满清鞑子如何玩?如果这样,那还不如直接北上,和鞑子同归于尽,再死一回算了。 当然,并不是说他就没有需要操心的事情。相反,他考虑得比任何人都深远。 ———————— 感谢阿杰阿轩阿心、心空无18、被砍头者的打赏,受宠若惊,心甚喜之!感谢书友们长期以后的投票支持,小子必继续努力,切勿辜负大家的厚意! 第十二节 性格大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来,大人都来帮忙,把这里打扫干净,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秦浩明现在居住的房子是容纳不了这么多人的,再者他也不敢把人往家里带。不为什么,他是学医的,这些流民卫生如果没有做清楚,极易引发瘟疫。 要知道现在是最热的季节,又是明末,一个不好引发瘟疫,那死者十之八九可就不是什么虚言喽。 所以后山一个废旧的仓库便成了这些流民的暂时容身之地。好在是夏天,即使是夜里也不觉寒冷。 打发张云带几个孩童去溪边洗澡,支使福伯烧开水煮流民的衣服,叫几个妇人架锅熬稀饭,自己则帮董姓男子处理伤口,秦浩明真是一刻也不得闲。 “大娘,忍着点,是骨头错位。我帮你先矫正过来,再修养几个月应无大碍。” 处理完董姓男子伤口,秦浩明又帮董母查看伤情。 “公子尽管用力,贱命一条,妾身可以忍受。” 董母年纪大约40岁左右,有几分曾经的雍容华贵,看她自称妾而非奴婢,估计原来也是富贵之家出身。 秦浩明没有多言,在这明末乱世,又有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又有谁没有一些伤心往事呢? “多谢公子!小儿”董母满头大汗但依然坚持行礼答谢。 “举手之劳,无足挂齿。你儿子没有问题,只是失血加上劳累过度,好好睡一觉自然醒。” 伤筋错骨原本最为疼痛,可是董母硬是一声不吭,秦浩明相当敬佩。 “碗都拿来洗烫一下,先不要分你我,渡过这几天再说。” “慢点吃,慢点吃,这样大家的肠胃受不了。” “董兄弟,再来一碗,还有呢!” 这吃个饭也是人生百态,有的跟抢一样,唯恐手慢,便宜了他人。有的恪守君子之礼,为人看轻。 看来要定个规章制度出来,方便管理。 “行吧,今天先这样,大家早点休息,有事明天再说。” 忙到晚上,方才把二十几人安置妥当,并且把卫生搞清楚。 夜色如水,新月如芽。 福伯望着还在书房继续抄抄写写的秦少爷,心里叹了一口气。 不知少爷唱的是哪一出?七个孩子、五个老人、健妇五人、壮汉七个,一共二十四人。家里没有其它产业,只有薄田八亩五分,尚不够自己和张云耕种。 要说开辟其它产业,可也没有拖家带口一起聘请的道理啊?旷日持久,这么多人的吃喝,些许悔婚银子又能坚持多久? 少爷善良,自己也知道。可是总不能学佛祖舍身饲鹰吧,这个何时是个头哇? 问张小少爷,可是这孩子只是一句相信兄长,就没有下文。倒是把今天临浦县城的事情喋喋不休的讲了半天,可是这也就愈发让福伯担心。 解气是解气,可是少爷现在羽翼未丰,还不是秦向天的对手,今天只不过是借势把他压制而已。真要斗起来,未必是这个贱人的对手。 可是该说的自己都已经说了,过犹不及,以老人家几十年的生活经验自然明白。自己能做的只有看紧点,尽力帮助少爷。 秦浩明自然不知道一墙之隔的福伯为他长吁短叹,夙夜忧虑。 他正在制定今后流民安置的规则,所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只是几户几庄自然无需费力,可是他心中的目标非常明确,不得不未雨绸缪一番。 前世他一直是军人,明白的规章制度也大多跟军规有关。不过说句实在话,他也没有打算用企业管理方式管理流民。 大厦将倾,乱世人命贱如狗。说起来有点残忍,但这是事实,自己要做的只是让更多的人活下去而已。 至于说改善生活条件,过上安居乐业的日子,那基本属于战后重建的工作。 想到战争,秦浩明深深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崇祯和朝廷上的衮衮诸公是如何想的,没有军费,难道不知道现在是战时,战争总动员都不知道吗? 其实大明朝不是没有银子,毫不夸张的说,现在全世界的中心就是大明。 国贫民富,不对,应该说国贫官富。明朝任何一个大家族里,哪一个不是家财万贯,良田万顷?这其中,又有几个家族子弟没有入朝为官? 全世界最富裕的国家,居然因为没有军费而成为亡国的条件之一,真是何其可悲! 实在不行,也可以反腐啊!不需要动静太大,一省抓一个就行了,任何一个都比明朝全年的三四百万的税赋还多!唉!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啊!让一个人口仅几十万,连自己的文字都没有小部落,征服人口是自己两三百倍的世界第一大的王朝,并由此统治了近三百年。 导致汉人文化大幅倒退,人口大幅衰减,这是在人类近五千年的历史上也从未曾发生过的事情啊! 杀!杀!杀! 秦浩明愤愤难平,用力写下三个杀字,只不过以他现在的心情,不知道是杀鞑子还是杀朝廷衮衮诸公! “佑汉来得正好,跟我出去一趟。” “福伯,麻烦您老去找筑房的匠头,跟他们说必须赶时间才行。” 秦浩明顶着熬夜通红的双眼,手里拿着一沓的文书,脚步匆匆,扯着来探望他的余佑汉,和拿着纸墨笔砚的张云,往后山大仓库走去。 后山仓库离秦浩明的住地约莫有近一里地的距离。 原来秦父在时,秦家村方圆十几里地基本都属于他家族的私田,其他族人也托庇门下逃避税赋优免。 生产的粮食要三个近六、七百平米大的仓库才可以勉强容纳,可惜秦父过世后,被族人分割一空。 崽卖爷田心不疼,秦浩明自己没有什么感觉。还跟早起劳作的农人打招呼,倒是旁边的余佑汉为他鸣不平。 “这些白眼狼,当初投奔伯父免粮赋。等伯父走后,要回田产时一个比一个闹得凶,真不值当。” “避祸就福,人之常情。算了,人总要向前看嘛!毕竟他们也有妻儿老小要供养,在这乱世中也殊为不易。” “口是心非,假装大度。要不当初你考中生员的时候,可以免八十亩田赋,为何不允他们再次投奔?那样多少也有一点粮食,还不是因为赌气。”余佑汉揶揄道。 大明对读书人还真是优待,这不就是挂靠一下嘛,就可以不劳而获啊! “时过境迁,要不什么时候佑汉帮忙把风声放出去如何?” 秦浩明才不会跟书呆子一样迂腐,笑嘻嘻的朝余佑汉说道。 这货曾经自创一句名言:面子可以不要,脸还是要的。粗看差不多,细想有着本质的区别。 面子有时不必硬撑,所谓“死要面子活受罪”,而脸有时必须死扛,所谓“树要皮人要脸”。面子是表面的东西。脸是内在的东西,换句话也可以说就是骨气之类根本性的东西。 余佑汉默不作声,扯过边上的张云,落后几步,指着自己的脑袋严肃的问道:“你兄长最近有没有反常之举?” 这话要是没有发生昨天的事情,张云肯定一肚子苦水并且大加赞同,现在自然不同。 “兄长被撞开窍了,可威风了,我跟你讲” 张云洋洋洒洒把昨天的事情再次重复一遍,其中细节之处更是加上了自己的诸多修饰。 “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浩明自小聪颖,之前沉迷于学问,或许是为了自保。他十年磨一剑,是到了该露锋芒的时候了。” 余佑汉听完张云的叙述,沉吟片刻,缓缓的对他说道。 “佑汉哥,我也是这么想的。希望兄长能够劈棘斩刺,重振秦家和张家。” 走在前面的秦浩明听到他们的对话,微微一笑,这样也好,今后性格大变倒是可以省了诸多解释。 —————— 请有推荐票的朋友帮忙一下,新书期需要大家的支持和呵护!另外因为网站的原因,今后的真实地名请朋友们注意,会用谐音字代替,绝不是错别字。如果用真名,会被自动屏蔽。我的书,错别字比较少,如果有,请朋友们在书评区提出来,立马改正,不胜感激!故土难离敬上! 第十三节 规章制度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流民对于秦浩明的到来怀有深深的感激之情,在这乱世当中能够有人收留,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并且有口热乎的稠粥是多么不容易啊! 至于说人家贪图他们什么,这个真没有想过,烂命一条而已,要就拿去,这个世道真不是人呆的地方。 对于生命他们早已经麻木,一路过来,每天都有亲人朋友倒在路上,早已生无可恋。 “每户家主站出来,咱们商议一下今后的流程。”秦浩明站在仓库门口大声叫道。 “董兄弟先休息,我们待会单独聊聊。” 看见叫董长青的汉子也想挣扎着起身,秦浩明赶紧说道。 昨天帮他处理伤口的时候,秦浩明就注意到他的双手布满老茧,一看就知道是练了多年的好手。 包括在临浦县城对两个皂班的出手,果断狠辣,说不定还是沾过血的主。如果拿来做工人,那岂不是大材小用,秦浩明早就对他有了其它想法。 王大贵、李三福、林友三、林佑星、齐芳喜,就是雇佣的五户家主,除了他们的名字,秦浩明还把他们的籍贯、家庭成员、识字与否、特长等一一记录在案,作为他们的档案给予保存。 其中林友三和林佑星是堂兄弟,何南人,原来均为官家铁匠。这让秦浩明眼前一亮,不过现在只能统一使用,暂时没能力有其它想法。 “男月钱一两五分,女一两,老人八钱,统一安排食宿,尔等有异议吗?或者谁要投靠亲友的也不妨明言,秦某愿意提供这几天的食宿。” 张浩明讲到这里停顿一下,明亮的眼神朝他们望去,五人摇摇头均表示无异议无投靠亲友的意愿。 想想也理解,穷在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如果有亲友可以投靠或者接济,断不至于如此狼狈。 “那好,契约一年一签,期间必须无条件服从东家的工作安排,出工时间从上午卯时到下午酉时,有异议吗?” “所有工作细节不得向外泄露,如有违反,必将报官府纠其责任,勿谓言之不预也!有异议吗?” 秦浩明一条条跟他们解释并逐一确认,洋洋洒洒十几条,基本上采用准军事化管理。而其中福利待遇除了月钱外一个也没有说,这是他故意为之。 因为他制定的计划说得难听点就是战时管制,谈不上太好,这也是他为什么雇佣流民而不是秦家村村民的缘故。 人心叵测,道路是每个人自己的选择,他需要的是可以同艰苦共患难的人,自己自信可以给他们超乎想象的丰厚福利,前提是他们需要付出,这也是对大家一种的考验。 “谢谢秀才公,能有口吃的就行。” “统一安排食宿,那敢情好,两个孩子再也不用露宿荒郊野岭了。” “中,俺干了。” 可就这样,已经让王大贵他们感激涕零,包吃包住还有工钱可拿。在这乱世当中,可不就是天堂,颠沛流离,风餐露宿的日子已经让他们对生活的要求降低太多。 秦浩明仰天长望,强忍着不让泪水留下。 这就是华夏民族千年来百姓的心声,能吃饱,有衣穿,有个地方避寒即可。 为什么上苍要如此不公,视天下百姓为刍狗。既如此,自己就要打破这些坛坛罐罐,誓把日月换新颜! 既然无异议,那自然是签订协议,其中只有齐芳喜会写自己的名字,其他人都是按手印。 秦浩明这样做也是秉承先小人后君子,话已经说在前头,如果还要有狼子野心之人,他自问不会手软。 让张云带两个人购置一些生活生产必须品,例如;铁锅、碗筷、砍刀、斧头、钉耙等用物。吃的目前则完全有秦浩明提供,大家统一吃大锅饭。 接下来秦浩明把其他人组织起来,让每个人都有事情可做。年老的婆子们负责煮饭;年轻女子负责浆洗;而所有的青壮则让他们盖茅厕。 哪怕是年老体弱之人也有用处,那就是平整土地,种种青菜、红薯等。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接受救济的人,习惯了之后往往认为救济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自然不会考虑自己去干点什么,靠自身的劳动来获得食物。 不是秦浩明不愿供养几个老人家,而是名不正言不顺。他宁愿通过这种劳动方式,让每个人都可以发挥作用。并且形成一种模式和规矩,才可以在今后接收更多的流民。 “董兄弟好点了吗?不好意思,目前环境简陋,尚请见谅!已经安排工匠建造房屋,不日即可。” 忙完琐碎事情,秦浩明带着余佑汉探望董长青。几百平米的仓库,昨晚众人席地而睡。好在经过清理,尚算干净。 “秦秀才此话差矣,先是仗义援手,解救吾等母子。再承蒙不弃,收留吾等,至有容声之地,而无温饱之忧。点点滴滴,长青不敢忘却!” 董长青目光清澈,方正平和的大脸充满真挚诚恳。 “当不得长青兄弟如此,只是做了一些该做的事情而已。” 人才,看来是读过书的人,文武双全啊!捡到宝了,这样的人,必须把他留住。观他昨日行为,为了母亲忍辱负重,甘愿被打而不还手,分明是至孝之人。 “伤筋动骨一百天,夫人的脚伤需要休养几个月方可无后患。长青暂且安心住下,养好身体,不必焦虑忧思,来日方长。” “谢过秦秀才,董某皮粗肉厚,又是习武之人,些许小伤不碍事。只是家慈有劳秀才公,董某感激不尽!” 果然,董长青对自己的伤势丝毫不以为意,但对于母亲的伤势却是甚为着紧。 古时读书人多通晓黄岐之术,眼前的秀才便是如此。为了母亲的健康着想,董长青自然开口相求。 “但请放心,义不容辞!那大娘、长青你们请多休息,改日长聊,秦某告辞!” 秦浩明满口答应,董母脚伤并无大碍,只需安心休养即可。这顺手的人情,当然不做白不做。 有董母这张牌在,秦浩明自信能让董长青留下来帮助自己。 “青儿,这秦秀才的恩情我们董家怕是一辈子也还不轻了喽。” 待秦浩明走后,董母轻轻的叹了口气,语气有几分惆怅。 “母亲无需多虑,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孩儿一生恩怨分明,况且我们现在一无所有,无非有些力气而已。” 董长青倒是非常坦然。 董母默然不语,自己还没有儿子看得清楚,还是沉迷过去啊!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古人诚不我欺!浩明近日所为着实让人吃惊啊!” 走到无人之处,余佑汉仰天长叹!好友今日所作所言,何尝有往昔书呆子半分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 看来男人是需要摔打刺激才会成长啊! “有何奇怪,与时俱进嘛!你没看见大明朝两百多年的江山都摇摇欲坠了,难道还不允许我改变啊!” 秦浩明大大咧咧毫无顾忌的说道。 “浩明慎言!” 余佑汉脸色一变低声喝阻,急忙转头四顾看附近有没有人。 第十四节 叶家的惦记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毋虚如此,安全得紧,没有人。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你当我傻啊!” 余佑汉唯有默默苦笑,心想原来好友迂腐也有可爱之处,至少不会像这样言辞犀利粗鄙不堪有辱斯文。 叶家坐落在临浦县城北端,分内院和外院,占地40多亩,有房数量一百多间,其中布满亭楼水榭。院里种满桂花和香樟,部分树木显然有些年头,枝头的冠盖达十几平方米。 临浦县是丹桂之乡,八月桂花香,一到花开的季节,满城都是浓郁的桂花香味。九月花期已过,但还是有残余的香味飘荡在叶府。 往年桂花香味扑鼻是叶家小姐最为开心的时刻,可是今年的欢乐已然不在。 作为叶家嫡女,叶绍梅从小锦衣玉食,家中长辈多有宠爱。其父叶成祖更是把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在这男尊女卑重男轻女的年代尤为难得。 平常但凡有什么要求,家里也是尽量满足她。就连悔婚这么大的事情,叶父也没有说一个不字。 可也正因为这件事情,让叶府的小公主最近柔肠百结郁郁寡欢。 二八妙龄少女正是怀春的黄金时节,每个人都会憧憬自己的如意郎君,更何况是从小学习人生八大雅,琴棋书画,诗酒花茶都颇为自负的叶小娘子。 好马配好鞍,好女匹配好儿郎!她心中理想的夫婿是要文武双全,而不是只会之乎者也的酸儒。 大梦方觉醒,平生我自知。予我三千刃,定斩九重天。若有三万骑,天地换新颜! 叶绍梅痴痴的凝望着由自己亲手书写,秦浩明所创的诗句,脑海里翻来覆去都是重阳节当日秦浩明的俊朗丰姿。 可笑可叹自己自诩兰心蕙质,才智美貌双全。哪知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误把璞玉当顽石之人。活生生把天赐良缘给抛却,致使伤了心上人又害了自己。 重阳节过后,叶绍梅那里也不去,只是呆在自己的闺房独自伤神。 “小姐还在房间吗?” 门口传来了父亲问丫鬟可儿的声音。 叶绍梅急忙站起身,对着铜镜抹去眼中一丝泪痕。 “父亲!” 叶绍梅拉开房门,朝叶成祖半蹲行礼。 “痴儿!” 叶成祖眼尖,看见墙上挂着的条幅,明白这就是女儿伤心的原因。 这段时间的事情通过长子叶绍辉的汇报,包括女儿的小心思,他已全部知晓。 叶成祖是万历42年进士,崇祯九年就职于建宁府同知一职,同知为知府的副职,正五品,相当于后世常务副市长。 他负责分掌地方盐、粮、捕盗、江防、海疆、河工、水利以及清理军籍、抚绥民夷等事务。 明初改元制之路为府,隶属于道。建宁府有知府一人及同知、通判等官。知府掌“一府之政,宣风化,平狱讼,均赋役”。 也设通判,但已不如宋之权重,仅为分掌粮运及农田水利之官。而叶成祖在天启年间转任建宁府各县任职,积功至建宁府同知,门生故吏无数。 因为这样的原因,叶成祖在建宁府权柄颇重。 临浦县距离建宁府有两百多里地,不是节假日或者重大事情,叶成祖平常都在建宁府。 “别天天呆在房间,陪为父到花园中走走。” 叶成祖心里一声叹息,消瘦白皙的脸上挤出几分微笑,慈祥地对爱女说道。 “是,父亲!” 叶家花园建得很有特色,中间有个观花亭,由内向外散开,依序种着菊花、四季桂、兰花、梅花等。 期间错落有致,却不显得杂乱,更是按照物种高低排列组成,让人赏心悦目。 “梅儿自小爱花,而善花者品性怡然。今却被平素看不上的秦家小子搅动心扉,这世间情之一物,可谓神奇矣!” 叶成祖背负双手,双眼逡巡园中花草,缓缓前行开口说道。 叶绍梅身着对襟齐胸绿色百褶裙,紧紧跟在其父后面,听父亲如此说法,不禁面色嫣红,低垂臻首不知如何回答。 “其实以他的才情学识与你原本也是佳配。奈何这小子太过迂腐,以两家的旧情,为父原先也想对他多加关照,可是他却屡次拒绝。” 叶成祖走到亭间坐下,继续说道;“不知好歹,不懂权谋,不会变通,没有谋生能力,在此乱世,仅仅是一个穷酸秀才,为父如何肯让我的宝贝女儿嫁过去遭罪。故此你有其它想法,为父乐见其成并且深为赞同!” “女儿不是嫌弃他家贫,只是” 叶绍梅声如蚊呐,面对老父有些羞于启齿。 “为父知道,梅儿想要嫁个顶天立地的好男儿嘛。近段时间他所做的事情为父也略知一二,只是不知是否昙花一现。” 叶成祖手抚三缕长须微笑着说道。 “可是不管他如何英雄了得,人生无非吃穿二字。你从小衣食无忧,如何面对琴棋书画诗酒花,柴米油盐酱醋茶等生活俗事转换?这雅与俗瞬间转换,梅儿可有认真思考过?” “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女儿愿意等!” 叶绍梅话音虽低,但语气坚决。 “那就先看一看、等一等再说。一则看这小子是否真的成熟开窍;二则等一段时间让绍辉跟他接触一下,方便今后转圜。毕竟刚刚取消婚约,影响不好。” 叶成祖老成谋国,思虑极为周到,同时存在一番观望的心思。 “另外王知县那里,临走前为父会交代一声,帮忙照顾点。不管成不成,毕竟旧情在,也算弥补这次悔婚给他造成的伤害。梅儿以为如何?” 叶成祖不紧不慢,自以为算无遗策,一切尽在掌控之中,得意的向女儿邀功。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正是这个看一看、等一等,让老于世故,讲究现实的老官僚叶成祖今后一生追悔莫及引以为憾。 “一切但凭父亲做主!只是不知道秦哥哥他心里如何想?” 叶绍梅听见父亲安排如此仔细,心里也是颇为感动。或许是爱极的缘故,有点患得患失。 “无需多虑,关心则乱。” 叶成祖摇摇手不以为然。若还是像以前一样迂腐无能,烂泥扶不上墙,他是绝对不会让女儿嫁过去吃苦的,只是有些话没必要跟女儿说而已。 ——-—— 感谢书友心空无18、圣人也有错的打赏和厚爱,万分感谢! 第十五节 前期准备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人心齐泰山移,此话不假。 除了董长青母子之外,其他流民并不知道秦浩明要帮他们盖房子。协议签完的第三天,等工匠进场了才知道。 老老少少顿时沸腾起来。东家秦秀才不富裕他们是知道的,重阳节那天大家听得很清楚,家财被夺妻家悔婚。 但即使这样,事情却做得非常漂亮,居然供应他们一日三餐,虽然是两稀一干。 在大明朝太平年间,百姓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一日两餐。第一顿饭叫朝食,第二顿饭叫哺食,这是全国绝大多数人的习惯。 至于说一些高官或者大富人家,人家想吃多少顿都可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是现在大明朝最真实的写照。 只是虽然三餐吃饱了有力气,人也有精神头,可是有些人心里都吃没底了。 王大贵就曾暗自嘀咕,还是一日两餐好一点,这样日子可以过长久一点。真怕重新当回流民,那样别说一日三餐,三日一餐都未必有啊! 不仅如此,秋老虎过后,天气渐凉。 秦东家还请了裁缝帮他们大大小小都赶制了两套过冬的衣服,款式是大明最流行的直裰,要知道这可是可以出场的衣服啊! 现在居然又要帮他们盖房子,甚至还请专业工匠过来,让他们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这不是东家,是恩公啊!当场就有几个老人直接跪下磕头,其它男子、妇人多有抹泪道谢,让秦浩明很是感慨。 说句实在话,秦浩明觉得这么做其实很正常。 总不能让他们衣不蔽体,饥寒交迫还要进行体力劳动吧?那自己成什么人了? 既然雇佣人家,保证他们的衣食住行是最基本条件!自己还因为受限于银两不多,可花钱的地方多,还有许多地方做得不够呢。 地不用钱,到处是无主之地;木头漫山遍野,他没有付出一分辛劳;现在盖房子都是用泥土筑墙,同样没有他什么事情。他提供的只不过是这些人的口粮和匠户工钱而已。 其实造成一方感恩戴德,另一方觉得理所当然,主要还是两者观念不一样所导致。 你做得只要比当代标准稍高一点,对比之下,人们自然有察觉,所以说:公道在人心。 仅用半个月时间,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加上秦浩明请的十几个匠户将近五十人,大家玩命干活。 毕竟是帮自己盖房子,那高涨的积极性,恨不得挑灯夜干。六户人家就搬进新房的那天,无一例外,大家都流下激动的泪水。 在这乱世颠沛流离的日子,自己都不知道那天就躺在路边再也爬不起,谁敢想到这些啊! 人心都是肉长的。对秦浩明的感恩之心,深深的埋在众人内心。只有失去才知道珍惜,只有经历苦难才知道幸福。 众人大干特干建设自己的新家,秦浩明也没有闲着。 虽然是一个落魄少爷,穷酸秀才,可是有福伯和张云在,我们的秦大公子在十九岁以前只有三件大事需要亲力亲为,读书、吃饭、如厕。 现在则又增加了两样,习武、花钱。书也读得有所不同,不是道德文章,而是什么武备志、戚继光辛酉刀法、以及俞大猷单刀法选等等。 大明对弓弩、火枪有所管制,但是对刀具则完全开放。许多私人护院,家族家丁使用的刀具都好过正规部队。 这里讲刀的好坏,取决于锻造刀的原材料。大明钢材不多,产能有限。 普通精铁铸造的刀每把三两纹银,而全部用百炼钢的刀则要十二两左右。如果要更好原材料又是名家打造,造价还要翻一番。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后世作为特战人员,秦浩明对武器的要求无疑更高。 他使用的是绣春刀,这个明朝特务机关锦衣卫的标准佩刀,外形上综合了唐刀和少林梅花刀、单刀的特点。 主要是轻巧,同时狭长略弯,便于携带和中距离攻击,所以外观风格上和苗刀、唐刀较相似。 但是绣春刀只有刀脊是直的而刀刃略有弧度,不像唐刀是全直的。 这样的好处是可以双手使用,不仅利于步战,而且还适用于马战,一刀砍下,犀利无比的刀锋足可把整只马头砍断。 另外为了适应将来的骑兵作战方式,秦浩明做了一些改进。那就是打造一节铁棍,在骑兵作战时可以把刀柄加长,更有利于砍劈。 当然,刀法讲究大开大合,有利于正面战场作战。但是对于执行一些特殊任务和狭小场所使用,却不是太方便。 所以秦浩明在打造绣春刀的同时,也把自己设计的三棱军刺顺便打造出来。 独有的血槽放血功能,让余佑汉这个精与行伍之人也不经倒吸一口凉气,这要是被它戳中,不死也得剩下半条命。如果要是关键部位,那结果都不用想。 绣春刀和三棱军刺都用精钢层层锻造,细细打磨而成。 当然造价也不菲,一把绣春刀十八两白花花的纹银,三棱军刺一把十两纹银。而秦浩明同时分别打造了五把,共耗费140两纹银。 所以说,穷文富武,真是没错。 除了一套留作备用,其他四套已经有主。 张云、董长青、余佑汉加上秦浩明自己,每日都在后山训练场里比来画去,汗如雨下不亦乐乎。 说实话,后世秦浩明很少用冷兵器作战,但他对军刺的使用比较内行。 他是结合中记载了对刀的用法和使用技巧,然后再向余佑汉和董长青请教,针对实战自己创造出一套刀法,充分利用刀法中撩、刺、截、拦、崩、斩、抹、带、缠裹等特点,取名血战八势。 “余百户,咱们再切磋切磋。” 在四处打探没有什么武功秘籍、内功心法之后,秦浩明就选择老老实实一步一步的锻炼身体反应速度和力量,这是没有任何可以取巧的地方。 “找长青去,他皮实肉厚,抗击打能力比我强。让我歇一会,不是谁都像你般变态、疯子。” 余佑汉丝毫不给面子没好气说道。 好友完全变了一个人,跟一个狼崽子一样,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酸痛的,估计他也好不到哪里去。 “岂不闻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坚忍不拔之志?你是做大事的人,怎可如此轻言懈怠?” 请将不成,开始激将。 “高山之所以让人敬畏,是因为它有包容之心,而不是因为它险峻;燕雀没有鸿鹄飞得高远,不是它们志向不高远,而是因为它们自身的翅膀不够硬朗。” 说完这话,余佑汉索性躺在草地上,头枕双手,居然准备见周公。 眼角看见秦浩明愣住那里回味他的话,心里暗自偷笑,小样的,看你还如何忽悠我。 “要不麻烦你忽悠张云去,他年纪小,估计效果好。我先眯一会,你站在那里影响我入眠,谢谢。” 余佑汉适应能力很强,秦浩明的言语、口头禅现在已经基本学会。 “唉!算你言之有理。让开一点,我也躺一会,全身都跟散架一样。” 欲速则不达,这幅躯体没有原来的强壮,急不得啊! ———— 本书从下周一开始封推,再次感谢书友们的支持和厚爱,让我走到今天。 封推期间尽量保证每天两章,上午10点前和下午6点前分别一章。 恳请书友们继续支持,点击、收藏、推荐票! 走过路过不要空手而过,留下只言片语,显示你们来过。如有票票留下,阿弥陀佛!故土难离敬上! 第十六节 别样苦练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正在训练的张云看见他们停下来,蹲在地上面露忧色,拿着树枝写写画画,这段时间他一直是痛并快乐着。 兄长是甩手掌柜,他只负责开口花钱。除了这些兵器是自己亲自去洽谈之外,其它物资采购都是由他来具体经办,这让他的小心肝经常超负荷工作。 似乎用花钱如流水都不足以形容其速度,距离他之前想的用个一年半载的距离相差太大。 一个月,不知道有没有,回去还要好好思考一番。 兵器140两、盖房38两、生活物资24两、采购粮食两次55两 加上先前用于还钱和给福伯的生活费120两,现在留在他手上的纹银不足150两,听说还想买些荒地和马匹,真不知道兄长是如何想。 问他还振振有词,钱就是用来花的。这话他张云也会说,可问题是钱从何而来? 他张云也是胳膊上能跑马,进山可以搏狮虎的汉子,会如此斤斤计较些许阿堵物?问题是生活过不过了啊? 唉!这个二东家自己实在不能胜任,只能请兄长另请高明,留待能者居之。 好像这花钱的地方五花八门,却唯独没有关于学业上的任何开支,正在进行小学运算的张云突然发现这个问题。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兄长到底作何考虑?视金钱如粪土,难道不知钱财的重要性?不学文转而学武,难道真的要弃笔从戎? 可怜的张云,可怜的孩子。 生活的艰辛让他从小早熟,背负的负担实在太多,需要考虑的事情自然也就更多。 秦浩明并非张云想得那样神经大条,不知钱财为何物?相反,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金钱的作用。 不过有句话是正确的,钱是用来花的,关键是用在刀刃上。 若说鞑子和大明比经济、科技、文化、人口,大明可以碾压他它几十个来回还不带喘气,可是鞑子只抓一点,那就是军事,颇契合军法中任尔千万路,我只取一路的风格。 它所做的一切都是围绕军事服务。秦浩明暂时无法在军事上和鞑子硬碰硬,但什么不做也不是他的风格。 敌人想要的就是他要破坏的,这个道理很简单,同时还要发展壮大自己,这个硬道理无论到那个年代都不会错。 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 金钱的作用看你是如何运用,既可兼济天下造福于民,可也打击敌人兵不血刃。但关键是要有庞大的数量,量变引起质变嘛! 至于说几百两纹银他真没看在眼里,张云和福伯说得没错,他不是过生活的人。 可也要让身边的人看到生活的希望不是,长久以往,必将离心离德,反而不美。 “长青,我们再来一组实战训练就收工。” 计较清楚的秦浩明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临走之前不忘重重踹了一脚余佑汉的臀部,哈哈大笑,颇有几分后世与战友军营打闹的乐趣。 可怜的余佑汉欲哭无泪,贼老天,你到底施展了什么仙术,让一个文质彬彬谦谦有礼的君子,变成一个牙尖嘴利好狠斗勇的军中莽汉。 董长青自然不晓秦浩明过去的性格,还以为跟自己一样,从小习文练武而已。 其实四个人里面,也只有董长青可以和秦浩明硬碰硬,余佑汉则在气势上弱了几分。 说起来董长青心里也一直憋着一股气,他原本有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其父十年寒窗苦读,博览群书,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天启年考中进士,积功至宣府从五品知州一职,家道日渐中兴。 董母贤慧善良,人品出众,待人处事通情达理,遇事沉稳有主见。 他自己在则获得童生后,无意科举,转而习武步入军营,日子过得逍遥快哉。 可是崇祯九年,鞑子入关后共克12城,56战皆胜,获人畜17万9千8百,在如此情况下,宣府所在亦被告破,其父身死殉国。 董长青则带其母回安徽无为老家等待朝廷旨意。然崇祯帝却以失地之则为由,对此次战死人员不褒不扬,亦无抚恤,反而究其责任。 至此,年仅十七岁的董长青对大明彻底死心。 曹尼玛的,大明的兵部尚书亲自领军也不敢抵抗,只是尾随满清鞑子。当鞑子押送掠获的18万人畜从容出关的时候,为羞辱明朝,故意“俱艳饰乘骑,奏乐凯归”,还把大树的树皮砍掉,写上“各官免送”。 堂堂的兵部尚书尚且如此,这让缺粮少饷并且战死的一线官兵将领情何以堪? 崇祯十年、十一年,无为县接连发生旱灾蝗灾,早已落魄的董家再也低挡不住接踵而至的天灾人祸,被迫开始加入流民队伍,直至碰到秦浩明方有安身之地。 期间如果不是仗着一身武力,孤儿寡母早已经不知道死过多少回。 所以,董长青对武力非常执着。当秦浩明请他作为自己的护卫,他满口答应并且甚为欣喜,终于有了用武之地啊! 刚上场的秦浩明二话不说立马开打,一个右勾拳带着呼呼风声打了过去。 董长青直接用左手挡住,可是秦浩明的左勾拳又呼然而至,董长青用右手挡住,秦浩明出拳越来越快,董长青的格挡速度也是越来越快。 突然之间,秦浩明抓住董长青的一个空档,抬腿一脚把他踹倒在地。 一瞬间,三人瞠目结舌呆呆的看着秦浩明。太无耻,这不是偷袭吗?说好了打对攻拳,怎么突然间用脚? “不要这样看着我,你们知道什么是实战训练吗?” 秦浩明脸色及其严肃盯着他们,指着脑袋继续说道。 “实战者,是为模拟实地战场经验。目的以打倒对方为主,性命相搏,讲究无所不用其极,脑袋不能局限于框框条条,被思想束缚,才可以胜出。” “故有狭路相逢勇者胜。战场上要想活下来,一定要把生死置之度外,你们才有机会置于死地而后生,置于亡地而后存!望切记!切记!” 没有其它办法,战争不是请客吃饭送礼,可以温情脉脉。 秦浩明不能对他们进行常规训练,这才刚刚开始,还有更刁钻的方法手段没有使出来呢? 不可否认,董长青和余佑汉已经是这个时代的佼佼者。有一定的武术基础,可是有什么用? 毫不夸张的说,他目前的身体还不够强壮,连五成的力量都使用不出来。 如果是比武,有规则限制,董长青和余佑汉可以胜出。但如果是战场以命相搏,秦浩明相信则死的一定是他们。 为什么? 就是因为气,战斗的勇气、战斗的士气、战斗的杀气! 这种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却又无处不在。 由此细思,大明军队的士兵大都来自农耕文明的农家子弟,惯用锹犁的手和伺弄庄稼的劳动方式,使他们乐于安享现态,原始人应有的暴唳之气已退化得一干二净。 你要他们二话不说操起刀子就和后金骑兵拼命而毫无心理障碍,可能吗? 虽然明朝军队的总体人数占优,在武器装备上有压倒性的优势。 炮兵部队的大将军炮、虎蹲炮、佛郎机炮射程远,威力大,骑兵部队还配有火统,步营则拥有大量鸟统和多管火枪。 就连在冷兵器上,如长刀、矛、槊、弓箭等打造上,锋利和抗击打强度、耐度和韧度上均远胜后金,防护器具中的铁甲、皮甲在数量上也远超后金。 但实际情况如何?又有什么用? 还不是被鞑子打得屁滚尿流,甚至畏战, 所以说决定战争的是人,是人的士气!勇气!杀气! 秦浩明知道自己一个人无法改变什么,但如果把这些理念灌输到十个、百个、千个呢? 张云和余佑汉点点头,一副若有所悟的样子。 董长青却是干净利索跃身而起,不服气的大声叫道;“再来!” “随时恭候,不过今日不成,还有要事。你和佑汉好好切磋,不用留情!” 开什么玩笑,双手现在还酸痛不已,当我傻啊! 秦浩明立马给越战越勇的董长青安排对手,自己拉着张云拍拍屁股离去。 不过这个董长青力大无穷,对武事有热忱,能吃苦,培养好了还真是一名骁将。 第十七节 大明的悲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明朝实行保甲制,以一百一十户为一里,推丁粮多者为十户之长,叫里长。 十里为一甲,十个里长每年轮流担任一年,叫甲首。 虽然在明中后期,地方乡绅势力兴起,地位有所下降。但在地方的管理上,里长、甲首负有重要作用。 例如地方上田地、荒山交易,聘请雇工等,需要里长或甲首从县衙领来契书作为交易凭证,并且负责监督,事后出了问题也要他负责。 秦家村的现任里长叫秦老三,如果认真算起来还是秦浩明的表叔。 看见秀才公亲自上门造访,顿觉心有荣焉。吩咐家中婆子端茶倒水,自己回里屋换身衣服见客。 贵客上门,自己一副农人打扮,倒显得寒碜,不是待客之道。 “劳您久等,贤侄尚请见谅,不知找三叔何事?” 秦老三换了一件六成新的直裰,腰板也直了一些。可是当了甲长的缘故,平常跟县衙小史多有接触,讲话不像其他农人那样直白。 “三叔精神!” 秦浩明先称赞一句,随即开口继续说道:“却是想劳烦三叔帮忙两件事情:一,甲字仓库附近的荒山小侄想买下来。二,最近雇用了几户人家作为佃农。” 秦浩明一点、二点直接说清楚,没有云雾缭绕,天气如何之类的话。 “贤侄,三叔说句公道话。这些年,秦家真的对您多有亏欠,甲字仓库附近的荒山休提买字,三叔燥得慌!当初原本就是秦老爷留下。老夫今日在此表个态,明日就到县衙找书吏办户帖。至于雇佣几个佃农,到时一并办理即可。” 秦老三大包大揽把事情包在自己身上,倒也有份魄力。 “那小侄就先行谢过三叔援手之情,铭记在心。” 秦浩明闻言心喜,花钱的地方海了去,能省一分是一分。能够一分钱不花,白得三十几亩山地,傻子才去矫情。所以说人际关系要搞好,才能利人利己。 他主要是想把附近的山场连成一片,变成私人区,今后可以名正言顺避免其他人窥探。在目前的情况下,小心谨慎点无大错。 “当不得秀才公感谢,举手之劳,理应如此。” 秦老三满脸的皱纹仿佛全部绽放,人也年轻好几岁。 与他打交道的多是村野匹夫,便是县衙的小吏,也多是粗鄙不堪之辈,那如秀才公这般斯斯文文。 原来的秦秀才生人勿近,众人虽想亲近,也唯之奈何。 许是长大成人的缘故,明晓事理,却也是秦家村之福。 欺老不欺少,此话言之有理! 秦家少爷重阳节在临浦县城的表现和对秦向天说的话,早已经传遍秦家村。 十几天过去了,号称临浦县城没有他秦向天办不成的事,县衙上下都熟络,在秦家村一贯牛逼哄哄的秦典吏也拿秀才公无可奈何。 两人之间的过节,秦家村村民都知晓,也明白其中的门门道道。 乡下人怕事也惹不起事,要斗他们斗,咱们掺和不起。19岁的生员,还是临浦案首,整个建宁府几千读书人才一个,不是文曲星君是什么? 要是大比高中,那就是举人老爷,甚至更近一步成为进士,那就是官老爷。试问,一个无品无阶的秦典吏如何跟官家老爷斗? 所以趁此机会结个善缘,是秦老三秦甲长和秦家村村民内心最朴实的想法。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在这个年代颇为平常。作为秦家村村民,存在这样的想法再正常不过,这也是秦老三之所以敢大包大揽的原因。 “贤侄,为叔倚老卖老问一句,既然有闲钱买荒山,何不买点水田和旱田?剩下的再让乡亲们投献,免些税赋,总是肥水不流外人田,您不也多少有点收成?总不至于白白浪费不是。” 秦老三趁热打铁,提出秦家村村民藏在心里的话。 秦家自从秦老爷过世,再无秦家子弟出仕,家族早已衰弱许久。 唯有秦浩明高中秀才,却因为过往瓜葛,白白让80亩免税田赋浪费,这如何让土里刨食的村民不感到痛惜。 “现在民田少,都是官田,所以小侄目前没有打算买田。倒是这80亩投献” 秦浩明说到这里,沉吟片刻,斟酌言辞。 “三叔了解,现在除了自己开荒,官田已经没有多少人种。” 秦老三接过秦浩明的话说道。 大明民田税轻,而民田绝大多数为地主官僚所兼并占有,所以于大地主有利。而官田税重,则于佃种官田的农民不利。 “您看可否这样,三叔来安排,四六分成。左右是费些劳力而已,于双方都有利。” 秦老三倒是实诚,没有按照现实的传统三七开,看见秦浩明说道投献就没有下文,以为秀才公脸薄,不屑言利,主动加了一成给对方。 “不,三叔误会。小侄是想不要银两,能否以谷物代替,何况80亩税赋也没有多少银两。” 秦浩明急忙开口分辨。 英宗正统元年规定:全国税粮实行折银缴纳,粮四石折银一两解京,称为金花银,以为永例,开始了田赋以银缴纳的变革。 “贤侄切莫小瞧这些税赋银两呢,这里面门道可多了,为叔给您略说一二。” 秦老三既然存了结交之心,怕秦浩明年少,不懂其中关节之处,自然是知无不言。 明代仕宦和缙绅之家享有免役特权,无优免特权的地主和农民常将自己的田地寄在这些人家的名下,以逃避赋役,称“诡寄”。 一些大地主还将田产零星分附于亲邻、佃仆等户名下,以逃避差徭,称“花分”。 将田产请托缙绅冒认他们名下,以减轻赋役,称“投献”。 现在的秦浩明就属于缙绅,按秦老三的说法,找些关系上下打点一番,里里外外可以把粮赋优免几近三倍。 秦浩明听完目瞪口呆瞠目结舌,他实在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脑海里盘旋的却是崇祯在最后一次召见阁臣时悲叹:吾非亡国之君,汝皆亡国之臣。吾待士亦不薄,今日至此,群臣何无一人相从? 最后崇祯帝登上煤山自缢殉国而死,忠于“社稷亡,君王死”。 当然,崇祯待大臣不薄秦浩明相信或许有些疑义,毕竟这位老兄也不是省油的灯。 崇祯做了十七年皇帝,一共杀了两个首辅大臣,撤换了五十个内阁大学士。 另外还撤换了十四个兵部尚书,而且这被撤掉的十四位,还都是正经八百的兵部尚书,仅仅只加兵部尚书衔的还没计算在内。 这十四人里,其中有九个被治了重罪:斩首者一人,治死者一人,自杀三人,下狱两人,革职查办两人。 刑部尚书,前后撤换了十七人。处死或被逼自杀的督师、总督,包括袁崇焕在内合计有十一人,如蓟辽总督刘策,漕运总督杨一鹏,督师熊文灿 可以说崇祯和朝臣早已经离心离德,但是大明王朝真的对文人不薄啊! 自己只是一个生员,连官员都不是,却可以享受如此待遇。那么举人、进士、朝中衮衮诸公,又将如何呢? 人心不足蛇吞象,正是文人和官僚阶级,垄断了社会财富,导致底层老百姓赤贫,国家财政赤字。 所以说,是他们联手将明朝汉人的江山送给了开历史倒车的鞑子。 这种行为无疑是直接断送了明朝的江山,说什么藏富于民,但是却把财富都塞进了自己的腰包。 “贤侄,贤侄不行就算了。” 秦老三看见秀才公听了自己的话,仿佛失神落魄般,以为年轻士子多半看不惯此等丑恶现象,等年纪大了,自然会明白生活的不易。 “不好意思,刚刚走神了。” 秦浩明朝秦甲长歉然一笑,“非常感谢三叔的指点,浩明受教。具体的事情你和小云谈就好,告辞!” 大明已经烂到骨髓,自己没有必要矫情。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其实这样也不错,修修补补不如打破重建。只是大明有点悲哀,优待天下士子文人,却遭到他们的抛弃! ———— 感谢阿杰阿轩阿心的打赏,不胜感激!感谢书友们的大力支持,晚六点前还有一章。故土难离敬上! 第十八节 变废为宝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芸娘,狗子睡了吗?” 天气渐渐变凉,越来越冷,李三福拿着破旧衣服裁剪的布块摸干脚丫,问自己的婆娘。 “嗯,跟隔壁几个小孩子野了一天,早就困得不行,一上床就睡。唉!” 提到孩子,李家娘子眼眶微红,脸上有些悲伤,原本三个孩子现在只剩下九岁的老二。 十二岁的老大路上找吃的走失,可好歹还有一个念想在。那五岁的老三就活生生饿死在她的怀里,就让人生无可恋倍感凄凉。 “向前看,困难很快会过去的。既然老天给我们一条活路,那我们就要把狗子抚养长大。” 李三福的心里同样不好受,可是作为男人却必须强打精神安慰媳妇。 这一路流亡过来,每家每户就没有一个是完整的,什么世道啊! “跟贼老天有什么关系,老天爷才不管穷人的死活,还不是秦恩公相助。不知道明天秦恩公叫我们做什么,福管家下午也没有说个清楚。” 提及今后的生活,李家娘子的眼神活络起来,语气也轻松明快许多。 “反正东家怎么说我们怎么做。你也洗一下热水脚,对身体好。” 李三福是个憨厚老实人,不善言辞。对媳妇极好,把脚盆的水倒掉,从厨房端来新的热水,体贴放在地上。 平常百姓过家,图的就是双方知冷知热。 “莫要如此,让娘看见了不好。” 李家娘子心里甚是甜蜜,嘴里却维护着丈夫的尊严。 “我都感觉跟做梦一样,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吃上一日三餐的白米饭。之前从未想过有这么一天,三儿去的时候,我都想” 泡着热热的开水烫着脚,相当舒服。李家娘子想起过往生不如死的日子,一前一后反差太大,以至于忍不住悲中从来,眼角的泪水缓缓流下。 李三福嗅着还散发泥土味的新房,心里能体会媳妇的喜悦。 这是一个三房一厅一厨房,门口带一小院,典型的江南农家结构。 春天的雨水、夏日的酷暑、秋天的霜冻、冬日的严寒,全都靠它来阻挡。 南逃的时候,他们没有任何想法,哪里有食物往哪里去,何曾想过有今天。 饮水不忘掘井人,今天来之不易的生活,都是媳妇口中的秦恩公所提供。 他李三福不是无情无义之人,点点滴滴都藏在心中。 努力为东家做事,急东家所急,想东家所想,就是他目前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次日卯时,众人吃过早饭,便聚集在新盖的甲作坊当中。 100斤山茶油、50斤碱面、200斤牛油、100斤生石灰、十几个大木桶,价值15两纹银,张云眼中的废物也全部搬到作坊当中。 秦浩明要做的事情很简单,既不用肩挑手提也不用汗如雨下比拼力气,还跟年龄大小、性别都没有关系。 除了七个小孩子和负责煮饭的三个妇人外,其余十几个人都被秦浩明召集在一起。 “大贵、三福、友三你们去挑井水,把两个水窖满上。” “芳喜去称三斤牛油,碱面八两、石灰五两备用。” “来来,你们几个把桶排开,待会不要挤在一堆。” 秦浩明完全就是一个甩手掌柜,有条不紊一一吩咐众人做他们的事情。 作坊很空旷,五个大木桶依序排放开。秦浩明让已经把水挑过来的大贵倒进大木桶,才堪堪半满。 “下面大家看清楚我是如何做的,今后这就是你们的工作,看不懂的等我做完再问。” 秦浩明把五两生石灰倒进水里,用一个木棍进行搅拌。 这个大家都知道,做房子用来粉刷墙面,雪白雪白煞是好看。 当然在秦浩明眼里这就是氢氧化钙溶液,也就是熟石灰,水和生石灰的化学反应物。其反应过程中会产生热量,把水升温。 “大家稍微离远一点,注意不要让水溅到,待会的水有毒。” 看见大家目不转睛唯恐看不清自己的动作,越来越靠前,秦浩明让他们后退。 接下来的步骤,毒自然是没有的,但有腐蚀性。 只不过秦浩明不想多加解释,说了他们也未必懂,只要引起他们的警惕便可。 把碱面八两倒进氢氧化钙溶液,剧烈的化学反应让水立马沸腾起来,产生的水雾开始四处弥漫。 众人因为起先听秀才公说有毒,纷纷后退不已,几个妇女更是尖叫起来,欲往作坊外面跑。 待看见秦恩公只是左手掩鼻,右手拿大勺往木桶里加井水,冷却水温。不禁面有赫色,重新走上前来。 而秦浩明仿佛根本没有注意般,依旧不紧不慢地做自己的事情。 人对未知事物都有一种本能的恐惧,特别是他之前说过有毒。在先入为主的情况下,有此反应不足为奇,人之常情,不必苛求! 反而是大家看见秦浩明的大度和沉着,心里感激之情更甚,对未来的生活也刚加充满信心。跟着这样的东家,无虑也! 作坊很大,通风排气,又经秦浩明冷水降温,水汽很快散去。 熟石灰和碱面反应产生碳酸钙和氢氧化钠溶液。水桶浑浊一片,看不清桶底。 秦浩明让它们静置一刻钟,碳酸钙渐渐沉入桶底,透明的氢氧化钠溶液,也就是俗称的烧碱浮在上面。 过滤、分析掉杂质,得到小半桶烧碱。 至此,一个划时代的产品,制造肥皂的必备品,烧碱就此横空出世。 当然,烧碱的用途非常多,但前期阶段秦浩明只想把他拿来做肥皂和纸张。 用惯了后世柔暖的厕纸,秦浩明实在忍受不了现在粗糙的厕纸。 大明的造纸业已经很发达,用于镌刻邸钞、书写字画的宣纸等,无不是个中极品。 可是唯独没有在人生最重要的四大事情,吃喝拉撒的撒中下点功夫。 氢氧化钠由于其碱性特质,它被用于煮和漂白纸页的过程。 造纸的原料是木材或草类植物,这些植物里除含纤维素外,还含有相当多的非纤维素(木质素、树胶等)。 加入稀的氢氧化钠溶液可将非纤维素成分溶解而分离,从而制得以纤维素为主要成分的纸浆。 科技改变生活,而秦浩明却打算把它们用来发家致富,甚至 与造纸的大规模化,及其污染性,肥皂无疑来得简单轻便,利润也更大。 所以秦浩明把制造肥皂当成前期的主要支柱产业,毕竟与民生活息息相关,用量大,细水长流。 第十九节 产品诞生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用水将烧碱溶解开,一直搅拌到水变得透明为止。注意一点,搅拌过程中千万不要被烧碱沾到皮肤上。” 制造肥皂的具体过程,秦浩明让秦老三来操作,自己在旁边认真指导。 肥皂的制造相当简单,只要有烧碱、油脂和水便成。后世是许多小孩子的玩物,俗称手工皂。 “边放油,边搅拌,待烧碱完全溶解以后,然后就可以开始专注搅拌皂液,搅拌到粘稠即可。” “芳喜,佑星你们也跟着来一次,有不懂的随时提问。” 秦浩明心情相当不错,仿佛看见滚滚财富响应他的招手簇拥而来。 这是可以预期的,明朝洗衣服是一件非常费时的体力活,特别是脏衣服。 所以洗衣服必备两样东西,小板凳和洗衣棍。 乡下还好些,河边溪边,妇女、姑娘们用木棍反复捶打衣服,加上流水冲刷,才勉强洗干净。 可是在城里就麻烦许多,一个木盆,手皮都磨破也未必能够清洗干净,但不管怎样,对衣服的损伤都非常大,且去污效果不佳。 相信随着洗衣皂的问世,所有这些问题必将迎刃而解。 当然沐浴皂也随着洗衣皂同时面世。 牛油和山茶油都是制造肥皂的重要原材料,不同之处是牛油生产的肥皂用于洗衣去污,秦浩明把它叫做洗衣皂。 山茶油做成的则用于个人卫生清洁,叫沐浴皂。一个植物油,一个动物油而已。 不像后世山茶油被渲染成高价,在这时代是最普遍不过的农家用油,江南地区家家户户门前山后都有那么几十株。 牛油和猪油反而是价格更贵,属于富贵人家所用,跟后世恰恰相反。 一桶桶黄色半透明的固液混合物,排列得整整齐齐。 秦浩明这才发现木桶定制不够,才半天功夫,已经把所有的木桶装满。 刚好皂化反应也需要时间,叫人把木桶盖好,原封不动地放上一到二天。此时,液体在大木桶中产生化学反应,不能用手触摸。 张云傻傻的盯着十几个大木桶,从头到尾他都没有看出,兄长所说价值万金的东西有何神奇之处? 另外这工序也太简单了吧,真的是连小孩子都会做啊! 实践证明,发明创造这种东西只是其中的一层纸没有捅破而已! 纸破了,所有的神秘光环不翼而飞。 叫张云再去补充一点原料,主要是油脂使用量大,另外大木桶也必须再次购进。 这次秦浩明出手就迅猛多了,一口气买了几十个大木桶,方便循环使用。 二天后,秦浩明把木桶中成型的肥皂,切成适当大小的方块,放在通风处,避开日光直晒,需要一个多月左右。 至于切割剩下的边角料,重新回炉再制作,最是简单不过。 如此,所有制作工序才算结束。 装了一点边角料带回家,秦浩明吩咐大家继续制作。 虽然没有上市销售,但是作坊不能停,至少货源要保证充足不是。 “少爷,这可万万使不得,赶紧放下,这点微末之事让老奴来。” 福伯看见秦浩明挽起袖子,拿着一块抹布擦灶台,还哪里最脏擦哪里,急忙上前一步要抢他手里的破抹布。 “福伯稍安勿躁,您老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看着变成。” 秦浩明笑吟吟阻止老人家的动作,擦得差不多了,还把灶门黑漆抹了一把。 顿时,原本油腻腻的破抹布一团漆黑。 福伯张云对视一眼,不知道秦大少爷卖的是什么药。 “你们不是奇怪作坊那些物件的用途吗?今天到了揭晓的时候。” 秦浩明举着手里漆黑又油腻的抹布,得意的对二人说道。 这几天时间,肥皂的作用秦浩明对谁都没有讲,包括福伯和张云。 只是不停的让作坊生产,福伯负责监督,张云充当采购人员。 秦家后院有一口水井,井水清冽甘甜,冬暖夏凉。 秦浩明拿桶取水,搬了一把小矮凳,扯过小木盆,把井水倒入盆里,把肮脏油腻的破抹布往盆里一扔,油迹和脏污顿时顺水蔓延。 事情做到这里,福伯和张云明白了几分,敢情这个叫肥皂的东西就是相当于皂角的功用啊! 由于时日较短,边角料的肥皂还没有硬化,有些软软的,但并不影响其功能。 秦浩明截断一节,均匀抹在破抹布上,一双大手用力的洗搓再搓,整个抹布便冒出许多白色泡沫,膨胀成白中带黑的一大团,在阳光的照射下,依稀可以看到五彩斑斓的颜色。 张云和福伯诧异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十几个皂角也产生不了如此多泡沫,便是富贵人家使用的皂角膏也断无可能。 福伯年纪大,早已过了动不动便大惊小怪的年龄。可是张云就按捺不住自己内心的喜悦,大声叫道:“兄长让开,小弟来试试。” 秦浩明微微一笑,站起身把位置让给猴急的张云,下面的结果已经明了。 张云兴奋坐下用力搓揉破抹布,柔滑的肥皂泡让抹布变得滑腻腻,手感极好。 张云没有多大耐性,把抹布浸水漂荡用力搓洗,灰色的污垢和油腻全部溶解在水中,手中的破抹布却已经基本回复原来的青色,并且干爽,再也没有油腻腻的不适感。 张云手脚麻利换水再洗荡一遍,整个抹布已经干净清爽带着淡淡的皂香。 “好东西,比皂角膏好用百倍。兄长,想来我们作坊的沐浴皂一定也比猪苓好用许多。” 张云毕竟年纪尚幼,见此好东西情不自禁地手舞足蹈乐不可支,毕竟这是他们家的东西。 明朝洗头发、沐浴只有皂角或者猪苓。 猪苓是富裕些的人才用的,猪苓里加了些香料,用后会有比较浓郁的香气,平常人就用皂角。 “那是当然,胜之百倍多矣!” 秦浩明毫不谦虚,自信满满。根本没有什么对比性嘛,简直就是秒杀啊! “少爷,那此物定价几何?” 福伯终于也按捺不住激动问道。 实在是被少爷花钱的速度惊吓了,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多少天都没有睡一个好觉。 这悔婚银两都快要告罄,可是老人家并没有看到希望。 “至少二十文一块,皂角膏都要十五文,而且使用次数比我们少了许多。” 张云及时发表自己的意见,并且把理由分析一遍。 兄长心性未定,经常有一出没一出,谁知道什么时候书呆子气上来,再次视金钱如粪土,自己和福伯拿他奈何? 福伯显然也是正有此意,急忙问道;“二少爷,您算算成本要几何?” 第二十节 劫富济贫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匠人每月工钱共计二十两三钱纹银,董大哥除外。一人三餐二十四人,共计十五两七钱,不包括兄长说今后要改善膳食标准。” 张云张嘴就来,显然是日思夜算的结果,盘旋在心里甚久,今日借机说出来。 “那么匠人支出是三十六两整。物件购置成本一共花费二十二两纹银,总计五十八两纹银。而目前仅剩一百三六两七钱五分,如果继续增加采购而没有进项,我们撑不到两个月。” 所有开支基本都是张云支付,对于使用情况及用途熟稔无比。精确度达到以钱计,以分论,真是锱铢必较。 “现有兄长所说的洗衣皂一万三千块,若以一块二十文计,则可得银两百六十两。” 讲到这里,张云再无之前的冷静,语气有着丝丝颤抖和激动。 投入五十八两纹银,可获利两百整,几近四倍利润,焉不令人心动。 “少爷,这真是上苍赐给秦家的宝物,也是重振秦家门楣的机遇,望少爷珍重,切莫辜负先人的期许。” 福伯眼里一脸的期盼。 他一生无依无靠,没有妻儿子女,此生别无所求,唯一的愿望便是希望少主重振秦家而已。 “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福伯和云弟尽请放心,浩明知晓此理,不会糊涂。” 秦浩明看见福伯和张云一唱一和,目的便是要他莫犯糊涂,心里颇为感动。 特别是福伯,忠心可鉴。 “那我近期便到临浦县城寻找铺子,开始贩售洗衣皂如何?” 张云显得有些急不可耐,实在是穷怕了。 “此事不急,暂且徐徐图之!” 秦浩明急忙阻止张云的念头,继续说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财富棉帛最是让人动心。” “此物只有我们秦家所有,其利颇丰,我们目前无法守护。自古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我们必须好生筹谋。” 巨额财富是柄双刃剑,如果没有相应的能力守住它,这会给任何人带来灾难,何况是乱世之中。 特别是肥皂刚刚发明创造,仅此一家,别无分号。 垄断的暴利,在这个年代相信没有人比秦浩明更加清楚。可正是如此,这其中也蕴含着凶险。 在豺狼当道的乱世,任何一方的势力,秦浩明目前都无法抵挡,若他们有其他心思,只有沦为被宰割的份。 这两人都是自己在明朝最为亲近之人,有些话不好对他人明言,对他们自然无妨。 这也是为什么二十几个流民对他感恩戴德,他却闭口不谈肥皂的用处,只是让他们不停的生产。 概因人心难测,任何人都不能明白其他人的心思,秦浩明能做的只是尽量防范而已。 特别是肥皂没有任何的技术含量,只要见过生产流程,任何人皆可操作。 若是有人心怀叵测之心,反而害人害己。 当然,秦浩明也没有打算永远占据这项发明专利,古人的智慧不容小觑,没有听说智慧会随时间进化,差别只是眼界格局而已。 多少今人不如古人? 秦浩明相信随着时日持久,以华夏民族百姓的智慧,一定会有其他人仿制出来。 可是纵使如此,秦浩明却打算能保守多久就多久。 造福百姓,造福桑梓是没有错,可是这是以后的事情。 现在不是关心民生问题,而是汉家生死存亡问题。 若顾小节而忘大义,他秦浩明今后将是民族的罪人。 目前自己必须掌握大量的金钱财富加快发展,自己的智慧可能不如古人,但是眼界格局胜过他们百倍,对财富的运用更是胜过这时代的任何人! 对于这一点,秦浩明确信不疑! 给秦浩明这一点拨,福伯和张云悚然而惊。 不错,他们想得太简单了,不及少爷和兄长想得深谋远虑高瞻远瞩。 “兄长,我把几个一起打猎的朋友召集起来,组建护卫队以便自保如何?” 有未来的财富做后盾,张云讲这话也有些底气。 “大善!云弟可多招募些孔武有力之人,对外以组建秦府家丁为名,许之以财,厚之以利。” 秦浩明缓缓的对张云说道。 “至于钱财之物请福伯和云弟放心,为兄心里有计较,只是尚需时间而已。” 这是秦浩明第一次跟福伯和张云交心而谈。 其一自然是想改变一些二者对自己原先的看法。 其二却是想让他们知其所以然而为之。 他相信有些话自己如果不说,福伯和张云也会遵命而行。 但肯定没有沟通清楚的前提之下来得顺畅和默契。 没有贴心得力之人帮助,纵使自己明白历史大势,也于事无补。 一个篱笆三个桩,一个好汉三个帮。落篱之下独木成林焉能存? 粗根也好,好汉也罢,古今个外无一人能独自称王。 只有团结协作、齐心协力才能最终把满清鞑子剿灭,卫我汉人山河! “得令,张云明白。” 张云年轻有朝气爱调皮,听闻兄长能够解决钱粮问题,自然兴奋。 “那老奴必须回去看着那些物件,您们兄弟慢聊。” 福伯话语不多,只要少爷有方法解决便成。 外面的事情自己也不懂,不必时时刻刻唠叨,自己能做的就是看紧点。 “福伯毋虚如此!不必刻意,引起众人疑心,反而不美。” 真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秦浩明无奈的苦笑,自从叫他管理几个流民匠户,老人家事无巨细,皆要亲力亲为。 现在估计是看见肥皂功效,想到今后的价值,竟然要亲自看守。 “少爷,晓得呢,老奴会寻个由头,不会让大家有所察觉。” 福伯很执着,依旧要如此才安心。 “先让福伯去吧,以后我来接手,这样老人家安心。” 张云也同样着紧这批肥皂,唯恐有一点闪失,那可是钱啊! 秦浩明想想也有几分道理,便让福伯离去。 “兄长,那么我们接下来应该如何进行?那么小小的一块可是二十文啊?” 张云比划着肥皂的大小,眼里全身白花花的纹银。 “我什么时候说过二十文一块了?洗衣皂至少要四十文,沐浴皂要七十文,你有点雄心壮志行不行?” 秦浩明明显刺激张云,故意嘴角一瞥满脸不屑的说道。 要知道大明朝国库虽然空虚,可是民间并不缺银子。 相反,随着大明海贸的发展,明代中后期江南地区商品经济繁荣。 大量的丝制品、瓷器和棉布等商品通过海外贸易向外输出,使中国获得了大量的白银。 可不缺银子是指部分人,问题是平常百姓手头上没有多少钱。 主要原因是财聚于上,即银两高度集中于官僚富商阶层之手,国家与民众困顿不堪。 另外一个是自然灾害造成的米谷等实物的匮乏。受此影响贫民的购买力自然下降了。为了获得粮食,他们需要支付更多的银两。 “什么?兄长不是说笑吧?那平常小民如何买得起?” 张云双眼大睁,倒吸一口凉气,脸上满是不可思议的模样。 “压根就没有想要他们买,这年头,能吃饱饭就不错了,还想其它什么东西呢?” 秦浩明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的仰天长叹! 明末百姓真心不容易啊! 江南没有经历战乱,自然灾害和北方相比也较为好些。小日子富足肯定是谈不上,但至少还可以活下去。 可是北方呢? 服尸千里,白骨皑皑,到处是民不聊生的饥民百姓,可是又有谁为他们哀叹过。 秦浩明说不上是什么圣人,同样有七情六欲,或许还有许多缺点。 可他是一个坚定的大汉民族主义者,同袍受苦,他做不到无动于衷,仅此而已。 富者花费千万不当钱,可是平常小农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使用,这就是现状,这就是明末实情。 既然如此,他要做劫富济贫之事。 第二十一节 卫所军制崩坏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当然,秦浩明所做的劫富济贫不是学土匪,杀富行开仓放粮之事。 而是运用经济杠杆帮助贫民,在乱世中获得粮食生存下去。 今后这些发明创造的小物件只不过是他手中的工具而已。 “兄长,可问题是临浦富贵人家毕竟有限,人家就是放开手脚天天用也不过杯水车薪,于事无补。长久以往,作坊必然无以为继,怎生是好?” 张云苦着脸,大声哀叹,念念不忘的还是他的作坊。 纵使这些货物真的价值万金,可如果不能贩卖出去转化为钱财,购置所需食物,终究是死物。只不过是空中楼阁,虚幻无影。 “云弟,考虑问题要大气,不要只想着一隅之地。临浦小,富人少,目前又不方便售卖,可是如果是整个大明呢?如果换成其他大商家来贩卖又会如何?这些你有考虑过吗?” 秦浩明谆谆教导张云,人非生而知之,关键是后期培养锻炼。 张云闻言张口结舌,细细品味兄长的话。 不错,自己一个劲的只想售卖,殊不知批发利润更甚。一家之力有限,可十家、百家、千家呢? 聚天下之力行己之事,获利多且隐蔽,兄长果然深谋远虑,自己不如多矣! “小弟受教,感谢兄长悉心教导,云明白应该如何做。” 张云躬身行礼作辑,心中了然,过往一些不解事情豁然开朗。 这才明白兄长一步步走来,原先自己许多看似不和情理之事,如今细细回味都有深意,自己今后只要紧随兄长脚步即可。 孺子可教!秦浩明心中暗自称赞! 小弟张云今年才十八岁,放在后世还在课堂学习。 可生活的艰辛迫使他过早承担家庭的压力,加之古人早熟,或者说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从小明白事理人情甚是聪慧。 只要自己慢慢打磨这块璞玉,假以时日,必是自己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这一天,秦浩明哪里也没有去,只是待在家教导张云关于今后的一些布局。 重点是挑选护卫队员和管理作坊的事情,并且第一次引入新名词,代理商制度。 张云年纪小,接受领悟新鲜事物能力强,对秦浩明所说的代理商制度非常感兴趣。 特别是他提出的利用行商过程中,笼络大明各地家族,令秦浩明拍手赞叹不已。 在明朝,家族势力虽说没有达到汉唐大家门阀的高度和广度,可是如果有人组织起来也是一股不小的势力。 特别是一些大家族,除了朝中有家族子弟为官庇护,其人力、物力、财力都不容小觑。 就像东林党人,代表了江浙商人和地主豪强的利益,反对朝廷向工商业者收税。 并借着崇祯帝清除魏忠贤势力的时机,取消或降低了海外贸易税、矿税、盐税、茶叶税等税种的税赋,使得明末的财政收入来源更加单一,朝廷的税收来源更加依赖于普通的农民。 再加上现在各种天灾不断,造成了大量农民破产,形成大量流民,直接导致了明末的农民大起义。 这也是为什么后世学者说东林党人误国的原因。 盛世黄金,乱世粮食。 经过秦浩明一天的洗脑,张云一大早便和福伯到临浦采购粮食,以及储备一些制造肥皂的原材料。 按秦浩明的说法,纹银是死物,吃不得穿不得。 除了留下三十两纹银,秦浩明另有他用,剩下的都换成实物回来,张云深表赞同。 莲塘卫所位于临浦县城东南侧,距离秦家村有七、八里地的距离,这里就是余佑汉的百户所。 只不过我们的试白户大人完全没有热火朝天训练,或者公务繁忙的景象,反而显得甚慌。 他是今年七月世袭百户,目前属于实习阶段。 明代的卫所制,以军屯保证其自给自足,由世袭保证士兵来源,所以封闭、保守是其突出特点。 大多数卫所,都建立了完备的军屯制度,卫所军士部分守城,部分屯种,要求基本上做到自给自足。 但从明中后期,军屯制度已开始遭到破坏。卫所官侵占军屯田地、私役军士耕种之事,已频频发生。 说起来这都是明末普遍现象,也是明朝灭亡的主要因素之一。 秦浩明前世今生也是首次造访余佑汉的卫所。 纵使心里有一些准备,可是依旧难掩失望之情。 到处破败不堪就算了,最关键是人没有丝毫战士的模样。 当值两个四十多的士兵松松垮垮斜站着,军袄到处缝缝补补,原本鲜艳的颜色完全消褪。头上戴的红笠帽束在身后,根本不戴。 脚下是一双破旧的棉布鞋,把大明军队的制式服装鸳鸯战袄穿得不伦不类。 听闻秀才装扮的秦浩明是余百户的朋友,左手一个军卒有气无力的挥挥手,示意秦浩明自行进去,竟然是连通禀的环节也省略。 秦浩明摇摇头,想不到大明的军制崩坏到了如此地步。 心中升起了对余佑汉的不满,毕竟这是他管理之下的卫所。 此时正午时分,按理军营内部总有一些人气。 可是秦浩明一路过去,发现丝毫没有军营的鼎沸,只是在军营操场附近看见几个白发苍苍的老卒似乎在嗮太阳。 大明实行募兵制与世兵制,这点秦浩明有所了解。 募兵制有挑选的余地,完全有条件选择青壮年。募兵的薪饷比卫所军高出一倍甚至几倍,管理得好,可使士兵安心服役,军队比较稳定。 而世兵制因为世袭的原因,必然使这支军队老少搀杂。 明代军官一般15岁可以袭职,60岁退役。 未成年的士兵和年迈者混杂在一起,战斗力低下是一方面。 另一方面是军官的腐败促进了军卒的逃亡。军官克剥军卒,使他们更加困苦。 还有军官贪图贿赂,放纵士卒逃亡;或者贪图军卒月粮,军卒逃亡不予追报。 因此卫所军缺额越来越严重。 原本秦浩明以为好友余佑汉可能不会如此,现在一看,尼玛的,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行啊,余百户,你这小日子过得很滋润啊!每日小酒喝着,还有人伺候,神仙的日子也不过如此。” 直到走入卫所官邸,一个破破烂烂的小房子,看见余佑汉正一个人正自斟自饮,桌上有几个小碟。 因为目睹之前军营管理的混乱,秦浩明心里很不舒服,这话语未免有些夹枪带棒。 第二十二节 考察谋划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大秀才,哪阵大风把你吹来的。” 余佑汉笑嘻嘻并不着恼,站起身取过一副碗筷搁在桌上,拉开椅子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只是这初次光临鄙所,便如此大动肝火,到底是吃什么呛药了,说来听听?” 秦浩明一屁股坐下,指着桌上的一碟花生米、蒜苗炒腊肉、兔子肉略带讥讽的说道:“最近没听说你有去打猎,估计这些都是下属孝敬的吧?” “这里没有酒杯,只有海碗,将就一下。” 余佑汉答非所问,帮秦浩明的碗中斟满米酒。 “有什么不满先喝口酒再说,干!” “好酒!” 秦浩明咂咂舌,细细地看着清澈透明的碗中酒。 米酒,又叫水酒,甜酒,旧时叫“醴”。用糯米酿制,其酿制工艺简单,口味香甜醇美。含酒精量极低,因此深受临浦百姓的喜爱。 其气味芳香,味道甜美,酒味不冲鼻,尝不到生米粒,都是好米酒的特性。 “这是卫所夜不收王小三所酿,今早送与我,恳求放他一条生路,脱离军籍,让他到安海投水军,只可惜今后再也喝不到如此美味的米酒了。” 放下海碗,余佑汉有点意兴阑珊对秦浩明说道。 “夜不收可是军中精锐啊,你就这样放他走。” 秦浩明眉头一皱,眼中闪过一丝阴翳。 “秀才,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缘何生气。” 余佑汉长长的叹了口气,“卫所守备松弛,人员缺失严重,武备训练不足,你以为我不知道,可是能如何?” “此非一朝一夕之力可为,非一人一地可改。根底已烂,回天无力啊!” 余佑汉端碗轻轻碰了一下秦浩明的碗边,径自一口喝完碗里的米酒。 “王小三一身武艺,从军十二载,兄弟三人,无一婚娶。每月一两二钱饷银,到手九钱,缺支三个月,建宁府无一卫一所不缺支。试问,卫所将士如何生存?” “唉!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秦浩明摇摇头,自己想当然了,建宁府已算富裕,尚且如此,其它地方可想而知。 波城菜偏辣偏咸,拿来下酒却是再合适不过。 余佑汉显然是苦闷已久,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当然酒也没少喝。 “先祖万历年间入闽从军,余从小习武,苦读兵法兵书。原想立志做戚少保一样的人物,卫我大明,奈何有心无力,难矣!” 明朝军丁的分发地点,多以距离原籍地遥远且分散的方式,以防止逃兵。 正军服役于卫所,必须带妻同行。以安定生活并生儿育女,每一军人有房屋、田地,每月有固定的月粮。 余佑汉的先人正是此种情况。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秦浩明看见余佑汉眼睛有些迷离,开口劝慰道。 每个朝代都有报国无门之人啊! 汉之文明之所以能够五千余年绵延不绝,便是国家危难之时,总有无数的仁人志士心怀华夏,为它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秀才,你知道吗?余姓源于姬姓,出自春秋时期之秦国宰相由余。我要恢复先祖荣光,不想一辈子无所事事。然现在此等情况,你可有计策教我?” 秦浩明不禁莞尔,这货明显喝醉,都开始大舌头了。 米酒虽然度数低,但一壶酒八d是余佑汉喝,怕是有三、四斤,再好的酒量也挡不住。 “今日暂且喝酒,改日再谈。” 有雄心壮志就好,就怕你没有想法,不过跟喝醉的人没有什么好讲。 秦浩明急忙转移话题,把壶里不多的酒全数倒给余佑汉。 酒对贫穷百姓可是奢侈品,人都吃不饱,哪里有多余的粮食。 如果不是王小三有求与他,决计不肯如此浪费。 百户所内有供休息的地方,秦浩明把醉醺醺的余佑汉扶到床上休息,叹了一口气离去。 原本秦浩明此次过来原本有三个目的。 一是实地考察一下卫所情况。 二是来挖墙脚,有些匠户属于军籍,归卫所管辖。 三是看看大明的火器。 后世他可是此中高手,虽说玩枪之人未必会造枪,但肯定最懂枪。 有工匠的配合,他自信会有所改进。 可惜随着余佑汉这货喝醉,全部泡汤。好在来日方长,倒也不必急于一时。 不过王小三舍弃军籍要到闽南投靠郑芝龙的事情倒是给他提个醒,是要提早考虑海军的事情。 毕竟自己占据地利之便,要知道闽省的海军在近代可是独领风骚几百年啊! 只是海军不比陆军,投入大见效慢,还要和郑氏家族争,真是千头万绪任重而道远。 有志者事竟成! 秦浩明暗自给自己鼓气,为了巍巍华夏,再难也必须干。 其实一切的根源还是钱,其他的相对来讲还容易些。 水手福建多的是,造船技术更是独冠全国,比肩世界。 如果说难,关键还是郑芝龙啊! 秦浩明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是他一天之内次叹气了,实在是一座绕不过的大山啊! 也不知道这狗日的如何想,最后居然愚蠢的投靠满清鞑子。 在秦浩明看来,郑芝龙有钱有人有势,鞑子又没有海军,进可攻退可守,完全可以天下之大任逍遥嘛! 结果自己还没有好下场,除了背负汉奸的名声外,郑芝龙顺治三年降清,顺治十八年被灭三族,下场可谓悲惨至极。 还好其子郑成功聪明,在海上举起抗清旗帜,并继续以安平港为基地从事对日贸易。 为了清剿郑氏的海上力量,满清鞑子开始施行严酷的迁海政策,“上至辽东,下至广东,所有各省沿海三十里居民,尽迁内地居住,并禁渔舟商舶入海,发兵戍守,犯令者罪至死”。 实行迁界的目的是对郑氏势力实行坚壁清野,使之军需供应枯竭,不战自败。 但实际情况正好相反,迁界不仅没有禁绝沿海居民与郑氏海商集团的交通接济,反而使郑氏独得海外贸易之利。 所以说,海军非常重要,但想法更重要,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 “秦秀才,大事不好了,官差正在你家要抓捕福伯和云哥儿,说他们贩卖私盐,是秦典吏带队,大家都在到处找你。” 秦浩明正慢悠悠边走边想走到村口,村民秦阿旺急急忙忙对他说道。 “什么,这个贱人焉敢如此?” 秦浩明怒不可遏,忍不住破口大骂,不用想都知道这是秦向天的阴谋。 第二十三节 风波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水本欲清净,奈何风吹起涟漪! 秦向天这是想一劳永逸彻底解决后患啊! 贩卖私盐被抓可是砍头的罪名,这是不留余地殊死相搏了。 “秦秀才来了,大家让一让。” 秦阿旺冲在前面大声叫嚷。 村民把秦浩明家里围得水泄不通,里里外外都是人。 “秀才,小心点,秦族长没怀好意!” “秦秀才莫怕,我们支持你!” 大家看见正主回来,急忙让开一条道路。 许多村民眼里都是担忧之色,更有些村民小声的向他提醒,看来这段时间的亲民路线效果不错。 福伯和张云村人都知道,断无可能作那贩卖私盐死罪的大事。 秦浩明步履匆匆双手朝大家作辑,感谢他们的仗义执言。 院子里双方剑拔弩张,董长青和张云带领李三福等几个男子手持棍棒,和八、九个衙役、皂班正在对峙。 几个里长和秦老三不停的朝双方劝慰,试图缓和场内气氛。 秦向天背着手站在衙役后面,仿佛一切尽在掌握,端的意态悠闲无比。 看见秦浩明到来,董长青他们都松了一口气,仿佛突然间有了主心骨。 “秦向天你这个忘恩负义的贱人,你他吗的想干什么,是不是活腻了?” 秦浩明走到院子里手指秦向天立马破口大骂,丝毫不留情面。 四周围观的秦家村男女老少纷纷讶然,这还是往日里彬彬有礼斯斯文文的秦大秀才吗? “真是白读圣贤诗书,有负临浦案首之名。连个乡下人农人也不如。其言粗鄙不堪,有辱斯文!” 秦向天气定神闲,脸上虽露出厌恶之色,心里却是大喜。 终究是没见过世面的迂腐书生,没有人脉背景。 自己略施小计,便气急败坏六神无主,没有应对之策。 只知和市井小民一样,耍勇斗狠,徒逞口舌。 可惜这招对自己没用,要的就是你自乱阵脚胡搅蛮缠,自己才有机会。 原来这一切都是秦向天的算计,自从重阳节之后,秦向天可以说日思夜虑,就是为了打击报复秦浩明。 他深深的忌惮,再也不敢让秦浩明继续发展壮大下去,那样死无葬身之地的将是他。 可是对付秦浩明一时没有什么办法,秦向天就想到先从他身边的人下手。 正好今日福伯和张云到临浦县城大采购,物资众多,满满的几大马车,难免有些顾此失彼。 早就处心积虑的秦向天见此机会,吩咐临浦的一个无赖栽赃陷害,把福伯他们买的东西换成几袋精盐。 并指使一个犯事的破落户,许之厚利,充当证人举证,方有今日之事。 “呦呵,真是滑天下之大稽,一个操持贱役负主的小人,今日居然人模狗样评价我这个货真价实的案首。什么东西?便是王县尊也不敢如此说。” 刚刚过来,一时还摸不清什么状况,秦浩明没有冒失。 如果只是打打口水仗,自己奉陪便是,左右无事。 “乡亲们,秦向天这个贱货自从担任族长以来,可有为秦氏家族某过福祉?想当年,先父在世,修驰道,捐族学,庙宇修建,灾年赈灾,秦家作为临浦大族何等风光。” 今天围观的百姓基本都是秦家族人,秦浩明眼睛一转,顿时有了其他想法。 既然要了断,一并解决更好。 “现如今,秦氏家族什么情况,大家可能比我更清楚。借口负担太重,取消族学,致使秦家再无士子,族中子弟求学竟然要托庇其他家族。秦家族物,未经商议,一言而决。族里公益,大家可曾有过半点均沾?” 秦浩明转身一步,站在门口石墩之上,面有悲愤侃侃而谈。 “吾父在时,秦向天不过是秦家一个破落子弟,若不是先父帮扶,岂有他秦向天今日,早就不知在哪苟延残喘?我秦浩明堂堂上任族长之子,官宦之后,既然家产被这个白眼狼所夺,若不是福伯据理力争,恐怕连这小小的容身之地怕也是不可能?” 说道这里,秦浩明双手抱辑朝四周行礼,眼眶微红,继续说道。 “今日在场的俱是秦家长辈,小生恳请大伙说句公道话,他秦向天做的是人事吗?今日之事如何,相信各位长辈心知肚明。福伯和张云如果走私私盐,何至于落魄至今?” 秦浩明心里如何想不得而知,可是面部的表情真是悲悲戚戚,让人深感同情。 “秦族长,浩明说得有理,都是自家族人,有些事情没必要让官府介入。冤家宜解不宜结,大家坐下来,岂不是更为稳妥?” 甲长秦老三语气委婉,站出来为双方圆场。 原本在秦氏家族里,秦向天一家独大,没有人可以跟他平起平坐据理论争,其他人纵有不满,也不敢质疑。 今天秦浩明的这番话是说到大家的心坎里,四周秦家族人也是窃窃私语议论纷纷。 “人证物证俱在,岂容尔等狡辩!秦某一心为公,不徇私情!仰无愧于天,俯不怍于地。是非曲直,只有公断,岂容你一个穷酸满口胡言蛊惑族人?若是心中坦荡,有什么事情跟我回衙门再说,王县尊慧眼如炬,自然会秉公执法,何必在此暴力抗法,做无谓之言!” 秦向天心中羞恼,大声咆哮。 长久的养尊处优,兼久在公门行走,这一番话倒也有几分威严。 秦家村百姓更是长久在他的积压之下,心有忌惮而不敢言,四周嘈杂声音也顿时渐渐小下去。 “哈哈” 秦浩明开口放声大笑,秦向天的小把戏他如何会不知晓,岂容他们把人带走。 没有接受训练或者坚定信仰的人,三木之下屈打成招的事情多了去,进了衙门监狱,还不是任他们揉捏。 特别是双方现在已经是不死不休之局,当日临浦大街当中被打的几个皂班也悉数到场,看他们的眼神就知道急于报仇。 福伯和张云如果真的跟他们走,绝对是站着进去,横着出来。 “秦贱人,就怕你没这个本事?你尽管放马过来,让我看看你是否有这个胆子?” 秦浩明眼里闪过一丝蔑视赤裸裸的扫向秦向天,仿佛故意激怒他,不知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 第二十四节 男儿行,当暴戾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是可忍孰不可忍! 秦家小子左一句贱人右一句贱货,咄咄逼人,秦向天纵使再有心里准备也未免暗自羞恼。 现在更是在秦家村百姓面前挑战他的权威,今日如果不能灭此小贼嚣张气焰,那么无论是临浦还是秦氏家族再无他秦向天的容身之地,多年的奋斗必将付之东流。 今日跟他过来的人,要不是心腹之人,要不就是上次受辱同仇敌忾,趁此机会灭灭他的威风。 “秦家小儿,休要张狂目无法纪。今日老夫说不得要大义灭亲一次,大家把案犯速速缉拿归案,若有阻扰,一并拿下听候发落。我倒要看看谁敢以身试法?” 主意已定,秦向天阴测测的大声说道。 “诺!” 一众衙役皂班齐声答应,今天原本就是有备而来。 为首的两个粗壮衙役抢先一步,粗大的铁链往张云和福伯头上拷去。 张云年轻又是练武之人,下意识的朝后躲过,而福伯年迈,加之长久根深蒂固对官府的畏惧,不敢有丝毫反抗,却是被铁链拷个正着。 那衙役往前一扯,福伯没有站住脚,一个踉跄双膝着地,老人骨质原本疏松,这一下却是让他左脚立马骨折。 福伯闷哼一声,一层冷汗瞬间布满额头。 事发突然,众人反应不及,并且大多数人还在犹豫观望。 毕竟这些衙役代表的是朝廷,真要反抗还是需要勇气。 “你这老货,给大爷装什么死。” 哪知那个衙役还不罢休,一脚踹过去,口里犹自嘟噜。 秦浩明站在石墩上看得目眦欲裂,心里懊恼不已,自己装逼过头,却没有防备周全,以至于让老人家受苦。 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凤有虚颈,犯者必亡! 秦浩明怒极反笑,若是自己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保护不了,谈何保家卫民驱逐鞑虏? 去他吗的忍辱负重以待将来,要当孙子别人当去,他秦浩明做不到也不想这样做。 看见衙役飞腿而出踢向福伯,秦浩明大声怒吼跳下石墩,扑向那个衙役。 三五步的距离,秦浩明瞬间即至,抄起那个衙役的腿,一个手肘对准衙役膝关节就是狠狠撞击。 “哐叽”一声脆响传来,接着是那衙役鬼哭狼嚎的哀叫,却是他的腿骨被秦浩明活生生的打断。 可是秦浩明觉得犹自不解气,一个右手勾拳结结实实的轰向衙役的左脸颊。 也不看具体结果如何,抛开这个倒霉鬼,孤身一人朝其他衙役扑去。 “抓住他,出了事情老夫独自承担。” 秦向天惶恐的大声叫道。 见鬼了,这个小兔崽子什么时候开始习武了,藏得可真够深啊! 直到此时,几个衙役才反应过来,实在是秦浩明的动作太快。 再说他们也只是防备正面的董长青和张云等,至于侧面的秦浩明则完全没有防备。 哪里想到首先发难的会是秀才公,看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 秦浩明面如沉水一声不发,冲进衙役当中拳打脚踢势若疯虎。 “跟我上,干死这帮狗日的。” 张云看见兄长一声不吭独自拼命,扭头对董长青他们喊叫一声,眼睛血红,空手朝最近的皂班扑过去。 董长青却是二话不说,手中的棍棒对准一个想要拔刀的衙役恶狠狠敲去。 剩下的李三福等六、七人咬咬牙,也跟着张云和董长青和衙役扭打起来。 双方人数基本上差不多,奈何有秦浩明和董长青、张云三个练家子在,特别是秦浩明,出手干净利落,专往衙役关节等薄弱位置下手,他是打算速战速决。 可怜这些衙役平常狐假虎威牛逼哄哄,真碰到强手,毫无招架之力。 片刻之间,八个衙役和一个指证的破落户被秦浩明他们打倒在地,翻来覆去惨叫不停。 “全部绑起来,不要让他们逃脱。” 秦浩明对身边的董长青轻声吩咐道,自己却阴沉沉的往秦向天的位置走去。 “秦秀才,暴力抗法殴打官差,你想造反吗?” 秦向天惊恐的望着向他走来的秦浩明,语气有些尖锐。 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到是这个结果,更加想不到秦浩明居然敢如此狠辣,其中几个衙役手脚都被打断或者骨折。 “贤侄,切勿冲动,一切好商量,不要走绝路。” 甲长肖老三和几个里长也纷纷出言劝解,可是却不知道如何解决接下来的事情。 事情闹大了,这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想象的后果。 一些胆小的村民已经拉着家人悄悄回家,怕是秦秀才难以善了。 明哲保身,是普通老百姓的至理名言。 秦浩明不为所动,走到秦向天的面前,盯着他的双眼冷冰冰的问道:“秦贱人,下面我该如何做?” “贤侄,这一切都是误会。之前只是想吓唬吓唬你,想不到你既然当真了。肖甲长他们说得对,万事好商量,都是同族人,何必如此,为叔向你赔不是。” 秦向天抹了一下脑门,满脸谄笑双手作辑。 尼玛,人精啊!硬的不成来软的,变色龙啊! 真是不可小觑这位本家表叔,心狠手辣,脸厚腹黑,想不成功都难啊! 秦浩明对他的警惕瞬间提高几个级别,能屈能伸,忍常人所不能忍,绝对的高人。 不要说秦浩明,便是所有周围人等,无不目瞪口呆露出诧异的表情,完全颠覆他们的过往映象。 这还是他们心中高高在上的秦族长,临浦县城威风八面的秦典吏吗? “可我还是怕秋后算账,贩卖私盐是死罪,这可如何是好?” 秦浩明面无表情语气森然。 “误会,这只是随口一说,实在是着恼上次重阳节被贤侄削了颜面,方才出此下策,望勿见怪!” 秦向天说得真诚无比面有愧色,连自己的一点小心思也直言相告。仿佛真的是诚心忏悔,想化解这段宿怨。 “那秦典吏可否把栽赃陷害福伯和张云的事情手书一份,以表诚意!” 秦浩明哪里敢相信他的话,到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当着秦家族人这么多人,难道贤侄还不相信老夫不成?” 秦向天脸色略显尴尬,无论如何他也不敢留下文字性的东西,那样他的将来就操纵于秦浩明手里。 开弓没有回头箭,事情已经到了如此程度,没有回头路。 除非现在就造反,否则秦浩明认为秦向天绝对不会让他有好果子吃。 “莫非秦典吏当我是三岁小孩不成?我只问一句,行还是不行?” 秦浩明嘴角上扬,脸上似笑非笑,平和的问道。 秦向天闭上眼睛缓缓的摇摇头,一副毫不妥协的模样。 其实他是在赌,赌秦浩明不敢对他怎么样。 在大明他虽然不算官员,无品无阶,可是他属于吏。 真把自己怎么样,他秦浩明也吃不了兜着走,除非他真的造反,否则大明王朝饶不了他。 “秀才公,秦族长已经当众说清原委,想来不会反悔,我们帮你做个见证,如何?” 秦甲长看见事情陷入僵局,担心秦浩明做傻事,急忙出来转圜。 “三叔,不成呢。秦贱人不是您老,他连手书都不敢签,心中必然有其他算计。事关我等生死存亡,恕难从命!” 乡下人单纯,不懂这些人的心狠手辣和无耻,以为都和他们一样实诚。 秦浩明如何敢把这么多人的安危放在秦向天这种人渣的信誉保证上,那不是自己找死吗? “唉!” 话说到这里,秦老三也不敢再劝。 男儿行,当暴戾。事与仁,两不立。 自己心中的军人热血依旧滚烫,秦浩明的俊脸不可自抑扭曲起来。 敬酒不吃吃罚酒,既然如此,自己又何必学那酸儒,讲什么仁义道德? 福伯和张云是他到这个年代最亲近的人,决不能让他们遭受无妄之灾! “秦浩明,你想干什么?” 正闭目养神心中忐忑的秦向天被秦浩明揪住胸前衣服,往被绑的衙役那里一扔,摔了个四脚朝天。 至此,他的心中终于有些慌乱,好像这个小兔崽子行事完全不按牌理啊! 第二十五节 翻云覆雨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不是我想干什么,实在是你们已经把事做绝啊!”秦浩明幽幽的说道。 “贩卖私盐的死罪都敢栽赃陷害,摆明是要我们死。暴力抗法殴打官差视为谋反,亦是死罪。横竖都是一死,秦贱人,换了你会如何?” 秦浩明注视着秦向天,目光平静语气淡泊,仿佛向好友咨询意见般,毫无丝毫生死之敌的愤慨。 “秦典吏,你要救救兄弟们啊!” 班头王六首先想到事情的严重性,扭曲着身体躺在地上大声哀嚎。 “秦秀才,我们愿意把事情经过写下来,恳请秀才公手下留情。” “秀才公手下留情啊,这都是秦典吏一手安排。冤有头债有主,跟我等没有关系。” “上天有好生之德,小的上有老下有小,望秀才公网开一面” 其他衙役也都是人精一样的人物,立马明白秦秀才话语间的意思,纷纷大声哀嚎求情。 杀人灭口,扯旗造反在明末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情。 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到了这个地步,似乎也只能冒险一搏。 秦向天整个人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千算万算就是想不到,秦浩明这个文弱秀才,居然将他们一网成擒。 现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众人生死皆操之于他的手里。 赌,他的嘴角泛起一丝苦笑,赌的可是自己的小命啊! 起先这个小兔崽子看自己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死人,对于他的判断,秦向天的心理已经完全没有底。 输了,彻底输了!不可否认,自己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这临浦之大,怕是再也没有自己的容身之地。 “秦秀才,我愿意手书一封,诉说原委详情。这件事情是老夫一人所为,跟他们没有关系,望秀才公手下留情。” 识时务者为俊杰,秦向天苦涩的对秦浩明说道。 其他衙役心中百味陈杂,心中涌起兔死狐悲的凄凉。 他们虽说不能在临浦呼风唤雨,但也算是让临浦百姓敬畏的角色。可是却一再在这个秀才面前吃瘪,时也?命也? 秦浩明颇有玩味的盯着秦向天,这老小子到这个时候还不忘收买人心,端的是号人物,看来还有心中不甘啊! 不过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事情还是要一件一件解决。 秦浩明让人取来笔墨,盯着秦向天把事情经过缘由一一陈述清楚。 现场每一个衙役包括秦向天逐一画押,几个里长和甲长充当见证人,如此秦浩明心中才松了一口气。 这件事情圆满解决,终于不用亡命天涯四处流浪,今后主动权已经掌握在自己手中。 旁边的董长青和张云等众人也是大为高兴,原先只是凭着一腔热血行事,没有考虑后果。 现在想来,犹有几分后怕,毕竟杀人造反的事情又有几个人愿意为之? “秦典吏还有其它要做的事情吗?” 秦浩明心情欢快的收起文书揣入怀里,笑容皑皑如阳春白雪。 “请秀才公明示!”秦向天面有戚色拱拱手说道。 “想来便来,想走便走,事毕拂身而去,不留半分痕迹。秦典吏真是潇洒,浩明佩服。”秦浩明依旧笑容满面。 秦向天眼中寒芒一闪而过,可是看见鼻青脸肿断手断脚的几个衙役,无奈的叹了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阿福的医药费秦某改日奉上,如何?” 秦向天稍微思索,缓缓的说道。 在他看来,这已经给足面子。福伯不过是一个下人,自己身为负责治安的典吏,根本不是一个档次,如果不是痛脚把柄被这小兔崽子拿捏住,何至于有此之辱? 不过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来日方长,先渡过眼前再说。 “说得真是轻巧,跑到我家打伤人,轻飘飘一句医药费便解决,,秦典吏真以为自己是一号人物?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秦浩明原本笑嘻嘻的脸立马骤然变色,语气也显得非常阴沉。 他从小吃肉长大,向来睚眦必报,如何甘休就此了结此事,特别是在掌握主动权的情况。 “杀人不过头点地,得饶人处且饶人。秦典吏已经道歉认错,秦秀才为何还要咄咄逼人不依不饶?” 衙役班头王六此时也跳出来帮腔。 “你算什么东西,在我面前装蒜,给我滚一边去。” 秦浩明丝毫不留半分情面,疾言厉色训道。 操他马,这帮孙子吃的苦还不够啊! 有什么手段使出来便是,磨叽什么。 王六一张脸憋得通红,有心说几句狠话,可看见秦浩明如狼一般的眼神,终究悻悻不敢再言。 “秦贱人,你他妈的给脸不要脸。给你两个月的时间,好好想想要如何做?若不能让我满意,到时可别怪我不客气。滚!” 一不做二不休,秦浩明撕开温情脉脉的面纱,直接开战。 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 这些人如果还要用老眼光看自己,说不得只好大杀四方。 “告辞!” 好死不如赖活,秦向天没有再说什么狠话,轻飘飘的带领众人离去。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俄顷之间,攻防易手。 这一幕让秦家村百姓和刚刚依附的几家流民,看到秦浩明的另一面。 这个平时笑眯眯对谁都彬彬有礼的大秀才,如果触犯到他的底线和逆鳞,做起事来是如此的狠辣与决绝,不留丝毫余地。 第二十六节 墙倒众人推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经此一事,大家对秦浩明的观感完全不同。 世人皆有利益之心。遂有跟狗吃屎,跟狼吃肉之语。 秦秀才学识丰富又兼杀伐果断,这样的人物迟早是要出头的。 不要说早就追随秦浩明的几户流民内心欣喜不已,便是秦家村的村民百姓们也有了别样心思。 “秦向天经此打击,威望全无,已经不适合担任族长。不然恐被其他家族所笑所欺,大家以为如何?” 秦家祠堂内,担任族内房长的秦家五叔公首先把自己的意见说出来。 他是秦家辈分最高、年龄最大者,平常协助秦向天的工作,相当于实际族长。 “五叔言之有理,就像前几天浩明说的,秦向天和老族长相比确实多有不如。” 里长秦向东是秦向天的堂兄弟,同时也是秦家的现任柱首。负责处理秦氏家族日常事务,如收租、筹办祭祀活动等。 “就是,想当年我们秦家在临浦也是一等一的大家族,连叶家都难以比拟。可惜老族长走后就一直落魄至今。如今想来,主要还是没有一个好的领头羊啊!” 甲长秦老三意有所指。 其他族人纷纷表示了自己的看法,但无一例外,都是对秦向天的不满和指责。 当然,如果没有前几天的事情为导火索,大家或许还会继续忍让下去。 毕竟秦家经过多年的没落和沉沦,没有出色的家族子弟可以担此重任,秦向天属于矮子里面选高子。 现在秦浩明冒出来,自然让人有了期许和比较。 秦家这次没有族长主持的会议开得很成功,与会家族人员一致同意罢免秦向天的族长位置,转而支持秦浩明担任。 当然,这是在双方当事人都不知情的状态下。 所以当秦家长辈找上门来的时候,听到这个消息的秦浩明感觉诧异莫名。 自己的身份担任秦家族长是没有问题的,毕竟“血统”纯正,又是老族长之子。 大明立族长,务在立嫡不立庶。族长死,族长之子立,无子则立族长之弟,无弟则次房之嫡子立。 至于说秦浩明族长之位被夺,讲起来都是满满的血泪史,怪不得原来的他会迁怒整个秦氏族人。 而秦家村族人会对秦浩明的主动示好表示愧疚,皆因此故。 对于族长制,秦浩明谈不上什么好坏,认为皆有利弊。 有利的一方面自然是可以利用族人、族产,快速发展自己势力。 弊病的一方面则是害怕在今后产生新的大家族,尾大不掉,侵占民脂民膏。 所以他没有马上答应担任秦家族长,推脱等到两个月后看秦向天的情况。 话已经讲出去,秦浩明属于一口唾沫一个钉的人,如果秦向天不知死活冥顽不顾,做的事情让他不满意,那他可要施以辣手。 另外也未尝有考验秦氏家族的意思,责任和义务都是双方面的,不能光想着好处而没有付出。 秦氏家族在秦向天的事情上必须有所行动,不然这个族长不当也罢。 秦向天目前还不知道秦氏家族对他的处置,再说他也顾不上此事。 这次事情委实闹得太大,几个衙役骨折,其他人等也浑身带伤,早已经在临浦穿得沸沸扬扬众所皆知。 知县王元年是崇祯三年进士,闽南安海人,和郑芝龙是老乡。独自在外为官,向来小心谨慎。 恰逢吏部三年考评尾期,最怕出现什么不可控制的乱子,影响他的考评,以至升官无望。 从他自己作的打油诗中就可以知道他的性格:夫妻反目,常事;两邻相告,生事;捕衙申报,多事;本县不准,省事。 现在秦向天闹成这样,问他原因又支支吾吾不肯道明具体实情,如何不令他大为恼怒。 想起上官建宁府同知叶成祖的吩咐,让其帮忙照看一点秦浩明,王县尊一怒之下把秦向天削职为民。 这可让秦向天欲哭无泪,不知如何是好。想他在这个位置,负责缉捕和监狱,得罪的人如过江之鲫。 没有官身护蔽,又是被削职,不知有多少人想着报复自己,更别提秦大秀才。 可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秦向天正焦头烂额不知如何应对之际。 叶府管家也过来凑热闹,命其给秦秀才赔礼道歉,务必让他满意,否则休怪叶家不客气。 这都是哪跟哪啊,叶家不是和那小兔崽子解除婚约了吗?缘何会为他出头? 一瞬间,秦向天觉得他仿佛得罪了九天神灵,所有霉运朝他纷纷扑来,让他如丧家之犬惶惶不可终日。 叶家是真正令秦向天恐惧的大神,庞然大物。 说句实在话,他宁愿得罪王知县,也不敢惹叶家。 概因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官,王知县不可能永远呆在临浦县城。 可是叶家在临浦开枝散叶多年,势力早已根深蒂固错综纠结,如何是他一个小小的被削职的典吏可以得罪? 秦向天的做法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叶家传话的第二天,事情发生的第五天,秦向天带领本家妻儿子女,到秦浩明家磕头赔罪。 并且自己请辞秦家族长,在秦家宗祠列祖列宗面前归回秦浩明祖产,请求原谅。 当日搬离秦家大宅,在秦家村找了一间破草屋供妻儿居住。 自己于当晚悬梁自尽,留下遗书一封,恳请秦浩明代为照顾其家人,言只要不饿死便成。 秦向天如此决绝的做法,反而令秦浩明扼腕唏嘘不已。 此人虽说有点瑕疵,但也敢作敢当,无愧为一个铮铮男儿。 人死万事休。 秦浩明也忘掉过往的恩怨,代为抚养照顾秦向天的家人老小。 几十年后,后世学者揭开这段往事,纷纷称赞秦向天聪明,以自己身死为后世子孙博得了荣华富贵。 崇祯十一年十月十三日,黄道大吉,宜行百事。 秦家宗祠位于秦家村东南角,始建时为三进八扇一后院,规模较大,宽23米,深438米,占地1008平方米。 外墙为砖石结构,内为木质结构的宫式斗拱建筑。 祠内大厅之彩绘、浮雕、镂雕等十分精致。殿堂面阔三间,进深五间,穿斗式木构架,歇山顶。栋梁、斗拱、门窗雕刻精美。 天启元年,秦浩明之父接过族长的位置又重新扩张装修。 在祠堂前增加了200平方的前院,使整体布局更加大方得体。 宗祠的基本功能是祭祀祖先,通过对祖先的祭祀,以同姓血亲关系的延续为纽带,把整个家族成员联系起来,并形成宗族内部的凝聚力和亲和力。 刚刚被推举为秦家新任族长的秦浩明,神色肃穆,带领几个长老站在前面。 听着族中房长秦家五叔公抑扬顿挫向先人汇报工作,脑海里却是在翻滚。 不错,这就是汉家文明之所以绵延不绝的原因。相同的文化,相同的祖宗,流淌着相同的血液,这就是老祖宗为什么会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说法。 自己不能容忍,也绝对不允许外族来破坏中国的传统文化,甚至要采取主动,把一切有可能的危险消灭在萌芽当中。 “下面有请秦家三十五代族长秦浩明宣读祖训,并且修改部分内容。” 五叔公作为主持司仪,安排接下来的进程。 这也是秦浩明答应就任秦家族长一职的条件,有些祖训必须修正或者改进,才能把一些隐患消弭于无形。 第二十七节 我的地盘听我的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族长的权力很大,可以主持祭祖,代祖先立言,代祖先行事。 还可以制订和修改各种家训族规,操纵家族事务,规约族人行为,并充当族人纠纷案的裁判和法官。 同时控制着族田和其他共有财产的管理权和分配权,控制着宗族与外部的联系。 对于触犯族规的族人,族长有权决定各种处罚和惩治,甚至处死。 当然,族长在家族内也不是可以肆无忌惮行事。 族长之下还有族房长、士绅、学士、掌事的柱首等等,并且要处事公允,合情合理。 否则,秦浩明早就呜呼哀哉,岂有今日。 女性是不允许进入祠堂祭祖的,她们一生活着的时候只有新婚才能拜见老祖宗,其后就要等到死才有一个牌位在宗祠供奉。 所以秦浩明一眼望去全部是男丁,老老少少有三、四百号人。 正殿供奉的是秦家历代先祖,并有秦家族训铭刻上面。 “传家两字曰耕与读,兴家两字曰俭与勤。安家两字曰让与忍,防家两字曰盗与贼。亡家两字曰嫖与贱,败家两字曰暴与凶。休存猜忌之心,休听离间之语,休作生忿之事,休专公共之利。” 族训分为上下两段,秦浩明越读越是佩服老祖宗的精辟之言。后世国学没落,却是很难有这样让人耳目一新的传世名言。 “吃紧在尽本务实,切要在潜消未形。子孙不患少而患不才,产业不患贫而患喜张,门户不患衰而患无志,交游不患寡而患从邪。不肖子孙行卑如丐,败祖宗之成业,辱父母之家声,乡党为之羞,妻妾为之泣。岂可入吾祠而祀吾茔乎,岂可立于世而名人类乎哉?戒石具左,朝夕诵思切记切戒。” 秦浩明将一段秦家族训完完整整大声朗读出来,秦氏子弟无论老少都跟着朗诵,颇有后世唱国歌的感觉。 秦家族训基本上将做人的道理阐述得非常透彻,没有什么可以修改。 秦浩明能做的只是加一些内容,其中最关键最简单的一条是:外族入侵,秦氏子孙唯有死战,绝无投降! 民族的血性一定要激发,自古艰难唯一死,死都不怕,这个民族就没有什么可怕的! 秦氏家族不过是大汉民族的个体,但整个大汉民族就是由无数个个体构建而成。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大影响、大思潮总是从微细不易察觉之处开始萌芽。 秦浩明要做的就是从各种细节着手,最终席卷天下。 清理账目,盘算族产,熟悉人员,安排工作 这就是秦浩明近一周忙碌的事务。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秦家虽说没落许久,但毕竟曾经是临浦的大家族之一。 所剩的资产虽然不多,但是整合起来也是颇为可观。 “现有族内公田1025亩,上好水田近500亩,山田300亩,其余的是旱田,产量较少。公银尚余850两,公粮有200石,竹林500亩,山场800亩,山茶树300亩” 每一样、每一项,柱首秦向东都汇报得很仔细。 历任族长上位,首先便是清点族产。 毕竟族内公产增加与否,是评判族长是否合格的标准。 而对柱首来说,一本清楚的族产账目,便是检验他是否合格的标志。 账目不清,驱除秦家;若有贪墨,依照族规是死罪,所以秦向东丝毫不敢大意。 秦浩明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脸上面无表情,心里盘算着如何合理使用这些资源。 “明哥儿,这几年天气一年不如一年,秦家又没有其他进项,都是靠土里刨食。临浦的两间铺子也只是贩卖些农作物,收益不多,尚要族产贴补方可维持。秦家族产日渐减少,长久以往,必定坐吃山空无以为继。老夫也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不知如何是好?” 五叔公辈分高,年纪却不大,明年才花甲。现在是秦家房长,行使族权,也只有他可以叫秦浩明一声明哥儿。 看见秦浩明一言不发,以为他对族产有些质疑,毕竟原来秦家是大户,急忙开口解释。 “旱田种稻谷产量不高,改种红薯却是刚刚好。临浦县城的两间铺子既然不能盈利,暂时打扫干净,该做其他经营。” 秦浩明沉吟片刻,朝负责记录的甲长秦老三说道。 他并没有咨询五叔公和与会其他人的意见,这是原来和他们商议好的条件。 两年之内,秦浩明所做的事情,明白执行,不明白也执行。 一句话,我的地盘我做主,否则另请高明。 当然也有一个承诺,秦浩明保证族产翻一倍。 其实这个条件对秦浩明来讲轻而易举,但是他没有多做承诺,秦家不过是他的一个跳板而已。 他看中的是人,毕竟以同姓血亲的关系为纽带,在忠诚度上有一定的保证。 这对他前期阶段的发展有莫大的好处。 “秦家族学必须马上建立起来,夫子我来聘请,把祠堂整理清楚当做学堂,这可关系到秦家的将来,刻不容缓。” 人才培养是一个长期的过程,但对秦浩明来讲又是最关键的一环。 大明的读书人是很多,可是不好用,这是秦浩明的理解。 他现在是未雨绸缪,能用则用,不能用劳资自己培养总可以吧。 “大善!如此甚好,秦家之福哇!” 其它安排五叔公有点云里雾里,这一条却是实实在在说到他的心坎。 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秦家要崛起,没有士子那都是空谈。有秀才公亲自关心这件事情,他觉得甚为稳妥。 “另外麻烦三叔帮忙找一家牙行,把临浦县城秦家老宅尽快出手。” 对于被秦向天霸占归回的老宅,秦浩明没有一点感情,还不如换成现金实用。 张云那里已经没有现金,秦浩明准备再次招收流民,缺少阿堵物可不成。 秦氏家族和张云那里是平行的两条线,从一开始,秦浩明便打算把他们分开,这样方便今后的发展。 有些事情,他有自己的思虑。 “明哥儿,秦家主宅是老族长流传下来的,传出去也不太好听,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秦老三停下记录,抬起头问道。 “无妨,旧的不去新的不来。秦家村山清水秀风景独好,适合读书习武。乍然叫我去城里,恐怕还不习惯呢?” 涉及到先人之物,秦浩明只有这样说才不会引起别人的反感。 果然,大家见他这样说,想想也是实情,皆默然不语。 第二十八节 改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叶家酒楼顶层阁楼,叶府小姐身披白色貂皮大衣,痴痴地凝望着漫天飞舞的大雪。 春去冬来,这是临浦今年的初雪。 仿佛间,一切又都回到了从前。桂花树下,少年轻抬手臂,指尖优雅的轻按琴键,拨动着摄人心眩的音符。 翩翩少年举眸凝望前方的自己,清澈明亮的眸子里的流露出的尽是宠溺的温暖柔情。 而她说不得也要弹一曲古筝,酌杯清茶,天真烂漫挥舞纤纤玉手庆祝自己终于又长一岁。 可是冰冷的寒意将她拉回现实,纵使室内温暖如春。 韶华易逝,光阴苒冉。 自己错过的人儿,可还有机会让她珍惜一次? “小姐,一切已经办理妥当。是用小人表亲的身份购置秦府主宅,外人觉察不到我们的动作,这是地契和牙行保人画押,请小姐过目。” 叶家酒楼掌柜李成章小心翼翼走进房间,掏出一应文书放在桌上,低声地禀报过程。 “辛苦李掌柜,先搁那儿,帮我把门带过去。” 叶绍梅一动不动凝望着窗外,眼角微微蹙起,弥漫着淡淡的哀愁。 “诺!” 李掌柜刚走,叶绍梅便匆匆走到桌前拿起文书地契细细观看。 究竟发生什么事情,让他要卖自己的主宅? 可是还有自己不曾留意的困难,让他困扰难以解决? 叶绍梅银牙紧咬,低头思索,自己有心使不上力,真是急煞人也。 “兄长,人家不仅没有还价,还多给我们300两纹银,说是他们家老爷非常喜欢此宅。” 张云从临浦回来,冲进秦浩明的书房,挥舞着银票兴高采烈地大声囔着。 “知道具体人家吗?” 秦浩明放下手中笔若有所思,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其中莫非有什么猫腻? “听说是久在外地为官的举人老爷,早些年有看过房子,相中秦家风水好。” 张云眼中有些黯然,兄长主宅好,可惜却要卖掉,他心里有些不舍。 “如此倒也不错,都是些民脂民膏。些许钱财对他们来讲或许是死物,对我们而言可是大善。” 听张云如此一说,秦浩明的心中释然。 不再纠结此事,继续低头剽窃心中能想起的一些优秀诗词歌赋,为即将的远行做些准备。 他才不会像有些穿越人士那么矫情,说什么剽窃不剽窃的,说什么心有不安? 狗屁! 穿越本身就已经改变历史轨迹了,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他秦浩明才不会迂腐至此。 “兄长,粮食价格又上涨了七、八文,要不我们等年后再看看行情如何?目前库房的粮食足以让我们一年无虑。” 张云低垂着头,嗫嗫的说道。 过手的钱财从来没有放热,便要换成粮食和物资,他心里着实有点 “唉!” 秦浩明重重的叹了口气,索性站起来,踱着方步走到窗前,望着屋外飘零的雪花怔怔不语。 都说瑞雪兆丰年,崇祯十二年的临浦是不是丰年他不知道。 但是他知道整个大明的天灾人祸从未间断,粮食问题始终困扰大明王朝,直至灭亡。 所以粮食的价格只会年年攀升,绝无可能下降。 自己费尽心思尽量囤积各种粮食,号召流民和秦氏族人种植红薯和玉米,就是为了尽量多救一些人。 可惜杯水车薪于事无补,便是将这次秦家主宅所得800两悉数购买粮食,又有何意义? 江南的雪已如此大,那么北方呢? 冻死的百姓不知有多少? 帮助了饿死的,那么冻死的呢? 吁! 秦浩明常常吁口胸中闷气,自古世事难两全啊! “兄长,我这便按您吩咐行事。” 张云看见因为自己的话,兄长长吁短叹,愁眉难解,急忙开口说道。 兄长这么做肯定有他的苦心,绝不会无的放矢。 “不用,全部换成沐浴皂和洗衣皂的物资原料,只留一百两纹银便可。” 秦浩明面色狰狞狠下心来,先全力发展再说,万万不可有妇人之仁,因小失大。 “兄长是不是再考虑一下,现在仓库已经有五万块成品,并且原料还有若干。” 张云迟疑一会,还是缓缓开口说道。 目前这些货品堆积在库房,可是一块都没有卖出去啊! “休要啰嗦,立马照做!” 许是受心情的影响,秦浩明显得有些烦躁,语气有些不耐烦。 “谨遵兄长吩咐!” 张云楞了一下,很快回过神来,却没有生气,只是行了一辑便离去。 他们自小兄恭弟谦,甚少见到兄长发脾气。 许是真急了,同时也可以看出他对这件事情的重视和自信。 秦浩明自嘲的笑了笑,看来自己养气功夫还不够啊! 但他并不打算多做解释,婆婆妈妈并非他的本性,再说兄弟间争争吵吵实属平常。 “秀才,秀才” 余佑汉走到院门口扯开嗓门大声叫道,却看见秦浩明站在窗台边,朝他笑眯眯。 “又不是什么大家宅门,需要通禀,拢共才三间破屋,鬼叫什么?” 秦浩明两手抱胸,吔着眼懒洋洋的说道。 余佑汉两步并做一步,搓着手急匆匆的跨入前厅,站在天井边抖落浑身的雪花,嘴里大声叫道:“秀才,我想清楚了,决定跟你混饭吃,你看怎么样?” “受什么刺激了,好好的余百户不当,跑到我这里瞎囔囔什么呀?” 秦浩明嘴角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条斯理踱着方步走到大厅,对余佑汉调侃道。 “秀才,我是真想清楚,再也不愿浑浑噩噩过日子,吃兄弟的空饷,被人指着脊梁骨骂。” 余佑汉讲得相当认真。 其实秦浩明走后,余佑汉认真思索许久。 大明现在的情况如何,只要是稍有头脑之人都有感触,区别是角度的深浅而已。 作为大明最基层的军官,他无疑更明白其中的弊病和顽疾。 就像他当日酒醉所言,今时今日之大明,绝非一朝一夕一人一己之力可以改变。 若他继续在卫所厮混,一定会日渐堕落。除了剥削卫所将士吃空饷,他实在不知自己能有什么办法活下去。 可惜自己明白这些非己所要所为,他才十九岁,正是一展抱负大有所为的年龄,不愿就此沉沦泯然众人矣! 好友秦浩明这段时间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对他冲击很大,这才是堂堂男儿的活法。 有仇报仇,有恩报恩。快意恩仇,大丈夫当如是。 当然,他现在并不知道好友秦秀才具体想干什么? 可是那有什么关系,就冲他自从性格大变以来做的每件事情,那个不是深谋远虑,环环相扣。 “当真想跟我混?”秦浩明笑得有点蔫坏。 “当真!” “那你继续留在莲塘卫所。” 秦浩明说得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愿闻其详!” 第二十九节 好友来投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余佑汉并不是鲁莽之人,明白好友绝不是无的放矢寻他开心,扯着秦浩明的手臂便往书房走去。 入乡随俗,秦浩明的书房摆放着一盆炭火,让冬日的严寒温暖如春。 “舒服!都快冷死我了。” 余佑汉坐在矮凳上,双手就着火盆,龇牙咧嘴。 “你余某人平日里不是吹嘘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寒暑不侵吗?今日里缘何如此畏寒?” 秦浩明笑嘻嘻的打趣。 “秀才,你这是坐着讲话不嫌腰疼。你打马出去转一圈,就知道这鬼天气有多冷。赶紧的,别说无用的东西,说说为什么让我继续留在卫所?” 余佑汉根本没心情斗嘴,急不可耐的催促。 “练兵!” 秦浩明搬过一把矮凳坐在余佑汉对面,直截了当说明原因。 “练兵?何来可练之兵?衣不蔽体、食不果腹何人有心训练?粮食兵饷、兵甲装备如何解决?” 余佑汉瞪大眼睛,一脸诧异。 卫所的情况好友是亲眼目睹的,莫非不知其中的难度不成? “对,练兵。”秦浩明重重的点点头,非常肯定说道。 “卫所之人可堪为兵则为兵,不行则悉数淘汰为民,如此双方都好,我们只要卫所的编制即可。” “兵源以秦家招收家丁护院的名义,从临浦身家清白的平民子弟,和流民年轻力壮之人中挑选。粮食兵饷、兵甲装备无需你操心,你只要负责募兵和练兵便成。” 秦浩明从容不迫,明显是早有计较,针对余佑汉提出的困难一一予以解答。 “好啊秀才,看来你是早有筹谋,守株待兔等我自投罗网。莫非上次到军营就是为了此事?另外你苦心积虑练兵是为了何事啊?” 余佑汉目光炯炯瞬间了然,脸上颇有几分玩味的表情,笑着朝秦浩明问道。 “身处乱世,什么都是假的。唯有自成势力以求自保,家财万贯不过是人家养肥的羊,随时任人宰割。保护家人,让自己活下去,此为私心。” 秦浩明目光坦荡,不做丝毫隐瞒,敞开自己的心扉告诉余佑汉。 “另外不知你听说没有,满清鞑子于9月22日再次入寇。分二路进至墙子岭、青山口。蓟、辽总督吴阿衡、总兵鲁宗文战败而死,中官郑希诏逃走。鞑子长驱直入,兵屯牛栏山。大明江山将倾,可是你看江南地区何曾有半分勤王迹象?” 秦浩明越说越气愤,站起身踢掉小矮凳继续说道。 “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秦某身上流的是汉人的血,自幼识的是汉字,读的是汉人圣贤之书,知道身可辱,家可破,国不可亡。驱除鞑虏,卫我汉人江山,就是吾毕生之志!此为公心!” “这个大好山河不是大明、不是他们朱家一人的,可怜可叹朝上衮衮诸公犹自醉生梦死,看不清个中情形,还在内斗党争不止。难道不知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秦浩明眼睛紧紧盯着余佑汉,一眨不眨。 “现在你知道我练兵是为了何事了吧?” 说完这些,秦浩明觉得酣畅淋漓。 来到大明将近两个月,有些话一直憋在心里,连个探讨诉说之人都没有,唯有独自筹谋,苦心布置。 今日却是借此机会,不管不顾全部对余佑汉坦诚相告。 不过他心中还是有把握的,虽说和余佑汉“从小”交往,可他还是在观察了近两个月,认为是可交之人,才直言告之。 “痛快!算我一个!今后余某一百多斤就交给你,任由差遣!” 余佑汉哈哈大笑站起身,轻轻捶了秦浩明肩膀一下。 “想我余佑汉堂堂七尺男儿,自小习武,身为汉家儿郎,保家卫国驱逐鞑虏之事,岂可输给你一个半路出家的秀才。” 秦浩明不禁莞尔,这货好面子。 “去他妈的什么大明衮衮诸公,一个个尸位素餐,哪一个不是良田万顷家财万贯?大明迟早要亡在这些孙子手里。” 余佑汉也是敞开心怀,恣意评价大明官员。 “此话不错,必定如此。” 不同于余佑汉的猜测之语,秦浩明却是说得非常肯定。 其实明朝的灭亡有多方面的原因,内部结构瓦解是其中之一。 崇祯死后,这么大的国家除了太监王承恩一起赴死之外,再也没有其他人为他去尽节,大学士都争先恐后的对李自成表忠心。 可以说当时大家心理上已经没有对这个国家,这个朝廷的认同感了。 另外因为军饷问题,经常有士兵哗变。国库空虚,崇祯向文武百官要钱,居然没有一个人给。 阉党自不必说,那是一帮祸国殃民的人。 东林党虽然表面站在道德高点,实际上做的事也不光彩。东林党是以自身政治地位为目的,并不是为国家。 贪污、卖国、陷害人的事也没少干。 所以崇祯才说“天下文人皆可杀”。他已经对百官完全失望了。 没有人为国家着想,都是为一己私欲。 你看现在,鞑子已经入关寇边京城,而同属一个国家一个王朝,北方民众水深火热哀嚎满地,南方则一副歌舞升平天平盛世的样子。 陪都应天府也从未组织南方兵力北上勤王,让秦浩明搞不清状况。 “希望西北祸乱这次能够平定,大明或许有救。” 余佑汉叹了口气说道。 虽然心里有些其他想法,但是他骨子里对大明还是有感情。 朝廷邸钞已经注明:李自成、张献忠、高迎祥等反贼已经基本被打散收编或消灭。 “回天无力喽!” 秦浩明拿起刚被他踢翻的小矮凳,坐在火盆旁,面色有些萧索。 这些只是昙花一现而已! 原本西北、西南的农民军,主要是由无组织无训练的饥民、流民组成,基本没有什么军事素质可言。 但随着崇祯中期以后大股明军的加入,尤其是大批中下级基层军官的加入,使得他们的军事素质大为提高。 原来屡战屡败的“流寇”,一下变成了和明军一样有鲜明军事结构和具备标准军事训练水准的部队,故而极为难治。 再加上各种其他原因的促成,最终一发不可收拾而颠覆了大明朝。 “你的意思这些反贼还会卷土重来?” 余佑汉蹲在火盆旁,讶然问道。 第三十节 唯有源头活水来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天灾人祸,百姓转徙,到处丐食,无路可走,乃聚而造反。卫所将士,无衣无食,饱受压迫,困苦不堪,焉能不反?” 秦浩明拨开炭火,瞬间涌起的热量驱赶了身上的寒意,可心里的冰冷却是不曾消散半分。 大明最混乱的年代马上开始,汉人的苦难也将拉开徐徐帷幕。 “兵将从贼而为寇”,使得明朝官兵之害尤甚于流寇。 官兵们转而为“寇”抢劫百姓,而流寇却打出“剿兵安民”的旗号去争取民心。 官匪殊难分清,受苦的始终是汉人百姓。 百姓愤而反之亦为寇,如此恶性循环之下,大明朝又焉能不亡。 “难道就没有解决之道?大明的国祚莫非要亡于反贼叛军之手不成?” 余佑汉搔搔头,脸色有些难看。 大明立国两百余年,之前历代君主都甚为关心民间疾苦。 若不是接踵而至的天灾导致民众流离失所,引起国家动乱。百姓还是心向大明,余佑汉也不例外。 “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这汉人的江山无论到了哪路反贼手中,终归是炎黄子孙,身上流淌的是汉血,民心民意还是要的,断不至于乱开杀戒,毁我汉人文化衣冠。 怕就怕关外的满清鞑子夺了汉人的花花江山,那可就是一场汉人最大的浩劫啊! 老祖宗曾言: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看五胡、元朝不正是如此?” 秦浩明的眼中涌起难以言喻的伤感和悲凉,真实历史不正是如此吗? “当不至于如此吧!” 看见秦浩明悲伤的眼神,余佑汉原本觉得不可能之事,顿时也显得有些信心不足。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鞑子血。外族入侵,打出去便是,矫情了。” 秦浩明眼神越来越凌厉,今天给余佑汉挑起心情,很是感叹一番。 然而这有卵用,悲伤痛苦解决不了问题,徒自堕了气势。 “秀才言之有理!说一千道一万,打铁尚需自身硬。莫理会这些野蛮人,发展好自己才是关键。” 余佑汉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你说的肥皂真的有那么值钱吗?” 秦浩明的家底他是清楚的,依仗的无非就是这些叫肥皂的东西。 他的雄心壮志刚刚被秦浩明鼓动起来,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就你啰嗦!” 秦浩明笑骂一句,眼里尽是戏谑对他说道:“你回去整理一下,寻个由头,跟我到应天府卖肥皂,这些可是你的军饷俸禄。” “中!我回去立马安排人手事务,等候吩咐。” 余佑汉非常干脆应承下来,转身离去。 心中有了希望奔头,军人本色尽显,干净利落至极。 崇祯十一年冬,秦浩明带领众人离开临浦,踏往他乡发财致富。 仙霞关位于今浙江省江山市保安乡南仙霞岭上,地处福建、浙江、江西三省交界,处闽浙往来要冲。 仙霞关素称“两浙之锁钥,入闽之咽喉”,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与剑门关、函谷关、雁门关并称中国四大关口。 “大家先休息一下,检查货物是否有绑结实,切莫路上散架?” 秦浩明威风凛凛骑在一匹年老的瘦马上,踏着千年古道,缓缓前行。 众人齐声应诺,驱赶牲口停顿下来。 七拼八凑二十几人的队伍,有流民、秦家族人、卫所老兵等,拉着秦浩明的全部身家,五万块肥皂前往南直隶应天府售卖。 问渠那得清如许,唯有源头活水来。 没有钱财粮赋来源,秦浩明的所有打算不过是空中楼阁,缥缈而虚幻。 而临浦地方小,市场有限。 水浅王八多,人际关系又不容易处理,故此前往应天府是最好的选择。 明代中叶以后,应天府人口达120万,成为世界上最大的首都。 鸡笼山麓的国子监学生多达近万人,还有日本、朝鲜、安南、琉球等国的留学生在此学习。 西方传教士利玛窦游历中国后,在利玛窦评传中写到:“目睹金陵这座大城,未免眼花缭乱明代的应天府极其雄伟壮观,堪与十九世纪的欧洲任何最大的首都相比拟。本朝开国皇帝洪武把它造成奇迹,东方所能见到的一切都无法望其项背。” 终明一朝,金陵一直是南方乃至全国的政治、经济、文化中心。 这一切对秦浩明来说,便是人傻钱多速去。 “城垣高达二丈八尺,城垛三千八百垛,女墙高八尺,城楼八座。其中城墙比内墙高出近一尺。” 余佑汉迅速侦查了仙霞关附近的地形和城墙状况,口若悬河。 这时就体现出他的军事专业素养,张云只能在一旁羡慕的看着。 “巡司所距离城门约两公里,10分钟内兵员便可抵达城楼,兵员估计有两千人上下。” 董长青之前有越过仙霞岭,故此对大明守备和附近地理相当熟悉。 仙霞岭北起浙江江山,南至福建临浦100余公里。 曲折狭窄,两侧山高谷深,接岫连峰,其间有窑岭、仙霞岭、茶岭、小竿岭、枫岭、五显岭等险隘,合称仙霞六岭。 六岭中以仙霞岭最为险峻。仙霞关为其重要关隘。有四道关门,东北和西南各两关,皆以条石砌成,高34米,宽27米,均建在两山夹峙的危岩陡壁之隘口中。 关岭海拔高591米。总长5公里。五公里麻石垒砌的古道,一路蜿蜒前行。 秦浩明综合他们的报告和自己看到的东西,迅速在纸上速记着。 这可是珍贵的第一手地理地图资料,今后的行军打仗可少不了它。 指望明朝府县的地图,秦浩明总觉得有点不靠谱。 许多关隘,密道都没有标注,特别是线路偏差严重。紧急时刻,必然延误军情。 “你们都看一下,有没有要补充。今后行军地图都按这个标准刻画,具体的技巧晚上入住的时候教大家。” 秦浩明现在就开始为将来做准备,教他们绘画军事地图的技巧。 第三十一节 行军路上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绘制军事地图有六个原则:一曰分率,用于测定地区的大小。二曰准望,用于确定各地的方位。三曰道里,用于确定道路的路程。四曰高下 六者必须综合运用,互相参考,否则便不能正确绘制出真实的地貌地图。今后诸位有不懂的,可以随时向我请教。” 秦浩明用现在和后世的理论相结合,填鸭子般硬塞给众人独特的绘制地图技巧。 他不要求大家立马学会,那不现实。只要十人有一人学会,其他人有一个常识性的概念,他便觉得没有白费功夫。 “秀才公真是学识渊博,文成武就均是出类拔萃,长青佩服。” 纵使平日里自视甚高,但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董长青终于觉得自己和秦秀才有断不小的差距。 即使是他最为自负的拳脚,也逐渐有不如的趋势。 “是嘞,秦族长真是厉害,上马能领军,下马能安民。是我们秦氏族人的福分。” 秦浩是秦家五叔公的小儿子,少时读了几年私塾,可惜没有什么长进,遂断了学业在家务农。 此次秦浩明到应天府,五叔公求上门,想让秦浩跟随他出去锻炼。 这倒是提醒秦浩明,所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年轻人确实需要出去长长见识。 便索性从秦家族人中挑选八个聪明伶俐之人,带在身边时时教诲提携。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尔等平日多加学习,自然知晓,不必太过大惊小怪。” 秦浩明淡然对几人说道。 “诺!” 余佑汉和董长青悄然对视一眼,这逼现在装得让他们牙疼不已。 真当秀才无所不会无所不能吗?什么东西都往书上扯,纯粹是欺骗无知农人。 他们从小熟读兵书,自然知晓今日秦秀才所说的东西,跟书籍记载基本毫无关联。 许多新名词闻所未闻,明显是新的学术学说。 奈何人家敝帚自珍,非说是从其它古籍偶然所知,让人无可奈何。 秦浩明自然不知两人心中对他的腹诽,还犹自对余佑汉说道:“佑汉以为如何?” “你慢慢教导他们,路引和商函给我,我和长青去关所交接清楚,不然这么多人怕是有麻烦?” 看不惯这货的装模作样,接过秦浩明递过来由临浦县城开具的路引和商函,余佑汉扯着董长青,沿着仙霞关隘走去。 “老余,秦秀才也是从小练武吗?怎么感觉他除了力道差了一点之外,一些小巧搏斗技巧令人防不胜防,没有十几年功夫可做不到这些啊?” 董长青早有疑惑憋在心里,今天单独和余佑汉相处,借此机会便问他。 “秀才从小聪慧,学什么都快。许多事情不可以常人看之!” 余佑汉回答得模棱两可似是而非,并没有据实相告。 作为秦浩明的至交好友,他觉得有些事情有必要替他保守秘密,特别是在知晓他有别样心思后。 董长青微微一笑默不作声,时日尚短,对方有此戒心实属正常,倒是自己孟浪了。 交接验收的事情很顺利,毕竟余佑汉好歹也算是官方人物,临浦县城和仙霞关原本就属于同一个守备门下,自然有些香火同僚之情。 可是其他人等便没有这些便利,密密集集挤在关隘门口等待验收过关。 大雪初停,正是最为寒冷之际。 秦浩明率领二十几人缓缓入关前行,路边人等眼里俱是艳羡。 这个社会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特权。虽然他们毛都不是,奈何社会就是由大特权小特权组成。 越过仙霞关,便进入江浙之地。 与福建依靠海路贸易不同,江浙自古便是鱼米之乡,物产丰富居于全国之首。 早些年的浙党在大明朝野也是呼风唤雨。可惜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崇祯年间,浙党基本完败于东林党人,日势渐微,不复昨日光鲜。 “兄长,前面三里地左右有茶肆可供歇脚,十五里地后方有客栈,三十里地后有个破庙宇,请定夺?” 张云骑在瘦马上,微微抱拳,虽说还不能完全驾驭马匹,举止间倒也有模有样。 南方战马稀缺,价格更是有价无市徒呼奈何! 便是这三、五匹充当斥候的弱小驽马,也是余佑汉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到处挪腾转圜之下方有这么几匹,聊以充当门面。 “你到前方茶肆准备开水干粮以及马料,吩咐长青和佑汉收拾庙宇,我们随后便到。” “诺!”张云牵转马头,两腿一夹,疾驰而去。 秦浩明坐在驴车上,挥舞着大手豪迈的说道:“我们继续前进,争取今日再行三十里。” 可是他的豪迈换来的却是一片哀嚎,尤其是以秦浩为主的秦家村民。 原本以为跟随着秦秀才这个读书人到应天府,不说什么风花雪月才子佳人之类,至少路上不用风餐露宿三餐不继吧? 可不知秦秀才那根线路短缺,说什么学习军旅急行军。 由余佑汉、董长青、张云打头前方侦探,他率领众人急行追赶。 临浦距离应天府近千里,按正常脚行行商需半月左右,当然水路可以节省一半时间。 可他们每日行走近百里左右,才八天时间,听驿卒言距离应天府已不足百里,真不知秀才公如此着急究竟为那般? 难不成真要成病号才可以躺下?没看见已有三人躺在驴车上吗? 真真是铁石心肠! 就连平时唯秦族长马首是瞻的秦浩也是龇牙咧嘴叫苦不迭,脚上的血泡挑了又长,不知何时是个头? 秦浩明面色一整大声斥道:“再有叫嚣的全部给我滚回去,叽叽歪歪像什么爷们?” 一众人等噤若寒蝉,再也不敢有怨言,唯有默默前行。 他们知道,虽说没有军法处置,可因为此事被秦秀才灰溜溜赶回去,那么秦家村再无他们立足之地。 反倒是秦老三等流民和卫所老兵,一来吃惯了苦,二来也许是有俸禄的原因,一路上吃苦耐劳任劳任怨。 特别是流民,当日和秦浩明一起反抗秦向天等衙役皂班,与他早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内心早就视自己为秦大秀才的人。 故此产生了一定的忠诚度,自然没有什么牢骚。 再说秦秀才吃住行与他们并无二般,更是令大家佩服。 “来来来,喝口花雕暖暖身体,泡一泡热水脚,吃口滚烫的肉片汤,再坚持一两天便好了。” 破庙宇里,余佑汉他们早就做好后勤工作。 庙宇前燃烧的柴火驱赶严寒,让千疮百孔的破庙温暖如春。 “真舒服!” 林佑星常常的呻吟一声,摸干脚底,掏出荆棘刺,埋头挑破脚上的血泡。 其他人等皆是如此,经过几天的锻炼,这一套他们早就轻车熟路有条不紊。 “谢谢秀才公,今天好了许多,估计明日定然无恙。” 齐芳喜眼眶微红,喝过秦浩明配置的汤药,双手抱着头低声说道。 他体质偏弱,接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类似行军的运动,于是成为三个病号之一。但他一直有些自责,认为自己拖累秦恩公。 “老齐,别想太多,等明到了应天府安心休养。欠我的债还没有还清,有些事情还需要你做。” 秦浩明说完笑笑离去,却不知齐芳喜已经泪流满面无语哽咽。 “齐叔,别哭了,早点睡,找机会报答秦秀才便是。” 说话的是同为病号的卫所将士李明山,才十六岁的年龄,十四岁子承父业,从军已有两载。 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秦浩明平常对他们要求严苛。 可是真生病,所有的资源的全部向他们倾斜,对他们的照顾更是无微不至。 怎不让人感激莫名? 第三十二节 客栈偶遇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冬日的夜晚寒意逼人,令人簌簌发抖。 虽说有篝火可以抵御些许寒意,可是天地无垠,寒风无阻。 在缺少破庙的遮挡之后,冷风呜咽着吹向夜幕下唯一的光明,令火苗忽大忽小跳跃不已。 “都已安排妥当,秀才你也早点休息吧!今晚我和长青轮值,无需顾虑。” 余佑汉顶着寒风,哈着有些发木的双手走到庙外火堆旁,朝秦浩明和董长青开口说道。 “不成,今晚还是我来吧!你早点休息,明天快马赶到应天府,寻找居住的客栈,恐怕要盘桓些时日。” 秦浩明紧了紧身上的棉袄,深邃的目光让余佑汉有种错觉,眼前的好友不像未及弱冠之人。倒像是耳顺之年的智者,一步一步都蕴含深意。 便是如这夜晚轮值,荒山野岭,二十几个大老爷们,又有几人胆敢无故侵犯,又不是烽烟四起的长江以北? 可是他偏反其道而行之! 身先士卒,风雨无阻亲力亲为,带领众人硬是构建什么警戒系统。 不过还真别说,习惯成自然。如果晚间没有人值哨,大伙还真睡不安稳。 余佑汉点点头也不矫情,转身走入破庙寻找一处空地,卷着棉被席地而睡。 翌日凌晨,天边尚出于半灰半黑之间,余佑汉便带领张云离开庙宇,前往应天府提前打点。 而此时众人也纷纷觉醒,就着昨日张云他们留下的河水,匆匆洗漱。 这时就体现出分工合作的高效,众人堪堪洗漱完毕,轮值的林友三、秦浩已经熬好粥等待他们。 众人赶紧喝着热粥配上馍馍,稀里哗啦埋头吃早餐。 秦秀才管得紧,吃喝拉撒都有固定的时间。 虽说平日里和煦,可若不遵令而行,他发起脾气却是让人噤若寒蝉。 “出发!” 负责计时的王大贵看见时辰已到,跳上驴车挽起缰绳,拉着货物缓缓前行。 其他人按序行走在队伍中间,秦浩明、董长青负责押后。 虽说只是二十多人的队伍,可是气势却不弱,每个人都有发挥自己的作用。董长青骑在马上,心里啧啧称奇。 窥一斑而知全貌! 若是上百人上千人推而广之,分成若干小队。那么纵使人数再多,也是杂而不乱,井井有序。 这便是秦秀才说的军事化管理行军的优势吗? “今晚就在这里休息打烊。” 在距离应天府只有三十余里地的时候,秦大秀才总算善心大发,找了一家叫悦来的正规客栈住下。 这让众人热泪盈眶,再也不用露宿野外饱受寒风侵袭。 秦浩明看见众人兴奋的样子,心里笑了笑。 不是他良心发现大发善心,而是大家确实需要修整打理个人卫生。 若是这幅模样到应天府,恐怕连城门都进不了,就被当做流民赶将出来。 这么多人住店,客栈掌柜把伙计指使得团团转。 热水、被褥、洗漱用品等,上上下下跑来跑去,木质楼梯不停的咚咚作响。 秦浩明特权了一把,独自要了一个单间,洗漱完毕便一个人在房间写写画画。 临近应天府,秦浩明的心里反倒有点患得患失。 概因此行的重要性不言而喻,虽然早已筹谋良久,自问有诸多手段可以施展,可世事无绝对。 若是失败,可真成了无根之木,无源之水。 又不知要花费几许功夫?他唯一能做的,便是思虑更周全些。 大明客栈多兼有饭庄功能,悦来客栈同样如此。 风餐露宿甚久,秦浩明吩咐店家准备了一段极为丰盛的晚餐。 当然只是相对而言,标准的三菜一汤,有一个肉食。可纵使如此,也让众人大呼小叫高兴不已。 特别是傍晚的暴雨,直到现在还淅淅沥沥不停。 这让大家多了几分幸福感,纷纷称赞秀才公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要不然缘何今日莫名其妙住店? 秦浩明微微笑笑并不解释,有时候保持几分神秘感有利于凝聚人心。 远处官道上,透过挂在店檐下微弱的烛光,依稀可以看到一个文人模样的士子背着行囊,顶着风雨,打着油伞,深一脚浅一脚沿着青石铺就的路面往悦来客栈走来。 生意上门,伙计热情的迎上去,大声叫道;“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宿?” 来者收起油伞,在店外跺跺脚,拍打身上的污秽,有些许雨渍。 听见伙计的招呼,拱手作了一辑开口问道:“这位小哥,敢问大铺一晚几许钱?” 客栈伙计每天迎来送往,早就练就一双火眼金睛。 见眼前士子年约25上下,一袭青衣秀才袍被浆洗得有点褪色,隐约可以看见有补丁的模样,身上没有任何配件装饰,无疑显得非常寒酸。 遂内心有几分不喜,可是瞧在读书人的份上,懒洋洋的答道;“这位客官,却是不巧,今日通铺已经没有,仅余两单间,一晚五十文。” 士子泛起一丝苦笑,无奈的摇摇头,面有落寞,打开油伞便欲离去。 “这位兄台请留步,不若共饮一杯再作计较如何?” 秦浩明站起身,大声对年轻士子叫道。 起先一幕秦浩明全部瞧在眼里,估计这个年轻士子囊中羞涩,想往下家寻找便宜通铺。 可是黑灯瞎火,来的路上根本没有其它客栈,这点秦浩明比谁都清楚。 年轻士子闻言朝秦浩明望来,面色有一些犹豫。 可转头看看外边黑漆的夜色,面上露出一丝坚毅,走上前来朝秦浩明拱手一辑,“固所愿而!多谢公子哥援手!” “伙计上酒,单独开一桌,炒几个下酒的菜。另外留一单间,算在我头上。” 秦浩明看见这个士子并不迂腐,穿着虽然寒酸,可是不高的身材始终笔挺,一路走来步履坚定,脸上始终洋溢着笑容。 内心首先就有几分欢喜,也不咨询他的意见,自顾安排起来。 “承情!海陵生员卢欣荣,字伯玉,谢过公子,援手之情不敢忘却!尚未请教大名?” 这个叫卢伯玉的士子作辑行礼,落落大方自顾坐下,开口问道。 “临浦生员秦浩明,尚未弱冠取字,举手之劳当不得兄台一个谢字!” 第三十三节 海陵伯玉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卢欣荣心里暗自称奇,眼前之人未弱冠便考取生员,可谓少年得意。 然举止谈吐却是老道至极,让人毫无生涩违和之感。 更难得深谙人情世故,使人如沐春风。 可观之衣着打扮,又不像大家族子弟,自小调教而成。 若是一贯如此,此子未来不可限量! 秦浩明哪里知道卢欣荣一瞬间想得这么多。 他只不过觉得此人颇有风骨,能帮一把是一把,顺便近距离接触大明朝读书人的真实想法而已。 原来身体的主人虽为读书人,然而并不和其他士子接触,除了余佑汉,就再无其他朋友。 店家上菜很快,酒水也一并端来。 出了福建临浦,到了江苏地界,这酒也变成黄酒。 它是世界上最古老的酒类之一,黄酒在中国分布很广,尤以江浙、江苏最为推崇。 入乡随俗,秦浩明并未挑剔。 作为主人,他把双方酒杯斟满,举起杯子朝卢欣荣说道:“萍水相逢,能坐在一起喝酒便是有缘,请伯玉满饮此杯,秦某先干为敬!” 说完一饮而尽。 “好,爽快!” 卢欣荣哈哈一笑,甚为洒脱,滋的一声,也一饮而尽。 “一醉千古一功名。数风流,尽在将进酒。细品人生百味生。满壶酒,酌来杯中情。” 喝完杯中酒,卢欣荣摇头晃脑,似吟诗似感怀更有丝丝不甘。 “古有琴、棋、书、画,对应诗、茶、花、酒。谓之善琴者通达从容,善棋者筹谋睿智,善书者至情至性,善画者至善至美。 善诗者韵至心声,善茶者陶冶情操,善花者品性怡然,善酒者情逢知己。却是不知伯玉擅长何者?” 秦浩明帮忙满上酒,似笑非笑盯着卢欣荣,看来是个伤心人啊!一来便感慨。 “豪饮一壶太白酒。江湖路,笑傲天涯走。与尔同销万古愁。杯斟满,莫教泪空流。” 卢欣荣轻轻碰了一下秦浩明的酒杯,自顾一饮而尽。 对于问题,避而不答。 秦浩明也不在意,与他边喝边聊。 只是卢欣荣喝酒甚急,往往秦浩明才喝一杯,他已经三杯下肚。 “棋琴书画诗酒茶,本为大雅之事。当年乐在其中,何其风流潇洒,而今好景不再,却是再难言及此事。” 卢欣荣酒喝得很多,目光却非常清澈,显然是酒量不错。 许是二人聊得投缘,起先他不愿说的事情也一一道出。 卢欣荣,字伯玉,海陵县人,万历三十九年生人,现26岁。 祖父与卢象升祖父为堂兄弟,早年因家中变故,移居海陵县,家中世代书香门第。 其自小天赋异禀,过目不忘,所学颇杂。 天文地理、山川河流、河漕、海运、兵农及经史百家、均有涉猎。 崇祯五年中秀才,后因前往省城考取举人过程之中,偶得大病,至此身体状况不佳。 再加上其父不幸早亡,之后的科举之路又屡试不中,家道渐渐中落。 现在应天府鸡笼山麓国子监学习,奈何常有惊人言论,为其他学子和教谕所不喜。 故一气之下离开国子监,欲返回海陵老家,再不言科考之事。 “哦,卢兄对海运也有研究。”秦浩明吃惊的问道。 在这年代可是殊为难得,特别是一个士子而言。 而沿海的许多跑海运的人,那是亦商亦盗,获利颇丰。 “弱冠之年跟随族里跑占城,居南海中,自琼州航海顺风一昼夜可至,自海陵西南行十昼夜可至。 那里是好地方啊,一年四季都有瓜果,稻谷一年可三季。 可惜占城国人太懒,不爱耕种。若大明有此气候,自然无需缺粮之苦。” 卢欣荣眼里难掩羡慕之意,却也有些萧索。 难得的明白人啊,可惜受到时代格局的限制。 不要说占城,整个东南亚都是著名的粮仓,哪个地方粮食不是可以收割三季,可惜给一群猴子占据。 秦浩明眼光有点阴冷,心里渐渐有其他想法。 “可否售卖占城之粮,解大明缺粮之苦?” 秦浩明沉吟片刻,朝卢欣荣问道。 “那自然是大明之幸!” 卢欣荣先是拍案叫好,可是瞬间又缓缓摇摇头继续说道;“今年年初,崇祯帝应工科给事中傅元初所请,开福建海禁,通商佐饷。 可自从嘉庆年间,倭寇乱我江南,朝廷实施海禁,海军薄弱已久。 堂堂大明海军反而不如江浙、福建沿海私人海商。岂不悲哉? 然现在大明哪里有财力顾及海军建设?不过井中月水里花而已?更谈何粮食?” 卢欣荣思维非常敏捷,很快便转过弯来,发表自己的见解。 秦浩明点点头,这是大明的实际情况。 直到崇祯皇帝吊死,大明始终没有自己的海军参加对鞑子的战斗。 至于开放福建海禁,也无非收些关税,于事无补。 “伯玉觉得朝廷衮衮诸公如何?国子监学子可否心忧国事?” 秦浩明借机问道。 “朝廷诸公其义不明,其话胡言,谈何为大明?国子监士子聚不三不四之人,说不痛不痒之话,作不浅不深之举,啖不冷不热之食。谈何忧心国事?” 卢欣荣显得愤愤不平,就差没有大声辱骂。 话音刚落,他自己手执酒壶,不间歇连干三杯。 因为喝得太急的缘故,酒水滴到衣领上,而他犹自不觉。 大才!华夏不是没有人才,而是没有出头之日啊! 远的不说,就说眼前此人。 就冲他这番言论和见解,比之朝廷尸位素餐的衮衮诸公不知高明多少? 然而有卵用? 现在整个朝廷上下俱为东林党人所把控,崇祯自己又不是一个英明的皇帝,有多少这样的人才湮没在历史长河里,终身郁郁不得志? “伯玉就不想建功立业留名青史,或者说重新光复卢家先祖荣光?” 现在国家的概念还不强,最能打动士子人心的反而是这些名声的东西。 秦浩明决定尽力拉拢卢欣荣,说实话,这是他到大明第一个想拉拢的人才。 “想,如何不想?却是不知浩明有何指教?” 轮到卢欣荣脸上似笑非笑,盯着秦浩明一脸的玩味。 两人聊了许久,这个少年郎的心思他多少知晓些许,突兀说出这番话,定有所图。 “不若沽些小酒,咱们到房间再聊如何?店家也该打烊了?” 秦浩明笑着对卢欣荣说道。 大庭广众之下,有些事情却是不方便。 “有何不可?” 卢欣荣摇摇晃晃站起身,哈哈大笑,说不尽的洒脱。 第三十四节 初抵应天府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疾风细雨,漫漫长夜。 昏暗的煤油灯下,这是秦浩明和卢欣荣的第一次畅聊。 以酒为媒,两人聊得相当融洽。 “我想组建大明最强大的船队,聚天下之货致大明交易,使各得其所。伯玉有航海经验,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酒过三巡,秦浩明觉得时机成熟,便不再云里雾里藏着掖着,直接开口招揽。 但有些话是绝对不能光明正大说的,防人之心不可无,他还没天真到对一个萍水相逢的人掏心掏肺,纵使卢欣荣是他想要拉拢的人。 事无不可对人言,那都是忽悠扯淡,秦浩明才不会相信。 “仅此而已?” 卢欣荣眼神迷离,似醉似醒。 “仅此而已!” 秦浩明目光炯炯语态坚定。 实力未至,讲大话,唱高调毫无意义,反而落下话柄,秦浩明不屑为之! “好!人生在世,草木一秋,皆是过程而已!大丈夫总要行险一搏,我卢欣荣便陪你尸山血海走一遭又何妨?” 秦浩明谨慎的态度反而让卢欣荣下定决心,站起身,双眼清澈而坚定,何曾有半分喝醉的模样? 秦浩明面带微笑亦站起身,一言不发,伸出右手目视卢欣荣。 “啪”,卢欣荣高举右手毫不犹豫拍在秦浩明的右掌上,相视一笑。 击掌为誓,都是聪明人,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二天清晨,卢欣荣便出现在秦浩明的队伍里,重回他刚刚离开的应天府。 三十里地,因为昨日下雨的缘故,交通情况不是太好。 首先是路上行人比其它地方多,其次是道路有些泥泞。 不过随着越来越接近应天府,道路情况逐渐好转,同时行人也越来越多,有利有弊啊! 秦浩明他们足足走了一上午,才堪堪在正午时分抵达应天府外郭城墙。 而余佑汉和张云早已在城墙外围官道上等候多时。 不同于众人初次见到应天府的赞叹和惊讶,秦浩明在后世却是多次游览南京明城墙。 可是纵使如此,他还是不可避免的感到震惊! 概因后世存留的和现实差距太大。 南京明城墙始建于1366年,全部完工于1393年。 明太祖朱元璋耗费二十多年时间,调动全国一部、三卫、五省、二十八府,一百五十二州县共二十余万工匠修筑城墙。 同时在五省烧制城砖,建成面积43平方公里。京城城墙全长35267公里,囊括了六朝时的建康城和南唐时的金陵城,高14-26米,上宽最窄处26米,最宽处1975米,下宽145米左右,垛口13616个,窝铺200座。 南京明城墙的营造一改以往都城墙取方形或矩形的旧制,在六朝建康城的基础上,根据南京山脉、水系的走向筑城。 得山川之利,空江湖之势,南以外秦淮河为天然护城河。 东有钟山为依托,北有后湖为屏障,西纳山丘入城内,形成独具防御特色的立体军事要塞。 其中京城城墙蜿蜒盘桓353公里,设施齐全,蔚为壮观。是世界第一大城垣,而京城之外的外郭城墙更是超过60公里。 1402年,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夺建文帝帝位,攻占南京后称帝,改元永乐。 1421年,朱棣正式迁都北平,将南京改为留都,设南京六部等机构,行使双京制,应天府和顺天府,合称二京府。 这就是汉人的江山,五千年文明的结晶啊! 可惜因为军队及人心的原因,地利的优势并未发挥出来。 历史上南京既受益又罹祸于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和气度不凡的风水佳境,过去曾多次遭受兵燹之灾,但亦屡屡从瓦砾荒烟中重整繁华。 且在中原被异族所占领,汉民族即将遭受灭顶之灾时,通常汉民族都会选择南京休养生息,立志北伐,恢复华夏。 所以南京被视为汉族的复兴之地,在中国历史上具有特殊地位和价值。 故后世学者在比较了长安、洛阳、金陵、燕京四大古都后,言此四都之中,文学之昌盛,人物之俊彦,山川之灵秀,气象之宏伟,以及与民族患难相共,休戚相关之密切,尤以金陵为最。 “浩明,这南京乃是太祖皇帝建都的所在。里城门十三,外城门十八,穿城四十里,沿城一转足有一百二十多里。 改日吾带你细细游览一番,今日怕是多有不便,先进城再说。” 卢欣荣看见秦浩明怔怔的盯着高耸的南京城门,默默发呆。 以为他是没有见识过应天府的繁华,便在旁稍微讲解一番并劝其进城。 应天府作为国际化大都市,在特定的时间进进出出还是非常方便的,并没有盘查询问。只有晚上或者时局异常,才会严加盘查。 可是城门口人来人往,他们又是一大波人,长久驻足不前必将引起交通阻塞。 如果引来城门军干涉盘查,岂不没事找事。 “伯玉言之有理,佑汉前头带路。” 秦浩明回过神来,明白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发展壮大自己才是硬道理。 他们从光华门进城,其是南京城墙十三座内城门之一,也是京城的正门。 每座城门都有内外两道门,外面一道是可以从城头上放下来的千斤闸,具有坚固的防御作用。 里面一道则是木质再加铁皮做成的两扇大门。 在平时,行人车马都从城门洞里通过。 余佑汉在京城租了一个名叫同乐客栈的后院,有房七间,带一个小院和天井。 虽说地方不大,但住二十多人也是绰绰有余。 腾出一个房间把货物安置好,秦浩明首先介绍卢欣荣给众人认识,并说今后都是在同一锅吃饭的兄弟,理应相互扶持照顾。 驱逐鞑子,护我汉人山河,仅靠自己是没有用的,必须有一批志同道合且齐心协力之人方可。 如果内部一盘散沙,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秦浩明认为并不能改变明末现状。 就像大明朝廷,政府与民众对立、皇帝与大臣对立、大臣争权夺利、部门互相扯皮,最终结果就是船毁人亡同归于尽。 自己一定要避免重蹈覆辙,把众人的心凝聚在一起。众志成城,方有成功的希望。 当然,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内部摩擦斗争是避免不了的。 但是大方向必须一致,否则秦浩明不介意行霹雳手段剔除害群之马,保持队伍纯洁和一致性。 而自己就是队伍中的粘合剂。 第三十五节 秦淮河畔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吩咐三人一组轮流值守货物,其他人则自由活动。 这都到陪都了,怎么也得让人见识见识不是。 他自己打理个人卫生,为接下来的行动做准备。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 秦浩明唇角挂着浅浅的笑意,盯着铜镜中自己的长相,对这幅模样他是相当满意。 不羁的双眸蕴着无穷的吸引力,挺拔的鼻梁,星剑的眉,如刀削般的脸庞颇有男人的气概。 带上四方巾,穿上蓝色崭新的秀才长袍,脚底是刚买的福履。 可惜是冬日,不然再配上一柄鹅毛羽扇装装逼,那绝对是一个运筹帷幄千里之外的高级谋士模样,任谁也无法想象宽松的秀才袍下蕴藏着一副爆炸似的身体。 叫上隔壁房间的卢欣荣,让他做向导带自己出去转转。 张云和余佑汉则分别拿了几块肥皂跟在后面,以备不时之需。 同乐客栈位于东水关,坐落于南京城东南部,龙蟠中路通济门大桥西侧,是秦淮河流入南京城的入口,也是南京城墙唯一的船闸入口。 因此,东水关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十里秦淮的龙头。 不得不说余佑汉选择这里作为大本营,有很好的商业眼光。 东水关是通向浙江、苏州方向的交通枢纽,南来北往的商贾齐集东水关,在此经商交易。 虽说是傍晚时分,可是路上行人络绎不绝人声鼎沸,就差没有接踵摩肩。 “明初,明太祖建设南京城,为了控制秦淮河的水位,经过精心设置,将东水关辟为通济水关偃月洞。 水关共三层,每层十一券,共三十三券,下层十一券通水,上中两层共二十二券为藏兵屯粮之用。” 卢欣荣指着对面高大的桥洞对大家讲解。 “那不是九龙桥吗?” 秦浩明一看位置,渐渐与后世的地形对应起来。 相传为了巩固大明王朝和繁荣明朝的经济,南京府衙在从通济门进入南京城的要道上建造了一座桥。 因其地处内、外秦淮河的交汇处,朱元璋为锁住大明朝的风水,给此桥起名为九龙桥,希望借助龙的神奇力量镇住南京的风水,以永保大明朝的宏伟基业代代相传下去。 在鞑子时期,康熙、乾隆巡访江南时,都是从九龙桥进入南京城的。 “咦?浩明之前来过应天府吗?” 卢欣荣惊奇的问道。 “小的时候随先父来过,模糊中有些映象。” 秦浩明只好睁着眼睛说瞎话。 “难怪。” 卢欣荣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继续接着介绍,“西水关与东水关建筑布局基本一样,两相呼应。 中间所夹水道从六朝起便是望族聚居之地,其间商贾云集,文人荟萃,儒学鼎盛,最终形成了久负盛名的“十里秦淮”。” “走,找个地方先吃饭,晚上逛一逛扬名于世的秦淮河。” 一听十里秦淮,秦浩明的兴致立马高昂起来,大声开口说道。 其实也不怪秦浩明如此,实在是十里秦淮太出名了。 既然来到这个年代,有机会自然要见识一番。 岂不闻谁的眉眼温暖了帝王的薄寒?谁的素手痴情了卿相的酒盏? 秦淮河流淌了千年,也包容了无数朝代里或沉重、或清浅的失意怠倦。 文人骚客、仕人遗老、居庙堂之高的贵人达官,带着一身的落寞、半世的羁绊,在这十里秦淮上,在微凉却又飘荡着迷离的夜色里,听听江南小调,品品香茗佳肴、美人在怀,丝竹犹耳,大抵可以用浅斟低唱挥一挥尘世的浮名、官场的跌宕。 一旁的余佑汉和张云闻言,也是欢喜异常,目露向往。 秦淮河的中心段在佛子庙,它像一条青色的绸缎横亘于佛子庙广场,延伸于东西两侧。 卢欣荣明显是十里秦淮河的常客,对周边的坏境非常熟悉。 在他的带领下,四人来到佛子庙附近一个叫“临福斋”的酒楼,看环境装修属于大众口味,经营的是南京本地菜。 南京的饮食以京苏菜和清真菜著名,南京菜称为京苏大菜,又叫金陵菜,厨师则自称“京苏帮”,是苏菜的四大代表菜之一。 金陵菜是指以南京为中心,一直延伸到江西九江的地方风味。 金陵菜起源于先秦,隋唐已负盛名,至明清成流派。 金陵菜原料多以水产为主,注重鲜活,善用炖、焖、烤、煨等烹调方法,口味平和,鲜香酥嫩。 金陵菜讲究刀工,擅长火功,富于变化的技法以及南北皆宜的口味特色。 因为来的时间尚早,酒楼有不少空位。跑堂伙计带四人到二楼临窗位置,正好可以远眺秦淮河夜景。 这顿饭秦浩明也是小小的豪奢了一把,要了一个清蒸鲈鱼、油焖大虾、东山老鹅为主菜。 配以南京小吃为辅,像什么盐水鸭、小笼包、煮干丝、如意回卤干、鸭血粉丝汤、什锦豆腐涝等十几个小菜。 甚至还非常有雅兴的要了二壶上等花雕。毕竟卢欣荣的酒量他可是知道的,活脱脱的一个酒桶。 明末的秦淮河畔,确实是个风光旖旎的好地方。当然不是因为河畔的风光,而是河上画船中的美娇娘。 这纵横的画舫,悠扬的笛声,吱吱的胡琴声,再加上隐隐约约的貌美女子,构成令人销魂的秦淮河。 这才是他妈的穿越人士应该过的日子嘛! 秦浩明美滋滋的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的花雕,重重的把杯子放在桌上,无尽惬意的夹起新鲜出炉的东山老鹅,不顾形象的大声撕咬。 亲自拨开历史的烟雾,在这晚明烟雨朦胧的十月,华灯初上,轻纱幔绕的画舫、觥筹交杂、浆声回荡之际。 要是再有李香君、陈圆圆、董小宛等绝色美娇娘相伴,那就是神仙的日子啊! 可是对面同样吃相难看的张云,把他的心从云端扯回尘埃。看他的情况,分明是想把成本吃回来,可惜不是自助餐啊! “官人,要点首曲子吗?” 这时一个脆生生的女童声音传入耳边,秦浩明扭头一看,原来是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女娃,肤色白皙,头发枯黄、神态有些怯怯,双眼不时瞟过桌上的油焖大虾。 远处则有一个花甲之年的老者拿着古琴,满脸希翼的看着他。 理想很美,现实很残酷。 好不容易涌起的小资情调,一下子被无情的击碎。 “来一曲平沙落雁吧!” 秦浩明看都不看小女孩手上拿着的曲录名,随口点了一首曲子。 “谢谢官人!” 小女孩灿然一笑,晃得秦浩明的心疼。 后世侄女也是这般年纪,正无忧无虑享受兄弟的宠溺。算起来却是有段时间没有见到女娃子咯咯的笑容,造化弄人啊! 一时间,秦浩明心中涌起无限的惆怅。 老者铺开古琴,坐在随身携带的板凳上,挑拨了几声琴弦,闭着眼睛缓缓抚琴。 平沙落雁,大明古曲代表作之一。 曲中描绘了一幅恬静优美的水墨小品画---黄昏将至,烟波浩淼的洞庭湖边,岸边一带白沙,安详恬静,蒙蒙如霜。 一群大雁从远天飞来,在空中徘徊飞鸣,先有几只降落在其上,仰首与空中的飞翔者相互鸣叫呼应,继而雁群一一敛翅飞落。 远望去,雁群丶沙岸丶水波,都在愈来愈浓的暮色中渐渐睡去。 但是让他惊诧的老者娴熟以及特殊的手法,利用古琴的泛音丶滑音等特有的技法的运用,使得乐韵更加丰富,艺术感染力十分强烈。 高手在民间啊! 秦浩明暗自感叹,中华民族五千年的文化传统,真真是融入了国人的血肉里。 老者先以舒缓的节奏和清丽的泛音开始,描绘了秋江上宁静而苍茫的黄昏暮色。然后旋律一转该为活泼灵动,点缀以雁群鸣叫呼应的音型,充满了生机和欢跃。 最后又复归于和谐恬静的旋律中,意境苍茫恬淡而又生趣盎然。 “好,大善!” 秦浩明忍不住拍手大声叫好,酒楼其他客人也是赞声一片好评如潮。 老者缓缓站起朝四周客人双手作辑行礼,女孩欢快的捧着托盘朝秦浩明要赏。 秦浩明摸出一个五两的银锞子笑眯眯的放在托盘上,引起四周部分食客的低声议论。 主要是太多了,点一首曲目平常也就是几文钱的事情,很少有人用纹银。 除非大富大贵之人,不过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又不像。 “万万使不得,些许铜板便可,公子高义老小儿心领了。” 老人看见秦浩明出手如此大方,急忙边走边说上前劝阻。 秦浩明正要说无妨之类的话,卢欣荣眉头一皱,站起身走到秦浩明身边耳语几句。 听完卢欣荣的话,秦浩明脸上阴晴不定,双手握拳缓缓的叹口气,但最终无力的松开。 第三十六节 义女柳如是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其实卢欣荣的话很简单,只有短短八个字,“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一瞬间,所有的事情秦浩明全部了然于心。别说现在,纵使后世,这类事情可以杜绝吗? 一个花甲老者跟一个弱小幼女,身属最底层的下九流,毫无自保能力。 出了门,还不是被那些破落无赖之徒索求,甚至引来杀身之祸。 好心办坏事,大抵如此。 自己自信可以护得他们一时,可是有卵用?护得了他们一世吗? 不能从源头上改变,从制度上改革,其他的说什么都是浮云。 “小二,再帮我来一份油焖大虾、东山老鹅、盐水鸭,用食盒打包给老人家。” 秦浩明望着女娃枯黄的头发,天真的笑容,心中泛起阵阵无力感。 力量有限,自己终究改变不了什么。能做的恐怕也只有这些了吧! 付过四两纹银豪餐的餐资,给了老者一两多的碎银子和几十个铜板,秦浩明有点意兴阑珊跨出酒楼大门。 许是受到心情的影响,这夜游秦淮河的心思也淡了许多。 可是夜色的秦淮河并不受秦浩明心情的影响,时间一到,便开始它的繁华。 秦淮河的确让人销魂,虽然它的河面并不宽敞,但河水却非常清澈。勾栏瓦肆绵延数里,一副歌舞升平,笙歌彻夜的景象。 “既来之则安之!浩明不若随我去拜访柳大家如何?” 卢欣荣看见秦浩明低垂着头闷闷不乐,遂上前劝慰道。 “什么?你小子认识柳大家?居然还可以随时拜访?不是蒙我们的吧?” 秦浩明瞬间一改之前的颓废模样,抓着卢欣荣的胳膊,大声吼道。 这平常勾栏瓦肆的莺莺燕燕,多是以色娱人,卖弄风情没得意思,纯粹是发泄生理需要。 秦浩明不屑为之! 可是柳大家柳如是不同啊! 她以色貌才气而名闻秦淮河,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当时文人墨客慕名而来者何止百千? 然而这些并不算什么,最重要的还是她的骨气。 当崇祯帝自缢后,满清鞑子占领北京,南京建成了弘光小朝廷,史称南明。 柳如是支持钱谦益当了南明的礼部尚书。不久清军南下,当兵临城下时,柳如是劝钱谦益与其一起投水殉国并说道:“你殉国,我殉夫。” 钱谦益沉思无语,最后走下水池试了一下水,说:“水太冷,不能下。” 柳如是二话不说奋身欲沉池水中,却给钱谦益硬托住了,最后钱谦益腼颜投降鞑子。 钱谦益降清后去北京做了鞑子的礼部侍郎兼翰林学士,柳如是便留在南京不去。 由于受柳如是影响,钱谦益半年后便称病辞归。后来又因案件株连,接连吃了两次官司。 柳如是在病中代他贿赂营救其出狱,并鼓励他与尚在抵抗的郑成功、张煌言、瞿式耜、魏耕等联系,反清复明。 之后柳如是拼尽全力资助、慰劳抗清义军,这些都表现出她强烈的爱国民族气节。 钱谦益降清,本应为后世所诟病,但有赖于柳如是的义行,从而冲淡了人们对他的反感。 可惜钱谦益去世后,乡里族人聚众欲夺其房产,柳如是为了保护钱家产业,竟用缕帛结颈自尽。 恶棍们虽被吓走,一代才女却以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方式结束了其传奇一生,令人扼腕叹息不已。 可以说在这样的奇女子面前,不知令多少大明男儿愧煞。 真真是应了那句话,谁说女子不如男? 卢欣荣看见秦浩明反应如此激烈,双脸微红有些奇怪地问道:“浩明可也是仰慕柳大家甚久?” 我是神交几百年啊!只不过却不是你想的爱慕而已,秦浩明心里想到。 看这情形,不用问也知道卢欣荣是柳如是的倾慕者之一。 只是柳如是择婿要求很高,许多名士求婚她都看不中,更多停留在友谊阶段。 “放心吧!我可不是你的竞争对手,我支持你!” 秦浩明拍着卢欣荣的肩膀哈哈大笑。 “唉!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为之奈何?” 卢欣荣一脸的哀怨惆怅,毫不掩饰自己对柳如是的爱意。 秦浩明心里一动,如果有可能,是不是可以成全一番呢? 至少总比投降鞑子的钱谦益强吧! 想起59岁的钱谦益娶23岁的柳如是,让他心里说不出的腻味,这不是老牛吃嫩草吗? 何况钱谦益是如此的不堪,最终柳如是也是自尽而亡,不值得啊! “走吧!先让我见识见识柳大家的风采再说。” 秦浩明俯身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卢欣荣摇摇头,颇为无奈的样子,举足前行。 秦淮河上有桥名曰来燕桥,桥下有一座临水的小亭,亭子后面是一栋栋典雅的江南小屋,这里便是大名鼎鼎的秦淮秀楼。 里面生活着一群对明朝的前途甚感忧心的红尘女子,柳如是便在其中。 “烦请柔儿通报柳大家,海陵伯玉携友拜见。” 轻敲秀楼门扉,大门横窗探出一张精致柔和的俏脸,卢欣荣对俏脸主人轻声说道。 见是熟人,柔儿自顾打开大门插销,俏声说道;“卢公子今天运气不错,只不过莫聊太久。 小姐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今天接了复社几个公子的拜帖,待会还要接见他们呢。” “依柔儿所言。” 卢欣荣点点头应道。 柳如是所在的地方是一座两层高的绣楼,楼梯狭窄,行走的脚步声,透过楼板可以清晰地向上传去。 秦浩明他们上楼的时候,柳如是正坐在绣帘挂落的花格窗前,遥望着秦淮河。 第三十七节 诗词歌赋的表演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听见脚步声,她缓缓的转过身来,朝卢欣荣他们作辑行礼落落大方说道;“多谢伯玉惠顾,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如是见过几位公子,请上座。” 说完纤纤玉手一抬,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自己姣娆走往放在厅中的主位。 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 这就是秦浩明在惊鸿一瞥间见到柳如是的评价。 绝对不同于后世人工合成的所谓美女,或者是娇娆做作的戏子可以比拟。 方才坐定,卢欣荣便为柳如是一一介绍秦浩明等三人,重点当然是我们的秦大秀才。 “小生有幸见过柳大家,果然是闻名不如见面,幸会幸会!” 直至此时此刻秦浩明方有机会细细观看柳如是。 但见她,漆黑的长发高高盘成云髻,黛眉画得淡淡,一双秋水目,额上贴着云母花钿,淡黄底色御绣花鸟鸣凤图的华贵裙摆拖了一地,美得高傲而优雅,倾国倾城。 果然我们汉人能够流传几百年的美人真心不是盖的,再看看满清鞑子流传下来的什么妃子照片,瞬间被秒成渣啊! 看来还是大汉民族基因优秀的缘故,想想东瀛不远万里来渡种便可知缘由。 “谢谢秦秀才夸奖,如是愧不敢当!却是不知秀才公可有作品,能否容如是学习一二?” 这种没有营养的话,她每日里都要听上几十遍,早已免疫。 不过眼前之人比她还小一岁,却是建宁府案首,料来定有真才实学,让她颇有几分期待。 秦浩明淡然一笑,知道这是应有之意。 明末秦淮八艳之所以名闻后世,为世人所推崇,并不是以色娱人。 而是因为以下三点原因:其一是在国家存亡的危难时刻,却能表现出崇高的民族节气。 其二,她们在诗词和绘画方面都有很高的造诣,并且有作品流传于世。 其三,她们对爱情和友谊十分忠诚。秦淮八艳都是被逼上青楼的,没有人想过这样的卖笑生涯。她们无不想找一位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终生厮守。 “闲暇之余偶尔得之的一首诗词,题目叫做竹石,请柳大家赏鉴一二。” 秦浩明来之前早有准备,此刻听柳如是如此说,立马答道。 “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秦浩明把清代诗画家郑燮的诗词据为己有,脸不红心不跳的缓缓吟出全部诗词。 他的这个心理素质,与后世讲究“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的特种战士要求颇为相符,剽窃他人作品居然毫无愧色,果然是少有大志与众不同啊! “妙,妙啊!妙不可言!这是如是最近几年听到的最好一首寓意深刻的喻物诗。 首二句说竹子扎根破岩中,基础牢固。次二句说任凭各方来的风猛刮,竹石受到多大的磨折击打,它们仍然坚定强劲。 浩明在赞美竹石的这种坚定顽强精神中,隐寓了自己风骨的强劲,真有大家风范,不输前人啊!” 柳如是凤目闪闪,玉手紧紧的握在一起。瞬间兴高采烈的作出点评,并且非常精辟到位,入木三分。 她的性格原本刚烈,魄力奇伟,最喜欢风骨刚健的诗词。 因读辛弃疾词:“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故自号如是。 “好!取笔墨来,待我誉写下再聊其他琐事。” 卢欣荣大声叫好,同时也存心卖弄一把,书法是他的强项之一。 卢欣荣的草书龙飞凤舞,线条流畅飞泻,墨色饱满,内涵丰富,给人张扬、锋芒毕露毫不屈服的感觉,这也跟他的性格有关。 虽然他屡受挫折,但内心实为不甘,所谓字如其人,就是这种道理。 “好字,伯玉的草书力透纸背,苍劲有力。看来你的书法又精进甚多,可喜可贺啊!” 柳如是笑语盈盈予以夸赞,让卢欣荣的心里甜滋滋。 “谨以此诗赠与柳大家,概因与你性格颇为相符,望莫嫌弃!” 秦浩明接过卢欣荣的毛笔,题上自己的名字,唇边带着真诚的笑容对柳如是说道。 一瞬间,柳如是有一种非常奇怪的感觉,脑海里闪过一句:与君初相识,犹如故人归。对,就是这个感觉,眼前之人好像非常了解熟悉她。 “谢过秦秀才厚爱,如是不甚感激!” 双手平叠与腰间,柳如是膝盖微屈做福行礼,感谢秦浩明的赠诗举措。 “柳大家客气,却是还有一首歌曲想让你点评一二。” 秦浩明哈哈大笑,按照自己的节奏接着往下走。 如果不是有卢欣荣引见,自己断无可能如此容易见到柳如是。 机会要靠自己争取,柳如是的平台对他来讲,有大用。 “柔儿,快快焚香。” 柳如是眼前一亮,想不到秦秀才诗词歌赋皆通。 相对于诗词而言,曲赋对她们这种卖艺不卖身的艺妓而言,无疑更为重要。 概因琴棋书画,诗词歌舞乃是她们成名的基础,若是有一首名曲,那便可成为青楼中的招牌。 这也是她们取悦于文人墨客,壮大自身名气的最好方法。 秦浩明掏出用宫、商、角、徵、羽编制而成的乐谱,摆放在琴架上,随手把吴奇隆版的梁祝歌词递给身边的柳如是。 无言到面前,与君分杯水。清中有浓意,流出心底醉。不论冤或缘,莫说蝴蝶梦。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柳如是绣眉微蹙,耐心看完这首平淡无奇语言直白的歌词,脸上露出不解之色。 秦浩明微微一笑,并不做声,自顾调试古琴的音阶。 弹琴姿势是有讲究的。一般弹琴时,弹奏者的身体应离琴约半尺左右,最远一般不超过一尺,胸口应正对五徽,或正对四徽与五徽之间。 而指法常用的约有三十余种,但其中最基本的指法只有八种,分别为:托、擘、挑、抹、剔、勾、摘、打。 老实讲,秦浩明对于弹奏古琴并不精通,但是得益于这幅躯体原先的主人,把曲目弹奏出来还是没有问题的。 “见笑了,鄙人对弹奏古琴不甚了解,只是先演奏一番,待会却是要麻烦柳大家才是。” 把古琴调试完毕,秦浩明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对柳如是说道。 第三十八节 复社巨子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好的音乐是不分地域、国籍、年代的。 当舒缓的古琴声响起,秦浩明略带嘶哑的声音开唱,屋内几人同时升起的念头便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其中尤以柳如是感悟最深。在她眼里,秦秀才的古琴手法显得很生疏稚嫩,但优美的乐曲和秦秀才独特的唱法,对她的冲击非常大。 自始至终,柳如是便一直轻掩檀口,再也无法保持淡定从容。 轻轻落下最后一个音符,屋内鸦雀无声,众人都被秦浩明或热烈兴奋,或悲痛激愤,或缠绵细腻,或如泣如诉的琴声所感染。 “天籁之音,天籁之音啊! 半晌,卢欣荣才回过神,喃喃自语。 柳如是轻咬唇角,微闭双眼,吹弹可破的脸上还有丝丝哀怨,她还陶醉在音乐里不可自拔。 “兄长大才啊!” 张云眼里全是赤裸裸的崇拜,一想到如此美妙的乐谱是自己的兄长所创,他感到心有荣焉。 楼下的敲门声惊醒在场的众人,却是时辰已到,柳如是相约的士子上门拜访。 “那吾等先行告退,改日再来。” 想起先前答应丫鬟柔儿的事情,卢欣荣虽心有不舍,但还是提出告退。 “无妨,都是熟络至极之人,众位不如一起见见。小女子也想借此机会向秦秀才讨教,不知可否?” 柳如是急忙回道。 卢欣荣闻言,心里泛起丝丝苦涩。 他明白,柳如是留的不是他,而是秦浩明。 连小女子的谦称都说出来,她柳如是什么时候这么温柔过。 “那就却之不恭,浩明听候柳大家吩咐。” 这是多认识明末士子的好机会,要知道柳如是接触的可基本上是读书人,秦浩明自然随口应承下来。 一会,丫鬟柔儿带领三个士子装束的文人走上二楼。 为首一人约三十多岁左右,身着簇新蓝色圆领长衫,脸色黝黑。 其余二人年纪与之相仿,皆是三十上下。 柳如是做为地主,帮忙相互介绍对方。 此三人中,卢欣荣倒是认识二人,不过没有深交。 听完介绍,秦浩明觉得这趟来得真值。来到大明这么久,总算见到牛逼人物。 为首之人叫张溥张乾度,江苏太仓人。 作为复社的创始人,他乃是现在激进学生运动领袖之中的佼佼者,明末最出名的“学生运动领袖”。 在他尚未考过科举,就已经干出了无数大事,从组织暴乱到冲击衙门,还有纵火烧城之类。 其烈度绝对不亚于后世的五四运动,当真是不惜生死也要求名声的人物。 与后世那些连绝食都要轮流来的窝囊家伙,其权势、能力和勇气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另一个年长的叫杨廷枢,南京兵部尚书庄简公杨成之孙、诸生杨大溁之子。 早年为生员的时候,就以气节自任,曾为东林党人周顺昌平反奔走呼冤而闻名。 崇祯三年(1630)乡试高中第一名,即解元。 文名振天下,从游之士颇多,亦为复社领袖之一。 明弘光元年(1645)清军南下苏州。他因反清事泄,避地芦墟,泛舟芦苇间。当地士绅纷纷出走,他却为抗清义军筹粮未走。 后被俘,誓死不降鞑子,终被鞑子砍头而亡。 后人有诗赞曰:浩气凌空死不难,千年血泪未曾干;夜来星斗终天灿,一点忠魂在此间。 年轻一点虽然历史上没有名气,但秦浩明却是最为在意。 无他,就因为他的商人身份。 李惊蛰,字肩吾,安徽无为人,算起来是董长青的老乡。 徽商又称新安商人、徽州商人,作为中国商界一支劲旅,徽商曾活跃于大江南北、黄河两岸,以至东瀛、暹罗、东南亚各国。 其商业资本之巨,从贾人数之众、活动区域之广、经营行业之多、经营能力之强,都是其他商帮所无法匹敌的,在中国商界称雄数百年。 徽商一个显明的特点就是“贾而好儒”,“贾儒结合”,讲究“商而有则仕”,所以徽商的本质是儒商。 徽商以自己的杰出实践,实现了雄踞中国三百余年的辉煌,成为中国封建社会经济发展史上的一大奇迹。 其中让秦浩明最为欣赏的是他们的理念。 徽商坚持以诚信为核心的商业道德,以天下为己任,弘扬儒商精神,富而后教,注重人才投资。 同时也将希望寄予官场,财自道生,利缘义勇,诚信天下,童叟无欺的经商理念。 与当下另一个著名的商帮——晋商相比,秦浩明无疑更加喜欢微商。 今天倒是托了柳如是的福,大家可以在此交流一番。交往好了,日后或许有大用。 双方寒暄过后,纷纷落座述事。 柳如是把秦浩明起先作的诗词竹石向三人朗读。 “好诗,却是有些年没有听到如此佳作了。言简意赅,寓意深远!” 张溥欣然叫好,杨廷枢和李惊蛰也纷纷点头称赞。 “谢谢张庶常赞誉,浩明愧不敢当。” 张溥是崇祯四年进士,后该庶吉士,故此秦浩明用官身称呼。 “休莫自谦,张某从不作无稽之谈。若不是好诗,吾不屑赞之!” 张溥淡然说道。 秦浩明暗自苦笑,人家有这个资本说这种话。认真讲起来,他还是高看自己呢。 柳如是深知张溥性格,娇笑一笑说道;“张庶常怕是不知道,秦秀才不仅诗词了得,便是新作曲赋梁祝也是神作啊!” “哦,能让柳大家都称为神作的曲赋,今日倒是可以一饱耳福啊!” 到柳如是这里,原本就是休闲娱乐,听听小曲,说说闲事,放松而已。 既然有此机会,张溥哪里会放过。 “却是不知秦秀才愿意与否?” 柳如是轻笑一声,眼波扫向秦浩明。 这是她今晚留秦浩明下来的用意,目的便是要得到许可,弹奏梁祝。 乖乖,秦浩明给柳如是媚眼电得心肝颤颤,秦淮八艳之首名不虚传啊! “固所愿而,不敢请耳!能得到柳大家的青睐,是秦某的荣幸!” 秦浩明一口答应。 在原先的计划中,这曲子原本就是给秦淮八艳准备的。 柳如是这样说,显出了她内心坦荡,换了别人,私自截留也无可奈何,毕竟现在可没有版权之说。 “如是谢谢秦秀才赏识!小女子一定会奉上曲资,感谢秦秀才!” 柳如是大喜过望,急忙走上前来,对秦浩明深深做福。 她终日以词曲为生,自然明白梁祝的优劣,她对自己眼光有极大的自信。 “柳大家这是作甚?秦某诚心相赠,不取分毫曲资。莫非柳大家看不起秦某乎?” 秦浩明脸色不豫,故作羞怒。 第三十九节 如是动心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梁祝不过是他计划中的一块敲门砖,利用它名言天下的机会而已。 可以毫不要脸的说,如果需要,他可以时常回忆一两首,并且保证都是经典。 “请秦秀才切勿怪罪,小女子知错。” 话音刚落,柳如是情不自禁俏脸微红。 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数次自称小女子,与往日里豪爽的性格颇为不符。 “知音一曲百年经,荡尽红尘留世名。 落雁平沙歌士志,鱼樵山水问心宁。 轻弹旋律三分醉,揉断琴弦几处醒? 纵是真情千万缕,子期不在有谁听?” 一不做二不休,秦浩明背负双手,踱着方步,低声朗诵后世琴音相赠,却是合情合景毫不突兀。 “好!一曲长弹发自心。音传出,何处有知音?弦韵凝丝雅致心。舒耳乐,泛意酬知音。 秦秀才曲赠知音,他日必是一段佳话。如此幸事,岂能无酒?” 张溥大声称赞,表情却有一丝若有若无如释重负的感觉。 复社士子陈子龙和柳如是有一段恋情他是知道的,可惜不能为大妇所容,柳如是遂漂泊于秦淮河。 女子生而愿有家。一个娇弱女子在这灯红酒绿之地,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奈何柳如是心性颇高,一般人等难入她眼,拖拖拉拉便到了双十年华。 眼前士子容貌俊俏,难得的是才情学识不错,他日必有一番成就,并且柳如是神情有些异样,所以他有心想撮合。 婢女柔儿非常有眼力见,听闻张溥如此说来,便下楼吩咐厨房炒菜沽酒。 “不若趁此机会,柳大家弹唱一曲,让吾等也见识新曲究竟如何?” 杨廷枢被他们撩起兴致,高声说道。 其他人也纷纷附和。 “如是正有此意,可否请秦秀才领唱?新歌唱法如是原来没有接触过,怕污了大家的双耳。” 不知何故,柳如是心情有些忐忑,生恐被拒绝。 “求之不得!” 秦浩明没有丝毫扭捏,不就唱一首歌吗?这可是和佳人情歌对唱啊! 柳如是俏脸红扑,臻首低垂坐在琴桌边,借调琴的时间平复心里的莫名喜悦。 优雅的古琴旋律飘荡在秀坊小楼,虽然是初弹,可是柳如是的指法却比秦浩明优美熟稔许多,琴声也跟美妙。 无言到面前,与君分杯水。清中有浓意,流出心底醉。不论冤或缘,莫说蝴蝶梦。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秦浩明跟着旋律慢悠悠唱起梁祝,其中颤音的部分尤为突出,把歌曲的缠绵细腻、如泣如诉展现得淋漓尽致。 柳如是边弹边唱,两弯似蹙非蹙笼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始终盯着秦浩明,而不自知。 当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柳如是想到过往经历,已经泪流满面痴痴凝望着秦浩明。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秦浩明前世今生都没有时间谈情说爱,可是看见柳如是梨花带雨凝望自己的模样,心里的柔情不可抑制泛滥开来。 想到今后她的悲惨结局,他的俊脸有些怜惜。 看见此种情况,张溥和杨廷枢对视一眼,两人均是陈子龙的挚友。 明白其个中情由,若柳如是能找到真爱,他们乐见其成。 “咳咳咳。” 卢欣荣看见两人郎情妾意凝眼相望,一时间有些悲中从来,忍不住咳嗽起来。 他妈的,自己这是引狼入室啊! 不过认真想想,没有秦浩明自己好像也没有机会,一颗心才渐渐有所平复。 “如是被乐曲所感,情不自禁,有失礼数,请大家望勿见怪!” 被卢欣荣咳嗽惊醒,柳如是回过神来,擦干眼角的泪痕,展颜一笑,朝众人有些羞愧的说道。 众人皆道无妨。 “歌词虽然平淡直白,但旋律的感染力非常强,两者相结合,反而更让人心动莫名。 可以说,浩明开创了词曲界的一个新流派啊!了不起!” 张溥看见柳如是有些尴尬,急忙转化话题。 只不过对秦浩明的评价甚高,连新流派都说出来。 要知道他虽然不是官员,可是作为复社领袖,复社成员发展几乎遍及国内,共三千零二十三人。 其中陈子龙、夏允彝、侯岐曾、杨廷枢、顾炎武、归庄、陆世仪、瞿式耜、文震孟等都是社内中坚,基本上都是地方文坛喉舌人物。 有他这一席话,秦浩明今后想不出名都难。 “谢谢张庶常夸奖,今日只有多敬前辈几杯,感谢提携之情。” 秦浩明没有矫情,落落大方说道。 这时柔儿端上酒菜,大家就着火盆,喝起小酒。 秦浩明拿起酒杯,一一敬过去。 “今日你们琴瑟和鸣,一首梁祝合作得天衣无缝,必须好事成双,一杯可不成。” 敬到柳如是的时候,杨廷枢跳出来不依不饶,语意双关。 “言之有理!” “是及,是及!” 张溥和李惊蛰也是在旁大声起哄,推杯换盏几个回合后,众人也是渐渐熟络起来。 “要大碗!” 余佑汉也大声叫道。 “最好是交杯。” 张云嘴里嘟噜了两句,却是最终没有说出来。 柳如是双脸微晕,红潮拂向桃腮,两颊笑涡霞光荡漾。 明白大家是在调笑,终究没有了平日里的豪爽大气。 “要不就两杯,如何?” 秦浩明也被柳如是的弱弱柔媚吸引,举着酒杯低声问道。 柳如是脸红得发烫,低垂着臻首点点头,也不答话。 这下便是傻子也明白柳如是的心意,众人纷纷双手拍掌说道:祝有情人终成眷属! 匆匆喝完两杯,柳如是再也受不了他们的调侃,告罪一声离席而去。 都是非常熟络了,众人也不以为意,继续喝他们的的小酒。 “浩明,我看你所学颇杂,诗词歌赋、稗官野史一个也曾落下。只是科举考教四书五经,却是希望你切莫本末倒置,荒废科举学业。” 张溥年长秦浩明十几岁,宛若兄长般谆谆教诲。 “自有文字以来,著书不一。四书五经,文之正路也,稗官野史,文之之流也。 四书五经如人间家常便饭,日不可缺。稗官野史如世之山珍海味,爽口亦不可少。 故如谓四书五经方可读,而稗官野史不可阅,是犹如只食家常便饭,而无爽口珍馐矣。” 秦浩明没有正面回答,只是表明自己会同时兼顾的意思。 “好,说得好!不若加入我们复社吧!” 杨廷枢爱才心切,急忙开口招揽秦浩明。 第四十节 别样推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复社鱼龙混杂,良莠不齐,由读书会文之地而变为争逐势利之所,早已失去张庶常本意,不知是否?” 秦浩明目光坦荡,言语间毫不留情问身边的张溥。 说完举起手中酒杯,遥敬众人一饮而尽。 崇祯初期,由于张溥等人的筹划和努力,树起了以文会友的旗帜,来绾结天下士人的心,使当时的文人士气大振。 一扫“宁坐视社稷之沦胥,终不肯破除门户之陋习”的明时士习,打破门户之见,以国家为重。 年轻的张溥在阉势熏天的日子里,不计危殆,挺身而出,振臂而呼。 他匡扶正义的勇气,歆动天下。 然而,这只是书生意气,他在幕后操纵朝政,反被高官大臣利用。 张溥企图借广收门徒以控制知识界、把持科场,最终达到左右政权之目的。 而执政大僚则由此恶之,伺机制造事端,构词架陷。 聪明反被聪明误! 张溥最终在崇祯十四年抱着遗恨而死,年仅四十,留下了值得后人深思的无数问号。 张溥一死,全国性的复社顿时失去了领袖。 周延儒的身边就被吴昌时之辈包围,他们开始为所欲为,最后不但自己丢了性命,也促使了明朝的加速灭亡。 张溥似乎料不到秦浩明会如此说,要知道各地士子纷纷登名社录,争入张溥之门。 其源因是由于他奖掖进门弟子不遗余力,大有把持科场之势。 有人公开说:春秋两试,“孰元孰魁,孰先孰后,张庶常早已编定人选”。 如今看秦浩明之势,不仅不加入复社,反而认为复社是藏污纳垢之所。 “何以见得?” 多年的心血被人说得如此不屑,张溥似乎心有不甘。 “好修之士以文社为学问之地,而驰骛之徒则以文社为功名之门。难道张庶常不知?” 在科举取士的历史条件下,文社的盛衰与科场的荣辱密切相关。 秦浩明不相信张溥没有察觉到这种情况。 这是实情,张溥难以辩驳。 “唉,画龙画骨难画皮,知人知面不知心。 复社初期大家齐心协力,上下奔走于朝野,致使有今日之势。然确实如浩明所说,有些人等” 张溥说道这里却是再也说不下去,唯有郁郁寡欢饮尽杯中酒。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张庶常切勿因为小生之言灰心,既然知道症结,那么对症下药即可。” 秦浩明反过来劝慰张溥。在他看来,张溥的初心是好的,复社的理念也是好的。 奈何受到眼光格局的束缚,再加上局势糜烂至此,妄想用温水煮青蛙的模式,已经于事无补。 “好!好词!浩明真是大才!” 些许挫折张溥并未放在心上,只不过一时有些感触吧! 可是秦浩明的这句诗词却是怎地一个好字,难为他小小年纪才情如此出众。 多少人等,究其一生也无法提炼出一句好诗词,可他却接二连三脱口而出,真是大才! 因为秦浩明的表现实在出色,接下来喝酒的气氛愈发融洽。 众人仿佛多年的至交好友般,天南地北,人文地理皆有谈及。 文人喝酒最是啰嗦,七、八个人,快一个时辰,却是两坛花雕也没有喝完。 “肩吾,你走南闯北,帮我看看此物价值几何?” 酒酣耳热之际,秦浩明叫余佑汉把沐浴皂和洗衣皂拿出来,笑语晏晏对李惊蛰说道。 “这又是何物?你小子稀奇东西不断啊!” 杨廷枢酒量小,酒没喝多少,却是有些酒意上涌。 “一块洗衣服,一块沐浴。什么皂角、胰子、猪苓等,没有任何可比性,可以说效果非凡。” 秦浩明的神情非常自信,显然是对肥皂的功效非常满意。 来到这个年代,秦浩明才知道洗头洗澡有多麻烦。 多数人洗头发用皂角或者猪苓。平常人就用皂角洗头发。 猪苓是富裕些的人才用的,猪苓里加了些香料,用后会有比较浓郁的香气。 洗澡用胰子或澡豆,澡豆还是大部分穷人用的,富贵人家用胰子。 可问题是哪怕你抹再多香料,可总还有猪的味道不是。 更何况现在人头发长,可以说每次洗头洗澡都是一件麻烦事。 以至于官府每五天给的一天假,也被称为“休沐”。 “味道很清新,手感油腻,似乎有玉的感觉。如若效果胜过猪苓、胰子,此物必然让人趋之若鹜。” 李惊蛰先看、后闻、再加上细细抚摸之后方才细细说出自己感觉。 “此物是关系民生每日使用物件,却是不知成本几何? 若洗衣皂价格过高则影响销量,概因平民百姓居多。 而沐浴皂价格可以高些,因大明富人众多,料来百文左右普通生员以上可以接受,毕竟保持个人卫生整洁是读书之人的门面。” 佩服!依据产品特性及市场范围决定产品价格。 在没有做市场调查的情况下,仅仅通过自己的判断便说得八九不离十,足见商业嗅觉之灵敏。 “这是舍弟张云年前出海,从红毛洋夷手中购进,加上路途运输等,却是每块成本约70文左右。” 价格需要一定的弹性空间,今后可以慢慢调节。 再则秦浩明也不打算走平民路线,高大上才是他的选择。 “是及,想那洋夷宛如野兽,身上的骚味若不用此物洗干净,怕是生人一步也不敢靠近。” 现在大明并没有肥皂,秦浩明说从洋夷购进,杨廷枢深信不疑。 “每人两块,大家先试试功效如何?如果有合适的商人,烦请推荐一二。 小生目前住在同乐客栈,怕是会盘桓一阵子。 今日夜色已晚,浩明就先行告退,改日再拜访诸位!” 今天的目标超额完成,秦浩明决定先行告退,让事情发酵一段时间再说。 “同去,同去!” 杨廷枢也站起来,大声囔囔。 “改日再拜访浩明!” 李惊蛰似有什么话要说,可看见宴席已散,便也留下自己住址告辞。 “今日如是有所失礼,改日再向诸位赔罪。” 作为主人,柳如是必须出来送客。 “感谢柳大家的款待,颜色深点的是洗衣皂,浅点的沐浴皂。秦某已经使用过此物,效果相当不错,请柳大家放心使用。” 秦浩明把剩下的十几块肥皂全部留下,就和众人告辞离去。 人太多,纵有其他话要说,却也是不太方便。 柳如是轻点臻首,双目含情,目送大家离去。 第四十一节 泄密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小姐,秦公子走远了呢?” 丫鬟柔儿是柳如是身边最亲近的人,看见柳如是依旧痴痴望着远去的人,忍不住打趣。 “唉!”柳如是想说点什么,却不知道从而说起,唯有自怜自叹! 人生如茶,浮浮沉沉。爱情如酒,苦苦甜甜。 流年易逝,芳华短暂。爱意悱恻,独吟离殇。 一转眼,自己已是双十年华。 沐浴着十里香艳、六朝金粉,自己一个弱女子博得了一个秦淮八艳的名声。 可是表面的风光之下,是多少狂蜂浪子的骚扰。 如果不是复社士子的庇护关照,早就不知身处何地。 这些年,自己强颜欢笑寻寻觅觅,不就是想找一个有情人托付终生吗? 却是不知这位才情学识都不差的秦秀才,能否成为自己的良配? 西水关是内秦淮河的出水口,与长江相连,设有码头,算得上是南京进出口的咽喉,也是南京城最繁忙的物资集散中心。 除了货物外,外地人如果想走水路进入南京城,也必须从西水关下船,然后经水西门进城。 码头上设有关卡,想要下船上岸的人必须得出示凭证,才可以进城。 崇祯十、十一、十二年亦即戊寅、己卯、庚辰三年,为明朝百毒俱发,势在必亡之时,而南京的繁华,却更胜往昔。 路上行人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江面上巍巍商船桅杆耸立,遮天蔽日,一副繁华太平的景象。 秦浩明也正行走在西水关的道路上,他是应邀前来李惊蛰家里赴宴。 有复社巨子张溥和杨廷枢的肯定,秦浩明现在也算名声初显。 这应天府的士子最近也都知道临浦有才,几首诗词广为传颂,读者无不倾慕其才学,纷纷争相邀请认识。 特别是之后柳大家弹唱的梁祝更是让人惊艳,不意此子诗词歌赋俱佳。 李府门口摆放着两个石狮子,煞是威武。 认真说起来,按照石狮的大小和个头,这要是洪武年间肯定谕制,惹怒朱先生后果相当严重。 可惜他老人家早已入土为安,后世子孙又不肖,正在为保护朱氏江山而努力奋斗,暂时无暇顾及遍布全国的谕制问题。 “肩吾,你这豪宅挺有特色啊!” 经过多次的交往,二人已经相当熟络,初步建立友谊关系。 因此,秦浩明讲话也就随意许多。 “不瞒你说,这房子和后园可是张南垣的作品之一。 你看这26根圆柱上龙凤浮雕栩栩如生,根根圆柱同62根横梁巧妙扣合,木质结构浑然天成。 使楼的内部骨架形成一个完善的整体,即使拆去四壁,楼堂仍可安然无恙,此等建筑技巧真是令人拍案叫绝啊!” 李惊蛰的房子庄重典雅,古色古香。 五脊之上形态别致、姿势各异的奇兽独具风采。 楼里门窗和格扇的镂花剔线精致。奇妙的设计和精巧的技艺令无数能工巧匠折服。 看得出来他对房子非常满意,一路上向秦浩明边介绍边赞不绝口。 “恐怕价值也是不菲?” 秦浩明脸上似笑非笑,心里却在想,江南这些商人尼玛的,有钱,太有钱了。 跟英国商人拥有几万英镑已经算是巨富的时候,明朝民间商人动用几百万两的银子进行贸易和生产已经非常寻常。 郑芝龙海上贸易集团的经济实力更是达到每年收入几千万两白银,当时荷兰的东印度公司根本无法与之相抗衡。 “还好祖上有些积蓄,但也殊为不易。” 李惊蛰显然深谙中国的中庸之道,虽然知道秦浩明是在调侃,可依旧不愠不火慢慢说道。 “石桥亭塔、一槛一栏,巧夺天工,果然不愧为大师之作。” 坐在李府前厅宽大的太师椅上,秦浩明犹自回味李惊蛰后花园的美景。 后者面有得色,任谁游览了李府后花园,俱是惊讶赞叹不已,令他甚有面子。 同时这座府邸还有其他功能,那就是它既是朋友间诗酒流连、寻欢作乐的场所,也是复社政治活动的重要据点之一。 这也是明末的一大特色,商人和复社、东林党人相结合,双方各取所需,相互利用,达成彼此目的。 “老爷,酒席已经准备好。” 才刚坐下不久,李府下人过来通禀可以享用晚宴。 “浩明,请!” 说完自己带路,穿过前厅的走廊,步入后院,竟然是以家宴款待秦浩明。 酒是上等应天府自产的成年花雕,菜更是最正宗的金陵菜,光看刀工便知是名厨亲自掌勺。 “肩吾客气,浩明愧不敢当!” 一桌十几个菜,据是美味佳肴,没有其他人,李惊蛰亲自作陪,这个规格有点高哇。 礼下于人,必定有所求。 可是秦浩明不知道李惊蛰有什么可以求到自己,若说生意,也不需如此啊!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在说了许多雨里雾里的话语后,李惊蛰感觉时机已经成熟。 他低头稍微沉思一会,接着开诚布公的对秦浩明说道; “浩明,我想跟你们合作,代理应天府以北的肥皂业务。” 秦浩明心里咯噔一声,立马明白事情泄露了。 这个代理制度的术语,在这个时代,只有他和张云知晓。 定是张云那边出现状况,被李惊蛰获悉一些秘密,只是不知道他了解多少。 “此事从何谈起?” 事到临头,着急也用。 秦浩明面无表情,夹了一块鲜嫩的松江鲈鱼放在碗里,不紧不慢地问道。 “说来惭愧,昨日到同乐客栈送请帖,跟令弟张云小聊了一番。 原本是想咨询一些关于肥皂的事情,令弟便说了什么代理商制度的问题。 当然,有些事情也是我事后推断出来,怪不了令弟。” 李惊蛰讲得很坦诚也很直白,并未做丝毫隐瞒。 古人不可小觑啊! 话讲到这里,秦浩明基本明白,定是张云少年心性,看见这么多货压在手里,沉不住气。 加之二人原本认识,故没有防备李惊蛰,见他有意便道出部分实情。 另一个可能或许是李惊蛰向张云套话,一个未出茅庐的小伙,如何是李惊蛰这个老江湖的对手。 “肩吾能否说说自己的想法,浩明洗耳恭听。” 在商言商,合作不是不可以,关键还是条件。 至于有些事情只有事后求证和补救,倒不必急于一时。 第四十二节 合则两利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实不相瞒,沐浴皂和洗衣皂我都亲自试用过,效果诚如浩明所言,实用而高效。 洗衣皂是民生用品,需求量颇大,如果能够降低成本,必然大卖。 而沐浴皂价格可以高些,料来区区百文铜板对江南富商而言,几可忽略不计。 便是寻常人家,购置一块用个两三个月,也不过二三十文一个月而已。所以,此物的市场需求不可估计。 最重要的是,目前大明从未听说同类事物,这才是关键所在。” 说道后面,李惊蛰白胖而富态的脸上有着一丝不可抑制的激动。 他明白,如果能够拿到肥皂销售贩卖的机会。他,李惊蛰必然可以让李家站在微商巅峰,笑傲大明。 “李家先祖走南闯北近百年,在顺天府和应天府具有自己的门面和商队。 便是载重300石的海船也有五六艘,应当可以保证应天府以北的供货范围。 所以浩明无需担忧出货量的问题,李家有能力也有信心保证销量。” 李惊蛰确实是一个谈判的高手,事无巨细,一一分析清楚,是个商业人才。 “这个香醋里脊不错,调料入味三分,火候掌控到位,肩吾不妨一试。” 秦浩明慢条斯理细细品尝美味佳肴。 说起来都是泪啊,自从来到大明,在自己花钱的情况下就再也没有好好吃过一顿,倒是近段时日混吃混喝有些好东西,要珍惜! “莫非浩明还有什么顾虑疑惑,可是价格问题?” 山珍海味对于李惊蛰来讲算不得什么,也不是他关心之事,重要的还是眼前的生意,这才是大事。 “肩吾分析鞭辟入里,浩然心动莫名。但是你忽略一个问题,巧妇难为无米之炊,那就是我没有这么大的出货量啊?” 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李家势大,远不是现在的秦浩明可以抗衡。 况且两者之间过往全无交集,对方的底细一无所知,李惊蛰一直在强调他的实力,具体的干货一点没有,焉能让秦浩明不谨慎? 信任是一点一点积累起来,而不是一蹴而就,秦浩明早就过了几句好话就掏心掏肺的年龄。 “啊?” 李惊蛰显然没有料到这一环节,仿佛一拳打在棉花上,不禁有点傻眼。 产量跟不上,利润再大,再是独家垄断生意,也不过是一次性的生意而已,终究不能细水长流。 “可是可是浩明,可有解决之道?” 李惊蛰犹豫措辞半天,坑坑吃吃的问道。 实在不甘心啊!这么好的产品,又是大明独家之一,他太明白其中的价值所在。 “虽说之前对肩吾有所隐瞒,是浩明的不是,尚请见谅。” 秦浩明态度诚恳,坦诚自己当初欺骗他,说是从海外红毛洋夷购置。 “但是肥皂的制作过程相当繁琐,各种原料的配置便让人烦心不已,别的不说,单是晾嗮便需数月,绝非简单之事。 这次抵达应天府的所有货物,也是浩明孤注一掷,耗尽全部身家,方有区区五万块。 估计尚不够应天府一地销售,如何还有能力让肩吾代理什么应天府以北的货源? 没有个三五载,让作坊慢慢扩大发展,增收人手,怕是难矣?” 秦浩明摇摇头,有些无奈地说道。 李惊蛰闻言,低头沉思不语,心里却在飞快的计算着。 秦浩明讲的话真假姑且不论,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便是这肥皂的配方确确实实是掌握在他的手中。 或许他心有顾虑,或者他财力不逮,可这也正是自己的机会不是? 没有付出哪来的回报?做生意需要投资,这点他李惊蛰心里相当清楚。 不比其它生意有竞争,若是能够在大明独自贩卖个两三年,足以让李家后世子孙吃穿无忧矣! “哈哈哈,走一个。” 心中已有计较的李惊蛰神情愉悦哈哈大笑。 “来来来,多吃点,今天掌勺的厨师可是玉福斋的大厨,他烧制的金陵菜可是当地一绝啊!” 李惊蛰如沐春风,用公筷夹了一支辽东海参,放在秦浩明的碗里。 接着双手朝秦浩明作辑行礼,面带笑容认真说道; “浩明,你看这样可否?这五万块肥皂先匀给我,价格由你开。 并且我再预定下一批五万块,定金我悉数先行交付,就当哥哥我对你的支持。 只是今后应天府以北的区域,由我们李家承包贩卖,今后半年议一次价格,如何?” 说完闭气凝神,双目炯炯盯着秦浩明,委实这单生意对他非同小可。 大气!人才! 秦浩明心里暗自佩服,徽商能够屹立百年不倒,并在历史留下名声,不是没有原因。 李惊蛰作为徽商之一,行事光明磊落,没有用强斗狠,施展手段夺取配方。 而是利用自身筹码,堂堂正正碾压,让你无可拒绝。 且判断分析透彻,决断果敢,一有机会,立马下注,堪称快、准、狠,真是想不成功都难? 自己如果不是有牌在手,真要在商海公平搏斗,还真未必是人家的对手。 合则两利,自己需要资金快速发展。 李惊蛰具体人品如何,现在下结论还为时过早,尚留待以后细细观察。 不过好的开始是成功的基础。只要自己发展起来,今后攻防必将易手,其他的也无需考虑太多。 如此好的条件自己错过,估计老天爷都会看不下去。 秦浩明有几分促狭地看着忐忑不安的李惊蛰,高举右手,缓缓地伸过去。 李惊蛰见状大喜,动作敏捷快速,肥胖的大手却是瞬间便拍在秦浩明的右掌上。 “击掌为誓!成交!” 说完眯着眼睛哈哈大笑。 大事谈妥,剩下的都是小事和具体的一些细节。 最终,秦浩明非常有“良心”的以洗衣皂60文一块、沐浴皂80文一块的价格供货给李惊蛰。 虽然从成本上,洗衣皂的原料贵过沐浴皂,奈何市场决定价格不是? 两种肥皂共计五万块,让秦浩明获得纹银3500两,再加上预付款,生活拮据的秦浩明顿时有7000两纹银在怀。 当然,李惊蛰卖多少钱,在应天府的北方区域秦浩明也不想过问。 但相信以他的聪明才智及营销手段,必然会有所斩获。 作为附加条件之一,李惊蛰将对货物的来源进行保密。 理由是秦大秀才要安心科举,不堪其扰。 殊不知,李惊蛰巴不得如此,这样不就减少许多竞争对手,达到垄断的目的吗? “老爷,外边有人找秦公子,看样子有急事。” 正当他们准备好好喝点小酒,庆祝强强联手之际,李府下人进来禀报。 秦浩明眉头一皱,在应天府谁能有急事找他呢? 第四十三节 冲冠一怒为红颜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我去去就来,肩吾暂且稍后片刻。” 管他什么人,见了不就知道吗? “同去,同去,看看是什么不速之客,扰了我们的酒兴。” 李惊蛰不甘示弱,囔囔着一起跟他出去。 “你是?” 秦浩明出来,看见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子站在李府的门房,遂出言问道。 “可是临浦生员秦浩明?” 秦浩明不知来者是何人,所以即使看见他是管家打扮,依旧彬彬有礼。 岂料来人嚣张至极,呼名喝姓且面色不善。 “有话说话,无话便滚,一个下人,给老子充什么人物?” 给脸不要脸,既然如此也没有什么好说。秦浩明当兵出身,能有多少好脾气? 来到大明一段时间,秦浩明知道当面指名道姓相当于辱骂,所以反应才会如此激烈。 自己不惹事,但也不怕事。 “奉我家老爷之命,离柳大家远点,别自毁前程,不知天高地厚。” 来人双手抱胸,头看天,一副不屑至极的模样,让人说不出的憎恨。 “你家老爷是哪个孙子,藏头露尾连个名字都没有,可是见不得人?” 操!原来事情的根源在此,柳如是的仰慕者把他当成情敌,打上门来,真是躺着也中枪! 自己跟柳大家可是冰清玉洁连手都没有碰一下,这算什么事吗? 但问题没办法解释啊,来者这幅模样,岂能认怂? “大胆,你个穷酸不要仗着有些才学便目中无人。 我家老爷贵为太仆寺卿,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谢三宾谢象三便是。话已递到,自己考虑清楚。告辞!” 谢府管家阴测测的威胁秦浩明,抖抖身上的衣摆,冷哼两声便待离去。 无视,赤裸裸的无视,真真欺人太甚! 这要传扬出去,谢府下人当面呵斥秦秀才,后者唾面自干毫无反应,真他妈的孬种一个,让我们素有大志的秦秀才如何忍受? “狗奴,他妈的给老子站住,想来便来想便走,真当你家爷爷不存在不成?” 秦浩明火冒三丈,蹿前一步,大手搭在谢府管家肩膀,令他不得动弹。 “你想怎样?” 秦浩明的反应完全出乎谢府管家意料,堂堂秀才污言秽语不断,左一句他妈的,右一句老子,现在居然还想动粗,眼前之人真是最近名扬应天府的临浦才子吗? 一瞬间,谢府管家的三观完全被颠覆。可是纵使如此,谢家的门面不能堕,还真不信他能拿自己如何? “磕头认错,恩怨全无,上策。自我掌嘴,这是我跟你老爷的恩怨,中策。由吾代行,我出手不知轻重,下策。 任选一种,快点,不然菜冷了,影响喝酒的兴致。” 秦浩明面无表情,冷冷的说道。 “热菜。” 一旁的李惊蛰笼着双手,笑眯眯的像看戏一般,听到秦浩明菜冷之言,转头朝旁边的下人吩咐。 “竖子焉敢如此?” 谢府管家仿佛不可置信般瞪着秦浩明,大声咆哮。 啪啪两个脆响,却是秦浩明正反两个耳光扇在管家脸上,干净利落。 “告诉你的主人,有什么手段尽管使出来,秦某随时恭候。” 狗打了,仇已经结下,秦浩明自然没有什么好话。 “喝酒!真是晦气,让肩吾见笑了。” 一转身,秦浩明又恢复斯文士子模样,彬彬有礼。 “哈哈哈好,痛快!喝酒,今日闭门不见客。” 李惊蛰大笑,朝门房吩咐。 “肩吾有心,感谢!” 吃着热热的汤菜,咪着爽口的小酒,怀里揣着大明通行的7000两银票,秦浩明有着说不清的惬意。 “浩明今日不畏权贵冲冠一怒为红颜,怒打谢府管家,他日士林必传为佳话。” 李惊蛰看见秦浩明喝酒吃菜不亦乐乎,之前的事情毫不放在心上,出口试探。 谢三宾他知道,字象三,天启五年进士,初任嘉定县令,因梳理吴淞江口水利有功,提拔为陕西道御史。 崇祯五年,李自成兵围莱州,没有多久,莱州围解。 崇祯六年,登州平定,叙功进太仆少卿,正四品的官员。 一个正四品没有实权的官员,在李惊蛰眼里不算什么,李家百年人脉,只有他的底蕴。 况且一个下人跑到他李府耀武扬威,已经无理之及。若不是秦浩明动手,说不得他也要命人打将出去。 可秦浩明只是一个普通士子,缘何有此底气?莫非有什么依仗? “他能算什么权贵,不过是一个负责车马出行的高级马夫而已,弼马温一个,有什么好聊的? 喝酒,喝酒,赶紧,还欠我一杯,莫耍赖。” 秦浩明独自一人来到大明,赤手空拳,依仗是没有的,无非胆子大而以。 谢三宾此人他也知道,浙江宁波人。钱谦益门生,明末降臣,替清朝打击南明抵抗军,一个没有节操的汉奸。 可是令他更出名的是,谢三宾对柳如是一直情有独钟。 奈何柳大家对他看不上眼,可谢三宾的人品不行,所以终日对柳如是骚扰不停。 对抗需要资本,而柳如是没有,她用脚趾头想想,也知道当务之急是要找一棵震得住谢三宾的参天大树。 这个范围内的第一人选是谢三宾的老师,东林领袖钱谦益。 是故,才有后来柳如是倒追钱谦益,二者于崇祯十四年结为老少夫妇。 对这样的人渣,你说秦浩明如何能够忍受? “浩明这张嘴真是不饶人,太仆少卿多么尊贵清高的一个官职,怎地到了你嘴便成马夫,还什么弼马温,真是笑死人等。” 李惊蛰笑呵呵地把欠的一杯酒喝完,摇摇头指着秦浩明说道。 “唉,当时只图一时痛快,倒是要连累柳大家受此非议喽。” 黄泥巴掉进裤裆,不是屎也是屎!这两巴掌甩出去,可不坐实自己冲冠一怒为红颜吗? “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当日里你送诗赠曲,还什么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敢说你心里没有想法,今日矫情什么呢?” 李惊蛰翻着白眼,语气有些不屑。 当我们是傻子不成,脉脉含情望也望了,交杯酒也喝了,人也打了,现在拍拍屁股要撇清,什么道理嘛。 “那也要人家同意啊!敢作敢当,不然你叫我做什么当什么?” 喝点酒,受李惊蛰这么一刺激,秦浩明大声吼道。 什么世道嘛?我做过什么了?怎么就不敢当了? 秦浩明脑袋有些不够用,想不明白为什么? 自己在大明,可是清清白白的童子鸡啊!想到这里,秦浩明有点想哭。 第四十四节 发酵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冬日正午的阳光照在身上,令人舒服无比,不知多少人珍惜。 可是平日里勤奋的秦大秀才依旧趴在床上,与周公相会。 柳如是的婢女柔儿年方十六,长得小巧娇俏,江南女子的水灵在她身上展现无遗,此时正在同乐客栈的院子里百无聊赖。 “云哥儿,秦公子醒了吗?” 看见代为通禀的张云出来,急忙上前欢快的问道。 张云摇摇头,目光闪躲,有点不敢看明眸皓齿的柔儿。 “昨日酒喝太多,现在还浑身酒气。用力叫他,只是嗯哼一声,索性让他再睡会,有什么事情我可以转告。” “不用,我再等一会。发生什么事情啊,怎么喝这么多酒?” 柔儿有点无聊地踢着地上的石头,随口问道。 张云眼睛闪了闪,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柔儿姑娘,我跟你说,兄长昨日把太仆少卿的管家打了两个耳光,李大哥说什么冲冠一怒为红颜。” “啊?” 柔儿扑闪着双眼,明亮的眼睛紧紧盯着张云,急促的问道:“是不是一个叫谢三宾的人?” “不知道啊,昨晚李大哥也是喝得烂醉,说话颠三倒四,连马车在哪都不知道,还是我把他搀扶上车。” 想起昨晚李惊蛰的模样张云就好笑,把整个客栈的人都吵醒,只知道大声叫道:冲冠一怒为红颜。 “那我先走了,柳姑娘叫秦秀才什么时候有空过去坐坐,可别忘记了啊?” 柔儿赶紧要回去禀报,临走前交代张云。 “放心吧,一定忘不了。” 看着匆匆离去的柔儿,张云的心情非常舒畅,高声叫道。 “什么事情这么开心啊,脸上笑得连痘痘都不见了。” 董长青望着柔儿远去的身影,一脸的意味深长。 “去去去,捣什么乱呢?” 张云嫩脸一红,心虚的朝四周看看,扭头朝秦浩明的房间走去。 留下董长青的笑声在冬日的阳光下。 “什么时辰了?” 秦浩明摇晃着脑袋,看见张云托着头坐在凳子上不停傻笑,有点奇怪的朝他问道。 “午时过了一会,兄长醒了,我去给你拿点水。” 张云急忙往外跑去。 喝断片了,秦浩明无奈的摇摇头。 昨天晚上的事情已经完全想不起来,也不知道讲些什么话,都是李惊蛰那小子闹的。 “兄长,柳姑娘今天请你过去坐坐。” 张云这孩子不地道哇,柔儿是叫有空过去坐坐,而不是今天过去坐坐。 秦浩明眉头微皱,前半段的事情记起来了,现在都不知如何面对柳如是。 “改天再说吧!你准备一下,带领他们先回临浦,立马招收人手制作肥皂,扩大规模,有多少做多少。” 秦浩明掏出7000两银票,自己留下2000两,把5000两递给张云。 “什么,这么快就走啊!” 张云似有不舍,下一秒就差点惊叫起来,急忙站起身,把房间门关上。 双眼发光,手里哆哆嗦嗦数着一碟银票,有500一张,还有1000一张,嘴里喃喃的说道:“发财了,发财了。” “镇定点,别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秦浩明双手按在张云肩膀上,“送你一句话,“每临大事有静气,不信今时无古贤!”遇重大事件时,沉着淡定,戒骄戒躁,举重若轻,应对自如。切记!切记!” 秦浩明目光深邃,紧紧盯着张云。 张云点点头朝秦浩明羞赧的笑了笑,心情逐渐平复下来。 兄长做事情跟原来完全不一样,时时刻刻提点自己,去哪里都带着自己。 按他的说法是见见世面,增长见识,自己不能辜负他的期许。 柔儿的身影在他眼前一闪而过,他只有心里默念着,有缘自能相见! “1000两买原料,3000两买粮食,1000两和原来的留着备用。人员要挑选一下,奸猾之人一概不要。 要注意人家套你话,上次和李惊蛰谈话你就露出马脚,少和陌生人说话,要” 秦浩明一五一十把自己的经验,和一些防范别有用心之人的技巧告诉张云。 张云不停的点头,虚心听取教诲,兄长这是为他好。 “兄长还要继续呆在应天府多久?” “最多两个月便回临浦。长青、佑汉、伯玉跟着我,其他人你全部带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秦浩明盘算了一下,继续交代。 “兄长,这肥皂的利润真高,我算了一下,有六、七倍的纯利。放心吧,我回去日夜盯紧,误不了事情!” 听完秦浩明的交待,张云喜滋滋的说道。 秦浩明宠溺的摸摸张云的脑袋,笑着开口说道: “这次你把各种原材料和人员俸禄做好统计,就知道具体的利润。” 原来的银两都是混着用,很难具体统计。 “兄长在应天府千万要小心,我在临浦等着你把柳姑娘带回来。” 张云眼里有些担忧,听说太仆少卿可是四品高官,不知兄长应付得了吗? “小心什么?带柳姑娘回来?” 秦浩明皱着双眉,有点莫名其妙。 张云把昨晚的事情再次复述一遍,特别着重讲了李惊蛰逢人就讲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 “嗷!嗷!” 不久,同乐客栈传出了阵阵悲惨狼嚎的声音,让路人惊诧莫名。 “什么?怎么还有这么龌龊之人?” 秦淮河畔,柳如是在她的闺房,安静的听完柔儿的汇报,忍不住咬牙切齿恨声说道。 这个该死的谢三宾,简直如同苍蝇一般,让人恶心至极。 可惜自己没有能力对付他,想不到秦秀才竟然有此魄力,怒打他的管家,真是解气。 希望他不要有事才好,情不自禁的,脑海里又浮现出他自信的笑容。 “竖子焉敢如此?” 谢府大宅,谢三宾望着肿得如同猪头的管家,心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着。 “你也真是,难道就不能等我回来再做决定,私自过去有什么用?” 继而,谢三宾又开始怪罪起管家。 “老爷,我也想不到这小子既然敢如此大胆,往常这种事情都是我说一声就可以。” 管家声音里透着委屈,这种事情他做得还少吗? 等你回来再办,还不是得发更大的火:养你这样的废物有什么用? “唉,你先下去好好养伤,待我想想如何整治那小子。” 谢三宾焦躁不安的来回走动,真碰上滚刀肉,为难的还是他啊! 自己一定沦为士林的笑柄,但谁叫自己爱煞柳如是这个小娘皮呢? 真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自己贵为四品大员,甘愿冒着天下士子的耻笑,娶一个卖唱的戏子为妻,还有什么不满足? 想到这里,他长吁短叹,愤愤难平,对秦浩明的恨意也一波高过一波。 无知小儿,真当自己对付不了你不成? 第四十五节 临行之际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张云回去的时候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对秦浩明的指示也奉若神明。 今非昔比,谁能料到小小的三五百两银子竟然产生如此高的效益,甚至连第二批货物的定金也已全额到手。 这也意味着他们只要专心成产便可,无需顾虑贩卖。 听说海贸的利润亦是惊人,可那是提着脑袋的买卖。 大海风高浪急天威莫测,血本无归的也大有人在,哪里有这般稳妥踏实。 秦浩明也在做撤退之前的准备,事情已经基本办妥,应天府不是他的最后目标。 他要北上了解对手,为将来做准备。 知彼知己,百战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胜一负;不知彼,不知己,每战必殆。 这关系到华夏今后的国运,秦浩明不敢懈怠。 另外,秦浩明想逆天一次,看是否有可能解救卢象升。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卢象升领兵进驻巨鹿的贾庄。 太监高起潜统帅关宁铁骑数万在鸡泽,距离贾庄不到五十里。卢象升派遣杨廷麟求援,高起潜理都不理。 卢象升领兵至蒿水桥,被清军主力包围。 卢象升自领亲兵居中,虎大威总兵护左翼,杨国柱总兵护右翼。 结果两总兵全都无耻的丢下卢象升溃围逃跑,卢象升率亲兵力战而亡。 高起潜随即不战而溃。战后,杨廷麟及部下在战场上寻获卢象升遗体,甲下尚着麻衣白网(服父丧)。 三郡之民闻之,痛哭失声,声震天地。 至此,大明再也无力回天,连战连败,最终亡于满清鞑子。 客观评价卢象升在战场上的表现,确实要比其同僚们略高一筹。 他有袁崇焕的“悍”,但无袁崇焕的“骄”;其“忠”不比孙传庭少,其“谋”绝比孙传庭多。 秦浩明也知此事极为渺茫,唯有尽力而为,但求问心无愧。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临行之际,有些工作必须做在前头,该辞别的人也必须一一拜会。 人脉积攒是个长期的过程,不可半途而废。 说起来在南京的十几天里,得益于复社领袖张溥、杨廷枢的关照,以及柳如是的推崇,秦浩明现在不管是在应天府士子还是青楼间都略有薄名。 临浦才子秦浩明,便是有些人对他的映象。 应酬无疑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说着言不由衷的话,喝着仿佛是毒药的酒,但这都是必须的过程,听说可以增进友情。 相比秦浩明的痛苦,余佑汉和董长青就轻松许多。 采购骏马,打造武器,这都是身为武人最喜欢的事情。 不同于临浦小县城,这里有最好的战马可供挑选。 便是弓弩和火枪之类的违禁物品,只要有足够的银两,也可在地下黑市买到。 卢欣荣不知道他们采购这些武器要干什么,只不过他现在也无暇询问。 自己的事情都忙得不停,实在没有闲工夫问七问八。 应天府有许多匠户,都是父子相传,其间不乏各行业的优秀人才。 大明实行匠役制度,分为轮班匠和住坐匠。 嘉靖四十一年﹐大明王朝进行改革,每名轮班匠每年纳”班匠银”四钱五分﹐从而废除了轮班制。 可住坐匠仍需按月当差﹐匠籍制度并没有取消。 随着明末商品经济的发展﹐住坐匠制度日趋松弛。 寻找聘用冶铁和铁匠中的顶尖人才,就是新东家秦浩明交给卢欣荣的任务。 秦浩明现在还没有充足的财力,可以聘用每个行业的优秀人才,那么只能选择性的优先发展某一行业。 依据现在时局,跟武器有关的行业无疑是重中之重。 日暮落山,倦鸟归林。 应天府的傍晚时分,家家户户开始炊烟缭绕,一天的哺食拉开徐徐帷幕。 柳如是平常很少亲自下厨,可是今天例外。 自从中午时分收到秦秀才的拜帖,整个下午她就和柔儿忙活开来,并且今晚不待客。 “柔儿,剩下的就你来照看,我去梳洗一番,身上油腻腻的甚不舒服。 好在秦公子的沐浴皂极为好用,不然忒是麻烦。”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看看夜色将近,柳如是朝柔儿淡淡的吩咐。 “柔儿晓得。左右是一些炖煮的东西,柳姑娘无需担心,安心梳洗。” 柔儿俏声答道。 柳如是点点头,安心上楼。 夜色如水,冬日里的夜晚总是来得特别早特别长。 街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秦大秀才一人踯躅街头许久。 前世今生,他都没有给女孩子买礼物的经验。 可是和柳大家临别之际,两手空空显然不合适。 秦淮河畔最多的铺子便是胭脂水粉,秦大秀才远远站在胭脂铺子旁,却总是有女子在挑选,让他左右踌躇,迈不开脚步。 “老板,烦请帮我挑选一些姑娘用的胭脂盒子,有劳了。” 看见没有人,秦大秀才迅速抓住这个空档立马扑身而上。 “小哥,是送情妹妹的吧,你看这几款合适吗?” 店家徐娘笑语盈盈,小公子皮薄,早就瞧见他站了半天。 “甚好,全部打包,都要了。” 秦浩明根本连看都没看,闻都没闻就如此说道。 他想得简单,让柳大家去挑选。 现在的秦大秀才兜里有钱,颇有翻身农奴把歌唱的感觉。 “小哥,这里一根玳瑁簪子,姑娘家用正合适,颜色也不会太过鲜艳,可如意?” 店家徐娘犹自不肯放过眼前人傻钱多的富家公子,极力推销。 秦浩明眼睛一亮,不是看上簪子,像这种胭脂小铺他不认为有什么好货色。 而是这个主意好,找一间上好铺子买些上等货色才是正理。 让店家把东西包装好,婉言谢绝这些他认为的下等货。 施施然跨进一间古玩铺子,跟掌柜说明来意,就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伙计送上的香茗。 “公子请看,这个玳瑁簪子如何? 整个玳瑁鏻片花纹晶莹剔透,高贵典雅,万年不朽,是装饰收藏之极品。” 掌柜恭谨着向他解释鉴赏技巧及要点。 “价值几许?可有优惠?” 说句实在话,秦浩明不知道如何鉴赏,只是觉得卖相确实不错,开口相询。 “公子请放心,本店经营近20年,童叟无欺,故不还价。 此物因做工细致,纹理清楚,作价150两纹银。 另外请公子知晓,玳瑁有剧毒不能食用。 但作药用,其清热解毒之功效可比犀角,是名贵中药,对清热、解毒镇惊有特效。” 掌柜的语意诚恳,细细交代。 虽然是暴发户,秦浩明还是觉得牙疼,这都够一家三口三年之食尚有盈余。 可想到第一次给佳人送礼物,要的就是一个心意,咬咬腮帮,“烦请掌柜的帮我包装好,我要了。” 至于说假货或者欺诈类的,秦浩明根本没有考虑。 现在不像后世道德沦丧,来到这个世界几个月,他深有体会。 第四十六节 情定终生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秦浩明提着礼物走到秀楼前,发现外院门半遮半掩。 院内柳如是身着红色对襟齐胸襦裙,肩披狐皮制成的粉色披肩,正笑盈盈站地在内门相迎,说不出的风情万种。 秦浩明估计玉人一定是在楼上闺房,看见自己到来,才提前开门,内心不禁有些自豪和感动。 “贵客上门,有失远迎,小女子惭愧之至。” 柳如是调皮的做了一个万福,接过秦浩明手中的礼物,笑语晏晏。 “不知柳大家喜欢什么,便在街上胡乱买了些胭脂水粉和玳瑁簪子,希望柳” 首次单独面对美女,秦浩明压力很大,嗫嗫不知说些什么。 “来便来呗,胡乱花钱作甚。” 柳大美女媚眼横了秦大秀才一眼,内心却是甜蜜。 近些日子,关于秦秀才的事情,她多少也打听一点。 虽然了解不多,但也知他家境一般。如今花钱为自己买礼物,显然是有心了。 待到了二楼客厅,柔儿已经把酒菜摆上,林林总总七八个菜。 “听说浩明最近应酬不断,想必都是大鱼大肉,酒怕也是没少喝。如是搞了几个清淡小菜,喝些花露,帮你洗洗肠胃。” 柳如是笑嘻嘻的边说边搬过凳子,坐在秦浩明旁边。 同时不经意之间悄然改变双方称呼,让人倍感亲切。 “是及,感谢柳大家体贴,浩明惶恐。” 秦浩明心里有些得意,嘴里却是另一套。 柳如是银牙一咬,白了秦浩明一眼,有些娇嗔的说道:“什么大家小家,难听死了,叫如是很难吗?” 秦浩明嘿嘿两声,有些尴尬的摸摸后脑勺,“不会,不会,一时没习惯而已。” 那模样像极了情场初哥,让柳如是心里一软,越是如此,愈发值得珍惜。 “尝尝这鸽汤,用老酒煲了一个时辰,甚为滋补。” 柳如是先帮秦浩明斟满花露,继而又夹了几样小菜放在他碗里,嘴里还不停的说着。 最难消受美人恩! 秦浩明看着白瓷杯盛满的花露,不要说用口品尝,单那五色浮动,奇香四溢,就足以让人消渴解酲。 一碗小菜做得宛如艺术品一般精致,不用说肯定是下了功夫的。 佳人心意,已经表露无遗。 想到柳如是一生寻找自己的爱情无果,最后为了逃避谢三宾的骚扰,二年后反过来倒追59岁的钱谦益,让秦浩明的心里充满怜惜。 虽说钱谦益在世的时候对柳如是很好,但秦浩明认为这不是真正的爱情,只能说是托庇而已。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今朝有酒今朝醉! 若是玉人有心,等他北上回来之后再说,定不负佳人便是。 秦浩明洒然一笑,端起白瓷杯对佳人说道:“如是,今晚借此机会,特来向你辞行。浩明不日便将北上,若有缘他日再见!” “咦?可是有急事需要处理,有点突然呢? 北方建奴正在顺天府附近劫掠,不若先看局势再做计较?” 柳如是举杯轻轻一碰,微蹙娥眉有点担忧又有点怅然若失。 双方刚刚接触,她对秦浩明深有好感。正待加深彼此了解,却不料他竟然要远行。 这兵荒马乱的,一来一回至少数月,在加上他不是应天府人,恐怕相见遥遥无期。 秦浩明轻呡一口花露,有股淡淡的甜味。 放下杯子,目光迎着柳如是担忧的眼神,点点头语气有点沉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正是想了解一下这些建奴,看看是否有应对之策?” 对柳如是,他自然无需隐瞒。 唉!说实话,他是真心喜欢这个年代,喜欢汉人的传统文化,后世打打杀杀的日子他已经厌倦。 如果是太平盛世,他真想就这样学习学习经史子集,研究研究锦簇花丛的八股文章。 携带娇妻美妾一辈子游山玩水吟诗作赋,做个安安稳稳的富家公子哥。 凭着后世的知识和本领,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可惜啊! “什么?” 柳如是吓得花容大惊失色,情急之下也顾不得什么,双手紧紧抓住秦浩明的衣袖颤声说道; “你一个秀才文人,为国出力理应在朝堂之上,缘何以身犯险?” 秦浩明有点感动,来到大明,还是第一次有美女关心,真好。 他轻轻拍了拍柳如是手臂,表示安慰,柔声说道; “如是无需担忧,浩明并不是去和建奴生死相搏,只是过去感受一番早做准备而已。” 柳如是望向秦浩明的眼神有些不解和敬佩。 不解的是多少人南逃躲避战火,可他倒好,还要凑上去感受,敬佩的则是他的勇气。 秦浩明神情有些落寞地继续说道:“喝醉酒的人,终究还可再清醒。 然而,今日世俗之人沉迷于俗情世务,终日追逐声色名利,可说没有一日不在醉乡。 追求名位的人醉于朝廷官位,追求财利的人醉于民间财富,有钱有势的人醉于声色犬马。清醒之人又有几个? 大明朝廷是指望不上了,国家到了如此危难时刻,衮衮诸公还在勾心斗角争权夺利,相互构陷,岂不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如今北方建奴势力渐成,他日足以颠覆大明,若不奋起反抗,恐怕你我皆是亡国之人啊!” 秦浩明的心情非常沉重,历史上可不正是如此。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够力挽狂澜?可是他可以选择吗? 柳如是不知秦浩明为何如此悲观,可是这不并妨碍她对秦浩明的爱慕。 大丈夫当如是! 一瞬间,原本个性坚强豪迈的她心里立马下定决心,这样的奇男子才是她心中理想的夫婿。 柳如是当着秦浩明的面,轻轻打开他带来的礼盒,取出粉绿色的玳瑁头簪,柔声说道;“浩明,能帮我带上吗?” 一双洁白如葱似的玉手捧着玳瑁头簪凑到秦浩明跟前,柳如是脸色红如血,但神情却显得很坚定。 秦浩明深吸一口气,他明白柳如是的意思,这是在试探他的心意。 “有何不可!不过不是现在,待我北回之时。” 男未娶女未嫁。有此绝色娇娆钟意自己,还矫情什么? 但此次北上危险重重,既然承诺,那就要有担当。 “风尘打滚,阅人不少,如蒙公子不弃,妾身算是跟定公子了!” 柳如是娥眉淡扫,江南女子灵秀妩媚的风情,顾盼间自有说不尽的脉脉情思。 她兰心聪慧,明白秦浩明北回的意思,但还是心意坚定地说道。 “你若与我相许,一世浮华又何惧!” 秦浩明既是承诺也是心声,庄重的把玳瑁簪子亲手插在柳如是漆黑长发挽起的云髻中间。 第四十七节 北上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柳如是低垂臻首,脸颊通红,媚眼横流,终生幸福所托有人,心中无限欣喜。 在这个比她小一岁的男人身边,让她有一种安全可靠的感觉。 缘分是感情的起跑线,感情是爱情的的原点。 每个人在感情上都会有属于自己的一段回忆,或许是甜蜜,或许是悲伤。 但是不管滋味如何,它永远铭记在你的心中。 这一刻,柳如是忘记之前所有感情,只愿珍惜眼前人。 “应天府鱼龙混杂,如今这种情况,秦淮河恐怕多有不便,如是可否先回临浦?” 爱情是自私的,秦浩明刚刚把头簪插在柳如是的头上,下一秒,他便出言道。 “听君安排!”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虽说没有媒妁之言,但心有所属。夫为妻纲,柳如是自无不从之理。 “你这边可有为难之事需要处理?” 秦浩明从来都是一个有责任的人,自己的女人,更是义不容辞。 柳如是神色黯然,显然是由秦浩明的话她想到自己的身份。 自己只是秦淮河畔一个歌伎,自小无依无靠,独自飘零。 秦郎年少英俊,才情风流,今后不知多少女子喜欢爱慕。 缓缓的摇摇头,“没有,妾是自由身。” 秦浩明看见因为自己一句话,柳如是情绪不佳。 他心思缜密,估计佳人是自卑自苦,大大方方微笑着握着柳如是的柔荑。 柳如是没有躲闪,任爱郎握住双手。 只是凝脂般的雪肤之下,隐隐透出一层胭脂之色,双睫微垂,一股女儿羞态,娇艳无伦。 此情此景,秦浩明在柳如是光亮的额头深情轻吻,心中柔情涌起,豪情万丈霸道说道: “如是无需在意其它俗事,既然你我想爱相许,秦某定要护得周全,放心,天下有我。” 柳如是心情莫名欢畅起来,有情郎的承诺,便是情敌三千又何妨?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秦浩明安排好其它事宜,和余佑汉、卢欣荣、董长青四人人离开应天府,赶往河北巨鹿。 应天府到顺天府有运河相连,是一般官宦人家的首选路线,既安全又快捷。 可秦浩明抱着其它目的,选择的是走乱世当中最为危险的陆路。 沿着官道一路北上,出江苏至山东。 山东省分属于黄、淮、海三大流域,境内主要河流除黄河横贯东西、大运河纵穿南北外,还有其他众多支流。 明初光复时,山东“多是无人之地”,政府鼓励人民垦荒。 明朝开始设立山东布政使司,包括辽东、北京、天津及河北。 1421年永乐皇帝迁都北京以后,京杭大运河沿线的济宁和临清由于漕运的发展而繁荣起来。 历史上山东也素有膏腴千里的美誉,可是他们三人沿路看到的景象却与“膏腴千里”并无半分关联。 举目望去,四处荒凉一片,许多河流甚至断流。 河岸两旁时不时出现饿殍,尸体的衣服被人剥得干干净净,露出瘦骨凌凌的尸身。好在是冬日,不然 临近大县城的乡村还偶有人烟,可是一些偏远乡村只留下一具具尸骨,仿佛一座座鬼村。 纵使秦浩明心里有些准备,可还是被这幅人间地狱的景象,刺激得心情沉重无比。 董长青有点司空见惯,没有什么感觉。 可余佑汉常年在临浦,虽说不富足,可生活还有保障,那里见过这等活生生的人间惨象。 一路上红着眼睛低着头,愤愤难平。 反而是卢欣荣单纯一个文人,心坚如铁,一言不发。 所以历史只可以远观不可亵玩。远看或壮观、或惨烈、或心酸,总是感慨一声无伤大雅。 等到真正身临其境却是如此沉重,压得秦浩明胸口阵阵发闷。 夏津李山,当地无名的一座小山包,距离巨鹿快马只需两个时辰左右。 山神庙早已年久失修,破败不堪。 山风呜咽,一阵阵冰冷的严寒仿似要钻进你的身体,让人冻僵。 董长青取出火折子,点燃松茸,明亮的火光点燃大木柴,让山神庙传来一些暖意。 余佑汉从庙外采集一些干净的雪,用干锅烧煮。 “你们稍等,我出去碰碰运气。” 每天吃干粮实在难以下咽,秦浩明拿起绣春刀,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跨出庙门。 冬日打猎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难。 难在行动不便,容易在猎物的行踪无处躲藏。 秦浩明的运气不错,出去一个小时,虽说没有大家伙,但两条兔子,一条山麂也足以让四人大快朵颐。 余佑汉手脚麻利,和董长青两个人开膛破肚一蹴而就。 “百无一用是书生!” 看着他们麻利的速度,卢欣荣大发感慨,他什么都不会,只能负责搬柴烧水。 要不是见卢象升,他也用不着千里奔波。 “伯玉别妄自菲薄,你有你的用处。” 秦浩明把兔肉用刀切开一道道口子,方便待会烧烤入味。 看着秦浩明有条不紊的动作,卢欣荣眯起眼睛,他对秦大秀才是越来越感兴趣。 学识才情他已经见过,虽说文人相轻,但差距太大,都令他叹为观止了,如何敢有相轻之意? 更别说文韬武略,一路走来,也令他说不出二话。 便是这追女本事也强过自己甚多,听说自己仰慕的柳大家已经和他私定终身,不知是真是假? “可惜没有孜然和胡椒粉,终究差了一点味道,大家将就一下吧!” 秦浩明把烤得香滋滋的兔腿一人一个,摇摇头显得有些美中不足的说道。 “好,不错。” 董长青不管三七二十一张嘴就吃,早就被香味引诱得不行,哪里有闲功夫听秦秀才唠叨。 “行了吧,秀才,谦虚点。” 余佑汉眼睛一白,这货现在真是越来越装。 月色如水,在冬日里愈发冰冷。 在这寂静的夜晚,独自一人正在执勤的秦浩明在认真的思索着明日的计划。 有卢欣荣的关系,见到卢象升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关键还是卢象升自己的想法,就怕他迂腐死忠,那就无可奈何! 对于自己的战友同袍,卢象升了解颇深,明白他们不可靠。 据卢欣荣的了解,他写给外舅的家书中曾经说道:“甥以孑然一身,独处大风波患难之中,万死一生,为朝廷受任讨贼之事。 海内竟无一人同心应手者,唯见虚谈横议之徒,坐啸画诺之辈,望恩修怨,挟忿忌功,胸鲜隙明,喙长三尺,动辄含沙而射,不杀不休。 若非圣天子明察贤奸,任人不贰,则甥已早毙于刀锯鼎镬之下矣。” 他的寂寞,在于找不到同心之人。 岳武穆说文官不爱钱,武将不怕死,则天下太平。 而这时候恰好是满天下文官爱钱,武将怕死。 坐在皇宫里看文件批条子的衮衮诸公们,又一个个嘴有三尺长,对在战场上流血流汗的他诽谤不断,恨不得将他杀死。 他在几年间由区区一个知府升至总理中原军务,感激的大概还是崇祯对他的信任。 第四十八节 忠义卢象升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只不过崇祯的信任有卵用。 崇祯十一年八月二十三日,皇太极命睿亲王多尔衮为奉命大将军,统左翼军,贝勒岳托为扬武大将军,统右翼军,贝勒杜度等相副,两路征明。 九月二十二日,岳托从密云北边墙子岭,毁坏长城,破边墙入边,斩杀大明蓟辽总督吴阿衡。 多尔衮则于九月二十八日于青山关毁边墙而入,两军在北京郊区通州会师。 崇祯诏令总督宣、大、山西军务的卢象升,携宣、大、山西三总兵杨国柱、王朴、虎大威入卫京师。 以卢象升督天下援兵,第三次赐尚方剑。 当时崇祯已经有和议的意愿,让兵部尚书陈新甲和满清在私底下接触。 大学士杨嗣昌、总监军太监高起潜揣测到了崇祯意在和议,对卢象升多方阻挠。 卢象升名为总督天下兵马,但根本调动不了其他人的兵马,他定下的几条用兵策略一条也没法实现。 由于卢象升总督宣、大、山西军务时,三总兵吃空饷吃得太狠,相比日后杨国柱、王朴参与的松锦之战,八总兵十三万,这次三总兵竟不到两万人。 因数量不及来援关宁军,结果关宁军宦官监军高起潜不愿接受卢象升指挥。 崇祯见此,改用内阁首辅刘宇亮节制天下援军。 卢象升只能统领自己的宣、大、山西三总兵,关宁军则由宦官监军高起潜指挥。 因此卢象升虽一度名义上总督天下援兵,实际上不到两万。卢象升由涿州进据保定,命令诸将分道出击,准备在庆都和清军作战。 可惜就连这样他也做不到。 杨嗣昌命令巡抚张其平不发饷,又传说云、晋有敌情。 于是有名的逃跑将军,大同总兵王朴借机离开卢象升逃走,害得卢象升只剩下杨国柱和虎大威两总兵一万多人马。 最后的结果就是杨国柱和虎大威溃围而逃,卢象升命丧巨鹿贾庄。 之后太监高起潜随即不战而溃,七十余城先后失守,四十六万人被俘,鞑子抢劫黄金四千余两、白银九十七万余两。 中原人民所遭受的苦难和财产损失更是无可计量。 包括德王朱由枢和他的儿子也被俘,直到崇祯十二年(1639年)三月鞑子方才扬长而去。 可悲吗? 然而这还不是最可悲的。 卢象升死后,杨嗣昌怕他没死,以后会报复他,所以派了三个巡逻兵去查看。 其中一人叫俞振龙,告诉杨嗣昌,卢象升真的死了。 对杨嗣昌而言,他是希望手下人说卢象升没死,这样他就可以把怯懦畏战之类的罪名加到卢象升的头上了。 顺德知府上奏卢象升的死状时,杨嗣昌还故意刁难,过了八十天卢象升的尸体才得以收敛。 第二年,卢象升的妻子王氏请恤,第三年,卢象升的弟弟卢象晋、卢象观又请,杨嗣昌和朝廷“猪公”都不允许。 直到崇祯十四年杨嗣昌剿张献忠失败自杀后,朝廷才追赠卢象升为太子少师、兵部尚书,赐祭葬。 至于说南明福王时,追谥卢象升忠烈,建祠奉祀,则更加遥远了。 后来清兵南下,卢象升的弟弟卢象同起兵抗清而死,卢象同投水死,卢象晋出家为僧,卢家抗清殉难的有百余人。 这就是秦浩明之所以想要逆天而行的原因。 有些东西,他必须坚持,纵死而无悔。 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忠烈去死而无动于衷,若不然,他秦浩明和其他人等有何区别? “浩明想些什么呢?” 卢欣荣心忧族兄卢象升的生死,躺了一会儿睡不着,索性爬起来。 “唉,形势不容乐观啊!” 秦浩明思来想去,根本不知从而着手。 “是啊!如果真如浩明所说,这大明江山确实不亡也得亡啊!” 卢欣荣坐在秦浩明身旁,双手朝袖口互拢,即使是在火堆边上,也不能驱除心中的寒意。 议和失败,满清鞑子都已经入侵关内,到处劫掠残害大明子民。 崇祯却把议和派和主和派搅在一起,十几万人马分为几路,仿佛撒豆子般,这里一点那里一点,彼此间还互不统属。 就这样崇祯还觉得不放心,派上太监高起潜为监军,相互掣肘。 这种情况,就是兵圣孙子复生也无能为力啊! 秦浩明苦笑一声,不知如何作答,唯有长叹。 明末不是缺乏先进的武器,也不是缺乏英勇善战之士,而是缺乏敢战的决心和体制的问题。 英勇作战的不一定有好下场,战功往往被吞没。朝堂大佬彼此之间还要争权夺利,没有一点大局观念。 作为老板的崇祯皇帝又不合格,焉能不亡? 次日凌晨,几人吃完昨日剩下的山麂,熄灭火堆,沿着巨鹿方向前行。 卢象升的具体行军路线秦浩明并不知道,他只知道大概范围及最后卢象升的死亡地点,其他的就要靠四处打探了。 四人这两日里以卢欣荣为主,秦浩明他们则充当家丁。 越过河北巨鹿,行至真定时,秦浩明心中松了一口气。 看来事情大有所为,尚有时间左右腾挪一番,不至于立马陷入死地。 “前面有情况,注意防备。佑汉保护伯玉,长青跟我前面观看一下。” 前面一个小村庄隐约传来叱喝声,秦浩明一夹战马,和董长青疾驰而去。 接近村庄附近,秦浩明打了一个手势,让董长青骑在马上注意警惕,自己则悄然下马低身前进。 村口停着七八匹无人的战马,看装备风格明显属于明军。 秦浩明虽然行动上还保持警惕,其实心里却是有些松懈,原来是友军,那就无伤大雅。 挥挥手,示意远处的董长青,不是碰见鞑子。秦浩明弓着腰缓缓前行。 不对劲,血腥味太浓,村子也基本没有其他杂音,只有成年男子的狞笑。 秦浩明脸色一变,迅速朝董长青打了一个准备战斗的手势,自己则猫近村庄一看究竟。 只是稍微一瞥,入目的情景已经让秦浩明心中一万匹的曹尼马在奔腾。 抽出绣春刀,借着房屋的掩护,秦浩明敏捷的朝村中摸去。 第四十九节 男儿杀人行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村庄碓场,十几具尸体摆放一地,基本是老者。 想想也理解,战乱将起,鞑子凶残,年轻人估计早就跑光。 唯有老者或者孤寡之人不愿挪动,才遭此无妄之灾。 几个大明士兵装束的军人正守着一堆衣物,在那谈笑风生。 不管是大明将士还是鞑子假扮,秦浩明都不打算放过这些畜生,他准备行险一搏。 村庄民房里估计还有其他人,如果干掉四个看守财物的人,依据外边战马的数量,那全歼的把握就会大许多。 秦浩明小心翼翼摸上前去,仿佛捕食的猎豹蹑手蹑脚,尽量一次性偷袭成功。 距离15米左右,秦浩明义无反顾飞身而上,绣春刀带着呼声朝其中一个背负弓箭的将士砍去。 这一刀是秦浩明蓄势而为,那名毫无防备的将士被他从肩膀,以45度角直接被锋利的绣春刀分成两半,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便分成上下两段死去。 秦浩明看都不看结果,立马挥刀朝另一个背负弓箭的将士砍去。 他要尽快结束弓箭手,现在他拼的就时间,如果让他们反应过来,秦浩明的胜算无疑会减少许多。 “啊!”伴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其他两个将士惊恐的发现,转眼之间,不知从何而来的汉子已经夺去他们两名兄弟的性命。 “你是何人,居然胆敢袭击朝廷将士? 其中一个老兵看见秦浩明身穿明人服饰,急忙拨出腰刀虚张声势大声叫道。 “敌袭!”另一名兵丁拨出腰刀后大声喊叫。 他倒是一个聪明人,人都杀了两个,现在还扯造反有什么用,彼此能饶过对方吗? “去死吧!”秦浩明脸色如血,咬紧牙关,面色狰狞把带血的绣春刀从刚死的兵丁身上拨出,用尽全力往距离自己最近的老兵身上砍去。 “叮”秦浩明的绣春刀居然被眼前老兵生生挡住。 秦浩明二话不说,双手握刀,趁着另一名兵丁因为位置靠后,来不及接应老兵之际,又是一刀凶狠的朝老兵头上砍去。 估计这名老兵也是善战之士,见到秦浩明来势汹汹力大势沉的第二刀。 急忙将手中的腰刀一横,下盘微屈,随着一阵相互撞击摩擦的声音,火花四溅,他才堪堪抵挡住秦浩明这夺命一击,可是整个人也被秦浩明大力砍坐在地。 与此同时,另一名兵丁哇哇大叫,手中的腰刀恶狠狠的朝秦浩明头上砍来。 秦浩明侧身避让,双手握刀迅疾一转,“噗嗤”一声,锐利狭长的绣春刀深深的扎进地上老兵的胸膛。 眼光则冷冷的注视着因为用力过猛,冲在前方的兵丁,他的后背已经完全暴露。 右手把刀拨出,老兵胸腔喷出的血箭结结实实打在秦浩明的后背,瞬间血红一片。 秦浩明仿佛浑不在意,向前两个健步,手中的绣春刀顺势捅进兵丁的后腰位置,接着立马迅速拔出。 头微微一侧,避过喷在脸面的血箭,前襟却不可避免的沾染些许。 这一切说起来长,其实从杀人到结束,也才不过短短两三分钟而已。 估计他们的同伙还没有反应过来,秦浩明尚有时间检查四人断气状况,遇有挣扎的毫不犹豫扑刀。 等这些结束,才有四个明军装束的兵将从不同房屋中蹿出来。 望着持刀而立浑身血迹的秦浩明,威风禀禀犹如地狱使者, 其中一个哨官模样的将士手握横刀,哆哆嗦嗦看着躺在地上死去的四名将士,竟然把刀往地上一抛,没有任何话语,转身朝村口马匹方向逃去。 其他三人相顾注视一眼,手握武器也跟着往村口跑去。 “孬种。”秦浩明脸色阴沉,嘴里挤出冰冷的两个字,单手持刀不紧不慢地顺着四人逃离的方向走去。 这样的将士有什么用,连拼死一战的勇气都没有,谈何军队二字? 董长青手持弓箭守在村口位置,看见四个明军将士惊慌失措匆匆跑出来,尚有几分犹豫,不知发生什么事情。 待看见他们身后浑身是血的秦浩明,朝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姿势,立马毫不犹豫拉弓,一箭射向四人中唯一的弓箭兵。 董长青的箭矢带着呼啸,又快又急深深扎在弓箭兵的咽喉处,后者只是稍微挣扎几下便缓缓倒地而亡。 然后把弓往马头右手特定位置一放,也不看战果,狠狠抽了战马一鞭,高扬出鞘的绣春刀朝三人冲过来。 虽然距离很短,马的速度还没有完全发挥出来。 可是剩下三人早已经吓破胆,犹如没头的苍蝇只知闪躲,董长青的第一刀轻松的划过一个兵丁的脖子,顿时鲜血便如喷泉般,汹涌而出。 余势不减的绣春刀扎进率先逃跑的哨官手臂,后者立马高声惨叫,哀嚎不已。 “好汉饶命,我投降!” 剩下一个幸运儿双手抱头,蹲在地上,簌簌而降。 “不战而降,可耻!滥杀无辜,该死!” 随后走来的秦浩明话音刚落,挥手一刀,幸运儿的头颅带着一股冲天的血雨,腾空而起。无头的尸身犹自蹲在地上,一动不动。 “那个部分的?什么情况?老实交代!” 秦浩明的刀锋滴着血,整个人如凶神恶煞般,直楞楞的盯着唯一活下来的哨官,大声问道。 “好汉饶命,我们是大同总兵王将军部下,奉命奉命出来” 哨官抱着受伤的胳膊,跪倒在地,浑身发抖,不停的磕头,始终不敢说出最后一句话。 秦浩明眼里闪过一丝厌恶,刀锋架在哨官的脖子上,大声喝问,“卢总督现在哪里,从速说来。” “在赵县紫山附近。” 哨官战战栗栗高声回答。 “受死吧!” 秦浩明大刀一挥,锋利的刀刃顺着哨官的脖颈划去,鲜血汩汩流出,哨官浑身抽搐,显然活不了。 刚刚赶来的卢欣荣别过头,不忍见此血腥场景。 “匪来如梳,官来如剃。匪来如梳子,拿点他就走;官来如剃刀,一寸也不留。” 秦浩明摇着头,无力的坐在地上,喃喃自语。 想不到自己来到大明,第一次杀的居然不是满清鞑子,而是大明朝廷兵将,真是讽刺。 可是他却不后悔,只是有些悲哀,难道真要用铁血手段改变一些事情吗? 第五十节 天雄军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我去把东西整理一下,你自己也收拾收拾。” 余佑汉拍拍秦浩明的肩膀,无声的叹口气,拿起武器,走进村里。 他的脚步很稳,脸色很坚定。虽然村里的血腥味让他不舒服,可是他努力适应。 秀才的转变他从头到尾瞧在眼里,自己若不能紧随他的脚步,二者之间的差距将越来越远。 不知为什么,他脑海里浮起的是: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或许,这是恢复自己祖上荣耀的机会。 “长青,注意警戒,我去帮忙佑汉,顺便换身衣服。” 秦浩明收起愤懑的心情,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必须速速撤离。 “这些丧尽天良的杀胚,真真百死莫能赎其罪!” 看见十几个老者的惨状,余佑汉的脸都扭曲了。 村里人口少,特别是在年轻人全部跑光的情况下,拢共没有什么东西。 可为了区区十几两纹银和上百斤粮食,王朴的部下居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进行屠村。 大明将士道德沦丧至此,国家何尝有希望可言? “东西拿走,不要浪费。其他原封不动,希望有朝一日可以申诉于天下!” 秦浩明稍微收拾一番,脸色阴沉,语气更多的还是无奈。 奢望罢了! 此番鞑子入关劫掠,大明朝廷若是还有精力顾及这些在他们看来鸡毛蒜皮的事情,也不至于如此。 况且有什么事情往鞑子头上栽赃,岂不顺理成章。 这也是为什么王朴和他的将士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原因,他们聪明的紧,只是用错地方而已。 “伯玉,就快到了,要不再休息一会,也不差这片刻功夫?” 卢欣荣身体不好,更和他们这些武人无法相比。 可是这么多天类似艰苦行军的路上,硬是一声不吭,独自克服困难,令众人敬佩。 “谢谢浩明关心,奈何心急如焚,一刻也不想耽误。” 卢欣荣眼眶深陷,满脸的胡茬未加修饰,嘴角边还长了几个水泡。 实在是让人上火得不行啊! 不知族兄卢象升的具体情况如何?从外围来看,所有的因素全部对他不利。 军事行动,保密最重要。 可明军却大张旗鼓地宣布出兵时间和路线。 三军未动,师期先泄,这不是给后金鞑子军队充分的准备时间吗? 现在就连他们都知道明军的行动部署,这仗还有得打吗?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三日,赵县紫山山麓,秦浩明他们终于和卢象升的军队相遇。 “烦请通报,海陵卢欣荣卢伯玉,大兄卢象升卢总督族人。” 趁卢欣荣和明军将士沟通之际,秦浩明细细打量周围环境和军队状况。 卢象升的军队,是明末最强的军队之一,号称“天雄军”。 天雄军之所以战役力强,与卢象升对戚继光军事思想的研读不有关系,这其中也有他本人的发明。 天雄军的兵士,大多来自同一个地方,且互相之间多有亲属关系,凝聚力极强。 故一人战死,百人同恨,不死不休。 与此同时,天雄军的中级军官,许多都是由富有战役经验的文官担任,这些人无匪气有血气,打起仗反而更勇猛,纪律性更强。 当然如此凝聚力,也得益于卢象升本人的身先士卒,每次打仗,他都是冲在最前面。 另外军队有军规:冲锋时,军官要冲在兵士前面,军官落在兵士后面的,战后定斩不饶,真是吃苦在前享用在后。 百战精锐,铁血之师! 不负天雄军之名! 秦浩明久在军旅,虽说没有冷兵器时代领军的经验,可是眼力还是有的。 判断一支军队是否强军,首看精神面貌,次看全军配合,其他才是内在的一些东西。 他只是匆匆一瞥,卢象升的军队虽然装备不是很好,可是将士精神抖擞,互帮互助很多,这才是重点。 这就是卢象升倾尽一生心血才练就的无敌雄狮,可跟满清鞑子野战而丝毫不逊色。 崇祯九年一月,清军鞑子大举进攻宣府、大同地区。 这两地自隆庆年间和蒙古封贡互市以来,曾经“六十年不识兵革”,当地守将不敢接战,只是龟缩堡垒消极防守。 二月,崇祯把正在与农民军血战的卢象升调任宣大总督。 之后两年,卢象升在当地整理军队,修筑边防工事,将不断跟随本人南征北战的天雄军带来,在当地吸纳精壮,扩军备战。 到崇祯十一年时,已有了2万人规模。 他坚信,这支在中原战场最精锐的军队,将是他匡扶天下的利器。 可惜啊! 秦浩明摇摇头,现在这只军队根本没有两万人,只有一万人。 他的精锐天雄军大部以及本来应由他指挥的关宁铁骑,现在皆被高起潜扣着。 身为“总督天下兵马”的卢象升,手里竟然只有一万兵马,真是笑话。 “卢大人有请诸位,请随我来。” 卢象升的亲兵来带卢欣荣、秦浩明他们进去。 卢象升面容清秀,温文儒雅,一眼望去就是一个读书人。 楞谁第一次见到他,也想不到这个相貌俊秀的文士居然是高迎祥、李自成嘴里的卢阎王。自领兵以来,身经大小百余战,无一败绩。 “荣弟如何过来了?” 卢象升见到卢欣荣,又惊又喜。同时看着秦浩明等人,眼里的询问很明显。 “秦浩明,临浦生员,才动应天府。” “余佑汉,临浦试百户,文武双全。” “董长青,安徽无为人,其父是宣府正五品同知,崇祯九年以身殉国。” 卢欣荣一一介绍。 “贤侄受苦,汝父有功于社稷!可惜有负失土之则,功过不能相抵,殊为可惜!” 说道董长青,卢象升无奈的叹气! 他是崇祯九年鞑子退兵后接手宣府、大同地区,董父的事情他有上报朝廷,奈何崇祯不允。 崇祯是一个刻薄寡恩的人,讲究功过不抵。 不仅是君臣之间刻薄寡恩,臣子之间也是刻薄寡恩。 所以君臣之间离心离德,再也不能让人共赴国难。 “谢过卢总督仗义执言,长青感激不尽!” 董长青眼眶微红,这是二年来第一次有朝廷官员公正客观评价其父,他心里有所感动。 可惜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大明将倾,任谁也无法挽救,包括眼前的卢总督都自身难保,秦秀才的话是正确的。 何去何从?他的心里早有答案。 第五十一节 无奈的英雄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大兄可是要到巨鹿驻扎布防?” 卢欣荣面色凝重,双眼俱是担忧。刚刚介绍完众人,立马开口询问。 卢象升既是卢欣荣的兄长,同时也是卢氏家族族长,故此称为大兄,有表示尊敬的意思。 “不错!” 卢象升双目微闭,缓缓点头,有些意态萧索。 巨鹿地处河北南部黄河、漳河冲积平原上,东与南宫、广宗两县相连。 西与隆尧、任县交界,南与平乡县接壤,北与宁晋、新河县毗邻。 扼南北咽喉水路,断东西陆路连通。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不容疏忽。 卢弟自小修习天文地理、山川河流、兵、农、经、史,有此见识,不足为奇。 可惜这样一条交通要道,双方必争之地,皇上竟然只让自己用区区一万人马扼守,其意不言而喻? 看来皇上还是想议和啊! 今年八月,满清鞑子再次集结8万大军,由鞑酋多尔衮率领经蒙古草原绕道南下,进攻北京核心。 当是时,鞑子不断入侵,国内叛乱不止,大明王朝处在风雨飘摇之中。 朝中以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杨嗣昌为首的一些大臣,力主先安内而后攘外,与清军议和,加紧对叛军的平定。 崇祯皇帝召自己商量,他坚决主战。 自己认为“能战方能言守,如不能战,处处言守,则愈守愈受制于敌。 今日必须以战为主,守为辅,方能制敌而不受制于敌。” 之后崇祯皇帝要自己与杨嗣昌及监军高起潜私下商量。 杨嗣昌、高起潜是主张与清军议和的。 可惜当时自己言辞太激烈,双方很快就撕破了脸皮,并且在第二天的朝议中慷慨陈词。 认为敌骑纵横,长驱直人,大明江山,朝不保夕,若不一战以挽危局,将重蹈南宋覆辙。 遂有今日之祸。 罢罢罢!主要还是自己忤逆了皇上的意思,让小人得志。 自己死不足惜,只是可惜了这花花汉人江山啊! 边上的秦浩明看见卢象升脸上一会萧索没落,一会悲壮凄凉,充满了决绝之意,分明是存了必死之心。 顾不得是否僭越,急忙上前一步说道:“不知卢总督可否听小生一言?” “秦秀才但说无妨。” 因为是族弟卢欣荣的朋友,卢象升必须给几分薄面。 “小生从小熟读兵法,醉心于兵事。来的路上一直琢磨和满清鞑子这一仗应如何打,才能对大明有利? 希望卢总督不要嫌小生班门弄斧才好?我们” 事急从权,秦浩明不敢故作玄虚,急忙想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秦秀才且慢!” 哪知刚说到计划,卢象升便开口打断秦浩明接下来的话。 卢象升朝秦浩明歉然的笑笑,接着摇摇头有点无奈的说道:“秦秀才的心意老夫领了,这场战争的结果早已经注定,秦秀才不用耗费精力,徒做无用功。” 在场众人听到这话,大惊失色目瞪口呆,不能理解卢象升这话什么意思。 只有秦浩明明白什么意思,心里苦涩憋屈得慌。 其实历史上卢象升是给崇祯坑死,给杨嗣昌害死,给高起潜玩死的。 为什么这么说呢? 在崇祯十一年十月之前,应该说崇祯对卢象升是完全信任的。 期间朝中不断有言官弹劾他,崇祯皆充耳不闻。 九月二十二日,满清破密云,杀蓟辽总督吴阿衡,兵下通州,眼见北京城危在旦夕。 卢象升火速驰援,临危授命被崇祯委任“总督天下兵马”,赐尚方宝剑。 彼时卢象升,手握宣大精骑、关宁铁骑等诸路劲旅,旌旗招展,与清军八旗对峙。 深知责任严重的卢象升决定自动出击,九月三十日,卢象升进军保定,决定先打保定清军。 是日深夜,卢象升发起夜袭,派3000精锐奇袭,战前下死命令“刀必见血,马必喘汗,人必带伤,违者斩”。 战事迸发后,卢象升身先士卒,明军奋勇冲杀,鞑子反应不及,一度溃却。 当卢象升欲自动出击时,却惊讶地发现,他的后续部队竟忽然消逝了。 原来崇祯派来的监军太监高起潜竟私自撤离,把率先冲阵的卢象升给“晒”了。 还好明军死战,终从清军包围中杀出来,但是伤亡过半。 经此一战,鞑子同样损失惨重,所以保定鞑子也退后三十余里,情形对大明还是有利的。 可兵部尚书杨嗣昌却大肆渲染,指摘卢象升私自出战,以致大败。 次日卢象升被崇祯下诏训斥,满腔杀敌之心,被泼冷水。 保定战后,崇祯求和之心大起,杨嗣昌又添油加醋。 为不让卢象升给议和大事捣乱,崇祯一面命卢象升进兵巨鹿,一面将卢象升本部兵马尽数拆分。 所以才有卢象升亲自带领这一万兵马进军巨鹿的事情。 认真说起来,崇祯是不希望卢象升丧命的,只是单纯的想把他搬开。 可问题是满清鞑子早已经在巨鹿布下埋伏,等待卢象升自投罗网。 而杨嗣昌想害死卢象升,则是卢象升自己酿下的苦酒。 当日崇祯帝让他们私下沟通时,卢象升对杨嗣昌说:“城下之盟,春秋耻之。 长安口舌如风,你若唯唯从事,袁崇焕之祸立见,公何以处我?” 卢象升这话也许旁观者不会感到什么,但是杨嗣昌听闻之后只能感到不寒而栗。 因为袁崇焕被杀就牵涉了兵部尚书王洽和首辅钱龙锡,可见卢象升不合作的态度,已经令杨嗣昌感到自己主和的危险。 在明朝凡是主和者,不论其动机如何,最后都难免有好下场。 不仅主和的袁崇焕被杀,嘉靖朝的仇鸾、万历朝的石星都因为议和而被杀。 卢象升此言毫无疑问地将杨嗣昌逼到了险境,因此杨嗣昌也就只能先把卢象升害死,否则,他自己也将面临险境。 至于高起潜给卢象升捣乱,则是由于其人品成绩。 太监没有后代,心理阴暗,唯有喜欢钱财。 高起潜是崇祯信任的“御马监总管”,出外监军时常大肆索贿,如洪承畴、邱禾嘉等人皆大笔贿赂。 唯独卢象升不买账,自然结了梁子。 所以杨嗣昌和高起潜两人联手,加上崇祯本人也在战和之间犹疑不定。 卷进这个漩涡,卢象升自然处处掣肘,于是三人就这样把卢象升逼入死地。 而卢象升的殉难,则好比一根擎天大柱轰然倒塌,却也把大明逼入死地。 之后杨嗣昌于崇祯十四年自杀,高起潜明亡后投降满清鞑子。 时也?命也? 不行,自己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一定还有其他办法。 秦浩明心里不停的转动。 第五十二节 事有可为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小生大体明白个中缘由,卢总督能否单独给一刻钟时间,或许事有可为?” 还就不信了,明明知道事情结局,莫非还要接受这种悲催的结果不成? 卢欣荣闻言,对卢象升作辑率先走出行军帐篷。 董长青和余佑汉亦步亦趋,只留下卢象升和他的亲兵。 有意思,自家族弟从小恃才傲物极少服人,不意对眼前年轻士子甚为尊敬。 另外两人也是以他为主,看来有些才学本事。 事涉机密,卢象升挥挥手让亲兵出去。 “因为朝廷战和,皇上偏向和,所以卢总督想以死明志,不知可否如此?” 看见没有其他人,秦浩明再向前一步,眼睛紧紧盯着卢象升,语气不疾不徐朝他问道。 自己和卢象升有不小的差距,机会来之不易,秦浩明可不想浪费无谓口水,直接就是重磅炸弹出手。 一石激起千层浪! 卢象升退后一步,面色讶然,手指着秦浩明毫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急促的问道:“你缘何知晓?” 想他为官十几载,既有朝堂纷争,也有战场厮杀,等闲之事早已练就宠辱不惊心若止水。 委实秦浩明之言太过惊人,不仅表明他知晓庙堂龌龊,更主要的是把自己的心态掌握一清二楚,让他如何保持淡定? 是了,果然如此! 卢象升的神情证实了自己的揣测,一直认真观察的秦浩明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既然知道原因,有些事情或许尚有可为? 自己来之前就奇怪,卢象升贵为“天下兵马总督”,手持尚方宝剑,执掌大同、宣府、大名三地二年。 之前又有崇祯的信任,不说把这些地方经营得固若金汤,至少让自己进退有度是没有问题的。 凭什么杨嗣昌和高起潜作为客军,可以任意拿捏卢象升? 要说是卢象升性格软弱不敢抵抗也不实际,杀伐果断、浑身正气、有棱有角才是他的标签。 要不然也不会和礼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入参机务、掌兵部事、人称“杨阁部”的杨嗣昌起冲突,更何况还和有“御马监总管”之称,可以出外监军的高起潜对抗。 要知道,冲突、对抗是需要有实力的。 原来一切的根源都来自崇祯对他的信任危机,致使卢象升自暴自弃,再也不想对抗冲突。 “知晓皇上主和心思容易,朝廷邸报早有言明。 知晓卢总督心意,我想不仅是我,便是杨嗣昌杨阁部同样心知肚明。要不然,他也不配当这个大学士。” 语不惊人死不休。 知悉事情来龙去脉,秦浩明胸有成竹娓娓而谈。 其中更是一针见血把卢象升和杨嗣昌双方心态挑明。 你卢象升想死,我杨嗣昌成全。是非功过,留待以后再说。 其实在秦浩明看来,说卢象升忠,他没有意见。可是这样便说杨嗣昌奸,那也不正确。 认真说来,卢象升和杨嗣昌的矛盾只是路线之争。 从本意上讲,双方还是为了大明国祚得以延续。 卢象升主战,杨嗣昌主和,在大明目前风雨飘零的情况下,没有谁错谁对。 只要能沉下心来,坚定选定一条线路,君臣同心协力,都可以解决大明目前的困境。 关键的还是崇祯,没有魄力,不敢抉择,犹犹豫豫、婆婆妈妈、遮遮掩掩才导致下面将帅、朝臣不和,致使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发生。 其实,杨嗣昌在秘密启动议和的行动过程中,也并非一帆风顺。 崇祯十一年三月,辽东巡抚方一藻派瞽者周元忠出使沈阳,试探口风。 鞑酋皇太极对其相当礼遇,并表示:“如有确议,则撤兵东归”。 杨嗣昌接到方一藻的报告后,立刻建议崇祯帝允许方一藻及总监太监高起潜便宜从事,办好议和,得到崇祯帝默许。 周元忠回到宁远,带回皇太极致高起潜的书信,信中称:“仍言讲款,若不许,夏秋必有举动。” 杨嗣昌极力劝说崇祯帝把握时机与清和谈,但崇祯帝只命方一藻、高起潜“细酌”。 杨嗣昌不依不挠,继续上疏批评言官不顾兵部处境,只会空言误国,请求“圣鉴允行”,即明确批准方一藻与高起潜议和。 此时杨嗣昌主导议和已经公开化,引起朝臣激烈非议,掀起弹劾杨嗣昌运动。 其中攻讦最力的是少詹事黄道周,他们表面上反对杨嗣昌“夺情入阁”,实际上反对他主导的对清和议。 崇祯帝于当年七月五日召集群臣于平台,让杨嗣昌与黄道周在御前辩论。 最后崇祯帝袒护杨嗣昌,贬斥黄道周等弹劾杨嗣昌的官员。 所以说,崇祯真是一个操蛋的皇帝,只是可惜大明英才枉死,君臣离心,大明江山沦亡,汉人劫难开始。 卢象升听完秦浩明言简意赅的话语,默默无言独自思索。 是啊! 眼前这个精明的士子凭着一些蛛丝马迹便可分析出自己的心态,更何况是沉浮官场多年,纵横朝野的杨嗣昌杨阁部? 自己是否想当然耳?拉上一万多兄弟的性命,是否值得?真能让皇上改变心意觉醒吗? 卢象升背负双手,踱着方步,清秀的脸上阴晴不定。 秦浩明见此情况,只是静静的等待。 过犹不及! 自己只能提点一二,当事人若不能自己想清其中厉害关系,他说再多反而不美。 “现皇上令老夫快速赶赴巨鹿,秦秀才以为如何?” 卢象升停下身,目光炯炯紧盯秦浩明,看他如何作答。 眼前士子胸有乾坤,他不敢等闲视之。 虽说心里有些计较,但一人计短二人计长。 或许真如他所言,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也未尝可知。 秦浩明心里的巨石终于落地,卢象升能够问计与己,说明他的心里开始松动,是个好的开端。 也不枉自己一番奔波筹谋! “此一万人马去巨鹿乃必死之局,鞑子早有布置。然皇命难违,不可不从! 却是不知卢总督手里可否还有其他筹码?” 成功在即,反而要更加慎重! 秦浩明井井有条一一分析,临了不卑不亢朝卢象升问道。 第五十三节 对策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进退有度,条理清楚,大才! 卢象升看见秦浩明尚未弱冠,却能宠辱不惊。 自己一个总督问计与他,没有丝毫志得意满趾高气昂,反而小心翼翼问自己。 这明显是要知己知彼才做谋划,单就这份稳健,就令他心里暗自赞叹! “你先不要考虑其他因素,如果要驱除鞑虏应该如何进行反击?” 卢象升目露精光,心里涌起万丈豪情,难不成自己多年征战还不如一个士子? 杨逆想要自己的性命,怕也不是那么容易? “鞑子此次寇边,无外乎两种目的。其一,是对此次和谈失败的惩戒,展现他们的实力。 其二,削弱大明的实力,以打促和,以战养战,一举三得。 敌人想要的,就是我们要破坏的。 所以我们只要从这二个方面下手即可。” 秦浩明举起手,一条条向卢象升分析问题的根源,可是眼里还是充满深深的担忧。 无它,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历史上,为进一步削弱明朝的实力,皇太极在崇祯拒绝和议之后,四次率清兵从蒙古地区越过长城入塞进攻明朝腹地。 最远深入到山东,攻破济南生擒德王。 清兵所到之处,烧杀劫掠,毁掉城市、村庄,掠走大量牲口和金银,将俘获的人口带到关外当奴隶或拨到汉军旗中当兵。 既破坏明朝的生产力,又增强清朝国力,以战养战,一举两得。 而大明方面,虽有卢象升等敢战之士,却又受到制约束缚,战则必败。 大部分明军既没有与清军对阵的能力,又不能防守城池,只能远远地“尾随不敢击”,看着清兵抢掠后从容出塞。 与此同时,陕西地区的农民起义军越剿越多,牵制了大明的大量兵力,使明军无法集中兵力对付清军。 特别是卢象升遇难后,更是王二小过年,一年不如一年。 在明清双方的较量中,大明逐渐处于绝对下风。 卢象升点点头,低头沉思。 秦秀才的想法与他原来想的不谋而合,若是天雄军和关宁铁骑在手,再加上其他勤王队伍,定让鞑子讨不了好。 可惜皇上一会儿想战,一会儿想和,没有规划。 现如今,更是把人马进行拆分,分布在河北各县各州,难以集中使用,白白浪费战机。 “可惜圣命难违,巨鹿老夫又必须要去,为之奈何?” 想到崇祯皇帝的多疑,卢象升的心情有些黯淡,自己有心无力,真让人憋屈,忍不住长吁短叹! “唉!崇祯皇帝就是太勤政,太急功近利,方有今时今日之时局啊!” 对崇祯这样的皇帝,除了敬佩他的骨气外,秦浩明才没有什么好感和敬畏感。 听见卢象升感慨,忍不住开口讽刺。 崇祯就是太“勤政”,才把大明给毁了。 皇帝的首要素质是知人善任,依靠一批有才能的人去治国平天下。 从这方面,秦浩明认为崇祯不是一个好皇帝,还不如刘禅。 作为皇帝,没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只管玩他的女人就是了,却从深宫里胡乱指挥前方将领,岂有不败之理! 相反,作为后金政权最高决策人的努尔哈赤、皇太极、多尔衮三代领导,都有带兵打仗的经验,又能任用一批汉奸知识分子为他们出谋划策,自然胜多败少。 松锦战役时,皇太极知道此战关系清朝存亡,不但“悉索沈中人丁”,动员全国军民上阵,还拖着病体御驾亲征,靠前指挥激励士气。 “秦秀才休得胡言乱语,小心祸从口出。” 卢象升淡淡的说道。 对崇祯,他还是有感激之情的。所以明知必死,还是毅然决然赶赴巨鹿。 也就是他赏识秦浩明,才不咸不淡说一句。换了其他人,说不定就要大动干戈了。 “谢卢总督厚爱,小生谨遵教诲!” 秦浩明悚然而惊,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此次目的是救卢象升,没必要徒惩口舌。 “卢总督,为今之计只有尽量减少损失。 如果能够集中三千精锐敢死之士,趁鞑子猝不及防之际,以快打快,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实在不行,以小股精锐战士,摸清敌酋位置实行“斩首”计划,让双方没有和谈可能。 如果崇祯皇帝能够下定决心,全力一战,对大明反而是幸事。 另外可以组织军队,把他们从各县府劫掠的财物、人员解救出来,让他们达不到以战养战的目的。总督以为如何?” 秦浩明后世就是特种战士,最善长的还是小股特种作战理念。 如今满清鞑子深入大明腹地,从地利这块来讲,有利于大明军队,方便实行特种作战计划。 卢象升听完一言不发,心里却是惊涛骇浪。 秦秀才所说的方案与自己原先的战法大同小异,甚至更有新意。 卢象升在崇祯十年四月十五日曾上了一个奏章,选用奇兵疏,他要求建立一支一千五百人的特殊部队,专门用来劫营和奇袭。 这体现了他的战术思想。安抚郧阳的成功,靠的是长途奔袭。 洛阳以骑兵数千击溃闯王百里联营,滁州以三千关宁铁骑蹂躏闯王数十万大军,靠的还是长途奔袭。 野战和奇袭,是他喜爱的战术。 如果秦秀才能够忠于大明,则是大明之福。若是加入国内反贼队伍,则是大明的悲哀。 一时之间,他的心里患得患失,久久难以抉择。 “秦秀才对大明内忧外患如何看待?” 卢象升思虑半天,牛头不对马嘴的问出这样一句。 “李自成、张献忠等人得不到士子和江南地区民众的支持,并多次受到大明毁灭性的打击,如果能够政通人和,他们翻腾不起波浪。 后金鞑子军队虽然凶悍,但人数有限,经不起长期的消耗战。 只要山海关不失,他们就算能从蒙古越过长城进入关内,也会因为补给线太长而无法占领大明领土。 唯一可虑的是” 秦浩明说到后面,实在不知该如何对卢象升说。 他说的都是实情,尽管按照目前如此不堪的形势,大明朝廷仍然有取得战争胜利的可能。 问题是崇祯和朝廷“猪公”在战略层面上,一错再错。 通常在形势有利时就应积极进攻以免除后患,形势不利时就应积极防御以消耗对方实力。 在两线作战时就应暂时与一方讲和以保存实力,这些都是常识,可大明朝廷精英人士却如同白痴般接连犯错误,你让秦浩明如何去说。 即使是卢象升,也并非没有错。 “秦秀才不妨直言,无须顾忌。” 秦浩明的话让卢象升大为赞同,此子是大明难得的明白人,急忙开口问道。 第五十四节 借我三千骑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大明的敌人不是国内叛贼也不是满清鞑子,而是我们自己。 少点清谈,多点实干。文臣武将,同心协力。 和谈也好,主战也罢,关键是策略必须清晰明了,如此方有作为。 另外,最关键和最重要的一点,将士们的粮饷必须解决,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秦浩明目光清澈,没有任何私心。 其实就他内心而言,他对大明王朝有感情,基本上还是抱着能救则救,实在不行,也不必强求的心态。 关键还是以解决满清鞑子为主,这才是他真正要对付的历史使命。 “大赞!民从贼,多起于饥寒;兵从贼,多缘于缺饷。 军、民之所以跟从叛贼,是因为他们实在没法活下去了,抚治的根本,还在于要让民众可以有活路。” 卢象升拍手大声叫好,直到此时此刻,他终于放下心来,起先犹豫不决的事情亦有了决断。 “你说从小熟读兵法,醉心兵事,不知可有领兵打仗,报效朝廷的愿望?” 卢象升眼神锋利如刀,紧紧盯着秦浩明的眼睛,眨也不眨。 他虽是文人,却有超人的武艺,和士兵同甘共苦,一起冲锋陷阵,所以身上杀气很浓。 再加上久居官场,上位者的威严,随着一起释放,一般人等还真会屈服与这股气势之下。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秦某此生立志驱逐鞑虏,卫我汉人江山,此生不渝!烦请卢总督见证!” 后世算起来也是尸山血海杀出来的秦浩明不甘示弱,昂扬着头颅回答得铿锵有力。 驱逐鞑虏,护卫汉人江山绝对没错,也确实是他的心里话。 但前提是大明朝廷要有救才行。 时不我待! 满清鞑子看到大明朝廷内部的危机日益激化,早就有灭亡明朝,吞并中原的野心。 他们一方面招降纳叛,对明朝汉奸尽力收买,诸如李永芳、范文程、宁完我、洪承畴、祖大寿、尚可喜、孔有德、耿仲明等人都先后投靠了清廷,得其重用。 并从孔有德等那里学来火炮制造技术,给明朝造成重大威胁。 甚至他们还跟国内叛军联系,希望共分大明。但遭到国内农民军的断然拒绝。 李自成攻占京师,推翻大明王朝后,满清鞑子大为震动。 这时,他们便决定趁乱大举入关,夺取汉人江山。 所以历史有好多偶然和必然的因素。 李自成和满清鞑子虽然都觊觎大明江山,但谁都没有认为自己可以打下来。 可历史上他们却先后占领大明,岂不是大明悲呼! “戚将军。” 卢象升听完秦浩明的话,只是点点头,不置可否。 而是朝账外高声叫喊。 “末将参见卢大帅,请吩咐!” 账外立马走进一个雄赳赳气昂昂的大明将士,朝卢象升抱拳行军礼。 “戚纲戚成远,戚少保族人,大名府守备。” “秦浩明,临浦案首,青年俊才。” “成远,你把目前战场情形跟秦秀才介绍一番,今后你们要多亲近。” 卢象升替双方介绍完,走到军帐案台,自顾摸磨,看形式是要眷写书信。 “诺!” 戚纲答应一声,走到军帐地图旁边闷声开口说道: “多尔衮和岳托亲率8万兵马,从墙子岭、青山口攻入长城,合兵后乘胜挺进。 越过迁安、丰润,从通州以西绕过京师,南下涿州,然后分兵十二路,在京师南部地区来回扫荡。 岳托率领一万五千人马在保定城与大明对峙,敌酋多尔衮目前具体位置不详。” “毋虚多疑,多尔衮目前至少有三万人马隐藏在这里,可以叫夜不收在方圆百里内侦探。” 秦浩明接过话,手指重重点在巨鹿贾庄位置,语气非常肯定,宛若亲见。 “成远,吩咐下去,遵令执行。另外叫杨掌牧进来。” 正在案台执笔书写的卢象升头都没有抬,自顾吩咐戚纲。 “诺!” 戚纲深深看了一眼秦浩明,领命出账。 秦浩明双手抱肩,两眼紧紧盯着军用地图,脑海却依据鞑子分布活动开来。 “陆凯参见大帅!” 正在秦浩明脑中逐渐形成战略方案之际,戚纲陪同一个壮硕男子踏入军帐。 杨掌牧、杨陆凯,卢象升的亲兵首领,忠义之士。 历史上卢象升在巨鹿贾庄击杀鞑子二十多人,身中四箭三刀而亡。 掌牧杨陆凯害怕满清鞑子残害卢象升的尸体,附在尸体背上,身中二十四箭后身亡。 “你们先相互认识一下,稍等我片刻。” 卢象升运笔如飞,神色从容淡定,再不复先前悲苦愤懑。 杨陆凯神色一禀,作为卢象升的亲兵首领,卢象升对他是没有秘密的。 这些年来,很少看见他介绍其他人让自己认识。 “末将杨陆凯,忝为天雄军掌牧一职,请多指教。” 杨陆凯身段放得很低,躬身行礼。 “不敢,小生临浦生员秦浩明,见过杨掌牧。” 秦浩明急忙还礼,不敢有丝毫的托大。 开玩笑,亲兵和将领之间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相当于将领的私有财产! 杨陆凯是担任卢象升亲兵首领的忠义之士! 秦浩明焉敢失了礼数?更何况是响彻天下的天雄军亲兵将领。 要知道这些亲兵战斗力都是杠杆的,明末有些将领只有在必胜的把握下才肯让亲兵死战,宝贝得紧,这可是保命的本钱啊! 尊敬是相互的,虽然不知道大帅为什么如此在意眼前的年轻人,但秦浩明此举立马赢得杨陆凯的好感。 “这里都是老夫最信任的人,秦秀才有什么打算尽管畅所欲言,老夫全力配合。” 写完书信,用火漆封好,卢象升施施然走到军用地图面前,笑吟吟的对秦浩明说道。 杨陆凯和戚纲相互对视一眼,双方都看到彼此间的惊讶和疑惑。 卢大帅大小身经百战,无一败绩,那次不是独断专行? 怎么今日问计一个秀才,什么来路? “借我三千铁骑,配齐双马,带足三日干粮,我要狠狠的在鞑子身上咬一块肉,让这些狗日的痛不欲生。” 不管二人的疑惑,秦浩明没有矫情,径自提出自己的要求。 话刚说完,秦浩明发现卢象升他们面面相觑,连带苦笑。 “莫非有什么问题吗?” 秦浩明一时之间摸不着头脑,他才不相信卢象升整不出三千铁骑,那也太小看他这个总督大人了。 第五十五节 改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人马没有问题,可粮食” 戚守备的神情又无奈又气愤,蹲在地上狠狠的捶了自己脑袋几下,憋屈啊! “杨逆手握兵权,事事掣肘,命令保定巡抚张其平切断总督粮饷,屡屡调走大帅精锐将士。 昨日开始全军已经断粮,幸有赵县士绅自愿捐粮,将士们掺杂冰雪为食,好在无一人逃跑。” 看来杨嗣昌和卢象升的矛盾已经表面化,连杨陆凯都公然称呼堂堂大学士为逆贼,而且丝毫不避嫌。 秦浩明默不作声,唯有心底叹息不已。 人先自贱,而人贱之;人先自轻,而人轻之。 这样的大明难怪被满清鞑子得了天下,原来是大明自己不珍惜,文武大臣和崇祯把自己的脑袋拱手送给敌人。 若非卢象升心存死志,意气用事,随杨嗣昌和高起潜任意宰割,断然不可能沦落到如此境地。 “是本督原先想岔了,幸亏秦秀才提醒,给众位赔个不是。” 卢象升光明磊落,双手作辑朝三人自承错误。 戚纲和杨陆凯大惊失色,这才明白卢象升为什么对秦秀才另眼相看,对秦浩明的敬佩也油然而生。 “两万天雄军,老夫不敢说全部完全掌握,但跟随我出生入死的将士还是占绝大多数。 杨嗣昌和高起潜认为仅靠威逼利诱便可掌控他们,可笑至极! 杨掌牧,传我军令,上报杨嗣昌:发现敌酋多尔衮亲率六万人马,在巨鹿贾庄附近急行军前进,本督在赵县紫山请求支援!” 恢复斗志,卢象升眼里尽是傲然。 也不确认秦浩明所说的鞑子的真实性,自顾下令给杨陆凯。 天雄军是他一手建立起来,辖下军官将领惟命是从。 卢象升属于绝对苦行僧式的人物,为官清廉,作战身先士卒,公平处事,凡事起带头作用。 比如部队缺粮,他就带头断粮,部队打仗,他就带头冲锋。 其人格魅力,就连许多嚣张跋扈的兵匪也格外敬服。 比如关宁铁骑的悍将祖宽,是个出了名的贪心横暴的角色,洪承畴、杨嗣昌皆不能节制他,唯独对卢象升服服帖帖。 “诺!末将遵命!” 杨陆凯高兴地大声应道,望向秦浩明的眼中也充满感激。 这是救了全军一万多人的性命,更是整个天雄军的救命恩人。 “成远,你亲自到保定找张游击,把这封手书交给他。什么也不用说,他自然明白。” 掏出刚刚封印好的公文袋,递给戚纲,拍了拍他的肩膀,卢象升缓缓的松了口气。 “让你见笑了,希望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不知为什么,卢象升有种感觉,自己所有的一些小心思,眼前的年轻人一清二楚。 “不管怎样,总比原来的结果要好。” 秦浩明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脸带笑容一语双光轻声说道。 经过自己的努力,总算改变原来的历史。 虽说没有办法改变大的方向,但至少局部改变了。 “卢总督,命令军匠多打造铁蒺藜、铁丝网、据马等物,防备鞑子骑兵。” 现在大明单兵用的火枪,射速、射程、精确度等技术指标还不如弓箭。 两军对阵,明军的火器往往只来得及发射一次,未及第二次装填,对方的骑兵就已经冲到面前。 “什么铁丝网?” 卢象升奇怪的问道。 哦,秦浩明一拍自己的脑袋,这才想到,铁丝网要到清末才出现。 在没有机关枪的年代,这可是骑兵的克星之一啊! 秦浩明详细的跟卢象升解释铁丝网的构造和用途,以及配合壕沟使用的技巧。 “大赞,浩明发现的这个新物件,既简单又实用。 即使没有高楼城墙,今后野战中再也不惧鞑子骑兵,可当十万将士使用。 老夫要立马上报朝廷,推广到全军,并为浩明请功!” 卢象升老于军伍,秦浩明稍微介绍便明白铁丝网的效果和实际意义。 他不禁手舞足蹈大声高呼称赞,对于此次的胜利有所期待。 忽然,一名小校跑进帐来,急匆匆地跪倒禀报: “督军大人,接夜不收报告,前方巨鹿往北一百四十里发现鞑子骑兵大队,大约三万人左右。 鞑子急行军前进,距离我们只有二天的路程,看旗号是敌酋多尔衮亲率的部队。” 卢象升心头一紧,却又立时镇定下来。他笑了笑朝秦浩明说道: “两个月前,我率精兵到处寻找鞑子主力决战未果。而在我仅存疲弱之兵一万的时候,鞑子的主力倒找上门来。 好,传令全军,返回赵县,令夜不收再探。” 秦浩明一听,立马紧张起来,出声劝阻,“总督大人,鞑子此次有八万人马,而不是三万。 赵县城池年久失修,武备松弛,恐难抵挡鞑子八万大军。 不若返回广平或者大明府,据坚城守之。浩明率领三千铁骑负责断其一臂,若不可为,也可以骚扰鞑虏,岂不更为妥当?” “唉!浩明有所不知,暂停赵县据守已然违抗皇命,但还可以说半途遇上,有所解释。 若是移到广平府和大名府,却是没法向皇上交代。” 崇祯多疑,卢象升比谁都清楚。可他却怕秦浩明不明白,所以才解释一通。 “岂不闻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途有所不由,军有所不击,城有所不攻,地有所不争。请卢总督以大局为重。” 秦浩明真急了,赵县只是一个小县城,而且还被鞑子攻破过,如何有可能守得住?难道心血要白费不成? 卢象升细细沉思,面有担忧。 “为将者,未虑胜先虑败,故可百战不殆矣!请总督大人三思!” 秦浩明犹自不死心,再次劝阻。 “浩明无需多言,我意已决。” 看见秦浩明难掩失望之色,卢象升不由得详细说道: “世事难两全!有秦秀才在外围相助,情况已经不可同日而语! 若是改道,高起潜和杨嗣昌一定不会同意,如果上奏皇上,怕是连这一万人马也没有。 如今因为半途遇到鞑子大军,还可请求援军,他们无非拖延一段时日而已。 今时不同往日,老夫不会坐以待毙,请秦秀才放心!” 卢象升说得有道理,秦浩明已经无话可说。 好在历史已经开始改变,不管怎么样,总没有真实历史惨吧! 秦浩明只有如此想,才稍微宽心点。 第五十六节 伏击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五日,河北鸡泽小鹿庄。 秦浩明和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山上登高远眺,视野广阔一览无余。 山下一条小河蜿蜒绕山而过,河水潺潺而流,清澈见底。 官道两旁原本都是良田,可惜现在空空如也。战乱来临,也没人有心思侍弄土地。 身后是二千天雄军全身甲胄,埋伏在山谷中等横戈待旦,随时等候出击命令。 左侧和右侧各有一千五的天雄军,由大名府守备戚纲和天雄军掌牧杨陆凯带领,目标便是前方一千五百人左右的满清正白旗鞑虏。 满清鞑子在大明的战争中,取得节节胜利。随着势力扩大,人口增多。 万历四十三年,努尔哈赤为适应满清发展的需要,在原有牛录制的基础上,创建了八旗制度。 其制规定:每300人为1牛录,设牛录额真1人;5牛录为1甲喇,设甲喇额真1人;5甲喇为1固山,设固山额真1人。 而一千五百人正好是一个甲喇额真的编制。 秦浩明十一月三日和卢象升商议完毕,当天便把军中精锐夜不收撒出去,查探小股清虏消息。 四日拂晓,天雄军游击张松荣带领三千天雄军精锐,从保定府带走半月粮草,以驰援卢象升的名义赶赴赵县。 五日清晨,得到夜不收消息的秦浩明和天雄军诸将带领五千人马,准备把多尔衮正白旗一个甲喇额真的鞑子全部消灭。 余佑汉潜伏在左侧戚纲领导下的队伍中,心情异常激动。 热血在胸中沸腾,习武苦练多年,今日终于可以用鞑虏的脑袋试试本领。 “小子,安静点,兴奋个啥哟?打仗可是要死人的,待会真干起来别怂了。” 百户赵大有是天雄军元老,崇祯三年入伍,至今已有八个年头,跟随卢象升南征北战,战功赫赫。 像余佑汉这样的新兵蛋子他见多了,要不激动兴奋,要不害怕哭丧,都是没有上过战场的缘故。 赵大有是好意,余佑汉默不作声,心里却暗自憋着一股劲,待会见真章。 稍远处一个小山包的半山腰,一个明军将士接到前方山顶夜不收的讯息,拿起红军旗挥舞起来。 “鞑子来了,吩咐兄弟们做好出击准备。” 张松荣朝身边的亲兵吩咐。 他是参与组建天雄军的灵魂人物之一,崇祯五年在一次战斗中缈了一目,一道伤疤从额角贯穿脸颊中部,让人看起来有些狰狞。 卢象升怕秦浩明镇不住天雄军这些骄兵悍将,故而让张松荣帮忙秦浩明指挥。 前面鞑子斥候出现了,七八个鞑子骑在马上向前奔跑,看他们的样子很轻松随意,更多的是流于形式。 也是,明军胆小如鼠,只敢龟缩在城墙里面防守,何曾敢在野外与他们硬碰硬。 入关寇边长达四个月的时间里,大明从未组织兵力跟他们野战过,这使得他们放松了警惕。 太阳越升越高,天雄军众人默默等待。 目送七八个鞑子斥候轻松离去,十几分钟过后,秦浩明他们听到大队人马的喧嚣声,鞑子终于来了。 阿博泰骑在高头大马上,满脸都是笑意,这次所获颇丰,正白旗的实力又要提高不少。 旗主多尔衮大人高兴之下,赏赐肯定少不了。 汉人真是太懦弱了,他们这次沿着官道一路杀过去,见大城绕,见小城抢,一直打到黄河边才停手。 期间大明居然没有一支部队进行拦截,让阿博泰自己都觉得诧异。 这样的大明还是满清的对手吗?有必要跟他们议和? 望着后面一连串的汉人俘虏和一车车的财物,阿博泰脸上的笑意更浓。 五里,四里,三里 “出击!” 张松荣目视距离,跨上战马,挥舞着手里的腰刀,发挥天雄军的传统,身先士卒朝山下鞑子冲去。 “射击!” 左右两侧的戚纲和杨陆凯看见鞑子进入包围圈,急忙下达射击命令,同时跨上战马准备冲锋。 “乓乓” 正在行进中的鞑子好像一个个靶子,纷纷中枪落马,瞬间消灭三四百人。 “大家跟我冲!” 只是一轮的打击,戚纲和杨陆凯便命令天雄军将士冲锋。 火铳装填速度慢,不能让鞑子的战马跑起来,必须压制住他们。 余佑汉狠狠的抽了战马一鞭,跟随着大部队开始冲击。 阿博泰运气好,只是给流弹擦过手臂。 望着三股铁流朝他们冲来,久经战阵的他知道陷入重围,急忙大声叫道;“全部朝我集中,跟我冲出去!” 可是哪有这么容易? 因为俘虏财物众多,鞑子一千多人要看守几千人的俘虏,早就四处分散,急切间哪里组织得起来? 再说明军也不给他们丝毫喘气的机会,五千骑兵分三路呈扇面排开,立时以泰山压顶之势向鞑子展开了全线的冲锋。 这时,两军之间的距离只有不到五十丈,鞑子射箭只来得及射出一箭,便被呼啸而至的骑兵淹没。 可鞑子射向大明将士的箭雨,也让数百人在弹指之间中箭落马,许多战马也在这时被箭矢击伤击毙,嘶鸣声起,把背上的骑士撅落马下。 人甫一落马,便被后面的友军踏成肉泥。 余佑汉初生牛犊不怕虎,跟着赵大有率先冲入鞑子当中,反而避过鞑子的箭雨。 战马前冲的惯性让他的砍劈非常有力,他双手握刀,绣春刀自上而下大力挥砍,锋利的刀锋从对面清虏的头顶莫入,破开对方的颅骨,一直劈砍至上颚才止住刀势。 鲜血和脑浆迸出,顺着黝黑的刀面往护手上流动,混杂在一起,在太阳的照射下,五颜六色仿若鲜艳的死亡之花。 这柄精心打造的绣春刀正应了大巧若拙这句话,看似朴实无华,其实锋利无比。 杀人了,杀了一个鞑子。余佑汉脸上都是鞑子的鲜血,脑袋却是空空如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一个鞑子牛录看见余佑汉凶猛,提着马缰纵马冲来,举着腰刀便要将余佑汉砍劈与马下。 第五十七节 大捷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傻楞着干嘛?赶紧杀鞑子啊!” 百户赵大有怒喝一声,急忙挥刀挡住鞑子牛录势大力沉的一招。 余佑汉是他重点关注的对象,戚守备战前有交代。 看见他在砍杀一个鞑子之后,人就呆住,知道这是战场新丁普遍的反应。 余佑汉回过神来,感激的看了一眼赵大有,要不是他,自己已经成为死人。 看来还是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学习和适应,和老兵还是有差距。 从鞑子身上抽出绣春刀,余佑汉二话不说,用力朝鞑子牛录腰间刺去。 在战场上,哪怕你的武功再高,也无法发挥。而简单实效的砍刺,才是战场最好的杀人招式。 正在格挡赵大有砍劈的鞑子牛录猝不及防之下,让余佑汉得手。 趁你病要你命! 余佑汉一击得手,便不再留情,双手用力一搅,鞑子牛录痛得摔落马下,瞬间便被四处奔驰的战马踩踏成泥泞。 秦浩明同样也是冷兵器战场的新丁,此时他正带领五百大明将士作为预备部队,所以有幸得以全面欣赏观摩这次激烈的战斗过程。 骑兵对战最是残酷,千匹战马瞬间擦肩而过,几千杆长枪长刀穿梭如织。 骑兵在擦身之际都是一击而过,基本没有发第二招的时间。 整个战场形势对天雄军将士非常有力,主要是他们的战马跑动起来。 而鞑子的骑兵被紧紧压缩在方圆一两平方公里的空间,根本没有办法让战马跑起来。 战马高速的动能能带动武器的威力,一个击刺就有数百斤的力道。 一个个鞑子被天雄军的长刀长枪贯甲而过,身体被枪尖对穿而出,又被枪杆借惯性而发的一甩之力抛上天空。 待死尸落地,随即被战马踩踏。 等天雄军冲击过后,战场上刚刚还血肉横飞的地方,马上被留出了一片空地。 片刻之前还是一片黑土,这时却布满了数百具人和战马的尸体,只不过鞑子居多。 多数尸体都已经看不出形状了,像一团团肉酱一样混着鲜红的血水,和黑土地永远的搅拌在一起。 场面之惨烈,令人不忍卒睹。 这次战斗,打的就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以精锐对精锐,又是以多打少,鞑子纵然勇猛,但也无力回天,自然是大明将士大获全胜。 只不过在慌乱之中,许多大明被掳的百姓或死于箭下,或被战马踩死,更有些鞑子见逃无可逃,索性杀人泄愤。 秦浩明虽然看着痛心愤懑,却也是徒呼奈何。 “出击!不要俘虏!” 骑兵作战虽然惨烈,但也最容易激起男儿心中的热血。 看见大局已定,秦浩明按捺不住心中的冲动,坐上战马,朝战场冲去。 战场上偶尔还有一些漏网之鱼,秦浩明携着战马的速度,加长的绣春刀刀尖刺入四处躲闪鞑子的咽喉,轻轻一转,一个血洞和着血水应刀而出。 鞑子已经组织不起有效的进攻,阿博泰周围聚集了五六十个正白旗族人,可是却被天雄军众将士团团围住。 活着的鞑子比死了的鞑子有价值,这点天雄军的将士都明白。 “这仗打得真他妈的痛快,想不到这些狗鞑子也有今天。” 看见秦浩明一路杀将过来,张松荣咧着大嘴哈哈大笑。 他是武人性格,豪爽开朗,不拘小节。 再加上这偌大的战功马上要落在头上,任谁都会开怀大笑。 有人欢喜有人悲! 阿博泰的心情五味陈杂,想到整整一千五百精锐族人被一锅端,他不禁悲中从来,健壮的身躯突然佝偻起来。 什么时候汉人也可以变得这般凶猛,若是天下的汉人据是这般模样,他有些不敢想象其中的后果。 “张将军,还是立马全部解决掉为好,我们现在要争取时间。” 秦浩明可没有什么慈悲心肠,看见鞑子簇拥在他们的甲喇额真身边,其中还有几个白摆牙喇。 这些人无不身经百战,乃是满清鞑子中精锐的精锐,可以说都是沾染着汉人的鲜血铸就。 身为大汉民族主义者的他,脸上掠过森森寒意,低声对张松荣说道。 “好!便依秦秀才之言。” 张松荣脸上掠过一丝不舍,毕竟活捉一个甲喇额真的功劳,可称滔天大功。但是想起这一切都是人家筹谋策划,便毅然决然应承下来。 是条汉子,竟然可以抵御荣华富贵的诱惑,到手的功劳说扔就扔,秦浩明暗自赞叹。 “拉开距离,把盾牌架上,不要让他们走脱一人,尽快送他们上路。” 张松荣行事非常老练,害怕鞑子困兽犹斗,引起不必要的伤亡,安排得非常妥当。 满天的箭雨带着复仇的火焰射向剩余的鞑子,在这种远程兵器的打击下,个人的勇武并无任何作用。 鞑子临死之前的惨叫让秦浩明听了美妙无比,历史终于在这一刻翻开了别样篇章。 “伯玉,这里交给你了,务必打扫干净,不留痕迹。” 卢欣荣负责的是善后工作,掩埋尸体、救治重伤员、割鞑子首级记功、转移财物等等,有的是他忙。 卢欣荣点点头躬身答应,脸上浮过一丝狠辣。 此次剿灭正白旗1500名满清鞑子,天雄军也伤亡了400余人,伤者更是多达500余人。 在如此天时地利与人和的情况下,尚且如此,说明在野战中天雄军和满清鞑子的战斗力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可天雄军众人却是满意至极,少有的大捷啊! 实在是鞑子的武力深入人心,没听说,满人不过万,过万不能敌吗? 所以对于此次计划的制定者——秦秀才,天雄军众人佩服得五体投地。 “重伤员留下,轻伤不下火线,大家再接再励,争取再下一城。” 张松荣朝天雄军将士大声吼叫。 人不解甲,马不卸鞍,快打快闪是之前制定的作战目标。 “诺!”天雄军将士回答得气势如虹。 胜利是信心保障的源泉,能够杀虏立功血染沙场亦是荣耀。 华夏不缺贪生怕死之辈,但同样不缺舍生取义的热血男儿! 第五十八节 善后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望着秦浩明带领雄赳赳绝尘而去的天雄军一众将士,卢欣荣心中的热血也沸腾起来。 没错,自己虽然手无缚鸡之力,但杀敌可不止一种手段。 自从客栈偶遇,答应跟秦秀才携手创立一番功业以来,他一直在暗中观察。 秦秀才能文能武,胸有沟壑,做事缜密,滴水不漏。假以时日,必然崛起。 现如今他已经迈出了可喜可贺的第一步,自己也必须做些事情,万万不可让他看轻。 卢欣荣要做的事情很多,首先便是要安置天雄军重伤员和打扫战场。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只要是战斗,零伤亡基本是不可能存在的。 这次战役是突发性质的,事前没有通知大明任何官员,只有卢象升知道,所以并没有地方官府的帮忙。 好在秦浩明调拨了三百天雄军帮忙,就连董长青都没有跟随秦浩明的行动,而是作为他的帮手,处理善后工作。 战争分为前方和后方,可是二者相辅相成,同样重要。 大家可别小瞧善后工作,这可是千头万绪,事务繁杂。 卢欣荣虽然是初次处理这样的事务,可其中轻重缓急先后顺序拿捏得非常好,有很好的协调能力。 “长青,咱们先分工一下。你负责打扫战场,其他的我来,忙完了你再来帮我。” “没问题!我这边只要一百人便足够了,其他人你调配吧。” 董长青豪爽的应道。 通过一段时间的接触交往,彼此间相当融洽。 打扫战场是非常血腥的。首先是几十个大明将士拿着长矛,只要是身穿鞑子服饰的尸体,远远的便是乱捅一通。 这是防备有些装死或者一些受伤晕迷的鞑子暴起伤人,避免无谓的伤亡。 其次就是收割鞑子首级,大明有以鞑子首级记功的制度,更是加深了战场善后的血腥程度。 最后就是收集鞑子的武器兵甲等。 “董公子,这些脏活由我们来干就可以了,不劳您亲自出手。” 卢象升划拨的军士只是归董长青临时使用,可他本人并没有具体官职,下面人索性就以公子相称。 “没事,这次错过了杀鞑子的机会,现在就当弥补。” 董长青虽然是笑呵呵的回答,但是任谁都听出了他心中的恨意。 1500个鞑子首级,腰刀都砍坏了十几把,才算完成。 砍下来的鞑子脑袋用石灰腌制好,这样可以防腐。 毕竟还要等朝廷官员检验,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做其它处理。 甲喇额真阿博泰和几个白摆牙喇的脑袋最值钱,单独用一个小箱子保存装好,说不得还有其它用处。 至于剩下的鞑子无头尸身自然是一烧了之,这样省事。 “或许,只有死的鞑子才是好鞑子。” 望着熊熊燃烧的烈火,董长青幽幽叹道。 “大家动作再加快一点,争取今天走一程,尽量到安全的地方。” 人多力量大,事情已经进入尾声,但是抱着稳妥的态度,卢欣荣还是不停的催促着众人。 夜晚行动不便,军队都无法夜行,何况他们? 如果是单人空手还勉强,可是这大车小车的如何可能? 主要是这次行动颇丰啊! 一方面打击了鞑子,另一方获得了大量的钱财粮食和人才。 除了鞑子的首级可以向朝廷换赏银领取军功外,还有鞑子劫掠的战利品。 其中纹银有三万四千两,黄金四百多两,换成银子也有四千多两,更有什么戒指、耳环、手镯等金银饰品无暇统计。 就是粮食少了点,才四万多斤。但也只能将就了,蚊子再小也是肉,总比没有强。 鞑子俘虏的大明百姓原本有四千多人,可惜在战斗中死亡600多人,现在只有3500人。 不过这些俘虏可不是普遍的大明百姓。 要知道鞑子可没什么善心,老弱病残早给他们一杀了之,他们不养闲人。 鞑子的目的性很强,只要三种人:一种是作为奴隶和兵源的青壮男子。 一种是有各种技能的匠户,特别是铁匠和兵器匠人。 还有一种就是让他们发泄的貌美女子。 卢欣荣心中已经暗自打算,哪怕诱之以利,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胁之以威,也要争取留下大部分人。 简单说来就是威逼利诱坑蒙拐骗,无所不用其极。 当然,人家实在不愿意或者说还有牵挂的也不强求,毕竟都是同袍,强扭的瓜不甜。 “你来得正好,帮忙照看钱财,这些可都是血汗钱啊!” 董长青刚处理完战场琐事,立马被卢欣荣抓来当差。 这些财物需要统一分配,都是天雄军的将士们拿命换来的。 卢象升的天雄军采用的是募兵制,而不是卫所军,所以需要大量的钱粮。 相比与卫所兵,募兵没有卫所军携带的家属拖累,更适合于东征西戍,机动作战。 募兵来自百姓,虽然饷银稍高,可是方便快捷有战斗力。 缺额可以随时募补,保持军队满员。不需要可以随时裁减,节省军费。 总之,募兵制比世兵制更有利于建立一支能征善战的精锐部队。 但实行募兵制,能否建立一支精锐的部队?关键在于募兵之人和领兵之人。 嘉靖年间,在东南沿海谭纶和戚继光都亲自募兵,募后严加训练,所以都成了精兵,尤以戚继光的“戚家军”更为有名。 而其他明末将领则往往不是亲自募兵,募兵一人,领兵另一人,募时不加挑选,募后不加训练,逃跑不加追究,所以还是没有用。 这便是典型的因人成事之说。 冬日的夜晚寒冷又凄凉,董长青凝望着无边的暗夜,心里却仿佛有一团火蔟在燃烧。 白天的战斗他虽然没有参加,可是全过程他也是历历在目。 传说中鞑子的凶残和狠辣,在秦秀才的筹谋帷幄下,成为了一个个用石灰腌制的头颅。 认真说起来,其实不管是对鞑子还是大明,他的内心都是仇视的,都是害死他父亲的凶手。 如果不是因为母亲的阻击,他会往西走投奔叛军,而不是往南走。 原本以为经过这几年的磨难,让他一颗年轻火热的心早已冷却。 可是今天鞑子的灰飞烟灭,他发现自己找到了人生的方向,坚定了自己原本模糊的概念。 是的,现在回想起来,秦秀才平常的言论对大明好像也没有什么好感。 虽然不知道什么原因,但自己跟他走下去就对了,尽力帮助辅佐他,最不济也有一场富贵,秦秀才赚钱的本事好像也不差? 男儿血,莫教泪空流! 董长青眼神渐渐坚定锐利,有些事情自己不妨做在前头。 第五十九节 斥候遭遇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饱受战火纷争的河北之地,一如往常荒凉,田地上杂草丛生,大多无人耕种。 虽然也算是京畿之地,奈何从崇祯皇帝上位以来,天灾人祸不断,还有各种加派和逃亡人等的赋税,升斗小民真是无法过活,弃田而逃者比比皆是。 再加上此次鞑子寇边劫掠,众多的农人纷纷逃跑,四周都是荒地便也不是奇怪的事情。 “路上的马蹄杂乱无章,而且重叠很多,说明他们一定在这里稍微歇息过。” 赵大友最初是天雄军夜不收,侦查敌情的本事在军中赫赫有名。 受秦浩明所托,他带领余佑汉深入巨鹿附近探查敌情。 “麦地泥土松软,被战马踏得陷下去很多,说明官道不够他们跑马行军,他们一定是在赶时间,并且是大队人马。 大明的制式蹄铁弧形弧度较大,内口达五寸,所以这是鞑子的部队。 出了这片区域,整体来看,蹄印很直,是正常行军,这说明他们分几波前进。 初步判断,这股鞑子至少五千人以上,我们啃不动,还是建议秦秀才放弃为好。” 赵大友边走边看,嘴里有条不紊向余佑汉一一讲解分析。 书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余佑汉听完赵大友的分析,大为叹服。 自己与他一样,同为大明百户,可是双方的军事经验却不在一个档次,需要学习的地方还很多。 古人云:猛将必起于卒伍!诚不我欺! 太阳冉冉升起,阳光洒照在苍茫广阔的大地上,令人舒心无比。 可是远方传来的马蹄声,如同重鼓般敲击在每个人心中。 “对方有七骑。”小旗李三附在地上倾听片刻,大声报告。 “上马,到坡顶,张弓结阵,准备战斗。” 无数次死亡厮杀得以存活,赵大友立马做出最正确的选择。 现在是战时,普通的百姓早就能跑就跑,能躲就躲,至于在官道上疾驰更是绝无可能。 所以来者如果不是大明将士,那么必然就是鞑子的斥候无疑。 斥候为了追求速度,减少战马的负重,跟野战部队有些不一样。 装备力求轻便快捷,多数不着甲,所以速度极快。河北又多是平原,跑无可跑。 因此斥候遭遇战最是凶险无比,双方都是军中身手最好的战士担任,具用最快最好的马匹和武器,除非一方逃走或者全军覆没,不然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这是一场死亡的游戏,以一方胜利为终结。 狭路相逢勇者胜! 余佑汉知道这是对自己的考验,别看他们有十一人,一个小旗的数量。 可是鞑子弓马娴熟,鹿死谁手,尤为可知? 余佑汉身穿大明红色制式鸳鸯战袄,至于说什么乔装打扮之类的,纯属扯淡。 鞑子凶残,见人就杀,哪管你穿什么服饰。 所以普通百姓碰到鞑子只有两个结局,跑不了就死,或者当俘虏。 远处冒出的头颅明显不是友军,是鞑虏无疑。 才七个人的队伍,可他们的衣服杂乱五花八门。 有的身披白色棉甲,有的穿着蒙古长袍,还有的裹着汉人的棉服直裰,相同的是脑袋四周澄亮的头皮,巴掌大的头发编成一个金钱鼠尾辫挂在后脑勺,实在是丑陋不堪。 “佑汉,你负责那个披甲的鞑子。李三和小四负责穿长袍的,赵军、山子负责穿直裰的其他人弓箭掩护。” 赵大友拔出腰刀,杀气腾腾坐在马上,分配战斗目标。 余佑汉虽说军事技能或许不如他们,可是一身武功大家是有目共睹。 因此赵大友让余佑汉独自对付一个鞑子,他自己则选择带头的鞑子斥候。 “诺!” 余佑汉动作娴熟,把加长的管套和绣春刀旋紧。 马战讲究一寸长一寸强,天雄军用的雁翎刀和他相比无疑有些劣势。 雁翎刀也就是俗称的腰刀,基本特点为刀身较为平直,刀尖为略上翘的圆弧形,刀尖至刀背15~20厘米处多开刃,一般称为反刃。 刀身宽为四五厘米左右,刀身断面为等腰三角形。 大明雁翎腰刀血槽多为一条,全长多在90左右。 雁翎腰刀有利于陆战砍劈,马战稍微逊色。 远远看见余佑汉等十一个大明将士,七个鞑子不惊反喜,挥舞着手里的腰刀大声呜呼着快马加鞭往上冲。 在他们看来,这就是战功。 只要他们冲上去,汉人士兵肯定四散而逃,没有组织的散兵残勇,还不是任他们宰割。 只不过今天情况有点特殊,他们碰到敢于短兵相接的大明勇士。 相距百米的时候,双方便开始相互射击。 这么短的距离,双方只来得发出一箭,高速奔驰的战马便已经到了短兵相接的时候。 鞑子箭术高超,在高速的运动中,冲在余佑汉前面的夜不收,被鞑子一箭贯穿喉咙,呜咽着落马,显然是不得活。 这一幕刺激得余佑汉肝胆欲裂,胸中的热血奔涌,也顾不得其他。 “杀!” 余佑汉双腿夹紧战马,居高临下从山坡一马当先冲下来,近一米长的绣春刀加上套杆足有一米三十左右。 势大力沉的一刀带着呼啸声朝鞑子斩杀而去,面前的鞑子面露惊骇之色,全力格挡,可还是被余佑汉一刀斩尽肩膀约三寸。 十多年磨炼出来的杀人术,在这一刻显现出威力,余佑汉不待刀势用老,绣春刀借势横拉,鞑子斥候的脑袋脱离肩膀飞出,脖颈处血流如泉激射而出。 “去死!” 余佑汉红着双眼,从马鞍边上的套袋中取出三棱军刺,把它当成匕首用力朝射箭的鞑子甩去。 “噗!” 鞑子捂着插入胸膛的三棱军刺,血水瞬间磅礴而出。 “赵百户,小心!” 战场形势变幻莫测,余佑汉看见一个鞑虏把小四一刀砍劈于马下,接着掏出弓箭,张弓朝正和鞑子斥候首领激战的赵大友射去。 急切间,余佑汉什么都没有想,一催战马,朝弓箭的方向迎面扑去。 眼睁睁看着呼啸而至的长箭,余佑汉无法躲避,一咬牙,侧转身体,左肩迎上。 “噗嗤”一声,余佑汉的左臂中箭。 因为距离较近,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差点摔落马下。 性命攸关之际,余佑汉咬紧牙关忍住疼痛,稳住身形,眼中蓦然升起一股杀意,大喝一声,用劲全身之力将绣春刀轮劈过去。 第六十节 困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那个鞑子想不到余佑汉动作如此迅速,手中的弓箭都来不及丢掉,便被他斜劈与马下,一命呜呼。 七个鞑子斥候,余佑汉一人就斩杀了三个,剩下的战斗相对来讲就简单许多。 战场上需要的是配合,个人的勇武并没有什么作用。 最终,在付出三个天雄军将士的牺牲后,鞑子斥候小队被斩杀殆尽。 骤然喧嚣的战场旋即安静下来,包括余佑汉在内只剩下八个人,三个大明将士失去了性命,剩下的也基本人人带伤。 无主的战马打着响鼻,让安静的战场增添几分悲凉凄壮。 李三小心翼翼帮余佑汉包扎左臂的箭伤,眼里都是崇敬。 战场上强者总是受人尊敬崇拜,余佑汉一人就斩杀了三个鞑子,可以说,今天如果要不是他,结果可能截然相反。 余佑汉坐在路边的石头上,仔细擦拭着绣春刀上的斑斑血迹,心中的热血已经渐渐平复。 短短的几天时间里,先后已经有五个鞑子的生命在他手里消失。 他的脑海里不禁想起第一次杀了一个鞑子之后,自己兴奋得不行。 好友秦秀才对他说:余百户,尸山血海里走一遭,今后你就麻木了。 正午的阳光驱赶了冬日的严寒,余佑汉的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战争如此残酷,刚刚还活蹦乱跳的战友,瞬间便成为一具冰冷的尸体,躺在马鞍上。 他们是大明的英雄,可是却未必能够得到应有赏赐和待遇。 卢总督目前的状况,他多少也清楚一些。 秀才说所敢于反抗敢于牺牲的都是大明的热血男儿,可是朝廷却 “经过这几次的战斗,觉得鞑子战斗力怎么样?” 秦浩明一听到余佑汉受伤,立马放下手中的事务,急忙跑过了探望。 不过看见他只是手臂受伤,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刀剑无眼,些许伤都是小事情。 “还行,不过没有外边传得那么神乎其神,无非弓马娴熟,悍不畏死而已。如果能够有十万天雄军将士,哪里有鞑子嚣张的余地?” 余佑汉傲然说道。 事实胜于雄辩! 余佑汉三战斩五个鞑子,其中两次是斥候战,均是鞑子精锐,故有此语。 “唉,佑汉言之有理,只可惜未必能够如愿?” 秦浩明无奈笑笑,大明什么吊样,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是啊,大明现在文恬武嬉,再不复太祖、成祖年间赫赫武功,造化弄人啊!” 余佑汉仰天长叹,缅怀大明过去辉煌。 秦浩明默然不语,那里用得着什么太祖、成祖之类的? 杀鸡焉用宰牛刀? 真如余佑汉所说,是造化弄人,让满清鞑子捡便宜罢了。 满清鞑子无论从战斗力,还是作战经验、机动性、军队建制、规模、训练、装备、兵源素质,以及军队领导作战驾驭全局能力来说,跟开国年间经历百战的大明军队如何能比? 设想,要让努尔哈赤亲率的满人全部家底7万八旗兵,遭遇到不用成祖亲征的边防军,早被打成筛子了。 历史上满清鞑子面对的不过是大明的乌合之众罢了!并且还是依仗了训练有素的大明旧部,三万关宁铁骑做开路先锋。 因为明朝主力精锐已经在与李自成和张献忠的对抗中消耗一空。 满清八旗兵根本没有遭到明朝正规军的正式抵抗,连场遭遇战都没有,更不用提什么阵地战了。 “好好休息养伤,接下来可是恶战连连见真章的时候。” 想到即将到来的几万鞑子大军,秦浩明的心里沉甸甸,没有一点底气,实在是赵县防御能力太差的缘故。 奇袭作战已经不可能了,岳托、多尔衮也算是鞑子里面少有的人杰,1500名正白旗鞑子莫名其妙失踪,已经引起他们的警觉。 大量斥候探子到处游荡,军队人数也逐渐靠拢集中。 如果强行为之,恐怕偷鸡不成蚀把米,被鞑子所趁,反而不美。 另外秦浩明也准备赶回赵县布防,尽力而为,力求问心无愧。 赵县,卢象升设在军营的帅帐内。 “督师,伯祥惭愧。杨本兵说他的军中也无粮草,户部的粮食因为鞑虏肆虐,运不过来。” 赞画杨廷麟步履匆匆,刚跨进帅帐就急忙禀报。 他原本为编修,因为主战上疏得罪杨嗣昌,被授以兵部职方主事,赞画卢象升军事。 卢象升得到杨廷麟大喜过望,让他往真定负责运送军粮。 “杨本兵这是要置我于死地啊!” 卢象升慨然而叹,面露忧色。 先是调走关宁铁骑,再是调走王朴大同兵,现在连粮食也要断绝吗? 不战而结城下之盟,难道他就不怕将来留下千秋骂名? “自古未有权臣在内,大将能立功于外者。” 杨廷麟幽幽叹道。 明代的士子们视媚上为仇寇,无论什么人,有明一代,没有一个媚上的获得好下场。 反而是那些犯颜的大臣成为天下读书人景仰的典范。 杨廷麟无疑也是秉承这一原则,把堂堂大学士杨嗣昌意为权臣。 “大帅,宣府总兵杨国柱和山西总兵虎大威求见。” 账外亲兵进来禀告。 “有请。” “参见卢总督。” 杨国柱和虎大威全身甲胄,朝卢象升拱手行礼。 卢象升这两年和他们合作颇为融洽,彼此间有些交情。 “请坐,大家不必多礼。可有其他事情?” 虎大威性子耿直,有什么说什么,“卢总督吩咐的那些物件已经督促匠人抓紧时间制造,只是军中的粮食怕是坚持不了三日,请总督大人明示。” 他原本是塞外降卒,打仗勇敢有战略,从军数载,随卢象升作战中多有战功,累官至山西总兵一职。 “唉,正和伯祥说道此事。怕是一时半会朝廷再无粮草拨付,只有向三府士绅借粮,方可度过此次危机。” 卢象升的心里充满苦涩。杨嗣昌和高起潜为了议和,竟然以粮草相要挟,军国大事如此儿戏,真乃大明悲哉! “要么战要么和,如此这般怕是” 杨国柱蹙着双眉,心里憋了一肚子火,见此机会,也是趁机发牢骚。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现在主战派和主和派闹成这样,难做的还不是他们这些统兵将领,难不成叫兄弟们饿着肚子打仗不成? 第六十一节 震撼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杨总兵这是说的什么话? 卢总督父丧在身,陛下夺情以卫社稷,尚且无怨无悔。 尔身为下属,理应同危共济,献计献策才是,缘何阴阳怪气抱怨不休?” 杨廷麟虽然品轶没有杨国柱高,可他是文人为官,大明文贵武贱,因此可以大声训斥杨国柱。 杨国柱心中憋屈,可是却不欲争吵,因此默不作声。 “伯祥无需如此,杨总兵说得据是实情,不必苛责。 原先有些事情是我思虑不周,连累诸位同僚,建斗尚请多多海涵。” 受到秦浩明的影响,卢象升心态有所变化。 自己原来太消极,导致下面军心不稳。 好在是杨国柱和虎大威才能够忍受至今,奸猾如王朴之徒,早已溜之大吉。 “卢总督言重!” “卑职不敢!” “属下惶恐!” 三人急忙开口说道。 卢象升的人品风格他们可以说知之甚深,也是让他们甚为敬佩的人,要不然也不会在陷入如此困境,还不依不饶追随左右。 “诸位同僚不必如此,建斗确实是肺腑之言,今日借此感谢诸位的情意。 请诸位放心,粮草人员本督会妥善安排。 如今国事艰难,正是我等为君上分忧的时候,还望诸位鼎力支持建斗!” 卢象升言深意切朝三人拱手行礼。 现在是最困难的时局,人心需要凝聚在一起。 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 他们虽说有些私心,但也都是大明的栋梁之才。 特别是杨国柱和虎大威,手底下分别有近千家丁,据是足额足饷有精锐战力的善战之士。 “定当誓死效命!” 三人轰然应诺。 兵乃将的胆,将乃兵的魂。二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卢象升作为主帅,此次作战因为朝廷纷争,心灰意冷,这些他们也都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必输的战斗有哪个将领愿意打? 如果不是卢象升过往百战百胜的战绩,和长久以来结下来的情谊,他们早就找借口弃之而去。 现在听闻他有意重新振作,自然是大喜过望。 粮草兵马,对一个长期执掌军政大权的人来说,如何会没有一点资源在手? “告诉诸位一个好消息,敌酋多尔衮的正白旗已经给我们全歼一个甲喇额真,我军亡才四百余人,伤五百余人,可以说是少有的大捷啊!” 军心可用,打铁要趁热,卢象升自然深谙此理。 “什么?果真如此?” “为何没有听到战报?” “何人领军?” 三人贵为朝廷大员,平日里讲究宠辱不惊,可乍然听说依然动容不已。 委实这个消息实在太过震撼! 大明对满清鞑子的历次战斗中,斩首三百便是滔天大功,可已是罕见至极,何尝听说一战斩首千五,简直闻所未闻。 至于我军伤亡多少,在他们看来已经无所谓。 如果不是卢象升亲口明言,并且知道他的为人实诚,他们定会嗤之以鼻,斥之荒谬。 卢象升捻须微笑,心中自得。 当初若不是自己慧眼识人,行险一搏,如何有此惊天战功? 便是自己当时听到这个消息也是震动不已,虽说有所期待,可也没曾想到会有此结果。 族弟卢欣荣带回缴获和首级,自己细细检查之后方才确信。 “到时候介绍一位青年才俊给你们认识,便是此人获此不世之功。” 卢象升卖了一个关子。 却是秦浩明人不在,他又是默默无名之辈,说了他们也不知道,还不如等他回来再说。 “究竟是何方高人?纵是戚少保戚家军在世,怕也做不到如此?” 虎大威双目精光闪闪,满脸不可置信。 卢象升笑而不语,有些事情保持一丝神秘反而更好。 “此事督师可否上奏朝廷?这可是振奋人心的大捷啊,想必黄学士等一心为国的朝廷诸公必定喜闻乐见!” 杨廷麟是坚定的主战派,迫不及待想把这件事情禀告朝廷,提高士气。 今年七月初五,崇祯皇帝在顺天府平台召开御前会议,詹事府少詹事,兼翰林侍读学士,黄道周指斥杨嗣昌等私下妄自议和。 崇祯皇帝袒护杨嗣昌,喝斥黄道周:“一生学问只办得一张佞口!” 黄道周高声争辩:“忠佞二字,臣不敢不辩。臣在君父之前独独敢言为佞,岂在君父之前谗诌面谀者为忠乎?” 他厉声逼问崇祯:“忠佞不分,则邪正混淆,何以为治?” 事后,黄道周被连贬六级,调任江西按察司照磨。 现在有此好机会,杨廷麟自然想为好友打抱不平,以此表明满清鞑子战胜也不是什么难事,同时也证明主战的正确性。 “本督也在犹豫,不知何时上报比较稳妥。另外一点也担心,怕杨本兵和高监军有什么想法,恐害了秦秀才。” 卢象升满脸的忧虑,显然这件事情困扰他许久。 秦秀才无根基,骤然横空出世,建立滔天大功,在此微妙时刻,战和未定,必遭人嫉妒陷害。 “秦秀才?难道此次战役是一个秀才所为?” 杨国柱反应快,立马开口问道。 卢象升无奈的笑笑,自知失言,好在都是自家人,也不以为意。 “此事易尔!督师是关心则乱,失了方寸。” 杨廷麟洒然一笑,自信满满的说道。 “此次战功之大,断不是一个士子可以独自吞下? 督师身为天下兵马总督,天雄军所有战事都是在督师领导下进行。 如今战和未定,鞑子却寇边劫掠,督师何不上奏朝廷,看看皇上意思。 若有封赏,自然皆大欢喜。若是皇上不喜,却也没有怪罪督师的理由。 如此,岂不是进可攻退可守?” 一语惊醒梦中人! 卢象升一拍自己额头大声说道;“是极是极,多谢伯祥提醒,本督糊涂。这就写请功奏折,上疏给皇上再说。” 怎么写还不是自己的意思吗?若有什么事情,自己一力承当便是,定不连累秦秀才。 “您这不是糊涂,是爱才心切,是那个什么秦秀才的福分。” 虎大威眼里据是羡慕,有卢总督护佑,这个秦秀才他日必然出头。 第六十二节 考察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督师,可否就粮草一事一并告之皇上? 向三府士绅借粮毕竟不是长久之计。” 杨廷麟心怨杨嗣昌跋扈,想借此机会落井下石。 卢象升面色凝重,看了一眼杨廷麟,心里微微一叹,杨伯祥怕是跟杨嗣昌杠上了。 “伯祥,杨本兵在大是大非上面多少还把持得住,但此人性格倨傲,私心过多,你要小心才是。 粮草的事情,估计他只能拖一时,断然不敢无休止拖延。否则,军队哗变,他也吃不了兜着走。 唉,大战将至,山雨欲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等此战过后再说吧!” 杨嗣昌圣眷正浓,绝不是杨廷麟现在可以对付得了,希望他能好自为之。 作为朋友,自己也只能说到这。 杨廷麟谓然一叹,知道卢督师是在隐劝自己。 罢!罢!罢!且以国事为重,看这奸贼能嚣张到何时。 杨国柱接着低声问道:“要不要派人请高起潜的援兵?” 卢象升苦笑,摇摇头说道:“杨嗣昌和高起潜暗中早有商议,估计已打好了他们的算盘,只是当本督还不知道罢了。 此刻如派人求援,不过是徒招其辱。不过你还是随便安排一个人,看看他们如何说辞。” “诺。”杨国柱拱手应答。 “求人如吞三尺剑,靠人如上九重天。 天雄军起家伊始,便是困难重重,可也未尝一败。 叛贼也好,鞑子也罢,本督倒要看看有谁可以击垮我们天雄军? 越是困难之际,卢象升反而胸中豪情高涨,大声对三人说道。 “诺!” 受卢象升影响,三人也是轰然应答,士气如潮。 夕阳西下,倦鸟归林。 “碰” 几声枪响打破了傍晚的寂静,惊起归林的倦鸟。 秦浩明摇摇头,把手里的火绳枪递给身边的将士。 此时秦浩明还不知道卢象升为他请功,他正在借机了解大明枪械。 天雄军是大明朝廷的正规军,什么火器在这里都有。 “准确度太低,要一名火绳枪兵在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击中人身大小的目标,凭藉的大多是运气,而不是准确度。 一百米之外,任何被火绳枪弹丸击中的人,只能说是运气欠佳,而不是准确瞄准下的受害者。” 秦浩明可以说是玩枪的行家,只打了几枪,就明白其中的弊端。 不仅是精度差、有效射程近,火绳枪还存在操作复杂,射速慢,一个士兵三分钟内只能发两枪,雨天不能使用等弊端。 “我们天雄军使用的鸟铳铳管都是用精铁制作,此种精铁要用十斤粗铁才能炼出一斤,只有用这样的精铁制成的铳管,才能坚固耐用,射击时不会炸裂。 制作时通常先用精铁卷成一大一小的两根铁管,以大包小,使两者紧密贴实,然后用钢钻钻成内壁光滑平直的铳管。 钻铳工艺很精密,匠作局每人每天只能钻进一寸左右,大致一个月才能钻成一支。 所以天雄军许多将士不能完全装备火绳枪,不是我们监制的又不敢使用。” 游击张松荣有些自豪同时又有些无奈,许多事情并不是他们能够做主。 秦浩明面露讥讽,不要说也知道这是大明的弊病,不然也不至于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 随着在游击张松荣的带领下,实地考察了天雄军的火器后,秦浩明发觉想借用明军的火器抗击满清鞑子不现实。 其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第一,制造火器的系统已经腐烂。 大明置兵仗、军器二局,分造火器。大大小小的炮有十几种,枪就更不用说。 什么神铳、斩马铳、一窝锋神机箭铳、大中小佛郎机铜铳、木厢铜铳、无敌手铳、鸟嘴铳、七眼铜铳、千里铳几乎达到数十种。 但是随着万历中后期财政危机加剧,明朝的军费也常年一缩再缩,火器产量大减,质量也糊弄。 秦浩明发现上面发下来的好多枪根本没法使用,射速慢,卡壳都还好说。 关键是枪管不过关,炸膛的概率非常高,这也是天雄军抵制使用的主要原因。 听张游击讲,由于军器局下发的火器,都是粗制滥造的缘故,以至于一些军队,拿到朝廷发的火器,都是先倒手卖掉,然后换钱请工匠替自己造好的。 第二,就是武器本身和使用者。 不说明军的火器手尚未全数装备火绳枪,大量士兵还在使用笨重原始的三眼铳、神铳、快枪甚至永乐手铳。 单就火绳枪而言,其弱点十分明显。 大明的鸟枪射程约100米左右,在几十米的距离上足可击穿铁盾铁甲,但超过一百米威力则明显减弱,甚至不及蒙古和满清的复合弓。 另外火枪还存在着诸多不足,完全无法对抗骑兵的冲锋。 在战场上,火枪手是和长矛兵混编的,他们互相在远射战和近战中掩护对方,但随着长矛兵的数量越来越少,劣势也就更加明显。 而满清鞑子的士兵弓马娴熟,其铁骑无论是弓箭使用、冲击力还是护甲都较好。 明军一次火枪齐射无法全部命中,命中的也往往不致命,而换来的却是八旗兵数波密集的箭雨。 所以说明军尚不成熟的火枪对抗满清骑兵并无优势可言,加上八旗兵自小精习弓马骑射,战斗素质明显高于明军士兵。 这就是大明为什么火器众多,但在对抗鞑子时屡战屡败的原因之一。 秦浩明觉得与其这样,自己还不如推倒重建,况且他还想对枪械进行改进。 在他看来,以目前大明匠人的水平和工艺,制造燧发枪已经完全没有难度,关键是制度。 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情,现在要做的是把这一关熬过去,不然万事皆空。 此次鞑子的八万大军,除了在鸡泽小鹿庄歼灭他们的一个甲喇额真的编制外,鞑子的实力并没有受到太大的损害。 概因双方基本没有交战,明军在守,而鞑子是能攻则攻,攻不了则饶,在大明的内部闲庭信步,任意出入,极为惬意。 第六十三节 形势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甚至在上个月,多尔衮还兵围保定高阳并攻破。 孙承宗,明熹宗朱由校的老师,一个七十六岁的老人,率全家及城内百姓登城坚守,城破被擒,被敌酋多尔衮用弓勒死。 全家子孙男妇四十余口全部壮烈牺牲,而我们刻薄寡恩的崇祯皇帝闻讯后哀伤悲叹,只是命有关官员从优抚恤。 但也仅仅是让孙承宗官复原职、赐祭葬,并未有赠谥。 还是后来由南明朱由菘追赠孙承宗为太师,谥号“文忠”。 对此,秦浩明相当无语,真真怪不得大明文武官员跟崇祯离心离德。 连这样一个一手创立关宁铁骑,建立大明山海关防线的老人,帮助大明任用能将。 滑头的毛文龙,暴烈的祖大寿,年少气盛的吴三桂,憨直的满桂,还有一个功过两说,非常有争议性的弟子袁崇焕,皆是被他治得服服帖帖,殊死效命。 你可倒好,人家满门老小抗击鞑子而亡,你连一个不要钱的谥号都这么吝啬,如何让朝上文武、天下百姓拥护爱戴? 包括历史上的卢象升亦是如此,十二月十五日,卢象升率部在巨鹿贾庄蒿水桥与清军接战。 八万鞑子将卢象升部重重包围,战役从半夜打到深夜,在付出了巨大代价后,清军终于全歼了卢象升部五千兵马。 卢象升本人在格杀了二十多名清军后,率仅有二十余人冲向清军军阵,乱箭之中壮烈殉国。 卢象升死后,崇祯竟然两年多不给抚恤。 直到崇祯十五年才给予追谥,可谓刻薄之极。 崇祯之所以如此,主要还是卢象升坚决主战,不合他的心思而已。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幸运的是,经过秦浩明的努力,如今卢象升停留在赵县,并未按照崇祯的命令移驻巨鹿,这或许是变数。 秦浩明只有这样想,才能让自己舒服一点。 日暮时分,红霞满天舒缓。 秦浩明率领众人赶在夜色来临之际,回到赵县天雄军营房。 卢象升召集众将于营房前大张旗鼓高调迎接,引起巨大轰动,秦浩明大名传遍整个天雄军内部。 但对于赵县外边百姓而言,在卢总督的刻意掩饰下,却是悄然不知此事。 相互介绍完毕,然后就是移交兵符,稍微整理安顿,参加卢象升为他准备的庆功宴。 “谢谢各位的爱护,都是卢总督运筹帷幄,张游击和戚守备指挥得当,浩明微末之功,当不得众位将军的赞誉。” 军中简陋,一切从简。 一张大圆桌将星云集,卢象升坐在首位,左右分别为秀才秦浩明和游击张松荣,守备戚纲,掌牧杨陆凯和总兵虎大威、杨国柱以及赞画杨廷麟等天雄军将领,唯独秦浩明是白身。 大明最讲究礼仪,这座位的排序深有讲究,以左为尊,右次之。 秦浩明以白身位卢总督左侧,桌上将领却没有异议。 概因此次大捷,便是这个看上去斯斯文文的秀才一手策划。 加上又有卢象升力挺,众人也无话可说。 “秦秀才切莫自谦,此次大捷浩明是首功,便是今日桌上的这餐酒席,也是你从鞑虏手里缴获。” 卢象升是谦谦君子,以他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屑跟秦浩明争功。 “此次秦秀才所用战术跟卢总督的战法颇为契合,用野战和奇袭击败鞑子,畅快,当浮一大白。” 虎大威举着酒杯,高声叫道。 现在是战时,醉酒是不可能的,也只是就着小酒,增加一点气氛,让大家彼此熟悉而已。 “唉,可惜大明也只有天雄军等少数部队可以和鞑子硬碰硬,其他则多有不堪。” 放下酒杯,秦浩明无奈的说道。 说的是实情,可无形之中也捧了在场天雄军将士一把。 果然,此言一出,桌上一众人等与有荣焉。 都是一线战场搏杀的将士,每日里提着脑袋厮杀,讲究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哪里有文人那么多花花肠子。 卢象升也是文人的一个异类,放下身段跟他们打在一起,方有今日融洽的场面。 “也就是卢总督一心整兵秣马,加之天子爱护,足粮足饷发放,方有天雄军今日。” 杨陆凯有感而发。 作为卢象升的亲兵将领,目的是负责保护他的安全。 平时担负警戒、传讯等任务,战时随他冲锋陷阵。 可卢象升把一心为公,把朝廷所有的钱都投入到天雄军的建设当中,以至于他的亲兵人数尚不及总兵虎大威和杨国柱的多。 亲兵不同正式编制部队,不接受朝廷调遣,只接受家主的命令。 一般多为同乡、同宗亲属组成。 亲兵不会参与屠城、烧杀、劫掠等行为,但他们的待遇比一般军队士兵要高很多。 古代打仗军规中一般都会有,“主将死,亲卫无故而存者皆斩”的铁律。 其特点是忠诚,悍不畏死和装备精良,他们在战场中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大明卫所徒有虚名,导致地方将领都虚报人数,截留粮饷以用来训练家丁这种特殊兵种。 不可否认其战斗力比一般营兵更加强悍和忠诚,但是数量极少。 “十一月,鞑子攻克高阳,孙太傅全家为国捐躯。 之后清兵连下衡水、武邑、枣强、文安、霸州、阜城、平乡、南和、沙河、元氏、赞皇、临城、高邑、献县等地,然而朝廷不知如何应对。 可叹卢督师虽有雄心壮志却处处受制,可笑圣上在薛国观、杨嗣昌等小人的蒙蔽影响下,还打算以孙传庭孙督师替而代之。 并在上月拿掉了卢督师的兵部尚书衔,令其戴罪立功,又令大学士刘宇亮督察各镇援兵。 现鞑子意图四面合围我军,不知秦秀才可有应对之策?” 秦浩明终于见识到了大明文官的犀利,这个杨廷麟可真敢说。 一个小小的赞画,在大庭广众之下竟然把首辅和大学士说成小人,并且还影射崇祯无能,真是魄力十足啊! 事关身家性命,在场武将的目光,齐涮涮的盯着这个刚立下滔天大功的年轻人。 看他是否真才实学,有什么奇思妙计可以帮助他们渡过眼下艰难的局势,卢象升也是捻须默然不语。 第六十四节 论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知其然知其所以然,然后为之。” 机会,这是向他们展现自己的军事策略,和天雄军众将拉近距离的大好机会。 秦浩明边说边站起身,脸上带着一丝自负,也不枉这几天日思夜虑,今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 他缓缓的绕着天雄军将士走一圈,重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开口说道: “首先我们要认清事实,鞑子目前战力强于我军,对战斗的渴望更是我方将士望尘莫及。 他们的优势是速度。此次鞑虏大军兵分三路,其中又分成若干小队,分头进击,欺犯大明疆土,实行快速劫掠的政策。 但凡有利必有弊,他们的劣势同样也是速度,正是因为他们过分追求速度,必然没有携带大型攻城武器。 而鞑子原本就长于野战而短于攻坚,所以坚固的城墙是我们抵御鞑子的最好防线。 攻防战,双方的兵力比至少要五比一,方能言胜。 更关键的一条是,他们现在已经丧失了部分速度优势,或者说他们已经没有初期寇边的八万大军了。” 秦浩明说到这里,略作停顿,观察在场众人的反应。 这时最能反应每个人军事素养的不同,有的人还在思考秦浩明话里的意思,有的人浑浑噩噩,有的人却了然于胸。 “秀才公莫吊胃口,有什么一口气说完多好?鞑子怎么就没有八万人马了?” 杨陆凯通过这一仗,非常敬佩秦浩明,跟他相处不错,应此大大咧咧的问道。 秦浩明微微一笑,知道杨陆凯作为卢象升的亲兵将领,平常听号令成了习惯,许多事情没有自己思考,情有可原。 “鞑子已经深入大明京畿劫掠长达四个月左右,大明的城池也攻克了几十座,该杀的也已经杀完,该抢的也已经抢完。 说句不客气的话,整个河北都变成了他们的狩猎场,任他们自行攫取。 之前他们没有后勤辎重,实行以战养战的政策,所以可以速度奇快无比。 现在估计粮食已经充足,俘虏也不少,金银财物更是不可估量。 主人如此大方,吃到肚子里的是万万不可能吐出来的。 那么他们必然要分兵看守财物和俘虏,如此兵马自然少了,速度也降下来。” 秦浩明向众人分析的时候,脸上目无表情,可是任谁都听出了他声音里的一股股悲愤。 天雄军众将听着这些,望着秦浩明年轻的脸庞,心中百味陈杂,脸上有些火辣。 在大明自己的国土上,不能保家卫国,护卫大明百姓,作为军人,是他们的耻辱。 同时心里也有些无奈和郁闷,有心杀敌,却处处受到掣肘,奈何? “所以我们要扬长避短,让鞑子的八万人马全部聚集在赵县。 那么我们只要加强赵县的城防,组织全县的百姓共同守城即可。 按照五比一的兵力,我们只要一万五千的兵力便可牢牢拖住鞑子八万大军。 另外守城不需马匹,况且赵县也提供不了战马的草料,如果可以组织五千的精锐骑兵,每人双马或者三马,跳出赵县,实行机动作战则更好。 进攻是最好的防守,我倒要看看鞑子有多大的勇气,敢和我们死磕?” 秦浩明这次没有停留,依然面无表情地继续说道。 “妙!妙不可言!如此一来,我们进可攻退可守,只要把鞑子拖在赵县,看杨本兵和高监军有什么理由坐视不管?” 戚纲兴奋的拍着桌子,大声叫道。 “浩明想得是不错,可是鞑子大军怎么能如你所愿,率领八万大军合围赵县?而不是继续去劫掠其它城池?” 游击张松荣蹙着双眉,歪着头,一颗独眼在暗夜中褶褶生辉。 秦浩明舔舔讲得有点干裂的嘴唇,仿佛嗜血的野兽,声音冰冷没有一丝感情, “把消息扩散出去,敌酋多尔衮的一千五百正白旗已经被我们全歼,铸京观于赵县,问他们可否有胆量观之?” “鞑子不是要惩戒大明吗?我到要看看他们的脸面往哪里搁?” 满清现在对大明的战争百战百胜,正是心高气傲的时候。 统帅岳托虽然老持沉重,可副帅多尔衮却是锐气十足,加上死的又是他的正白旗,估计岳托拦都拦不住。 其实鞑子内部也不是铁桶一块,只不过我们没有合理利用罢了。” 秦浩明讲得合情合理,分析得丝丝入扣,不说和他合作过的张松荣、戚纲等人,便是总兵虎大威和杨国柱也是大为叹服! 杨廷麟更是说出天纵奇才等评价非常高的话语。 其实有一点秦浩明还没有讲,那便是卢象升在哪里,他基本可以肯定鞑子会闻味而来。 因为如果能够生擒卢象升或者杀死他,则可令天下大震。 大明朝自与鞑子开战以来,虽多次损兵折将,但尚未有督师战死的先例。 军心可用! 卢象升看着眼前一幕,不禁心中赞叹,天佑大明! “诸位将军,鞑虏肆虐,吾等食朝廷俸禄,自当为国尽忠,为君分忧!驱逐鞑虏,义不容辞! 今日夜深,望诸位将军各自回营安歇。明日卯时三刻,帅营大帐再议!浩明也请参加。” 卢象升说完举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率先离去。 秦浩明和其他人等也急忙喝完杯里的酒,各自回营就寝。 第二日,天渐破晓,大地朦朦胧胧,如同笼罩着一层灰色的轻纱。 此时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刻,可是军营内的第一通鼓已经响起。 大明军令规定,帅帐议事三通鼓过后,有将领未至者,最高可以立即处斩。 而三通鼓也就是三炷香的时间。 秦浩明可不敢冒险挑战权威,急忙立马起床,解决完个人卫生后奔赴帅营大帐。 想想也挺有意思,卯时三刻,也就是六点钟未到。 开完早会,刚好吃个早餐开始一天的工作,效率还挺高。 第三通鼓还未敲响,天雄军众将已经按照自己的位置站好,并未有人迟到。 概因卢象升以身作则,治军颇严。 秦浩明谢绝众将让他站在队首的好意,只是站在队伍的后面,静静等待卢象升升帐。 开玩笑,军中排资论辈严重,自己又没有任何官职,人家不过做做样子而已。 真要自高自大当仁不让,估计会让许多人心中不爽。 秦浩明那里会做如此不智的行为,再说也没有任何意义。 第六十五节 部署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第三通鼓堪堪响起,卢象升全身铠甲,头戴白网巾,从主帐走到帅案后坐下。 见面三次,秦浩明还是第一次看见卢象升作武将打扮,心里暗自赞叹,果然不愧大明第一文人将领称号。 一身锁子甲外形美观,穿着贴身,愈发显出他儒将本色。 至于头戴白网巾,秦浩明知道卢象升还是在服父丧之故。 他尚属首次看见大明武将高级铠甲,相对于其他普通将领的皮甲,锁子甲其防护性更强,且透气性好。 而且比板金甲要轻便灵活,锁子甲的重量不超过15公斤,还可按需要配合其他铠甲使用,以增加防护范围和强度,还有修补方便、综合防护能力强等优点。 但是由于其制作复杂,要量身定做,成本高昂。 只是作为武官铠甲和亲军甲胄,在基层将领中普及率不高。 卢象升看见众将都已经来齐,满意的点点头,老调重弹说了一些当下的局势,勉励众将奋勇杀敌莫负皇恩等等。 随即拿出桌上的令箭径自大声说道:“大同总兵虎大威听令!” “末将听令!” 甲胄在身,虎大威双手抱拳膝盖微屈算是行了军礼。 “命你部负责赵县城防,所需人手器械可要求赵县林知县全力配合。” “遵令!” “大名府守备戚纲听令!” “末将听令!” “命你部负责肃清赵县附近鞑子斥候,侦查军情。” “遵令!” “天雄军游击张松荣听令!” “末将听令!” “你负责通知天雄军将士归建,违令者斩!” 卢象升胸有成竹发号施令,众将一一遵命,明显是早有谋划,现在只不过是按方抓药而已。 “杨总兵和秦秀才留下,其他人按令行事!” “遵令!” 众将轰声如雷,气贯云霄。 秦浩明站在队尾,目睹这一切,心中自豪感油然而生。 通过自己的努力,事情总算迈出积极有利的一面,不管此战结果如何,他相信一定会有所改变。 “杨总兵,宣府镇历来被称为九边之首,其中防御部署最为严密,军中器械颇多。 赵县情况你也知道,原本不过河北内地一个小城,比之任何城池都颇有不如。 奈何风云际会之下,不得已要据此城而守。 防御部署需要地利和器械,地利尚且可以依靠人力,可军用器械却是无能为力,可否” 杨国柱是宣府总兵,从二品挂镇朔将军印。 卢象升虽说是他的上司,总督宣府大同山西等处军务兼理粮饷,可是抽调防御物资,还是要跟杨国柱商量才行。 不要看虎大威、王朴和杨国柱同为九边总兵,可是杨国柱的官阶品轶是高于他们二人的。 宣府镇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特别是明朝建都北京之后,宣府镇更是保卫京都,防御蒙古族南下的咽喉之地,和大同府为京师西北屏障。 宣府镇的职务设置级别较高。宣府镇设镇守宣府总兵官一人,驻宣府镇城,并且总兵官挂印称将军。 九边重镇中总兵称将军者有六个,分别是:大同曰征西前将军,辽东曰征虏前将军,宣府曰镇朔将军,甘肃曰平羌将军,宁夏曰征西将军,延绥曰镇西将军。 六大军镇将军中以“镇”字为将军号的只有两个,规格上高于“征”、“平”字打头的将军。 而宣府镇被称为九边之首,所以总兵位置也更重要。 “我亲自走一趟,刚好可以运些粮食,顺便抽调部分兵力,兵部也不会察觉。就是不知鞑子是否如秦秀才所愿?” 杨国柱对于卢象升的请求毫不犹豫答应下来。 双方合作两年,交情不错,现在正是同舟共济相互扶持的时候。 此次鞑子寇边,已经攻城略地十几处,事后崇祯皇帝必然要追究失地之则。 作为九边之首,他也有部分责任。 只是对于秦浩明的判断,尚有疑虑。事关重大,他也不藏着掖着,索性直言相询。 “此战的关键不是鞑子是否会来,而是卢总督是否有能够抵抗朝廷旨意的勇气和决心?” 秦浩明没有正面作答,而是一脸坚毅对卢象升问道。 “浩明所言何意?” 卢象升不明白秦浩明的具体意思,反问道。 “若是朝廷下旨要我们分兵支援其他县城,或者放弃赵县移防他县,卢总督如何应对?” 此事大意不得,若是真发生这样的情况,秦浩明所有的心血将付之一旦。 他必须知晓卢象升的决心,好提前安排。 卢象升对崇祯有些愚忠,他是知道的,所以才有历史上慨然赴死。 问题是自己对崇祯可没有什么感情而言,尚需留待有用之身,做他的事情。 作为后世之人,他始终觉得华夏不能是一家天下,而是所有华夏汉人的天下。 杨国柱脸色禀然,面露忧色朝卢象升望去。 秦秀才言之有理,行军打仗最忌朝夕令改,打乱主将的布置安排。 可依目前朝堂的政局,完全有可能出现秦秀才担心的情况。 卢象升脸上变幻莫测,摆在眼前的问题已经很清晰,可问题是如何选择? 抗令不遵还是用于担当?这其中的事情岂是一言而决? “本督父孝在身,原本理应回家守节尽孝道。然今上夺情为社稷,本督唯有从之。 孝之一道,定然是不能相全。要是忠上再有亏,本督还有何面目苟活于人世。” 思虑片刻,卢象升一脸的沉重,低着头缓缓说道。 “但朝廷的旨意是对本督而言,与诸位将领毫无关系。 若真有犹疑不决之事,本督一力承当。诸位按照现在的布置,该如何还是如何,不必顾忌。” 卢象升双目炯炯看着二人,一脸的决绝,话语间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这是对他们和所有天雄军将领的承诺! 秦浩明和杨国柱对视一眼,心里沉甸甸的,并无半分惊喜。 卢象升话说到如此地步,相劝已然没有意义。现在只能看朝堂各位大佬和崇祯的意思,一切唯有寄托他们的良心。 第六十六节 疏忽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卢总督一心为国,世人有目共睹,今上也是看在眼里,必然不会妄下旨意,我等也不必杞人忧天。” 杨国柱看见情况有点悲凉,却是急忙上前劝慰。 只是说出来的话,连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自信。 概因崇祯喜怒无常,加上目前把控朝局的又都是杨嗣昌等主和之人,一切皆有可能。 “谢过杨总兵,本督早把生死置之度外。今上如何决策,自有他的道理,我们倒是不宜妄自揣测。 此次大捷报功的塘报三日前已经递交朝廷,料来是道路为鞑子阻塞,误了时间,相信不日即有消息。 大同、宣府和天雄军原本为一家,塘报上本督自作主张,把你们也加进去,大同、宣府两部分别斩首四百余级。” 卢象升摇摇手,神色淡然,对于杨国柱的劝慰浑不在意,显然是早有心理准备。 同时顺便把大捷的战功分配说明清楚。 “多谢卢督美意,多谢秦秀才,杨某不胜感激!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我便立马赶赴宣府,调配物资,如何?” 天下掉战功,听闻卢象升斩首千五,给他们每人却有四百多首级,杨国柱自然是大喜过望。 没有丝毫推却,积极性空前高涨,同时也感谢秦浩明。 大明军功需要斩首截耳,并且由兵部文官检验后方才作数。 虽说还是有杀良冒功存在,但无疑从制度上遏制了此种行为。 至于说冒领鞑子首级军功,更是很少有人敢这样做,除非跟兵部文官串通。 可要说战场立功杀敌,却哪有这般容易? 大明对上鞑子基本败多胜少,谁都有些犯怵。 “相望守护,理应如此,不必客气。杨总兵请速速来回,本督盼眼欲穿。” 卢象升从军近二十载,自然深明其中的门道,所以提前把事情处理好。 这不,效果立竿见影。 “告辞!” 时间紧迫,杨国柱没有其他废话,拜别两人匆匆离去。 “此次大捷,浩明理应首功。 但考虑到你未有官职在身,骤然间报上去,恐怕在滔天大功下,有些宵小会惹是生非。 故老夫做了些手脚,言明三月前招募你为天雄军百户,如此就显得不会太突兀。 此举虽说有些瑕疵,使老夫私德有亏,但为国举才,有功于社稷黎民,却也顾不得许多。 况且以今时今日之国情,鞑虏肆虐,朝廷正需要你等勇敢善战之士。 学成文武艺,货卖帝王家。 卢欣荣、董长青、余佑汉,你们四人都是国之栋梁,老夫具有安排,望你们切莫辜负!” 目送杨国柱离去,卢象升转过身来,对秦浩明侃侃而谈,仿若自己子侄一般,悉心教诲。 “会不会多有不妥,好像好像” 秦浩明目瞪口呆,坑坑吃吃不知道说些什么。 天地良心,此次过来挽救卢象升,他从未有过升官发财的念头。 纯粹是有感于卢象升的忠义勇武,想为汉人留下一面抗清的旗帜而已。 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对大明朝廷的腐朽是厌恶的。 一个占人口百分之五的利益阶层,剥削压榨百人之九十五的劳苦大众,并且在国难当中毫无作为,甚至推波助澜加速民众苦难。 作为后世之人,你能说他不抵触吗? 现在卢象升居然邀请他参加利益阶层,说实话,他没有准备好。 潜意识当中,他的首个目标是驱逐鞑虏,之后看情况发展再做打算。 甚至有可能,他并不介意推翻大明王朝。 另外,他觉得自己未必忍受得了朝堂的勾心斗角和束缚,自己脾气不太好,这个他比谁都清楚。 “好像什么?莫非浩明有什么顾虑不成?还是说想在大比中进士及第?” 卢象升看见秦浩明并没有什么惊喜或者激动地表情,以为他看不上武职。 不过想想也情有可原,他是临浦案首,能文能武,学识才情不缺,高中进士的几率很大。 时人贱武重文,对他而言,自然是科举更有前途。 可惜时局艰难,需要有志之士力挽狂澜,否则大明危矣! 可是急切间,此话不知从何说起? “卢总督,不若以后再说如何?还不知道朝廷什么意思呢?” 秦浩明看见卢象升面色忧虑,急忙搁置话题。 “是及是及,浩明好生考虑,以后再说。” 卢象升正在为难之际,看见有台阶可下,赶紧满口答应。 只要人留下来,有的是时间,慢慢再想其他法子便是,无论如何,必须把他留在天雄军。 “浩明,昨夜议事,你曾言及把鞑子首级铸成京观。 老夫看众将兴高采烈,便未当场制止,其实老夫内心是反对的,此事万万不可。” 卢象升今天叫秦浩明过来,便是要说这个事情。 “可这是最有效拖住鞑子的方法,况且鞑子凶残,正是振奋民心,报复鞑子的时候。” 秦浩明眼里掠过一丝疑惑,卢象升不会无的放矢,但他还依旧把自己这样做的原因再次阐明,看他如何说。 “此前军中将士仇视鞑子,双方都有使用过此种过激手段。所以对于你的方法,大家是认同的。 但今时不同往日,地点时机也不对。 你如果这样做,老夫知道朝廷必然容不了你,天下酸儒也会谴责你暴虐。 倘若鞑子以牙还牙,报复性的屠杀被掳的大明百姓,怕是天下之大,再也无浩明寸土容身。” 卢象升眼里满是关切,缓缓的诉说理由。 秦浩明喟然长叹默然无语,卢象升说的都是实情,他是真心对自己好。 在没有实力之前,这样的举动真的会毁了自己,不容与大明朝野。 除非投奔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可这不是自己愿意的。 自己凭着一腔热血,没有考虑后果,幸好有卢象升的提醒,否则不堪设想。 “不用灰心,年轻人考虑不周是常有的事情。这件事情你别管了,老夫来安排。 趁着尚有时间,老夫把杨陆凯调拨给你使用,和虎大威把城防建立起来。 善守者,藏于九地之下,善攻者,动于九天之上。 你的攻,老夫已经见识了,你的守,尚需检验啊!” 看见秦浩明情绪稍显低落,卢象升笑语晏晏,拍着他的肩膀鼓励。 “诺!” 学着军中将士行礼,秦浩明调整情绪,微笑着说道: “卢督,赵县要防守成功并且重创鞑虏,其实还有一件事情也非常重要!” 第六十七节 杨嗣昌三计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十一年冬,鞑虏围城,京畿戒严,入夜行人稀少。 顺天府崇文门东面五百余米,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杨嗣昌的府邸便坐落在此。 整个杨府坐北朝南,东西长87米,南北宽60米,占地面积5220多平方米。 庭院前的甬道分南北二门进出,北端进门设仪仗厅、接客厅。 甬道设五重门楼,全宅门额都嵌有石匾,匾额的枋檩柱头雕刻着各种精巧图案。 在门斗的石阶列一对抱鼓石,高三米,宽两米,鼓座雕着双狮戏球、云龙、花卉。 门墩墙基刻有荷墀托、莲裙座、竹节衬柱等精美图案。 杨嗣昌在亲兵的护卫下从兵部衙门回府,尚为脱下朝服,內府管家拿着拜帖,禀报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陈新甲到访。 “准备酒席,快快有请!” 杨嗣昌消瘦的脸颊露出几分凝重和不惑,但嘴里却没有丝毫迟疑。 陈新甲和杨嗣昌相识于崇祯七年。 当时陈新甲为右佥都御史,接替焦源清巡抚宣府。 因为军备长期松弛,陈新甲上任后亲自到边防墙堡去视察,走过前人足迹没到过的地方,全面掌握了兵马伤亡、城堡倒塌及弓箭等兵器的损坏情况。 然后几经上书向朝廷请求,对这些加以整顿,边防因此有了保障。 杨嗣昌当时担任总督,跟陈新甲一起共事,由此了解到他的才干。 崇祯九年五月,陈新甲母亲去世,他辞职回家守丧。 崇祯十一年九月,宣大总督卢象升父亲去世,辞职回家守丧。 经杨嗣昌推荐,崇祯帝诏令陈新甲回京任职,擢升兵部右侍郎兼右佥都御史,总督宣大,协御清兵。 此次鞑虏入侵,天雄军的五千兵马便是由杨嗣昌上陈崇祯,最终划归陈新甲军中。 可这正是杨嗣昌感到不能理解的地方,陈新甲作为宣大总督,此时应该在宣府才是,缘何未经招征私自离开驻地? 若被御史言官知道并弹劾,按律当斩! “文弱兄,可有清静地方,有急事相商?” 陈新甲身穿大明普通商贾直裰打扮,步履匆匆,才刚进大厅,不待杨嗣昌开口便只顾说道。 却是连基本礼仪也疏忽。 杨嗣昌心里一沉,陈新甲很有才干,晓习边事,文臣武将都有干过,算得上宦海沉浮多年,究竟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惊慌失措? “陈总督切莫自乱阵脚,请到书房一叙。” 杨嗣昌动作优雅,双手一摊,作了一个请的姿势,自己在前头带路。 陈新甲老脸一红,想说点什么,终究长叹一声,无言紧随杨嗣昌身后。 杨嗣昌书房很大,装饰古色古香,颇符二品朝廷大员身份。 心腹仆从泡好茶,朝二人鞠躬行礼便转身退出去,并把房门拉上。 “没有其他人看见你吧!” 杨嗣昌端起热茶,轻轻吹拂几下,慢条斯理朝陈新甲问道。 “进城都是坐在马车,身边也都是心腹之人,守备一路护送过来,料来无妨。 实在事急从权,稍有违制,也顾不得许多。” 进了书房,陈新甲的心情反而平淡下来,喝了一口采自苏杭的上好龙井,不疾不徐说道。 “非常之时,尚望陈总督莫让政敌抓住把柄,以免遭遇不测。 老夫数月以来,大小事情不敢丝毫有错,可那些御史清流尚如蚊虫般盯着你,若不是圣上庇护,早已辞官回家。” 杨嗣昌自清兵入塞以后,就承受巨大压力,不仅李希沆、王志举等言官要求追究他的责任,他本人也屡次上疏引咎辞职。 崇祯帝贬斥了弹劾他的言官,并令他落职带冠视事,不久以叙功名义使其官复原职。 可以说,崇祯对杨嗣昌的眷顾始终如一,在崇祯一朝五十辅臣中堪称独一无二。 “唉,多事之秋,那班酸儒犹自假装清高,党争不已,难道真要大明灭亡了才甘心不成? 可惜今上不能乾坤独断,否则何至于此? 文弱兄的三条计策,均是平定朝廷内忧外患的良方,今上也非常赞同。 若有十年的生息休养,国内叛军和鞑子又何足道哉?” 陈新甲长叹一声,语气里有些说不出的落寞。 他是大明以文制武积习下的文官统帅,有魄力,有才能,但终究难挽狂澜。 陈新甲受到杨嗣昌的引用,他们的才能、理念、心术相似。 所以对于杨嗣昌的三计非常赞同并支持。 杨嗣昌的三条计策是:一、攘外必先安内;二,足食然后足兵;三、保民方能荡寇。 对于第一点,他认为天下大势好比人的身体,京师是头脑,宣、蓟诸镇是肩臂,黄河以南、大江以北的中原之地是腹心。 如今形势是烽火出现于肩臂之外,乘之甚急;流寇祸乱于腹心之内,中之甚深。 外患固然不可图缓,内忧更不能忽视,因为它流毒于腹心,如果听任“腹心流毒,脏腑溃痈,精血日就枯干”,徒有肩臂又有何用呢? 所以他主张先与清朝和谈,稳住京师附近的局势,专心致志、一鼓作气的剿灭农民军。 对于第二点,他建议增兵12万,其中步兵74000人,马兵36000人,并增加饷银280万两,采取均输、溢地、寄监学生事例、驿递四个途径。 第三点便是发展民生民计。 于是崇祯在他的建议下先后向民众加派剿饷和练饷。 其实认真说起来,这三条计策都是好的。 无奈整个朝廷的局势糜烂,人浮于事,党争不断,而崇祯又没有魄力坚定执行。 杨嗣昌出任兵部尚书时,大明王朝已陷入内忧外患的泥潭中。清军多次入塞,威胁明朝京师安全。 高迎祥、张献忠、李自成等几十万起义军在中原流动作战,更是明朝腹心之患。 杨嗣昌莅任前的崇祯九年七月,陕西巡抚孙传庭在黑水峪大破起义军,生擒高迎祥,局面有所好转。 杨嗣昌在守制时关心时局,因此在出任兵部尚书后,就已对明朝的未来有了详细的规划。 加上他熟悉典章故事,工于笔札,富有辩才,每次皇帝召见时,都能思如泉涌,侃侃而谈,与前任兵部尚书的呆滞木讷之状迥然不同。 因此崇祯帝每次召见他的时间都远远超过规定时间,对他几乎言听计从,甚至惊叹:“用卿恨晚!” 就在杨嗣昌紧锣密鼓地指挥围剿农民军的同时,亦开始筹划对清议和的事宜,以缓解明朝的外部压力。 崇祯十一年三月,杨嗣昌上疏重申攘外必先安内的主张,力主对清妥协,集中全力平息“中原群盗”。 尽管多数朝臣反对此议,但崇祯帝却非常赏识,加上杨嗣昌无偏无党、勇于任事,崇祯对他更加信任。 第六十八节 秘议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不是今上不能乾坤独断,而是东林党和卢建斗等人好虚名,置大明利益不顾,行那以卵击石之事,真真误国误民,罪该万死!” 杨嗣昌面色阴沉,敲打着上好花梨木茶盘,怒骂卢象升和朝廷清流人士。 当然,他和崇祯君臣两相宜,听不得任何人说崇祯的不是,包括陈新甲。 “最近陈总兵也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兵部给事中弹劾你任用私人亲信,结交宦官,大部分给我压下了,其他的陛下没有追究。” 陈新甲有才干,但是不能以廉洁自持,所使用的人都是他欠了人情债的军官。 另外他还和宫廷中的宦官深相结交,引以为援。 其中与司礼王德化尤其亲近,所以言官御史弹劾他。 “多谢杨本兵照拂,刚到宣府,改编队伍、强化训练、整顿马政、演习火器、查禁贪占等事务,件件都是得罪人的事情,然不做又不行,真是为难!” 陈新甲心中暗自苦笑,这张大嘴多次惹祸,杨嗣昌是趁机敲打自己。 “不知你此次冒险潜入京城,所谓何事?” 陈新甲是自己的盟友,双方的利益是一致的。 看见他认错,杨嗣昌没有继续为难,毕竟快速掌握宣府兵权,也经过他同意。 “三件事,件件跟卢建斗脱不了干系。” 说到正事,陈新甲面色严肃,原本有些松懈的身体挺直,扭过头面对杨嗣昌咬字清晰慢慢说道。 “第一件,卢建斗声称在赵县遇到后金鞑虏大部队,要求宣府五千天雄军归建。 第二,宣府杨总兵要求带走部分军械和粮草,驰援卢建斗。 第三,卢建斗声称全歼多尔衮正白旗一千五百人,报功塘报估计已经在来往京城的路上。” 杨嗣昌刚开始心情不错,卢建斗居然敢无视兵部行文,要求天雄军归建,这是抹黑他的好机会。 想拥兵自重吗?陛下对这种行为最是猜忌,简直是不知死活。 第二件事情也不错,这是结党,同样为陛下不喜。 可是当陈新甲讲完第三件事情的时候,他真的惶恐,这才明白陈新甲之所以甘冒大险私离宣府的原因。 一个应对不好,悔之晚矣! 陈新甲讲完,他的脸色越听越难看,最后整个人都仿佛僵直,目光转都不转,紧紧盯着晶莹通透的茶盏。 心里却在不停的盘算着,首先,不用怀疑卢建斗剿灭鞑子的真实性。 这一点,纵使是对手,但相知多年,他的人品还是有保证的。 其次,朝堂上下听到这个消息,一定会欢呼雀跃,包括部分主和人员。 当然他和陈新甲、高起潜三人除外,概因他们已经没有退路。 最后,才是他最担忧的,那就是崇祯皇帝听到大捷,原先的态度是否有所转变? 没有陛下的支持,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泡影。 看看卢象升就可以知道,之所以这么任他们拿捏,还不是心灰意冷吗? 现在,瞧他动作,分明是想借此机会反扑。 压是压不住的,剿灭一千五百的鞑子,称之为滔天大捷也不为过。 近几年,已经没有一次性杀死这么多鞑虏的机会。 “陈总督不知道有没有什么应对之策?” 想了半天,杨嗣昌脸上阴晴不定,慢悠悠的憋出一句话出来。 陈新甲嘴里发苦,心里颇有不满。 杨嗣昌自小聪慧,号称三步一计,瞧他情形,分明早有对策。只不过有些话不方便说,想借他口而已。 “如此大事,首先要看看圣意如何?” 陈新甲眼角的余光轻瞥杨本兵,不紧不慢的缓缓说道。 “不错,此乃正理,请继续。” 杨嗣昌眼皮都不抬一下,仿佛老僧入定般,只是盯着茶盏。 杨本兵的态度反而让陈新甲发狠,都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若是陛下大怒,自然最好,但此种可能不大。 估计是举棋不定的可能性比较大,到时一定咨询杨本兵。 而在这样的情况下,杨本兵也不能说不战,不然会遭到天下士林的唾弃。 所以最好的方法就是,捧杀他。 卢建斗想逞能,那就满足他,我也很想看看他是否能够抵挡八万鞑子大军?” 不管不顾一口气说完,陈新甲再无言语,静坐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 “大善!就按陈总督的意见办。说了半天,不若边吃边谈,一些细节方面还想听听你的意思,另外,战场的情况也说给我说说。” 杨嗣昌哈哈大笑,一扫之气的颓废,站起身双手拍掌,既是为陈新甲的主意叫好,同时也是通知外边的贴心奴仆。 赵县是一个小县,四周城郭只有三十余里,人口不足五千户。 因为战乱的原因,听闻有“天下兵马大元帅”卢总督在此驻扎,陆陆续续有许多周边县城的百姓托庇于此。 董长青带领上次被鞑子俘虏的两千七百名青壮,正在秦浩明的指导下布置防御工地。 这其中还包括一百多名貌美女子,在乱世中,大部分无家可归,卢欣荣也做主把她们收留下来。 被俘青壮原本有三千五百人左右,可是有部分人员需要归家,卢欣荣再是如何坑蒙拐骗也无法挽留,只能任其离去。 赵县城防由大同总兵虎大威统一负责,他对城防建设有经验。 秦浩明在咨询了虎大威的打算后得知,他准备以一里一墩,墩以土为之。 三里一台,台以砖石为主。计墩三十,台十一个。 这其中又用铁蒺藜和据马层层扑叠,辅以秦浩明提供的铁丝网创意。 若是两三万骑兵倒也足够,可是一想到八万骑兵铺天盖地,秦浩明还是有点不寒而栗。 反正这些人闲着也是闲着,所以秦浩明打算自己建立一套有别于虎大威的防御系统,有备无患嘛! 对于自己后世闲暇之余看书得知的防御骑兵方法,他有点跃跃欲试。 第六十九节 防御部署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作为后世的特战队员,因地制宜制造陷阱是其中的一门必修之课。 虽说后世防御的对象不是骑兵,可是基本原理不变。 虎大威只是匆匆看了几眼,立即看出军用价值,二话不说征调赵县劳役划拨给秦浩明使用,小命要紧啊! 秦浩明的防御体系就是挖壕沟和陷坑,办法虽然原始,但是却有效。 傍着赵县矮小的城池,秦浩明指挥众人在郊区位置,挖军事防御工地。 壕沟分为三道,宽近七米为第一道壕沟,其它两道分别为五米。 挖出来的泥土合理利用,堆积在壕沟后面叠成三米高的护堤,上面再加上胸墙。 胸墙和护堤衔接的地方,是向外斜列着削尖的木桩。护堤上每隔三十米米修建一座木塔,并布置弩炮。 护堤和第一道壕沟之间相距一百米。为了增加敌人穿越的难度,采伐了许多树干和坚韧的树枝,把树枝顶端的皮剥去以后再削尖,把这些木桩直立着排放在沟内。 把它们的底部钉牢,埋在土里夯实,使敌人无法拔掉,只有树干的尖端伸出在地面上。 它们一共有五行,一层一层地连在一起,互相衔接,又互相穿插,任何人冲进它们,必然会使自己被这些极尖锐的木桩戳穿。 在这前面,又挖有象梅花形似的斜对角的坑,深一米,逐渐向坑底收缩倾斜。 里面安放着人腿粗细的圆木桩,顶上削尖,用火熏硬,有一部分伸出地面,高度不超过四指。 再把铁蒺藜洒在空闲的地方,增加防御密度。 考虑到地分为硬地和软地,为了增加效率,加快挖掘进度,硬地一律用铁丝网代替,并分布重兵把守,毕竟刚刚开始,铁丝网有限。 还有简单实效的陷坑,无需太大,刚好可以容下马腿粗细便可。 半径三寸左右,深约一尺。高速奔跑的鞑子和战马倘若陷入,如此不起眼的小坑就是他们的埋骨之所。 人多力量大,在生死存亡的压迫下,仅仅两天时间,由大明将士和赵县百姓组成的三万多人,硬是把赵县一个防御能力非常弱的小县城,变成一个纯碎的军事重镇。 并且最为重要的是,士气起来了。 不要说天雄军的将士们信心十足,便是参与劳作的百姓们也感觉固若金汤。 “世上岂有攻不破的城墙? 进攻方是最好的防守,若是我们坚守十天,不,十五天,在我们的土地上,还没有援兵抵达,这个大明我个人觉得或许” 秦浩明言语幽幽,同时也有一种无所谓的态度。 能做的自己已经都做了,他已问心无愧,其他的就不是他所能掌控的了。 作为主帅,卢象升需要统筹全局,基本不得闲。 听闻亲兵汇报秦秀才的防御工地与众不同,简单有效,立马过来巡视。 从军十几载,自然是一眼看出其中蕴含的价值和效果,却不意秦浩明说出这番话。 “走,到本督营房,有些事情帮忙参赞一二。” 对于秦浩明,卢象升不敢有丝毫小觑。见识到他诸般手段,愈发重视他。 “伯玉不错,组织协调能力非常强,又能吃苦耐劳,他日必成大器。” 看见卢欣荣在寒风下,上串下跳配合赵县衙役组织当地民众负责后勤工作,端茶倒水、熬粥煮汤,忙得不亦乐乎。 秦浩明不禁由衷赞道。 卢象升也是啧啧称奇,族弟伯玉性子如此孤傲的人,居然甘愿被秦秀才驱使,真是异数。 “昨晚他来跟我辞别,说不日要去应天府,听说是你让他去?” 卢象升边走边朝秦浩明问道。 举贤不避亲,此次大捷的塘报中有族弟卢伯玉,自己早已跟他言明。 如此大捷,作为普通将士,朝廷必有封赏。 若是有自己的帮扶,加上族弟的努力,相信他一定可以脱颖而出,重振堂叔分支。 奈何他去意已定,自己如何劝说都没有用处。 卢伯玉执意离去,并说想跟秦秀才博一场大富贵,立志成为大明最大的海商,贩售天下货物。 “让他出去走走也好,不要束缚了思想。外边的世界很精彩,可以开拓视野。 国内士林学子、朝堂大佬,一个个都自私自利,只顾眼前利益。 看似为国为民、大义凛然,可无论是在政治问题上,还是在军事问题上,不管懂与不懂,俱都喋喋争论不休。 把国家公器当作党争的筹码,国家焉能不亡? 伯玉若是呆在这等氛围,不出三年,必泯然众人矣!” 秦浩明趁机说出心里话,倒是想看卢象升如何作答。 卢象升怔然无语,若有所思。 看来秦秀才对朝廷大员衮衮诸公多有不满,其中更是一棍子打死,当然也包括他。 他转过身,眼神凌厉的瞪着秦浩明,似乎想要把眼前的年轻人看穿。 秦浩明唇角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眼眸清澈见底。眼神不闪不躲,直视卢象升,仿佛在说,难道不是吗? “浩明,老夫深知党争之祸。然而朝堂也有铮铮君子一心为国,并不是你说得这般不堪,切莫一网打尽。” 卢象升凝视秦浩明许久,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是啊,不可否认,朝堂不乏正人君子有识之士。 可是谁都以为自己的意见最正确,不肯妥协不肯退让,一言不合动辄以死相挟。 再加上大坏境如此,朝局变得混乱不堪,恶性循环之下,便是今日局面。” 这就是大明朝堂的现状,好心办坏事! 有大局观的没有几人,为了自己的名声,不惜以命相搏,反而让事情变得更为糟糕。 秦浩明自己心里无欲无求,也不想入朝为官。所以对卢象升堂堂正二品官员,依然坚持他的观点,侃侃而谈。 哪知这番举动,反而深得卢象升赞赏。 认为他风骨硬朗,敢于直言不讳,实乃正人君子所为,对他更为喜爱。 “卢督,皇上有圣旨到,宣旨公公在营房等候!” 他们二人在此辩论不休的时候,卢象升的亲兵穿过到处是工地的赵县郊区,气喘吁吁地报告。 第七十节 筹备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终于来了,那您先忙,我等会再去找您。” 秦浩明无官无职,才不愿意去凑这个热闹。何况还得对着太监下跪接旨,更是抵触。 “叫上虎总兵和张游击,其他人注意戒备。” 卢象升知道秦浩明接见圣旨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吩咐完亲兵便转身匆匆离去。 赵县地势西北高东南低,开阔平坦,冬寒干燥少雪,呜咽的西北寒风吹得秦浩明分外怀念地处江南的临浦。 “秀才,卢督叫你过去,好事!” 戚纲在远处笑呵呵的朝秦浩明大声叫道。 “伯玉抓紧安排,把人数统计清楚,赶紧回去,要不到时想走都走不了。 长青把壮丁组织起来,形成初步的自保能力,只要到了山东便安全。 这一百多里地,到时候我护送你们。” 秦浩明微笑的朝戚纲挥挥手,一边快速的对卢欣荣和董长青交代。 自己在这里终究属于过客,发展根据地才是正理。 “公子要叫卢督开具路引,并且注明是遭受鞑子祸害的良民。不然他们算是逃民,各县、州府都有权赶杀他们。” 董长青牙关紧咬,他遭受过迫害,深明其中的苦楚。 秦浩明点点头,拍怕董长青的手臂表示明白。 明朝对于逃户的防范非常残酷严密。 大明实行“配户当差”“役皆永充”的办法,既不允许人们自由择业更不允许自由迁徙。 朱元璋建立政权后,就将全国的户籍人口分为“军民灶匠”四种,民籍中又分为更多的小类。 这种户籍身份伴随一个人一辈子,不但他本人不能改变,就是自己的子孙后代也永远不许改变。 为了防止迁徙,朱元璋还实行了“路引”的制度,“凡军民等往来,但出百里者,即验文引。” 沿途各地巡检司对过往行人加以盘查,对无文引者要擒拿送官,进行查究。 在城市住店的话,旅店也有详细的旅客登记,以备官府查验,如今日住店的身份证登记制度。 没有路引,当地官府才不管是不是受到战乱的难民,一律驱赶或者捕杀。 “戚守备,什么好事需要劳动您的大驾?” 秦浩明拢拢身上的皮裘,稍稍抵挡刺骨的寒风,深一脚浅一脚走在故意弄得崎岖不平的未来战场上。 “兵部派人来验功,你小子就等着升官发财吧!” 戚纲笑得两眼都合不拢,看来他在此战的收获也不小。 他是戚继光的族人,当年戚大帅总督宣府、大同、大名三府,其父跟随而至大名定居。 之后戚纲跟卢象升转战西安、榆林等地,积功至大名府守备。 这次跟着秦浩明立功,看来可以往上走一走。 “戚守备的佩刀给否借我一观?” 秦浩明指着戚纲的腰刀,大咧咧的说道。 通过这一段时间的接触,他和天雄军众位将士都有不小的交情。 “咬文嚼字,真酸。” 戚纲接下腰间的佩刀,递给秦浩明。 戚纲的佩刀是正宗的戚氏军刀,是戚继光专门针对倭寇使用的倭刀所改良制造的武器。 万历年间,明朝军队所用的刀在与倭寇交战时,经常被倭寇的倭刀砍断。 戚继光吸收倭刀的长处,对中国军刀进行改良,带有明显的日本风格。 刀刃弧度加大,把刀刃宽度缩小,刀尖带有一个小小的弧度,刀刃中间起一条镐线,刀背也有一条栋线。 刀尖保留和刀身基本相同的厚度,刀背有采用削栋,减轻刀刃整体重量但是不减少刀刃的强度。 而戚纲的佩刀明显是此中极品,用精钢层层锻造,细细打磨而成。 “好刀!” 刀长近一米,重十二斤左右。 秦浩明轻松的舞了几个刀花,开口高声赞道。 戚纲望着秦浩明潇洒的身姿,目光满是欣赏。 怪不得卢大帅如此看重,文韬武略,无一不精,比起大明其他酸儒,强百倍矣! “秦秀才,可曾说有女子?” 戚纲眼里都是犹疑,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开口问道。 “不提也罢,家中寒苦,遭人悔婚。如此也好,无牵无挂,一身轻松。” 秦浩明手里拿着腰刀细细观赏,头都不抬,满不在乎的说道。 戚纲如释重负,轻轻松口气,咧着大嘴没心没肺地说道:“悔得好!悔得好!大丈夫何患无妻!” “戚守备,打造您这刀需要多少纹银?如果稍微差一点又要多少?” 秦浩明奇怪的看了一眼戚纲,抚摸着刀纹问道。 “谈什么钱,秦秀才喜欢便拿去,我再打造一把便是。” 戚纲给秦浩明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挥舞着大手囔囔道。 秦浩明苦笑一声,知道戚纲误会他的意思了。 大明冷兵器繁杂,每种兵器又有好多种,各有优劣,很难说谁好谁不好? 关键是实用和造价。 便说他改进的绣春刀和戚纲的戚家刀,就是如此。 马战绣春刀占优,陆战戚家刀占优。 而他只是想对比每种武器的优劣和性价比,作为今后的制式武器。 “君子不夺人所爱! 这刀跟您出生入死,血战沙场,早有感情。 不若你把工匠介绍给我,改日找他帮我打造一把。” 秦浩明双手举刀,把它给戚纲。 “那也行,到时我把匠人请来,你自己跟他说要求,工钱我出,算我送给你。 不许拒绝,不然别说认识我。” 接过佩刀,戚纲非常霸道。 跟普通将士武器不同,戚纲知道高级将领对武器都有自己的要求,以为秦秀才也想打造一把称心如意的武器。所以才会这样说。 “长者赐,不敢辞。小子感激不尽,承情!” 秦浩明朝戚纲施了一礼,挤眉弄眼对他说道。 戚纲岁数刚好是秦浩明二倍,这样说也有几分道理。 戚纲不知道想到什么,老脸一红双目圆睁,大声斥道;“正经点,别跟老夫嘻皮笑脸。” “呸!才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就敢自称老夫。正是纳妾的黄金年龄,装什么装。” 秦浩明不以为然,满脸笑意摇着头。 搞不懂他们,一个个都喜欢装老,卢象升这样,戚纲也这样。 可是卢象升他不好意思开玩笑,戚纲就不同。尸山血海走一遭,那就是战友了。 第七十一节 验收首级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休得胡言乱语,赶快上马,兵部郎中还在等着和你一起检验鞑子首级,磨磨蹭蹭作甚。” 戚纲给秦浩明说得满脸通红,却又没有其他言语反驳。 概因年中刚刚纳了一房小妾,被挚友张松荣张游击前日喝酒无意说出,当场被秦浩明取笑,说他宝刀不老。 不行,再说怕要恼羞成怒。 秦浩明偷偷瞥了戚纲一眼,牵过戚纲家丁手里的马,一个纵身坐在马背,故意转化话题问道: “那宣旨的公公呢?还在卢总督那里吗?” “这些阉货,俱都是没有卵子之人。现在赵县随时有可能被鞑子围城,卢督又没有孝敬。他们还不撒开脚赶紧跑,还等到什么时候?” 戚纲满眼都是赤裸裸的蔑视,跨上战马,狠狠抽鞭率先离去。 秦浩明耸耸肩,赶紧甩鞭跟上。 到了营房他才知道,这次过来的不仅有宣旨公公,还有兵部职方司的郎中和员外郎。 职方司负责掌理各省之舆图、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等事宜。 明洪武二十九年改职方部置。设郎中、员外郎各一人,主事二人。 崇祯皇帝把兵部郎中和员外郎一起派来,由此可以看出对此事的慎重。 而卢象升让秦浩明和他们接触,足以看出其中的拳拳爱护之心和培养之意。 “李郎中,邓员外,甲号库房放置的是鞑子甲喇额真的首级,还有七个白摆牙喇。 乙号库房才是千五的正白旗鞑子。” 游击张松荣满脸堆笑,兵部这些大爷可要伺候好,吃香喝辣的就靠他们。 戚纲和秦浩明亦步亦趋跟在他的后面,作为这次大捷杀敌有功的代表。 “好,好!你们先去检验乙号库房,本郎中和张游击等众位英雄,看看鞑酋脑袋有何不同?” 兵部郎中李纯辉满脸笑容,圆滚滚的胖脸挤压了眼睛的位置,整个眼睛看起来就是一条缝。 为了此次大捷之事,兵部还派了十二名小吏和六名掌固,共计二十人。 “满脑肥肠!不会是一个猪脑子吧!” 秦浩明扯着落在后面的戚纲,低声问道。 可是随着戚纲嘀嘀咕咕的介绍,秦浩明知道眼前之人不可小觑。 大明的兵部尚书看似尊贵无比,统领全国兵马。 可崇祯自打上台后,十一年换了十九个兵部尚书,平均七个月换一个“全国兵马大元帅”。 以至与傅宗龙在辞退兵部尚书之后,既然无人敢接任这一职位。 最后还是举人身份的陈新甲自告奋勇,勇于任事。 结果倒好,仅仅二年时间,反而被崇祯当了议和之罪的替死鬼,斩首午门。 唯有眼前这位郎中先生,在如此险恶之地,依旧稳稳的坐在兵部郎中位置长达六年之久,足见其本事和手段。 包括卢总督,也曾当了他的顶头上司三个月。 邓员外是一名年约四十左右的清瘦文人,闻言施了一礼,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带领兵部众人在库兵的陪同之下,朝隔壁的乙号库房走去。 “张游击,不,现在要改称张参将,真是可喜可贺啊!” 望着用精致盒子端上来的鞑子首级,犹自散发着丝丝刺鼻的生石灰味道。 可李郎中没有任何不适,肥胖的脑袋点点头,示意旁边小吏开始检验,双手却抱拳作辑朝张松荣道贺。 “一切尚为有定数,当不得李郎中贺,还需兵部帮忙美言转圜一二才是!” 张松荣正儿八经的武将出身,可长期的耳濡目染之下,一番言语也是文绉绉,如果不是面相凶恶,倒也颇有几分儒将风味。 “好说,好说,但有所请,义不容辞!” 李郎中话语间滴水不漏八面玲珑,让人舒慰至极。 大明检验鞑子首级有一整套标准的程序,简单说来就是先看面相,再看牙口,还有头皮上刮痕是否新旧,最后还要扔水里泡泡,看看有没有网巾痕迹。 “得罪了,这是兵部流程,不得不如此。” 检验鞑子首级的小事,自然不需要堂堂的兵部郎中亲力亲为,有兵部小吏代劳。 “无妨,请尽管放手施为,无需顾忌。” 张游击挥挥手,底气十足。 “大人,是鞑子首级无误,腰刀、兵甲、扳指、铭牌等也都吻合,属于正白旗鞑虏。” 小半时辰过去,经过反复确认比对,兵部小吏过来报告。 “好!好!好!我们再到乙号库房看看!” 李郎中接连大声叫好,大手一挥,颇有点意气风发的感觉。 对他而言,任务已经基本完成,只要几个鞑虏首领确认,下面纵使有些水分,他也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卢总督几分面子。 乙号库房较大,四周的窗户全部打开,寒风呼呼。 纵使如此,整个房间还是充满腐败的尸味和刺鼻的生石灰味道。 更让人感动的是邓员外他们,口带湿布,一个一个检查有些腐烂的鞑子首级,显得非常认真细致,敬业! 一千五百个鞑子首级放在层架上,密密麻麻,蔚为壮观。 李郎中看到这种情况,双手捂住鼻子,眼里却有着微不察觉的忧虑。 别人不清楚,他却是深知邓员外的秉性。 断然无此勤快,分明是有人授意,准备故意挑事。 而能够指使一个员外郎甘愿操此贱役,后面之人呼之欲出。 “我等不若在此,让他们忙完再说如何?” 站在窗户边上,李郎中朝众人淡淡问道。 明哲保身,不掺和神仙之间的斗争,是他成为兵部不倒翁的首要法则。 “如此正好,求之不得!鞑子丑陋,没有看头。” 张游击不明就里,满口答应。 “我进去看看,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多鞑子头颅。” 秦浩明笑笑,抬腿迈进屋里。 虽说看见死鞑子他心里会有微微的兴奋感,可并是说他有什么特别嗜好,而是想深入了解他们。 砖家叫兽骗人啊! 刚刚掩着鼻子跨入房间稍微走一圈,秦浩明就发现其中一个细节,无奈的摇着头暗自大骂砖家叫兽误人子弟,没有节操。 第七十二节 风波起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实在怨不得秦浩明如此生气,而是这些人太坑了,太美化鞑子。 作为现代穿越人士,秦浩明也是第一次看见如此大规模的鞑虏首级,有幸得以细细观摩。 相貌丑陋是肯定的,皮粗肉厚的原始人模样。 头颅四周的头发全部剃掉,只留一顶如钱大,结辫下垂。 秦浩明本着好学的态度向兵部验首级的小吏请教,这才得知,大于一钱要处死! 从野猪皮努尔哈赤开始,女真人就用这种发型,辽东的汉人亦是被逼如此。 清装剧中不合事实的阴阳头发式,放在现在也得死,而电视上的阴阳头发型是被美化出来。 因为鞑子规定:“剃发不如式者亦斩。” 秦浩明的眼光仿佛穿越鞑子入关得天下后,正是从这个金钱鼠尾开始,伴随着鞑虏入关的一道“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口号。 才有后来的“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屠城”等等一系列的大屠杀。 明末人口由一点九亿减少到清初的五千多万人,损之十之七八。 纵使如此,可满狗依旧惧怕汉人重新崛起,焚毁三千多种十五多万目录,超过七十万部的书被付之一炬。 加之满清文字狱是如此彻底,近三百年长期禁锢奴化中国人的思想,不能不说是我们汉人的悲哀。 中国历史上的民族政权交替时代屡见不鲜,但从来没有一个像满清统治者这样,彻底摧毁汉人的衣冠服饰,彻底绞杀汉人的民族意识。 满清统治者企图从精神上到肉体上,彻底把汉人弄成完全顺服的走狗! 秦浩明眼里的怒火熊熊燃烧,盯着龇牙咧嘴的鞑子首级,嘴边泛起一抹冷笑。 “赶紧出去,李侍郎想和你聊聊。该不会是中邪了,笑得这么寒碜人。” 戚纲进来攥着秦浩明手就往外扯。 “秦百户真乃少年英雄!” 听闻游击张松荣和守备戚纲对秦浩明的推崇,李侍郎不禁对眼前的秀才起了结交的心思。 结人与未发迹时,他是官场老油子,自然深谙此理。 “浩明惭愧,当不得李侍郎谬赞,都是大家抬爱!” 花花轿子众人抬,面子是别人给的也是自己挣的。 李侍郎示好之意明显,秦浩明自然温雅有礼。 “卢总督上功的折子,秦百户位列一等功,斩鞑子五首。 按律最高可连升三级,可赐正四品指挥佥事或实授正五品千户一职。” 李侍郎一副小心谨慎的样子看看四周情况,开始掏出干货结交秦浩明。 “好小子,再过几年,打几仗就赶上我了。” 游击张松荣脸含喜色,大掌重重拍在秦浩明肩上。 后者一个龇牙,苦笑两声却还要朝他们致谢。 朝廷有人好做官。 戚纲羡慕的望着秦浩明,小小年纪便骤升高位。不管是正四品指挥佥事和正五品千户一职,具都是地方上的实权人物。 戚纲怕秦浩明是文人出身,不明白大明武制,便在一旁开口解释。 卢象升统领的天雄军属于募兵边军,下设卫指挥使司、千户所、百户所。 每卫5600人,分前、后、左、右、中五个千户所。 千户所又分为l0个百户所,每百户所112人。 各卫所平时屯守,战时奉命攻守。 每逢战时,朝廷临时命将,并非都司指挥作战。 都司卫所本是军事建置,与行政区划无关。 但是边境卫所也兼理民事,实际变成地方行政区划。 因此,都司卫所有实土、非实土之分。 都指挥使司负责管理所辖区内卫所,以及与军事有关的各项事务。 是地方平时最高军事领导机构,分别隶属于中央的五军都督府,并听命于兵部。 秦浩明手抚下巴,若有所思。 江南承平已久,军士基本没有经过训练。 北兵长期处在战火边缘,战斗力不缺,无非是缺粮少饷,没有战斗欲望。 如果自己以南方财力供北方将士粮饷,应该有所作为,前提是要有一块根据地,必须是自己可以完全掌控。 不然只是为他人做嫁衣,得不偿失。 “秀才可不要糊涂,一心想着科举。卢总督也是文人将领,照样上马管军,下马安民。 适逢乱世,正是大明男儿建功立业之时,万万不可一根筋。 况且,真到了朝廷大比的时候,你只管参加便是,卢总督断无不肯放入之理。” 张松荣看见秦浩明听闻半天没有讲话,急急忙忙在旁劝说。 卢总督的意思,作为他身边的人,张松荣自然了解。 所以现在一有机会,便见缝插针。 “是啊,秀才。这段时间大家合作愉快,齐心杀虏立功,岂不快哉? 莫非受不了边关苦寒之地?还是江南有让你放心不下的小情人?” 戚纲也在旁边开始激将。 “谢谢两位将军抬爱,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等兵部行文下来再说。” 走一步看一步,有些事情并不是自己能够掌控,多想无益。 可是卢总督和张游击、戚纲等人的情谊才是让人最为心暖。 几个人在乙号库房外,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现在的局势,倒也其乐融融。 可美好的气氛被兵部邓员外给破坏殆尽。 大半时辰过后,邓员外阴沉着双脸,跨出乙号库房,解开围在鼻子的湿巾大声说道: “有部分首级有疑义,需要运回京城,请有经验的掌固复检确认。” 李侍郎默不作声,仰着头看着天上的浮云。 “部分是多少?” 张松荣是天雄军在场人员中职位最高,当然由他出面周旋。 其实这是大明官场弊病,也叫利益均沾,特别是这样的大军功。 兵部负责掌管各地武职,有许多的关系户,需要凭首级记功。 时常他们也做一些调控的事情,关照一些关系户。 张松荣久在军旅,自然明白其中的潜规则,所以有此一问。 “七百首。” 邓员外昂首挺胸,一副正气秉然的模样。 “什么,你就不怕给撑着,真是欺人太甚!” 在场众人包括李侍郎俱是倒吸一口凉气,千五要七百,真是狮子大张口。 张游击更是忍无可忍,喝问与他。 “大胆,你一介武夫明白什么? 兵部行事自然有章法条陈,尔等杀良冒功,然毕竟有所斩获。 我本不欲追究,你却质疑本官,真当没有国法不成?” 兵部员外郎属于从五品的文官,而张松荣是从三品游击。可大明武官品轶虽然高于文官,但实权却是多有不如。 而邓员外又是兵部郎中,属于上官,代表的是兵部,加上心中有所凭仗,底气自然十足。 所以胆敢大声呵斥张游击。 第七十三节 碰撞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差错,可需要重新统计一遍?” 原本不欲掺和的李侍郎再也看不下去,急忙出来打圆场。 心里却是暗自叫苦不迭,可千万不要里外不是人,两边不得好。 你这也太霸道了,开口就要人家一半的数量,谁受得了? “断无错误,二十人足足一个时辰,倘若有些许,回到兵部自然一清二楚。” 李侍郎是兵部元老,又比他高半级,邓员外自然要好生答复。 可是李侍郎递过来的梯子,他却拒绝了。 不对劲,李侍郎神色一怔,料不到邓员外如此回答。 自己已经看在同僚的份上,把台阶递过去,他只要装模作样再过一遍数,降低首级数目即可。 “哈哈哈,真是笑话。 几千将士浴血奋战,伤亡将近一千人,给你一句轻飘飘的有疑义便抹杀掉。 现在居然诬陷天雄军杀良冒功,你到底是何居心,既然胆敢如此颠倒是非? 欺我等武将无人耶?” 张游击气急反笑悲愤莫名,独眼怒睁,脸上的刀疤不可抑制的颤动着,手指着邓郎中,满身的杀气泄放,活生生逼得邓郎中张口结舌,步步后退。 秦浩明冷眼旁观,感慨万千,大明不是没有忠勇善战之士,也不是没有热血壮义之士。可惜这曹尼玛的文官制度,活生生毁掉一个灿烂的的大明王朝。 就拿这件事情来说,相信邓郎中如果不是狮子大张口,只要两百首左右,估计张游击都有可能退让一步,不至于撕破脸。 毕竟兵部职方司掌握着前线将士的生死命脉,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检阅等等,都操之与他人。 阎王易见,小鬼难缠。 这些刀笔小吏,顶着兵部的头衔,对普通的大明将士来讲,无疑是需要仰视的存在。 邓郎中被张游击气势所摄,心里也是委屈得不行。 都是明白人,如何不知自己的要求过分。奈何身不由自,上头的意思必须传达到位。 “张游击,你有什么道理有什么苦楚可以向上头申诉,本郎中不过是按程序执行罢了! 这个兵部不是邓某一人,也不是由邓某一言而决,自有其他同僚监视督察。 况且邓某也只不过说有疑义,一切还未有定数,你缘何如此着急?” 邓郎中久在宦海沉浮,言辞犀利,口风一转,既然让自己站在道义的最高点,言语间反而是张游击无理取闹的意思。 “颠倒是非!颠倒是非!去请卢总督来评理。” 张游击有口难言,他只是一介武将,战场杀敌他不怕,可是斗嘴皮子如何是文人的对手? 情急之下,他吩咐亲兵去请卢象升过来主持公道。 不对!秦浩明反应过来,这里面肯定有阴谋! 这不像是要分功的样子,功劳是天雄军将士拼死拼活浴血厮杀出来。 作为上级主官部门,你要分一杯羹没有问题,但绝对不至于强势至此,连商量的余地都没有。 这七百首级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们带走,如果真有阴谋,只要从中掉包,他们另外找其他良民首级递上去,那一切都说不清。 但同时也不能让卢象升过来,否则就正落入他们的奸计中。 邓郎中只要写上一句:卢总督横加插手干预,臣等不敢辩。 如此一来,黄泥巴落入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且慢!大敌当前,卢督日理万机分身无暇,岂有时间理会这等龌龊之事?” 秦浩明暗叹一声,不得不站出来斡旋。 “秦百户,你目前没有资格在此指手画脚,请自重! 如若不然,说不得本郎中要向圣上参你一个妄议军机。” 邓郎中面色阴沉,口里的言辞犀利。 说来也是,立马就要大功告成之际,被人横加搅合,换了谁也不舒服。 “请问此次检验鞑子首级,谁为主,谁为次?” 秦浩明对邓郎中的指责根本不做理会,而是径直走到李侍郎面前,沉声问道。 张游击和戚守备也反应过来,事情是明摆着的,兵部行文讲得很清楚,李侍郎带队,邓郎中从之。 李侍郎面带苦涩,看了一眼脸色铁青的邓郎中,无奈的拱拱手,“是本侍郎!” “事情陷入如此境地,李侍郎可否有什么要说的?还是说您认同邓郎中所言?” 秦浩明步步紧逼。 李侍郎长叹一声,这个少年不简单,一眼看穿上面布下的机关陷阱。 只是如今这般情形,难受的可是自己。 “你们把有疑义的七百首级搬出来,咱们共同检验一番,再做计较。” 事到临头,李侍郎甚有决断。 官场沉浮多年,在看不清谁输谁赢的情况下,把自己的事情做好,无疑是谁都不得罪的最好方式。 事情的结果很明显,七百首级无一作假,没有任何疑义。 事实胜于雄辩! 邓郎中和几个心腹面若死灰,谁也想不到此次首级居然无一作假,让他们想借机发作的理由都没有。 还有天雄军众位将士的决绝,竟然撕破脸皮跟兵部斗争。 更想不到平常唯唯诺诺的李侍郎,居然有此魄力公事公办,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得理不饶人! 秦浩明不是一个善茬,息事宁人更不是他的风格。 冷哼一声,秦浩明转身离开库房,径自往卢象升的帅营走去。 自始至终,都没有跟邓郎中讲过一句话,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张松荣和戚纲面面相觑,想不到秦秀才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性子却也是如此激烈,不给任何人情面。 原本他们还想自作主张,送个一两百首,缓和双方的关系,现在看来,没这个必要。 “走,走,李侍郎,带您出去看看我们的防御,这里肮脏晦气,不是您这样的谦谦君子呆的地方。” 戚纲挽起李侍郎的手臂,当着邓郎中的面,大大咧咧的说道。 李侍郎虽说有些圆滑,但关键的时候不掉链子。这个情,他们是要领的。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 虽然是武将,这些道理戚纲明白。 “同去,同去!” 张游击哈哈大笑,留下邓郎中和几个兵部小吏,脸上青一阵绿一阵,不知想些什么。 第七十四节 焉能不亡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浩明做得好,不要理会这些跳梁小丑,他们闹腾不起什么大风大浪,这件事情稍后再处理。 倒是你来得正好,不然老夫可要派人去请,有些情况需要帮忙参详一二。” 听闻秦浩明诉说兵部员外郎的举止,卢象升根本不在意。 第一步做对了,接下来就顺理成章。 只是一会儿,刚刚舒缓的眉头旋即又皱紧,拿出几份朝廷邸钞递给他。 对于眼前这个年轻人,自己真的越来越依赖,概因他想法和思路,总有让自己豁然开朗眼前一亮的感觉。 “卢总督如何看?” 秦浩明匆匆把邸钞内容看完,也有些摸不着头脑。 一是信息量太小。二是邸报内容自相矛盾的事情太多。 “老夫也有些拿不定注意,有些朝臣为此次大捷叫好,有些却忧心忡忡,说什么的都有。 奇怪的是杨本兵和高监军的态度,他们虽然没有公开表态,但听说是偏向打一仗后再说,并且把此次大捷公告天下,大加赞扬。” 卢象升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桌子,看来这件事情困扰他许久。 摸不清对手的后着,他不知道如何接招。 “今上的圣旨如何说?” 想不清楚就先放过,秦浩明抛开其他问题,直接问崇祯的态度。 “什么都没说,只有一句朕心甚慰,望卿再接再励,静候捷报频传。” 卢象升细细回顾圣旨内容,缓缓开口说道。 “难道此次大捷的犒赏,伤亡战士的抚恤等也没有提及?” 秦浩明犹自不死心,接连追问。 卢象升脸色沉重,缓缓摇头。 秦浩明谓然一叹,崇祯终究不是雄主,没有战略眼光。 鞑虏都已经打上门来,天雄军将士已经打出军威士气,竟然不知道抓紧机会,犒赏有功之士,鼓起因为鞑虏寇边而引起的颓废士气。 不咸不淡的一句话,如何让朝廷上下一心,共驱鞑虏。 秦浩明搞不明白,崇祯怎么可以刻薄成这样这样。 按说作为皇帝,最看不上眼的只怕就是钱财。 因为他钱再多也没用,既没什么可以买的,也没什么物事是皇上要不到的。 反而是人心,才是他需要拉拢考虑的。 可崇祯却本末倒置,难怪要丢了大明江山。 “此事怪不了陛下,钱财都是户部把控,今上也甚为为难。” 卢象升看见秦浩明脸色不豫,不由得替崇祯分辨两句,只是他自己也说得没有底气。 “今上怎么就不明白皇帝不差饿兵,古人尚且明白,何况” 秦浩明摇摇头,也不再说下去。 没必要,明末就这个吊样,自己又不是不明白,要不然怎么会灭亡? 这就是真实明末现状,臣权和君权斗争太激烈了。 大臣把持着国库,皇帝用一分一毫文官们都说三道四,似乎不花钱的皇帝才是圣明天子。 所谓权利,一谓人事,二谓财政。 人事被内阁、户部把持的差不多了,皇帝财权也没多少,再不积极往内库里搂钱,日子还怎么过呢? 因为内库花钱不需要经过文官,所以明末皇帝特别喜欢派太监亲自去收税,储藏银两。 甚至自己还知道,崇祯和首辅周延儒还有一个“罗雀掘鼠”的典故。 崇祯初年,辽东欠饷引发骚乱。 首辅周延儒言:“军士要挟,不止为少饷,其中可能还有隐情。 古人罗雀掘鼠,尚且军心不变。 今各兵只是少他月饷,如何辄动鼓噪,此其中必有原故。” “罗雀掘鼠”出自唐朝忠臣张巡在睢阳被安禄山乱军围困时。 当时张巡部队缺粮,有段时间只能靠抓麻雀捕老鼠来充饥。 到最后城里什么吃的都没了,人也都打完了,终于全军战死,张巡被害,全城守军无一人降。 只是这“罗雀掘鼠”实乃当时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 可崇祯却居然大以为然。当下竟欣然点头道:“正如此说,古人尚有罗雀掘鼠,今日缺饷,岂遂至此?” 说句老实话,部队的将士是在为大明朝和崇祯皇帝卖命,这军饷原本就应该由朝廷发。 可崇祯好象不明白,这些人是在为他守江山。 照这君臣二人的说法,朝廷似乎不但不用发军饷,还可以要明军将士们饿着肚子去抓鸟捉老鼠来充饥,然后继续为朝廷去打仗。 由此不难看出,皇上、大臣们对一线部队的欠饷问题尚且如此态度,那么对其他地方守卫部队也可想而知了。 崇祯,或者说大明朝皇上和一部分大臣的这种态度,事实上正是引发明末农民起义,且起义屡镇屡起的重要原因之一。 既然皇上和大臣们都不觉得不发饷银有什么问题,可以要士兵们自己去挖老鼠充饥,那么也就难怪大明朝的官兵要靠抢劫百姓而赖以为生了。 站在秦浩明眼前的卢象升,对这个问题总结得最为精辟。 他在奏章中曾这样说:“请饷未敷,兵将从贼而为寇,是八年来所请之兵皆贼党,所用之饷皆盗粮也。” 崇祯、周延儒君臣两人的言论,读来着实让人无话可说。 惟有可怜舍生忘死抗击鞑虏的辽东将士们,不但吃不饱、无钱养家,还因讨要拖欠军饷被指责的际遇心酸。 “为今之计,把上次从鞑子手中缴获的钱财分发下去,先把军心凝固起来再说。卢督以为如何?” 说一千道一万,只有此战胜利并且重挫鞑子,方才有后续事情。 否则,终究是水中月镜中花,一切皆成空。 “可行,钱财乃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将士们浴血厮杀,家人却还要供养。” 卢象升毫不犹豫,立马赞同。 “另外还需做好没有援军的准备,小生估计这一仗或将打得惨烈无比。 卢督万万不可心存幻想,以为朝廷会派其它友军援助。” 虽然历史的进程有所改变,但是秦浩明还是不敢大意。 概因杨嗣昌、高起潜、陈新甲之流可不是什么高尚之人。 相信如果是顺风仗他们会来抢功,可是目前鞑子的战斗力可不是后期的八旗老爷兵,顺风仗也就自然无从谈起。 “唔,目前天雄军两万人马俱已到位。唯一担心的是怕粮草供养不上,若是十天半个月尚可,时间久了就难说。没有朝廷的支援,怕是” 卢象升目露忧虑点点头,没有援军的事情他们之前有做过探讨,现在只不过是老调重弹而已。 所以才四处召唤旧部,可是问题也随之产生,人马多了,粮食就有点捉襟见肘。 曹尼马,如果面前站着的不是卢象升,秦浩明都开始骂人了,不是别人,就是骂崇祯。 这是什么道理啊,鞑子在大明以战养战都可以相当滋润,反而大明自己的军队在本土作战,居然没有粮草。 这样的大明,焉能不亡? 第七十五节 交心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也就是卢象升愚忠,换了其他人,早就撤离赵县,有多远跑多远。 “卢督毋虚担心,事情当不至于如此窘迫。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我们可以分两步走。 一方面号召赵县大户捐粮,只要我们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答应事后补足给他们,料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 另一方面,趁着鞑子目前没有围城,可能就要用些手段了,不知” 说到这里,秦浩明略有迟疑。 “说,有什么责任我担着,这次原本就有许多违制的地方,也不在乎多一件。” 看见秦浩明有解决事情的办法,卢象升豪情万丈。 “立马派几路兵马,朝附近县城“借粮”,事前向户部催粮并把此事用密函告之陛下。” 秦浩明把借字咬音特别重,再配之以杀气腾腾的表情,傻子都知道借不成便抢的意思。 卢象升只是沉吟片刻,立马果断答应。 “浩明真乃老夫的诸葛先生,好像就没有你觉得为难的事情。” 事情得以解决,卢象升心怀大慰,哈哈大笑,开口称赞秦浩明。 “卢督谬赞!如果要小生说,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按目前这种状况,天雄军有得选择吗? 朝臣的意思,包括陛下的意思,对卢总督来讲都无所谓。 卢督关心的应该是粮草可否到位?可参战的大明将士具体有多少?固守待援是什么情况?如若没有援军应该如何? 只是您完全站在朝廷的角度,自然就受到束缚,放不开手脚全力施为而已。” 秦浩明明白,不是自己比卢象升厉害,说来说去还是心态,或者说局限性。 就现在而言,在冷兵器时期,如果讲到排兵布阵,调兵遣将,涉及到具体指挥,十个秦浩明也未必是卢象升的对手。 当然,秦浩明后世作为特种战士,有着领先几百年的各种战役经验,又站在深知历史大势的高度上。 如果说个别战术或许不如卢象升,但在战略上绝对是高手,没有之一。 特别是他没有卢象升瞻前顾后,束手束脚的心态。 对皇权没有敬畏之心,一切只为了胜利,行事毫无顾忌,自然要比卢象升有诸多手段和优势,不足为奇。 “赵县城池狭小,无法容纳太多人马,刚好由你带领五千骑兵,每人配备双马,实行你的机动作战。 老夫在赵县,拖住鞑虏大军,就让鞑虏在此摔个跟头,看他是否还敢目中无人耶?” 卢象升也被秦浩明激起心中的雄心壮志,信心满满的说道。 “可惜令出多门,卢督无法统一指挥,不然定叫鞑子吃不了兜着走。” 秦浩明有点郁闷,正是关门打狗的大好机会,可却因为狗屁的路线之争,白白浪费。 “援军老夫也不奢望,如果可能,唯有祖宽的一万关宁铁骑可以与鞑子一战。” 祖宽早年是祖大寿家仆,少有勇力,积功至宁远参将、副总兵。 崇祯八年入陕西剿灭叛军,归卢象升节制。 他为人骄横,兵马所过之处焚毁民宅,**妇女,基本无人能管。 但唯独对卢象升服服帖帖,也算是为数不多有交情的将领。 “鞑虏的骑兵机动性强于我军,野战能力更是我军望尘莫及。 现在驻扎在河北的朝廷大军中,除了祖宽率领的关宁铁骑可以野战,其他还有哪只友军可堪一战? 鞑虏只要盯紧这支队伍,便可保证他们动弹不得。 再者,祖宽头上有高太监压制,根本无法自行其是。 事到紧急关头,高太监领导的关宁铁骑会让他驰援卢督?” 秦浩明不惮以最坏的打算考虑高太监,十有八九,关宁铁骑是派不上用场,可以把它排除在外。 “浩明,你对大明王朝究竟是如何看待?” 不知为何,卢象升总有摸不清眼前少年的感觉。 从他平常的言语行动中,爱国爱民杀鞑虏不留余力。 可至于说对朝廷的态度,就有些让人捉摸不透,甚至还有些出格的地方。 “江山改朝换代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万里江山亡于异族。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历史不可重蹈覆辙。 秦某是大明子民,但同时也是汉人。小生恳请卢公知晓,乱我大明万里江山者,必是鞑虏! 对我而言,大明王朝努力去救,真若事无可为,绝不让它亡于异族,这是小生的底线。” 秦浩明目光清澈,坦坦荡荡说出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隐瞒。 “卢督请放心,只有统一的华夏,才是万兆黎民的幸福。秦某绝不会为了一己之私,陷天下百姓于苦难中。” 对着卢象升说出他的肺腑之言,秦浩明施礼离开帅帐,留下独自沉思的卢象升。 寒风凛冽,干冷的西北风打在人的身上,像钢刀刮骨一样。 破旧的红衣鸳鸯战袍,显然并不能阻挡刺骨寒风。 然而在河北的苍茫大地上,却有五骑狂抽着战马,急速奔驰。 扬鞭的五位骑士个个脸色阴沉,写满了倦容。 但是依旧挥鞭不止,丝毫无顾四处呜咽的寒风和渐渐下沉的残阳。 领头的是余佑汉,他身后背负一个不知死活的汉子,一手挽马缰,一手扬鞭,整个人如标枪一样扎在马背上,只是为了尽快赶到赵县军营,好尽量挽救身后的汉子。 汉子不是别人,正是和他亦师亦友的天雄军百户赵大友,一个憨厚质朴的大明老兵。 十天十一夜,这是余佑汉和赵大友在一起的日子。 从这个老兵身上,他学到了听音辨数、观察地形,探营、侦察敌人动态、报告路途给养等等,对如何做一个合格的夜不收,有了深切的体会。 不仅如此,他还学到了借马的速度,花最小的力气更巧妙的杀敌,而不是傻傻的用全身的力气进行砍劈。 天雄军的夜不收十一人为一组,百人为一队。 其他队的夜不收余佑汉不知道伤亡情况如何? 可是赵大友带领的百人队,在巨鹿篙水桥遭遇鞑子伏袭,只剩下如今的五骑六人。 几十个袍泽的拼死掩护下,他们终于冲出重围。 亲眼目睹袍泽的死亡,余佑汉肝胆欲裂,恨不得转身和鞑虏同归于尽。 可惜他还不能死,肩头还有沉甸甸的责任在。 战死几十个老兵的家人老小,需要他来承担。他答应过他们。 百户赵大友也不能死,他家里还有一个尚未出嫁的小妹。 他现在要赶紧回赵县大营,向秀才汇报鞑子情况。 袍泽的鲜血,不能白流。 “余百户,珍惜跟袍泽们在一起的日子,尸山血海里共同滚一遭,他们就是你的战友兄弟。” 想到秀才的话,泪水漫过了眼睑,顺着余佑汉高挺的鼻梁的滚滚而下。 但他无暇擦拭,只想身后的赵大友醒来,再叫他一声小子。 第七十六节 崇祯心思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日,总督“天下兵马大元帅”卢象升向兵部、户部求援催粮未果,随即派军中赞画杨廷麟带书信赴京申诉。 十一日,宣大总兵杨国柱带领五千将士强行离开宣府,还有粮草、军械若干。 十二日,巨鹿、清河、正定、新河、宁晋五县遭天雄军强行借粮和军用物资等。 十三日,秦浩明带领五千天雄军铁骑离开赵县,不知去向。 十四日,鞑虏前锋一万铁骑在贝勒阿巴泰带领下抵达赵县,安营扎寨。 距离清河三十余里处,临近山东夏津,有宋代残余关隘。 关上有三块石碑,一是宋代砌路碑记,一为天雨庵塔石,上镌“天雨庵和尚之塔”。 一块“东南锁钥”残碑。东北半山腰处,尚存宋建筑天雨庵附屋四间。 关岭半腰及顶巅,各建一别致小亭。关岭两旁竹林蔽日,古木参天。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浩明请留步,这段时日受益匪浅,不枉此生!” 卢欣荣穿着青色直裰,头戴瓜皮帽,一副商人装扮。 “此战过后我便会折返临浦,这是我闲暇之余对海贸的一些看法,里面说的未必全对,伯玉权当参考即可。” 秦浩明掏出最近写的一些对大海和商贸的了解,林林总总十几万字,装订成册的小本子交给卢欣荣。 “家里的事情敬请放心,伯玉绝不辜负信任。” 卢欣荣郑重的把册子纳入怀里,对秦浩明翻云覆雨的本事,他现在是佩服的紧。 “愿意跟我们走的就带走,不愿意的也别强求。再说现阶段,我们粮食也紧张。 到了太平地方便让他们留下。来日让他们肠子都悔青,岂不更好?” 望着山脚依据行军队伍前行的八百多人,秦浩明劝慰卢欣荣。 概因为了留住这批人,卢欣荣可是施展了诸多手段,特别是受秦浩明影响,对技术人才格外上心。 “这是第一批,全部都是心甘情愿想跟我们过好生活。 有些犹豫的目前留在新河,一则让他们再考虑考虑。二则人太多扎眼。 到了济南府,沿着运河到江浙,速度快,再让熟悉线路的人过来接应。” 卢欣荣明显早做计较,侃侃而谈。 秦浩明笑了笑,拍拍他的肩膀,“保重!走好!” 卢欣荣点点头,双手作长辑到腰间,“保重!” 秦浩明站在山岗,望着八百人的队伍分成三列,渐行渐远 紫禁城,乾清宫,亥时。 崇祯穿着略显破旧的龙袍,背负双手在案几旁走来走去,眼角望着案上的一份书信长吁短叹,愁眉不展。 这是宣大总督卢象升以密奏的方式上传,并没有经过兵部之手。 抛开华丽辞藻修饰的言语,内容主要有三点: 一,弹劾杨嗣昌未拨付天雄军粮草。二,禀报下阶段军事行动步骤。三,举荐人才。 同时案头上也有杨嗣昌弹劾卢象升有不臣之事,同样有三点; 一,不尊军令,停滞与赵县。私自召集部属,二,图谋不轨。三,劫掠巨鹿、清河、正定、新河、宁晋五县粮草军械。 说实话,对于卢象升和杨嗣昌两人,崇祯皇帝都是及其信任并且欣赏。 这次之所以打压卢象升,还是从大的战略考虑,挪开他只不过是为了和鞑虏更好的议和而已。 可惜二人不能相互配合,相互攻讦。 此乃大忌,于国事无益。 “王伴当,你说他们怎么就不能以国事为重,相忍为国呢?” 崇祯心情有些烦躁,原本他偏向主和,可是前几日卢象升一次性歼灭鞑虏一千五人,让他的心又活络起来。 特别是案头上,卢象升的书信中以性命担保,保证此次军事计划天衣无缝,必定可以让鞑虏付出惨重代价。 相比大明其他将领,对于卢象升的战绩,崇祯是信服的。 可这也正是他难为的地方,毕竟原先对杨嗣昌早已承诺。 一时之间,他有些拿不定注意,不知如何抉择。 伺立旁边的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干笑两声,“军国大事,老奴可不敢妄自评议,此事尚需陛下圣心独断才是。” 他是个本分人,崇祯的性格他一清二楚,说变就变,如何敢趟这趟浑水。 况且二者都是朝廷重臣,向来为崇祯皇帝所倚重。 “难啊!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虽说都是为了大明社稷好,可就怕一步错,步步错,悔之晚矣!” 在从小的伴读仆人旁,崇祯卸去帝王面孔,仿佛普通百姓大发感慨。 王承恩有点同情的望着眼前这位勤奋节俭的皇帝,大明历史上哪里有半夜还没有就寝,穿着破旧的龙袍夙夜未眠忧心国事。 可就是这样,大明朝局却没有半点起色,反而越来越败坏,现如今更沦落到不可收拾的局面。 堂堂泱泱大国竟然被蛮夷寇边侵犯,无力驱逐鞑虏。 “不过老奴觉得,不管使用那种手段,鞑虏都因该退出京畿才好。” 王承恩看了崇祯皇帝一眼,小心翼翼的说道。 崇祯转过身来,盯着王承恩若有所思,紧蹙的眉间稍微舒缓,“没错,王伴当言之有理。 京畿长久被围,有损大明国威,不利百姓修养。卢爱卿竟然有此决心和魄力,打一仗也是好的。” 王承恩躬身,“陛下宅心仁厚,爱民如子,老奴感佩!” “着旨,命户部立即把粮草押至赵县,兵部定出有功将士的升赏章程,杨爱卿和高监军相机行事,配合卢爱卿。” 崇祯微微沉吟,开口吩咐王承恩拟旨。 “是,老奴立即下旨。”王承恩躬身行礼,退到外间案几,摸磨拟旨。 崇祯望着跳跃的火烛,憧憬着卢象升和杨嗣昌、高起潜相互配合,把鞑虏赶出关外,以震国威。 至于说杨嗣昌弹劾卢象升不臣,崇祯压根就不相信。 当然,卢象升弹劾杨嗣昌之事也不了了之。 冬日宁静的夜晚,让赵县鞑虏营房周围显得如此静谧。 白日里,卢象升便亲自莅临高地,目睹鞑虏安营扎寨的整个过程。 敌酋阿巴泰老于行伍,把一个营房布置得水泄不通。 可是这一切却令卢象升更加佩服秦秀才,因为都在他的算计中。 第七十七节 阿巴泰的渴望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首先劫营如果没有足够的兵马和强大的战斗力是不存在的。 在扎营的时候,一万鞑子先锋人马,九千人马用于戒备防守,一千人开始构筑营地。 鞑虏的营房建造得很紧凑,主要是太大不好防守,太小又压缩了战斗纵深。 在军队还在前进的过程中,鞑虏斥侯兵就已经把前方可能扎营的地方,详细报告给军队统帅阿巴泰。 其次是鞑虏在军营的四周围起一道临时的木墙,形成防御圈。 制作方法是先砍两排树干,一排长一排短,把树干底下烧焦以后,埋二分之一入土。 长树干排成紧密的一排在外,短树干排成一排在内。 然后在两排树干之间架上木板,分为上下两层,这样长树干长出的部分就成为护墙。 木板上层可以让士兵巡逻放哨,下层可以存放防御武器和让士兵休息。 鞑虏的队伍是以三百名士兵再加上牛录为军事单位,扎营的时候也是如此。 大家的营帐两两相对,在营帐的周围和营区之间要挖排水沟。 严禁士兵在各个营区之间乱窜,即使本营区以内也不许各个帐篷乱跑。 每个营区挖一个公共厕所,要离水源和贮藏粮食的地方远,要离营房有一定的距离。 但不能太远,以免上厕所的官兵不能及时归队,当然也不能太近。 赵县附近地势平坦,正好方便大规模的鞑子安营扎寨。 一万人马,分为三百多个牛录,层层分布在近三平方公里面积,很是壮观。 一蠹蓝色的龙旗迎风飘扬,立在营帐的中间,那代表着是阿巴泰的帅营,擅自闯入死。 卢象升从头到尾观察鞑子安营扎寨的情况,不得不佩服鞑虏擅长野战果然没错,连安营都如此合理有序且快速。 而大明习惯据城而守,生活长期安逸,却是多有不及。 如果要是依其他人之言,趁鞑虏立营未稳之际冲杀,定然讨不了好。 “秦秀才的花花肠子真多,鞑虏怕是难过这关。” 张松荣舔着嘴唇,独眼里露出嗜血的光芒,他衷心佩服秦浩明的计策。 “传令下去,让将士们好好休息,等候秦秀才的号令。半夜三更起始,吃饱了才有力气杀鞑子。” 卢象升微微一笑,朝边上的一众将领吩咐。 “诺!” 回答他的是应天响声,军功在即,谁不兴奋。 月朗星稀,寒风硕硕。 相聚五里之地的鞑虏大营,阿巴泰的主帐烈火熊熊,温暖如春。 几个白摆牙喇巡弋在帅帐周围,充当警戒。 账内,阿巴泰和正蓝旗几个心腹将领正在喝酒。 军中原本不许饮酒,可是今天恰逢阿巴泰五十岁大生日,顾有此举。 “来来来,今日先小酌两杯,等明日拿下赵县,斩掉明狗兵马大元帅卢象升的头颅,再和众位兄弟畅饮。 说起来,还是领兵在外厮杀才是我的宿命。” 阿巴泰虽然已经五十岁,可是常年征战,身材依旧壮硕。 手里举着劫掠而来的大明瓷杯,一口饮尽。 对阿巴泰来说,栉风沐雨的军旅生涯,刀枪剑戟的阵前厮杀,才是他人生的主旋律。 而在衙门中正襟危坐,应对烦琐的公务,却令他英雄气短。 崇祯四年,鞑酋皇太极仿照明朝制度设立六部,阿巴泰奉命执掌工部。 但他的工作多有疏漏,让皇太极大失所望。 皇太极批评说:自设六部以来,礼、刑、工三部办事多有缺失,至于工部更不及他部。 这都是贝勒才短,承政疏忽,启心郎(辅佐贝勒、尚书的官员)怠惰所致。 工部负责工程建筑,少不了销算各种账目,这令阿巴泰感到头痛。 他甚至连工部的衙门都懒得去,至多在府第中敷衍了事。 皇太极的批评,说明阿巴泰在工部少有建树,很不称职。 “贝勒爷说得好,大明军队孱弱不堪,最好趁着大军未至,明日我们先博得头功。 斩杀明狗兵马大元帅的功劳,怎么样也能让贝勒爷再往上走一步。” 正蓝旗固山额真莫木耳一向和阿巴泰交好,深知他的愿望,才这样说。 崇祯九年四月,皇太极称帝改元,定宗室世爵,幼弟多尔衮、多铎及子侄辈的豪格、岳讬都晋封亲王,阿济格也晋封为郡王。 阿巴泰是众位兄弟中的长者,封贝勒爵,只是在贝勒爵位前加上了“饶余”(满语为富裕之意)的美号,以示差异。 与亲王比,贝勒爵位整低了两级。 对此,阿巴泰心怀芥蒂,对皇太极总有抵触。 果然,莫木耳话音刚落,阿巴泰便恨恨的说道:“明日大家督促旗人给我拼命些,争取一战而下。 此次多尔衮的正白旗莫名其妙损失一个甲喇额真,居然要明狗通报才知晓,真真是丢人。 自打父汗起兵以来,南征北战几十年,何曾有成建制的甲喇额真被明狗消灭? 不过这也是我们的机会,我看到时皇太极如何说去。” 说完,直接是三杯酒下肚,并且把酒杯重重的摔在地下。 说起这个饶余贝勒,是阿巴泰心中的痛楚。 皇太极称帝之初,封赏诸贝勒并赐宴。 赴宴的诸贝勒中,地位最显赫是代善、莽古尔泰、阿敏、阿济格、多尔衮、多铎、岳托。 阿巴泰虽已四十八岁,因只是个贝勒,座位排在了诸和硕贝勒以下。 眼瞅着诸弟侄觥筹交错、开怀畅饮,他深感脸上无光,心中郁闷不乐。 回到府第,不禁对属下大发牢骚:“今后我再不赴宴! 战则我披甲胄而行,猎则我佩弓矢而往,赴宴而坐于子弟之列,我觉可耻。” 努尔哈赤生前,有蒙古亲戚来访,阿巴泰曾与四大贝勒一起出见。 如今随着诸弟侄逐渐长大,自己的地位却每况愈下,岂能让他没有怨言? 哪想到这句话传到皇太极耳里,竟然命令其他几个贝勒来数落他。 就连一向和皇太极不和的多尔衮,居然也教训他并且说道:“你在此之前连与五大臣一同议事的资格都没有。 德格类、济尔哈朗、杜度、岳讬、硕讬,早已参与议政,你却不在其中。 因你在诸位兄弟之列,父汗拨给你六个牛录的属民,才有了贝勒的身份。 今天你想欺侮谁? 我和阿济格、多铎都是父汗分给的全旗之子,诸贝勒又比你先入八分之列。 你今为贝勒,心犹不足,还想与三大贝勒并列,扰乱朝政。 如果你当了大贝勒,岂不更生称汗的念头吗?” 多尔衮此言,让阿巴泰气愤莫名,却又无从辩解,内心自然把多尔衮恨之入骨。 你要拍皇太极的马屁,干嘛找我垫背。 所以这次他听闻多尔衮被明军歼灭一个正白旗的甲喇额真,他心里便活动开来。 向入侵明朝的主帅岳托,自告奋勇担当先锋一职,为的就是把卢象升剿灭,狠狠的打多尔衮一个耳光。 只不过他在打卢象升的注意,人家也在打他的注意,这就要看谁的手段高明了,谁就能笑到最后。 第七十八节 秦浩明的杀手锏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十五日寅时,这个时刻正是黑白交接,人最为犯困的时候。 兵法上这是劫营的最好时机,概因黎明前,天色即将由黑转白的这一小段时间里。 士兵们经过一夜的紧张值守,精神和体力已经疲惫到极限。 眼见天色就要大亮,敌人若是过来劫营,岂不是要把行踪暴露的干干净净? 所以这个时候,精神上就容易松懈。 而善于用兵的将领,就会抓住这短短一瞬间的松懈,迅速出动冲击敌营,攻敌人一个措手不及。 只不过劫营这种事情,也并非万能。 历史上劫营不成反被劫的事例,数不胜数。 这其中蕴含的风险,只有身经百战的将军才能明白。 此时的秦浩明全身着黑,潜伏在苍茫的月色之中。 前方,是鞑虏万人大营,宛如无人区一般寂静。 后方,是他从五千天雄军将士中挑选出来,没有夜盲症的一千七百名善战之士。 全幅甲胄在身的戚纲,骑在马上,率领大明健儿,屏气凝神,一动不动。 宛若恒古就存在雕塑,等待秦浩明的激活。 赵县城内,亦有从一万五千人中挑选出来的三千将士横戈待旦,在卢象升的带领下,摩拳擦掌等待对鞑虏的惊天一击。 热血在心中沸腾,一种天下在手的感觉,渐渐弥漫在秦浩明的心头。 冷兵器时代的战争远比热兵器更加惨烈,更能刺激男人的战斗欲望。 但是,冷兵器杀人永远没有热兵器杀人来得快捷高效。 可要是二者同时进行,那无疑是鞑虏的噩梦,大明的福音。 今晚,秦浩明就是打着劫营的注意。 只不过在这之前,他还要让鞑虏的大营乱起来,或者说让鞑虏大营发生炸营。 军营是地道的肃杀之地,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的压抑可想而知。 加之军队中等级森严、管理闭塞,平日全靠军纪弹压。 到了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明天还能不能活着回来,每个人都处在精神崩溃的边缘。 这时候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可能只是一个士兵做噩梦的尖叫,就可以引爆营中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 士兵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就有人会抄起家伙,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追杀军官、仇人、不认识的战友,第二天只留下一地的尸体。 所以,炸营是任何一支纪律严明的军队也束手无策的事情。 鞑子战斗不弱于天雄军,兵力也占优势。 如果只是单纯的正面厮杀,天雄军将士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并且有可能战败。 在秦浩明的心中,汉人的性命是比鞑子值钱的。 另外,作为后世的特种战士,傻傻的拿人命去填的战斗,他是不屑为之。 为了这场即将到来的战役,秦浩明可谓是绞尽脑汁,早做谋划。 鞑子有鞑子的优势,但天雄军也有优势。 那就是战场是由他们选择的,为什么不能发挥主场作战的优势呢? 善于利用热兵器的威力,也是秦浩明作为特种战士的军事技能之一。 他的杀手锏就是火药。 对于火药的使用,秦浩明可以毫不夸张的说,这个时代再也没有其他人比他玩得更溜的。 所以在鞑虏未抵达之前,秦浩明便把他们可能布置营房的地址悉数考察一遍。 赵县城池就是这么大的范围,相应的布置也显得较为容易。 秦浩明集中所有天雄军的火药,并且在“借粮”的同时,重点清空附近城池的火药库存。 不要说方圆三公里,便是赵县附近方圆近二十公里,秦浩明也早已经布下多个爆炸区,目的便是广撒网,多敛鱼,抓住一个是一个。 阿巴泰的营区下面,就埋着三个火药库,秦浩明要做的,不过是把它们引爆而已。 秦浩明弓着身体,几个跳跃便消失在无边的暗夜中。 旁边的董长青和余佑汉见状,也躬身朝不同的方向摸去,他们要负责另外两处的爆炸引线。 同时杨陆凯率领着一百五十名大明士兵,抬着木板和飞桥,悄然摸到鞑虏大营附近潜伏。 他们是为骑兵突击做准备。 鞑虏的营地外,有壕沟、拒马、铁蒺藜等等防守措施,过之不易。 这时就需要铺陈木板,把铁蒺藜钉走。架设飞桥,供天雄军将士战马越过。 黑暗中,秦浩明仿佛和暗夜合成一体。 此时,鞑虏营地安静无声,寂若无人。 唯有辕门前高高挂起的气死风灯,孤零零随风摇荡。 昏暗的光线,甚至连数十步外的沟堑,都不能映照清楚。 从怀里掏出火折子,秦浩明嘴边泛起一丝冷笑,鞑子们,爷爷的大礼马上要送给你们,希望你们自求多福。 火绳冒着丝丝的火花蜿蜒前行,向它的终点奔去。 “轰!”的一声惊天巨响,震得远在三百米外的秦浩明一个踉跄,差点坐倒在地。 现在的火药不能跟后世的黑火药或者tt炸弹相比,秦浩明秉承着既然不能以质取胜,那就以量取胜的原则。 他把天雄军原先库存的火药分为十个爆炸点,深埋地底。 当然,必要的改变也是要有的,同时埋在地下的还有铁片,就地取材的碎石头。 在高速爆破的热当量下,这些可是比子弹还厉害的武器,基本上可以弹无虚发。 秦浩明稳住身形,心中狂喜,成功了,成功了! 举目朝鞑虏营房望去,四面火光冲天,剧烈的爆炸不仅收割着鞑虏的性命,同时也点燃营房帐篷。 地上的泥土被带起到高空,混着火药的浓烟,以至于烟雾弥漫,并迅速向周围人马中蔓延。 鞑虏人马被火势和浓烟分割,前后左右不能相顾,将找不着兵、兵找不着将,一团混乱。 被惊起的战马到处嘶鸣,用力挣脱缰绳的束缚,撅起蹄子在军营毫无目标到处冲撞。 “必胜!大明将士们,跟我冲!” 爆炸声就是最好的信号,卢象升高声呐喊,一马当先冲出城门,三千铁骑仿佛一道钢铁洪流,快速朝五里外的鞑虏大营冲刺。 “出击!”敌营已经一片混乱,不需要再掩饰了,戚纲手中长刀挥舞,率先冲向鞑虏大营。 第七十九节 劫杀鞑虏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常年的战斗生涯,使得阿巴泰非常警觉,在听到第一声巨响便惊醒过来。 来不及装束妥当,一个翻身便裹着皮袄冲出账外,冲着执勤的亲兵厉声喝问:“出了什么状况?” “好像是敌袭!” 事发突然,亲兵也是一头雾水,尚为摸清具体情况。 话音刚落,轰的一声巨响再次响起,仿佛就在身边爆炸。 几个人被地表的震动跌坐地上,这一次阿巴泰看清楚了,好像是马厩位置发生爆炸。 刹那间,一股冷汗从阿巴泰后背冒出,紧接着头皮发麻,心里坠入无底的深渊,完了,中了明狗的奸计。 一定是明狗在营帐中做了什么手脚。 头脑尚为完全清醒,紧接着又是轰得一声巨响,阿巴泰可以看到大金勇士的残肢断臂,带着四处飞溅的鲜血飘洒在半空之中。 此时,跟战斗力无关,在接二连三响起的爆炸声中,鞑子根本就无还手之力。 许多鞑虏还在睡梦中就被炸死、震死,但是更多的人被炸伤、震伤,发出阵阵的哀嚎,让整个队伍士气全无。 “吩咐牛录带好队伍,防止明狗接下来冲营。” 阿巴泰也是久经行伍,立马命令亲兵,长期对明作战优势,他还想垂死挣扎。 说完,自顾奔向内室,想要把衣甲穿戴整齐。 “快点,胜负在此一举。” 第一声爆炸响起,杨陆凯立马指挥一百五十名将士快速铺设木板,架设飞桥,移掉据马。 不等营房内的鞑子反应过来,远处轰鸣的马蹄声呼啸而至,却是戚纲率领的大明将士已经先一步杀到。 “敌袭!” “明狗劫营!” “莫阔尔!” 慌乱的喊叫时起彼服,到处是甲胄不全的士兵犹如无头的苍蝇到处乱撞,大声呼唤亲人朋友或者上官。 在夜里,大军一但崩溃,便是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而且恐慌的情绪会被数倍地放大。 加上夜色中看不真切,会让人感觉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士气丧尽,军心不在,没有军官的组织,没有统一的命令,再是精锐的士兵,也只是待宰的羔羊。 秦浩明和戚纲的第一支明军骑兵将士一起,手中的绣春刀仿佛死神的镰刀,收割着鞑虏的人头。 甚至有的时候都不用出刀,高速奔驰的战马带着强大的动能,把鞑子撞得全身骨骼散架,整个人飞在半空,不知所踪。 天雄军将士把手中的火铳打光,便抽出腰刀,用力朝四处溃散的鞑虏头上砍去。 几公里的范围内,火光飞驰,到处是奔腾的马蹄声,追击的呼喝声,鞑子临死前的惨叫声 鞑虏的营房仿佛成了一座人间屠宰场,屠宰着鞑子的性命。 秦浩明全身是血,脸带煞气,仿佛地狱的修罗。 手里的腰刀不知疲倦的挥舞着,鞑子四处哀嚎的惨叫让他心醉神迷。 犯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 应如是! 秦浩明的战略很简单,带领队伍看见哪里有人聚集起来,便冲散他们,让鞑子根本形成不了有效的抵抗。 偶有几个武艺高强凶悍的鞑子,也在明军的铁骑之下被碾压成血沫,永远留在大明的土地上。 特别是卢象升三千大明将士的加入,仿佛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四千多天雄军将士犹如猛虎下山,四处追杀溃逃的鞑虏不放。 鞑虏既无心抵抗也抵抗不了,纷纷抱头四处逃窜。 整个营地浓烟滚滚直冲云霄,阿巴泰脸色煞白,双手双脚没有一丝力气。 在这种情况下,阿巴泰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再将溃兵收拢起来进行抵抗了。 他在亲兵搀扶下,勉强骑上战马,亡命奔逃,只望能逃离这人间地狱。 可是哪有那么容易? 阿巴泰的亲兵俱是是白摆牙喇,装备精良,武艺高超,一般的明军将士还真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的周围很快聚集几百人的鞑子,仓皇间朝外杀将出去。 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秦浩明看见战场基本已经被卢象升控制,大声叫着戚纲,率领最早参加屠杀的天雄军将士朝阿巴泰的残部追杀过去。 赵县东南面,鞑虏的营地,天色渐渐亮堂。 经过一夜的厮杀,喊杀声逐渐小了下来。 大营已经完全化作了灰烬。 这一夜,被屠杀的鞑虏大约有五六千人,两千多被俘虏,而剩下的,都逃走了。 大约两千余人的鞑子俘虏,都被缴了械,一堆一堆的坐在地上,目光呆滞,一动不动。 周围有天雄军的将士刀枪出鞘严阵以待,只要是看到稍有异动的,立刻就是一箭射过去。 卢象升骑在马上,指挥其余的天雄军将士,清剿漏网的零星鞑子和打扫战场。 除了留下必要的人员和一些骑兵看守俘虏之外,其它的都让他派出去追杀。 至于逃跑的鞑子,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 这些精疲力竭的散兵游勇,在广袤的河北平原上,又怎么会逃得过骑兵的追杀? 便是这严寒的天气,怕是也要把他们冻死。 更何况有秦秀才在外部亲自劫杀,卢象升相当放心。 远处,杨国柱带着赵县的步卒和百姓,眉开眼笑来帮忙打扫战场。 大捷!惊天大捷! 杨总兵的心中,有无限的诧异和敬佩。 四千多天雄军将士,全歼一万正蓝旗鞑虏,这是何等功劳? 在这之前,有谁可想象? 哪知秦浩明不过一个秀才,横空出世,一战而克。 万余鞑虏精锐,在他手下如土崩瓦狗般,不堪一击! 跟狗吃屎,跟狼吃肉! 这样的英雄人物,必须紧紧跟随。 秦浩明在杨国柱心中,已经被认为必须交好的人物,不可有丝毫得罪。 晨雾蔼蔼,仿若天上下着毛毛雨。 打在人的身上,让人精神一震。 可这是对大明将士而言,在前面逃窜,缺衣少甲的鞑虏哪里有这等闲情逸致。 杀声遍地,背后遭到追击的几百鞑虏惊恐万状。 在大明将士的箭矢打击之下,不时有人坠落马下,立马被迅疾而来的大明骑兵踩踏,一命呜呼! 可是纵使如此,天雄军将士在秦浩明的带领下,却没有丝毫停留。 阿巴泰望着后面越追越急的大明将士,不由得悲中从来。 想他阿巴泰,少小从军,一生金戈铁马,武艺高强,纵横大明几十年,何曾被人撵得有如丧家之犬般,惶惶不可终日? 第八十节 不妥协不留情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不意今日里,既然在阴沟里翻了船! 身边的旗人越来越少,他们临死之前的每一声凄厉的惨叫,都触动着他的神经。 有心拼死一战,可是望着仓皇出逃的大金勇士,许多人身上连衣服都没有穿全,更不用说着甲,如何一战? “结阵,护住贝勒大人。” 奔跑的阿巴泰正在恍惚之际,前面的护卫白摆牙喇却是停了下来,朝大家吩咐。 阿巴泰勒住奔驰的骏马一看,却是有熟悉地形的天雄军将士,绕道前面设下障碍进行堵截。 前有狼,后有虎。 或许今日就得命丧此处! 一瞬间,阿巴泰有了一丝明悟。 可是身边的大金勇士,据是正蓝旗的精锐,他们不能死。 “我乃大清饶余贝勒阿巴泰,谁是这支军队的领导,请出来答话。” 阿巴泰久在大明,又属于后金高层,稍微通晓一些汉语,只是语气有点生硬。 奇了怪了,想不到鞑虏也有今天。 四周的天雄军将士微微有点骚动,眼神都热切地紧盯着阿巴泰的头颅。 可手里却没有松懈,依旧刀剑出鞘,张弓结队严阵以待。 惊天大功啊! 鞑子贝勒的头颅,这可是大明从未有过的事情! “秀才,你来跟他讲。” 守备戚纲望向秦浩明的眼神有几分敬佩,毫不犹豫地把话语权拱手让出。 所有的一切的都是人家谋划,自己沾光了。 同时让周围的天雄军将士拉开距离,好让战马有足够的冲击力。 “事到如今,你有何遗言?” 秦浩明没有推脱,手里的长刀指着阿巴泰霸气喝问。 胯下的战马不停的打着响鼻,似乎随时准备冲击。 “你们不过是要我阿巴泰的头颅立功,我可以给你们。” 阿巴泰骑在马上,手拿腰刀,缓缓注视着周边的正蓝旗勇士,朝秦浩明说道。 “但我的族人必须让他们离开,否则我们必将拼死一战,玉石俱焚。 另外,我乃大清皇亲贵族,请给我一个尊严的死法,不要让我辱没先人的荣耀。” 听完阿巴泰的话,秦浩明哈哈大笑,笑得肆无忌惮,连眼泪都流出来。 朝地上狠狠的吐了一口唾沫,高举绣春刀大声吼道,“辱没祖宗的荣耀,你们不配! 尔等不过野猪皮的后代,常年穿梭在大明的丛林里。 便是你们所谓的清太祖努尔哈赤,昔日也不过是我大明边将李成梁的小厮而已,说不定还是卖屁股之货。 因缘际会之下,给你们发展成一定气候,谈何高贵?谈何荣耀? 充其量,你们不过是一群开始进化的野蛮之人。 哪有什么皇亲贵族,我们大明不承认。” 旁边的大明将士,觉得秦浩明的话说得解气不已,堂堂的后金贝勒,被他损得体无完肤。 戚纲、董长青、余佑汉等人,更是咧着大嘴哈哈狂笑,快意至极! 阿巴泰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偏偏却拿秦浩明无可奈何。 “放他们离去,再来杀我们汉人不成? 休想! 大明不是你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你们鞑子人头,无论男女老少,我全要了! 我秦浩明今日在此发誓,一定让你们家族所有的兄弟姐妹团聚。 而你,只不过是第一个罢了。” 阿巴泰面如死灰,手中的腰刀无力下垂,眼前这个叫秦浩明的人,他说的话让人感到恐惧。 天下的汉人若是让他凝聚起来,大清灭国亡族为期不远。 希望大汗皇太极能够力挽狂澜,带领族人早日除掉眼前之人。 “大清的勇士们,跟我冲出去!” 阿巴泰鼓起勇气,拔出腰刀,带头向前冲去,势若疯虎。 他是打算能走一人是一人,最重要的是把消息传递出去,好让岳托、多尔衮的大军有所准备,千万不可小觑。 左右白摆牙喇见状,急忙护卫他。 “放箭!不要让鞑子走脱一人。” 戚纲大手一挥,下达攻击命令。 满天箭矢带着大明将士复仇的恨意,朝几百个鞑虏射去。 锋利的箭矢穿透鞑虏的身体,发出“噗噗”的声音。 许多鞑虏徒劳抓住箭头,不甘的倒在大明土地上。 阿巴泰虽然已经五十岁,可是依旧宝刀未老。 手中的腰刀左格右挡,阻挡四处飞向他的箭矢。 秦浩明远远地看见,朝身边的余佑汉和董长青点点头,一挽缰绳调整马头,双腿一夹,三人飞速朝阿巴泰冲去。 长久的配合,使得三人非常有默契。 董长青和余佑汉手中的绣春刀朝阿巴泰周围剩下不多的护卫砍去,而秦浩明挥舞长刀,直朝阿巴泰本人劈去。 两刀相交,火星四溅,阿巴泰挡住秦浩明迅疾而来的长刀,却不意被旁边射来的箭矢射中手臂。 阿巴泰吃痛,手中的腰刀缓了一缓,被秦浩明接下来的第二刀打落在地。 得势不饶人! 秦浩明手腕一转,锋利的绣春刀掠过阿巴泰的咽喉,轻轻一拉,殷红的鲜血随着刀锋的划过激射而出。 阿巴泰双手捂着被划破的气管,仿佛哑巴一样发出“呃呃”的声音,目光死死的瞪着秦浩明,身体一歪,缓缓的坠落马下。 “敌酋已死,大明威武!” 秦浩明迅速下马,一刀隔断死不瞑目阿巴泰的首级,旋即翻身上马,到处向大明将士喊叫。 原本士气就非常高昂大明将士,更是宛如打了鸡血般,大刀长矛收割鞑虏的性命。 最终,四百多鞑子,在付出一百多大明将士的伤亡下,纷纷倒在地上,再也没有得以存活。 大明将士四人一组,一个负责用长矛捅,一个负责枭首,两个负责剥下鞑虏的盔甲,整理战利品,配合娴熟默契。 董长青也跳下战马,亲自加入割鞑虏首级的行列,仿佛这已经成为他的兴趣爱好。 戚纲和左右亲卫,端着敌酋阿巴泰的脑袋左右端详,咧着大嘴傻傻乐呵。 有了鞑子贝勒的首级,这次天雄军上上下下的功劳,绝对是见者有份! “百户,给我看看?究竟是什么宝贝?” 秦浩明看见余佑汉从阿巴泰身边捡起一样东西,偷偷往马兜里放,顿时好奇心大起,走过去开口问道。 第八十一节 官职在身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余佑汉红着脸,扭扭捏捏,却是他手快,率先抢到敌酋阿巴泰的腰刀。 秦浩明拿过来一看,发现阿巴泰的佩刀刀柄梨木材质,内裹蓝缎,外缠黄带,柄端及护手为铜质。 刀护手表面镀金银,刀柄刻有圆形王族徽记。 佩刀头大,加配重,便于劈砍。 “百户,好好保管几天,到时候怕是要上交。” 看见余佑汉眼馋的盯着他手里的刀,秦浩明把刀交还给他,眨眨眼睛,开玩笑说道。 “不行,这是要给赵大哥。” 余佑汉红着眼,瓮声瓮气说道。 天雄军百户赵大友现在还躺在床上,最是喜欢鞑子军官佩刀。 “不会是想拿它当聘礼,向赵百户小妹求亲吧!” 赵大友受伤期间,是余佑汉和他的小妹轮流照顾,因此秦浩明随口打趣。 哪知道余佑汉红着脸,默不作声,显得是有几分意动。 “英雄难过美人关! 余百户,你小子有一套啊!不声不响连人家小妹也惦记上,我看赵大友亏大发喽。 教你本领不算,连小妹也要搭上。也好,肥水不流外人田!” 秦浩明想不到一言成真,故意紧紧盯着余佑汉,继续调侃他。 “秀才,你不说我还没有想到,就这样决定。 不过到时候,你得帮我向赵大哥提亲,不然别怪我不认你这个朋友。” 事到临头,余佑汉反而抛开羞怯,落落大方对秦浩明说道。 “威胁我,不干!除非腰刀送给我。” 说完,秦浩明昂着头,背负双手离去。 留下余佑汉一人拿着阿巴泰腰刀,不知如何抉择。 “鞑虏头颅四百六十五级,战马五百匹。 我军阵亡将士七十六人,伤九十五人。” 天雄军将士笑嘻嘻的跑过来,向秦浩明和戚纲禀报收获和伤亡情况。 委实怪不得他如此高兴,平常大明和鞑子野战从未有过胜利,更何况是六比一的比例。 至于说我方的伤亡,作为军人,他们早已习惯漠视生死。 “带上伤亡袍泽,准备回营。” 戚纲满脸笑容,意气风发,大声朝大明将士说道。 “诺!” 秦浩明跨上战马,望着堆积在一起,几百具赤身裸体的鞑子无头尸身,几个大明将士正拿柴火准备焚毁。 另一旁,每匹战马背上都驮着各种兵器、战甲、衣服,当然还有伤亡战士的遗体。 这就是战争,既残酷又冰冷,没有任何人情道义之说。 慈不掌兵,义不理财! 秦浩明没有任何不适,反而享受这样的过程,毕竟他们是胜利了。 望着大明将士望向他的热情,秦浩明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 “天雄军的将士们,我要你们记住:对待袍泽,不抛弃不放弃! 对待敌人,不妥协不留情! 扬我大明将士风采,展我汉家儿郎风骨!” “不抛弃不放弃!不妥协不留情!”董长青举着绣春刀用力挥舞,声嘶力竭大声吼叫。 “不抛弃不放弃!不妥协不留情!” 所有大明将士齐声吼叫,声震云霄,流淌在心中是无限的豪情。 等他们回到赵县,整个县城到处是欢天喜地,笑语晏晏的人们。 昨日鞑虏大军临近,对鞑子的敬畏恐惧,随着这一仗的胜利,消失得无影无踪,笼罩在每个人心头的阴影已然不见。 “秦秀才,卢大帅叫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卢象升的亲兵站在城门口,看见秦浩明回来,眼前一亮,急忙跑到前头恭谨的说道。 秦浩明虽然没有官身,可这并妨碍天雄军每个人对他的尊敬。 “浩明,大喜啊!” 卢象升看见秦浩明进来,急忙放下手中的毛笔,站起身走出帅案说道。 “是不错,这次总算让鞑虏伤筋动骨,有他们难受。” 秦浩明也是心怀大慰,高兴的说道。 “不是这个,是你的封赏。 知道吗?今上这次给你实授正四品指挥佥事,你的官身腰牌、服饰和敕命文书已经下来,赶紧去换官服给我好好看看。” 卢象升摇摇手,乐不可支地对着秦浩明急匆匆的说道。 举止间完全没有半分统帅的稳重,只有长辈对晚辈有成的兴奋。 秦浩明淡然一笑,正待说些什么,却被卢象升连声催促换官服。 卢象升的亲兵早已经把东西准备好,领着秦浩明到帅帐厢房换衣服。 大明朝服一至四品穿绯色,头冠为四梁,金革带,绶用云鹤花锦,整个服装绣有花纹。 洪武二十四年,定职官常服使用补子。 这是一种有固定位置、形式、内容和意义的纹饰,以金线或彩丝织成飞禽走兽纹样,缀于官服的前胸后背处。 通常做成方形,前后各一。 文官绣禽,表示文明;武官绣兽,表示威武。 四品的走兽是虎豹,前虎后豹。 冠服之外的佩饰有牙牌,这是内官及在京各司、朝官都需随身悬挂的,用来作为出入关防的凭证。 而秦浩明的四品指挥佥事,名义上属于京卫指挥使司所辖,为京官。 官员牙牌以象牙为料,上面刻有官职。牙牌首尾有两个小孔,上面穿着一根金丝线。 秦浩明看见牙牌正面刻着:大明京卫指挥使司,宣府指挥佥事秦浩明。 这就是他的官家身份。 反面则刻着大明太祖朱元璋的训话。 授官时由高宝司颁发,转官时须缴还,不得转借,否则就要坐罪。 秦浩明笑笑,把它直接挂在腰间。 “好,好,好!今上圣明,浩明威武!不愧是百战百胜的大明勇将!” 人靠衣装马靠鞍! 卢象升看见秦浩明龙行虎步,器宇轩昂走出厢房,眼前顿时一亮,高声夸赞。 崇祯还是给他几分薄面,在举荐人才上给予特殊照顾。 秦浩明扯着衣袖左看看右看看,自己也不禁笑了,难道就这样成为大明朝廷一员不成? “今上这次看来是下定决心了,对有功将士的封赏非常迅速。 余佑汉和董长青授予从五品副千户,便是老夫族弟也授予从五品军中赞画一职。 也算是有了一个官家身份,今后起步无疑会容易许多。 军中其他将士也俱都有封赏。” 卢象升捻须一一道来,言语有些欣慰,显然是对这次崇祯的动作感到很满意。 “却是不知张游击和戚守备有何封赏?” 长久的战斗情谊,让秦浩明对张松荣和戚纲有了感情,对于真心帮忙自己的朋友,他还是相当关心。 第八十二节 杀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现在不应叫张游击和戚守备了,他们二人皆官升一级。 张游击现在是正三品昭毅将军,升为宣府参将。 戚守备则是从四品宣武将军,升为宣府游击。 说起来这一切都是拜你之福。 便是老夫,今上也给了丰厚的赏赐。” 卢象升笑语晏晏,有些感慨,看向秦浩明的眼神愈发温柔。 说是眼前的少年力挽狂澜,救天雄军一众将士于水火之中也不为过。 至于说军功,简直是逆天。 军中快马回报,鞑虏贝勒阿巴泰的首级都被他斩下。 想想前阶段,冰火两重天啊! “那我的品轶岂不是高过戚游击,莫非今后他见了我可要称为上官?” 想起今后戚纲见到自己的模样,秦浩明的嘴边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看你还敢装老不成,叫什么老夫? 卢象升莞尔一笑,跟秦浩明在一起,被他沉稳所惑,时常会忘记他的年龄。 现在这样的话,才想起眼前的少年儿郎尚未弱冠,还有一颗稚子童心。 居然想要戚纲那个老货叫他上官,那还不臊死他? “虽说你的品轶高于他,但你们二人并无从属关系,要他叫你上官有难度。 不过若是这次军功封赏下来,估计就不成问题了。” 天佑大明! 卢象升慨然而叹! 说实话,他都不知道此次大捷会给朝廷带来怎么样的震动? 甚至往深里说,天下震动都不为过。 最新统计结果显示,满清饶余贝勒阿巴泰正蓝旗被剿灭的鞑子人头,有数七千二百三十五颗,被俘鞑子两千三百人。 一万鞑子仅有四百多不见所踪或逃窜,端的是无比大捷。 报功的奏折还在案上,他都不知道如何描述秦浩明的功劳?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眼前这位尚未弱冠的年轻人,是否已经做好明争暗斗口蜜腹剑,杀人不见血的朝局争斗? “浩明,过完年就要加冠了,可有师长帮你取字?” 卢象升沉吟片刻,心中顿时有了计较。 秦浩明一怔,自己的家庭情况卢象升是了解的,怎么突然间提及此事? 望着卢象升关切的目光,秦浩明醒悟过来,敢情老卢是想主动当自己的保护伞啊! 他的胸腔有股暖流经过,来到这个世上,孑然一身,独自打拼,时常也会感到孤掌难鸣。 卢象升是谦谦君子,自己跟他无亲无故,他分明是想通过取字,建立一种长辈关系。 今后若有人想对付自己,就不得不考虑卢象升的报复。 “烦请卢督赐字。” 秦浩明面色一整,收起嘻皮笑脸的顽惫模样,恭敬有礼的说道。 卢象升脸带微笑点点头,踱着方步细细思索,“你此生既以驱逐鞑虏为志,而且杀起鞑子来犹如神助,不若叫破虏如何?” 秦浩明眼前一亮,大喜过望。 秦破虏,寓意生动又能表明志向,“好!谢卢督,甚合我意!” 见秦浩明满意,卢象升也大感得意,捻须微笑说道:“你性格锋芒毕露,喜欢快意恩仇。故而帮你取字老夫也早有斟酌,总算没有出丑。” 秦浩明汗颜不已,老卢讲得也太直接,不过他对自己性格可真是了解。 “匆匆叫你来试穿官服和帮你取字,是因为我想让你和张参将进京献俘,向今上报捷。” 卢象升目光炯炯,显然是下定决心。 “大战在即,似乎有些不妥!” 秦浩明摇摇头,并不赞成卢象升的意见。 “陛下登基十一年来,对鞑虏之战败多胜少,朝廷上下闻虏色变。 此次不同以往大捷,概因有鞑虏贝勒首级,需要军中有人亲自向陛下讲述战斗过程。 老夫作为统帅,自然是不能离开战场。 而此次战役据是由你策划,所以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更何况你早已简在帝心,想来今上也想见见少年英豪?” 卢象升拍拍秦浩明年轻的肩膀,侃侃而谈。 “献俘不宜过多,不然引起鞑虏注意反而不妥,这样押送人手也少。” 卢象升讲得有道理,军事为政治服务。 没有崇祯的支持,即使再杀多鞑虏,二万人马总有打光的一天,秦浩明深知这个道理。 “你带五百精锐,押送一百鞑虏和阿巴泰的头颅到京城即可。” 看见秦浩明还有些犹豫,卢象升索性一锤定音。 “剩下的鞑虏必须清除,否则没有多余的人手和粮食。” 秦浩明一脸坚毅,不容置疑。 卢象升眉头微蹙,无声的叹了口气,最终什么也没说。 “全部杀光,不留俘虏!” 秦浩明望着一个个结着金钱鼠辫的鞑子,在军营空地中簌簌发抖,内心有着无限的憎恨和厌恶。 再也没有人比他明白,这些畜生对华夏民族造成的伤害。 “诺!” 军中推崇的永远都是强者! 秦浩明带领天雄军将士取得一个又一个胜仗,早已经在军中树立起权威,因此他的命令马上得到执行。 戚纲调来几队火铳手,准备对手无寸铁的鞑虏分批执行枪决。 “不可,杀虏不详!” 赞画杨廷麟刚从京城回来,步履匆匆走到秦浩明身旁,目露忧色低声说道: “浩明请慎重,杀俘的事情传出去,于你名声有碍。” 秦浩明牙关紧咬,手指着簌簌发抖的鞑虏,目光平静的对杨廷麟说道: “只要他们有谁敢站出来,说他们手上没有汉人的鲜血,我便饶过他们。”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周边将士一个个目露狂热的目光,紧紧盯着秦浩明。 普通将士没有那么多花花肠子,他们只知道,他们的袍泽、兄弟、家人都有人丧生在鞑虏的手里。 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方不负此生! 秦浩明嘴里冷冷地挤出一个字,“杀!” 杨廷麟无奈的摇摇头,转身落寞离去。 秦浩明脸颊的横肉不可自抑的跳动,心中总觉堵得慌。 杨廷麟虽然是打着他人的名义劝慰秦浩明,可何尝不是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几千年来的儒家中庸思想,已经被被封建统治者纂改,只是为了有利于他们的统治。 汉人的软弱,汉人的仁慈,也渐渐的渗透到天下士子的心中。 原本屠杀鞑子是秦浩明最为开心的事情,可是在大明将士执行的过程中,他的脸色从头到尾阴阴沉沉,郁郁不平。 他觉得,改变大明汉人的思想,恢复大汉“犯我大汉天威者,虽远必诛!”理念远比屠杀鞑虏来得更为重要和迫切。 善以善待,恶以恶待! 老祖宗的精髓,必须发扬光大。 第八十三节 缘浅情深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香烟袅袅,茶香飘飘。 古色古香的案几之上摆放一具古琴,几份朝廷邸钞散落在旁,上面都是秦秀才大破鞑虏的消息。 叶府大小姐闺房,叶绍梅痴痴的望着窗外的怒放的寒梅,不曾挪动半分。 绝美的容颜,粉嫩的玉脸上没有半分的喜悦。 情郎崛起如此迅疾,让她措手不及。短短数月时间,竟然名动天下。 可惜她,却和情郎无名无分,甚至还亲手葬送了这段姻缘。 晶莹的泪水续满眼睑,迷糊了玉人的双眼,可她却不想擦拭。 甚至恨不得抠掉自己的明眸,怎地如此有眼无珠,错失如此良缘。 鞑虏的凶残和勇猛,纵使是在偏安一隅的江南也广为流传。 叶绍梅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原先印象中有些唯唯诺诺的秦秀才,居然北上抗击鞑虏。 不知是靠的勇猛还是智慧,或者皆而有之吧! 这样的人儿不是英豪,试问天下还有何人敢称雄? 想象着明哥哥在战场上纵横捭阖,大杀四方,令鞑虏闻风丧胆四处溃逃的模样,叶绍梅的心里甚是甜蜜。 不管怎么说,他曾经和自己是有婚约的。 总算,总算能扯点关系不是。 不过想到前几天听叶家的伙计说,金陵叶氏酒楼的分店掌柜来信,说有一个临浦才子,才名轰动金陵,连秦淮名妓柳大家都对他倾心不已。 按时间路程推算,想来应该就是明哥哥了,不然,临浦还有谁有这等才情学识? 至于柳如是,不是她担心的问题。 虽说才子佳人,可终究是风花雪月。 再说,她也不是善妒之人,母亲过世之后,父亲虽说没有续弦,可不还有三个姨娘吗? 作为大家族的嫡女,这些事情对她来讲,司空见惯,不足为道。 怕就怕,明哥哥为其他朝廷大员看重,与名门闺秀定结良缘,那才无可奈何。 若真有这等事情,自己将何去何从? 难道,真的爱也罢,痴也罢,不再与君知,只在心间埋? 不知为何,叶绍梅的心里掠过一丝慌乱。 不会的,不会的,明哥哥战场杀敌,哪有时间和精力考虑此等人生大事? 可不管如何,自己总要做点什么才好,傻傻的等待终究不是办法。 “小玉,吩咐管家备车,跟我出去一趟。” 或许,需要放下身段,去秦家村探听一下爱郎的近况。 等待那个不靠谱的哥哥,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秦家村何时建立,至今也没人说得清楚。 可在村民的眼中,村里生活是寂静的,少有外人进村。 最近这一切随着秦秀才崛起之后,便有了许多不同。 首先是流民的入住,让村里的人口增加,有了许多生机和活力。 之后便是秦秀才当了族长,把族人整合了一番。 村里的族学是重点,中断多年的秦家族学在秦老三的拾掇下,请了临浦的老生员充当夫子。 每日朗朗上口的学子声音,对秦家村民来讲,便是最好的安慰,看到了家族兴旺的希望。 村里一部分青壮子弟组成护卫队,由莲塘卫所的夜不收王小三率领,和张云的几个猎户朋友组成一起,整日在碓场舞枪弄棒,操练不停。 有秦族长许诺的补助,生活倒也衣食无忧。 另有部分婆娘,则在秦族长的私人作坊里,做些帮工的活,由秦家福伯负责管理,多少也能帮衬家里。 年纪大点的人,则在家屯田。 生活虽说谈不上富足,可是比以往却是要强上不少。 就是秦族长出去以后,村民觉得心里有点空落落的,好像一个家庭失去主心骨。 好在时日不长,族长的表弟张云便从金陵回来,一起的还有跟随出去历练的秦氏年轻人。 让大家诧异的是,也不知道秦族长如何教导,自家子弟和张云都有了惊人的变化。 心气高了,做事也有条有理,举止行动见很有几分秦族长的风范。 特别是张云,说话做事老练沉稳许多。 也不知道他们出去究竟碰到什么好际遇,自从回来以后,秦家村民觉得临浦的商家,就好像绕着秦家村转。 脚行的大小驴车整天把货物往秦家作坊送,包括粮食等生活物资。 村里有些好奇心重点的老人,想问些什么,可自家后生只有一句话,跟着秦族长有好生活,其他的却是再也不肯多说。 若是问得急了,这些后生仔便说有族规,请叔伯们别害了他们。 都是自家子弟,话说到这个份上,再问也没意思。 别看秦族长平常笑眯眯,可发起脾气来,官差都敢打,手段狠辣而决绝。 更何况上任族长的下场,村民们可是历历在目。 总归是自家族人,断然没有害自己的理由。 村民们也安下心,苦心劳作,争取跟秦族长一起过上好日子。 今时不同往日,秦家村的村民有理由相信生活会越来越好。 距离秦家村口二里之地,有座凉亭,临近官道。 原本是供来往行人歇息之用,后来秦家村组建护卫队,此处便成为哨岗。 这里也是进出秦家村的唯一通道。 当今世道不太平,许多大的村庄都有乡兵或者族兵把守。过去秦家村人心不齐,自然无法设置哨岗。 如今有秦族长的领导,则大为不同。 冬日的太阳温和煦暖,正是让人惬意无比的时候。 今日负责执勤的是秦浩和张云的猎户朋友方培伦,秦浩正眉飞色舞地向后者讲述村外的精彩世界。 秦家村的执勤采取双人一岗,由本地后生和其他村的招募人员相结合,目的是方便甄别本村人,省去麻烦。 远处车轮滚滚,叶家家丁护送叶家小姐进村打探情郎消息。 “劳驾两位通报一声,临浦叶府小姐拜访张小哥。” 看见前面有哨岗,叶府家丁催马上前,颇为客气的说道。 原本叶家在临浦根深叶茂,作为大家族的家丁,出入间也是有傲气的。无奈小姐临行前交代,此行态度要端正。 不然别说没听说的张家小哥,就是秦秀才怕也要直呼其名。 “等着,我去通知云哥。” 临浦只有一家叶府,那就是秦族长之前遭遇悔婚的叶家,整个秦家村的村民都知道。 故此,秦浩也没有什么好颜色,连简单的一个请字都没有,更别提让他们入村。 第八十四节 佳人远至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你,一个贱民,胆敢欺辱叶府不成?” 叶府家丁抽出腰刀,勃然变色。 反上天了,若不是小姐的缘故,谁愿意跟一个粗鄙的村民好声好气。 在整个临浦,有谁胆敢给叶家脸色看,便是王县尊也不成? “我乃清白良民,你不过一个家奴而已。 真当你们叶家就可以胡作非为,视大明律法为无物不成? 有胆你倒是再叫一声试试?” 秦浩双目怒瞪毫不示弱,抽出腰刀的同时摇响哨岗的警铃。 秦族长说过,不惹事但不怕事,男儿若是没有了骨气,便如人没有了脊梁,废人矣! 秦浩出去一趟,被秦浩明在去金陵的路上行军训练,算是历练出来。 换了原来,被叶府家丁这么一吓,怕是立马要磕头作辑赔罪,哪里敢如此针锋相对? 当然,秦家村的护卫队和秦族长的支持也是他有此底气的原因。 “住手,你这是要干什么?” 叶绍梅走出轿外,喝阻住恼羞成怒的叶府家丁。 她面如寒霜心中凄苦,暗恨自己做事不周全。 叶府家丁多有跋扈,她是知道的。 好好的一件事情,经此一弄,万一传到明哥哥耳里,岂不是变得仗势欺人? 他如此高傲的个性,又岂能容忍?又会怎样看自己? 狠狠的瞪了惹事的家丁一眼,叶绍梅转身朝哨岗的秦浩启齿一笑,“这位小哥不好意思,下人莽撞,请不要放在心上。” 伸手不打笑脸人,况且是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大美女。 秦浩见好就收,况且他还存了一点小心思,叶家小娘子如此漂亮,家里背景滔天,确实是秦族长的良配。 要是哪天他回心转意,得罪了未来的主母,恐怕是没有他什么好日子。 “叶小姐言重,小子也有不对的地方,请二位海涵。” 秦浩面红耳赤俯首一辑,刻意学习秦族长的言辞。 叶绍梅心里一愣,依稀从他身上看到秦秀才的影子。 她是大家族出身,近年又有帮忙打理家业,明白一个家族要想崛起,人才最为关键,也是一个家族绵延的基础。 瞧秦浩的模样装束,不过家族的一个普通子弟,不意却如此知进退明事理。 许是明哥哥调教有方,方能如此。 一时间,她竟然有点伤神,暗叹自己有眼不识金镶玉,方有今日劳神费力。 “浩子,发生什么情况?” 尘土飞扬,蹄声滚滚。 张云领头带着四骑飞驰而至,身后是五六十人的护卫队员,列为两个纵队奔跑。 隔着栅栏,张云远远一瞥叶家小姐,却没做理会,而是先向秦浩开口问道。 “没事,误会!” 秦浩摸着头,有些不好意思,把事情的经过详细向张云汇报一遍。 “处理得不错,继续努力。” 张云拍拍秦浩的肩膀,紧张的脸色松弛下来,大哥不在,首次担当重任,他也是绷紧神经,唯恐有失。 “叶小姐,张云失礼,请多多包涵。不知找我有何事情,请尽管吩咐?” 张云跳下战马,礼数十足。 客气是客气,却少了几分亲近。 叶绍梅拂了拂云鬓间的乱发,装作不经意的说道: “吩咐不敢当,只是家父有几份关于秦秀才的朝廷邸报,才知道他竟然北上抗虏,得到朝廷嘉奖。 只是他身为文人,却如何跑到凶险万分的战场,是何缘故? 也不知他可有报平安的家书传来?” 说到后面,一抹羞红布满脸颊。 “我也是刚从金陵回来,时日尚短,并未收到书信。 叶小姐,不若请进去小坐片刻,如何?” 听到有兄长的消息,张云大喜过望,并未在意叶绍梅的小女儿心态,急忙邀请叶绍梅进村详谈。 “也好,许久没来,刚好看看有什么变化。” 叶绍梅笑意盈盈,满口应承。 过来的目的原本如此,至于张云的势利,她并未放在心上。 张云不好意思搔搔头,因为秦浩明的关系,他对叶绍梅多少是有点意见。 如若不是有兄长的消息,他并没有打算邀请叶绍梅。 “云哥儿,前面有车队朝我们村过来。” 骑在马上,视野开阔,充任临时教头的莲塘卫所夜不收王小三眼尖,远远的看见有二十几人的车队缓缓过来。 他原本要到泉州投靠郑芝龙,是余佑汉把他请回来,给予厚薪挽留,和莲塘百户所的其他精壮,作为秦家村的护卫队。 “咦?好像是那个死胖子啊!” 张云抱歉的朝叶绍梅笑笑,上前两步,揉揉眼睛,有些不敢肯定。 他口中是死胖子是指李惊蛰,上次在金陵被李惊蛰把事情套得干干净净,事后秦浩明提点他几句。 少年心性,第二天就去数落了李惊蛰一通,并因他偏胖,呼之胖子。 好在李惊蛰为人豁然开朗,不以为意。反而欣赏张云直爽的个性,二者交往愈加密切。 “李胖子,还真的是你啊!” 张云快速上前两步,终于看清楚,高兴得大叫。 李惊蛰骑在马上,左盼又顾,圆头大脸白白胖胖笑容可掬,仿佛弥勒佛,很有福相。 听到张云的叫喊,咧嘴一笑,摇摇手算是打招呼。 叶绍梅疑惑的看着眼前一切,对方车队马拉驴驮,行李颇多,一副转战千里的模样,莫非是那个富庶人家搬迁至此? 及得眼前,李惊蛰相当利索的翻身下马,丝毫不受臃肿身材的困扰,哈哈大笑朝张云双手抱拳说道;“别来无恙,有没有想念哥哥?” “恬不知耻,谁会想你这个奸商。” 张云乐呵呵的轻轻一拳捶在李惊蛰的肩膀。 话虽如此,可言语中的喜悦显而易见。 “想不想我不打紧,那柔儿姑娘可有思念?” 李惊蛰脸上露出促狭的笑容,眼光轻扫了十步开外的叶绍梅一眼,努努嘴朝边上的马车示意。 用意如此明显,张云岂会不知? 按捺心中的惊喜,张云眼光一转,略微提高声线说道,“可是柔儿有书信托你带来,快点给我?” 李惊蛰点点头,双手高举大拇指。 “书信没有,你的柔儿我可是带来,就是不知你如何感谢我?” 说完,李惊蛰撩起马车上的篷布,轻敲车门,“柳大家,柔儿姑娘,地方到了。” 第八十五节 二美初见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原来秦浩明临走前委托他帮忙找熟悉的脚行,护送柳如是入闽到临浦,不想他亲自前行,这份人情大发了。 张云和他们虽说是前后脚离开金陵,但一则女儿家多有不便,脚速慢。 二则柳如是担忧秦浩明的安危,每经过一个大点的市府,总是千方百计打探前方战事情况,故此晚了张云几天到达临浦。 柔儿红着双脸先下车,狠狠的瞪了张云一眼,显然是在车内听见他们的对话。 接着搀扶柳如是下车,估计是长途车旅劳顿,后者显得有些憔悴,但却掩盖不了她的绝世风华。 望着忙前忙后殷勤无比的张云,叶绍梅心中凄凉悲苦。 想来眼前佳人便是对明哥哥倾心的柳如是,金陵至临浦,几近千里。 一个弱女子为了心爱之人,竟然有此魄力舍弃繁华,来此穷乡僻壤的地方,单是这份决心,便令她汗颜。 作为明哥哥的兄弟,张云自然最是知晓他的心意。 在对待柳如是和自己的态度上,张云截然相反,其意自明,无需赘言。 可叹自己和明哥哥终究缘浅,奈何情深,实属无奈! “今日多有打搅,云哥儿既然有客人,我改日再来。 这是朝廷邸报,上面有他的消息,请妥善保管。” 叶绍梅嫣然一笑,收拾自己悲苦的心情,款款上前,对柳如是和李惊蛰微微一敛,算是打过招呼。 “这是本县叶府大小姐,她有兄长的相关消息,所以今日特意过来。” 张云表情有些不自然,在“新旧”两位大嫂面前,略显尴尬。 “那可真是太好了,终于有秦郎的确切消息。” 柳如是未做他想,展颜一笑,高兴得欢呼雀跃。 叶绍梅听得心中酸楚,却还要强颜欢笑,以免众人看出异样。 “秦浩明,临浦生员,原天雄军百户,擢升为正四品指挥佥事,驻宣府” 邸报上详细叙述着秦浩明的功勋战绩,都是卢象升亲自为他润笔。 由于现场众人迫不及待的想知晓关于秦浩明的消息,便由李惊蛰当众宣读。 “什么?正四品!” “指挥佥事,多大的官啊?” “一千五百鞑子人头?浩子,听说一个鞑子人头可值不少纹银,这得是多少钱啊?” 护卫队员七嘴八舌兴高采烈,其它内容已经给他们自动忽略,眼里只有正四品三字。 七品县令对他们而言已经是需要仰望的存在,更何况是四品? 金陵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 柳如是热泪盈眶,喜极而泣。秦郎官职大小她并未在意,重要的是文化武功,这才是她着重的地方。 自古红颜多薄命,古今多少红颜,哪一个不是行走在河山的刀尖? 看惯了尔虞我诈、争权夺利,再是谨小慎微也无法抵挡世俗对她们的伤害。 唯有大英雄真豪杰才能庇佑她们,至此,柳如是无悔自己的选择。 “走,大家都进村,浩子去准备酒席,培伦通知福伯打扫房间,有贵客!今晚我们在秦府为兄长庆祝一下。” 作为主人,张云收起内心的激动,赶忙张罗起来。 婉言谢绝张云他们的邀请,叶绍梅在哨岗留下朝廷邸钞便匆匆离去。 柳如是望着黯然伤神独自离去的叶绍梅,若有所思。 “云哥儿,这就是所说的秦府啊?” 到了秦家大院内,李惊蛰看见孤零零的三进小房子坐落在大山深处,稍微多几个人就容纳不了,忍不住打趣。 “现在是寒碜一点,但以后一定会好起来。” 张云红着脸,偷偷望了柳如是和柔儿一眼,豪气干云的说道。 柳如是摸了摸头上的玳瑁簪子,心中甚是甜蜜。 从眼前破旧的院子可以看出,秦郎家境不好。但却能为己一掷千金,足以看出情意。 洗净铅华,不忘初心。 她希望能就着乡间的一缕青烟,袅袅升起。浮生若梦,静如止水,不问情愁,只愿与秦郎一生安好。 唯愿此生此世,能永远在秦郎的护佑之下,不论外间雨雪,只求平淡共醉,填补半世流离,剥落满身伤痕,等待凤凰涅磐。 则此生,无憾矣! “李公子,夫人,您们赶紧请坐。” 福伯热情邀请二人坐下,特别是柳如是的座位,更是用衣袖擦拭得干干净净。 张云则忙着安置和李惊蛰一起入闽的随从,还有柳如是的生活物件等。 “使不得,福伯万万不可如此,您老这样,让小女子无地自容。” 柳如是哪里敢让福伯这样做,从张云简单的介绍得知,福伯虽为奴仆,实则和秦郎如家人般并无二致。 “无妨,应该的,夫人。” 福伯高兴的擦拭着眼里的泪水,柳如是一个姑娘家不远万里而至,其意不言自明。 想起以前困顿潦倒的生活,如今苦尽甘来。 老人家忍不住内心的激动,坐在稍显破旧的宽椅上,絮絮叨叨向二人说起过去的窘境。 他的心中很坦荡,想得也简单,事无不可对人言,若是姑娘家有嫌弃的意思,那也不是少爷的良配。 “秦秀才非池中物,这样的人出头不稀奇。” 通过福伯的介绍,李惊蛰对秦浩明的了解加深,更加坚定长期合作的决心。 这次亲自护送柳如是过来,他也是抱有实地考察的意思。 柳如是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流淌着晶莹的泪水而不自知。 秦郎人生坎坷,际遇离奇,至如今崛起,其间充满跌宕起伏,让人感而叹之! “走,我带你们逛一逛,刚好今天到护卫队大食堂吃饭,大家一起欢庆,热闹!” 张云风风火火走进有些昏暗的大堂,大声说道。 柳如是和李惊蛰他们来得过于突然,以秦家的弹丸之地是无法容纳这么多人同时进餐,故此晚饭就必须另做安排。 “云哥儿,我想去看看肥皂作坊,不知道方不方便?” 李惊蛰见缝插针,抓住机会立马说道。 “方便,方便得很,就知道你肯定惦记它。 既然远道而来,这次索性就让你看个够,走吧。” 张云得意洋洋瞥了李惊蛰一眼,只是笑容有点蔫坏。 李惊蛰老脸一红,默不作声,概因实在是对肥皂的制作感兴趣。 第八十六节 一皂难求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据京城负责操作肥皂事务的本家掌柜快马回报说:经过赠送试用,京城名流、达官贵人等对此物甚是追捧,甚至是趋之若鹜。 不管是洗衣皂和沐浴皂,抵京的三万肥皂已经被售卖一空,甚至有些官员豪族要预定。 售价更是水涨船高节节攀升,由当初定价一百二十文飙升至一百五十文,可依旧是有价无市。 另问,接受预定吗?何时可供货? 当初五万块肥皂投资三千五百两纹银,除去部分赠送,竟获利三千两纹银。 利润达至百分百以上,你让人焉能不动心? 说句实在话,肥皂热销至此,也大为出乎李惊蛰意料。 虽然他知道大明的文人骚客、达官贵人最喜附庸风雅,如今有此既能清洁个人卫生又能散发清香的沐浴皂,必定会受他们欢迎。 包括他自己,自从用沐浴皂洗澡之后,带着猪油味的胰子他已经完全接受不了。 可无论也没想到有这样的程度,要知道,从拿货到销售,才短短几周啊! 许多大家族都是几百上千块的买,仿佛要囤货似的。 这让他不由得想起当初秦秀才说过的一句话:用的起的人,无论多贵他都不心疼。 吁!不意大明的有钱人如此之多。 青山绿水,蓝天白云。 路上行人罕见,有的只是在田里劳作的农人。 与北方的战乱先比,这里是人间桃园深处。 秦家的肥皂作坊建在后山腰,和最早的几户流民家庭相互依靠着,包括刚刚组建中的秦家护卫队。 当然,现在他们已经不算流民,毕竟已经入籍临浦,只能说属于秦家作坊的伙计。 二掌柜的亲自带贵客参观作坊,还有听说是未来主母的大美女在,心存感激的伙计们愈发卖力,积极性高涨。 张云不仅带他们参观了肥皂生产的整个过程,而且还亲自帮他们讲解流程。 可惜李惊蛰失望的是,他虽说基本从头到尾目睹了整个肥皂的制作流程,但对于张云所说堪比黄金还贵重,必须从海外购置的什么氢氧化钠溶液却一无所知。 即使明白张云纯粹是在忽悠,但李惊蛰明白这是人家的命根子,无可厚非。 所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将心比心,如果是自己的家族有这样赚钱的利器,肯定也是秘不示人! 李惊蛰走南闯北,对于处理人际关系最是活络。 人家肯让自己参观作坊生产流程,已经算是有宽广的胸怀了,估计还有感谢护送柳大家入闽的情谊在。 若是再提出什么,那就是属于非分之想,觊觎别人的财物。 不仅会破坏与秦家的关系,也会将事情弄得僵持而不可收拾。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至少他明白,如果有什么堪比黄金的氢氧化钠溶液在,制作过程极为简单快速。 李惊蛰望着叠得密密麻麻,上下几十层的货架,摆满了洗衣皂和沐浴皂,目测至少有好几万块,这才多少天的时间啊? 要是有个几十号人甚至几百号人同时进行,而不是屈指可数的二三十人,那将有多大的产量? 再想起当初在酒桌上,秦秀才一副推心置腹对他所说,制作过程繁琐,原料配置不易,产能跟不上等等。 李惊蛰不禁泪流满面,这个秀才不地道啊! 毫不夸张的说,只要有原料,连他这个什么事情都不做的富贵人,同样可以轻易制作。 “云哥儿,难道不能多雇人手,扩大生产规模,增加产能吗?可是现在手头不太充裕?” 想到京城巨大的需求量,还有北方的十几个行省,那可是金山银海啊! 财帛动人心! 李惊蛰按捺不住一颗火热的心,小心翼翼旧事重提。 不过秦浩明不在,他没有提入股的事情。 “大贵,慢点、慢点,不急。注意安全!” 王大贵嘿嘿一笑,并不答话,依旧按着自己的速度照常进行。 张云无奈的摇摇头,和李惊蛰缓缓走出作坊,留下柳如是和柔儿四处乱逛。 自从前几日提出想再招聘一批人手后,这些人便不要命般的蛮干,好像自己会取消他们的契约一样。 天地良心,张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真的没有这般心思。 不过想想也理解,他们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上有老下有小需要供养。 加上他们又没有田地耕种,唯一的指望就是秦家作坊。 若是没有这份活计,立马回到三餐不继的状态。所以,由不得他们不拼命。 便是自己,在兄长没有开窍之前,何曾不是过着没有三餐的生活? “肩吾兄,实不相瞒,扩招的想法已经在酝酿中,不日即将扩大作坊规模。 至于所需银两,虽然有些紧张,但尚可应付,有劳你挂念。” 老祖宗说过,欠人人情是要还的。 张云婉言谢绝李惊蛰的好意。 兄长说过,人心叵测,在没有深入接触之前,人与人之间需要必要的距离,反而能更加融洽。 李惊蛰一拍大腿,兴奋的大声叫道,“好!如此一来,产能必将增加,尚望云哥儿今后能多多照顾我们李家。” 张云自得一笑,李家的实力他有听兄长说过,自然比他们高出不止一筹。 可那又如何,还不是要求秦家作坊多供应货源。 看来,垄断的生意不仅获利极大,还可以凝聚更多的人为我所用。 “临行之前,兄长有交代,今后沐浴皂的产量会减少,洗衣皂的产量会尽量增加。” “这是为何? 沐浴皂达官贵人使用更多,价格高则获利也更多。 洗衣皂虽说用量更大,但多是平民百姓使用,而他们极为节省,获利反而不如沐浴皂!” 李惊蛰生怕张云不懂市场行情,闭门造车想当然尔,急忙把自己的分析和市场的实际情况告诉他。 张云微微一笑,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心里却是暗自得意。 李胖子常年在外经商,做的都是大生意,按理眼光应更加老辣。 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跟自己并无什么区别,连问的和想到的都跟自己当时问兄长的一模一样。 ps;有几句话想对书友们说: 近日有书友洪水东流在评论区留言,希望不要太监,在此郑重承诺,绝不太监。 又有书友浴火盼重生留言,之前有一本铁血铸明太监,在此本人要辩解几句。 铁血铸明写了八万字,没有签约,故此改为铁血铸新明。 酒香也怕巷子深! 有看过的朋友知道,其实两本书的书名、人名基本没有变,只是把故事内容改变而已。 但是不管文笔和文风,都是一致的。 为了写好明朝的,不管是正史还是野史,本人翻阅了将近几百万的历史资料。 力图将文化、经济、政治、军事还有民俗融入其中,当然还有我汉人的精神和文化! 而铁血铸新明已经签约,所以不管成绩如何,一定保证完本。 响鼓不用重锤,话说一遍即可,请大家拭目以待!也请书友浴火盼重生放心! 说句实在话,本书上传至今,基本属于裸奔,也就是没有网站的推荐。 许是新人的缘故,尚不明白什么点击、推荐、粉丝值等东西的作用,更不知晓什么潜规则。 只是觉得自己写的书并不比同期的明末差,这点本人还是有自信的。 至少个人觉得在文笔方面和文风方面比较不错,还有就是错别字较少,当然需要和谐的词组是故意用谐音。 至于故事情节方面,就要诸君给予评判了。 网站的推荐是要争取的,那意味着有更多人看我的书。 原先不懂为什么没有推荐,好在其他的作者朋友告诉我,书友们的推荐、打赏很重要,网站是只看数据给推荐的。 至此才恍然大悟,原来其中竟暗藏机关。 还有涮子什么的,本人不屑为之! 书友的厚爱和支持才是最重要,相信大家的眼光。 所以想恳请大家若是有各种票票之类,请尽量支持本书。 当然此事不强求,保持初心即可。 说一千道一万,书的质量最为关键。 我将继续保持本书的风格,把明末历史的厚重和沧桑展现给大家。 当然,既然是穿越,少不了,肯定会改变历史的结局,请大家海涵。 另外,由于不是全职写手,因此在更新上会有所欠缺,在保质保量上,唯有选择保质,也请大家多多包涵。 但可以保证每天必有一章,不断更,这是对诸位的承诺!请诸君共同见证! 若是有一天,收入可以糊口,说不定转为全职写手亦有可能。 那就需要自己的努力和诸位的支持! 基本上本书是宣扬大汉主义,请诸位有个心理准备。 汉人有思想、有智慧、有文化、有传承! 一个汉人两个字,让华夏走到今天。 纵有千般不是,万般不堪,那也是我的祖国我的家。 既然身为中国人,身为汉人,我只有尽全力去维护它。 惟愿全天下的汉人团结起来,关门吵架,出去是兄弟,则汉人不可胜! 最后,感谢书友萧莜暗、沧水门下、fx88、屠胡冉闵的打赏,谢谢你们的支持和厚爱! 好了,啰啰嗦嗦半天,估计大家不喜,今后不说了,默默码字写书,写好书,才是对支持本书朋友最好的回馈。 故土难离敬上! 第八十七节 告捷塘报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肩吾兄有所不知,兄长曾言:仁者以财发身,不仁者以身发财。 秦家绝不成为财富的奴隶,必秉承秦家历代先祖遗训,达则兼济天下。” 张云负手缓缓前行,李惊蛰亦步亦趋紧随其后。 “洗衣皂是民生物资,百姓用习惯后则离不开它。 然兄长考虑到值此乱世,民生艰难,多为不易。 故此,加大洗衣皂产出的目的是为了逐步降价。 以便让天下百姓都用得起,享受新生事物的福祉,也不枉兄长造出此物的初心。 当然,这有一个过程,不会一蹴而就。” “秦秀才胸怀天下,一心为民,李某佩服之至! 只是第一步要降到何种程度妥当,云哥儿请明言?” 虽然对秦秀才的谎言有所腹诽,但马屁该拍还得拍,谁让他们掌握主动权? 另外价格变动,涉及到利益,李惊蛰自然要问清楚。 “洗衣皂限价六十文,秦家作坊给你的价格则降为降为四十文。” 张云咬咬牙闭着眼睛闷声说道。 他的心在滴血,可想到兄长所说,眼光要长远,做人要大气,他的心里稍微好受些。 纵使如此,他还是把价格擅自提高十文,而不是早就商议好的三十文。 “可行!只是沐浴皂一事如何说?” 李惊蛰倒是相当干脆,立马答应。 毛利百分之六、七十的生意可不多见,何况还有巨大的市场容量,足以抵消降价的利润,薄利多销亦可。 他的算盘打得门清,只是对于沐浴皂的事情还是相当执着。 概因对他而言,沐浴皂不仅能产生巨额的利润,而且还是他结交达官贵人的工具之一。 生意做得越大,自然需要打点,朝堂上也必须有人罩着。 “薄利多销是商业中的一种手段,奇货可居何曾不是另外一种手段?” 张云笑语晏晏,直接把当初秦浩明对他讲的话,原原本本引用,连口气语调都有几分相似。 李惊蛰蹙眉思索,继而抚掌哈哈大笑,“秦秀才能文能武也就罢了,不意在商业上也如此精通,李某叹服!” 李惊蛰是真服了秦秀才,之前已经跟他约定保密条件,谎称从海外贩售。 货物正被大明上流社会认可之际,按常理应趁势追击,借机大赚一笔。 可他偏反其道而行之!控制货源,造成市场上沐浴皂短缺。 另一边却把洗衣皂低价卖给平民百姓,这让一贯高高在上,视百姓为黔首的达官贵人认为洗衣皂是下等人使用,愈发凸显出沐浴皂的高雅及难得。 如此一来,再配以自己的宣传,岂不是可以任意喊价,并且还可说得上是照顾,平白落得人情。 李惊蛰越想越觉得秦秀才布置深远,手段高超,重要的还是让人无话可说。 毕竟海路的生意原本在时间上就没有定数,搪塞的理由都不用准备。 奇货可居,高!实在是高! 张云看李惊蛰一下子就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原先有点轻视他的小心思也收起来。 要知道自己可是在兄长的解释下,方明白其中的曲折之处。 而这个李胖子却只是稍微思索就明白,委实强过自己甚多。 “如此,那沐浴皂就无需限价了吧?想必秦家作坊也不会就地起价吧?” 现在轮到李惊蛰笑得有点蔫坏,趁机调侃张云。 此次过来的目的已经达成,必须巩固双方的情谊。 结人于未发迹之时,一贯是李惊蛰秉承的理念。 虽说目前秦家作坊属于弱势,但秦秀才崛起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甚至有点出乎他的意料。 好在之前双方相处不错,稍微加把劲,交情还能加深。 “起先带你参观的流程,兄长说叫流水线作业。 每个工匠只需负责其中一个环节,既能增加作坊的速度又有利于保密,防止流程工序外泄。 李兄家族的作坊不妨借用一下,应该有大效用。” 张云白了李惊蛰一眼,并不理会。 而是指着新建的作坊厂房,淡淡的对他说道。 “是及,是及,确实对提高效率有帮助,谢谢好意!” 李惊蛰表面上淡然,其实内心却很感动。 这时的作坊与作坊之间,但凡有一些先进的工艺或流程,彼此都是敝帚自珍,绝不会告之与他人。 而张云却刻意提点他,明显是得到秦浩明的授意。 瞧这情形,对方也是真心相待,而不是自己剃头担子一头热。 信任,是今后合作愉快的基石! 夜深人静,冷风嗖嗖。 紫禁城,乾清宫内,勤政的大明天子崇祯坐在御案前,一遍又一遍的看着卢象升快马报捷的塘报。 “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五日,建奴阿巴泰携一万正蓝旗骑兵进犯赵县,并与当日安营扎寨。 卑职率领众军将士严加防守,幸有宣府指挥佥事秦浩明献策,用火药炸营。 宣府总兵杨国柱、大同总兵虎大威协同作战,宣府参将张松荣、宣府游击戚纲等奋死厮杀(另附有功将士人员名单),与当日夜晚袭击敌营。 建奴猝不及防,死伤无数。 卑职随即传令各将乘胜追杀,有进无退。 托今上洪福齐天,此战实乃惊天大捷,建奴仅余四百多骑走脱,其它皆当场被击毙 现计有建奴头颅九千四百首,其中包括建奴贝勒阿巴泰,其它建奴将领头颅 此次大捷,当以释今上之忧,解京畿之围。 卑职建议兵部立马制定计策,如何一鼓作气,全歼犯我大明疆域建奴,则天下大幸!苍生大幸!大明大幸! 另卑职已经派此次首功之臣秦浩明进京献俘,以慰今上之怀。 幸逢冬至将至,当以敌酋头颅告慰历代圣君,扬今上声威于大明,振奋朝臣抗击建奴决心。 未尽事宜,容后再禀。 臣总理天下兵马大元帅、督抚宣大总督卢象升启顿首!” 洋洋洒洒几千字的塘报,详实的叙述了此次大捷的全部内容。 包括此次战斗是怎样发生的?背景是什么?敌我双方各自出动多少兵力?规模多大?范围多广?在什么地方交战?敌我双方各死多少?战果如何等等? 崇祯贪婪的反反复复看了好几遍,双手颤悠,犹自捏着塘报不肯放手。 “大捷!惊天大捷!一万鞑虏头颅,建斗没有辜负朕的厚望!” 崇祯喃喃自语,眼中尽是欣慰。 若是冬至之日,在历代先祖面前,用建奴人头祭奠祖宗,那是何等美妙之事! 可是想起下午大学士杨嗣昌的话,他的心又有几分犹疑,一时不知如何抉择。 第八十八节 进京献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今虽托陛下洪福,卢建斗有幸歼敌近万,恐也多有损伤。想必是隐匿不报,以取悦陛下。 可建奴尚有七万铁骑盘桓在京畿附近,其境内尚有控弦之士几十万。若陛下强行举行献俘仪式,恐刺激建奴。 要是他们不计一切,大举南下,不仅和谈不成,怕是也难以抵挡建奴兵锋之利。 依臣之见,万万不可逞一时之快,置国家于水火兵戈!” 唉! 崇祯长长叹气,胸中郁郁难平。 从十七岁登基,至今十一年。 初登帝位意气风发,雄心壮志,藐视唐宗宋祖,想要和一帮大臣共同干一番经天纬地的大事业,力挽大明于狂澜之中。 可身边别说什么经邦治国的王佐之才,就连稍微能合他心意的人都没有。 好不容易有卢象升和杨嗣昌稍微顺眼,偏偏他们又水火不容,相互构陷。 身在帝位没有一天是快乐的,等待他的只有日复一日无穷无尽的奏章、廷议、召对、日讲经筵。 同时,前线不断溃败的战报和国库空虚的奏疏也摆满了他的御案,难啊! 崇祯是一个很复杂的人,自小袭信亲王,长期的呼奴喝婢使得他性情严急苛刻,刚愎自用。 另一方面从小的孤独寂寞和危险处境让他敏感多疑,过分自负,但在紧要关头却又总拿不定主意。 “陛下,要说这个卢总督也真有些本事! 老奴记得前些日子,他曾上奏说要大败鞑虏,并以性命担保,想不到才短短几天时间里,竟然一战歼灭近万鞑虏。 且有一个贝勒、几个固山额真、几十个甲喇额真头颅,此等大捷近几年何尝有过? 便是当初宁远大捷也没有此战消灭的鞑虏人数多。 要是让京师臣民知道,必举国欢庆。” 王承恩看见崇祯皇上长吁短叹,左右为难,想了想,还是走上前说了这番话。 与刘瑾、魏忠贤这些祸国祸民的太监不同,王承恩是个忠贞不二,且有民族气节的一个人。 要不然他也不会在李自成打进京城,满朝文武改换门庭之时,依旧无怨无悔陪崇祯吊死煤山。 “王伴当,朕也知晓。奈何兵临城下,左右为难!” 也就是身边亲近的太监,崇祯才会露出他的软弱一面。 “老奴倒是觉得卢总督说得对,城下之盟,春秋耻之!” 既然已经说了开头,接下来王承恩也没有什么好顾忌。 杨嗣昌有私心,他是知道的。 朝廷对建奴屡战屡败,整个大明人心士气全无,难得有一次大捷,这是机会。 作为久在身边的奴才,他多少了解崇祯帝的性格。 崇祯悚然而惊,他是个极为自负和在意名声的人。 有一次御史王宗把他比作汉文帝,原本是马屁之言,但崇祯听了十分的不高兴。 他认为汉文帝只是一个中等的皇帝,觉得和自己比根本不值一提。 还有一次吏部给事中杨河提到了唐太宗,崇祯说:“唐太宗扫荡群雄,我自愧没有那样的才能;但要说到闺门无序,家法败坏,我还羞于与他相提并论呢。” 其实就是得唐宗宋祖之类的人物也比不上自己。 这次议和之所以偷偷摸摸,不敢公开支持杨嗣昌,也是因为这些原因。 “不错,朕原本也是这样想,险些被杨文弱所误导。 以打促和,也不失为一条好计策!” “陛下圣明,乾坤独断! 臣子的建议千千万万,陛下知道哪一条是对的,哪一条是错的,便是大大的睿智!” 王承恩躬身行礼,讲过几千遍的马屁话再次重复。 崇祯听了心中依旧得意,一甩龙袍前襟坐回御座上,在卢象升上陈的献俘奏疏中连写三个善字。 寒风硕硕,禀然冷冽! 秦浩明和戚纲二人带领五百天雄军精锐,押送仅余的一百二十个鞑虏,每人双马奔驰在前往京城的官道上。 冷冽的寒风并不能吹散秦浩明心中的热血,通过这两次的战役,事实证明大明的精锐并不逊于鞑虏。 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关键是要有激情和热血,有充足的训练了,当然后勤保障也必须跟上。 望着后面呈散兵作战模式,采用一字阵型全速奔跑的大明将士,秦浩明心中涌起无限的豪情。 他要创立汉人的铁骑,征战天下,夺回属于汉人的荣耀! 汉骑! 那是骑兵的祖宗!鞑虏差远了! 狗屁的满人不过万,过万不能敌。阿巴泰正蓝旗的一万骑兵,已经被他用石灰腌制在库房。 诚如董长青所说:死去的鞑子才是好鞑子! 便是摆放在木架上的鞑虏头颅,即使脑后依旧垂着那根丑陋的金钱鼠辫,秦浩明看上去也顺眼许多。 北京西山,是太行山的一条支阜,称为“太行山之首”,又称小清凉山。 宛如腾蛟起蟒,从西方遥遥拱卫着北京城。因此,被称之为“神京右臂”。 大明西山军营便坐落在此处。 鞑虏寇边,京城戒严。 秦浩明他们要在此次歇息一晚,次日清晨赶往京城,在午门举行献俘仪式。 为了此次献俘,卢象升可谓煞费苦心,除了特意选择在冬至前夕。 和秦浩明同来的五百天雄军将士,更是精锐中的精锐。 所有人都穿带着清一色头盔,盔顶则饰有红色盔缨、盔后有顿项,缀甲片。 身上穿罩甲,甲身呈背心式,方领,对襟,两肩无披膊。 甲身前襟分为左右两片,各于胸部中心缀一铁质贴金圆护镜。 后襟为一整片,上部中心置一圆护,下部有开衩。 前后襟在肩部连缀,褃缝用绦带连接。以合股粗丝线穿连编缀制成,并用织金锦作为衬里。 腰间鞓带用黄色丝带,带身中部钉花形鎏金铜带眼四个。 两侧各有鎏金铜圆带版三个,下有方形挂扣,可用来悬挂弓袋、箭囊、佩刀等武器。 马匹也是在全军中挑选,高大而神俊。 一句话,人如神马如龙,个个精神抖擞,以最好的状态参加献俘仪式。 要知道,献俘,是中国古代五礼中军礼的一种。 军队外出征战获胜凯旋,除在太庙祭告外,就是要举行隆重仪式,向皇帝献上俘虏。 并报告战斗情况,请示对战俘的处置,这是一种宣扬国威的重大仪式。 卢象升让秦浩明和戚纲两人进京作为代表,那是对他们的栽培。否则,凭他们的官职,根本见不到崇祯皇帝。 别的不说,哪怕崇祯再是吝啬,多少有点赏赐。 第八十九节 西山大营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冬至俗称数九,也就是九九的开始。 从周朝开始,人们认为自冬至起,天地阳气开始渐强,代表下一个循环开始,是大吉之日。 因此,唐、宋时期,冬至是祭天祀祖的日子,皇帝在这天要到郊外举行祭天大典。 大明太祖朱元璋在推翻元代蒙古人统治之后,明朝全面恢复汉族的传统,上承周汉,下取唐宋。 大明历代皇帝均有祭天大典,谓之“冬至郊天”。 宫内百官要向崇祯呈递贺表的仪式,而且还要互相投刺祝贺,共庆冬至。 往常要是太平年景,大明朝廷上下要放假休息。 军队待命,边塞闭关,商旅停业,亲朋各以美食相赠,相互拜访,欢乐地过一个安身静体祥和的节日。 可惜鞑虏寇边,别说放假,军队甚至要严加防备,防止鞑虏趁机劫掠。 负责西山大营管理的是分守参将王正源,世袭千户职,隶属兵部。 崇祯九年因功升职,才不到三十岁的年龄,正是意气风发之时。 此时,他正和几个亲兵游弋在城头,眺望远方。 兵部有令:天雄军此次进京献俘,由西山大营负责接洽,不得有误! “什么时间不好,非要这时,连一个节日也不让人安生,吃饱了没事干!” 王正源满腹牢骚,不停抱怨。 至于什么斩首过万,他压根就不信。大明有此战力,还会被鞑虏欺负成这个样子吗? 远处依稀响起密集的马蹄声,声音速度很快,宛如缠绕在肩颈边,瞬间响彻眼前。 “嗷呜!”秦浩明仰天狼嚎,酣畅淋漓,仿佛头狼撕嚎。 来到这个年代,总有太多的东西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经过长时间的纵马奔驰,久违的激情重新散发,男儿天生追求的就是速度和热血。 “嗷呜!”接到头狼的命令,天雄军将士学着秦浩明的狼嚎,突然勒紧缰绳,飞奔的战马唏聿聿的嘶鸣,前蹄腾空,轰然停在原地。 五百人的骑兵,从狂奔到停止瞬间完成,更难得的是动作整齐划一,宛若一人。 全队伍寂静无声,充满了百战老兵的萧杀之气。 只剩下留着汗水的战马,不停的打着响鼻。 秦浩明微微颔首,要的就是先声夺人的效果,两天的训练,总算卓有成效。 当然,这也得益于天雄军将士的底子好。 “好!好” 西山大营城头上不停的响起大明将士的高声喝彩。 “壮哉!大明好男儿!真真是强军本色,怪不得能消灭上万鞑虏。” 站在城头的王正源亲眼目睹天雄军将士的英伟雄姿,忍不住双手砸拳,激动得大声赞道。 原先的些许不快,早已烟消云散。 强者,总是让世人敬佩! 秦浩明挽着缰绳催马前进几步,对着西山大营的城门大声叫道:“天雄军指挥佥事秦浩明,奉命献俘,请贵军接洽验证关防等一应手续。” “打开城门,你们注意警戒,本将军亲自迎接这位少年英雄。” 王正源朝城头守卫吩咐,转身下楼。 西山军营是拱卫大明京城的边军,属于常设军营,占地极广。 有兵将五千人,防御设施严密。没有几万人的部队,根本攻不下来。 王正源自然无惧秦浩明的几百人,更何况他们身着献俘的大明军服,鞑虏哪里知道大明的礼仪,想要冒充都冒充不了。 但因为战时的缘故,为了保险起见,王正源还是让秦浩明他们到城南交接。 西山军营城楼南设有箭楼,占地2147平方米,砖砌壁垒式建筑。 顶部为灰筒瓦绿琉璃剪边、重檐山顶。 箭楼上下共有四层,南边为楼北边为塔;南侧面宽七间,宽32米,进深12米。 楼高26米,连城台通高38米,也是西山军营所有箭楼中最高大的一座。箭楼设四层箭孔,东西各设4层箭孔,每层4孔。 秦浩明没有不快,反而欣然前往。大敌当前,要的就是这种稳妥的态度。 “今晚要叨扰王将军,切莫见怪。” 秦浩明举手行平级礼,笑呵呵的说道。 王正源品轶虽然高于他,但他属于京军,王正源是边军。 五军都督府和兵部都听命于崇祯,五军都督府调有统兵权而无调兵权,兵部拥有调兵权而无统兵权。 故而,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相互节制互不统属。 “说什么话,能认识你这位少年英雄,高兴还来不及,岂有打搅。 让将士们赶紧进来,营房已经烧好开水,长途奔跑,估计将士都累坏了。” 验过关防,王正源哈哈大笑,热情有加,与接到军令之时相比,判若两人。 “多谢!整个人都快散架了。”秦浩明闻言大喜,活动着身体高兴的说道。 高速驾驭骏马奔驰,爽是爽,可是大腿的火辣辣一片,双腿都有些站不稳。 “秦将军,鞑虏又死了三个。”天雄军小旗刘三走上前来,向秦浩明汇报。 “让董千户处理,对了,留下108人即可,其他的都交给他。” 秦浩明洒然一笑,毫不在意的说道。 虽然是后世的军人,不过秦浩明可没有丝毫善待俘虏的念头。 善以善待,恶以恶之! 鞑虏杀我汉人何止千千万,你叫他如何优待? 特别是他作为后来者,更是明白历史缘由,可以说,他比这时代的人都更恨鞑虏。 所以,120人鞑虏,只要留心108人参加献俘仪式即可。 其它,秦浩明只是把他们当成损耗品而已。 “诺!” 刘三应声转身离去。 只是脑海里盘旋着,秦将军可真心狠,把鞑虏交给那个董疯子,还不如直接一刀杀之。 天雄军将士称董长青为董疯子是最近几天的事情。 赵县大捷,秦浩明提审鞑虏,顺便利用空隙时间,传授董长青和余佑汉等人,关于一些刑讯拷问的技巧。 例如人身上哪个部位比较敏感,哪里是疼痛点,通过观察表情、眼神反应俘虏的不同思想等等。 余佑汉有点排斥,总报着折磨俘虏算什么英雄好汉的故有思维。 秦浩明也不勉强,毕竟每个人的性格、经历、喜好都不一样,不必强求。 而董长青却非常热衷,只要有机会,乐此不疲。 第九十节 枭雄泪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夜幕徐徐,山风呜咽,让整个山谷弥漫着冬日里的萧杀。 衡水地界一个无名的小山包,距离赵县约有一百余里,多尔衮的三万大军在此扎营。 与七八万劫掠来的大明百姓,密密麻麻挤在空旷的荒野中不同,一座巨大的帐篷树立在山包的最中间,一柄正白旗的旗帜迎风飘扬。 这里就是多尔衮的帅帐,账内每隔几步便架着一个大火堆,熊熊火光带来阵阵热浪,让人浑身舒坦。 同时还有几十根粗如手臂的牛油巨烛噼啪燃烧,照的整个大帐内宛如白昼。 一些年轻貌美的汉人女子正在不停穿梭,将一盘盘刚刚烤好的牛肉小心摆放好。 大帐之内到处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十几个个垂着金钱鼠辫的鞑虏,坐在多尔衮的下手,敞开肚皮撕咬烤肉。 宴会明显已经进入尾声,几个鞑虏的固山额真已经丑态百出,时不时在汉人女子的臀部捏上一把。 多尔衮脸色阴沉,对这些视而不见,这些人什么德行他早已心知肚明。 大清立国不久,还没有自己的文化和礼仪,整个族人原先都是粗鄙不堪之人,一下子你要叫他们斯文,怎么可能? 何况现在是非常之时,正是需要拉拢他们的时候。 前锋正蓝旗阿巴泰全军覆没,斥候来报消息的时候,他还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 什么时候大明有这样的战斗力,可以把上万精锐的正蓝旗勇士一网打尽? 可是阿巴泰大军零星逃回的小部分人,哭诉着他们的遭遇,他这才相信。 “阿巴泰,你这个蠢货,你是大金的罪人! 一万正蓝旗的勇士,一夜之间,就这样被你断送得一干二净!” 多尔衮当场就拔出腰刀,把正在哭诉的族人砍翻倒地。 接着立马告知正在保定和明狗对峙,此次入侵大明的主帅岳托,准备合围赵县。 他再也不敢有丝毫大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一万多人莫名其妙的折损在赵县这样的小县城,让多尔衮心如刀绞。 其实阿搏泰一个甲喇额真被成建制消灭,自己已经有所警觉,所以特意派阿巴泰率领整整一万骑兵作为先锋,目的就是为了稳妥。 哪想到明狗诡计多端,居然早就挖好陷阱等他们跳,致使堂堂大清国贝勒,他同父异母的兄弟,脑袋被明狗砍掉,奇耻大辱啊! 虽然自己杀汉人百姓泄愤,可是那有什么用? 入侵以后零零散散损失三千多人,再加上这次人数,足有一万五千人之多,这是自宁远大战后,大清遭受最大的损失! 这两天他一直浑浑噩噩,不甘、悔恨、自责吞噬着他,让他暴躁无比。 同时,还有一丝丝的恐惧。 不知道回去之后,一向示他为眼中钉的皇太极会如何对付他。 想到自己喜欢的女人,大草原的明珠大玉儿,每日承欢皇太极的胯下,自己额娘阿巴亥被逼死,原本属于自己的皇位也被他夺走。 他的脸上泛起狰狞的冷笑,一副要择人而噬的模样。 如果不是自己掌握着最为精锐的正白旗并且有同母兄弟多铎帮助,估计早已成为一钵黄土。 多尔衮手拿割肉的银刀,恶狠狠的插在案上,自己的优势是年轻,皇太极虽然雄才大略,但是已经是落日的夕阳。 而自己,则是正在展翅飞翔的雄鹰。 鹿死谁手,尤未可知? 只要把赵县卢象升剿灭,有大明堂堂的兵马大元帅的头颅,估计皇太极也不能说什么? “今日天色已晚,诸位先回去休息。明日太阳升起之时,各部必须聚集完毕,大家随我一起杀入赵县。” 多尔衮手持银刀,眼中泛起凶残,杀气腾腾的对着下面的固山额真说道。 脑袋左右摇晃之际,后脑勺的一溜溜金钱鼠辫随之摆动,丑陋无比。 “呜呼!” “搏尔素听从旗主吩咐。” “奴才一定誓死效力!” 大帐中鬼哭狼嚎,十几个人七嘴八舌说什么的都有。 多尔衮站起身仰头癫狂大笑,眼里泪水不可自抑的顺着高耸的鼻梁留下,不知是不是想起正在皇太极胯下的大玉儿。 次日清晨,一抹红霞刚刚跃出地表,多尔衮便派出大量斥候,沿赵县方向一路侦探过去。 经此打击,他再也不敢如入无人之境般,大摇大摆在大明的土地上任意出入。 同一时间,西山大营的秦浩明他们,装束打扮整齐,带着大清贝勒阿巴泰的头颅和108名俘虏,赶往京城献俘。 乾清宫养心殿冬暖阁,是崇祯皇帝的寝室,周皇后不要宫女帮忙,正亲自帮崇祯皇帝着甲。 献俘是军礼,所以崇祯必须穿大明军装。 “行了,陛下自己看看。” 崇祯与周皇后是患难夫妻,彼此之间情深谊笃,一些事情与寻常人家并无二致。 宽大的铜镜中,崇祯头戴抹金凤翅盔,盔正面饰有金质真武大帝像,左右各一条吐火金龙,龙身展翼,形如凤翅。 身上穿罩甲,方领,对襟,无袖,左右两侧与后部开裾。 衣襟缀枣核形金别扣及布扣襻,通身满布鱼鳞状甲片,层叠排列,前胸左右各饰一条金色升龙。 罩甲下穿五彩云龙纹窄袖袍,两臂戴臂缚,以红绒绦穿金色甲片制成,活动性较强,不会影响手臂的动作。 “有好多年没有穿了!” 崇祯蔚然而叹,满脸的萧索。近几年大明武力不振,鲜有胜迹,自然没有机会。 “陛下无需哀叹,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情况一定会好转起来。” 周皇后开口劝慰,她是位美丽端庄的女子,皮肤洁白如玉,长得国色天香。 “委屈你了,自从朕登基以后,没有过几天安心的日子。” 崇祯看到周皇后有些破旧的凤袍,动情的抚摸着周皇后光洁的脸颊,心中充满自责。 周皇后生性简朴,刚一人宫就着手裁减宫中用度,撤消不必要的费用。现在局势艰难,日子愈发难过。 “有陛下护佑,臣妾不觉得。快出发吧,不要误了吉时。” 周皇后展颜一笑,灿烂无比。 崇祯被晃得一怔,这才想起,国事艰难,自己每天忙得焦头烂额,却是有些时日没有到周皇后的后宫。 “出去走走,还有些时间,林尚书还没有来觐见。” 歉然的笑笑,崇祯牵着周皇后的手,转身走出冬暖阁。 宫后苑,也就是后世称的御花园。 其面积并不大,其南北深八十米,东西阔一百四十米,但古柏老槐与奇花异草,以及星罗棋布的亭台殿阁和纵横交错的花石子路,使得整个花园既古雅幽静,又不失宫廷大气。 这里是崇祯茶余饭后休息游乐的地方。另外,每年登高、赏月活动也在这里进行。 崇祯拥着周皇后站在高高的凉亭上,聆听着四周百姓高喊的欢呼声和震耳欲聋的爆竹声,默然无语,独自仰天长叹! 大明,太需要这场胜利。 第九十一节 汉家文化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北京帝王庙始建于大明嘉靖十年,占地极广,庄严而神圣。 庙前大街东西各有一座牌楼,官员到此“文官下轿、武官下马”。 而平民百姓是严禁从正道通过的,他们行路至此,只有绕过大道南边的两座葫芦形门。 该庙的景德崇圣殿内,供奉着三皇五帝和大明历代帝王。 大清早,由紫禁城出发前往帝王庙的皇家队伍中。崇祯皇帝全身戎装,英姿勃勃。 听着大街上对他行礼高呼万岁的大明百姓,崇祯的心里又恢复不少信心。 他要先到帝王庙祭祀先祖,求得庇护,然后才到午门接受赵县大捷献俘。 期间有一整套复杂而繁琐的过程,容不得半丝亵渎。王公大臣,三阁六部主事一同前行,谓之观礼。 帝王庙的宗令都是是由朱氏子孙担任,负责崇祯拜祭的所有礼仪。 在宗令的带领下,文武百官簇拥着崇祯皇帝入庙。 首先映人眼帘的是一座神道碑亭,内有狴翕驮碑一统,碑面镌刻着历届皇帝的庙号、谥号和徽号。 再往北是隆恩门,门内,宏伟壮观的隆恩殿居中,东西配殿分列两旁,与隆恩门构成一个宽敞的四合院部局,给人一种庄严肃穆的感觉。 西配殿是道教念经的地方,大明的国教就是道教。 隆恩殿是帝王庙内最大的有三间暖阁,中间为明间,设神龛仙楼,挂帷幔、供奉帝、后牌位。 西暖阁内安置宝床,床上设檀香宪座,供奉妃嫔牌位。 崇祯拜祭时,王公等皆素服,行大飨礼时,陪祭的王公百官亦穿礼服参加祭拜。 “礼毕!” 随着宗令抑扬顿挫的声音中,冬至祭拜大典才算结束。 接下来就是赶往午门,进行崇祯心中最为期待的献俘大礼。 想想也可以理解,大明历代先祖都有献俘大捷,唯独是他,最为心高气傲之人,至今从未有过。 冬至赵县大捷献俘之礼,由礼部尚书林欲楫负责主持。 京城外十里城廓处,早有礼部官员拦住秦浩明他们,教他们接下来入城的仪式和礼节。 大明传承的都是汉人的古礼,虽然繁琐而枯燥,但秦浩明却没有任何的不耐烦,反而是津津有味,认真学习。 纵观历史长河,华夏改朝换代并不少见,可是汉家礼仪、文化传统始终千年如一日流传至今,我们以先祖为豪,以先祖为傲! 强大的民族凝聚力,方有华夏文明源远流长,方有汉民族留存至今。 秦浩明深深的知道,大汉民族要崛起,必须要有自己的民族文化和礼仪! 不然说什么都是惘然,因为缺少了最为重要的凝聚力! 那将会人心不古,世风日下! 对此,他深有感触并有切肤之痛。 若是按照历史的进程,建奴取代大明,在这座古老的城市,由大明成祖朱棣一手建立起来的汉人文化中心,自从大明灭亡后,汉人就再也没有拜祭的机会。 反而是野猪皮的后代,每年在此拜天祭祖,悲哀乎? 对一个民族而言,可怕的不是肉体消亡,而是文化、礼仪被异族灭绝而漠然处之! 后世建奴焚书坑儒、兴“文字狱”,纂改历史,为的是什么? 还不是想彻底的奴化汉人,打断汉人的脊梁,让汉人再也无重新崛起的希望! 这一刻,秦浩明觉得自己身上任重而道远! “尔等到时万万不可出错,否则陛下龙颜大怒,我等真的承受不起雷霆之怒啊!” 礼部辖属的仪制司员外郎郑一成和他的下属,一边不停的纠正天雄军将士的动作,一边反复交代。 崇祯为人严厉苛刻,他们这些做下属的都知道。 特别是最近几年,朝局愈发不堪,他的火气更甚。现在难得有件让他高兴的事情,他们自然要尽心尽力而为。 秦浩明微微一笑,看得出来崇祯非常在意此次献俘。 不仅让礼部带来全新的铠甲,还特意把锦衣卫才能使用的大红披巾给他们每人一件,非常拉风。 其实来到明朝秦浩明才知道,大明的服饰基本上发展到了汉人服装的极致,不仅款式多重要的还是非常漂亮精美。 可惜后世这一切被鞑虏剃发易服所改变,想到这里,让秦浩明恨不得立马把献俘的108名鞑虏杀掉,以解胸中的怨气。 “时间已到,大家整装准备出发!” 秦浩明系好大红披巾,跳上马背,朝天雄军将士高声叫道。 “诺!大明威武!” 天雄军将士轰声如雷,兴致高昂,高叫着秦浩明特别加上大明威武的口号。 在秦浩明和戚纲的带领下,朝京城疾驰而去,去接受京城百万大明百姓和崇祯皇帝的检验。 马蹄声声如奔雷,十公里的距离,战马尚为出汗,转瞬即至。 行到外城,依据流程,秦浩明他们减缓马速,慢慢纵马踏步前进。 被秦浩明他们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鞑虏,也被赶下马背,在大明将士的驱赶下缓缓步行。 “皇上万岁!” “威武之师!” “杀死鞑子!” “不意鞑虏也有今天。” “鞑子的猪尾巴好丑陋啊!” 道路两旁人潮涌涌,高声嘶喊。 高楼屋宇、茶坊、酒肆、公廨等一切可以居高临下的地方,也都站满高声欢呼的大明京城百姓。 若不是顺天府尹张榜规定:不得投掷物件,和有衙役、士兵在场维持秩序,估计京城百姓一定会用烂菜叶、鸡蛋、石头等砸向被俘的建奴。 长年以来对鞑虏的仇恨和恐惧,在这一刻,他们得到了宣泄。 快到午门的时候,礼部尚书林欲楫迎上前来,调整队形。 由他带头,秦浩明和戚纲随后,董长青、余佑汉等天雄军中层将官,带领大明将士呈三角形前进。 至于鞑子俘虏,则交由锦衣卫押送。 更后面是京城百姓跟着人潮,兴高采烈地缓缓前行。 一旁,礼部辖属的仪制明吏司鼓乐响起。 特别是十六人轮番敲打的几面巨鼓,依着特有的节奏响起,更是让人热血沸腾,仿佛回到金戈铁马的战场。 壮哉!这是我汉人的文化礼仪! 骑在马上的秦浩明忍不住小声赞叹! ps:感谢新书友悠然小威和fx88再次打赏,多多少少,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九十二节 君前拔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大明的献俘仪式,放在紫禁城的午门举行。 午门前有端门、承天门、大明门,其后有奉天门。 各门之内,两侧排列着整齐的廊庑。 这种以门廊围成广场、层层递进的布局形式是受汉代“五门三朝”制度的影响,有利于突出皇宫建筑威严肃穆的特点。 午门是紫禁城的正门,东西北三面城台相连,环抱一个方形广场。 北面门楼,面阔九间,重檐黄瓦庑殿顶。 东西城台上各有庑房十三间,从门楼两侧向南排开,形如雁翅,也称雁翅楼。 在东西雁翅楼南北两端各有重檐攒尖顶阙亭一座。威严的午门,宛如三峦环抱,五峰突起,气势雄伟,故俗称五凤楼。 崇祯和王公、文武百官站立在五凤楼,看着缓缓进场献俘的天雄军将士。 秦浩明和五百将士在礼部尚书林欲楫带领下,停顿在方形广场上,鼓歇乐停。 “托陛下洪福齐天,天下兵马大元帅兼宣府、大同、大名总理卢象升,携麾下大明将士于崇祯十一年剿灭建奴入侵史称赵县大捷。 现由此战功勋将士指挥佥事秦浩明、游击将军戚纲,率领天雄军五百将士特来向吾皇献俘” 林欲楫把赵县战役的经过复述一遍,再加上花团锦簇的八股文章作为修饰,洋洋洒洒念了一通足有小半个时辰,方才结束。 这就是当众宣读战胜敌军的“露布”(捷报)。 之后,遣礼部官员把手稿拿去奏告天地、宗庙、社稷、岳渎、山川、宫观及在京十里以内神祠,以酒脯行一献之礼。 稍倾,午门正中门楼左右的两座阙亭,响起了鸣钟声。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秦浩明和五百将士右拳抚胸行战时军礼,骑在马上大声吼叫。 周边其他大明将士和百姓也跟着呐喊,人声如潮,声震云霄。 文武百官从两侧掖门按职位高低依序走出,门楼前楹当中设帐幄座位,供崇祯就坐。 待百官到齐排序好后,鼓声大作。 接着午门当中的正门徐徐打开,崇祯笑意盈盈在万众瞩目之下,走到当中帐幄坐下,座位稍南处就是预设的献俘之位。 文武百官三呼万岁行礼! 此时,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将被俘鞑虏以白练捆缚带往太庙、太社作象征性的告礼后,又带回来交给秦浩明他们。 司礼秉笔太监、东厂提督、总督京营戎政的曹化淳打着拂尘,尖声叫道,“献俘!”。 秦浩明和戚纲两人跃身下马,从锦衣卫力士手中擒着两个最高官职的甲喇额真,押着他们到献俘位置。 两人双手抱拳单膝下跪行军礼,高声叫道:“臣秦浩明(戚纲)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位爱卿快快请起,尔等甲胄在身,无需多礼!” 崇祯心情相当畅快,双手虚抬,好久没有这么扬眉吐气过。 秦浩明站起身,眼光轻微扫过崇祯脸颊,想着眼前面容白皙消瘦,身形显得有些单薄的年轻人,秦浩明不禁微微一叹,内心有些复杂。 崇祯身上的悲剧色彩太浓重,一个死时仅33岁的瘦弱年轻人,却将破败不堪的大明王朝背负身上十七年,依旧不屈不挠。 福王遇害之后,崇祯大病了一场,长达十几天不能双腿直立行走,只好在暖阁召见褚臣,头一次在召对朝臣的时候泣不成声。 首辅范复粹一直在崇祯耳边道:“此乃天数!” 崇祯帝很不高兴的回道:“虽气数,亦赖人事挽回。” 或许,这就是后世普遍同情可怜他的原因,不妥协,不抛弃! 刑部尚书刘之凤年岁已大,颤悠悠的从文武百官当中走出,朝崇祯皇帝行礼说道:“有请皇上处置俘虏,或请交付有司处置。” 这时,鞑虏的命运就看崇祯皇帝的意思了,如果他下令处以极刑,就由大理卿带往法场。 如果下令开释,首辅大臣刘宇亮便传旨先释缚,随即鞑虏宣布释放。 被俘者三呼万岁,再拜谢恩。 所有人的目光全部聚集在崇祯皇帝身上,看他如何抉择。 特别是杨嗣昌更是双手出汗,紧张的看着崇祯的决定,概因这关系着崇祯今后对鞑虏的态度。 同时眼神也扫过秦浩明,所有的事情已经全部打探清楚,就是这个年轻人坏了他的大计,竖子不足与谋啊! 崇祯站起身,一甩戎服的金黄色披巾,转身环顾四周,眼神严厉大声叫道:“斩立决!” “吾皇外岁,利剑出鞘,卫我大明,复我汉人雄风!” 秦浩明早就等着这一刻,也不管是否违制,举着手臂高声欢呼! 事先早就交代好的天雄军将士,整齐的拔出手中的腰刀,指向苍穹,齐声嘶声大喊,“吾皇外岁,利剑出鞘,卫我大明,复我汉人雄风!” 随着一声声喊叫,百战老兵的惨烈杀气顿时浓浓的释放出来,感染着现场绝大部分人。 “吾皇外岁,利剑出鞘,卫我大明,复我汉人雄风!” “吾皇外岁,利剑出鞘,卫我大明,复我汉人雄风!” 俄顷之间,全京城百姓也跟着齐声呐喊,声嘶力竭,接着是大明其他将士见崇祯没有制止,也高喊起来。 现场顿时火爆异常,事情的方向出乎所有朝臣的意料。 礼部官员全部苦着脸,谁也想不到秦浩明闹出这么一出,于情不符啊! 礼部尚书林欲楫更是不停的观看崇祯皇帝的脸色,心中大念太上老君快显灵。 还好,崇祯皇帝脸上笑眯眯,陶醉在全城百姓对他称赞中,大捷军功果然是提高士气的最好良方。 秦浩明的手上也是捏着一把汗,心高悬半空之中。 他这么做是有极大风险,甚至还有生命之忧,但他必须搏一搏! 大明现在是死水一摊,失去它的血性和激情。 因为秦浩明知道,一个国家和民族,必须有血性! 要敢于亮剑,方能震慑四方宵小。 藏在刀鞘中的宝剑、宝刀纵是再锋利,也不过是死物一件。 既威慑不了别人,也没有任何实际意义,反而丧失了民族的血性。 若是藏得太久,反而会生锈。待到想使用的时候,已经连出鞘都拔不出来。 现在的大明,崇文抑武,可不正是如此? 历史证明,朝堂的衮衮诸公已经不可奢望。可是民间的力量必须鼓动起来,否则单凭个人力量,同样于事无补! 第九十三节 汉家雄风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此情此景,崇祯已经不适合坐在座位上无动于衷。 他站起身,满脸的和煦春风,朝四周百姓和大明将士摇手示意,一副非常亲民的模样。 不得不说,崇祯身上的戎装为他加分不少,既符合阅兵献俘肃穆庄重的气氛,也能衬托出皇帝的尊贵与威严。 现场欢呼声更炙,余音缭绕着北京城,久久不曾消散。 崇祯也不禁动情,眼角微有些湿润。大明,有多少年没有出现这样的光景? 天道酬勤,人心可期! 看见现场的情况和崇祯的表情,秦浩明心中高悬的一颗心稍有回落。 从目前来看,拍马屁是成功的,剩下的就是朝廷大佬的反应。 不过,那是以后的事情,毕竟谁也不敢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庄严肃穆的典礼上出什么幺蛾子? 当然,他除外,概因作为穿越者,对皇权对这时代的规则,他还缺少应有的敬畏,或者说,甚至有些蔑视。 话虽这样说,他也不是完全蛮干,那无异于找死。 事前自己有评估过其间的风险,他现在最大问题是自创的拔刀礼仪,往大里说,这是君前动刀剑。 往小里说,这是君前失仪,会惹起御史言官的弹劾,关键还是崇祯的态度。 虽然现在崇祯看上去心怀大慰,但他知道,后续还有一定的风险。 君威难测,何况是心性不定的崇祯。 如果加上有心人推波助澜,还是会有一番麻烦。大明的朝堂若是上下一心,也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当然,他敢这么做也有一定的把握。 基于后世的了解和分析,崇祯是一个感性而不是理性的人,感性的人做事全凭个人喜好和激情。 主观意识比较强,感情用事、情绪化,容易受外力的影响和干扰。 目前的民意和百姓的热情,一定会让他的判断有所偏颇。 事情既然已经做了,那么这把火,还是要让它烧的更加猛烈些! “微臣斗胆,有请皇上检阅军队,以壮军威!”秦浩明抓住机会,不失时机建议。 事情到现在,只剩下一项,那就是献俘大礼检阅军队。 崇祯转过身,保持脸上的微笑,大有深意的看了秦浩明一眼,“正和朕意!” “谢皇上恩典!”秦浩明和戚纲行礼转身,龙行虎步回到自己的军队中。 崇祯望着秦浩明高大魁梧的身影,若有所思。 秦浩明他有印象,卢象升特意提到他,据说两次大捷都由他策划,在奏疏里对他赞不绝口。 以卢象升的身份地位,在非亲非故的情况下,对之前一个小小的百户能够如此推崇,殊为不易! 若不是此子有真本事,卢象升断然不至如此。 国难思良将,更得的是他不迂腐,识情识趣,此子或许值得关注。 “备酒,准备阅兵!” 崇祯淡淡的朝身边的王承恩吩咐。 这时侍卫牵来御马,帮助一身甲胄的崇祯上马。 宫中御马太监走上前来牵着御马,缓缓的朝午门广场走去,四周是宫中侍卫散开队形护卫。 而早有准备的礼部官员,则拿出酒水,和宫中侍卫给天雄军五百人倒酒。 至于崇祯的酒水,则是由王承恩亲自端上。 相距一定的距离,崇祯随即停下,目注特意挑选出来英姿勃勃的天雄军将士,满意的的点点头,举着酒杯大声说道: “众位大明将士功高劳苦,为国浴血厮杀,有功于社稷黎民,朕敬你们一碗酒,望继续奋勇厮杀,驱逐鞑虏,卫我大明江山!” “啪啪啪” 崇祯话刚讲完,现场响起非常有节奏的拍打声。 礼部的官员一脸的黑线,不知道他们又要闹哪一出? 按理他们要喝完酒,再三呼万岁行军礼才是,现在 崇祯也有些愕然,他从未见过如此情况。 可帝王的尊严,让他保持不动声色,默默的关注。 原来秦浩明和五百将士拿着腰刀,连着刀鞘,用力的敲打自己的胸膛九下,整齐划一的动作,把军中的豪迈表现得淋漓尽致。 当然,敲击九下也是有含义的,华夏讲究九九之数,故有:九九大运,与天终始之言。 敲击完毕,所有将士同时拔出腰刀指向苍穹,大声吼道:“吾皇万岁,利剑出鞘,卫我大明,复我汉人雄风!” 锋利的腰刀在阳光的照射下,闪闪发光。 再加上卢象升特意挑选的天雄军将士,一个个都是久经战场浴血厮杀出来的百战老兵。 那散发出来的强烈战意仿佛五百尊战神,镌刻在现场每个人的脑海里,让人看得热血沸腾,久久难以忘怀! 更有些青壮,仰天长啸,恨不得立刻投身军中,如他们般杀敌建功,方不负汉家男儿身! “吾皇万岁,利剑出鞘,卫我大明,复我汉人雄风!” 雄壮而热血的口号,拉风的造型,感染着现场的每一个人。 这一刻,无论是谁,都情不自禁的学着天雄军将士的口号,大声呐喊! 呐喊声如潮水,漪澜绵延,朝着许多看不见眼前情形的百姓传去,引发更大的声浪,以至于全京城的百姓都跟着呐喊! 秦浩明脸色严肃,目注着自己指向苍穹的腰刀,心里却是另外一番想法: 我秦浩明发誓,从此刻起,必将为我汉人开疆拓土,护我汉人江山,卫我汉家族人,直至生命终止。望九天神灵,共鉴之! “朕的威武之师,这是朕的威武之师啊!卢爱卿没有负朕!卢爱卿没有负朕呐!” 从未目睹如此威风和帅气的军礼,特别是崇祯望着秦浩明他们五百人却有上万人的气势,这是只有百战余生的老兵方有的惨烈气势,想学都学不来。 这一刻,崇祯情不自禁的留下帝王的眼泪,仰头望天喃喃自语,心里却无比的满足和惬意,完全迷失在震天的呐喊中! 若是有十万的这样的铁骑,何能叫鞑虏入侵朕的大明江山? ps:若是有觉得不错的书友,请帮忙打赏一二,以便我建立粉丝值。 现在才知道网站是看数据推荐,无语没推荐很心酸,大家都看不到我的书,唯有自救。唉! 如有不便的书友,也请帮忙向朋友推荐。 点点滴滴,不敢忘却,定铭记于心!故土难离感谢大家的支持和厚爱! 第九十四节 君臣相宜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王公贵戚、三阁六部文武百官目光有点复杂地看着眼前一切,今天的风头无疑是崇祯皇帝和原本的无名之辈秦浩明。 他们个个都是宦海沉浮的高手,目光如炬,如何不知秦浩明是在讨巧,取悦于崇祯皇帝。 只不过,他用得高明啊!这个势借得好,借得巧妙,符合现场氛围,让人不得不叹服! 除了君前拔刀略有瑕疵之外,让人有所指责,其它的堪称完美。 便是他们,若是年轻上少许,怕也是会血脉贲张,不管不顾参加军旅,搏他一个堂堂正正的公候将相? 可惜激情已逝,他们都是玩政治的高手,眼前唯有利益得失。 与卢象升交好或者同一派别的,自然是为秦浩明的表现叫好,看从中如何获得更大的利益。 而与之相反的,则在想着如何抓这小子的破绽,除去卢象升一臂。 至于秦浩明本人,不管他愿不愿意,已经给他们自动划分到卢象升的阵营中。 不过,经过眼前这件事情,这个无名小子必然名动天下,达到天下无人不识君的威望? 倒是要好生筹谋,不急一时。先不要触犯这个眉头,与天下人为敌,智者所不为也。 杨嗣昌面色平和,不动声色的看着秦浩明的表演,心里却苦涩异常。 卢建斗运气好,有此子相帮,竟然在如此劣势之下,逆天而为,活生生的建立如此惊天大功,反而把自己衬托得像小人一样。 相忍为国,何其难也! 官场就是这么肮脏,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容不得半点仁慈。 呐喊声逐渐减小,天雄军将士把碗里的酒喝了一大半,剩下的交给旁边的宫中侍卫。 之后,礼部官员亦会同起先报功奏折一样,拿去拜祭天地、宗庙、社稷、岳渎、山川、宫观及在京十里以内神祠,以英雄的酒行二献之礼。 加上待会刑部砍下鞑虏的脑袋祭奠上述地方,以敌人的头颅行三献之礼。 这就意味着整套三献礼完成,冬至献俘完美落幕。 其仪式内容分为祭筵、仪仗、乐舞、执事、仪程五个部分,仪式所需的相关制品,严格规范。 遵从古制,符合礼俗要求,大小用具用品近千件,这里就不一一赘述。 “今日所有将士,每人赏银二十两。今晚移驻府军前卫,赐宴!” 崇祯龙颜大悦,大手一挥,意气风发的说道。 与传说中的苛刻传闻,大有天壤之别的趋势。 天雄军将士闻言大喜,叫声更是高涨,对秦浩明更加敬佩。 要知道这可是额外的赏赐,不包括原来军功。 并且,这是皇上金口玉言亲自封赏,朝廷断然不敢有半点扣刻,说不定立马就可以领到钱。 再说了,皇帝亲口赏赐,这也是一种荣耀不是? 当兵拼死杀敌,为的还不就是吃粮吃饷,在这乱世当中存活。 特别是移驻府军前卫,更是一种无形中的荣耀。 府军前卫负责皇帝近身侍卫,又称带刀侍卫,属于亲军都指挥使司,不属五军都督府管辖。 这说明崇祯对他们的恩宠和信任,殊为不易! 戚纲看见崇祯皇帝龙颜大悦,敬佩的看了旁边的秦浩明一眼。 不同于普通的将校,戚纲是知道大明正规军礼的,当初秦浩明找自己商量这些的时候,自己曾经是反对的。 可秦浩明说得很绝对,出了事情是他的,跟己无关。 话说到这里,他实在无言。 不说自己官升一级和获得的军功皆拜他所赐,就冲着这些日子里彼此的战斗情谊,他也必须支持。 原本自己还有些提心吊胆,不意却大获成功。 看来那件事情不能再拖了,秦浩明崛起可期,不然随着差距越来越大,那可就悔之晚矣。 “秦爱卿,这刀是朕当信王的时候用的,可惜一直没有机会让它见血,至蒙尘多年! 宝刀赠英雄,希望能在你手里发扬光大,痛饮建奴鲜血,也不枉它跟随朕一场。” 崇祯接下腰间的佩刀,独自催马前行几步,缓缓的对秦浩明说道。 “谢陛下恩典,微臣必定誓死效力,护我汉人江山。” 秦浩明赶紧翻身下马,跑步前行,单膝下跪,低头说道。 “秦爱卿请起,不必多礼。看看朕的宝刀可和汝意?” 崇祯笑容满面,努力让自己的声线柔和,极尽笼络。 一旁侍卫将领从崇祯手里接过腰刀,递给秦浩明。 秦浩明双手朝上接过腰刀,仔细摩挲着刀鞘上的皮质,掂了掂刀的重量。 腰刀目测约通长近四尺、宽三寸左右。 铁质,长条形,鱼腹刃,刀靶两侧有木夹柄,柄首包镶云纹金片,并缀有金十字形隔手。 刀鞘为木质,外包一层鲨鱼皮,涂红漆,脊部镶长条形金饰,上刻两组云龙纹,末端包有云纹金琕。 鞘身有金箍四道,中间两道较窄,鞘口及下部两道较宽,刻有云纹,并缀金修饰,上有扁鼻套圆环并系有丝带。 带上有金环一个、金钩一个,用以悬挂。 做戏自然要做足,秦浩明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 退后几步,拉开与崇祯的距离,缓缓抽出刀身,娴熟的挽了几个刀花,顿时博得喝彩声一片。 “好刀,微臣一定用鞑虏鲜血浇灌它,方不负陛下的赠刀之情。” 秦浩明把刀入鞘,右手高举,目注崇祯,信誓旦旦朝四周大声喝道。 实则心里却在腹诽不已,中看不中用,刀身修饰太多,只能挂在墙上当做修饰品。 “好!好!好!朕就等你和卢爱卿捷报频传,再为尔等大明将士庆功。” 连叫三声好字,崇祯皇帝骑在矫健的高头大马,豪情大发。 今天的一幕,刺激了他的眼球,对他的触动很大。或许,要转变策略? “请陛下放心,微臣一定竭尽全力,定不辱使命!” 秦浩明双手抱拳,慨然应诺! 心里微微一叹,崇祯帝王心术不缺,奈何性格上有缺陷。 这样的人若是朋友,倒是值得交往,可身为帝王,却是误国了。 “行三献礼!今用建奴贝勒阿巴泰的头颅告慰历代先祖,朕等着有一天用敌酋皇太极的脑袋再次祭奠,望诸位文武大臣齐心协力,共同努力!” 听到刑部已经执行完毕,崇祯开始做结束陈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现场如潮般的呼声再次响起,恭送崇祯皇帝回宫。 府军前卫指挥同知李永茂带领秦浩明他们离场,大部分文武官员逐渐退场,百姓也议论纷纷不依不舍离开。 只留下主和的朝臣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皇帝朝夕令改,随心而欲,奈何? ps:感谢书友bde4869一次500的打赏,有心了,感谢蓝冰封神、罗爸爸、心空无18、阿杰阿轩阿心、明时山居云汉纸的打赏,感谢大家的推荐票支持,同时也感谢帮忙推荐的朋友,今天收藏涨了许多。故土难离感激莫名,唯有努力相报诸君! 第九十五节 府军骄横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紫禁城东侧的菖蒲河附近,有个传统的四合院式建筑,内带一块占地极广的演武场。 门内有三个高高的箭塔,成品字形拱卫大门。通过狭窄的甬道,其间自有天地。 青砖灰瓦朱漆大门,馆内庭院草绿竹青,建筑整体古朴怡然,此处便是府军前卫的常驻营房。 作为天子亲军,其工作有它的特殊性。 明太祖朱元璋设了十二个亲军卫指挥使司,之后成祖朱棣北京夺权成功,扩充为二十六卫,一直延续至今。 每个亲军卫都有它的巡防范围,如羽林前卫,卫戍皇城南面:金吾左卫,卫戍皇城东面:金吾右卫,卫戍皇城 府军前卫是崇祯的私人卫队,直接受崇祯指挥,目前由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承恩具体负责。 可王承恩也没工夫天天在此,所以又下设指挥使(正三品,由勋戚大臣担任)、同知、佥事、千户 但指挥使是由昌平候的后人杨瑞担任,平常极少到军中,所以具体的事情都是指挥同知李永茂在打点一切。 这是一个及其关键的职位,概因亲军二十六卫中,若论亲密程度,府军前卫犹胜骆养性指挥的锦衣卫。 所以秦浩明也是尽力与之交好,毕竟久在崇祯身边,关键的时候,帮你说一二句话,足以让事情进展顺利许多。 花花轿子众人抬!而李永茂对秦浩明这个刚刚鹊起的指挥佥事同样不敢小觑。 秀才出身,刚及弱冠年龄,又有军功在身,并且得到崇祯皇帝的御赐腰刀,可以说今后的前途无可限量。 可两人原本并无交集,共同的话题不多,聊了几句渐渐无话可说。 秦浩明眼睛一转,笑嘻嘻对李永茂说:“李兄,讲一个笑话给你听。 某日侍郎、尚书、御史三个高官走在路上,看见一只狗从三人面前跑过。 御史借机问侍郎:是狼是狗?(侍郎是狗) 侍郎脸都绿了:是狗。 尚书和御史都大笑:何以知道是狗? 侍郎:看尾毛,下垂是狼,上梳是狗(尚书是狗)。 侍郎:也可以从食性看。狼食肉食,狗是遇肉吃肉、遇屎吃屎(御史吃屎)” 秦浩明手舞足蹈,表演得惟妙惟肖,偏偏还一脸严肃的样子。 李永茂笑得一边擦泪,一边用力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说道: “太逗了,太形象了,破虏老弟可真缺德,传扬出去,你让侍郎、尚书、御史三个官职的官员情何以堪?” “没办法,谐音而已,宰相肚里能撑船,他们大人大量,必不会计较。” 秦浩明耸耸肩一摊双手,一副无辜的样子。 “你啊,可真有才,居然想出如此妙的段子。” 大明文武官员相互不对付,秦浩明的笑话无形中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郎有心,妾有意。 二人相谈甚欢,笑语不断。 可下面的人就未必有那么和谐,这不,入驻府军前卫才不过一个时辰,侧院的演武场便传来阵阵嘈杂声,其中还有呵斥。 两人对望一眼,秦浩明笑笑说道:“看看去,反正也是闲着。” 今晚的天子赐宴还在准备中,二人现在纯属是在扯淡,说些没用营养的话而已。 李永茂脸色有些难看,谁他妈的这么不长眼? 两军若是有纠纷,不管有理没理,传扬出去都是他的不对。毕竟是主人,这不是欺负客军吗? “也好,看看是哪个兔崽子,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 李永茂歉然的朝秦浩明笑笑,接着又怒气冲冲的说道。 自己的队伍他知道,府军前卫将士除了死后允许身材魁梧的亲子弟代替,别的都是挑选民间丁壮无恶疾过犯者担任。 这批人臂壮腰圆,五大三粗,俱都有一定的个人武力。 作为天子亲军,向来骄横习惯,不把其他友军看在眼里。 秦浩明的天雄军强则强矣,可那是战阵中。 现在一则在自家的地盘,必不敢生事。二则若是个人勇武却未必是府军前卫将士的对手。 所以,他才认定是自己底下的人挑衅。 “李兄切勿在意,都是军旅中人,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彼此不服气的多了,下面将士哪有那么安分?” 秦浩明不以为意,别说现在,后世军队中要想别人服气,还不是靠拳头打出来,只不过是扯着比武切磋的名号罢了。 况且,他觉得军队中有竞争才是好事。 再说句实在话,他也想想看看府军前卫的战斗力怎么样? 李永茂辑了一礼,率先走出厅门,走向演武场。 秦浩明可以大度,闹僵起来,传出去是他脸面不好看。 这是一个较真好面子的人,秦浩明摇摇头,笑笑跟在他后面。 府军前卫的演武场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十八种兵器。 如果要加上弓箭、火枪等其他武器,规模足有二三十种,不愧为京军,军械购置齐全。 演武场上,府军前卫是天子亲军,具有仪仗队的职能,所以服饰异常华美。 在当值时要穿戴饰以小旗的头盔、对襟的罩甲,盔甲有金盔金甲、红盔红甲和红盔青甲等各种颜色。 而天雄军没有任务,只等着晚上天子赐宴,穿着是大明普通礼服。 双方将士四五十人分成两拨人马,泾渭分明。故此,远远一望便知。 秦浩明扯扯李永茂的衣袖,示意听听他们吵些什么? “你他妈的想打架是不是?” 场上,一个长得相当健壮汉子在府军前卫的簇拥下,恶狠狠的朝对面比他矮一个头的董长青大声吼道。 远处,李永茂脸色铁青,心里却有些为难。 概因场上汉子他认识,是指挥使昌平候杨瑞的子侄杨成发,世袭千户。 一身武艺别说在府军前卫,便是在整个京城都赫赫有名。 平时仗着昌平候的关系,最是不服管教,乃是军中有名的刺头。 不用说,肯定是他主动惹事 “不,老子不想打架,老子想杀人!” 对面的董长青别着双手,双脚前后步做好准备。眼光斜视杨成发,脸无表情,说不出的吊样。 现在轮到秦浩明头上一脸的黑线,这小子也真敢说。 作为崇祯的亲军大本营,可以说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在崇祯的监控中,到底发生什么事情让他如此气愤,竟然动了杀机? ps:感谢书友喜枫云松1000和文书依旧500大赏,感谢书友罗爸爸、阿杰阿轩阿心再次打赏、感谢书友160823222、庆阳专家起名的打赏,感谢大家推荐支持,有你随行,真好!因为今天有点事情,第二更估计要晚上迟点,大家不妨明日再看。故土难离敬上! 第九十六节 欺软怕硬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必须制止,不能让他继续再闹下去了,别看这小子平时少言寡语笑眯眯的模样,下起手来却是又阴又狠。 “住手!”秦浩明和李永茂同时大声怒喝,走上前去问个究竟。 原来事情并不复杂,董长青是个武痴,打理完个人卫生便想看看府军前卫演武场,刚好碰到杨成发。 这厮一向目中无人惯了,大大咧咧的问董长青此战水分有多少? 他这样想也没有错,大明军功一向弄虚作假,百分之几百都敢往上报,多有夸张之处。 只是验证一句话,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而已。 偏偏赵县大捷是实打实,又碰上董长青这样心高气傲之人,那里会给他好脸色,只是冷冰冰的一个滚字便不做理会。 杨成发恼羞成怒,大手伸向前面行走的董长青想问个究竟,却被董长青一个漂亮的过肩摔摔倒在地。 他哪里肯善罢甘休,便想跟董长青打一架,于是就出现秦浩明和李永茂看到的开头一幕。 “散了,散了,屁大的事?有什么好吵的?” 李永茂问清原委,双手一张,把两方的将士轰走。 “明明就是嘛,连武清候李诚铭都这样说,他妈的装什么蒜?真以为我怕你不成?” 杨成发指着董长青依旧不依不饶大声说道。 旁边的李永茂脸色阴沉,就待呵斥杨成发,这完全是不把他这个上司放在眼里啊。 “武清候如何说啊?” 秦浩明急忙上前一步,堵住李永茂的嘴,开口朝杨成发问道。 如果只是杨成发自己的想法这样问,倒是无关大雅。 只能说是董长青杀气太重不好打交道,可现在有王公大臣参与进来,秦浩明闻到一股阴谋的味道。 何况这个武清候李诚铭可不是一般人物,可以说富可敌国。 崇祯皇帝要兵部向他借款,用来练兵买马,制器修边,到日后加上利息再归还,便可略知一二。 “哼哼,斩首一万鞑虏?也不怕牛皮吹破天?” 纵使面对秦浩明,杨成发依旧一副不屑一顾的表情。只是口风比较紧,片字不提武清候的事情。 秦浩明暗自可惜,却也无可奈何。信息太少,分析不出什么来。 “要不你们两人签个生死状,我和李同知做见证,让你们好好较量一番如何? 都是军中汉子,学妇道人家争吵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手底下见真章! 我也很好奇,究竟是砍了几百个鞑虏头颅的人厉害,还是你大言不惭的人厉害?” 秦浩明笑眯眯和和气气说道,只是任谁都听出他心中的怒气和丝丝寒意。 曹尼玛,他们在前面打生打死,伤亡上千天雄军将士,眼前这货却说三道四质疑他们,你让秦浩明如何不生气? 二十六卫统称京师京营,和南京京营曾经都是明王朝的主力军,立下赫赫战功。 土木之变后,景泰、弘治、隆庆间和万历初张居正当国时,营务整饬,还颇为振作。 此后,由于朝政腐败,营帅贪残无能,京营战斗力每况愈下。 崇祯十七年,李自成领导的大军进入居庸关,至沙河,京军出御,未经战斗,闻炮声即溃败而归。 京军积弱至此,以至崇祯吊死煤山,大明遂亡。 杨成发是府军前卫千总,属于京营中层,那就验验成色也不错,自己待会叫董长青手下留情便是。 “好!我答应!生死由天,各安天命!孙子,敢与我决一死战否?” 董长青闻言,立马仿佛打了鸡血一般,上前几步手指着杨成发脑袋,大声吼叫,声震府军前卫大营。 李永茂恼杨成发嚣张跋扈,阴沉着脸并不劝解,却是存了看笑话的心思。 当然,他也是有一番计较,若是杨成发答应了,再来劝解不迟。否则,崇祯的大板可是打在他的身上。 杨成发被董长青气势所夺,情不自禁退后几步。 有心答应,却提不起这个勇气,毕竟是生死相搏,不同于平常打斗,刀剑无眼呐! 上司又不给台阶下,杨成发涨红着脸狠狠说道: “谁和你这个亡命之徒生死相搏,有辱身份。等着,看我如何收拾你?” 说完场面话,扭头转身狼狈离去。 “呸!孬种!” 董长青狠狠唾了一口,咬牙骂道。 远远围观的府军前卫众人看见杨成发就这样离去,一个个目瞪口呆,有些愕然。 原来平时威风禀禀的杨千户,不意也只是一个欺软怕硬的货色。 “秦兄弟先忙,我去看看宴会准备如何,待会再聚?” 李永茂有点意兴阑珊,告辞离去。 毕竟是自己队伍,杨成发的表现实在是让人无语。 秦浩明摇摇头,温室里的花朵终究难以成长,耍泼斗狠尚可,真要生死相搏,就没有勇气和血性。 由此可见,京师京营不堪一战,连中层军官都如此,你让将士们如何? “长青,心里舒服一点没有?陪我走一走。” 看见董长青还是愤愤不平的样子,秦浩明微微一笑,搭着他的肩膀说道。 其实他能理解董长青的感受,后世他虽为特种战士,但其实也就是所谓的普通大头兵。 每次庆功祝捷后面,都是对伤亡战友无言的哀悼。 其他人或者上层只看到一组冷冰冰的伤亡数据,可是对于他们这些普通战士而言,那是朝夕相处,可以相互帮你挡子弹的兄弟。 董长青是个内敛而重感情之人,看见自己的袍泽死亡,加上又是初次参加战斗,戾气重点也不奇怪,但是要疏导发泄。 后世有心理医生,现在有军妓,为的就是这个道理。 “长青,今后的事情偶尔为之也无伤大雅,但要学会自我控制。世上的很多事,并非一定要靠武力解决。 所以,没有必要凡事较真,遇事较劲。将心胸放宽些,该马虎时就马虎,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要图一时之快,结难解之怨;不要为赌一时之气,添几多烦恼;不要为争一时输赢,输全部心情。 其实这个杨成发就是一个二愣子,没有什么心眼,犯不着跟这种货色斗气。 有的时候,不争是一份清醒,随缘是一种积极的心态。 仇恨会蒙蔽你的双眼,影响判断,望你能切记!” 秦浩明就这样搂着董长青的肩膀,仿佛后世和战友聊天一样。 董长青眼眶一红,眼泪差点掉下来。 秦浩明虽然聘请他做护卫,可丝毫没有掌柜的觉悟,完全拿自己当朋友兄弟一样。 说来惭愧,自己什么忙也没有帮上。至于说护卫他,谁输谁赢还不知道。 一路走来,先有临浦援手之情,安顿好自己母子俩。 后又帮自己挣得朝廷副千户的职位,虽说他并不在意,但想来母亲是欢喜得紧。 现在又如兄弟一样开导他,这份恩情真如母亲所说,何以报答? 第九十七节 重塑汉魂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申时末刻,原本正是日哺时间,天雄军将士们逐渐聚集在演武场,等待今晚的天子赐宴。 王承恩便是此时带着酒水和将士们的赏银过来,顿时博得将士们的阵阵欢呼。 大明缺粮少饷,普通将士生活极其不易。如今朝廷动作如此迅速,自然欢呼雀跃。 王承恩代表崇祯说了一些勉励的话,等分发完天雄军将士二十两赏银时,已经到了戌时。 “好叫秦将军知晓,这是皇上用内帑发放的赏赐,还望将士们奋勇厮杀以报皇恩。 社稷艰难,筹饷不易。 内帑开销甚大,这些银两可是皇上和皇后省吃俭用,方有结余。 咱家也不怕你笑话,皇后娘娘已经好几年没有添置新衣了。” 王承恩眼眶微红动情的说着,皇上有多难,作为他身边的人,自然比谁都清楚。 特别是最近几年,皇上就没有几天开心的日子。 不意今天却相当有雅兴,居然放下手头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务,要和皇后娘娘说贴心话,显然是心里高兴之至。 而这一切,皆拜眼前少年将军所赐。 替皇上笼络人心,也是自己作为奴才该做的事情。 “请王公公转告陛下,秦某一定竭尽所能,绝不辜负厚望!” 秦浩明一脸的正气坚毅,似乎有所感动,心里却是暗自叹息! 崇祯内帑开销大是不错的,修建宫殿,陵墓,以及后宫妃嫔,宫人,太监的工资,开销,生活费等,都是要靠内库。 而且三大营例来是从内库领饷的,还有御马监的亲军,这些人也都靠着内库养着。 包括今天的赏赐,还是内帑。 因为内库花钱不需要经过文官,不需要户部拨款,自然快捷方便。 至于崇祯节俭,也是有据可查,确凿无疑! 但是崇祯有钱,在李自成攻入北京后,打开内库一看,其“旧有镇库金,积年不用者三千七百万锭,锭皆五十两,镌有永乐二字。” 这么多钱,若真是放用来放库赈灾助饷,可能李自成也不反了,清兵也进不来了,或许他也不用吊死煤山,大明国祚或许也可延长等待机会。 可惜他不知道合理利用,也没有能力使用好外库。 包括他的勤政,在位十七年,不近声色,尽心尽力,殚心治理。 其实说这么多,在秦浩明眼里就是一句话,崇祯没有帝王之才。 以他所作所为,治理一个小县就差不多了,至于说治理整个国家,那就是误国了,这就是秦浩明对崇祯的认识。 “如此甚好!此一千两纹银,是皇上特意赏给秦将军和戚游击,以资鼓励! 宫中事多,今晚的庆功宴咱家就不参加了,告辞!” 王承恩对秦浩明的回答很满意,指着远处马车上的木箱对他说道。 “左右无事,末将送送王公公。” 王承恩忠义无双,对这样的太监,秦浩明并不反感。 “秦将军请留步,咱家车马在外,甚是方便。今日耽搁了不少时间,莫让将士们等得心急。” 王承恩拱拱手,转身匆匆离去。 秦浩明也不勉强,心意到即可。 让临时充任亲兵的董长青把纹银分好,和戚纲各五百两,把戚纲乐得眉开眼笑,至于自己的那份他则交给了余佑汉。 “我不要,这是你应得的,我自己能解决,早知就不跟你讲。” 余佑汉提着几十斤重的现银,把董长青刚交给他的又提回来。 “迂腐,刮噪,食古不化! 等你有本事再说,你的兄弟难道就不是我的袍泽? 难道你要等他们家人饿死才甘心? 矫情什么?滚!” 秦浩明破口大骂,丝毫不给余佑汉情面。 说完,也不管他的反应,转身摔门而去,留下呆滞的余佑汉。 这小子说的事情,是指他要供养战死的夜不收兄弟家人。 大明的伤亡补贴非常少,可这样有的时候还要被上面贪腐,所以有些死去的大明将士家属生活相当悲惨。 这也是造成大明将士战斗力不强的原因之一,死不起啊! 前世今生,秦浩明具是军人,自然明白袍泽间的手足深情。 同时也知道好多家庭确实有实际困难,这事他们战友间可没少干。 迎着冷风,秦浩明长长叹口气! 或许,需要改变什么? 不然,岂不是重复循环? 天子之宴放在府军前卫食堂举行,可坐十人的桌子密密麻麻挤满人,那是府军前卫没有执勤的将士沾光,享受天子赐宴的缘故。 除此,就没有其他人闲杂人等。 按理军部要派个代表过来表示一下,可不知什么缘故,竟然没有一人过来。换了其他人,可能要愤愤不平。 不过秦浩明根本不在意,如此甚好,自家兄弟吃喝起来痛快。 说起来也可怜,别的穿越人士过来都是骑骏马,品美食,收美女,日子逍遥惬意无比。 可他倒好,除了在金陵幸福一小段时间,其他时间别说品美食,连肉味都不知道是何物? 甚至有的时候,连饭都吃不饱,真是人比人气死人,让人情何以堪? “诸位兄弟,今晚请开心痛饮!” 秦浩明一跨进食堂,也不废话,朝早已坐好准备开吃的大明将士大声说道。 “呜呼!” “谢谢秦将军!” “赶紧上菜,天气冷,凉了可不好吃!” “嗷呜!” 军中汉子那里会跟你客气,闻言纷纷大喜,什么花样都有,甚至还有部分将士学起狼嚎。 跟狗吃屎,跟狼吃肉。很符合天雄军将士现在的心理,必须跟对人呐! 说是天子赐宴,其实菜式也相当简单,无非是多了些酒肉。 想想也能理解,对崇祯而言,都是粗鄙不堪的军汉,只是一种形式,又不是什么高官大将? 可纵使如此,对天雄军将士来说已经非常满足。 连日的高速行军奔波,匆匆休息一晚,又是枯燥的献俘大捷,早已疲惫不堪。 现如今,兜里揣着沉甸甸的二十两纹银,天寒地冻,还存活的兄弟喝着一口滚烫的黄酒,吃着他们垂涎欲滴的肉食。 还顶着天子之宴的头衔,并且酒水管够,敞开肚皮吃就可以。 乱世中人生有此足矣,别无它求! 秦浩明今天也是敞开胸怀大吃,来到这个时代,背负考虑的东西太多,基本无暇顾及其他事情。 他是人,不是神,总需张弛有度才可! 不过要想以后轻松点,必须有人帮自己。 单丝不成线,独木难成林!人多力量大,团结更重要!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正是有几分酒意的时候,很适合跟兄弟们交交心。 秦浩明敬了同桌将士一圈,趁着有些酒意,跳上府军前卫食堂空余桌子,扯着嗓子大声撕嚎,“嗷呜” 头狼声响,桌上天雄军将士立马挺直胸膛,鸦雀无声朝带领他们建功立业的秀才将军望去。 有些府军前卫将士不知缘由,也在同桌将士的示意下安静下来。 “袍泽们,有几句话想对兄弟们说一说。 首先,秦浩明秦破虏在此给你们致敬!我以你们为豪!我以你们为傲!” 说完,右拳用力拍打自己的左胸,由一至九 “砰砰砰” 空旷而寂静的食堂响起令人激奋的拍打声! 戚纲、余佑汉、董长青、李永茂 连府军前卫的将士也越来越多的人学着秦浩明,用力敲击自己的左胸,接着右手握拳高举,指向暗夜苍穹! “兄弟们,袍泽们!明天,我将带着你们继续征战,驱逐鞑虏,卫我大明! 肯定会有人离我们而去,可我们别无选择,因为鞑虏还在大明境内屠杀我们的兄弟姐妹,屠杀我们的族人。 男儿路,只一步,生死荣华莫回顾! 男儿血,真如铁,刀山火海亦不悔!” 秦浩明慷慨激昂大声撕叫,他坚信,汉人是最优秀的民族!他要把汉人的血性激发出来,若此,汉人将永不可战胜! “我们为什么叫汉族,那是祖先用鲜血和胜利铸就的无上荣耀!我们是汉人,汉人不可辱!我们是汉人,汉人不可降!” “我们是汉人,汉人不可辱!我们是汉人,汉人不可降!” “我们是汉人,汉人不可辱!我们是汉人,汉人不可降!” “我们是汉人,汉人不可辱!我们是汉人,汉人不可降!” 如潮般的呐喊声透过黑暗,穿过障碍,带着汉人的不屈精神,传向四面八方,包括皇宫 ps:感谢书友屠胡冉闵的打赏,祝福元宵节快乐! 感谢热心的书友帮忙推荐,近两天收藏涨了许多。衷心希望让更多的书友看到此书,汉之民族有着世界上最优秀的文明文化,没有之一!奉献大章节,唯祝愿所有书友们元宵上元节快乐!故土难离敬上! 第九十八节 帝王心术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军中锦衣卫暗探把天雄军发生的所有事情层层上报,至辰时,崇祯已拿到骆养性给他的奏疏,细细观之。 “男儿路,只一步,生死荣华莫回顾! 男儿血,真如铁,刀山火海亦不悔! 文采斐然,写得甚是热血,无愧临浦案首之名。 王伴当,你去安排,早朝后抽点时间见一面。” 秦浩明的表现引起崇祯的兴趣,淡淡朝旁边的王承恩吩咐。 崇祯原本并未打算见秦浩明,虽然对他有印象,有好感。可区区一个四品的武将,他还没放在心上,有待细细观察。 大明武将升官容易,品轶普遍高过文官。可在崇文抑武的环境下,并没有没有什么用处。 见到比自己级别低的文官依旧要恭恭敬敬,若是级别相距较大,还要下跪行礼。 宫中小黄门来得很及时,天雄军将士正在整装待发,奔赴赵县。 昨晚天雄军将士醉酒人数众多,又没有任务,倒是借机修整了一番。 听到崇祯要见自己,秦浩明有点受宠若惊,立马把抛下手中事务,随小黄门进宫。 乾清宫冬暖阁当中,花梨木雕制的宽大太师椅中,垫着厚厚的织锦软垫,右手放着平矮的桌案,摆放着一些精致的宫内糕点。 崇祯勤奋,经常在早朝后还召内阁大臣询政,且时间甚久。 内阁重臣中多有年岁已长之人,耐不得寒冷饥饿,崇祯皇帝便体贴的配备软垫糕点以供使用。 秦浩明年纪轻轻,自然无需如此。就是坐着有点不舒服,概因只坐了小半个屁股的缘故。 崇祯皇帝暂时还没有功夫理会他,正埋头在御案上批示奏疏。 虽说坐得别扭,可秦浩明挺胸昂首,不敢有丝毫异动。 今天能见崇祯是一个意外之喜,看来是昨天的表现引起他的注意,也不枉自己绞尽脑汁作秀一场。 只是应该求得什么样的支持,又应该如何应对,才对目前的局势有好处呢? 原本自己认为任务已经结束,剩下的就只能交给卢象升。 所以,对见崇祯,他思想考虑不充分,也根本没料到有这样的机会。 “秦爱卿胆子不小哇,胆敢私下妄议朝廷官员。 居然说御史吃什么,侍郎、尚书皆有言及不雅,朕的肱骨被你一网打进,简直是有辱斯文!” 秦浩明正专心一意想着如何“对付”崇祯之际,耳边却传来了威严的声音。 “微臣惶恐,此皆戏言,当不得真?” 秦浩明赶紧双手作揖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顺便活动有些发麻的双腿。 同时心里暗自一禀,这个笑话自己只对李永茂说过。 当时只有自己和他的两个亲兵在场,如不是他的亲兵中有锦衣卫的暗探,那便是李永茂自己讲给崇祯听。 不过眼角看见崇祯脸上并无怒色,知道跟之前的静坐一样,是在敲打自己,估计这也就是所谓的帝王心术。 “以后要多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毕竟现在也是朝廷大臣,比不得在野之时。 若是被言官抓住把柄,朕也爱莫能助! 不过你这个笑言倒是编排的挺形象,无愧临浦才子之名。” 崇祯消瘦白皙的脸上抹过一丝笑容,显然也是为秦浩明创作的笑话感到好笑。 再想到昨晚他慷慨激昂的言语,不禁蔚然而叹! 还是年轻人有激情有热血,不像朝堂诸位臣子,只知朋党,罔顾国事! “多谢陛下恕罪,微臣当铭记于心,以谢陛下拳拳爱护!” 秦浩明行礼的同时,心里在揣测着崇祯的意思。 短短几句话,透露出来的意思却很多。 首先,表明昨天的所有举动他已经知晓,告诫自己。 其次,表明他看重自己,这就是先敲打后拉拢,还是帝王心术。 最后,话里也无意中透露他对御史言官反感,或者说有些无奈。 御史有风闻奏事的特权,即无需任何证据便可弹劾朝中大臣,而被弹劾的大臣一般都需回家,闭门思过。 原本是由唐宋的御史台发展而来,主掌监察、弹劾及建议。 与刑部、大理寺并称三法司,遇有重大案件,由三法司会审,亦称“三司会审”。 洪武十五年,明太祖朱元璋改前代所设御史台为都察院。 设都御史,职责专属纠察、弹劾百官,辩明冤枉,提督各道,是天子耳目风纪的部门。 所有大臣奸邪、小人结党、作威作福胆敢乱政者,便弹劾他。 制度是好的,是皇权用来制衡相权制衡文武百官的工具。可惜到了明末已经沦为文官集团党争的工具。 即使是崇祯在很多时候也无奈,毕竟他虽是天子,但要推行一个政策也无法亲力亲为,必须通过自己信任的大臣。 而这些大臣遭到敌对派御史言官的弹劾,也只得停止工作,回府闭门思过,无心事务,让崇祯既恨且恼。 譬如最近和建奴的议和举措,便是让御史言官所搅合,以至于崇祯大骂“黄口小儿误国”。 “简单说说此次赵县大捷的经过,毕竟塘报内容有限,没有你这个亲历者叙述来得详实。” 崇祯一撩龙袍,坐到上首特制的御椅。其椅比其它座椅高约一尺,居高临下,彰显皇家威严。 秦浩明微微鞠躬作辑,在崇祯的示意向坐回太师椅,仰着头向崇祯汇报赵县大捷的详细情况。 但其间并未提及自己分毫,只是着重说明卢象升如何在艰难的情况下,运筹帷幄,急皇上所急,想皇上所想,率领天雄军将士浴血厮杀以报皇上知遇之恩! “九年了,卢爱卿还是热血依旧,身为总督还上阵杀敌,说起来朕多有不是,辜负与他。” 听完秦浩明讲完关于此次跌宕起伏的战斗过程,崇祯脸色沉重,幽幽的叹了口气说道。 他们君臣相宜始于崇祯二年,敌酋皇太极首次破关南下,兵临北京。 当时大明防线崩溃,各路援军畏缩不前,十九岁的青年皇帝,第一次体会到心寒齿冷的痛苦。 不到30岁的大名知府卢象升,在当地招募了一万多民团,千里迢迢奔赴京城勤王。 面对凶悍的满洲鞑虏八旗,这群从未见过刀兵的民兵,在当时还是白面书生的年轻知府卢象升带领下,非但毫无惧色,反而群情激昂,多次积极请战,要和鞑虏拼命护卫崇祯周全。 也就是从那时开始,崇祯记住卢象升的聪明睿智,带兵有方,更重要的还是热血与忠诚! 之后就是卢象升大小百余战,先后击败李自成、高迎祥、张献忠等部,成为大明朝的擎天柱石。 现在更是一战歼灭万余鞑虏,可谓惊天大功! 想到之前自己多有偏颇杨嗣昌,让他堂堂的“兵马大元帅”领兵一万,崇祯有些黯然。 “难道议和真的是错误的决定吗?”崇祯喃喃自语。 秦浩明有点同情的看着崇祯皇帝,这个想力挽狂澜的年轻人,跟个斗士一样,背负大明整整十七年,永不放弃! 奈何无力回天,可依旧无悔初心。 时也?命也? “皇上,并不是说议和就是错误的决定。” 秦浩明想了想,最终还是缓缓开口说道。 第九十九节 浅议和谈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蹙着眉头不解的看了秦浩明一眼,默然无语。 意思很明显,你不是卢象升一手提拔起来的吗,鞑虏也杀了万余,难道反而不赞成他主战的观点不成? 秦浩明坐在椅子上微微前倾行礼,沉思片刻便缓缓开口说道:“皇上,其实和谈也罢,主战也罢,并无绝对的错与对。 只不过是战略的需要,必须结合自身的实力和当时的具体局势分析。” 崇祯眼前一亮,若有所思,抬手示意秦浩明继续说下去,他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新颖的观点。 其他朝臣要不是和,要不就是战,讲起理由来,千篇一律,没有丝毫新意。 “若是我大明兵精将广,国内安稳,则谁敢对鞑虏言和,那就是不思进取,甚至可谓之奸臣或者卖国贼。 可杨学士谈议和之时,我大明士卒羸弱,守有余而攻不足。况且国内叛贼四起,百姓困苦不堪,故提攘外必先安内。 在鞑虏条件合适情况下,微臣觉得也不失为一条好计策。” 说到这里,秦浩明的心里不禁深深的叹了口气! 若是按照原来的历史,其实和谈对大明来讲,是利大于弊的明智之举,并且鞑虏的条件可以说并不苛刻。 老野猪皮努尔哈赤起兵之初,并没有抱有顷覆大明问鼎中原的志向。 只是希望明朝封其为王,以称雄于女真各部,进而称霸东北,号令东北各少数民族而已。 新野猪皮皇太极的志向亦未超过其父,虽然他巩固和发展了后金政权的大好形势,实力大为增强。 但也一直希望同明朝保持友好,发展贸易,也未想凌驾大明王朝之上。 既使在攻明次次得手满载而归,但和大明议和的心思始终未变。 在议和条款中也表示可以做到行文中他可以低崇祯一字,甚至接受遵明为正朔。 在尚未达成议和协议之时,不书天聪年号只写干支。当其羽翼已丰,多次攻入内地,大明已无法招架之时,他仍然拒绝攻打北京城。 就包括这次鞑虏的议和条件,秦浩明从卢象升那里了解到,也只是承认后清存在,划出现在鞑虏占有的地区为其统治,封其为王。 当然这对大明来说确实声誉上有所损失,但问题是你们有办法吗? 除了声誉受损外,在秦浩明看来,议和不仅对大明说来有利于备战,还具有以和制叛、安定辽东之利。 要知道,鞑虏内部的矛盾同样不少。 皇太极继位之初,后金政权遵从努尔哈赤遗训,实行四大贝勒“共议国政”,这种体制必然导致政出多门的矛盾。 阿敏、代善、莽古尔泰岂是易于之辈,矛盾很快表面化、尖锐化。 甚至莽古尔泰还公开报怨皇太极,曾有举佩刀的动作。包括多尔衮、多铎、阿济格三兄弟,可谓跟皇太极仇深似海不共戴天。 还有那些投降的汉人,秦浩明不相信他们心里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忠心耿耿,难道就不能利用一下? 只不过是皇太极手段高明,再加上战争屡屡取胜,强行压制而已。 若是没有跟大明的战争转嫁矛盾,让他们松懈下来,秦浩明觉得鞑虏内部应该相当热闹。 总之,在鞑虏内部,大明是有机可乘的。关键是要将议和运用得好,说不定会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 即使退一万步来说,最不济,总不会像历史那样吧! “朕也是如此想,所以才会支持杨爱卿,让他着手此事,奈何朝臣哗然诋毁,群情汹汹。唉!大事几成,黄口小儿误国至此!” 秦浩明的话引起了崇祯的感慨,忍不住开口幽幽说道。 跟在内阁重臣面前不同,崇祯有些话不方便说。反而是秦浩明,崇祯没有什么顾忌。 一则他觉得秦浩明官职小,对朝局没有影响力。二则,他觉得好控制,对付起来也容易,因此没有什么顾虑。 什么?支持? 又把事情推脱到其他大臣身上,真当我是这时代的人啊? 操! 听见崇祯说这话,秦浩明忍不住想爆粗口,可面上还要一副点头赞同的样子,真是让人窝心。 委实挂不得秦浩明如此,不同于其他时期,在大明议和是一件非常不容易的事。 若要议和成功,必须要有坚定明确的主张,并拿出有说服力的理论、创造一种良好的舆论范围。 同时更需要一个敢于负责的领导人,以制定出全盘的方针及实施计划。 恰恰相反,这些基本条件,大明一个都不具备。 不具备也就算了,最重要的还是崇祯皇帝暖味迟疑、出尔反尔的态度。 秦浩明虽然对历史上杨嗣昌害死卢象升一事耿耿于怀,但事情一分为二,在议和的事情和制定策略的长远目光上,他还是相当敬佩! 杨嗣昌明知议和将背上千古骂名,但他曾言:“人不肯居其名而臣居之,人不肯担其责而臣担之”。 更有“千见万见归于体国之见,千言万言尽其体国之言”。 包括陈新甲,当议和之事暴露后,举朝群起而攻之,皇帝下严旨之时,却“不引罪,反自诩其功”。 可以说,在对待大明国体的事情上,他们无愧于大明。 至少比那些对议和多以局外人自居,“事成则分其功,事败则委之”,抱明哲保身的投机者强上百倍。 “其实此事有赖于陛下圣心独断,和主战之臣分析透彻。 若还有不明白事理之人,不妨令其暂时退出朝局,等待局势平稳再起复也不迟。 而我大明一手迅速和建奴签订和谈协议,一手调集大军争取尽快扑灭李自成、张献忠等反贼。 同时发展民生民计,稳定民心方为正理。” 秦浩明违背不了自己的良心,目光清澈平和迎上崇祯诧异的眼神,替杨嗣昌辩解。 有些事情对就是对,错就是错,无关乎个人感情。 “那你又为何鼓动卢爱卿歼灭万余鞑虏,跟你现在所说的岂不自相矛盾?” 崇祯双手架在龙椅椅肩,有些玩味的紧紧盯着秦浩明,嘴里不疾不徐朝他问道。 ps:感谢书友起点1荣誉会员打赏,不胜感激!今天还有一更,敬请赏鉴!故土难离敬上! 第一百节 君臣奏对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此一时彼一时! 现如今,建奴已经进关,入侵大明长达三个月之久,四处残杀大明子民,掠夺财物人口。 若是此时再想着和谈,缔结城下之盟,则大错特错! 此举将令天下百姓如何看待皇上? 若是大明和建奴悬殊太大,根本不是对手,和谈倒也就罢了。可是现在皇上也看到,事情并非如此。” 秦浩明讲得激动,不知不觉站起身,在崇祯的目视下侃侃而谈。 “建奴此次出兵总计八万,纵然未必完全准确,但大体不差。 一路攻城略地必有损耗,不说别的,单是在赵县,卢总督便让他们丧失万余人,这可是真真切切的数据。 若此,微臣估计他们可战兵马也不过六万五千人上下。 更何况,他们还要分兵看守被掳的大明百姓和劫掠的财物。 如此一来,则可战之兵更少。 反观大明,卢总督的天雄军尚有近两万人马,高监军朝廷兵马和关宁铁骑共有六万,陈新甲陈总督的宣府也有五万可战之兵。 虽说比不得建奴精锐,可若是和兵一处,十几万大军跟建奴死耗,他们何能胜之? 若是皇上能够下定决心,便是十人拼他一人又如何? 大明百姓有十几千万,而建奴多不过百万人,这其中还包括蒙古人和投降过去的汉人等,真正属于建奴的族人决计不超过二十五万人。 这点,我们可以从去岁建奴组建的八旗制度便可略知一二。 若是在此战中,无需太多,我大明再留下他们两三万人,看建奴今后还敢再随意寇边,视我大明如入无人之地耶? 所以,微臣斗胆,恳请皇上圣心独断,早做决定。 则此,百姓幸甚!大明幸甚! 微臣定和卢督一起,驱逐鞑虏,复我大明雄风,虽万死而不辞!” 说到最后,秦浩明诚心实意跪倒在地,向崇祯行一跪三叩礼。 若是崇祯能够答应,救千千万万人与水火兵戈,自己这一跪又算得了什么? “秦爱卿切勿如此,快快请起,朕还有事相询。” 秦浩明说得条理清晰,有实有据,并非凭着一腔热血高喊,崇祯也是颇为意动。 可执掌朝政十一年,早已过了原先冲动的年龄,考虑事情自有他的方略。 没有得到崇祯肯定的答复,秦浩明心有不甘,可又无可奈何? 该说的已经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该做的他正在做,唯有默默等待崇祯的决定。 看见秦浩明一脸的哀怨,崇祯心里一软,柔声劝慰道:“兵戈之事,甚是凶险,朕无法立马答应,待和内阁朝臣商议后再做计较。” 崇祯作为一国之君,能如此这样对自己说,已经是算相当给面子。 秦浩明点点头,知道勉强不得,鞠躬行礼,“多谢皇上不怪微臣胡言乱语,臣感激不尽!” 崇祯对秦浩明的表现相当满意,知进退,明事理,不会跟其他酸儒一样,胡搅蛮缠,值得细细观察,留待大用。 “朕所虑者,恐如杨学士所说,若鞑虏拼死与我大明死战,则陷入和国内叛军两线作战。 以大明目前的财力和兵力,尚无法应付。 秦爱卿可有其他见解?另外对于解决反贼可有什么好办法?” 秦浩明之前的优异表现,让崇祯不敢小觑,从他身上,崇祯隐隐约约看到卢象升的影子。 因此,像这样关于朝廷决策的大事,也不知不觉询问他的意见。 秦浩明没有冒然立马回答,而是仔细组织语言。 其实他知道,这不是单纯的军事问题,还涉及到政治,跟大明的体制有关。 明末农民大起义全面爆发之后,牵制了明朝几乎所有的军队,大明用尽了剿、抚手段均无济于事。 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武装严重危胁着明朝的统治,对此大明已经难以应付,同时它还要发兵应付辽东战事,陷入了两线作战的困境。 所以才有大学士、兵部尚书杨嗣昌提出攘外必先安内之说,历史也证明他的正确性,最终是李自成攻入北京,崇祯帝在煤山投缳自尽。 必须要说明的是,李自成、张献忠、罗汝才的他们造反,使战争持续了近二十年。 不仅对大明王朝旧有的制度和统治秩序造成了重创,也破坏了战区内各地的农业生产和发展。 明末农民战争的战场,一方面人口伤亡众多,农业生产环境遭到破坏,农业再生产链条断裂,社会生产力长期处于停滞衰落的状态。 另一方也把大明最精锐的将士消耗殆尽,同时还有财力物力。 可以说,正是农民军耗尽了大明王朝所以资源,以至于再也无法统一组织起来对抗建奴的入侵,最终导致农民军和大明一起被清军消灭。 真真是应了那句老话,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鞑虏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们可以夺取大明的天下,甚至是在入主北京城后。 公元1644年,也就是大明崇祯十七年,女真鞑虏在多尔衮的带领下,第一次穿过当时号称天下第一雄关的山海关进入中原,并顺利占领北京。 几乎全体鞑子依然不太相信他们能够真正征服整个明朝,只是打算乘此兵威,大肆屠戮,留置诸王以镇燕都。 而大兵则或还守沈阳,或退保海山,可无后患。 鞑虏多尔衮虽然没有采纳这种目光短浅的建议,严格按照皇太极的遗志立即从沈阳迁都北京。 但雄才大略如他,也不敢奢望能够进一步征服整个天下,其本人也亲口说“何言一统?但得寸则寸,得尺则尺尔”。 可是这一切的根源在哪里,其实还不是在大明王朝的自身上。 从皇室到官绅地主,兼并土地愈来愈猖狂,他们依靠政治权势大量地侵占官地和私田。 宗室诸王、勋戚、太监也通过“乞请”和接受“投献”等方式,霸占了越府跨县的大片土地,成了全国最大的土地占有者。 可是他们占了全国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土地,却不要为大明承担任何责任,缘何不要灭亡? 这些事情他虽然知道,可跟崇祯根本无法言明。 秦浩明的脸色精彩至极,蹙着双眉,一会怒一会悲,却唯独没有喜色。 崇祯也不催他,自顾拿起一块宫廷糕点,放在嘴里。 他也没有指望秦浩明给他惊喜,这个问题,多少内阁重臣,名人士子天天反复讨论,也没有一个具体章程,不过满问罢了。 “皇上,此事微臣没有考虑过,但有一个临时的怪招,或许能解决一些暂时性的问题。 但请恕臣无罪,微臣方敢说出?” 秦浩明反复思虑好久,终于下定决心搏一把,虽然他知道可能性很小,但做到无愧于心即可。 “咦!快说,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大明从来没有应言获罪,秦爱卿请尽管说,朕这点度量还是有的。” 崇祯闻言大喜,毫不在意的挥挥龙袍,示意秦浩明把对策说出来,哪怕是暂时性的注意。 实在是对反贼无可奈何,动摇了大明的根基啊! 至于建奴,不过是蛮夷罢了,待数年之后,敌国渐衰而我中原盗贼止息,便是解决他们的时候。 第一百零一节 三饷祸明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反贼之所以屡剿不绝,复而起叛。哪怕虽剩寥寥数骑,可瞬间又死灰复燃,雄雄壮大,何也?” 秦浩明心情悲痛,偷偷瞄了崇祯一眼,哪里想到崇祯正目光炯炯的盯着自己,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头微低垂,秦浩明咬咬牙,慷然而道:“其间故有官逼民反,民不得不反! 然这并不是最主要的原因,粮食、兵饷一日未决,则平叛之日遥遥无期,亦不可绝! 所以,首要必须解决粮、饷,如此方为解决之道。” 崇祯脸上阴晴不定,秦浩明讲得可谓有些不客气,甚至可以说是谕制,可说的全部是实情。 “秦爱卿言之有理,朕也知晓。朝廷已经拟定增加练饷,暂累吾民。然年年大战,天灾不断,依旧入不敷出,奈何?” 崇祯意兴萧索满脸的无奈。 大明现在进入一个恶性循环,越打仗,越加饷,越加饷,越打仗。 同时天灾不止饥荒不断,摆在御案上的奏疏铺天盖地,全国都有。 其中山西、河南南阳饥荒尤为厉害。时饥民无粮,只得食树皮、草叶。 树皮、草叶尽,乃人相食。 唐王朱聿键奏河南南阳饥,甚有母烹其女以食者。 崇祯无奈,乃下诏发三千五百金赈济山西、河南南阳,并免山西受灾州县新、旧二饷。 “皇上,增加练饷请慎重!请听微臣细细述之!” 秦浩明急忙大声叫道。 必须尽力阻止征收练饷,三饷的加派加速了大明的腐败﹐使激化的社会矛盾更趋尖锐,这是大明灭亡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三饷是指辽饷、剿饷、练饷。 崇祯十年,辽东战事未平,而国内农民起义又成燎原之势。 为了扑灭起义军,兵部尚书杨嗣昌建议朝廷增兵增饷, 所拟数额是增兵十二万、增饷二百八十万两,是为剿饷。 原定以一年为期,但至崇祯十二年,农民起义虽遭挫折,但远未被平定。 而此时辽东的战事又迭遭败绩,建奴一度攻陷济南,破城池五十余处。 大明两面受敌、深感兵力不足,不少廷臣建议训练边兵。 杨嗣昌制订了练兵七十三万多人的庞大计划,并得到崇祯皇帝的准旨。 为了练兵,又要增饷,于是下令征收练饷,征收四百万两。 需要指出的是,练饷加派不仅累及田赋,还加征关税、盐课、契税、典税、赃罚银等税种。 加上崇祯四年征收的辽饷,就是所谓的三饷。 满清入关之初,多尔衮曾大义凛然地指责说: “前朝弊政厉民最甚者,莫如加派辽饷,以致民穷盗起,而复加剿饷,再为各边抽练,而后加练饷。 惟此三饷,数倍正供,苦累小民,剔脂刮髓。” 然后又摆出一副悲天悯人惺惺作态的姿态,称“自顺治元年为始,凡正额之外,一切加派,如辽饷、剿饷、练饷及召买米豆尽行免除。” 然而,事实的真像是不仅没有免除三饷,而且还在顺治年间食言自肥,恢复了明朝剿饷,并且多加赋五百多万两。 鞑虏两面三刀祸害华夏之深,有此可见! 崇祯脸色一沉,毫不客气大声斥道:“胡言乱语,先前说首要必须解决粮饷,现在又要停止增收,那粮饷从何而来?” 秦浩明心中气苦,崇祯翻脸比翻书还快,起先还春风和煦,立马疾言厉色,真真是伴君如伴虎。 “皇上,这也是微臣所说叛贼屡剿不绝的原因。” 崇祯虽然发怒,但出于良知,该讲的还是要讲清楚。 大丈夫,做到无愧于心即可! 秦浩明低着头,索性不看崇祯的脸色,快速的说道: “反贼和大明不同,靠劫掠为生,打到哪里,废除三饷就实行到哪里。 而我大明恰恰相反,控制哪里,三饷就收到哪里。 作为大明臣民,就必须要交三饷。跟随反贼,则不用缴纳。 民不聊生,三餐无以为继,自然只有反之。此为其一! 其二,微臣以为若是要收,直接用亩来折合纹银非常不恰当! 土地有肥沃贫瘠,产量各不相同。 江南之地肥沃,一亩可以算一税亩,而西北之地苦寒,则要七、八亩才是一税亩。 从江南承平,反贼俱在西北之地,当知微臣所言不虚! 其三,田多者赋轻,产少者赋重! 那请问皇上,田多者是何人?田少者又是何人?” 既然崇祯发怒,秦浩明也不敢卖关子,一二三把事情讲完,便默默地肃立一旁,先看崇祯的反应再说。 崇祯坐在龙椅上,默然无语。 看着秦浩明倔强的样子,仿佛依稀看到自己当年刚刚登基,想要荡涤一切尘埃,还大明一个朗朗青天。 “张官设吏,原为治国安民。 今出仕者专为自身筹谋,居官有如是彼此贸易。 催钱粮先说火耗多少,完成正额后又要贪腐。甚至已经减免了他们的税赋,却还是悖旨私征。 阿堵物违心,便取而无道。又如勋戚不知厌足,纵贪横了京畿。 乡宦灭弃道德传统,肆意侵凌于闾里。纳无赖为爪牙,受奸民之投献。 不肖官吏,畏势而曲承。积恶衙蠹,生端而勾引。 嗟此小民,谁能安枕? 此间种种,朕缘何不知?奈何大明兵锋不断,几无片刻安生,如何有时间整顿官场顽疾?” 执掌朝政多年,崇祯如何不知道秦浩明所说的问题和弊病。 索性把他不敢讲的诸多问题,也一一列举出来。 知道原因不难,难的是解决的办法。 他今天倒要看看眼前这个初入官场的年轻人,有何新意?是否跟朝廷上其他官员一样,光说不做。 崇祯原原本本把问题抛出来,反而让秦浩明怔住,真是小觑了崇祯啊! 敢情人家什么都知道,并非自己想的一样,认为他久居深宫,被下面的官员所蒙蔽。 “非常时期,当行非常之事! 切不可泥古不化,不顾现实,错看了形势。 三饷不是不能征,而是要依据道府不同情况,区别对待。 不过微臣以为,与其因为征收三饷几百万两纹银,闹得天怒人怨,还不如从大明乡绅富户手里想办法,才是关键所在。” 初生牛犊不怕虎! 再加上秦浩明原本对皇权的敬畏就不是太大,崇祯既然把面纱抛开,他有什么好遮遮掩掩? 在秦浩明看来,崇祯征三饷是绝望中的反击,内部农民起义跟外部的建奴入侵已经让大明的经济拖垮。 平时藏富于民,但真到关键时刻需要取富于民的时候,却几乎没几个富甲商豪出来慷慨解忧。 既然如此,那还有什么好客气? 第一百零二节 风雨飘零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脸色复杂,一言不发站起身走到窗边,推开窗台。 几只觅食的小鸟受到惊吓,从对面屋顶的琉璃瓦上拍拍翅膀飞走。 冷风呼啸着穿入温暖如春的御书房,树上仅有的几片树叶在风中摇曳,终于还是无助地掉落下来,似乎在昭示着朝廷现在悲凉的现状。 “皇爷,请注意身体,可别不小心着凉。” 今日负责随侍的是东厂提督、总提督京营戎政的曹化淳,急忙走上前来想把窗户关上。 同时奇怪的瞥了秦浩明一眼,这小子胆子真大,把皇爷都说伤感了。 “曹大伴,朕没事,只是想清醒清醒。这里风大,你年事已高,又有病在身,自己要注意身体。 告假的事不要急,先在宫里调养好再说。 时间过得真快,一晃眼十几年过去,连你也要离开朕!” 崇祯侧着身体摇摇手,阻止要来关窗的曹化淳,对他感慨的说道。 曹化淳是信王府的老人,办事得力,深得崇祯皇帝的信任和倚重。 “老了,身子骨愈发不行,不然老奴也想多服侍皇爷几年。” 曹化淳动情的摸了摸眼角的泪水,边说边弓着身体倒退回去。 屋内的秦浩明看着他们主仆情深,终于有些明白崇祯为什么对身边的太监还不错,只是对大臣多有刻薄。 曹化淳因病乞准告假,向崇祯帝连上三疏。 可直到崇祯十二年二月,他才蒙允告假还乡,肯定是崇祯多次挽留。 “曹大伴,把杨爱卿叫过来吧!” 崇祯想了想,看着屋内静静坐着的秦浩明,向曹化淳说道。 “遮!” 曹化淳双手行礼转身离去吩咐宫中小黄门。 “待会和杨爱卿议议军事,三饷的事情让朕考虑考虑。 爱卿说的土地有肥沃贫瘠,产量各不相同甚有道理,到时朕让户部拟个条陈出来。 只是从大明乡绅富户手里纳粮捐输,今后休得再提,那是大明的根本,朝堂再也经不起动荡了。” 崇祯关上窗户,缓缓走到秦浩明面前,手做了一个下按的动作,示意他不要起身,自己则绕着宽敞的御书房边走动边说。 别看崇祯口头这样说,其实秦浩明说的话简直说到他的心坎里,奈何实行不了,天家也有难言事! 平日里撤销盐税、减少矿税等有利于各级官员富商的政令那是顺风顺水,可重开海禁加收商税,带头捐输等不利于官员权贵的圣旨,那便是有违祖制寸步难行。 有心想偷偷越过内阁发中旨,可各地官员有权拒绝奉旨,若是强行下旨也只能是被内阁再三驳回。 崇祯无奈的摇摇头,这大明的江山,并不是他可以为所欲为啊? 秦浩明有些同情的望着满脸惆怅的崇祯皇帝,大明实在是烂到骨子里了。 崇祯每天要处理各地如雪花般的奏疏,尽管有司礼监的太监代为批红,挑拣出来比较重要的奏章,但是每天仍然有批不完的奏章。 各级官员贪污受贿上下其手,前线的军饷还未出京城便被漂没几成,层层克扣下去到达前线时已经所剩无几。 边关将士数月断饷数次哗变,将领则是中饱私囊克扣军饷私养家丁。 流贼四处劫掠,各地县令知府隐瞒不报者更是比比皆是 其实向富商征收捐输并不是他独创,之前就有人提议过。 可内阁大臣的驳斥是:此言乃乱世乱政之言,而敢陈于圣人之前,小人无忌惮一至于此! 州县的富家,亦贫民衣食之源也。此议一倡,亡命无赖之徒,相率而与富家为难,大乱自此始矣。 秦浩明有些奇怪,难道在这些朝廷大臣眼中,现在还不算是乱世吗? 想到崇祯临死前发出的感言:君非亡国之君,臣乃亡国之臣! 秦浩明长长的叹了口气! “皇爷,杨学士求见。” 门口的曹化淳开口通禀。 “有请!” 崇祯收拾心情,一脸威严的重新坐回龙椅中。 杨嗣昌温文雅尔的走了进来,轻扫秦浩明一眼,转身朝龙椅上的崇祯,一丝不苟的按照大明朝礼,行一拜三叩大礼。 头上漆纱幞头的两边展角,随着身体的起复轻微的晃动。 崇祯等他礼毕才轻声说请起,自己说过多少次,让他无需如此,可杨嗣昌总是一句,礼不可废,时日久了,也只好随他去。 对于杨嗣昌,崇祯是真心满意。 不仅在许多事情上颇和他意,而且聪敏过人勇于任事,不同于一般朝臣。 “宣府指挥佥事秦浩明秦破虏见过杨本兵。” 杨嗣昌是名义上的顶头上司,秦浩明朝他行军礼并自报家门,同时仔细打量眼前这位明末大臣。 杨嗣昌长得端庄大方仪表堂堂,白皙的皮肤,颔下留着修剪得十分整齐的长须。 檀香精心熏过的绯红色袍服,两条形状优美的眉毛明显经过修饰,唯一的缺憾是他的眼睛有些狭长,让人觉得有些阴柔。 “很好。” 杨嗣昌只是淡淡的两个字,敷衍的拱拱手,便没有下文。 也不知道是说秦浩明人好,还是赵县战役打得好。 热脸贴了冷屁股! 不过老子也不靠你吃饭,反正已经算是卢象升的人了,二人也鸟不到一块去,摆什么谱? 杨嗣昌高傲的举动激起秦浩明心中怒火,吔了他一眼,嘴角向上一扬,蹭蹭坐回太师椅上,眼睛看都不看杨嗣昌。 这一幕暗战,居高临下的崇祯清清楚楚的看在眼里,却有些无可奈何。 大明朝堂派别众多,彼此间水火不容,相互构陷、污蔑,他们才刚刚开始呢,他早已习惯。 “秦爱卿,还是由你向杨学士介绍一下战场具体的态势。” 崇祯朝秦浩明淡淡地吩咐。 虽然有些不情愿,可这是关系到天雄军将士生死攸关的大事,秦浩明还是打起精神,认真的把敌我双方态势向杨嗣昌详细复述一遍。 “皇上,圣人举事,动则必万全,必先本后末!家国大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更是理应如此! 万万不可朝夕令改,令下面大臣无所从事。 微臣只想问一句,从长远计,皇上是想和还是想战?” 杨嗣昌听完秦浩明的介绍,不置可否,只是双手作揖朝崇祯问道。 第一百零三节 尘埃落定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闻言脸色一红,略显尴尬。零九小說網他是承诺过杨嗣昌,隐忍待发以图将来,所以才有征收练饷的举措。 可天雄军将士的胜利又激发了他豪情壮志,特别是听了秦浩明的战略部署后,更是难以自制。 杨嗣昌是朝廷重臣,是他的肱骨大臣,不便大声呵斥。 此时,秦浩明站出来行礼向崇祯皇帝说道:“皇上,杨本兵之言,微臣不敢苟同,不知当讲不当讲?” 崇祯正在左右为难之际,秦浩明刚好递上梯子,岂有不允之理。 “都是为了社稷江山,秦爱卿尽管畅所欲言,无需顾忌。” “其实不管是我们大明也好,建奴也罢,双方都知道和谈只是暂时性的。 只不过双方都有为难之处,不得不暂做休整,但最终结果还是要靠战争解决问题。 纵观历朝历代,真正的和平,绝不是靠谈出来的,而是靠打出来的。” 秦浩明看着崇祯和杨嗣昌,话语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崇祯低头细细品味秦浩明的话,若有所思。 杨嗣昌则面如沉水,闭着眼睛,不动声色。 “杨本兵想和谈也不是不可以,但必须等到建奴完全退出关外才行。 否则,天下士林将如何看待杨本兵此举?尚请三思而后行!” 秦浩明眯着双眼,意有所指。 杨嗣昌气苦,被秦浩明挤兑得不能言。 他本就是坚定的主和派,曾连续上疏阐述议和主张,坦率表明自己的“体国”之心。零九小說網 言语深切透辟,文情深挚感人,但却不敢也不能公开说他主和,概因大明没有和谈的土壤。 他的许多奏疏大多是密奏给崇祯皇帝。 甚至当主战派攻击他“主抚”是订“城下之盟”,大唱出战高调时,他竟不敢针锋相对予以驳斥。 反而违心地加以否认说:“从无抚说,毋以长安蜚语陷人”。 “就怕卢建斗战又不能胜,让局势更加糜烂。若是朝堂酸儒日日催战,又该如何?” 杨嗣昌仰头长叹,心中苦闷至极。 自己的见解不被人所认可,在这种议和即“误国”的叫嚷声中,更是形成“逼战”的气氛。 不论形势如何险恶,不论几条战线,均得出战。 甚至出现一日不战便流言四起的局面。 秦浩明心里一紧,杨嗣昌这话讲得没错,历史上孙传庭、洪承畴可不正被大明朝廷催战,才一死一降吗? “该战则战,该守则守,战场形势瞬间万变,缘何可以墨守成规,听京城毫无阵仗经验的酸儒大放厥词? 若要指手画脚也行,请他们来军中共同战之! 看看他们有没有此等豪情,若真敢来,微臣这条命便和他一起同生共死又何妨?” 秦浩明不管三七二十一,立马在崇祯和杨嗣昌面前阐述自己的意见,他这是权当背书。 把自己的性命交到别人的手里,叫他听从这些酸儒的意见,秦浩明自问根本做不到。零九小說網 曹尼玛,朝廷上的衮衮诸公一个个别的本事没有,相互构陷、污蔑、捕风捉影的事情个个都是老手。 坐在朝堂之上,画画草图,拍拍脑袋,就决定前线战场大明将士的生死。 赢了是他们的运筹帷幄,输了,反正无关他们的性命,天下哪有这等好事? 大臣志在禄位金钱,百官专务钻营阿谀。天下之势,已如河决不可复塞,鱼烂不可复收矣。 “自边烽发难二十年来,智者用谋,勇者效力,谁都想灭建奴而凯旋归来! 但实际是耗资万贯,徒让百万人丧命。今与清对峙已无获胜之希望,难道还要一直重复二十年前之事乎?” 杨嗣昌看见崇祯微微点头赞同秦浩明的话,犹自不甘开口向崇祯说道。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杨本兵切勿涨建奴志气,灭自己威风,大明兵锋尚利,昨日冬至献俘便是明鉴!” 秦浩明急忙接过杨嗣昌的话语,他必须抢在崇祯一锤定音之前,好影响崇祯决定。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当断乱断,反受其害! 崇祯帝可不正是此种情况?说到底,还是没有当君王的能力。 错在和谈不定,你让下面的大臣如何抉择,谁都相信自己的想法是对,意见不同,自然就有争斗。 秦浩明内心甚至有点同情杨嗣昌,碰到一个没有担当的君王,岂不也是他的不幸? “好词,无愧临浦案首,有真才实学。” 听到秦浩明的词语,崇祯细细品味,眼前一亮,这才想起秦浩明秀才身份,不禁愈发赞赏秦浩明,说不定又是大明栋梁之才! 看见杨嗣昌还想说什么,崇祯从龙椅之上猛然站起,高高在上地俯视着秦浩明和杨嗣昌,一股皇权威严扑面而来,“朕意已决,杨爱卿不必多言,和谈之事今后再说。 诚如秦爱卿所言,先把建奴驱逐,朕的大明没有城下之盟!” “皇上英明!”秦浩明赶紧下跪,大声叫道。 “皇上英明!”杨嗣昌虽有不甘,却也无奈下跪说道。 崇祯背负双手,显得有些意气风发,望着秦浩明魁梧的挺拔英姿,继续说道; “杨爱卿,兵部立马着手议定此次有功将士封赏,争取赶在大战之前完成。 至于秦爱卿,朕就独断专行一次,擢升为府军前卫指挥同知,授予从三品明威将军衔,立马抄送邸钞,昭告天下。” “微臣领旨!” 杨嗣昌心中叹息,看来皇上对眼前青年将领甚是欣赏,并且主战之心也相当坚决。 不仅亲自下旨把他调入天子亲军行列,更是让他不受兵部指挥,归属到由曹化淳提督的京营中,这是怕自己掣肘,对他的保护啊! “微臣谢过皇上厚爱,一定卫我大明万里江山,至死不渝!” 秦浩明大喜过望,急忙跪拜谢恩! 从三品的京军指挥同知,若是在边关,都有单独领兵的资格了。 “微臣还有一事相求,请皇上斟酌!” 看见崇祯正在兴头上,秦浩明小心翼翼的说道。 崇祯笑意盈盈,抬起宽大的龙袍做了一个说的姿势。 “若是此战把建奴驱逐出大明,微臣想为皇上镇守边关,和鞑虏不死不休,以卫大明!” 秦浩明手心有些湿漉漉,那是紧张的缘故,概因此事对他关系重大。 “哦,秦爱卿想去边关?想去哪里?” 崇祯眉头一扬,有些诧异,同时也有些感动。 多少边关将领挤破脑袋也想调入京城,不意这个方才弱冠的年轻人居然自请出京,镇守又是苦寒又是危险的百战之地。 “若有可能,微臣想去大同府!” 秦浩明一脸的坚毅,缓缓的说道。 崇祯沉吟不语,反复考虑,不是其他原因,是心里有些不舍。 大同府与其说府,还不如说是镇,基本都边兵,实属苦寒之地。 同时更是边关中的边关,特别是蒙古草原被皇太极统一后。 就连对秦浩明不感冒的杨嗣昌眼神也有些变化,一丝敬佩油然而生。 “准!”崇祯望着秦浩明坚毅的眼神,咬牙最终还是答应。 不过,他的心里却有其他一番计较。 “谢皇上,微臣一定以死报答,卫我大明!” 秦浩明心里的石头落地,一脸庄重严肃。 驱逐鞑虏,卫我大明!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也? 可是再难,他也别无选择。 难道他做得到拖着丑陋的金钱鼠辫,见到鞑虏就自称奴才? 秦浩明抚摸着满头黑发,摇摇头幽幽想到。 第一百零四节 文成武就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数九寒天,冰封雪地。 在冬天寒风的吹袭下,草儿全部枯黄,有些树枝上仅剩的黄叶,也都飘落了,余下光秃秃的枝丫,在北风中战栗。 上午巳时,往日里这个时候,临浦的街头人烟稀少,要到中午时分,人们才陆陆续续地走出,在阳光好的地方聚成一团。 可是今日与往常不同,街头小巷到处是皂班鸣锣的声音,沙哑的声音不停的在嘶吼,“有圣谕”。 这对临浦可是个新鲜事,兵荒马乱的,已经很少有圣谕到这个偏僻的小县城。 有好事者朝叫得最起劲,一脸喜气洋洋的班头王六问道:“王班,这快过年的,可是有什么大喜事?” 王班头脸上尴尬之色一闪而过,继而高声说道:“可不正是如此,本县出了一个了不得大将军。 先杀鞑子千五人,再杀鞑子一万人,听说连鞑子贝勒的头颅都给他砍下来,当做祭品摆放在皇室宗庙。 端的是我大明真英雄真汉子!想不到似我这等卑微之人,原来还有眼无珠,冲撞于他,真是不知死活。 若不是人家大人大量,早被碾成齑粉,哪有如今的小命在? 不过今后可别叫我王班头了,早就给知县大老爷给撸了,算起来也是报应。” 王六喋喋不休向路人详细说道,再无往日半点嚣张跋扈的气焰。 “我知道,我知道,莫非就是崇祯八年的临浦案首秦秀才,上次在街道帮助流民的小书生?” 旁边围观的路人面带讶然,急促的朝王六问道。 “正是,正是,大家到县衙八字墙上去看,上边写得清清楚楚。” 王六像小鸡啄米般接连点头,至今想起当初那件事还心有余悸。哪里想到当初自己惹的人竟然是屠杀万人的雄中雄! 想到已经死去的典吏秦向天,王六觉得自己还是受到先人的庇护。 “走,大家一起到县衙去看看,想不到我们临浦出了一个名动天下的大英雄,真是我等荣幸。” “是及,是及。上次我看他就觉得不同凡响,果然如此!” “同去,同去!这可是我们临浦的骄傲,多少年没有大英雄出现了?” 众人议论纷纷,簇拥着朝县衙走去。 临浦县衙坐落于风景优美的仙楼山脚下,门前有一个占地约三坪左右的广场。 平时没事的时候,县衙门口冷冷清清,今日却是人山人海,热闹非凡。 从秦始皇统一中原,推行郡县制以后,所有官衙大门的左右,都要列两道砖砌抱框墙。 沿山墙外侧呈斜线,往左右前方扩散开去,折成一个大约三十度的角,刚好像个“八”字形状。 大门敞开不闭,八字墙与县衙前照壁呼应,这样就大大增加了衙门口的威严气势,也就是“衙门八字开”的由来。 官署衙门的这种“八字墙”的建筑,除了显示官衙的尊贵、威严之外,还有另外一种用途。 那就是张贴皇帝的圣谕以及劝农、理财、狱讼、兴学、治安、水利等。 包括各上司衙门下达的需要向民众告知的公文、本县长官发布的告示、禁令等都要在“八字墙”张榜公布,所以“八字墙”也就成了衙门的公告栏。 特别是皇帝的“圣谕”要张挂于右边的“八字墙”上。 为了引起民众的注意与重视,在恭迎“圣谕”时,还要笙箫鼓乐吹吹打打地举行隆重的仪式。 同时,为了使老百姓理解“圣谕”的文字内容,还要组织专门人员在衙门前进行宣讲。 大明传承汉家文化,临浦县衙自然也不例外。 虽说县衙有点破旧,可是威严并未少半分。 “今有临浦人士秦浩明,崇祯八年建宁府案首,取得生员资格。 崇祯十一年北上加入天雄军抗虏,首战便立功勋,由兵部授予指挥佥事职位。 至崇祯十一年十二月十五日,获得赵县大捷首功,由天子亲授府军前卫指挥同知一职,晋升天子亲军,得明威将军头衔,天子赐刀以资鼓励 今有莲塘卫所试百户余佑汉,随秦将军北上抗虏,凭战功先获宣府天雄军副千户一职,后因赵县大捷,获兵部授予千户一职。 今有义士董长青,原安徽无为人氏,后迁入临浦县籍,随秦将军,获得兵部授予千户一职。” 临浦县衙负责教化的司职轮番上阵,不厌其烦向百姓宣讲圣谕内容。 “哇,原来是一下子出现三位将军啊,这真是临浦风水好。” “好像千户还不不能称为将军,不过也没关系,再打几次胜仗,迟早也是将军。” “是明威将军,那可是从三品头爵,不是哪个从三品武将都可以获得的,不是头等功勋不得获赐!” “就是可惜了叶家小娘子,那般慈悲心怀的可人儿,活生生错过了一桩天赐良缘。” “听说三个人都还未婚呢,也不知道哪家小娘子有此等福气,说不定能挣得一个诰命夫人?” “真真是文武星君下凡,他若是参加大比,估计进士、探花定是探囊取物,便是状元也不无可能?” 临浦百姓兴高采烈,与有荣焉议论不停。 前排一个锦衣公子耳中听到百姓议论,满脸苦笑落寞,摇摇头离开人群。 外面热闹,县衙内部同样喜气洋洋,同时还多了一份繁忙。 临浦父母官王元年王知县,崇祯三年进士,祖籍安海,是郑芝龙的同乡。 在临浦任职多年,口碑还算不错,没有什么恶行。 自从接到圣谕起,他的嘴就没有合拢过,并且忙活开来。 临浦县是建宁府最大的县,且是福建省粮仓,历届县令如果能通过三年任职期限考核为称,则基本有机会上升到建宁府判官、同知位置,或者上调进入省府为官。 但由于三年前的一场雪灾防备不当,职考时被吏部评为:平常,故此他已经在临浦呆了足足五年,都快要两届了。 如果不能搭顺风车,估计仕途堪忧。 而现在临浦一下出来三个功勋,这就是他的机会。 大明吏部考核官员,除了看业绩口碑外,为国输送人才多寡也是考核中的一项。 为此,才有一县一府父母官对学子自称老师,目的便是希望下面学生中能有出息,今后便可以结成紧密的同盟关系。 跟后世老师不像老师,学生不像学生不同,大明的师生关系非常紧密。 当然,像王知县和秦浩明这种师生关系是泛指,与真正传经授道的老师略有不同。 真正的师者,是指传经授道解惑答疑、教授弟子文武本领。 不过,这不妨碍王县尊搭顺风车。 所以在大明,老师的地位相当高,和弟子的关系也是水乳交融。 “快点,动作快点,延误了时辰看本县怎么收拾你们。” 衙役正在麻利的准备到秦家村祝贺的礼仪用物,可王知县还觉得动作不够快。 王知县自然知道,这次的军功有多重。 概因大明剿灭叛贼时常胜利,可近几年屠杀鞑虏的大捷却非常罕见,应该说几乎没有。 有两三个曾经参与闯入秦浩明家中的皂班,低着头,心里暗自叫苦不迭。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ps:感谢书友文书依旧的打赏,同时也感谢每天投票支持本书的书友们。 要向大家说明的是,正是大家的支持,让本书在周二临时有推荐,这种状况是非常难得的事情。因为网站是周天就开始一周的推荐了,而周二临时调配,应该说少之又少。目前来看,我的成绩在同推荐位置是o1,在此,再次感谢大家的支持!故土难离敬上! 第一百零五节 秦家村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叶府,叶家花园早没有了秋季百花绽放的景象,唯有几株傲雪的寒梅独自迎着寒风不屈的争斗。 凉亭之中,一扇屏风稍微挡住呼呼的北风。 叶府公主狐裘披肩斜搭着,一袭白色素衣从踏上垂到地上,漆黑如墨的长发用一根白色丝带松散挽起,柔软的顺着香肩蜿蜒而下,丝毫不乱。 叶绍梅坐在矮榻上,十指如飞,正在认真的做着女红。 在大明,尤其是江南一带,女子都从小学习描花刺绣,纺纱织布,裁衣缝纫等女红活计。 夫家对于择妻的标准,都以“德,言,容,工”等四个方面来衡量,其中的“工”即为女红活计。 许是有些累了,叶绍梅用针挑挑耳边的发髻,望着傲雪的寒梅,蓦然想起前几天见到柳如是娇美的容颜。 柳如是的人生经历,可不正像这寒梅一样,在这乱世中独自飘零,却毫不放弃妥协,追逐自己的真爱,最终在严寒的冬季独自绽放。 放下手中的针线和正在绣的荷包,叶绍梅嘴角边露出一个狡黠顽皮的微笑。 柳如是能与天下才子笑言相谈而毫不逊色,想必学识才情定然不差,自己虽然自负,但恐怕也力有不逮。 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 自己的相貌并不比柳如是差,若真是才情不如她,但却胜在清清白白,便如同冬季的雪花,洁白而无瑕。 更何况尺有所短,寸有所长! 说不定明哥哥未必只是一味欣赏女子学情,那自己不如在其它方面突破,何尝不是新的转折和机遇。 她敛回心神,继续专心致志的绣着手里荷包。 冬天漫长的夜晚,春秋闲暇的时节,江南的女子都会操起针线、布料,描红绘绣。 当芳龄来临,每个姑娘都在编织着自己的梦,这些梦是情和意的交织,是理想与现实融合,伴随着江南女子度过最富激情和才智的豆蔻年华。 她们凭借着自己精湛的刺绣技艺,把这些彩色的梦记录下来,绣成荷包,诸如钱袋、扇袋、镜袋或香包之类,送给自己的情人。 一个小小荷包,寄托了绵绵无尽的情意,它美丽而又纯净,含蓄而又明朗。 荷包虽小,却把所有的情和爱、思与恋全都“包”在了里面,包括叶绍梅的心。 心之所至,情之所至! 叶绍梅只想全身心的投入对明哥哥的爱恋中,不想明天不计结果,一任自己的心而无怨无悔。 她有些自责,为何不早点绣好荷包,鼓足勇气送给明哥哥,让他知晓自己的心意。 这样也不至于在秦家小屋和他短暂交谈后,从此便再也无任何交集。 在大明,女子送给情人的香包含意深远,其中一针一线都蕴涵了无限柔情。 特别是情人要出远门时,都会缝制香包让他们带在身上,一方面保佑他们出行平安,另外一方面也是在提醒他们,家乡有人倚门守候,应该早日归来。 只是,叶绍梅心里却有几分茫然,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送出去。 想到这里,她不禁有些黯然伤神,难不成真的是缘浅情深? “小玉,备车,去秦家村。”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慌乱起来。 幸福要靠自己争取,与其坐而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负责管理家族生意的叶绍梅,甚有决断。 “大喜!秦族长取得大捷,被天子封赏。” “大家准备迎接王县尊,父母官要来宣示圣谕!” 方培伦和一个衙役一路小跑,兴奋得大声喊叫。 原本寂寥无人的秦家村顿时轰动起来,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全部从各个方向跑过来,团团围住县城衙役和方培伦问个究竟。 “你跟他们说,我去告诉云哥儿和族长夫人,让他们准备。” 方培伦在路上早已得知具体情况,急忙钻出人群撒腿就跑。 “是上次立的功勋吗?” “莫非秦族长再次立功?” “啊,连知县大老爷都要过来?” “真是秦家列祖列祖保佑,秦家要兴旺发达了?” “大家都给我静一静,退后一点,让上差好好说,这样成何体统?” 五叔公德高望重,秦氏族人依令而行。 “无妨,无妨,可以理解。” 秦家崛起在即,这个县城衙役自然不敢得罪。要是换了以往,早就动怒。哪里像现在这样还陪着笑脸。 衙役高声把秦浩明的“丰功伟绩”复述一遍,同时把王县令随后就到消息告知秦家族人。 勉强屏气凝神听完,秦氏族人再也抑制不住欣喜,高声叫喊。 连一向稳重的五叔公也是老泪纵横,大声高呼,“列祖列祖保佑,秦家终于崛起。” 甲长肖老三勉强稳住阵脚,吩咐大家打开宗祠,准备祭拜,同时叫大家准备迎接王知县。 长期生活在最底层,对他们来讲,一县之尊大如天。 “秦夫人,云哥儿,小人知道的就是这些,王知县的队伍后续就到,那个差人是快马来报的。” 方培伦眉飞色舞向柳如是和张云通禀他知道的情况。 “赶紧准备一下,另外给衙役一些喜钱。” 柳如是现在已经逐渐适应大家叫她秦夫人,大明许多地方,包括临浦,女子领进家门,即使未完婚,那已经是家人。 “早知道就跟兄长北上抗击鞑虏,建功立业,唉!” 张云听到余佑汉和董长青他们也获得千户职,忍不住高声哀叹,少年心性表露无遗。 “切莫着急,以后有的是机会,家里的事情亦是重要,估计秦郎不放心交给其他人。” 柳如是笑语晏晏,缓言劝慰。 “战场上凶险万分,鞑虏又凶残,那都是拿命相搏,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柔儿和张云相处甚是熟络,因此毫不客气直言呛他。 “柔儿,切莫瞧不起人,平日里大家练习的时候,相差无几。” 张云红着脸,急忙分辨。 柳如是微笑着摇摇头,不再理会他们,自去安排其他事宜。 整个秦家村已经成为欢乐的海洋,大家走在路上都是洋溢着笑脸,包括原先的流民,他们早已和秦浩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不过,先期抵达的不是王知县一行人,而是叶府大小姐。 第一百零六节 争锋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叶绍梅是以取回朝廷邸钞和顺便拜访柳如是的名义,来到秦家村。 柳如是先是一怔,随即热情的去门口迎接。 这几天,通过福伯和张云所述,柳如是逐渐了解秦浩明和叶家悔婚的来龙去脉。 不过她心里并无芥蒂,一则,她和叶绍梅素昧平生,不了解对方,不愿早做结论。 二则,想秦郎何等英雄人物,岂是自己一个名声未洁的弱女子可以独自霸占?那岂不是要遭天谴? “不请自来,冒昧拜访,尚请柳姐姐切莫责怪才是。” 叶绍梅双手交叠放在小腹,目视朝下微屈膝对柳如是行万福礼。 她今天明显刻意打扮过,梳着江南一带流行未出室少女的的垂鬟髻,将发分股,结鬟于顶。 一身合体的微紫色襦裙,肩搭狐裘,衬得她亭亭玉立、高贵大方。 再加上她原本就生的眉目如画,肌肤胜雪。一点朱砂印在白嫩的额头,鬓边两缕乌发自然下垂,更显得娇嫩鲜艳、清丽迷人。 “说什么话,能认识仙女一般的妹妹,姐姐高兴还来不及,岂会见怪? 外面风大人多,咱们姐妹到里间说话。” 柳如是还完礼,向前两步,柔若无骨的小手握住叶绍梅,目光洁净开心的说道。 不同于叶绍梅有意打扮,柳如是则是洗净铅华,一副最家常的装扮,只是头上戴着步摇,步摇上有垂珠,步则摇动! 前行的柳如是碧色的长裙高高的束在腰上,外套织锦短襦,衬得腰细若柳,裙摆拖得极长。 虽都是普通的衣服,可穿在她的身上,却分明有一种娴静贤良之妻的感觉。 沐人间烟火,染岁月风尘,柳如是呈现出乡间阡陌野百合般的超脱静默之美。 来来往往帮忙清扫院子的秦家村民,见柳如是和叶绍梅她们春兰秋菊各有擅场,据是秀外慧中,美貌非凡。 皆暗叹秦族长端的好本事,两个天仙般的女子都对其倾心。 叶绍梅任柳如是牵着自己的纤纤玉手,穿过稍显昏暗的大厅,来到秦浩明原先的书房。 内里及其简陋,家具家私全无,仅有破旧的八仙桌权当书桌,和两张高脚凳,其它皆无。 叶绍梅从来没有来过秦浩明房间,原来有数的几次要不是在大厅,要不是在院子。 心上人居住环境如此简陋,叶绍梅微红着眼眶,强行把快要落下的泪水挤回眼眶,以免当场失态。 同时心中自责不已,自己原先怎么如此肤浅,只知风花雪月,却从未关心过他的生活。 怪不得要变卖主宅,估计是有什么为难之事,不得不如此。 “妹妹别看屋中简陋,可听云哥儿说,秦郎甚是爱洁,屋中用品他每日都要打理得纤尘不染,真真是为难他一个堂堂七尺轩昂男儿。” 柳如是拉过高脚凳,怕叶绍梅一个大小姐有些不习惯,故意漫不经心的说道。 叶绍梅倒是未做它想,接过凳子欣然就座。 “柳姐姐,天寒地冻,姐姐初次来到临浦,估计还未适应此地天气。 小妹亲手缝制了一件貂皮大衣,还望切莫嫌弃,姐姐试穿一下可否合身得体,小妹也好修改。” 柳如是刚坐下,叶绍梅便从丫鬟小玉的手中接过礼盒,笑意盎然递给她。 “妹妹的心意姐姐心领,但如此贵重之物,如是受之有愧! 更何况金陵比临浦冷,所以保暖的衣服均已带过来。 再说秦郎生性节俭,胸怀天下,但有余财,皆接济生活无落的流民。我若收之,恐他不喜!” 柳如是兰心蕙质心地善良,叶绍梅的言行举止早已说明她的心思,情根深种秦郎。 不然,她们彼此间初次相见,便赠送如此贵重物件,绝无可能! 还不是想结好与她,与秦郎再续前缘! 不过自己也无惧,我若在他心上,情敌三千又何妨? 想到爱郎未发迹之前,身家如此破败,却能为己一掷千金,更显真情。 叶绍梅容貌端庄秀丽身家清白,家里又是临浦大族,与秦郎正好门当户对,正是上等姻缘。 之前虽有悔婚的举措,但想来都是家长所为,应该和叶妹妹并无瓜葛。 既如此,还不如尽量结交,至于心性如何?倒是可以在以后交往的过程中,慢慢观察。 “姐姐这样说,小妹便不勉强,希望姐姐别怪我孟浪!” 叶绍梅心意已到,初次交往,如此便行。 “妹妹说笑了,岂敢言孟浪二字? 如是背井离乡孤身一人,妹妹有心,姐姐高兴还来不及。” 柳如是暗赞叶绍梅说话得体,进退有度。 “咦?那是明哥浩明新的作品吗?” 叶绍梅脸颊通红,双眼灼灼生辉,紧紧盯着墙上秦浩明新近写的励志名句: 有志者,事竟成,破釜沉舟,百二秦关终属楚! 苦心人,天不负,卧薪尝胆,三千越甲可吞吴! “想来应是,上次在金陵他便有说过,后渐渐传开,金陵士子无不夸赞秦郎之才!” 柳如是莞尔一笑,叶绍梅其意不言自明。 难得她有心,若是心性不错,那自己便帮她一把又何妨? 总好过今后要和其它素昧平生的女子相处。 “浩明才情真好,梅儿这里也有他的半阙,请姐姐帮忙赏鉴。 大梦方觉醒,平生我自知。予我三千刃,定斩九重天。若有三万骑,天地换新颜!” 此地无银三百两! 叶绍梅急于转换话题,可绕来绕去,却最终还是表露出新意。 “秦郎十年磨一剑,今日方始出鞘。一剑光寒动九州,才情学识传天下。 众人只看到他的辉煌灿烂,可期间的诸多苦楚,孤独寂静以及世俗的眼光,又有谁人能知? 如是恨不能早识秦郎,随侍身边,便是为他端茶斟水,研磨修笔,也甘之如饴!” 若是没有那个作坊,秦浩明原先的家中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柳如是想到爱郎在这样的环境中顽强拼搏,做出如此脍炙人口的诗句,做出如此的惊天大捷,忍不住眼噙热泪,慷然而叹! 当然,其中也有刺激叶绍梅,看她心性如何? 毕竟,谁叫她在这样的情况下做出悔婚的举动。 叶绍梅心头似有针扎之痛,泪水再也无法掩盖,夺眶而出,忍不住嘤嘤啼哭。 脑海里却清晰的浮现出当日秦浩明所说的每一句话: 秦某原本想,但“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则此生足矣。 奈何襄王有意,神女无心,时也命也?真真是强求不得 非是在下不懂风花雪月,不想讨梅妹开心,实在是爱煞而已。 然自己年纪尚幼,学业无成,家无余财,实乃启齿言爱。原想高中举人之后,方可向梅妹言明心意,奈何 “有眼不识金镶玉,以至今日错失明哥哥,梅要此珠何用?” 叶绍梅越想越是柔肠欲断,站起身,光洁的脸上都是凄苦决然,双手朝自己的眼眶插去,竟是要活生生挖掉那双明眸善睐的眼珠。 :求推荐、求收藏、求点评! 有需要角色的朋友,请加入新明吧qq:236475854 第一百零七节 立功授田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小姐,万万不可!” 丫鬟小玉带着悲声,扑身而上,奈何却是离得有段距离。 好在身边的柳如是一直观察着叶绍梅,见状急忙抓住她的小手,可尖锐的指甲还是把眼梢划破,鲜血汩汩而出。 “赶紧叫人拿止血的伤药,快点!” 柳如是紧紧抱住叶绍梅的同时,对小玉大声叫道。 “傻丫头,你这是何苦?今后让我如何面对秦郎?再说,事情尚有转圜的余地,何至于” 柳如是双眼含泪,掏出手绢捂住叶绍梅流血的地方,心疼的同时充满自责,想不到叶绍梅看上去乖乖巧巧,不意兴烈至此。 “姐姐,梅儿好恨!有眼无珠也就罢了,可还在他隐忍待发之际,对他不闻不问,甚至还多有嫌弃。 怨他迂腐,怨他不解风情,怨他不懂人情世故 想来明哥哥一定对我心灰若死,可我就是放不下。 明知他和姐姐两情相悦,我还” 叶绍梅抽抽噎噎,握着柳如是的玉手,耸肩哭泣不停,任血水混着泪水,顺着云鬓缓缓流淌。 “唉!” 柳如是长叹一口蓦然无言,接过小玉拿来的止血伤药,细致认真的把它均匀抹在哭成泪人儿的伤口。 看见伤口不深,挥挥手让围观的人退下。 无言到面前,与君分杯水。清中有浓意,流出心底醉。不论冤或缘,莫说蝴蝶梦。还你此生此世,今世前世,双双飞过万世千生去 在叶绍梅困惑的目视下,柳如是小声清唱一曲梁祝,歌声甜美,意境优雅,让她听得如痴如醉。 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只是脸上的泪痕依稀继续流淌,实在太感人了。 “好听?词曲优美吗?” 柳如是替叶绍梅抹去泪水,朝她启齿一笑。 “嗯!” 叶绍梅猛点臻首,很是娇憨。 “此曲是秦郎所做,在金陵赠送与如是,后风靡整个南直隶。 据他说是有感于梁祝凄美的爱情,触景生情,难以自抑。 如今看来,秦郎当初词曲应该就是为你而作,如是不过恰逢其会而已。” 柳如是终究心软,看见叶绍梅哭得稀里哗啦,伤心欲绝,忍不住“实情”相告。 叶绍梅听了,心里既是甜蜜又是酸楚。 想当初悔婚,明哥哥该不知有多伤心,要不然也不会情急之下撞墙,是自己的不是,辜负他的一片爱意。 同时还有几分疑惑,为什么他临走之际不送给自己,难道伤心欲绝,已对自己完全死心不成? “你想,他之前一直呆在临浦,又没有别的其他女子,如果这首梁祝不是有感于你俩的感情,又有何人? 不过,等秦郎回来,如是一定要让单独为我作一首新曲才是。” 柳如是先是有些怅然,旋即展颜一笑,人都是她的,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 望着哭得泪汪汪的叶绍梅,柳如是不禁暗自庆幸当初自己的果断决定,方有今日轻松惬意。 唉!被爱情迷惑的女人,总是容易快乐。 远处传来笙箫鼓乐吹吹打打的声音,柳如是知道是王县尊过来宣示圣谕,匆匆把情况向叶绍梅讲清楚,呼唤小玉进来照顾她,自己则出门稍做准备。 “来人!快准备香案!” “还有,道路上洒点水,别让灰尘扬起。” “肖叔,让人准备肉食酒水,今晚全村庆祝!” 张云一脸兴奋,手忙脚乱指挥着大家准备迎接工作。不说王县尊代表崇祯皇帝宣示圣谕,不容怠慢。 便是王县尊本人的到来,对秦家村也是一件盛事。 在他主政临浦五年的时间里,何尝有巡视过一次? 几名护卫队员赶忙将香案搬来,摆放整齐。 宣示圣谕有差人提前提醒你,给你时间准备好香案,安排好迎接工作,然后知县大老爷才会慢悠悠地赶来,以示对皇上的尊敬。 从来只有人等圣谕,断然没有圣谕等人的道理。 临浦在大明属于上县,故王知县的官轿允许六人抬轿,鸣锣七响,称为七棒锣,意为“速回避”。 前行的衙役高举回避、肃静、官衔牌、铁链、木棍等随行仪仗。 秦氏族人在柳如是和张云的带领下,按亲疏远近、辈分年龄等依序排列。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清寇入关,肆虐京畿,今临浦秀才秦浩明以弱冠之龄,怀忠勇之志,杀虏立功,朕心甚慰。 着封秦浩明其余有功之人,按其功劳,尽皆封赏。特行书九边,昭告天下!钦此!” 秦浩明不在,王县尊稍微寒暄两句,便在香案前抑扬顿挫代天子宣读圣旨。 “恭迎圣旨,皇恩浩荡!” 众人跪在地上三呼完毕,张云作为家人站起身,双手高举,从王县尊手里接过明黄色的圣旨。 随后张云把圣旨交给身旁的柳如是,这个可是要作为传家宝,代代相传。 如今大嫂在,自然是交给她保管合适。 柳如是落落大方接过圣旨,朝王县尊行了一个万福礼,转身姣娆离去。 “不错,你是功勋之后,日后沙场杀敌,建功立业,当也有此殊荣!” 王县尊看见张云人高马大,英气逼人,忍不住大声赞叹鼓励! 秦秀才的朋友余佑汉、董长青均已建功立业授勋封赏,想来他的兄弟也不是等闲之辈。 花花轿子总人抬。 他今天就是来抬轿的,不是来找茬。 不待张云回话,王县尊笑眯眯的掏出一张加盖县府官印的清单,递给张云。 “浩明是本县的得意门生,原本还想督促他在大比之年取得好成绩,不成想他居然在武职上有所突破。 这样也好,正所谓,行行出状元。本县也不便强求。 不过,作为他的老师,此次立功授田,本县刚好可以略尽绵薄之力。” 来秦家村宣读圣谕不是王县尊的本意,交好秦浩明才是他的重点,更何况二者之间还有着一层名义上的师生关系。 张云激动的接过王县尊的授田清单,略微一看,饶是他心里有准备,也忍不住大吃一惊。 ps:感谢书友123木头人、起1点荣誉会员、160823222打赏,故土难离敬上! 第一百零八节 黑暗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清单上写得很详细,每块田地分配的具体范围也清清楚楚。 勋田两百亩,职田两百四十亩,还有四品以上才有的永业田三百五十亩,若是再加上兄长之前的八十亩口分田,总计有八百七十亩田地之多。 若是仅仅这样,张云也不至于如此一惊一乍。 这是朝廷授予有功之臣的正常奖赏,堂堂正正清清白白,不以王县尊的意志为转移,此点张云明白。 关键有三点,才是张云失态的原因。 其一是这八百七十亩田地基本连在一起,且据是上好良田。 张云是本地人,若是他没有记错的话,有些上好水田明显属于临浦大族叶家。 虽然不知道具体什么原因,但他相信临浦县衙必然要给叶家其它补偿。 当然,所有的田不可能全部连在一起,但看得出来,王县尊已经是煞费苦心。 他已尽量的把八百七十亩田地分配在一起,如此一来,打水井,修沟渠,据都方便许多,容易集中灌溉。甚至还有施肥什么的也能方便不少。 不至于东一块、西一块,耕种起来麻烦也不方便管理。 其二,备注甲:朝廷授予秦氏莲塘永业田三百五十亩,其东南方皆怪石嶙峋,寸草不生之地,现付秦家开荒植林,有利临浦民生。 说起来,莲塘所张云是熟的不能再熟了,那是余佑汉余百户的卫所管辖范围。 可他愣不知道,为什么两千多亩的牧马草场,临浦少有的苜蓿地,为何成了王县尊口中的怪石嶙峋,寸草不生之地? 莲塘卫所的将士不知有多少人眼馋此地,却始终被临浦县衙所拒。 不意今日竟然不费吹灰之力便落入秦家,更关键的是托付秦家开荒植林,这意味着什么,张云心里岂能不知? 甚至这样完全利己的事情,居然还可以有利于临浦民生。 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就这样莫名其妙的串联在一起。突然间,张云对官场语言有了顿悟的感觉。 其三,备注乙:秦家村现有入籍临浦人士若干,均乃北地无主流民,为建奴所迫,不得已而入临浦。 为安稳计,临浦县衙委托秦家代为托管,招为佃农。 现临浦县衙补偿城关北地陡坡予以开荒种垦,所垦之地,官四民六。 看到这里,张云的手已经完全在颤抖,胸腔一股暖流直奔鼻尖,冷暖交际,产生酸意,眼眶的泪水不经他同意自然滚落。 委实不能怪他没出息,实是三条一条比一条震撼,你让他一个刚刚脱贫致富之人谈何淡定? 特别是第三点,福建的地理特点是“依山傍海”,九成陆地面积为山地丘陵地带,被称为“八山一水一分田”。 虽说闽北算是福建的粮仓,但却不及闽南,少有平原。 可这所谓的临浦城关“陡坡”之地,恰恰是临浦难得的沃土平原,怎么就成了陡坡呢? 众人皆道官字两张口,左说有理,右说也是理,逢事都有理,真真诚不我欺! 大明对土地管理及其严格,大明律令规定:其地有草者,尽曰官田,力堪农事,乃听受之。若其自取,必为奸也。 简单来说,便是没有官家点头,任何人不得擅自开垦,哪怕空置。 如今秦家有县衙的明令,则自然是无此顾虑。 至于说官四民六,张云更是嗤之以鼻。 大头都给你了,人家还会在乎小头吗? 退一万步来说,瞒报或少报总会吧! 可以想象,今后若是加上托庇、投献、附议等等,秦家良田万顷,家财万贯,奴仆成群,真的不是什么虚妄之言。 而不仅仅是停留在纸面上的八百七十亩田地。 “张云代兄长谢过王县尊照顾,云立马休书一封,快马向兄长禀报。” 张云抹抹眼角的泪痕,朝王县尊不好意思一笑,一语双关说道。 出去历练一番,有些门门道道早已知晓。 明白王县尊卖好的对象是兄长,虽然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想来大家都乐见其成。 不过,此事委实重大,从未经历官场的张云不敢擅做主张,敲定此事。 和聪明人讲话就是省事。 王县尊捻须微笑,微微颔首。 他非常满意张云的表现,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总算不虚此行。 不管如何,自己的心意已到,刚刚崛起的秦将军不能不领情! 也不枉自己左右腾挪,幸得临浦叶家公子主动帮忙,方才上下欢喜。 而他只不过公器私用,慨他人之慨,慨大明之慨,与己并无半分损失! 当然,叶家的图谋,王县尊也心知肚明乐见其成。 至于说什么秦将军不答应的话,他是不相信的。 一场天大的富贵摆在从未出仕的秦秀才面前,不相信他可不受此诱惑。 便是他,也眼馋那些膏腴之地,只不过异地为官,没有办法染指,反而是真金白银来得方便。 交代清楚明日便会派县府小吏和他交接,王县尊在秦家村村民饱含热情的目光中乘轿离去。 当然,如果秦浩明在此,他一定会留下来与民同乐,现在嘛按他的说法,本县公务繁忙,无暇留此,恕罪! 众人按捺住急躁的心情,好不容易等一县之尊走远,便团团围住张云,向他咨询朝廷到底授予秦族长一共多少田地。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特别是在大明,绝不是所说而已! 别的不说,单单是田地问题,便可让秦氏族人受益匪浅。 堂堂的明威将军、从三品的朝廷大员总不可能亲自下地耕田吧! 更可况是几百亩的田地,如此一来,就必须雇用人手。 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作为秦氏族人,无论如何总是比别人优先不是? 张云仿佛听不到秦氏族人的相询,沉浸在呆滞状态之中。 半晌,正当人们以为他突然得失心疯之际,方才仰天长叹,为官不易啊! 你想到的,人家已经帮你办妥,你想不到的,人家也帮你预先考虑周全。端的滴水不漏,不是家人胜似家人啊! “二当家,究竟朝廷赏赐秦族长多少地?” 见张云又恢复正常,甲长秦老三还是腆腆脸,问出在场众人最为关心的事情。 只是如今水涨船高,亲疏有别,平常的云哥儿却是再也叫不出口。 第一百零九节 崛起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总共八百七十亩上等良田!” 张云带着笑意,双手合在嘴边作喇叭状大声说道。 古语有之,礼下于人,必有所求!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王县尊此举,张云不知道兄长会如何想,也不明白其中的官场套路,索性对他们隐瞒部分真像再说。 饶是如此,却引得秦氏族人轰天震地欢呼雀跃,这意味着秦家村近百户人家,每户可以分到将近十亩土地耕种。 大明官田一般都是产量高土质好灌溉足的良田,但田赋较重。 再加上名目繁多的苛捐杂税,比如车脚钱、口食钱、库子钱、竹篓钱、神佛钱等等,都是通行大明各地的惯例,所以佃户反而更愿意租种成本相对较低的私田。 然而秦秀才的秉性他们多少了解,又是本族族长,断然无此乱七八糟的杂项,只要分成比例说好,多少就是多少。 望着兴高采烈的众人,张云决定,在没有得到确认之前,大规模开荒垦地不行,小打小闹估计是没问题。 种种事情表明,兄长不是迂腐之人,他是扮猪吃老虎。 “姐姐,天色不早了,那我改日再来拜访。” 经过柳如是的开导劝慰,特别是得到梁祝谱曲,叶绍梅笑语晏晏心情舒畅,再也不负往常悲苦模样,虽然眉角血迹未干。 “那好,今日多有不便,我送送妹妹,改日再述!” 秦家小院到处都是欢声笑语,声浪嘈杂,确实不方便谈话。 两女亲如姐妹,窃窃私语手挽着手出去。 福伯望着两女离去的身影,再看看刚刚修葺过的一进三屋的“秦府”,若有所思。 秦家的房屋是没有多余的,其中一间作为秦浩明的书房,一直保留着。 福伯和张云两人一间,另一间也就是秦浩明曾经的寝室,现在则是柳如是和丫鬟柔儿占用。 若是秦浩明回来,除了立马成亲,别无它屋。 可纵使如此,重新建房势在必行。 不然,堂堂从三品的明威将军,用这样的破屋结婚,传出去就是一个笑话。 刚走不久的李惊蛰在看到这幅破败景象之后,曾经说过他愿意捐资建造新房,但给福伯拒绝了。 不是因为钱的问题,说实话,现在他们有钱。但如福伯当初所说,一则,怕建造的方式,秦少爷不满意。 二则,或许今后少爷离开秦家村,搬进临浦县城也未可知。 其实这些都不是重点,关键是福伯稳健,有钱不敢用,怕露富,这才是最主要原因。 少爷不在,你一个商贾人家,在这乱世,虎狼环视,正好是人家盘中物。 仅仅依靠刚刚招募的几十个护卫队员,还真不是人家的对手。 现在就不一样了,年纪轻轻便是朝廷高官,试问临浦又有几人敢惹? 凶残如北方鞑虏,困扰朝廷多年了,有何人可制? 可少爷出手,剿灭鞑虏以千计用万论,硬是靠着实打实的军功,傲视绝伦,真是壮哉! 原来少爷果如书上所说,十年磨一剑,剑出天下惊! 就凭这份隐忍,便胜却老爷不止一筹。秦家终于在少爷手里重新崛起,一飞冲天! 少爷真是高瞻远瞩,走一步看三步,步步为营,环环相扣。 张云回来说少爷去北地,福伯就觉得,怎么生意刚刚蒸蒸日上,他却跑到北方抗击什么鞑虏? 原来主要问题是想立功建业,谋求官身以求自保。 有钱是人的盘中餐,有权才是吃盘中餐的人,少爷大才,想事情通透彻底啊! 自己老了,已经跟不上他的节奏和思想,再也护不了他,唯有帮他处理好后方,才是对少爷最大的帮助。 “福伯,我跟您老说件事情。” 张云扯着兀自沉思的福伯,到了他们的房间,然后把王县尊的田亩清单递给福伯。 “就按你说的办,具体的等少爷指示。这官场的事情弯弯绕绕,全是吃人不吐骨头的主,咱们不清楚其中缘由。” 福伯早年随着秦家老爷混迹官场,自然了解官场的黑暗。 “福伯,另外我觉得要建真正的秦府,不然兄长回来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 这件事情张云倒是和福伯想到一块去,出于尊重,他必须咨询老人家的意见。 而且张云决定,立马选址建造新的秦府,若是兄长不满意,再造便是。 如今的秦家,真的不缺几个建房子的钱。 不然,和兄长堂堂三品大员不匹配,传出去简直是笑话。 你看王县尊大老远来一趟,连家门都未入,仅在院中宣读完谕旨就走,明显是嫌弃嘛! 当然,自己也不好意思邀请,概因里面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也太尴尬了。 “肯定要建,但必须要以夫人意见为主。 今时不同往日,家里毕竟有女主人,我们不能逾越本分。” 家和万事兴! 福伯是个本分人,怕张云擅做主张,忽略柳如是的感受,引起不必要的矛盾。 “福伯放心,此乃正理!云晓得,毕竟这是秦府,不是张府。 况且,终将有一日,云也要和兄长一起,建功立业,复我张家先祖荣耀!” 张云踌躇满志慷然而道。 “好,好,如此才是一段佳话!” 秦浩明和张云都是福伯从小看着长大,一生的愿望唯有希望他们两兄弟出人头地,听到张云的豪言壮志,自然欣慰不已。 柳如是送完叶绍梅回来,刚好福伯和张云正准备找她。 张云搬来一张凳子,三人在书房坐下,探讨重建秦府之事。 “一切但凭福伯和云哥儿做主,如是没有意见。” 柳如是红着脸低声说道。 她毕竟还没有和秦浩明完婚,名不正则言不顺,更何况福伯和张云据是秦郎最亲近的人。 “夫人请勿推脱! 少爷是做大事的人,二少爷迟早也要分家出去,怕都是无暇理会些许杂物,家宅需要夫人帮忙打理才是。 何况将来家里总是要添丁增口,丫鬟奴婢也需物色一些,我们却是有些不合适。” 福伯忠厚仁义,自家少爷当初只是一个穷酸秀才,并未立功授勋,不过是有点才气而已。 可人家如此一位美貌贤惠的姑娘,少爷一句话,便不远万里毅然决然追随而至。 便是瞧见这一进三屋的破烂小宅,也毫无半点嫌弃之色,反而甘之若饴。 家务、作坊都帮忙打理,能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丝毫娇娆做作。 老人家虽然忠厚老实,可也不乏精明,这双眼睛毒着呢? 第一百一十节 狼行千里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您老既然如此说,那如是便负责管理内宅,替秦郎分忧!” 话说到这个份上,柳如是原本就是巾帼不让须眉,当场应承。 “大嫂管理内宅,福伯管理作坊,我负责训练护卫队,咱们齐心协力,争取让兄长回来大吃一惊。” 张云抚掌哈哈大笑,无限惬意。 柳如是和福伯相视而笑,一股温馨弥漫在每个人心头。伴着屋外秦家村村民的笑声,传得很远很远 正定县城东郊,乌云遮住月光,繁星不见踪影。茫茫夜色中,伸手不见五指。 山顶上,透过呜咽的风声,依稀可以听见轻微的呼吸声。 山脚下,是以扬武大将军岳托为统帅、多罗安平贝勒杜度为副帅的建奴攻明右翼军,大营绵延十几里地,各营之间相距百步,寂寥无声。 只有斜插在栅栏上的几十枝松脂火把发出“咇剥”的燃烧声,影影绰绰的幽光照亮了栅栏内外。 隐藏在箭塔下的鞑虏哨兵,死死地盯着栅栏外黑暗处,一个个呼吸沉重,眸子里不可遏止地流露出了恐惧。 是什么情况让这些身经百战的鞑虏老兵,居然也感受到了莫名的恐惧? 事情要从五天前说起,扬武大将军岳托接到攻明左翼军睿亲王多尔衮合围赵县的请求,当即便尽起大军,赶赴赵县。 可从保定到正定,短短的一百多公里,他们足足走了五天,一天不到三十里。 期间固然有缴获和俘虏众多,影响了大军前进的进程,但更多的还是明军的骚扰。 宣大总督陈新甲留下一部分军士看守保定,其余的四万大军全部尾随右翼军,致使他们行军缓慢。 如果要和第一日一样,他们安营,大明也安营,他们拔寨前行,大明也拔寨前行。 彼此间倒也相安无事,不至于让他们如此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事情的转变发生在第二日,不知从何处冒出另一股几百人的明军铁骑,个个来去如风凶狠无比,且悍不畏死。 猝不及防之下,当日便让他们袭击后勤得手,损失谷物三千余斤,死伤两百多人。 岳托只有三万多大军,俘虏却有八万余人,行军路上绵延十几里,如何护得周全? 好在汉人俘虏温顺,极少有反抗,不然更是无奈。 岳托不是没有派兵围剿,可让他们头疼的是,这股明军相当狡猾无耻,并不和你死战,一击便走。 你派小股精锐去,他们和你死战到底,大队人马赶去,他们又立马逃之夭夭。 发展到最近两三天,更是变本加厉,安排的哨岗经常被他们趁黑割掉脑袋,朝军营内纵火。 虽说没有引起什么大的损失,人员伤亡不大,可随军的辎重器械却被扔进来的火把烧掉不少,真真气煞人。 “嗖!” 一声破空声响,熊熊燃烧的火把突然被射落在地,很快熄灭。 “嗖嗖嗖” 紧接着,连续不断的破空声响过,插在栅栏上的火把接连被射落,期间还有鞑虏的闷哼声。 隐藏于暗夜之中,摩拳擦掌准备趁乱出击的秦浩明失望的发现,跟以往乱糟糟的场面不同,鞑虏营内还是静悄悄一片,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让你没有丝毫机会。 “嗷呜!”第一声狼嚎响起。 “嗷呜!”群狼声紧随而至。 岳托和杜度全身着甲,脸色阴沉站在营房空旷处,一言不发,身前和身后皆是全幅武装的精锐白摆牙喇。 听见明军示威的狼嚎声,镶红旗第一勇士库勒脸上青筋跳动,左腿向前迈步,右腿全跪,悲愤的朝岳托请求: “旗主,明狗太过嚣张,让奴才带人冲出去把他们全部擒拿,献上他们的狗头,以解心头之恨!” 岳托轻咳几声,手中的马鞭毫不留情朝他抽去,“混账,怎么如此不长记性? 这么快就忘记前几次教训,拿是他们的狡计,黑灯瞎火的,你知道外边有什么埋伏? 有多少人马?这股明军和其他人不一样,不可大意。” “请旗主恕罪,奴才知错!” 全身甲胄在身的库勒对鞭子浑不在意,但对岳托的责怪却极为害怕。 别看他武艺高强,上山能打虎,下海可擒龙,可毕竟是镶红旗奴才,旗主岳托对他掌有生杀大权。 “三阿哥,库勒也是护主心切,便绕了这奴才一回,让他戴罪立功。” 副帅多罗安平贝勒杜度隶属于多尔衮的正白旗,和岳托向来面和心不合,此时趁机拉拢库勒。 “库勒何罪之有?不过脑子不清楚罢了!起来吧,明天便由你带领部曲,负责对付这伙明军的骚扰。” 岳托如何不知杜度是给他上眼药,轻轻瞟了他一眼,转头对库勒和颜悦色说道。 “谢过旗主,库勒定不辱使命!” 说罢得意洋洋站起身,同时也对杜度“仗义执言”行礼感谢。 岳托心里暗叹,库勒勇猛是勇猛,可惜向他刚才所说,没有脑子。杜度如此明显的挑拨离间,居然也看不出来。 杜度为什么如此,他其实心知肚明,根源还在皇太极和多尔衮身上。 他们之间的仇恨,在大清上层早已不是秘密。 皇太极能坐上皇位,岳托是关键人物之一。 1626年努尔哈赤病逝,由于实行汗位继承由八和硕贝勒共同推举制,四大贝勒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和皇太极都手握重兵,怀有夺取汗位的打算。 关键时刻,岳托协同三弟萨哈璘劝代善拥立皇太极。代善放弃自己登位,转而接受岳托等人的安排。 代善在翌日向大贝勒阿敏、莽古尔泰及贝勒阿巴泰、德格类、济尔哈朗、阿济格、多尔衮、多铎、杜度、硕托、豪格等提议立四贝勒皇太极为汗,以八和硕贝勒共同推举的形式拥立了新汗。 皇太极登基之初,威望不隆,另外三大贝勒仍然与他平起平坐。 岳托又积极协助皇太极加强中央集权,打击、消弱三大贝勒的势力。 虽说他得到皇太极的回报,但不可避免的,他同时和多尔衮等人也结下深仇,只不过没有表露出来罢了。 “安平贝勒,这个叫秦浩明的人不可小觑,汉人又出了一个英雄人物,我们切莫大意啊!” 岳托战功显著,但更出色的却是他在政治上的敏锐能力,以及大局观。 杜度做法虽然低劣,但他还是和蔼的说道。 “三阿哥所言极是,我一定要斩下他的狗头,为阿巴泰贝勒报仇!” 杜度脸上都是狰狞,眼中泛起毒辣之色。 夜色,漆黑如墨。 北风,寒冷似刀。 秦浩明和四百勇士如标枪般挺立马上,望着黑洞洞的鞑虏大营,始终没有等来鞑虏的追击。 “鞑虏不过如此,我们明日再寻战机。点火,撤!” 第一百一十一节 将士归心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明军几百铁骑公然点着火把,仿佛在嘲笑他们的懦弱,曾几何时,汉人竟然嚣张至此? 岳托握着拳头,头上青筋暴起,真想就此命令库勒领兵出营追杀。 可理性告诉他,万万不能冲动,汉人诡计多端,小觑不得。 远的不说,就说早已经投降大清的佟养性、马光远、范文程、王化贞等文武官员,哪一个不是汉人中的翘楚? 自己内心虽然鄙薄他们无耻,但不可否认,他们的才能胜过大清文武官员多矣! 只不过大明人才众多,崇祯识人不明,这些人又意志不坚,贪生怕死,平白便宜大清而已。 大明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 便是眼前听说叫秦浩明的弱冠少年,以秀才之身如彗星般崛起,斩杀饶余贝勒阿巴泰,两仗杀了一万多大清勇士。 想到这里,岳托的眼中有几分悲伤和黯淡,若是大明汉人俱是如此凶猛善战,他们大清二十几万族人又能坚持多久? 此次,他之所以听从多尔衮的建议,率领大军撤离保定,一方面固然是领教一番,另一方面却是想汇合多尔衮打算安全撤退事宜。 此次劫掠收获颇丰,大明是一个庞然大物,远不是现在的大清可以匹敌。 大汉皇太极说得对,若不是汉人心不齐,彼此勾心斗角,他们连作为对手的资格都没有。零九小說網 就怕多尔衮损失了万余旗人,不肯撤退,倒是要想个法子才好。 “嗷呜” 秦浩明他们撤退到安全地带,开始向留守的将士发出讯号。 “嗷呜,嗷呜”正定县城东郊山顶也传来一长三短的信号,意味安全。 “弟兄们,回去吃一顿饱饱的宵夜,养足精神,明天再好好干鞑子。” 一切顺利,秦浩明高兴地朝身后百战余生的天雄军将士说道。 “诺!”全体将士轰然应答。 秦浩明虽然在夜色中看不清将士们的神色,但从士气高昂的回答声中,便知道将士们对他的信任。 宵夜及其简单,秦浩明他们没有后勤补给,一切皆从建奴手中缴获,有什么吃什么。 不过,马肉不缺,虽说肉有点酸涩,但在这个连观音土都可以吃的年代,又有何好苛求? “去,去,去!别眼馋,没有你们的份,这是给二狗他们的。等赶走鞑虏,我一定带兄弟们吃香的喝辣的。” 浓郁的鸡汤味引得将士们频频侧目,有几个喉结更是上下滚动。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战场就是如此残酷,何况鞑虏也不是软柿子。零九小說網 秦浩明虽然仗着骑兵高速的机动性,采用偷袭、骚扰、火攻等手段,取得先机。 用零敲碎打的方式蚕食鞑虏的兵力,取得歼敌近六百,焚毁鞑虏战略物资的好成绩。但不可避免的,他们自身伤亡也有近百人。 五十几个天雄军将士永远长眠,三十几个负伤,基本丧失战斗力。 天寒地冻,丛林里的野兽也不多,只猎得几只山鸡和野兔,暂且当做伤员将士的营养品。 “将军不用费心,我们这是闻香进食,你看,这馍馍都好像有鸡汤味。” 话音刚落,惹得将士们一片哄笑。 说话的将士秦浩明认得,天雄军小旗碾子,大名不详,宣府人。 四年的老兵,腿在过往的战斗中受伤,微瘸,但完全不影响战斗,跨上战马就是一名勇士。 看着一个个振臂欢呼的天雄军将士,其中好多还是一张张年轻的面孔。 想到他们很可能在不久的将来战死在冰冷的战场上,秦浩明忍不住在心里默默念道:弟兄们,敞开肚子吃吧,这是你们应得的 虽然残忍,可是他们别无选择,两个民族的碰撞,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慈不掌兵! “秦秀才,你们文人打仗弯弯绕绕就是多,打个仗还提什么十六字,不过还真实用,解气!” 戚纲则没有秦浩明那么多感慨伤怀,在他看来,当兵吃饷卖命,天经地义,从古至今,莫不如此。 只是对于秦浩明提出来的十六字真言:敌进我退,敌驻我扰,敌疲我打,敌退我追。 利用骑兵高速,层层推进,强敌跟踪,让敌人疲于拼命的游击打法赞不绝口。 “那是自己你不读书,这些战法咱们老祖宗早就用腻了,我只不过总结一下而已。” 秦浩明斜着眼,毫不客气地把太祖的总结说成是自己的思路,居然也不见丝毫愧色。 不过有一点他倒是没说错,那就是老祖宗用腻了。 华夏五千年的历史,什么战术没有。 在没有骑兵之前,战争的战术通常只有一种——平推战术。 简单来讲,就是阵列一线横排,战车在前,步兵在后,缓缓超前平推,没有攻击重点,没有主攻方向,单纯的正面进攻,死打硬拼,简单粗暴,毫无美感可言。 而有了高速机动的轻骑兵后,那就不一样了。你可以迂回敌军之后,攻其侧背,配合正面形成夹攻。 也可以直接从敌军薄弱部分突入,贯穿敌阵,然后从其背后再次冲入,反复冲杀,把敌军搅得大乱,使之陷于崩溃。 还可以断其粮道,破坏其后勤给养。 甚或可以直接攻击敌军指挥部,破坏其指挥系统。 总之,骑兵,在没有飞机、大炮、机关枪等热武器出现之前,绝对可以算得上当时速度最快、武力最强的王牌。 它可以在任意时间打击敌军的任意位置,让人防不胜防。 这也是鞑虏在对大明的战斗中,占尽优势的原因之一。 “我来拎一桶,天雄军将士碰上你这样一个好将军,真是福分。” 戚纲接过秦浩明手中一桶鸡汤,朝伤兵帐篷走去。 秦浩明苦笑连连摇摇头,有些无奈更有是惆怅。 无可讳言,大明将士大多是些头脑简单的粗人,跟他们讲战略战术,讲安邦定国的大道理,根本就是对牛弹琴。 可话又说回来,要想获得他们的认同,其实也很简单,只要你把他们真正当兄弟看,他们就能把心掏给你,就能把命卖给你! 从古至今,事实证明,要想带出最好的兵,最好的手段就是身先士卒,同甘共苦。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高高在手指手画脚,永远带不出强兵和最忠心的兵。 秦浩明自己在后世就是普通大头兵,自然深明此理。 “秦将军,二狗走了!” 刚走到军帐门口,一个叫浩子的轻伤员流着泪,哽咽着对他们说道。 秦浩明心情沉重,三步当做一步快速闯进弥漫草药味的账内。 第一百一十二节 第二誓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二狗是活活被疼死,他的腹部被鞑虏长枪洞穿,左手齐肘而断! 之所以挺了四天,一是因为秦浩明护理的好。二是因为天气寒冷,伤口不容易感染。 可是秦浩明内心有数,没有办法手术又缺少抗生素、止痛药等药品,单靠个人体质和免疫力,终究难以存活。 唉,这也是古战场将士一旦受伤,战后统计基本说伤亡多少,伤有的时候等同于亡。 为国而亡,逝者为大! 秦浩明右手抚肚,朝二狗的遗体九十度三鞠躬,静静默哀! 一起随行的天雄军将士和戚纲依礼而行,账内受伤的将士眼含热泪,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油然而生。 无论任何人,都是需要尊严! 次日清晨拂晓时分,太阳刚刚露出一缕霞光,把整个山头染上一层红晕。 四百天雄军将士已经披上铠甲,列队整齐,恭送战友最后一程。 大明一贯的理念,死者要入土为安,只有敌人的尸体才集中焚烧。 二狗的尸体由军中老兵负责处理仪容仪表,给他穿戴整齐,装入原先打造好的棺木当中,和前几日战死的五十六位将士埋葬在一起。 青山有幸埋忠骨,碧血丹心照汗青! 由秦浩明题词,军中将士镌刻在石碑,以表对天雄军英雄的缅怀。 秦浩明双手肃立,半天未动,连鬓角凝结出的霜花都毫无知觉。零九小說網 兵锋年年有,狼烟岁岁烧! 华夏屡屡遭受外劫,挺身而出的总是这些连大名都未必有的平民子弟。 为国而死,理应尊荣,萌及后人! 可胜利果实总被高官将领攫取,对于普通将士而言,不过是一将功成中的万骨枯! 家中的父母、兄弟、子嗣唯有流干泪水,等待贫穷生活的慢慢煎熬,甚至在战乱和饥饿中死去。 若干年后将无人记得,曾经,他们的家人为国捐躯。 悲愤中的秦浩明转身面对身后的四百将士,蓦然拔出腰刀,利刃指向苍穹,任凭眼中泪水流淌,大声嘶吼道; “弟兄们,秦某曾经在冬至献俘那天发誓,卫我大明,驱逐鞑虏,为我汉人开疆拓土! 今日,秦某当着将士英烈前再发第二誓:诸君为国而亡,秦某与尔等家人共享富贵! 若有朝廷封赏,秦某分文不动。 若无,你们的父母妻儿,只要秦某在世一天,哪怕散尽家财,也一定负责供养尔等父母至死,稚子弱冠成年为止。 若违此誓,人神共愤之!” 秦浩明的铮铮誓言环绕着将士陵园,久久不曾消散。 简朴直白的语言,一阵阵冲击着将士的胸怀,深深扎进将士们的心里。 从古至今,何曾有人说过这等话语,便是大明最为流行的高级将领家丁,也不过有限的几人或者他们的族人有此殊荣。 “誓死追随秦将军,惟命是从,定不辜负!” 三百多名普通将士双膝下跪,手驻腰刀,大声叫喊。 而戚纲和几十名卢象升的亲兵则往后退,脸带羡慕驻足观看。 此举是三百多名将士在行家将礼仪,效忠秦浩明个人,自愿为家丁。 而戚纲是朝廷边关武将,不适合。卢象升的亲兵已经效忠过,若是再投入秦浩明的门下,则意味着背叛。 大明自万历起,各个将领就常蓄养家丁,随着卫所制崩坏,卫所兵已经不堪使用。 故明末家丁制度已经合法化,并由朝廷征召,发给军饷。如著名的辽东铁骑,实际指的是李成梁所蓄养的八千名家丁。 秦浩明先是一愣,接而大受感动。他本意原本不是如此,不曾想却赢得将士们的誓死效命。 不过这样也好,这些天雄军将士和自己出生入死好几回,所以他才会拿他们当兄弟看。 如此一来,他们就变成自己的亲兵,也就是私军。 最重要的是大明朝廷不仅不会说你谋反,反而是鼓励的态度。 其实归根结底,都是朝廷没钱的闹的。 就像大明的另一根擎天柱,孙传庭的秦军,最为典型。 卢象升早期练兵,崇祯尚能保障物资军饷。到孙传庭这里,却穷的叮当,最多只给十万两白银,其他要啥都没有。 但孙传庭很淡定,只给朝廷提一个要求:不给钱我认了,但我要干什么,朝廷也别管。孙传庭要干的,其实就是俩事:筹饷,练兵。 到任后先经过强力手腕,开发出大量军屯土地,部队有了保障,然后恩威并施,逼迫陕西当地的大户与富商分担军饷。 硬是从这些爱财如命的铁公鸡身上,源源不断的敲出银子。 上上下下的权贵,也就给得罪个遍。但孙传庭却不怕,由此才得以从他手中也练出了另一支大明强兵:秦军。 相对于孙传庭单一从大户与富商手中敲诈,秦浩明觉得自己的手段应该更多样化,钱财的问题对他不是什么难事。 “秦某感谢兄弟们的爱戴,若不相叛,必不辜负!” 秦浩明按照礼节,手拿着腰刀驻地,左膝蜷缩,右膝下跪,大声叫道。 “惟命是从,定不辜负!” 三百多人大声喝喊,声音里透着喜悦。 大明的亲兵跟随将领,目的是负责保护将领的安全。平时担负警戒、传讯等任务,战时随将领冲锋陷阵。 但一般多为同乡、同宗亲属担任。一般的将士想当将领亲兵,除非武力强横并且要保证绝对的忠诚才可以。 这三百多人的天雄军将士一路跟随着秦浩明,见证他的崛起,又随他沙场杀敌,可谓同生共死。 最为关键和重要的是,秦浩明对内有情有义,对外铁血残酷,这些点点滴滴他们都看在眼里。 闲暇之余,大家也都在讨论有没有机会成为秦浩明的亲兵,刚刚二十岁的从三品指挥同知,任谁都知道前途远大。 想不到今日里居然水到渠成,怎么让他们不兴奋? 责任和义务从来都是对等和相对的。 作为亲兵或者说是家丁,他们对秦浩明要绝对忠诚,敢于为其死,敢于为其战,相当于把性命交给他。 而秦浩明则要负责他们有别于一般将士的高军饷和待遇,包括装备等等。 历朝历代,皆有一条不成文的军规:主将死,亲卫无故而存者皆斩! 大明晚期卫所制徒有虚名,导致地方将领都虚报人数,截留粮饷以用来训练家丁这种特殊兵种。 其战斗力比一般营兵更加强悍和忠诚,但是数量极少,如吴三桂只养了几千家丁而已,耗费颇多。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秦浩明想不到今天自己无意间,居然得到三百多老兵为家将,不禁心怀大慰!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 以这些老兵为骨干,再招收一些勇敢善战之士,秦浩明有理由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带领他们改变大明。 :感谢书友蓝田玉生烟、蓝冰封神的打赏,故土难离敬上! 第一百一十三节 有女婉如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经此一事,将士们心中有了主心骨和归属感,整个队伍的契合度更强,士气也更加高涨。 “戚将军,把受伤将士的姓名籍贯登记好,告诉他们好好养伤,后续的事情请他们无需担忧,秦某一定会对他们负责到底!” 秦浩明和戚纲商量,决定把三十几个伤兵送到陈新甲的大军中,他那里有随行的军医,方便治疗。 对于近几日亦步亦趋,尾随鞑酋岳托之后,陈新甲的四万大军,秦浩明连联系的兴趣都没有,甚至有些不屑。 在他看来,陈新甲与其说是监视鞑虏动态,寻找战机,还不如说是护送。 虽说战力不及鞑虏,可陈新甲居然连一战的勇气都没有?也没有派出小股部队骚扰试探,如何不让秦浩明鄙薄他们? “秦秀才,这些将士碰到你这样的军官,真是他们的福气啊。” 戚纲喟然长叹,目光有点复杂的看着秦浩明。 眼前少年行事让人捉摸不透,不知道他是如何想? 天雄军将士原本是募兵,当兵吃饷搏命,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将士战死沙场或者受伤,朝廷也只能发点微薄的补贴,赶紧把这些烫手的山芋甩掉。 毕竟钱要花在刀刃上,训练新兵尚且粮饷不足,如何能管得了战死和伤残之人? 此事不要说卢象升没有办法,便是崇祯皇帝也不敢这样做。可他倒好,大包大揽把所有的事情应承下来。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这可不是当时肉痛一下,而是经年累月长期的行为,难道这世上还真有视金钱如粪土之人?他的富贵也是一枪一刀拼搏出来的呀? 可偏偏这样一个对将士们仁至义尽之人,杀起建奴来,比谁都狠辣,连俘虏也放过,甚至可以说是残忍。 连他这个军旅多年之人,也不明白他怎么就有这么重的煞气,从何而来? “戚将军,我现在好像是你上官了吧,怎么还称秀才?” 戚纲的话,秦浩明并不想回答。 他知道,要改变人固有的思维很难,不是三言两语能够说清楚。 既然如此,那就让自己一步一个脚印,逐渐改变大家的想法,有些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今天能得百战老兵之心,他也是相当高兴,所以放开心怀,笑眯眯的打趣戚纲。 “什么上官?那是天子对你另眼相看,火速提拔,真是让人气煞。 再说你也别得意,老夫兵部封赏还没有下来,谁是谁上官还尤为可知呢?” 戚纲老脸一红,气呼呼的说道。 其实内心却是明白,想要赶上秦秀才,下辈子了喽,就冲人家这文韬武略,自己这辈子拍马莫及。 秦浩明莞尔一笑,这货好面子,也就是他,长久的并肩战斗,结下了浓浓的军中袍泽情谊,换了别人,指定得发火。 说起来,自己还要感谢人家。 戚纲从开始品轶官职俱高于己,可难得的是他有一颗淡然的心,很多时候甘愿充当自己的副手,任由他发挥。 虽说其间有卢象升指令的缘故,但也殊为难得。换了其他人,不跟你对着干就不错了,更不要说配合? “秀才,跟你说个正事。” 戚纲脸色突然严肃起来,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 “但讲无妨!” “此次赵县大战,寇边鞑虏全部聚集其中,不外是想毕其功于一役,不死不休! 自古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中亡! 战场之中,刀枪不长眼。从军十八载,戚某早有以身许国的觉悟。 然唯一可虑者,宣府家中尚有独女名婉如,芳龄十八,待字闺中,尚无婚配,让我甚为牵挂。 某若有不测,尚请秦秀才劳烦帮忙照看一二。” 戚纲长吁短叹,说到后面吞吞吐吐欲言又止。 “呸!乌鸦嘴,不吉利!新纳的小妾还等着你宠幸呢?还托付我照看女儿,你就不怕我监守自盗啊?” 见戚纲说得凄苦悲凉,秦浩明急忙呸呸两声,顺便调侃两句,意欲拉动气氛。 哪知戚纲重重点点头,咬咬牙毅然决然说得: “秦秀才,实不相瞒,戚某正有此意。 原本想等大战结束,让卢总督帮忙向你提亲,与小女结成秦晋之好。 奈何战事接连不止,此战又极为关键凶险,生死茫茫。故而才厚颜相求,委托小女与你。” 秦浩明目瞪口呆紧紧盯着戚纲,不知说些什么好。 话既然已经说开,戚纲反而无所顾忌,继续说道: “戚家自先祖戚少保崛起后,族中子弟多习文练武,参加朝廷各路卫所边军。 虽多有子弟战死,然依旧武风不减,不忘初心。 小女受族风影响,加之心气高傲,最为仰慕能文能武之人,曾多次跟我言明,非大英雄大豪杰不嫁。” 戚纲讲到这里,目视秦浩明片刻,继而仰头长叹,“戚某子嗣不旺,对小女多有宠溺,当然也想帮她寻找如意郎君。 然世间大英雄大豪杰又有几人? 近几年军中同僚也多有推荐将门优秀子弟与她,奈何皆不入小女法眼,故而一直拖到现在,着实让戚某为之头疼。 天幸可怜,让秦秀才你横空出世,想来应符合小女择偶标准。” 秦浩明听完,摇摇头苦笑连连。 倒不是说他矫情,不爱女色之类,只是作为后世之人,思想肯定会涉及感情方面。 特别是作为陪伴自己走完一生的人,秦浩明觉得要两情相悦才好。 戚纲却是会错意,见他摇头苦笑,再加上从董长青和余佑汉二人那里打探清楚,了解秦浩明家中已经有一个秦淮名妓柳如是,以为他喜欢漂亮女子,他不禁傲然自得说道; “不是戚某自夸,我家婉儿自小聪颖,性格温文舒雅,长得天姿国色,断然不输柳如是半分。” “戚将军误会,秦某并不是以貌取人,只不过在乎彼此心心相印而已! 再说你会不会高看秦某了,军中多少青年才俊令爱都看不上眼,难道就唯独对我另眼相看不成?” 秦浩明赶紧解释清楚,以免误会。同时心里大骂董长青和余佑汉不仗义,出卖他。 “若是连你也不中意,老夫只有徒之奈何?赵县见,告辞。” 戚纲看见秦浩明一推二阻三拒,眼中闪过几分落寞和无奈,纵身翻上马背,就待告辞离去。 “戚将军,若是令爱对我倾心,秦某必不会相拒,一路保重!” 要死卵朝天,不就是多双筷子而嘛,矫情了。 秦浩明看见戚纲心情郁郁寡欢,更何况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故心有不忍,急忙开口说道。 “秦秀才痛快!一言为定,老夫立马让家将通知婉儿,驾!” 戚纲闻言大喜,哈哈大笑,纵马朝伤兵帐篷驰去。 操,八字还没一撇,立马又开始自称老夫,秦浩明对戚纲表现摇头无语。 第一百一十四节 战云密布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正定峡谷,荒凉的河滩官道上。 车流滚滚,战马嘶鸣,一路上鞑虏斥候来来回回,汇报周边沿途情况。 镶红旗旗帜之下,岳托身穿石青色四爪蟒袍,骑在高大的骏马上,在精锐白摆牙喇的护卫下,缓缓前行。 他向来用兵谨慎,特别是在秦浩明的偷袭骚扰下损失惨重,更是加大防范力度。 一旁的杜度有点不以为然,旗主多尔衮已经一再催促,要在汉人的春节前拿下赵县,一雪前耻。 在他看来,后面紧随其后的陈新甲四万大军,就是食草的大象,虽然看上去魁梧,但温顺老实,不具有攻击性。 那个叫秦浩明的秀才,几百人的队伍充其量就是一匹孤狼,如何是他们群狮的对手? 奈何岳托不为所动,依旧重重护卫森严,把把所有的粮草辎重、攻城器械护在大军之中,就像笨重的龟壳往赵县方向缓缓蠕动。 按他的说法,孤狼虽然没有能力让群狮毁灭,但抽空让他咬一口,却也是让你伤筋动骨,疼得难受。 “把王都统叫来。” 岳托思来想去,目前也只有汉军旗看守俘虏的防护有些薄弱,不可大意。 “奴才参见主子,多罗贝勒吉祥!” 远远的,王世选就翻身下马,紧跑几步气喘吁吁的拜见岳托。 他是陕西榆林人,早年任大明副将。 1630年,鞑虏入关寇边,随总兵官惟贤援救遵化,后官惟贤战死,王世选落败逃跑。 不久,清军围困大明副总兵金日观于马兰城,总理马世龙派遣王世选援救,被困城中。 二月,降清,授总兵。1633年,隶属于由佟养性总理的汉军正红旗。 1634年作为前锋,随贝勒皇太极、阿巴泰、豪格由宣化府攻陷朔州。 1636年随征朝鲜,参与松锦战役,因功授三等子爵。现任汉军正红旗、镶红旗两旗都统。 “王都统请起来答话。” 岳托骑在高头大马上,看着跪伏在地,连头也不敢抬起的王世选,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但转眼即逝,反而和气的对他说道。 安抚汉人,满汉联姻是由岳托最早向皇太极提出。 1631年,后金国取得了大凌河之战的胜利,归降的汉官汉将多达百数十员,汉民亦多。 为使之安下心来为后金效力,岳托建议,优待礼遇大凌河汉人,使天下汉人心归附,则大业可成。 至于如何优礼,岳托认为以满汉通婚为上:凡一品官降者以诸贝勒女妻之;二品官以朝中大臣女妻之;将士则先配汉人女子,剩下的配以八和硕贝勒下的庄头女子。 而且若诸贝勒大臣女出嫁后,有欺凌汉人丈夫者,治其父母之罪。 皇太极接受了岳托的建议,1632年正月,岳托以身作则,率先与明朝大汉奸佟养性联姻。 “嗻,奴才谢过主子。” 王世选一脸谄笑躬身站起,只是站立的时候,整个人也是前胸匍匐向前,而不是腰杆挺直。 也是,一个当惯奴才的人,在主子面前,如何有可能挺直腰杆? 其实委实怪不得他如此,不要说他一个小小的汉军旗都统,便是号称文臣之首的范文程,主动投鞑虏,被敌酋皇太极倚为心腹。 却连自己的娇妻都保不住,而被豫亲王多铎所辱,由此可以看出汉奸在建奴朝堂中的地位。 “你那里可有问题,能否看住汉人俘虏?” 岳托也不废话,直截了当问道。 “奴才已经把他们每百人绑在一起,并言明一人逃跑,余者皆斩! 即使有什么意外情况,有库勒大人游弋身旁,料来损失有限。” 王世选眼睑下垂,弯曲身体回答。 “唔!”岳托赞许的点点头,挥挥手让他离去。 不得不说,汉人脑袋就是聪明,虽然残忍,反正又不是他的族人。 王世选小心翼翼行礼,弯声倒退几步方才转身跨上马背,扬鞭疾驰。 直到他起身,岳托才发现王世选身材其实极为高大,而不是在他面前一副猥琐的样子。 岳托嘴角泛起一丝冷笑,只有把汉人驯化成一条听话的狗,大清才有可能入主中原。 建奴大军后方五里,陈新甲率领的四万大明将士正不疾不徐地跟着。 从高空上看,两军相距很近,几乎贴在一起,不明缘由的还以为他们是鞑虏的后续部队。 陈新甲穿着绯色文官袍,藏身在大明将士的保护中。纵使是在行军路上,他也是满怀心事。 离开高大城墙的保护,他总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奈何天子旨意已到,令他驰援赵县。 作为大明以文制武积习下的文官统帅,他有魄力,知晓兵事,略有薄才,但无具体指挥阵仗的经验。 加上他的部队由卫所军、京军、宣府募兵组成,虽人数众多,但战斗力一般。 故此,此行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大人,宣府游击戚纲将军求见,同行还有三十余名受伤将士。” 军中夜不收禀告。 “有请!” 陈新甲蹙着眉头,不敢怠慢。 秦浩明和戚纲作为冬至献俘代表,立下惊天功勋,风头正劲。崇祯皇帝下旨行书九边,昭告天下。 他虽说也是坚定的主和派,但现在还没有杨嗣昌的显赫威望,不敢表露与外。 再说,他现在署理宣府总督,算起来戚纲还是他的下属,岂有不见之礼? “末将见过陈都督。” 很快,戚纲便在亲兵的带领下,拜见陈新甲,并且说明来意。 “不错,想不到你们居然如此胆大,五百人便敢和建奴一较高下,不愧是精兵强将,本督赞佩! 但请放心,受伤将士立马送医官处理。” 虽说阵线不同,但那是在朝堂上,跟戚纲一个游击将军无关,陈新甲自然应允。 “多谢陈都督,说起来要不是你们牵制建奴大军,让他们有所顾忌,我们恐怕也不敢强行为之?” 依照秦浩明的吩咐,如果陈新甲配合,便送一份功劳给他。 果然,陈新甲眼前一亮,略显憔悴的脸上抹过一丝笑容,心里暗赞对方上道,对戚纲也愈发热情起来。 “不知还有什么需要本督帮忙的,请一并言来?” 投之以桃,报之以李。 戚纲和秦浩明如此能战,又识情趣,陈新甲也起了拉拢之心。 “陈督能否支援一批火药和引线?如有可能,请尽量多些? 若都督有心,末将必送一份天大的功劳!” 戚纲目光炯炯,紧紧盯着陈新甲,心里却在暗叹,果然一切在秦秀才的算计中。 “哦,天大的功劳?” 陈新甲脸上阴晴不定,多有犹疑。 皇上的旨意已经很明确,要把鞑虏驱逐出去再说,自己和杨学士纵有不甘,也无可奈何? 只有遵旨而行。原本以为,此次不过敲敲边鼓,无功无过便成。 当然,如果有功,自然是好! 戚纲见此,走到陈新甲身旁低声耳语,最后双手抱拳说道:“到时具体如何选择,还由陈都督自己决断!” “好,一言为定!”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陈新甲再无犹豫,立马答应。 戚纲微微一笑,二人击掌成誓! 第一百一十五节 预备礼物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岳托大军小心翼翼度过一天清静的日子,没有骚扰,没有让他感到肆无忌惮的狼嚎,倍感难得。 距离赵县越来越近,不足几十公里,和早已驻扎赵县外围的多尔衮遥相呼应,一切似乎又回到以前的节奏。 翌日凌晨,攻明右翼军早早埋锅造饭,马嘶人叫,好不热闹。 岳托在亲兵的帮助下,全身甲胄收拾妥当,龙行虎步迈出账外。 “库勒,这两日的路程由你亲自负责,不得有误!” “嗻,奴才遵命!” 虽说不知道为什么明军没有任何动作,但岳托不敢大意,自觉告诉他,对方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岳托的担忧是对的,秦浩明确实没有偃旗息鼓,而是在筹谋给鞑虏来狠招,小打小闹非他所愿。 戚纲从陈新甲那里获得三百斤火药,令秦浩明欣喜若狂。 作为后世的特种兵,虽说是最为普通的火药,但他却可以玩出花样。 杀狐林位于冶河镇乏马村北,属于赵县边界。 因唐代武则天时,突厥人曾进攻到此,被官兵袭杀,故也名杀胡林。 山中峡谷幽深,石径漫长,山顶平坦如垠,蔚为壮观。 由四道沟入山,沿碎石路蜿蜒而上,两侧青山耸立,怪石磷峋,松生崖,虬藤攀缓,路边流水抚石。 峡谷中间,一条两丈宽的官道依着山势迤逦向前,直通赵县。 越过这里,一马平川,将再无阻挡鞑虏前进之路。 此处既为杀胡,亦可杀虏! 在秦浩明看来,门门相应,生生不息!岂能让古人专美于前? 整整两个时辰的功夫,后世的四个小时,秦浩明带领大明四百儿郎,挖路凿石,把五十个炸药包分成两份,一份埋藏于路下,辅之以拳头大的碎石。 一份埋藏于开凿出来的巨石中部,用长达几十丈的引线相连,方便人员爆破后撤离。 为了增强火药的威力,秦浩明把它做成炸药包的形式。 火药和炸药包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别看只是用麻袋或者被服简单包裹,可是效果却迥然不同。 董长青和余佑汉从头到尾跟随秦浩明一同制造炸药包,不明白为什么要多此一举,余佑汉心直口快提出自己的疑问。 秦浩明想了半天,实在不知如何解释。 难道他说炸药的爆炸是通过一定的外界激发冲量的作用,爆轰是炸药中化学反应区的传播速度大于炸药中声速的爆炸现象,是炸药典型的能量释放过程,所以要密闭吗? 可问题是他们听不懂啊! “会不会跟宣府兵仗局生产的“一窝蜂”构造相类似,武备志中有记载。” 看见秦浩明皱着眉头思考着应该如何解释,一旁的董长青不确定的提出自己的观点。 “不错,董千户知识渊博所言极是,有前途,我看好你。” 秦浩明笑眯眯的拍着董长青的肩膀,开口夸赞。说完还故意吔视余佑汉一眼,意思他不学无术。 “武备志中没有记载炸药包的做法,我可是把它读烂了。” 余佑汉面红耳赤不服气争辩。 “佑汉,读书要学会举一反三,闻一知十、问牛知马、融会贯通,万万不可死读书,读死书啊! 你们都是千户,差别怎么这么大呢?” 秦浩明摇头晃脑故意调侃余佑汉,内心则想拉近两者间的距离。 不管是原先书呆子的总角之交,还是自己来到大明的第一个朋友,他都不希望因为官阶上的差别,影响感情,以至于日益疏远,产生隔阂。 “秀才,去你的,又胡扯!” 余佑汉心头一暖,好友秦浩明现在虽然权威日重,可并不忘初心,交友如此,足矣! 秦浩明灿然一笑,转过头朝董长青问道:“宣府的兵仗局你熟悉吗?有多少工匠?” 南京和北京暂时是没有办法,可宣府近在眼前,他是惦记上了。 作为穿越人士,对火器的热爱不言自明。 要知道大明在作战火器方面,可谓是种类繁多,领先世界。 发明了多种“多发火箭”,如同时发射10支箭的“火弩流星箭”;发射32支箭的“一窝蜂”;最多可发射100支箭的“百虎齐奔箭”等。 明燕王朱棣与建文帝战于白沟河,就曾使用了“一窝蜂”。这是世界上最早的多发齐射火箭,堪称是现代多管火箭炮的鼻祖。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当时水战中使用的一种叫“火龙出水”的火器。 据武备志记载,这种火器可以在距离水面三、四尺高处飞行,远达两三里。 火箭用竹木制成,在龙形的外壳上缚四支大“起火”,腹内藏数支小火箭,大“起火”点燃后推动箭体飞行,“如火龙出于水面。” 火药燃尽后点燃腹内小火箭,从龙出。击中目标将使敌方“人船俱焚”,这是世界上最早的二级火箭。 当然,对于这些华而不实的武器秦浩明未必看得上,可是人才却是最为关键。 “不大清楚,想来两三百人应该有。” 时间久远,董长青也不敢确定。 秦浩明点点头,宣府作为边关重镇,三边之首,兵仗局规模自然小不了。 到时候可以问问戚纲,他应该更清楚。 不过那也是以后的事情,还是先打好眼前这仗再说。 “出发,跟鞑虏请安去!” 事情已经全部安排妥当,秦浩明意气风发,大有胜券在握,天下我有的感觉。 后面将士怪笑连连,秦将军讲话真是太有趣,不过,真带劲! 小冰河时代的大明,冬天非常寒冷,即使有太阳的照射,刺骨的冷风还是让人簌簌发抖。 王世选穿着厚厚的羊皮戎服,依旧难以抵挡严寒。 可是有岳托亲兵的监视,让他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到处大声卖力吆喝汉军旗士兵动作快点。 当狗就要有当狗的觉悟,随让他当初投降鞑虏呢? 经过一处哨岗时,王世选特意对着着那名哨卒叮嘱道:“提高警惕,绝不可掉以轻心!” 哨卒挺胸抬头高声应道:“请大人放呃!” “咻!” 话音未落,一阵凄厉的尖啸掠空而至,寒光一闪,一枝羽箭已经狠狠的贯穿了他的头颅,从脑后没入,直透脸颊。 殷红的鲜血顺着冰冷的箭簇悄然滑落,哨卒原本明亮的眸子霎时变得一片呆滞目楞,强壮的身躯挣扎着晃了晃,最终软绵绵的委顿倒地。 “咻,咻,咻” 第一百一十六节 乱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下一刻,密集的呼啸声接踵而至,间中还有噼噼啪啪的火铳声,更有雷鸣般的马蹄声朝着大营席卷而来。 多年的军旅生涯,让王世选逃过一劫,当哨卒被袭击的一刻,他立马匍匐倒地,而不是到处奔跑逃命,因为他知道首箭是定位箭,接下来就是箭雨绵绵。 一切果然如他所料,伴随着一阵弓弦颤动声,一波箭矢带着呼啸,从天上激射而至。 建奴汉军旗霎时响起一阵惨叫,好几十名士兵倒地或者受伤,虽然有厚实的皮甲护身,可在长弓的近距离疾射下也难免伤亡。 秦浩明懊恼的扔掉手中的火铳,说起来丢人,后世堂堂的军中神射手,大明的第一枪竟然是以失败告终。 委实怪不得将士们不爱用火铳,除了有炸膛的危险,精确度也是一个大问题。敌人密集的时候尚可,要定点射击就无一点用处。 旁边的董长青得意的笑笑,首箭就是他的杰作,想不到无所不会的秦秀才也有吃瘪的时候。 他手里拿着的是大明工匠精心打造的长弓,用紫杉木和牛筋制成。 这样的步兵长弓,五十步内足以射穿最坚固的胸甲,既便是在两百步的极限射程,也仍有相当的杀伤力。 可秦浩明知道,改变枪械才是历史的选择,弓箭必将淘汰。 一个合格的神箭手,像董长青这样,必须从小开始训练,十几年如一日,方可成功。 而一个合格的枪手,只需要三个月严苦训练即可,孰优孰劣,一比便知。 更何况,制弓是以干、角、筋、胶、丝、漆等材料为主,合称“六材”。 制作过程对天气有着严格的要求,一把好弓从成产到使用要两年的时间。 冬天剖析弓干木理自然平滑细密;春天治角,自然润泽和柔;夏天治筋,自然不会纠结;秋天合拢诸材,白然紧密;寒冬定弓体,张弓就不会变形。 严冬极寒时胶、漆完全干固,故可以修治外表。春天装上弓弦,再藏置一年,方可使用。 而枪械的制作过程,像秦浩明就知道,如果材料设备齐全,一个月五六百把不在话下。 “嗷呜” 秦浩明跨上战马,拉响攻击的序幕。 建奴汉军营,到处都是杂乱的呼和声,都统王世选生死未卜,大明军队骤然来袭,一时之间有点惊慌失措。 负责监视的岳托亲兵率先带领十几个鞑虏上前拦截,更远处出,库勒带领一个牛录的部曲急速赶来。 秦浩明的嘴角略过一抹冰冷的笑意,萤火之光也配与皓月争锋? 电光石光间,秦浩明手中的战刀已经闪电般挥出,那名岳托亲兵只觉颈部一凉,滚烫的鲜血已经喷泉般激溅而出 一刀毙命,秦浩明驱马向前毫不停留,犹如下山猛虎长驱直入。 ??两名岳托亲兵自持勇武,扬刀上前,试图阻挡秦浩明前进的脚步,可没等他们劈出手中战刀,秦浩明战马就已经带着狂暴的冲势重重撞在他们身上。 ?两声闷响过后,那两名鞑虏已经萎顿于地,一脸的痛苦。 殷红的鲜血从他们的嘴角、眼角、鼻孔还有耳孔里汩汩溢出,刚才那无比狂猛的一撞,早已经撞碎了他们的五脏内腑。 秦浩明身后,四百轻骑如影随形,誓死相随。 整个大明将士组成一个突击锥形阵,就像一柄犀利的剔骨尖刀恶狠狠地楔入汉军旗大营,而秦浩明,就是那最为锋利的锥尖。 看到秦浩明他们犹如虎入羊群般杀进汉军旗,库勒双眼通红,浑身的血液都开始燃烧起来,其他事情都被他抛到了脑后。 倏忽之间,库勒高高扬起了手中的战刀,炸雷般的怒吼霎时响彻长空:“儿郎们,随我杀明狗!” 远处,岳托看见秦浩明出现,反而安下心来。 狼迹已现,前途无忧! “博木赤带领锐健营护送辎重粮草先行,安平贝勒断后,余者和我同行!” 岳托一脸的坚毅,开始发号施令。 “嗻!” 固山额真博木赤领命而去。 对岳托来讲,这些辎重粮草和攻城器械才是最为关键所在,其他的无足道哉! 秦浩明手持加长绣春刀,控马在战场上飞速奔跑。猎猎朔风如刀一般从耳边刮过,脚下的大地正如潮水般往后飞速倒退。 一路上,时不时的有王世选汉军旗士兵跌撞着四处逃命,却被秦浩明四百铁骑毫不留情的碾为齑粉,化为血水。 秦浩明没有半点的怜悯,此生既已投敌为狗,断然无可化身为人,唯有鲜血方能洗清他们的罪孽! 汉奸,比鞑虏更加可恨! 后方三里地,戚刚面如沉水,领着陈新甲从四万大军中挑选出来的三千骑兵,静静地等待。 更远一些,是“老成持重”的陈新甲在部署防御阵地。 朔风烈烈,战鼓阵阵。 同时还伴随着库勒气急败坏的嘶吼,明狗可恶胆怯,不敢跟他正面交战,只是绕着汉军旗的营地踩踏四处奔逃的降兵。 “去死!” 库勒暴虐的把一个逃向他的汉军旗士兵踩踏马下,同时右手挥刀把另一个汉军旗士兵劈倒在地。 库勒明白秦浩明的策略,那就是把人往他们这里赶,他好趁火打劫。 可是你想错了,狗!在主人的眼中,就是用来牺牲的,他库勒不会有半点仁慈! 侥幸逃过一劫的王世选昏昏沉沉从地上爬起,正好目睹这一幕,不论是大明的军队还是大清的士兵,无一例外地屠戮着四处奔逃的汉军旗士兵。 反而是理应拼死拼活的双方,相安无事毫发无伤。 王世选心如刀绞有苦难言,要知道,这里面有许多士兵可是王氏族人啊! “儿郎们,杀光他们!” 博木赤先行,岳托紧随其后,负责断后的安平贝勒杜度站在高处,看见秦浩明犹如戏耍库勒一般,牵制着他们屠杀汉军旗士兵。 虽然杜度并不心疼汉军旗士兵死亡,但毕竟影响军心。 “嗻!” 杜度正白旗亲随首领奕善领命带着六百的鞑虏急速而去,围剿秦浩明。 :感谢汉王张云打赏,故土难离敬上! 第一百一十七节 骑兵对决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奔跑着的秦浩明望着远处急冲而来的鞑虏,眼中掠过一丝凝重,鞑酋还真是看得起他们,连最精锐的白甲重兵都派出来对付他们。 白甲也就是重甲锐兵,人手一支八旗长枪,枪长两丈,锋长九寸,下面是四寸铁樽,全枪重达近三十斤。 另外还配备有制式铁鞭,每人身穿白漆盔甲,铁盔上有一个管,插放雕翎或者貂尾,左右有护耳,护颈,护眉。 铠甲有前后护心境,甲衣下边有围衫,左右二幅大部分是棉甲,有的内有连环锁,外用铜钉。 另外用绸缎做里,外面是套着钢片的铁甲。 至于重甲死兵,则内穿锁甲,外罩布面铁甲,马身上也罩布面铁甲,骑双马是为了马受伤时还有马可用。 作战的时候,冲在前面的是穿两重重甲执长枪和马刀的重甲死兵,跟在后面的是轻甲善射的老兵,另外还有精骑在后等待机会。 等前队冲散或冲乱对手的阵型,或前队冲击不利时相机而动。 按大明熊廷弼经略的说法,死兵面待在前,锐兵在后,死兵披着重甲,双马冲前,前虽死而后复进,莫敢退! 退则锐兵从后杀之,待其冲动我阵后,锐兵始乘其胜。 秦浩明知道,在有限的范围内,重甲骑兵是轻骑兵的克星,任你武功盖世训练有素,也决计不是对手。 “分流,凿穿!”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更有柿子捡软的捏! 虽然不想和鞑虏硬碰硬,但形势逼人,如果不能在重甲锐兵赶来之际逃出去,等待他们的将是全军覆没。 秦浩明捋了捋战马飘逸的鬃毛,快速勒转马缰,双腿用力一夹战马,向着不远处哇哇大叫的镶红旗第一勇士库勒冲去。 身后,四百铁骑迅速变阵,后军变前军,毅然决然跟随头狼秦浩明朝库勒部曲狠狠撞去。 库勒眸子里散发出狰狞的杀机,硕大的脑袋兴奋得左右晃动着,指挥一个小队的部曲下马迅速布阵。 库勒的部曲反应很快,不到片刻功夫,两小队长枪兵就已经列阵完毕,在秦浩明前进的道路上布下了一大片冷森森的死亡壁障。 如果秦浩明继续策马前冲,将一头撞上由五十枝长枪组成的死亡森林。 训练有素的战马驮着秦浩明无所畏惧地向前冲刺,就在战马堪堪撞上长枪的刹那间,秦浩明猛地一勒马缰,胯下战马如臂指使,向左奔驰。 身后的四百将士娴熟的分成左右两队,如潮水般朝库勒杀去。 库勒眼里抹过一丝讶色,什么时候大明有如此精湛的骑兵队伍,难道是关宁铁骑不成? 望着一往前行的秦浩明,库勒嘴边的的狞笑越来越盛,勒住奔驰的战马,从箭壶之中拈起了一支利箭。 五百步 四百步 三百步?? ??弓弦骤响,一只利箭从众人的头顶掠过,朝秦浩明激射而去。 秦浩明只觉得眼前的箭镞越来越大,携着雷霆之势,发出破空的声音,“咻咻”声仿佛致命的响尾蛇,而空气阻力把黑色的镔铁箭镞摩擦得仿佛刚出熔炉一般。 秦浩明豪气陡生,长刀蓄势,猛地把绣春刀提到和来箭平行的位置,借战马的冲力疾劈而出。 刀尖和箭镞直直地交汇在一点,刹那间火星四溅,来箭笔直地向后射出,就如被一张强弓倒射回去一般,射入正在急冲而来的一个鞑虏眼球,让他在惨叫中滚落马下,立马被友军的战马碾成人渣。 而秦浩明则虎口震裂,长刀险些脱手而飞,战马也惨嘶一声,在疾冲之中竟被生生地定了一下。 秦浩明牙关一咬,纂刀一抽马臀,埋头继续往前冲。 鞑虏骑射,名不虚传!一箭之威,既然如斯! “轰” 双方骑兵猛然撞在一起,骑兵间的对决最是惨烈,没有一丝侥幸,比的就是坚强的意志和敢死的决心。 人马对进,瞬息相接。 仅仅一个回合,战场上便留下上百具尸体,有敌有我,端的惨烈无比。 好在鞑虏一个牛录只有三百人,加上他们之前分散一个小队的枪兵进行拦截,战马的冲力也不及冲刺中的天雄军将士,故而鞑虏的伤亡更大。 可纵使如此,秦浩明粗粗目测基本四六开的伤亡率,四十多个己方将士长眠于此! 秦浩明心如刀绞,这里的每一个将士都是天雄军精锐中的精锐,每一个都是无价之宝,硬拼果然损失惨重! 鞑虏的贱命如何能和汉人的精英相比,不值当! “撤!” 鞑虏的重甲锐兵已经如钢铁洪流一般逐渐跑动起来,从地表震动的声音显示他们距离不远。 现在不撤,让鞑虏缠住,想跑也跑不了。 不过,临走之前还是要把鞑虏骑兵遗留下来的余孽消灭。 秦浩明举起长刀,眼里迸出阴沉沉的杀机,一拍马臀,率先疾驰冲去。 滞后的不是别人,正是起先停下放箭偷袭的库勒。 真是一饮一啄,自有天意! 他和五个亲随只是停留片刻功夫,便丧失了冲击时间,故而滞后。 但他并不后悔,时间对他们有利,只要能坚持三息功夫,他的部曲便可以重新冲锋,缠住眼前的大明军队,为奕善的白甲重骑兵赢得时间。 以自己的武力,当不成问题。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库勒大喝一声,带领五个亲随抢先策马狂奔出击,挥舞着沉重的长柄砍刀迎向秦浩明。 骏马的铁蹄叩击在冰冷的平原上,发出急促而尖锐的蹄声,仿佛来自地狱的催更鼓。 擒贼先擒王吗? 勇气可嘉,不知道有没有这个本事? 库勒的举动引起秦浩明争强好胜的心思,真当汉人的骑射功夫不如你们野蛮的通古斯人吗? “你们负责解决其他人,这个杂1种留给我解决!” 秦浩明怒喝一声,左手抽出三棱军刺,右手挥舞着长柄绣春刀,他要当着鞑虏大军的面,堂堂阵阵斩杀此獠于马下。 汉人先祖的骑射武功,绝不是你们野蛮之人依靠蛮力可以胜之? 第一百一十八节 杀鞑灭虏,唯我汉人!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诺!” 余佑汉抽出长刀,带着无尽的杀意和他的斥候小队朝五个库勒亲随迎面扑去,迅疾的马蹄声又仿似夺命鼓声,计算着五个鞑虏今生在世的时间。 董长青抽出箭矢,张弓搭箭蓄势待发锁定库勒,让他有所顾忌动弹不得,小心翼翼防备。 仅仅十息时间,五个鞑虏亲随便被余佑汉他们斩杀马下,天雄军将士霎时爆起山崩海啸般的欢呼,令远处正在全力奔赶的奕善大军士气严重受挫。 “嗷呜——” 余佑汉仰天长啸,快意至极,一任鞑虏激射的鲜血喷溅在明闪闪的胸间护心镜上,却不曾擦拭分毫。 远处高坡,杜度焦躁的看着眼前一切,嘴里不停的怒喝,仿佛一头惊慌失措的野兽。 奈何阵仗上,人家算计精妙,占尽优势,连仅有的一点时间差,也被人精心利用。 一击得手,其他天雄军将士扬鞭疾驰,赶赴百丈外的高坡。 至于秦浩明的武力谋略,早已深入人心,他们并没有忧虑。 仅剩孤身一人的库勒,眸中散发出无穷的恨意,对于周边亲随的死亡毫不在意。 一切,只要斩杀眼前为首的明将,则足以替他们报仇。 对此,他有着十足的自信。 秦浩明回首望了一眼正在迅速集结中的库勒部曲,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 想救你们的主子是吗?可惜我没有同意! “带他们到三号阵地!” 秦浩明朝身边董长青低声吩咐完,高大的身躯连着胯下的战马朝库勒轰然撞去。 “去死!” 一声大喝,秦浩明右手绣春刀疾如闪电般从空中掼落,锋利的大刀撕破了冰冷的空气,带着呜咽朝库勒砍劈过去。 库勒冷哼一声,手中砍刀毫不犹豫蓄势斜斩,力图磕飞秦浩明手中的大刀,对于自己的膂力,他有着绝对的信心。 “哐当!” 两刀没有任何花俏,纯粹硬碰硬,一丝火花隐约可见。 库勒瞬间觉得虎口一麻,手中砍刀险些脱手而飞,胯下的战马也被传来的力道生生逼退几步! 他倒吸一口冷气,眼前的明将虽说有借着战马奔驰的速度,增加大刀砍劈的力度,可是他知道,对方的臂力并不逊色与他。 更让他诧异的是,对方的第一刀虽然被他格挡住,可是接下来的第二刀又带着风声顺然而至。 库勒亡魂皆冒,再也顾不上镶红旗第一勇士的高大形象,身形往马后一翻,避开秦浩明势大力沉的第二刀。 只不过他虽然勉强躲过了长刀劈体之厄,可头盔却被扫落在地,露出青色的头皮和一根孤零零金钱鼠辫在寒风中飘荡,说不出的狼狈。 秦浩明嘴边泛起一丝冷笑,蛮夷终究是蛮夷,连借力打力都不知道,他们如何明白汉家千百年来的格斗技巧? 得势不饶人! 战场上从来就没有温情脉脉,趁你病要你命永远是战场上铁的法则,库勒既然已经被逼得落了下风,秦浩明当然不会再让他再有反击之力。零九小說網 作为一名后世身经百战的特种老兵,秦浩明有的是办法将优势转化为胜势,直至砍下鞑虏的头颅。 下一刻,秦浩明双脚踩在马镫上,身体微微站直,反手把手里的绣春刀从下而上,借着上一刀的余势,对着库勒的胸腔部位划去。 库勒瞳孔放大,脸带惊骇,避无可避,眼睁睁的看着大刀划过自己的腹腔 许是刀锋太利,库勒并没有觉得疼痛,只是觉得有一股凉飕飕的冷风,瞬间弥漫全身 不知道多少时,依稀之中,库勒觉得蚀骨寒冷的刀锋又从咽喉处袭来。 绝望中,库勒分明觉察到这个“无名明将”从容地擎起了一柄卷刃的战刀,脸带和蔼的微笑,往自己的颈项间划了一下。 接着,就是无尽的黑暗将他彻底吞噬 至始至终,秦浩明完全不知道手里的头颅是镶红旗的第一勇士,只认为是一个勇猛点的鞑虏牛录而已。 不过纵使知道,也没什么大惊小怪。 满清的什么狗屁勇士、英雄,不过是一个小部落里面,只知道使用蛮力的莽汉罢了! 哪里有什么大汉民族博大精深的格斗技巧? 他秦浩明一生学习的都是杀人的方式技巧,不如一个野蛮人才叫奇怪! “嗷呜——” 秦浩明骑在马上,狼嚎不止,手里拎着库勒依旧在滴血的头颅,完全无视正在努力提速赶来的鞑虏。 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大丈夫当如是! 匡匡大汉,岂容鞑虏肆意妄为? “杀鞑灭虏,唯我汉人!” “杀鞑灭虏,唯我汉人!” 秦浩明迎着逐渐接近的鞑虏大军,高声呐喊,余音不绝! 站在高高山岗上的杜度,望着在大军即将合围成功,却从容一骑绝尘而去秦浩明的背影,内心感到阵阵心悸! 大明幅员辽阔,人口众多,汉人英雄又层出不穷,若是真让他们腾出手来,有他们大清的活路吗? “呜” 回军的牛角号在空旷的荒野中响起,让正在追击秦浩明的库勒部曲松了一口气。 斩杀主子的明将虽说单人匹马,但谁知后面有没有埋伏,毕竟他可不是孤身一人? 可是想起失去头颅的库勒,他们心中又涌起了悲哀,不是为了主子,而是为了他们自己和家人的命运。 他们是库勒的部曲,其实就是库勒的包衣奴才。 如今主人死在他们的眼前,他们的生死就变得岌岌可危。全凭他人一句话定夺,如何能不让他们心中忐忑? 奕善却是早早就停下来,他们是重装骑兵,是决胜战场的力量,让他们追击一个敌人是不可能的。 望着满目狼藉死伤惨重的汉军旗大营,奕善暴跳如雷破口大骂,手中的马鞭不停地抽打着不知从何处突然冒出来的王世选。 后者憋红着脸,一动也不敢动。 奕善是安平贝勒杜度的旗人,是他身边不可或缺的重要人物,如何是他一个投降的汉人将领可以得罪? 更何况,现在局势闹成这样,还不知道自己能否能逃过这一劫。 杜度脾气暴烈,对汉人将领温和一点的岳托又不在,这一刻,王世选对投降建奴有了深深的悔意! 秦浩明在战场斩杀库勒勇猛的一幕,已经被他镌刻在脑海里。 不同于秦浩明的一无所知,库勒的勇武他是知道也见识过的,可在大明将领的手里,居然过不了三招,这让他如何不感到害怕? 特别是秦浩明临走前高呼的:杀鞑灭虏,唯我汉人!更是深深的让王世选不寒而栗! 建奴原先只是东北的一个小部落,虽然它现在开始立国,但人口不足是一个重大的缺陷,会是大明的对手吗? 只不过,现在的他,可还有回头路? 第一百一十九节 杀兄弟一,他日屠百!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距离鞑虏大营五里之外,发源于鹿泉市五峰山的溪流,流经鹿泉、栾城、赵县的母亲河,潺潺清澈的洨河流淌千年,越过大青山的阻隔,滚滚流向滏阳河。零九小說網 河滩上,冬日暖暖的阳光照耀,让人舒心蔚然。 此处就是秦浩明口中的三号阵地。 作为后世的特战精英,战场形势变化莫测,加上现在战争通讯落后,所以他预设三四个不同的阵地或者聚集地,目的就是防范于未然。 三百多天雄军将士骑在马上悄然无声,静静等待他们的头狼归队。 “滴答答,滴答答” 清脆的马蹄声敲打在河北大地的冻土上,发出极为有节奏的声韵。 浑身是血的秦浩明左手提着库勒的首级,右手挽缰,纵马奔驰。 “嗷呜” 负责前哨探勘的碾子见到秦浩明的身影,立马发出兴奋的狼嚎,凄厉的叫声传向两百米外的另一处岗哨,依次下传。 “嗷呜” 听到秦浩明安全归来的消息,河滩上的天雄军将士再也忍不住兴奋,齐声嚎叫。 秦浩明目光微微有点湿润,有人关心的感觉真好! 碾子、赵顺、罗瑞有、林虎每隔两百米,就有一个天雄军将士欢呼雀跃归入秦浩明的队伍之中。 河滩上,秦浩明望着天雄军将士们一双双热忱的眼神,千言万语化作一句,“兄弟们,我回来了。” “秦将军威武!” 天雄军将士齐声嘶吼,声震云霄! 秦将军在,就是他们胜利的保障。不知不觉间,秦浩明在他们心中,已经树立起战无不胜的印象。 “林百户,此次有几个兄弟没有回来?” 秦浩明抬手阻止将士们的呐喊,眼里有些凄然,朝由他临时指定负责掌管将士伤亡、军功等的林虎问道。 “三十九个,有四十六个兄弟受了轻伤,但不影响接下来的战斗。” 林虎张口就来,明显早有统计。 “记录下他们的名字、籍贯、家庭等情况,不可有一处遗漏。” 秦浩明面有戚容心痛不已,这可都是他今后的基层军官将领,损失一个少一个。 还有什么比百战老兵更适合当基层军官教员? 这可都是实战和血的经验教训,与纸上谈兵完全两个概念。 “诺,谨遵将军教诲!” 林虎右手抚胸大声应道。 爱兵如子,大抵应如此! 下一刻,将士们看秦浩明的眼中充满狂热,因为他们知道,秦将军和大明别的连军饷都要扣刻其他将领完全不同。 虽说卢总督也和秦将军一样,但他们毕竟不是卢总督的亲兵,更何况,秦将军更大气更有魄力! “便用此僚的头颅祭奠我大明将士的英灵,十分钟后出发。鞑虏杀我兄弟一人,必要他们百倍还之!” 秦浩明高举库勒的头颅,杀气腾腾对大家说道。 “杀我兄弟一人,百倍还之!” 在场的天雄军将士抽出腰刀直指无边的苍穹,既是诺言更是誓言! 杀胡林狭小官道上,建奴士兵正努力的推着大量的辎重物资缓缓前行。 前路后路包括山林峡谷附近具有斥候侦探过,没有大明军队活动迹象。 可不知为何,岳托总觉得有点不太对劲。 后方战事情况早已通过源源不断的斥候汇报,他已经知悉。 库勒战死,部曲损失近百人,汉军旗损失三百余人,可现场只留下三十几具大明将士尸体,令人无语至极。 算起来,这些日子陆陆续续加起来应该有五百多人的损失了吧,秦浩明这三个字,已经镌刻在他的脑海,永难磨灭。 连镶红旗的第一勇士库勒都不是对手,由此可知他的武力。 若仅是如此,岳托觉得不过一个大明莽夫而已,倒也不足可虑。 可问题是他诡计多端,纵观这几日他的所作所为,几乎可以用果断、大胆、狠辣、阴险狡猾等等词汇来形容,现在则又要加上一条,勇猛。 此地是最佳设伏地点,断然不至于无声无息,这明显不符合他行事大胆的风格。 可斥候的汇报却没有异常,这就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或许,是自己被他搞得疑神疑鬼,失去了往常正常的心态不成? 望着前方风平浪静井然有序前行的博木赤大军,岳托摇摇头哑然失笑。 突然,骑在马上的岳托感到眼睛一亮,身体一歪,差点滚落马下。 毫无征兆地,前方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并伴随着滚滚浓烟和熊熊燃烧的火光。 不及三息时间,又继续传来第二声巨响,并伴随着大量石头滚落和牛马嘶鸣的声音。 一瞬间,岳托脸色苍白冷汗直冒,聪明的他,想到了秦浩明的阴谋。 “立马速去勘察损失情况,即刻回报!” 岳托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对身边的人吩咐,真是防不胜防啊! “嗻!” 亲随领命前去。 惨,太惨了。 岳托亲随冒着生命危险,小心翼翼地避过四处惊奔的战马,和时不时从山上滚落下来的小石头或者巨石。 虽然有些心理准备,可真看到现场的惨状,还是让他感同身受悲愤莫名。 整个官道之上,甚至两侧的峡谷边,大清将士与战马的碎天横飞,凄厉的惨叫声与哀嚎声震彻云霄! 特别是在爆炸点的人马,有的直接就被爆炸搅成了碎屑,恐怕连块完整的骨头,都难以留存! 碎石铺天盖地,大的石头如同西瓜般大小,小的如同拳头,带着丝丝血迹,犹自滚动。 岳托亲随相信,更有许多小石子,或许残存在大清将士体内。 冲车、云梯、渡濠器具、投石车等攻城利器,到处零件散射看不出原型,更多的还在熊熊燃烧着,让原本炙热的方寸之地更加火热。 谷物、金银细软、御寒的衣服等等,或散落一地,或也熊熊燃烧着,辛辛苦苦从大明各地劫掠来,而今却 岳托亲随失魂落魄,深一脚浅一脚逃离这人间地狱,快速回去禀报贝勒,心里则想着如何措辞,希望他能接受现实,不要太过伤心,唉! 固山额真博木赤福大命大,不仅没有死,而且毫发无损。 可是他的内心却鲜血淋漓痛不欲生,举目望去,满目苍夷尸骨累累,太残忍了,真是太残忍了! 到处都是大清将士的死尸与碎肉! 一千五百锐健营大军,岳托贝勒的最勇猛善战之士,自己一手训练起来的大清勇士,平常便是困难的时候也不肯轻易动用,却在眨眼间损失了三分之二还多! 这些可都是百战余生的勇士!是大清国赖以开疆拓土的勇士!承载着他和岳托贝勒的希望! 现如今,一切都毁于旦夕!这让他情何以堪,何以面对岳托贝勒信任与厚爱? 第一百二十节 趁势出击,舍我其谁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贝勒爷,贝勒爷!请节哀顺变!” 亲随哭丧着脸,抢先一步扶住摇摇欲坠的岳托。 “终日打雁却终被雁啄瞎了眼,成就竖子赫赫威名!” 岳托脸色惨白,摇摇头想让自己清醒些。骤然听亲兵说了大概的损失,一时有些接受不了,导致耳昏目眩。 挣脱亲随的搀扶,他跃身上马,不顾前方依旧浓烟滚滚,急于亲自查看具体损失。 一路上,到处都是鲜血与碎肉,有的战马甚至直接被炸出去了一两里远,残肢断臂之多,便是令他这个杀人如麻的战将也头皮发麻。 岳托面如沉水,下马绕杀胡林走一圈,半个时辰前还是活生生的人,其中多半他都非常熟悉。 虽然叫不上来名字,但脑子里都能记住那些音容面孔,现如今,那些人都不复存在,化成血水滋润着大明的土地。 “旗主,我” 博木赤泪流满面,哽咽着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 他的头盔不知掉到何处,脸色、头发被烟熏火燎后留下的狼狈摸样还没来得及清理,偏偏泪水流经之处,黑黑白白一片,看上去说不出的滑稽。 岳托无力的摆摆手让博木赤不要说话,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坐在从冲车剥离出来的一块零件上,他觉得心神俱疲。 损失太大了,大得让他接受不了,亲随没有往实里说,那是怕忧虑太甚。 别的不算什么,辎重物资没了,还可以再造再抢,可锐健营的损失,才是他不可承受的痛楚。 那是他们镶红旗精锐中的精锐,是他可以和多尔衮兄弟,和阿济格相斗而不落下风的倚仗,现如今唉! 岳托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眼神迷茫的环视着四周惨不忍睹的状况,脑袋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贝勒爷,当务之急是要打通前往赵县的道路,不然” 亲随久在岳托身边,颇有几分眼力。 “对!你赶紧去安排,另外给杜度贝勒通报一声,让他小心防范大明的偷袭。” 岳托赞许的看了一眼亲随,重新打起精神,对他说道。 前面的道路已经被震塌的巨石堵住,官道上也杂七杂八,需要清理。 此刻没有什么比大军的道路更重要,大清的兵马视明军如无物,但到底深入敌境,后路被断引发的心理冲击无法预料,在军中信心比什么都重要。 自己身为主帅,一定要给儿郎们信心。不然,军中的蒙古人,汉人等其他族人,必会心怀叵测。 “此乃非战之罪,无需如此!赶紧救治伤员,统计人马损失,立马回报于我。” 岳托不愧鞑虏中少有的英雄人物,很快调整情绪心情,朝博木赤吩咐。 “嗻!” 博木赤感激的领命前去。 岳托深邃的眼光注视着蓝天白云,脑海里却在想秦浩明的几次的策略。 无论是他还是多尔衮,包括之前的杜度,好像秦浩明都是朝满清旗人下手,很少有找蒙古旗和汉军旗的麻烦。 除非战略需要,如果是他刻意如此,那么此子的心思委实深沉得让人可怕,不可大意! 杀胡林方向传来的惊天巨响和浓烟滚滚,让正在纵马奔驰的秦浩明和将士们大喜过望。 “成功了,大善!” 秦浩明兴奋得双手砸拳,乐不可言! “那末将去接应顺子和赵军他们。” 余佑汉抱拳请命。 “好!记他们首功,带些被褥、烈酒过去,估计可把他们冻坏了,千万别冻出毛病才好。” 胜利需要付出,赵军和夜不收的四名将士,两两一组,潜伏在天寒地冻的山林中整整一夜。 之后还要顺着刺骨的洨河水漂流而下,说是九死一生也毫不过分。 “兄弟们,赵军和顺子已经完成他们的任务,下面就看我们的了。” 秦浩明满脸喜色,意气风发对天雄军将士们说道。 “干死他们,让这些狗日的尝尝我们的厉害!” “对,对,我们再去向他们请安。” “杀光这些狗鞑子。” 军中将士多是粗鄙不堪,说什么都有。 秦浩明笑笑不言抽鞭纵马,军心可用,士气高涨,他乐见其成。 陈新甲大营。 “将士们,建奴的末日已经到来,建功立业唾手可得,也不枉本督多日寻找战机。 疆场杀敌,一刀一枪,博得个封妻荫子,也不枉了一个青史留名!” 陈新甲声嘶力竭口若悬河,正在鼓动大明将士的士气。 杀胡林的动静,同样传到蓄势待发陈新甲的宣府四万大军之中,文人领兵作战或许不及武将,可是鼓舞士气的本领就让武将望尘莫及。 “诺!” 宣府的大明将士目光狂热,虽说大明文贵武贱,但是对于最底层的将士来说,朝廷的世袭罔替无疑对他们有非常大的诱惑力。 高官厚禄那是不敢奢求,便是一个小旗或者百户都可以传承下去,惠及子孙后代。 世袭罔替即世袭次数无限、而且承袭者承袭被承袭者的原有爵位。 罔替意为不更替,不废除。 所以,大明的百户、千户以及更上一层的爵位,据是父传子,子传孙。 这在历朝历代,都没有像大明这样宽厚。 当然,朱元璋全面“复古”李悝变法、吴起变法、商鞅变法前的“世禄贵族”制度,也是大明朝灭亡的一个重要原因。 特别是藩王越封越多,而且爵位不再递减,这就使得从明朝开国以来的藩王都没有被淘汰,而是不断膨胀。 明朝藩王成为明朝最大的财政负担,最终拖垮大明朝。 “出击,趁势出击!便在此时! 待你们凯旋归来,本督一定奏鸣天子,为尔等请功!” 陈新甲慷慨激扬,内心激动不已。 天见可怜,再也没有比这更好的机会,想不到真让他碰到了。 “诺!末将一定不辜负陈督厚望,誓死效命!” 现在的宣府副将,有名的逃跑将军王朴上前领命率军出战。 “这一万大明将士的性命就托付王将军,本督等待你们的捷报。” 为了此战,陈新甲也是拼劲全力。 早先凑集三千精锐给戚纲,现在看形势发展,又从军中抽调一万大明将士给王朴,他则和剩下的大军在后压阵,可谓尽心尽力。 “请陈督放心!定不辱使命!” 王朴一脸的决然,拱手行礼领命离去。 第一百二十一节 较量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岳贝勒在杀胡林位置遭遇明狗火药袭击,目前人员辎重损失不详。 道路阻塞,正在清理当中,请杜贝勒务必小心防范明狗奸计。” 听完岳托亲兵赶来汇报的结果,杜度呆若木鸡。 一切完全颠覆他的认知,自从有了一个不知从哪里蹦出来的秦浩明,大清的厄运就接连不断。 先是左翼军多尔衮损失惨重,他原先还认为是大意所致。 可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则让见识到对方并不是侥幸,而是谋虑周全的缘故。 几百人的队伍,搅得他们鸡犬不宁疲于拼命。 骚扰、使诈、偷袭等卑劣手段不绝,可偏偏他们来去如风,战斗力又不输于他们,令人无可奈何。 “启禀贝勒,陈新甲一万大军朝我们奔来,目前双方距离不足两里路程。” 杜度气急反笑,虎落平阳被犬欺。 想不到一贯对他们畏之如虎的陈新甲,居然也有此魄力想跟大清野战,这让心高气傲的他情何以堪? “传令,全军准备迎敌!命汉军旗王世选戴罪立功,若再有差错,别怪本贝勒无情!” 杜度双手握拳,嘴角泛起狞笑。 也好,正愁一口恶气没地方出,就拿他开刀。 杀胡林南侧山峦,沟内树木参天无叶。寒风呼啸刮过山上光秃秃的丛林,偶尔传来枝桠断裂的声音。 一山之隔,便是岳托损失惨重的大军所在地。 秦浩明和将士们屏气凝神,静静等待戚纲三千人马的到来。 依照之前的商议,他们将从此处,徒步翻越山顶,朝鞑虏发起新一轮的攻击。 “将军,戚游击已经到达藏马的地点,即刻可以进山和我们汇合。 不过有一个新的情况,陈总督命令王朴副将率领一万人马攻打留守的建奴大军。” 军中夜不收向秦浩明禀报。 “哦,不用理会,打好我们这一仗再说。” 秦浩明挑了挑眉毛,有些无可奈何说道。 真要说起来,陈新甲属于他的上司,他无权干涉对方的行动。 更何况,陈新甲也算是审视夺度,自行寻找战机。甚至他的行动无形中帮忙秦浩明他们拖住鞑虏的援军,令此次战斗又增添几分胜算。 只不过,秦浩明一听是王朴领军,有些担忧而已。 无它,大明最著名的逃跑将军,却屡屡升职,实属异数,但最终也是毁在逃跑上。 王朴是崇祯六年京营总兵,崇祯十一年加太子太保,崇祯十四年大同总兵。 崇祯十四年三月,王朴与唐通、曹变蛟、吴三桂、白广恩、马科、王廷臣、杨国柱八个总兵,统兵十三万,到宁远。 松锦之战后,松山、锦州、塔山、杏山四城失陷,祖大寿举城投降,致使九塞之精锐,中国之粮刍,尽付一掷,竟莫能续御,而庙社以墟矣! 王朴以“首逃”之罪被逮捕,崇祯十五年五月处死王朴。 包括此次卢象升在困境中,他也是立马开溜,跑到宣府和陈新甲一起。这样的人领军,秦浩明如何能够放心? 希望他能自求多福,多帮忙撑一段时间吧,望着山脚下戚纲的大军,秦浩明幽幽想到。 “准备,装弹,快点!” 王朴在六百家丁的簇拥下,不停的催促着炮手。 不同于秦浩明的担忧,王朴可谓志得意满踌躇满志。 这次战斗是他少有的主动请缨,概因情况已经明朗化。 杜度只有八千兵力,剩下的已经给岳托带走,包括很少的几门火炮。 单看他给秦浩明一个乳臭未干的军旅新丁,带领几百人便闹腾得无计可施,便足以说明问题。 更何况他不仅有一万人马,更有三门小型的弗朗基炮,其后还有陈新甲率领的近三万大军。大话不敢说,自保却是无虑。 炮手用火点燃了药捻子,之后就赶紧向后跑去。 此时大明的火器质量很差,点燃炮火之后,人都是要躲的远远的,以免被炸膛或是因为后坐力弹起之后伤到。 “轰!”的一声巨响,接着就是一阵叮咚乱响。 佛朗机炮是后填装滑膛加农炮,由母铳和子铳构成。 子炮在发射之后,在后坐力的作用下砸在了弗朗基母炮的空腹后沿,将后沿砸破了一个角。 接着子炮就翻出了凹槽,翻着跟头落在了后面的备用子炮上,发出了一阵碰撞声。 子铳类似小火铳,每一母铳备有5至9个子铳,可预先装填好弹药备用,战斗时轮流装入母铳发射,因而提高了发射速度。 巨量的发射药烟雾散发开来,让大炮的周围白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其他的两门炮又发射了一次之后,炮兵们就转身跑了回去,他们的位置太靠前,敌人的骑兵冲过来,第一波遭殃的就是他们。 “出击!” 王世选身披双甲,带领八百名汉军旗士兵充当死兵。 王朴部队的炮打得有点不着调,落到他前面三丈远,仅有几名士兵被气浪掀翻在地,并没有造成多大伤亡,这令他忐忑不安的心情略微平复。 杜度还是老套路,让王世选的汉军旗戴罪立功充当死兵在前,吸引明军的铳炮。 蒙古骑兵在侧翼驰射,试图让明军的阵型崩溃。 而奕善带领的最精锐的白甲重兵,则是在后方下马步射,等明军的阵型溃散了,他们就放马追杀。 在一声声号角的催促之下,王世选的骑兵终于发动了攻击。 他们身披重甲如潮水般的纵马直冲而来,隆隆的马蹄敲打着地面,响声如雷。 箭矢就像是雨点一般的从天而降,阵列中的明军只能低下头,让头上的铁盔挡住斜坠下来的箭矢。 但不可避免的,身体其他部位就防不住了,队列里总有被射中的士兵发出惨叫或是咬牙硬撑。 不比大明鼎盛时期,兵强马壮军械齐全。 这时候财政窘迫,只有军官和精锐士卒才有铠甲,普通的大明将士只有一身大红色的鸳鸯战袄。 还好是冬天,厚厚的棉衣能阻挡一下敌人的箭矢,使之不能深入。另外就是鞑虏目前距离较远,箭矢没有什么威力。 至于逃跑是不敢的,王朴的六百家丁就在后面,明晃晃的大刀可是不留情。 第一百二十二节 战法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三眼铳,准备。” 手持三眼铳的将士每百人分为一个方队,由百户率领,一共有五个百人队。 前三排手持三眼铳的将士半跪在地,后面则是长枪手们将枪尾顿在地上,用脚顶住,枪头斜指向上,密密麻麻的犹如缩成一团的刺猬一般。 “砰,砰,砰” 还没等到军官的命令,就有铳手擅自开枪。 其他的三眼铳手听到枪响,也都争先恐后的点燃药捻子,将枪管里的火药向冲过来的汉军旗死兵倾泻出去。 “不要急,等一等!还没有到三十步!” 军官徒劳的制止声很快淹没在噼噼啪啪的枪声中。 明末时,辽东各镇几乎都以三眼铳作为制式装备,无论骑兵还是步兵都普遍装备着三眼铳。 虽然三眼枪铳管短,不能三点一线瞄准,但它在三四十步还是有相当的威力和足够的射击精度! 三眼铳的最佳射程为三十步,破重铠,五十步之外能重创不披甲目标,百步之外就没有杀伤力了。 还好三眼铳是两用的,发射完子弹后,前面的三个枪管组成的铁管子,就可以当作是狼牙棒来用。 要是他们手里拿的是鸟枪之类的火铳,那打完之后就只能当烧火棍来用,任人屠宰。 所以北方的边兵都不喜欢用鸟枪,即便鸟枪打的远。 没有进入三眼铳有效的距离,对汉军旗死兵的伤害不到,仅有十几个该死的士兵坠马,被踩踏成泥。 王朴脸色难看,挥舞着鞭子大声怒喝。 训练不足啊,一到战场就掉链子。 “轰”,“轰”,“轰” 还好,在亲兵的监督下,佛朗机炮的炮手继续开炮,把汉军旗死兵队形轰得四分五裂。 另外,炮手前面竖着大盾,多少能够保护他们免受箭矢的侵袭,也加大了炮手的勇气。 王世选的汉军旗承受不了大炮的轰炸,不得不停止继续冲击,向两侧散去。 关键时刻,蒙古轻骑在进入距离王朴率领的大明军队三十步左右,轻松的调转马头,转而横向运动,并且开始用骑弓向明军射箭。 他们用的是重箭,在三十步的距离,能够洞穿重甲。 而且他们射箭的速度很快,两个呼吸就能射一箭,这次倒下去的明军士兵渐渐多起来。 王朴的宣府兵都是用三眼铳,射程近,比不了弓弩,再次装填速度太慢。 不过这些将士都是属于宣府镇的边兵,经常和蒙古部族打仗,他们知道,在现在的情况下,阵型千万不能散,否则的话只有死路一条。零九小說網 因此他们都自觉的保持阵型,有附近的同袍倒下了,立马递补上去,挺起长枪,不能让敌人的骑兵冲进来。 杜度骑着战马站在远处,不停的有双方将士惨叫着坠入马下,不过他丝毫不为所动。 奕善和他的白甲重兵铠甲穿戴整齐,等待杜度的命令。 前面,蒙古骑兵换了一波又一波,每次都是同样的战术,想用弓箭的杀伤来动摇明军的阵型,但一次又一次的失败。 双方渐渐成胶着态势,谁也奈何不了谁。 蒙古轻骑胜在弓箭娴熟骑术了得,王朴的宣大兵马胜在有快速的弗朗基炮。 “愿为贝勒誓死效命!” “愿为贝勒誓死效命!” 突然建奴那里传来了一阵阵的嘶吼声,虽说是满语,但许多边兵们都能听的懂。 之后就听见了轰鸣如雷的马蹄声,和那些蒙古人的轻骑不同,马跑的不快,但是感觉犹如山岳一般的稳健,缓缓的压过来。 骑兵越跑越快,不断的在加速,渐渐形成风雷之声。 透过隐隐约约的烟雾,王朴在后方感觉到一堵黑墙由远及近的压过来。 “大帅,是白甲重兵!是建奴的白甲重兵!人马具着重甲,如墙而进,有进无退!” 王朴的亲兵声音里露出颤音,显然是恐惧至极。 “不要慌,他们想要冲阵,长枪在前,弓弩准备!” 王朴毕竟久在边关为将,有些见识,立马强自镇定说道。 远处骑兵冲锋队列如利剑出鞘般直刺过来,他思忖片刻,下令,“开炮!快呀!” “轰”!“轰”!布置在前面的弗朗基炮已经开始射击了,白甲重兵已经进入了一百多步的距离。 炮手用的是霰弹,以求大量杀伤急冲而来的敌骑,让鞑虏知难而退。 虽然造成一定的伤亡,但是他们还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继续直冲而来。, 前方烟雾缭绕,看什么都是朦朦胧胧的。 王朴亲兵估算着距离,终于,他觉得差不多快要进入五十步了,赶紧喊道:“弓弩准备!” “咯吱”,“咯吱”的开弓声音响起来,弓弩早就已经打开并瞄准了前方,弩箭已经放在了凹槽上,只要扣下机关,机括就会松开。 对付这种重甲骑兵,将士们的弓箭不会有太大的威力,关键还是看弓弩。 奕善的精锐白甲重兵势如破竹,前面建奴纷纷让开道路,让他一路冲杀过来,战场上的尸体,让他们践踏而过,铁蹄下是血池肉泥。 蒙古骑兵在王朴防御阵型前绕开,在侧翼驻马停步,严阵以待。 看着敌人的大队骑兵不断的靠近,所有人都觉得紧张。 “放!射!”亲兵使劲力气大吼。 “嘣”,“嘣”,“嘣”,弓弩释放的声音参差响起。 弩箭冲破迷雾,飞向了如墙而进的建奴白甲重兵。 巨大的穿透力带着强大的动能,把冲在前面的鞑虏向烤肉串般连起,但这丝毫不影响他们前进的步伐。 即便是人已经是死了,手都放开了缰绳,但是他们依然能够坐在马上,跟着马队继续向明军冲来。 前面的白甲重兵已经撞上长枪,有的连人带马被长枪洞穿,有的则是由于巨大的冲击力把长枪折断。 还有部分鞑虏没有被捅到,他们就用手中的腰刀、铁鞭、战斧等兵器,左劈右砍,向纵深冲去。 弓弩兵们不敢再站在原地,转身向后跑去。不过他们立刻就被后面的王朴亲兵拦住,“后退者,斩!” 第一百二十三节 战败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弓弩兵无奈,只好丢掉弓弩,抽出腰刀,返身和建奴拼命。 明军将士们用三眼铳砸,用长枪刺,还有用腰刀斩马腿,基本上有什么招用什么招,总算堪堪把第一波的白甲重兵消灭。 可还等他们缓口气,第二波的白甲重骑兵就接踵而至。后面刚补上的长枪手,立刻陷入了危急之中。 鞑虏重骑兵沿着第一波同伴撕开的缝隙,向前继续挺进,踩着双方将士的尸体持续冲击。 而此时,蒙古轻骑兵则对两翼实施骚扰,奔驰射箭,不停的有大明将士惨叫倒地。 在旷野之中,不论是正面或者是左右两翼,哪一面的阵型乱了,步兵站不住脚,那就只有被骑兵追杀的份。 “王二,杀退他们。” 危急时刻,王朴也顾不得藏私,急忙让家丁队伍顶上去。 他则率领五千骑兵在后观阵,建奴后方还有几千兵马未动,他不敢先动。 只是仗打到现在,他已经开始后悔。原本认为有便宜可捡,不想建奴依旧如此棘手,也不知秦浩明那小子怎么就可以连战连捷。 王朴的家丁都是全饷全粮供给的精兵,战斗力强悍,战斗意志也比普通大明将士高,所以他们的加入,很快配合宣府将士将第二批白甲重兵剿灭。 “着甲!” 后方的杜度看见双方打得难解难分,两批次一个牛录的白甲重兵损失殆尽,却没有突破明军的阵地,不禁亲自披挂上阵。 “贝勒爷,战场凶险,让奴才代劳。” 亲兵首领见状,急忙上前劝阻。 “胜了,什么危险都不存在,败了,又谈何危险?” 杜度不为所动,压抑心中的怒气淡然说道。 “贝勒英明!” 亲兵不敢再劝,杜度性格暴躁,喜怒无常,一个不好,吃不了兜着走。 “让王世选再冲一阵,废物!” 杜度厌恶地看着远方垂头丧气的王世选,眼里掠过一丝狠辣。 岳托不在,他不介意废物利用,甚至除掉他。 佟养性是岳托的女婿,由其一手创立的汉军旗,一贯遵从岳托的意思,全力支持皇太极。 接到军令的王世选欲哭无泪,一千五百人的汉军旗队伍如今只剩七百余人,伤亡过半,可杜度居然还不放过他。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杜度凶残,靠山岳托不在,根本不可能跟他争辩,唯有乖乖从命。 朔风阵阵,战鼓轰鸣。 镶白旗下,近五百名白盔白甲的亲军严阵以待,犹如众星拱月般护着中间的杜度,洁白无瑕的战马上,杜度傲然屹立。 “擂鼓吹号,出击!有进无退,退者皆斩!” 杜度拔出顺刀,指着正严密防备的宣府王朴军队,大声吼道。 他要一战而定,打断陈新甲军队的脊梁。不然,让大明将士士气打出来,反而一直跟他们纠缠不清。 经过秦浩明的几次打击,大清已经不比刚入关时的兵力,经不起折腾。 “炮手准备,火药装好,枪兵、弓弩兵到位,不可有误。” 王朴骑在一匹上等的蒙古良马上,除了亲兵将领,还有千户、都统、游击将军等环卫着,颇有几分大将的风度。 随着他的指令,一个个传令兵到处奔跑,把军令下达到百户将领。 “轰!轰!轰!” 三门佛朗机炮骤然开火,炮弹呼啸从炮出,向着远处再次充当死兵的汉军旗轰去。 尖锐的炮声十分刺耳,轰的一声声巨响,一颗颗实心铁球向汉军旗射去。 佛朗机炮是小炮,射速非常快,加之装的是实心弹,一颗过去,就是穿透几个人的身体。 如果砸在脑袋上,铁球镶嵌入头内,就是脑浆一地,相当恐怖。 奈何这次杜度下了狠心,后面就是蒙古骑兵充当的督战队,不冲一定死,冲了还有可能活下来。 四爪大蟒白旗下,多罗安平贝勒杜度全身白甲,身边亲卫皆着正白旗色甲衣,头上尖盔,身穿棉甲。 那绵甲是在坚厚的绵上镶着铁片,并由铜钉固定,看着如同一件棉大衣。 五百人的队伍手执投枪,鸦雀无声,当真是百战精锐。 “破!” 杜度顺刀下劈,大声叫道。 下一刻,轰鸣的马蹄声骤然响起,紧接着是阵阵刺耳的尖啸,似有无数利器撕裂了空气,正在极速飞行! 几百枝投枪带着尖啸借着马速,从空中狠狠攒落。 宣府将士没有防备,惨烈的哀嚎声霎时响成一片,超过两百多名大明将士倒在了血泊中。 “退后,快退后!” 身披重甲的王朴神色惶然,躲在亲兵的保护下厉声长嗥。 有什么办法,投枪从空中落下,力道又大,普通盾牌根本没有办法挡住,岂不是活生生当靶子? 哪知这句话歧义太重,又是在乱哄哄的战场上,一些将士早有退意。一听他的话,当场就有将士转身逃跑。 又是一排重甲铁骑冲了上来,突破点的长枪手损失殆尽,明军正面的防线终于坚持不住,开始有成批的士兵转身逃跑。 而汉军旗的死兵们,则是突入到方阵的中间,开始追砍四处逃跑的明军。 跟在后方的建奴白甲精锐,终于开始进攻。 他们呼喝着顺着突破口冲了进去,并且轻巧的带动马匹,转向两边扩展。 他们有的用大枪,有的用骨朵,有的用顺刀,对明军陷入慌乱的士兵进行砍杀。 明军没有了阵型的保护,完全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加上将士们开始逃跑,相互纠缠拥挤,把后背留给了追杀而来的建奴。 杜度见状,立即命令所有的骑兵压上。 兵败如山倒! 鞑虏四处纵马,尽情的杀戮着明军的步兵,然后驱赶着这些慌乱的明军将士冲向后方依然还没有溃散的明军,让他们自乱阵脚,不能形成抵抗。 “结阵!结阵!” 王朴和他的亲兵大声的呼喊着,但是没有人听他们的,都是继续四散溃逃。 只要比同伴跑的快,不是最后一个,暂时就是安全。 王朴的亲兵斩杀了几个溃兵后,但是根本没有用。 后来的溃兵有的向两边绕开,有的则是拿盾牌或是腰刀招架,然后把这些阻止他们逃命的家伙也冲散。 情势瞬间急转直下,王朴也是徒呼奈何,更有着深深的自责。 说句实在话,前期已经打得不错,在他看来,大明用三人、四人换一个鞑虏都是合算,即使这样,他的战功也就到手。 谁知道,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功亏一篑! “撤!” 虽然还有五千骑兵在手,可他已提不起勇气和建奴再战。 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作为大明朝有名的逃跑将军,他再次发扬本色,留下五千大明步兵让鞑虏屠杀,自己却带着骑兵逃跑。 第一百二十四节 汉奸悲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蓦然,战场上爆发出建奴惊天动地的呐喊! 而一些小规模抵抗的大明将士则军心全无,战前信誓旦旦保证将与他们共存亡的王朴副将已经溜之大吉。零九小說網 胜利永远是保证一支军队士气高昂的不二法宝,建奴原本被秦浩明搞得有些低迷的士气又有所高涨。 便是连侥幸存活的汉军旗都统王世选,也回复了些许信心。 大明,毕竟不是靠一二个英雄可以救活! 方圆十几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到处是残肢断臂和血水混合物,还有许多大明将士临死前的惨叫。 鞑虏尽情的屠杀着大明将士的生命,失去战斗的欲望,没有组织的抵抗,大明将士只能沦为被宰割的对象。 远处,鞑酋杜度响起收兵的鸣金声。 不是他心善,而是他担心岳托那里的情况,要腾出时间赶赴过去。 “贝勒爷,俘虏明狗一千八百余人,杀死两千五百人左右,其他的都让他们给跑了,请贝勒处置?” 打扫完战场的奕善向杜度禀告。 “我们伤亡多少?” 杜度阴沉着脸,心不在焉的问道。 他在想着心事,想他一生南征北战,立功无数,然只是受封多罗安平贝勒,是他至今不变的爵位。零九小說網 战功如此卓著却备受冷落,杜度自然感觉不能忍受。 他曾亲口说过这样的话,即自己“如此勤劳置而不论”,岳托虽然被人首告涉嫌谋逆且多次获罪,却“犹封郡王”,罗洛宏(岳托长子)一介小儿至今“犹袭贝勒爵”。 “似我无罪有功之人”,只因不敬希尔艮(皇太极派去的劳军使臣),即对我不论战功反而加罪,原因无非是因为我并不是旗主而仅隶属于正白旗罢了。 皇太极赐诸王衣服时,就连贝子尼堪(杜度之弟)等都得到赏赐,唯独把我给遗忘了,最后落了个重新补发。 我虽然竭力报效国家,何用之有? 济尔哈朗不过是常常把皇上放在嘴上,就封了个亲王。 且待时日,我相信老天自有公断。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他一直暗中帮助多尔衮反对皇太极的原因。 “大清勇士伤亡一千二百余人,其中汉军旗有八百多人。” 奕善躬身汇报完毕,接着又脸带微笑悠然说道:“如此一来,汉军镶红旗怕也是废了。” 他是杜度的亲信,自然明白主子的想法。 “去看季顺死了吗?没有就把他带过来。” 杜度看着远处在裹伤的王世选,眉头不可察觉的微微一皱,漫不经心的对奕善吩咐。 很快,奕善就带着一个全身披甲的汉人将领过来。 “季顺叩见王爷,向王爷请安!” 鞑虏可没有甲胄在身之说,这个叫季顺的汉人将领跪在地上,重重的磕着头说道。 “叫奴才吧,今后你就是我贝勒府的包衣。” 杜度抚摸着手上的扳指,眼睛也不抬的缓声说道。 “奴才谢过主子,定当结草衔环,以报主子知遇之恩!” 季顺俯首在地,言语间有着几丝颤抖,似乎想不到有这么好的事情落在自己头上。 委实不怪他如此失态,在建奴朝廷,汉人,尤其是投降或是被劫掠过去的汉人,地位是非常低贱的。 从豫亲王多铎侮辱大汉奸范文程的娇妻可以知道,汉人在建奴朝廷低贱到何等地步? 多铎是八旗的一旗之主,而范文程刚好是其旗下臣子,按照当时的制度,旗主夺取人妻并不违法。 但范文程在当时的朝中,地位非常尊崇,大清的许多重大决策都有他的参与。 事情最终闹到了皇太极那里,皇太极一是对多铎早就看不上眼,却抓不住他的把柄,二是对范文程还要拉拢。 但即使是这样,此事最后结果是,豫亲王多铎因谋夺大臣之妻被罚银万两,夺去所属牛录三分之一而已。 虽然作为包衣奴才,他们的老婆还是要给旗人做奴隶,但是他们也只能忍着。 只能期待以后有了军功,能给记功,升官,得世职,封妻荫子,马上封侯。 唉,其实做汉奸也真心不容易,可这又能怪得了谁? 既然不能堂堂正正的做个汉人,那就必须有当狗的觉悟。 “起来答话!” 季顺恭敬的态度杜度很满意,他是主动向自己靠拢的汉军旗将领,自己并不吝啬扔块骨头给他。 “谢主子恩典!” 季顺依旧恭敬的再磕头,方才站起身微屈着。 直到此刻,杜度方才正式看他,露出自以为亲切的笑容开口说道: “汉军旗此次损失巨大,王都统又身受“重伤”,精力必有所不济,你这个当下属的也应该多为他分忧才是。” “是是是,主子说得对,奴才知道!” 季顺点头哈腰,谄笑不停。虽然并不知道杜度说的意思,可态度很关键。 “你知道什么?” 杜度眉头一抬,眼睛紧紧瞪着季顺,浑身阴冷之气散发,令人不寒而栗。 寒风吹过,季顺的额头却在冒汗,他的双腿似乎都站不直,时刻想跪下去。 都说杜贝勒不好伺候,果然如此。 “请主子吩咐,奴才一定遵命!” 大清上层之间的争斗,并不是他一个普通的中层汉人军官可以知晓。但是富贵险中求,他却是清楚。 杜度显然非常满意他的回答,破天荒的拍了拍他肩膀,低声说道: “王世选一人身兼汉军正红旗、镶红旗两旗都统,长久以往,必定会有所改变。 然而你们汉人有一句话,万变不离其宗。 手头上有人马才最为关键,这些汉人俘虏希望你能牢牢掌控,这样本贝勒才能在皇上面前为你说话。” 说完,杜度眼睛一眨不眨的紧紧盯着季顺,观察他的反应。 话说到这里,季顺心里什么都明白。不过他已经没有选择,否则他现在立马身首分家。 一咬牙,他双膝下跪说道; “奴才明白,一定竭尽全力帮助主子掌握好这些俘虏,请主子放心。” “此战你立功甚大,暂时提拔为副都统,协助王都统管理汉军旗事务,今后有具体事情多汇报,去吧!” 杜度意味深长对季顺笑道。 “嗻!” 第一百二十五节 如出一辙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杀胡林的冬日,寒风如刀一般。四周草木凋谢,天地间一片肃杀之色。 伴随着满地逐渐冻僵的血水,四处的残肢断臂,更是让人倍感凄凉。 岳托处理完紧急军务,脸带倦容裹紧黑色的狐皮大氅,脑袋晕晕沉沉靠在车辕边准备小憩一番,等待前方的大清将士清理被堵的道路。 他是真的累了,这几日被秦浩明和大明将士的骚扰偷袭,几无安生之日。 不比其他大清的武将,他擅长谋略,短于武功,从小体质偏弱,身体不是太好。 突然,阵阵急促的马蹄声,打破了山道的沉寂,一个甲衣带血的建奴斥候,一路嘶吼,“大捷,杜贝勒威武,我军大捷!” 远处山林草丛中传来一声叹息,山下岳托大军精神一震,欢呼雀跃! 秦浩明和董长青小心翼翼猫着腰,退回丛林,返回大山腹地。 “计划有变,按照先前的策略,立马行动!切记,一击得手,立即撤退! 有不明白的,请现在提出来。” 秦浩明杀气腾腾对着周围大小一众将士说道。 众位将士只是点头无语,眼里却燃烧着旺盛的斗志。 特别是戚纲从陈新甲军中挑选出来的将领,更是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只有参与到秦将军的行动中,亲身体验,才明白为何他能以弱胜强,以小博大,连战连捷? 周全的部署,精密的计算,其中更包括友军之间的配合,落实到百人队的任务,以有心算无心,焉能不胜? 算无遗策,谋虑深远,阵仗当中又岂有侥幸之理? 跟着这样的将领,不仅可立军功,更重要的是生命有保障! 余佑汉有些迟疑,但还是站出来低声问道;“行动步骤没有问题,就是就是” “但说无妨,无需顾虑!” “这里山林狭小,道路并不宽敞,不利于人员疏散逃跑。 若我军一击得手撤退,那解救的百姓还是没有多少人能逃离鞑虏的毒手,恐怕反而引起这些畜生的怨气,屠戮百姓,致使他们遭受无妄之灾!” 余佑汉咬咬牙,最终还是说出心里的想法。 秦浩明脸上闪过几种截然不同的表情,不忍、狠辣、无奈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喟然长叹! “我宁愿今日他们全部死在这里,也不愿意日后他们为鞑虏生产弓弩、火炮,或者他日拿起刀枪在战场上相见。零九小說網” 众人皆面有不忍却默然不语。 确实,用不了多久,这些青壮汉人俘虏,或为军,或为奴,或为匠,或为民,但不论如何,终归都是为鞑虏全方位服务,壮大他们的实力。 “但有本事,屠光鞑虏,自然没有今日之痛和哀。出击!”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想到日后鞑虏对华夏造成的伤害,特别是所谓汉军旗的为虎作伥,秦浩明强自压抑住心中的不忍,毅然决然低声喝道。 哀兵必胜! 秦浩明从将士们临走的眼中看到悲哀,但更多的还是愤懑。 簌簌西北风刮过,山石发出的阵阵呼啸声,如嘶如嚎,令人愤慨! 一万多建奴大军分成几个方阵,密密麻麻挤在杀胡林的官道上,或看守俘虏、或生火做饭、或四处警戒、或清理通道 突然之间,没有任何征兆,乌云蔽日,伴随着一阵破空的利啸声,一波箭矢从天上攒落。 建奴绵延几里的大军中霎时响起一片惨叫声,几百人猝不及防之下,纷纷倒地哀嚎。 部分建奴虽有坚固的重甲护身,可在长弓的近距离攒射下也难免受伤,更不要说部分解甲和无甲之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许多大明将士并非训练有素的弓箭手,他们的箭术实在不怎么样,如果个个都是像董长青那样的神射手,估计倒下的远不是几百人。 建奴当中有一些经验丰富的老兵,在第一轮箭雨的骤然袭击下,突然匍匐在地。 果然,下一刻,噼噼啪啪的火铳声大作,顿时又是一片哀嚎遍野。 两轮箭雨三轮枪声之后,杀胡林山体不同地段如下饺子般,大明将士手持腰刀长枪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向鞑虏。 急切之间,鞑虏也不知道大明将士有多少人,又是从什么方向杀来? 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他们遭遇突袭,人数也远非原来的几百人。 在万箭齐发的开始,岳托还非常镇定的在亲兵的护卫下,大声厉喝各军保持镇定。 但是他很快发现一个问题,自己在遇袭后伤心过度,以至于昏昏沉沉,疏忽大意,犯了一个致命性的错误。 那就是杀胡林地段地形狭窄,兵力太多,拥挤不堪,传令不便。 造成的结果就是他虽有万余大军,现在却陷入独自为战的被动局面。 更有非常关键一点,岳托发现山林中不断有大明将士跳出来厮杀,但同时亦有人返回。 老于军伍的他立马知道,这里面有名堂。 汉人兵法云: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以假乱真,迷惑对方。 也就是说,他们在调动自己的大军,造成混乱恐慌,四处有敌的假象,好掩盖他们的真实目的。 那么,他们的真实目的到底是什么? “让开,都给我让开!” 锐健营首领固山额真博木赤横冲直撞,他要赶到岳托贝勒身边。 因为贝勒要休息,他便代为负责监视各军具体情况,谁知又遇到大明将士突袭。 不用说也知道,肯定又是那该死的像苍蝇一样的秦浩明,不然附近断然没有其他大明将领或者军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他们。 不过,他再也不敢大意,诚如岳贝勒所言,狮子被狼咬一口,也是痛彻心扉。 他头盔上中了两支箭,后身盔甲亦有两箭,若没有这一身盔甲,他都不知道死多少次。 但他根本不在乎,眼中只有一个方向,那就是率领百余人一心冲向岳托的位置。 对他而言,不论对方的目的是什么,远没有岳贝勒的性命重要,只要护卫贝勒安全,其他的都是小事尔! 第一百二十六节 岳托授首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落木萧萧,寒风硕硕。 荒凉的丛林草野中,董长青身穿大明红色鸳鸯战袄,未着甲的矫健身影一直随着博木赤的位置而窜动。 四处搏杀的呐喊声他充耳不闻,眸中的屡屡精光只是锁定博木赤高大而健硕的身躯。 左手持着他心爱的紫衫木步兵长弓,右手惦着一枝三棱透甲箭,箭头两寸长左右,箭杆长两尺,光滑且重量均匀。 此次他的任务就是阻击,狙击一切他认为值得出手的目标。 秦将军说得不错,不说个人能力问题,纵使杀鞑虏十个百个,那及得杀死他们的统兵之人? 摸清博木赤前行的规律,董长青几个雀跃抢先跑到他的前头,隐藏在灌木丛中。 两百步,博木赤带领亲随一路杀将过来。 董长青张弓搭箭屏气凝神,双手稳健。 乱军之中,博木赤左格右挡勇猛无比,一众亲兵紧紧相随。杀得周遭的大明将士节节败退,难以抵挡。 七十步,三十度角的距离,正是阻击最佳距离和角度。 董长青毫不犹豫全力一箭射出,没有任何花俏。 厮杀中的博木赤只觉得有黑影朝他扑来,下一刻随即顺刀落地,抬手捂住着咽喉,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一箭穿喉,速度快到极致,他甚至没有感觉到疼痛。 鲜血不断的从他指逢中汩汩涌出,怎么捂都止不住鲜血流逝。 “大人——”一众亲随目眦欲裂,嘶声痛嚎。 博木赤张口想说些什么,可已经无法出声,用手指着岳托的位置吱吱呀呀,身体向后轰然倒地。 一瞬间,凶残的鞑虏大将就被董长青阻杀,原本有些不敌的大明将士霎时爆起山崩海啸般的欢呼,一个个就跟打了鸡血似的,一分的武艺居然使出了三分的本事。 反观鞑虏和博木赤亲兵,却是士气严重受挫,此消彼长之下,大明将士逐渐占据上风。 山林中一颗大树上,秦浩明扶枝而立,静静的欣赏着由自己策划的这次军事行动。 目前进展到现在,一切堪称完美。 鞑虏兵力原本占优,奈何因为地形缘故,完全发挥不出优势。反而是大明将士在局部地方形成兵力优势,压制着鞑虏。 特别是董长青一箭封喉干掉一名鞑酋后,立马引起建奴的骚乱,显然是军中重要人物。 也该自己出动的时机了,不然时间长久,让鞑虏回过神来,或者说后方的杜度大军赶来,事情恐怕要功亏一篑。零九小說網 临走前,望着下面竭尽全力想要把建奴组织起来的岳托,秦浩明的嘴角扬起丝丝冷笑。 牺牲了这么多大明将士的性命,三千多人配合演这么一出大戏,为的可都是你啊! 历史上,岳托是在明年二月份,即崇祯十二年,进抵山东,攻下济南后驻扎于军营时,染上天花,死于军中。 皇太极念其功绩追封他为克勤郡王。康熙二十七年,康麻子为岳托立碑纪功。 后使岳托配享太庙,入祀盛京贤王祠,并以克勤郡王之爵世袭罔替。 不过自己既然来了,哪能让他自然病死享此殊荣,他的双手可是沾满汉人斑斑血迹。 汉人的亡灵,需要他的头颅祭奠。残杀汉人者,绝不容他逃过正义的审判! “通知博木赤,让各部看守好汉人俘虏,那应该是他们的目标。” 此时的岳托并不知道博木赤已经身亡,但大明将士兵力不多,他倒是看得清清楚楚。 远处,余佑汉带领着一千多人,一边砍杀鞑虏,一边砍断绑缚汉人的绳索,放他们逃跑。 既然知道大明此次作战意图,加上他们人数又少,岳托的心里反而安定下来。 “嗖!” 哪知传令的亲兵还没有应答,几百枝强弩便从侧面朝他们密密麻麻射来。 瞬间,岳托的亲军就倒下一百余人。 “拦着他们,是明狗!小心,他们穿上我们的盔甲!” 一个亲兵反应很快,扯着嗓子大声嘶喊。 百步之外,秦浩明率领仅余的三百多天雄军将士,穿着鞑虏的头盔铠甲,将完成任务的强弩丢掉,抽出腰刀,杀气腾腾朝岳托亲卫军冲去。 猎猎朔风从耳边刮过,秦浩明一如既往的冲在前头,三百余天雄军将士紧紧追随。 前方,那杆迎风招展的镶红旗已经不足五十步! 此时,岳托的亲卫只剩不到五百余人。 迎上岳托狰狞的眼神,秦浩明眸子里陡然燃起狂暴的杀机! 他的眼里只剩下那杆镶红旗帜,还有大旗下傲然屹立的岳托,那颗人头,即使身死,他也要定了! “大家跟我击杀明狗,索图护卫贝勒先走!” 其中一个亲兵牛录瞧着逼近的秦浩明他们,声音有着惶急。 说完,一个纵身跨上战马,用刀背敲打马臀,朝着带头的秦浩明率先冲去。 人马交错之际,秦浩明闷哼一声,双脚用力一蹬地面,强壮的身躯顷刻间腾空而起。零九小說網 一道寒光带着刺耳的尖啸贴着他的肩膀掠过,仅仅毫厘之差,亲兵牛录的长柄砍刀就能把秦浩明的整个右肩给卸下来了。 亲兵牛录心中暗叫一声可惜,再欲回刀撩斩时已经没机会。 战场上,生死原本就是一瞬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那里有机会后悔。 下一刻,秦浩明的三棱军刺已经刺入他的左胸,用力往外一撩,尸体从马背颓然摔下。 秦浩明顺势疾探手,一把扯住战马的缰绳狠狠一勒,疾速前冲的战马顿时痛嘶一声倒立停顿。 健壮的战马连退数步才堪堪稳住,末了还打了个沉重的响鼻,而秦浩明已经稳稳地跨骑在马背上。 捋了捋战马飘逸的鬃毛,缓缓勒转马缰,向着不远处的那杆镶红旗旗帜再次扬起战刀。 岳托看见秦浩明挥舞腰刀杀过来的气势,陡然生出一种无力感,也许这里将是自己的葬身之所。 “岳贝勒请先走!” 电光火石之间,亲兵牛录就此丧命,快得连后面陆续跟来的亲兵都愣住。 另一个牛录索图不敢再冒险,急忙叫岳托逃跑。 他们都可以死,唯独岳托不能死,不仅因为忠诚,还会祸及家人之故! “走,往哪里走?” 岳托茫然四顾,望着到处是战场的峡谷,才几千人就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连个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峡谷外的几千大军都进不来,如何有可能逃走? 自己这是落入猎人精心策划的陷阱中,原来他们是要猎自己脖颈上的人头啊! “杀!” 岳托从腰中拔出顺刀,他从不以武技见长,也没想过自己真有一日耍亲自上战场,更没有落入今日这般险境。 但他也不乏血性,既然无路可退,索性放手一搏。 亲兵紧紧将岳托团团围住,面向秦浩明他们摆开战斗阵型。 他们跟随岳托多年,都知道他的文弱,眼见旗主尚且如此拼命,当下也是勇气倍增。 真乃鞑子中少有的英雄! 此情此景,秦浩明也不禁幽幽叹道。奈何他是鞑虏中的英雄,却是汉人的恶魔,必须处之而后快! “杀鞑虏!” 下一刻,秦浩明全身的气势顿然爆发,汉人和鞑虏的血仇如何能用文字表述? 自己既然有机会为汉家儿郎雪仇,岂能不奋死相搏? “杀!” “杀!” 岳托前后杀声一片,前面自然是秦浩明。 后面却是董长青和余佑汉两人按照计划,神不知鬼不觉中抽出三百大明精悍将士赶来,戚纲则率领其他大明将士挡住发疯般想来援救的鞑虏。 大势去矣! 岳托面色惨然,自己中了人家必死之局而不自知,岂非该死? 此子他日必是大清的祸害和劲敌,自己死不足惜,只是希望多尔衮要把队伍带回去,皇上要引起警惕,万万不可大意! “保护好贝勒爷,切莫大意,索图来世再报答岳贝勒!” 固山额真博木赤不在,下面仅有两个牛录负责统领亲军。 先前被秦浩明斩杀一个,现在只有索图一人,自然要由他率队出战。 只是他话语间多有凄厉,充满了一去不复返的悲壮气概。 前面大明将领的武功他们已经并不陌生,镶红旗第一勇士都死在他手里,索图不认为自己可以抵挡。 秦浩明没有任何废话,挽起绣春刀就朝索图砍劈过去。 快刀斩乱麻! 多呆一分钟,将士们的性命就不知道要损失多少,连带着还有其他风险。 只不过秦浩明也大意了,忘记自己是骑马,比后面的天雄军将士快了许多。 见秦浩明只有一人,索图并不接他这一刀,而是朝地上打滚避过凌厉的刀锋,身边的两个白甲兵双枪朝秦浩明的战马捅去。 其中一枪正好捅中马肚子,战马霎时悲鸣一声萎顿于地,马背上的秦浩明顿时被狠狠地掀翻在地。接连几个翻滚。 还来不及弹身坐起,冰冷的枪锋已经挟带着死神的声音自脑后袭来。 一杆的乌黑大枪犹如出洞的毒蛇疾噬而至,锋利的枪尖距离秦浩明头顶仅有咫尺之遥,他甚至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从枪尖上传来的森冷寒意。 这一刻,死亡距离秦浩明是如此之近! 作为一名特战老兵,秦浩明深知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在战场上要想存活下来,除了必须冷静之外,还要把伤害减到最小。 说时迟那时快,秦浩明一咬牙,身体右侧,把自己的左肩主动送向枪尖。 “噗嗤!” 长枪入体,嫣红的鲜血顺着锋利的枪尖流出。 索图微微愣神地瞪着秦浩明,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在自己势在必杀的突刺之下,这家伙还能如此镇定! 生死关头,居然能想到用自己的身体抵挡,莫非他的神经是铁铸的? 蓦然,秦浩明动了,强行一扭身,用力挣脱长枪的穿刺,鲜血激射而出。 强忍痛楚,秦浩明利用索图枪势用老,来不及反应之际,右手虎口紧紧锁住他的喉箍用力一捏,“喀嚓”一声脆响,索图旋即感到眼前一黑,彻底丧失了意识。 “杀!” 下一刻,天雄军将士们终于赶到,目睹秦将军如此威武,他们杀意冲天。 汉人终究人才济济! 看见秦浩明如此勇武,岳托微闭着双眼,慷然叹道。 突然感觉握刀的右手一沉,岳托扭头一看,一箭正插在右臂上。 中箭的地方隐约传来撕裂的疼痛,他的身体不像其他鞑虏将士那样强壮,没有披厚甲,所以不能抵御董长青从远处射来的一箭。 “杀!”看见敌酋岳托受伤,将士们的士气更甚,挥舞着腰刀长枪杀向建奴。 杀声阵阵,天雄军将士有秦浩明和余佑汉率领,董长青的神箭助攻,加上有人数上的优势,很快把岳托亲兵杀得只剩百余人。 但同时自身的伤亡也很重,基本接近一比一。 鞑虏白甲兵果然强悍,名不虚传! 秦浩明抽空跳出战场,微有感慨! 天雄军已经是大明最精锐的部队,而他这三百多人又是精锐中的精锐,余佑汉的那三百人也是陈新甲军中的精锐,尚且打成这样,可想大明其他部队碰到他们会如何? 就是这百多人,他看也是个个抱着必死的决心,长刀重锤不要命般挥舞,才将天雄军将士堪堪抵挡住。 “兄弟们,成功在此一举,射杀敌酋!” 硬拼损失太大,秦浩明大声喝道。 “诺!” 岳托望着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脸上表情虽然很平静,心中却翻江倒海。 汉人如果能够凝聚起来,奋不顾身拼死厮杀,其实野战也不比大清逊色啊! 希望大清能够和大明议和才好,皇上不忽视汉人是对的。 不论是计谋还是武力,大明其实都胜过大清许多,他们只是输在人心不齐而已。 临死的时候,岳托有了深深的觉悟! “撤!” 岳托首级到手,天雄军将士兴高采烈,一路汇集其他大明将士杀将出去。 撤退线路是早就安排好的,路上还安排三百个将士断后。 鞑虏对杀胡林的地形不熟,加上秦浩明没有公开岳托的死讯,建奴追了一会儿也渐渐放弃。 很快,岳托军中哀嚎一片,而秦浩明他们早已安全撤离! 第一百二十七节 天意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十一年腊月二十九日,乃汉人的传统节日,叫小除夕。 这一天家家置酒宴,人们往来拜访叫别岁。焚香于户外,称天香,通常要三天时间。 除夕的意思是“月穷岁尽”,人们都要除旧布新,有旧岁至此而除,来年另换新岁的意思,是农历全年最后的一个晚上。 故此期间的活动都围绕着除旧布新,消灾祈福为中心。 周、秦时期每年将尽的时候,皇宫里要举行“大傩”的仪式,击鼓驱逐疫疠之鬼,称为“逐除”。 后又称除夕的前一天为小除,即小年夜;除夕为大除,即大年夜。 托秦浩明的福,鞑虏消退,奔赴齐聚赵县,京畿之围自然得解。 原本四处戒严的北京城,近几日又逐渐恢复旧日热闹景象。京郊城外,到处都是来来往往请祖的大明百姓。 在整个年节中,二十九这天可以说是最忙碌的一天,除了筹备年节中的各种衣食祭品,还有一项极其重要的活动“上坟请祖”。 所以年谣称“腊月二十九,上坟请祖上大供”。 春节是大节,上坟请祖仪式也就格外庄重和重要。上坟请祖的时间,大多数地区在二十九日清晨请祖, “大捷!敌酋岳托授首杀胡林!” “大捷!敌酋岳托授首杀胡林!” “大捷!敌酋岳托授首杀胡林!” 远处官道上,响起急促的马蹄声,一个大明将士身穿红色鸳鸯战袄,手持代表加急的红色小旗,沿途大叫。 很快,蹄声滚滚绝尘而去,留下四处面面相觑的大明百姓。 “皇上万岁!” 蓦然,呼声高涨,间中带着喜极而泣! 八月,建奴伐明,敌酋多尔衮统左翼军,阿巴泰为前锋。 右翼军统帅扬武大将军岳托,贝勒杜度为副帅,绕道蒙古,从密云东面的墙子岭、喜峰口东面的青山口,突破长城要塞,连克烽火台十一座。 于是左右两翼军深入关内,对大明进行了长达四个月的掠夺。 期间,鞑虏大军共攻下六十余座城,掠夺了无数人口、财物和牲畜,更是残杀大明百姓无数。 河北境内,大明百姓无不知多尔衮、岳托凶残之名? 现如今,先有冬至祭祖之日,少年将军秦浩明阵斩先锋阿巴泰。 再有今日腊月二九请祖之时,斩首右翼军统帅岳托,难不成冥冥之中真有天意?汉家先祖庇护的缘故? “大捷!敌酋岳托授首杀胡林!” 秦浩明安排报捷的天雄军探子赵顺,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可依旧嘶吼不绝,分明透着喜悦。 沿路所过之处,大明百姓呼声络绎不绝。不用顺天府张贴通告,京城内外,早已清楚此事。 大明门内(后被鞑虏改为大清门),天安门外的长廊叫千步廊。 大明中央各部院衙署,基本上都位于正阳门以内,皇城千步廊两侧。 其中銮仪卫、太常寺、都察院、邢部、大理寺等位于其西侧,宗人府、吏部、户部、礼部、兵部、工部、鸿胪寺、钦天监、太医院等则位于其东侧。 今日负责兵部留守的是职方司郎中李纯辉,说起来也是秦浩明的老朋友,第一次检验鞑虏首级就是由他带队,非常精明的一个人物。 接到赵顺的报捷塘报,他不敢怠慢,立马吩咐小吏留档,自己进宫禀告崇祯皇帝。 今天,大明皇宫内,集童子百余人为伥子,以中黄门装扮方相及十二兽,大张声势以驱除之,称为傩礼。 傩礼原本是希望调理四时阴阳,以求寒暑相宜,风调雨顺,五谷丰登,人畜平安,国富民强。 可如今又加了一项,即希望驱逐鞑虏。 崇祯皇帝身穿绣有龙、日、月、星辰、山、等十二章纹为饰的大明衮服,头戴冕冠,蔽膝、革带、大带、绶等配饰一件不少。 周皇后则头戴着九龙四凤冠,身穿深青色翟衣,带有织翟纹十二等,共一百八十八对,间以小轮花。 田贵妃和袁贵妃头戴六龙三凤冠,亦穿深青色翟衣,织以翟纹三等,间以四个小轮花。 而其他皇子也是穿戴整整齐齐的礼服,共同观赏傩礼。 今明两天,皇家亦和平民百姓一样,过传统的春节习俗。 只不过,朝食后原本要到太庙祭祖的一项,却被崇祯皇帝取消。 崇祯是个极为要面子的人,自觉国家局势内忧外患,建奴尚在大明境内肆虐,无颜见列祖列宗。 “皇爷,大喜!” 宫内轮值老太监满脸堆笑拿着塘报急匆匆走近宫殿。 崇祯的勤政,只要是宫内老人们都知道。即位以来,兢兢业业,铲除阉党,事必躬亲。 每天天没亮就起床早朝,天天如此没有一天落下,有哪个大臣们吃得消? 就算是散朝了还得批阅奏折直到深夜,可是这天下却是越发的不景气,鞑虏寇边之事居然让皇爷连迎祖之事都取消,唉! “哦,可是卢爱卿那里又有捷报传来,莫非几日间便有新的惊喜不成?” 作为一国之君,能让他日思夜虑的也只有此事了。 可又不像,兵部并没有制定其他战役,卢建斗那里也没听说开战啊! 至于秦浩明那里的小打小闹倒是有汇报,可五百人的队伍能有什么大喜? “正是,敌酋岳托于杀胡林枭首!” 老太监满脸笑成花褶子,原本的阴柔之气也有些雄赳赳的感觉。 “什么?快快快呈上来!” 崇祯听完,再也保持不了君王的威严淡定,语音急促说道。在这些类似于民间家奴的太监面前,他反而更随意。 下首的田贵妃和袁贵妃也站起来,不顾失态,凑到前方御案观看。 崇祯不近女色,后宫佳丽间彼此相处得很好。 田贵妃是受崇祯最为宠爱,而袁贵妃和周皇后交好,加上周皇后大度,所以崇祯的后宫不像其他朝代那样龌龊,反而像平常百姓家一样和睦。 “好!好!好!真是大明的肱骨,朕的霍去病!” 崇祯看完秦浩明呈现的塘报,霍然起身,只觉得心中的郁气消结,右手弹着塘报大声赞道。 第一百二十八节 后宫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获此大捷!” 袁贵妃虽然不知塘报内容,但崇祯的态度早已说明结果。在这节日喜庆的氛围中,巧笑嘻嘻的朝崇祯讨彩。 袁氏本是崇祯为信王时的小妾,崇祯即位后,她在紫禁城中,居于东六宫之一的翊坤宫,是明思宗妃嫔中仅次于田贵妃受宠者。 由于田贵妃与周皇后有些不和,而袁贵妃对周皇后向来温恭谦让,跟田贵妃亦是姐妹相称,属于两者间的润滑剂。 “妹妹说得不错,若是大捷,尚需向列祖列宗禀告才是,以求得他们庇佑大明江山!” 周皇后眉目一转,笑语晏晏顺承着袁贵妃的话题劝慰崇祯祭祖。 皇上志比天高,为了大明江山兢兢业业,纵使国体艰难,依旧无悔初心,勤缀不止,单这份毅力和决心,就令她引以为傲。 “是啊皇上,既然有霍去病,又不乏振作之君,江山社稷自然会有所好转。 待哪天大明天气风调雨顺,百姓有吃有喝,大明国力强盛,国内祸乱平定之时,皇上也就无需如此操劳。” 田贵妃是苏州人,一口江南女子特有的吴侬软语缓缓劝慰,让人舒心至极。 田妃举止娴雅多才多艺,文武双全,琴棋书画无所不精,蹴鞠骑射无所不能。 至于装饰居室、刺绣烹饪、改进宫中仪制等,她也样样出手不凡。也正因为如此,崇祯对她最为宠爱。 只是她一生为崇祯生下四子:永王朱慈炤、悼灵王朱慈焕、悼怀王及皇七子,除了四皇子永王朱慈炤活了下来,其他王子皆早夭逝。 孩子连续夭折对于母亲的打击可想而知,所以平日里她都是郁郁寡欢。 也只是今天节日里,又恰逢大捷,才说了这么多话。 崇祯眼中微有湿润,周皇后和两个爱妃具是起始于信王府的老人,少年夫妻相濡以沫,一路跟随他跌跌宕宕走到现在,可以说每个人都不容易, 自己登基初期艰难,周皇后与他一起入宫,吃食洗衣皆由她亲手操办。 正是因为周氏的操劳,他才能度过艰难的蛰伏期,最后抓住时机,一举消灭阉党。 而田妃心灵手巧,自己所穿旧衣都是由她一丅手缝补改制,省去了诸多开销。 但她不仅心灵手巧,才华非凡,还时时心怀国家,处处以大局为重,时常督促自己勤勉国事。 在自己欲为她大肆筹办生日时,田妃上书婉拒,请他多以百姓国事为念,勿要为她的生日耗费精力财力。 至于袁贵妃则秉承周皇后谕旨,十年来节俭无比。 她往往变更宫里的旧制,而且能做到恰到好处。 比如自己戴的珠冠是用珍珠与鸦青石连缀而成的,田妃去掉珍珠,缀上珠胎后再嵌上鸦青石,比以前的样式更有韵致,但仅此一项,却不知节约多少银两。 正是有她们默默的支持和付出,自己才能十几年如一日般,为国操劳。 这一刻,崇祯有些动情更有豪情壮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大明就算是再积弱不振,只要多出几个像卢爱卿秦爱卿那样的善战之士,那也是不是鞑虏能轻易撼动! “王伴当,轻车简从。今日是朕的家事,朕要和皇后、爱妃太庙祭祖告慰先祖。” 崇祯把塘报递给周皇后,兴致高扬的说道。 对于先祖的崇拜,在汉人中由来已久。 事死如生不仅是汉人孝道的重要标志,也是尊老敬老的美德。 大明礼法礼仪皆出自周秦等汉人习俗,自然也不例外。 “将士们在春节即将来临之际,尚在舍生忘死护卫我大明江山,恳请皇上派人携钱粮酒水临阵慰问,方显皇恩浩荡才是!” 不得不说,周皇后心思就是细腻。 匆匆浏览完秦浩明的报捷塘报,双手放在腰间朝崇祯皇帝微微一敛,开口建议。 周皇后一贯关心国家大事,崇祯年间,内忧外患不断,崇祯帝四处发兵。然国库空虚,军费紧张。周皇后带头在宫里行节俭之风,并将自己的私财献给崇祯。 “是及,皇后所言极是,是朕得意忘形,糊涂啊!” 崇祯轻拍脑门,扭头朝王承恩说道;“拟旨,命司礼监秉笔李从化代朕亲临,褒奖一众有功将士。具体有功之人,待来年兵部再做商议。” “陛下圣明,皇恩浩荡,老奴这就去交代!” 王承恩行礼退出殿外,赶紧去安排。 他这么说自有道理。大明皇宫内有十二监,管理皇室内务。 虽说宫内所有宦官都叫太监,但事实上只有在这些衙门工作的宦官才是太监。 其中尤以司礼监最为重要。 司礼监作为十二监的首监,职权主要有三项,一是批答奏章,传宣谕旨,这是司礼监最重要的职权; 二是总管有关宦官事务,司礼监不仅在各宦官机构中处于“第一署”的地位,而且实际上也居于总管、统领其他宦官机构的地位; 三是兼顾其他重要官职,当时宦官系统的其他一些重要官职,如东厂提督、南京守备等,或专由司礼兼领,或为司礼外差,这也是司礼监职权的一个重要方面。 秉笔太监李从化基本是司礼监二号人物,仅次于自己。 出动他作为劳军总理,是对秦浩明的一个恩宠和对天雄军将士的肯定。 “又是这个少年英雄秦浩明啊!真是不可思议,居然从陈新甲那里借兵三千,合计三千五百人的队伍,居然割了鞑酋统帅的首级?” 看完塘报的田贵妃,忍不住摇头感到不可思议,凤冠上的珠帘左右晃动,微有珠玉碰撞的叮咚声。 “朕今日方知卢爱卿所言不虚,前几次大捷还真是秦爱卿献计所致,端的英雄了得。 可这也给朕出难题,不知如何封赏?” 秦浩明不是功勋之后,年纪刚刚及冠,又没有功名在身。 依大明朝廷的封赏制度,目前几乎已经是极限,断无可能一年内再次提高官爵。 可崇祯对秦浩明极为喜爱,怕年后内阁驳斥,故把秉笔李从化派去劳军,先表明他的意思。 第一百二十九节 希望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高于岸流必湍之! 秦将军年纪尚轻,朝中没有任何根基。若是走得太快太顺,对他今后恐怕未必是好事。 现正值国家危难之际,急需栋梁之才! 秦将军的成长使用,尚有赖于皇上保护,此乃臣妾顾虑,请皇上三思!” 周皇后目露忧色,缓缓说道。 大明朝堂的党争,不要说崇祯明白,便是后宫也知之甚深! 而崇祯的性格,周皇后更是了解。 更多的时候,使用人才全凭喜好,往往忽略其他方面,她多次委婉提醒过,奈何崇祯依旧。 大明不是没有人才,可不是介入党争过深,就是被毁掉,让人扼腕叹息! “皇后言之有理,朕有分寸!秦爱卿的使用,朕会认真考虑。” 非常难得,崇祯点点头,诚心应道。 可以说,秦浩明非凡的军事才能深深映入崇祯的心底。 自他登基十一年以来,建奴一共入侵大明四次,哪一次不是毫发无损,满载而归? 哪次他不是严惩追究前方无能官员将领责任,然而有什么用? 发展到现在,居然连堂堂的明蓟、辽总督吴阿衡、总兵鲁宗文都战败而死,百余文武被俘或被杀,先帝天启帝师孙承宗全家阖家而亡,真是奇耻大辱! 要不是秦爱卿横空出世,他难以想象今后的结局会有多难堪? 现在则大为不同,建奴两大贝勒的头颅被大明斩首,想来鞑酋皇太极心里也不好受吧? “摆驾,祭祖!惜今日不能用鞑酋岳托头颅祭奠,只能留待日后。零九小說網” 崇祯哈哈大笑,心里委实快意至极! 临浦,秦家村。 整个村子人声嘈杂,热闹非凡。 卢欣荣带领八百多人顺着水路,总算于昨日回到秦家村。 虽说到了冬末新春交替之际,可依旧天寒地冻,这些人的居住便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短短几天尚可将就,时间长了可不行。 还好都是一些苦哈哈,没有诸多讲究。 这不,昨天众人才仅仅吃了顿饱饭,四处挤着睡了一宿,今天便在卢欣荣和张云的指挥下,组织起来盖房。 伟人说过,人多力量大,在这里得到最真实的体现。 秦家村和八百多精壮拢共一千二百多号人,筑墙的筑墙,运土的运土,伐木的伐木总归没有闲人便是。 张云可没有秦浩明那么大手大脚,给予每人一屋的待遇。 而是造成类似于兵营或者说卫所的形式,多人一屋。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的考量。 一则时间紧迫,难以精心制造。二则这八百人中很少有完整的家庭存在,一人一屋岂不浪费? 三则嘛,张云通过管理一段时间的作坊和护卫队,已经有自己的一套见解。 只有表现优异的或者忠心的才有特殊待遇,不然今后如何管理? “来来来,都歇一歇,开饭啦,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辰时一刻,福伯乐呵呵的指挥着三五个青壮小伙抬出几个大缸,里面浓稠的稀饭散发出诱人的香味,令人垂涎欲滴。零九小說網 轰的一声,新来的八百多人立马丢下手里的工具,一窝蜂的就待朝前涌。 卯时开工,整整一个时辰过去,肚子正饿着呢。 只有秦家村村民和四处招收的护卫队员,不紧不慢的朝着村边的小河沟走去,稍作清洗。 “呜” 低沉的牛角号声响起,同时伴随着卢欣荣的嘶吼。 “排队,长者优先,别他妈的给老子丢人现眼。若谁不长眼,别怪老子不留情,都给我滚出去。” 这个斯斯文文的读书人,军营里滚一滚,战场上历练一番,现在也是满口粗话。 八百多人有些羞愧,再加上卢欣荣的恐吓,乖乖的按行军队伍排起四队,跟着秦家村村民后面,依序洗手梳理。 “碗不要挑,稀饭管饱管够!” 福伯笑呵呵顺着队伍一路通知。 老人家心善,自己也过过艰难的岁月,明白他们是什么心情。 就是人数突然过来这么多,没有统一的碗盆,都是从秦家村村民那里到处借,大碗小碗都有。 “呼噜噜” 喝粥的声响弥漫着整个秦家村,所有人或站或蹲,开心的吃着。 在他们看来,早餐很丰盛。 一晚浓稠的稀饭搭配一小勺当地的笋干和腌菜,还有一个馍馍。关键还管够,这才是让人尤为开心的事情。 “别吃撑了,饷午就吃不下了。 东家秦秀才,不好意思,现在应该叫秦将军。 来到这里你们算是享福了,秦将军心善,一日三餐,一稀两干,管饱管够!” 早已成为秦家村一员的王大贵,看见刚来的八百人一碗一碗的使命往下填,一副吃了这顿没有下顿的样子,仿佛看到自己当年的影子,不禁好心提醒他们。 直到此时此刻,他还仿佛活在梦里。宽敞的大房子,每日三餐无忧,偶尔还有肉食佐餐。 这八百人的表现,才让他想起外面的残酷现实。 这一切,都是在秦将军的庇护下才得以实现。 至于说叫错秦浩明为秦秀才,那是他故意的,意思是告诉刚来的这些人,他可是老人了。 他虽然憨厚,但中国普通百姓特有的狡黠,他还是不缺的。 “这位老哥怎么称呼,小子杨峰超有礼。真有一日三餐啊?” 一个体格健硕的汉子,腆着笑脸放下已经吃了三海碗稀饭的特大碗,急切的朝王大贵问道。 旁边的人也停止稀里哗啦的喝粥声,端着碗一脸希翼的看着王大贵如何回答。 这个问题委实太重要,说实话,来之前,杨赞画也有“忽悠”过他们,说江南安稳,秦将军仁义,跟着他一定能吃饱饭,有好日子过。 都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家园被鞑虏毁掉,亲人也不知在何处,甚至是不是活着,他们也就不远千山万水,一路跟随杨赞画而来。 至于说一日三餐他们是从来没有想过,便是太平年间,他们中也很少有人如此奢侈,那是达官富人或者乡绅才有的待遇,他们只求能有饭吃,能活下去而已。 当然,如果有超乎想象的好日子,当然更好。谁没有一些想法呢? “可不是,我说得再多也没有用,诸位只要几天时间,便全部明白。” 看见众人还只是关注在吃饱的问题上,王大贵心里优越感暴增。语气虽说有些淡然,但脸上的傲气却是遮挡不住。 “倒是你,瞧着身体不错,可以去参加二掌柜的护卫队。虽说训练苦一点,但顿顿有肉食。” 王大贵看见杨峰超高大的身材,善意说道。 赠人玫瑰,手有余香! 王大贵虽然不知道秦将军还是秀才的时候,时常挂在嘴边的这句话从何而来,但是他却知道里面浅显的意思。 二掌柜的到处挑人充实他的护卫队,便是他王大贵不说,怕也难逃他的法眼。 提前示好,落得人情,今后说不定还需要人家的照拂。 “真的,到时去试试?还好我们没有多想,提前过来。” 杨峰超一脸的兴奋,扭头朝周围也是满脸喜色的同来之人相互庆祝。 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想得太多,其实就错过了机缘。 反而是他们,一条筋的相信秦将军,相信杨赞画,看到了新生活的希望。 第一百三十节 知音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秦家村后山,距离村子有五里地的距离,乃是秦氏先人的埋骨之所。 前先日子,秦浩明官拜府军前卫指挥同知一职,授予明威将军头衔。 秦家村族人便和张云一道,把原本有些破败的秦家先人坟墓修葺一番。 今日恰逢腊月二九,张云和福伯替秦浩明请祖上大供。盖房子不需要卢欣荣动手,左右无事便和他们一起进山拜祭秦家先人。 时令正值农闲,众人又都在盖房,田野里看不到耕作的百姓,黑黝黝的土地光秃秃一片,没有越冬的庄稼。 转过山脚,一片宽阔的盆地突然映入眼帘,一条清澈的河流蜿蜒流淌,两岸有些小草已经冒出绿意,给这冬日里增添几许生机盎然! 卢欣荣皱起眉头,下马从地上捧起一把泥土用力揉搓着,黑色泥土从指缝间簌簌往下掉,瞬间化成脆泥。 他脸上闪过一丝疑云朝张云问道;“这里水源充足,地势平坦,土地肥沃,稍加垦荒,便是上万亩良田。 难道没有人打这里的注意吗?可是其中有什么说道不成?” 张云坐在马上,意气飞扬的用手由里及外绕了一个大圈,开心的说道: “没有啊,从这里一直到余千户的莲塘卫所,皆属于东南方的“怪石嶙峋,寸草不生”之地。 临浦县官衙已经划分给我们秦家开垦植林,文书都已经颁布了,只等着他日兄长回来签字画押变成。” “好,好,好!” 卢欣荣一连三个好字,眼里精光闪动,冬日的严寒里脸上抹过些许兴奋的潮红,终于可以牛刀小试,定让秦将军回来刮目相看。 “房子建好之后,我便率领八百人着手开荒垦地,或者再招募一些流民,争取半年完工,赶在夏季种植豆类,补足田力。 如此,第二年就可稻麦轮种,实现一岁两熟。第三年则再种一季豆类,补第二年过于耗费的田力,之后种上一季冬麦,则此,良田成矣。哈哈哈” 想到粮仓满库的情景,卢欣荣忍不住得意哈哈大笑,心中无限快慰。 “哦?种豆子可以补充田力么?” 张云跳下马背,站在卢欣荣身边,大感兴趣。 “吕氏春秋中的上农曾言:无论黄豆、绿豆、泥豆、蚕豆、豌豆,只要开春种上一季,便可保次年田力不减,千百年来一直如此” 卢欣荣侃侃而谈,把所学农学稍微讲解,接着话语一转,“秦将军好像对农事也颇为精通,曾经对我说道: 豆类作物能固定空气中的氮,增加土壤中的氮元素,用豆类作物参加轮作,既能获得一季粮食,又能弥补土壤中养分的损耗,是一举二得的好办法。” 张云目瞪口呆吃吃说道:“兄长可是任何农活从从未碰过,如何” “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卢欣荣微微一笑,继而摇摇头有些敬佩的说道:“我是只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而秦将军则是知其然知其所以然,高我不止一筹啊!” “怕是要等上一段时日,我担心官府有什么阴招,已经派人向兄长咨询禀告,待他答复后方好行事。” 张云把自己的理由和想法直言相告卢欣荣。 “谬矣!云哥儿多虑了!” 卢欣荣摇摇手,朝四周地形四处张看,口里缓缓说道: “此皆大明官场心照不宣的事情,谈不上阴谋诡计。秦将军若是拒绝,自命清高,才是与整个大明官场潜规则为敌,必将寸步难行!” 接着又压低声音小声地朝着张云说道:“更何况秦将军走一步看三步,做事早有谋划。 若是我所料不差,想必从一开始将军便命你囤积粮食吧! 不然我这八百人马过来,将军断然不会没有其他交代。在他心中,粮食问题重若千钧!” “万一”张云蹙着双眉,压住心中的惊讶,似乎还有些担忧。 卢欣荣抬手打断的张云的话语,双目紧紧盯着他诚恳的说道: “相信我,我已经和秦将军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明白他的一些想法。 值此战乱时期,你派人禀报将军,来回至少需要月余时间。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想必将军一定不愿意看到这样的情况。另外我也相信,其间若是有什么问题,临浦小县城官场的一些阴谋诡计根本憾不动将军分毫。” 拍拍张云的肩膀,卢欣荣手指有些颤抖着南方的方向,“当初秦将军还是秀才的时候,曾经跟我说: 他想组建大明最强大的舰队,聚天下之货致大明交易,使各得其所,邀我相助。他日之言,犹在耳间!” 说道这里,卢欣荣陡然站直身体,挺着胸膛迎着冬日的寒风,声音有着一丝坚定,“秦将军是要财货之人吗?” 不待张云回答,他摇摇头自问自答,“不是,他要的是南方岛国的粮食,以解大明缺粮的窘境啊! 我现在才知道,当日的秦秀才一无所有,却说出如此豪言壮语。那么,以秦将军今时今日之地位,你认为他会在乎什么吗?” 卢欣荣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深邃的眼光紧紧盯着张云。 震撼! 听完卢欣荣的话,唯有这两个字一直充斥在张云的心头。 当然,还有一缕迷茫。 可以说,从始至终,他从未推测过兄长做事的目的和意图,今日听卢欣荣如此一说,顿时有些感悟。 “不错,农闲季节还可以叫上秦家族人整修水利,今后方便水旱轮作,对他们也是有利。 节后我们便开始开荒垦林,大干一番。” 想不明白就不想,有些事情也不方便说,张云知道那是他的兄长,如此足矣! 可是对于卢欣荣的才能,他有了一个最为直观的认识。 “你们两改日再谈,赶时辰呢。”稍远处,福伯朝二人说道。 张云和卢欣荣相视一笑,一切俱在不言中。 他们一路踏马前行,随着峰回路转,地势渐渐升高,由此进入了真正的山区。 跳下马,他们三人开始缓缓步行。 可进入山间小道上,卢欣荣左看右看,手指掐算着,一脸的讶然之色。 第一百三十一节 挑衅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此处谓之何山?” 卢欣荣扭头朝四周到处看,非常细致认真。可脸上凝重的表情,又不似欣赏美景。 “不知道,自唐以来,当地人就叫它狮子岩,而原来的山名却已无从知晓。” 张云背着祭品,呼哧呼哧低头往上爬,浑然没注意卢欣荣的表情。 “漂亮吧,对面是九龙山和石虎岭,旁边是凤凰山,此处便是秦家历代先人埋骨之所。” 张云和福伯手脚麻利的把供品摆放好,指着四周的景色对卢欣荣介绍。 秦家先祖墓群占地有几百坪,规模宏大,地面祭庙明显是新修葺,有石人、石羊、石马等仪仗及碑石五通,碑文大部分为圣旨加封等内容。 整个墓群南依群山,北望临浦,从南向北俯瞰,由高到低,大小不一的封土堆星罗棋布。 最高封土十多米,最低的也有三米多。坟土堆的高低大小,依死者生前的官衔而定,等级严格。 墓冢越大,显示官职越大。 “福气啊!”卢欣荣答非所问,莫名其妙发出感叹。 “云哥儿,以堪舆学的观点来看这条山岭,它实在是世上少有的风水宝地。” 没有卖关子,卢欣荣脸色复杂,主动解释说道。 “哦?余秀才可有什么说道?” 老人家对此事极为热衷,眼里全是兴奋的光芒。 卢欣荣走到老人身旁,指着附近的地形和山体沉声说道。 “你看它头枕巍巍武夷山脉,脚踏泱泱临浦河,正面遥遥相对着九龙山和石虎岭,气势恢宏,形成龙蟠虎踞之势。 背面是绵延数十华里的三十六峰,苍山翠柏,山灵水秀。 右边的远处有凤凰山横亘天际,似凤鸣九霄;左边有从东南流来的临浦河与西南流来的沙墩江,环绕整个狮子岩。 左手边和右手边的三座无名山,仿佛椅子上的扶手峙立两侧,而狮子岩则像稳坐在太师椅上的尊者,气度雍容。 这是传说中的“福地”啊!” 福伯笑得满脸都是花朵儿,对卢欣荣讲的话极为受用。于他而言,一切有利秦家的事情才是好消息。 见他说得神乎其神,张云忍不住微微反驳,“卢兄,你说得跟真的一样,可秦家目前最高官职才从二品武官,那还是秦家先祖跟随太祖拿命换来的。 直至现在,兄长也不过一个从三品的指挥同知,也没有你讲得这么神奇啊?” 听见张云质疑,卢欣荣一撩衣袍,跳上身旁的一块大石上,脸上露出自负的神情傲然说道: “不然,山是龙的势,水是龙的血,因而,龙脉离不开山与水,此为真实地理环境。 另外龙脉多福泽后人,尚需加上特定的外部环境,时机一到便翱翔于九天之上,故有潜龙升渊之说。” 张云和福伯有些愕然,怎么说着说着讲到龙脉上了,这都是哪跟哪啊? 如果不是卢欣荣,其他人说此话,他们不过哈哈一笑了之,可对于卢欣荣的才学,他们还是佩服的。 即使是荒山野岭中,福伯还是小心翼翼的朝四周看了又看,见没有人,方才期期艾艾说道:“卢秀才,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啊!” 卢欣荣猛然警醒,失言了。 抱拳朝福伯点点头,默不作声拿过箩筐中的香烛等祭奠用具,自顾摆放起来。 有些东西,信则有,不信则无! 自己也不必太过计较,不管如何,就这样跟着秦将军,见证奇迹的诞生也挺好。 同是这一天,不同于临浦的风和日丽阳光明媚,赵县上空乌云盖顶阴阴沉沉,恰如城外战争的阴云笼罩一样。 山雨欲来风满楼,黑云压城城欲摧! 昨天,寇边的建奴左翼军和右翼军终于合围赵县,近六万多鞑虏大军四处高挂白旗,人人含悲,齐聚赵县城外二十余里地之外,营房则松散的分布在方圆十几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经过秦浩明两次火药的袭击,鞑虏再也不敢如以前一般嚣张的把营房直接布置城下。 多尔衮和杜度现在要是还有任何小觑秦浩明的心思,那他们也就不配称鞑虏中的英雄人物。 中军帅帐内,杜度焦躁的走来走去,多尔衮则目无表情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一贯被他视之为眼中钉,皇太极的左膀右臂,右翼军统帅扬威大将军岳托突然就这样被明军枭首,令他心里五味陈杂。 说实话,他是恨不得岳托早死,甚至不惜让人向皇太极举报岳托谋反,可也绝不想是以这样一种屈辱的方式,被大明枭首高挂在城墙的旗杆上。 挑衅,这是大明赤裸裸的挑衅! 可这也正是杜度焦躁,他左右为难的原因。 等待岳托大军抵达的这几天,他并没有闲着,而是实地观察了赵县城防,试图寻找它的破绽,一战而下。 可是令他惊讶的是,和原先想象的完全不一样,这个仅有几万户的小城,被明军部署得滴水不漏,无从下手。 其中更有些布置是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知有何用意。 陷阱,这是明军布置的陷阱! 匆匆看完赵县城防,一生都是在南征北战,左右厮杀的多尔衮立马明白,大明早就做好准备,等待他们到来。 直至今天,赵县大明将士更是把岳托首级高悬旗杆上,城里吹吹打打大肆庆祝,唯恐他们不知道一样。 此举顿时令他如在油中煎熬一样,右翼军镶红旗岳托族人将领目眦欲裂向他请战,声称不惜一切也要夺回岳托首级,屠尽赵县所有人等。 更有一些冲动的将领率领本部一两千人马,就要独自行动。 若不是他发现得早,强行制止,怕是又要无谓折损大清精锐勇士,头疼啊! “无论如何,怕还是要碰一碰,不然回国后皇太极那里交代不过去。” 杜度走来走去,半饷才对依旧沉思中的多尔衮幽幽说道。 不同于和岳托的关系,他和多尔衮之间就随意多了,也少了一份勾心斗角。 岳托身死军中,所以由杜度总领右翼军所有军事。 第一百三十二节 威望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多尔衮刚毅的脸上泛起一丝苦笑,理是这个理,可是做起来何其难也? 不比刚入关的整整八万大军,气势如虹。 经过连续战斗损耗,特别是前锋阿巴泰一万人马全军覆没和统帅岳托枭首,不论是兵力还是士气,都有让他英雄气短的感觉。 两军交战,最忌犹豫不决! 如果岳托没有死,抑或大明还是跟原来一样怯战且没有这么多诡计,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全力一战,攻克赵县一屠了之。 然而事实是,现在他不敢把大军投入最为损耗的攻城战中,他们已经为轻敌付出惨重代价。 可是正如杜度所言,兵临城下一战不打对那一方都说不过去,首先镶红旗族人就不答应。 其次就是皇太极,尤其令他头疼。 仗打成这样,不论接下来的结果如何,回去就是皇太极借机发难的时刻,真是一条难以对付的老狗。 “你先把镶红旗安抚住,暂时不要轻举妄动,我们再也经不起折腾了。” 多尔衮捏捏有些发酸的鼻梁,心力交瘁的朝杜度说道。 “也只好如此,只是一直拖着终非长久之计,希望事情能有新的转机。” 杜度神色落寞,显得有些无奈。 多尔衮已经把情况跟他分析得非常清楚,他性格虽然冲动,但也知道轻重缓急。 更何况,对于眼前这个年纪比他小的堂叔,他心里也甚为敬佩。不为别的,就冲他能和皇太极斗这么多年而不落下风,他杜度就自问做不到。 赵县城头,秦浩明一袭秀才服饰打扮,受伤的左手用绷带绑着,和一身戎装的“全国兵马大元帅”卢象升等将领一同巡视城防。 “城头风大,你安心养伤就成了,真是闲不住。” 冷冽的东北风吹过,卢象升看见秦浩明打了一个冷颤,忍不住心疼的说道。 对于眼前年轻人,他是发自内心的疼爱,甚至还有尊敬。 再也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秦浩明往小里说,改变了他的命运,往大里说,改变了大明的命运。 “不是想向您学习学习守城的经验吗?” 秦浩明笑嘻嘻的东张西望,见什么都一副感兴趣的样子。 这是真心话,他是真的利用一切机会学习,古代战争中必不可少的守城和攻城的战术战法。 “你小子不放心就明说,矫情!” 哪知卢象升却误会了,以为他是在谦虚。 秦浩明用他一系列的辉煌战绩赢得了大家对他的信任,更在每个人心中留下能者无所不能的映象,特别是在军事上,卢象升自然也不例外。 “卢督,人非生而知之。 小子之前对付建奴成功,只不过趁着他们没有防备,以有心算无心,打了对方一个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总的说来还是在讨巧。 真若说还有什么亮点,也无非人傻胆大不惧死而已。 至于要说扎实的军事理论基础,行军布营、攻城守寨、各种武器兵种相互配合等,却是要卢督不吝指教才是。秦浩明坦坦荡荡说出自己的不足之处,唯有这样,才能学习到真实的冷兵器作战经验。 千万不要以为古代作战只有鸣锣收兵,闻鼓则进等简单套路,单是骑兵步兵之间的配合就有许多奥妙在里面,更何况是有绞肉机之称的攻防大战? “好!胜不骄败不馁,真乃我大明儿郎的典范! 你们看看,我们的戚将军多聪明,下手可真快!” 秦浩明光明磊落的态度,虽然自揭其短,但反而博得周围众将的好感。 新任宣府参将张松荣咧着嘴,独目中毫不掩饰对秦浩明的欣赏,更是把戚纲拿来开刷。 众将轰然大笑,纷纷打趣他们。 这个说秦浩明好福气,戚家小娘子知书达理貌美如花。那个说戚纲终于了却心事,钓到如意金龟婿。 不过在这调笑的过程中,秦浩明偷偷的舒了一口气。 那就是从始至终,大家都说戚小娘子漂亮,想来这应该是真实的了,毕竟他们都是同僚,彼此间家人或多或少有见过面,自然有理由评判,更何况戚纲自己也自负女儿的美貌。 虽说娶妻当娶贤,纳妾当纳色,但二者同时兼而顾之,自然最好不过! “张将军,你向秦将军和戚将军介绍赵县具体城防情况,本督先回帅帐处理公务。” 卢象升微笑朝参将张松荣吩咐,接着又转过身对秦浩明和戚纲说道: “你们先慢慢了解,有需要加强的地方提出来,回头再来找本督。” “诺!” “诺!” 赵县为夯土筑城垣,明洪武七年包砖。城墙周长五里有余,总占地三万坪,整个平面呈长方形。 城墙总高二点八丈,下宽三丈有余,顶宽两丈米,外表全部砖砌,石条作基。最上沿矮墙置垛口、望洞和射孔。 整个城墙共施马面九座(包括城门马面),马面紧贴墙体,雄伟稳健,其尺度大小不等。城墙东、南、西三面设城门,不置北门,原城门上有矮小门楼,现拆除以箭塔代替。 “马面略少,要是再多点就好。” 随着张松荣的讲解,秦浩明逐渐了解赵县的具体情况。 在冷兵器作战的古代,为了加强城门的防御能力,许多城市设有二道以上的城门,形成“瓮城”。 城墙每隔一定的距离就突出矩形墩台,以利防守者从侧面攻击来袭敌人,这种墩台称为敌台的城防设施,俗称为马面。 赵县是小县城,加之原先属于内陆城市,自然不可能有更多的马面。 要是向宣府大同这样的边关重镇,为了增强马面的防御和战争能力,在马面之上一般都建有敌楼,即陈规所言的“其上皆有楼子”。 既可以屯兵和瞭望,又可以储藏武器,使城墙的防御性能发展到最高点。 在宣府大同城墙每座马面之上,明初均建有一座歇山式重檐二层敌楼,驻兵防守。 战时既可以利用它外凸和高大建筑的特点,观望敌人,观察敌情,防止敌人迂回城下攻城。 又可以凭借敌楼从正面及左右两楼间三个方面的交叉火力,狙击敌人,随时点线相连,编织严密的高空火力网,是城墙防御工程的重要组成部分。 “参见将军!”负责守卫马面的大明将士见到秦浩明和张松荣他们到来,急忙行军礼。 “注意安全,通知下去,以后战时不要行礼!你也进来点,不要给鞑虏弓箭手有可乘之机,这几天鞑虏上火啊!” 秦浩明笑笑,把行礼的大明将士拉到马面死角,顺手拍拍他的肩膀。 “诺!谢谢秦将军厚爱!” 哨兵心里暖暖的,秦将军军功惊人谋略滔天,难得的是还体贴兄弟,军中早已传开,今日有幸一见,果然不虚。 第一百三十三节 谍影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忍常人所不能忍!竟然不受情绪所控,多尔衮果然是一代枭雄!” 秦浩明望着城墙马面中央高约五丈的旗杆上端,岳托的头颅在寒风中独自静挂。为了防止乌鸦或者老鹰的叼啄,他特意吩咐用栅笼加以隔绝。 之下是岳托的四爪蟒袍迎风簌簌飘荡,宛若一面招魂蟠,却终究没有招来多尔衮的大军攻城。 秦浩明摇摇头暗叹一声,再联想到多尔衮和皇太极有杀母夺妻失江山之恨,可人家不也硬生生忍受下来,现在岳托的头颅对他来讲又算什么? 更何况岳托也算是他的眼中钉,所虑者不过是皇太极的反应罢了。 想到多尔衮后来终于凭借百忍神功,熬死皇太极,重新睡了大玉儿,也就是康麻子封为孝庄文皇后的祖母,并且让顺治小儿称其为皇父,自己则为皇父摄政王。 秦浩明的嘴边泛起一丝戏谑的浅笑,号称建奴最勇敢的勇士,大清王朝正式建立时最大的功臣,顺治即位后满朝最大的统治者。 和顺治小儿的额娘庄妃扯上太多的不伦关系的多尔衮,在他看来,也不过是现实版的绿头乌龟而已! 可笑可叹后世的清装辫子戏,还把他塑造成忍辱负重一心为国的大英雄,不知荼毒多少无知的祖国花朵? 不知是否有人想过,他的赫赫军功正是建立在屠杀汉人之上? 军功越大,屠杀汉人越多! 正是这样一个货色,屠杀汉人的刽子手,竟然可以活生生洗白,可悲乎?可叹乎? 操他吗的狗屁的融合! 秦浩明咬紧钢牙,眼里闪过一丝阴翳,双手情不自禁地死死紧握,以至于用力过猛,牵动肩膀的伤口,额头冷汗津津。 “破虏,怎么啦?” 戚纲看见秦浩明脸色苍白,一脸关切的扶住有些发抖的后者。 “身体无碍,只是想起一些不开心的事情,有劳戚将军费心。” 秦浩明转回目光,朝戚纲歉然笑笑,显然为对方的好意感动。 是啊,没有什么好感叹,自己正通过努力,一步一个脚印的改变历史,高悬桅杆的岳托头颅就是明证。 并不是说他秦浩明好大喜功,不拿大明将士的性命当回事,非要把即将死亡的岳托枭首,而是他觉得自然病死和被枭首,其间区别太大。 振奋大明军心打击建奴士气固然是其中一方面,最重要的还是为汉家儿郎复仇! 毫不夸张的说,建奴对大汉民族犯下的罪行罄竹难书,便是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也洗不干净,何况是身为鞑酋的岳托? 或许是他早死的缘故,后人大多只知道鞑酋皇太极和多尔衮等“丰功伟绩”,却忽略了岳托。 试问,他秦浩明既为汉家儿郎,又岂能放过他? “那就好,那就好。你伤势未愈,一切尚需小心! 眼看大雨即至,不若暂且避一避,以免淋湿伤口,这里有我变成。” 戚纲闻言,长长吁了一口气,继而关心的说道。 秦浩明抬头一望,天灰蒙蒙的,如墨的浓云又黯淡几分,仿佛要坠下来,压抑得整个世界都静悄悄的。 唯有凄厉的冷风继续呜咽,正是山雨欲来风满楼景象! “呦呵,戚将军现在就开始关心未来女婿,看来吾等喜酒喝定了。是不是,秦将军?” 不等秦浩明说什么,参将张松荣已经哈哈大笑拿他们打趣。 “谁叫你家没有闺女,如何怨得秦某近水楼台先得月?” 戚纲怕秦浩明少年皮薄,赶紧笑眯眯的接过腔,一副得意的样子。 他和张松荣同僚经年,相交莫逆,彼此之间斗嘴早已习惯。 “将军,前面有五六十人的商队朝赵县抵近,请问如何处置?” 马面瞭望哨的将士探出半个身形,朝三人问道。 “咦?” 三人同时升起一丝疑惑,要知道鞑虏大军虽因害怕赵县城下又有什么机关,故而未围城,而采取半包围的形式。 但他们知道至少斥候满地是少不了的,更何况战事一触即发,百姓商家唯恐避之不及,又有谁敢奔赴战地? 张松荣蹬蹬几个健步亲自攀爬到箭塔,观看具体情况。 远处,几十骑精壮汉子赶着马车一路飞奔而来,速度很快,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写有梁字的旗帜。 “好像是老熟人,应该是山右梁家商队。到时检查一下,便可以放进来,也只有他们有这个胆子,要钱不要命到处做生意。” 张松荣一脸轻松,走下楼对二人说道。 秦浩明面有犹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还真有不要命的呀? “哦,是山西大商贾梁嘉宾,跟我们天雄军是老交情,朝廷有时也委托他们采办一点军械物资。” 戚纲看见秦浩明不了解,便在旁解释。 一语惊醒梦中人! 起先他们说山右自己不懂,说起山西才知道,大名鼎鼎的晋商啊! 中国古代,坐北朝南。“坐于”太行山,则太行山右侧为山西省,故也将山西称为山右。 他刚刚有所好转的心情立马跌落谷底,一股强烈的杀意弥漫全身,惊得旁边的张松荣和戚纲不知所措。 晋商的发迹始于明朝建国之初。 明朝建国后,国防的重点在北方,主要是防止蒙古人卷土重来。 朱家王朝在北方边境部署了上百万的军队,这就需要大量的军需物质。 为了解决军队的物质需要,朝廷以“盐引”为酬谢,鼓励商人把粮食草料运输到边塞,这就是明朝的“开中制”。 所谓“盐引”,就是在政府专控盐业的条件下,获取购买销售食盐的额度凭证。 山西商人敏锐地捕捉了这个商业机会,从河南、山东以及江南地区将粮食运往北部边镇,以换得“盐引”。 再折身辗转两淮、河东、四川等地出产食盐的地方凭“盐引”购买食盐,最后到全国其他地方出售食盐获利。 这是非常艰辛的商业历程,需要坚忍不拔的意志和吃苦耐劳的精神。 好在山西商人吃得苦耐得劳,他们用汗水、勤劳挣了很多的钱,成为当时盛极一时的商业帮派——晋商。 在大明朝实施海禁的时候,东北的后金出了野猪皮努尔哈赤,他通过多年的征战,统一了东北地区。 这时候,努尔哈赤把目光投向了晋商,他向经常往来于中原和后金之间进行买卖的山西商人伸出求援之手,请求借予巨额钱款,开出了巨额高利。 有巨利可图,国家社稷的前途就不放在心上了! 这些晋商大亨们很爽快地答应了努尔哈赤,给后金提供了巨额借款。 为了表示还款的信誉,努尔哈赤向借款的山西商人出具了盖有龙玺的借票以为证据,这就是传说中的“龙票”。 建奴入关前,明朝政府明令禁止与建奴进行商业交易。那时,和建奴做生意是要冒生命危险的,但风险越大,利润也越丰厚。 总有不怕苦不怕死的山西商人不顾禁令,跋山涉水与建奴进行贸易,为建奴和百姓提供各种生活和军需物资。 这些商人中,最著名的有八家,分别是王登库、靳良玉、范永斗、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 努尔哈赤死后,皇太极登基称帝,保持了这一传统。 皇太极十分钦佩山西商人的拼搏奋斗精神,更为他们的财富所吸引,继续和山西商人保持密切的联系,承诺将来入主中原后所借银钱加利息一并奉还。 同时,他采取各种优惠政策吸引山西商人来做生意,利用他们储备军用战略物资,还发展他们中的一部分人为间谍,来刺探大明王朝的军事经济情报,了解和掌握明朝的一举一动。 在晋商的帮助下,清军装备了一支武器精良的八旗部队,粮草准备得非常充分。 终于在公元1644年,清军在明朝将领吴三桂的带引下大举进入山海关内,攻占京师,开始成为统治全中国的中央政府。 后来,建奴入主中原后,顺治小儿接见了其中最着名的八家,并御封为内务府的皇商。 为了表彰晋商对大清建国的贡献,清朝把北方边境的贸易经营权全部给予了晋商,不许他人染指。具体做法是发给晋商龙票,凭龙票进行边境贸易。 范永斗被命主持贸易事务,并“赐产张家口为世业”。其余七家,亦各有封赏。 从此。范永斗等取得了别的商人无法享有的政治经济特权。范永斗不但为皇家采办货物,还凭借皇家威势,广开财路,漫天作起买卖来。 他除经营河东、长芦盐业外,还垄断了东北乌苏里、绥芬等地人参等贵重药材的市场,由此又被民间称为“参商”。 可以说晋商在清朝灭亡明朝的过程中起了非常重要的作用。 如果没有晋商的财力,就没有鞑虏的骁勇,鞑虏就不可能战胜明朝夺取天下。 说晋商是明朝的掘墓人是一点也不为过! 大明,要对付的绝不是仅仅只有“起义军”和建奴啊? “全部给我抓起来!” 秦浩明咬牙切齿地对身后的董长青和余佑汉说道。 “诺!” “诺!” “且慢!” “万万不可!” 董长青和余佑汉刚刚领命,戚纲和张松荣一脸惶恐的大声叫道。 第一百三十四节 愤懑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秦浩明一脸懵逼,满头黑线的看着他们。 戚纲和张松荣可以说是天雄军里和他交情最好的两个人,并肩战斗中结下来的情谊,比什么都牢靠。 特别是戚纲,基本上已经拿他当女婿看待,在过往战斗中,对自己的命令也执行得最为透彻。 现在二者居然在自己看起来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上阻拦自己,从中可以看出,这里面的水很深。 “破虏,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山右梁家可以说是天雄军的老朋友,平常给予我们的帮助很多,军中许多将领和他们颇有交情。 并且梁家跟朝堂许多要员交往甚密,当地官府更是多有依仗之处,万万不可鲁莽行事啊!” 戚纲蹙着眉头一脸忧色,双手不停左右婆娑,苦口婆心把其中关系道清。 有道是强龙不斗地头蛇! 秦浩明虽说是过江龙,允文允武,可在当地没有任何根基,终究是无源之水,无本之木,难以和他们抗衡。 这可不同于阵仗上的真刀真枪,软刀子杀人虽说不见血,可也足够让他在不知不觉中受到损害和腐蚀,遭受各种折磨的手段。 作为自己未来的女婿,戚纲可不想秦浩明有失,一脚踏进在他看起来的深渊。 “是啊,梁家就在卢总督的管辖范围内,平日里多有交情,闹僵起来不好看。 他们虽说偶有走私一些货品至建奴,然不过为了谋财罢了,都督大人也知晓,终归无伤大雅。” 参将张松荣也在一旁帮腔,只是口气有些风轻云淡不以为然的感觉。 话语间,头顶上已经飘落丝丝雨滴,和着冷风让人感到阵阵寒意,可是更让秦浩明感到心寒的是张松荣轻松写意的态度。 无知才无畏啊! 秦浩明可是知道,这“八大皇商”为满清统治者立下的汗马功劳何其重也? 在明朝政治日趋腐败和社会动荡的关头,商人特有的灵敏嗅觉,使他们看到了满清的崛起和野心。 于是在正常贸易之外,暗中为建奴输送军需物资,提供关内各种情报,搞起政治买卖。 甚至在建奴最困难的时候,还曾多次提供大量的粮食。 却完全无视大明朝到处饿死的黎民百姓,何其可恨也? 张松荣和戚纲明知他们有走私行为,然而却被蝇头小利蒙蔽了双眼。 牵一发而动全身! 不用问他也知道,其间关系利益错综复杂。 “八大皇商”垄断大明东西南北的商贸交易,结交朝堂高官,和当地官府勾结密切,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市井无赖已经编织出一张密密麻麻的利益网。 “想必平日里张将军和戚将军接受梁家的馈赠不少吧? 所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两位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秦某佩服,佩服之至啊,哈哈哈” 乌云滚滚,仿佛要吞天噬地。而后,暴雨像天河决了口似的铺天盖地而来,想要把这里就此吞没。 秦浩明高举双手仰天大笑,状若疯癫。 众人皆醉我独醒,举世皆浊我独清! 可是这清醒的代价是如此痛苦,有口难言。 鞑虏的铁骑已经磨刀霍霍,即将伴随的是“扬州十日”、“嘉定三屠”、“江阴屠城”“大同屠杀” 焚毁书籍,纂改历史,抹黑大汉英豪,大兴文字狱,长期禁锢奴化中国人的思想,汉之文明为之衰竭没落。 可惜众人却犹然不觉,依旧醉生梦死! 没有大汉民族的觉醒,没有天雄军将士的帮助,纵使自己是一块铁,可是又能打几根钉? “你这是作甚?” 暴雨下,张松荣用力的跺跺脚,溅起四处雨水,不明白自己的话哪里刺激到秦浩明。 随即手按腰刀,脸色阴沉对不知所措的董长青和余佑汉大声喝道:“放他们进瓮城,你们跟我下去拿人!” 戚纲无视怒气冲冲离去的张松荣,扯着狂笑不止的秦浩明钻进墩台藏兵洞。 赵县藏兵洞在城墙四个角落,共修有四座,洞分为上下两层。 上层设有箭孔六个,下层设有箭孔五个,每个箭孔处砌有弧顶掩体,箭孔斜向,可以启闭。 洞中设有通道,三面有箭孔,正面射孔对准护城河,便于射杀攀城之敌,洞上设有城垛,与城墙浑然一体,以保证藏兵洞的安全。 南城墙上的藏兵洞,位于南门以西,洞下部开有两个门,便于随时派遣精兵护城击敌。 如遇有外敌攻城,射孔内暗箭齐发,使人猝不及防。 洞中除洞道外,左右辟有土屋,可以住人,是专供将领居住。 “你可真是急性子,我们只不过把事实讲给你听,你就把我和张将军当成什么人了? 虽然梁家逢年过节偶有馈赠,可那能和我们袍泽之情相比吗?再说咱们是什么关系,真是痴儿!” 戚纲毫不客气把屋内一个副千户赶走,拿过一块干布想替秦浩明擦干雨水。 “我自己来吧!可能是这几天连番大战,一直处于紧张状态中,加上多有将士们离我而去,心中郁结肝火旺盛所致。见谅,见谅!” 戚纲和张松荣以实际行动支持让秦浩明心里暖暖的,自己不分青红皂白乱发脾气确实不应该,他不禁有点郝然。 不过五百将士经过这几天的战斗,损失近半,让他心头有些黯然、有些暴怒却也是真的。 “唉,你这爆脾气,希望以后切莫欺负我家婉儿,不然老夫可不答应。” 戚纲背着秦浩明,拿起另一块干布擦拭雨水,话语间半真半假的说道。 秦浩明苦笑连连,这货是在时刻提醒自己莫忘记婚约吗? 既然答应了,婚自然是要结的,秦浩明并不后悔,也不觉得草率。 他当然也想跟后世一样自己两情相悦谈谈恋爱,可问题是没有合适的土壤啊! 在大明朝,要想自由恋爱基本只有两种情形,一,两家世交,从小订的娃娃亲,例如他和原来的叶绍梅。二,青楼娼馆,例如他和柳如是之间。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才是大明的正解。 这是因为女子抛头露面的机会很少,生在官宦之家的千金小姐,在出阁之前在自己的闺房内,学习琴棋书画,织补刺绣之类的针线活,所以小姐的闺房一般又称绣楼。 生在贫苦的家庭,女儿可能随着父母做些活计,但也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的浪漫情调实在是少之又少。 秦浩明是属于既不滥情也不绝情之人。在他看来,一切随缘就好,不必强求。 没有必要什么鞑虏未灭何以为家?也没必要既然可以缘分到了,非要跟后世一样一生一世只爱那个她。 第一百三十五节 暴戾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窗外,滂沱大雨笼罩着天地,雨下得又脆又急,仿佛要把一年的雨量在一天之内下完。 透过依稀的雨雾,秦浩明看见张松荣他们压着梁家商队人员跌跌撞撞过来。 坑道是藏兵洞的主体,其作用是战时可用于军队调运、通行、出击或进入洞内,平时也作为将士的休息住所。 赵县坑道宽仅有一丈左右,长却是蜿蜒前行看不过尽头,那是依城而绕之故。 秦浩明仔细拂干身上的雨水,可是淋湿的衣服还是透着一股冰意,但还是不能扑灭他心头的怒火。 大明江山与其说是亡于建奴之手,还不如说是亡于汉奸之手。 纵观华夏历史上下五千年,任何外族凭借一己之力单独打下华夏的何曾有过? 没有汉奸的帮助,汉人的江山永远不会亡于异族之手。 所以,汉奸罪该万死,罪无可赦! 树大有枯枝,族大有乞儿。 汉奸在各个领域中各显神通,他们以卖国为己任、以背族为使命,为了一己之私,置千秋大业于不顾,置国家民族于不顾,利令智昏,莫此为甚。 面对这些肆无忌惮的汉奸,大明没有多少人有清醒的认识。 官员们要麽是视若无睹,要麽是被这些汉奸所慑服,或者乾脆被他们收买,为他们提供保护伞,帮助他们胡作非为。 中华民族如果不能清理门户,那么永远实现不了民族复兴,所谓大国崛起只是一场风花雪月而已。 秦浩明在后世曾经看到一篇文章,居然是纪念大明朝汉奸佟养性,令他唏嘘不已。 原文摘要如下:佟养性虽然出身明朝勋阀世家,但在历史转变关头,能敏锐地看清形势,坚定地支持新生力量。 努尔哈赤起兵,他偷输巨款予以资助,被边吏察知,将其下狱。 他从狱中逃出即投归努尔哈赤,努尔哈赤妻以宗女,所以号“施吾理额驸”,授三等副将,隶正蓝旗,从此,他跟随努尔哈赤父子成就伟业。 1621年随军攻占辽阳,以功进二等子爵。天聪年间组建汉人军队,皇太极命佟养性统领,凡汉人军民诸政都由佟养性总理。 1631年,佟养性监制红衣大炮,后金建立一支有40门大炮的炮兵部队,由佟养性指挥。1632年不幸病故。 顺治十四年(1657),顺治皇帝敕命给佟养性建碑,并亲自撰写碑文。 真真是不怕先人从棺材板中跳出来,掐死撰文的这个不孝子孙。简直无耻到了一个新境界,真是难为他敢写啊! 刀笔如吏,杀人于无形,瓦解人心志气,这让多少为华夏抵御外敌而捐躯的英雄情何以堪? 今生,他秦浩明竟然有机会重活一回,就决不允许这类事情发生,汉奸必须钉在耻辱柱上,自今刻始! “放开我,我有何罪?梁家为大明忠心耿耿,四处奔波!你们这样做,切莫寒了人心。” 梁家外府掌柜梁庚躺在冰冷的坑道上,试图站起身,不想堕了梁家的威风。 奈何双手被反绑,地下被雨水润得湿滑,没有着力点,急切间站不起来,索性坐在地上大声朝张松荣大声喝问。 张松荣虎着脸别过头,默不作声。 还好不是梁府熟人,不然可就难堪了。 要不是秦浩明这小子执意如此,其他人休想让他这样做。 “哪个梁家啊? 这般威风,说来听听,对大明有何功劳?” 秦浩明嘴角泛起若有若无的笑意,慢条斯理的踱着方步从上楼土屋拾级而下,意态从容优雅。 下边将士不自觉的挺起胸膛,让出通道。赫赫战功,早已赢得天雄军将士的尊敬。 梁庚看见秦浩明身穿秀才长袍,略显青涩的脸上残留着一丝稚气,脸上挂着笑容,一副人蓄无害的样子。 可瞧大明将士发自内心尊敬的眼神,两个年长的将领也是以此人为首的模样,他心里一禀。 眼前这位恐怕就是传说中以弱冠之龄,得到崇祯皇帝亲口御封,为大明立下赫赫战功的少年将军秦浩明了。 “山右梁府梁嘉宾,九边将士的粮草多由我们梁家不辞辛劳长期供应,难道这不是有功于朝廷?” 能够在财大气粗的梁府某得一个掌柜的职位,梁庚也算是梁家优秀家族子弟,自然是能言善辩之人。 “报上名字和来赵县的意图?” 这就对了,基本无误,果真是八大晋商中的一个,就是不知眼前之人在梁府什么地位。秦浩明眼里闪过一抹冷意,居高临下问道。 “我乃梁府家族子弟梁庚,想去山东济南府收粮,不意前头有建奴拦截,不得已才进入赵县暂时躲避。 还请小将军行个方便,把我和其他四十七个家丁族人安置好,梁家感激不尽,他日定有重谢!” 不得不说,梁庚不愧为大家族子弟,说话口齿清楚条理清晰,更难得的是连收买的话都说得如此自然,让人舒心。 也就是秦浩明这种穿越人士,明白梁家扮演什么角色,一般的边关将领,早已中招。 瞧瞧旁边脸色有些赫然的张参将和戚游击就知道。 “哦,你们梁家也称呼鞑虏为建奴,不是叫大清吗?梁家可是他们的座上宾啊! 每年的粮食你们不仅供应九边,大清也是你们在供应吧!” 秦浩明脸上抹过一丝很诡异的笑容,附在梁庚的耳边轻轻的问道。 建奴是大明朝廷官方的叫法,鞑虏或鞑子是北地边民受到残害而痛恨的蔑称。 至于鞑酋皇太极所叫的大清,大明朝廷从未给予承认,这也是建奴此次寇边报复的原因。 “谣言,绝无可能!将军切莫轻信。” 平地一声惊雷,梁庚惊骇欲绝,地板冰凉的寒意直冲后腰颈椎,扩散全身。 这是家族最为隐秘之事,他缘何得知,莫非是在诓自己不成? 可是这件事情即使身死也不能承认,事关全族上下几百号人命! “戚将军,借刀一用。” 秦浩明抽出旁边戚纲的戚氏军刀,声似龙吟,寒光闪闪。 “休得伤人!” 被俘的梁家族人中有一个家丁打扮的彪悍男子挣扎着站起身,意欲上前。旁边的董长青眼疾手快,抬脚朝他的腿骨重重踹去。 凄厉的哀嚎被雨水隔断,下一刻更是被抽出腰刀的董长青被逼无声,只是抱着小腿咬牙忍受痛苦,看他额头微有汗渍,想来应该是骨折的缘故。 与董长青并肩而立的余佑汉眼角抽搐,心中暗叹这小子太狠,出手非伤即死,从不留后手。 “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秦浩明面色平静口气平和,腰刀紧紧抵住梁庚的胸膛,差点把他厚厚的直裰棉袍刺穿。 “请将军饶命!放过我们放过我们” 锋利的刀锋纵使隔着外衣也可以感受到,可事关全族老少的性命,他如何敢乱说话。 对于此次赵县之行,他无比后悔,不该头脑发热,胡乱答应别人的请求。 不过,谁又能想到原本想来无比顺利的事情既然会另起波澜? 秦浩明把刀尖抬高两寸,顺着梁庚锁骨的位置,缓缓捅去。 很快,嫣红的鲜血渗透棉袍,染红了梁庚半个胸膛。 只是他嘴里的语气愈发平和,“死有的时候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想死,不让死,那才真真要命。” “啊!饶命,绕——”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 却是秦浩明嫌他哀嚎太大声,烦人,用将士们的汗巾堵住他的嘴。 “天气寒冷,估计血流得慢,希望你能够挺住,永远不开口最好。” 说完,在他腿上狠狠的拉了一刀。白色的棉絮瞬间被风吹起,在坑道里漫天飞舞,温暖而又粘稠的鲜血逐渐浸泡了腿脚的棉裤。 梁庚痛得在冰冷的地上直抽搐,双手又被捆绑着,不能捂住流血的伤口,可偏偏叫又叫不出来,只是吱吱呜呜扭曲着身体,说不出的凄惨悲凉。 在场的大明将士多有不忍之心,张松荣走过来想要说什么,却被戚纲摇摇头拉住。 他算是看出一些眉目,这里面有名堂。 秦浩明无动于衷,托着下巴蹲在梁庚旁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他。 如此近的距离,虽然失血过多让梁庚的意识有些模糊,但他终于看清了这张脸,相当英俊的俏脸上依旧挂着浅浅的笑意,可是眸子里却透出蔑视生命的蓦然。 年纪很轻,然而杀人的干脆利落却让他看起来丝毫不像青涩懵懂的青年。 “拿点止血药来,帮他伤口包扎好。” 约莫一刻钟左右,秦浩明看见梁庚有些迷糊,顿时朝旁边的将士吩咐。 赫色的金疮药粉末均匀涂撒在伤口,一会儿鲜血就在严寒中逐渐凝固,金疮药除了止血,还有止痛的效果,梁庚微微缓了一口气。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明日就是春节,你们可真是拼命啊!” 秦浩明缓缓的念了一句王安石名作,顿了片刻,目光渐冷。 反手拿起戚纲氏军刀,一刀背就朝梁庚大腿敏感处狠狠抽去,然后再竖向一刀背砍在他受伤锁骨上,骨头与钢铁亲密触碰的声音,在风雨声中格外血腥。 梁庚全身湿漉漉躺在冰冷的坑道青砖上,在这严寒的冬日里,身体已经基本冻僵,给秦浩明重重一击,那是痛得涕泪横流撕心裂肺,偏偏他身体好,又昏不过去。 强烈的痛感让他的头脑反而清晰起来,梁庚满脸泪水,他从来没见过下手这么狠毒的秀才,简直就是地狱的狂魔。 “我说,我说,我说” 梁庚仰望着头顶的青砖,喃喃自语,他不敢再看秦浩明狠辣的眼神。 走南闯北一辈子,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狠毒的角色。手段老辣,心智沉稳,完全跟他脸上稚气未脱的模样截然相反。 可怕的是想死,不让死,那才真真要命。 想起之前秦浩明说过的话,梁庚眼角浑浊的泪水再次涌出。 第一百三十六节 辽东汉人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此时,梁家族人中微有骚动,秦浩明眼中利芒一闪,大喝道:“注意防范,但有乱动者,立即斩杀!” 风大雨急,渗入青砖的鲜血已经凝固。 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梁庚,断断续续的配合回答秦浩明的问题。 他现在只求一个痛苦,不然临死前的千刀万剐,足以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之前妄想保全梁家几百人的想法,被秦浩明的霹雳手段无情击得粉脆,再也不复返。 只不过他心里还有一个念想,家主聪明睿智,在大明手眼通天,便是大清那里也如鱼得水,断然不是一个武官所能撼动。 如果不是自投罗网,换个场所,便是自己也不是一个三品武官可以任意拿捏。 至于说和大清存在交易,这在大明已经是半公开的秘密。不然那些王公大臣喜欢的东珠和百年老参从何而来? 关键还是走私粮食给大清,颇为棘手。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自己遭受酷刑在场所有人等都看在眼里,只要脱身,大可运作,他又没有证据,屈打成招,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来赵县的目的? 大战在即,多少人躲都躲不开,你们却紧巴巴的凑上来,意欲为何? 不要跟我说是被鞑虏逼迫,你们的交情好着呢。” 与刚刚亲耳听见梁家勾结建奴,正铁青着脸的张松荣和戚纲相比,秦浩明的意态就风轻云淡许多。 晋商对鞑虏的贡献,后世人人皆知,不足为奇。 便是他们此次过来的目的,十有八九是为鞑虏刺探情报,否则,值此春节来临之际,他们断无可能莫名其妙卷入凶杀之地。 他不过是想让周边所有人明白,今后要对晋商提高警惕甚至 梁庚喉结上下滚动,眼光扫过远处被看守的家丁族人,迟疑片刻方才缓缓说道:“我的队伍里有三名辽东汉人,跟随我混入赵县。” 秦浩明的目光瞬间阴冷,被勾起伤心事,心中悲愤莫名,怔然无语。 说到辽东汉人,就必须提野猪皮努尔哈赤和皇太极对待汉人的政策。 努尔哈赤开始占据辽东的时候,对汉人是实行尽量屠杀和掠夺的政策。 每当占据一城,先毁城,辽东汉人被杀者数以万计。 他们不仅在辽东草菅人命,而且大肆抢夺搜刮民财,有史记载,“奴酋据辽阳,封贮府库,民间金银缯绮搜取一空”。 在正式放抢之前,努尔哈赤下令,规定大家富户只许留下衣服九件,中等人家准许留下衣服五件,下等人家准许留下衣服三件,其他的财物一律交出。 这一命令使辽东汉人家家破产,室室皆空。后金当局把以这种方式强抢的衣服聚集在辽东的教军场上,供给女真和蒙古的贵族们取拾享用。 被俘的汉人则按照以往,强迫剃发易服,且多被编入女真人家为仆役、或编入农庄为农奴,许多汉人不堪奴役,起而反抗。 屡屡激起的民变,被大明抗金名将毛文龙充分利用。 毛文龙将军开镇东江八年间,派遣了大量人员到后金统治地区刺探情报,扰乱人心,鼓舞辽民反抗。 当时,毛文龙派遣的细作,时达辽沈,飞书遍投。使得后金方面疑惧益甚,凛凛终日,天天追杀毛兵细作。 甚至专门制定了法律,对于毛文龙所遣来的细作检举者重赏,包庇者严惩。 毛文龙还常投书于投降鞑虏的汉人官员、将领,又故意泄露之,以造成后金的猜忌、杀戮,借敌之手以灭敌。 并且屡派精兵解救辽东汉人,这些虎口余生的百姓,以青壮年居多,苦大仇深,纷纷要求参军攻打后金。 毛文龙见民心可用,遂将这些壮丁编成队伍,共计有三十五队。 之后攻打金州,一举而下。随后,又乘胜收复了辽东半岛南端的要塞旅顺,以及望海堡和红嘴堡,使得辽南数百里之土地,重归于明朝。 此后,宽奠、汤站、险山等城堡相继归降毛文龙,一时间数百里之内,望风归附。 归顺的辽东汉民,络绎不绝纷纷逃离而来,使得全辽震动,引起后金方面的极大恐慌。 东江镇建立后,毛文龙一面招抚因战火而流离失所的辽东百姓,前后接济安置百万余人。 一面遣将四出,不断深入后金腹地,消灭敌人的有生力量,逐渐成为后金心腹大患。 后金官员称:毛文龙之患,当速灭耳!文龙一日不灭,则奸叛一日不息,良民一日不宁。 毛文龙在时,后金对明朝军事行动都很短暂,也不敢走远。 而毛文龙被杀后,岛上的将士在失去主帅后,渐渐地散了心,越发不可征用了,直至背叛投敌。 其中就包括大名鼎鼎的孔有德、尚可喜、耿精忠。 毛文龙的死让后金欣喜异常,弹冠相庆,史载清主大喜,置酒高会,后金首领皇太极立刻起倾国之兵入关直扑北京,史称“己巳之变”。 此后一直到明朝灭亡,后金(清)时常直犯中原,如入无人之境。 保定、济南、兖州、高阳、固安、良乡等许多城市被屠城,数百万百姓遭到掳掠,这时候人们才意识到毛文龙的作用,但为时已晚。 皇太极继位后,接受教训,一改努尔哈赤屠戮汉人的政策,而代之以“恩养”。 同时内部满、汉、蒙几十万不同民族、不同地区的人都聚集在辽河东、西。 征服者和被征服者之间、满族统治者内部等等各种矛盾都错综复杂地交织在一起。加上后来又数次入关掳掠了上百万人畜,辽东汉人一下子几倍于满人。 如何稳定汉人的民心几乎成为后金胜败存亡的关键。 不得不说,虽然是敌手,但秦浩明还是佩服敌酋皇太极的手段和做法。 在他即位之初,就强调“满汉人民,均属一体”,特别注重消弥和缓和辽东满汉民族间的矛盾。 此后,皇太极下谕旨,主要政策有: 一,强调宽待辽东汉人,“我国中汉官、汉民,从前有私欲潜逃,及今奸细往来者,事属以往,虽然理应斩首,但此后一概不论”。 二,强调满汉一体,“凡审拟罪犯,差徭公务,毋致异同”。 三,下令禁扰汉人,“有擅取庄民(指汉人)牛、羊、鸡、豚者,罪之”。 四,明确规定“汉人分屯别居,编为民户”。他实行屯田制,颁布“计丁授田令”,属民平时自耕自产,战时为兵。 当然,鞑虏不可能做到。在处置部分人后,皇太极屡次谕其臣下,对于“凡新旧归附之人,皆宜恩养”,把故意扰害汉人的行为视为“隳坏基业”。 并规定“管辖汉民各官,以抚养之善否”作为“分别优劣”的考核标准。 再三申谕“今后来降之人,若诸贝勒明知而杀者,罚民十户;贝勒不知而小民妄行劫杀者抵死,妻子为奴。” 1629年(大明崇祯二年)十月兴师伐明,皇太极再三申谕“归降之明人,即我民人,凡贝勒大臣有掠归降地方财物者,杀无赦,擅杀降民者抵罪。” 皇太极“恩养”辽东汉人及其它一系列政策,当时在一定程度上起到了争取稳定辽东汉人民心的作用。 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建奴军事上的节节胜利,辽东汉人终于渐渐归心,并且为鞑虏所用。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我等三人妻儿老小均在建奴手中,实在不得已而为之啊!” 被梁庚指认的三个辽东汉人跪伏在秦浩明面前,磕头顿首,前额血迹斑斑。 “鞑虏没有让你们剃发吗?” 望着他们和大明普通百姓一致的发型服饰,秦浩明摇摇头,索性闭着眼睛幽幽问道。 外边的风声雨声声声敲打着着他的心房,正如此时他复杂的心理。 第一百三十七节 你不一样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大明无力保护他们的臣民,是它把百万辽东汉人推给鞑虏,以至于他们被动从贼。 他们身不由己参加了鞑虏汉军旗,反过来屠杀大明百姓,手上已经有了同袍的鲜血,不管是什么理由,他们都成为事实上的汉奸。 “不敢对将军有所隐瞒,多尔衮挑选我等有老有小的汉人,免于剃发易服,为的就是方便在大明行走,有利于查探消息。” 说完,三人额头紧紧贴着冰冷的青砖,一动也不敢动,等待眼前大明将领的发落。 是了,野猪皮努尔哈赤自反明以来,攻取大明城池,大多依靠细作内应,入城之后往往大肆屠城。 鞑虏数次寇边,征调部曲,大军集结,原本是何等大的动静? 奈何毛文龙死后,大明渐渐失去眼线细作,对建奴的一举一动再无任何察觉,以至于鞑虏屡次寇边得手。 反观建奴,挑选聪明伶俐的辽东汉人,或控制他们的家人,或给予丰厚的报酬,让他们充当细作,四处打探消息,对大明的风吹草动清清楚楚,一览无余! “压下去,严加看管!” 秦浩明有点心烦气躁,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处置。 杀他们三人容易,可是,今后百万的辽东汉人如何解决,那可不是鞑虏建奴啊? 梁庚黯淡的眼里突然暴起了一缕亮光,肩膀和大腿上传来的抽搐疼痛似乎也有所缓减。 眼前大明将领连大清细作都可以放过,更何况是他们? “这些畜生如何处置?” 张松荣匆匆换过其他城防将士一身干净的衣服,前襟的纽扣尚为来得及系好,便杀气腾腾的问秦浩明。 他乃世袭百户出身,历任副千户、千户、游击、参将,二十余年间都是边关带兵将领,死在鞑虏手下的将士没有上千也有几百。 包括他的左眼,就是在天启六年宁远战役中被鞑虏射伤,这才缈了一目,你说他如何能够忍受此种通虏的行为? “全杀了,不留活口!这样梁家也无从可查,就算他们心知肚明也无话可说,两军交战,死几十人不是很正常吗?” 秦浩明看了一眼委顿在地上浑身发抖如筛糠的梁庚,眼里闪过厌恶愤懑。 不同于辽东汉人只是普通百姓,大明政府无能,保护不了他们,身处贼窝,他们每日只为简单活下去,你无可责怪他们。 而梁家则不同,身为晋商一员,从明朝洪武时期开始,便获得了合法贩卖“官盐”的资格。 晋商藉此获得了河东盐池的大量盐引,迅速敛财,他们是大明朝廷政策的受益者,理应维护大明,尽自己的一份责任。 可现在倒好,为了他们的私欲,竟然昧着良心出卖自己的民族国家。 是可忍,他秦浩明不可忍,汉奸卖国者,绝无任何手软可言! “要不要先告知卢督?毕竟过往我们的马匹、粮饷都是从他们手里购置,卢督和梁家的交情不错。” 戚纲附在秦浩明耳边,小声说道。 “杀了再说!” 秦浩明知道,以卢象升的为人,肯定和梁家在金钱上没有太大的瓜葛。 只不过原先他身为宣大总督,辖宣府、大同、山西三抚三镇,处理三地军务兼粮饷,免不了和晋商打交道而已。 “将军,小人有建奴重大事情禀报,只求饶过一命。” 后面一个梁家家丁打扮的男子,听到要处死他们,急忙噗通跪倒在地,使劲的磕着坚硬的青砖,很快便额头红肿。 “佑汉,带他到西门城池坑道,用笔记录下来。” 吩咐完余佑汉,随即朝傻傻愣住的梁家族人家丁杀气腾腾嘶吼,“还有谁要禀报,只有两人免死,其他全部斩首!” 他这是防范有鞑虏死士阴他,故此要三人彼此验证。 “将军,小人有事情禀告。” 很快,有十几个人噗通跪下,用力磕头。 “提两个分开审问,若是内容不一致或者没有重大事情,嘿嘿” 在稍显暗色的坑道中,秦浩明的笑容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分外狰狞。 “梁家平日里和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梁家? 那三个辽东汉人据是汉军旗的暗探,尚且有活命的希望,为什么我们反而不如他们?” 梁庚鼓起最后的力气,披头散发坐在地上,失血过多导致脸色苍白,可他还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秦浩明大声嘶吼。 外面雨势丝毫不减,欢快的雨水敲打在城墙上,可在坑道中却是沉闷的声音,一如秦浩明此时烦躁的心情。 “想知道是吗?也好,满足一个临死之人要求也算是功德一件。” 秦浩明转过身伟岸的身躯,拿着戚纲的宝刀,慢慢的踱着方步来到梁庚身边,整张俊脸目无表情,无喜无怒,可阴测测的语气任谁都知道他的愤懑。 腰刀架在梁庚的脖颈,冷冽的刀锋让他整个人都颤抖起来,虽然有了为家族去死的觉悟,不意事到临头竟然如此可怕。 自古艰难唯一死,果真如此! “大明对士子过宽,然对庶民过严,以至百姓从未享受过朝廷的恩典,辽东汉人尤其如此,所以我对他们有同情。” 一双锐利如同鹰隼的眼神紧盯着愈发苍白的梁庚,秦浩明语气平静的说道。 握刀的手轻轻用力,压迫住梁庚的脖颈,贴着他的耳根,语气陡然小了一个声线,“而你不一样,士农工商,原本商贾人家为末。 但你们借士人崛起,无利不起早,心中毫无国家民族大义,唯图方寸之所得。 山西晋商,明国之人,汉之苗裔,却在国战之时,不图利国与一毛,却助建奴谋取大明江山? 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者,莫过于此,鞑虏如无铁器粮秣断然不至于如此迅速的崛起? 真正是送利刃与仇寇,正是始于你们梁家这类汉奸商人之手也,虽屠尽你们全族,亦难消此恨!” 说完,不等梁庚有所反应,秦浩明手迅疾一拉,锋利的戚氏军刀划过他咽喉,急促的血水喷洒而出。 喉头止不住滚动,腥甜的气息扑鼻而来,梁庚瞪着无神的双眼,缓缓的倒下,无边的黑暗将他瞬间湮没。 第一百三十八节 形势突变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漂浮在坑道上空的血腥味还没有散去,梁庚的尸体尚有些许余温,城墙屋檐下的另一场屠杀又复而开始。 梁家四十名壮丁,背缚双手跪地,各自脸色苍白双唇紧闭。 天雄军将士把人按在城墙条石上,而后手起刀落,速度麻利快疾。 血水如泉喷涌数尺,头颅则咕噜噜的四下滚动,倒地的无头尸身脖腔里血水汩汩而流。 天雄军将士手脚麻利拖走尸身,两三个辅兵泼水洗刷地上的血水,在雨水的冲洗下,顺着浑浊的护城河,流向远方的洨河。 不同于战场杀敌,如此血腥古老野蛮的斩首,秦浩明也是尚且首次观摩。 可是他强忍内心的不适,心坚如铁。只是在行刑完毕,长吁一口气,将积存在胸中的浊气缓缓吐出。 他可以想象,今后的日子里,这样的情景将很多很多。 大明的万里河山,需要这狂风暴雨般的洗涤,方能在艳阳高照下恢复江山如画。 云消雨散,天色微晴,路上行人寥寥。 四处深浅不一的积水顺着各自的渠道流向条石垒砌的下水沟,或直或弯涌向穿城而过洨河。 水从碧玉环中去,人在苍龙背上行。 说的便是赵县赵州桥。 该桥不但坚固,而且美观。 桥面两侧有石栏,栏板上雕刻着精美的图案。 有的刻着两条相互缠绕的龙,前爪相互抵着,各自回首遥望,有的刻着双龙戏珠。 所有的龙似乎都在游动,真像活了一样。 桥下,奔腾的河水从大桥洞流过,许是水量太大的缘故,高涨的河水还从四个小桥洞汩汩流出。 可惜,如此美景,秦浩明却无暇观看。 他衣襟里装着梁家三人的免死口供,和张松荣、戚纲他们急匆匆的赶往卢象升驻军帅营。 口供内容让他心事如潮,既恨且急,忧心忡忡。 恨山西晋商卖国为多尔衮服务。 范永斗、王登库、梁嘉宾三家出动千料海船三百余艘,脚行家丁僮仆三千人,替鞑虏运输劫掠于大明的粮食等战略物资。 急如此一来,多尔衮的大军就可以腾出人马,没有物资的束缚,他们又可来去如风,进可攻,退可守。 至于说被俘虏的十几万大明百姓,若是战略需要,秦浩明一点都不奇怪多尔衮会一杀了之。 特别值得担忧的是,多尔衮如果能放下仇恨,抽身离开赵县,发挥骑兵机动优势,转而劫掠其他县府,秦浩明还真拿他的大军没有办法。 除非陈新甲、高起潜率领的部队合兵一处,交由卢象升统一指挥,并且还要把他们这种猪队友调离,以免帮倒忙方可。 可想想崇祯的性格及朝堂猪公的眼界格局,难! 不同于秦浩明的愁容满面,身旁的张松荣和戚纲两人则笑语风声,兴致高扬。 在他们看来则是大喜,多尔衮如果离去,那立马就是大功一件,至于其它县府遭灾,只能是爱莫能助。 还有晋商即将偷偷要运往天津港口的粮食物资,也是美味而及其丰富的大餐。 秦浩明没有要求他们的想法要和自己一样,这种分歧,并没有高明低下之说,只是各自角度以及不用的地位阅历造就而已。 能够在战场奋勇杀敌,足矣! 卢象升的帅帐安置在靠近赵州桥五百步以外,属于赵县郊区。这里地势略高于城里,交通方便,有利于大军驻扎。 卢象升向来以治军严谨著称,抬眼望去,阡陌之外营垒层叠,将士出入,军容俨然有序。 营房前,大明日月山河旗和象征皇权的龙旗交替穿插,在雨后天晴湛蓝得纤尘不染的大明天空中迎风飘荡。 尚未临近营房,军中将士早已把据马搬开,让他们进入。 正中间,军中赞画杨廷麟身穿青缘赤罗裳,赤罗蔽膝。 头戴五品三梁冠,佩戴由玉,黄、绿、赤、紫织成的盘雕花锦绶,下结青丝网,脚传黑面白底官靴,颔下三缕清须迎风微微飘动。 远远看见秦浩明到来,双手作辑行九十度鞠躬礼,“恭贺秦将军大捷!伯祥有礼!” 秦浩明见状撇开戚纲和张松荣,加速前行两步,口里叫道:“杨赞画,使不得!” 瞧他装束打扮,分明是特意在此迎接,为的就是向他行国士礼。 大明礼承周、秦,参考汉、唐、宋。 朱重八先生又特别注重汉之文化礼仪,故此衍生出一整套国士礼仪。 不过,那是在大明前中期文化武功具有出众人物,屡战屡胜,故而比较流行。至明末,屡屡战败,再无唉,不提也罢! 秦浩明也是首次得见,故而不敢当杨廷麟大礼。 “好个大明儿郎,真真是少年出英雄! 竟然以区区几百人便屡获奇捷,大张挞伐建奴,前后大小三十余战,斩首近三千余首,上捷者两次,还有敌酋岳托首级。 卢帅和吾说时,吾还犹疑如梦,直到见了城墙马面敌酋脑袋方知所言不虚。 当今圣上日思夜虑之时,人心危惧之日,破虏有此奇功,足以振奋天下士气。 国士者,天下无双,如何当不得一礼?” “是及,便是当年毛帅显赫之日,也不及破虏赫赫之功。” 总兵虎大威、杨国柱联袂而出,也是全身铠甲明亮,站在营房前行礼。 “切莫折煞小子。” 秦浩明苦笑连连,托起杨廷麟的手,又急匆匆跑到二者面前托起他们,对着三人诚挚说道: “毛帅以百余人夺镇江,擒逆贼,献之阙下,不费国家一把铁、一束草、一斗粮。 八年时间里,勋功无数,压得建奴顾此失彼岌岌可危!如何是小子可以比拟?” 这些话他是发自肺腑,没有半句违心之言。 若不是最后毛文龙乖乖的被袁崇焕矫诏所斩,他都要怀疑此君也是穿越人士。 用区区不到两百人的队伍,在全长只有八十里,寸草不生,远离海岸,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 竟然只用八年时间,发展成有军队十万,暗探细作无数,解救辽东汉人百余万! 让建奴每天担惊受怕,挽救整个朝鲜,这是多大的功劳,多大的能耐啊! 这样的人不是英雄,何人胆敢称雄? 若不是太过愚忠,自立为王都可以,岂是袁承焕斩得了? 若是他不死,如何有建奴今日? 便是当初他所占据的皮岛,毛文龙因为自己姓毛,取自“皮之不存,毛将焉附”,后世朝鲜叫椵岛,早就是华夏的土地。 “据是!据是!若是毛帅不死,岂有今日之危?唉” 虎大威也是边关统兵将领,自然明白毛文龙的作用和功劳。奈何此事崇祯已经传旨公开毛文龙的罪行,倒是不方面多说。 虎大威的态度让秦浩明心里蓦然一动,一个想法渐渐成型。 第一百三十九节 自此而始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是非自有曲直,公道自在人心! 汉奸必须钉在耻辱柱上,汉家儿郎英雄血也不能白流! 后世由于种种原因,官家始终没有为其正名,只是民间普通同情而已。 自己竟然有此机会,维护汉家英雄名声不堕,自然责无旁贷! 想起袁崇焕矫诏斩杀毛文龙的十二“该杀”罪行,秦浩明只能仰望苍天无语至极! 实在是比当年岳飞的莫须有还冤啊! 起先,袁崇焕用离职返乡劝说他,毛文龙回答说: “以前有这个意思,但现在只有我了解东部战事,等东部战争完毕,朝鲜衰弱,可以一举而占有。” 没办法,袁崇焕就此诘问毛文龙几桩违令的事情,毛文龙做了对抗性的辩解。 袁崇焕高声喝斥他,让人扒下他的帽子和袍带,把他捆了起来,毛文龙仍很倔强。 袁崇焕说:“你有十二条该杀的“大”罪,知道吗? 按大明定下来的制度,大将领兵在外,必须接受文官的监视。你在这边一人专制,军马钱粮都不接受核查,一该杀。 大臣的罪没有比欺骗君主更大的,你送上奏章全都蒙骗,杀害投降的士兵和难民,假冒战功,二该杀。 大臣没有自己的将领,有则必杀。你上书说在登州驻兵取南京易如反掌,大逆不道,三该杀。 每年饷银几十万,不发给士兵,每月只散发三斗半米,侵占军粮,四该杀。 擅自在皮岛开设马市,私自和外国人来往,五该杀。 部将几千人都冒称是你的同姓,副将以下都随意发给布帛上千匹,走卒、轿夫都穿着品官官服和袍带,六该杀。 从宁远返回途中,劫掠商船,自己做了盗贼,七该杀。 强娶民间女子,不知法纪,部下效仿,使得百姓不安于家,八该杀。 驱使难民远远去帮你盗窃人参,不听从的就被饿死,岛上白骨累累,九该杀。 用车送金子到京师,拜魏忠贤为父,并在岛上雕塑他加冕冠的肖像,十该杀。 铁山一战败北,丧师不计其数,却掩败为功,十一该杀。 设镇八年,不能收复一寸土地,坐地观望,姑息养敌,十二该杀。” 正是这不足以构成罪名的十二条“该杀”,既毁了毛文龙也毁了他自己更毁了大明,悲乎? 客观的说,袁崇焕也是明末难得著名的抗清将领,但在气量大局观上差了许多,度量不够眼光太浅。 “回头聊,找卢督有紧急军事。” 秦浩明双手抱拳朝三人团团作辑,言罢转身离去。 “犬羊之性,奸邪小人,误国误民至此。 真是百死不能赎其罪!” 帅帐内,卢象升听秦浩明汇报完三家晋商的事情,脸上青筋暴涨,一拳狠狠砸在帅案。 眸中有六分恨意、三分无奈、一分不甘。 “自古商人重利轻离别,然能不辞辛劳,聚天下之货,互通有无,有利于黎民百姓,诚为大善! 可值此国难当头之际,他们三家还是锦衣玉食绫罗绸缎,不曾缺一顿食少一件衣。 可纵使如此,犹要四处投机,火中取粟,视吾千百年以将之汉祚如无物。 堂堂炎黄子孙竟然为异族服务,此已非大明一家一国之事,而是所有汉家儿郎之耻! 树大要除残枝败叶,族中要逐不孝子孙! 既然如此,那只能是他们自寻死路,真真怨不得秦某心狠手辣。” 秦浩明摩挲着双手,语气非常平淡,可话语间却非常冷血。 八大晋商是附在大明的一颗毒瘤,贩大明军械物资,壮建奴实力,自愿充当眼线,其作用足以当十万精锐大军。 作为后世的军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后勤辎重和情报的重要性。 不说别的,单是收集情报这块,八大晋商便有得天独厚的便利性。 其分布在大明各地的脚行、茶楼、庄园、商行,大明每个城池的兵员分布情况,在他们眼里都不是秘密。 有这样详实的情报,怪不得鞑虏屡次寇边,总可以声东击西,在大明国土如入无人之地。 晋商的这种行为,和后世所说的带路党有点相似,只不过他们做得更过分,不仅带路还出钱出力。 秦浩明眼中凌厉的杀机连卢象升看了都寒毛竖起。 与他相知相交的这段时日里,卢象升对秦浩明愈来愈佩服,可以说他是凭借一己之力挽狂澜于未倒,扶大厦于将倾。 其思虑之缜密眼光之老辣让他犹为赞叹! 看他这幅情形分明是想要对晋商下死手,可惜他太小觑其中错综复杂的利益纠葛,想的太简单,就怕打虎不死反受其害。 然此子性格刚烈,爱憎分明胆气万仞,杀伐果断犹胜自己。 卢象升斟酌着言语,沉吟良久方才缓缓开口说道: “晋商攀附权贵,居乡广占良田。富冠山西、河北、京畿,良田连两省,有房产物业无数,各地官府小吏、卫所将士俱都得其好处,赞其为高义。 三家僮仆家丁不下几千人,仰仗其吃饭穿衣者更是不知凡几。 别说你现在无任何根基,便是本督也对他们无可奈何! 尚望多思多虑,徐徐图之。” “奈何时不我待,唯有只争朝夕! 不过尚请卢督放心,破虏会另辟蹊径,不会鲁莽行事。” 深处乱世丛生的时人,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梳理出脉络走势,包括卢象升也是如此。 他一定不会知道,原本的历史,他已经捐躯为国。更加想不到,连羞于和野猪皮议和的大明帝国,最终就是被野猪皮捡得汉人万里如画山河,并且断绝汉祚文化。 巍巍华夏领先世界五千年,却在弹指间输掉三百余年。 想想砖家叫兽言必称西方,时不时总要蹦出一两个英文单词,不如此,仿佛没有自信没有说服力。 可怜可叹汉家文化如此博大精深,有什么词汇不能表达清楚,用得着引用连对话都有歧义的英文吗? 真真是脊梁被打断,想爬起来就难矣! 每当看见此事,秦浩明总是心如刀绞痛心疾首。 惩前毖后,便从此刻起,背叛华夏者,他俱要铁血剔除。 第一百四十节 不负此生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卢象升怔怔的盯着秦浩明杀气腾腾的黑脸,风霜凛冽的边关之地捶打着这个江南出身的白面秀才,拿笔的手已经成长为军中拿刀的汉子。 原先的几分文弱如今再无分毫,取而代之的是满脸刚毅决然。 还是年轻人有锐气啊,自己难道垂垂老矣?如此误国误民之事允许妥协吗? “好,你放手去做,注意分寸火候。 本督立马向天子禀报其来龙去脉,断不能百务掣肘,事事妥协,否则,国将不国?” 蓦然间,卢象升给秦浩明激起心中豪情,也不询问秦浩明的具体计划,走到帅案,自顾奋笔疾书。 秦浩明望着提笔专注写奏疏的卢象升,才三十九岁的年龄,头上已经有几缕银丝,心中颇有几分感慨。 大明不缺像他这样一心为国之人,但也不缺像八大晋商那样的汉奸卖国贼。 都说烦恼皆因强出头,故有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之说。 这世道不兴孤直忠臣,比的就是人多势众力量大,故朝野上下俱都结党而营私。 晋商几代传承,独享大明盐业之利。在利益的结合下,他们和朝中大臣权贵勾搭在一起,早已成长为庞然大物。 范永斗、王登库、梁嘉宾据是晋商中的佼佼者,可以想象他们有多大的势力。 然而愈是如此,为祸愈烈,愈要赶快除此毒瘤。 自己早就是死过一回的人,前世作为一个大头兵,无权无势,任人摆布,家国大事无可操心。 这一世,哪怕如流星般匆匆而过,势要留下璀璨的烙印。 人的一生太短暂,但如果碌碌无为地过一生,那就太长了。 现如今,既然有如此好机会,安能再留遗憾? 只不过八大晋商也并非可以任人宰割,否则,焉能如此风光? 所以说方式手段还要有所讲究,断然不可连累到卢象升,同时也要注意保护自己。 “嘿嘿这下够这帮孙子喝一壶。卢督和秦将军赶紧想个法子,千万莫放过他们。” 戚纲接过卢象升用火印封好的奏疏,笑呵呵的扯着张松荣,亲自充当传令兵,离开帅帐出去安排。 “破虏,此战过后,不如安下心来去国子监学习一段时日,争取大比之年高中进士。 若此,凭你的威望及简在帝心,高中三甲应当无忧,不仅可以成就一段佳话,对你今后的仕途也有莫大好处,如何?” 卢象升用湿润汗巾随意的抹了一把显得有些倦怠的脸,赵县几万户的百姓、天雄军将士的性命俱都压在他身上,容不得半点懈怠。 可秦浩明个人前程,他也一直放在心上。 莫让山野埋玉石,以至于珠玉蒙尘。 自己爱其才,竭尽全力挽留他在军中为大明效力,是否耽误他的前程? 虽说秦浩明成长得很快,现在已是从三品府军前卫指挥同知,但卢象升知道,以他的年龄和资历,这已经基本到头。 即使天子宠爱,顶多到参将甚至是总兵,可那又如何? 这和他的才能远远不能匹配! 能领兵者,谓之将也。能将将者,谓之帅也! 自己麾下将领张松荣、戚纲、杨陆凯对他赞不绝口,原先品轶皆高于他,然却甘心接受其指挥。 其固然有自己的吩咐和屡屡不绝的胜利所致,但何曾不是他人格魅力,善于凝聚人心军心? 卢象升知道,想要军中汉子心服口服可不容易。不扑下身段和他们打成一片,而用权势压人,终究落了下乘。 能领兵,能将将,胸中有万点韬略,又有运筹帷幄的能力,此乃帅中帅也! 可在大明,文官领兵统帅全军才是正道。 年龄可以增长,资历可以煎熬,可要想再上一层统帅全军,秀才身份将是他的致命缺陷。 “至此乱世,科举功名俱休矣,唯有武功逢其时!” 秦浩明摇摇头无奈的苦笑,在卢象升若有所思的目光中,很是不雅的四肢张开,瘫倒在宽大的太师椅上。 累,实在是累。 最近受时局所迫,一直在左右腾挪四处谋划,劳心劳力拼命厮杀,未曾有片刻好好休息。 可多尔衮的大军还在城外,时刻提醒他,如何能够松懈? 唯有随时随地调整心态身体,如此方有精力应付接下来的战事。 看见秦浩明的姿势,卢象升先是哑然一笑,继而有些心疼。 众人只看到他人前成功的风光,期间诸多筹谋百般艰辛,唯有他知晓。 站起身,按住想要规规矩矩坐好的秦浩明,卢象升缓缓的走到他对面太师椅坐下,皱着双眉沉吟片刻方才说道: “破虏言语总是让人耳目一新,振聋发聩! 只是话虽如此,却是浪费了你的才具,今后单独统率一军机缘无疑减少,让本督颇为纠结。” “卢督无需如此!今外有建奴寇边,内有西贼作乱,天下事糜烂至此,正是大明男儿大显身手之际。” 秦浩明有些感动,但同时还有些内疚。 说实话,他从头到尾没有想过给崇祯皇帝打长工。 来此的目的已经完成,那就是解救卢象升,改变他悲惨的命运。 顺便涮涮自己的声望,给自己积攒一层保护伞。 毕竟他知道,在大明,若是无权无势无保护伞,单凭一个秀才的身份,想经商发财招兵买马驱逐鞑虏,无异于痴人说梦。 那只不过是一条养肥的猪,随时任人宰割,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无需什么朝堂大佬、省府衙门出手,便是临浦县令或者大家族出手,他都抵挡不了。 所以在前期,明明肥皂已经生产出来,他都不敢在临浦销售,原因就是在此。 至于说得授从三品府军前卫指挥同知,不过是个意外,来之前他压根就没有考虑。 包括谋求镇守大同,那也是随着形势的发展,临时起意而已。 终究从他内心来讲,始终有一种大丈夫生于世,自当趁势而起,岂能处处受制于人的想法。 概因此时是一个最坏的年代,但也是一个最好的年代。 秦浩明可以拍着胸脯毫不夸张的说,此时世界的中心在大明。 大不颠尚未崛起,老美从未听说,倭寇还只在和郑芝龙做生意,倒是荷兰马车夫开始四处活动。 不过也不足为虑,相比较而言,大明民间私营的经济力量远比同期西方强大得多。 当英国的商人手工场业主拥有几万英镑已经算是巨富的时候,江南商人动用几百万两的银子进行贸易和生产已经是很寻常。 郑芝龙海上贸易集团的经济实力达到每年收入几千万两白银,此时荷兰的东印度公司还根本无法与之相抗衡。 正如意大利传教士利玛窦说的一样:中国物质生产极大丰富,无所不有,糖比欧洲白,布比欧洲精美 人们衣饰华美,风度翩翩,百姓精神愉快,彬彬有礼,谈吐文雅。 可是不过弹指数百年间,鞑虏占领华夏大地,实行愚民政策之后,汉之文明汉之衣冠汉之魂魄俱 在秦浩明心中藏着一个梦想,消灭鞑虏只是人生目标之一,引领华夏汉人走向世界才是他的终极目标。 可若是靠朝堂衮衮诸公及只知道勤奋的崇祯帝,他认为还是自己利用穿越者先知先觉的优势更加现实。 “难得破虏小小年纪便胸怀大明,淡泊名利,立志至诚。佛曰,见山是山,见水是水。倒是本督着相,执着于虚妄。 现如今鞑虏尚盘踞在城门口,本督却在此泛泛空谈,真是本末倒置,让你见笑。” 卢象升虽说还有点惋惜,但他本是豁达之人,自嘲一句,便就此揭过。 实则心里想,反正来日方长,今后想法改变也犹未可知。 秦浩明展颜一笑,有点心虚,不敢就此事多跟他讨论,而是就此分析起多尔衮接下来有可能的动作。 第一百四十一节 计将安出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对他们来讲,最好的方案当然是希望多尔衮被仇恨蒙蔽,恼羞成怒之下不管不顾攻打赵县矢志报仇。 如此则可凭借前段日子布置的坚固城防,跟他死磕到底。 为此,他们放弃了在城外结寨、与城池互为犄角的阵势,而将赵县所有兵马,连同城外各种守城器械和百姓一并撤回到城内,城外房屋付之一炬。 临时修建的赵县城墙四角各有一个方形敌台,三面伸出城外,一面和城池马面相连。 加上杨国柱从宣府抽调过来的五门弗兰基火炮,火炮角度可调转,火力足以覆盖城墙外两百七十度的范围。 城墙马面之间的大炮还可射击城下的敌军,一定程度上填补了过去建奴动手凿城的火炮死角。 坚壁清野! 一切,只为了消灭鞑虏有生力量。 建奴虽然勇猛,但有一个致命的弱点,那就是人口薄弱。 整个女真部落在经过几十年兼并整合以后也不过大几十万的人口,这其中还包含了不少蒙古人和辽东汉人。 无需太多,只要他们再损失万余人,估计多尔衮就应该惶惶不可终日,到时,他们便要考虑能否全身而退的问题。 不过考虑到多尔衮也算是建奴内少有聪慧之人,秦浩明对此并没有报多大的信心。 “攻城,此乃不得已而为之! 制造大盾、云梯、冲车等攻城器具,起码得半个月左右。堆筑攻城土山,也需二十日方可。 如果多尔衮难以抑制焦躁情绪,命令士兵蚁附攻城,不管士兵死伤多少,而城池却依然没有攻下,对他来讲都是难以承受之痛。 现在鞑虏损失甚大,所以基本可以排除此点。 那么,个人觉得他还有三条路可以选择,一,立即撤退。二,围点打援。三,四处劫掠调动大明各路大军,进而寻机各个击破。 唯一可虑者,第三条是我们最难以掌控。” 秦浩明一口气把自己的见解说完,目露忧色,手指无意识的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柄,细细思索防范方案。 其实他心里还有一个最大的担忧不方便当着卢象升讲出来,那就是崇祯的态度和朝堂大佬的干预。 这绝不是杞人忧天,纵观崇祯年间,三大肱骨将领,卢象升、洪承涛、孙传庭,都是在他的干预下被逼而战。 也就是说,在明朝,前线一线将领很少有自己独立指挥权。 最终,卢象升、孙传庭身死报国,洪承涛兵败投降建奴,令人唏嘘不已。 所以,就像孙子所言,国君对军队的危害有三种:不知道军队能否前进而下令前进,不知道军队能否后退而下令后退,这叫做束缚军队。 不知道军队的战守之事、内部事务而同理三军之政,将士们会无所适从。 不知道军队战略战术的权宜变化,却干预军队的指挥,将士就会疑虑。军队既无所适从,又疑虑重重,这就是自乱其军,坐失胜机。 秦浩明慨然而叹,崇祯帝的性格,一方面或许是天性。 另一方面却是由大明制度造成。 少年天子,骤登高位,欲有所为,却处处掣肘。虽居人君之位,实如笼中鸟雀无异,其内心愤慨可想而知。 久而久之,自然变得多忌猜疑。 若是换成相对太平的时代,即使有性格和能力上的缺陷,他或许还可籍祖荫当个太平皇帝。 可偏偏大明到了他手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彻底的烂摊子,于是他不得不努力应对。 可惜他越努力却越是添乱,可以说他工作几乎都没有起到任何正面的作用,结果只能是大明国祚亡于鞑虏之手。 “将帅,国家之辅助也。辅助之谋缜密周详,则必然战无不胜,辅助之谋疏漏失当,则必然有战败之忧。 破虏已经把建奴的反应算入彀中,应是早有谋攻之法。” 卢象升抚掌赞叹,心中暗自庆幸当日听从他的建议。否则,现在时局不知将糜烂成什么样子? 将才是冲锋陷阵,战斗力很强,能率领军队进攻,但是智谋未必高。 帅才是管将军,有勇有谋。将才可以是一个集体中某个技术很强的人,但是未必有深谋远虑。 帅才有深谋远虑,考虑的东西很周到,很会利用人力、物资调配,洞察宏观和微观环境,制定大的策略和小的战术,灵活用“将”。 无疑,在卢象升的心中,秦浩明就是优秀的帅才。 “唉,卢督谬赞,破虏愧不敢当!然鞑虏反应不难猜出,朝廷及友军反应及配合,破虏却难以猜透。 主要情况有三点,三军各自为战,此为可虑一?友军是否能战,此为可虑二?朝堂是否横加干预,此为可虑三?” 高起潜、陈新甲、王朴等什么德行,秦浩明心知肚明,所以他不惮以最大恶意去揣测他们。 可如果多尔衮真的撤离赵县,没有他们的帮助,单凭不到两万人马的天雄军将士和多尔衮五六万人马野战,秦浩明还没有自大狂妄到如此程度。 卢象升闻言黯然神伤,心里苦涩异常。 秦浩明说的据是实情,自己虽为“全国兵马大元帅”,然高起潜和陈新甲不是他能指挥得动的,唯一凭仗的也就是自己一手建立的天雄军。 可三军不能协调配合,若没有城防之利,单独一军面对建奴,几无胜算? 孙子曾言,预见胜利有五个方面:能准确判断仗能打或不能打的,胜;知道根据敌我双方兵力的多少采取对策者,胜;全军上下,意愿一致、同心协力,胜;以有充分准备来对付毫无准备,胜;主将精通军事、精于权变,君主又不加干预的,胜。 卢象升一一对照,发现五点没有一点可以与之相吻合。 可他原本就是意志坚强之人,很快,他就收拾有些黯然的心情,振作说道: “破虏无需忧虑太甚! 接前哨禀告,皇上已派司理监秉笔李公公来赵县犒军,他一贯和高起潜交好,到时可以请他调和一番。 实在不行,等兵部说法?” 秦浩明默然不语,不知从何说起。 不管是崇祯皇帝还是兵部,他都不敢相信他们的决策,那是拍着脑袋想出来,没有一点可操作性。 也真是难为大明一线统兵将领,时刻带着脚链在战斗,委实怪不得他们屡战屡败。 其实大明三大将领各有特色,洪承畴的厉害之处是善于调配各方力量进行协同作战,多方围剿。 而卢象升则是悍勇力战,孙传庭则介于两者之间。 若是能上下一心,不要有所束缚,应该还有另有一番作为。 “如果建奴撤离赵县,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冒险一搏,就是不知朝廷” 秦浩明眼里闪过一丝阴翳,有些的犹疑对卢象升说道。 “计将安出?” 卢象升惊喜的问道。 第一百四十二节 蓄势待发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天渐破晓,大地朦胧,如同笼罩着一层灰色的轻纱。 卯时三刻,正是万籁俱寂的时刻,敌酋多尔衮的大营却是马嘶人吼,火把一路绵延,千余被俘汉人在鞑子监视下搬运劫掠的粮食。 昨日临盆大雨,道路泥泞不堪,鞑虏催促又急,路上时有饿昏的汉人摔倒在地,散得粮食谷物满地皆是。 新近提拔的汉军旗副都统季顺见状,抢过旁边负责监督士兵手里的长枪,脸色狰狞狠狠的朝倒地的三、五百姓刺去,口里还凶巴巴的叫着:“看你们装死,偷懒不干活。” 哀嚎声戚戚,伴随着鲜血潺潺,那还是体质特别强壮之人。有的却是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只是呻吟着等死。 接二连三的挫折,让多尔衮迁怒被掳汉民。 每日里只让他们吃一顿稀粥,维持着不死的状态。当然,也有防止他们吃饱有力气逃跑的意思。 若不是范永斗、王登库、梁嘉宾三大晋商此次帮助他们解决粮食运输问题,诚如秦浩明所猜测,多尔衮确实有动过屠尽十几万汉人俘虏的念头,以方便保持高效机动力。 虽说鞑虏皆可杀,可是非要秦浩明说最想杀之人,那必然是多尔衮和多铎兄弟无疑。 无它,多尔衮两兄弟实乃中国历史上屠杀汉人最多之人。 从奴酋顺治南下而始,鞑虏即以民族征服者自居,杀戮立威,演出了一幕幕惨绝人寰的屠城悲剧。 大肆烧杀劫掠之后,多尔衮又竭力抹杀汉族的民族意识,颁行留发不留头、剃发易服,不随本朝制度剃发易衣冠者杀无赦。 所过州县地方,有能削发投顺,开城纳款,即与爵禄,世守富贵。如有抗拒不遵,大兵一到,玉石俱焚,尽行屠戮。 这是多尔衮代表建奴发布的“屠城令”,有蓄发者立执而剃之,不服则斩,悬其头于剃头挑子所缚高竿之上示众。 汉人激烈反抗,多尔衮则一意孤行实行民族高压政策,竟下令“凡有为剃头、圈地、衣冠、投充、逃人牵连五事具疏者,一概治罪。” 汉人被迫改穿难看至极的满人服饰,使延续五千多年的汉族衣冠毁于一旦。 除了“扬州十日”与“嘉定三屠”,等特大屠杀为人们所熟知。 尔后还有血洗江南、岭南,屠江阴、屠昆山、屠嘉兴、屠常熟、屠苏州、屠海宁、屠广州、屠赣州、屠湘潭、屠大同、屠四川 尤其以四川屠杀得更干净,“民贼相混,玉石难分。或屠全城,或屠男而留女”,这是1649年满清政府屠四川时张贴的公告! 天府之国,历来的华夏人口大省,被屠得只剩五十万人,遂有湖南、湖北填四川的事情。 可惜后世居然还有某些别有用心之人妄图洗白多尔衮,竟然把四川所有屠杀说成张献忠一人所为,让人悲愤莫名。 远处,汉军镶红旗都统王世选漠然的看着这一切,不作一声。岳托枭首,季顺有杜度扶持,他已经节制不了。 “王都统请放宽心,事出有因,也非你一人之罪。暂且容他猖狂几日,待日后回去禀告主子,定然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王世选的亲家马光远目不转睛瞧着上蹿下跳的季顺,宽声劝慰。 马光远是顺天大兴人,大明建昌参将。 崇祯三年守永平,率部投降建奴。后佟养性创立汉军旗,马光远隶汉军镶黄旗都统。 虽然二者都是汉军旗都统,可马光远的含金量和作用比王世选要高上一筹。 佟养性创建的汉军旗隶属于皇太极,是作为对付其他亲王贝勒的一支重要力量之一。 而马光远所属的汉军镶黄旗,更属于汉军上三旗。作为他本人,严格意义是皇太极的包衣奴才。 所以,他在多尔衮的攻明左翼军中,还充当监军的作用。 不过跟大明监军完全不一样,他是无权干涉多尔衮的军事指挥行动,只有事后禀报。 王世选悲凉的哀叹一声,没有回答。 他现在兵员人马基本损失殆尽,更加没有说话的底气,心中唯有想着如何面对皇太极的怒火。 汉人在建奴朝廷没有地位,故而对他们的惩罚尤其严苛。 老汉奸佟养性崇祯三年曾上书言: 上及诸贝勒豢汉官恩厚,臣等叨冒首领。上有命,敢不竭心力。今后汉官如果有过失,即时处分;有谗言,即时质问。 他的汉军镶红旗一千五百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不到三四百人,皇太极如何能放过他? “禀告王都统,粮食已经装备妥当,季副都统吩咐可以押运上路。” 王世选正在愣神之际,亲兵过来报告。 “白眼狼。” 王世选见原来乖巧得跟狗似的季顺没有亲自过来,不由暗自啐骂一声,转过头对马光远拱手说道: “此去茫茫,若有不测,小女有劳马都统多担待。” 说罢,也不等马光远回话,牵转着马缰甩鞭离去。 马光远望着黯然离去的王世选,心中涌起兔死狐悲的感觉。 大清过往对大明的战斗,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他们这些投降的将领居功甚伟。 不意一场战斗失败,立马被当成可有可无的抹布,天地之大,竟然无容身之处。 王世选此次充任护卫,和晋商脚行运送劫掠的粮食至天津港口。 成了无功,不过正常行动而已。 可若是失败,必定被多尔衮作为替罪羊推出,马光远打了一个寒颤,不敢继续往下想。 “贝勒爷,粮食已经启程,他们的人马在衡水等待。按路程计算,五日后可抵达天津港。” 多尔衮亲兵进账禀告,说完站起身自顾守在帐外。 账内,多尔衮全身戎装,大马金刀坐在帅案边,对面是一脸沉重的杜度。 “三天,拖住他们三天,立马撤退,不要犹豫。” 听完汇报,多尔衮霍然站起身,双眼炯炯有神紧紧盯着杜度,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重若万钧。 挺直身体,长长呼了一口气,杜度拍拍搭在肩膀上多尔衮的大手,低沉的说道:“保重!” 第一百四十三节 识人不明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破虏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 诛杀高起潜,夺其兵权,合兵一处,驱鞑灭虏易如反掌,此为上策? 难道不知你这是与造反并无二致耶?抑或是想你秦家家庙不存否? 休得怠慢不敬,赶紧说中策和下策。” 昨日秦浩明正要说计策的时候,被赵县县令打断,城内部分粮草被积水腌渍,需要将士抢救。 直到深夜方才理顺完毕,故而今日一早就找秦浩明旧事重提,哪知居然是这样一个所谓上策? 也就是秦浩明敢在他面前说这样的话,也就是他一副瘫倒在太师椅上懒懒散散,仿佛开玩笑的口吻,他卢象升才不至于生气。 换了其他任何人,说不得就是轩然大怒,抑或 唉,秦浩明心里微叹一声,初次试探宣告失败。 自己小心翼翼,三分真七分假,挟着不败威名和卢象升对他的赏识,又巧借时局的发展,犹自难以成功。 可见,君子可欺之以方,然不可罔也? 卢象升对自己没有戒心,但超越原则的东西,他心中自有坚持。 “中策自然就是固守赵县,以不变应万变,坐等时局发展即可。至于下策,不提也罢。” 秦浩明显得有些意兴萧索,语气阑珊。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该做的自己已经都做了,自问无愧于心。 当一个庞大机构的最高领导层出现严重问题的时候,整个机构就会像一口搁浅的鲸鱼一样,貌似身体强大,却连翻身都极其困难,只能任人宰割。 统一军队指挥权、粮饷补给、下一阶段的行动计划等,有多少事情需要协调统一,需要言明权利责任? 可惜崇祯帝坐在北京城里依旧毫无动作,仅派司理监李从化过来犒赏,实质性的解决方案没有一个,有卵用? 唉! 轮到卢象升长长叹口气,自己苛求过甚。 情况明摆着,建奴若是不攻城,天雄军将士能战之士二万人马都没到,如何是五六万建奴对手? 之前,秦浩明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利用建奴麻痹大意,不了解情况,颇和孙子兵法中: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 可战争说到底还是要靠实力,堂堂正正方为正道。故有:兵之形,避实而击虚,水因地而制流,兵因敌而制胜。 现在建奴摆明有所防备,合兵一处,能耐他何? 反观己方,三处人马合计十几万人,互不统属联络,委实怪不得他想要行不法之事? “若是有伯雅、彦演任一人相助与我,想来都不至于陷入如此困顿之地。” 下策秦浩明不说他也知道,除了将自己的两万天雄军发起自杀性攻击,别无它法。 良久,卢象升再次仰天长叹。 秦浩明听完,以手掩面苦笑连连,竟然都不知道如何说才好。 说来说去,都是崇祯识人不明啊! 不论是孙传庭还是大汉奸洪承畴,据是明末大明朝廷少有的能人顶梁柱。 大汉奸洪承畴就不说他了,单是孙传庭,就和卢象升一样,真真是大明的肱骨之臣。 孙传庭,字伯雅,山西代县人,和卢象升类似的是,史书上说他“性沉毅,多筹略”,是个性情内向多谋的人物。 他是在天启年间入京为官,担任过吏部主事,魏忠贤当权时,孙传庭干脆辞官回家,此后十多年不断在家闲住。 崇祯年间农民军大起,清军入寇不断,与孙传庭交好的京中陕西、山西籍官员不断有人举荐孙传庭出山。 于是崇祯八年,孙传庭得到启用。先调为顺天知府,次年又擢升为陕西巡抚。 而当时的他,面对的情况,甚至比卢象升早期还困难,此时的陕西曾经乱成了一锅粥。比起卢象升有充足工夫练兵,孙传庭干脆在实战中锻炼。 他的兵源次要来自陕东南部,多是“兵户”家庭的子弟,当地民风尚武凶悍,战役力本身不差,孙传庭到任后严明纪律,保障军饷,上上下下士气大振。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支凶悍的秦兵,从饷银到粮食,大多都依托孙传庭发出的军屯以及陕西当地富户的供应,极少让朝廷买单,性价比极高。 有了这样一支性价比极高的军队,孙传庭大展拳脚,崇祯九年七月,孙传庭经过数战,多次击败农民军高迎祥部,终在子午谷设伏,将高迎祥部全歼。 崇祯十一年一月,孙传庭率部在陕西宝鸡击败农民军,并以“围点打援”的战术,在陕西潼关重创李自成,打得李自成只带8人仓皇逃窜。 孙传庭乘胜追击,又南进河南,在河南灵宝大败农民军“十三家联军”。 眼见就要取得全胜,又是那个坑死卢象升的杨嗣昌,向崇祯提出“招安”,结果张献忠等农民军残部被招安,彻底全歼农民军的机会,就这样功亏一篑。 杨嗣昌之所以和孙传庭过不去,也是由于“路线成绩”。 作为兵部尚书,杨嗣昌提出了“四正六隅十面网”的剿灭农民军计划,孙传庭赞同这一方略,却坚决反对借此方略增兵加饷。 对“招安”的农民军,孙传庭更不放心,建议留部队在当地监视,以防他们造反。 就这俩事,把杨嗣昌给惹怒了。 原本历史上此次清军入寇事情中,孙传庭也奉命入京救援。但杨嗣昌怕他立功,竟严令不许孙传庭部出战。 战后又主张将孙传庭本人调离,留孙传庭的部队拱卫京城。 如此“下山摘桃子”,把孙传庭气得急火攻心,竟致耳聋。 但灾祸还没完,得病的孙传庭请求告假,崇祯竟认为孙传庭在推脱责任,一纸诏书把孙传庭下狱。 就在孙传庭下牢狱期间,诚如孙传庭所预料的,农民起义叛而复起,当年因杨嗣昌阻遏而逃生的张献忠部再次扯旗造反。 而“四正六隅十面网”的恶果也凸显,被租税逼得活不下去的农民纷纷呼应,李自成也再次出山,大张旗鼓。 崇祯十五年五月,李自成横扫河南,二围开封,明王朝岌岌可危。 无法之下,崇祯只得再次启用孙传庭。 但此时,孙传庭苦心打造的精锐秦兵,已多被裁撤解散。 重回陕西的他,手中只有一万多新招募兵士,毫无作战经验。 面对如此烂摊子,孙传庭尽心竭力,死守潼关。他认为,只需潼关不丢,保住陕西,大明王朝就能保住平定农民起义的机会。 但崇祯却瞎指挥,是年五月,崇祯连发诏书,敦促孙传庭进兵。 带着这支毫无作战经验的军队,孙传庭在河南遭到败仗,不得不退回陕西。他深知李自成下一步的目标必定是入陕,因此在潼关整理城防,制造火器,意图坚守。 然而崇祯十六年五月,崇祯再次严令孙传庭自动出击,和李自成决战。 明知必死的孙传庭,开始了人生最后一战。 八月十二日,在襄城之战中,面对李自成的五十万大军,孙传庭再度出战,全军覆没下,孙传庭单骑冲入敌阵,壮烈殉国。 故此,后人有一句通用的说法:“传庭死,明朝亡”。 “卢督和孙督交情不错吗?” 历史已经不可追溯,缅怀旧事于事无补,更何况自己已经改变它。 倒是卢象升这话让他看到一丝新的的希望,因此问道。 第一百四十四节 萌生去意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相交莫逆,若是私事他应该会相帮,但国事则帮无可帮。否则,必将生乱。” 卢象升知道秦浩明打得什么注意,摇摇头有些无奈的说道。 秦浩明默然不语,若没有兵部的函文,孙传庭擅自率领大军离开京畿,无异于谋反。 “想肯求卢督三件事情?” 秦浩明天人交战寻思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在卢象升诧异的眼光中缓缓说道。 “破虏请讲,无论私事抑或公事,但凡本督能做到,一定义不容辞!” 秦浩明到目前为止,没有为己谋求过任何东西,就连官职也是自己为了挽留他而自顾运转,卢象升看见秦浩明一脸凝重,急忙开口说道。 秦浩明作辑行礼,颇为动容。 卢象升真乃大明官场另类,自己与他非亲非故,却得到他青眼相待。 不要说什么送礼之类,讲得难听一点,连饭都没请一餐,这份情义不可谓不厚。 “此次进京献俘,跟随破虏的五百天雄军将士,承蒙不弃,其中有三百三十人拜破虏为主。 经几次战斗,殁百三十人,残四十人,只百六十人完整。 便是卢督百七十亲兵中,也有五十二伤残,恳请卢督连同伤残两百五十二名天雄军将士划拨于小子。此为其一。” 秦浩明闭着眼睛,脸色悲苦,鼻息之间微有哽咽。 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战争从来都是血淋淋,没有脉脉温情可言。自己能做的便是让逝者安息,残者有所依,生者有所凭。 “可!” 卢象升点点头,面带凄然。 “其二,任何时刻,请卢督做好独自作战的准备,切勿相信友军,尤其是高起潜和陈新甲。” 历史上,卢象升正是被杨嗣昌、高起潜、陈新甲坑死。 但如果要换成自己,别说这些人,便是大明其他任何人他都不敢相信,即使是卢象升和孙传庭这样的名将。 无它,其他人是猪队友,而名将也做不了主,上面尚有人牵制,他们也身不由己。战场凶险,稍有疏忽犹豫,便是兵败身死。 “破虏这是何意,难道想离开?” 卢象升大惑不解,自己对他言听计从,相得益彰。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秦浩明基本可以做主半个天雄军,可瞧他神情语气,竟隐隐有离去之意。 秦浩明再次行礼作辑,目光清澈盯着卢象升风霜染就略显苍老的脸庞,诚恳的说道: “小生蒙卢督青睐,提拔于军伍,寸末之功,得以授指挥同知一职,不胜惶恐! 然天下无不散之筵席! 此战基本已进入尾声,剩下的不过是稳打稳扎,驱逐鞑虏离开大明。于小生而言,实是可有可无。 可即使鞑虏离开大明,战争也未完全结束。 晋商横跨山西、河北两省,且据是边关要地,刺探军情详情,贩售大明粮食、生铁、绸缎等战略物资与建奴,实在是附在大明的毒瘤,理应速速割除才是。 可他们手法隐蔽,行事诡诈,九边将士或是被蒙蔽、或是被收买,甚至是不乏高级将领亲自参与其中,一般人还真是斗不过他们。 小生不才,跟今上恳请镇守大同,一是以卫边关周全。二就是和晋商斗一斗。” 秦浩明此番话说得掷地有声,气势十足。 确实,目标既然已经达成,他已经萌生去意,剩下的则敬谢不敏。 他不是什么圣母婊,可以说已经为大明尽心尽力问心无愧。 但是他要面对的可不仅是晋商,还有建奴、汉奸等等。可他连一点属于自己的势力都没有,谈何与他们斗? 在他看来,天下能者居之,能保天下者居之,不能者可虚之,可替之。 中国之天下非一姓一君之天下,实乃万千民众之天下。 如今之天下,满目疮痍,百姓生活如猪狗,上层权贵犹自醉生梦死。与其修修补补,不如不破不立,重整汉家天下。 卢象升自然不知道秦浩明所图,微微有些失神的望着豪气干云的他,心中无限自豪,璞玉天成,终究绽放光彩。 而这块璞玉,正是自己挖掘出来。 “好!镇守大同,真是大明好儿郎,若有机会,本督一定尽力替你争取!” 卢象升原来是宣大总督,大同原本是他的下辖一个边关重镇,对这个位置,还是有一定把握。 只不过他性格沉稳,故而没有把话说死。 哪知秦浩明却没有无喜无悲,低着头仿佛在考虑什么事情,让卢象升颇为诧异。 要知从认识秦浩明以来,无不是信心满满,刚毅果决,很少有如此犹疑不决的时候。 “其三为国事,不知卢督能否上疏天子,斩杀叛贼张献忠?” 良久,秦浩明才抬起头,一字一顿朝卢象升问道。 纠结,实在是纠结。说实话,秦浩明也不知道自己今日此举是对是错。 从大明的国情来讲,此时杀张献忠是最好的机会和时机。 秦浩明知道,在孙传庭为主的大明官军的强大攻势下,为了保存实力,张献忠在谷城、罗汝才在郧阳,分别接受了兵部尚书熊文灿的“招抚”。 受“招抚”后,张献忠拒绝接受改编和调遣,不接受官衔,保持了独立性。 他把四万人的部队分布在总部谷城的四郊,分四营,各设一员大将率领。 在休整期间,集草屯粮,打造军器,招兵买马,训练士卒。张献忠还经常请人给他讲孙子兵法,并结合战例,总结经验和教训,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崇祯十二年五月,张献忠在谷城重举义旗很快打垮守备谷城官军,杀了县令阮之钿和巡按御史林铭球,拆毁城垣,劫库纵囚。 明朝监军道张大经和马廷宝、徐起祚被迫投降。 张献忠再起时,罗汝才、马守应部也起而响应,并到谷城与张献忠会合。 隐伏在商雒山中的李自成也重整旗鼓,经湖北郧、均地区进入河南。 农民起义的烽火,又一次在中原大地上燃烧起来。 可以说,如果真能在此时杀了张献忠,秦浩明相信大明必定可以暂缓一段时间,哪怕今后还有其他新问题。 第一百四十五节 拳拳维护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而他之所以犹豫不决的原因,则是因为如果抛开张献忠反叛大明造成社会动荡之外,从他后期的表现来看,不失为一个抗清枭雄。 1645年夏,南明福王弘光政权灭亡。 十一月,建奴用剿抚兼施的策略一面以何洛会为定西大将军进剿四川,一面派人下诏诱降张献忠,劝说他归顺清朝。 诏书说:“张献忠前此扰乱,皆明朝之事”,表示谅解,“张献忠如审识天时,率众来归,自当优加擢叙,世世子孙,永享富贵”。 并威胁说“倘迟延观望,不早迎降,大军既至,悔之无及”。 然而张献忠置之不理,反而增强了抗清的决心。这时,何洛会率领的清军被陕西的农民军所牵制,所以一直没有入川。 1646年初,建奴改派肃亲王豪格为靖远大将军,和吴三桂等统率满汉大军,全力向大西农民军扑来。 五月,豪格率清军攻占汉中。 1646年七月,为了北上陕西抗击建奴,张献忠决定放弃成都。并“尽杀其妻妾,一子尚幼,亦扑杀之”。 他对孙可望说:“我亦一英雄,不可留幼子为人所擒,汝终为世子矣。明朝三百年正统,未必遽绝,亦天意也。我死,尔急归明,毋为不义。” 这表明了张献忠联明抗清的决心。 接着,分其兵为四,并命令四位将军,各率兵十余万向陕西进发。 九月间,张献忠率部离开成都,北上迎击建奴。十一月,张献忠大军扎营于西充凤凰山。 此时,大西军将领刘进忠叛变,投降了南下的建奴统帅豪格。 建奴以刘进忠为向导,带领他们进入川北。 1646年十一月二十六日,豪格派护军统领鳌拜等将领,分率八旗护军轻装疾进,出其不意,对张献忠发起突然袭击。 二十七日晨,建奴隔太阳溪与张献忠的部队相遇。 面对这意外的突然来袭,张献忠临急应战,指挥军队马步兵分两面抗击建奴。 这时,敌酋统帅豪格率大军继至,遣参领格布库等向张献忠军右翼进攻,都统准塔攻击左翼。 战斗打得非常激烈,建奴将领格布库等被张献忠的部队击毙,而张献忠部队也遭到了惨重的损失。 战斗中,刘进忠为清将指点说:“此八大王也。”清将急发暗箭射之,张献忠不幸中箭身亡,时年仅四十岁。 张献忠死后,他的部将孙可望、李定国、刘文秀、艾能奇、冯双礼等率领部队向贵州方向转移。 后与南明联合,共同抗击建奴,转战在西南各省的广大地区,坚持了近二十年,直到建奴的康麻子初年。 至于建奴污蔑张献忠屠川事情,秦浩明则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 那是历史已经被建奴纂改的缘故。 1646年,即建奴入关后第三年,建奴宣布张献忠已被战死,宣称四川平定,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建奴真正平定四川是在十三年后的1659年攻陷渝城(重庆),张献忠死后十三年,建奴才平定四川。 也就是说在这十三年中,清军在和谁作战? 可想而知而是四川人民和建奴展开了殊死搏斗,造成大量人口锐减的时间应该是建奴入川时期。 假如张献忠真如建奴所宣传的那样,“是一个疯狂的杀人魔王。四川交通可达的人烟稠密之处,差不多被他杀绝”。 那么,几乎没有人烟的四川,何能抵抗十多年? 已经到了“弥望千里,绝无人烟”的地步,又何需建奴花费十多年时间去平定? 因此,对四川人民的这种顽强不屈的抵抗,建奴采取了彻底屠杀的办法作为报复。 即不论是“张贼”,还是无辜的平民,一律斩杀。这种残忍的镇压方式,在四川竟然持续了很长时间。 为了隐瞒真相,建奴把他们自己干的这些大屠杀全部栽赃给张献忠。 当然,不可否认张献忠在四川时,手上也沾满了鲜血,但绝对没有像建奴征服全中国后所宣传的那样,四川人都是被他杀光。 “此事朝堂早有定论,如果反复,岂不失信于叛军,有损大明威严,今后何人敢降?” 临了,卢象升一脸严肃摇头直呼不妥。 呼—— 秦浩明长长松了口气,自己也说不清楚不知什么心情。 难道这就是后世大家喜欢大明的原因,正气大明吗? 有底线!有坚持!有原则! 可惜在乱世中有些不符时局发展需要,最终断送大明国祚。 罢了,现在自己人轻言微,左右不了事件走向,总不能无端告诉卢象升,张献忠、李自成等叛贼终将把崇祯逼死煤山? 那样估计他们没事,自己小命首先不保矣,还是发展自身实力才是王道。 大明需要革除的弊病和毒瘤很多,就让自己来做清道夫吧! “是小子思虑不周,想当然尔,请卢督恕罪!” 秦浩明不欲解释也没法解释,索性直接承认错误。 “或许你有你的道理和担忧,但朝廷自有他的脸面和法度,否则就无可行事,坏了规矩。 不过,本督倒是可以建议朝廷收回部分兵权,四万大军是个不小的隐患。若是张献忠受到李逆的鼓动,再次反叛也有可能,不可不虑。” 卢象升手抚长须,若有所思。 “卢督英明,小子佩服!” 总算有些收获,如果此事得以重视,或许今后反叛的规模会小许多。那样对大明的伤害无疑也会减少。 秦浩明暗自高兴,马屁立马送上。 “还有你,今后要适应自己的身份自称末将或本将军。不要左一个小子,右一口小生,在本督面前尚可,外间同僚则有损自身威望。” 卢象升谆谆教诲,怕他少年心性,年纪尚小,一时没有转换过来。 “多谢卢督提点,末将遵命!” 秦浩明右手抚胸,蔚然行礼。 “哈哈”卢象升手指点点开怀大笑,继而想到什么,眉头一皱开口说道: “先挑选两千善于骑马的将士们,年后出发。之后归你节制,本督会自行上报兵部。 大同可是边关险地,氏族大家皆是彪悍,若是没有精兵帮助,你怕是站不住脚。 这些年,虎总兵也不比从前,军事多有懈怠,怕是有吃部分空饷。 若是要临时募兵,一则费时耗力,二则朝廷也未必有粮饷支付,切莫想简单了。” 卢象升说完,面色沉重长长的叹口气。 他这还是说得客气,卫所兵早已不堪使用,虎大威虽有赖于他一手提携,但毕竟已成长为边关重镇总兵,不好苛责。 况且整个大明风气如此,多用空饷养亲兵部曲,已经蔚然成风。 如果秦浩明指望靠着当地卫所兵想和晋商斗,定然风险甚多。 第一百四十六节 组建队伍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末将谢过卢督鼎力支持,铭感盛情,必不辜负厚望!” 秦浩明想不到卢象升如此关爱与己,出手就是两千兵马相赠,心怀激荡,忍不住想仰天长啸一番。 要知道,天雄军是大明最能打的三支部队之一。 他们基本上都是跟随卢象升好几年,南征北战,优胜劣汰去芜存菁,从成军伊始,便作为崇祯的救火队使用。 他们最辉煌的战绩是高迎祥攻击西安,两千的天雄军击败高迎祥上万的重甲骑兵。用强弩杀死重甲骑兵千余人,天雄军将三万余人击溃,追出五十里。 天雄军也因此声威远播,奠定强军风范。 就是自己跟建奴的几场大战,如果不是天雄军,即使有自己的筹谋布置,战略得当。可如果换成其他战斗力弱点的部队,绝没有这样的煊赫战果。 如此一来,有他们相助,对自己今后的发展无疑是事半功倍。 不同于热兵器年代,冷兵器时期,一个将士的训练至少要两年以上方可成军。 不说别的,单是军规、列阵、训练等,没有半年时间绝对无法完成。再加上新兵和老兵、上过战场和没上过战场、见血与否,其间区别甚大。 而天雄军将士大战小战不断,哪一个不是杀人如麻,尸山血海滚趟过来? 另外,跟历史不同,如今卢象升并没有战死,那么他十有八九还会继续担任宣府总督或者入主兵部。 可以预见,今后他将是自己的最大保护伞。 自己当日一腔热血,誓死想拯救卢象升,哪里想到今日收获如此丰厚? “无需谢之!以你之才学,如锥处囊中,纵使一时蒙蔽,但定能脱颖而出。 说起来亦是老夫福气,提携后进,与有荣焉。” 卢象升感慨万千,犹记当时秦浩明在族弟卢伯玉的带领下,远赴千山万水,不辞辛劳风险,忠心国事。 自己为他诚心所感动,诚然以当日自身处境,也未尝有死马当活马医,遂拨付三千兵马与他。 不意造成今日之结果,亦是他未曾敢想。 他日之因,种今日之果。人生际遇之神奇,概莫于此! 秦浩明喜滋滋的接过调兵函文和信物,行礼拜别卢象升,自顾在董长青和余佑汉的陪同下到军营亲自挑选精兵强将。 他可没跟卢象升有丝毫客气,基本上挑选的将士据是军中精锐。 只不过他没有一点身为大明将领的觉悟,好像小旗百户之类的基层军官将领有点多,也不知道他以后如何安置? 其实委实怪不得他如此,卢象升的天雄军中,多以童生秀才等识字的士子担任基层军官,这让他欣喜若狂。 要知道,在其它大明军队中,鲜有士子愿意投身军旅。 而只有卢象升采用募兵制,粮饷较为丰厚。宣大又是边关苦寒之地,谋生不易,才有许多童生参加天雄军,做起马上封侯的憧憬。 “好!人如龙,马如虎,上山可搏狮,入水可擒蛟,其势如泰山! 诸位皆是我大明汉家好儿郎!不愧为天下第一强军!百战精锐!本将以尔等为豪!” 秦浩明望着自己精心挑选出来的天雄军将士,站成五个整齐的方阵,铺天盖地的杀气弥漫着校场,不由心怀大慰。 站在高高的点将台,他口里的赞美之词不吝夸奖,说得众将士热血澎湃心潮滚滚。 秦将军善谋多断,带领他们取得一个又一个胜利,且自身伤亡较小,让他们甚为佩服并且愿意追随。 军中有人亲切的叫他秀才将军。意思是说他仗打得巧,善于用谋。 而卢象升虽也是他们敬爱的文人将领,但自身性格刚烈,打仗总是身先士卒,一往无前大开大合。 虽然都是胜仗,但结果往往也很惨烈,令天雄军损失颇大。 两相相较,众将士自然希望生命能更有保障。再说,秦将军不也是卢督手下吗,又有什么区别? 秦浩明在开了几张目前来讲的口头支票后,无非就是升官发财,今后福利多多等,当场就把两千人的队伍分成两队,分别由董长青和余佑汉两人各领一军。 并且私自把二者的副千户提升为千户,伤势初愈的赵大友百户提拔为副千户,辅佐余佑汉。 再将亲兵队伍中和董长青一贯交好的小旗碾子提拔为副千户,让他们相互配合。当场,这个腿微微有点瘸的威猛汉子,留下激动的泪水。 不过这一切并没有得到朝廷的认可,只是他私自指定而已。一切手续都没有,唯独在他的队伍里有效。 在秦浩明眼里看来,大明的官场法则就是用来践踏的,他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事后亲兵汇报时,卢象升只是微微一笑,并未横加干预。 当天是传统的新春佳节,秦浩明匆匆让人把将士们的姓名、籍贯、特长等记录下来,便宣布解散,以便欢度难得的战时节日。 赵县位于河北平原,光热充足,一年四季分明,春秋两季时间短,夏冬两季时间长。 而昨日的大雨将赵县的天空洗刷得分外妖娆,落日的斜阳更是让人感到微有春意。 只不过这美丽的风景秦浩明却无暇欣赏,叫住步履匆匆刚刚上任的董千户,利用见缝插针的时间,说要和后者谈谈。 找了军营一个静怡的角落,秦浩明不顾形象找了一个不太干净的石墩子坐下,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董长青一头雾水找了另一个石墩子坐下,眼里俱是疑惑,不明白再有小半时辰就要开饭欢度春节了,秦浩明还有什么重要事情交待。 不过他向来沉稳,倒是耐得住性子,没有开口相询。 “董千户,带兵的过程中留意一下特殊人才,我想让你组建一个特别的部门。” 董长青沉稳的性子让秦浩明暗自点头,觉得他或许能够胜任自己心中的特殊部门。 “特殊人才?组建特别部门?” 董长青口里无意识重复了一句,满脑都是问号,旋即发现不妥,憨厚的笑了笑,“秦将军但请吩咐,长青一定照办不误。” 第一百四十七节 血腥暗卫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话到嘴边,秦浩明反而有些犹豫踟躇,不知眼前和自己年岁相仿的年轻人能否承担如此重责? 一抹如血残阳,消弭于暮色,光线顿时有些暗淡。 一瞬间,秦浩明若有所悟。 大明就像落日的残阳,虽心有不甘,但终要落幕,强行为之反而是逆天而行。 就像人才的使用也亦是如此,一味追求阅历丰富的中年或老者,却未免失之锐气,显得思前顾后,缩手缩脚。 董长青乃将门之后,却因世道蒙尘,从锦衣玉食而至困顿不堪。之后在自己的帮助下起而复始,可谓饱尝人间冷暖,心路历程想必迥异常人。 想到这里,秦浩明展颜一笑,指了指自己的脑门,缓缓开口说道:“此事无法照办,需要大悟性方可。” 董长青蓦然一愣,心里一动,继而大喜,坐姿更端正,胸膛不禁微微挺起。 秦浩明多谋善断的形象早已深入他心,何曾有如此难以决断的事情? 如果是小事,依他性格早就开口直言。断然不至于避开众人,临了又犹而不决。若不是所图甚大,就是顾虑重重,抑或 “请秦将军放心,不论何等艰难之事尽管明言。长青承蒙不弃,于落难时得其援手解救,跟随将军身旁,待之以兄弟亲人。 亦有幸亲眼目睹将军丰功伟绩昭焕今古,故而在余心中,不知有君父,只有将军。 长青此生别无想法,惟愿做将军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劈棘斩刺,护卫将军,纵死无悔。” 秦浩明闻言摇摇头洒然一笑,自己婆婆妈妈想得太多,让董长青误会矣! 可瞧见他一脸庄严慎重的神情,心中渐渐浮起一丝明悟。 许是到这个时代不久的缘故,自己还存在一些普世的价值观,却忽略了时代的特性。 但不论如何,忠诚不都是任何时代所推崇提倡吗? 包括自己原本考虑好友余佑汉,还不是因为是发小,内心隐约觉得他更可靠的原因吗? 只不过他太过方正忠义,不懂圆滑,变通少了一些,才就此作罢。 而董长青平常虽然默言少语,然心思细腻缜密,当然更适合。 “很好!吾心甚慰!” 想明其中厉害关系,秦浩明也不矫情,站起身右手搭在董长青左肩沉声说道: “吾想组建暗卫,其宗旨是:隐匿无形,诛凶除奸,卫华护夏! 可此事大不易,既要有任事之心,又要无虚名之累,且耐得住寂寞,你可有什么具体想法?” 果然如此! 董长青眼中暴起一缕精光,双肩不可自抑微微颤抖,勉强平复内心的激动沉声说道: “顾名思义,此机构类似锦衣卫,想来应是招募孔武有力思想灵活的军汉,注意藏匿己身,让敌无从知晓。 铲除一切所有反对将军或者将军痛彻之人,其核心应以建奴为首。长青愿意为之!” “大抵如此,略有偏差!” 猝然临之而不惊! 秦浩明喟然长叹,华夏之大,能人英才辈出,惜湮没于历史当中也。 远的不说,就说董长青,仅从自己的只言片语中,却抽丝剥茧已基本说得八九不离十。 多少今人不如古人矣! 怪不得从未听说智慧有随着时间而进化,自己若非知晓历史大势和走向,还真未必斗不过他们? “人心者,国家之所恃以立,安危存亡皆系于此。苟人心不摇,即有祸乱,亦不至糜烂决裂而不可救。 故民不安,则国必乱。 你所说的铲除建奴没有错,错的是铲除一切所有反对我或者我痛彻之人,此点你一定要切记!切记!切记!” 重要的事情说三遍! 他秦浩明绝不是滥杀之人,而且可以预见,今后肯定有许多人反对他。如果真如董长青所言,那已经失其本意! 看见董长青疑惑的眼神,秦浩明脸色严肃却转而说起一个小故事,“崖山之战,以大宋彻底失败告终,宣告历时三百二十年的宋朝最后灭亡,华夏彻底被蒙元占领。 厓山战事结束后,张弘范自鸣得意,派人在崖山北面的石壁上,刻下了“镇国大将军张弘范灭宋于此”十二个字,妄想功垂千秋。 但是,历史功过总有人评说。 尽管在元朝的高压政治下,百姓敢怒不敢言。但每当看到或想到厓山,都情不自禁地默诵“大宋左丞相陆秀夫殉难于此”。 没多久,石壁上出现了一首诗:沧海有幸留忠骨,顽石无辜记汉奸。功罪昔年曾倒置,是非终究在人间。” 董长青怔然失神片刻,俄顷之间回过神来问道: “汉奸?将军可是指投降建奴之人,例如鞑虏自封的恭顺王孔有德、怀顺王耿仲明、忠顺王尚可喜之流?” 彼时尚无汉奸的说法,因此董长青有些不敢肯定。 “正是,但他们只是其中一小部分。只是这些人想依靠暗卫力量除之却殊为不易,不必勉强。 你只用负责在势力范围内查探与建奴暗通款曲之人,例如晋商,今后另外也会有其他部分负责查看。 到时我会把名单提供给你,无论是暗杀也好,买凶也罢,终归不择手段铁血除去!” 说到后面,漫天的杀意连董长青都暗自心惊。同时,他也暗自警惕,看来将军还有另一套人马着手此事。 诛杀汉奸,刺探敌情,这才是秦浩明组建暗卫的真正意义! 历史已经改变,已经投降的汉奸自然不能放过。 可是他已经知晓的又有什么理由能放过他们? 例如正在山东淄川县吃香喝辣的孙之獬,即将投降的洪承畴,以及之后的施琅等等,特别是孙之獬。 套用一句俗语,那便是倾尽三江五湖之水,亦难消吾心头之恨! 清军入关以后,孙之獬俯首乞降,自己带头与家人奴仆一起剃头留了辫子,并换上了满装,一心一意在山东等待满清主子的到来。 清廷为收揽人心,接纳并让他当了礼部侍郎。 但这并不是让他臭名昭著的原因。 “剃发令”的倡议是使孙之獬被大家牢牢记住,并被刻在耻辱柱上的最主要原因! 当建奴刚进北京时,时因天下未定,允许明朝的降臣上朝时仍穿明朝服饰,只是满、汉大臣各站一班。 可是孙之獬为独得建奴欢心,有心“标异而示亲”。 一日上朝时他变得“焕然一新”,不但剃了发,留了辫,还改穿了满族官吏的服装。 当大臣们步入朝堂站班时,他很亲切地走进了满族大臣的行列。 满族大臣都自谓高人一等,哪能容忍属下的汉臣孙之獬与之同班? 七嘴八舌又你推我拉把他逐出班外。孙之獬自讨没趣,悻悻然走回汉班,汉臣恨他过于逢迎求宠,一个紧挨一个毫不松动,不让他入班。 徘徊于两班之间的孙之獬进退不得,狼狈万状。 于是这孙之獬一怒之下便上疏对满清提出应下令让汉人剃发留辫。 本来早想彻底显示自己征服了中原的多尔衮便顺势采纳了这一提议,于顺治二年(1645年)六月间,下达剃发令。 清军所到之处,以十日为限,“文武军民一律剃发如满族式样,不从者治以军法”。 于是,江南千万生灵,尽膏草野,皆孙之獬一言激之。 究其心,不过是贪慕富贵,一念无耻,遂酿荼毒无穷之祸 “还有,暗卫除了铲除汉奸,还要负责对建奴派遣收买细作。” 良久,秦浩明按捺住心中的悲愤,缓缓的对董长青说道。 “诺!” “其实用间这种事情,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无非是威逼利诱,达到控制他人的目的。 若是他无欲无求,无喜无悲,漠视生死,那岂不是圣人矣? 就算真的偶有些许人,对我们也没有多大损失。 可若事成,发挥的作用往往出乎我们的意料。” 接下来,秦浩明把后世关于使用间谍的一些好的经验和方法,结合实际案例一一讲述给董长青听。 “侥幸存活的三个辽东汉人和三个举报的梁家家丁,是否可以利用?” 董长青听完,心里渐渐亮堂活络起来,他原本就偏爱刑讯之道,并且在鞑虏身上多有研究。 此时,忍不住竟有见猎心喜的感觉,出言问道。 “当然可以,我不干涉! 只不过今后派遣人员和刺杀时需留档报备,由你直接对我负责即可。 同时,我也组织其他部分监视你的部门,希望不要出错,勿谓言之不预! 另外,你要遵循一点:有功必赏,有罪必罚。则为善者日进,为恶者日止。 切记不可心慈手软,酿成大祸! 执纪若退让一份,不良作风就会反弹一分。问责尺度松一分,腐败蔓延的态势就会前进一分。” 不受监督的权利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已无需赘言,故此秦浩明宁可说在前面。 “诺!长青谨记将军今日之言,定不负初心。” 响鼓不用重锤! 这是相识以来,秦浩明对他说的唯一一句重话。董长青不敢怠慢,立即开口表态。 “走,以后再细细详谈,别让将士们久等。” 天色渐黑,隐约之间,秦浩明听见军营传来噼噼啪啪二踢脚的声音,知道肯定是年夜饭已经做好,他不想搅乱和将士们难得相聚的机会。 第一百四十八节 伤残将士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战争与乱世兼存,想要如太平年间一样,过一个祥和安康丰姿多彩的春节,对将士们来说无疑是痴人说梦。 乱世粮食堪比黄金,故而酒水之类的绝无可能。便是春节必备的水饺,一人也才能分配十个以内。 对于体壮肚大的军汉而言,不过是聊以解馋,更多的还是一种形式。 就这,还是赵县县衙和大户赞助的结果。 可纵使如此,军中汉子们却笑语晏晏,走路虎虎生威,心情舒畅。 乱世人命贱如狗! 相比已经死去和伤残的兄弟,今日能有一碗热乎乎的汤面馍馍,就着香喷喷的饺子,委实幸福之至。 天雄军将士近两万人,要想统一进食,在临时安置的营帐几无可能,唯有按统帅及归属分成七个单位,错开时间分别在各自的军营内普渡新春。 如此也就造成卢象升和秦浩明等高级将领分身乏术,分成几波在军营内如同辛勤的蜜蜂出出入入,委实辛苦操劳。 此次,在秦浩明的建议下,给予一个特殊的营帐特别待遇,那就是伤兵营。 不仅把赵县府衙征用,作为安置点,食物上也尽量保证充足。 故而伤兵的新春年夜饭水饺管够,还有赵县当地的美酒,陈年西风烈。 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何况是战力绝伦的鞑虏。 累次战斗下来,天雄军将士伤亡人员也有六千余人,只不过留存伤兵只有区区五百余人。 医疗水平不发达的年代,将士们大多不是立马战死沙场,而是因战争而造成的外伤不能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 造成伤口感染、畸形愈合,受伤者因而致死致残,以至丧失劳动能力的情况比比皆是。 要说大明的医疗制度其实还挺完善,单是官方就有三大机构,太医署、尚药局、药藏局。 太医署设立全面的官职,除了掌管全国的医疗工作之外,也更多地充当了医药大学的角色。 并逐步把医学教育、培养医学人才作为重点,从而保证了不断为宫廷输送医疗人才。 尚药局是宫廷内崇祯及周皇后等人专门的医疗保健机构,负责宫内的疾病治疗、御药的制作及试尝。 药藏局则是特别为太子设立的,负责给太子治病保健,以利于千秋大业。 只不过目前的医学发展还是注重于防疫、调理等,而对于刀砍剑劈的感染大多无能为力。 另外配备给军队的医官人数太少,像天雄军只有七个朝廷任命的医官,其他的则是赵县县衙临时征召的当地土郎中。 故而能够挺到现在而未死的将士,基本上生命已经无堪,属于身体抵抗力特别好的壮士。 不过,能够伤愈再次归队的不及半数,更多的是只能拿着微薄的抚恤金,在乱世中茫然四顾。 卢象升和秦浩明等将官的到来引起伤兵们的兴奋,大家七嘴八舌纷纷问好。 卢象升作为最高统帅向伤残战士聊表谢意,并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只不过对于今后他们的生活安置等内容,一句也没提。 旁边的秦浩明心里暗自叹口气,不是说卢象升人品有问题,而是现在大明的实情就是如此。 大明朝廷早已无力负担伤残将士的安置,也没有多余的财力来解决问题。 卢象升作为一军统帅,单是保证天雄军将士的粮饷正常发放,就已让他心力交瘁。 整个国家要做的事情,缘何是他一个宣大总督有能力解决的问题? 不过卢象升解决不了,不代表他也解决不了。说不得要越俎代庖一回,替大明、替卢象升解决这个棘手的问题。 更何况对他们的安排,秦浩明早就胸有成竹。 作为军中新锐,战功显赫,卢象升看重的人,秦浩明自然也有发言权。 在杨国柱、虎大威两个总兵发言后,接下来就轮到秦浩明。 “将士们,尔等为大明抛头颅洒热血,悍不畏死奋勇杀敌,本将代表大明朝廷感谢尔等。 关于尔之将来的生活,卢督和几位将军决定,俱都编入本将队伍,由本将统一负责。 尔之家人,等驱逐鞑虏后,本将驻地确定,亦可一并接过来。别的不敢大言,但一定保证温饱。尔等可有疑义?” 前面卢象升他们已经讲了许多,秦浩明不想再度老调重弹,故而一两句话直奔主题。 一石激起千层浪! 秦浩明此言令下面伤残将士一片哗然,便是卢象升和虎大威等也频频侧目,暗自心惊。 别人眼中的烫手山芋,唯恐仍之不及。但凡四处搜刮点钱财,也是投入到家丁的建设中,从未有人像他这般,大包大揽考虑伤残将士。 如果不是秦浩明之前的表现征服他们,怕都要怀疑他是故意拉拢人心? “感谢秦将军美意,可我等缺肢少臂,多是伤残在身,就怕就怕将军无法安置,拖累将军。” 喧哗中,发问的是参加第一次围剿阿伯泰的小旗李彪,左臂齐肩而断,脸上被建奴箭矢射中留下的一口大伤疤,望之相当碜人。 他乃大名府人士,兄弟三人于崇祯八年加入天雄军,现仅剩他一人,家里尚余幼弟幼妹和老母亲。 秦浩明说得话让他又是欢喜又是忐忑,怕无法兑现,水月楼阁,空欢喜一场。可家中的困难,让他鼓足勇气问道。 “你怎么如此妄自菲薄?战场厮杀或许力有不逮,可缉贼捕盗相信应该没有问题吧? 实在不行,组建乡勇教他们队列总可以吧!” 秦浩明笑语晏晏朝他问道。 “那肯定成,谢谢秦将军!” 李彪闻言大喜,急忙弯腰行礼道谢。 只是断了一只手,行礼的姿势相当便扭。 秦浩明急忙还礼,眼中微有湿润。 大明朝廷内忧外患,享受利益的大多碌碌无为醉生梦死,反而是社会的最底层挺身而出,驱逐鞑虏,护卫华夏。 ********侠女从来出风尘,负心皆是读书人,古人诚不欺我也! “秦将军,可我双腿俱断,怕是和李彪训练乡勇也不行啊!” “将军,我叫李五,双眼俱瞎,怕也是不能为将军做什么?” “是啊,我一手一脚俱断,这可如何是好?” 一瞬间,有些伤势更严重的将士纷纷把实情诉说给秦浩明听。 “将士们静一静,尔等一边喝酒一边听本将解释。” 秦浩明高举双手往下压,大声朝乱哄哄的伤残将士叫道。 良好的军纪让现场瞬间鸦雀无声,只是一双双眼睛紧紧盯着秦浩明,这个年轻的将领承载着他们的希望。 “不要停下手中的筷子,本将给大家讲个故事佐酒,众位自然明白。” 秦浩明在众目睽睽之下,提高声线,缓缓开始说道:“甘戊出使齐国,要渡过一条大河。 船夫说:“河水是个小的间隔,你自己都不能渡过去,还能到君主那里去游说吗?” 甘戊回答说:“不对,你不了解,事物各有它的长处。 那种谨慎老实、诚恳厚道的臣子可以让他们侍奉君主,却不可以叫他们带兵打仗。 纵横沙场的好马,能过日行千里,如果把它们放到屋子里,让它们捕老鼠,还赶不上一只小野猫。 干将可算是锋利的宝剑,天下闻名,可是木匠用它做木工活,还比不上一把普通的斧头。 现在用船桨划船,让船顺着水势起伏漂流,我不如你。然而游说各个小国大国的君主,你就不如我了。 本将想说的是,众位都可以找到自己的位置。 如果真有个别人因伤残太重,什么都做不了,尔等为国流血,本将便是养他一辈子又何妨?” 说道后面,秦浩明情不自禁语带哽咽,举目凝望着伤残的将士。 没有人比他更明白百战老兵的作用,即使他们已经或伤或残,他们不应被人遗弃! 震惊! 一股悲壮弥漫每个人的心头,继而掌声如潮,接着暴起一片呐喊,声震云霄,“愿为将军誓死效命!” 第一百四十九节 亡羊补牢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众位将帅一直忙碌到亥时一刻,方有机会坐下来开始他们的年夜饭。 此时夜色渐深,军营停止喧嚣,除去部分执勤将士,其余军士均已熄灭火烛安寝。 卢象升向来讲究和将士同甘共苦,因此伙食与其他将士并无二致,唯有份量略为充足。 其间当然也有一些特殊性,便是酒水管够。 赵县美酒,陈年西风烈,口感绵延而醇烈,乃不可多得的酒中佳品。 卢象升曾任大名道,赵县便是属于下辖的州县。 赵县百姓感其高义,驻守赵县保一方平安,因此在节前多有百姓携粮带酒甚而少量肉食劳军。 不过除却酒水外,其他东西卢象升概不接受。 时下建奴大军围城,普通百姓日子也不好过。 而酒水一则可以作为清洗将士伤口的药用,二则军中将士紧绷的神经也需要酒水的放松。 松紧有度,张弛有道,便是指此。 “秦将军今晚所做之事,真高义也。可惜虎某受财物所困,有心无力,愧对兄弟,为之奈何? 来,某敬一杯,今后秦将军但有所请,必竭尽全力报之!” 虎大威端起约莫一两一口的大酒杯,一口饮尽,以示先干为敬。 军中汉子大多豪迈慷慨,并无时下文人墨客般娇娆做作,再说酒桌上无大小,便是卢象升也给众人灌了好几杯。 “感谢之至!秦某初入军旅,尚请虎总兵今后多加照拂。 至于照顾伤残将士,并非率性而为,实乃敬重敢于为大明流血的汉子,一切但求初心本意,不可间刻忘之!” 秦浩明站起身不敢怠慢,稍微解释一番,举杯就干,丝毫没有半分秀才文人模样。 虎大威以山西参将之职代理大同总兵,挂征西前将军,虽然比杨国柱的宣府总兵镇朔将军低一级,但也是边关九镇中煊赫职位。 如果他谋求大同镇守一职成功,说不定二者还要继续打交道。 或者他如历史一样调离大同,转战陕西,好多当地内幕也可以让他帮忙指点一二。 至于他的继任者王朴,秦浩明却是根本没放在眼里。 他今后的政策很简单,一手硬,一手软。具体就是团结一切能团结的,打击一切能打击的。 至于团结谁,打击谁,他心里自然有杆秤。 “大善!希望破虏今后能够一直保持赤子之心,则是大明将士之福。 本督敬你一杯,祝你明日一帆风顺,凯旋归来。” 卢象升拍桌而立,大声赞叹连声叫好。 “万水千山总是情,少喝一杯都不行!” 秦浩明说了一句酒令,急忙端杯一饮而尽! 开玩笑,他可不敢让卢象升先干为敬,不说甚为敬仰的话,就是今后还多有仰仗。 大不了一醉方休,连番大战之下,饶是他有高于常人的神经,也需要略为松懈。 “是不是暂缓一两天,司理监李公公不日即将抵达军营劳军?破虏现在风头正疾,想来李公公也是要见上一面。” 老丈人戚纲不知道秦浩明有何行动,但为他前途着想,还是插了一句话。 “宫刑之人,绝人生理,老无所养,死无所殡。且性格多为乖张,有何好见?况且军情如火,时不我待,如何能够拖沓?” 赵县西风烈顾名思义,属于高度酒。 秦浩明此时已经颇有几分酒意,话语间自然洒脱跳跃许多。 戚纲面红耳赤略显尴尬,可也晓得秦浩明酒喝得不少,跟一个喝醉的人有什么好辩。 军中贵胄,后起之秀,自然是大家关注敬酒的对象。 卢象升见此莞尔一笑,仰脖把酒一干而尽,戏谑对秦浩明眨着眼睛说道:“破虏竟然胆敢对老丈人不敬,当自罚三杯以儆效尤!” “是及,是及,某陪一杯!再敬一杯!” 杨国柱举着酒杯大声叫道,之后还有跃跃欲试的张松荣。 “三杯就三杯!不就是水吗?” 秦浩明豪情大发,拿起酒壶自顾倒酒,接着又腆着脸,大着舌头朝戚纲问道:“岳丈,婉儿漂亮吗?” 现场哄然大笑,连戚纲都没有蹦住脸,悻悻大叫活宝。 是晚,秦浩明酩酊大醉,然却好不畅快。 正月为端月,其第一日为元日,亦叫元朔。 江南临浦元旦日,上自士绅,下至庶人,男女首以拜家长完毕,主者率卑幼,出谒邻族亲友,或派遣子弟代贺。 众人无不往来交错,道路为之遮蔽,谓之“拜年”。 叶府大宅,叶绍梅身穿大红襟袄,下衬浅绿色百褶裙,发髻中别着一支清丽异常的白玉发簪。 迈着小碎步,急匆匆地向父亲叶成祖拜完年后,接过丫鬟小玉手里的帷帽,婀娜多姿地朝门口走去。 她头上带着的帷帽原属胡装,最开始的样式叫幂蓠。 一般用黑纱制成,四周有一宽檐,檐下制有下垂的丝网或薄绢,其长到颈部,以作掩面。 至大明时,把四周的垂网改短,亦称“浅露”。及至现在,已经作为大家闺秀出门必带的物件。 “父亲,妹子又去秦家村了,如此没名没分频频前往,会不会惹人非议,有失叶家体面?” 叶府二楼高台处,叶家公子叶绍辉把这一幕俱看在眼里,紧锁双眉朝正在奋笔疾书的叶成祖问道。 岂止有非议? 上次叶家和秦家换田之事,就是他遵父命而为,临浦上层圈子俱已知晓。 私下里议论叶家有眼无珠,现在又要前倨后恭不乏其人。 更有甚者还说,别人都说好马不吃回头草,偏偏叶家墙头草,随风倒,觉得二茬韭菜香,口味颇为独特。 不过这些非议倒是不便讲给父亲听。 “唉!为父真是看走眼,不意此子崛起如此迅猛,让吾始料不及。” 叶成祖停下正在誉写的名刺,揉揉有些发酸的手腕,喟然长叹! 在大明,上层士大夫有用名帖互相投贺的习俗。 叶成祖交游广阔,若四处登门拜年,既耗费时间,也耗费精力,因此有些关系不大密切的朋友就不亲自前往。 而是派仆人拿一种用梅花笺纸裁成的二寸宽、三寸长,上面写有受贺人姓名、住址和恭贺话语的卡片前往代为拜年。 “父亲大人也不必太在意,夫物有所不足,智有所不明,数有所不逮,神有所不通。 后面的事情谁也不知晓,只怪这小子隐忍太深,为了报仇,连我们也不肯道出实情,以至于看走眼。” 叶绍辉现在也相信秦浩明原先的行为都是故意藏拙,目的便是夺回被秦向天霸占的族产,进而一鸣惊人。 不这样想都不行,秦浩明在金陵的所作所为,已经随着南来北往的商人士子渐渐广为流传。 特别是复社巨子张溥和杨廷枢等人推崇有加,一首竹石配合着赵县大捷,愈发显得铮铮铁骨。 一曲梁祝配合琴音的点评,让人感觉他才具如此的卓而雅之冠绝群伦,临浦才子四个字早已响彻大明江南江北,妇孺皆知。 “怪只怪为父眼浅,以至于珠玉蒙尘,错失如此佳婿! 不过亡羊补牢犹未晚也! 之前的补救想来他应已经知晓,如此倒也有几分香火情分在内。加之他对梅儿甚为爱慕,想来水到渠成应该无忧?” 叶成祖眯着眼睛,盯着远处的寒梅朵朵,推算着秦浩明的反应。 从朝廷邸报中,他早已先一步得知鞑酋岳托授首的消息,饶是他宦海多年,也不禁乍然惊舌仰天长叹! 何等了得? 何等武功? 几许人可以为之? 可这不世英豪偏偏就是他原先认为的废物,迂腐的书呆子,识人不明到了如此地步,岂是一个羞愧二字能言? “要不要先下手无声无息除掉” 叶绍辉走近叶成祖身边,脸上闪过一抹狠辣,接着用手向下做了一个砍劈的动手。 读书人杀人,比谁都歹毒。 第一百五十节 机关算尽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荒谬,举头三尺有神明任你做得再是隐蔽,总有蛛丝马迹可寻。 若是秦浩明生疑,你让梅儿如何自处? 况且,以秦浩明如今从三品的地位及功勋,秦家内宅岂会只有你妹子一人? 更何况柳如是出身低微,身名不暇,断然不能为正室,将来焉不是梅儿的助力? 现在与之交好,岂非梅儿之福? 梅儿从小心地善良,未经世事,若没有人相帮,如何斗得过其他狐媚之人? 让梅儿和她自然交往,不必理会!” 叶成祖勃然大怒,厉声斥责,声声喝问,在情在理,入木三分。 尤其难得,瞬间五问,竟没有丝毫犹豫沉思,一气呵成,足显思绪清晰,老谋深断。 叶绍辉缩头唯唯应诺,丝毫不复刚才的狠戾歹毒。 叶成祖见此情形,长吁一口气,自己宝贝儿子不经思绪,仅凭一时意气鲁莽行事,偏又难称良善,他日或许因此遭祸。 和秦浩明相比,不知相差多少? “辉儿,如今世道多为坎坷不易,临浦虽为鱼米之乡偏安一隅,然人心早已躁动不安,无复太平盛世法纪森严。 你之性格狂躁,易与人多生口角事端,今后需尤为注意。 要心存善念,莫轻易欺负黔首,既失其身份,诟病与人,又结仇乡梓,他日为人所报复。” 叶成祖目露忧色,虽是提点儿子,但同时亦是自醒。 他身居建宁府高位,境内动态自是一览无余。 整个建宁府托庇地理位置之福,享苍天风调雨顺之厚,目前尚无大的动乱。 可过往年景从未出现的灭门惨案,如今时有发生。虽说都是一些小门小户,但足以说明时局动荡下人心叵测。 建奴寇边流连京畿之地,尚未离开大明境内,前景未扑。 而西北叛贼听说即将剿灭,但此话他早已听过不止百遍,不足为信。 倒是西北的富家大户不知被灭门凡几,连皇家贵胄都不能幸免,可见叛贼猖狂到何等地步? “张小哥儿原本为将门之后,你今后与之多多交往,也不算辱没你的名望。 秦家崛起在即,秦氏族人原先与秦浩明情感并不交厚,与他家忠仆福伯,表弟张云相差何止万里? 此时交好他们,他日也可帮梅儿管理好家业,成为梅儿的一大臂力,则内宅自然清静。 如此,秦家方能和叶家上下一心,共进同退。值此乱世中,殊为难得!” 叶成祖沉吟片刻,脑中千思万虑,继而缓缓的对宝贝儿子说道。 应该说他算计的没有任何一点问题,时下大明世家大族据是通过联姻增强自家实力。 千丝万缕错综复杂的姻亲关系,撑起江南氏族敢于和官府叫板的实力。 “姜还是老的辣,父亲算无遗策,孩儿拜服!” 叶绍辉心悦诚服,妹妹的幸福和家族的未来,父亲都算计进去,甚至连秦家今后的内宅安靖都算无遗策,如何让他不为叹服? 叶成祖捻须微笑极为受用,一切尽在掌握矣! 江南春早,田间野外,已偶有绿意。 虽是正月初二,可秦家村却早已忙活开来,并无节日里的休闲倦怠。 秦家长期落魄不堪,人情底蕴自然较差,故而也没有什么亲朋好友需要走访。 一日之计在于晨,才卯时多一点,已经随处可见三三两两的农人在田间辛勤劳作,那是秦家村年长者在照顾侍弄自己的田地。 秦家村地下水丰富,利于井灌,又有临浦渠灌溉之利,这也是临浦成为福建粮仓的重要原因之一。 目前整个秦家村男男女女按劳力分,共有一千二百余人,还有十几岁以下的孩童七十余人,俱在秦家族学接受启蒙教育。 卢欣荣有心在秦浩明回来之前博个头彩,显示他的才干,因此事无巨细都亲自操劳过问,他把一千二百余分成三组。 在咨询过张云和福伯的意见后,把其中可靠的妇女基本放在作坊中生产肥皂,由柳如是和董母负责管理。 年纪稍大的秦家族人和部分青壮两百人,以甲长秦老三为首,负责继续营造房屋。 而剩下的八百多青壮男子则全部组织起来,以五十人为一个小队,共有十七个队伍。指派一名队正,全部进行开荒垦田。 其中为了提高他们的积极性,更是辅以利诱手段。 具体的就是垦荒完成后,将按照垦荒多少和难易程度,把十七支队伍分为甲乙丙丁四个级别。 级别高的队伍,今后有优先享受分配各种事务的权利。 此举顿时把尚为完全安定下来的八百多人刺激得摩拳擦掌,干劲十足。 秦将军一诺千金,已经通过这段时间的伙食和行动表现出来。 目前无论是建造房屋也好,开垦良田也罢,件件都是关乎他们自己的事情,可人家还是无条件帮助他们。 添置碗筷、购买农具、每日三餐哪个不是白花花的银子撒出去,天下还有第二家像秦将军这样的仁义之人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再看看早几个月追随秦浩明的流民,如今已经过上幸福的生活,在这乱世中难得可贵! 如今有一个争取幸福的机会,他们有什么理由不拼命? 张云见此情况,衷心感到佩服卢欣荣。 张云干劲充足,可若真要说筹谋安排等诸多手段,却是比到处流离颠沛见多识广的卢欣荣差上不止一许。 但他有一个优势又是卢欣荣目前无法企及,那就是他是根正苗红的二掌柜,秦浩明临走前指定的舵手,当仁不让的秦家村领导者,便是福伯都稍有不如。 好在张云自从兄长开窍后,对读书人尤为敬佩。 卢欣荣本身就是学富五车的秀才,再加上冬日祭祖说出龙脉后,三人好像有一种默契,彼此间相互配合,倒也其乐融融相得益彰。 临浦县衙分给秦家垦荒的地方叫临江坑,紧挨着莲塘卫所,旁边的临江溪流蜿蜒流淌,乃是上好开垦良田的场所。 不同于北方冻土,垦荒不易。 临浦乃是江南之地,土地松软,非常便于开荒。 如果他们迟一点,等下过一场春雨之后,土地湿润,垦荒还会容易许多。 可事情总要做,只有人等天,断然没有天等人的道理。 “福伯,我看按此进度,一个人一个月应该可以垦荒十亩左右,估计一个半月万亩良田可以到手!” 卢欣荣喜滋滋的看着拼命干活的人群,无比惬意对着旁边的福伯说得。 “怕是不成呢!” 老人家及其认真的摇摇手,手指着中间微微凸起的一块一亩大小的丘陵,“别的不说,那个地方耗时耗力就要花费许久。” 看见卢欣荣有心不以为意的表情,老人家淡然一笑继续说道: “别看它只有一亩余地,高不过三尺,可削平之后泥土至少有千余方左右。若是不挖掉,必将影响水势流动,不利于整片良田。 还有,垦荒最易的是抛荒不超过三年的水田。此时土质松软,一个壮劳力一天可垦二分地,一个月五六亩。 其次是抛荒不久的旱地,在杂草不多的情况,每天大约能垦荒分五地,一个月四五亩。 最难的是生地,一天开垦不会超过一分地,一个月撑死二三亩。 另外还要看老天爷是否帮忙,若是春季下场小雨,不仅容易垦荒,而且容易整理。” “书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伯玉受教,太过想当然尔!” 卢欣荣双手朝福伯作辑,感谢他的答疑解惑。 “对啊,另外他们是第一天出工,故而热情高涨,可时间久了身体自然懈怠,谁也承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劳作?” 张云长时间和这些南逃的人呆在一起,自然明白他们的身体状况,许多人手脚都有红肿冻疮,乃至溃烂也不乏其人。 远处巍峨的群山,在阳光照映下,披上了金黄色的外衣,显得格外美丽。 可在卢欣荣心中,却微微有些汗颜。 自己考虑东西太理想化,忽略了许多生活细节,幸好有他们指点,看来还是要再踏实一点。 “今后我们秦家田庄应该精耕细作,不妨把精力放在改良土地上。土地采用轮作,这样耕种季节刚好错开,庄户不至于闲置。 另外先要考虑囤积农家肥,这关系到土地的收成。还有就是耕牛,尚需计算一下要买多少头合适?” 卢欣荣收拾起好高骛远的心态,转而脚踏实地考虑今后实际的问题。 “万亩良田需上好耕牛三百头左右,牛粪同时也是上好的农家肥。” 卢欣荣话音刚落,福伯张开就来,显然是早就有想到此事。 “三百头?” 张云脸带苦涩大声惊叫。 时下上好耕牛一头需纹银二十两左右,三百头耕牛便是六千两纹银。 最近摊子铺得有些大,再加上突然涌入八百多人,每天消耗的粮食就需要百斗粮左右。 现在临浦粮价一斗七钱纹银,一天至少七十两纹银用于粮食。再加上其他开支,一个月足足要三千两纹银以上。 虽说短日无忧,可听卢欣荣讲,还有几百上千人的队伍没有开赴过来,想想心肝就害怕,真是花钱花到手软。 “云少爷,叶家大少爷求见。” 三人正在探讨得火热之际,秦家村护卫队员方培伦深一脚浅一脚过来禀告。 “呦呵!贫居闹市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 叶家大少爷什么时候惦记起我来,有没有说什么事情?” 张云踢踢地上松散的泥土,懒懒散散的问道。 对于叶家,张云心里始终有根刺,总为兄长有些不值,毕竟当初“兄长”可是一根心思在叶绍梅身上,结果却 第一百五十一节 刮目相看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未曾言及?我也没问。” 方培伦有些赫然,叶家是临浦大族,叶家小姐又时常出入秦府,众人多少也都有些异样心思。 “先让他等会,我们继续讨论。” 张云挥挥手,浑然不当一回事。 二者过往并无交集,最艰难的时期都挺过来,难不成现在日子好过了,反而要巴结你不成? “此处事情要坐下来细细商谈,急切间哪里可以定夺?你还是先过去,毕竟是叶小姐的兄长,太过难堪不好。” 卢欣荣年轻时性格孤傲,意气风发。如今有心振作,反而海阔天空,心态趋于平和。 再者,他心里也觉得叶绍梅和秦浩明实属天赐良缘,期间纵许有些误会,但并无大碍。 “有酒有肉多兄弟,急难何曾见一人。 伯玉不知,叶家过去许多做法委实气人,叶家小儿更是不堪,至今想来依旧愤愤不平。 再说叶小姐是叶小姐,叶少爷是叶少爷,两者多有不同。 更何况兄长的事情也不是我等可以左右,一切随他心意便是。” 连自己和他相处十几年都猜不透兄长的心思,他现在行事如同天马行空,岂能常理度之? 名冠秦淮的柳大家都不远千里委身兄长,足见他才情学识之优秀,今后秦府还愁没有女主? “云哥儿,会会也好。临浦上等耕牛大多出自叶府之手,顺便问问他时下行情如何?” 福伯年老成精,见张云使小性子,以后两家若真有好事,脸面不好看,索性用公事驱使他过去。 江南之地,水路阡陌纵横,少有平原草地,故而多耕牛而少骏马。 叶府除了酒楼之外,把控整个建宁府的牛市交易,也是叶家支柱产业之一。 对福伯,张云少有顶撞,闻言转头怏怏离去。 云哥儿年岁虽小,性格却是刚烈至极,今后倒要好生相处才是。 望着闷闷不乐而去的张云,卢欣荣心里暗自想到。 氤氤氲氲,或聚或分,其散也气,其兴也云。 秦家村地处临浦郊区山脚,云雾笼罩,远处太阳冉冉升起,照耀在辽阔的天空中,万道霞光穿透薄云迷雾,顿觉晴空万里,高旷而蔚蓝。 叶绍辉背负双手,徜徉在秦家村四周的工地,啧啧称奇。 一直溜的平瓦矮房数十栋同时开工,虽蔚为壮观,但明显是给庄户们住,他兴致寥寥。 倒是比邻“秦府”正在开工的新府邸,引起他极大兴趣。 从占地规模而言,目测应有二三十亩地左右。 主宅坐南望北,头门、大门、二门采用中轴对称、纵深多进的院落形式。 其间一些楼台雨阁更是巧借山势,浑然天成,与周围的群山遥相呼应,别具一格,让人叹为观止! 不过同时他又有些诧异,秦家忽而乍起,底蕴与临浦世家大族自然不能相较。虽说因立有功勋,官府有授田,但短时间绝难以转化为浮财。 听说前段时间都变卖秦家老宅聊以度日,怎地短短几个月时间居然有此财力构建新房?没听说他们有什么进财的门路呀? 远处,张云着旧衣,身上斑泥点点,脚步匆匆赶过来。 “不知叶家公子找云有何事?” 极近,张云也未做其他寒暄,直接开门见山问道。 新春佳节,有宾客至,既未行礼也未请进宅内一坐,可谓失礼。 土包子! 叶绍辉脸上露出一丝阴霾,稍瞬即逝,随即转化笑脸微微点头算是招呼,“叶家和秦家相交莫逆,期间虽有些许误会,但情谊尚在。 如今浩明在外为大明浴血厮杀,以至于新春佳节之期,竟无空闲回家省亲。 为兄趁此机会,一则看秦家可有需要帮忙之处。二则也想带贤弟认识临浦其他一些世家子弟,以便将来相互帮衬一二。 不知贤弟以为如何?” 说完,旁边的家丁仆从挑上讨喜的临浦特产,桂圆、红糖等物产,足有三四担之多。 嘶!牙疼!酸的厉害! 为兄?贤弟? 张云终究历练不够,还不适应这种当面惺惺作态的举措。 可伸手不打笑脸人! 露出一抹尴尬的苦笑,双手敷衍的拱拱手,“多谢,要不请进去坐一会?” “算了,外面空气好,也清静些。想不到愚兄几个月没来,如今秦家村倒是大变模样,开始兴旺发达起来。” 叶绍辉打蛇顺棍,愚兄二字叫得非常活络,扭着脑袋四处观望。 叫叶公子似乎不合适,叫兄长他又叫不出口,张云托着下巴着实为难,索性一言不发。 “今后贤弟可要多注意这些南逃之人,管教方面要严控。但发现其中宵小,决不可轻饶。” 叶绍辉半遮嘴,一副推心置腹朝张云说道。 不行了,张云知道他如果不开口,这货估计会滔滔不绝跟你一直闲聊下去,时下文人据是如此。 “不知现在上好耕牛多少纹银一头,五百头的价格是多少?” 没名没姓也没有称呼,张云愣头愣脑直直问道。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不错啊,贤弟出手果然了得。只是不知临浦有没有这么多库存?若是要得急,怕是需其他地方调剂才是。 好像是二十两纹银一头,不过贤弟需求量大,应该会便宜些,到时候愚兄安排掌柜和贤弟详谈,如何?” 饶是叶公子是见过世面之人,可万两纹银的生意也不多见,只是心里的疑惑更甚,秦家到底有何营生,竟然可以在短短的数月间积财至此? 让一个原先一无所有的家庭,又是建房又是收留南逃之人垦荒,现在竟然还要一口气买五百头上好耕牛,贩卖私盐都没有如此迅速? 几个月前秦家财力如何,他可是比任何都清楚。 只不过他城府很深,并没有大呼小叫故作姿态。 心里却是暗自打定注意,无论如何也要挖掘出来。 “上好耕牛要三百头,两百头牛犊子,应该在三、四月份左右。” 张云并没有注意到叶少辉眼中的疑云,而是认真的思考着使用时间,计算肥皂的产出和今后开发良田的数量。 两百头牛犊子他是打算自己饲养,毕竟价格会便宜不少,也委实是精打细算。 “能否和贤弟在正月里定个日期,愚兄带你出去见识见识,临浦最好的香翠楼摆上一桌,那里的小妞可是哈哈” 叶绍辉朝张云眨眨眼,露出了男人心照不宣的浅笑。 “叶公子有心,可惜无功不受禄,家中事务既多又繁杂,怕是让你失望。若是没有其他事情,张某正安排人手垦荒,先行告退一步。” 张云不咸不淡两句,不等他开口,转身就此离去。 真是土包子!叶绍辉盯着张云背影,意味深长一笑。 第一百五十二节 口腹蜜剑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阳光透过淡薄的云雾,照耀在黑山绿水之间,反射出银色的光芒,耀得人眼睛发花。 秦浩明率领二千人马于正月元朔日离开赵县,分派快马夜不收四周探寻范永斗、王登库、梁嘉宾三家商队。 可反馈回来的消息却让秦浩明目瞪口呆大呼头痛。 三家商队并没有统一运输,而是在中途便各自分开,根据自己家族的商队路线前进,并且人数日益减少。 高明,实在是高明。 秦浩明明白自己大意了,中了晋商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计,小觑他人。 出现这种情况唯有二种可能,隐藏分化或者就地销赃。 想想也不难理解,晋商的商业网络何其庞大,全国各地基本都有他们的仓储物流,何况是京畿附近? 甚至往深一点想,他们有必要冒着通敌的风险,眼巴巴的运送巨额粮草物资到天津港吗? 以他们和建奴的关系,大可等风平浪静后,过个半年一载的再偷偷运送也不迟,建奴可还欠着他们的巨款呢? 如果建奴非常缺少粮食,他们抑或可以从其它地方调配粮食过去,毕竟他们有这个实力和能力。 枉费自己还想把他们一网打尽,让建奴此次劫掠成果毁于一旦,以图壮大自己,看来还是空欢喜一场。 必须谨慎,不可麻痹大意。 这些人可都是老狐狸,看来是自己这段时间来太过顺利,以至于沾沾自喜狂妄自大,秦浩明暗自警惕。 那么,汇集在天津港的三百海船有何用处? 秦浩明可不认为梁家族人生死关头敢于欺骗他们? 还是说他们也被家族蒙蔽,不知具体布置,抑或还留有后手? 命令军中增加夜不收,加大侦探力度,采取两三人一组,务必把商队消失的具体地址、具体人家打探清楚并且记录下来。 秦浩明的大军则沿着明军的防线,一路从正定、辛集、衡水尾随其中一股最大的商队直插德州。 之所以不在半途把他们拦截下来,秦浩明却是还有其他一些想法。 德州自古有九达天衢、神京门户之称,是南方九省通往北京的重要漕运通道。 明成祖定都北京后,德州是京杭大运河的一个重要码头,是南北文化交流、交通之要地。 故而又有北控三关,南达九省,畿辅重地,都南屏翰之称。 而京杭大运河更是在德州有上百里的水道,直通天津港。 尤其是到大明后期,德州借着京杭大运河特有的沟通功能,将南北的政治中心与经济重心连接在一起,将不同江河流域的生产区域联系在一起。 逐渐发展成山东的重地,并且和天津港一道维持着大明京畿地区百姓的命脉。 而漕运之中围绕京杭大运河的水运,相关的漕粮调配、收缴、发送、押运、下卸、进仓储备等方面,无疑更是重中之重。 秦浩明相信,八大晋商一定在德州港和天津港有自己的仓储基地,他要做的,便是顺藤摸瓜或者把水搅浑,看是否从中有所牟利。 “禀报秦将军,前面有一标大明将士,约千五人,旗帜注明是刘左都督、太子太师。” 临近德州虎威镇不远,夜不收在亲兵浩子的带领下,上前报告。 “咦?” 秦浩明眉毛一挑,脸色有些讶然,难道此事还跟他有关系不成? 他不是应该在济南府吗?缘何跑到德州来? 经过大明几个月的军旅历程,对照脑海中的历史名人,秦浩明现在对军制和周边驻防情况了解甚深。 山东只有一个刘左都督、太子太师,那就是日后赫赫有名的江北四镇之一的刘泽清。 崇祯十七年,闯王李自成攻破北京,崇祯上吊自尽,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引清兵入关。 刘泽清等拥立福王朱由菘登基,被封为东平伯。 朱由菘开设四藩:兴平伯高杰镇守徐州、泗州,东平伯刘泽清防守淮安、扬州,广昌伯刘良佐镇守凤阳、寿州,而黄得功晋为侯爵,镇守滁州、和州。 “浩子,去安排求见刘都督。” 秦浩明骑在马上,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对亲兵浩子说道。 “诺!” 浩子双腿一夹,胯下战马撕叫着欢快向前跑去。 “待会你跟我去,不要说话多留意,他就交给你的暗卫练练手。” 身体侧身贴近左手边的董长青,秦浩明悄声说道。 饶是董长青胆大包天也不禁诧然变色,蓦然无语。 开什么玩笑,堂堂朝廷正一品左都督、太子太师,只是给他练练手而已,那不是练手的又将是面对什么角色? “不急,先慢慢布局,有的是时间,不必急于一时,人总有倒霉的时候,对吧?” 秦浩明好像一个神棍,慢条斯理的继续说道:“刘泽清为人性情懦弱,怀私观望,家中余财颇多。 别看他现在风光,但也不过一个虚职而已。先物色人员,等待机会。” 刘泽清属于五军都督府左都督,分领山东除亲军指挥使司外的各卫所。 各府只有统兵权,调兵之权在兵部,每逢战事发生,由崇祯命将为帅,调领五军都督府所辖卫所之兵佩印出征。 军还即归印于朝,兵回卫所。 特别是大明中后期,五军都督府失去了参政﹑议政权。 由“总内外诸军事”的中枢机构变成处处受制于兵部的单纯执行命令的机构,特别是一分为五背后,都督府实权削弱殆尽。 不仅如此,他曾经虚报大功邀取赏赐,又假称自己从马上摔下来受了伤,朝廷奖给他医药费四十两银子。 朝廷命令他赴保定剿贼,他不听从命令,每天在临清纵兵抢劫。 后来他率兵南下时,所过之处都被他烧光、抢光了。 在农民军声势大振的情况下,给事中韩如愈、马嘉植都谋求奉命到南方来。 韩如愈曾经弹劾过刘泽清,韩如愈经过东昌时,刘泽清就派人在路上杀死了他,也没人敢把这事报告给朝廷知道。 顺治二年,清军南下,刘泽清投降,其后清廷讨厌他反复无常,将其绞死。 可以说,这个坏种几乎把不是人干的事基本做绝。 “秦将军,刘都督说只能带一百人,并且他时间有限,命令你从速。” 约一刻钟,浩子面有不豫回来禀告。 操,真当自己是大爷。 秦浩明几乎想立马扭头离去,可想想刘泽清的人头和家财,安慰自己还是忍辱负重一次。 另外,他突然出现在这里的意图也很重要。 这孙子真是他妈的有钱,全部劫掠于百姓。 崇祯十三年五月,山东发生严重的饥荒,各地灾民相聚起义,曹州、濮州尤其如此。 崇祯命令刘泽清联合总兵杨御藩的部队前往剿灭。 八月,因清剿不利,刘泽清被降职为右都督,镇守山东的海防。 他用自己在山东长大,长久在这里镇守不合适为理由,请求辞退这个任命。 崇祯十四年二月,周延儒入阁,刘泽清深知周延儒乃是贪鄙小人,因此乘机钻营以图东山再起。 他计算周延儒从家乡宜兴北上的行程,从临清赶到扬州,并且日具塘报呈相君的幕府,而且准备楼船,邀请周延儒由水路北上。 周延儒从水路入京,刘泽清全身戎服亲自护送,并且送二万两黄金作为路费,周延儒异常高兴。 八月周延儒进京后,刘泽清果然被重新起用为山东总兵。 “末将秦破虏参见刘都督,久仰大帅威名,因此冒昧求见,望莫怪罪!” 最终,在特殊目的的驱使下,秦浩明带着董长青等百人来到刘泽清军中。 一路上,刘泽清的将士面上多有菜色,甲胄不全,只有极近,他的亲兵方有些精锐的模样。 反观秦浩明他们,人人着甲,铳箭傍身,顾盼之间,威风凛凛。 “不敢当!啧啧,到底是天子厚爱,装备和武器都特殊照顾,让人羡慕啊!” 刘泽清此时只有四十左右,额下长须飘飘,身材略显肥胖,可在全身山文甲的抱箍中,反而显得威猛壮硕。 只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酸意冲天,没有一点度量,足以说明人品不是太好。 虽说彼此并无统属身份,可他的品轶官职俱高于秦浩明,并且在军中年轻将领中说这种话,失之厚道。 草包! 秦浩明心中暗自腹诽,脸上表情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一副无限仰慕的神情缓缓说道: “不敢,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虚有其表而已。 比不得将军当年铁厂之战,一天一夜,胜之!更有登州战役,登梯越墙,据是实打实的鏖战,破虏不及多矣!” 客观的说,任何成功都需要拼搏,人家也是努力过的,才可以躺在功劳簿上享福。 秦浩明说的这些,都是他的成名战。 首先,大明因为觉得刘泽清是一个将才,朝廷任用他为辽东的宁远、前卫防备,后又升为山东都司佥书,然后加官为参将。 崇祯三年,后金军攻打铁厂,想占据这里来切断丰润城的粮道。 援守三屯的总兵杨肇基派刘泽清前来援助,在离铁厂还有十五里的地方遇上后金军,展开一场激战,从清早打到中午,不分胜负。 后来他得到增援,一起转战到遵化,前后夹击后金军,大胜,进入城中。 后来评定战功,被提升两级当了副总兵。 崇祯六年,被提拔为总兵。是年冬天试任左都督,在恢复登州的战役中他立了战功,得以转正。 “好汉不提当年勇,俱往矣! 不知秦将军此次越过河北进入山东地界究竟有何事,可需要帮忙?” 秦浩明在他的将士前提前自己当年的英勇事迹,刘泽清面有得色。 投桃报李之下,问起秦浩明的来意。 第一百五十三节 抽丝剥茧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破虏奉令探勘敌情,寻求战机。不意途中听闻刘都督在此,临时起意才” 做戏做足,秦浩明挠着头,故意略显尴尬,一副见到仰慕之人情不自禁的模样,让旁边的董长青暗自佩服。 秦将军能文能武也就罢了,想不到表演功夫也一流。自己与之相比,刚硬有余,失之柔软。 长此以往,恐因性格误事,有失秦将军重托。 “哈哈秦老弟何必故作姿态,弟也是天下豪杰,斩敌酋岳托、阿巴泰,天下谁人不知,何人不晓?” 刘泽清为人虽刚愎自用,喜欢听奉承话,但同时也是一个审时夺度活络之人。 秦浩明示好之意如此明显,二人又没有过节,他自然也是舌灿如莲,竟然兄弟相称。 如此,他犹自觉得不足以增加双方关系,驱马小跑几步来到秦浩明跟前,一脸推心置腹小声说道: “听哥哥一言,秦老弟最好就此止步,前方凶险,望自珍重!” “哦,还请教刘都督名言,前方究竟出了何事?破虏感激不尽!” 秦浩明双手作揖,脸上庄重无比。 心里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好像想到什么,一时之间难以把握。 “具体的本督也不知,总觉得心里发颤。这不,索性和将士们出来打猎散心。” 刘泽清咧嘴苦笑,一脸诚挚。 若不是看在秦浩明乃军中新贵,连这些话自己都不会说,缘何敢道出实情? 不过今日里碰见他,说了这番话,日后倒是好有个推脱之辞。 “请教刘大哥,德州漕运总督是谁?不知都督可熟悉?” 秦浩明打蛇顺棍,立马跟刘泽清兄弟相称,实则却是想了解一下信息和他的真实意图。 大明的漕运总督可谓是实权和油水颇为重要的岗位,关系到北京城几百万人口的日常供给。 从万历时代开始,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社会的市场行为日益增多,南北物资交流的需求大增。 漕运一方面带动刺激了运河沿岸商业活动的发展,另一方面,漕运本身越来越商业化。 先是漕运中私带货物,由少到多。朝廷见禁不住,转而主动明确允许漕船北上时可以附带一定的货物,漕船南返时允许载客运输。 这种漕运政策的变化是明朝政府务实的做法。 一方面,漕船走私已是既存事实,没法遏止。另一方面可以补贴漕工的生计。同时,官绅大贾们也有这种需求。 漕船所带货物数额日益增长,漕船贸易日趋活跃,运河沿岸兴起了很多商业城镇。 如通州、直沽(即天津)、沧州、德州、临清、徐州、淮安等。 南方的丝绸、茶叶、糖、竹、木、漆、陶瓷等源源不断运往北方,北方的松木、皮货、煤炭、杂品等也不断由运河南下。 大运河虽为漕运所开,但当时代对之有商运需求时,大明政府也与时俱进使之成为商运之河、民运之河。 但同时不可避免的随之产生腐败,并且多为大商家所利用,八大晋商就是其中得利的一员。 那意味着京杭大运河建奴在关键时刻也可以使用。 这也是秦浩明放弃大量粮食的诱惑,一路尾随范永斗、王登库、梁嘉宾商队,所想要顺藤摸瓜的最主要原因。 “熟悉,当然熟悉,是倪宠参将,也是当初的老兄弟了。怎么,秦老弟需要老哥做些什么,尽管开口?” 刘泽清认为军中新贵估计要夹杂什么识货,因此大包大揽满口应承。 在他看来,秦浩明通过几次大战,肯定是缴获颇丰,听说这位新贵是江南人,自然是要把物资运往南方。 此等小事,他自然是责无旁贷。 倪宠?刘泽清? 秦浩明心里默默念叨,终于知道心中奇怪的感觉来自哪里? 崇祯十一年,清兵南下,京畿戒严,局势严峻。 山东巡抚颜继祖奉兵部尚书杨嗣昌之命,移驻德州。 他带领一标人马仅三千名,在五十天内被调防三次,兵疲马乏,最后才令其专防德州,原防地济南由此空虚。 颜继祖鉴于前沿兵力少、战线长,数次请求增援,而刘泽清、倪宠诸将都逗留不进。 崇祯十二年正月,清兵攻克济南,德王朱由枢被俘。 颜继祖兵少力弱,无法兼顾济南。朝臣交章抨击,颜继祖归咎杨嗣昌指挥错误,自请撤职归乡,奉养父母。 崇祯皇帝不许,将颜继祖逮捕入狱,最后斩首示众。 再联想到刘泽清起先说的前方凶险,心里发颤,打猎散心。 狗屁,他这是要临阵脱逃啊! 历史上崇祯十二年二月,鞑酋多尔衮率军饱掠后,不正是从山东北返至天津卫,渡运河东归吗? 三月初九,建奴从青山口出关,退回辽东。 至此都清晰明了,自己还奇怪,建奴何时有海军了呢? 梁家族人没有骗自己,三百艘海船是真的,不过不是用来运粮食,那是用来运兵,用来运建奴啊! “刘大哥真是慧眼如炬,确实有些事情需要倪总督帮忙,不知能否帮忙引见?” 秦浩明心中惊涛骇浪恨意如潮,脸上却要装得若无若无其事,甚至还要对刘泽清多有奉承,委实痛苦。 计划没有变化快! 不用问也知道,多尔衮一定利用杜度拖住卢象升,自己率领偏骑,过新河、清河、夏津、高唐直扑济南府。 德王朱由枢的生死他没有兴趣,可是堆积如山的财物他却相当有兴趣,许多是华夏的瑰宝,不能让多尔衮如此容易得手? “老弟客气,持此物件,倪宠会给本督几分薄面。” 刘泽清哈哈大笑,接着解开随身的一块玉佩,递给秦浩明,一脸的傲然。 他这么说是有道理的,倪宠不管曾经还是现在,都是属于他的下属。对于他的话,刘泽清当然有把握。 官场中人,花花轿子众人抬,指不定哪天谁帮谁? “感谢刘老哥相助,他日必有回报!破虏就不再不打扰,改日再见!” 秦浩明那里会跟他客气,场面话说完立即告退,实在是军情如火,所有布置据要改变,哪有闲工夫? 第一百五十四节 怒火中烧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皎月残阳,并存于天际,预示着德州的夜晚愈加热闹。 有了京城大运河沟通南北,让过去贫瘠的县城很快散发出活力,成为山东唯一能比肩济南府的大县。 南来北往的商人操着不同口音的官话,行走于德州勾栏瓦舍,更是让德州在战火中显出畸形的繁荣。 城内外店肆酒楼鳞次栉比,市不以夜息,十分繁盛。 正如诗曰:“十里朱旗两岸舟,夜深歌舞几时休。” 沿着运河两岸数十里,除了大明朝廷设立的常盈仓、常平仓、预备仓,其他皆是各地客商在此设立的仓库。 即水通则漕运,水浅则储仓,设粮仓于运河沿岸。这样,漕船既不停滞,漕粮也无损耗,极大提高漕运量。 其中尤以范家仓库最为显目,占地几十顷,且防守极为严密。 进入范家仓库范围内,混杂在范家族丁中的王世选总算松了一口气,于他而言,任务顺利完成。 顺着水道,只要两三天便可抵达天津港,扬帆出海。 范家的实力他是知道的,其隐藏在暗地里的力量比一个中等县城的府衙都强。 “卸粮!” 主事的是范家族内优秀旁家子弟范海亮,三十多岁年龄。 一路从小厮、跟班干起,历经近二十年,直至范家德州掌柜,上下内外都是他一手打理,各种事务经验丰富。 “王将军一路辛苦,请带将士们先去洗漱,我已经命人准备好热水饭菜,这里怕是要忙到半夜。” 范家身份特殊,搬运粮食都是用自家脚行的人手,并没有假手漕帮。 “感谢范掌柜,此处便有劳。” 在范家面前,王世选一个投降建奴的降将还真没有叫板的力量。人家如此做派,只能说是做得漂亮。 “我待会就去找倪参将开具漕运文书,王将军明日随运陶瓷的船出发,只是要委屈将军和将士们充当范家家丁,还请恕罪。” 范海亮做事滴水不漏,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 王世选连称无妨拜谢离去,留下七、八百人在挑灯夜战搬运着十多万斤粮食。 仓库内,范家帮佣把建奴四处劫掠的粮食重新包装,改散装为标准麻袋盛装,上面还有范家印记。 如此,到了后期再改民运为官运,集装化、系统化运输,船只编组等等,自然就洗白无虞,端的好手段。 范海亮入内左右巡视,满意的点点头,吩咐身边的跟班仔细盯着,自己到账房取两千银票揣入怀里,朝外走去。 距离范家仓库约五里地左右,德州城门外,运河两岸有一片繁华的商业区。 德州漕运衙门便设在此处,里面驻有大批理漕官吏、卫漕兵丁。 漕船到达这里后,需接受漕台衙门的盘查,千万艘粮船的船工水手、漕运官兵在此停留。 南来北往的商人在此进行货物交易,旅客也在此盘桓,更大大提高了德州的商品需求量,促进了商业的发展。 不过今日不同以往热闹景象,漕运衙门一片萧杀,三百精锐老卒簇拥着一个少年将军,骑在马上威风凛凛。 德州漕运衙门规格类似王府,甲第宽敞,门馆壮观。 只是门前的漕丁被杀气所摄,有些畏畏缩缩,满脸赔笑。 马上的少年将军正是秦浩明,在路上匆匆稍作安排后,他便急速赶来德州漕运衙门。 之所以有了刘泽清的印信,还摆出如此大的阵势,他是存了志在必得的态势。 事情已经迫在眉睫,倪宠若是答应他的要求便罢,若不然,说不得要用霹雳手段。 虽然这是无奈之举,后遗症众多,但事急从权,无二法。 将近一刻钟,漕运衙门小门呀吱打开,一个身形偏瘦的中年男子跨门而出,态度谈不上有多恭谨,只是自言是倪总督的幕僚,有请秦将军单身入见。 时下,漕运总督权威重,有亲辖武装部队,还有水师营。 仿地方总督、巡抚之“督标”、“抚标”,而称之为“漕标”。 漕运总督所亲辖“漕标”共分本标左、中、右、城守、水师七营,兵额三千四百余人。 但漕督的品轶不比地方政府真正总督,辖制武职官佐,最高才为从二品的副将。 那还是节制鲁、豫、苏、徽、赣、浙、鄂、湘八省漕粮的总督。而倪宠虽为参将,真正的品轶才从三品,和秦浩明一样。 同级军官来访,并持有他曾经上官的印信,居然府衙大门都没有打开相迎,还要单身“入见”,倪宠之狂妄,可见一斑。 秦浩明脸色一沉,也不理倪宠幕僚,只是对亲卫大声喝道:“打开中门,但有阻挡,一律先绑起来。” 同时,对旁边的亲卫浩子点点头,执行第二套方案。 “咻——” 一声尖锐的嘶鸣在暗夜中想起,急促而乍然! 一支穿云箭,誓死来向见! 接着地面传来声声震动,只要上过战场的人都知道,那是大队骑兵奔驰引起地表的共鸣。 很快,余佑汉率领他的千人铁骑森然赶到,团团围住漕运衙门。 此时,大门也在倪宠幕僚的目瞪口呆中缓缓打开。 “前头带路!” 秦浩明跳下马,杀气腾腾对幕僚大声厉喝。 敬酒不吃吃罚酒! 倪宠如此做派,惹起秦浩明心中的怒火。 连一仗都不敢打的人物,在他面前人五人六装大蒜,自己若是还要委曲求全,岂不作践吗? “吾乃巡漕御史李振东,尔等是何方将士,竟然强闯德州漕运府衙,莫非想造反不成?” 终于,闹了半天,一个身穿大明常服,脸颊肥鼓鼓的男子对守卫漕运大门两侧的将士大声喝问。 为监督漕运,大明专设巡漕御史,负监察之责,权力极大,不受漕运总督节制,直接向皇帝负责。 有权弹劾总督,分赴稽查,襄办漕务。品秩不高,但职权令人忌惮,可风闻专折密奏之权。 “李御史莫要血口喷人胡乱栽赃,倒是本将军要向天子参奏一本,今天的事情你也脱不了关系。” 天下乌鸦一般黑! 秦浩明可以断定,这个李御史一定同倪宠沆瀣一气上下其手,故而他的话模棱两可,先把这个李御史拿捏住再说。 第一百五十五节 无妄之灾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李御史心里一紧,他根本不知秦浩明唱的是哪出,只是眼见他行事如此嚣张,这才站出来喝止,莫非对方有何凭仗? 还是对方手里有他们违法乱纪的把柄? 相比费力不讨好的河道总督,漕运总督在大明可属肥差,又因与绅粮大户、漕帮密切,故内幕甚多。 另外,漕粮装运、征收、行船次序、期限管理及至运送时间、航行里数都有繁杂的制度,各省皆有船帮。 胥吏勾结,正粮之外“耗米”、“耗费”横收暴敛,可以说满满的黑幕。 也就是现在法纪松弛,不然,一查一个准,一网兜下去,绝无出错。 明哲保身,向来是官场不二法则。 李御史冷然一哼,拂袖而去。一副秀才遇见兵,有理讲不清的模样,实则是色厉内荏,自动退避三舍。 秦浩明冷笑一声,心中鄙薄。大明俸禄低廉,官员若是不贪腐连养活自己都困难,何谈公正廉明? 可偏偏这些人既想立贞节牌坊,又想做表子,自然让人瞧不起。 率着众人睥睨不可一世进入府衙后院,高屋深墙内金碧辉煌,富丽堂皇,花园曲渠,自有天地。 远处大殿中,倪宠肥胖的身躯披着全狐皮制作的大衣,面如沉水般高据中堂太师椅,左右由漕丁紧紧护卫,如临大敌。 幕僚小跑几步,朝倪宠行了一礼也不讲话,就站在倪宠旁边。 秦浩明洒然一笑,吩咐左右亲随在庭院中待命,自己施施然独自走进大殿,气定神闲。 “军情紧急,情非得已,请倪督见谅。” 秦浩明自顾走到倪宠侧面直接坐下,双手抱拳告罪一声,接着喧宾夺主挥挥手说道: “你们都退出去,本将和倪总督有要事相商!” 倪宠闻言脸色愈发阴沉,但还是挥挥手让漕丁到庭院候命,在自家地盘万万不可堕了威风。 其实他现在什么人都不想见,更怕听到什么军情紧急,颜继祖一天几催,弄得他烦躁不堪。 建奴凶狠,悍不畏死,他体会甚深。 好不容易留下一条性命,坐上一个好位置,正是坐享清福的时候,他又不想留名青史! 再说这也不关他的事情,颜继祖一个巡抚也管不了他,三千多漕丁想跟建奴斗,想想就不寒而栗。 若不是这小子有刘泽清的印信,他一概不见客。 哪曾想此子如此蛮狠,已经答应见他,居然还带兵闯漕运衙门。 待会不管他说什么,一律不答应便是。 “香,真香!还是倪督会享受,战火纷飞,居然活的如此潇洒,本将衷心佩服。 只是有客远来,倪督连杯茶水都吝啬,看来是心有不喜。 若不是职责所在,怕牵连到本将和刘都督,就冲倪督此举,你的死活真不关我的事情。” 合殿中只闻得一阵氤氤氲氲,非烟非雾,扑鼻的御炉香味连连。 秦浩明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双腿不停抖动,柔软的羊毛垫子让他舒适得几乎想呻吟出来,长时间的长途行军,大腿两侧火辣辣一片。 看都不看倪宠的臭脸,闭着眼睛脸带陶醉左右扭动脖子,只是嘴里说出来的话却是刀光剑影森寒一片。 “上茶,上好茶!” 听见事关自己生死,不管是真是假,倪宠都无法做到泰然处之。 并且听到事情涉及刘泽清,细及一思还真是如此。 刘泽清对人看上不看下他最是明白,二者之前并没有任何渊源,若事不关己,他怎么会把玉佩随手送人? 吩咐下人上茶,他脸上堆挤出一丝笑容,肥胖的双手勉强高举作辑, “近日烦事缠身,心情不畅,怠慢不周,尚请秦将军切莫见怪! 只是不知将军刚才所言,具体指何事情,竟然牵扯面如此之广,还涉及倪某生死,请指教?” “唉!此事说来话长啊!” 见鱼儿已经上钩,秦浩明反而拿捏起来,心里则认真的组织言语,争取一下而定。 他不需要对自己讲的话负责,只要当下镇得住场面,减少一些阻力便成。 至于日后倪宠向刘泽清求证,那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秦浩明脸上的忧心忡忡落在倪宠的眼里,却显得愈发高深莫测。他心里也暗自思量,究竟是哪个环节出问题。 此时侍女端上茶水,香味扑鼻而来。 秦浩明精神一震,这是他的一点小爱好。 可怜穿越过来,连饭都时常吃不饱,更不要说喝茶喝好茶。 左手托住茶盏,右手用盏盖轻撩茶水,深深的吸一口气,贪婪得仿佛要把香气全部吸入肚里。 茶叶全身遍布着白毫,圆润光滑,香气香远悠长,茶汤的味道十分鲜浓甘爽独特。 冲泡出来的茶汤颜色碧绿,茶叶舒张开来,慢慢沉入杯底,茶叶片片匀整,柔嫩鲜绿光滑。 “好茶,把毛尖的色、香、味、形均泡开,其色鲜润、干净,不含杂质,香气高雅、清新,味道鲜爽、醇香、回甘。” 秦浩明细细的掇了一口,让茶香在口齿中弥漫,方才不紧不慢出声夸赞。 倪宠心急如焚急于知道究竟出了什么纰漏,可秦浩明的做派却是时下文人骚客最正常的做法,首先跟你云里雾里绕一圈,再谈事情。 “是产于河南省信阳的毛尖。该地区山势高峻,环境得天独厚。 以一芽一叶或一芽二叶为佳品,以一芽三叶为次。 毛尖茶色泽嫩绿隐翠,香气清高带熟栗子香,滋味浓厚耐泡,叶底细嫩绿亮。 绿意萦心暂忘忧。芬芳冽,千里望清秋。 秦将军是真正爱茶之人,本将这里有上好毛尖十余斤,待会吩咐下人打包,俱赠与秦将军,望请笑纳!”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倪宠也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以文人领武职,文采也相当不错,索性应和秦浩明。 “却之不恭,本将感谢!” 不拿白不拿,秦浩明现在可没时间四处收集好茶,自然满口应承。 “实不相瞒,建奴此次寇边,破几十城,劫掠金钱谷物无数,单粮食就有数十万斤。 卢帅接天子口令,要尽力拦截这批物资粮食。 很不巧,现在数十万斤粮食悄无声息进入你的辖区而安然无恙,你说,此事如果天子得知,会牵扯到何人?” 许是拿人手短,抑或良心发现。 秦浩明终于把事情原委向倪宠道出,只是假传崇祯皇帝旨意,意在有威慑力。 估计在目前的大明王朝,也只有秦浩明敢如此肆无忌惮地假传圣旨,丝毫不把崇祯放在眼里。 无知才无畏啊! “什么?” 倪宠瞪大眼睛,手抚胸口,惊得差点一口气闭过去。 什么叫无妄之灾,这就是! 第一百五十六节 两面三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可怜自己推诿避战,为的还不是想保持目前的荣华富贵,于乱世中得享太平。 哪曾想晴天霹雳,发生此等事情,并且出自天子之口,亲自要求彻查。 怪不得刘泽清这般圆滑之人,也给此子大开方便之门,委实事情重大,一个不好,项上人头不保矣! “立马调集左、中、右、三标人马,另命令城守、水师七营时刻待命。” 关键时刻,倪宠倒是有几分决断,站起肥墩墩的身子,气急败坏朝庭院外亲卫吩咐。 接着掏出袖口中的绸缎手绢,抹了抹额头的细汗,方才满脸赔笑坐回远处朝秦浩明说道: “多谢秦将军提点,倪某阖府感激莫名。尚请秦将军告知具体详情,必有重酬!” “倪大人,介休范家掌柜有急事求见,被秦将军从属擒拿,请问” 正当秦浩明不知如何回答之际,庭院外,漕运兵丁大声禀报。 秦浩明似笑非笑吔视倪宠一眼,看来这个兵丁平常着实得到不少好处,此种情况还如此拼命。 倪宠老脸一红继而似有所悟,期期艾艾朝秦浩明小心问道:“莫非就是他们所为?” 唉! 秦浩明心里微微叹口气,今朝廷大臣,上不能匡主,下亡以益民,皆尸位素餐碌碌无为。 然事关自家性命,一个个甚有决断,手腕魄力十足,聪慧也不缺,何曾有半点窝囊的模样? 只可惜不是用于国事上,着实令人扼腕叹息! “倪都督高明!把人提上来,封锁所有漕运衙门,所有人许进不许出,但有违抗,立刻斩杀!” 秦浩明高举大拇指奉承一句,见事态已经随着自己的意思发展,接着大声喝道: “浩子,立马发放信号,通知他们开始行动,切勿放走一个人。” “一切依秦将军之言,全力配合!” 庭院中的亲卫都是倪宠心腹,关键时刻,他想得明白清楚,不敢有半点含糊。 惹上介休范家,若是查无实据,秦浩明绝无可能安全脱身。 若是证据确凿,有些事情却是要他帮忙遮挡,毕竟这些年跟范家实在走得太近。 甚至,他都在思虑该用多少银两作为封口费。 “诺!” 庭院外,亲兵浩子掏出用于传递消息的特制火铳,朝夜晚的上空开了两枪。 巨大的轰鸣声响彻漕运衙门上空,随着府外铁蹄声声,预示着今晚的德州注定不得安宁,势必血流成河。 “还请有劳倪督封锁河道,今晚片板不可下河,以免走漏消息,坏了大计,如何?” 虽说是商量,可秦浩明的眼神紧锁倪宠,脸上的刚毅根本让人无法拒绝。 “秦将军思虑周全,所言极是,倪某佩服!” 此事已经注定是一个漩涡,倪宠现在颇有戴罪立功的感觉,对秦浩明言听计从。 似乎感觉没有发挥自己的作用,今后报捷塘报体现不了他的价值,他蹙着眉头补充说道: “本督让督粮道史李明全亲自上河巡视,他对此段河道了如指掌,这样可保万无一失!” 漕运总督节制八省漕粮,于每省设负责漕运的督粮道,又称粮储道,正四品。 督粮道职责是监稽收粮、督押粮船,直驰山东临清、通州、德州,待山东粮道盘验结束回任。 故而,历任督粮道都对京杭大运河本省尤其是山东段的水文、水路熟悉无比。 “大善!有倪都督帮忙,真乃如神助也!” 秦浩明爽朗哈哈大笑,却绝口不提代为请功之事。甚至还害怕因为此事让他立功,继而荼毒更多的大明百姓。 要不,交给董长青如何? “需要现在给漕帅汇报此事吗?” 倪宠位置摆得非常正,低眉顺眼的样子跟之前的狂妄大为不同,居然连此事也要询问秦浩明的意见。 前倨后恭,不对,有问题? 秦浩明恍然间怔住,直到此时方才发现倪宠的不同。 这等做派分明是拿他当做自己的下属啊,看来此贼和范家问题大发了,不然绝无连此事也要请示自己。 二人除了品轶相同,其它什么资历、声望、财权都比不过他,还有二者根本无从属关系,更何况此处可是他的主场啊! 要知道,历任的大明漕运总漕帅可都是牛逼哄哄的人物,像陈泰、李三才、杨一鹏、刘荣嗣、朱大典、史可法等都担任过此职。 秦浩明深知,这是由于中国国情所决定。 自隋代开凿大运河,历代朝廷都十分重视运河漕运,以其为国家经济的命脉。 唐朝就在淮安设漕运专署,宋设江淮转运使,东南六路之粟皆由淮入汴而至京师。 而明朝在设立漕运总督之前,1404年,永乐皇帝设武职漕运总兵,为正二品衔,率12万军队,专门负责漕运。 1451年,设立文职的漕运总督,与总兵同理漕务,称为文、武二院,二者享有同等的权力。 每年年初,总漕巡视扬州,经理瓜洲和淮安的漕船过闸事宜,总兵到徐州督管漕船过百步洪、徐州洪等,同理漕参政管押赴京。 漕运总督设衙门,称总漕部院衙门,衙址设于江苏淮安。 总督按官场规矩,尊称“漕台”。因其领兵,故又尊称为“漕帅”。 又因兼兵部侍郎及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衔,故出行仪仗、官衔灯笼署“总漕部院”。 而各个省级漕运总督虽然在统兵权方面略有不如同级将领,可在其他方面具有优势。 自己区区一个所谓的天子口令,断然不可能让他堂堂一个省级漕运总督如此卑躬屈膝? “现在漕帅是谁?” 秦浩明顺口问一句,脑海里却活络开来,对付这种无耻之人,他心里没有丝毫障碍。 “朱大典朱延之朱漕帅,原先是山东巡抚。” 倪宠双手对空作辑,一脸谄笑的说道。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以至于错认败草,不辨菽麦。 只能说英雄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秦浩明眼里微微一转,却立即明白其中缘由。 崇祯五年,朱大典升右佥都御史、山东巡抚。 时登镇参将孔有德等以八百人精锐发动兵变,横扫全鲁。 夺东江战船,克登州坚城,攻杀三巡抚数总兵,鲁军、浙军、辽军均或节节败走或不敌瓦解。 朱大典临危授命,集结包括辽军骑兵五千人在内的三万大军主动出击叛军。 大败轻敌的叛军主力,杀贼将陈有时。既而乘胜围攻登州,杀贼帅李九成,几歼其全师并夺回登州。 时吴三桂、刘泽清、倪宠等均在朱大典麾下为偏将。 想来,倪宠也就是那时得到朱大典的赏识和重用,方有今日。 “先审问此僚再说如何?” 秦浩明一时也拿不定注意如何对付倪宠,索性指着被将士擒拿过来的范海亮说道。 第一百五十七节 耐心不好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范海亮双手被反绑,嘴里塞着将士们的臭汗巾,一身簇新的棉布直裰被蹂躏得四处皱褶,脸上五道红痕清晰无比。 军中的汉子,哪里有什么斯文可讲,肯定是他想分辨或者摆谱,以至于被将士们殴打。 “是介休范家掌柜吗?” 秦浩明笑吟吟的问不停点头说好的倪宠,他想确认,以免伤及无辜。 “正是!” 话音未落,倪宠耳边传来一阵压抑、痛楚、骨头断裂的混合声。 “唔——唔——”范海亮摔倒在地,右腿膝盖骨被秦浩明迅疾猛烈的一脚用力踹断。 身体痛得蜷成一团,嘴里被堵,不能大声撕嚎,只有一阵阵的呜咽声,豆大的冷汗密布额头。 倪宠养尊处优多年,战场的血腥只停留在记忆中,哪曾想秦浩明二话不说,一出手便是如此凌厉手段。 望着烛光跳跃下秦浩明年轻的俊脸,纵使大殿中有炭火烘烤,温暖如春,可他的心里却阵阵发寒。 纵观此子所作所为,绝非善茬,事态发展已经非己所能掌控,如今看来,只有跟他一条心,或许还可以度过此次从天而降的难关。 “松绑!” 秦浩明抽出腰中的绣春刀,锋利的刀口在烛光的照耀下发出异样光芒。 “希望你不要有什么废话,告诉一些我感兴趣的事情,时间紧迫,我耐心不好,想来你应该明白。” 此时远处运河旁,传来噼噼啪啪的火铳声,更有马嘶人叫,意味着他们并不是束手待毙,而是有抵抗。 亲卫一解开范海亮的绳索,他便先把自己嘴中的汗巾扯开,大声的喘了几口气。 一手扶着断腿,一手扶着墙壁,他还想爬起身站起来,只是一个踉跄重新摔倒在地上。 他惊恐的回过头,看见如同噩梦一般的青年将领向自己靠近,情急之下他大声叫道;“请倪督救” 话音戛然而止,又是声声闷哼,秦浩明冲上前,锐利的绣春刀捅在范海亮的小腹上。 趁对方没有叫喊出来之前,大手迅速的堵住他的嘴巴。把他死死按捺在地下,任凭他扭动着身躯四处折腾。 片刻之后,等到范海亮稍微安静,他才慢慢将绣春刀慢慢抽出来,抓着他的左手摁在他负伤的小腹上,然后又将另一手也摁上。 这份恶毒狠辣,让在场的众人暗自心惊。 “嘘,别叫太大声,浪费力气。范掌柜,来,两只手把伤口摁住,不要让血流得太快。 我说耐心不好,你非不相信,真是自讨苦吃。 本将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明确告诉你,像你这种为鞑虏做事委身从贼之人,想要在本将面前保住自己的性命断无可能,便是倪督也救不了你。” 无视范海亮簌簌发抖绝望的眼神,秦浩明转头对着倪宠说道:“是吧,倪督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吗?” “正是!食君之禄便要忠君之事,委身事贼,断难饶恕!” 倪宠高悬的一颗心顿时落地,大义炳然的开口说道。 这些年他身为山东漕运总督,和范掌柜之间的猫腻岂能少得了? 如今大事已出,最想除掉范掌柜的恐怕还是他。 秦浩明瞄了一眼倪宠,几乎忍不住想要为他的话鼓掌喝彩,如果不是知道这货今后也是投降建奴之人? “范家实力再强劲,可是私通建奴罪证确凿。 想来朝堂诸公再有本事,值此关键时刻,最想的恐怕是和你们撇清关系,没有痛打落水狗就算是良心未泯! 虽然保不住你的命,但如果你能说些有价值的东西,本将和倪督可以保全你家人的性命,否则本将保证一定追杀到底,让你断子绝孙,决不食言!” 秦浩明的语气仿佛在阐述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同时在范掌柜身上到处摸索。 终于在他袖口里找到两千两银票和一些碎银子,并且有近期记录的一些行贿漕运衙门人员名单。 毫不客气的把名单塞入怀里,秦浩明扬了扬手中的银票,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秦将军无需客气,您请你请自便。” 似乎一丝到语气不对劲,倪宠讪讪干笑几声,样子说不出的滑稽。 “我说,我说求将军放过我的家人。” 看见秦浩明的视线转过来,范海亮面若死灰委顿在地喃喃自语,他毫不怀疑眼前年轻的将领会说到做到。 连自己不得活的话,对方都讲得清清楚楚,没有忽悠他,何至于在家人的事情上食言而肥? 片刻之后,听完范海亮的招供,秦浩明脸如寒霜站起来,一言不发! 知道是一回事,可真亲耳听说,却是如此让人悲愤莫名。 介休范家对大明、对汉人所犯下的罪行,真是百死不能赎其罪! 旁边的倪宠亦是身如抖糠惊骇莫名! 山西范家等八大晋商伙同其他小商家,居然在努尔哈赤时代就与其合作,并随着建奴对大明节节胜利,到现在已经完全偏向建奴。 刺探消息,帮忙贩售军事物资已经算是轻的。 到后期居然发展到用他们的影响力,撒布谣言,做建奴的内应,有些城池就是在他们的帮助下才被攻破。 现在,他们的商船居然在德州、临清、通州沿着天津港一带,时刻准备接应建奴撤退。 若是如此,可以预见,建奴将来去如风,大明的防线对他们而言早已没有任何秘密。 当然,让倪宠担心的并不是大明的未来,那太遥远,他没有那么高的觉悟,他担心的是自己的小命。 德州漕运衙门过半的将领已经跟他们纠缠不清,个别的还被他们收买,此时一份人员名单和范海亮的认罪供词正躺在秦浩明的怀里,那是他的催命符。 可以想象,若是据实上呈天子,俄顷之间,即将人头滚滚,其中一定有他的项上人头。 望着庭院外秦浩明如狼似虎的亲兵队伍,再想想自己漕丁的战斗力,对军队有一定了解的倪宠放下一丝虚妄,决定还是另想它法。 “秦将军,不知能否借一步说话?” 倪宠沉思片刻,吞吞口里稍显苦涩的唾液,小心翼翼朝面色不善的秦浩明说道。 第一百五十八节 柳暗花明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秦浩明转过身,脸色稍霁,诚恳的对倪宠说道: “倪督所言之事,破虏略能猜测一二,只是现在我的将士正和贼子浴血厮杀,不知具体情况,此事容后再议如何?” 他是真的担心,原本想来应该手到擒来的事情,可是半刻钟过去,外面依旧时有零星枪声响起,也未见快马回报。 “糟了,是本将大意,想不到范家早有预谋。” 倪宠一拍脑门,懊恼大声叫道。 他现在真怕秦浩明的部队损失太大,迁怒于他,以至于让他小命不保。 迎着秦浩明疑惑的眼神,他满头大汗急忙解释。 原来范家仓库分为内外两个部分,外部与其他商家所建并无二致。 关键是内部兼有住宅作用,不是建成平常的高宅大院或者水榭楼台的样式,而是建成圩堡的结构。 圩基包括水面,占地约六公顷。建圩时四周挖壕沟垫圩基地,西面挖大堰烧砖瓦,就近从山上取石料。 为了面对京杭大运河,范家圩堡建筑坐西朝东。堡内四周是深壕和石围墙,京杭大运河汇流的永济渠绕圩而过。 围墙上配有三座碉堡和一个小炮台。其中有分内、外壕沟。 外壕有东南、东北角两大吊桥,各桥分别有两层门楼七间,住有族丁护圩。 过外吊桥进圩内即是内壕沟,每座吊桥处均有门楼。 若是没有地道或者内应,单凭千余人足以阻挡上万人大军寸步不得。 秦浩明听完呆若木鸡,忧心如焚。 余佑汉和董长青两人初次指挥便碰上硬骨头,可千万别愣头青,一根筋到底,强打强攻让部队损失太大。 “快说,范家圩堡内可有密道暗室之类?” 倪宠对范海亮的咆哮惊醒了微微走神的秦浩明,对啊,正主在此,真是关心则乱! “没用,密道之门只有从内部才能打开,两扇铁门足有千金重,用三合土层层浇灌,怕是火药也难以奏效。 若是药效足,即使铁门侥幸被炸开,可甬道估计也坍塌,并无实际意义。” 范海亮纵使失血过多,可思路依旧足够清晰。 他的表现让旁边的秦浩明暗自点头,果然无愧大家族培养出来的优秀子弟,奈何从贼? “倪督,叫上医官,准备伤药。对了,还有一顶软轿,边说边聊,抓紧时间。” 紧急时刻,秦浩明顾不上客气,言语间尽是吩咐而不是商量。 好在倪宠有把柄落在秦浩明手里,所有事情一一照办,并且多有献媚之处。 秦浩明情急之下没有考虑到的也帮忙拾缺补漏,不遗余力。 范家圩堡传来的厮杀声,让原本繁华热闹的德州运河两岸黑灯瞎火一片,路上行人寥寥无几。 便是偶有人影,也是其它大商家或大家族派来打探消息的仆从。 升斗小民更是紧闭大门,希冀平安度过此次兵灾。 软轿是为重伤的范海亮而准备,八名漕丁抬着秦浩明两人健步如飞,前面是急于表现的倪宠。 该问的已经问得很清楚,范家圩堡内有王世选率领的三百多大明降人,范家子弟及其帮佣八百余人。 若是要想拿下圩堡,没有三、五日,不付出重大人员伤亡断无可能。 “若是你侥幸未死,今后就隐姓埋名留下来帮本将做事吧。” 没到现场,秦浩明也无从安排。可范海亮的表现却引起他爱才心思,想想他们也不容易,或许自己想当然尔! 自古艰难唯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建奴易明,异族入主,又与以往的改朝换代不同。用顾炎武的概念,这是在亡文化,亡天下,而不仅仅是亡国。 可生活在最底层的普通百姓又有什么反抗能力? 范海亮不过是家族旁支子弟,充其量不过随波逐流而已,难不成自己还能学满清灭其九族不成? 范海亮灰败的眼神陡然暴起一缕精光,脸上也恢复几丝潮红。 范家东窗事发,证据确凿,精明的他早已明白范家无力回天,全族覆灭只在俄顷之间,关键是有多少人可以留存下来而已。 原本认为自己绝无侥幸,哪曾想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虽说是形势使然,眼前年轻残忍的将军想要安抚自己,让他劝降圩堡族人,可这又有什么关系? 难道这不是挽救了几百族人? 单凭一个注定没有援兵的圩堡,难不成还可以长期坚守下去? 待到圩堡被官兵强行攻破,他毫不怀疑这个心狠手辣的将军会屠尽所有范家族人。 至于王世选他们的死活,他如何会放在心上? 死道友不死贫道,人之常情矣! “将军,请恕属下无能。范家堡易守难攻,夜间又不知堡内具体情况,末将想将他们围困,明日白昼再寻找破绽攻之。” 范家圩堡上上下下在火把的照耀下宛如白日,双方都尽可能的增加亮点,避免死角,以防偷袭。 看见秦浩明到来,余佑汉面有赫色,初次领兵独自作战,便是僵持局面,自觉没有做好。 “伤亡如何?董长青呢?” 秦浩明看见只有余佑汉一人,立马问道。 “伤亡有二十余人,董千户不甘心,带领几个善水将士绕过范家堡,从河道潜入看有没有机会?” 还好,秦浩明的心里安定下来。 从这一细节就可以看出他们的性格区别,一个求稳,一个善于弄险,孰好孰坏,很难一言而决,要看具体战役具体情况。 “甚好,赶紧带医官去救治伤员,这里交给我。” 把范海亮小心搀扶下车,唯恐一不小心让他伤口迸发,鲜血染红刚换上的衣服便不好看了。 范家族人看见范海亮安全归来,蓦然嘶声呐喊,声势高涨。 唯有圩堡上的王世选惊骇莫名,冷汗不停,双腿仿佛站不稳般摇摇欲坠。 无它,他透过火光依稀看到秦浩明伟岸的雄姿。 这尊杀神最近无数次在他的梦里出现,总是令他胆战心惊无法入眠。 熊熊火炬之下,范海亮勉强打起精神,在范家圩堡千余人注视中奋笔疾书,只有聊聊几语: 立马打开圩堡向官兵投降,族长自有安排。否则,坏了族长大计。若是真让官兵攻下圩堡,恐全堡上下鸡犬不留。 写完,交给秦浩明过目。 第一百五十九节 汉家血脉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不错,此事过后,除了范家直系不得存留外,余者由你挑选有才具之人替本将做事。 但还是要奉劝一句,千万不要耍滑头,我性格不好。” 秦浩明看完范海亮的书写内容,眼前一亮,言简意赅,似真似假,但全部说在实处。 因此愈发怜其才,又恐他心不安分,故而索性把话说在前头,以免不教而诛! 范海亮心里打了一个寒颤,连说不敢,新主的手段他是亲身体会,断然不敢违背。 倒是挑选之人要多加吩咐叮嘱,以免犯事迁怒于己,那岂是一个狠辣二字能言? 范海亮的劝降信由箭术好的将士射入圩堡内,很快,里面便引起一阵骚动并且伴有争吵声。 未及半刻钟,范家圩堡升起白旗,并同时缓缓放下吊桥,从中走出三个自缚双手的男子,其中一人正是王世选。 想想也能理解,范家族人肯定相信范海亮的话。即使三百多降人不愿意投降,他们若是火拼起来,就算战斗力比范家族人强,可降人又能留存多少? 剩下的人又岂能对付圩堡外的明军?与其必死,乖乖束手就缚反而有一丝活命的机会。 天雄军将士以百户为单位,迅疾冲入堡内开始接管清扫。 “恭喜秦将军顺利解决叛贼,再立新功。本将已经让军营准备将士们的宵夜,稍等片刻便可大快朵颐。 本将也要和秦将军好好喝一杯以示赔罪,原谅之前多有怠慢!” 倪宠满脸笑容,只露出一道眼缝,迈着圆鼓鼓的肥胖身躯来到秦浩明身旁,极近讨好。 “倪督客气,本将代将士们表示感谢! 那待会吾等就好好喝一杯,本将先去看看。” 事情圆满解决,秦浩明心里也是大为欣慰,立马应承倪宠的好意。 最关键的是财货肯定少不了,原来对将士们开的空头支票肯定可以兑现。 只是他完全没有一丝缴获要上交国库的觉悟,真是让人无语。 “将士们,不要把这些数典忘祖的家伙当人看,尽情使出你们的手段,把他们在建奴中的地位、职务、分属于哪一旗的奴才摸清楚。 总之一句话,要他们把祖宗十八代全部说出来,怎地玷污了祖宗声名? 最好他们嘴硬,搞死一个是一个,此等猪狗之辈,留着也是浪费粮食。” 秦浩明满怀喜悦走进关押俘虏的范家库房,却被部分解开头盔,露出金钱鼠辫的大明降人给搅合。 故而,他的话语里透着阴森冷彻,更有无尽的血腥。 “大人饶命,我说,我说。” “我投降,我要检举。” “大人,小人知道一些关于建奴的情况,想” 汉奸哪里有硬骨头,若是真是有骨气之人,又岂会做汉奸? 很快,仓库内便想起磕头求饶声,一片嘈杂。 秦浩明鄙夷的望了他们一眼,没有丝毫心软。 当然,他也不可能向他嘴上说的一样,把这些人全部斩杀。 毕竟他们身上留的是汉人血,虽然遭到玷污。但时代有一定的特性,他们大多身不由主,被上官或者家族所裹挟。 真正可恶的是那些可以掌控自己命运,但却做主投降建奴者。 “炎黄血脉,汉家宗祠,历经千百年而不衰,何等高贵,然尔等却不加以珍惜,反而弃之若屣,投降关外野猪皮。 汉血已然有瑕,唯有用功勋荡尽! 尔等有两种选择,一,终生为奴,贬为辅兵,为大明将士服务。 二,投身死兵队伍,用战功洗刷耻辱。之后,不论是尔等侥幸存活还是不幸战死,但尔等家眷必和大明子民一视同仁,绝不辜负!” 秦浩明的话语铿锵有力,目光炯炯扫过跪伏地下的降人。 这是他第一次宣布对降人的处置办法,也是今后对降人的政策。 虽然现在自己的力量有限,这些话他们此时未必信服,但他发誓在有生之年,必秉承此志,直至深入人心。 “当然,你们也可以选择暂时隐忍,以待今后伺机逃跑。” 秦浩明的嘴边泛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缓缓停顿片刻,接着右拳抚胸继续说道: “但只要有本将在,必天南海角追杀之!且祸及尔等家人终生为奴,除非他们亦用战功洗涮耻辱! 言尽于此,望尔等细细抉择!” 这就是他要将士们拷问降人祖宗十八代的目的。否则,没有震慑,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空话。 乱世用重典! 铁血而沉缓的声音在空旷的仓库内四处飘荡,威服着垂手低头拜服的降人。 “罪人愿意加入死兵队伍,洗涮身上的罪孽!” 王世选反应很快,头槌地,涕泪交加叩首。 “若真有心,今后让你的子孙完成洗涮罪孽的重任吧!” 秦浩明摇摇头露出一丝讥讽,语声幽幽。 接着看都不看王世选一眼,挺直胸膛对着天雄军将士高声喝道: “尔等切记!降人千户以上的罪孽已经无法洗清,问清情况一刀杀之!” 说完,扭头离开仓库,不愿再看他们的丑态。 范家正大厅为三进,每进三间。头进与二进之间的天井院内是回廊包厢,第三进为两层堂楼。 正大厅大门面对外壕沟月芽塘,月芽塘两尖角内弦是矩形荷花池,池中有花圃。 只是现在是冬日,故而只有一些荷藕败叶枯枝漂浮水上,倍显萧杀! 正如秦浩明此时郁郁难平的心气,一任火烛跳跃,脸上阴晴不定。 岂有这等便宜事,墙头草,两边倒,那里风大那里倒。 若此,公平、正义、天理何在? 百年、千年之后这些降人再摇身一变,成了审时夺度,促进民族融合的有时之士? 那浴血沙场护国卫民的英雄岂不是血白流? “秦将军,这是范家圩堡的人员名册和物资清单,请将军查阅!” 范海亮一脸苍白,微蜷着身体,强自支撑着受伤的身体。 “把堡里的管事找来,你这两天先卧床养伤安歇。” 再怎么说,人家现在已经是替自己服务,秦浩明自然要关心他的身体。 “多谢将军恩情!” 范海亮谢恩躬身下去。 第一百六十节 成人之美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宵夜之事,倪宠准备得很用心,场面搞得极大。 不仅分量足,重要的是种类丰富。 并且把其属下巡漕武官千户、百户、漕丁把总等级别的属官相陪,让二千天雄军将士笑言喜开,颇有节日气氛。 范家正厅西南角是侧楼,四层三间,顶层阁楼藏书,楼下住人。楼后的盘亭,四面环水,惟石桥相连,颇有情调。 二楼,檀香缭绕,氤氤氲氲,琴音淙淙。手臂粗的蜡烛分置四个角落,把整个大厅照的纤毫毕现。 “好!好!好!怜月姑娘此曲汉中宫月风格细腻,委婉中多悲怨,慷慨急楚,激越中有抒情。 实乃天籁之音,无愧德州怡月楼首席当家。” 一曲既毕,倪宠笑意盈盈轻拍双手,刻意点评。 德州漕运衙门御史、郎中、监兑等四个文官也纷纷拍手鼓掌,大声赞叹! 为了让秦浩明开心,他可是煞费苦心。 临时从德州教坊司和各个粉楼邀请当家花旦相陪,望着秦浩明满脸的欢颜,如今看来效果似乎不错。 “多谢倪督赞赏,小女子愧不敢当!” 怜月皮肤白净,瓜子脸庞,略施薄粉,樱桃小嘴,水灵灵的大眼,一对蓝宝石耳坠在耳边晃动,十足的大美人。 她站起身,朝下面福了福,笑意盎然婀娜多姿朝秦浩明矮塌走来。 “且慢!” 在众人讶异目光中,秦浩明站起身走到大厅中间,朝花容黯淡的怜月歉然一笑继而转向倪宠问道: “倪督,本将有一个不情之请,尚望成全?” “破虏无须客气,但说无妨,本督一定尽力为之!” 倪宠肥胖的脸上俱是笑容,总算功夫没有白费,怕的就是无欲无求,那才棘手。 其实他心里大概明白秦浩明所请,今天到场的几位姑娘俱是上上之姿,是他从德州教坊司特意挑选,不信他这样的年轻人能够忍受诱惑。 果然,秦浩明指着陪坐在余佑汉、赵大友、碾子和楚楚站立的怜月等四位官妓, “本将手下几位将士俱没有婚娶,想倪督帮她们脱籍为妾,以成人之美!” 此言一出,赵大友和碾子瞧着身边的佳人喜不自禁,搔头弄耳。 余佑汉估计是因为未来大舅哥赵大友在场的缘故,还稍有矜持,可一副故作镇定的神情还是出卖他,闷骚啊! “好!善将者,养人如养己子。 有难则以身先之,有功则以身后之,伤者泣而抚之,死者哀而葬之,饥者舍食而食之,寒者解衣而衣之,智者礼而禄之,勇者赏而劝之。” 倪宠两眼灼灼生辉,借用诸葛亮的军事名言用力夸赞秦浩明。 他哪里会管这些女子的最后去处,只要秦浩明接受,那就是欠他一个情分,接下来的事情好谈就行。 作为德州军事主官之一,这些事情对他并不是什么难事。 “把董千户叫来!” 秦浩明朝门口亲卫低声吩咐,接着拱手对倪宠及其属官表示感谢。 大明官妓隶属教坊司,是朝廷特别设定,由大户人家抄家后,女眷充当官妓。 也有自小培养入妓的。她们不单有姿色,为了迎合文官们的需要,她们都会诗书琴画等等。 可以说,她们属于大明知识分子一员。 当然,由于名声不暇的原因,虽然秦浩明自己没有这种心思,但余佑汉、董长青、赵大友、碾子作为他的基层军事将领,作为正妻在这个时代有所不妥,可作为侍妾却是非常理想。 秦浩明不是什么圣人表,也不是食古不化之人,对于大明的官妓,他有自己的理解。 大多数官妓人在娼门,内心却强烈地渴望从良,脱离妓籍,恢复作人的尊严和权利。 官妓的生活,虽是福祸难测,荣辱无常。但是,她们基本上衣食丰足,生活尚可,不受礼教的束缚。 由于她们的文化素养普遍高于同时代的女子,因此,她们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悲惨命运的实质。 她们耻于作为男人玩弄的对象存在于社会,她们向往和普通妇女那样遵三从四德,虽粗茶淡饭,荆衣布裙也心甘情愿。 有的妓女在声色侍奉中,潜心选择可以托付终身的男子,凭着自己的聪敏才智和风流蕴藉,博得对方欢心与同情,以帮助她们从良。 有的在卖笑生涯中苦苦积攒钱财,一旦遇上如意男子,便千方百计脱籍从良,结为夫妇。 特别是官妓,和私娼不同,她们只是教坊司负责表演的一群人,并不以色娱人。 可以说,她们节操胜过时下大多数的无耻文人武将。 “将军,请吩咐!” 董长青负责连夜讯问大明降人,还不知晓是何状况。身上犹自甲胄在身,血迹斑斑。 “坐那边,喝喝酒谈谈情!” 秦浩明指着剩下的一张矮塌,笑眯眯的说道。 大明高级宴会场所采用分餐制,单人或者一男一女共用小桌椅,食桌上摆满大盆小盏,每人面前各有一副匙箸配套的餐具。 “楞着做什么,快去!” 董长青看见矮塌佳人如玉,有些懵懂,不知所措。秦浩明却是不管不顾,直接推他过去。 “诸位小娘子,本将还有几个下属将官尚未婚娶,如果诸位有意,不妨明言,本将一并请倪督帮忙。 当然,诸位若是已有意中人,也请提出,君子成人之美,不成人之恶。一切尚以两情相悦为准。” 倪宠和漕运文官行列尚有五个貌美如花的官妓相陪,秦浩明自然不肯放过。 “时下内忧外患,才子佳人,风花雪月早已俱往矣! 诸位切莫认为他们是武人,就觉得是脏兮兮臭烘烘的粗鲁军汉,本将拍着胸脯告诉你们,他们是人中龙马、国之栋梁,封侯拜相指日可待。 你们四个可是近水楼台先得月!建奴死在他们手里的没有上百也有几十,冬祭日就是他们陪我面见天子。 正所谓,英雄盖世豪杰,青锋宝刀出鞘,问谁人,陪我漫步云霄? 错过这个村,可就没有下家店,幸福靠自己争取啊!” 为了将士们的性福,秦浩明可谓不遗余力,卖力推销。 此言一出,坐在倪宠旁边的几个女子颇为意动。 而怜月她们更是芳心暗喜,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 董长青和余佑汉他们不仅年轻,且有军功在身,自然是女子择偶的上上之选。 “难道将军就无意于我们几个姐妹?” 倪宠身边女子性格较为泼辣,亦真亦假顺势问道。 “问得好? 人生四大幸事: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却是和秦将军此时颇为相同,将军少年得意,军功不断,可有什么说法不成?” 漕运衙门郎中露出猥琐的笑容,意有所指问道。 居心不良,自找死路! 第一百六十一节 曲意奉承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瞬间,秦浩明眼中寒芒一闪即逝,即刻又很好的掩盖起来。 或许,这个漕运衙门郎中觉得并没有什么,时下,断袖之癖在大明屡见不鲜。 无奈秦浩明却尤为厌恶,怕影响自己清誉。再说,此间事了,也需有背锅侠,断然无一团和谐之理。 “郑郎中有所不知,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 人生四大幸事,同时亦是四大不幸事。 久旱逢甘霖——壹滴,他乡遇故知——债主,洞房花烛夜——不举,金榜题名时——无效。 本将已有一妻一妾,两虎相争格局已成,若再引一虎,必将是群虎争霸,后宅不靖也!奈何?” 秦浩明双手一摊,一副阔怕的模样,惹得在场众人嬉笑不已,直言有趣。 “破虏真乃妙人,如此曲解竟也有几分道理。赶紧吃点德州当地的开胃之面,切莫空腹喝酒,伤身!” 倪宠不满的瞟了郑郎中一眼,继而温文如玉朝秦浩明说道。 这丫的真不知死活,还当是平常的文人、同僚聚会,满嘴胡言信口开河。 虽然没有看见秦浩明怀里的范家行贿名单,但倪宠知道肯定少不了这货的名字。 “好面,汤更好,爽口!来,麻烦再给本将来一碗!” 秦浩明原本还不明白倪宠花费如此大力气请他吃宵夜,可塌上只有一碗面和几碟小菜,是何意思? 敢情是内里有玄机。 “破虏切勿着急,请稍待!” 倪宠拿起矮塌边的小锣敲了几下,示意仆从传餐,接着面有得色解释道: “好面主要在汤料的熬制,俗话说:面在味,味在汤,汤显功。 味道即王道,面汤要熬,其中辅以养生的枸杞、大枣、当归,增加其鲜美的羊羔汤,经过文武火数小时的交融煮制,辅料完全释放汤中,浓醇而深厚,可谓独具匠心! 另外德州府小菜为传统工艺酱制,做工精细、用料考究。 菜购进原料,务求精良,不惜重价。如收购小红萝卜,论个给价,但必须保持嫩脆。 收购韭菜花,则要鲜嫩的纯花,不带花籽、花铃。 这样的原料制成的成品,质优则无柴,食之无渣滓。用于佐酒,自是最好不过。” 秦浩明听完不禁想流泪,跟他们相比,自己两世都白活了,一碗面和几碟小吃都有深有讲究。 德州府饮食,首推德州扒鸡,色为金黄、入口外酥里嫩、肥而不腻、清香可口、愈吃愈香,回味无穷。 其它像鱼鲊、鸡羹、鹅脯之类,也俱为珍馐。 时下虽是凛冬,果蔬难求,但既然是漕运总督宴客,有河道之利,倒也颇为丰盛。 与秦浩明他们相比,倪宠和他的属下平日便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口腹之欲向来满足。此时只是吃些瓜果蔬菜等季节性食物。 董长青和余佑汉他们则不同,专挑肉类河鱼等荤菜,至于蔬菜类的碰都不碰。 唉,平常连饭都吃不饱,缺少油水啊! “来,大家一起举起酒杯,恭贺秦将军此次完成任务,再立新功。” 倪宠心里有事,哪怕满席珍馐,也难令他食欲大振,因此只是轻啜一碗素羹而已。 看见秦浩明他们风卷残云把整整一支德州扒鸡瞬间干光,急忙高举着酒杯大声说道。 “好,一醉千古一功名。数风流,尽在将进酒。 干!” 自从来到大明,秦浩明也是难得吃到如此美味,自然大快朵颐。 更兼局势逐渐好转,心里畅快,顿生豪情,浑然不顾满嘴流油。 而董长青他们身边有佳人相伴,早已用湿巾温柔的把他们嘴边的油腻抹去。 “不错!” 秦浩明放下酒杯,咂咂舌高举拇指大声称赞。 “此乃德州家酿酒,玉井莲花作酒材,色味双绝,当地人最是喜欢。近年随着运河而传觞天下,爱者甚多。” 倪宠见秦浩明称赞,见缝插针向他介绍。 此时,所有人都看出倪宠是曲意奉承秦浩明,并不是正常的同僚接待,无不心中暗惊。 作为他的从属,倪宠因为依仗和漕帅朱大典关系密切,行事飞扬跋扈眼高于顶在整个山东世所皆知。 秦浩明虽说少年英雄,近来声名鹊起,然真正的底蕴和倪宠相比却是多有不及。 可目前酒席表现出来的情况却恰恰相反,再联想到范家德州的覆没,这些官场老油子心思千环百转,无不了然于胸。 接下来,酒桌的气氛相当和谐,与会人员皆小心翼翼唯恐得罪秦浩明,言语间多有奉承。 原本用来活跃气氛的官妓倒变成可有可无的角色,不过这让她们原本有些意动的心更加迫切。 “倪督能否帮忙介绍德州漕运府衙的一些情况,现在还不知塘报如何写才好?”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 趁着微有酣意,秦浩明红着脸朝倪宠问道。 实则心里暗自叹息,自己终究是军人,还不习惯勾心斗角,政治人物那种厚黑无耻还是略为稍逊。 明知倪宠不是好东西,却对他马屁颇有几分感动,想说的话还要借酒上脸方才半遮半就说出来。 “正有此意,荣幸之至!” 倪宠哈哈大笑站起身,示意从属陪好余佑汉他们,自己一撩衣袍,顺势走到秦浩明的矮塌坐下,整个过程风度翩翩自然无比。 应该说,倪宠是一个既贪污又办事的能吏,整个德州的数据无比清楚,绝不是临时抱佛脚所为。 秦浩明也有幸得知德州整个发展历史过程。 德州原来是个不毛之地,明英宗朱祁镇封次子朱见潾为德王,建藩德州。 不久,德王以德州风沙太大为由,请旨搬迁到了山水相宜的济南。 直至万历年间,德州才逐渐开始发展起来。 从当时为了护卫北厂仓储,以北厂为中心,筑十二连城进行保护,因为这些城实际上都是兵营,老百姓俗称“十二连营”。 倪宠接手德州时,又置德州左卫。 共有六所五十五村,这些军屯分布在运河两岸。 德州卫拥有正帮船一百二十艘,左帮船五十艘,只共有漕船一百七十艘,担负着漕运任务。 在官道的渡河处,用船只搭浮桥一座,通行车马。 南北来往的船只,集中在一个时间开船,到时把浮桥船只拆出两三只,船过以后即行合拢。 大运河里,运粮的漕船、进京出京的官船、客船、货船都要在德州停泊。 另外,大明朝廷罢海运入漕河,这里设“广积仓”,也叫德州仓,收贮山东、河南两省的漕粮。 一部分漕粮运至京都,一部分留贮供军饷调出,并预备遭遇灾荒年时补足京都常额。 为大明全国四大仓之一,其余三仓分别在淮安、徐州和临清。 “破虏明日若是有闲,不妨四处走走,当知倪某所言不虚。” 临了,倪宠的言中不无自傲。 第一百六十二节 敲诈勒索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倪督果然勇于任事,实乃大明朝廷之福啊!” 秦浩明说这话委实纠结,自己也不知什么心态,或许是潜意识吧。 当官无非以下五种:既贪污又办事,光贪污不办事,只办事不贪污,不贪污也不办事,不贪污也办不了事。 至于只办事不贪污又办好事的官员,华夏千百年来少之又少,基本属于圣人级别。 更多的还是光贪污不办事之人,而在秦浩明的心中,既贪污又办事好于不贪污也办不了事的官员。 例如眼前的倪宠,自然比东林党人好一些。 “多谢破虏夸奖,倪某愧不敢当。明日朝廷塘报不知如何书写,可否借一步说话?” 事关生死前程,纵使觉得和秦浩明相谈甚欢,倪宠犹自呼吸急促,不复先前淡定从容款款而谈。 秦浩明微微一笑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拿起烛台率先步入阁楼。 新月如芽,高悬天际。 徐徐凉风消散些许酒意,秦浩明望着远处沿岸水榭遍布,商船战舰抛泊近岸者不知其数。 大明水师从朱元璋鄱阳湖水战开始,到郑成功光复台湾,大明立国近三百年,未曾遭遇一败。 时下大明水师乃是中国古代史甚至是世界上最强大的舰队,郑和下西洋的辉煌人所共知,斯里兰卡之战活捉其国王,大扬华夏国威。 即使到了腐败的大明中后期,大明水师依然两战澎湖,将荷兰水师击败,其后郑成功更是一举收复台湾,将有“海上马车夫”之称的荷兰打的狼狈而逃。 大明水师舰队规模之大,装备之精良,战斗力之强,都为中国历代之最。 大明水师配备有各式样战船百种,其主战炮舰载炮四十多门,远超过同时代西班牙无敌舰队和英国皇家舰队的规模,堪称世界第一舰队! 如此国之利器,居然没有人想到让它发挥任何作用,朝局大佬目光之短浅,真真令人扼腕叹息! 若是今后自己有机会镇守大同,德州的重要性将非常关键,必须提前布局。 它有京杭大运河之利,东接河北的太行八陉,西连关中的蒲板渡口,南抵中原的黄河古渡口。 最重要的是它可以把大同和临浦连成一条线,绵延数千里而无需担心路途遥远。 当然,前提是他必须掌握一支足够强大的海运和漕运舰队。 “破虏,你初次掌军,手头肯定不活络。 老哥别的忙帮不上,这十万两纹银算是漕运衙门支持边关将士,些许心意切莫见怪!” 倪宠见秦浩明上楼来,自顾盯着远方朦朦胧胧的河道,一言不发。 咬咬牙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称呼也自然转化,“情深意切”地缓缓说道。 “什么?十万?” 纵使秦浩明心里有些准备,也不禁为倪宠的大手笔讶然失色。 这还是些许心意,若不是呢? 这可是真正的巨款,秦浩明双手有点颤悠悠地接过银票,细细翻看,借以平复自己激动的心情。 靠! 造什么肥皂,发展什么实业? 任何生意也没有受贿来得迅速啊!没有风险,一本万利,委实是敛财的不二法宝。 怪不得历朝历代贪腐屡禁不绝,财帛动人心啊! 便是自己,堂堂的穿越人士,按理对钱财会淡泊许多,可事到临头还不是失态。 可想想刘泽清为了山东总兵的位置,赠送周廷儒两万两黄金,他的心里又渐渐释然。 漕运油水之丰厚,世人皆知。倪宠不说为了自己性命,便是为了头顶上的乌纱帽,出手大方些也是情有可原。 是自己见识不够,目光短浅啊! 倪宠目睹秦浩明脸上贪婪的表情,一颗高悬的心逐渐落地,脸上也有了喜色。 有钱能使鬼推磨,英雄难过美人关! 世间凡夫俗子,又有几人可以抗拒此等诱惑? “能在有生之年见到如此巨款,破虏无憾矣!卢督拳拳厚意,破虏心领。” 秦浩明举着厚厚一沓银票,迎风抖动几下,接着塞到由面有得色逐渐目瞪口呆的倪宠手里,“然秦某的项上人头,还想继续保留!” “这这” 倪宠呆呆的望着秦浩明强塞过来的银票,一贯口齿伶俐的他既不知说些什么好。 “如果倪督真的有心,可否赠送二十条百料海船给天雄军?” 正当倪宠怔然之际,耳边传来秦浩明幽幽的声音。 “什么?” 倪宠倒吸一口凉气,轮到他讶然失色! 他身为漕运总督,自然明白二十条百料海船的造价。 时下,一条旧的海船也要三四万之多。 秦浩明自然不可能要二手货,可若是全新,一艘五万两纹银怕都是收不住。 这可是足足上百万两纹银,这个年轻人的胃口之大,真是令人胆战心惊。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莫非他倪宠就无还手之力,任人宰割不成? “不劳倪督花费分毫,只要帮忙带话即可。 名单上共有一百五十五人,均摊下来,想来诸位大人也不过是九牛二毛而已。” 秦浩明扬着手里的受贿名单,朝着表情变化莫测的倪宠悠然说道。 倪宠的眼睛渐渐亮起来,时间紧迫,思虑不周,竟然忘了这茬事。 无需什么一百五十五人,那样面积太大,容易授人以柄。只要三五十人,足以应付此难关,甚至尚可趁机小赚一笔。 抹了抹额头的汗水,他暗自庆幸还好没有撕破脸皮,否则,真要鱼死网破。 “漕运衙门出了此事,本督监管不力,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可他们上有老下有小,也不便苛责过甚,破虏仁义,本督自然义不容辞! 不过,作为对本督的惩戒,这些你收着。 另外,本督不知道破虏对海船有什么具体要求,故此,还是由本督负责筹款,破虏自行建造如何?” 倪宠这样做,并不是有钱没地方花。 他主要考虑一点,秦浩明没拿钱,他心里不安,不知今后发生什么变数,不可控制。 官场险恶,官场中人可没有什么君子协议,唯有共同贪过赃才是最好的保险方式。 正应了那句话,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跑不了我,也跑不了你。 第一百六十三节 两难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稍微浅议几个替罪羊,其中就包括不知死活的郑郎中,事情至此得到圆满解决,行贿者和受贿者心情俱佳。 美酒佳肴之前,难免多喝一两杯。秦浩明怀里踹着十万两银票睡了整整一宿,有钱的感觉真的好踏实。 直至亲卫从外拿着精美的名帖来报,山东巡抚颜继祖到访,秦浩明犹自鸠占鹊巢高卧楼台。 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 秦浩明惬意的伸伸懒腰,神情松散。随手把上好的蚕丝被扑叠整齐,方才拿起名帖仔细看起来。 上面一串长长的头衔,太常少卿,兼右佥都御史巡抚山东颜继祖,银钩铁画,力透纸背,给人一种铮铮铁骨,法度森严的感觉。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 若是太平年间,自己从三品的武官想要见巡行天下,抚军安民,节制三司的从二品文官,十有八九是要吃闭门羹。 现如今倒好,人家不惜屈尊纡贵,上门拜访。 只是令人头疼,秦浩明知道颜继祖的来意,倪宠、刘泽清避战,他自然就把算盘打到自己头上。 问题是自己也没有办法,多尔衮大军至少过万,为了解救德王朱由枢把两千人马搭进去,他也不愿意。 可真要看济南府化为灰烬,不说颜继祖必定弹劾,自己也过不了良心。 唉,左右为难! 随手把名帖放在案台,朝亲卫吩咐,“去把董千户找来,带颜巡抚到大堂,本将洗漱一番稍候就到。” 一刻钟左右,董长青匆匆赶来。 秦浩明取出一万两银票,想了想又追加一万,递给董长青说道:“这是暗卫的启动资金,你立马把框架搭建起来。 所需人手,由你一言而决,我不干涉。 只是在用人方面给你一个建议,三教九流、五行八作、走夫贩卒皆有他的作用,不一定全要高大上之人。 反而是这类人头脑僵化,缺乏灵活,不适合打探消息情报之类的工作。” “诺,将军!” 董长青心情激荡,胸中涌起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感觉。 他虽寡言,但内心聪慧。 秦浩明一有资金,在军中支出的第一个方向就是暗卫,显然于他而言,暗卫组织乃重中之重。 “目光除了给我盯紧建奴外,西北的叛贼、流寇、土司你也可以提前布局,方便今后为我们所用,以免临时抱佛脚。 但有一点你要切记:万事出于本心,而不在手段是否歹毒。希望你能拿捏好二者之间的关系。” 其实要关注的地方还很多,但目前暗卫尚为成立,他也只能先把紧急的事情交代。 大明从万历开始,便埋下了灭国的隐患。 辽东以李成粱为首的边关将领,为了军功,实行养寇自重的手段,把耗尽国力练出来的强军基本损失殆尽。 萨尔浒之后大明军事开始糜烂,叛贼流寇好像跟建奴约定好一样,总是让大明两线作战。 每次流贼快要烟消云散,建奴立马寇边。而建奴吃紧的时候,则是叛军势力最强。 双方配合之默契,时机拿捏之准,之巧,委实让人不得不怀疑其中的猫腻。 “诺!将军,没什么事情末将下去了。” 时不我待,董长青的内心充满激情,迫切的想去安排一些事情。 “稍等!”秦浩明贼笑嘻嘻问道:“昨天佳人可合意?拿下了吗?” “感谢将军!” 董长青匆匆留下一句话,满脸通红夺门而逃。 哈哈哈 范家圩堡基本保持着庄园风貌,圩内濠水环绕,圩外树木葱茏,很有气势。 跨过一座颇为精巧小桥,便正式走进了大厅。 房梁上雕有精美的山水和人物木雕,厅上摆放着大气的红木家具,这就是时下会见客人比较正式的场所。 厅中一个发髻斑白的老者,身穿绯色官袍,头戴二品六梁官帽,负手观赏着壁墙原本留存的山水画。 “末将秦浩明秦破虏参见颜巡抚,劳烦久等,请恕罪!” 人为至,声先到,如此方显诚意。 “本抚不请自来,何罪之有?” 颜继祖闻声转过头,见秦浩明全身甲胄齐全,礼仪无缺,心中先有了几分赞许,语气便相当平和。 “颜大人请坐,不知有何指示,末将洗耳恭听!” 颜继祖坐定后,宽大的太师椅上秦浩明只坐了半个屁股,以示尊重。 “秦将军无需多礼,指示不敢,本抚此来却是有事相求军中俊杰,万望推卸才是。” 颜继祖手抚颌下长须,并没有因为秦浩明礼仪周到而容颜大悦,依旧愁眉不展。 他实在是心力交瘁,也可以说是病急乱投医。 虽然品轶高于秦浩明,可二者没有任何从属关系,若是他不愿意,自己根本调动不了他的队伍。 “颜大人请吩咐,末将尽力而为。” 秦浩明面上古井无波,心里却在为他叹息。 此公算是大明少有的实干家,可惜因为济南府被攻破一事被杀,而避战的刘泽清和倪宠却安然无事,并且双双高升后投降建奴,委实让人无语! “据夜不收回报,敌酋多尔衮率领一万人马隐匿于济南府附近意图偷袭,本抚兵力有限,恳请秦将军援手!” 说完,颜继祖站起身颤悠悠的朝秦浩明行礼。 “颜大人切勿如此,折煞小子!” 秦浩明大吃一惊,急忙跳脚避开,这要传扬出去,必遭清议! 果然是山中有直树,世上无直人! 颜继祖表面忠厚老实,使出来的手段却是专门欺负老实人,明显的道德绑架,这不是把他放在火上烤吗? “实属无奈,本抚有愧!然事态紧急,为不使济南府生灵涂炭,方出此下策,望谅解!” 颜继祖浑浊的眼中的有几分无奈,几分愧色,更有几分悲哀! 对像他孙子辈的秦浩明使出类似逼迫的手段,于他而言,实在是老脸无光,然 “颜大人,您老先请坐,末将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要是颜继祖一来就摆出上官的嘴脸,甚至用权利逼迫,秦浩明相信自己有多种理由拒绝。 可是现在他用恳求甚至折节的方式,秦浩明实在做不到无动于心,任其惨死。 可是要让他用硬拼的方式,为了德王朱由枢而让将士们死伤惨重,却也不是他的风格,委实两难啊! 第一百六十四节 坑人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本抚已垂垂老矣,善言恶言,有何不可闻? 不过是戎马倥偬,大势已烈,只手难撑,不得不以一死保国家而已。” 颜继祖语气淡然,无悲无喜,显是早存死意。 秦浩明吞了一口唾沫,苦笑连连,原本要说的话再也无法宣之于口。 你可以说他迂腐说他幼稚,但对于一个花甲之年的文弱老者,犹在四处奔波为了身上的职责,有何苛求? 人家心存死志,再跟他说保全之言有何意义? “俱为山东守土之士,难道刘都督和倪参将可以身无寸责,悠闲山水,坐看潮起潮落?” 别的懒得说,秦浩明索性问自己感觉奇怪的问题,难道真的是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 崇祯和朝堂大佬也不可能糊涂至此呀? “唉!” 颜继祖苦涩长叹,满脸的落寞萧索,让人感同身受。 “崇祯八年,本抚曾上疏建言:六部政事,俱掌握在尚书手里。六部各司的职务,掌握在正郎手里。 侍郎、副郎、主事只有例行公事的份儿,没有发言余地。 如此一来,无论国家大政、一般政务都只有少数人主张,一般官员都无发言权,政治哪能不坏? 再如督抚大员获罪甚多,主要由于督抚的任命都由“会推”而定。 而“会推”时仅以六科主管人为主,卿府副官、台臣等重要官员却很少出席。 九卿、台谏只派人传达意见,大家只知附和表示同意,而无人提出异议。 故而,山东守土之则,首则在我,还真与他们关系不大。 不过,这也是造成如今困顿的原因所在。 巡抚之则,原本是督理税粮,总理河道,抚治流民,整饬边关。 然刘泽清、倪宠俱为漕帅朱大典的老人,一律事务只听从他之言。 本抚居丧服满,上任山东巡抚不及三年,注意力放在加强青州、济南一带的防务上,人事方面尚为来得及梳理,方有今日之祸!” 秦浩明听完默然摇头,这不就是后世的一把手问责制吗? 客观说,此举有利有弊。 若是在吏治清明,一把手一心为公的情况下,将是国家和百姓的福音。 可若是派别丛生,贪腐横行的情况下,那就是坑人。 大明巡抚多进士出身。其初,内地巡抚由吏部会同户部推举,边地巡抚由吏部会同兵部推举。 嘉靖十四年,开始不分内地、边地,由九卿廷推。也有总督兼巡抚者,合称为督抚。 巡抚是为了提高统治效率、整肃军备的需要而产生的。 通过派遣廷臣管理地方事务和对原有机构进行某些改革来整饬吏治、革除积弊,这在早期收到不错的效果。 大明初期,确立了都、布、按三司并立的省级政治体制。 宣德、正统以后,文官集团势力的扩充和军人集团地位的下降,三司的平衡被打破。 日趋激化的社会矛盾,又使三司条条分割、运转不灵。 到了明末,巡抚的易置往往受朝廷门户左右,而最后点定之权又重归东林党人等特殊利益集团。 可巡抚职位毕竟有限,为了各自的利益,其下的地方实力人物便成了大家争夺扶持的对象。 由此,随着时局的败坏,渐渐造成现在这幅崩溃的情况。 “建奴势大兵强,来去如风。既然出现在济南府周围,那它目标便是以此为主。 颜大人立马上书兵部,请求即刻调回济南府回防,并且弹劾刘泽清、倪宠逗留不前,不尊军令。 同时末将上书卢督,待得到回复,立马奔赴济南府驰援,如此可好?” 秦浩明沉吟许久,方才缓缓说出自己的意见。 其实秦浩明的目的只有一个,解救颜继祖是真,其他的全部是胡扯,并且在坑杨嗣昌、刘泽清、倪宠等人。 有一点足以看出问题,他秦浩明行事,哪次不是独断专行?事后才禀报卢象升,何至于现在又要乖乖上书? 这不扯淡嘛? “暂时也只有如此。只是兵部令本抚守卫德州,应是有它的判断和意图,可能不会答应本抚退守济南府。 另外,济南府城池高大,易守难攻,又有德王府的兵马帮助携守,估计建奴急切间不可得?” 颜继祖自然不知秦浩明和卢象升上下级默契到此种程度,人家平白无故愿意帮助已经是铭感大恩,自然是当场应诺,同时也提出自己疑问和困惑。 唉,一将无能累死三军! 大明别的不多,猪队友太多。 就崇祯时期,前有袁崇焕,现有杨嗣昌、后有史可法。 害自己倒也让人无话可说,最重要的害了别人啊! 就像现在,颜继祖听从兵部尚书杨嗣昌之命,让他一个月间在德州和济南来回跑了三趟,最终留守德州。 可结果如何? 济南失守,德王被擒。 言官交章劾颜继祖,后来颜继祖怪罪杨嗣昌,并且曰:“臣兵少力弱,不敢居守德之功,不敢不分失济之罪。请以爵禄还朝廷,以骸骨还父母。” 可崇祯袒护杨嗣昌,不肯让颜继祖致仕归家,把他斩首。而作为罪魁祸首的杨嗣昌连求情都没有,委实让人心寒至极。 “此一时彼一时! 颜大人,兵部原先让您镇守德州,无非是防范建奴从德州入济南府,而现在他们从聊城迂回,您老现在驻守德州有意义吗? 济南府能够坚守几日末将不知道,但如果万一失守,而颜大人您这里没有任何建议反馈,您老觉得后果会如何?” 秦浩明摇摇头,大明没救了,上上下下都是脑袋不清楚的人,包括眼前的颜继祖。 事情到了如此紧急时刻,还存有侥幸之心。 单干,必须单干! 就跟原先自己想的一样,即使卢象升、孙传庭、洪承涛跟自己合作,都不可信任他们。 无它,虽然他们都是名将,脑袋清晰灵活,但最大的问题是作不了主,连他们自己都被人坑死,关键时刻还保护得了他秦浩明吗? 想想现在的兵部尚书杨嗣昌,之后的陈新甲,还有继任者史可法,秦浩明的毛骨情不自禁悚然,个个都是坑人高手。 说兵事一个不如一个,说坑人一个强过一个,自己小命经不住他们折腾啊! 而与之相反的则是,人越坑越多,名气一个比一个大,最典型至极的就是史可法。 客观的说,就像后世学者顾城在南明史说的一样,对于史可法的誓死不降,应当充分肯定他的民族气节。 其实在秦浩明看来,他的一生只有两点值得肯定:一是他居官廉洁勤慎,二是在最后关头宁死不屈。 除此以外,基本一无是处。 作为政治家,他在策立新君上犯了致命的错误,导致武将窃取“定策”之功,大权旁落。 作为军事家,他以堂堂督师阁部的身分经营江北将近一年,耗费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财力,却一筹莫展,毫无作为。 直到清军主力南下,他所节制的将领绝大多数倒戈投降,变成建奴征服南明的劲旅,史可法驭将无能由此可见。 即以扬州战役而言,史可法也没有组织有效的抵抗。 某些史籍说他坚守扬州达十天之久,给建奴造成重大杀伤,也不符合事实。 史可法自己在遗书中说:建奴于十八日进抵城下,“至今尚未攻打,然人心已去,收拾不来”。 多铎下令攻城以前,史可法即已“自觉愦愦”,把军务交幕僚处理。 二十四日建奴开始攻城,不到一天扬州即告失守。 史可法作为南明江淮重兵的统帅,其见识和才具实在平凡得很。 比起江阴县区区典史阎应元、陈明遇率领城中百姓奋勇抗清八十三天,相去何止千丈。 总之一句话,史可法官高任重,身系社稷安危,但在军国重务上决策几乎全部错误,对于南明的土崩瓦解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秦将军估计几日后可以驰援济南府?” 颜继祖低头沉思片刻,抬头问秦浩明。 他是文官,领兵实非所长,生平也没有什么骄人战绩。 而秦浩明则不同,不说他的战绩,就是手下的天雄军将士俱是虎贲,顿让他安心不少。 “三天内,不管情况如何,末将和颜大人一起驰援济南府,定不让您老失望便是。” 秦浩明站起身“义薄云天”说道,同时又叮嘱颜继祖立马上书兵部,千万不可忘却。 应该说,颜继祖是忐忑而来,尽兴离去。对秦浩明的映象与好感,无以复加。 用临走前的话来说,仗义,国之栋梁! 第一百六十五节 基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范家圩内有几棵古树,百年的古柏,几十年的榆树和香椿,它们都枝繁叶茂,似乎在守护着这座圩堡,见证着它的兴衰。 可惜现在已经易主,暂时姓秦。 秦浩明本身也没有一点缴获要交公的觉悟,私自悬腕提笔,横平竖直,一笔一画写了秦堡二字,命人装裱完挂之于府外。 也不知他如此光明正大贪墨赃物的底气从何而来,将来又如何应付朝廷的清点? 微风拂面,阳光煦暖。 秦浩明枯坐在户外八角凉亭许久,面前摊着一张精美的宣纸,砚台内早已调磨好的墨渍隐隐有风干之势。 秦浩明手中的毛笔高悬,思绪纷杂,久久不能落笔,神态中据是纠结。 昨天的喧嚣已然随风而去,他是有组织的人,剿灭范家德州圩堡如此大事,自然要写塘报向上汇报。 此次所得颇丰,建奴从大明各地抢来的粮食和范家本身囤积的粮食,合计有三千多石,足足三十五万斤。 还有生铁、皮毛、硝石、棉布、盐巴等战略物资数万斤,五十料的漕船十二艘,较小的左帮船二十五艘。 这些,秦浩明分两一毫都不想上交组织。可即使是瞒报、漏报,他们多多少少也要分一杯羹,为难啊! 倒是范家在德州购置的三千多倾土地,浮财万余两银票和几千散碎银两,包括这座秦府可以考虑一二。 大明这些大家族底蕴委实深厚,怪不得李自成和张献忠等叛军不事生产,单靠劫掠便能养活百万大军。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谁能想到范家单是类似庄园的范家堡内便有如此多物资? 打土豪,分田地确实比经商要来得快捷迅速有力。 一瞬间,秦浩明都产生要不要立马造反算了,何必如此辛苦,整日算计? 不说别的,单是昨日倪宠所言,德州内缙绅豪右之家,大者千百万,中者百十万,以万计者不能枚举,便不知可以得到多少银两? 德州尚且如此,若是富庶的江南地区呢? 可是想到造反对大明的巨大破坏和之后人心败坏的社会问题,他终究无奈的摇摇头,自己的理想是重塑汉魂,凝聚人心,得不偿失啊! 树上的小鸟不知秦浩明的烦躁,犹自清脆的吱吱喳喳叫鸣着。 惹得他狂乱的把笔一掷,洁白无瑕的宣纸顿时一团乌晕,一张好纸就此浪费。 好在倪宠那里还有百万之巨,倒也暂时经得起他挥霍。 “安排夜不收快马向卢督口头汇报,同时问清朝廷对范家的态度和卢督的行动。” “把门口的各家暗探全部抓起来,审问清楚。” “把百户以上将领叫来,商议具体行动!” 秦浩明连下三道命令,方才让心中的郁结之气有所缓解。 虽说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可目前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昨日迅捷凌厉的一击,估计出乎德州所有商户的意料。 近几年,随着晋商发展越来越顺利,规模越来越大,隐隐有北地龙头之势。而其中的范家,更是晋商中的翘楚。 其足迹几乎遍布大明各地,商船更是沟通南北渠道,可以想象他们的后台有多么强大。 如今一夜间在德州的势力被人连根拔起,可诡异的是,当地与之交往密切的漕运衙门居然一声不吭,连官府告示都没有一个,更是显得扑朔迷离。 故而,从清晨开始,原先的范府现在的秦堡,时常有些行踪诡异的男子探头探脑窥视。 虽说一动莫若一静,可自己终究是外来户,缺乏当地根基,没有消息来源。 既然如此,还不如让局势乱起来,越乱越好,各地的牛鬼蛇神才会纷纷现身,这才方便火中取粟。 四个正副千户,二十个百户,再加上秦浩明随身三个亲卫百户,总共二十七个基层将官,构成秦浩明目前的班底。 “秦将军,所有物资已经清点完毕,基本与账单相符。” 余佑汉拿着新旧账本,躬身禀报,语气中俱是欢喜。 他负责物资清算及保管,暂时兼任着后勤部长的位置。 翻看着账目中的一连串数字,秦浩明的心里委实痛快。 “你现在去和漕运衙门联系,留下一千石粮食,剩下的连同其他物资全部运到临浦。 由你带领两个百户队伍随行,之后在临浦等我,切不可有误!” “诺,将军!” 余佑汉抱拳兴冲冲离去。 好友的意思他基本明白,人在外地,终究是过客。只有临浦,才是他们的根基之地。 “将军,降人将领已经鉴别清楚,有五人投降建奴前为大明千户、参将。另有七人曾斩杀明人无数,请吩咐!” 副千户碾子一脸的戾气,显然是被他们刺激得不行。 汉奸也好,明奸也罢,俱是让人无可原谅,为军中汉子不齿。 “把布告粘贴出去,明日在漕运衙门前斩杀明奸。再安排几个兄弟鸣锣宣扬,动静越大越好!” 秦浩明的眼里有些玩味,他想看看民间百姓的反应。 “将军,昨晚有三位兄弟没有挺过去。” 百户兼任军中赞画的林虎低垂着头,面带凄容。 “浩子,带几个兄弟到钱庄把钱取出来。” 秦浩明掏出尚带着体温的银票,数了五万两银票交给他。 刚好借着这件事情,趁机把原先的空头支票兑现。 “林赞画,你带几个将士把阵亡兄弟的亲属请来,每人抚恤一百两纹银。 如果他们家人愿意,让家属暂时搬到秦堡居住,今后本将再统一安排。” 财帛动人心! 一大叠的银票让将士们的眼神变得热辣辣的,秦浩明微微一笑,大手一挥颇有气势, “见者有份!吩咐下去,将士们的军饷每月二两纹银,小旗三两、副百户四两,百户五两,副千户以上再议!” 军纪在身,这些基层将领不敢高声欢呼,可彼此间俱是笑意盈盈,不甚欣喜。 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随着将领们的汇报,秦浩明现场给予解决,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多谋善断,这是在场基层将领的评价。 第一百六十六节 布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在德州的习俗中,有空场地可存放粮食及货物的栈房称为厂。加之运河两岸的仓库在德州城北三里左右,遂有北厂之名。 现在的秦堡正位于北厂中心位置。 战争和节日并没有影响运河的节奏,反而显现出畸形的繁荣。 河道内,满载粮食的漕船、南货北运的商船、竹篷瓦盖的客船、装饰华丽的官船,连接如织,衔尾相随。 无数道跳板将船与码头衔接起来,装卸漕粮及其他货物的劳动号子,此起彼伏。肩抬人扛的脚夫来来往往、川流不息。 陆上,北厂分为西南街和东北街。西南街以东,东北街以南,是一片宽阔的仓廒区。 附近州府县的农户,赶着驴、牛车,推着独轮车,满载着一些山货来到德州仓口,换取一些日常生活必需品。 车马、行人密密匝匝,万头攒动,好一个庞大自由的商业集场。 街上熙熙攘攘商贾云集,戏楼、茶馆、店铺、盐厂、酒肆鳞次栉比,物品琳琅满目、品种俱全。 各种身份的人都能找到适合自己的消费场所。 进小饭馆打尖用饭的交粮农、装卸车船的脚夫、衙门差役兵卒、小商小贩、过往的行人,一碗饭就着些许汤水小菜,经济而实惠。 进出那些大饭庄的,则就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了。 有升、迁、调、补的过往官员,南北的富商大贾,考取功名的文人学士,游山玩水的豪绅名流、公子阔少等。 若不是亲眼所见,秦浩明绝对不相信在满目苍夷的大明,既还有如此一方世外桃源。 “安排一些人手扎根此地,找几个铺子或者行当作为掩护,必须在这里发展我们的隐藏势力,与明面上相互呼应。” 一身富贵公子打扮的秦浩明,宛若一个求学的士子。 找了一个大酒楼,点了几碗小碟一些茶点,沏了一壶茶,剥着手里的毛豆细细咀嚼,低声对旁边书童打扮的董长青说道。 如此一方风水宝地,惹起了他的觊觎。 “将公子,先建一个草药医馆如何? 既可安排部分伤残将士,也为今后囤积草药做些准备,还可以招募、培养我们自己的医官,实乃一举三得。” 董长青略微思索,眼神警惕的扫过楼上四方食客,身体稍微前倾,靠近秦浩明的耳边悄悄细语。 “这水煮毛豆不错,放松点,就当平常聊天,刻意行事反而引起有心人的警觉。行事要自然,要装什么像什么,这方面你火候欠缺。” 滋溜一口饮尽杯里香浓的茶水,吃了一块红枣糕,秦浩明低着头,淡然地对董长青说道。 董长青郝然一笑,自己终究做不到像秦将军一样举重若轻,着相了! “你的想法不错!此处四通八达,人流量大,物资丰富,结合我们的具体情况,正是医馆开张的理想之地。 不过既然要开,那就不要小打小闹,索性把规模弄大。 四处招聘名医,从伤亡将士家属中选择愿意从事医馆工作的人员,或者挑选聪明伶俐的孩子从小培养。” 秦浩明手指点着桌子,细细谋划。 董长青头脑相当灵活,缺少的不过历练而已。 培养自己的医疗队伍,刻不容缓。若不是他提及,还真是忽略,毕竟这是一个长期的过程。 “还有,白头翁、木香、柴胡、地龙、甘草、雄黄 这些防疫药材要大量囤积,务必上升到最重要的战略高度,由你亲自负责。” 秦浩明的眼里俱是忧虑,风雨飘摇的大明王朝后期,大疫在北方多次流行。 从崇祯六年开始,山西出现疫情,十年山西全境大疫,十六、十七两年为高峰。 特别是崇祯十六年,通州、昌平州、保定府均有大疫,并且传入北京。 明史云:“京师大疫,自二月至九月。” 董长青微微点头,并没有过问具体原因。明白秦将军不会无的放矢,自己遵令而行便是。 望着窗外人来人往热闹景象,他喟然而叹,“想不到倪宠一介贪腐官员,管理地方倒是一把好手,不知比其他县府强过多少?” “不贪赃,就无枉法。 心底无私天地宽,虽然其间有个人能力原因,但一定是清官有作为者多于赃官者,切勿一叶障目!” 秦浩明吔视董长青一眼,话语间意有所指。 他这是在敲打,毫不讳言,暗卫就是一个特务组织,其职权之大破坏力之强,秦浩明比谁都清楚。 若是再发生贪腐行为,可以想象会造成什么危害。 当然,事情必须一分为二看,虽然特务组织为人所不喜,但确实是卫国利器。 一个国家领导人若是没有特务机构,那就是一个聋子瞎子,就是一个摆设,离亡国也不远矣! 最典型的莫过于当今的崇祯皇帝,由于过往锦衣卫名声不佳,听从首辅周廷儒的建议,于崇祯三年裁汰锦衣卫,设为虚职。 以至于崇祯十五年十一月,建奴再次从墙子岭、青山口入关,京师戒严。 建奴如入无人之境,明军一触即溃,清兵长驱直入,越京畿,入山东,进江苏,一直打到沭阳,沿途抢掠。 建奴北上,举朝震惊,京师再度戒严。再次启用的首辅周延儒不得已,自请督率军旅。 崇祯皇帝大喜,下诏褒奖,降手敕,把他比作召虎、裴度,赐章服、白金、文绮和上等好马四匹,拿出大批金帛让周延儒赏赐军人。 可周延儒驻通州便不敢前往,他侦知建奴急于回归,意不再战,便整日与幕僚饮酒作乐,天天奏捷。 崇祯帝见捷报频传,大喜,屡赐玺书褒扬。至四月清兵自退,周延儒凯旋而归。 论功行赏,加周延儒太师、荫子中书舍人,赐银币、蟒服。 数日之后,还是虚职的锦衣卫指挥骆养性上疏揭发真相,其他的官员也相继弹劾,才因而获罪流放戍边。 “长青受教!” 董长青心里禀然,秦将军这是第二次说到贪腐的事情,可知其重视和痛恨。 “但也无需谨小慎微,一切以初心为主,该做的事情还得做。当然,到时候会有其它监督部门,希望你心里有数。” 绝对的权利导致绝对的腐败! 人心善变,没有监管监督,依靠人心迟早有变。反而不如一开始就从制度着手,约束行为规范,方为正道。 哐当、哐当、哐当 “明日午时在漕运衙门斩杀大明降人,杀一儆百!” 楼下,四、五个天雄军将士敲打着手里的大锣,沿着热闹的街道一路前行,大声嘶喊。 “发生什么事情?” 与秦浩明他们同一酒楼的几桌食客们纷纷拥挤到窗边,七嘴八舌地问道。 “官府说是山西范家勾结大明降人,被卢总督的兵马捕获,明日行刑。” 秦浩明开口解释,同时观察大家的反应。 第一百六十七节 大才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臭味相投,蛇鼠一窝。” “为富不仁,死有余辜!” “还是卢督有魄力,终将此逆成擒!” …… 酒楼里响起一片义愤填膺的怒骂声,鞑虏寇边四处劫掠杀人无数,大明百姓深受其害,早已恨不得扒其皮啖其肉。 范家为一介商贾,居然胆敢勾结建奴,自然惹起众怒。 对于这些利用不正当手段非法暴富者,以及变富之后为富不仁的恶行,大明百姓比谁都愤慨。 在群情激愤中,一个老者身穿青灰色棉袍,须发皆白,举止间雍容,一言不发自斟自饮淡然处之,尤为显眼。 秦浩明眼睛一转,踱步走到老者身边施礼说道:“这位老丈,小生临浦士子凌战天,可否同席一饮?” “小哥有请!” 老者和蔼一笑,伸手做请。 秦浩明拉开桌椅,吩咐小二加两个菜上壶好酒,方才落座。 告完罪,双方寒暄二句,秦浩明愈发觉得老者谈吐不凡,有理有据,忍不住问起老者姓名。 “老朽刘宗周字起东,绍兴府山阴人。” “什么?小子孟浪,请蕺山先生恕罪,原谅小子用意未诚。” 秦浩明大吃一惊,也顾不得暴露身份,急忙重新行礼,报上自己的真实姓名。 开玩笑,这可是秦浩明在大明见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大儒,清望满天下,与王阳明相媲美。 虽然为人有些迂腐,但其举止做到言行合一,令他敬佩。 说他迂腐是指崇祯即位之初,即欲改弦更张,励精图治,朝政出现了一些新气象,明朝的社稷似乎有了一线新希望。 刘宗周饱含热情,来到北京,希望崇祯超然远览,以尧舜之学,行尧舜之道,崇祯认为这是迂阔之言。 崇祯求治心急,人才、饷粮、流寇、边患等常萦绕在心,希望群臣能拿出一些行之有效的具体措施。 刘宗周却认为这些都是刑名之术,近于功利,人主应以仁义为本。 但他同时也认为,国事弄到现在这个样子,“吾党与有罪焉”,不能只怪所谓奸党。 他对“正人”的行为作了深刻的反思,指出吾辈出处语默之间,亦多可议。往往从身名起见,不能真心为国家。” 只顾自家博取好名,不以国家为念,如果天下一旦土崩瓦解,将死无葬身之地。 之后两次起复,均向崇祯皇帝宣扬自己慎独之学,但最终都被罢免。 说他言行合一则是指一生能够坚持自己的理念,毫不动摇,与其他道貌岸然的东林党人不同。 后建奴南下,绝食两周而亡。 “临浦有才,允文允武,名不虚传!” 刘宗周连道无妨,反而说起时下东林学子对秦浩明的评价。 “小子有愧,些许虚名,入不得先生之耳。” 秦浩明讪笑几声,自己这个水货,要和历史上大明最后一个大儒比文化,真是萤火之光岂能与皓月争辉? “世风日下,礼乐崩坏。商贾之民不念皇恩浩荡,却勾结建奴,理应杀之。破虏所为,实乃大快人心! 然冰冻三日,非一日之寒,急功近利,是无法解决国家的根本问题的。 希望破虏今后能劝慰天子,先修德治心,亲近儒臣,这才是为治的根本。 须知君不肖,则国危而民乱。君贤圣,则国安而民治。故祸福在君,不在天时。” 秦浩明刚重新坐下,刘宗周立马向他推销自己的想法。言语恳切,忧国忧民。 秦浩明摇摇头,怪不得刘宗周三次起复,三次被革职。 他虽素负清望,但毕竟只是一位饱读诗书的学者、思想家,而不是一位运筹帷幄的政治家,因此他的一些主张并不合时宜。 崇祯帝急于求治,刘宗周却说先治心,崇祯帝要求才望之士,刘宗周却说操守。 崇祯帝问退敌弭寇之术,刘宗周却说仁义为本。故崇祯说他愎拗偏迂,次次将他革职。 “先生此言皆乃太平盛世的治世之言,与目前国情有所不同,故破虏不敢苟同。 当务之急,乃是击退建奴,平息内乱,筹措军饷,解决国家财政危机,方为正理。” 老先生虽然才识不缺,为人正直。但扪心自问易地而处,自己也不赞同他的观点。 “先生可知,国家命运的艰难现在已到了极点。可是现在朝堂议论的人只求道理上讲得通,就是不看看形势的轻重缓急。 只喜欢发表自己的见解,根本不考虑事情的发展。 朝堂上天天你争我吵不说,统兵在外的将领一举一动还要接受他们的遥控,一个人干事,却有许多张嘴巴在那里议论。 然大多是清谈,于事无补。先生认为正常吗?” 或许觉得自己起先的语气言论有些生硬,秦浩明放缓声调,举目前朝廷的一些弊病予以阐述。 “喝酒,俱往矣!或许老朽并不适合朝堂,还是做做道德文章授业解惑为佳。” 秦浩明所言实乃大明现状,刘宗周有心说点什么,可想到自己如今再次被崇祯皇帝从工部左侍郎削职为民,不由喟然而叹继而解嘲一笑,悲苦而凄凉。 “破虏会在德州驻留两三日,尚请到鄙处小住两日,听先生授业解惑,望赏光!” 能够机缘巧合碰见华夏文化的大儒,秦浩明也是不甚欣喜,趁机邀请。 “先生,弟子已经问清楚,前往金陵的商船要后日方可出行,怕是要在德州盘桓一二。” 不等刘宗周回答,楼道口兴冲冲上来一人,躯干丰硕,双眉卓竖,目细而长曲有神,面赤有须。 朝秦浩明微微颔首,双手作辑对刘宗周说道。 “哈哈哈……客不留,天留客! 先生安心盘桓两日,破虏负责送先生至金陵府。” 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听完刘宗周弟子的话,秦浩明抚掌哈哈大笑,心里委实畅快。 余佑汉要运送秦堡物资前往临浦,刚好顺道。 “如此老朽多谢破虏! 丽亨,跟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你平常所推崇的大丈夫应如是,斩杀鞑酋阿巴泰、岳托的青年将军秦浩明秦破虏,今日倒是碰巧。” 秦浩明热情有加,刘宗周也就答应下来,接着把他的弟子介绍给秦浩明。 “通州士子阎应元阎丽亨见过将军,不甚荣幸!” 阎应元岁数比秦浩明大,但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士子,因此是他向秦浩明行礼。 噗通…… 秦浩明一不留神,跌坐地板上。 邻桌的董长青急忙跑过来,搀扶他起来,不明白一向沉稳的秦浩明怎么会有此反应? “通州阎应元阎丽亨?” 秦浩明迅速站起来,愣愣的望着他,犹自不确信问了一句。 “正是在下!” 第一百六十八节 能力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哈哈哈……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想不到今日的无心之举,竟然有如此大收获? 殊不知现在阎应元仰慕他,而他秦浩明何曾不是敬佩阎应元? 其任职江阴典史期间,率十万义民,面对二十四万建奴铁骑,两百余门重炮,困守孤城八十一天,使建奴连折三王十八将,死七万五千人。 三十六计中能用上的计谋,差不多都用上了:诈降、偷营、火攻、钉炮眼、草人借箭、装神弄鬼、小股出击、登陴楚歌……无所不用其极,无不闪烁着创造性的光芒。 最壮烈的莫过于派白发老人出城假投降,把火药暗藏在放银子的木桶底层,等建奴升帐纳降时,火发炮裂。 当场炸死建奴三千余人,其中有亲王一人、大将二人,建奴为之三军挂孝。 与此同时,江阴城头也响起了悲怆的炮声,那是在为慷慨赴死的父老乡亲们致哀…… 这是何等的壮烈决绝? 阎应元被俘后坚决不向建奴贝勒下跪,被刺穿胫骨,血涌沸而仆,却始终没有弯下膝盖,终英勇就义。 可谓是大明民间第一英雄也! 一场本来是一边倒的战争,却悲壮惨烈地进行了八十一日,孤城困守,十万普通农民百姓面对二十四万精兵良将,这在中外战争史上可以算得上一个奇迹。 阎应元死后,家丁犹存十余人,皆因不降而被杀,陆正先也一同殉难。 江阴县衙,男女大小共四十三人举火自焚,典吏陈明遇自己持刀与清兵血战,身负重创,握刀僵立,死时,身子倚在墙边,屹立不倒。 训导冯厚敦自缢于明伦堂,妻与姊投井死。中书戚勋、诸生许用举家自焚而死。 诸生许王家,被建奴拘押时,“或劝曰:君故明一诸生,未食天碌,何以身殉?” 王家曰:“君臣之义,岂论仕与不仕?” 书生笪某,被建奴抓获之后,“刑前叹曰:我一介小人,今日得之士大夫之烈,为忠义而死,死之犹生也。临刑神色不变。” 八月二十二日,清寇开始屠城,百姓或力战到底,或坦然就义,都以先死为幸,妇女多贞烈,投河而死。 七岁孩童毅然就义,无一人顺从。 建奴屠城两日后“出榜安民”,城内百姓仅剩大小五十三人而已。 有明之季,士林无羞恶之心。居高官、享重名者,以蒙面乞降为得意。而封疆大帅,无不反戈内向。 独阎、陈二典史乃于一城见义。向使守京口如是,则江南不至拱手献人矣。 此言甚当,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在江南各地望风披靡之时,阎应元以微末下吏凭借江阴百姓的支持,面对强敌,临危不惧。 坚持了近三个月,击杀清寇数万人,重挫了清寇锐气,钳制了清寇主力南下,推动了各地的抗清斗争。 在城破以后,仍拚死巷战,竟无一人降者。 阎典史牺牲之后,建奴在江阴城进行了大屠杀。 从此以后,整个江阴地区的人们都采取了对建奴朝廷不合作的态度。 不当建奴的官,不应建奴的举。直到建奴乾隆年间,鞑酋乾隆给阎典史在江阴修祠,主动向江阴示好,局面才有所改观。 壮哉!诚如阎应元绝命诗所言: 八十日带发效忠,表太祖十七朝人物。 十万人同心死义,留大明三百里江山。 原本秦浩明还感到奇怪,为何阎应元是河北通州人,居然跑到江阴任一个不入流的典吏? 望着身着半新青灰色棉袍,身边只有一名弟子相随,显得有点落魄的刘宗周,秦浩明顿时明白一切。 大明除了科举取士,剩下的就是举荐。但举荐也能是下级典吏之类,不能称之官。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刘宗周虽然素有清望,但几次被崇祯皇帝削职为民,官场中人一向看上不看下,故而作为阎应元的师长,刘宗周也是有心无力。 因此也只能在自己的家乡周围,替阎应元谋得一个典吏的小职位。 如此大才,屈居一个典吏,浪费啊! “让二位见笑,乍逢蕺山先生和丽亨兄,心情激荡,不能自持,勿怪!” 无视刘宗周和阎应元有些怪异的眼神,秦浩明执礼甚恭。 面对这样的忠臣义士,身为汉人的秦浩明没理由不肃然起敬? 只不过阎应元既然碰见了,不论用什么办法,断然不能让他离自己而去! 否则,岂不是愧对穿越人士身份? 好在阎应元只是一个士子身份,而自己又贵为从三品指挥同知,他又仰慕自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吩咐董长青立马去购买肉类果蔬,全军加餐庆贺。 秦浩明朝酒楼围观的食客团团作辑,请他们让开道路,自己要和贵客返回秦堡,今日费用,算在他头上。 如此亲民的态度,赢得大家的一片喝彩声。皆言秦浩明少年得志骤登高位,然全无盛气凌人之势,殊为难得! 身为当事者的刘宗周和阎应元表情愕然,至于如此热烈吗? 居然举军同庆,何等隆重? 其实这也不怪他们,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只有秦浩明明白他们的作用,特别是阎应元,一人足以当十万精锐将士使用。 人跟人,尤其是在能力上,那是绝对不相同的。 别的不说,相比于同样为大明尽忠的史可法,阎应元组织协调能力简直完爆史可法。 这是一头狮子带领的一群羊,可以打败一只羊带领的一群狮子最现实的写照。 一个指挥官的优劣可以决定一支军队的命运,更重要的是一个优秀的指挥官能把一支平庸的队伍调教成一个富有战斗力的队伍。 扬州地处南北交通枢纽位置,历来得漕运、盐运之利,向称富庶地区,其城防更是和只有十万民众的下县江阴不可同日而语。 阎应元和史可法的地位更是没有任何可比性,然而那又如何? 作为扬州的最高领导人,史可法写家书给夫人道:北兵于十八日围扬城,至今尚未攻打,然人心已去,收拾不来! 法早晚必死,不知夫人肯随我去否?如此世界,生亦无益,不如早早决断也! 仗未打,气已泄,如何能赢? 于是悲剧顺理成章发生,扬州在几乎没有怎么抵抗后失陷,建奴屠戮劫掠,十日不封刀。 几世繁华的扬州城,是时堆尸贮积,手足相枕,血入水碧赭,化为五色,塘为之平、前后左右,处处焚灼,城中积尸如乱麻。 扬州居民除少数破城前逃出和个别在清军入城后隐蔽较深幸免于难者以外,几乎全部惨遭屠杀,仅被和尚收殓的尸体就超八十万具。 其中还不包括落井投河,闭户自焚及在偏僻处自缢的人。 与组织起来的江阴誓死与建奴厮杀不同,扬州百姓几乎没有抵抗。 扬州城防崩溃后,扬州城居民只有听天由命。 尽管当时大雨倾盆,但是一些居民忙着烧香,准备着入侵者的到来,同时大量地隐藏他们的金银财宝。 之后建奴的一份告示保证说,如果藏起来的人能够出来自首的话就会得到赦免,于是许多藏在自己家里的人走了出来。 可他们走出来后却被分成五十或六十人一堆,在三四个士兵的监督下,用绳子捆起来。 然后就开始用长矛一阵猛刺,当场把他们杀死,即使仆倒在地者也不能幸免。 一满兵提刀在前引导,一满兵横槊在后驱逐,一满兵居中在队伍的左右看管以防逃逸。 三满兵驱赶数十人如驱如犬羊,稍有不前,即加捶挞,或立即杀掉。 妇女们还被用长绳索系在脖子上,绳索拖挂,女人们由于小脚难行,不断跌倒,遍身泥土。 街上都是被弃的婴儿,他们或遭马蹄践踏,或被人足所踩。 悲乎? 正如后人有诗言:扬州督师终可法,鞑虏十日屠城空。忠魂白骨八十万,赤血映日满天红。 第一百六十九节入彀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秦堡内部,除了有执勤、审讯任务的军士,其他将士都在宽阔的空地相互练习刺杀,让秦堡的上空弥漫着萧杀之气。 刘宗周一路所行,见秦堡的天雄军将士虽是刀铳伴身,然使用铳练习寥寥无几,而练习刀剑者众多,急忙问明原因。 他原本为工部侍郎,管理全国工程事务。 凡全国之土木、水利工程,机器制造工程,包括军器、军火、军用器物等,矿冶、纺织等官办工业无不综理。 “蕺山先生有所不知,非是天雄军将士不喜欢用火铳,而是难堪大用! 将士遇敌,惟有火铳一种,人执一件,但成本低廉,做工拙劣。身短体薄,腹中斜曲,口面大小全无定制,不堪击敌。 而铅子又不知合口之度,什物不具,装放无法,徒为虚器。 故虽敌畏火具,而火具又不足以下敌,惟有自欺欺人而已。 且柄短赘重,将欲兼持战器,则不能两负,将只持此器,则近身无可恃者。” 秦浩明双手一摊,满脸的无奈。 火器之利,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奈何一直以来战斗不断,他又没有自己的根据地,根本顾不上此事。 “秦将军的将士真乃百战之士,怪不得连连克敌竞功,委实威武雄壮。” 阎应元双目灼灼生辉,大声赞叹! 他从小习武至弱冠,后进入国子监学习,才拜刘宗周为师。 有戏! 秦浩明心里一喜,继而对听完他的话之后若有所思沉默不语的刘宗周说道:“蕺山先生,破虏有一个建议,不知当说不当说?” “请尽管明言,老朽洗耳恭听。” “蕺山先生学究天人,通古今之变,成一家之言。 先生拳拳报国之心破虏能够理解,然现今之官场,多为怀私植党,罔恤国事之辈。 脑里更多的是想如何才能更长时间的独揽大权,为自己的派别获取更大的利益,而非替天子、替朝廷、替国家多做一点事情。 既然如此,先生何不沉下心来,醉心学术,解经注典,开办书院,替天下士子授业解惑,定可名垂千古! 而为大明驱鞑灭虏,剿灭叛贼之事,则让破虏和丽亨兄为之! 至于蕺山先生则到小子故里临浦,组建临浦书院,岂不快哉? 小子愿意竭尽所能,鼎力相助蕺山先生创建大明第一流书院,为大明输送大才。” 秦浩明目光诚恳,语之焉焉。 除了夹杂自己的私货,让刘宗周帮忙组建临浦书院,阎应元加入天雄军,其他的都是刘宗周老先生自己曾经走过的路。 “哦,丽亨看如何?” 听完秦浩明诚恳的话语,刘宗周颇为意动,主动出口询问阎应元的意见。 解官之后,刘宗周的心情反而觉得轻松。他早就想潜心学问,摆落世事的缠绕。 况且,秦浩明所说的据是实情,没有一点虚妄之语。 特别是对朝堂大员的点评,可谓精辟入里,他正是其中的受害者。 “甚好! 秦将军所言弟子赞同,临浦和山阴俱属于江南,天气、人文基本相符,想来恩师一定能够适应。 最重要的是,如此一来,温体仁余孽再也不能迫害恩师。” 从刘宗周一开口,阎应元便知道老师已经同意,只是涉及自己的前程,才咨询他的意见。 “这个奸猾之徒不是已经下位了吗,究竟还有什么人想对蕺山先生不利,说来听听,破虏看能否帮什么忙?” 原本听到阎应元的话,秦浩明心里喜不自禁,两位大咖入彀矣! 可听到后面,敢情刘宗周被革职竟然还有其它原因,出于爱护尊敬,急忙问道。 温体仁是崇祯年间任期最长的首辅。崇祯帝朱由检在位的十七年中,内阁大学士像走马灯一样的换来换去,前后达五十人次。 但温体仁却在频繁的人事变动中稳居内阁首辅要职达八年之久。 温体仁官至少师兼太子太师,进吏部尚书、中极殿大学士,阶左柱国,兼支尚书体禄,时下没有人能与他相比。 只不过温体仁在位时,无论对于辽东抵抗建奴南下,还是对付李自成、张献忠的农民起义,未尝建一策。 他向朝廷推荐的人也大多平庸之辈,苟以充位而已。把本来就已是千疮百孔的明末政局搅得愈发不可收拾。 崇祯十二年,温体仁在家中病死。他死后,崇祯帝朱由检还觉得十分可惜,追赠太傅,谥文忠。 “崇祯十年,恩师等人上奏指出温体仁的十二大罪,最后有赖于曹化淳曹公公向天子告密,称温体仁自有党羽。 天子大惊,最后才在崇祯十一年免除温体仁的阁辅之职。可……” 阎应元话还没说完,便被刘宗周打断。他乃谦谦君子,如今温体仁下台,却是不想背后议论。 “唉!温体仁进士出身,为人圆滑、城府深、老谋深算,尤其善于窥测政治风向,所以,光宗、熹宗两朝为官。 宦海浮沉三十年,一直左右逢源,官运亨通,魏忠贤当权时他不吃亏,魏忠贤垮台后他没倒霉,真可谓混世有术,八面玲珑。 蕺山先生能够不顾己身,拉此人下马,破虏敬佩!不然,大明江山……” 秦浩明摇摇头,虽然知道大明灭亡并不是温体仁一个人的原因,但他似一只蛀虫,蚕食着大明崇祯朝廷,加速了大明王朝的灭亡。 他同样为了个人权力欲的满足,置国家、民族利益于不顾,以无辜者的鲜血染红自己的登天之路。 纵观他的崛起之路,其实只有三招,第一招是找人联手,个人的力量毕竟有限。 第二招也是主要的,死死抓住目标的弱点往崇祯的伤疤上撞。 最后一招铲除异己,为自己夺取大权扫平道路。 古往今来,所有的阴谋家与野心家都抱定一个宗旨,那就是夺得大权在握,呼风唤雨,显示个人的极度权威。 为了这个目的,他们不惜一切代价,可以玩弄阴谋,可以寡廉鲜耻,可以损人利己,可以六亲不认,甚至可以卖国求荣。 在这些人眼中,一切都是手段,只有权势是目的。 第一百七十节 丰收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是晚,秦堡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一片繁荣热闹景象。 天雄军将士怀里揣着下午刚刚分发的饷银,喝着酒吃着肉,内心无比的惬意满足。 刚刚加入天雄军的阎应元,被秦浩明私下授予赞画一职,辅佐谋划军事。 而被聘为临浦书院山长的刘宗周也领到了五千两的首期筹建费用,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番。 有些军汉更是唱起戚继光所做的大明军歌: 万人一心兮,泰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主将亲我兮,胜如父母;你若犯军令兮,身不自由。 号令明兮,赏罚信,赴水火兮,敢迟留? 上报天子兮,下救黔首。杀尽倭奴兮,觅个封侯! 浑厚雄壮的歌声,在夜晚中传得很远很远…… 与此同时,德州漕运衙门亦是人头攒动。 倪宠把理漕参政、巡漕御史、监兑、理刑、主事等级别和职掌武事将领,囊括了文武不少于五十亲近属官相聚一堂。 只是少了一些平常和他有过节的官员,例如郑郎中。 “事情本督已经讲得很清楚,现人为刀殂,我为鱼肉。为之奈何? 其他的也不用讲了,大家凑足百二十万,就当花钱消灾吧!” 倪宠把范家事情严重性稍微讲清楚,呡着上等好茶,无视下面苦着脸的下属官员。 他心里清楚得很,两三万纹银对他们轻松得很。 留在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漕运膏腴的同时,漕粮事务在大明一直弊端丛生。逢关过卡,运米入仓,处处勒索。沿途过闸,闸夫需索,一船一闸,不下千文。 一个负责出入仓的小吏想少点摊派,故意委屈叫穷。 倪宠阴沉着脸破然大怒,杯子重重的顿在案几上,“漕丁勒索州县,必借米色为刁制,致使粮户无廒输纳。 你以为本督不晓吗?立马滚出去,本督准你一文不出,他日横尸街头,勿怪本督见死不救!” 时下,百姓交纳漕粮,官吏层层用各种方法苛扣,最后每石“耗损”后只算五斗或六斗,百姓稍有反抗,便会被官府诬指为“抗粮”。 所以,别看一个小小的入仓典吏,其中油水可少不了。甚至,并不比其顶头上司差。 “晏之,你按官职高低和他们商量一下具体数额。 若明日午时之前未至,过时不候,让他们亲自去领教那位屠夫将军手段。” 倪宠朝坐在下首的幕僚说完,站起身,留下面面相觑的一众下属,自顾返回后堂。 些许小事,尚不劳堂堂的漕运总督亲自动手,虽然他也从中获利二十万两纹银。 第二日巳时尚为及三刻,秦浩明和余佑汉正在指挥将士们把秦堡物资装船,倪宠已经带着百万巨款降临秦堡。 其效率之高,速度之快令秦浩明瞠目结舌。 若是崇祯皇帝能够利用锦衣卫来一场反腐倡廉,何至于有缺粮少饷之忧? 怪不得天启皇帝凭着一个魏忠贤,从未考虑过财政的事情。 如此看来,魏阉也有他积极的一面。 “秀才,我现在才明白当官比抢劫来钱快。若是老老实实地经商,没有几代人的积蓄,怕是一辈子也赠不了如此钱财?” 待倪宠走后,余佑汉鬼鬼祟祟左看右看,方才捂住胸膛,小心翼翼对秦浩明说道。 “那是自然,无本生意,一本万利,古今以往,概莫如此!” 秦浩明捏着厚厚的一沓银票,脸上却没有该有的笑容,而是惆怅的叹了口气,目光深邃而悠远。 从古至今,贪腐是每一个朝代的大问题,屡禁不绝。直到后世,数额之大,没有几十上百亿,传媒都懒得报导。 “将军,丽亨终于想清楚。战争有的时候还真不是得失一城一池之间,当以战略为主要手段,谢过将军。” 远处,阎应元风风火火的小跑过来,对着秦浩明就是一番大言论。 “关外土地平旷,幅员辽阔。建奴缺的是丁口而非田地,他们入关屡次抢掠那么多百姓也是为此。 诚如将军所言,若是应对得当,之前只要将百姓迁入关内,建奴纵然得了田地无人耕种又有何用? 若真有壮士断腕的决心,舍弃部分无用关隘之后,实行坚壁清野,建奴若是入寇,其转运粮食又要多走几百里路,只会势弱。”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只是事后诸葛而已!” 秦浩明笑笑,这是昨日和阎应元辩论的问题。 战争的手段是多元化多样性的,并非真要一刀一枪取胜才算胜利。 并且依据时下局势,举例说明。 那就是探讨如果放弃辽东部分边关,集中精力和力量守住辽西走廊以及辽南沿海地区和沿海岛屿,将不费一兵一卒,熬死建奴。 当然,谈这些目的是想让阎应元思路开阔些,不要受到故有思维限制。 以时下的政治环境,如果自己和阎应元昨晚所说的这些东西要是泄漏出去,只凭不战而弃土数百里一条,自己绝对会被御史言官喷击至死。 时下的大明,委实没有战略人才啊! 如果大明能够能够在去年,在敌酋多尔衮攻打朝鲜和蒙古之际,派出卢象升的天雄军和孙传庭的秦兵,破釜沉舟与鞑虏死战。 抢到先手,让战争转向对己方有利的方向,或许,大明也不会葬送在建奴之手。 唉! 说一千道一万,是崇祯皇帝等人对敌酋皇太极的勃勃雄心一无所知。 对建奴的入侵,崇祯帝仍认为只是一般侵扰,没有意识到这已是到了两朝争天下的关键时刻。 因此,朝廷尚存侥幸之心,在战略和行动上自然不会得力、有效。 便如此次建奴入侵后,崇祯皇帝还只是觉得边关需要加强,否则还要吃亏而已。 或许,谁都是后知后觉,若不是仗着穿越者的身份,自己或许也跟他们一样。 不过,现在自己有钱有粮,又有先知先觉的优势,若还是输给建奴,那才真是千古罪人! “余千户,若是物资不能装满漕船,沿途带些青壮流民回临浦。” 此刻,秦浩明信心满满。 第一百七十一节 明魂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午时将近,规模宏大、布局严谨的德州漕运衙门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崇祯十二年元月初三,是范家德州私通建奴和大明降人开斩的时间。 背叛大明,死有余辜! 德州百姓都知道,可让众人议论纷纷的是官府处置之严厉,手段之狠辣,语气之决绝才是他们讨论的重点。 时下,大明百姓对鬼神之说普遍认同。 阴阳家说阳气最盛,并非是正午最盛,而是在午时三刻。所以大明行斩刑是分时辰开斩的,亦即是斩刑有轻重。 一般斩刑是正午开刀,让其有鬼做。重犯或十恶不赦之犯,必选午时三刻开刀,不让其做鬼。 故而有午时三刻开斩之说,意即,在午时三刻钟开刀问斩,此时阳气最盛,阴气即将消散,此罪大恶极之犯,应该连鬼都不得做,以示严惩。 与此同时,漕运衙门八面墙上写明范家和大明降人罪行通告: 大明上承周汉,下取唐宋,无论是叫汉人抑或是明人,终归是炎黄血脉,同祖同宗,传承数千年而乍然不绝。 然有山阴介休范家,私贩粮草铁器等战略物资于建奴,继而发展到勾结鞑虏,伙同大明降人替其运粮运兵,间而残杀大明子民。 其甘心从逆,竟作汉奸,即刻严诛,决无宽贷。 且必将贻羞万古,永世不得翻身。 奸人卖国者,斩之!斩之!斩之! 可以说,此令一出,随着德州运河之利,必将传遍大明江南江北。范家三代以内,必无翻身可能。 临时搭建的监斩高台上,秦浩明拉着有求于己的倪宠和颜继祖一起观看行刑。 当然,其中也有他的小算盘。 此次斩杀范家和大明降人,并未通过刑部的审核批示,而是他自作主张想杀一儆百! 虽然范家通敌证据确凿,秦浩明不可能有太大的问题,可一条僭越之责却是实实在在。 如果私下一刀了之,那杀了也就杀了。反正现在是战时,朝廷也不可能过多苛责。 可秦浩明觉得那样就没有警示不臣分子的意义,而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该有的手续国家律法必须遵守。 如此一来一回势必耗时颇多且存在变数,他哪里有时间有耐心? 故而,颜继祖和倪宠作为封疆大吏的作用就显得非常重要。 “秦将军,真的不要再等等刑部的批示吗?” 台下民众热情高涨,台上颜继祖如坐针毡,悄悄转头再次询问秦浩明。 “颜大人无需忧虑,事急从权而已。但有所责,一律诿之破虏身上! 此事倪督作证,要不立据为证也可。” 人家是碍于情面,无可推脱,他秦浩明岂是过河拆桥之人? “颜大人请安心,本将愿为证!” 事情多少和倪宠也有关系,此时他也站出来表态。 有了他们的承诺,颜继祖的心里稍微安定。他是老派官员,讲究行事有理有据,行事稳健。 行刑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对时间的准确性有着严格的要求。 用来计算时间的漏刻由四个漏壶组成,安放在阶梯式的坐架上,高近三米。 由上而下,最上层的漏壶叫做日壶,第二层的叫做月壶,第三层的叫做星壶,最下层的叫做受水壶。 日、月、星壶的下部都有一个滴水龙头,水依次沿龙头下滴。 在受水壶铜盖中央,插着一把固定的铜尺,自上而下刻有子到亥时,共十二时辰。 另外还有一个木质的浮箭,固定在浮舟上,紧靠铜尺,指向时辰刻度。 午时一刻,剑卫林立。 天雄军将士押送范家子弟四十三人,大明降将十二人,连囚车都不用,只是用绳索绑成一串,抵达行刑地点。 一路过来,德州百姓用烂菜叶、臭鸡蛋、土疙瘩等尽情宣泄着他们心中的怒火,并大加呵斥。 “颜大人,您老对德州百姓讲两句如何?” 午时三刻未至,颜继祖作为山东巡抚,封疆大吏,颇为适合讲两句振奋民心士气。至于倪宠,便是他想讲,秦浩明也会阻止。 “不了,还是秦将军讲吧,百姓太多,本抚老矣,音量不够。” 事犹未定,能参加此次行刑,是明日要天雄军帮忙驰援济南府的原因,颜继祖哪里还会继续深陷? “也好,如此末将僭越。” 秦浩明顺势应承,他煞费苦心处心积虑来这么一出,为的就是要把自己的思想灌输给大明百姓,如何会浪费机会? 轰然大鼓骤然响起,声震数里,激沸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德州的百姓们,本将是天雄军指挥同知秦浩明秦破虏,借此机会向支持大明将士的父老乡亲们表示深深的谢意!” 秦浩明全身甲胄,右拳抚着左胸,高大的身躯站在高台前端,朝底下万千德州百姓深鞠一躬。 “秦将军威武!” “秀才将军!” …… 德州百姓稍稍愣神,他们活了一辈子,何曾见过如此诚意向他们行礼的大明官员? 很快,现场就响起轰声如雷的呐喊声,叫什么的都有。 高台上的秦浩明双手团团作辑,继而做下按动作,阻止百姓们的高声呼叫。 “我们为什么叫汉人,叫唐人,叫宋人、叫明人?” 秦浩明深吸一口气,声乍如雷厉声喝问。 不等下面百姓有所动作,秦浩明挥舞着双手用尽力气大声咆哮道: “那是汉武大帝刘彻及卫青、霍去病,七征匈奴,使得胡马不敢度阴山、匈奴妇女无颜色,终雪汉初之国耻。 确保大汉四百年基业安定,祭出空前盛势之华夏,汉人由此成名。 太宗李世民,开疆拓土,战突厥、却吐番,开创华夏盛势景象,方有赫赫唐人之威。 大宋抗金名将岳武穆,呼应太行山数十万抗金义军,数破金军,而有撼山易、撼岳家军难。 明太祖、明成祖,灭元廷复汉人江山,方有明人。以大明之盛而有七海之航,大明天威远播四海,横扫蒙古草原,何其壮哉! 及近,平倭大将军戚继光,出身抗倭世家,承武士门风,外则主动出击倭寇盘据的海外离岛,内则清洗严惩勾结倭寇的奸商。 书下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一年三百六十日,都是横戈马上行。 德州的百姓们,吾等汉人先祖何其壮烈慷慨,能叫这些数典忘祖的不肖奸商、无耻的武士将领败坏祖宗基业吗?” “不能! …… “吾等能从贼否?” “不能!” …… “我大明人的血液还热乎?” “热!” …… “午时三刻已到,斩!” “斩!” …… 德州百姓的热血被秦浩明刺激得无以复加,随着他的声声喝问,场中的气氛立马走向高潮。 德州府衙彪悍且面带凶相的专业刽子手,把早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王世选和范家子弟五十五人,让他们跪着,引颈于木墩之上,高高地举起宽大的鬼头刀,向下力劈…… 急促的热血喷涌而出,溅得刽子手滴滴点点,一颗颗人头带着血迹滚落在德州漕运府衙前,无头的尸身犹自微微抽搐。 行刑时,秦浩明作为监刑官,目无表情的坐在前面搭建的棚子里,口里默默的念叨着,“生若为男即杀人,不教男躯裹女心。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 第一百七十二节 病入膏肓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十二年元月初四上午,余佑汉满载着秦堡的硝石、棉布、粮食、生铁等战略物资,足足把二十五艘左帮船装满。 剩下十二艘空空如也的漕船,则用来装运沿途的青壮流民。 随行的有两百天雄军将士和未来的临浦书院山长刘宗周。 当然,其中还有秦浩明费劲心思敲诈而得的一百万两银票。 下午,德州商户但有派出探子而被擒获的商家,无不遭到秦浩明的勒索,罪名是窥探军事机密,与范家谋逆有牵连。 好在秦浩明并没有过分,求财而已。 依据被拷打的暗探之言,问清其主家情况和平常的生意往来伙伴。 他们能作为探子,不是心思灵动之辈便是被主家倚为心腹,自然比其他人更了解这些商家深浅及合作对象。 故此,凡是跟晋商来往密切的大商家,无不惨遭盘剥。 只不过秦浩明分寸拿捏得很好,虽让你肉痛但也不至于心痛,总之还在他们的承受范围内。 多则五六万,少则七八千,想要一文不出,他也不介意露出狰狞獠牙。 昨日,秦浩明在刑场的举措和言行,早为他赢得德州百姓赞誉有加,说是如日中天也不为过。 人心民望都在他这边,这些为富不仁的商家此时凑上前去,秦浩明哪里会让他们有好果子吃? 此举,顿时让原本囊中空空的秦浩明腰包再次膨胀起来,从二十三户各地大商家中筹集“善款”近四十万银两。 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 手中有钱有粮有人,秦浩明的心里活络起来。 不管怎么样,此间事了,无论如何都得回临浦一趟,安排今后的发展方向。 并不说张云和卢欣荣包括刚启程回去的余佑汉能力上有什么问题,但自己的大局观和今后走向无疑比他们更有目的性。 元月初五,收入颇丰的秦浩明磨磨蹭蹭在颜继祖的催促下离开德州,驰援济南府。 说内心话,他压根就不打算救德王朱由枢。 一个把山东自德、衡、泾三府庄田全部占据,民间地土搜括殆尽的大明宗室有何好救? 可想而知,再加上德王府的禄田、脂粉田少则数千顷,多则万顷,济南地区的膏腴之地,所余能有几何? 可自己也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济南府百姓被多尔衮屠戮,要知道,他的凶性可比岳托残忍许多? 至少得牵制住这条杂种的兽性,让他有所顾忌,不能放开手脚残杀大明百姓。 “颜大人,这就是济南府精锐?” 纵使有心里准备,明白大明除了有限的几只强军外,其他的部队都没有什么战斗力。 可两军会师之际,望着萎靡不振无丝毫军人形象的济南府部队,秦浩明依旧感到触目惊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若这就是颜继祖口中所谓奉命调往德州的主力部队,那他口中留守济南府能打仗的老弱残兵五百余人,和由莱州赶来增援的七百人又有多不堪? “皆是忠义之士,为大明无怨无悔! 许是太劳累的缘故吧,毕竟来回几趟,难得休息。 再说,若是大明兵马都似天雄军,有怎有建奴寇边之说?” 颜继祖无奈地望着精神面貌截然不同的两支队伍,虽有满腹牢骚和几许不甘,但还是非常识大体的说出违心之言。 这位快花甲之年的巡抚,山东省名义上的最高行政长官,带着只有三千兵马的“主力部队”,连一个副将都没有,频频奔波于济南府和德州府之间。 倪宠的漕丁部队他指挥不动,而理应挺身而出守护济南府安危的刘泽清刘左都督,却带着他的精锐家将避战德州虎威镇。 于是乎,所有的事情和责任全部都落到他头上,且还要四处哀求援兵护卫济南府。 崇祯十二年的徐徐春风拂过颜巡抚头盔间露出来的斑斑白发,让秦浩明颇感苍凉心酸。 大明的军事弊病,早在战争来临之际便已经显现出来,然而却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 将不专兵,兵不私将。 大明的兵和将不是在一起,而是分开独立,需要打战的时候才集结一起。 这样能够防止大将拥兵自重造反,但是作战起来,则是效率低下,管理混乱和训练不足。 另外兵源也是一个大问题。 强制的军事屯田,世代不得脱籍,军饷微薄,战时做炮灰,平时做苦力,逃亡则采取连坐,强制亲戚家人代替。 这样的兵源先天缺乏强大战斗力和高昂的士气,而且这种“为战而战”的“职业”士兵很容易军心涣散,厌战心理很强。 到了大明后期,采用募兵制的方式征集部队。 可这要求将领有非常高的觉悟和责任心,毕竟像卢象升、孙传庭这样的人不多。 于是军队的管理变得非常混乱,军官大肆贪污,虚报兵数。 造成军费开销越来越大,户部越来越没钱,只有加重老百姓的赋税。 这样矛盾越来越激烈,军事问题没有解决,政治上的战略直接影响着战争的结果。 大明委实病入膏肓,非药石可救。 “秦将军无需忧虑太甚,济南府城墙高大,城内各种储备也较充足,若是城内军民同仇敌忾,建奴断然攻破不了。 另外,杨本兵已经下令高监军和祖参将星夜来援,不日即可抵达。 有关宁铁骑和天雄军两支强军,济南无忧矣!” 颜继祖见秦浩明默不作声,以为他担心济南失守或者心有顾虑,急忙把周围态势一并说出。 “唉!” 秦浩明重重的叹了口气,望着鬓发苍苍,干瘦的身躯骑在高头大马上,显得有几分不和谐的颜巡抚,却犹自精神抖擞鼓励自己,不禁肃然起敬。 无论如何,一定不能让这样忠心国事的大臣成替罪羔羊,无辜惨死! “颜大人,务必立马派人催促高监军和祖参将,同时告之兵部此事。特别是杨本兵,措辞尽量严厉些。” 秦浩明知道,高起潜和祖宽是绝对不可能驰援济南府,那么有些工作不妨做在前头。 “秦将军在担忧什么?” 第一百七十三节 事预则立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颜继祖领兵作战或许不行,可是政治上的悟性很高,否则也不可能做到封疆大吏的位置。 秦浩明不同寻常的举动和特意的反复强调,让他嗅到浓浓阴谋的味道。 “未谋胜,先虑败。 颜大人,千钧万担集与一身,您是首则之人。 无论是高监军还是祖参将,抑或是末将,皆是客军,有驰援之务,却无必然之则。 若是济南城破,天子的板子肯定是先打在您老身上,此乃刘泽清、倪宠之流敢于抗令不遵有恃无恐的原因吧! 更何况,杨本兵天性凉薄,遇事推诿,向来以孤臣自居,若是有个万一,想来他未必会……” 迎着颜继祖疑惑的目光,秦浩明没有藏着掖着故作玄虚,态度诚恳语气低沉。 颜继祖悚然而惊,坐在马上朝秦浩明行礼作辑默然不言。 大恩不言谢! 这位军中新贵能够冒着大不讳指点自己,传扬出去,把周边一众文臣武将全部得罪,可谓用意极诚。 说起来是自己盲目乐观,多有错断,尚不及眼前年轻人思路清晰虑事周全。 生死大事,岂可尽信他人? 这些年,君臣之间,臣子之间,没有相互协作,只有猜忌、诋毁,彼此间的勾心斗角屡见不鲜。 大意啊! 好在亡羊补牢犹为晚也,只是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不妨留待将来! “颜大人,末将兵马速度快,就先行一步,权且充任先锋如何?” 颜继祖队伍中有少许火炮,步骑掺杂且携带辎重粮草,断然无法快速前行。 由德州至济南府,尚有两百余里路程,自己天雄军快马奔驰只需一两天即可,他们怕是要三五天。 如此一来,贻误战机矣! “如此甚好,秦将军高义,本抚铭记在心。” 兵贵神速,颜继祖自然明白这是最好的方案,可此事若是秦浩明不主动提出来,他还真不好开口。 如此一来,倒是皆大欢喜。 “李百户,方圆三十里范围,把军中夜不收全部撒出去,务必不可有遗漏之处。” 尚为分兵前行,秦浩明便吩咐李三率领的夜不收开始侦查。 行事之稳健,让身旁的颜继祖暗自赞叹! 果然,善战者俱是行事缜密之辈。 “临别之际,末将恳请颜大人,别把希望寄托在高监军和祖参将身上,最好筹谋好措辞,以应对今后危局,告辞!” 说完,右手轻拍马首,疾驰而去。 该说的不该说的俱已说完,若是颜继祖还不明白意思,只能说他死得不冤,不适应大明官场争斗。 马蹄声震荒野,秦浩明率领的精锐已然远去。 可颜继祖却怔怔望着满天的扬尘,脑海翻滚,久久不曾片动。 朝堂皆言高起潜知军事,天子也信任他,可他在军事上有过作为吗? 自崇祯六年起,叛军势力发展极快,天子命太监陈大全、阎思印、谢文举、等为内中军,分别派入大帅曹文诏、左良玉、张应昌各个营,名为监军,实为监视。 高起潜被分配监视宁远、锦州各部队。 后来这些太监多数都侵吞克扣军用物资,而面对敌人则往往带着精兵率先逃跑。 崇祯八年,天子把派到各镇的宦官全部撤回,只有高起潜仍然照旧监视。 崇祯九年七月,当时兵部尚书张凤翼外出指挥增援军队,宣府、大同总督梁廷栋亦领兵南下。 并特别命令高起潜为总监,给他三万金,一千个赏功牌,由司礼太监张云汉、韩赞周辅助他。 但是高起潜并没有真正打过一仗,只是把死人的头割下来冒认军功。 之后拥兵不前,大败,致兵部尚书张凤翼吞服黄麻而死。 十年,高起潜到各部队检阅,命令监司以下的人员对他都要行军礼。 永平道刘景耀、关内道杨于国上疏争辩,俱被革职。 便是此次鞑虏寇边,高起潜也是一仗未打,那他有什么理由驰援济南府? 刘泽清、倪宠摆明要脱身事外,若是高起潜在临清坐拥重兵,不来救援,那势必引起另一路援军祖宽观望彷徨,如此…… “备笔,摸磨。” 颜继祖不敢再想下去,脸色阴沉大声喊叫。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小心谨慎总无大错! 秦浩明他们离开颜继祖,一路快马奔驰,一日间几近百五里路程。 沿途所见,数百里的农田俱是蓬蒿野草,村落破败,几没有人烟。惟有靠近坞堡的一些田地,尚有些许人耕种糊口。 时下,盗贼四起,民不聊生。其不能远离本土迁至他乡者,则大抵纠合宗族乡党,屯聚堡坞,据险自守,以抗盗贼还有大明官兵。 坞堡是一种防卫性建筑,四周常环以深沟高墻,内部房屋毗联,四隅与中央另建塔台高楼。 大型的坞堡相当村落,较小的一如宅院。有的旁侧另附田圃、池塘。 堡门一般辟于南墻正中,入口有庭院,院中建主要厅堂及楼屋。另有厨房、厕所、猪圈等辅助建筑,且多置于北面。 齐河县胡官屯村,据载,三国时期魏王实行屯兵制,有个姓胡的将领率重兵在此村屯居。 村南设有点将台,起名胡家台,故村取名胡官屯。 此处与济南府隔黄河相望,有一座浮桥相连,距离济南府只有一个时辰的马力,秦浩明选择在这里扎营休息。 “秦将军,外面有胡官屯村民来犒军。” 刚刚扎营不到半刻钟,新任赞画阎应元脸色怪异进入营帐禀告。 “好,丽亨,赶紧请他们进来,切莫怠慢!” 军民鱼水一家亲,秦浩明闻言大喜,把卸下了的甲胄小心折叠,头也未抬。 “将军,要不您亲自出去看看?” 阎应元初入军中,尚不清楚秦浩明的性格,可还是咬咬牙硬着头皮说道。 “咦?” 秦浩明看了阎应元一眼,拔腿就往外走。 与其问七问八,不如看个究竟,自然有分晓,难不成是将士们有什么不法之事? 走到营门口,秦浩明立马明白阎应元的怪异之处。 胡官屯村来人均是白发苍苍的花甲来者,抑或是颤巍巍的妇人,人人衣衫褴褛,面有凄容,哪里是兴高采烈犒军的模样? 第一百七十四节 豺狼饿虎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劳军之物是三只不及百斤的小猪崽,用红绸牵系着;百余斤杂粮苞米,用方寸大红纸铺盖;另外尚有百余枚鸡蛋,舍此之外,概无一物! 秦浩明心情沉重逐一扶起匍匐在地簌簌发抖的村民,告诉他们是卢象升手下的天雄军将士,请他们入营一叙。 人的名,树的影。 卢象升部队军纪严明,持军整齐,对百姓秋毫无犯,早已响誉江北大地。 听闻秦浩明他们是卢象升的天雄军,不及进入军营,这些老者、妇人仿佛找到组织,嚎嚎大声哭诉。 原来,五日前,祖宽率领的辽东官兵驻扎齐河,一万多的官兵一涌入城,以至城中没有一家没有匪兵。 其淫污之状简直不可言,住了几天大军开拔,又将城里所有百姓洗劫一空。 祖宽的辽东兵大部分都要算是群盗,甚是淫污狠毒。每入百姓家勒索,用木板将人夹住,小火烧之,胖人能流一地油。 他们抢掠来妇女,公然在大街上奸污。将她们拉到船上抢走时,有人望着岸上的父亲或丈夫哭泣,立刻被匪兵砍下脑袋来。 三日前,祖宽率领五百亲卫莅临胡官屯村查看黄河水情,准备渡江。 许是因为有坞堡的原因,祖宽并没有抢劫胡官屯村,只是临走前要他们准备两百石粮食犒军。 值此连青黄不接都谈不上的特殊时期,他们哪里还有余粮? 今天秦浩明的部队过来,他们以为是祖宽的大军过来催粮。 故而,由老者送上些许物资,祈求能饶过他们。若不然,其他青壮却是留在坞堡打算拼命。 横竖都是一死,与其献出根本不足两百石的活命粮饿死,还不如玉石俱焚! 秦浩明和在场其他将士愕然无语,百味陈杂。 祖宽的部队在大明官军中军纪之坏是出了名的,他们对百姓烧杀劫掠,掳掠,胡作非为无恶不作。 但是还能打仗,还能杀鞑虏,相比那些见到百姓如狼似虎,见到建奴和土匪便逃跑的其它大明军队又强过许多。 可是,这能成为他们劫掠大明百姓的理由吗? 好言好语劝慰胡官屯村民带着他们微薄的“犒军”物资离去,并且承诺帮忙协调和祖宽的事情,秦浩明的心情恶劣至极。 这就是明末的真实现状,颇为讽刺的是,官军抢劫百姓,还是出于迫不得已。 官府的税费一征再征,仍然严重拖欠军饷。士兵们被迫卖命打仗,却又缺粮断饷,抢劫起来自然理直气壮。 明朝的官军数以百万计,便是横行天下的百万豺狼饿虎。 以他目前的身份地位以及实力,要想解决此事无异于痴人说梦蚍蜉撼树! 故而百姓曾言,不恨贼而恨兵,这也是为什么李自成、张献忠始终不能剿灭的原因所在。 命令李三的夜不收尽快侦查出祖宽和多尔衮的具体位置,秦浩明闷闷不乐满怀心事回到营帐,陷入沉思。 如果有可能,他恨不得把祸民的祖宽部队尽而杀之! 可这终究是想想而已,根本不切实际。有这能力,还不若先杀光建奴。 原本历史,朝廷传令祖宽率兵增援京师郊区。 等山东告急时,祖宽率领大军逗留不前。 第二年正月,济南失守,祖宽被落职逮捕,因为失陷领土的罪行,最后被斩杀。 祖宽作战勇敢,屡立战功,称得上是一员猛将。 但他性情刚烈,爱发脾气,得不到文职官员的喜欢,所以最后被判死刑,也没人为他奔走解救。 人尽其才,物尽所用,总要想个办法,让他临死前发挥作用才是? “将军,不如用卢督的名义命令祖参将,卢督的话他还是会听的。” 亲兵将领浩子见秦浩明自从答应胡官屯村民协调后,一直愁眉不展,以为他在为难和祖宽没有交情,故此建言。 “浩子,到军中找几个和祖宽有打过交道的将士过来。” 秦浩明眼前一亮,天雄军和祖宽的部队相互配合多时,自然知根知底,好过自己盲人摸象,一知半解。 很快,十几个将士鱼贯而入,你一言我一语介绍起祖宽的情况。 祖宽,辽东汉人。从小就胆大有力,给祖大寿家当佣人家丁起始,之后跟着打仗立功,逐渐升官做到了宁远参将。 他的部下、士兵大都是塞外来归附之人,勇猛拼命,打起仗来到那都能获胜。 崇祯五年,祖宽因为解围登州的战功,升任为都督佥事。后来又一次评功,被世代荫封为外卫副千户,晋升为副总兵。 崇祯八年秋天,朝廷任命祖宽为援剿总兵官,让他率领关外的三千兵力讨伐流贼。 十月,祖宽到达河南,巡抚陈必谦、监纪推官汤开远命令他与左良玉进驻灵宝,他们一到就在焦村挫败了张献忠。 不久,高迎祥、李自成来支援,与张献忠联合攻打阌乡。 祖宽赶去援救,贼兵撤攻而进军灵宝,截断左良玉和祖宽的兵力,使他们无法相互呼应,接着就东陷陕州,攻打洛阳。 左良玉负责追击高迎祥,祖宽负责追击献忠,连夜指挥副将祖克勇等人直奔葛家庄,黎明时分追上贼兵,把他们打得大败。 贼寇逃向嵩县的九皋山,祖宽在山沟里埋下两支伏兵,引诱贼寇奔下山来,伏兵冲出,斩获了九百多贼兵的首级。 不久,祖宽和副将刘肇基、罗岱在汝州的圪料镇遇到贼寇,又把他们打得大败,贼寇伏尸二十多里,一千六百多人被斩首。 崇祯九年正月,贼寇包围了滁州。 南京太仆卿李觉斯、知州刘大巩竭力抵抗,后祖宽部队赶来,他们大声喊叫着奋勇杀战,各路部队无不以一当百,从早晨激战到午后,贼寇大败。 特别是跟着总理卢象升后,在七顶山打败贼寇,差不多把李自成的精兵给消灭光了。 卢象升移兵向南阳去的时候,命令祖宽驻守邓州。 总之一句话,打仗屡战屡胜,可祖宽是一个缺点和优点一样突出的人物。 边方的士兵凶猛、憨直,性子跟别的兵不同,军法军规无法约束他们。 过去官兵中大多是关中人,跟贼寇是同乡,两军对阵,他们相互问候,甚至抛牲口,弃辎重,故意把贼寇给放走,称这是“打活仗”。 边方的士兵跟他们语言不通,见到贼就杀,所以经常打胜仗。 但是他们所过之处焚烧房屋,妇女,仗着战功,毫不收敛。 喜欢野战,害怕持久战,当见到战斗不是十天半月可以打下时,就自认为是客将,没有长久坚持的信念。 其跟随过许多都督将领,皆节制不了他,唯独对卢象升和祖大寿臣服。 基本上,作战勇敢悍不畏死,骄纵成性,仗义,贪财好色就是十几位将士们对他的全部评价。 “如此看来,此人毁誉参半,让人爱恨两难啊!” 秦浩明双手不停的婆娑着,踱着方步仔细思考,究竟用什么办法物尽所用呢? “启禀将军,祖宽的部队现在济南府历城区一带,约有一万二千人左右。 夜不收的兄弟正设法跟他们接洽,如有消息,即刻回禀。” 夜不收百户李三进账报告。 “咦?那相当于是到了前线,为什么不进城呢?可有鞑酋多尔衮的消息?” 历城位于济南府东、南部,素有齐鲁首邑之称。 洪武元年设山东行中书省,九年,一度废除中书省,改各行中书省为布政使司,历来为大明的山东省政治中心。 可以说,祖宽已经半只脚踩在济南府了,难道是在观望徘徊?抑或是在等待停驻在临清的高起潜动向? 可供决策的消息还是太少啊! “建奴具体位置不详,应该在平阴地区,已经吩咐兄弟们继续再探。” “加派人手,无论如何一定要找到建奴具体位置。” “诺!” 第一百七十五节 祸水东引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特别是现在局部兵力不如建奴的情况下,更应该谨慎。 如果要能让祖宽和建奴拼死一战,那就太完美。 既能消耗建奴兵力,又做到物尽其用。可究竟如何操作,这是一个技术性的难题? 平阴乡,临近山东省会济南府的市郊,有人口近五百户。因地处古东原之阴,东原砥平,又居古济水之阴,故名平阴。 泰山余脉纵贯县境中部,西部和北部有黄河流经,南部有山东省第二大淡水湖,东平湖润泽,故而南部山区三川锦绣,四季长青。 可原本理应人间天堂的福地,现在却成了人家地狱。 多尔衮率领的万余蒙古和建奴混合骑兵,过新河、夏津、高唐渡过黄河,直插平阴,屠尽全乡男女老少三千余人后,隐匿于其中。 经过秦浩明接二连三的打击后,素来自负的多尔衮再也不敢小觑天雄军,特别是阴险狡诈的秦浩明。 以往因为有强大的骑兵的缘故,其来也如风雨之骤至,其去也如鬼蜮之难知。 故数月间或驰江北,或趋鲁豫,蹂躏三省京畿,令大明官兵追逐不暇,即孙子所云出其所不趋,趋其所不意,避实击虚之法,大明将帅坠其术中而不觉尔。 速度带来主动,而主动是取胜的关键。 大清对大明的战术是基本不打防御战,他们的战略原则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避免死守一隅,高速度地流动作战。 他们没有固定不变的据点和进攻目标,从不死攻一城。 因为有晋商和辽东汉人的暗探,他们所进攻的地区,正是明军防守薄弱的空虚地带。 故能避实就虚,节节取胜。 相比之下,明军则要笨重得多。 他们处于明处,每个据点都要驻兵,永远处于守势,战线拉得很长。 他们被庞大的后勤所制约,永远被大清拖着走,要围围不住,要追追不上。 哪曾想大明横空出世一个秀才将军,硬是以彼之身,还施彼道! 利用大明仅有的几支强军之一的天雄军精锐,同样利用骑兵高机动性,如影随形,想甩都甩不掉。 以至于先锋多罗饶余贝勒阿巴泰枭首赵县,威名赫赫的右翼军统帅岳托枭首杀胡林,陪同他们的还有万余大清勇士,让他陷入被动的境界。 在冥思苦想整整一夜后,他终于决定放弃攻打赵县,转而拿下山东济南府。 唯有如此,方能摆脱阿巴泰和岳托之死对自己的消极影响,并且让他多尔衮在清廷内部声望陡增。 历观五次入关之战,攻克的都是一些县城、府城,省府被攻克的却从未有过。 济南府是山东的行政中心,一旦失陷,对大明的声望打击将是巨大的。 反过来,凭借这次的功劳,他的功绩和威望又将上升一个台阶,足以和死去的岳托相媲美。 如此一来,岳托死了也好,副将杜度统领右翼军,能分走部分兵权,无形中增加了他的实力。 对大清来说,不过是少了一个能征惯战的将帅。可对他来说,则少了一个相当麻烦的对手,并且切断皇太极一个臂膀。 而这一切,都将在元月初六揭晓。之所以要等到后天,那是他在济南府还有一些布置,正白旗的勇士再也经不起损耗,那是他和皇太极斗争的根本。 想到大明朝廷的布置,多尔衮脸上泛起一丝嘲讽的笑容,一群蠢货而已。 没错,德州是进入济南府的必经之地。可他早就知道德州布有重兵,便统军绕开德州,从西面渡河,直插济南。 可若大明把重兵放在西线,自己则取道德州,那还不是一样。没有精密的布置,没有强兵悍将,大明的防线于他而言,处处是漏洞。 元月初六,天际方才露出鱼肚白,齐鲁大地响起雷鸣般的马蹄声。秦浩明在夜不收的带领下,和天雄军将士奔赴历城和祖宽见面。 经过一晚的思考,对如何驱虎吞狼,秦浩明心中有了一番计较。 当然,一切还要看祖宽是否如将士们所描述一样。 祖宽的万余人马驻扎在历城的一个小山包上,高不盈百尺,四处宽阔,方便战马冲刺。 相距三里地的距离,未免引起误会,秦浩明吩咐将士待命,自己带领百余亲卫求见祖宽。 “秦将军请跟我来,祖帅正在练拳。” 看来祖宽之前有交代,秦浩明刚说明来意,负责执勤的哨岗便带他进去,从中也说明天雄军和祖宽的边兵关系不错。 临时开辟的一块平地上,一个健硕的中年男子光着上身,只穿一条宽大的白色亵裤举着石臼上下翻滚,呼声喝喝。 秦浩明知道此人应该就是祖宽,果然不愧是从尸山血海爬出来的边关武将,浑身布满刀箭伤疤,几无好肉。 “哈哈久仰少年将军威名,如雷贯耳,真乃卢督手下一员干将。” 脚步声让祖宽的动作停下来,接过亲卫递过来的汗巾,自顾擦拭着身上的汗水,嘴里说着好话,脚步却未曾移动半分。 还真是骄横,同为大明将领,彼此无从属关系,摆什么谱? 真是死到临头不自知,若不是看你还有点用处,老子扭头就走。不过对付这样的莽将也容易,打赢他打服他,气焰自然下来。 “祖将军,愧不敢当!您是沙场前辈,指点破虏一二如何?” 秦浩明盯着祖宽粗壮身材,明显是力量型选手,脑里想着应对方法,口里却彬彬有礼。 祖宽显得有点迟疑,自己的功夫都是战场厮杀,势大力沉,怕自己收不住手脚,伤了卢督的爱将可就颜面上不好看喽。 “没关系,只要不打头部即可,其它无所谓,我身体壮实。” 秦浩明看出祖宽有所顾忌,边说边解身上甲胄,一副豪迈的样子。 他好久没有和人对打,一时之间也有点手痒,另外也想看看自己身体的状态如何。 祖宽见秦浩明脱掉衣服露出满身的肌肉,阳光有点刺眼,他眨了眨双眼,立即明白,敢情这小子也有两下,怪不得这么有信心。 强者,绝对的强者,没有之一,这就是他的战场直觉。 时下尚未有健美的概念,所以他不知道线条的概念。但他能感觉得到快快肌肉跟有生命力似的,鼓腾腾的肉块充满着爆发性的力量。 男人本质上是热血的,是崇尚力量的,特别是对祖宽这样的沙场战将而言。 “好,少年出英雄,本将军便领教领教。” 像他这样从家丁一路依仗军功和武力爬上来的将领,自然不惮军中格斗,只是从他的神色中可以知道,他并无半分小觑秦浩明的意思。 古今中外,军中永远尊重强者。 站定场中,作为前辈,祖宽右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秦浩明只是点点头不答话,蓦然一个右勾拳带着呼呼风声狠打过去。 祖宽直接用左手封挡,大力传来,手上酸麻一片。 可秦浩明的左勾拳又悄然而至,祖宽根本无法变招,只能被动的用右手格挡。 秦浩明出拳越来越快,祖宽的格挡速度也是越来越快,让他不能有丝毫松懈。 场中双方的亲卫已经看花了眼,没见过这样打拳的,拳拳见肉,不躲不闪,那双手臂是钢板吗?不会痛吗? 痛,当然会痛。可是祖宽现在是有苦难言,他想停都停不下来。 不意眼前的青年将领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可是打起拳了又快又狠,仿佛是和生死之敌在搏斗。 自己在开始被抢了先机,现在主动权已经不是掌握在他手里,只能是被动的格挡。 “痛快!好久没有这般酣畅淋漓,祖将军请见谅,破虏取巧了。” 秦浩明虚晃一拳跳出圈外,大声叫道,全身的汗水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祖宽苦笑着抖动发麻的双手,心想你当然痛快,一直压住我打嘛。 可一则对秦浩明的本事佩服,二则人家也给自己留了情面。 “果真是拳怕少壮,年轻就是好啊!秦将军智勇双全,本将佩服!” 祖宽此言一出,瞬间令秦浩明对他有些许好感。不管他有什么缺点,至少还算光明磊落。 “祖将军谦逊,棍怕老郎,若论真正的沙场厮杀,破虏怕是多有不及。” “哈哈客气。” 经此一事,祖宽也不再摆什么老资格,笑呵呵的请秦浩明到他的营帐叙事。 “什么?你就不怕天子降罪,割掉你脑袋?” 祖宽听完秦浩明的来意和谋划,惊得从行军椅上跳起来,一脸不可思议的紧紧瞪着他。 胆大包天,肆无忌惮,祖宽的心里百转千思,竟然不知如何应对。 “祖将军说笑了,此事哪里有如此严重? 再说,若是有机会留下多尔衮的脑袋,想必区区一个济南城破怕是无足道哉吧? 不意将军勇武三军英雄盖世,内心实则胆小如鼠,破虏倒是看走眼。既如此,告辞!” 秦浩明双手抱拳腾的站起,就待离开。 “慢,你秦破虏既然都无虑,本将又何妨陪你走一遭。” 不识好歹,祖宽本意是替秦浩明考虑,哪知反被他将了一军,索性不管其他,满口应承。 在他看来,此事于己百益而无一害,有事天子也责怪不到他头上,功劳钱财则少不了自己的一份。 “好!秦某行事讲究一个痛快,这三万两就当定金,恭候将军佳音频传。” 秦浩明当着祖宽的面,掏出一叠搜刮的银票,数出三万两递给他,眼睛都不眨,委实豪爽快意。 “破虏就如此信任本将,难道不怕祖某拿钱不办事?” 惦着薄薄的几张纸,祖宽看都没看上面的金额,一脸玩味地笑问。 第一百七十六节 别有他用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无非破虏有眼无珠看错人而已,有何大惊小怪? 再说了,祖将军若是真要干一锤子买卖,又何须从破虏手中捞钱,那岂非掉了身份?” 秦浩明淡然一笑,目光里俱是真诚,一副自己绝不会看错人的模样。 委实,对于祖宽这样统兵一方的将领而言,还真看不上区区几万银两。 真要有心,随便找个机会敲诈富户或者纵兵劫掠,许都不止这个数,又何必明着贪墨同样是带兵的同僚将领? 那岂不是替自己结下死敌?更何况秦浩明带给祖宽的是他无法拒绝的升官发财之路? 秦浩明的方法说来也简单,那就是诱之以利! 即以五十两纹银从祖宽手里收购一个鞑虏首级,并且检验之后还给他,让他再向朝廷邀功请赏。 诚如之前所言,祖宽的部队是有战斗力,岂容平白浪费兵力? 祸水东引,这就是秦浩明针对祖宽定下来的计策。 大明军队里有很多兵油子,这些人并不是怀惴着保家卫国的崇高理想来参军。 对他们而言,当兵只是一份职业,一份可以养家糊口的职业而已。 到军队中来,就是为了领每月微薄的饷银,犯不着上阵玩命。 若是抛开道德的角度,他们如此做也无可厚非。大明支付他们的粮饷已经力有不逮,时常不能按时发放。 既然如此,他们除了劫掠别无他法? 可劫掠也不是没风险,大明毕竟是一个中央集权政府,祖宽他们行事也不能肆无忌惮。 而自己的这个方法,则为他们找到一个长期的财富来源。若是推广开来,整个边关的将士都行动起来,想必皇太极也头疼不已。 “好好好!不意老弟竟然有如此大魄力,祖某别的不行,但战场杀敌却是从来没有怂过。 生平以往只服两个人,祖大帅是本将恩人,暂且不说。而另一个则是卢督,他是祖某入关之后,第一个所佩服之人。 今后,怕是还要再加上破虏老弟。” 轻摇着三万两银票,祖宽连声叫好。 “本将不知你所图为何,但能拿出这份真金白银出来购买鞑虏脑袋,除却官家之外,破虏是大明第一人。 这活,我们辽东边兵接下。” “大善!” 秦浩明抚掌大笑霍然站起,难以自抑脸上的喜色,“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 秦某生平之志乃荡尽胡寇,护我汉家天下。若此,性命尚且不顾,区区浮财何足道哉? 祖将军,就是破虏平生所图。” 大话漂亮话祖宽不知听过多少,可言行一致的却很少见。 怔怔看着秦浩明英气蓬勃的侧影,祖宽心里有一抹触动,忍不住有感而发,“祖某有幸从一僮仆爬到今日位置,那是踩着兄弟们的尸体一路上来。 世人皆说祖某边兵蛮横无理,劫掠成性,可朝堂大佬们又有谁替他们考虑过半分? 估计在他们的眼里,我们只是一块抹布,用的时候揉一揉,不用的时候扔在哪里都不知道吧? 蝼蚁尚且贪生,可我们怕是连蝼蚁都不如? 兄弟们天天拿命挂在裤腰带,有今天不知是否有明天? 许多兄弟没有家人没有妻儿,甚至还有许多兄弟连女人味道都没有尝过,就此离去。 每当兄弟们受伤哀嚎着死去,祖某便心如刀绞,哀叹世道不公。 若不是放心不下他们,以祖某身资,跑到江南当个富家翁岂不快哉,何苦拼死拼活左右不讨好?” 祖宽五大三粗的汉子,仰着头眼眶里泛着泪水,不胜唏嘘! 秦浩明心里默然无言,拍怕他宽厚的肩膀,不知如何劝慰,心里沉甸甸。 俱是带兵的将领,他能够明白祖宽内心的感受,也相信这绝对是祖宽的心里话。 直到离开祖宽的营地,秦浩明的脑海里还反复回顾着他的一席话,悲壮而又凄凉,慷慨而不浅露。 这完全颠覆了秦浩明心里对他一贯残暴不堪的形象,竟然有些无以适从。 设身处地扪心自问,自己若不是穿越人士,是否也会如他一般? 遭遇如此不公,自己是否能保持初心。 不过秦浩明最终还是摇摇头,屠戮大明百姓,无论是何原因,皆不可饶恕。 只不过,他的心里存了另一个心思,若是祖宽侥幸未死,把他的部队用于对外战争倒是一把好手。 祖宽历城营地距离济南府快马只需半个时辰,秦浩明赶到城门口一箭之地时尚未及饷午。 不过,一群扶老携幼逃荒的难民让秦浩明的部队停下马来。 “元亨,拿出军粮救济难民,让百姓们尽量吃饱,不要让他们四处走动。 大有,去办入城手续,叫城头执勤的官员过来。如果胆敢耍威风,告诉他们,后果自负!” 秦浩明无声叹气跃身下马,肯定是守卫济南府的大明将士驱赶,以免其中有建奴的奸细抑或影响防守。 从军事上的角度来讲无可厚非,不过这样一来,其它无辜的百姓却要跟着遭殃。 片刻时间,赵大友带着一个绿袍七品文官过来。 “本官乃山东巡按御史宋学朱,见过秦将军。” 来人拱手作辑,不卑不亢。 “下官秦浩明见过宋御史。” 别看秦浩明是从三品,可在这位七品文官前,还是得称下官。 无它,大明监察御史均为正七品官,品级虽然不高,但奉命巡按地方时职权和责任却非常重大。 巡按御史代天子巡狩,可见其位高;大事奏裁,小事立断,可见其权重;凡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得直言无避,可见其职宽;御史犯罪,加三等,可见其责之严。 “本官代表济南府全城百姓感谢秦将军义举,冒死驰援。” 宋学朱并未摆谱,还是深揖一礼,微感心酸。 建奴自畿辅南下,本兵杨嗣昌檄山东巡抚颜继祖移师德州,于是济南空虚,止乡兵五百,莱州援兵七百,势弱不足守。 山东布政使张秉文一面流星快马,急报朝廷,请求援兵,一面动员城中百姓拿起武器保家卫国。 可他们连章告急于朝廷,兵部杨嗣昌无以应,督师中官高起潜听说拥兵临清不救,大将刘泽清、倪宠等亦观望。 可怜山东武官个个溜之大吉,只剩下他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职行政官员,率济南百姓守城。 天天盼着朝廷的援军到来,现在居然是外省的将领率军来救,如何不让他感慨万千? “当不得,此乃破虏本分。宋御史,让百姓们进城吧,否则碰到建奴难逃一死? 军人若不能保家护民,要之何用?” 秦浩明急忙扶起宋学朱,沉声说道。 宋学朱哀叹一声,目视一脸期盼的难民,似有难言之隐。 第一百七十七节 夺权用人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秦将军有所不知,德王府刘长史严令难民不可入城。另外城内守军不足,确实没有多余人手看管。” 天雄军是客军,且不辞辛劳冒死驰援,这份情义在其它人都避战的情况下尤为难得。宋学朱犹豫片刻,还是如实相告。 秦浩明洒然一笑意态休闲,仿佛不明白德王府长史在济南的地位,连提都没提开口说道: “现在吾等驰援到位,自然无兵力之忧。好叫宋御史得知,城外尚有伏兵隐匿其中,随时可以给予建奴打击。” 至于伏兵有多少,属于哪只部队,他则一语带过。 祖宽的队伍毕竟不是他可以掌控,战与否取决于祖宽,虽说之前沟通不错。 他扯虎皮拉大旗的目的,就是为了拿到济南府的作战指挥权。如此,方能从中夹带私货,达到驰援济南府的战略意图。 当然,现在的形式和历史的糟糕状况不可同日而语,祖宽若还是避战观望,只能说他是自寻死路无可救药。 宋学朱闻言大喜过望,自然不会在此等小事上坚持。领着天雄军将士和几百难民,浩浩荡荡进入济南府。 一路上,百姓和守城将士欢声如潮,苦盼多日的援军终于到来,而且是有不败威名的天雄军,兴莫大焉。 便是布政使张秉文及副使周之训、翁鸿业,参议邓谦,知县韩承宣,盐运使唐世熊等文官也弹冠相庆夹道欢迎。 热闹寒暄完毕,天雄军将士包餐一顿,便在布政使张秉文、知县韩承宣的带领下接管城防工作。 作为山东的治所所在地,济南府城墙高大,守卫器械齐全,应有尽有。 秦浩明随同他们绕着近十几里的城廓走一圈,心里已经渐渐有数。 “张大人,韩大人,有一事末将想言明。” 颜继祖不在,张秉文就是济南府名义上的最高行政长官。因此一应事情,俱都得和他商议才行。 “但言无妨!” 秦浩明脸色严肃,张秉文感其高义不敢怠慢,抬手示意他说。 “行军作战,最忌令出多门,让将士们无所适从。末将斗胆,想全面接管人员指挥权,直至建奴退却离开。” 心底无私天地宽,秦浩明大大方方说出自己的打算。 也只有对上张秉文和韩承宣,这种为国而亡的文臣武将,秦浩明从内心里尊重他们,才有这种态度。 若不然,现在明显是他兵力占优,大可顺理成章把指挥权夺过来。 历史上,正是这些文职行政官员,率领济南百姓守城十余日。 后济南城破,张秉文又率兵民与建奴展开巷战,终是寡不敌众,中箭阵亡。 不仅如此,他全家可以说是忠烈满门。 张秉文披甲仗剑,与敌周旋巷战时,家丁回家来报,说是张公已逃走。 张夫人怒斥:“你们的主公岂是贪生怕死之徒?他绝不会弃城而逃!” 果然不久又家丁来报:“公已战死。” 夫人听了,泪下如雨:“这回是真的了!” 对妾陈氏说:“我说过要和夫子同死生的,家中幼孤就由你照顾了。” 妾说:“你死我也死!” 于是,妻妾二人同出官署,赴大明湖而死。家中侍婢十多人,也一同投湖自尽。 夫子之死生惟官守,妾之死生惟夫子。张夫人之死,看似殉的是丈夫,其实殉的还是国家,守的还是大节。 陈氏妾及十多个婢女,尽皆殉的是大节。 张夫人后来也得到朝廷表彰,赠一品夫人。张秉文抗清阵亡,以身殉国,张、陈二夫人也以身殉夫。 他们的三个儿子克倬、克仔、克佑,继承父母之志,在建奴入主中原,这三兄弟却一直孤高守节,终身不仕。 “可!济南府百姓可就交给秦将军了。” 张秉文沉吟片刻,深揖一礼,缓缓开口说道。 若不是天雄军,若不是秦浩明,他也不敢做如此决断。 眼前年轻人可不同寻常,挟不败威名赫赫战功。斩建奴贝勒阿巴泰和统帅岳托,杀死鞑虏万余人,缴获无数。 试问,舍他外,大明有何人可做到? “末将尽力而为,有赖各位大人协助。” 秦浩明当仁不让雷厉风行,当场安排阎应元立即把全城的户口分丁壮老幼详加调查,挑选年轻力壮的男子组成民兵,配合天雄军分班上城,每个城垛十名,按时换班。 对城中过往行人严加盘诘,肃清内奸。 由副千户赵大友守东门,副千户碾子守南门,亲卫浩子守西门,济南府众文官轮流守北门。 他和阎应元兼负昼夜巡查四门的责任,并委以阎应元副指挥的大权,可先斩后奏。 此举,把阎应元搞得一头雾水却又暗自激动,不明白秦将军为何如此信赖他,激动生平所学终有用武之地。 秦浩明心里安定得很,阎应元能够凭借江阴一个小县的城防,阻挡十万建奴八十一日,更何况是现在的济南府? 若不是担心他现在威望不足,必须由自己挂一个总指挥的头衔震慑他人,秦浩明肯定会当甩手掌柜,乐得轻松。 果然,在秦浩明带着董长青离开后,阎应元很快用他缜密的组织能力和协调能力征服济南府官员。 为了解决军械粮饷供应,阎应元同他们商议后,委任擅长理财人士负责把城内公私所藏物资分类征集,统一分配使用。 在他的领导下,很快就做到了人尽其才,物尽其用,各方面的工作做得井井有条。 德王府在济南城区最繁华的地段——珍珠泉畔。 从历代以来都是官衙府邸,可谓之风水宝地。 历时两年完工的德王府其边界南至今泉城路,北至后宰门,西至芙蓉街,东与县署隔路相对。 耗费巨资的王府,巍峨宏丽,极尽奢华。宫墙高耸,四门壮观。碧瓦雕梁,殿阁连绵。泉池园林,奇花珍木。 王府之中妃嫔宫娥、护卫太监俱全,其豪华宏伟堪称京畿之外的皇宫御苑。 在韩承宣的带领下,秦浩明和董长青正在门房外求见现任德王朱由枢。 而这里,也是专干黑活的暗卫战斗场地,如此,董长青出现也就不觉奇怪。 第一百七十八节 心怀不轨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唉!” 艳阳高照,春风和煦,正午阳光令人最是心醉。 可久候在德王府外的韩承宣却无奈地长叹一口气,德王骄横,作为济南府的知县更是在夹缝中苦苦挣扎,仰人鼻息。 德王朱由枢不仅享有济南城税赋的一半,济南府及周围各县的良田湖泊也均在其名下。 在永乐朝之后严厉的削藩下,明朝的藩王们,政治上没了出路,生活上,却总算还有追求。 因为明朝的藩王制度,一个最大的麻烦,就是历代分封不断。 只要是皇室子弟,就要分封给爵,就要用国家的财政,把王爷们养起来。日久天长,越养越多,财政负担也就越大。 明初的皇帝,愁藩王们造反,明中期以后的皇帝,愁怎么养活这群人吃饭。 而作为地方政府领导的韩县令,总是和德王处在不断的妥协和斗争中。 若不是秦浩明强烈要求代为引见,情面难却之下,韩承宣绝不会自讨没趣。 便如此刻,三人在外足足等了有半个时辰,可王府下人却道王爷正在午间小憩,请稍安勿躁。 与韩承宣脸色铁青相比,秦浩明却是笑意盈盈风轻云淡,丝毫不见烦躁,让韩承宣好生佩服他的养气功夫。 可实情并非如此,在秦浩明心中,早已把德王宣判死刑,跟一个将死之人,有何好置气? 而今天之所以光临德王府,用黑话来讲叫做踩点。 德王府的巨额财富深深的吸引他,便如嫖客遇见花魁,己虽粗鄙不堪,却总要千方百计施手段把美人采摘。 秦浩明和韩承宣百无聊赖,董长青却不得闲,目光不停的绕视着德王府四周地理环境和位置。 王府周围有两丈多高的宫墙,府前立有高大的牌坊,坊额题字“钦承上命”,“世守齐邦”。 宫院四面各辟宫门:南门(正门)称作“端礼”,东门称作“体仁”,西门称作“遵义”,北门称作“广智”。 各门前均有牌坊。正门外有一座砖砌的影壁,影壁后有半圆形围墙,东、西各开一门,即东辕门和西辕门,以供人出入。 德王府内的珍珠泉和濯缨湖为西苑,濯缨湖,汇聚珍珠、散水、溪亭诸泉而成,占地数十亩,极为广阔。 “民脂民膏,死有余辜!” 此情此景,董长青嘴里忍不住嘟噜着,眼里的寒芒愈发凌厉。 足有大半时辰,德王府的典薄方才请他们入室相见。 “德藩有濯缨泉、灰泉、珍珠泉、珠砂泉共汇为一泓,其广数亩。 名花匝岸,澄澈见底;亭台错落,倒影入波;金鳞竟跃,以潜以咏;龙舟轻泛,箫鼓动天。 堪称人间福地、天上蓬莱不是过矣。 且当雪霁、白云缭绕,下接水光、上浮天际,宫殿隐隐在烟雾中宛然如画,真宇内未有之奇也。” 王府典薄倒是没有怠慢他们,一路前行一路讲解,语态殷切不乏热情。 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德王相比,典薄无疑更通晓人情世故,明白乱世中兵权的重要性。 “美则美矣,然过于奢靡。” 知县韩承宣摇摇头不咸不淡一句,多有鄙夷。 按照明制,德王府虽然只是安抚尊容,不得参与和干预当地的行政管理,但对所在地区的社会生活仍有极大影响。 它不仅像一个个肿瘤毒化着所在地区的风气,而且使所在地区的经济受到巨大损害。 可以说,当地官员如不能与他们沆瀣一气相互勾结,便是天生死对头。 这森森王府,除了平日里供显贵们乘龙舟荡于湖内,赏景看戏,饮酒作乐外,一般人士很难进入观赏。 即使韩承宣这样的本地父母官,也要待一定的机会才得进府观光。 “这韩知县倒无愧于他的铮铮铁骨,大赞!” 听其言,观其行。韩承宣的言论令秦浩明心里暗赞,默默的回忆起他在历史上济南府的表现。 在战役最激烈的关头,韩承宣在城墙上坚守十昼夜,亲自架炮向清军轰击,直至矢尽石穷。 城陷后,他仍执劲弓射杀清兵多人,负伤后誓死不降,被建奴绑在城门楼上纵火烧死,场面英勇悲壮。 大明的文人不缺谄媚之徒,但也有铮铮君子。 “到了,请三位在此濯脚,王爷闻之秦将军率强军来援济南府,不甚欢喜,特地在寝室接见尊客。” 韩承宣的讥讽,典薄当做没听到,只是洒然一笑而过。 德王府和当地县衙的关系,他知之甚深,不关他事,徒逞口舌,多说无益。 只是态度间愈发殷勤有加,丝毫不受韩承宣言论的影响。 人才,他妈的都是人才! 德王府典薄接人待物如沐春风进退有度,让秦浩明忍不住仰天长叹,大有明珠暗投之意。 同时不由自悲自苦,想自己一堆事情,件件重要,件件紧急,俱是刻不容缓亲力亲为,头大啊! 最重要的别人穿越,什么都不懂,自称纨绔子弟,喝喝酒,泡泡妞,收收小弟,谈笑间百万雄师顿成,樯橹灰飞烟灭,意气风发,何等壮观? 想他自诩为华夏精英,出生入死,南征北战,赫赫武功,心胸宽广,竟陷入无人可用之境,时也命也! 不过眼角间扫过董长青宽大的身躯,又不由有些欣慰,起步之际,还是自己培养的人才更加忠诚。 “请!王爷在前面恭候多时。” 典薄见他们擦拭完,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他却守候在门口未进。 转过屏风,映入眼帘的情景令三人面面相觑,相顾无言。 操! 纵使两世为人,见多识广,秦浩明也忍不住目瞪口呆。 寝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 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海棠花,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榻上设着青玉抱香枕,铺着软纨蚕冰簟,叠着玉带叠罗衾。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似圆月一般。 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朵朵成五茎莲花的模样,花瓣鲜活玲珑,连花蕊也细腻可辨。 赤足踏上也只觉温润,竟是以蓝田暖玉凿成,直如步步生玉莲一般。 正中间,德王朱由枢肥胖的身躯仿似一座肉山,颤巍巍的坐在特制的太师椅上,两腿还有貌美如花的侍女轻轻捶腿。 “欢迎秦将军和两位大驾光临,鄙王喜之,请上座,上茶!” 话说得很漂亮,可语气见却无丝毫诚意,连站起来装装样子都没有。 “末将参见王爷,祝王爷安好。” 秦浩明并无丝毫不忿,笑眯眯的依足大明礼数,语态多有恭谦。 肥猪,超级肥猪啊! 这就是大明王朝花费两百多年才养成,堪称肥硕无比。 多尔衮一人吃不下,必须分一杯羹才可。 不过,此项计划若是想成功,却是需要多尔衮的配合,好在二者对财富的需求一致,应该有默契。 “临佳节,渐落日西山,火树零星四起。难得故旧皆闲,相约聚饮,既而狂欢,本王未免多喝几杯,劳三位久等,惭愧!” 秦浩明的言行举止让朱由枢相当满意,特殊时期,特殊时刻,他也略晓需要拉拢秦浩明他们。 故而等他们坐定之后,开口解释两句,以他平日的性情,颇为难得。 “该死的建奴,逢此佳节,既然叨扰王爷的雅兴,罪无可赦! 区区几万人马,既然胆敢骚扰济南府,末将必率天雄军将士,将他们阻与城外,不让一个建奴进城惊扰王爷。” 秦浩明豪情满怀,义薄云天,舍我其谁。 “什么?几万?可否真实,秦将军切莫蒙骗本王?” 朱由枢悚然而惊,肥胖的眼角急促抽动,一脸的惶急之色。 “王爷应当知道此次寇边有八万之多啊? 虽说死在末将手里有万余人,但五六万人还是有的。建奴得骑兵之利,来去如风,瞬间即至,不可不慎啊!” 秦浩明语气淡然,露出人畜无害的笑意,环着头,四处打量王府寝殿。 还真不信吓不死你这条蠢猪! 第一百七十九节 万事俱备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不过王爷也无需忧虑太甚,济南府城池高大,防卫严密,应可无忧! 纵有差池,末将麾下两千人马定卫王爷周全。 就怕建奴细作潜入城,想来王府会是他们的重点目标。” 语不惊人死不休! 秦浩明火上加油,特意点明自己的兵力,两千对几万,力量之悬殊,令人咋舌不已。 只是前面的种种铺垫,不过是为了凸显最后一句话。 朱由枢脸色煞白,挥手让侍女退下,晃动着肥头大耳,急声大叫如何是好? 按照明制,德王府也有仪卫司军额千余人,然只是充当税丁使用,欺压市井小民尚可,若是碰到建奴,肯定是一触即溃,无堪大用。 “秦将军,不若由你安排一些军中好手护卫王府,防范宵小之徒如何?” 关键时刻,韩承宣开言建议。王府若是失陷,他难逃干系。 “是及,是及。韩县尊所言甚是。” 朱由枢眼睛一亮连连颔首,心怀大慰,平常在他眼里颇为不顺眼的韩承宣,此时也觉得有几分可爱。 “韩县尊,非是本将推脱,奈何兵力本就捉襟见肘,缘何有多余人手?” 秦浩明摇摇头一脸无奈,实则心里早就乐开花,终于一步步朝目标接近。 不过先要洗脱自己的嫌疑,大规模派兵保护他,想都不要想。德王注定要死,这是原定计划中一个重要的环节。 事关自家性命,朱由枢急的身躯乱扭,转头看见秦浩明下首的董长青,长得高大彪悍肩阔臂长,一望便知属于猛将。 “秦将军,不若由董将军带一小旗将士保护本王,建奴离去之日,本王必将上奏天子为尔等请功,如何?” 荣华富贵还没有享受完,朱由枢对自己的小命可在意得紧,连用功勋诱惑的手段都使出来。 可秦浩明心中腹诽不已,坐拥如山财富不肯赏赐,却拿区区虚妄功名来忽悠人,崇祯会听你的吗?内阁能答应? 真是该死! 纵观整个明末,藩王们的巨额财富,平日里藏着掖着,舍不得拿出来。 结果却全被叛军打包全收,成了他们的钱粮资本,借以招兵买马,祸害地方。 后来大明亡于李自成,从这个角度说,大明的藩王们是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只不过现在无暇计较这些琐事,难得朱由枢自投罗网,大计可期! “王爷真是好眼光,董千户是末将军中最勇猛的英雄,死在他手中的鞑虏至少过百。 尤其一手神箭,指哪打哪例无虚发,等闲之辈休想从他手中讨得半分好处。 当初鞑酋岳托枭首,就是有赖于他的惊天神箭。” 秦浩明口若悬河,大声称赞董长青。不过说实话,虽有夸大之词,但亦不中矣! 朱由枢听完喜不自禁,连呼多谢,并且当场兴致勃勃亲自带领他们游玩王府。 直至此刻,秦浩明方知德王究竟奢靡到什么地步? 历经两百余年的建设,整个德王府占地两百多亩。 其中更是把珍珠泉和北面的濯缨湖开辟为他个人的西苑,珍珠泉上建有渊澄阁,阁后为孝友堂和燕居斋。 之后修建了濯缨轩,并在濯缨湖北岸堆修假山。 濯缨湖,汇聚珍珠、散水、溪亭诸泉而成,估计应该有数十亩。 湖水自南而北,绕过假山,而后流出宫墙。湖中可泛舟,湖水荡漾,云影入波,景色秀丽。 此外,朱见潾在大院内还开凿了玉带河,与以西的曲水河沟通,营造了画舫,供他及其嫔妃们在濯缨湖游乐。 他曾在濯缨湖上赋诗一首:印月池头月正明,主人曾此濯冠缨。肯夸风景殊人世,却爱源流合圣清。 从中可以知道,这位德王独霸湖泉后的得意之情可见一斑。 真是出有香车骏骥,嬉有画舫轻舟。 登高远望,南观青山叠翠,北眺黄河闪银,一派京畿外的皇宫御苑。 德王朱由枢无参政之劳,终日沉溺在声色犬马之中,朝朝宴舞,日日笙歌,尽享人间富贵荣华。 可惜,这凝聚山东一省民脂民膏的德王府,最终被建奴的一把大火给烧得干干净净。 便如后世凝聚一国之力建成的颐和园,被八国联军一端而空一烧了之。 通过朱由枢的热情介绍讲解,整个德王府对秦浩明和董长青不再是秘密。 除了景观之外,王府内建有三座大殿,分别称名为承运殿、圜殿和存心殿,并建有正宫、东宫、西宫。 德王府下设长史司,设左长史一人,右长史一人,典薄一人,其他诸如审理所、仪卫司、群牧所、良医所等机构,均驻王府内。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有赖于德王亲自提供的详细信息,对接下来的行动计划,秦浩明逐渐成竹在胸。 过河拆桥,完成既定任务,秦浩明再无半点跟蠢材交谈的兴趣。 匆匆拜别德王,以回去调遣精锐到王府的名义,拉着董长青回到临时栖身的县府衙门,实则二人是要商谈具体的行动细节。 刚步入府衙大院,就看见阎应元正在检验熟悉守城器械。 搬入县府的基本上都是一些小巧之物,例如有小弩千张、小箭数万枝,用药物敷在箭头上射人,见血立死。 弩长尺余,箭长五寸,百步之外,皆可命中目标,力道强劲。 还有火砖、木铳、挝弩。 火砖宽三四寸许,着人即烧,水浇不灭,狠毒无比。 木铳类银鞘,长三尺五寸、宽二三寸,木头制成。中间藏有火药,敌人到来时,投下,机关暴发木壳崩裂,铁菱角飞出,触人即死。 挝弩是用一块铁,边上造几个钩子,后面栓着棉绳,抛出勾住敌人,近前斩之。 还有什么火球、火箭之类,无不精巧绝妙令人赞叹。 “好!元亨好好研究,他日你防守的城池必是铜墙铁壁固不可摧,以善守之名而著称于世!” 秦浩明哈哈大笑,拍着阎应元的肩膀高兴说道。 “末将向往的还是犀利的进攻,防守太过憋屈。” 阎应元放下手里的器械,双目炯炯有神的回答。 秦浩明愕然失神,难道他是攻守兼备的帅才? 只是历史让他向世人展示了善守一面,却没有机会展示善攻的一面不成? 还真是期待啊! “元亨此言谬矣! 攻守兼备,两者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便如李广是大汉重要的戍边大将,其主要功绩在戍边防御,而卫青却是大汉骑军运动奔袭的开拓者,重在进攻。 但他们俱扬名于世让后人交口称赞。” 纵然如此,秦浩明还是想把阎应元培养成善守之人,毕竟历史已经证明他在这方面的能力。 “将军,急报!” 两人正在交谈之际,突然传来军中夜不收李百户惶急的叫声。 第一百八十节 速度制敌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凄厉惶急的叫声让秦浩明心里一颤,莫非哪里出现变故? 大明几路大军在外,互不统属。而建奴亦有两路人马,除了多尔衮,还有杜度的大军在赵县和卢象升对峙。 在秦浩明的心中,早已把卢象升当成良师益友,千万不要他那里出现什么事情才好,余者干他何事? “高监军兵败临清,之身而逃,部队被建奴所击溃。” 李三步履匆匆,刚一照面,便把情况告之。 “走,里面谈,把具体的情况说一说。尔等也都进来,大家了解一下敌情。” 听到是高太监出事,秦浩明松了一口气,吩咐阎应元、董长青他们一起进府衙商议。 崇祯九年,知县韩承宣对济南府衙进行了大规模的修缮。 重修大门为三间,修仪门三间,东西角门各一间,新修土地祠三间,修筑木结构牌楼观政亭一座。 大堂五间,其中东梢间为钱粮库,西梢间为武备库,公堂东西耳房各三间,东为赞政亭,西为銮驾库。 新修吏、户、礼、兵、刑、工六房二十二间,大堂后有内宅,东设县丞宅,西有典史宅,在兵、刑、工房后有公廨房。 如今,兵、刑、工、武备库和公廨房都临时划拨天雄军将士使用。 众人进入到公廨房,随着李三的娓娓道来,秦浩明他们才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多尔衮和杜度分兵之后,高起潜部从巨鹿尾随多尔衮至临清。 元月初四,秦浩明正在德州忙着搜刮之际,杜度亲自带兵,集兵两万,剩下两万多人马按兵不动,迷惑卢象升。 但话说回来,即使卢象升知晓此事也毫无办法。 他的天雄军将士原本只有两万余人,被秦浩明挑选出最精锐的两千三百多将士之后,再加上历次战斗受伤和战死的将士,他实际掌控的人马还不到一万五千人左右,缘何有能力扫除挡在赵县门口的两万多建奴? 而杜度带领的两万人马,由熟悉地形的大明降将带领蒙古骑兵作先导,沿着清河、新河直插临清,兵势如风,攻击高起潜部。 彼时,除了祖宽作为先锋带走的万余人马至济南,高起潜尚有四万多将士,兵力是建奴的双倍有余。 且有火炮之利,理应和匆匆赶来的杜度有番恶战,鹿死谁手,尤为可知才是? 哪知开战才半个时辰,高太监作为统帅居然弃离战场不知所踪。 好在有边关副帅李有亭临阵接过指挥权,才勉强没有让军队立马出现崩溃。 双方鏖战两个多时辰的关键时刻,早有准备的多尔衮率领五千骑兵突然杀出,与杜度成首尾夹攻之势。 这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原本士气低落的大明军队再也无力回天,奔溃败逃不可避免。 战场方圆三十里范围内,大明将士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成为建奴的屠宰场。 据闻,事后临清县衙打扫战场,大明将士光尸体就一万多具,尚为包含没有发现的数目。 “该死!无卵之人,雌雄未辨,胆气全无,如何能领兵作战行此阳刚热血之事?” 虽说和自己毫无关联,可秦浩明听闻伤亡如此之大,忍不住心头的怒火,一拳狠狠砸向厅间廊柱。 百年的廊柱坚如磐石毫发无损,秦浩明的拳头却鲜血淋漓多有破损,可见力道之大,心中恨意之深。 战场非同儿戏,没有抱着死则死矣的决心和信念,如何能取得胜利? 同时心中也痛恨崇祯识人不明,高起潜临阵脱逃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为何还要让其统兵领将? 难道不知如此做法,会让大明军心士气俱失?大明将士的性命真的不放心上? “将军无需和无罪之鬼置气! 宫刑者,无人除墓草而奠怀祭拜,故惜己命而漠视他人性命。且宫刑之后,肢体外痿,性情乖张。 因其无名声之累,子孙之虑,故而行事下作,所思所想异于常人。 不如今后除掉他即可!” 从和秦浩明接触起,即使在最困难的情况下,他也是一副成竹在胸笑嘻嘻的样子,从未像此刻般如此暴怒,居然还自残。 时人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董长青故而在一旁宽声劝慰,也不顾此言属于大逆不道,传出去骇然惊人。 高起潜作为天子内侍,属于崇祯的奴才,要打要杀,须由崇祯一言而决,外人不容置喙。 而在董长青口中,居然轻飘飘一句除掉他即可,口气之大,令碾子、阎应元等对他频频侧目。 好在诸人中除了阎应元跟随秦浩明时日尚短,不知其作何感想。 而像碾子、李三、浩子等人,和秦浩明同生共死浴血厮杀已经将近半年,早已忠心不二,再说承蒙他简拔于微末,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倒没有其他想法。 “经此一役,对今后时局走向有何看法,对错无妨,皆可畅所欲言,无须顾忌。 甚至谈谈建奴的高明之处和大明的弊病也行,总之,有什么说什么,每个人都要说。” 秦浩明赞许的看了董长青一眼,还是自己的培养的人贴心。平常默言寡语的他,不意今日说得如此之多。 其他人也要培养起来,无论是能力还是忠诚方面,要在今后点点滴滴的始终贯穿当中。 人才的培养不是一蹴而就,百年树木,十年育人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用人还是要坚持德才兼备,以德为先。不过,这是以后的事,只能慢慢观察了解。 “杜度兵势如风,攻击高起潜。多尔衮渡黄河,进军临清,迅疾速猛,皆得益于骑兵之利。 故而,以快打慢,集中局部优势打击敌人,速度是关键。 诸位切记,进攻永远是最好的防守。 这就是本将的一点浅见,是需要我们从建奴身上学习的地方。” 秦浩明的几个军官都是刚从基层提拔上来,原来只要依令而行便可以,哪里有什么发言的机会? 故而,皆面面相觑一言不发。 秦浩明只好抛砖引玉,先把自己的一点看法说出来,带动他们的发言。同时,也把自己的军事理念通过分析战役向他们灌输。 虽说高起潜的军队问题主要在于将士的战斗力、野战能力极差,而且士气低落,可毕竟有四万将士。 而多尔衮能够集中兵力,利用时间差、速度的优势在比较短的时间击溃大明军队。 这种运动战中部队的快速行动速度、持续作战的战斗力,以及统帅高超的指挥能力,的确令人咂舌。 “元亨,下面你来说说看法,其他人准备。” 对于这位埋没的名将,秦浩明好奇心很重,不知他有没有独特的见解,刚好他们坐着不言,索性点将。 ps:不好意思,因为作家感言不能写太多字,浪费大家一分钱,请谅解! 各位看官,起点从今天开始到五月七号结束,月票双倍。即一张变两张,两张变四张……恳请手中有月票的看官,尽量帮忙投票! 其实每天两千余字,一二月尚可,经年累月却也殊为不易! 当然,有得闲之时,尽量多更。 又不想写成小白文,污了诸位看官的眼球,也失却自己的本意。所以,在更新上诸位多多谅解! 小生能做到的唯有保证不断更,不太监,风雨无阻每天两千字以上。 许是因为兴趣的原因,没有用写书养家糊口之难,故而不太在意成绩,一则完成自己儿时的文学梦,二则却是对我汉人失去一些气节有些感慨,聊以发发牢骚。 本人非职业选手,要求不高,诸君不用打赏,保持正常订阅即可! 可不要钱的推荐票和月票,却是希望各位看官多投,那代表着一种认可,仅此而已! 因本书篇幅较长,期间未免有些漏洞或者资料不全,也请诸君多多理解,小生尽自己能力做好。 同时借此机会感谢每天投票和订阅的书友,一路前行,有你真好。 故土难离敬上! 第一百八十一节 壮哉,天雄军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阎应元落落大方站起来,清清嗓音开口说道:“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难知如阴,动如雷震。 纵观历次建奴寇边劫掠大明,皆深符孙子兵法之要义。 反观大明军队,被动防守,对大炮极为依赖。 可火炮固然威力大,攻击力强。但是致命缺点是移动力差,如果一味依靠火炮,在野战中反而会拖累部队。 再加上往往兵部制定作战计划,据是在脱离战场的情况下,如何能跟得上瞬息万变的战场复杂情况? 古尚有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安有千里而请战者乎? 可现在倒好,兵部事事预先设定行动计划,然战力、速度皆不如建奴,焉有不败之理? 伤其十指,莫若断其一指。 朝堂若能下定决心,统一帅令,聚京畿周围几省之兵,毕其功于一役,用人力、物力跟建奴死拼。 只要消灭建奴大部分人马,则建奴今后断然不敢入侵大明。 如此,再徐徐发展军力,或许强弱易手,当可横扫边患。” “精彩!元亨言之有理,可谓一针见血,鞭辟入里。 然则大明早已病入膏肓,财力、物力、军力已非太祖、成祖时期可比,况且今上也无此魄力。” 虽知阎应元说毕其功于一役的事情,大明根本不可能做到,但有此见识眼光,秦浩明还是拍手大声称赞。 只是最后一句话却有些大逆不道,若被御史言官知道,少不了一个悖逆的罪名。 董长青老神在在,面如古井,波澜不惊。秦浩明的心意他若还不能了解几分,只能说是太过愚钝,不堪造就。 其他人却是首次听闻,脸色多少有些异样。 不过现在社会动荡,遍地都是反贼,比不了太平年间对皇权的敬畏,再说秦浩明可是他们的上司。 只不过是首次听闻有些不习惯,多听几次就好了,温水煮青蛙嘛! “不过即使兵马再多,无敢战之兵也惘然? 崇祯二年,建奴入关,包围京师,天下勤王兵马四十万云集京师四周,还不是让建奴安然离去? 反而是粮草军饷供应成了严重的问题,幸好有毕尚书勇于任事,方才解决,若不然……” 副千户赵大友年纪大些,明白当初卢象升作为大明府知府前往北京勤王的场景。 许多地方部队根本没有战斗力,乱哄哄一片,基本属于当地民团,便是百万人也无用,徒增后勤压力而已。 “可惜毕尚书去年驾鹤归去,大明少了一位称职的户部尚书,后继无人,朝廷财政问题恐怕要更加糜烂矣?” 阎应元黯然失神,难过的说道。 秦浩明默然无语,毕自严委实是大明少有的能臣干将,若他在,或许大明和可以多支持几年也说不定。 毕自严从崇祯元年开始任户部尚书,掌管全国财政。在财源枯竭、入不敷出的情况下,他精心协调、精打细算,支撑明朝财政近十年,功在社稷。 毕自严到任时,明朝国库早被挥霍一空,国家每年赤字达一百三十余万两白银。 财政崩溃,大明朝廷只得向百姓大肆苛敛,三饷加派使百姓困苦到了极点。 毕自严从抓节源开流着手,首先提出裁汰冗兵、兴复屯田,地方官吏以经济发展速度来考核,他的建议得到崇祯皇帝的称赞。 其后,他广泛征求朝廷老臣的意见,系统地提出了十二条条解决财政困难的措施。 包括增加盐引,令晋商运粟实边,裁汰冗兵冗役,检查军饷虚冒,开发京东水田,清查天下隐田,兴办军屯等项,皆得允行。 为了杜绝地方官侵吞赋税银两,他亲自主持编订了赋役清册,颁行天下,严格监督审核,使贪腐现象得到部分控制。 原来的官屯地亩因年代久远皆被势家豪族侵占,赋税收不上来,毕自严不畏困难,亲自主持核查清丈了官屯地亩,明令按亩起科,增加了部分收入。 在他的精心谋划下,冗兵冗费略有削减,虚报冒领、贪腐侵吞大大减少,国家赋税收入增加,毕自严因此深得崇祯皇帝倚任。 然而,随着大明王朝内忧外患日益加重,明朝财政状况也不可逆转地日益恶化,毕自严虽竭尽全力也难力挽狂澜。 故而,再对大明修修补补没有任何意义,只有砸烂了重建,方有希望重新崛起。 一瞬间,秦浩明坚定自己的信心,大明不是没有人才,关键是在用人。 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无需判别何人可用,何人有才?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从培养开始。 猛将必拔于卒武,贤相必起于郡县。 只要把忠于自己的将领陆续培养起来,等势力大成之后,自然有人才投奔。 现在却是凭空臆想而已,在这些大才眼里,你算哪根葱? “你们有谁知道天雄军的来历?或者说卢督问什么把他的军队叫做天雄军?” 既然有了别样心思,秦浩明目视着众人,缓缓的开口问道。 碾子、赵大友、浩子包括董长青和阎应元皆目目相觑,难道不是卢象升创建吗? 天雄军名字威风,所以才叫,莫非不是? 望着他们疑惑的目光,秦浩明喟然而叹! 所以说历史总是被湮没,才区区两百多年,同一朝代的历史居然都被掩盖,更何况是几百年以后,不同的朝代? “这里面牵涉到一段朝廷密辛,作为天雄军一员,你们必须知道。卢督只是再次创建它,而不是这支部队的缔造者。 奈何牵涉皇家,故而有些事情只可以做,却不可以说。” 秦浩明语气低沉,可心中的热血却在沸腾,犀利的眼神环绕着在场的每一个人,跳动着火热的光芒。 终其一生,一定要和他们一起,再塑天雄军军魂。 “天雄军是徐达将军缔造,把他发扬光大的是继承者蓝玉将军!” 不管众将疑惑、兴奋、不解的目光,秦浩明带着无限的敬意继续说道: “没错,就是因为“谋反”被斩的蓝玉将军。这也是为什么你们不知道天雄军来历的原因?” “同是天雄军的统帅,同是天雄军的军魂,同是五凤坡下杀出来的安徽袍泽。 有人说徐达谦,蓝玉狂。徐达抡马勺,蓝玉吃小灶。徐达宽仁,蓝玉好杀。徐达专情,蓝玉荒淫。徐达善终追谥,蓝玉获罪横死。 两个性格命运迥异的人,却是一生的亲密战友,聚在同一面战旗下,踏过前后相继的征尘,成就了同是战神的美名。 青年的徐达把战刀交给少年的蓝玉,老年的徐达把天雄军的命运,连带未完成的梦想,统统交付给了中年的蓝玉。 终在捕鱼儿海的风沙滚滚间,插上一把沉默的匕首。” 秦浩明带着无限的缅怀,说起二人间的区别。 闭着眼睛,无视众人的表情,他缓缓的说起蓝玉和天雄军的故事。 安徽定远人蓝玉。这个人说复杂却简单:冷血无情的沙场猛将,无师自通的骑兵战专家,数次天雄军经典战役里攻城拔寨的急先锋。 从娃娃兵到将军,从将军到元帅,十五世纪与徐达比肩的杰出军事家。 说简单却更复杂:胜仗打了一箩筐,抢男霸女的恶事也干了一箩筐。 敌人面前足够嚣张,同僚面前更嚣张,朱元璋面前还嚣张,终嚣张到被抄家灭族,死了也免不了喷口水。 喜欢他的人说他是民族英雄,国家栋梁,讨厌他的人骂他是乱臣贼子,骄兵悍将。 徐达带领的天雄军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独独放到蓝玉身上是例外。 经常是大军过处寸草不留,占开封,一把火把蒙古中原王府烧个干净。 当然是奇珍异宝全抢光后再烧,克邯郸,抢东西我还抢人呢? 城里蒙古王公家的女眷统统分给战士们“共妻”。 个人生活也腐化的厉害,胜仗打的多,国难财发的更多。 相传家里妻妾成群,汉族的少数民族的都能编支娘子军,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翻牌子。 高兴一晚上翻好几回,据说比朱元璋等帝王过的还滋润。 杀人当然更不眨眼了,古人云:杀降不祥,蓝玉答:不祥个头。 每攻下一城,先忙着抓给蒙古人当过差的汉奸,逮着就是一刀宰,行军路上抓了俘虏,嫌带着走累赘,也大都拉出去砍了。 最瞠目结舌的就是洛阳会战,一支逃跑的蒙古军被他包围,白旗都挂出来了,蓝玉大手一挥:不许投降,就地消灭。 更过分的当然就是捕鱼儿海战役后的那件事,凯旋回朝的路上,蓝大帅多灌了两壶庆功酒,晚上竟摸进了被俘的蒙古皇后的绣房。 一番云雨后,蒙古皇后不堪凌辱,竟上吊而死…… 荒淫,残暴,禽兽不如,几百年来,多少道德夫子们摇头晃脑的骂。 禽兽,外加在皇帝面前也敢嚣张,这样的跋扈将军谁家主子能容? 最后遭罪灭门,貌似也再正常不过了,后世的军事爱好者说起此事,经常大叫自毁长城,可放在当时,道德夫子们就俩字评语:活该。 但就是这个活该倒霉的“禽兽”,偏偏又干了许多道德夫子干不出的好事。 比如洪都会战,蓝玉奉命率军截击敌增援部队,行军路上恰遇一群扶老携幼逃荒的难民。 蓝玉当即下令,拿出军粮救济难民,让百姓们放开肚皮吃。 亲卫弱弱的问句咱吃啥?蓝玉一瞪眼:一顿不吃你就打不了仗啦? 结果,两千士兵的口粮被灾民们吃个精光,战士们饿着肚皮向敌人发起冲锋,大获全胜。 再比如说纪律问题,都说蓝玉纵兵抢掠,可都忘了,他抢的全是王公贵族,平民百姓家从来不碰,谁碰就灭谁。 某次一个救过蓝玉命的亲兵奸污民女,气的蓝玉大骂:没能耐的才欺负百姓家。拖出去剐了。 积善院的设立更是功德无量,蓝玉军每到一处,都命人搜找战争中失去双亲的孤儿,设积善院集养,每日三餐好吃好喝,并重金请先生教习读书识字。 闲暇间,蓝玉常来积善院巡视,有敢克扣孩子伙食的一律重办,更常和孩子们一起玩耍取乐。 每每此时,活泼泼的欢声总荡漾在蓝玉满是疤痕的脸上。 笑语里的孩子们很难想到,眼前和蔼可亲的“蓝叔叔”,竟是战场上杀伐无情的死神。 至于发战争财的事也值得一说,多少年来蓝玉抢的多,可花的更多。 死难的将士遗孤,多年来几乎都由他出钱救济,供养成人。 那场摧毁了整个蒙古帝国的捕鱼儿海之战,出征前蓝玉下令,查一查所有的十五万士兵,有尚未婚娶的赶紧给张罗着讨老婆成亲,钱不够我来拿。 折腾完了方才上路,副将王弼不解,蓝玉长叹:此战九死一生,让弟兄们都给家里留个后吧。 几百年前,十五万来自中原的汉人北征蒙古,然后是沙尘暴,狂风,骤雨,恶劣的草原环境,接着是断水,断粮,迷路,绝望。 却没有乱,没有溃乱,只是一路咬牙走到最后。走到沉默的捕鱼儿海畔,然后是决战,不世奇功。 追随他们的将士相信蓝玉,他或许残暴,或许荒淫,却带走了一颗跳动的心,追随他的目光,就追随住一个不死的魂。 也许他不是一个好人,也许他最终的悲剧是恶有恶报。 但是只有经过刀光血影的人才会懂:他是一个军人,负起天雄军的军魂。 他的战刀,永远指向敌人的前沿。这些,道德夫子们不会懂,也懒得懂。 所以道德夫子们就更不懂,为什么在大明朝立国后,这个禽兽还一次次上奏章要求北伐蒙古,他们说这叫“邀功贪战”。 他们也不懂,为什么这个禽兽,会为了死难将士的抚恤金问题一次次在朝堂上咆哮,他们怀疑这禽兽在吃空额。 他们同样不懂,为什么这个禽兽喜欢拿自家的钱出来救济人,他们说这是收买人心,肯定想造反…… 毫不夸张的说,蓝玉要干的事情,或许他秦浩明会干得更过分。 “而本将,就想做天雄军的继任者蓝玉。” 临到最后,秦浩明睁开眼突然一字一顿的对着众人说道。 第一百八十二节 战刀所向,皆为汉土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至此时,秦浩明终于赤裸裸地说出了心中的部分愿景。 值此乱世,绝不能收敛锋芒,唯有锋芒毕露,方能显贵人前。 作为升斗小民,单凭一个秀才身份便想行商大明,那无异于痴人说梦。 想想江南多少家族关系盘根错杂,自己一个没有任何根基的穿越人士想崛起,被人吞了都不知是怎么回事,真当现在的人都是傻子不成? 为此,他不惜当文抄公,在应天府文人中声名鹊起,渐渐流传整个江南地区。 但这些和他心中的梦想相比还远远不够,为此,他又和卢欣荣、董长青、余佑汉四人北上战地。 凭借对历史的了解,说动卢象升借其三千兵马。 之后,一斩甲喇额真阿伯泰,二斩饶余贝勒阿巴泰,三斩右翼军统帅岳托,挟赫赫不败之战功,扬名于大明全境。 可以说,现在的他方具备一定的实力聊以自保,可以筹谋布置一些产业而无虑其他家族虎视眈眈。 秦浩明的话说得在场每个人心血沸腾,悠然神往,哪个男儿不热血?哪个男儿没有梦?又有谁不想显贵人前留名青史? “愿为将军手中最锋利的战刀,永远指向敌人的前沿,屠神杀佛,至死无悔。” 最先出言复合的反而是刚刚加入的阎应元。 不知为何?秦浩明的一言一行总能打动他的内心深处。或许,自己的内心一直渴望建功立业吧! “好! 杀一是为罪,屠万是为雄。屠得上百万,即为雄中雄。 放眼世界五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我辈热血好男儿,岂能今人输古人? 惟愿与尔等,战刀所向,皆为汉土。开疆拓土,俱为汉人。” 秦浩明眼里斩钉截铁,话语间杀气腾腾。 “战刀所向,皆为汉土。开疆拓土,俱为汉人。” 原本少言寡语的董长青双眼狂热,嘶声大吼。 一直以来,他有些茫然,不知此生究竟有何追求? 更多的,所言所行皆出于报恩的目的,帮助秦浩明。 直至此时此刻,他方知自己一生的理想为何?有什么比得上建不世奇功,扬威域外来得诱人? 若此,人生何憾? “战刀所向,皆为汉土。开疆拓土,俱为汉人。” “战刀所向,皆为汉土。开疆拓土,俱为汉人。” “战刀所向,皆为汉土。开疆拓土,俱为汉人。” …… 赵大友、碾子、浩子、董长青、阎应元皆右拳抚胸,热血在心中流淌,口里低声喝叫,仿佛在宣誓。 秦浩明亦是如此,眼角间微有湿润。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不论历朝历代,汉人永远名将辈出,不论出身地位。 便是天雄军的前身,徐达、蓝玉,一个放牛娃,一个十五岁的农家娃,不是照样把强大的蒙元杀得上天入地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现在的建奴无论从哪方面来讲,跟蒙元根本不在一个档次。 谁知现在连大名都没有的碾子、浩子将来会不会成为名闻天下的英雄人物? 历史证明,每当外敌入侵的时候,揭竿而起总是平民百姓。而享受荣华富贵的功勋世家,却多有不堪。 无它,被优渥的生活腐化堕落矣! 既如此,自己又何妨用手里的战刀杀出一片新大明? 说实话,只有来到这个年代,秦浩明才知道,为什么大明朝堂市井皆没有当建奴是强大的对手,即使是在屡战屡败的情况下。 无它,不论是现在还是以后,若没有汉奸的帮助,建奴永远不可能取得汉家天下,这是毋庸置疑。 而他要做的,只是带领天雄军将士屠光建奴,修理汉奸而已。 恰如那句: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宁教万人切齿恨,不教无有骂我名。 虽千万人吾往矣! “秦将军,不知是否如此,末将总觉得中山王活得太过窝囊,没有蓝玉将军的霸气。” 董长青蹙着眉,直截了当的开口问道。 实则在他心中,徐达和蓝玉,卢象升和秦浩明,一前一后两个缔造者,两个继承者性格几乎如出一辙。 一个内敛,一个锋芒。一个窝囊,一个霸气。一个堂堂正正,一个计谋百出。 之所以说卢象升窝囊,他可是比任何人都知道,如果没有秦浩明,最初卢督可是抱着死志。 “不!不过是方法策略手段不同矣,也可以说是政治智慧。” 秦浩明摇头喟然而叹,目视着同样感兴趣其他四人沉声说道。 大明初期最著名的军事家,朱元璋的亲家,永乐皇帝朱棣的岳父,为人正直爱抚士卒,军纪严明的好干部。 放牛娃出身却打下大半个中国的功勋级统帅,被明太祖朱元璋赞誉为万里长城。 官至最高爵禄的魏国公,大明朝右丞相,如今却被董长青说成窝囊,让秦浩明的心里涌起一股悲哀。 战争年代显贵一时,和平年代却活得像乌龟,面对朱元璋的猜忌,后半辈子小心谨慎夹起尾巴做人。 天天斟酌着态度,老朱面前陪小心,胆战心惊的混了个善终,也有人说是被朱元璋赐蒸鹅毒死,虽说不知是否正确。 但徐达后期如履薄冰的窝囊样,却是不争的事实。 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百年的岁月跌荡,傲立沙场的荣光是很容易凋零的。 倒是和平年代的唯唯诺诺,在坊间口耳相传。 特别是被后世戏说调侃的历史剧一拍,让人信以为真。 陈芝麻烂谷子的香气里,是动不动冲朱元璋叩头作揖口称死罪的徐达,是听见圣旨就吓得打哆嗦冒冷汗的徐达,是临终前对着那只子虚乌有的蒸鹅鼻涕眼泪哗啦啦流的徐达。 不再天下无敌,战无不胜,却只是一个担惊受怕,窝囊可怜的老头。 然而在历史的掩盖下,实情果真如此吗? 踱着方步,秦浩明游走在董长青他们身边,缓缓的诉说起这段尘埃往事。 也不跟他们讲大道理,只是讲了几个小故事。 追随徐达征战半生的爱将张祖彦在“胡蓝”案里被牵连,扣了个“谋反”的大帽子,彼时朱元璋搞肃反杀红了眼,挨刀是跑不了。 张妻四处求告,奈何老战友们俱给杀怕,全躲了不管。 都不管徐达管,安慰张妻:别哭,老张的事就是我的事,老张要是救不过来,你就是我亲闺女。 可“管”也有“管”的办法,徐达一不冒死喊冤,二不绕弯子讲好话,只是请假在家,连续三天请神汉跳大神。 别人问缘由,答:老张冤枉,我超度他。 话传到朱元璋耳朵里,正一脸阴森森卷袖子杀人的老朱竟孩子似的扑哧乐了,乐完亲写公文,赦张祖彦无罪。 再就是天雄军里赫赫有名的“长索骑”,大约一千来人,是徐达专门招揽擅长杂耍的江湖能人异士组建。 主要军事技能是拿绳索套人,纵马疾驰间,只要是活物,绳索一飞逮啥套啥,比西部片的牛仔还牛仔。 世人皆称奇,却很少有人知道这支部队的真正使命——救伤员。 无数次你死我活的战役里,这支部队冒死冲入敌阵,解救围困中的伤员战友。这大抵算是人类战争史上最早的“战地救援队”。 救援队是徐达的宝,偏偏朱皇帝瞧上了他的宝贝,出征前要调几个人进宫给后妃们演杂技。 圣旨下,向来听指挥的徐帅磕头作揖,却是咬死了不接旨,口称“皇上调臣一人,沙场多无数冤魂”。 人到底是没调走,直把老朱气得跳脚骂脏话。 由此也成就了天雄军的另一威名:纵横数十年,无论绝境,无论胜败,无论前进撤退,从未抛下一名受伤的战友。 就连吃饭也有学问,战场生活风餐露宿不容易,在明朝当将军的大都有自己的小灶,唯独徐达没有。 不是没有过,而是嫌搞特殊,亲自砸了。 一日三餐,端只农村大海碗溜达着,跑到士兵的锅里一起抡马勺,蹲在一处边吃边和大家拉家常,热气腾腾其乐融融。 有次老朱来检查工作,目睹此景后心有不忍,特命御厨烧了几个小菜送来改善生活。 徐达谢恩,转头就跑到大锅边,把小菜全倒进去,招呼将士们一道来改善生活。嘴里还不停的高八度嚷:皇上赏大家的。 要说最不正常的却是婚姻生活,徐达一生沙场风流,情场却本分的像古董,别说讨小老婆,连二奶都不包。 二十四岁那年,在朱元璋的府第邂逅了名将谢再兴之女谢闻莺,一见钟情下互赠情物,订下终身。 而后明媒正娶,夫妇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蜜月还没度完,晴天霹雳硬生生砸下来。岳父谢再清火线投敌,当了老朱的叛徒。 火冒三丈的朱元璋撒网抓人,女儿女婿自然跑不了。 谢闻莺深明大义,为保丈夫安全,主动划清界限搬出徐府,每日素装淡饭,就等着大内侍卫进来抓人。 等来等去却等来了找上门求妻子回家的徐达,谢闻莺忍痛闭门不见。 徐达却倔的吓人,一不砸门二不喊情话,只是标准的站军姿立在谢家门口,不吃不喝整整三天三夜。 终于晨光熹微间,扇门轻推,肃立徐达面前,是妻子红肿的眼,芊芊玉手抚过丈夫憔悴的面颊,温暖的泪珠臻然而下。 界限当然是划不清,不几日,负责肃反的锦衣卫上门抓人。 耀武扬威的说半天,徐达一不争辩二不动气。 待对方说得口干舌燥,忽猛抽刀砍断大堂里的太师椅,然后轻笑,硬邦邦的扔一句话:谁抓我老婆,我就让他变这个。 无数次战场厮杀凝聚的杀气,把一众锦衣卫吓得脸色惨白,说完扔下手里的军刀扬长而去。 锦衣卫回去哭诉,朱元璋却也只是叹息一声:算了,由他去吧。 就这样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太平日子过到了和平年代,大家都忙着三妻四妾风流快活,却唯独徐家夫妇情深意重,恩爱相守。 无奈天不开眼,五十岁那年谢闻莺仙逝,悲痛的徐达日日浇愁,终因纵酒过度身染毒疮。 每日发病起来巨痛锥心,摔盆砸碗癫狂不止。 每每此时,细心的老家仆总机灵的递上一物,只要此物在手,徐达立时气息喘匀,双目茫茫然静思,静思间泪满衣襟。 然后任由痛刺骨髓,却总能安然睡下。 此物不是灵丹妙药,却恰是三十年前,夫妻二人第一次邂逅时,谢闻莺含羞相赠的锦帕…… 谢闻莺若在天有灵,此情此景她会笑么?一生遇人如此,夫复何求。 陷绝地,不抛弃希望。血雨腥风的肃反,不抛弃朋友。刀光血影的战场,不抛弃袍泽兄弟。相濡以沫的家庭,不抛弃结发妻子。 人生的每个脚印,或豪气千云,纵横捭阖,或唯唯诺诺,如履薄冰,却一样的连成了三个钢铸铁打的字——不抛弃。 这样的人,窝囊吗? 明洪武十四年,这颗心终于似一支燃尽的火炬般熄灭了下去,八月初六徐达病逝。 朱元璋闻讯痛哭彻夜,啼不能言,登位数十年所未见。发丧后,自登基起从未休息一天的老朱,罢朝一月以示哀悼。 大明九边城关尽挂白幡。追认中山王,表彰如此,隆重如此,悲痛如此,徐达当得起。 再看徐达的墓志铭: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妇女无所爱,财宝无所取。智勇之资,负柱石之任,忠志无疵,昭明乎日月。 壮怀激烈的文字,渗透了一个沉甸甸的词语:军魂。 活着是一颗心,死去是一个魂,活着的徐达是天雄军的心,死去的徐达是天雄军不灭的魂,魂灭了,才叫真窝囊。 华夏有将如此,真乃壮哉! 讲到这里,秦浩明凝视着眼泛泪光若有所思的几人,仰着头默然无语。 微微抽动嘴角,仿佛轻轻一笑,只是怎么看都有几许惨然。 话讲到这里,下面的就不方便对他们讲,但无碍秦浩明独自回顾。 后世,建奴统治神州大地,对华夏实行文字狱,掩盖一切事实。 如此一来,赫赫有名的天雄军就此被他们轻松抹去。当然了,天雄军的创造者和继承者更是让他们说得多有不堪。 而相反的,充斥荧屏的都是野猪皮的先祖赫赫无敌武功,更是恶心的创作出什么“满人不过万,过万不能敌”的无耻鬼话,很少蒙骗了一些对历史不了解之人,悲乎? 再加上现代某些人不太关心大明正史,倒是一门心思的钻起“八卦”,逮一只蒸鹅八卦半天,八卦出唯唯诺诺窝窝囊囊的徐达。 倒是一水之隔的倭寇,把徐达奉若神明,摸着点徐大帅的皮毛就端着刺刀杀进来,精雕细刻的徐达玉牌像,在半个世纪前的中国战场四处招摇。 轻抹眼睑的泪痕,秦浩明收起一颗飘荡的心,坚定心思,有他在,自叫世间再无建奴和倭寇! “怜妻如何不丈夫,道是无情却有情。 每个人的性格不同,行事手段也不相同。但相同的是:徐帅和蓝帅都是天雄军的军魂。 尔等下去后仔细思考,如何凝聚自己部队的军心?如何成为军中楷模?” 秦浩明轻叹一声,细细说道。 说实话,卢象升现在创立的天雄军没有军魂。 历史上随着他的死去,这支部队也就逐渐消散在历史的尘埃中。 而他秦浩明,就是要凝聚这支部队的军魂,为大明,为华夏,留下一支赫赫威名的百年雄军。 如此,方不枉此生来大明走一遭。 ps:今天有位喷子,说小生皆是yy,大明灭亡,说什么都没用,如此说似乎有理。 但小生想说的是,作为一名写明的作者,使命是传承汉家文明文化,这就是小生写此书的目的。 所以,小生回复:有本事你叫网站封掉我的书,即使封掉,小生身为汉人,也要换个马甲写明。哈哈哈……该死的螨虫。 不说了,继续求票!故土难离敬上! 第一百八十三节 进退两难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崇祯十二年元月初七日,多尔衮、杜度合兵一处,渡过黄河,逼近济南府。 初八,与卢象升对峙的奕善也尽起大军,离开赵县赶赴济南。 至此,河北、京畿附近再无建奴军队。 闻此喜讯,崇祯及朝臣大松一口气之余,又不禁担心起济南府的情形。 此时,高起潜四万大军全军覆没的消息,因为路途遥远交通不便的原因,尚为传至京城。否则,朝堂上下必定慌成一团。 现在则因为有卢象升和秦浩明率领天雄军的原因,而略有期待。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不知何时,秦浩明英勇善战的形象早已不知不觉间深入人心。 而作为深孚众望的主角之一,卢象升除留下一部分军士在赵县看护粮米百姓外,带着余下的军队往奕善方向追来。 同时,陈新甲在杨本兵的遥控下,也领着被建奴打寒的军队“持重”的移往济南府。 初九,赶往济南府的奕善大军被以逸待劳的祖宽阻挡在齐河。 奕善组织优势兵力,命令鞑虏个个身披铠甲,头顶盾牌,向祖宽部队发起强大攻势。 双方激战小半天,奕善用尽各种办法想冲垮祖宽的防线,无奈大明军队竭尽全力防守,竟然寸步不得。 前有拦截后有追兵,奕善发狠,亲自率队冲锋。 建奴的箭矢像飞蝗般地越向祖宽部队,随后大队人马迅疾冲锋。 明军将领们喝令明军高举盾牌,同时急不可待,都希望祖宽赶快下令发炮还击。 祖宽却很沉着,向大家轻轻摇了摇手。 建奴部队继续向前移动,大约百步距离左右,祖宽在战阵中上默默注视着。 等敌军蜂拥到比较近的地方,他才大声命令:“开炮!” 刹时间炮声震天,只见大批建奴纷纷倒下。 侥幸没有被打中的,慌忙回身逃命,你冲我撞,互相践踏,队伍大乱,奕善也在激战中受了重伤。 关键时刻,负责断后的舒穆禄?谭泰,满洲正黄旗人,一等大臣扬古利从弟,固山额真谭泰率众杀出,一阵风似地冲入明军大营。 祖宽急令开炮,立即有许多建奴骑兵落马。 谭泰冒着炮火向前猛冲,很快与大明的骑兵相遇。 他挥动大刀,左右冲杀,几招过去,几名大明将士就落下马去。明军见这员鞑虏如猛虎下山,心中有了怯意,不敢靠前。 祖宽勇猛,纵马摇枪杀了上来,可谭泰早已一阵风冲过阵去。 此举顿时鼓舞了原先溃败的建奴,纷纷奋起余勇再次冲锋。 “开炮顶住,卢督就在后面,缠住这些狗日的,被让他们给跑了。” 祖宽脸色狰狞,高声厉喝。 大明诸位将帅中,他和卢象升一贯配合默契。加上秦浩明之前的杀虏费,危机关头他也不啻拼命。 奈何建奴兵马多于祖宽部队,且战力强劲,明军虽有炮火之利,但还是无法挡住拼死厮杀的鞑虏。 好在建奴尚有卢象升之忧,并且他们的战略是要赶去和多尔衮大军汇合,无心恋战。 因此在突破祖宽的防线之后,连尸体也不抢回,竟然头都不回疾驰而去。 祖宽纵是有心想追,却是力有不逮。 不过这一仗祖宽“大获全胜”,杀死建奴三千多人,虽说自己也付出死伤三千多人的代价,基本一比一。 但对于祖宽而言,此战委实算是大胜。 纵观大明历次对建奴的战斗中,只要防住建奴,便算达成战略目的,就可以称得上胜利。至于死多少人,则基本不在考虑范围内。 而像秦浩明那样以少胜多,自从建奴崛起以来,真是闻所未闻。 从宁远大捷可以知道,虽说战术胜利,历史的结论是:野猪皮努尔哈赤兵败宁远。 明朝与建奴的宁远之战,以明朝的胜利和建奴的失败而结束。 明朝由宁远被围,举国汹汹,到闻报宁远捷音,京师士庶,空巷相庆。 然实际上并没有杀死多少鞑虏,没有消灭他们的有生力量,对建奴造成不了伤筋动骨,只是侥幸把老野猪皮炸伤后至死而已。 可即使如此,大明也举国欢庆。 概因宁远大捷是明朝从抚顺失陷以来的第一个胜仗。 故而有当时的兵部尚书王永光向天启皇帝盛赞袁崇焕的功绩,称:“辽左发难,各城望风奔溃,八年来贼始一挫。”的大胜仗。 同时也是“遏十余万之强虏,振八九年之积颓”的一个大胜仗。 明天启帝旨称:“此七八年来所绝无,深足为封疆吐气!”。 之后才有崇祯把一切关外事权,悉以委之袁崇焕,遂有后者大言不惭的五年平辽之说。 可惜的是,崇祯登基十一年以来,奇迹再也没有发生。 直到秦浩明横空出世,数战数捷,杀敌万余,逞威于建奴。 这也是为什么秦浩明以秀才之身,崇祯委以他从三品指挥同知,满朝文武没有他议的原因所在。 元月十一日,合兵一处的多尔衮听完奕善和谭泰的报告,又惊又惧。 惊的是大明军队除了天雄军,现在居然有第二支部队敢于主动和他们开战。 惧的是竟然又损失三千余人,让他心里极为苦涩。 从入关前的整整八万大军,七损八折,现如今满打满算不会超过五万五千人。 此次可谓偷鸡不成蚀把米,不仅战略目的没有达成,反而让明军打出威风。 若是大明将士皆能战敢战,则大清岌岌可危矣! 这次入关历时近半年,跟以往一样,特意挑选在春耕秋收的时节,辗转两千里,战果原本最为辉煌。 自己的左翼军克三十六城,降六城,俘人畜十几万余;岳托和杜度的右翼军克十九城,降两城,俘人畜五六万余。 可仅仅几次战斗,所有的成果毁于一旦,竟然落到进退两难的地步,真是气煞人也。 必须赶紧拿下济南府劫掠一番,否则等到大明援军赶来,万事皆休。 就是急切间联系不上城里细作,无从知晓济南府的具体动向,让多尔衮心神不宁。 莫非,真让明狗打怕了不成? 多尔衮摇摇头,不愿承认这个事实,一切,交给战场吧。 第一百八十四节 多尔衮,一生为何?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亥时,此时夜色已深,济南府实行战时管制,百姓早已停止活动,安歇睡眠。 可县衙里却火烛通亮,人声鼎沸。 大敌临近,秦浩明会同济南府各路官员,正做最后的布防安排。 “值此危难之际,事关每人身家性命,诸位有什么建议或者疑惑不妨明言,正好拾缺补漏,共渡难关。” 虽是客军,可有兵力上的优势和不败威名,加之阎应元的城防防守措施得当,秦浩明还是取得主动。 即使名义上布政使张秉文,御史宋学朱等一众文官皆可节制他。 “本官代表三十万百姓感谢秦将军高义,尚请将军注意自身安全。求援之事不若让亲卫去办,如何?” 作为众官之首,张秉文代众人说出心声。 此间会了,秦浩明将于夜半离开济南城,冲出建奴包围圈,寻找卢象升的队伍,此举着实危险。 再说他们也觉得,阎应元虽然在城防布置上有一套,但毕竟名不见经传,心里无底。 “张大人有所不知,若只是单独求援,根本无需求援二字,某将相信卢督必然星夜赶往济南府。 却是末将有些战术,想和卢督探讨一番。 再说城防布置妥当,有我没我其实关系不大。元亨的防守之才,诸位大人亲眼目睹,无需末将多说。” 秦浩明语气中尽是傲然和自负,既是为自己也是为阎应元。 阎应元无需多说,一个破烂的江阴小县,十万的鞑虏大军,在没有任何的援军的情况下,尚且要守上八十一天,何况济南府? 至于说自负吗? 实事求是的说,卢象升在统兵练兵方面虽然有一套,但客观上讲并不是帅才,只能说是将才。 其实不止是他,包括整个明末,再也无明初徐达、蓝玉等可以纵览全局的帅才。 长期的崇文抑武,到现在,终于自食其果。 虽说自己也未必多高明,可作为穿越人士,战略眼光不缺。 “如此,本官祝秦将军一切顺利。驱逐鞑虏之际,再为将军庆功。” 张秉文和众人面色动容,朝秦浩明深深一揖。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冒然出去,肯定不如呆在济南府安全。若不是心怀坦荡大公无私,避之尚且来不及,缘何自动请缨? “感谢诸位大人美言。鞑虏一贯有开战前劝降的举止,明日便劳烦把把此信射给多尔衮,先激怒他再说。” 秦浩明笑嘻嘻的把早就写好的信件让大家传阅。 此举也是为了日后有闲言碎语,要是让朝堂上政敌攻讦为战前私通建奴,那可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在大明,此事多如牛毛。极近的毛文龙和袁崇焕都有风言风语传出,还不是跟皇太极通信导致吗? 哈哈哈…… 众人看完信件,纷纷乐不可支,皆言秦浩明真能胡编乱造无中生有,多尔衮不气得火冒三丈才怪? 秦浩明微微一笑,并不解释,只是嘴角露出戏谑的笑容。 当夜,秦浩明率领三百亲卫,有惊无险的避开建奴的防线,消失在苍茫夜色中。 元月初十,多尔衮汇聚五万多大兵,于上午辰时起灶,准备己时进攻济南城。 果然如秦浩明所料,临战前,多尔衮命人向济南府墙头射箭书信一封。 大意是快快出门投降,并且归回阿巴泰、岳托等战死建奴头颅,否则攻下济南府,必定屠尽全府。 这可不是危言耸听,历史上,建奴攻破济南府,给济南的城市、经济、文化等各个方面都造成了严重的破坏。 劳动力大量减少,房屋被烧毁,百姓流离失所,其破坏性几乎称得上史无前例。 有的地方记载当时清兵屠杀了十二、三万人,有的地方记载是十四、五万人,这个数字没有确切统计,但十万人以上是可以肯定的。 在此后很长的时间里,济南一直没有得到真正的发展。 一直到建奴朝廷中期,至康麻子年间以后,济南的城市经济才又再次趋于稳定。 收到劝降信,城头上的大明文武官员忍不住嘿然一笑,秦浩明的心思还真是细腻,连这个都算计到并且早做准备。 “来而不往非礼也,回复他们。” 阎应元把秦浩明写的信件交给军中神射手,命他射给建奴大军。 作为主帅的秦浩明不在,所有事情尽悉数委托阎应元处理,令初次担当此重责的他战战兢兢,不敢有丝毫大意。 多尔衮接过亲卫写着由他亲启的信件,目露欣喜,难道是济南府官员提的什么条件不成? 若是能兵不血刃拿下济南府,则可尽得山东精华。若是不能,也可使间,能否让昏聩的崇祯杀掉狗屁的秀才将军? 多尔衮三下五除二撕开封口,看看写些什么。 “此子尔敢,若让本王俘虏,必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信件不长,只有几个问题,并且用词很优雅,基本符合秦浩明秀才身份。 原文如下: 多尔衮贝勒见信安好: 将军文治武功令本将甚为佩服,其一生功勋卓著,战功赫赫,令人仰为叹止,可谓是大清中少有的英雄人物。 然本将有几点疑惑之处,想请问将军。 在我们汉人的眼中,杀母之仇不共戴天,皇太极无耻的联合其他贝勒逼你母自尽,将军缘何能忍让? 我们汉人有一句话,不知将军是否有听过,冲冠一怒为红颜!大玉儿和你情深意切两情相悦,可谓将军挚爱。 本将不能理解的是,将军缘何能忍受心爱的女人躺在他人胯下? 另外,我们汉人讲究兄弟手足。皇太极乃是你兄长,却行卑劣手段夺你皇位。将军有亲兄弟多铎、阿济格相助,手握两旗精锐,缘何能忍受此人欺压蹂躏于你? 每每想及此事,本将就潸然泪下,将军如此英雄人物,缘何如此作践于己?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本将不才,愿助将军取此狗贼脑袋,不知可否? 若是将军有意,本将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定把皇太极首级献于阙下,一解将军之恨,何如? 纵观将军一生,末将很多感慨! 你有过辉煌,有过痛苦,有过无奈,太多太多的感情聚集在一起,串起你不凡而又复杂的人生。 但唯有英雄方如此! 见过此信,将军若还是不能振作,愤而起兵杀死皇太极奸贼,本将只能说不能了解将军心理,不知将军所求? 若此,本将将鄙薄于你。 但本将相信将军不是天生的乌龟,欠缺的只是一个机会,是否? 见信如面,言及于此,请将军抉择。 落款:大明从三品指挥同知秦浩明。 有意思的是,下面还画了一支小乌龟,乌上特意用绿色染就,虽是寥寥几笔,却惟妙惟肖,极为传神。 通篇没有一个骂人的字眼,但多尔衮看完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几下把信件撕得粉脆。 他狰狞着双脸,仿佛要择人而噬,眼中燃起的汹汹怒火,让一旁的杜度都害怕。 “出击!屠尽济南府,鸡犬不留,不可有一活物。” 多尔衮红着眼睛,暴怒的推开挡在前头的亲卫,亲自跑到巨大的架子鼓边,拿过硕大的鼓槌,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敲击,仿佛要把满腔的怒火借此机会发泄出来。 第一百八十五节 初露锋芒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多尔衮状态不对,身旁的杜度知之甚祥。 按之前的商议,今天攻击济南府的目的有二。 一则试探济南府的守卫情况,看是否能一克而定。二则怕明军封锁消息,城内细作不知他们已经到来。 可现在瞧多尔衮的形式,分明是把祥攻当实攻。 济南是大明省府,城防严密,比不得其他县府。在不明情况之下,如此不顾一切地大规模进攻,有可能要吃大亏。 奈何多尔衮不知受到明军什么刺激,而主帅的威严在将士面前需要维护,哪怕是错也得硬着头皮进行下去,否则今后如何带兵? 好在自己是副帅,进攻命令已经下达,不方便更改,可让哪知队伍担当主攻还是可以的。 正白旗的勇士不能有太大的损失,死鬼岳托的镶红旗则无关紧要。至于今后皇太极会如何,那也是以后的事情。 “巴尔库,机不可失,此战便由你主攻,带领你的旗人为岳贝勒报仇,本贝勒等你的好消息。” 杜度挥舞着双手,朝侍立身旁的镶红旗固山额真大声吼叫,一脸的慷慨激扬。 “镶红旗的勇士,为旗主报仇。” 急切间,神经有点大条的巴尔库未做多想,一马当先呐喊着。 战鼓声声,旌旗蔽野,尘土遮天,擂鼓呐喊的声音一直传到几十里外。 利用人多优势,多尔衮、杜度一面命令士兵挖掘地道攻城,一面用冲车猛烈地撞击城门。 大明将士顽强抵抗,建奴没能把城攻破。 多尔衮又命令士兵推出十多丈高的楼车,企图靠近城墙。 阎应元亲自指挥明军,张弓射箭,发射各种火器,狠狠打击建奴。 战斗打得激烈的时候,城上的箭和炮石就像雨点一样地发射出去,建奴被打死打伤无可计算。 多尔衮亲自督战,企图凿城而入。 顽强的建奴士兵,头上顶着挡箭牌,冒着箭石火器,带着攻城器械,前队倒下,后队又跟了上来,谁也不敢有丝毫退却。 反观明军,依仗济南府城墙高大,个个奋勇争先,士气如虹。 在这种形势下,阎应元审时度势,认为明军利于速战速胜。他命令炮手们对准后建奴密集的地方,开炮轰击。 只见炮声响处,烟火腾空而起,建奴血肉横飞,一片一片地倒了下去。 多尔衮阴沉着脸,不为所动。目光朝济南府高大的城池巡视着,那是在寻找秦浩明啊! 不用说,此时秦浩明在他心中,错骨扬灰亦难解心头之恨。 杜度看在眼里急在心里,狠狠心,带着自己的部曲亲自指挥攻打阎应元镇守的北门。城上矢石如雨注,建奴不敢接近。 副帅杜度大怒,命令部曲中九员勇将先驾云梯攻城。 阎应元夷然不惧,命令城上将士以长枪刺之。 建奴上将五死四伤,有的身中三箭,有的被劈去头颅,有的堕下摔成齑纷,有的被火箭烧死。 杜度更怒,传令十营内选猛将几员,步军三万,扎云梯十张,分十处上城,如有退者立斩。 三万军造浮桥十条,一齐渡过外城河,分十处登云梯上城。 阎应元沉着应对,让济南府各位文官分别指挥,城上用砖石掷下,以长枪拒敌。 一时间乱石纷飞,炮火连绵,双方死亡不计其数。 一建奴大将自恃勇猛,穿着三层甲,腰悬两把刀,背上两把刀,手执双把刀,亲登云梯,跨上城垛,执刀乱砍。 城上守军用木板抵挡,以枪刺其身,竟不能入。 阎应元持刀大声喊道:“刺他的脸。” 于是众人纷纷刺其面,一个勇猛的天雄军将士手持铁钩镰,用力钩断其喉管,割下他的头,将其身子抛落城下。 其他建奴齐来抢尸,城上梆鼓齐鸣,砖石小箭如雨点,清兵又伤亡千余人。 天色渐渐昏黑,在硝烟弥漫中,建奴的进攻暂时被打退。 是晚,阎应元亲自到伤兵营,熬药斟酒,温言慰劳伤员。 并跟布政使张秉文商议,购置棺木,殓葬战死将士。 此举,顿时让天雄军将士从内心迅速接受认同他,皆言秦将军慧眼如炬,能识人用人。 夜色如墨,多尔衮手举火把,站在伤兵营外,听着账内建奴伤兵的哀嚎,心中充满无限的恨意。 他并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明知秦浩明是为了故意激怒他,然而最终还是难以忍受,继而中计。 他一个人静静的站着已经小半个时辰,脑海里细细的思索着秦浩明故意为了激怒他而写的信件。 问题的根源让他细及生恐,若是其它事情倒也罢了,可一件件一桩桩俱是最为隐秘之事,且都是他无法忍受之事。 秦浩明一个从江南出来的秀才将军,缘何得知这些连大清高层都未必知晓的事情呢? “镶红旗此次损失极大,伤亡近三千余人,回去皇太极怕是要大做文章。” 杜度掀开牛皮帐篷,走到多尔衮身边,摇摇头脸色复杂向他汇报伤亡情况。 “今天负责守城的将领是谁,难道就是那个秀才将军吗?” 多尔衮答非所问,皱着眉头,仰望着无边的暗夜,似自言自语,又像在询问杜度。 阎应元今天的表现可谓惊艳,滴水不漏,在他们如此拼死的情况下,济南府居然没有丝毫破绽。 多尔衮一直密切关注着城池上防守的将领,冥冥中觉得阎应元不像是秀才将军。 如果不是,难道大明又有其它不世之材? “应该是吧?今天攻势如此汹汹,济南府岿然不动,真没听说大明还有其它什么人才?” 杜度不确信的回道。 大明的一举一动,他们知之甚深。可以说,北地边关但凡有什么名将,他们都摸得一清二楚,只有南方,或有疏漏? “也是,若是大明多几个像秦浩明一样的将士,我们就要考虑千万别惹大明。” 多尔衮的声音有些惆怅。 开战至今,损兵折将无数,可连秦浩明是谁都不知道。相反,对手好像非常了解他们,连大清皇家密辛都清清楚楚,委实可怕! “贝勒,济南府来人!” 二人正探讨棘手问题之际,亲卫带着欣喜过来禀告。 “速速带到帅帐!” 多尔衮狂喜,急忙朝亲卫吩咐。 “嗻!” 第一百八十六节 曹家的罪恶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从野猪皮努尔哈赤起兵伊始,以小博大,渐变渐强。然整体实力相较大明而言,建奴还是属于势力弱小一方。 因此,这让他们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大明的风吹草动是他们最为关切之事。 故而他们早在十几年前,通过收归附的辽东汉人及其大明将领做包衣奴才,控制家属亲眷为其所用,然后处心积虑训练成细作,分赴北地边关各府潜伏。 除了四处打探消息之外,特殊时期还负责作为内应,帮助建奴攻城。 彼时大明尚未有国家安全的概念,加之明末动荡,再无太平时期严加盘查,故而让他们屡屡得手,直至大明灭亡,都没有引起警觉。 负责济南府的细作头目乃是多尔衮的包衣奴才,曹雪芹的先祖曹振彦——曹家。 鉴于曹家在建奴崛起中的重要性,有必要好好说道,以免历史被湮没。 曹家祖籍辽阳,其祖先乃北宋名将曹彬之后。其远祖曹俊,明代初年以功授指挥使,封怀远将军,镇守辽东,后调金州守御,继又调沈阳中卫。 此后二百余年,其子孙历代承袭。 天启元年三月十三日,努尔哈赤率重兵围沈阳。 其时经略袁应泰曾议三路出师,试图收复清河、抚顺,未及行而后金兵已兵临沈阳城下。 沈阳城很坚固,城外浚濠,伐木为栅,埋伏火炮,守卫很严。努尔哈赤猝至,未敢马上逼进城下,先以数十骑隔壕侦察。 总兵尤世功率家丁追击,斩首十几级。总兵贺世贤率亲兵千余人出城迎战,努尔哈赤诈败,贺世贤乘锐进击,忽然敌骑四合,贺世贤败北。 此时城中曹家阖族叛变,断城外吊桥,导致贺世贤战死城下。 尤世功引兵来援,亦战死。城外兵皆溃,参将夏国卿、张纲、知州段展、同知陈辅光皆死于阵。 当时川浙总兵陈策率川兵渡浑河增援,与童仲揆等皆战死。 努尔哈赤遂攻拔沈阳城,此一战乃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亦是曹家第一次沾满汉人之鲜血。 当时曹家家主是曹锡远,曹寅的曾祖父,原名曹宝,字世选,任沈阳中卫指挥使之职。 此时野猪皮努尔哈赤对降金汉官采取怀柔政策,使额驸佟养性总理汉人军民事务,曹锡远和曹振彦父子归顺后即属佟养性管理。 崇祯五年,佟养性病死,曹振彦拨归正白旗固山贝勒多尔衮,成为其属下的汉人包衣佐领。 “包衣”系满语音译,直译为家里的,意译为家奴,这意味着曹振彦及其父曹锡远已经沦为多尔衮的家奴,而且将子子孙孙永为奴仆。 除非有极其偶然的原因获主子同意出旗开户,其奴隶身份不能改变。 曹寅、曹雪芹的祖先就这样一步步从明代世袭官吏沦为建奴皇室的包衣家奴。 虽说他们的实际身份至为低微,但由于曹振彦及其子孙曹玺、曹寅与鞑酋关系切近,又因其对主子的忠诚和本身的才干而受到信任重用,逐渐爬到了高级文官的显赫地位。 即便如此,事情还有其另一方面。 曹氏家族系内务府包衣汉人,由于清代制度主奴、民族之分异常森严,曹家的实际地位并不美妙。 一旦失去了鞑酋的宠信,曹氏家族诸人作为汉人包衣的可悲处境就暴露无遗。 他们的实际身份不仅低于满洲、蒙古、汉军等八旗军民,而且低于同为皇帝家奴的满蒙包衣,受着双重的歧视和压迫。 曹振彦身任佐领跟随多尔衮辗转沙场,其家奴身份固然至微至贱,但由于年青机敏勇敢善战,在长期的征战中又与其主子多尔衮建立了较为亲密的感情,因而受到多尔衮的赏识和提拔。 曹振彦初为多尔衮麾下的包衣教官,与其长子曹玺一同随军在山右作战。 曹振彦父子左冲右突,所向披靡,不但几次扭转了败退之势,且在多次袭击中救援了多位王爷贝勒、将军大臣。 这场战争结束后,曹氏父子因征战英勇,救援得力,双双获得了头等战功。 曹氏家族“赫赫扬扬,将及百年”的历史由此揭开序幕。 顺治二年四月,多尔衮之同母弟豫亲王多铎率建奴南下进攻南明弘光政权,曹振彦及其子曹玺亦随军南征。 六年二月,摄政王多尔衮统内外官兵征剿大同,平定姜瓖叛乱,八月乱平。 次年,曹振彦即留任山西平阳府吉州知州。 九年,调山西阳和府知府回。十二年,升两浙都转运盐司运使。十五年离任,其时曹振彦已是从三品的高级文官。 曹振彦作为多尔衮的亲军,为建奴王朝的开国定鼎立下了汗马功劳,堪称“从龙勋佐”而无愧。 顺治七年十二月,多尔衮病卒。 次年二月,顺治小儿下诏追夺多尔衮封号,撤庙享,正白旗遂归顺治自将,与正黄、镶黄两旗同为皇帝亲自统领的上三旗。 上三旗包衣为皇帝家奴,组成内务府的全部成员,管理宫廷庶务及皇帝私事。 曹家遂自此归入内务府。 特别需要注明的是,曹家的罪恶远不止以上所述。 1648年,英亲王阿济格奉摄政王多尔衮之特谕,要求他们血洗大同。 作为多尔衮的奴才,曹家父子惟命是从。 一时间,大同城内血流成河,横尸遍野,烧奸掠夺,顿成废墟。 对于这次大屠杀,有史记载:“戊子之变,谁非赤子,误陷汤火,哀此下民,肝脑涂地。 是非莫辩、玉石俱焚,盖以楚猿祸林、城火殃鱼,此亦理与势之所必至者。 睇此芜城,比于吴宫晋室,鞠为茂草,为孤鬼之场者,五阅春秋。哲人以黍离之悲,彷徨不忍释者。” 曹振彦父子带兵进入大同后,对大同进行屠城,十多万军民惨遭屠杀。 有五万多赤手空拳的降卒,更有七八万手无寸铁的百姓,一律被无情的杀掉。 无疑,曹振彦、曹玺父子在这次屠杀中,双手沾满了大同人民的鲜血,染红了他们的顶戴。 屠城后,由于曹家对清廷的忠诚,曹玺被提拔为皇宫二等侍卫。 曹振彦被允许参加贡士考试,并通过考试,完成了从教官到贡士,从包衣到仕官,从军界到政界的转变。 其实还有一段世人所不懂的密辛是,曹家从投降建奴伊始,便利用汉人的便利性,充当建奴细作。 并且作为曹家传统,一直到曹家没落为止。 从建奴朝廷的记录中我们也可以得知,康麻子二年,正担任内务府营缮司郎中的曹玺被任命为江宁织造。 负责织办宫廷里和朝廷官用的绸缎布匹,以及临时交给的差使,充任康麻子监视江南的耳目。 “奴才参见主子,主子吉祥!” 正惴惴不安呆在帅帐内的曹家旁系子弟曹迪成见多尔衮掀开帅帐进来,急忙匍匐在地请安,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赶紧说说济南府具体情况,今日城头防守的将领是谁?” 多尔衮大马金刀坐下,也未吩咐曹迪成站起来答话。 在他傲然的眼中,曹振彦都是他的奴才,似曹迪成这等卑贱人物更是没有站立的资格。 “嗻!” 曹迪成深垂着头,语气愈发恭谨,并不敢有丝毫不悦。 第一百八十七节 逃之夭夭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如此说来,今日负责防守的并不是秦浩明,而是他军中的赞画阎应元。” 多尔衮听完曹迪成的汇报,脸上惊骇莫名,心里猛然一颤,陡然间心乱如麻。 挥挥手先让曹迪成退出账外候命,多尔衮陷入沉思。 与以往攻打其它大明城池不同的是,阎应元和济南府官员竟然把全城百姓组织起来,防御大清进攻。 今天阎应元的表现他历历在目,无需他人赘言。大清勇士如此疾风暴雨的打击下,济南府依旧岿然不动,足以说明问题。 可让他心悸并不是这个,而是身为主帅的秦浩明缘何不见丝毫踪影? 考虑他如其他大明将军一样,弃城而逃,无疑是侮辱他多尔衮的智商。那么问题出现,秦浩明究竟在哪里? 从他过往阴险狡诈的性格看,断然不可能让大清无惊无险安然撤离。 瞧目前的情形,即使有隐藏在城中的三百多内应帮助,济南府没有十天半个月,几无可能攻下。 多尔衮的思路逐渐清晰起来,昨日夜半冲出大清防线的必然是秦浩明无疑,他这是联络被大清用速度迟滞的几路大明军队而去,其目的不言而明。 无非是想让大清背腹受敌,决一死战。 若是往常时刻,明军想和大清打野战,多尔衮一定会悍然无惧并且略有期待。 奈何此一时彼一时! 一来人马再也经不起损失;二来和战略不符,他们的目的是保存自身,打击明军实力;可第三点才是多尔衮最为忌惮的,那就是大明军队居然敢主动求战。 此乃近十年来大明军队从未有过的现象。 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愣的,愣的怕不要命的。 大清先祖纵横在深山老林中,环境恶劣犹可存活,自然算是横的。 而大明汉人得天地之利,生活优渥,自然算是软的。故而,在过去的战斗中,大清无往而不胜。 经常只要几百人,便可在大明的土地上四处横行,无人敢有其他想法。 可自从这个秦疯子横空出世后,对大清打了几个胜仗,大明将士渐渐好像有些变化。 一向无利不起早的祖宽居然肯让自己的部队拼死拦截奕善大军,要知道,他的部队可是他保命的根本啊! 便是懦弱的王朴,之前也主动跟大清打了一仗,虽然是失败。 但是,输赢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敢战,这才是令他忧虑的地方。 毋庸置疑,大明人口千千万万,若是大明将士皆敢战,大清将士即使再勇猛,也断然无可匹敌。 他多尔衮自负勇猛,三五人不在话下,可若是三五十人呢? 这也是为什么大清对大明屡战屡胜,皇太极和他却要和大明议和的原因,实力还是有所不逮啊! 熊熊火光下,账内杜度望着愁眉不展的多尔衮,感同身受。 他虽然冲动鲁莽,但不是无脑之人。 不同于多尔衮只是听说而已,他是亲眼见到秦浩明的疯狂模样,重围之下还要把镶红旗第一勇士库勒斩首,是个疯子。 “此子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指挥同知,便给我们造成如此大困扰。他日必是我大清祸害,不如行险一搏,一举消灭他们。” 暗中计算过双方兵力,以及卢象升、祖宽、陈新甲等人的反应,杜度觉得打败他们还是有一定把握。 毕竟陈新甲的几万大军给他们打怕了,关键时刻未必敢于拼命,故而才沉声对多尔衮建议。 “那岂不是正中他下怀。更何况,我们能承受多大的损失呢?一万?两万?值得吗?” 多尔衮手抚着额头,只是盯着脚下。似在回答杜度的话,又似在自言自语,计算之间得失。 是啊,委实两难! 若是不消灭他,就怕养虎为患,今后越来越棘手。 可若为了一个小小的大明武将,损兵折将消耗大清勇士性命,似乎又有点得不偿失? 何况自己贵为亲王,跟一个疯子去计较,实在让他下不了决心。 你再不要命,可终究有理智有判断;你再不要命,也会觉得被疯子弄死殊为不值。 你再不要命,也不会比疯子更百无禁忌,自己的小命他还是珍惜的。 而疯子是什么都能不要,一无所求,天下何惧! 纵观秦浩明以往的表现,多尔衮毫不怀疑他敢于拼命,跟大清死战到底。 “听说此子飞扬跋扈,未经禀报便对范家下手。虽说范家有些嫌疑,可范家出于自保,一定不会束手待毙,可否借他们之力除掉他?” 杜度左思右想,眼前一亮,蓦然记起德州范家的遭遇,有些兴奋的说道。 “神来之笔!神来之笔!” 多尔衮蓦然站起抚掌大声赞叹,整个人一扫颓废之势,眼中精光屡屡,思潮滚滚。 “他现在势力未成,大明朝堂没有强援,断无范家底蕴充足,鹿死谁手,尤为可知? 更何况,范家的财物惊人,本王便不信他能清廉如水,分毫不拿? 单凭此点,他便脱不了干系。 若是再有人推波助澜,这小子即使不死,怕也不能立足朝堂。没有军权,安排几个死士便可以除掉他,岂不是任我们拿捏? 实在不行,今后再想其他方法对付他。总之,决不能让此子继续为祸大清。 杀鸡焉用宰牛刀! 一个小小的大明武将,如何要用高贵的大清勇士和他拼命? 本王差点误入歧途啊!” 多尔衮绕着宽大的帅帐,越说越兴奋,顾盼之间,不可一世。 他说的这些,并非空中楼阁水中之月,都具有一定的操作基础。 这些年,昏聩的大明朝廷,自毁长城的事情干得少吗? “只是我们损兵折将撤退关外,回去皇太极那里不好交代呀?” 秦浩明的事情解决,杜度心里也松了一口气。可说实话,对皇太极的手段,杜度心里还是有一些恐惧。 “无妨!汉人说得好,兵无常势,水无常态。战场变化莫测,纵偶有小挫,我们骚扰大明的战略基本达成。 再说,天启帝师孙承宗阖家背杀,足以让我等稍为主要还是阿巴泰和岳托之死,让皇太极有些说道。然目前的形势,却不容我们思虑太多。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皇太极也不能一味苛求!” 多尔衮摇摇手安慰杜度,踱着方步,缓缓的沉声说道。 对于皇太极,他心中是及其复杂的,很难以用喜恶来形容。 当然,在个人情感上,他恨不能生啖皇太极。 可对于皇太极把后金带到如今蒸蒸日上的地位,他多尔衮还是佩服其谋略的,想来他应该不会如此不智。 多尔衮的话在情在理,杜度略为安心,反正他不是主帅,板子也是先打在多尔衮身上。 “杜贝勒,安排两百名精锐死兵,我们也不能大明如此轻松。” 多尔衮的脸上闪过丝丝狰狞,临走前,他还要稍作安排。 作为一名统帅,多尔衮无疑是合格的。战与不战,是多尔衮能够控制和选择的。 可积蓄自己的实力,削弱敌人的实力,从而达到不战而胜,或者以最小的代价取得胜利,才是真正的战略。 无疑,目前多尔衮的选择符合战略需求。 这也是大明和建奴的区别,领兵在外,多尔衮可以自己做主,而大明的将领却不能。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是一种策略,也是一种原则。 但凡明君圣主,只要头脑清醒,对于征战在外的将帅,只是遥相节制、赋予将领充分的自主权。 而非事无巨细、事必躬亲地干预前线兵务。结果往往是前者得胜,后者败北。 因为胜败乃一瞬间之事,战机不可失,需要双方统帅对战机的利用、转换、把握能力。 而不是像大明一样,僵硬的听从兵部安排。 “正有此意!” 杜度明白多尔衮的心思,高兴的领命出去。 虽然被迫撤退,可大清从来没有吃过如此大亏,自然要报复才是。 第一百八十八节 这钱必须给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齐河鄢陵渡口是黄河的咽喉,位于齐河南二十里左右,其南面是群山夹道的黄河峡谷,北面是坦坦荡荡的平原,反差巨大。 此处河宽不足五十米,所以一直有“无风三级浪,平地一声雷”的说法。 卢象升和祖宽二人合兵一处,驻扎在此,准备明日渡河。其后是磨磨蹭蹭亦步亦趋的陈新甲大军。 秦浩明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原本想连夜渡河,被杨国柱所阻。 他们没有大船,渡河仅以小渔船,往返不能多载,且夜晚风险太大。秦浩明想想有道理,没有强求,故而作罢。 中军大营,天雄军大将齐集,各自依据官职大小站立整齐,听候卢象升对明日行军的安排。 “祖将军,明日辰时一刻,你部为先锋率先过河,打探消息。” “末将听令!” “虎将军,你部负责断后。” “末将听令!” “其他人随同本督作为中军,于明日午时前渡河完毕,不得有误!” “诺!” 饱满整齐的声音充斥军帐。 连战连捷,士气高涨,军心可用。 卢象升原本严肃的方脸露出一丝微笑,眼角扫过下面众将,提高声线说道: “建奴已成樯橹之末,势难久远。望诸位再接再励,毕其功于一役,消灭建奴,本督定为尔等向天子请功。” “诺!” 众将脸上喜意洋洋,此次建奴寇边,天雄军接连大胜,一个首功定然跑不了。 “卢督,有黄河天险在前,不如今晚小酌一番。 末将好久没有和诸位将军聚在一起,跟着高监军太过无趣,嘴里都淡出鸟来,不知可否?” 见卢象升任务分配完毕,祖宽涎着脸,一副兵痞的模样。 “也好,刚好上次李公公犒军尚余些好酒,就为你此次阻击建奴,斩首三千庆功。但诸位不可贪杯,尤其是你。” 祖宽作为单独带兵的总兵,如何可能嘴里淡出鸟来? 喝酒是假,联络感情是真,卢象升心知肚明。不过现在祖宽作为客军,这个面子必须给。 祖宽大喜,连忙行礼称谢。趁着军中准备酒菜的功夫,抢先拉着秦浩明鬼鬼祟祟往他军帐中走去。 “秦将军,幸不辱命!” 祖宽性子耿直,刚进入军帐尚未坐下,便掏出军中主薄绘制的功劳本给秦浩明看,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斩首三千两百,并附带向朝廷请功的奏疏。 “无需如此,末将相信祖将军。” 秦浩明推开祖宽递给来的数据,掏出随身携带的一沓银票,直接数出十六万给他。 秦浩明的爽快让祖宽有点猝不及防,还有点枉做小人的感觉。 在他想来,花的是自己的钱,秦浩明虽说不至于赖账,但讨价还价必不可少。故而,他多报了几百级。 “十万足矣,上次还有部分定金。是兄弟不是,多报了几百,但请放心,其他的俱是实打实。 绝无半点水分,毕竟战场是由我们打扫。” 祖宽脸带赫色,把其中六万银票还给秦浩明。 秦浩明莞尔一笑,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大明对阵建奴鲜有胜利,没有机会打扫战场。 所以收割首级便变得非常困难,一仗下来往往只有斩首几十几百级,但实际杀死建奴的数量却远远不止此数。 其实认真想想就明白,几万大军对阵,又是马战又是大炮,单是坠马而死的就有几十人,哪里可能才杀敌几十几百? 奈何大明不管这些,单纯以首级记功。为的就是防止杀良冒功,倒也公平,鼓励大明将士完胜嘛。 “朝廷的抚恤银两不足,多的就给伤亡将士吧,就当秦某略表心意。” 推开祖宽递还的六万两,秦浩明语气低沉。 在秦浩明眼中,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不叫事情,最怕的是用钱无法解决的事情。 只要祖宽带领的队伍敢于和建奴交战,些许银两他自信还是可以赚回来。 “多谢秦将军好意,祖某却之不恭,回去定让兄弟们记住将军恩情。” 祖宽有些动容,但也没矫情,把银票收拾好,语气中透着真诚。 大明朝堂现在连活着的人都顾不上,更何况战死的伤亡将士? 都说他祖宽军纪败坏,可谁有替他考虑过? 作为从一名家丁崛起的将军,他不像祖大寿等军功世家,在大明有一定的根基,故而朝堂粮饷方面不敢过于苛刻祖大寿他们。 可他就不同了,朝中文武又看不起他,仗要打,粮饷却多有扣刻,仿佛后娘养的。 所以,他不纵兵劫掠都不行,不然军队立马崩溃哗变。 “祖将军,多学学戚少保的本事。劫掠百姓没什么油水,名声又臭,得不偿失。” 秦浩明嘴角微翘,拍拍祖宽肩膀,善意提醒。 大明朝政荒废,朋党之争不断,地方贪墨成风,军队更是杀良冒功吃空缺甚至冒充倭寇抢劫。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戚继光于嘉靖三十四年改迁浙江都司,任参将,镇守宁、绍、台三府。 由于谋取这个肥缺把积蓄花光,因此他苦思生财之道,终想出一招。 他先是不断奏报辖区内倭寇不断,进而要求朝廷派重兵驻守。他明知内地常备军很少,这样做不过是为了为他下一步做铺垫。 嘉靖三十六年,他又奏报知朝廷派兵有难处,他愿意为朝廷分忧自己招募乡勇,朝廷只要拨给军费就行。 兵部早烦了,于是准了他的奏报,每年拨给他军费。 另一方面戚继光又召集地方士绅,以抗倭保家为名,强制地方士绅出钱出粮。 钱粮银子到手后,他开始到义乌招兵两千,对外称四千五,一下就吃两千五百人的空饷。 戚继光十年间积攒了大量钱财,不断贿赂朝廷重臣,终于走通了高拱、张居正两位内阁大学士的门路。 被任命为禁军神机营副将,之后戚继光用重金购买称为“千金姬”的美女送给张居正。 于是嘉靖三十七年,张宰辅力排众议,任命戚继光为总理蓟州、昌平、保定三镇练兵事,总兵官以下悉受节制。 戚继光任总兵,抵御北方鞑子时,每次有京城领导下来视察,戚继光都是亲自接待。 山珍海味,声乐美女一阵猛搞,领走之前还送土特产(野味、貂皮、金银绸缎)这么庞大的开销从哪里来,大家心知肚明了吧。 戚继光就这样稳定了他的地位,事实证明,他是有远见的。 以至于后来胡宗宪完蛋,他依然屹立不倒数十年,这都归功于他的交际工作。 交际是要钱的,而以戚继光的级别待遇,即使借高利贷也不经用。所以闭着眼睛也能猜到,他有着除工资之外的经济来源。 可若不如此,在大明朝这样的官僚体制下,不是高薪养廉,而只能低薪养贪的情况下,戚少保如何能够创建赫赫不败威名的戚家军? 如何能在蓟镇十六年,加固边墙,筑建墩台,修险隘,练兵马,整器械,开屯田,积钱谷,制订车步骑配合作战战术? 屡败侵扰之游敌,边备修饬,蓟门宴然。 因为依照大明的俸禄,不贪污不但不可维持官场的各种关系,甚至连养家糊口都感觉困难。 否则就只能够像海瑞那样,不但自己成为一个叫化子式的官僚,同时还要让自己一家人过叫化子式的生活。 穷到了一年到头连一斤猪肉都买不起,偶尔买上一斤猪肉,竟然会成为轰动全城的新闻。 不可想象,在明朝为官,如果没有帮派,如果没有足够的钱财来疏通人脉,打通关系,而要做到官运亨通,且安然无恙,能够保官保命,恐怕是不太可能。 因此戚继光丢掉了祖训,入乡随俗,到什么山便唱什么歌。 进入官场只好当贪官。其实这样的贪官在中国的历史上从来没有中断过。 可是,戚继光确实不想贪污受贿。因为他小的时候就是不愁吃,不愁穿,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对金钱更能够看得淡一些。 说戚继光是一个贪腐同时又清廉的人,是因为,戚继光一生为官无数,在大半个中国转。 南到福建、广东、海南,北到蒙古、东北,简直走遍了大半个中国,穷地方富地方,他都待过。 小官僚,大官僚,他都做过,但是,他每离开一个地方,都是身无分文,净身而出,甚至没有为自己的后代留下什么遗产。 这就是戚继光的手腕活络性,但你应该知道,他镇守东南之时,百姓欢悦,倭寇丧胆,千千万万人的生命因他而保全。 他离职之时,领将印三十余年,家无余田,惟集书数千卷而已。 而他的所有收入,无论正当与否,都用于了交际、养军,他自己,是清白的。 “本将明白秦将军的意思,谁不想青史留名?奈何朝堂大佬看不起祖某身份,不肯接纳。” 祖宽闭上眼睛,脸上的悲切令人感到莫名心酸。 “今时不同往日,崇文修武,文武平等方为正道。 朝堂衮衮诸公,不过是些尸位素餐之辈,缘何能让我辈浴血厮杀将士低头谄媚? 喝酒去,不醉不归!” 祖宽的悲哀激起秦浩明心中的豪情,搂着祖宽的肩膀,走出账外。 秦、汉时期的全民皆兵制度是华夏群体战斗力最为强悍的时代,可惜在晋代取消了,这为后来的五胡乱华埋下了伏笔! 唐代的安史之乱使唐由盛转衰,走向覆亡,也间接导致宋代统治者采取极端的重文轻武政策。 而大明在传承大汉文化的同时,更是把崇文抑武发挥到极致。同时也让大汉民族进一步走向弱势,民族性格亦流失尚武的风气。 不再是过去刚猛重义的一群,很多人变得极度自私,没有一点团结精神,便如大明朝堂的阁老大臣,这是一个民族的悲哀。 民族复兴注定是孤独的旅程,可就算是遍体鳞伤,甚至是非议和责骂,秦浩明也要想尽一切办法,唤醒我巍巍华夏儿郎武魂及觉醒! 拉拢边关武将,重塑敢打敢战的军队,是秦浩明向前的第一步。 所以,今天的这十六万两银票,秦浩明花得心甘情愿,这钱,必须给! 唯有如此,通过祖宽的言传身教,秦浩明相信,今后,会有越来越多的边关武将拿建奴首级换银子。 第一百八十九节 倒算反攻 第一卷风起于飘萍之末 是晚,祖宽喝得酩酊大醉,而天雄军将士因有卢象升节制之故,皆浅尝辄止。 唯有秦浩明一则身份特殊,毕竟是功臣。二则被祖宽拉着,多喝了几杯。 应该说,祖宽性格豪爽仗义,和军中各位将领关系都不差。但唯独其武夫身份,本人又多有嚣张跋扈,故为文官所不喜。 翌日清晨,三军埋锅造饭,准备渡过黄河逼近建奴。 “急报,急报!” 从对面驰来的大船上,赵大友手里挥舞着代表紧急的红色军旗,用力嘶喊。 “莫非济南府生变?” 卢象升蹙着双眉,朝身边的秦浩明忧虑问道。大明每到关键时刻,总是功亏一篑,他委实担心又是如此。 秦浩明缓缓摇头,并未作答。 济南府已经安排妥当,有阎应元在,理应没有变故才是。可为什么赵大友亲自过来,难道真有什么大事不成? “禀告卢督及众位将军,敌酋多尔衮昨晚半夜退兵离开济南府,不知所踪。 可德王府昨晚被细作带领建奴死兵闯入,德王身死,王府被烧为灰烬。 辛赖阎赞画救援及时,缉拿死战后剩余贼人。董将军和建奴拼杀,身受重伤,生死未仆。” 赵大友不等船停稳,一个健步跳下,急匆匆跑过来汇报。 “什么?建奴退兵?德王身死?” 卢象升倒吸一口凉气,又惊又喜。 惊的是德王作为宗室,竟然被建奴杀死,事关重大。当然,此事若是讲得诛心,跟他一点关系没有。 喜的是建奴此次入关历时近半年,辗转两千里,克五十六城,降六城,俘人畜二十五万余。 大明朝的损失,可谓惨重,对当地百姓而言,更是苦难深重。 原本认为还有一场大战,不意却如此轻松。威风不可一世的建奴居然逃之夭夭,让他有点怅然若失。 但不管怎么说,这也是一件大喜事。 “广布夜不收,务必查探清楚建奴具体行踪。中军赶紧渡河,不可松懈!” 卢象升性格稳健,虽说心里颇为欣喜,可脸上却看不出什么来。 其他众将可不管什么德王生死,一个个喜笑颜开开心不已。 征战长达半年之久,每个人身心俱疲,早就想驱逐鞑虏休息一番。 然而秦浩明却没有多大喜悦,只是凝望着滚滚黄河水,凝思许久。 多尔衮委实小觑不得,如此情形,居然没有半分犹豫,立马壮士断腕,战略执行确实高明。 最难得的是能够顾全大局不计较眼前得失,拼着给皇太极一番则难,也要保持有生力量。 确实,纵观通古斯野猪皮连续三代,均可以说极具战略眼光。 努尔哈赤之后的皇太极,一代雄主,以战略眼光认识到自身实力的先天不足。 故而并没奢望建奴能战胜大明,只是努力想让大明朝承认他在山海关以北的统治地位,所以战略上一直很谨慎。 建奴根本不可能灭亡明朝,明朝招致灭亡,完全是努尔哈赤以十三幅甲胄起家,到统一北方,野心勃勃。 野猪皮努尔哈赤有军事天赋,皇太极有政治天赋,多尔衮兼而有之。 他们积极进取,都在小心翼翼地强大自己的实力。以前所未有的器量拉拢大明的人才,一步一步实现自己的战略目标。 崇祯十二年元月十一,多尔衮率领大军连夜潜行,马不停蹄三天三夜,到达天津。 当时河水暴涨,难以渡河,京畿明军虽在边上,却无人敢动。 十七日,在天津周边劫掠一番后,多尔衮带领建奴大军出青口关东归。 出了关口后,多尔衮和杜度等人不约而同松了口气,自离开济南府后,他们每日高度紧张。 秦浩明和天雄军动静一天数报,多尔衮亲自过问。 秦浩明他们停留在济南府,却不知何故,没有领军追来。 历史上崇祯十一年起这场战事,清军入关达半年,掳去人口四十六万余。 虽因秦浩明出现,历史有所改变,但还是在天津被掳去百姓十万,银两财帛不计其数…… 崇祯十二年元月二十一日,乾清宫之内,崇祯皇帝仔细审验着手上一份名单,得到建奴出关的消息,朝野上下松了口气。 入卫各军回转京师,相关的善后事宜紧锣密鼓展开。 有功人员,需要封赏,失事人员,需要处分。 崇祯帝令杨嗣昌主导诸臣赏罚诸务,杨嗣昌奏报失机四事:守边失机,残破城邑,失陷藩封,拥兵观望。 定下的结果,蓟镇总监中官郑希诏,分监中官孙茂霖,顺天巡抚陈祖苞,保定巡抚张其平,山东巡抚颜继祖,山东巡抚傀宠,下至各州县有司,三十六人论死,贬削者两百余人。 但崇祯皇帝对这些不感兴趣,只是愣神的盯着末页言官交章劾奏对秦浩明的指控。 杀良冒功、掠夺德州大户钱财、护卫德王朱由枢不利至死等等,恳请天子严旨切责,锁拿三司会审。 “王伴当,你亲自走一遭,注意保护秦将军安全,着旨卢爱卿一同觐见。” 崇祯放下手中的奏疏,幽幽的朝侍立一旁的王承恩说道。 “嗻,奴婢立马就去。只是……” 王承恩偷望崇祯一眼,欲言又止。 “有什么就说,难道王伴当也要向朝臣一样,蒙骗与朕不成?” 不知为何,崇祯皇帝觉得心里堵得慌,龙绣一扫,把满桌的奏疏全部推落地下。 “御史言官虽说风闻奏事,但人云亦云,奴婢相信秦将军清白,背后应该推手。” 王承恩低头行礼,缓缓说道。 “带他回来,一切自有分晓。” 崇祯绷着脸,不再多说。 第一百九十节 乐极生悲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济南府,劫后余生的百姓尽情庆祝,感谢天雄军将士护卫周全,免于兵灾之祸。 整个济南除了德王被杀,德王府被毁,竟然无一百姓伤亡。对于负责组织他们的阎应元,更是感恩戴德无以复加,部分百姓自发为他供奉长生牌。 此举令阎应元心里惴惴不安,极为惶恐,向秦浩明告罪。 秦浩明拍着他的肩膀哈哈大笑,豪气万分说道:“此事与我何干? 组织各户丁口、统一安排物资、杀敌护城皆是你一人所为,有何当不得? 此乃不过是尔成名第一战而已,他日建功立业指日可待,岂能让古人专美与前?” “元亨感谢秦将军信赖提携!” 阎应元语声哽咽着,深深作辑行礼。 秦浩明哈哈大笑扬长而去,心中委实快意至极。 金子终究会绽放光芒,便如锥处囊中,他日必显露头角。 自己不过是提前把他挖掘出来而已!可收获的却是沉甸甸的人心! “余已微醉,歌非所长,舞更不能。奈何挂鼓难辞,遂成词一首,以尽诸君余欢。 闲来无事好忧,唯对花对酒略些愁。人老矣,底气真风流。 银樽纵挽少年量,占得鼓椎空搔头。不恋当年勇,无赖老来疯。 笑夕阳觉我朱颜红,却教星影相簇拥。四顾青天,岂劳诸君左右? 我自徙倚高楼。凭阑云水,忽遇旧游。明月亦见老,依山消瘦了。我未嫌素娥凋媚妩,料素娥待我应如故。” 济南省府衙门,众位文武百官齐聚一堂,欢庆胜利。 因德王身死,不方便举行大规模的祝捷庆功活动,可私下里的庆祝却是无妨。 济南府得以保全,颜继祖开心不已,故而聊发少年狂,即兴赋词一首,以示祝贺。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颜巡抚做得一首好词!破虏佩服,祝酒一杯,聊表敬意!” 颜继祖忠心国事,为了济南府安危四处奔跑而无怨无悔,令秦浩明甚为敬佩。 大明不缺奸猾狡黠之徒,但也不缺为国忠勇之士。 “多谢秦将军高义,临危受命解救济南府万民于水火,本抚代表阖城百姓敬秦将军。” 别人敬酒,颜继祖尚可倚老卖老或者以官职推脱,唯独秦浩明敬酒他甘之若饴。 二人一饮而净,相视而笑,颇有忘年之交的感觉。 “好!本督也赋词一曲,以和颜巡抚。” 秦浩明和颜继祖交好,卢象升乐见其成。 作为自己一手挖掘出来的得意将领,秦浩明今后若是要走得更远,需要越来越多的助力,而人脉更是必不可少。 “去山流水永漫漫,道中间程何限? 回首处,盖已有三十年长路。广寒每怪佳期误,天应知道,化身风和雨,三十个我曾年年去! 铁马换白驹,风物染鬓须。光辉歌底梦,岁月指间虚。不常感叹,毕竟空欢,无忧未必死心肝。 可怜浮生难自定,拽此江心徒茫然。纵云袖翩跹,穷白首烂漫,终究二十八春风非明月,等闲认得昨日面。 多少,几个明天,尚能争见? 一杯残酒趁硝烟,与星星呵,极乐时且早些儿散!” 一词既出,现场叫好之声不绝于耳。 尤为难得的是,和先前颜继祖所作遥相呼应,一文一武,甚为对仗。 现场文武百官气氛欢快友好,让秦浩明慷然而发。若是大明朝堂也像此一般,则巍巍大明何人能胜之? 不过美梦终难成真,现在这幅光景,是刘泽清不在,天雄军作为客军解救济南府免于兵灾。 而文官们跟着共同战斗保卫济南,同生共死的战斗情谊,方才有此和睦景象。 纵使如此,也让秦浩明自豪不已,他改变了在场许多人的命运。 历史上,山东巡抚颜继祖、参政邓谦、巡按御使宋学朱、布政使张秉文、副使周之训、运使唐世熊、知府苟好善等明朝驻济官员或被杀或自尽。 如今,一切拜他所赐,俱都改变命运矣。 此刻,秦浩明脸带微笑,独自享受着改变历史的快感,自斟自饮,不亦乐乎! 可惜盛宴尚为谢幕,几名锦衣卫缇骑身着飞鱼服,腰佩绣春刀,手拿天子诏书,态度还算客气的请秦浩明、卢象升进京。 而对于颜继祖则是缉拿进京,交付刑部大牢。 一石激起千层浪! 众人皆看出不对劲,会上文武百官俱都群情汹汹,祖宽、戚纲和张松荣等武官更是踢翻桌子拔出腰刀,不肯让锦衣卫拿人。 关键时刻,卢象升站出来制止诸将的鲁莽行动。 “诸位切莫自误,只是天子奏对而已。 颜巡抚之事,本督一定会奏请天子严查,断然不让小人蒙蔽,获罪于颜大人。” 布政使张秉文站出来,号召众人联名具保,并再次书写请功奏折,委托卢象升代为转交崇祯皇帝。 劫后余生的情谊,让济南官府空前团结。 颜继祖四处拱手作辑感谢诸位同僚援手之情,让边上的秦浩明唏嘘不已。 不论事情结果如何,公道自在人心! 不过对于杨嗣昌,他心里却是暗藏杀机。 不可否认,杨嗣昌算是大明少有的人才,可是格局太小,没有容人之心,若是平常百姓家倒也无妨,可作为朝堂重臣,此举便变为残害忠良。 “颜大人,把以往奏请兵部的行文全部带上,抄送一份给卢督。” 秦浩明走到颜继祖身边,低声说道。 “多谢秦将军提点,本抚委实感激不尽!” 颜继祖眼眶微红,想不到秦浩明在自身难保之下,还牵挂自己。 直至今日,他才记起当初秦浩明反复交代自己,向兵部求援要多汇报之事,看来之前他早就料到此事。 这份恩情,也不知自己残烛之年,是否有机会报答? 众人刚走出济南府衙门外,不知何人把消息泄露出去,府衙门口民众聚集,竟然不让锦衣卫把人带走。 坐在软轿中的王承恩默默的注视着眼前情景,一言不发,只是心中感慨万千。 杨嗣昌近年仗着天子宠爱,嘴里说着无朋无党,实则暗中结党营私,只是蒙蔽今上而已。 却是不知,这次是否会弄巧成拙? 第一百九十一节 周皇后的智慧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浩明在见到王承恩亲自出马,就大抵明白崇祯复杂的心情。 无论是自己还是攻讦自己的御史言官,崇祯皇帝都没有完全信任,故而命王承恩押解进京问话,其目的是在保护他。 如此看来,凭借此次建奴寇边之军功,自己已经简在帝心。 锦衣卫的赫赫威名,早已随着岁月的流失,无复魏阉时期的凶名。 兼之济南府百姓群情汹涌,众人竟被堵在省府衙门寸步不得进。 知晓崇祯心思,秦浩明底气充足,心内无惧。笑语晏晏走出门外朝四周百姓行礼,恳请众人勿陷他们于不忠之地。 济南百姓闻言皆默然,无言让出一条仅一人宽的小路,更有些妇人暗自哆泣抹泪,让场面竟有几分悲壮感人。 可落在暗自观察的王承恩眼里,则是另一番味道,此子识大体,忠心皇上。 当值的锦衣卫穿戴着饰以小旗的头盔、对襟的罩甲,腰间悬挂宫禁金牌和佩刀,手持斧钺,威风禀禀的押解着三人朝京畿奔驰而去。 一路上,秦浩明还饶有闲情逸致和卢象升探讨,缘何不可一世的锦衣卫天子亲军竟然沦落到捕头待遇? 秦浩明所言委实让卢象升哭笑不得,更是暗赞他有异于常人,值此时刻福祸难料之际,居然风轻云淡,笑看人生。 试问,天下几人可以淡然处之? 进入皇城,未及休息,王承恩先带着卢象升觐见崇祯皇帝,让秦浩明在乾清宫暖阁等候召见。 至于颜继祖则暂时押入刑部大牢,等待事态进展。 宫门口有一个当值的小黄门,负责看管朝廷“重犯”。 既来之则安之,大内皇宫也不是随便可以进出。秦浩明背负双手,索性仔细认真观察大明历代皇帝安居办公的地方。 乾清宫为黄琉璃瓦重檐殿顶,坐落在单层汉白玉石台基之上,连廊面阔九间,进深五间,饰金龙和玺彩画,三交六菱花隔扇门窗。 殿内明间、东西次间相通,以扩大室内空间。 后檐两金柱间设屏,屏前设宝座,东西两梢间为暖阁,后檐设仙楼,两尽间为穿堂,可通交泰殿、坤宁宫。 殿内铺墁金砖。殿前宽敞的月台上,左右分别有铜龟、铜鹤、日晷、嘉量,前设鎏金香炉四座,正中出丹陛,接高台甬路与乾清门相连。 “皇后娘娘驾到。” 一声破锣的公鸡嗓音响起,门口小黄门跪伏地下,秦浩明则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正在犹豫间是否下跪迎接,周皇后已经在侍女的搀扶下跨进暖阁中。 “本宫特意来看看威震大明的少年将军,秦将军无需多礼。” 周皇后披着霞帔凤目涟涟,观之秦浩明年方弱冠,唇红齿白,斯斯文文书生气。 更兼此时有些手足无措的模样,仿佛普通市井间的后生小哥,缘何是声震大明杀人如麻的少年将军? 真是海水不可斗量,人不可貌相。 “谢过皇后娘娘。” 周皇后腮凝新荔,鼻腻鹅脂,温柔沉默,观之可亲。 秦浩明眼角一扫,作辑行礼间看了个真切。 这位周皇后实际上比崇祯皇帝还受人尊敬,她曾多次劝诫要善待子民。可惜崇祯始终认为自己被天下人所负,最后民心大失。 “浊者自浊,清者自清,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命人赏了一个锦墩给秦浩明坐下,周皇后端庄娴雅自顾坐在暖阁正中御塌,举止优美。 崇祯接人待物及其处事一向刚硬,失之以柔和。故而,极易让文臣武将心生怨恨。每到此时,总是周皇后出来转圜一二。 此次建奴寇边,秦浩明居功至伟,再无第二人与之争锋! 然朝廷封赏未定,御史言官却纷纷群起而攻。她恐秦浩明年轻气盛,不堪忍受,故而今日过来安抚。 “若是能如此,自然是好。可清浊却需自辩,方有今日在此面见天子,不意先得皇后娘娘教诲,一饮一啄,岂非天意?” 秦浩明语气无喜无悲,波澜不惊,难得小小年纪,城府稳健,周皇后竟然不知他的真实想法。 此言顿时令周皇后啧啧称奇,不由暗叹此子能够成为一方将帅,威震大明,实非侥幸。 她过来没有其他目的,崇祯皇帝和卢象升原本君臣相宜,之前却因和议问题有所争议。 如今建奴北逃,可谓大功告成。理应多点时间,让他们君臣二人借此机会交心,抹平之前的间隙才好。 知夫莫若妻,以崇祯的性格,想要让他在尚有疑虑的情况下,对秦浩明有优待那是几无可能。 可偏偏秦浩明不同常人,惊才绝艳横空出世,建不世功勋。 更难得的是,根据目前了解到的情况,他无党无派,孤身一人,出身寒门,没有高楼门第之见,可谓白纸一张。 此等人才,必须成为皇上的左膀右臂。故而,她亲自出马安抚,以免让人心寒。 “如此说来,戚小娘子和柳姑娘真是好福气,得觅如此佳婿,夫复何求? 可若要说起来,倒是柳姑娘慧眼识珠,独具慧眼。在秦将军尚是落魄士子时,便一眼相中,你可切莫辜负人家。 到时本宫要恳请皇上,赐其诰命,成就一段佳话才可。” 周皇后和声细语,没有讲什么政治,只是家长里短,款款而谈,让人如沐春风,并无半分上位者的盛气凌人。 “感谢皇后娘娘,却是不敢! 若得有情人,愿为田舍郎。朝牧青牛去,暮采野花回。” 秦浩明脸色微红行礼致谢,对于男女之情不知如何说,索性诗以明志。 不过,周皇后如长嫂般的殷殷细语,让他心中暖流阵阵。 “娘娘,皇上有请秦将军觐见。” 二人正相谈甚欢之际,秉笔太监王承恩轻轻由侧门步入暖阁,低头禀告。 “秦将军,那本宫便不打扰,你跟皇上好好说清楚事情真伪即可。 大婚之日,本宫有礼相送。” 周皇后一看天色已暮,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聊了足足有一个时辰。 微微展齿一笑,吩咐秦浩明注意,便带领一众太监宫女袅袅离去。 第一百九十二节 胆大包天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皇上和卢督沟通得不错,心情甚好。秦将军无需担忧太多,诉清实情即可。” 王承恩小心上前两步,低声对秦浩明说道。 秦浩明点点头,目露感激并且颇为感动。 纵观大明宦官中,只有王承恩才是真正忠于崇祯皇帝之人。 除了煤山上生死相随外,崇祯十七年李自成兵围京城时,也是他在宫门咬指尖代崇祯写血诏: 各路上众总兵细听根苗,李闯贼犯神京江山不保,眼见社稷付与水漂。 望众卿秉忠心星夜来到,统雄兵与李贼速战交。但愿得兴义师把贼来扫,凌烟阁绘图青史标名。 见秦浩明承情,王承恩内心欣慰不已。 他没有其他想法,自己的生死、富贵跟今上荣辱与共。值此乱世,大明需要将帅之才征伐四方。 他要做的,只是替皇上笼络人心即可,别无他想。 夜色蔼蔼,悄然一片,乾清宫内一灯如豆,地下崇祯俊拔的身影被拉得斜长,微微的烛光映着那张俏脸异常地冷峻。 卢象升则仿似老僧入定般,微闭双眼坐在御椅中一动不动。 此刻情形,若不是王承恩之前暗中透露消息,秦浩明一定会以为二人谈崩了。 而现在这副光景,不用说也知道,这是崇祯皇帝想给自己下马威,卢象升全力配合。 “微臣叩见皇上,宫内光线过暗,不利于身体健康,为国家社稷着想,恳请皇上加大宫中用度,增添火烛。” 秦浩明跪伏在地,言辞恳切,语气微黯。 “起来吧!” 秦浩明一句话,便戳中崇祯内心深处,故作冷厉的龙颜瞬间柔和下来。 朝堂大臣天天盯着内帑,皆言国库空虚,恳请削减宫中用度。然则对于兴兵以来,帑藏空虚的现实情况则闭口不谈,装傻充愣。 自己也算是个节俭的皇帝,内帑中没有一分钱是用在个人享受上。但满朝文武自诩忠君,却没有一人像秦浩明般说一句公道话。 王承恩取过火折子,亲自把另两个烛台也点上,屋内顿时亮堂起来,不复先前之清冷。 端坐如僧的卢象升心里暗自赞许,看来此子不单战场可以称雄,情商也足以应付波谲诡异的朝堂争斗。 秦浩明没有其他大问题,什么杀良冒功、护卫德王不利至死等不过是政敌攀附而已,自己已经替他向天子说明。 唯有掠夺德州大户钱财需要他自己解释清楚,毕竟其中的过程自己不知晓。 不过卢象升心里笃定,那就是纵使是真,秦浩明也不会贪墨钱财用于己身。 大节无损,其他小事尔! “说说吧,究竟是什么情况?” 崇祯把御史言官弹劾秦浩明的奏疏单独罗列出来,检出其中罪责条款单独写在纸上,由王承恩递给他。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皆是无稽之谈!” 秦浩明只是随便绕视几眼,便放下手中的纸张,冷笑哼哼。 “感谢皇上维护微臣,讲完颜巡抚之事后,微臣自会向皇上解释清楚。” 出乎崇祯意料,秦浩明浑然没有把御史言官的指责当作一回事,反而要替颜继祖求情。 不过这小子也知道自己维护他,倒不枉自己直接押解他进京的一番苦心。 “德王乃朕的叔父,阖府竟然身死建奴之手,颜继祖作为山东巡抚,护卫不利,自然责无旁贷。 此事自有朝廷法度章程,无需你赘言。 你还是向朕说清楚自己的事情。” 颜继祖有没有罪,其实崇祯心里一清二楚。 奈何德王乃皇室宗室,皇家威严必须维护,尚需给天下人一个说法,颜继祖的身份无疑是最好的替罪羔羊。 故而杨嗣昌上报此事,他当即应允。 如今秦浩明想横加干预,崇祯原本柔和的语气陡然变得严厉起来,并且马上阻止。 秦浩明愕然失神,想不到崇祯如此决绝,竟然不让他有机会为颜继祖求情。 他不由将眼神飘到卢象升身上,却见后者面容苦涩,微不觉察间摇摇头,显然是他跟崇祯沟通过此事,但同样被否决。 “事关皇上清誉和民心,微臣不敢无视,以免酿成大祸有损皇上威望。微臣斗胆,请皇上容微臣讲完。” 正面不行,那就剑走偏锋。 无论如何,不能让颜继祖无故惨死,而刘泽清之流反而安然无恙,没有天理嘛! 秦浩明一脸正气秉然,打着为了崇祯的旗帜说道。 “你若说不出一个子丑寅卯来,莫怪朕治你欺君之罪。” 自己的屁股都没有擦干净,到有心思关心他人,不识好歹。 崇祯面如沉水,阴鸷的眼光毫不留情的紧紧盯着秦浩明。 “不怪皇上怪罪,说句诛心之言,济南府得失关微臣什么事?自有山东各府总兵及大臣承担职责。 若得守,于微臣而言锦上添花而已!若失守,则不论如何皆死无葬身之地!” 秦浩明目光坦荡,当着崇祯的面,毫不客气直指事情的本质。但此举,也足以说明他的无私及一心为大明,不较生死。 旁边的卢象升听了冷汗津津,此子委实胆大包天,当着帝尊的面,百无禁忌,什么话都敢讲。 不过这一手迂回侧击显奇效,却是比自己起先堂堂正正叙事来得更震撼人心。 听到此处,崇祯立马明白颜继祖在其中的关键。 果不其然,秦浩明脸色悲愤继续说道: “颜巡抚忠心国体,贵为一府之尊,老迈之年竟然亲自哀求小子驰援济南府,其心日月可见,天地昭昭! 况且,颜巡抚依兵部调令,连续往返德州、济南府两地三趟,花甲之年连骑马都是在冒死而为,何罪之有? 锦衣卫拿人那天,济南府百姓层层而围,悲及而泣,足见其声望民意。 纵观颜巡抚此间种种,微臣和颜大人无亲无故,只是有感于他昭昭大明心,可如今竟落个开刀问斩的结局,试问,岂不令人心寒?” 说完,秦浩明掏出怀里一沓往来于兵部的公文函,轻轻的摆放在崇祯御案上,眼眶微红,再无一言。 响鼓不用重锤,点到为止。 第一百九十三节 奏对崇祯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若不是秦浩明有幸面圣,颜继祖向兵部求援建言的条陈绝无机会出现在崇祯御案前,多半出于需要而焚毁。 此刻,崇祯皇帝的心思并未在条陈上,借秦浩明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弄虚作假。故而,此事确凿无疑。 他的内心相当复杂,不仅是因为秦浩明的忠义,更是有感于颜继祖的一心为国而动容,同时还有对杨嗣昌的丝丝怨怒。 若不是秦浩明冒死谏言,自己差点因为信任杨嗣昌,更因为有政治上的需要而斩颜继祖。此举委实如他所言,确实让人心寒齿冷。 “王伴当,立马着旨赦免颜巡抚无罪并官复原职。 取宫中百年老参三支,绸缎三匹,纹银千两,由你亲自走一趟,代朕慰问,让颜爱卿受委屈,是朕的不是。” “嗻!” 王承恩领命缓缓退出宫外。 秦浩明心里的石头终于落地,缓缓的长呼一口气。 崇祯斜视他一眼,白皙的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难不成朕在你眼中就如此昏聩不成?” “皇上英明神武,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怅然而涕下。” 秦浩明脸色端庄一本正经说道。 哈哈哈 至此时,崇祯皇帝和卢象升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颇有君臣相宜的感觉。 也只有秦浩明有年龄的优势,再加上滔天大功心性大胆,故而插科打诨无丝毫违和感,方有此效果。 “坐下吧,也该说说你的问题。” 给秦浩明如此一闹,下马威也无法继续进行。可崇祯性格较真,还是要他老实交代。 “范家勾结建奴证据确凿,此为罪证。” 掏出早就准备好的证据,放置在茶几上,随即继续说道: “许是范家庄园之故,浮财不多,仅有银两万余。倒是粮食等物有近千石,已经给我充作军粮,部分用于分发给济南府饥民。 此事,济南府文武官员俱可以作证。至于掠夺德州大户钱财,微臣确实从他们手里敲诈三十九万银两。 主要说起来,还是他们手脚不干净,跟范家等晋商多有合作。” 迎着崇祯怀疑的目光,秦浩明避重就轻,七分真三分假,除了倪宠那里的百万两,其他俱是真实情况。 并且把从祖宽手里购买建奴首级的事情也趁机做了报备,剩下二十万两银票则摊在红木茶几上。 崇祯听完蹙着双眉,一双狭长的双眼紧紧盯着秦浩明,悠然问道: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秦爱卿缘何把冒着被弹劾危险所得的银两,用之于原本理应朝廷来做的事情?” 虽然财政困难,可区区几十万两纹银,崇祯并未放在心上。 至于说敲诈劫掠罪名,这些年,秦浩明也不是第一个。便是旁边的卢象升,也未必敢说就清廉如水? 人有私心不可怕,只要在范围之内。最怕的就是全然无丝毫杂念,讲得好听点叫胸怀天下,讲得难听点叫图谋不轨。 然而不管好听难听,对崇祯来讲性质都是一样。干原本朝廷应该干的事情,那叫收买人心,图谋将来。 “微臣没有想太多,只知道人生不过百年,弹指即过。广厦千间,夜眠仅需六尺。家财万贯,日食不过三餐。 故而,对于钱财,微臣看得极淡。 此生惟愿如冬祭之日所言:卫我大明,复我汉人雄风,便如当朝蓝玉将军般。 建奴如今势力已成,已然是我大明心腹之患。 若是不能举全国之力尽早除之,他日定然是第二个蒙元。如此,则我汉人危矣!” 秦浩明趁机在大明首次提出建奴威胁论,希望能引起崇祯重视。 当然表面上他坦坦荡荡,实则内心腹诽不已。 帝王还真他妈的敏感,自己还真忽略了崇祯真正关心的事情。不过估计敲打他的意思更浓些,毕竟现在自己什么也不是。 如果是手握几万精兵,那此事真的可大可小,全在崇祯一念之间。 “大赞!当初太祖曾说蓝玉将军乃当代卫青,大明长城,虽说后来有谋反嫌疑,然瑕不掩瑜,功是攻,过是过,俱往矣! 希望秦将军能坚守初心,与卢爱卿再造大明天雄军,成就徐达、蓝玉之传奇! 若此,朕也将比肩太祖。” 听完秦浩明的话,崇祯些许疑虑消除,站起身挥舞着双手,兴致勃勃的说道。 他一生自视甚高,然现实中屡屡受挫,但永不言弃。秦浩明的雄心壮志,无疑引起他的共鸣。 “至于爱卿对建奴的忧虑,朕以为言过其实,不过是癣疥之疾而已! 待大明收拾完叛贼,再修养三五载,拓实根基,百万大军挥师北上,建奴必定土崩瓦解。” 秦浩明的解释让崇祯非常满意,只是对于建奴的看法及其不屑。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连耻于议和的建奴,今后将夺了大明的江山。 “不然,此一时彼一时也。 崇祯七年,至漠南蒙古被建奴征服,长城以北,皆为建奴所有。大明早已防不胜防,即使无李闯之肇乱,大明亦不容易解决矣。 崇祯九年十一月,敌酋皇太极亲征朝鲜。 十二月初,皇太极率领和硕礼亲王代善、和硕睿亲王多尔衮、和硕豫亲王多铎、多罗贝勒岳托、多罗贝勒豪格、多罗安平贝勒杜度,共大军十万,从沈阳出发,进攻朝鲜。 崇祯十年正月,多尔衮出骑兵袭击江华岛,俘获朝鲜国王及重臣的家属二百余名,并以此胁迫朝鲜国王李倧。 李倧被迫于正月三十日出城投降,献出大明所颁给的敕印,向建奴臣服。 崇祯十年二月初二日,皇太极班师回国。又命硕托和孔有德、耿仲明、尚可喜进攻当时由大明控制的皮岛,后又派阿济格前去助战。 四月十二日,阿济格奏报攻克皮岛,杀守岛总兵沈世奎,消灭守岛驻兵一万七千余人。 至此,一直制约建奴发展的东部威胁,已被彻底解除。 而这也意味着,大明的防线于建奴而言,早已千疮百孔,防无可防。 所以,才有去年建奴绕道蒙古,寇边大明。 当然,此也是微臣想要镇守大同边关的原因之一。” 秦浩明说一条,崇祯和卢象升的眉头便皱上一分。待说到最后,二者脸色阴沉得能拧出水来,然却说不出一句话,据是实情啊! “别藏着掖着,那镇守边关之二是什么原因?可否还有之三?” 卢象升自然知道原因,但为了让崇祯知晓,故意问出来。 “打击私通建奴的晋商,其中范永斗、王登库、靳良玉、王大宇、梁嘉宾、田生兰、翟堂、黄云发被建奴称为皇商。” 火烛跳跃中,秦浩明脸色狰狞,杀气腾腾一字一顿向崇祯皇帝说出八大晋商名字。 “什么?秦爱卿切莫危言耸听,或者公报私仇,情况可否属实?” 收到卢象升举报范家、梁家、王家的奏折,崇祯皇帝留中不发,生恐其中有所误会,影响太大,另外为的就是要拿到具体证据。 哪成想,秦浩明张口就是八家,且瞧他意思,还有许多山右中下商家也介入其中。 这里面的能量,牵扯到的人物,即使作为帝王之尊,崇祯皇帝也感到遍体生寒,四肢无力。 第一百九十四节 被激将的崇祯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微臣生于临浦长于临浦,从小苦读并未经商,缘何能和他们有什么私人仇恨? 至于情况是否属实,微臣愿用项上人头担保。” 秦浩明长叹一声,意态萧索。 大明的毒瘤很多,用百病缠身来形容也毫不为过,又岂是仅仅一个晋商团体需要外科手术清除? 然而,单此一项便让人心生惧意,连崇祯皇帝都不能幸免。从中可以看出他们早已扎根大明方方面面,势力深厚。 可以肯定,若无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决心,铁腕打击晋商,必然遭到反噬,成为众矢之的。 “可否徐徐图之,避免朝堂动荡太甚?” 崇祯有些心烦意乱,颇为踌躇。 八大晋商经营多年,与之牵扯的人物不知凡几? 朝堂文武百官,边关大臣肯定有多人深陷其中,便是王公勋贵之类的又何曾能少? 毕竟,如此大的一块肥肉,没有哪个人是可以单独吞下去的。 大明刚刚经历建奴长达半年之久的寇边破坏,正需一个安定的坏境发展,他不想节外生枝,再起波澜。 “事已至此,不破不立!缘何事到临头反而踌躇犹豫? 恳请陛下拿出当年扫除魏阉的魄力,荡尽朗朗乾坤。” 优柔寡断,婆婆妈妈,没有一点帝王魄力。 秦浩明内心未免有几分失望,但为了鼓舞崇祯斗志,还是极近蛊惑,连激将的手段都用上。 此言一出,乾清宫内一片寂静,卢象升和随侍的小黄门都惊呆住,此子委实大胆。 但现在唯有一声不吭,以免刺激崇祯皇帝。卢象升悄悄挥挥手,让小黄门将茶奉上。 哪知崇祯怒极,猛地一挥手,小黄门手里的九龙白玉杯啪地掉到地上碎成几块。 崇祯皇帝仍觉不解气,一并将御案上的奏折及笔墨纸砚等物稀里哗啦全都悉数扫落于地,胸口剧烈地起伏着,眸子阴鸷,似能射出怒火。 他贵为九五至尊,向来养尊处优,何曾有人敢当面指责并激将与他? 他委实是又惊又怒,有一种尊严和面子扫地的污辱,也太不把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卢象升见状大气不敢出,忙以手示意当值的小黄门,指了指地下的一片狼藉,小黄门觑了觑崇祯皇帝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过来收拾。 反观秦浩明坦然得很,大不了失去圣意而已,还能把他当场斩首示众不成? “放肆,刚刚把建奴赶跑,你就不知天高地厚。天子面前岂容你一个微有寸功的士子说三道四,还不赶紧向皇上谢罪!” 卢象升见二人僵持着,谁也不吭声,急忙跳出来对秦浩明怒声训斥。 只不过他拉偏架太过分,就差没有向崇祯点明,此次建奴寇边,秦浩明居功至伟,绝不是什么微有寸功? 果然,崇祯的脸色逐渐缓和下来。是啊,年轻人谁没有锐气,传扬出去,岂不是说帝王没有容人之量? 不过自己真如这小子所说没有魄力,难道这些年,缩手缩脚,真的是因为老了吗? “恳请皇上原谅微臣急切间言辞不当! 然而皇上可知,晋商为祸之烈,不亚于百万雄师啊!” 卢象升的梯子已经递过来,秦浩明并非迂腐之人,自然顺势下台。可他眼中的悲切、忧虑让崇祯看了都暗自感动。 “赐宴,多上些肉糜,酒水一斗。秦爱卿请继续,晋商如何相当于百万雄师?” 此时华灯初上,三人不知不觉间已聊至酉时末刻,晚饭时间早已过去。 想到他们马不停蹄赶赴京城,米粒未进,崇祯有些歉然,随即吩咐宫中准备开饭。 “建奴从深山老林走出来,原本属于大山蛮人,靠打猎捕兽为生,并无大明农耕技术。 即使时至今日,关外天气严寒恶劣,依然没法大规模种植粮食作物,可为何他们人口增加,却无一人饿死? 还有生铁、猪鬃、硝石、棉布、盐巴等战略物资,基本产自大明,缘何建奴一样不缺? 纵观建奴此次寇边,甲胄、火铳、大炮皆优于大明军队,这又说明什么问题? 不知皇上是否可考虑过,八大晋商在大明各地具有商栈,那无疑就是建奴分布在大明的暗探。 他们有多人,就是有多少双眼睛在窥探大明一举一动。 更何况,他们再通过拉拢、分化、腐蚀其他大明将士,又将产生多大的危害?” 秦浩明一问一答,令在场的崇祯皇帝和卢象升毛骨悚然,竟然不敢细想,呆愣的坐在宽大的太师椅上。 诚如秦浩明所言,此事若是确凿,已经不仅是资敌那么简单的事。委实如他所言,堪比百万雄师。 “陛下,秦将军资历威望尚有不及,恐难担此重任。微臣不才,愿意带头为之。 请陛下乾坤独断,决不能容此魑魅魍魉祸我大明!” 呆坐片刻,卢象升率先回过神来,这里头的凶险绝不是初出茅庐的秦浩明所能抵挡。 他怕崇祯皇帝未做多想,让秦浩明做此事情,急忙向前行礼说道。 崇祯脸色气得潮红,紧紧握住双手扶椅,似乎在做最后的决断。 “卢督其实也不适合此事,微臣心中倒有一个最佳人选,必然可让陛下赚得盆满钵满。甚至可以不用向百姓征收三饷,便解决大明财政之忧!” 卢象升的拳拳关爱维护,令秦浩明十分感动。感激的扫了他一眼,转头笑嘻嘻的对崇祯说道。 “本督缘何不合适?” “谁?” 挡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 抬手阻止卢象升继续问下去,崇祯皇帝也不想他被满朝文武所恶。 同时被大明财政困扰许久的崇祯,听到秦浩明赚得盆满钵满的话腾的站起身,脸上由潮红转为赤红,显然内心非常激动。 不知不觉间,崇祯对秦浩明的态度悄然转变。不再当他是少年将军,概因这小子看问题的角度和其他朝臣多有不同,然却非常有道理。 特别是他说到可以免收三饷之言,更是让他兴奋得无以复加。 多年前,有许多朝臣就请崇祯注意百姓已到了家家悬釜的境地,请酌减天下赋税,以使小民有升斗之蓄。 作为一国之君,他如何不想?奈何大明财政实在无以为继,不得已而为之啊! 第一百九十五节 给郑家下套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此事需心思狠辣手段歹毒,且是陛下信任之人方为妥当,如高起潜、骆养性之流。 卢督太过仁厚老实,谦谦君子之风如何能够担当抄家灭族之事?” 秦浩明眼里跳动着丝丝快意,若是此事能成,用国家霹雳手段自上而下清除范家为主的晋商,却是比他背后下刀子来得快捷而迅猛。 当然,趁此机会,他也在暗中诋毁他人。 “陛下若是趁着他们尚未转移财产之前,下手够快够狠,想来几百万现银应可轻轻松松。 若是能把他们的产业变现,则至少有千万两纹银,何须再去从土里已经刨不出粮食的贫民手里征收三饷? 更何况,微臣担保他们囤积的粮食和其他战略物资,即便是您,大明之主,也会瞠目结舌,出乎意料。 只不过,负责此事的人尚需手脚干净才是。” 秦浩明望着呼吸越来越沉重的崇祯,心里的快感愈发强烈。 一群靠出卖汉人、出卖同族鲜血发家的商贾,缘何能放过他们? 话说到这里,崇祯已经完全明白秦浩明所想表述的全部内容。 至于说推荐何人已经没有意义,他只是奇怪秦浩明为什么如此笃定,收获能如此之大? 难道这些商贾之家还能富可敌国不成? 若是真的如此,诚如他所言,生于江南长于江南,又如何得知北地商贾密辛? “陛下有所不知,此事天下皆知,怕就是蒙蔽于陛下。 其实无论是北地还是江南,抑或是京畿之地,家中有千万者如过河之鲫数不胜数,更遑论是纵跨几省之地的北地龙头范家、王家、梁家? 当然,若论全大明谁最富有,就微臣所知,当属福建郑家。 范家之所以有北地龙头之称,那是因为近年随着建奴崛起,加大贸易量。可若是和南安郑家相比,却是小巫见大巫。 只可惜他们心中俱无大明,否则,大明或许有缺粮之忧,却绝无缺饷之说?” 迎着崇祯疑惑的目光,秦浩明这些话说得斩钉截铁,肯定至极。 若是没有大明朝廷的帮助,秦浩明想和郑家在海上争雄委实困难之至。可深蓝的大海,是解决大明难题的出路。 难得今日有如此好的机会,若是不能好好利用,真是愧对穿越者身份。 震惊,就是震惊! 千般滋味涌上心头,崇祯一句话未说,愣愣的看着老神在在的秦浩明足有十几秒,继而把目光转向卢象升。 身为一国之主,这些情况他一点都不知道。瞬间,涌上心头的先是悲哀,然后是大怒,最后才是震惊! “此事微臣在西北之时,亦有听熊文灿熊本兵有聊聊数语:嘉靖年间,江浙沿海对倭活动愈演愈烈,公然对抗海禁,几乎处于失控状态。 言寇与商同是人也,市通则寇转而为商,市禁则商转而为寇。 故而隆庆元年,在福建巡抚涂泽民的奏请下,大明在福建漳州海澄月港部分开放海禁,准许私人出海贸易。 彼时时由月港出洋的商船多以百计,少亦不下六七十只,列艘云集,既高且深。 听说,一条海船少则十几万两纹银,多则几十上百万两,且还装有有火炮等利器。 如此,足以看出海商之富有。具体情况微臣不是太懂,陛下或可召集熊本兵咨询。” 卢象升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况,原原本本告知崇祯。 “幸而有两位爱卿相助,先进餐,边吃边聊。” 卢象升久在北地,能知道这些已经算是勤于国事,不便苛求。 崇祯手抚额头,语气有些倦怠说道。 秦浩明欲言又止,崇祯确实勤政,他们已经聊了足有三个时辰,看这情况晚上还要继续。 “无妨,习惯了。” 崇祯摆摆手,示意秦浩明无需多言,率先走到外间厅房。 秦浩明和卢象升对视一眼,唯有亦步亦趋。 其实对于秦浩明而言,也想趁此机会多夹带点私货,毕竟面圣的日子太少,要解决的事情太多。 “秦爱卿别着急,慢点,别噎着,斟酒。” 崇祯方才浅尝几口饭,见秦浩明已经风卷残云三碗饭下肚,微笑着说道。 “让陛下见笑,委实饿坏了。” 秦浩明挠挠头,讪笑两声,有些不好意思地放下比酒杯大不了多少的金丝小碗。 “爱卿跟朕说说郑家具体情况,让朕也见识见识大明第一富商风范。” 崇祯举起酒杯示意的碰了一下嘴唇,笑吟吟的对着急忙一饮而尽的秦浩明说道。 “是,陛下!” 秦浩明放下酒杯,脸色随即变得非常严肃,语气非常沉重说道: “陛下,郑家不可不防啊! 据微臣所知,郑芝龙是福建泉州府南安人,最初随其母舅黄程经商倭寇,在对倭贸易的过程中,郑芝龙接收了李旦海盗集团,势力大增。 但此人一直都希望接受招安,而福建巡抚熊文灿也想借他的力量整顿东南沿海,故而双方达成了妥协。 这样,一方面他有了合法的身份,可以保存自己的实力。 另一方面又可以打着大明朝廷的旗号,消灭其它海盗的力量,此为他其称霸东南沿海扫清了道路。 崇祯四年,郑芝龙在泉州城南三十里的安平镇筑城,征收饷税。 凡海商不得郑氏令旗,不能往来,每船例入三千金,岁入千万计,取代大明官府垄断海外贸易。 就微臣得知,目前郑家大小船足有千艘以上。” “撕!” 卢象升听完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千艘,什么概念嘛,整个大明都没有如此多的船只。 砰—— 崇祯面沉如水,重重的喘着气,狠狠的把酒杯一顿,大声怒吼,“福建的官员皆该杀,如此重要情报为何不晓?” “陛下,此事真不完全怪福建官员。 海船流动性强,往往出海俱要一年半载甚至经年,甚至郑家码头根本不止一处,福建官员如何能查清楚?” 秦浩明苦笑连连,若不是自己是穿越者,如何能够知晓详情? “那秦爱卿如何知晓如此清楚?” 崇祯锐利的眼神紧盯秦浩明,片刻不曾动弹。 第一百九十六节 寇可往,吾亦可往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人的性格特点真的很难改变,崇祯多疑,真真名不虚传。 好在自己目前只是一个从三品指挥同知,有兵将才两千人而已,且不是朝廷编制。若是有几万人马,想来监军必不可少。 今后要提高警惕,不要多说多错,最终露出马脚才好。 “唉!” 秦浩明在崇祯的目视下,长叹一声,悲苦而又凄凉! “微臣自小父母仙去,家产遭族人掠夺,仅有一弟和一仆生死相随。 幼年之余,三餐不继,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又有仇人虎视眈眈,实在不堪。 茫然之下,唯有苦读诗书勤练武艺留待将来。 微臣十五岁那年,郑家之名在福建已然是如日中天,四处招兵买马。 当时,微臣尚有借郑家之手铲除仇敌的想法,故而以求学的名义远赴南安。 许是微臣从小谨小慎微,到了才发觉郑家所作所为多有不轨之心。 之后多方查探,方知郑家实力竟然” 随着秦浩明眼泛泪花,缓缓诉说,一个从小隐忍而又大胆心细、立志报仇的青年俊杰跃然而出,让崇祯和卢象升唏嘘不已。 特别是崇祯感同身受,想起当初还是信王的日子,和秦浩明的幼年悲惨生活几乎如出一辙。 “幸得秦爱卿忠贞,方有今日显贵大明,朕敬你一杯!” 直到此时,崇祯才终于放下疑虑,春风和煦喜笑颜开。 秦浩明心里微微一叹,崇祯是个复杂而又简单的人。 若是太平盛世,他必然是一个很好的守成君王,可于乱世中,能力、手段、魄力方面却是多有欠缺。 “两位爱卿可有什么方法解决郑家之忧?” 方才放下碗筷,在宫女的服侍下漱口完毕,勤政的崇祯再次拉开议事的帷幕。 卢象升目视秦浩明,意思让他来说。此子多谋善断,从不做没有把握之事。既然特意提到福建郑家,自然有他的意图和打算。 感激的点点头,秦浩明开口对崇祯慢慢说道:“微臣觉得只有暂且徐徐图之!逐步削弱他的实力,再趁其不备,一举成擒。” 迎着崇祯若有所思的目光,他继续开口解释道: “福建郑家和晋商多有不同,晋商只是商贾,虽有朝堂文武百官为强援,但其自身没有兵力。 如此便没有造反的基础,即使消息走漏,无非是裹挟财物逃亡建奴而已! 而福建郑家已然不能用豪强来形容,他们早已自成一方势力。占据闽粤两省,兵精将广,自给自足,无需朝廷粮饷米秣。 闽粤之地同北方不同,山川险峻,如同天然屏障,他们占据地利人和之势,手握重兵,大有作为。 而且闽粤临海,航运发达,商贸繁荣,可以筹集到粮饷补给。 只要选将强兵,巩固防卫,整顿民心,是完全可以跟朝廷对抗而不落下风。 若是真让他们发觉不对,揭杆造反,怕是比李自成、张献忠之流难缠百倍。 概因朝廷水军完全不是他们的对手,陆地虽有优势,可难以把他们成擒。 待事态发展或有疲态,他们大可弃泉州而逃亡台湾、琉球等岛屿。 若此,则大明北有建奴,西有叛贼、南有郑逆,国无宁日矣! 故而,陛下应选一位胸中自有韬略的贤臣,先练一支强军,要足以对抗郑家而不弱下风。 期间再利用各种机会削弱郑家,把郑家海船实力分散,培植忠于大明海将,方便郑家海师能大明所用。 如此,方能找准机会,把郑家一网打尽。 之后,虎离山,龙离渊,已难有作为,再把他们押解至京城,囚禁即可。如此,也可显陛下仁义之名。” 秦浩明条理清晰,把步骤方略讲得清清楚楚。 只是最后,他看在民族英雄郑成功的面子上,为郑芝龙全家留了生机,权当是谋夺郑家海师的补偿吧! 认真说起来,这还是郑家的福分。 历史上,清军招降郑芝龙,以闽粤总督官衔招抚。 郑芝龙向来喜欢做投机生意,他知道“国破山河在”的局面维持不了多久,权衡利弊,他决定接受招降。 而他的儿子郑成功及好友部下却拒绝投降,建奴和郑成功和谈破裂,顺治十四年,家人尹大器告发郑芝龙密谋不法。 建奴廷议,决定把郑芝龙和他在京的四个儿子与其弟郑芝豹一并杀掉。 顺治小儿畏惧郑成功的大军,批旨表示要“从宽”处理,于是建奴把郑氏一家流放于宁古塔。 但是,顺治小儿不放心,下旨指明规定,要地方军队对郑芝龙等人加铁链三条,手足杻镣,严加看管,以免被郑成功派人救走。 郑芝龙在臭哄哄冷冰冰的宁古塔地牢的屎尿堆中熬了四年多,忽然北京传来消息,顺治小儿驾崩,康麻子继位。 最后密议,决定诛除郑芝龙及其四子,以免后患。 不仅如此,郑氏家族所有在建奴统治区的三族之亲,皆遭斩首,家产全部抄没。 更为可悲的是,建奴竟然把他们全家斩首后,抛尸荒野喂狗。 一向喜欢投机,自诩冰雪聪明的郑芝龙折腾了一辈子,落得如此下场,真让人叹息无语。 “妙,秒啊!” 卢象升听完秦浩明的分析,忍不住抚掌大声称赞。 “如此一来,大明有海军之利,则可以顺着东南沿海一路北上,骚扰建奴后方防线。 大明再也不会出于只挨打不能还手的尴尬局面,岂不正符合先祖寇可往,吾亦可往之言?” “秦爱卿之言可谓老成谋国,令朝中多少文武大臣黯然失色矣!” 崇祯兴致盎然也是忍不住大加赞赏。 秦浩明的话给他一种醐醍灌顶的感觉,原本棘手的事情既然转化为大明的优势,真是天生的帅将之才。 更难得是他的想法稳健,方方面面都考虑到,可操作性极强且没有后患之忧。 认真的把满朝文武百官缓缓的在心头筛选一遍,崇祯还是摇摇头。 望着英姿勃勃锐气十足的秦浩明,崇祯心里一动,一个大胆的想法渐渐形成。 第一百九十七节 三年之期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爱卿,若是朕让你总督福建、广东两省,你觉得要多久可以解决郑家之忧?” 崇祯思忖片刻,方才对着恭恭敬敬坐着的秦浩明问道。 “什么?陛下可否再说一遍?” 饶是秦浩明大胆,思维活跃,心怀大志,自诩见多识广,可也被崇祯皇帝的话震惊得满脑晕乎乎。 委实不敢想啊! 总督在大明为地方最高级长官,总管一省或二三省,总督和巡抚合称督抚。是大明最高地方军政长官,上马管军,下马管民。 但总督权力较巡抚大,地区巡抚位于总督之下,亦有总督兼巡抚者。 另外总督辖区较巡抚广,一般都在一省以上,甚至还有管辖五省、七省者。 总督级别较巡抚高,总督一般为从一品到正二品,巡抚为从二品,地方总督多由部院正官中推选。 在大明政治中,总督举足轻重,入则为朝廷显官,出则为一方军政之首,故时人称文帅第一重任。 总督有权决定徒刑的判决,对流刑、充军、发遣可以做终审判决,只需报请刑部复核即可。 明代正统末至景泰初,除于谦、王骥先后以兵部尚书、南京兵部尚书总督京师、南京军务外,地方亦多派总督。 这些总督因事而设,事毕即撤。 自成化五年两广再设总督后,其职始专,近于定制,但终非地方正式军政长官。 地方总督多由部院正官中推选,以尚书、侍郎任者,亦加都察院正官职衔。 “怎么,秦爱卿胆怯了?刚才激将朕的勇气去哪里了?” 崇祯笑眯眯的望着不停摇头犹自不信的秦浩明,心中竟然颇有几分成就感。 “战场与建奴厮杀微臣尚且不怕,缘何胆怯? 实在是怕资历威望不够,难以服众,无人肯听命于微臣,下面人推诿扯皮,如此有负陛下厚望啊! 要知道,微臣只是一个秀才,从未在朝堂呆过,更不要说什么部院正官? 恐怕陛下的中旨也会因此被内阁驳回?” 秦浩明苦着脸,向崇祯解释。 他可没有自负到自己王八气一震,便令这些官场老油子们臣服,除非大杀四方? “陛下,秦将军言之有理啊!他在朝中无任何根基,怕是要被掾属拿捏啊?若是天天纠结于人事问题,则误事矣!” 卢象升一脸忧虑,大明官场黑暗,软刀子杀人并不逊于战场厮杀。 师生、同年、利益、党派,组成一张张看不见却实实在在的大网,令深陷其中稍有不慎之人瞬间碾为齑粉,委实凶险异常。 “非常时期行非常之事! 卢爱卿无需忧虑太甚,朕就是秦爱卿的最大根基。” 崇祯非常霸气的对忧心忡忡的卢象升说完,继而转过头来对秦浩明大声呵斥, “该你操心的操心,其他像中旨被内阁驳回事情,关你什么事? 秀才怎么了,宣府新任总督陈新甲难道不是秀才? 资历威望不够,难以服众,无人肯听命,朕赐你尚方宝剑,只要你敢杀,即使屠尽福建、广州官场朕也替你顶着。 当然,你若无把握则算,千万不要像袁崇焕用五年平辽的谎言蒙蔽于朕,否则” 接下来是崇祯阴测测的狞笑,傻子都明白他意思,若是再次蒙骗他,下场则和袁崇焕一样。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其实若非秦浩明此次大胜建奴,给足他勇气,他绝不敢再次弄险,即使秦浩明说的都有道理。 另外,他也想用秦浩明的锐气给死气腾腾的大明官场注入活力,故而方有此举。 “三年时间差不多,可大同边关怎么办?” 纠结,委实纠结! 对秦浩明而言,谋取大同并不是单单封锁晋商,而是多重考虑在里头。 一则,他其实想分化拉拢部分蒙古部落,或用金钱或用武力,让他们和建奴自相残杀! 二则,想利用大同边关训练一支大规模的骑兵队伍,重组无敌的天雄军。 三则,他还是想痛痛快快杀建奴,那才是热血男儿该干的事情。 可总督福建、广州两省好像也能快速发展实力,鱼和熊掌,实在难以兼得! 哪曾想,话刚一出口,崇祯皇帝毫不留情的说道:“秦爱卿是不是打了几场胜仗,觉得大明离不开你?是否连卢爱卿都不看在眼里?” “陛下慎言,绝无此意。微臣有今日之成就,一切有赖于陛下和卢督赏识,饮水思源,不可顿忘!” 秦浩明一脸讪笑,崇祯言辞怎么越来越锋利了,难道是混熟了吗? 同时,他也明白崇祯的想法,卢象升原本就是宣大总督,陈新甲自然要把位置重新让出来。 这样他就放心了,卢象升的能力自然没有任何问题,无非就是见识和手段不如他这个穿越者而已! 以二者的关系,他的建议卢象升听得进去。 秦浩明难为情的模样,顿时惹得卢象升和崇祯哈哈大笑。 “秦将军可要把事情想清楚,切莫纸上谈兵,误了陛下家国大事?” 虽然对他有信心,可卢象升还是觉得要谨慎些,毕竟这关系到秦浩明的生死大事。 “多谢卢督提点!”恭敬的对卢象升行了一个敬礼,继而转向崇祯说道:“三年之期,微臣说到做到,绝无半分拖沓。 否则,微臣自刎谢罪! 另外,福建、广州官场四品以上官员微臣不会滥杀一个,大臣们真有什么罪状或者不当之处,微臣会用奏疏说明原因,送回京城由陛下亲自处置。 可有几点,万望陛下答应。” “秦爱卿不妨尽管说,朕洗耳恭听。” 崇祯满面春风,大手一挥,龙袍一甩,甚有气势。 实则内心暗自松了一口气,无它,因为听到秦浩明承诺不会杀一个四品以上大臣之故。 他委实怕秦浩明年轻气盛,一朝大权得手便把令来行,不管不顾乱杀一气,坏了国家根基。 一如当初袁崇焕杀毛文龙,彼时是崇祯二年五月。 崇祯突然听到这个消息,大吃一惊。 作为一国之君,崇祯或许有些地方看不透,但基本的战略眼光不缺,所以他非常明白毛文龙的作用和功劳。 便如当初叶向高称赞毛文龙,用兵之道,贵在出奇,班超以三十六人定西域,耿恭以百人守疏勒,皆奇功也 今幸有毛文龙,此举稍得兵家用奇用寡之法。 但想到毛文龙既已死去,当时又必须依靠袁崇焕扫平建奴,故而就以赞扬的态度下诏书褒奖他。 不久又传旨公开毛文龙的罪行,用以稳定袁崇焕的心。 袁崇焕斩毛文龙后,可说是为后金长驱南下解除了后顾之忧。 三个月后就发生了建奴兵临北京城下的“己巳之变”——建奴约十万精兵绕道蒙古,由喜峰口攻陷遵化,直迫明都北京。 把崇祯肠子都悔青,当然,这也是他杀袁崇焕的最主要理由之一。 如今秦浩明识大体,懂进退,顾大局,明圣意,自然让他龙颜大悦。 “此事若要成功,首先需要保密,便是兵部尚书杨本兵也不可让其得知,不知可否?” 秦浩明小心翼翼看了崇祯一眼,轻声说道。 “准!君不密失其臣,臣不密失其身,几事不密则成害。” “其次,四品以上官员微臣不杀,可是一些小史微臣手可不会软,概因容易败坏社会风气。” “准!不肖官吏,畏势而曲承。积恶衙蠹,生端而勾引。嗟此小民,谁能安枕?” “再次,恳请陛下答应微臣有临机决断之权,兵部杨本兵的行文微臣一概不听,可否?” “秦爱卿这是何意?杨爱卿还是有才名的,虽不能事事正确,但有些建议还是中肯。” 说到这里,崇祯满脸不解,没听说二者有什么很深的矛盾啊,缘何秦浩明三条中有两条提到他,分明是积怨很深。 “杨本兵才具是有的,但性子狭隘,格局小眼光浅,处事失之公允。 若是放在其他人身上倒也没有什么,可是作为朝堂重臣,特别是深得陛下赏识,却是朝廷大祸。 微臣对于他有些作法实在不敢苟同,既然如此,不如敬而远之为好,以免起了争端让陛下为难,那微臣可就该死了。” 秦浩明低着头恭谨的回道,眼里却闪过一缕寒芒。 虽然因为自己的原因卢象升没死,可是仇该报还是得报,特别是他连颜继祖都不放过,更是引起秦浩明怒火。 目前他圣眷正浓,不奢望一次打倒他,可是抓住机会上些眼药,那也为将来做准备。 第一百九十八节 颜继祖的作用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原本有些疑虑的眼光逐渐柔和下来,少年骤登高位,还没学会官场中的妥协,善恶之间,讲究的是爱憎分明。 然也只有这种锐气和冲劲,不讲究妥协,方能有意想不到的的效果。 说句实在话,崇祯是个急性子,总想收到奇效。 而要想收到奇效,就得启用奇人,要想启用奇人,就得从新人中发现人才。因此,崇祯总是喜欢启用新人。 这是崇祯的性格和用人方式之间的逻辑关系,包括此次用秦浩明作为福建、广州总督便有此意。 “杨爱卿实心任事,廷臣所少,而才又足以济之。使廷臣不以门户掣肘,俾得专心办贼,未必无成。 然秦爱卿既然不喜,为免将帅不和,意气之争而误事,朕会让杨爱卿退让,希望秦爱卿莫负朕意。” 最终,崇祯虽然和了一把稀泥,但还是答应秦浩明的请求。 应该说,从他内心希望朝臣拧成一股力,特别是卢象升、秦浩明和杨嗣昌三人。 但他知道只是奢望而已,这些年群臣间吵吵闹闹,早让他身心俱疲,相忍为国只是一句空话。 “谨遵圣意!” 秦浩明暗叹一声,长久建立起来的关系,杨嗣昌在崇祯心中还是坚不可摧。适可而止,无疑是最明智的选择。 重头戏已经尘埃落地,剩下的则是崇祯勉励的一些话语和交代布置。 例如让秦浩明把麾下的天雄军带到福建,免除福建、广州两省两年粮赋用于练兵等等。 同时也意味着,第三年必须见分晓。 “今日暂且谈到这里,二位爱卿回去好好休息,改日再谈。 至于秦爱卿近段时间不妨在京城四处逛逛,领略风土人情。” 崇祯有些疲惫的揉揉脑门,几个时辰的长谈无疑耗费他许多精力。 “微臣告退!” “微臣告退!” 秦浩明和卢象升二人行礼告退,在宫中当值的小黄门带领下,出宫而去。 “去会同馆。” 卢象升是地方官,在京城没有自己的府邸,至于秦浩明就更不用说。 于是乎,他们只能在宫卫的带领下到兵部衙门所属会同馆借宿。 会同馆也就是俗称的驿站,专以止宿各处夷使及王府公差及内外官员。里面一应俱全,有宴厅、后堂,以为待宴之所。 还有专供高级官员使用的马、驴、牛、船夫和轿夫,看具体情况设置。 依据规定,一般重要处需马八十匹、六十匹、三十匹,非重要处则为二十匹、十匹、五匹。 并且各个驿站还要储备充足的粮食,以供过路差人、官员食用。 大明对驿站的管理十分严格,虽然裁汰了许多地方的驿站,但京城的则一直保留着。 它们有着不同的称呼,在京称会同馆,在外称驿站,会同馆最初设在南京,永乐时期迁往北京。 正统年间定于南北二部,北馆为六所,南馆为三所,设立大使一员,副使二员,内设副使一员分管南馆。 至崇祯年间,兵事增多,兵部所属的会同馆逐渐扩大。 兵部会同馆在澄清坊大街东,正统六年盖造,弘治五年改作,有房三百七十六间,东西前后九照厢房。 卢象升显然是会同馆的常客,轻车熟路的要了两间文昭阁的上房,其他随同侍卫则要了十五间武成阁的大通铺。 即使是深夜时分,会同馆的值班副使听闻卢象升到来,还是亲自起床,把他们一行人招待得妥妥当当。 卢象升可是大明的柱石,职位长期在巡抚、总督、兵部尚书、督帅等位置上轮流转,整个大明还没有人胆敢在礼节上对他有懈怠。 应该说,会同馆的房间比后世的星级酒店套房一点也不遑多让,一水古色古香的红木家具,笔墨端砚等文房四宝摆放得整整齐齐。 对于高级官员,热水也是全天供应。 秦浩明舒服的躺在盛满热水的宽大木桶中,恹恹欲睡。 此时,门口传来阵阵敲门声。 “稍等片刻!” 秦浩明高喊一声,抓过毛巾匆匆擦拭,莫非会同馆高级官员还有安排侍寝不成? 否则,这都什么时候了,卢象升也劳累一天,断无可能再来敲门聊天。 纠结,该不该腐败呢? 患得患失间拉开房门,却是颜继祖一袭朱红色长衫,双眼通红,依稀有几分憔悴,站在门口。 看来,他是特意等秦浩明谋求一醉,旁边还有会同馆人员提着食盒和酒水。 “深夜叨扰秦将军,尚望恕罪。活命之恩,老朽不知如何感谢?” 待人员摆好碗筷走后,颜继祖深深作辑九十度行礼,意态恭谨。 鬼门关上走一遭,能当天从刑部牢房走出来,没有遭受折磨并且官复原职,皆拜秦浩明所赐。 “颜大人客气,都是卢督功劳。小子不过恰逢其会,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秦浩明轻轻避开,开口说道。 大恩不言谢! 颜继祖没有过于纠结,王承恩已经把过程全部说了一遍,可眼前青年将军却没有挟恩自重,令他更加感到敬佩。 “经此一事,老朽万念俱灰,实不愿再呆在大明官场,稍作安排,便向天子乞骸回归乡里。” 双方坐定,杯酒下肚,颜继祖摇头喑声说道。 大明官场委实黑暗不堪,刘泽清、倪宠之流避战,反倒相安无事。 而他要不是秦浩明帮忙,估计定无幸理。至于说山东官场诸位官员署名,那只是锦上添花而已。 淫浸官场几十年,他太明白其中的门门道道。 “颜大人其实不必如此,只是偶有挫折,还不是逢凶化吉了吗? 大人理应为越挫越勇,为山东百姓谋求福祉。 再说,刘泽清、倪宠之流也有赖于老大人压制。否则,他们还将继续祸害山东百姓。” 双方有了这份恩情,秦浩明讲话无疑随意了许多。 不过,话讲到这里,他心中隐约一动,一个新的想法渐渐形成。 德州府乃是颜继祖治下,若是有他帮忙,无疑比倪宠更加可靠,同时也更方便渗透。 “老矣,如今大明礼乐崩坏,人心黑暗,怕是没有他们的手段及下作,斗不过他们喽。 更何况,倪宠和本抚互不统属,刘泽清和本抚同级,难矣!” 颜继祖摇摇头,敬了秦浩明一杯,多有惆怅。 大明在三司职权向巡抚、总督集中的同时,对巡抚的各种制约力量也是存在的。 宣德、正统间,一面向各地派遣巡抚和镇守文臣,一面又渐渐派驻镇守中官。 因而在部分地区形成了总兵、中官、文臣三镇守并立的新三角关系。 嘉靖以后,总兵地位下降,镇守中官撤回,但在制度上,总兵和巡抚仍是平级关系,边镇又时时复设中官镇守。 因此,在边境地区,总兵和中官仍然是对巡抚的牵制力量。 山东虽说不属于边关,可天灾不断,自然起义不断,相当于准边关。故而,刘泽清总兵的位置比较关键。 “老大人此言差矣!寒窗苦读十几年,方有巡行天下,抚军按民,力求青史留名! 倪宠不统属也罢,刘泽清同级也好,可认真说起来颜大人还是他们的上官,岂能容此无耻之徒继续逍遥? 实不相瞒,天子今日召见本将,令吾总督福建、广州两省,故而本将无暇分身。 否则,吾必让此二人身败名裂,锄奸卫道!” 秦浩明一面慷慨激扬说服颜继祖,一面脑海里思索着如何让他鼓起斗志。 “噫!可喜可贺,不料天子如此看重秦将军。” 颜继祖倒吸一口凉气,不到二十岁的两省总督在大明可是独一份啊! 当然,前朝继承功勋的贵家子弟不算,单凭一己之力的也只有秦浩明了。 “尚请老大人予以保密,本将也知道天子如何说服群臣?” 对这件事,秦浩明非常好奇,崇祯究竟有什么手段让朝堂诸公屈服? “天子少年登基,手段不缺,不可小觑。秦将军安心等待即可,无需顾虑太多。 不过要在福建、广州站住脚,必须掌握海防部队。 举贤不避亲,老朽是漳州龙溪县人,有一个内侄是月港海防游击,秦将军到时候可以见一见,看能否使用?” “哦,那可真是太好了,本将正发愁没有海师人手,请老大人介绍?” 秦浩明拍手哈哈大笑,同时也知道如何让颜继祖继续呆在山东。 “老朽明日家书一封给秦将军,秦将军先看看再说? 老朽内侄叫楚暮羽,楚家在漳州海澄颇有根基,应该对秦将军有所帮助。” 颜继祖脸色颇为平淡,但言语间有些傲然,看来他这个内侄可用,否则不至于如此。 “大赞,本将也要给颜大人介绍一位青年俊杰!” 秦浩明笑眯眯的对颜继祖说道。 第一百九十九节 崇祯的步骤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尚未请教?” 颜继祖语气平淡,无惊无喜。他是真心想离开大明官场,回归乡梓教书育人颐养天年。 可秦浩明特别热忱的举措,早已出卖他内心真实的想法。 所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概指如此。 然而颜继祖没有揭穿,相反还非常配合,权且当做报答活命之恩吧。 “本将麾下千户董长青,有勇有谋,胆大心细,当可助大人一臂之力,除此逆贼!” 颜继祖表情有异,可话到嘴边,秦浩明也没有办法沉默,唯有故作不知,继续言语兴奋地说下去。 “不是护卫德王府时,身受重伤了吗?” 颜继祖蹙眉端起酒杯,示意干杯。 “末将看过,皆不是致命伤,修养数月,又是活蹦乱跳的军中汉子。” 秦浩明故作豪迈,想仰头一饮而尽,可终归有些心虚,被呛了一口,急忙夹起一片冬笋炒腊肉,压下胸中翻滚的酒意。 “可!到时奏请兵部,划拨于本抚。依其军功,可为正五品守备,移驻德州府,如何?” 颜继祖莞尔一笑,眨眨眼,颇有几分老小子的状态。 直到此时,他方才放下原先凄苦的心态,投入到波谲诡异的官场争斗中。 “大人高见! 末将担保长青绝不会让你失望,况且这小子性格沉稳,武力颇高,有些不方便的事情尽管吩咐他去做。” 锥处囊中,难掩其利。 董长青在谋划德王府的事情上,终于让秦浩明看到他的潜力和谋略,继而放下心来。 只是这小子太狠,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 为了瞒天过海躲避嫌疑,居然在和阎应元的部队消灭建奴死兵之后,手执腰刀、斧钺给自己开膛破腹,委实让人触目惊心。 其伤口之深,部位之多,这是想用自己的性命换取德王府几近三百万的浮财啊! 可惜王府的田地、府邸、铺面等不动产没法夺取,唯有便宜朝廷和当地官府。 “什么末将,委实让人寒碜。便是本抚今后见了你,也得尊称一句大人。 更何况如今你贵为福建、广州总督,还是颜某的家乡老父母,岂能自贱?” 颜继祖吔视他一眼,摇头晃脑说道。 秦浩明苦笑一声,前世今生官场小白一个,实在是没有觉悟啊! 说声喝酒,哈哈一笑而过。 接下来几天,秦浩明那里都没有去,只是在会同馆蒙头大睡。 以他目前从三品武官的身份,还没有资格位列朝堂。只有到晚上,才从卢象升和颜继祖那里打探朝局消息。 崇祯动作很快,夜谈完第二日,便宣布范家、王家、梁家私通建奴,罪证确凿,依法缉拿归案。 但明确规定,只究首恶,余者既往不咎。至于其他五家,此次圣谕中并没有提到。 此举顿时令朝堂文武百官鸦雀无声,谁也不敢自找霉头帮忙求情,更不知有多少人庆幸不已,逃过一劫。 当日下午,崇祯命令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和东厂厂公王化民联合办公,一路负责京畿地区,一路负责山西等地,务必把范家等三家直系家族人员全部抓获。 同时,户部也派出官吏同时分赴各地,查封田亩、山林、铺面、商栈等不动产,等候朝廷接下来的发落。 目前,山西等地的情况还不太清楚,可京畿附近查出属于三家的商铺便达到一百六十家之多。 其中包括古玩店、脚行、铁器店、米铺、药店、丝绸铺等等,涵盖各行各业,俱都关系国计民生。 抓捕三家主事及家族子弟等重要人物五百七十二人,这还是在没有大规模株连情况下。 次日,崇祯皇帝召集首辅刘宇亮、次辅薛国观、再辅范复粹于乾清宫内议事,内容不得而知。 当晚,崇祯皇帝单独召次辅薛国观夜谈,宫中侍卫亥时护送其回府。 之后,京城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众人目光都集中在山西晋商财产多寡问题上。 崇祯十二年元月二十五日,晋州知州陈弘绪弹劾首辅刘宇亮避敌于阵前。 奏疏写明:首辅刘宇亮自请督察军情,行至保定,乃过真定府,闻建奴将至。刘宇亮贪生怕死,不敢与建奴作战,急趋晋州欲躲避鞑虏。 微臣闭门不纳,士民亦歃血誓不延一兵。刘宇亮大怒,传令箭亟纳师,否则军法从事。 微臣亦传语曰:“督师之来,以御敌也。今敌且至,奈何避之? 如今城中并入大军所食用粮草,故欲入城,不敢听命尔。 十一月建奴兵临城下,微臣登城死守,激军民以大义,并与之共艰苦。 时岁大寒,军中副将李明超授军民浇冰筑城,滑不能攀坚不可破,建奴数昼夜不下,围城四十余日。 民勇席氏跃马提戈,保微臣寝食城上,军中司马陈明群乘大雾袭中军于卧龙岗,大捷,建奴乃退,城与居民得安。 此言方出,一石激起千层浪,群臣议论纷纷,不知晋州知州陈弘绪究竟想干什么? 城头变幻大王旗,你方唱罢我登场。 二十六日,次辅薛国观弹劾首辅刘宇亮弄权,诬陷有功之臣刘光祚。 奏疏如下:崇祯十二年正月至天津,刘宇亮督师陈新甲大军,因总兵刘光祚逗遛,拟旨军前斩光祚。 然刘光祚有武清之捷,刘宇亮乃将刘光祚下狱。 后总兵刘光祚具疏乞宥,启奏天子喊冤。 再辅范复粹乃拟严旨,责前后矛盾,下九卿科道议。谓刘宇亮玩弄国宪,大不敬。 刘宇亮疏辩,部议落职闲住。给事中陈启新、沈迅,御史大夫刘欣雨、张芳龙复重劾之,改拟削籍。 至此,深谙官场争斗的京城百官方才明白,此乃新一轮的倒辅前奏。 很快,与刘宇亮不和的百官纷纷上书附议。 崇祯皇帝留中不发,令戴罪图功,事平再议。 二十九日,兵部尚书杨嗣昌查实首辅刘宇亮所为,启奏天子将其革职查办。 崇祯皇帝无奈,将刘宇亮削职为民,以薛国观代为首辅。 崇祯十二年二月初一,是大明文武百官的大朝会。 第二百节 大朝会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勤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天天上朝,从未间断。 可文武百官不用,只需在每月的朔望两日上殿听政,即每月的初一和十五,这就是所谓的大朝会。 此时刚过寅时,诸位大臣穿过午门走过金水桥来到广场,有几位精神恍惚摇摇晃晃,但是再困再累也是不敢打哈欠揉眼睛。 否则让纠察御史记下来可是要记上一个失礼的大过,唯有假装整理头发却偷偷转过身去打着哈欠。 当然,相互间谈论窃窃私语是不禁的。 东林党的几位阁老魁首更是私下抱团,围在一起低头商谈最近的朝局走向,是否对东林党产生不好的影响。 没有多久,早朝的钟声终于响起。众位大臣停止了言谈,一个个排好队伍向太和殿走去。 新任首辅薛国观头戴一品七梁冠,身穿紫色大明袍服,一手拿象牙笏,站在一众文官之首,可谓志得意满。 他乃陕西西安府韩城县人,万历四十七年进士,历任户科给事中、刑科都给事中、礼科都给事中、太常寺少卿。 原本他是阉党余孽,崇祯初年清查阉党逆案时,他被列入逆案漏网名单中,是几十名漏网分子之一。 天启年间担任户科给事中的薛国观,投靠魏忠贤,打击东林人士,先后弹劾操江都御史熊明遇、兵部侍郎萧近高、刑部尚书乔允升。 崇祯初年清查阉党逆案时,遭到言官揭发。 为了转移视线,配合温体仁攻击钱谦益的行动,故意把水搅浑,诽谤沈惟炳、许誉卿主盟东林,与瞿式耜操纵阁员增补事宜,企图逃避对他的考察。 这一计谋并没有得逞,正直官员纷纷对他进行弹劾,迫于舆论压力,他不得不辞官而去。 但人的机遇很神奇,他因一向仇视东林人士,为温体仁所赏识。 崇祯十年六月,温体仁罢官之前,秘密向崇祯推荐此人。 崇祯皇帝虽然罢了温体仁的官,却并不怀疑他的“朴忠”,不加考虑,遂越级提拔薛国观为礼部左侍郎兼东阁大学士,成为大明次辅。 显然,崇祯皇帝是把他当作温体仁的影子来看待。 此次,他又借秦浩明的东风,比历史上提前五个月坐上首辅的位置。 而他要做的,则是帮助秦浩明坐上总督福建、广州的位置。 于他而言,谁坐那个位置不重要,关键是要陛下的赏识。 前任首辅刘宇亮就是因为推脱秦浩明年纪、资历等问题,现在已经被削职为民,赋闲在家。 “天子驾到,百官肃静!” 司礼秉笔太监、东厂提督,总提督京营戎政的曹化淳尖锐的公鸡嗓音想起。 这是曹化淳最后一次陪同崇祯上朝,因病乞准告假,向崇祯帝连上三疏。 直到此时,曹化淳方才得到崇祯的蒙允告假还乡。 身后,则是今后负责代替他的王承恩,身穿蟒袍,手握拂尘,肃立在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位大臣在薛国观的带领下,躬身行礼高喊口号。 “诸位诸位爱卿平身!有事呈奏,无事退朝。” 即使千百次反复念相同的话语,崇祯皇帝身穿朝服高高端坐在龙椅之上,还是一丝不苟,努力体现出皇家威严。 崇祯话音刚落,翰林院修撰吴伟业上前一步出列,奏陈时政: “今日建奴寇边刚过,京畿、山东、河北等地生灵涂炭。 陛下当下哀痛之诏,悯人罪己,思咎惧灾,吊死恤忠,赏功禁暴,使父老子弟,悲愤同仇,人心勃然,战气自倍。 临清,只系一州,贾人千金购士,辄用破贼,为祸甚大。 幸有卢督军中天雄军将官秦浩明横空出世,识破范家、王家、梁家等商贾之人狡诈。 他日擒获,当处斩三族,方能提醒天下商贾,切莫见利忘义,置大明朝堂律法而不顾。” “吴爱卿言之有理,不过三族免了,大乱刚过,只诛首恶,以免人心惶惶。” “陛下圣明!” 吴伟业躬身退回文臣班列,对他来说,今日的任务已经完成。朝堂大佬哪会赤膊上阵,他就是那个马前卒。 接下来,兵部给事中郑启青站出来说道: “启禀陛下,论文武诸臣失事罪如今已议定,除山东巡抚颜继祖有误外,其他皆已落实,请陛下明示。 另有罪要罚,可有功要赏,如此方能赏罚分明,将士用力,请陛下圣裁!” “文武诸臣失事罪按之前廷议执行,其他有功将士兵部整理清楚,再上奏疏即可。 今日朝会只议首功三人者,诸位爱卿以为如何?” 崇祯皇帝晃动冠冕淡然说道。 “可!” 朝堂群臣整齐一片。 此次建奴寇边,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满载而归,很难说谁输谁赢,也激起朝臣们的士气。 杨嗣昌心里暗自叫苦,实在不愿意参加此次朝会,但崇祯的嘱咐令他不得不硬着头皮站出来说道: “启禀陛下,此次战果之最,当属卢总督旗下天雄军将士。 杀敌首功前三者,微臣觉得理应是卢总督、秦指挥、祖总兵。 其中,天雄军将士共杀敌二万余,有头颅一万六千三百首,祖宽边军有头颅三千二百首。请陛下明示。” 说完,目无表情退回朝臣班列。 崇祯坐在龙椅上微不察觉摇摇头,杨嗣昌才能有,但格局似乎正如秦浩明所说,量小。 铁一般的数据摆在眼前,还有何不甘? 不过,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不便苛求。 “卢爱卿此次功在社稷,善莫大焉!能否向朝臣们介绍一下练兵措饷之事?” 崇祯皇帝不说如何褒奖之事,却借此机会问起这个问题,委实用心良苦,另有深意。 “臣初到宣府,各营设有官兵,向来相沿虚冒。微臣刻意简练,有一额即求足一兵,随时操练。 所以训练天雄军五年间,不请一兵一饷。” 卢象升站起来,躬身答道。 “爱卿之练兵方法,谓之天下如何?” “大抵额设之兵,原有额饷、但求实练堪用,则兵不虚冒。即核兵即足饷。若兵不实练,虽措饷亦无益。” “那具体应如何练兵?” “微臣所见只以参将、游击以下官操练。如参将、游击选千人,总选十百,责按兵法。若有不达者,军法处置!” “如何措饷?” “关键是得其人。如鼓铸得人,利归公害,否则在私室矣。” “那手下可有如爱卿般俊才?” “此次建奴寇边,微臣前期可谓艰辛万分,步履无措。幸有临浦士子秦浩明危难时刻投军,力挽狂澜。 期间,微臣和他沟通甚多,其才胜过微臣多矣!” “其人品性如何?” 第二百零一节 崇祯的手段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高端洁雅,君子器具!” 君臣二人在朝堂上一问一答,傍若无人。 只是用意太过明显,卢象升居然自贬抬高秦浩明,满朝文武若是还有人看不清,早就被大明官场啃得尸骨无存。 联想到最近的朝堂动态,再加上一贯和卢象升不和的杨本兵居然也是抬轿之人,众位朝臣心里暗自嘀咕,如此这般究竟为何? 秦家少年郎军功卓越,封赏是应有之意,用得着如此用意叵测吗? 究竟是什么样的位置,需要君臣几人联手为他造势,这才是他们想知道,或者疑惑之处? “赞!此子能得卢督如此赞许,想必有过人之处。 不若进封为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副都御史,总督福建、广州两地,陛下以为如何?” 没等他们疑惑太久,首辅薛国观站出来朝崇祯皇帝说道。 撕—— 饶是百官有些心理准备,也被薛国观说出来的话惊诧到,随即议论纷纷。 堪堪二十岁的两省总督,这让在场许多白发苍颜奋斗一辈子的老臣情何以堪? “万万使不得,秦家小子不过区区一个秀才,侥得邀天之功,朝廷已经破格提拔为指挥同知,缘何骤然又委以总督之职? 岂不闻人才如树木,须养之数十年始可用矣?” 太仆寺卿谢三宾不顾其它,急忙跳出来说道。 要说大明朝堂中谁对秦浩明恨意最大,当属此君无疑。 暗恋多年的柳如是被区区一个士子多夺,令他引为生平大耻,恨不能把秦浩明除之而后快! 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意料,此子崛起之迅速,令人诧目惊舌! 短短几个月功夫,名闻大明朝野,特别是军功之甚,令人颇为忌惮。 然毕竟只是一名从三品的武将而已,谢三宾倒也无惧。 可若贵为总督,已然从武将跨入文臣行列,特别加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副都御史头衔,却是他所不能抗衡。 故而,明知今日薛国观所言不过是秉承圣意,他也要站出来阻击,否则,大势去矣! “谢大人所言极是,秦将军虽然才具无双,然毕竟少年心性,不如先历练几年,方堪大用。” 行人司官员吴昌时乃复社成员,平时为人精明。谢三宾是东林党魁钱谦益的学生,他自然出言复议。 “臣等附议!” 多名东林党人站出来说道。 崇祯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阴鸷的眼神紧紧盯着这些酒囊饭桶。碰到问题他们束手无策,清谈、空谈比谁都厉害。 自己前戏已经做足,又有首辅薛国观帮衬,原本认为理应水到渠成,竟然还有不开眼的跳出来,真是不知死活。 “荒谬!尔等冥顽不顾,冢中枯骨。建奴寇边,不知替圣上分忧,成天空谈误国。 现如今,难得有国之栋梁挺身而出,连战连捷,令建奴仓惶北逃,尔等却又百般打压,究竟是何用意? 秦将军的功勋,尔等但有一分,无需他人多说,陛下都将赏赐于你们,可尔等行吗?” 关键时刻,见崇祯有发怒的迹象,一向善于察言观色的首辅薛国观大喜,急忙站出来大声叱喝一众东林党人。 当然,不管是否有圣意在,今天也是他身为首辅的第一个提议,自然要借机树立威望。 否则,今后将难以挟制这些桀骜的东林党人。 “陛下,此事群臣既然有争议,不若暂时搁置,先讨论卢总督和祖总兵的封赏如何?” 吏部尚书商周祚向来刚正不阿,既瞧不惯只知阿谀奉承的薛国观,也看不起只知清谈的东林党人。 他原本不欲多加掺和,可今日讨论的职位俱跟吏部有关,并且都是部级正院岗位,吏部根本无权擅断。 但崇祯皇帝事前并没有和他沟通,故而他也想今日把此事决定下来,以免日后被群臣诟病。 双方在秦浩明的事情上僵持不下,他索性迂回侧击,一件一件解决。 “卢爱卿以方叔、召如虎之才,矢岳飞、韩世忠之志,阻建奴寇边、扫荡之功于国势溃败不可收拾之日,殊为不易! 今日,进卢爱卿为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宣府、大同、保定、山东、河北军务。 诸位爱卿可有异议?” 边亭下的中书舍人运笔如飞,崇祯皇帝则双眼扫视群臣,睥睨不可一世。 最终,犀利的眼神落在搅屎棍谢三宾身上,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谢三宾等一众东林党人。 枪打出头鸟,皇权霸气此时如同山岳一般压得东林党人喘不过气来,让他们暗自叫苦不迭。 “臣等无异!” 卢象升功高劳苦,资历威望均高,尚未有不开眼者敢于顶撞。 加之自身品节无暇,即使是闻风奏事的御史言官也没有任何挑剔之处。 “谢陛下恩典! 然微臣父丧在身,先前国家动荡,为社稷被夺情起复。如今国事稍微太平,恳请陛下允许微臣回家守孝,以全忠孝。” 百善孝为先,大明对孝道的讲究更是历朝历代之首。 卢象升此言一出,即使崇祯贵为天子,如果没有其他特殊情况,只能应允。 卢象升和东林党人一贯交好,见他们不知死活阻挡此事,唯有用此事让崇祯皇帝不至于为难,迁怒东林党人。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立身行道,扬名于后世,以显父母,孝之终也。 夫孝,始于事亲,中于事君,终于立身。 朕不敢有丝毫诋毁,然国事艰难,大明需忠孝之士维护,君之后,可有安排?” 自古忠臣多孝子,君选贤臣举孝廉。 事出突然,卢象升所言所语,崇祯始料未及。 但很快,崇祯皇帝便反应过来。 卢象升此举是要牺牲自己,既要保全东林党人,又要让秦浩明上位,委实用心良苦。 但此事对崇祯来讲,小事尔! 卢象升回家守孝,又不需几年时间,三五个月后,再下旨让他起复便是。 “微臣离开后,秦将军熟悉天雄军军务,可以代替!” “如此甚好,进封秦指挥使为兵部侍郎兼都察院副都御史,暂代总督宣府、大同、保定、山东、河北军务。 卢爱卿职位不变,准许回家守孝半年。 祖总兵加兵部郎中衔,威武大将军,领大同总兵一职。” 崇祯一锤定音,再也不顾其它东林党人。 在他看来,先让秦浩明过渡三五月,找机会再让他总督福建、广州便是。 如此,朝堂再无话可说。 只是,对于谢三宾,崇祯皇帝却是“简在帝心”。 不可讳言,通过秦浩明的介绍和部署,福建郑家已经成为崇祯战略上的重要环节,同时也是他重点防御对象。 而谢三宾,崇祯则认为他误事矣! 第二百零二节 底气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二月细雨霏霏,天色灰暗,太阳如蒙在一层油纸后,散发着冷漠的光芒。 一顶绿呢小轿缓缓行在山间小道上,轿子在雨水中被洗刷一新,褪去旧日的浮尘,呈现出一种湿润的深深绿意。 穿过斜飞的雨雾远远望去,如一片飘零在池中的荷叶。 叶绍梅端坐轿中,目光顺着被风轻轻吹起的布帘望着外面凌乱不堪的江南春雨,目光仿佛与那雨融成一体,湿冷而略带忧悒。 兄长叶绍辉谋夺秦家肥皂一事,令她心内凄苦不堪。 当然,说谋夺可能不恰当。可在她看来,在秦家肥皂生产都不够卖之时,现在参股和巧取豪夺又有何区别? 奈何父亲远在建宁府,自己兄妹感情固然不错,可并不能阻止兄长的贪念。 “妹子不要管,让云哥儿去和他说清楚。今日秦家不同以往,你兄长如此做法,必将误了妹子一生幸福。” 前几日余佑汉带着满载的粮食物资从德州府,顺着大运河,直到衢州港,随行的尚有近千流民和两百百战之士。 秦浩明现在的情况,余佑汉也说得清清楚楚。 聪慧的柳如是明白,爱郎的崛起已经势不可挡。 叶家若是想仗着临浦第一大家的身份,对秦家有所欺凌,怕是要吃大亏。 凶猛暴虐如建奴等,都没有在爱郎手中讨得半分好处。更何况一个地方家族,连豪强都算不上? “嫂子请放心,看在叶小姐的面子上,张云会注意分寸,点到即止。” 长期掌管上千人的队伍,已经让过去略显稚嫩的张云成熟起来,话语中竟有几分威严。 原本高高在上的临浦第一家族,如今坦然不惧。对于临浦叶府少爷,看在叶绍梅面子上点到为止,委实有气魄。 立春,农历二十四节气中的第一个节气。 立春之日迎春已有三千多年历史,中国自官方到民间都极为重视。 立春时,天子亲率三公九卿、诸侯大夫去东郊迎春,祈求丰收。回来之后,要赏赐群臣,布德令以施惠兆民。 中国传统将立春的十五天分为三候:一候东风解冻,二候蜇虫始振,三候鱼陟负冰。 说的是东风送暖,大地开始解冻。立春五日后,蛰居的虫类慢慢在洞中苏醒。 再过五日,河里的冰开始溶化,鱼开始到水面上游动。 此时水面上还有没完全溶解的碎冰片,如同被鱼负着一般浮在水面。 临浦县城在官府的带领下,敲锣打鼓举行各种欢庆活动。 往常年景,此时是叶家酒楼营业的高峰期。可今年却奇怪,叶家酒楼停止营业,特意恭候张云的到来。 叶府掌柜脸有不豫,心里腹诽叶家少爷真是败家,如此好的机会,也不知要损失多少银两? 叶绍辉淡然一笑,弹弹鬓间的乱发,并未多说。 掌柜的是叶家老人,鼠目寸光只盯着眼前一点微薄辛苦钱。 看看秦家,临浦的两间肥皂铺子供不应求,日进斗金。 听说这还是照顾乡梓之故,把价格往下调。原本自己还当虚妄之言,可金陵叶家掌柜回复确实如此。 他委实不知此物利润几何,可是看秦家招收流民的规模,便可略窥一二。毕竟,秦家底细还有谁比他清楚? 故而他今日心情很好,张云作为秦浩明生死相随的兄弟,于乱世相偎相扶,实乃秦家的核心人员。 从秦秀才甩手离开,一切都交付给张云打理家族事务,从中可以看出这个昔日的土包子能做秦家的主。 如此甚好,不需要跟秦浩明发生直接的冲突,只要威吓张云一番,便可获得巨大利益,于他看来,再好不过。 至于说对付张云,易如反掌尔! 即使是秦浩明亲至,他也有十足的把握,对方会乖乖答应他的条件,概因他手里有利器。 当然,若不是他看出肥皂蕴含的商机和临浦销售的火爆情况,他也不希望双方撕破脸,行险一搏,影响小妹的幸福。 “哈哈哈为兄早已恭候贤弟多时,真可谓盼眼欲穿,这位先生是?” 远远看见卢欣荣和张云联袂而至,叶绍辉未语先笑,一副慷慨豪迈的样子。 “卢欣荣卢伯玉,卢督之弟,兄长至交好友,派来监督我。” 张云头也不抬,蹭蹭往前走,挥挥手,顺势把马鞭交给身后的方培伦,态度随意而潇洒。 “先生请!” 人的名,树的影! 卢象升赫赫不败威名,传遍大明江北江南,叶绍辉可做不到像张云一样淡然处之,急忙伸手弓腰,有请卢欣荣。 “久仰临浦叶家公子大名,如雷贯耳,真真是名不虚传,温文儒雅。” 卢欣荣一脸的欢畅,仿佛和叶绍辉是多年未见到好友般,竟然和他把臂而行,让叶绍辉受宠若惊。 叶家酒楼装饰典雅,空间宽阔,私人包厢清一色红木家具,愈显其高贵。 “来来来,此乃鄙店的招牌菜,请二位尝尝。 采用未足一年的小猪,以秋松木熏制,松木木质坚硬,水分少,燃烧时烟不迷人。 松柏枝熏制,故夏季蚊蝇不爬,经三伏而不变质,再以桂花中的极品金桂腌制,桂花性温味辛,经过处理再配以其他材料腌制腊肉。 待桂香入味后,其味清新醇厚,别有风味,配以古丈毛尖茶壳、桔皮腌制调味,提升口感层次的平衡。 而为不知,此乃临浦当地最著名的美味佳肴。” 叶绍辉避开不谈其它杂事,仿佛纯粹和好友聊天吃饭,态度之殷勤,令人感动。 “叶公子莫非不晓张某也是临浦人不成,罚酒三杯。” 张云实在瞧不惯叶绍辉一脸的装逼样,吔视着眼,直接摆放三个酒杯,斟满酒,逐一放在他眼前。 “语误,语误。忘记贤弟也是临浦人,是愚兄喝高了,不胜酒力。来,咱们三人一起干杯。” 叶绍辉眼中寒芒一闪而过,在临浦,有谁敢罚他酒?他不愿意,王县尊也无可奈何。 小不忍则乱大谋,为了今后巨大利益,他还是笑语嘻嘻把酒杯亲自放在二人跟前,自己则端起其中一杯。 在他看来,此举已经给足张云面子。 “罚酒喝完,叶公子想和张某喝多少杯都行。但现在,不行!” 才喝两杯,不胜酒力? 张云实在佩服叶绍辉说话的艺术和技巧,他就做不到。 “见谅,在临浦,叶某从不喝罚酒。” 叶绍辉说话几近赤裸,无疑是在提点张云,别忘了谁是临浦老大。 张云自顾摩挲着宽厚的手掌,旁若无人的说道:“叫你声叶公子,那是看在叶小姐和兄长的面子上,昔日好歹有几分情分。 若只是你,文不成,武不就,百般不堪,实在不算东西,无非有个好老爹而已! 往常,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彼此相安无事,倒也罢了。 现如今,居然觊觎起兄长的产业,委实不知死活。真当秦家还是原来,可以任由你拿捏不成?” 张云原本对叶绍辉成见颇深,当日兄长受伤时,家徒四壁孑然一人,便有勇气想要叶家偿命。 如今,自然底气十足不可同日而语。 更何况他多少还有点少年心性,听余佑汉讲,兄长在德州把官府、富商逐一敲诈一遍,何等快意恩仇? 便是周边好友也俱得军功,获得朝廷官职封赏,他一个少年郎如何不羡慕? 可他能明白兄长的用意,起步唯艰,家产岂能托付他人? 故而,他死命训练秦家三百护卫队员,一是为了替兄长守住家业,二是为了日后马上封侯建功立业。 果不其然,叶家还真盯上秦家这块肥肉。 是可忍孰不可忍,对付谋夺自己家产的人何须客气? 张云峥嵘语气配合他的霸气,再加上旁边仰着身体抱着双臂仿佛看戏般的卢欣荣,让叶绍辉有些愕然。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连半分遮掩都不屑,难道世道真的变化如此快?真当叶家临浦第一家族仅是叫着玩不成? 第二百零三节 宣府防卫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还真长出息啊! 有些事情,叶某念着通家之好,甘冒诛九族的风险隐瞒朝廷。不料好心反成驴肝肺,现今想想,委实可笑。” 叶绍辉不怒反笑,双手撑着饭桌前沿,仿佛受到莫大侮辱般,阴测测地说道。 “大梦方觉醒,平生我自知。予我三千刃,定斩九重天。若有三万骑,天地换新颜。 卢兄苦读诗书,不知有何看法?” 叶绍辉低声吟唱着秦浩明昔日旧作,看都不看张云一眼,转而微笑着盯着卢欣荣。 “非将帅之才作不出此诗,实乃大明福分。” 卢欣荣何等通透玲珑之人,此情此景下,不用张云提醒也知道,此诗必是秦秀才昔日旧作。 因此,只是低吟几句,便一脸高山仰止的陶醉表情,令叶绍辉恨得牙疼。 “难道卢兄不觉得此乃是一首反诗? 若有三万骑,天地换新颜。这是一个臣子所为吗?” 叶绍辉厉声呵斥,一脸的忠肝义胆。 “呵呵” 卢欣荣冷笑两声,按捺住旁边勃然色变的张云,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慢条斯理的对叶绍辉说道: “叶公子切勿危言耸听! 此乃秦将军昔日秀才时所作,只不过说明将军志向高远而已!跟什么臣子,反诗完全沾不上边。 即使叶兄说出去,估计世人也不相信。 而且卢某可以确信,此事必是你私下为之,令尊恐怕并不知悉。否则,他决不允许你这般胡闹!” 卢欣荣目视叶绍辉,笃定地说道。 叶成祖宦海沉浮几十年,岂会如此不智? 不说一个秀才时期写的诗不足为凭,真若想告秦浩明谋反,必是私下为之,岂会如叶绍辉一样四处囔囔? 说到底,还是叶绍辉想通过此事要挟秦家获取利益而已。 没有叶成祖参与谋划,叶绍辉一个白衣诚如张云所说,算什么东西,休想撼动秦家分毫? 叶绍辉被说得扑哧扑哧喘着粗气,一脸的狠戾瞪着二人。 实情委如卢欣荣所说,辩驳没有什么意义。 “言尽于此,叶公子有什么手段放马过来,秦家无惧。” 张云硬邦邦的扔下话,不欲和叶绍辉多说,扯着卢欣荣扬长而去。 此次二人一同过来,就是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尽快打消叶绍辉的贪念。 至于他还有什么想法,接招便是,多想无益。 以秦家目前的实力和地位,岂会惧怕一个区区叶家? 宣府镇占冀州地,秦汉为上谷郡。后晋石敬瑭割燕云十六州献给契丹后,属辽国,金灭辽后属金。 元属中书省上都路,明属京师。 宣府镇历来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地位十分重要。 特别是大明建都北京之后,宣府镇更是保卫京都,防御蒙古南下的咽喉之地。 真可谓是南屏京师,后控沙漠,左扼居庸之险,右拥云中之固,诚乃边陲重地。 秦浩明在接到兵部调令,便匆匆到兵部、吏部办完手续,旋即和卢象升马不停蹄赶赴宣府边镇交接工作。 微风拂面,漫漫黄沙,宣府镇除了城池内尚算繁荣外,其他地方可以说都是荒凉之地。 这也是边关特色,四周都是敌人,故而人烟稀少。 “宣府山川纠纷,地险而狭,故而要分屯建于他镇。 勿论宣府一镇一千三百里之边,即就陵后一带言,东至火焰山,西至合河口,凡二百二十余里。 筹其经费,每筑边墙一丈,虽甚省,约须工料、食米等银五十两。 其中或有旧墙并乱石土垣可固,通融计算,每丈必须银三十两。通计三百里,总该银一百六十万两。 加以三里一墩,五里一台,计墩一百,台六十。 墩以土为之,每座约二百金,台以砖石为主,每座约六百金,并墩台守御等具,壕堑等类又约该十余万两。 朝廷目前是没有方法,不知破虏可有其他办法解决经费?” 卢象升对宣府情况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带着一众将校亲自为秦浩明讲解城防。最后,一脸期待的说道。 宣府凝结了他一生的心血,可修建长城费用如此之高,大明王朝已无力承担。 况且大明现在战争此起彼伏,增兵边塞更不可能,卢象升想修宣府镇长城的梦想只好做罢。 虽然他利用兵部划拨的部分钱,对宣府镇长城个别地段做了小小的修补。 但终究不能解决全部问题,特别是蒙古草原被建奴统一,宣府的防卫任务变得更加沉重。 纵观建奴几次寇边,都是绕道蒙古草原,从各处关隘下手,最终得逞。 所以,卢象升才把希望放在秦浩明身上。在他看来,秦浩明比自己活泛,说不定有解决之道。 “末将驻守上北路,东至境安堡边,北至大边,西至金家庄,边垣二百六十一里。边墩三百六十三座,冲口四十七处。 可是兵将仅仅三千人,若是没有坚固的城墙防守,委实吃力。” 张松荣尚有写不适应秦浩明一下成为自己的顶头上司,神情语气还有几许不自然,可他的防守任务委实太重,不得不当面提出来。 “可不是,下北路北起牧马堡东际大边,西抵样田,南至长安岭,边垣二百一十三里,边墩一百九十座,冲口二十一处。 可本末将兵将不过三千,确实吃力。” 戚纲在旁边也是叫苦不迭。 其他将领亦是哇哇大叫。 “你们这是在是干什么?算是下马威吗? 告诉你们,秦总督自有去处,诸位切勿让这段时间的情谊有了龌龊。” 卢象升想不到秦浩明一句话都未说,宣府诸将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诉苦,忍不住大声咆哮。 但他又不想秦浩明在暂代的三五个月里,平白得罪这些将领,所以索性特意点明原因,以免彼此间产生隔阂,反而得不偿失。 “诸位将军,本督将尽量解决难题,筹措饷银,请大家多多支持!” 秦浩明转身一脸诚恳的朝众将说道。 接着拍拍显得有些懊恼的戚纲、张松荣肩膀,示意不必在意。 困难实际存在,他也相信二人没有其他意思,可也不乏其他将领趁机起哄。 虽说前段时间和他们相处不错,可此一时彼一时,原来大家是同事,甚至是下属。 可如今一跃成为他们的上司,难免其中有些人会有异样心思。 概因这里面牵涉到方方面面的利益,大明若是能万众一心,也不至于落在现在下场。 卢象升这样说当然是好意,可要让他们心服口服,却是要靠自己的努力。 卢象升摇摇头并未就此事再说什么,而是亲自解释众将叫苦的原因。 原来,宣府共有六路关隘需要防守,除了刚才讲的上北路、下北路,还有东路、中路、上西路、下西路。 整个宣府合计边垣一千一百一十六里,边墩一千二百七十四座,冲口一百九十二处。 如此大的范围,只有分守参将七人,游击将军三人,坐营中军官二人,守备三十一人,领班备御二人。 而宣府镇原额马步将士十五万一千名,除节年逃故外,实在官军八万三千三百四员名,其中还要包括四万三千没有什么战斗力的卫所兵。 若是诛心一些,还有部分吃空饷的情况。 原额马五万五千二百七十四匹,除战损和丢失外,实有马三万二千四座。 故而,兵力不够自然在情理之中。 秦浩明听完苦笑连连,大明连年战乱,边地防务松弛竟然到如此境界,实在令人头疼。 怪不得初到宣府镇,卢象升哪里都没有带他去,唯独把视察关隘摆在第一位置。 不过既然坐在这个位置,即使问题再棘手,自己也必须去面对。 只是,究竟去哪里捞上百万的资金,这需要好好谋划一番。 至于原先自己的非法所得,他另有用处。 再说,总不能公私不分吗? 第二百零四节 秦浩明的第一把火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宣府为边关重镇所在地,设官莅事,必有常所。 秦浩明的总督府位于衙门街中段路北,坐北朝南,东西宽三百米,南北长八百米,占地几千坪。 建筑群主从有序,布局对称,前朝后寝,左文右武。 大明万历二十六年、四十八年间,均有过大规模的增建改筑。 左翼有观风楼,右翼有演武堂,前有照壁。衙门内,沿中轴线自南而北有仪门三间、牌坊一座、大堂五间、宅门三间、内宅五间。 仪门外之东西厢窑各七间为赋役房,大堂前东西厢各十一间,为吏、户、礼、兵、刑、工房。 大堂两旁设赞政厅、銮驾库各三间,宅内各层均有东西厢房。 衙署东部有衙门大堂,自南而北又有钏楼、土地祠、寅宾馆、侯祠、粮厅和花园。 西部有申明亭,往北有重狱、女狱、轻狱、洪善驿、督捕厅和马号。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以说,总督一职位高而权重,军事、民事一手抓。 视察完关隘,卢象升拜别众将,带领亲卫随从返回宜兴老家替父守孝。 而宣府镇,也迎来秦浩明当家作主的时代。 新官上任三把火,仅在沉寂一周时间后,正当众将以为秦浩明会偃旗息鼓,不欲多生事端,安安稳稳混他资历,平平安安等待过渡之际。 秦浩明的第一把火猝不及防的降临,并且是砍在曾经与他同生共死的众位将领身上。 “众位将军,本督有幸和诸位中大部分人染血沙场建功立业,正是有你们的帮助,方有本督今日。 这杯酒首先献给曾经伤亡的战友们,祝他们一路安息。” 总督府宴客厅,宣府镇守备以上的各路将领齐集,整整三桌人,参加新任总督举行的就职晚宴。 一身大明常服装扮的秦浩明,手举酒杯站在主位,向众将说祝酒词。 说完,秦浩明神色肃穆,缓缓的把酒洒在地上。 众将皆禀然,依令而行。 “第二杯酒,本督独饮,感谢诸位将军往日的帮忙和厚爱。” 滋溜一声,一饮而尽! “第三杯,请诸位将军共饮之!” “诺!共饮之!” 众将给秦浩明这三杯酒讲得心里暖暖的,特别是留守宣府的将领们,新来的都督人不错,估计是暂代的原因? 可是秦浩明接下来的话让宣府镇大大小小将领脸色皆变。 “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今后宣府镇的粮饷将足额发放,并且概不拖欠。” 酒酣耳热之际,秦浩明仿佛不胜酒力,摇摇晃晃站起来大声宣布。 不等众位将领欢呼雀跃,秦浩明又迅速接着说道:“但有个前提条件,足额发放者,一律不许吃空饷,可否?” 可否个屁? 一石激起千层浪! 方才闹哄哄兴高采烈分成三桌的三十几个将领,顿时面面相觑鸦雀无声,脸上精彩至极。 多少有些香火情的虎大威、杨国柱脸色铁青,便是连一贯交好的张松荣、杨廷麟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倒是岳父戚纲一会望向众将,一会看看秦浩明,有心讲点什么,最终只是化为长叹! 大家都以为有原先的战斗情谊在,秦浩明又呆不久,理应相处愉快,和和气气才是,哪知一出手如此狠厉,他们有何话可说? “秦督,您是刚到军中,不了解情况,我们宣府镇在大明可谓是吃空饷甚少的队伍,此事此事卢督也是默许的。” 众位武将都不讲话,军中赞画杨廷麟怕犹自微笑的秦浩明像个愣头青,不知大明军队情况,交恶整个宣府众将。 出于负责任的态度,他苦涩的吞了吞口水,小声的朝这位意气风发的少年总督说道。 可以说,想清查大明吃空饷的问题,这是全大明军队中的一个禁忌。 当初他被杨嗣昌贬嫡宣府镇,有心想干番成就,最初也想清查吃空饷问题。 哪知被全军将领所恶,要不是卢象升一力护之,估计被暗杀了都有可能。 事后,卢督更是亲口承认,连他也没有办法,只是尽量减少吃空饷的程度。 不要说清查吃空饷,便是连文官检阅部队都不行。 因为只要一检阅,大明军队内部的便暴露无遗,吃空饷,苛扣军粮,贩卖军械,以老弱充数,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 这些东西只能是欺上瞒下,心照不宣。 一旦让文官进行检阅,那么这些便会暴露无疑,而文官又往往拿这个来做文章要挟武将。 因此,凡有检阅的时候,武将们都用各种办法来推脱。 比如当初在皮岛坐镇的毛文龙,就坚决抵制山东上司的官员检阅他的部队。 后来袁崇焕担当蓟辽督师,拿着尚方宝剑,才能对毛文龙的部队施行检阅,弄清了毛文龙真正实力,因此也给毛文龙带来了杀身之祸。 这样的例子在大明,在以文官统御武将的时代比比皆是。 也才出现了武将畏惧文臣如虎狼,恨文官如寇仇,文臣视武将如猪狗似贼偷如此紧张的关系。 “兵者,国之大事。存亡之道,命在于将。倘若军队、尤其是将领腐败成风,则存亡之道危矣。” 秦浩明背负着双手,绕着三桌缓缓的走了一圈,才回到原地毫不留情的开口说道。 他如何不知道这是军中禁忌?如何不知道大明军队俱是如此?如何不知道连卢象升也没办法解决? 不要说现在,即便中后期,便是如戚继光、毛文龙等名将也是如此做法。 如当初袁崇焕上明崇祯皇帝:文龙一匹夫,不法至此,以海外易为乱也。 其众合老稚四万七千,妄称十万,且民多,兵不能二万,妄设将领千。 也就是说,士兵只有四万七,却虚报十万,多吃了一倍的空饷。 可搞笑的是,袁崇焕自己也吃空饷,也和蒙古、建奴交易。 真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逻辑。 如此看来,整个大明都是如此,似乎不虚报不吃空饷也不行。 不患寡而患不均,概指如此! “卢督有所不知,请听末将给您细说内情。” 秦浩明话得如此,存亡之道,命在于将都出来了,虎大威碍于旧情,决定还是和他好好沟通再说。 第二百零五节 歪理邪说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浩明此举,令虎大威心情及其复杂。 不可否认,随着驱逐建奴寇边成功以及连战连捷,天雄军内部上下大小将校对秦浩明都有好感,同时也令他威望剧增。 他想有番作为的心思虎大威也完全理解,但想凭一己之力改变大明数百年来的顽疾,却未免有些天真和不可量力。 天雄军只是宣府镇边军中的一部分而已。 毫不夸张的说,虎大威觉得秦浩明在自寻死路。 他在一镇搞清查吃空饷,得罪一镇将校。一省搞,得罪一省。若是推广到全大明,必将遭天下武官联合抵制,万劫不复矣。 无它,损害到天下所有武将利益尔! “大家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别停下,本督听听虎总兵之言。” 秦浩明气定神闲地朝其他两桌挥挥手说道,自己则坐回将帅云集的主桌。 “秦督有所不知,吃空饷既有利益的原因,更有现实中的无奈。” 虎大威敬了秦浩明一杯酒,长叹一声说道。 “打个比方,末将如果有一万将士,每名士卒每日粮饷银一分,粮一升。 照此计算,万余人每日的粮饷就是银百两,粮一石,每年共需银四万两,粮四万石。 定饷是这么多,粮饷本应一季一发,每季发银一万两,粮一万石。 可朝廷不但在时间上拖长,变为半年一发或一年一发,其中更是直接少发一半。 而且发的一万两中只有五千两是白银,其余都是宝钞。秦督您也知道,那宝钞根本无人肯收,等同于废纸一张! 可这还不是最大问题,那粮食呢? 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粮食总不能少发吧? 哪知粮食欠得更多!” 虎大威摇头再次叹道:“每半年才送来三千石,若真有一万人,相当于每人每天才分得不到二两口粮,那岂不是全都都要饿死? 故而,众将也是没有办法,正好兵员不足,就仍按定员报上去。 如此一来,虽然朝廷拖欠粮饷,但吃粮的人没那么多了,两下一扯平,日子倒还能凑合着能过!” 高,实在是高啊!吃空饷还能这般解释,听着似乎也有几分道理。 秦浩明认真的盯着虎大威,这个粗犷的汉子竟然有此水准,一番歪理说得如此理直气壮。 不服不行啊,客观主观皆有说到,也不否认存在利益问题。 若不是自己知道其中真实情况,委实会赞同认可也说不定? “天子信赖卢督,故而同其它友军相比,此种情况宣府镇会好上许多。 近一周时间,本督已经清查过兵饷粮食等情况,心里有数。” 伸手阻挡急欲分辨的虎大威,秦浩明继续说道:“当然,我军吃空饷的数额也较其它军队少。 但是,尔等身为将官,可有考虑过那些皆苦于饥馑,迫于贪残,不能聊生,逃亡相踵的普通将士们?” 秦浩明目无表情沉声对一桌的将官说道。 歪理之所以说是歪理,就是说在偷换概念。粗听有理,但经不起推敲。 虎大威立场不同,代表将官的利益,如此说自然有几分道理。 可是普通的将士呢? 因没有说话权,就这样被人忽略,成为文武百官口中的刁民,何其可悲! 可军官们贪得无厌,欲壑难填,他们想着法子向朝廷虚报士兵数。 吃空饷,即军中本无此士兵,但花名册上还有名字,上面照册发饷,钱都进了武将的腰包。 为了多“空饷”,一方面,军官向朝廷虚报兵数。 另一方面,军官并不阻止士兵逃亡,反引以为利,有时故意惩罚士兵,逼他们逃跑。这样既可贪污军饷,又可向逃亡士兵索取贿赂。 在这样的苦役盘剥之下,士兵们较好的出路就是逃亡。 不逃不行啊,军官除了贪占财物,还贪占士兵,把士兵当成私人劳动工具比比皆是,在当时叫占役。 这些被军官占役的士兵拿不到一分钱劳动报酬,跟家奴无二,不听差使,还会遭凌虐暴打。 搞得军人不像军人,农夫不像农夫,市井不像市井。 军人干了太多与军队无关的话,影响了军人的军事训练,没有得到严格的军事训练,上了战场怎么打得了胜仗? 再说了,既然当兵是干农活,而且还是无偿地干,如此劳累,那还不如不当兵。 在家干农活,干多干少总归自己,所以,士兵逃跑、脱籍很多。 “都司卫所将官贪贿差放,有征办需索加倍,或包纳月钱,纵放买卖。 或以供应上官为名,勒除月粮,或指差操刻减布花。 朝廷发给士兵的军饷,将官皆要雁过拔毛,有时候毛拔掉一半还不止,士兵都快成裸雁了,穷困得跟叫化子似的。 前日本督单独巡查关锁,发现边军士兵多有衣不遮体,食不饱口,疲损羸弱,形容枯槁,委实让人心酸呐。 诸位可有想过,叫化子将士们连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了,还能保得了大明? 笑话!” 秦浩明不怒自威,语轻意重,让桌上部分将领面有愧色。 “当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此举毕竟有损诸位兄弟的利益,不强求,毕竟本督也不会在宣府镇久呆不是? 诸位回去考虑清楚,愿意不吃空饷拿足额的,私下跟本督说一声即可。 来来来,走一个,不管愿不愿意,情谊不变!” 秦浩明语重心长说完该说的,临到末尾,又大呼小叫闹腾起来。 也只有他,既有年龄上的优势,又有赫赫功名在身,嬉笑怒骂皆可,而无丝毫违和之感。 只不过他说得轻巧,不影响情谊,桌上众将可是百般滋味涌上心头,委实难以抉择。 不能久呆宣府不假,可随人不知他和卢督的关系? 恐怕说是弟子或者一手提携都是轻的,没见卢督对他基本言听必从,呵护有加? 一方是的财物受损,一方是私谊受损,如何抉择? 果真是鱼和熊掌始终难以兼得也! 在场的俱是精明人物,不说他和卢督关系,便是秦浩明自己,崇祯皇帝让他暂代几省总督之职,今后又岂能不加以重用? 第二百零六节 何处捞钱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而杨国柱和虎大威等高级将领,更是提前知道朝会内容,明白这是崇祯皇帝让秦浩明积累经验威望,为以后掌管福建、广州名正言顺。 此子风华正茂前途无量,难得他没有以势压人,日后需要帮衬的地方委实少不了。 接下来几天,陆陆续续有将领跟秦浩明说愿意足额足饷,多为前段时间一起战斗的将领。 例如杨国柱、虎大威、张松荣等,至于今后的岳丈大人戚纲,更是当晚就决定支持。 当然,人心各异,置之不理或者尚在观望者也不乏其人。 不过,于秦浩明而言,已经无关紧要矣。 团结一部分,打击一部分,历来是上位者分化瓦解的不二策略,最怕的就是铁桶一片,那才无可奈何! 秦浩明远没有口头说得那么大度,什么不强求,那是故作姿态而已。 毕竟宣府镇将士不是他一手带出来的,无法做到如臂使指,方才出此下策。 吃空饷是大明的毒瘤,他没能力也无法做到在大明全境内割除。 可他管控范围内或者今后自己建立的军队内,却是绝对不能容忍此类现象存在。 大明灭亡的原因有很多,可吃空饷绝对是其中的重要原因之一。 克扣军饷屡见不鲜,不堪重负的士兵比比皆是,使得军户的大量逃亡变得司空见惯。 从嘉靖年间开始,军户的逃亡率已经高得吓人,大量卫所形同虚设,有的卫所竟然只剩下几个人。 就连滨海前线的辽东、山东、浙江、福建、广东卫所都只剩下百分三十的兵员。 等朝廷真要用兵开战时,满以为是百万雄狮,其实早就被军官们掏空。 更要命的是,因为太平已久,将领和士兵的素质都差得惊人。 有的世袭将领连马匹都不会骑,连旗帜都弄不清楚,平时和同僚喝喝酒、吹吹牛就算是尽职。 而士兵更是战斗力低下,忙于屯田,乐于领饷,就是不会打仗,上阵后一触即溃。 而在秦浩明看来,最主要莫过于人心分崩离析。 文武百官如此,平头百姓更是如此。谁当皇帝,关咱啥事,咱不照样当老百姓吗? 守城士兵也是如此,没有军饷,咱为什么要卖命? 史载,闯王大军围城之时,京城守军倒卧城头,“鞭一人起,一人复卧”。 可大明灭亡,浩劫来临,接踵而来的是数十年残酷的战争,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明末人口损失惨重,后来才有了“湖广填四川”,具体损失多少? 从数千万到上亿,不同的统计,冷冰冰的数字背后,是无数的血泪悲剧。 一个缺乏信任与共识的国家,势必一盘散沙。 遇事谁也不肯担责任,谁都想把责任推给对方、一味指责对方,势必最后同归于尽。 故而,秦浩明决定发挥自己赚钱的优势,先帮助卢象升解决宣府边镇的问题,他日说不定是自己的强援。 崇祯十二年三月,锦衣卫、东厂和吏部通过数月间的努力,除了走脱范家长子范毓滨不知所向之外,余者皆全部抓获。 三家三代内合计直系亲属有五百六十余人,罚没所得折银七百五十万两。 崇祯乐得合不拢嘴,在朔望日临朝的时候,非常大方的把此次建奴寇边的有功将士赏银一律结清。 天雄军将士按朝廷首级计算,斩首一万六千余,加上有建奴亲王阿巴泰和岳托首级,共得银一百二十万。 不过伤残将士抚恤金不足,阵亡和受伤的将士有八千余人,却只有区区十万银两,分摊到人头只有近十两,明显不足。 这还是在三家晋商抄家后,崇祯方才阔气一把,否则,堪忧? 其实秦浩明想告诉崇祯,再把办案的锦衣卫和东厂等一干人员清洗一番,恐怕还有更大惊喜。 以三大晋商家资,七百多万水分甚大,概因他们还有大量的不动产? 奈何人不在崇祯身边,委实不方便之至。再说以崇祯心性,未必就会下此狠手,而邸钞难以讲清前因后果,索性作罢。 不管怎么说,现在情形比历史上好过太多,倒也不必苛求。 伤残将士亏空的银两自然要补上,否则,也太令人寒心,也不是秦浩明的风格。 原先的钱财万万不能动,那是临浦今后的发展基金,杀鸡取卵的事情干不得,还是另想它法为好。 “戚将军久在边镇多年,可知有什么生财的门路? 怎地宣府镇一个大商家都没有,连打打秋风都无从下手。” 秦浩明刚到宣府镇,放眼所及,多是民生萧条,商业不旺,往来者基本是边关将士眷属。 一时间竟有无计可施的感觉,咨询别人不方便,传出去影响名誉。 戚纲因有特殊关系,自然无妨。 “破虏有所不知,宣府乃边关重镇,卢督规定,非特殊原因,商家轻易不允许入驻城内。 再说马市设在大同得胜堡﹑宣府张家口堡﹑大同新平堡﹑山西水泉营堡。 虽说路途距离不远,可毕竟多有不便,故而破虏看不到大商家。况且边关贸易以晋商居多,可以说此处就是他们的主场。” 没有其他人在场,二人也就随意许多,并未在称呼上多做计较。 戚纲仔细的把情况介绍清楚,同时揣摩秦浩明生财究竟是何意? 难道是想抢劫或者敲诈商家不成? 切莫因小失大,他现在只是一个暂代总督,尚为转正,若是被御史言官抓到把柄可就不妙矣! “马市贸易有朝堂派地方官员进行监督和管,听巡抚委派布、按二司管粮官,分投亲临监督,并差拨官军用心防护。 破虏若有什么想法,尚需注意隐蔽才是。” 可以说,戚纲比秦浩明还在意他的官位升迁及稳固。见秦浩明听完情况,两眼发出不正常的光芒,急忙提醒道。 “我至于这么可怕吗,难道朝廷法度都不放在心上?” 秦浩明故作不满的瞥了未来丈人一眼,笑嘻嘻的说道。 “可怕,将士们都在背后议论你,说你和卢督不一样。” 戚纲老老实实点点头,诚实的说道。 “说我什么?” 秦浩明可是很在意将士们对他的看法,急忙开口问道。 第二百零七节 吾心甚慰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不知是好是坏,主要是把你和卢督做对比。 一个内敛,一个锋芒。一个温厚,一个狠辣。一个堂堂正正,一个狡计百出。 哪一个是你?” 戚纲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故意显得语焉不详,借以调侃秦浩明。 “他们没有说错,狠辣是我。 在这乱世,不仅对敌人要狠,对自己也要狠。否则,委实难以存活。” 秦浩明大大方方点点头,承认自己确实手段狠辣。 此乃乱世,偏偏又碰上是两个民族间的生死对决,不狠怎行? “别对婉儿狠就行,本将只有一个女儿。” 戚纲爱女心切,时时刻刻不忘维护女儿的幸福。 “岳父,什么时候安排婉儿和我见见面,丑媳妇总得见公婆啊,一直藏着掖着终究非长久之计?” 秦浩明嘻皮笑脸再次旧事重提。 实则心中却有点哀叹,不能像后世婚前谈谈恋爱也就罢了,关键是妍是媸无从知晓,委实让人焦心。 可时代、风俗如此,徒呼奈何! “三书六礼俱未完成,与礼不符,恐遭非议。” 戚纲苦着脸,这小子是真不懂还是装傻充愣,如此浅显的礼仪都不知晓吗? 不过随即一想,他幼年失怙,生活艰辛,许是真不懂。加之少年天性使然,在意良配容貌,故而失礼。 “如此,明日小婿便请媒人上门说合,所有礼节皆按标准来办。” 秦浩明微一沉吟,继而大大方方的说道。 既然来到这个年代,那就融入进来。 再说,秦浩明也喜欢中国的传统礼仪,那是华夏传承千年的的习俗文化之一。 三书是指聘书、礼书和迎书。六礼是指结婚过程中的六个个礼法,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和亲迎。 在大明,男女若没有完成三书六礼的过程,婚姻便不被承认为明门正娶,不具备法律效应。 戚家乃将门之后,自然注重礼法,此乃应有之意。 至于身在临浦的柳如是,今后同样如此,势必不能厚此薄彼,让她受分毫委屈。 “如此甚好!择日老夫让婉儿烧一桌好菜,咱们爷俩好好喝上两杯。” 戚纲听完眉开眼笑,亲切的拍着秦总督的肩膀中气十足的说道。 他心中委实高兴不已,还好下手够快够准,替女儿找到如意金龟婿。 更重要的是,大明有官位和爵位的官员在娶妻纳妾方面自有规定,而有点文化和身份的人,可以娶一个妾,即“士一妻一妾”。 普通老百姓是不准娶小老婆的,“庶人一夫一妇”,和现代一样,是一夫一妻制。 秦浩明作为少年总督,身份自然不缺。 可自家婉儿已经把正妻的位置预定,其他的戚纲也无所谓,毕竟妾氏在大明没有身份地位。 老夫?爷俩? 秦浩明实在不习惯才三四十岁,正是年富力强的戚纲自称什么老夫。 奈何大明男子结婚早,现在都成人家女婿,纵使不适,也得忍着,谁叫人家是尊长呢? 之后,秦浩明动作麻利,当天便委托赞画杨廷麟代为寻找专业媒人操办此事。 位高权重的少年总督要定亲,可想而知有多少人想借此机会巴结,连带着戚纲的身份在宣府镇都水涨船高。 虽说定亲还不是正式的婚娶,可善于抓住机会的人又怎么少得了,尤其是商人。 “秦督,今日又收到几十封拜帖,官员、商人都有,几个消息灵通的还是外地赶来求见,您看?” 临时被秦浩明拉来充当幕僚的阎应元,手里拿着一堆整理过的拜帖,按照身份高低自上而下。 只是他的眼里有着浓浓的担忧,秦督这样做,真的合适吗? “老规矩,东西收下,人等定亲宴席上统一接见。那五个家伙还没有吗?” 秦浩明看都不看拜帖一眼,自顾书写着阎应元看不懂的古怪符号,心情惬意的说道。 “许是还没得到消息,目前没有您说的那五家晋商。” 阎应元有些疑惑,秦督跟晋商过节吗,为什么老盯着他们? “元亨小觑他们了,他们的消息比谁都灵通。胆子很肥啊,莫非生意不想做不成?” 秦浩明站起来,伸伸懒腰,笑笑的对阎应元说道。 手握刀柄的感觉真好,有的是方法对付他们。 应该是朝廷这次对付三家晋商的举措吓坏他们,正在研究如何讨好自己也说不定? 秦浩明自认为很随和的笑容,落在阎应元的眼里却显得有几分阴深,特别是说晋商胆子很肥的时候。 难道这五家晋商也私通建奴不成? “秦督,王副总兵要不要见见,此次他的贺礼有八千银票,金条十根。” 应该说王朴的贺礼相当贵重了,毕竟只是定亲而已,又不是真正的大婚。却是不知秦督真的大婚,那他又该送多少呢? 阎应元家中贫寒,初入官场,实在没见过这么大的手笔,故而小心提议。 “太少,先晾晾! 王家世代将门,敛财有术,比之宣府、大同等地的大商贾也毫不逊色。区区几千浮财对他来讲,不过九牛一毛。” 王朴重礼的来意秦浩明心知肚明,此次鞑虏寇边,他只有一战,且是大败。 所以朝廷问责的时候,他由总兵降为副总兵。 再者,宣府镇其他将领跟自己多有交情,而他因为卢象升逆境时脱离天雄军,跑到陈新甲大军中。 此时,他心中肯定是忐忑不安,不知自己是否会给他小鞋穿,自己跟卢象升的关系,现在大明官场有几人不知? 太少? 阎应元有些晕眩,秦督的心到底有多大? 所有商人,大小将校送的贺礼,他可是来者不拒,收得自己都心肝乱颤,有些害怕。 这哪里是定亲,秦督分明是在赤裸裸的敛财啊!这样对他的官声不好,他的根基还是太浅,需要谨慎! 无奈自己多次建言,他只是笑笑说道:“无妨,吾心甚慰,继续!” “秦督,不少了,已经有” 阎应元无意识的朝四周看看,压低声音颤悠悠的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 第二百零八节 术业有专攻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元亨,要做的事情很多,可惜银两太少,远远不够啊!看来时日尚短,有些人尚为未得知消息。 要不要通知到千户所和县衙呢?” 秦浩明长叹一声,手抚腮帮,认真思索着。 区区二十万两纹银,连塞牙缝都不够,可惜阎应元已经惴惴不安,还是世面见得不够啊。 他如今贵为几省总督,募兵和卫所军加起来有三十几万人,手下把总、千户以上将官何止几千人? 加上几省的文官等,三五万人绰绰有余。 无需太多,平均一人几百上千两贺礼,则几十上百万两纹银轻轻松松。 “秦督万万不可,如此一来,人尽皆知,动作太大,必让朝廷知晓。” 阎应元见秦浩明认真思考其可行性,急忙大声劝阻。 想不到秦督骤得高位,却如此贪慕钱财,连官场名声都不顾,恐非幸事。 若不是有感于对自己信任和爱护,真想扭头离去。可纵使如此,他内心还是纠结不堪,一个只知敛财的将军似乎不值得追随? “无妨,本督目前尚无其它不暇声名,天子只会认为本督年少轻狂,想显贵人前。 御史言官虽有弹劾之言,天子或者留中不发,或者呵斥两句而已。 甚至,天子或许还有嘉赏也不定?” 秦浩明丝毫没有注意到阎应元的神色变化,露出诡异的笑容,犹自琢磨着崇祯的反应。 在他看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跟朱重八老先生所在年代不同,现在已经贪腐成风,凭什么自己不能利用一把? “浩子,传令:让兄弟们动起来,至各地官府衙门、都司卫所,携带三斤喜糖恭贺本督下月初三定亲。 欢迎守备、知府以上官员赏脸光临,其它把总、千户、县尊、典吏等心意到则可。 注意,无需顾虑太多,给本督把动静搞得越大越好。” 注意已定,秦浩明大声呼唤守候门外的亲兵将领浩子,以军令的形式颁发。 “诺!” 讲到兄弟们,浩子知道是指划拨到秦督手下,与他同生共死的两千人马和其中三百名亲卫,共计两千三百人。 只是秦督太过了,区区三斤喜糖要卖多少银两? 阎应元瞠目结舌,秦督行事张扬无所忌惮,不像他行军打仗走一步算三步的风格,难道其中有隐情? “元亨,这封信给杨廷麟大人,请他前往京城,把此信以密诏的形式转交天子。” 不待他多想,秦浩明从案头抽出一份早就用火漆封好的信件,吩咐他道。 “诺!” 阎应元转身迅疾离去,目光中有些欣慰坚定。 虽然不知道秦督如何考虑,但应该不是他想象那样,行事张扬无所忌惮,分明是早有谋划。 目视兴冲冲离去的阎应元,秦浩明摇摇头。 看来是要找几个专业的幕僚团队,帮助处理文书档案以及一些脏活累活等。 阎应元久随蕺山先生学习道德文章,品行、思想端正,失之圆滑,却是不适合一些黑暗工作。 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 千年前老祖宗便说过,还是让他回到自己的岗位更和合适,无需强求。 只是想找一些脸厚腹黑并且配合默契的幕僚、书办,却也需要时间寻觅且考教才是。 秦浩明大张旗鼓庆贺自己的定亲仪式,随着天雄军将士赶赴其他县府、卫所闹得宣府、大同、保定、山东、河北辖区内沸沸扬扬。 惊异者有之、欣喜若狂者有之、痛骂者有之,不一而是。然而这都和升斗小民无关,他们只要活下去即可。 而这些杂音,秦浩明统统充耳不闻,带着阎应元和一个亲卫百户队,在宣府总兵杨国柱的带领下,巡视边关关隘。 宣府镇地处京师西北,对保卫京城的安全来说,其重要性并不亚于蓟州镇。 边墙从成祖朱棣年间开始构造,修筑得十分坚固,有的地段排列几道城墙。 镇下又分成东、西、南、上下北、中六路设防把守。东路的四海治,中路的葛峪,西路的张家口和西洋河等处,都是重要的隘口。 当中又以上北路昭毅将军张松荣参将镇守的独石口最为重要,堪称咽喉要地。 独石口位于河北赤城县北,是大明长城宣府镇上的一座重要关口,有上谷之咽喉,京师之右臂之称。 因关口处有一座拔地而起的孤石,关因此而得名。 这座耸立于关前的独石上,镌刻着“突兀孤秀”、“一石飞来”两组大字。 独石城坐落在南北流向的两河之间,左为黄龙河,右为青龙河,背靠蜘蛛山,所以有二龙戏珠之说,以朔方屏障驰名天下。 永乐年间,成祖自动放弃大宁卫,把大宁所辖边地赏给兀良哈,从此北边失一重镇,辽东与宣府、大同的联络也因此阻绝。 成祖又徙东胜左卫于永平,右卫于遵化,宣宗更因开平卫孤远难守,徙于独石,三卫尽失,边防的形势大为削弱。 以前是边防第二线的宣府、大同也逐渐变为最前线的要塞,北方的国防线因此步步南移。 不过成祖对边防还是相当重视的,自宣府以西,直至山西边缘,皆峻垣深壕,烽堠相接。 凡通车马的隘口,设百户防守,只有樵夫牧民的隘口,也安置边兵十人戍守。 闻之秦浩明的来意,张松荣亲自带领他们花一周的时间,把上北路关隘走了一遍,最后才又回到独石口。 “明成祖朱棣北征时驻独石大阅将士,1430年移开平卫于此,始建关城,初为黄土夯筑,后改用青砖包砌。 独石路长城修筑完备于大明嘉靖年间,西起为今宣化、崇礼、赤城三县交界处的大尖山,到独石口向东南下。 沿黑河与白河的分水岭,经镇安堡、龙门所至后城的马道,沿着延庆、永宁、四海与八达岭段相接,全长四百六十余里。 在大明两百多年间,这里战争频繁,边泰之日甚少。 土木之变时独石口曾被瓦剌部攻破,关城遭到毁坏。 之后虽有修复部分关墙,然而限于财力原因,始终没有完全连接成功,一直到此时。” 张松荣如数家珍,把独石口防卫、地理情况一一介绍清楚。 “张参将,你段如果修葺齐全,估计需要多少银两?耗费多少人力?工期多久?” 秦浩明听完,直接问道。 “请秦督见谅,末将委实没有考虑过,不知道具体数额及各种事项。” 张松荣只是一个武将,这些工程数算的东西哪里知道,因此红着脸请罪。 “元亨,你留此协助张将军把这里的防务设施整顿清楚,按照你的防御部署设计,把它搞成固若金汤如何?” 秦浩明朝边上的阎应元问道。 “谨遵秦督令!” “那二十万两纹银你尽管用,不够再告诉本督。” 有阎应元来负责防守设计,秦浩明相当放心,故而在财物上甚是大方。 “诺!” 终到此时,阎应元方才隐约明白秦浩明大肆敛财的用处和意图。 ps:一路随行,有你真好! 感谢诸位书友的一直厚爱和支持,把每日的推荐票和月票都投给小生。随着剧情的缓缓铺开,需要大量的人物角色,现在向大家召集人物名字和角色扮演。 本书中董长青、张云、余佑汉、卢欣荣俱是书友人物扮演。 请大家把名字和性格稍微描述,在书评区或者作品简介中的qq号留言即可! 特别是书友140430170321537、紫枫云松、蓝冰封神、远山的风、160823222、屠胡冉闵、白色宇宙风17、阿杰阿轩阿心等人,几乎每天投票,可由于不知真实名字,故而没有采用。期待众位加入。 暗卫:将分为好几个部门,例如情报、行动、检察、军情、审查内务等。 天雄军团:冷兵器和骑兵为主。 狼啸军团:热兵器、御林军。 汉骑军团:以火炮为主。 虎鲨军团:大明海军。 皇家商团:类似国企,行商天下,贩卖主角发明的新商品。属于文武军功集体,保障他们福利,避免从大明社会中向百姓索取。 诸位可依据自己的爱好自行选择军种,但战争有风险,阵亡不可免,请诸位有心理准备。 死后依据功勋及爵位近华夏忠烈祠,享受大明子民香火,万代敬仰! 活着的开国文武百官,进凌烟阁,造画像,赐爵位,有封地,封妻荫子至三代。 希望与诸君共同努力,让大汉的旗帜飘扬世界各地!故土难离敬上! 第二百零九节 挖墙脚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圆月皎洁,高悬天际,让独石口毅发显得幽静清冷。 此时此景,若是文人墨客在此,携一古琴,抚一首名曲,该是何等惬意逍遥。 奈何独石口乃边军关隘,俱是赳赳武夫,自然无此情趣,所谈也皆是打打杀杀之事。 “独石口处在冀北山地与坝上草原的交界线上,是沽水入塞的山口,是望云古道由草原进入山地的隘口,更是大明宣府防御辖区内北路防区须倾全力而防御的关口。 而沿此蜿蜒前行,山海关乃关内外交通枢纽,地势最为重要。建奴兴起后,以此地驻兵最多。 设总兵和经略负责镇守,驻守边镇的军队称为边兵。总兵官领正兵,副总兵领三千人作为奇兵。 游击也领三千人往来防御,为游兵,参将则分守各路要塞,东西互相策应,为援兵。 秦督若是想长途奔袭,殊为不易。且一路上关隘众多,地势险要,对骑兵的要求非常高。 若此,兵力少,有被敌人围歼的危险。兵力多,肯定失去奇袭的效果,没有意义。” 张松荣驻守独石口经年,和戚纲二人配合防守北路,任务最为艰难。 也正因此,对宣府边镇的整个防御了如指掌。 “如此看来,想要再立奇功恐怕难矣。” 秦浩明双手把臂,在他看来简陋至极的军用地图前走来走去,脑海里却高度盘旋,如何才能有点收获? 否则,三五个月转瞬即过,岂不浪费时间? 不过对于张松荣,他却动了心思。 作为跟随卢象升重新创建天雄军之一的元老,张松荣除了在军中威望极高,更重要的是他能练兵,尤其是训练骑兵。 自家的事情自己知道,玩些战术战略可以,可是训练冷兵器时期的骑兵,单是排兵布阵便难倒他矣。 当然,如果是训练热兵器队伍,则又另当别论。 “张将军,训练一支骑兵队伍要多久?和鞑虏有些什么分别?” 此次作战,自己都是捡现成的便宜,且都是天雄军的精锐,故而才有此惊天大功。 若是让自己训练骑兵,养马都不会,如何谈及训练? 可骑兵在这个年代,委实缺不了,即使有火枪大炮。 除非跟大明一样,被动防御。若是想要追击打歼灭战,没有骑兵队伍,无异于痴人说梦。 “秦督,这里面要分几种说法。” 说到骑兵,张松荣独眼中发出耀眼的光芒,整个人身躯一挺,焕发出慑人的丰姿。 “大明骑兵主要用途是抵御蒙古和建奴骑兵,而不是凌虐步兵。只要牢牢把握这个大方向,练兵时才不会徒耗无用功。 而蒙古和建奴骑兵既有不同又有相同的地方。 不同之处蒙古骑兵灵活,速度快。 建奴骑兵在骑术上多有不堪,甚至比不上大明军队。但他们军中身披重甲,悍不畏死。 相同地方在于,他们都是从小练习射箭,这方面大明军队则远远不及。 故而,末将首先是训练大明将士骑马砍杀本领,特别是砍杀敌人的骑兵。 然后是尽快转弯本领,具体就是最后一排向后转,第二排向后转,以此类推,一直到头一排向后转。 这是为了还击敌人骑兵集群从后面袭击我军骑兵集群,要具备类似步兵单兵原地向后转的能力。 做到这两点,需大半年至一年左右。然而也只是勉强成军,有一战能力而已,难称精锐!” 张松荣将大明、蒙古、建奴骑兵三者相互比较,听其语言中对蒙古骑兵最为推崇。 秦浩明点点头,他其实明白其中的区别。 大明是农牧民族,蒙古是游牧民族、建奴是渔猎民族。故而,要论骑兵全面性,自然是蒙古骑兵胜出。 在没有得到蒙古草原之前,建奴比大明还不堪,整天在山里打猎,水边捕鱼,何曾有骑兵一说? “那如何能称精锐?要多少年才能训练完毕,并且成军?” 秦浩明继续问道。 “好的骑士,上马不踩镫,一跃而骑上;下马不踏磴,—跃而下。 由甲马换乘乙马,勿需先下甲马再上乙马,只要跳跃—下就可完成换乘。 另外,世人皆知,将士在马上、远不如在地上稳重。 马一旦走动或狂奔,特别是在越天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泽,驰强敌,乱大众之际,仍能稳坐在马上,才算得上好骑士。 为此,在马上颇需要掌握平衡的锻炼,否则就有落马的危险。 大明某些不经严格训练的骑兵,临战前因紧张、害伯而落马者,有之。 战马急速前进中由于平衡不当而落马者,亦非罕见。 战斗中仅几个回台,因抵挡不住猛烈打击而落马者,多之。 种种现象均说明其骑术之不精。 骑兵不仅需要稳固地骑在狂奔于坎坷之途的马上,而且在马身上还得活动自如,练就—套复杂的动作。 如向前后左右开弓射箭;挥动武器,稳准狠地打击对方。 对于敌方迅猛的劈砍刺,能够稳妥地躲闪避或档或拨或架。 如此,方能称之为精锐!可必须得三五年的功夫,才能有此境界。” 张松荣对骑兵的见解委实深刻,句句精彩。只是一句三五年功夫的话,让秦浩明脸色黯然,心情低落。 是啊,千万不要全盘模仿游牧民族,一则没有那么充分的骑马练习时间,二则也没有那么多战马资源。 蒙古人被称为马背上的民族,可不是一句妄语。 不分男女,自幼就练成一套马上的活动本领,不鞍而骑并不稀罕。 他们甚至能在马身上连续活动两昼夜,趁马吃草的机会,坐睡在马背上。 另外,战马的损耗委实太大,没有源源不断的战马供应,骑兵队伍的规模终究有限。 所以说敌酋皇太极的战略眼光委实高明,不顾一切的攻下蒙古草原,并且和他们时代联姻笼络蒙古人。 既获得优良的骑兵,又得到源源不断的优质战马。 否则,深山老林中,何来的战马?又如何有建奴的重装骑兵? “不过秦督也无需忧虑,要是面面俱到,各种战术动作齐全,委实不易,甚至时间上也不允许。 但是我们大明骑兵不需要向蒙古骑兵一样,只要分成若干个群体,各自有侧重点地训练相应战术动作,再加以配合使用,则一二年便可为精锐。 至于分成几个群体,每个群体各自侧重点是什么? 甚至个别战术动作各个群体全都根本无需练习,末将心如明镜。” 张松荣整个人散发出强烈的自信,侃侃而谈。 “大善!”秦浩明双手拍掌大声赞道。 华夏人才何其多也,可总由于各种原因惜被湮没。 便如眼前张松荣,随着历史上卢象升死去而籍籍无名。 可卢象升乃文人将领,靠看几本兵书是无法训练骑兵的。 可想而知,卢象升作为统帅,负责协调朝廷经费、粮饷、战马等高端事务,而具体的事情肯定是由张松荣来完成。 从天雄军将士的口中,便可知今日他这番话绝不是纸上谈兵。否则,便没有天雄军今天的战斗力。 如此大才,只是一个区区参将,驻守独石口经年,岂非浪费? 就是他了,未来自己军中的骑兵总教头,无论如何,一定挖到自己的夹带里。 “现今大明,可否有可能组建当初大汉无敌铁骑?” 得陇望蜀,秦浩明微笑着继续考教。 第二百一十节 图谋马市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今人古人并无分别,无非拼死训练而已。 纵观历朝历代都有善骑射者,虽有一定的身体素质,但长期而又认真、严格地训练毕竞是主要的。 他们练骑术,练臂膊,练视力。” 张松荣嘿然而笑,一一举例说明练习项目。 “当然,要这样做,朝野上下的支持必不可少。若是如大明这般崇文抑武,想恢复汉家雄风绝无可能。” 说到最后,张松荣斩钉截铁做了总结。 剑不磨不利,兵不练不精。 旁边的杨国柱和阎应元听完皆默然,大明两百多年的国策,使国人早已锐气逐渐自我消减。 不要说和汉唐相比,便是和太祖时期也不可同日而语。 “练习不勤,则技勇艺疏。军队训练必须经常化,古今中外概莫如是!” 秦浩明并无半点颓然气息,军队走下战场则须臾不可脱离训练场,否则就会像铁生锈一样,变得不可收拾。 作为后世的一名特种军人,秦浩明深知,军人一旦离开训练场,军人气质就培养不出来,如此则泯然众人矣。 至于说大明的国策,他根本没有看在眼里,一切都可以更改,前提是你有足够的实力。 “张将军,给你两周时间,跟阎赞画交接此地防务工作。 随后在宣府、大同挑选精干骑兵校尉组成骨干,先给本督练出一万铁骑再说。 兵员由你挑选,其它杂事一概交给本督。” 此行目的完成,秦浩明直接以总督的身份给他下命令。 “诺!” 张松荣胸脯一挺,独目灼灼生辉,整个人充满久违的激情。 受限于财政困难,卢象升只是堪堪训练出两万天雄军,便再无余力继续募兵,扩大骑兵规模。 这让有心想大展拳脚的张松荣徒呼奈何? 原本想此生恐怕再无机会,不意今日却听此喜讯,怎不让人兴奋莫名? 秦浩明莞尔一笑,同时暗中感慨,大明不是没人才,关键还是要挖掘。 次日凌晨,秦浩明和杨国柱离开独石口关隘,返回宣府镇。 骑兵总教头已经找到,剩下的事情只能由自己完成。 人有了,首先要解决的便是马匹问题。 应该说,宣府镇属于北地边关,万余马匹并不缺。 但想要再多,却也殊为不易。 而对于骑兵部队而言,战马的损耗相当大,必须有充足的马源才行。 “秦督,请慎重! 妄自挑起两国争端,若是朝廷怪罪下来,你我怕是承受不起天子之怒啊! 更可况,马市还有大量的草原民众,他们是可是无辜的啊!” 宣府镇巡抚宋贤暗自叫苦不迭,镇守中官高起潜因战败被天子贬嫡怒斥,宣府一时并未委实新任内臣监督。 可此子行事大胆,亦正亦邪,想法变化莫测,让他胆战心惊。 现在竟然异想天开,想要劫掠朝廷设在宣府、大同和蒙古草原交易的马市。 大同不关他事,少年总督愿意怎么闹腾都行,可宣府却是他的辖区,出了事情跑不了。 建奴寇边好不容易刚走,若是再次惹起他们的怒火,可不是大明所能承受? “宋大人此言差矣!大明从未承认建奴是一个国家,故而不存在挑起两国纷争之事。 另外,他们可以入关劫掠大明,为何我等不能报复他们? 请宋大人牢记,战争没有平民!” 秦浩明蹙着眉头,望着眼前白发苍苍的宋巡抚,振振有词的说道。 大明上下畏敌如虎,锐气全无。马市对于大明而言,原本是给蒙古和建奴的赏赐,如今建奴竟然胆敢入侵,自然是要给予还击。 宣府、大同马市是大明边关最主要和最早的贸易市场之一。 从蒙古退居大草原,建奴各部亦地处偏僻,与大明的生产发展水平相比,远远处于落后状态。 许多生产工具,如铁器、耕牛、食盐和生活必需品等均依赖大明供给。 当地的马匹及其他的土产货物亦需运往大明换售。而大明仅仅只是需要建奴、蒙古地区的马匹、木材以及人参、皮毛等物品。 对于大明来说,马市不是边贸问题,而是对边地民族采取的一项安抚政策的具体表现形式而已。 故而,马市的地点、管理及交易时间是掌握在大明手中。 若是不能借此机会,给他们一次重大打击,他还是秦浩明吗? “本抚必须向天子奏明原委,请秦督见谅!” 秦浩明身为总督,以文臣钳制武臣,协调各省、各镇关系,统一事权,防止各省、各镇互不相属,互相推诿。 可宋巡抚亦是文官,掌管宣府镇具体民生事务。 虽说品轶及权利稍低于秦浩明,但却无需向其他武官一样,必须听命于总督。 特别是马市贸易由巡抚衙门负责进行监督和管理,宋巡抚委派布、按二司管粮官,分别亲临监督,并差拨官军用心防护。 若是出了问题,崇祯的板子首先是打在他身上。 “可!本督也会亲自向天子奏明,是本督执意如此,与宋大人毫无干系。 但为了防止泄密,本督只有先斩后奏,请宋大人见谅!” 自己没理由让宋贤承担后果,故而索性落落大方的说道。 当然,此举也有示好之意,毕竟此事还需要他的配合。 “惭愧!本抚唯有故作不知。” 宋贤并未多说什么,拱手离去。他是打定注意不趟浑水,以免惹祸上身。 “多谢!” 朝着宋贤匆匆离去的身影,秦浩明暗自松了一口气。能够在不撕破脸皮的情况下,取得他的默许,足矣! 崇祯十二年四月初一,正是宣府、大同马市开始的第一天。 马市设在宣府镇长城关隘外空旷处,马市交易明确规定,不许携带武器。 只能将马匹和土产货物经过宣府官员验收后,才可以到达边关指定地点。 同时必须按规定时日开市,开市时间定为初一日至初五日,十六日至二十二日开两次,其余时间一律不得开市。 市毕即日打发出境,不许偷盗货物,亦不许诈骗夷人,取财分用等等。 阳春三月,暖阳高照、春风和煦。正是万木争荣、万象更新的大好季节。 此时,关外长城早已绿意盎然,漠南、漠北的蒙古牧民赶着牛羊马匹和各种物质,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其中还有部分建奴和早已归顺建奴的辽东汉人,加上从边关各地赶来和他们交易的汉人,足有四五千人之多。 宣府镇长城马面上,有一座两层檐歇山顶建筑,建在墩台之上,通高二十五米。 秦浩明站在高台上,下方情况一览无余。 牛羊被他直接无视,眼中只有战马。许多个人和小部落少则几十匹,多达几百匹,粗略估计有五六匹之多。 这还不包括较大的部落,听说他们总是晚到一两天时间。 辽阔的蒙古草原有得天独厚的的优势,真是养马的好场所,可如何才能永久的控制这块地方呢? 第二百一十一节 史上第一利器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可现在漠南蒙古已经被建奴控制,漠西蒙古、漠北蒙古则远遁草原深处,不易联系。 不知道此次有没有远道而来的漠北、莫西蒙古人,否则说不定是一个联合抵抗建奴的机会。 这些年来,几方杀来杀去,他们和建奴之间的仇恨并不比大明少。 不过草原民族讲究丛林法则,信奉的是拳头和实力,向来反复无常,如何从精神上控制他们,这是一个大问题? “杨将军,这里拜托你严密监视他们。等一两日,其它大部落到来,便一举成擒。 将他们打散羁押,把头人甄别出来,送到府镇衙门监狱,注意兄弟们的安全。” 想到如何从精神上控制敌人,秦浩明心里蓦然一动,竟然有些迫不及待的感觉。 匆匆交代杨国柱,便带着亲卫扬鞭驰骋而去。 “请秦督放心,末将断不让他们走漏一人。” 望着匆然离去的秦浩明,杨国柱站在墙头情不自禁喃喃自语。 不知不觉间,他已经习惯于服从这个少年总督的命令。 说起来奇怪,从开始接触秦浩明到现在,尚未及一年。 天雄军多少将校亲眼见证他由籍籍无名到名动天下,由区区一介秀才到如今贵为几省总督,包括他自己。 他自认不是一个性格好相处之人,可奇怪的是对于他,却无半分排斥心情。 他不像其它武将般骂骂咧咧大声怒斥他人,也不像文臣一样阴阳怪气言语诛心,从秀才到将军,一如既往的不卑不亢,言语谦和。 小到普通战士,大到如他般的总督,甚至是卢督,玩笑无忌却从不伤人。 脾气温和的虎大威,性情暴虐的祖宽,不怎么搭理人的自己,俱对他心服口服,交口称赞,更不要说一贯和他交好的其他中层将校。 都说他喜欢钱财,可谓视财如命。一个小小的定亲仪式被他当做敛财的工具,四处张扬,被人诟病不已。 便是自己和虎大威、祖宽等十几个总兵,也随波逐流送了两千两白花花的银子。 原本想他会遮遮掩掩一番,哪知他竟然毫不客气一分不少收下。 并且笑言打土豪,你们也不缺这区区两千两,大大咧咧说今后兄弟们荣华富贵包在他身上,让人无语至极。 直到跟随他去上北路独石口张松荣参将那里,眼见他把四处辛苦搜刮的钱财仍在崇山峻岭的破山沟。 亲耳听到要组建大规模骑兵队伍,再联想到他对八千伤亡将士的承诺,他才明白人家根本视钱财如粪土,燕雀焉知鸿鹄之志尔! 最关键的是他每走一步,都有深意,从未出错,估计这才是他不知不觉间树立起威望的原因吧! 如今自己有幸能够追随于他,确实值得期待。 “李医官,目前将士们用于镇痛的乌香有多少?” 从马市匆匆赶回宣府的秦浩明,直接来到医政署找到军中医官,开口问道。 而他口中的乌香,是指鸦片,这是目前大明的普通叫法。 公元前139年张骞出使西域时,鸦片就传到了中国,三国名医华佗使用大麻和鸦片作为麻醉剂。 唐代阿拉伯鸦片被称为阿芙蓉,北宋则吧鸦片定名为罂粟。 而到了大明,暹罗、爪哇、孟加拉国定期向中国派出朝贡使团,贡品中就有鸦片,不过大家都是叫乌香。 暹罗每次给历代皇帝进贡两百斤,皇后一百斤,其他两个国家进贡的数量大致相同。 “禀报秦督,现有库存一千余斤。若是需要,医政署有少量种植,能够满足将士们的使用需求。” 李医官以为总督大人是来检查医用物资,急忙说明储量。 “战乱频频,李医官能够心念将士们,本督甚慰! 今后所有乌香移交给总督衙门负责,医政署有需要,可以随时提供。” 听说医政署有种植鸦片,秦浩明大喜过望,立马接手过来。可脸上还要若无其事的样子,以免让人看出异样。 “诺!” 李医官不疑有他,急忙应道。 用马车将千余斤鸦片全部运往总督府衙,秦浩明把原本负责看守府门的伤残将士李彪,分配到医政署看管鸦片基地。 这可是秦浩明今后对付一些特殊人士的杀手锏,意义关键而重大。 故而他又拨付七八个衙役让李彪带领,十几个青壮流民负责种植,目的便是要保证产量和安全性。 当然,随着规模的扩大,今后必然会出现越来越多的鸦片基地。此举,倒也是为伤残将士们找到一条安置的好办法。 “秦督,有尿骚味,怕是骗不了敌人吃啊!” 已经升为千户的李虎,手里抓着一把褐色的生鸦片,一股氨味或者说陈旧尿味扑鼻而来,不由惊讶的说道。 秦督说这是一种新式毒药,可以让敌人随时死亡,可问题有人愿意吃嘛,气味这么强烈难闻。 “废话,生的东西能吃嘛!赶紧把火烧起来,煮熟了你就知道。” 秦浩明笑呵呵的轻轻踢李虎一脚,满脸喜意。 医政署的药用鸦片叫生鸦片,不能吸食,需要进一步加工和熬制,才能成为熟鸦片,又叫精制鸦片,方可用于吸食。 而生鸦片是从成熟的罂粟果中取就,割开外形为壶状的罂粟果,里面就有白色的果浆流出,收集这些果浆,在空气中晾干后得到鸦片膏。 鸦片因产地不同,呈黑色或褐色,有氨味或陈旧尿味,味苦。 生鸦片经烧煮和发酵,可制成精制鸦片,呈棕色或金黄色。吸食时散发香甜气味。 这些东西,参加过缉毒行动的秦浩明可谓了如指掌,知之甚祥。 “谢秦督赏赐,不甚惶恐。” 被踢一脚的林虎,嘴里开着玩笑,手中动作可利索的很。 制作这么重要的毒药,秦督让自己参与,那是信任和器重,他心里门清。 “秦督,这是毒药吗?” 很快,随着文火的熬制,鸦片呈膏状,散发出浓郁的香味。 起先认为不能吃的林虎,嗅着空气中味道,面有疑惑。 “大家全部过来!” 秦浩明脸色严肃,拍拍手把在厨房的十几个将士聚拢,指着在锅里已经变成金黄色的鸦片膏说道: “此物巨毒,且有莫大的传染性。 诸位今后若是不小心吸食,请自裁避免感染军中兄弟们,家中老小本督会代为供养,望诸位切记!” 秦浩明一脸的哀切,沉声说道。 因为战略上的需要,自己把这个潘多拉魔盒放出来,此物的危害性这年代没有人比他更加清楚。 故而,他只用欺骗的方式,警惕这些将士沾染。当然,负责此事的将士,他今后也会严加管控。 自己一定要避免此物毒害汉人,他发誓。 哪里来,便要到哪里去。 “吾等谨遵秦督之言!” 秦督说得如此严重,可以说是军令,林虎等十几个将士单膝下跪,抱拳说道。 经过几个小时的劳作,史上第一利器终于早于历史几十年制作成功。 “李三,去苏宝斋定做上百个锦盒,务必要求精细。” 秦浩明手里抚摸着制成条状,表面光滑柔软,有油腻感,呈金黄色的鸦片膏,脸上笑意研研。 若是用好此物,其作用不啻于百万大军。 如此,包装宣传变得非常关键。 甚至,他连宣传广告都已经想好。 它是宫中御用品,连皇帝都用它,因此是高贵的象征。 它极其昂贵,远渡重洋而来,因此是财富的象征。 吸食它需要充足的闲暇功夫,只有不为生计奔忙的高贵人士,才能优哉游哉地躺下来吸食,因此他还是是悠闲的高品质生活象征。 高级官员和文人雅士包养戏子和高级妓女,在她们的服侍下一起吞云吐雾,更是风流的象征,是性能力的象征。 因此,非至尊高贵之人不得享有。 脑海里想象着皇太极、多尔衮、亲王、贝勒、皇后、公主、太监、高级官僚、高级文人都孜孜不倦地吸食鸦片,鸦片将成为建奴社会的时尚。 再想到今后林虎和卢欣荣二人,将在异域卖力推销此物,秦浩明眼角的泪花都笑出来。 北地,他准备交给林虎负责。海外,当然是尚在临浦的卢欣荣。 “秦督,秦督” 林虎大声的叫着捧着鸦片膏秦一直傻笑的秦浩明,一脸的担忧。 此物委实巨毒,莫非连一向英明的秦督也中毒不成,要不要立马叫医官? “嗯,没事!走,带本督去玉器和打金店!” 秦浩明摸干嘴边的哈喇子,意气风发的大声叫道。 第二百一十二节 所图甚大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好马配好鞍,如此利器,没有一杆好枪,如何显出它的高贵之处? 边关之地,比不了京畿繁荣。一路前行,宣府镇只有三五家玉器店和打金店,皆不能令秦浩明满意。 无奈之下,秦浩明只有画出鸦片烟枪的草图,让将士请木工师傅用竹子做出样品,今后再到京城依样打制。 “秦督,有此必要吗?左右不过是害人的物件,不值当!” 督师对鸦片烟枪制作要求之高,令林虎暗自咋舌不已,忍不住出口问道。 “有必要,非常值当! 你今后交往之人据是达官贵族、部落头人,可以说往来无白丁,若不能让他们感到此物不俗,他们岂能乖乖入彀? 更何况,只要他们沾染此物,今后生死由你一言而决,家产家当尽归你所有,岂能不慎重对待?” 林虎是他今后指定执行北地战略的当事人,因此,秦浩明不厌其烦详细解释清楚。 并且,借此机会指着草图把鸦片烟枪也一并讲解。 与一般的烟具不同,鸦片烟枪主要是由烟嘴、烟杆、烟头、烟葫芦组成。 烟嘴一般为圆柱形,中心钻一孔道与烟杆相接,是吸食烟接嘴口。 烟杆是吸食大烟的主通道,材质有玉、金属、木质、竹杆、象牙、骨质等等,形状随各人的喜好而有所不同。 烟头是烟杆与烟葫芦相接重要一环,有包金、包银、包铜,还有紫砂、瓷器、木料,甚至是动物的骨物制作而成。 同时,还在金银铜等器物上镶嵌翡翠、蓝宝石红宝石、玛瑙、景泰蓝等名贵物件以装饰。 烟葫芦,俗称烟斗,形状各异,常见的以紫砂或瓷器制作而成,上下通口,主要安装在烟头上,与烟杆相通。 鸦片烟膏就是放置在葫芦口上,以烟火化烟膏为烟,经烟斗烟杆至烟嘴吸食。 林虎听完,整个人呈现呆滞状态,久久不能语。 可怕,委实太可怕,怪不得秦督花如此大力气,下如此大血本,那是所图甚大啊! “瘾至,其人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即白刃加于前,虎豹逼于后,亦唯俯首受死,不能稍为运动也。 故久食鸦片者,肩耸项缩,颜色枯羸,奄奄若病夫。” 秦浩明把吸食鸦片之人的真实情况告诉呆愣的林虎,说得坦坦荡荡,毫无愧色。 对于把鸦片制作出来,他心里并没有半分忐忑之心。 没有他,鸦片最后也有英国人制作出来荼毒汉人。竟然如此,还不如由他来掌控,有目的性的针对其他人种。 “末将怕有负重托,影响秦督大计。” 林虎既有些激荡,又有些惶恐。 可以肯定,秦督在下一盘好大旗。唯余如此,方才心里惴惴。 “尽力而为即可,无需自寻烦恼。更何况,前期客户人选已经把你敲定,已经有一个良好的基础。 相信他们会成为你最忠诚的门徒,四处帮忙宣传。” 秦浩明嘴角露出丝丝冷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感觉。 开玩笑,有谁可以抵挡毒品的诱惑? 一旦沾染,至死方休。 只是今后林虎掌握的财富巨大,有必要设定一个机制监督。 否则,人心叵测,最是难以信任,必然会出现尾大不掉之势。 “让小三来帮你,组建一家商行。以你为主,挑选军中将士成立护卫队,共同把福寿膏事业做大做强。” 鸦片膏就引用过去英国人的叫法,秦浩明淡淡的对林虎说道。 宣府镇边关战乱持续了近二十年,这可苦了附近的百姓,官兵和蒙古、建奴之间各有攻守,杀伐甚重,战事过后往往尸浮遍野。 死了的人死了,活着的却还要苟活下来。 在秦浩明的亲卫中便有这么一位将士,看情况不妙,躺在尸体坑里面装死,熬过一劫。 此人姓刘,家里排行第三,两个姐姐早早夭折。 再大些的时候,中原狼烟遍地,无良的建奴杀了他的父亲,当着他的面强奸了他的母亲,笑骂着从他头上跨出门去。 小刘的母亲受此打击之后一蹶不振,在小刘六岁的时候便死去。家里没钱,小刘也没有文化,便自称刘三。 草草埋葬了苦命的母亲,拿着家里仅有的银项链过起了浪迹天涯的生活,四处饱受冷眼。 再后来偷了富家人的金银首饰未遂,被官府的人抓了起来,只得从军,赢得战功免于三寸之木的惩罚。 因为对建奴、蒙古人有着滔天仇恨,年方十八的刘三作战勇猛,悍不畏死,战功赫赫。 进而被卢象升收为亲兵,忠心耿耿。 “如此甚好,能得小三帮助,末将如虎添翼。” 初担重责,林虎心中惶恐谨慎,并未想得太多,急忙感谢秦督厚爱。 崇祯十二年三月初三日夜晚,宣府、大同镇明军以搜查建奴奸细为由,把两地参加马市的边民全部收押在监。 共抓获草原牧民五千一百人,辽东汉人及建奴一千三百人,大小部落头人一百五十人。得驽马、战马一万五千余匹,牛羊无数,皮毛土货堆积如山。 两地官兵把一百五十人的部落头人统一安置在宣府镇驿站,除了丧失人身自由外,食物酒水无缺。 “此次来人颇多,漠南、漠北蒙古具有来人,就是没有发现漠西蒙古人。其中有两个是杜尔伯特、巴林部落的头人亲至。” 总督府内,负责掌管两地马市的官员正在汇报情况。 蒙元被大明打散后,分为漠西、漠南、漠北几个部分。 其中更是分成大小几十个部落,像科尔沁、札赉特、札噜特、奈曼、喀尔喀、茂明安、乌拉特、喀喇沁、乌珠穆沁、察哈尔、土默特、鄂尔多斯等部。 他们的分布地区东接盛京、黑龙江,西接伊犁东路,南至长城,北逾绝漠,袤延万余里。 而官员所说的杜尔伯特、巴林部落,属于漠北的小部落。 “甚好!” 秦浩明赞许的对负责两地马市官员笑笑,接着对装扮成礼部官员的林虎、刘三两人说道: “剩下的就看你们的表演,祝贺成功!” 说完,仰头哈哈大笑,委实快意至极。 万里长征路,终于跨出可喜的一步。 第二百一十三节 另类连蒙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那仁朝克图是杜尔伯特部落头人,常年游牧于游牧于嫩江两岸,属于漠南蒙古小部落。 他的名字在蒙语中是光辉的太阳,意思是智者。 杜尔伯特部落有青壮三千余人,这些年他带领族人左右逢源,谁强跟着谁,倒也让部族在乱世中得以绵延。 此乃小部落的无奈,需要仰仗他人鼻息,方可保留族人存活。 若不然,强大如蒙古草原的林丹汗,拥有八大营、二十四部,其势力东起辽西,西至洮河,士兵强盛,威震河套以西,横行于漠南。 可如今不也烟消云散,尸骸都不知在何处? 故而,这些小部落对于大势力间战争的走向特别敏感。 此次寇边大明他们部落也有出五百青壮参加,原本想跟往常一样,定是饱掠一番满载而归。 哪成想回来的族人还不到半数,且基本没有收获。 据参战的部落族人讲,大清此次损失两位亲王贝勒和几位固山额真,实乃大败! 威震大草原的岳托竟然被大明枭首,皇太极正准备派人和大明谈判,想要取回岳托和阿巴泰的首级。 身为智者的他敏锐感到,或许风向有变。 所以他带着五百匹骏马远道而来,就是要看看风向如何?不料却被大明官军羁押于此。 面对草原众多头人的愤怒咆哮,大明只有一个千户模样的军官拔刀呵斥,想死的站出来。 关闭马市如此重大事情,竟然连总兵、巡抚、都督都没有出面敷衍一二。 大明变了,变得强势而霸道,难道是此次胜利的缘故? “大人,大明礼部官员求见。” 那仁朝克图正在思索间,看守前院的族丁前来禀告。 “让他进来吧!” 那仁朝克图没有逞强,叹口气,整理身上的袍子,淡然说道。 人都被他们单独囚禁起来,相互间想通气都不可能。说是求见,不过口头说得好听罢了。 再说,他也想知道大明是如何说法? “那首领安好,本官乃宣府礼部计功郎中林虎,此次因为清理建奴细作一事,连累诸位头人,尚望海涵。” 林虎摇身一变,由拿刀的军人变成文质彬彬的礼部官员,只是临时借来的文人官袍明显小了一圈,有点不伦不类。 好在此前那仁朝克图从未和大明官员打过交道,竟未看出破绽。 “为了区区几个细作,竟然关闭马市,限制我等自由,难道大明便不怕我们草原铁骑南下?” 那仁朝克图狐假虎威,大声厉斥林虎,实则试探大明此次的意图,端的老奸巨猾。 “大胆,真当吾等大明将士军刀不锋利吗?建奴何等嚣张跋扈? 可至今鞑酋阿巴泰、岳托的脑袋尚在旗杆上高挂,莫不成你也想一试?” 林虎寒着脸,拍着太师椅手柄,毫不客气的大声恐吓。 一个小小部落的头人,竟然胆敢威胁比之强百倍的大明,简直欺人太甚,是可忍孰不可忍也! “林大人真是眼里容不得沙子,一句玩笑话竟然当真。” 那仁朝克图哈哈大笑,居然就此乖乖认怂,竟然无半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林虎见那仁朝克图翻脸跟翻书一样快,心想秦督果然说得不错,对付草原民族就是要以硬碰硬,千万不可跟他们怀柔。 以至于他们得寸进尺,认为汉人好欺。 “唉,本官年浅,竟然没有听出那首领的玩笑之意,惭愧!呈上来!” 林虎不以为意,拍拍手命令随从递上精心准备的礼物,这才是他今天到此的目的。 做工美轮美奂的锦盒,内里用红丝绸铺垫,一看便知其中的礼品价值不菲。 “此乃福寿膏,只有宫内大富大贵之人才能享用,常服延年益寿,身强体壮。” 林虎双手小心翼翼捧着做成条状块,约莫半斤重,散发出阵阵香味的鸦片膏,向一脸好奇的那仁朝克图说道。 “福寿膏?倒是从未听说,林大人此举何意?” 那仁朝克图摸着表面光滑柔软,油腻感极强的鸦片膏,诧异的问道。 先将他们羁押,再又送什么补药,大明朝廷究竟是为了什么? “大明与建奴势不两立,草原部族原本夹在中间苦不堪言。 现如今,你们见大明势弱,基本倒向建奴一边,令大明着实为难。 扪心自问,若是大明朝廷永久关闭马市,没有我们汉人的铁器、食盐等生活必需品,你们怕是难以度日。 可真若此,草原民族和大明势必烽烟再起,让双方百姓生灵涂炭。 故而,朝廷准备和草原部落重新交好。由你们提供马匹,我们提供草原所需的生活物资和福寿膏,岂非两全其美? 至于建奴和大明,你们只要做到两不相帮即可。 当然,你们若是愿意偶尔狩狩猎,一个建奴的人头,大明愿意给五十两纹银或者等量物资,如何?” 林虎边说边想,也只有秦督有如此魄力,同草原民族联纵抗衡,不顾钱财。 但是不得不说,方法却简单而高效。 “两不相帮?五十两纹银?” 果不其然,那仁朝克图抿着嘴唇,偷偷看了一眼林虎的脸色,犹疑的问道。 经此一战,大明真的变了,变得自信而有霸气。不像以前,总想着以夷制夷,利用草原霸主林丹汗与建奴厮杀。 前几年,林丹汗率领的察哈尔蒙古在漠南蒙古各部中势力最强,成为挟持和威胁各部的宗主。 诸部不堪其苦,故漠南各部的蒙古人与他长期存在着较深的矛盾。 他们希图借建奴力量抑制林丹汗,摆脱其统治。 而建奴则利用此种矛盾,通过威胁利诱和联姻、联盟政策,积极拉拢蒙古各部。 并利用诸部的军事力量,采取扶此抑彼各个击破的策略,征服与之相抗衡或不愿归附于他的蒙古部落。 并进而利用蒙古诸部与察哈尔蒙古的矛盾,集中在其统率下,建奴和蒙古诸部的联合军事力量,多次打败了林丹汗的攻袭。 与此同时,大明王朝为抵御建奴政权的进攻和骚扰,削弱、打击建奴的反明势力,也积极支持林丹汗与建奴的战争。 在大明王朝庇护下,林丹汗独占大明给蒙古各部的岁赐,每年可得到明朝赐银八万多两,并通过控制与大明的贸易通道,坐收渔人之利。 可惜后来袁崇焕任蓟辽督师,上书朝廷取消其资助,遂让建奴做大并且打败林丹汗,统一整个漠南蒙古。 否则,大明的形式当不至如此危及。 “两不相帮,并且不扶持盟主,诸部只要有马匹和建奴人头,大明便立刻付清物资,概不拖欠!” 林虎斩钉截铁,言之灼灼。 此乃秦督临时改变的策略,原本他想抢一把迅速扩充实力。 哪成想他如此信赖这个叫福寿膏的东西,临时改变主意,转为放长线钓大鱼,并且说获利更多。 此时,驿站内正有十几个像他一样的礼部人员,同时做同样的事情。 “好,杜尔伯特部落愿意成为大明的朋友。 林大人,能具体说说这个福寿膏的好处吗?” 此事左右对部族都无坏处,至于杀不死建奴,那看以后情况再说。 目前还看不出形式,不用考虑太多。那仁朝克图自然满口答应,接着才问起鸦片的事情。 至于说考虑毒药之类的东西,根本不可能。 现为阶下之囚,大明若是真要杀他们,用得着多此一举吗? “吸食福寿膏之后,耳目聪明,心神清爽,乃是真正的快乐源泉。 朝廷赏赐仅有半个月的量,只要几次以后,那首领就知道它的好处啰。 来,那首领请躺在榻上,本官教那首领如何吸食。” 林虎一脸神秘向往的模样,实则是机械的背着秦督教给他们的说词而已。 扯开外面的包装,里面有一根用竹木做成的烟枪,把一小块鸦片膏装进烟枪点火,然而恭恭敬敬递给那仁朝克图。 “林大人请一起,一起。” 那仁朝克图热情的邀请林虎。 第二百一十四节 谋夺牧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天子赏赐之物,本官哪有这等福分。被言官知道,少不了一个大不敬的罪名。 那首领还是请自便,无需顾忌本官。 请小心一点,第一次吸食怕是有点呛人,几次以后习惯了便好。” 林虎摇摇手一脸的苦笑,故意用艳羡的目光盯着他手里的烟枪,无限神往。 一起吸食,开什么玩笑,此物能沾吗? 不说秦督严厉警告,纵观他如此做法,宁愿为了此物耗费大量精力财力为之,便知这个叫福寿膏的东西,委实比什么毒药都可怕。 听秦督讲,概因若是毒药,只一人生死尔,不会连累他人。 可福寿膏就不同,一家吸食,毁一家。一族吸食,毁一族。若是一国吸食,则毁一国。 那仁朝克图自得笑笑,别看他牛逼哄哄,到底是官身不自由啊!遂也不再勉强,自顾吞云吐雾起来。 很快,宣府镇驿站不同庭院间时常传来一两声咳嗽声,并伴有淡淡的烟雾袅袅飘起。 此等小事,当然是由林虎和刘三他们来做比较适合。 并且,秦浩明打算留这些部族头人半个月,务必让他们把每天吸食福寿膏的好习惯带回蒙古草原才是。 而秦浩明身为大明几省总督,既不方便也无需亲自动手。 只不过,他自身也几无片刻得闲时间。 虽然因为他注定是宣府镇过客,许多关于文官的事务他很少过问,只将工作的重心放在武备上。 可毕竟许多事务要经过他的同意或者签字等,让他不厌其烦,却又无可奈何。 幕僚书办他倒是有招了几个,但刚刚伊始,不知其心性如何,也不放心重用。 “不妥,不妥,此事传扬出去不仅婉儿名声尽毁,便是你也担不清关系。 明日过来吃饭,定亲以后就方便了。” 秦浩明异想天开,竟然提出要让未婚妻戚婉如帮忙掌管官印,负责盖章。戚纲把脑袋摇破,愣是不答应。 在他看来,秦浩明此举无疑是离经叛道,委实荒谬至极。 “唉,那当本督没说。” 简单的事情复杂化,道德传统在这时代根深蒂固,不可逾越。 秦浩明唯有无奈叹息一声,和张松荣一道前往宣府城外,挑选养马的牧场。 此次马市缴获的货物,除了将牛马由官府留下,其他一律交给大明商人贩卖。 其中牛分配到下属县区,用于农田耕种。此次鞑虏寇边,农田大多荒芜,正需大量耕牛垦荒,播种农物。 而一万五千多匹马中,除了淘汰三千多的驽马,尚有上等战马一万两千骑。 “养马一定要高寒之地,才能养好马。 并且养马不能一匹一匹分散养,要在长山大谷,有美草,有甘泉,有旷地,才能成群养,才能为骑兵出塞长途追击之用。” 张松荣手脚并用,带领秦浩明爬上宣府镇北面高山。蓦然,前方出现一个狭长的谷地,横亘在大家眼前。 “敢情宣府的养马场所早就在你心中,便是待此一时而已。” 秦浩明抚掌大叹,庆幸自己找对人。有如此优秀的骑兵教练,组建大规模的无敌骑兵并不是一句空话。 而他,只要保障后勤即可。 “自古有天下国家者,莫不以马政为重。故问国君之当者,必数马以对之。 太祖即位初期,令其下太仆及诸牧监各令修职,毋怠所事。 因此,定都金陵之时,他便令应天、太平、镇江、庐州、凤阳、扬州六府,滁、和二州民牧马。 但以上诸地皆为长江下游的农耕区,牧地狭窄,又无专业牧民,仅以农民兼营,其数量远不足以供军事之需。” 张松荣对大明马政虽没有表明意见,但听得出来,还是颇为不满。 秦浩明摇摇头,明白他已经算是客气,或者说不敢议论大明国策。 朱元璋登基后认为马是重要的战略物资,马匹的多少决定着国力的大小。 应该说,这种判断非常有道理。 在冷兵器时代,战马不仅是冲锋陷阵、克敌制胜的保障,也是驿站、后勤的主要战略投送工具。 直接关系到战争的胜负,因而备受关注。 大明建立三十多年后,全国的马匹存量才两万三千七百多匹,数量之稀少,难以想象。 朱元璋急于求成,增加战马的数量,因而出台了大明马政。 组建御马监,同时由官府和民间同时喂养。 故而,大明从朱元璋开始,百姓养马就像纳税一样,成为重要义务。 其饲养方式也不尽相同,比如,官府交给你一匹母马,明年你必须交一匹小马。 母马不死你就得年年交幼崽。但谁能保证母马年年怀孕,且必须生产呢? 可官府不管那一套,你交不上,就得赔偿。这就相当于官府存款在你这里,年年收取旱涝保收的利息。 又比如,官府把良马寄养在你的家中,有了差池,原价赔偿。 但谁能保证马匹没个头疼脑热,生老病死呢?可大明官府不管那一套,马匹比你祖宗还金贵,后果自负。 同时百姓养马基本没什么回报,而马匹又很贵,动辄二三十两甚至五六十两,相当于一般中等家庭全年的收入。 后来为了减少老百姓的负担,朱元璋采取轮养政策,一家养不起,左邻右舍凑一块,十来户养一匹马。 愿意是好的,老朱体贴百姓,这样你们就可以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群策群力,取长补短。 但乡民可没老朱想象的那么善良,实际操作中,谁的弟兄多,势力大,谁就不用出钱出力。 谁家里穷,孤儿寡母谁就多干活反而增加了穷苦人的负担。 到了明末,愈演愈烈,成为许多百姓揭杆造反的原因之一。 “秦督,目前虽有五灵谷草场暂时容身,但此地过于狭窄,若是马匹数量增加,恐怕就难以容纳。” 张松荣未雨绸缪,对秦浩明说道。 “附近可有朝廷牧场?” 牧场的具体位置他并不知晓,故而只有问专业人士。 “有几次,但都掌握在御马监手里。尚为就任的高公公就是御马监的秉笔,恐怕不易。” 张松荣蹙着双眉,担忧的说道。 应该说,大明北地并不缺牧场草料场。 如占地二千六百余顷的顺义县北草场、占地一百二十八顷的安州草场等皆是。 但问题是全部掌握在御马监手里。 御马监的职责是监守仓场、收纳发放草料。 每场有掌场太监一员,贴场宦官一、二十员,佥书宦官数十员至百余员。 此外,坝上等象马牛羊房也有规模不等的草料场。 从宣德二年开始定制,御马监马牛羊草料,均分派于山东、河南、北直隶民户地亩草内征收。 御马监贴场、签书宦官坐场监收。 各仓场所收草料的数量是根据在房牲口数量而定的,一般来说,每匹牲口每年平均约配给麦豆等料十石、草二百至三百束。 可天雄军从卢象升开始,包括现在的秦浩明,好像和高起潜关系都不好,这才是张松荣担心的问题。 要知道,御马监权利极大,仅次于司理监,号称第二监。 不说别的,单是高起潜本人,圣眷颇浓,此次战败逃跑,天子也没有问罪,听说只是斥责而已。 “此事本督来想办法,张将军只要负责训练即可!” 再难,也必须承担下来,这是秦浩明的风格。 况且,对高起潜他也挺有兴趣。 第二百一十五节 杨府密谋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京畿,一弯新月高悬,增显几许清冷。 亥时三刻,路上行人踪影全无。 皇城杨嗣昌宅院内,陈新甲、高起潜朝堂重臣齐聚杨本兵书房,商讨眼下朝局艰辛。 作为主和派,如今建奴被成功驱除,杨本兵坐镇朝堂毫无作为,陈新甲和高起潜一败一逃,朝野上下对他们的非议可想而知。 “唉,吾等能有今日平安局面,还是天子爱护,方能安然坐在此处。” 陈新甲颓叹一声,声音苍凉。 此间,就属他官微,自然适合抛砖引玉,让原本沉寂的局面活跃起来。 否则,夜半时分,几位朝堂大臣枯坐半宿,成何体统? “陈督所言不虚,咱家要没有天子爱惜,早就被那帮东林迂儒拿下问斩。” 高起潜吊销着眉毛,脸色阴鸷,尖着嗓子带着冷笑,愤愤不平。 只不过不知道他不平什么,无寸功,屡屡逃跑,除了阿谀奉承外,无一是处! “当不得陈督之言,如今只是待命,朝廷还未有新的官职。” 陈新甲略显酸涩,不甚悲凄。 王朴无能,一战未胜,令他这个做主帅的十分难堪。宣大总督原本就是暂代,如今被秦浩明取得,他顿时变成闲置。 “新甲无需担忧,吾已秘奏天子,推举你为兵部尚书,不日即有答复。” 杨嗣昌阴郁着脸,卢象升丁忧在身,他亦如此。 如今卢象升丁忧在家,他唯有亦步亦趋,方能让朝野无闲话。 “多谢文弱兄举荐,下官铭记在心。” 陈新甲语气急促,想不到竟然有此等好事。 天子原本就信任杨本兵,加上如果他丁忧回家,出于平衡朝局的考虑,必然会促成此事。 杨嗣昌心烦意躁的摇摇手,沉吟片刻说道:“前段时间,卢建斗上疏天子,请求擒拿原本招安的张献忠。 此事不是建斗的风格,必然是秦家小子怂恿而为之。 现今,吾等应如何应对为妥?” 如果不是现在局面被动,他一定会劝天子驳回卢象升的建议,这不是明显打他脸吗? 张献忠归降朝廷一事,原本就是在他策划下,由熊文灿负责实施。 是他设计四正、六隅、十面张网围剿战略的最高体现,同时也是他引以为豪的事情。 奈何形式比人强,尤其让他忌惮的是秦浩明,看似天马行空信手为之的背后,总有深意所在。 “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承天之幸,偶得寸功。便不知天高地厚,染指朝堂大事。 断然不能纵容此子此举,杨本兵不必客气,让天子驳回即可!” 高起潜闻言怒不可赦,苍白的脸色有一抹潮红,要不是此子,如何有他们今日被动局面? 待到咱家监军宣大,看如何收拾你? “陈督有有何看法?” 对于高起潜言论,杨嗣昌表面不置可否,然则心里实在腻味。 狗屁的本事没有,看不清形势,只知大放厥词,于事无补。然毕竟是盟友,不方便反驳,故而转头问起陈新甲。 “唉!文弱兄,此事委实不易决断。 张献忠若起而复反,则便验证秦督之言正确,也把您推至风头浪尖。 若是不反,一时间,您也不能拿他如何?毕竟谁也不能担保张献忠今后会如何行事? 总之,说来说去,此子占据主动。” 陈新甲能做到兵部尚书,眼光不缺,才具也有,分析透彻入理,令人叹服! 可也正因为如此,杨嗣昌脸色愈发难看。 陈新甲能看到想到的,他自然也明白。可以说,在此事上,他们的看法如出一辙。 同时,从传回来消息反馈,形式不容乐观。杨嗣昌明白张献忠靠不住,随时有可能重新反叛。 张献忠在谷城、罗汝才在郧阳,虽然分别接受了熊文灿的“招抚”。 但受“招抚”后,张献忠拒绝接受改编和调遣,不接受官衔,保持独立性。 他把四万人的部队分布在总部谷城的四郊,分四营,各设一员大将率领。 在休整期间,集草屯粮,打造军器,招兵买马,训练士卒。 明显是在等待时机东山再起。 “从长远计,此时建奴败退,铲除张献忠正是时候。 文弱兄不妨顺水推舟应承下来,如此,今后不管张献忠如何做,都牵连不了您。 再者,当初天子顾全大局,听从您的建议,接受招降张献忠。 然则,天子心中有刺啊!” 见杨嗣昌左右为难,陈新甲小心给出自己的建议。 “新甲言之有理!明日吾便进宫向天子建言,附议卢建斗。” 听完陈新甲的话,杨嗣昌悚然而惊。自己怎么把这一茬给忘了,立马不敢再有丝毫犹豫,沉声应道。 崇祯八年,各路叛军被大明官军围困于河南。 为了冲出包围圈,十三家叛军首领,在河南荥阳举行了军事会议,决定分兵出击,打破官军的围剿计划。 会后,张献忠向东挺进。 他的部队作战勇猛,连破河南的固始和安徽的霍丘等州县,直指明朝的中都凤阳。 张献忠部队,在大雾弥漫的清晨包围了凤阳城。 不到半天,就全歼了守卫凤阳的两万官军,击毙守将朱国正等人,俘获了凤阳知府颜容暄,并当着百姓的面,处以死刑。 张献忠把胜利品和府库里的粮食,分给当地的贫苦农民,又叫农民和四乡百姓,砍光皇陵的几十万株松柏。 还拆除了周围的建筑物和朱元璋出家的龙兴寺,然后掘了老朱的祖坟,同时将凤阳富户杀的一干二净。 崇祯帝得知消息后,立即穿上丧服,跑到太庙放声大哭。并下令朝廷官员素衣素食办理公务,表示哀悼。 同时撤了兵部尚书的职,砍了凤阳巡抚和巡按御史的头,又把早已革职闲住的五省督师拉出来定了死罪。 当初,若不是自己力荐,加之情况危急,崇祯帝绝不会接受招降张献忠的建议。 万一张献忠复反,又有卢建斗之言在先,自己真是百死不得其恕! 还是陈新甲看得清楚,不像高起潜,毕竟是太监,心性狭隘,不能就事论事,被仇恨蒙蔽双眼。 “果然是陈大人看得清楚,咱家眼浅,还真是疏忽。” 高起潜拍着胸脯,一副奴家怕怕的模样。 杨嗣昌和陈新甲看了鸡皮疙瘩都起来,大明读书人对宦官多少都有一些看法,但为了政治联盟的需要,只有虚与委蛇。 “高公公今后可要多加注意,秦家小子锐气正盛,有勇有谋,加之圣眷正浓,怕是不好相处。 若是他日镇守宣府,没有具体把柄,最好忍让三分。” 高起潜无谋,依仗的是天子宠爱,可现在秦浩明也不差。 毕竟是盟友,杨嗣昌善意提醒。 “咱家知晓。” 高起潜阴柔应道,语气有些不在意。 运筹帷幄,眼光格局或许不如朝堂大臣文人,可使阴谋构陷的手段,你们却是未必有咱家高明。 听不听在他,对于杨嗣昌而言,心意到了即可。 接下来,三人商议了一些目前急需解决问题,好在朝堂的时候形成一致意见。 崇祯不喜欢结党营私,说话的技巧和方式需要相当注意,不可让他知晓是串通好,在这点,杨嗣昌做得非常到位。 不像东林党人一样,肆无忌惮。 第二百一十六节 生产建设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浩明自然不知杨嗣昌如此忌惮于他,否则,当足以自傲。 他现在正忙得马不停蹄,到处开展建设项目。 主要建设有三个,一个是由张松荣主导的五灵谷马场。一个是阎应元负责的独石口关隘修复。 另外一个则是基于两者的建筑材料,由秦浩明亲自发明的水泥建设。 诱发秦浩明突然想到建设水泥,主要是阎应元呈递预算时,三合土的开支竟然占到整体的四分之一多。 经过了解才知道,现在的建筑有多麻烦,城墙、台基往往是夯筑的。 夯土是一层层夯实的,结构紧密,一般比生土还要坚硬,而土色不像生土那样一致,并含有古代的遗物。 最明显的特点是能分层,上下层之间的平面,即夯面上可以看出夯窝,夯窝面上往往有细砂粒。 其坚固程度自然不能与现代的混凝土相比,历时久了便可能风化、坍塌。 至于三合土就更让人无语,用河底泥、贝壳粉、鸡蛋清、糯米汁、树胶五合一。 然后还要掺入一点桐油和糯米浆,主要是起黏合作用,相当于混凝土里面的水泥浆。 材料搅拌完之后,把它们堆在一个正方形的模子里,要用木槌反复地敲打。 这主要起到凝结固化的作用,要拍到表面光滑为止。 穷则思变,不难理解秦浩明好端端要建什么水泥厂。实在是三合土造价如此之高,且耗时耗力,真心用不起啊。 至于所需钱财,随着时间的流逝,派人四处宣扬和戚家订婚效果终于显现出来。 毕竟,在大明,一个刚满弱冠的总督代表着什么,有心人自然明了。 更何况,在无冤无仇之下,官场原本就是花花轿子人抬人。 秦浩明相当无耻,仗着自身官职高,连面都不露,只是让书办幕僚帮忙登记贺礼多少。 自己则带着本宣府镇伤残将士家属四百余人,平整土地、建造窑炉、采买原料、建造宿舍、伐木烧炭,老人、青壮、妇女等全部围绕着建造水泥厂转。 必须说明的是,第一批四百余人,除了全部是军属外,且是当中最为贫穷的。虽名为军属,实则和流民并无二致。 其中个别人家,若不赶紧救助,随时都有倒毙的可能。 经过天雄军记功郎中统计,八千伤残将士中,只有三千五百名家属可以取得联系。 其他的要不没有资料,要不从小孤儿,更有许多在外地无法联系。其中种种,令人唏嘘感慨! 乱世中,百姓流离颠沛,加之通讯不畅,不足为奇。 三月间,临近四月,正是一年当中雨水最多的季节。 这也就使得水泥作坊的建设停停歇歇,不甚流畅。 好在人多力量大,特别是秦浩明把天雄军将士拉了整整一个千户队过来帮忙,故而时间虽长,但效率颇高。 这些问题都不需要秦浩明操心,只要吩咐下去自然有人办理,可水泥窑炉是新鲜事物,却是要他时刻在场指导。 想要跟后世一样自动化生产条件不足,秦浩明也没有那个能耐。 水泥窑主要用于煅烧水泥熟料,跟烧制瓷器的原理差不多,关键还是掌握火候的问题。 接下来的日子,张浩明忙得跟一个陀螺似的,所有的人都被他指使得团团转。 创造改变生活,何况是与民生民计息息相关的产品,可以想象,水泥生产出来后,必将取代现在的建筑产业,获利不比肥皂少。 出于保密的需要,整个厂房设计成封闭式,让亲卫负责看管。 说实话,秦浩明并没有长期想垄断水泥和肥皂产业,甚至今后愿意普及公开,惠及天下百姓,毕竟事关民生民计。 但前几年,却是要靠它们完成原始积累。 并且,今后他还会发明其它东西,作为调节贫富差距的一个手段。 作为一个穿越到乱世的穿越者,估计没有人会去在乎自身金钱多少,因为委实没有任何意义,不过是替建奴保守财富而已。 于秦浩明而言,财富的意义是够用就行。 但大明的财富差距太大,以至于亡国,连大明朝廷都没有丝毫办法。 不管过去、现在、将来,贫富差距多大,社会不公,都是造成亡国的原因,也是他秦浩明要努力解决的问题。 否则,华夏永远将陷入死循环,几百年就乱一次,遭受重大浩劫。 只有将钱财掌握在手里,他才可以改变一些事情,这就是他要保密的原因。 五月,小冰河的天气已经愈来愈热,骄阳似火,炙烤着大地,许多鸟兽虫鸣难觅踪影。 可是水泥作坊工地上却是欢声笑语,奋战了近两个月,水泥窑炉终于完工。 秦浩明现在的水泥厂是采取水泥立窑,最大的特点就是全手工操作,依靠人力。 不过,这反而是好事。 水泥厂是一个劳动密集型的产业,没有什么技术活,没有后世工业化的机器替代人工,反而可以养活更多的人。 “大人,真的就跟烧瓷器一样吗?” 说话的是宣府镇最好的烧瓷能手王大力,也是他负责建造水泥窑,再次朝秦浩明惴惴不安的问道。 若是烧瓷他自然无惧,可秦督口中的东西他委实没见过,心里没底。 也就是经过一段时间的相处,这位年轻总督和其他官老爷不一样,平易近人。 对他们这些低贱的匠户也老王老王的叫着,丝毫无半分高官的气度威严,方才敢开口想问。 “放心,烧坏了也没事,本督不是笑面虎,不会怪罪于你。” 秦浩明明白他的担忧,哈哈大笑,拍着他结实的肩膀,直接给他定心丸。 长期的腐败对立,大明官员在平民百姓的心中早已多有不堪。纵使自己已经放下身段,可在他们心中还是相当敬畏! 害怕一旦失败,则降罪与他。 再说,水泥不像烧制瓷器,有失败之说。无非是质量好坏,或者说粘合度不够而已。 如果真要勉强使用,只能说是次品,不过还是可以用的。 他也没有希望一次通过,这里面还存在火候掌控问题,只是这些却要工匠们去摸索,他不过是提供方向而已。 “谢谢秦督,谢谢秦督。” 王大力松了一口气,弓着身子,不停的赔笑。 爱民如子,或许真如大家所讲,自己真的碰到大明另类官员。 “站直喽,挺起胸膛。老王大哥,本督不是猛兽,你们是这里的功臣。” 王大力五十几岁的人,对他这样的一个年轻人如此卑谦,让秦浩明心里不是滋味。 当然,是自己的官身让他如此,但他还是不习惯。 要改变普通百姓对上位者的态度,任重而道远啊! 第二百一十七节 官商勾结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当不得,当不得。点火!” 王大力依旧赔笑,可胸膛却稍显挺直,声音中也有一丝自豪。 老王大哥,秦督叫我老王大哥,传扬出去,该是让人多有面子。 烟熏火燎,烈焰熊熊,便宛如围着窑炉前众人的心情一般火热,这里承载着他们全部的希望。 秦督仁义,帮大家建立了大平房,分配方面很公平,有老有少的一家人居住在一起。 单身一人的则两人一个大房间,配有一个小厨房和天井。 关键的是秦督说谁如果有女人可以组成家,立马可以盖一套新房免费居住。 吃食是统一菜式,一天三餐,距离水泥厂对面的大铺房内,透明宽敞。秦督把它叫公众食堂,甚为贴切。 三餐管饱,不许浪费。否则,逐出水泥作坊。 说起来秦督多虑,都是吃不饱饭的苦哈哈,谁敢糟蹋粮食? 更何况,诚如秦督所言,如今的生活是他们的子侄、兄弟拿命换来,方有今日,岂能不珍惜? 他们是优先的一批,还有多少伤残将士家属等着安置呢。 当今朝廷可没有如此优渥待遇,那是秦督用私财补贴,不能让人心寒啊! 不同众人忐忑不安和兴奋的心情,秦浩明心里则充满改变时代的自豪。 可以想象,随着水泥的问世,今后建筑将变得高效而快捷,最主要成本低廉。 以石灰石和粘土为主要原料,经破碎、配料、磨细制成生料,然后喂入窑中煅烧成熟料,再将熟料加适量石膏,磨细而成即可。 虽然在他看来,建筑美感或许不如木制结构,但胜在经久耐用造价低,于民有益。 下午的试验相当成功,在经过两个水泥窑分别三次煅烧之后,秦浩明把第五次和第六次的成品确定下来。 让人把原料配置和煅烧的温度及火候分别记录在案,作为今后正式水泥制造的标准流程。 是晚,秦浩明从军中调运一批酒水,替奋战将近一个半月的众人庆功,同时也意味着水泥厂正式投产。 当然,庆功晚宴秦浩明无暇参加,只是在开场时做了一番讲话并且用杯酒敬了大家,随即匆匆离开。 作为几省总督,要忙的事情很多,要见的人更多。大多数情况下,他是能推则推,能避则避。 可下午亲卫禀报,久候在府里的李惊蛰却是他必须见也想见的人。 概因他们不仅有生意上的合作,更想得知临浦家里的具体情况。 彼时交通不便,又没有通讯手段,故而有家书抵万金之说。 说起来,秦浩明离开临浦将近一年,家里的消息几乎完全断绝,岂会不心急? 坐北朝南,规模宏大的宣大总督府绵延一片,令人望而生畏。 李惊蛰双目紧闭,双手平放在宽大的太师椅上,犹如老僧坐定般平静。 实则内心忐忑不安,不知昔日的秀才书生,今日高高在上的少年总督,是否如当初在金陵般平易近人? 也不知这段时间的些许交情,是否可以再次攀附上这颗大树? 不过他还是有些期许,毕竟当初自己和他相处以来,并未有半分得罪之处。 相反,因为觉得此子不凡,多有礼待且刻意奉承,料来不应有差错? 更可况,为了此次见面,他还特意跑了一趟临浦,带来柳如是和张云等人的家书,准备可谓充分。 为的就是趁此机会,巩固和秦浩明的关系。若此,李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只不过,知道此子今后必定出人头地,可谁也想不到昔日籍籍无名的秀才书生,不到一年时间,竟然可以爬到几省总督位置,委实令人瞠目结舌! 不要说自己,便是复社巨子张溥、杨廷枢等人听说后,无不匪夷所思,大呼闻所未闻,本朝少见。 “肩吾兄,别来无恙!劳你久等,尚请见谅!” 正当李惊蛰胡思乱想之际,秦浩明跨进门庭,哈哈大笑拱手行礼告罪,同时令人准备酒席。 “岂敢,岂敢。秦督客气,草民见过大人!” 见到秦浩明热情的模样,李惊蛰不安的心顿时落地,少年总督还是念旧情,并没有一朝得志的趾高气扬。 赶忙满脸堆笑站起身,向秦浩明行礼。 “矫情!” 秦浩明笑骂一句,抬起李惊蛰预待弯腰的手臂,朝东厢房的私人餐厅走去。 “秦督府邸太过清冷,到时我送一些使唤丫头过来。” 一路前行,偌大的总督府不见一个丫鬟,据是一些粗手粗脚的军汉或者老妈子,李惊蛰皱着眉头,试探性的说道。 “休想用糖衣炮弹、美女佳人腐蚀本督,老老实实经商。” 秦浩明横了他一眼,点点手指,一脸笑意。 他知道,只要他答应,李惊蛰送来的肯定不是他说的什么使唤丫头,不是青楼名妓便是扬州瘦马。 总之,美女佳人跑不了。 “秦督多想,委实没其他意思。不过朋友间的馈赠,由你?” 李惊蛰摇头晃脑想假装正经,可说到后面,自己嘿然而笑。 “美女就免了,倒是想向你讨要几个精明的大掌柜,帮忙管理宣府的作坊。 但必须说明一点,德才兼备、以德为先,有德有才破格任用。 有德无才培养使用;无德有才限制使用;无德无才坚决不用。 可不要因为挑一个不当的掌柜,反而影响我们的交情。” 坐上桌,斟满酒水,秦浩明边喝边说。 毕竟水泥厂今后肯定要扩大生产,就地取材,交通的便利性以及辐射范围非常重要。 那么就存在到处建设分厂的问题,而人才储备则应该做到前头,这样可以保证后面的顺利扩张。 可宣府镇是边关之地,军汉多而商业人才少,自己培养又太耗时,还不如从李惊蛰这里直接拿来就用稳妥。 “明白,我亲自把关,人品请秦督放心。就是不知是关于哪个行业?” 秦浩明话虽轻,意思却很重。 李惊蛰本就是七窍玲珑,自然明白内中的含义,且此事是和这位年轻总督拉近关系的最好方式,必须慎重! “那是本督刚刚搞出的新玩意,用于取代三合土,利润不比肥皂差。 你若有心,不妨呆个几日,亲自看看再说,有你的好处。” 说得再多不如实地考察,水泥市场如此庞大,单靠自己目前四处急需资金的状况,很难大规模扩张。 还不如让原本有打过交道的李惊蛰参与进来,一个技术持股一个技术转让费,并不比自己劳心劳力四处建厂赚得少。 况且,李家有资金,有商业人才和渠道,无疑比重心不在商业上的自己有优势。 只要他一日手握军权,李惊蛰定然不敢吞没自己的股份,相信他知道深浅。 “感谢秦督厚爱,肩吾感激不尽。” 李惊蛰已经压抑内心的激动,只是声音还有几分急促。 他是商人,而商人对商机的把握最为敏感,这其中蕴含的商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 倒不是说他了解水泥,跟什么东西没有关系,而是他了解秦浩明这个人,和他现在及以后的官身。 商家对信息极为关注,何况是现在官商勾结极为普遍的年代。 发生在秦浩明身上的事情,他早已尽可能的了解清楚,包括年初朝中商议总督福建、广东之事。 不说他们现在合作的肥皂之事,便是凭他手上的权利,做什么生意不能挣钱? “肩吾,知道本督对付晋商的事情吗?” 李惊蛰心情激荡,秦浩明敬了他一杯酒,沉吟片刻,方才缓缓的问他。 “啊?” 李惊蛰瞬间脸色苍白目瞪口呆,此事极为隐秘,他只知是朝廷突然出手,罪名的私通建奴,至于内中缘由却是无从得知。 听秦浩明这么问,大抵明白此事就是眼前青年总督所为。 可正因如此,才看到他狠辣的一面。 “从古至今,有商不逐利,一切皆休之说。然国家者,乃先有国后有家。 晋商为了利润,至国家于不顾,私通建奴,是本督所不能容忍。 舍此以外,大家各显神通,甚至你我相互勾结,沆瀣一气,同流合污赚些钱也无妨。当然,前提是别让人没有活路。” 既然是合作,秦浩明觉得还是说清楚为好,把自己的底线说出来,相互间多点坦诚。 当然,以后避免不了一些细节上的冲突,但只要大框架定下来,其他的都是小事尔! “世人皆言商人逐利,地位一向处于社会的底层。虽然有钱也能解决不少问题,将地位提高一些,但是各种歧视仍然存在。 每年大灾小灾,我们出钱出力,往往还得不了一个善名。 故而先祖费了大钱到学堂里,就是想让李家出一批文人,哪怕砸钱,至少也能进入士人之流,这种迫切的心情,肩吾从小便是看在眼里的。 秦督今日之言,肩吾明了,也会坚守自己的底线。 天下商贾何止千万家,难免会有良莠不齐。别人管不了,但肩吾秉承祖训,每日必三省吾身,不敢顿忘!” 李惊蛰听完秦浩明的话,难过的摇摇头,沉默好久,方才有些悲凉的说道。 有点意思,秦浩明想不到自己一番话,居然引起李惊蛰的如此大的感慨。 说实话,作为后世灵魂,他从内心是没有鄙视商人的意思。当然,卖国商人除外。 士农工商,原本就是国之柱石,缺一不可。 然而在大明,商人身份虽说在明末有点上涨,但在官员士子中,还是多有鄙薄,这是不争的事实。 关键也如他所说,商贾众多,良莠不齐,见利忘义者也不乏其人。 加之,历代朝廷从稳定的局势出发,都是采取抑商扬农或者推崇士子的手段,长久以往,故而让商人身份变得极为低下。 “肩吾难道就不想为商家做点什么?” 秦浩明眼睛一眨,笑嘻嘻的朝犹自悲伤的李惊蛰问道,有点没心没肺。 第二百一十八节 你挡路了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做点什么?” 李惊蛰满脸讶然,社会体制如此,传承千年,自己能做什么? “一人力薄,众人力长!唯有联合天下商家,规范行业规则,形成合力,方能在今后社会有一席之地。 其中,肩吾可以担任商业会长一职,与朝廷一道打击取缔无良奸商,树立商业体系,自然将赢得社会尊敬。” 商业是今后社会发展的趋势,历史上由于建奴取得政权,让明末的商业发展进程被迫中断,以至于社会发展落后西方世界。 让一度领先社会几千年的华夏落后西方几百年,让人扼腕叹息! 李惊蛰如果能言行一致,用于任事,倒是他计划中的一个不错人选。 “行业不同,规模不等,人心各异,何其难也?” 秦浩明的理念让李惊蛰眼前一亮,心情火热。但随即想想自己的实力,朝廷的派系争斗,很快摇摇头颓然说道。 现在每个商家后面都有朝廷大佬罩着,纵使秦浩明全力支持,也不过是在区域内争霸而已。想要拓展到大明全境,毕竟力有不逮。 很好,秦浩明暗自点点头,不盲目不自大,善于思考,有前途,值得慢慢培养。 “莫为浮云遮望眼,风物长宜放眼量。 喝酒,今后的事再说。边关苦寒,比不得金陵繁华,肩吾请多担待。” 秦浩明洒然一笑,端起酒杯,现在讲这些为时过早。 不过,留一个火种在心中,随着实力的发展,野心将不可自抑。 商人逐利的本性不会变,最具有侵略性,扩张连锁往他国发展,倾销商品,都商业的特性。 或许,这也是当今汉人最需要的特性。 “秦督说笑,肩吾走南闯北,风餐露宿,享过福,吃过苦,可没有秦督想得这般娇贵?” 李惊蛰夹起大块的牛肉,腮帮子不停的咀嚼着,只是所夹牛肉过大,甚是费力。 秦浩明看来暗自好笑,是个好强人。 春夏交替,北地夜晚微有凉意。 席间二人不以为意,一个健谈,一个倾听,仿似多年的至交好友,呡一口酒,就着大块的牛羊肉,倒也不亦乐乎。 听到张云这小子天天叫嚣着要跟他一起上战场,还特意托李惊蛰带信告之。 满满的几页纸都是阐述同一个问题,而对于开荒垦田等民事只是一笔带过。 秦浩明的心里充满暖意,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在这个时代是永恒的主题。 是要让他四处磨炼一番,没有从将卒做起,怕将来成就有限。 也不知这小子把护卫队训练得如何? 柳如是则只有短短一页纸,满满的思君之情跃然纸上,业尾泪痕点点。即使秦浩明心坚如铁也不由得柔肠百转,辜负佳人矣。 只不过这个叶绍梅怎么一回事,为何会出现在他们的私信中? 卢欣荣和余佑汉的信件则由于保密需要,不便详列数据,故而只有短短几个字,一切安好,勿念! 不过临浦他是放心的,卢欣荣有统筹全局的能力,余佑汉知兵事,性格沉稳。 而张云有冲劲,肯吃苦能学习听得劝,有卢欣荣和余佑汉的辅助,无堪大忧! 就是董长青一人有伤在身,在山东德州独立打拼,性格耿直,身边只有百余天雄军,才让他心里挂念。 好在两地相距不远,若有事情,赶赴方便。 “好,好,好!到时还要劳烦肩吾带几封回信。” 组建自己的通讯网络迫在眉睫,不然误事矣! “愿意之至!” 崇祯十二年三月二十八,济南府码头。 芦苇轻摇,星夜黯淡。河边的杨柳在黑暗的风中摇曳着,老鸹的声音远远地传来。 河边的芦苇丛中,百余人隐匿此中,只有低沉的呼吸声。 董长青身穿黑衣匍匐在阴冷的河泥中,将腰刀横亘于头前,手弩放在右手边,耳里听着溪溪河流水,心里沉思着。 他是二月初带伤赴任山东正五品守备,之后驻防德州。 一个多月的时间,他发现要想在德州发展,倪宠的存在,已经严重阻碍他前进的道路。 或者说,有他在,德州没有他的事情。 作为河道总督,倪宠和他互不统属,双方兵马地位相差无几。 然而,事情并不是兵马多寡的问题。 倪宠扎根济南、德州多年,故旧下属无数,关系错综复杂。 德州府衙、商户、帮派及地方大户,俱以其马首是瞻。 故而,刚驻守德州府的董长青,自然被众人无视。想从哪里收点保护费或者说在当地布局,皆绕不开倪宠。 应该说,因为有把柄在秦浩明的手中,且他又高升宣府总督,倪宠平日里对董长青礼节上从未缺过。 德州怡月楼首席红牌,怜月姑娘也是在他的张罗下,敲敲打打送进德州守备府为侍妾。 可惜,这一切不是董长青所要的。 快速掌控德州府,形成临浦和宣府之间的中转站,这是当初秦浩明给他的任务,时间是一年半。 如果不是倪宠在德州势力根深蒂固,董长青有考虑过徐徐图之。 奈何时不我待,双方若是在今后争地盘的时候,起了龌龊,恐怕想下手,就有人会开始怀疑。 早晚要做,还不如在蜜月期,在外地来得方便。 突然,前方传来老鸹声声急促的喊叫。 “什么人!” 负责前头探路的河道士兵刚喊出的瞬间,前方黑暗中风声迎面而来。 下一刻,他已经紧紧的捂着喉咙跌落马下。 马声长嘶—— 随着阵阵呼啸声,三轮手弩打击后,倪宠的卫队瞬间稀稀落落,许多人跌入马下。其中不乏有战阵经验的亲卫自动滚落马下。 遇袭伊始,倪宠哗的拉开了车帘,火光划过眼帘,收缩的瞳孔中映出前方的景象。 一瞬间,前方几辆马车轮轴飞舞,已经倾斜在了半空中,其中一匹奔马也已经四蹄翻飞。 刀光从前方划过了这畜生的侧身,延伸过驾驭马车的那名士兵,血光已经冲天而起,在低速奔行下,看来就像是朝他眼里扑来。 而最前方的,还是那已经在倾斜的车体上借力的黑色身影,身影在空中放大,双手握刀,已经做出了全力挥砍的姿态。 跃过五六米的距离,在马车疾驰中,瞬间拉近! 倪宠身边的御者已经全力拉出了刀,然而还没能摆出适合阻挡的姿态,金属相触,火星一闪,血水冲天而起。 “是谁?” 黑暗中不停想起倪宠亲兵的喝问,可惜没有回答,只是残留的火光中传来阵阵的腰刀入体的声音。 轰然巨响,人影如同炮弹般的贯穿马车,半个车厢碎裂飞舞在河道上。 两道身影滚落地面,迅速拉远了与马车的距离。 其中穿黑衣的男子手驻腰刀,缓缓的站起身,身上流着血,那是旧伤复发的缘故。 另一道人体已经跌落地下,骨折肉碎,远远的留在了道路上抽搐着,浓稠的鲜血朝周围蔓延开去。 “为什么?” 倪宠望着并没有蒙面的董长青,嘴边血水潺潺,眼中不甘的问道。 前面,人数越来越少的亲兵拼死想杀过了救他,无奈,穿黑衣的人不仅人数比他们多,战斗力也比他们强太多。 “你挡路了。” 董长青无奈的叹息一声,手中腰刀一挥,无边的黑暗瞬间涌上倪宠心头,再也无任何知觉。 第二百一十九节 班底心思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十二年初夏的雨水稍微密集一些,几乎三五天后总有一场大雨相约而至。 雨点仿若串成一条线的珍珠,从天而降绵延不绝,让江南之地笼罩在烟雨朦胧之中。 新落成的秦府随着迤逦的山势,逐渐走高,在周围小平房的衬托下,显得愈发的巍峨高耸。 秦家便一如这刚建好的秦府,蒸蒸日上兴旺发达。 有着肥皂巨额利润为基石,万余亩良田为底气,如今秦家村加上四处招收的人数已逾五千人多人,其中包括八百人的护卫队。 单纯从底蕴上说,或许不如临浦的一些世家,但从实力上说,却已经可以说是当地首屈一指的豪强。 特别是随着李惊蛰带来秦浩明已经贵为宣大总督后,秦家更是如日中天,无人胆敢有丝毫小觑。 “雨停后,把那两个吃里扒外的在校场杖毙,然后送给叶家少爷。” 今年十九岁的张云,天天练武不缀,早已长得高大魁梧。兼之长期掌管几千人的队伍,神态间多有威严,无复少年的羞涩。 站在秦府的楼台上,听着周围簌簌的雨声,朝身旁的护卫队百户方培伦淡淡的说道。 叶家少爷觊觎秦家的肥皂不是一两天的时间,索求参股不成,之后手段百出。可惜秦家已非昔日可比,皆难以奏效。 无计可施之下,竟然买通两个第二批加入秦家村的流民,妄图盗取秘方。 只是他不知道,张云对肥皂的秘方何等谨慎?日日巡防,不敢有丝毫倦怠,就唯恐有宵小铤而走险。 不等他们有出府的机会,才把其中两道程序和原料藏起来的两人,早被张云人赃俱获。 方培伦躬身应了声,自去安排。 雨势越来越大,周边楼台中正在闲聊的卢欣荣和余佑汉见张云安排完毕,也通过甬道走了过来。 “云哥儿,最好通过叶家小姐,让叶家老爷知晓此事。最重要的是,此事是否叶老爷授意,这对我们来讲非常重要。” 年方二十六的卢欣荣,颌下留起时下文人流行的长须,站在高山楼台中,颇有几分羽扇纶巾的谋士模样。 他是有官职在身的天雄军六品赞画,虽说在大明多如牛毛,可是在有人提携的情况下,风云而上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在这片土地上,这个年代,是有史以来商业较为发达的一个时代。 商人的地位有所提升,财富的囤积、贫富的差距已经到了一个极为惊人的地步。 但在家国制度下,这一切并不会给人造成太大的冲击,因为有财富不见得会拥有无限的资源。 而权力在这个年代是最实在的东西,一个身价几万两的官员,是不会去羡慕一个身价几百万两的商人。 无论从能够得到的资源、得到的享受、得到的尊重等任何方面来说,都是前者占优。 张云胆敢把人杖毙后交给叶家少爷,是因为有秦浩明几省总督官职在身的缘故。 否则,即使他有八千护卫队,也不敢如此,除非造反。 这也是为什么南安郑芝龙,有人有钱,却还要接受熊文灿的招安,当一个小小的海防游击。 “是,伯玉兄。待会云自去禀报嫂子,让她传信给叶家小姐。” 官场上的事情,或者说形势上的掌控,张云对卢欣荣非常认同。 应该说,自从卢欣荣来到秦家村,处理的每件事让张云佩服才对。 不要看他只是一个文弱书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如他自己所言,百无一用是书生。 可张云知道,那是自谦。 卢欣荣处理事务举重若轻,算计人等三步一计。 往往张云看起来很纠结的事情,他三言两语就把事情理顺,仿佛原本就应该如此一样。 秦家村能走到今天的地步,他功不可没。 “现在雨水较多,垦荒暂时告一个段落。伯玉倒是要赶紧把冶铁作坊搭建起来,秦督对此甚为重视。” 张云话音刚落,余佑汉赶忙插言。 “唔,此乃大事,不可疏忽。伯玉前阶段已经联系临浦几家炉首,四月份应该可以动工建设。” 卢欣荣神色古怪,既有几分骇然几分激动和几分思虑,各种表情混杂在一起,令人摸不清头脑。 别人云里雾里水中看月,不知具体情形。感觉秦督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兴之所至,到处乱撒金钱。 只有他身历其境亲自筹谋,许多信息涌入脑海,闲暇之余,细细梳理,方理清其中脉络。 于是,几个关键词便跃然纸上。 乱世、海船、铁器、粮食、人马、钱财、训练护卫队,更有曾经作过的诗词,若有三万骑,天地换新颜。 此间种种,不要说他,便是张云和余佑汉也有几分了然。 再加上弱冠总督,今后发展下去如何? 好像已经不难猜测! 狡兔得而猎犬烹,高鸟尽而强弩藏? 好像也不是秦督的性格可以隐忍! 害怕吗?踌躇吗?困惑吗? 当然都有! 告发吗? 除非族兄卢象升上奏朝廷,不然靠他没有半分威力。但事不至于此,要走这步,退出即可,隐居山林也不错。 但不甘心!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天下硝烟四起,内忧外患堆叠沓至,可朝廷有何作为? 若不是秦督只身北上,他的族兄——天下兵马大元帅,卢象升恐怕已经殒身为国矣! 他一生才学自认不输他人,可竟然不容于应天府国子监,耳边充斥的皆是空谈之言。 不若此,仿佛显示不出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当然,他也可以北上,托庇于族兄卢象升,但他不屑,若此,则泯然众人矣! 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 尊卑由金钱地位来决定,不信,但看筵中酒,杯杯先敬有钱人。 他卢欣荣有自己的傲骨,更愿双手打拼出属于自己的天地,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 否则,他当初也不会离开国子监,想回老家归隐。 但不可否认,若是秦督也如四处的大明境内反贼,现在就扯着旗帜造反,他肯定是有多远跑多远,敬谢不敏! 开玩笑,那是找死,智者不为! 第二百二十节 以弱胜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而像现在,搞搞作坊赚些钱财,收留有限的流民权当善心,组建些许护卫队保护秦家财产,整个大明皆如此,众人无话可说。 当然,其中的布局或许只有他了解,外人看不出什么门道。 不知为何,卢欣荣露出微笑,卢督今日所做一切,岂不和太祖当年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有异曲同工之妙? “伯玉兄尽管放手去做,咱们临浦冶铁在大明都有名,炉首请最好的。” 张云单纯,兄长要做的,全力支持便是。 只有他,不管愿意不愿意,皆没有任何选择。 作为时代的特性,在家国天下株连的制度下,张云作为秦浩明的家人,早已荣辱与共。出了事情,想不受牵连都不可能。 故而,兄长交代的任何事,他都是兢兢业业,唯恐有丝毫差错。 “其实我到现在还不知道,秦督干嘛要冶铁?到后面还不是要百炼钢才能打造武器,直接上百炼钢不就行了吗?” 说到这里,余佑汉一脸的困惑,百思不得其解。 临浦的冶铁业在大明非常有名,规模很大。 一些私营冶铁厂,每炉一座,做工者必须数十百人,有烧炭者,有凿矿者,有煽炉者,其余巡炉、送炭、运矿、贩米、贩酒等役,亦各数十百人,是以一炉常聚数百人。 同时临浦也是百炼钢最多的地方,不过在他看来,只是一些低碳钢居多,离他心中高质量的武器目标还有一段距离。 其实余佑汉哪知道秦浩明的苦心和野心? 钢铁是一个国家崛起的关键,这是毋庸置疑的。 大明朝铁的数量稳居世界第一,能生产生、熟铁,但是不能大规模炼钢,钢是灌钢和百炼钢。 早在临浦之际,秦浩明就已经实地走访几个私人铁作坊,发现当时已有几种先进的技术: 一是炼铁炉和炒铁炉的串联使用,即从炼铁炉流出的铁水直接流进炒铁炉炒成熟铁。 这个方法减少了一步再熔化的过程,是现代冶金技术上的一个重要起点。 二是炼铁炉操作的半连续性,即出铁后用泥堵住出铁口,鼓风再炼。 三是独创了一套钢铁生产系统,即把铁矿砂炼成生铁,再由生铁炼成熟铁,然后由生铁、熟铁合炼成“灌钢”。 四是熔剂的使用。即在炒铁炉的生铁上撒上泥灰,用作熔剂,然后用木棍搅动,以帮助氧化。 这种把生铁和熟铁放在一起炼钢正是后世平炉制钢方法的先声。 可以说,大明钢铁生产的高度发展,创造了华夏历史上光辉的一页。 秦浩明完全有理由相信,即使没有他这个穿越人士开金手指,按照目前的发展水平,只要国泰民安,政府扶持,不用多少年平炉炼钢和高炉炼钢一定会自然而然出现。 可惜这一切给建奴入关后全毁掉。 由于钢铁业的发展会吸引大量的城乡过剩人口聚集,对建奴统治力量薄弱的穷山僻壤地区,随时都会给满清鞑子的秩序造成威胁。 所以鞑子统治者采取各种措施来限制钢铁生产的发展。 措施之一,是禁止商民自行开矿冶炼。 措施之二,是大大加重铁课。一般都是将采得的铁砂以“十分抽二”交给建奴政府。 比现在大明铁课按产量三十分抽二提高二倍,结果很多民营铁冶业因交不起繁重的铁课而被关闭。 致使明代业已高度发展的钢铁生产遭到极大的破坏,远远不及大明。 而这个时期英国等欧洲各国相继发生了工业革命,资本主义新的生产关系大大地促进了冶铁炼钢技术的发展,而鞑子为了统治汉人却无视这些。 鸦片战争后帝国主义的炮舰打进了中国,中国的钢铁工业就再无复兴之日。 现如今,他是想从冶铁到钢铁厂逐步发展,把基础打牢固,形成一整套体系,如此方能期待崛起。 “想来秦督必有他的深意,造做即可。” 卢欣荣也想不明白,冶铁的目的是为了钢铁,钢铁的目的是为了打造优质武器,当然是一步到位更好。 不过想不清楚就不想,今后自然会明白,这是卢欣荣的优点。 “也是,这事就交给你了,我还是努力训练护卫队。就他们目前的水平,挡不住建奴一个冲锋。” 只有实战以后,余佑汉才明白建奴和蒙古骑兵的强大,自然对护卫队的训练更上心。 好在他带回两百天雄军将士后,以老带新,效率无疑高了许多。 “余大哥,兄长跟建奴的几场战斗不都是以弱胜强吗?” 一谈到军事,张云两眼发光,急忙问道。 “秦督说过,战场堂堂正正,其实不存在真正弱兵可以胜强兵的状态。 因为强与弱,本身就是由他们能否打败、杀掉对方来决定的,是以成败论英雄。 纵观秦督几场战斗,敌强我弱。 秦督都是想办法将对方隔开、分化、操纵,尽量让每一次战斗,都在局部上形成以强胜弱,再以有心算无心,方才取得胜利。” 余佑汉细细的回味跟建奴的几场战斗,可不正是如此? “更何况战场上,还有诸多看不见的因素,大概也是强弱的一部分。 情报、人心、士气、好恶,乃至运气。目标摆在前方,路或许看不到,又或许有很多条,如何达到目标的前一步? 为了这些,秦督心里不知做了多少推算,军中斥候不知牺牲多少,方有这些胜利。 但说一千道一万,自身实力相当重要。若是没有卢督的天雄军精锐,换成其他部队,秦督也是徒呼奈何?” 昔日的好友如今走到自己难以企及的高度,作为发小,他是真心感到高兴。 一路走来,余佑汉明白战场哪里有无缘无故的胜利,特别是作为弱小的一方,绝没有侥幸之理。 可以说,若没有好友的筹谋计算,建奴一定又是大胜凯旋离去。 “真的错过啊!” 张云悠然神往,低声感叹。 “建奴一日未灭,今后的战斗有的是。 更何况,此次建奴远未伤筋动骨,接下来双方还不知如何走向? 与其在此哀而叹之,不若努力训练队伍,他日战场相见,可切莫怂了。” 在临浦,也就余佑汉敢如此说张云,其他人都不行。 狂风吹过,掀起漫天的雨雾,此时风急雨大,天色愈发黯淡。 张云迎着风雨不做辩解,只是心中暗自发誓,他日不战则以,战必打出赫赫威名,纵使身死战场亦无悔。 此时,谁也未想到,今日籍籍无名仿佛隔壁邻家小哥的张云,他日竟然让建奴避之不及,仓皇北遁,号之狂狼。 第二百二十一节 骑兵训练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南方风雨交加,北地却赤焰千里,天气一日热过一日。 粗粗用栅栏围起的五灵谷,既是养马之地,同时也是张松荣训练骑兵的场所。 “要想成为一个合格的骑兵,就必须要一匹合格的战马。所以,先驯马,是你们走出的第一步。 虽然马通人性,但毕竟是兽类。要想使它更好地接受你们的意图,使马的力量发挥出来,应当以人为主,尽量沟通人马之间的关系,致使人马—体化。 但此事并非轻而易举,需要对战马进行细致、耐心的调教,使它们信赖大家。” 新开辟的演武场,放着许多木棍、横栏等一类训练战马的东西。 刚刚招募的四千骑兵,在两百多位由张松荣亲自精心挑选出来帮忙,精于骑术的天雄军将士带领下,十几人为一组,认真听着讲解。 秦浩明和张松荣二人骑着高头大马,一路巡视新兵训练情况。 本着精益求精的态度,他们没有一次性招募一万骑兵,而是打算一批一批的形式培养训练。 应该说,此举除了有求精之外,还有钱财方面的考虑。 组建骑兵委实耗费银两。 按时下大明兵制,卫所兵饷银一两五钱,其中还多有克扣。 募兵基本在二两到三两间,不同地方不同兵种间略有差异。 而骑兵,无论在大明哪知部队,一律五两纹银,足额足饷概不克扣。否则,根本留不住人。 不过,其他部队多由自己的亲兵担任骑兵。但人数较少,比较有名的关宁铁骑也不过几千人而已。 起初,秦浩明还抱着韩信点兵,多多益善才好。 哪知,当张松荣列出粮饷清单及骑兵配置时,他才发现想简单尔! 饷银自不用说,属于每月固定开支,必不可少。 还有将士们的制服、武器、食物等关于后勤保障类的,也是一笔比较大的开销。 只不过这些同战马每天的食物相比,小巫见大巫矣! 经过张松荣细细讲解,秦浩明才知道,战马除了吃青草、干草、麦秸等粗饲料之外,还得给它喂精饲料,就是料豆、麦子和麦麸,这样它才有力气。 也就是说,人吃差点没关系,战马是一定得喂饱、吃好。 另外,虽说为了培养将士们和战马的感情,一般由战士亲自喂养。但不可避免的,总有不方便或者休假的时候。 故而,还需最少每五十匹战马配备一个后勤人员,也就是俗称的马夫。 再加上为了保证马源,战马的疾病处理等,还需要马医若干名。 所以说,组建骑兵队伍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怪不得以前长听说人吃马嚼,耗费过多,果然如此! 从五灵谷中的训练可以知道,有将士,有战马,并不是等于有了骑兵部队。甚至,刚招募的将士连一个骑手都不算。 组建半个月来,他们连骑马奔驰一次都没有,所做的只是在增进人马间的感情。 通过爱抚,为其解痒,提供洁净饮水,加草添料,并时常洗刷,从而解除马匹恐惧心理,增加人马间情感。 “大家注意看我的动作。” 烈日炎炎,一个身穿山文甲的年轻百户骑在马上,牵着缰绳,指使胯下战马左转、右拐、前进、后退、加速、减慢等,整个过程如行云流水,竟无半分违和。 战马仿佛和他融为一体,无分彼此。 “有谁知道其中的奥秘,不妨说出来?” 一整套动作下来,年轻百户干净利索跃身下马,朝他负责的一组新兵大声问道。 “好像是牵动缰绳?” “马镫也有踩了几下?” “我好像看见殷百户有拍战马的鬃毛?” 北地边民,多多少少都跟马有打过交道,只是不精通而已,没有系统性的训练。 姓殷的百户问起,他这一组十几个新兵一人一语,倒也基本把实情说得差不多。 “很好,看得出来,大家很用心。 殷百户夸赞一句,接着开始解释动作的要领。 “驯练战马的高难度动作,离不开马具。持别是衔、镳、辔三者互相联系,组成骑兵和战马沟通的渠道。 起先我所做的动作还比较容易,今后大家还要学习让战马卧倒。 简单来说,就是牵动一侧缓绳,传导给马镳、马衔、对马的齿龈、口角产生难以忍受约压迫感,强制战马卧倒。 卧倒后,立即缓和缰绳,解除镳衔对口角、齿龈的压迫,同时对马给于表扬或酬赏,包括食物酬赏等。 如此耐心调教,久而久之,大家一旦牵动一侧缰绳,马就立刻卧倒。 至于左转、右拐、前进、后退、加速、减慢等,通过和战马特殊动作,甚至语言等来实现,却是比训练卧倒容易得多。” 殷百户口齿清晰,思路灵活,逐一把几个动作反复交代清楚。 接着,十几个将士按他的吩咐,亦步亦趋的练习起来。 “对,牵动一侧缰绳马头偏斜压迫齿龈口角卧倒缓和—侧缰绳解除对齿龈口角的压迫表扬或酬赏。” 殷百户极为耐心,手把手一一纠正或者教导将士们的动作。 “张将军,那个百户是那个军中的?” 殷百户优异的表现,引起秦浩明的注意,指了指他的背影,朝边上的张松荣问道。 “崇祯七年的百户,叫殷雨昂,衡水人,骑射功夫相当不错,是王朴的手下。 因没有钱财进贡,被王朴一直压在百户位置上,末将注意他好久,刚好趁这次机会把他拉到骑术团来。” 张松荣无奈摇摇头,军中这种事情多如牛毛,要是没有秦浩明的命令,他也毫无办法。 “晋升为千户,调到中军,替补余佑汉位置。” 如此人才,理论扎实,实践丰富,秦浩明如何能放过? 刚好磨合一段时间,找个机会,让他到临浦当马术教头。张松荣当然也不错,不过级别太高,调配需要经过兵部,麻烦! 粗浅的训马他也知道一点,无非是在马的中枢神经建立信息贮存,即记忆。 马的信息贮存,虽不如人那样容易,但比其它家畜方便得多。 可要他实际操作,比之殷雨昂却是多有不如。 第二百二十二节 汉蒙一家亲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战马,正加兵家所言:戢其耳目,无令惊骇。习其弛逐,闭其进止,人马相亲,然后可使。 这种情感,是在长期生活中建立起来的。特别需要骑士爱马尽心,待马善良,投入更多的工作和耐心。 “秦督,德州密信。” 秦浩明正在四处巡查之际,亲卫跑进校场,递上信件。 火漆完好,封口的头发丝也在原位,这都是事前约定好的。 稍微检查一遍,秦浩明随即拆开信封,当着众人认真阅览起来。 其实不用如此复杂,这封信件即使丢失,外人也是看不懂,还以为只是一封普通的商业汇报而已。 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语,准备清理乙号仓库,药铺预计下月开张,其它一切安好,后续结果再汇报,顿首。 内容虽少,信息量却很大。 乙号仓库是指倪宠,既然是清理,那就是董长青已经拿定注意,准备除掉他。而药铺开张,说明人员、店面俱已落实到位。 当然,这封信肯定是滞后,说不定行动已经结束。 具体详情会派人口述,在信里却是不方便。 把信件交给亲卫存档,脑海里回顾着董长青冷峻的脸庞,对于他剑走偏锋的做法,秦浩明还是相当赞许。 作为暗卫机构,类似于后世的特务机关,原本就是讲究不择手段,堂堂正正反而失去了本意。 董长青一个人身在德州,自己无法事事给予命令,关键还是他要有主动性,一个个的困难,也要他亲自克服。 当然,一切还是要看结果如何? 至于说杀死倪宠的后果,只要当场不要人赃俱获,其实并不算多大的事情。 在四处揭杆造反,杀官放粮叛贼处处的时代,倪宠的死只能说是他不小心,大明官府稽查的力度委实非常有限。 再说,如今山东名义上也是他总督,真若留下什么手脚,自己悄悄抹去便是。 这是快速打开局面的最好方式,倪宠一死,他留下的地盘势力必定要有人接受,作为德州府的守备,肯定有许多势力愿意托庇门下。 虽然无法全部吸纳,至少总不会颗粒无收。 太阳渐渐偏西,旁边新招的幕僚洪迪新抬首望望远方的云霞,悄声朝秦浩明说道: “秦督,未时将至,驿站那里” “哦,对对对,差点忘记。走走走,都一起过去坐坐,汉蒙一家亲,你们以后少不了要打交道,认识一下也好。” 秦浩明拍着额头,扯着张松荣和要汇报什么的阎应元,驰马朝宣府驿站赶去。 今天是草原蒙古头人离开宣府镇的日子,秦浩明咬着牙,愣是从有限的资金中,把一百五十人留下月余,大吃大喝供养着。 当然,还有让他们越来越痴迷的福寿膏。 看他们乐不思蜀的模样,听完林虎、刘三汇报他们现在每日要吸食福寿膏两次,秦浩明才真正放下心来,提出今天送他们回去并且将亲自接见他们。 作为对草原民族的一项重大外交战略,秦浩明相当重视。 “诸位头人首领,此乃大明兵部尚书兼右副都御史,总督宣府、大同、保定、山东、河北军务的秦总督秦大人。” 秦浩明他们刚赶到驿站大堂,林虎早已经把一百多人召集起来,等候他的到来。 故而,秦浩明刚落座主位,和这些头人打得火热的林虎便向大家介绍。 “草原上的雄鹰,杜尔伯特部落头人那仁朝克图向您问好,我代表部落愿与大明永世交好。” “巴林部落头人那拉图向伟大的秦总督献上哈达,愿与大明永世友好。” “伟大的秦督大人,谷路尔特回去一定带回大明的善意,请您收下札噜特部落的哈达。” 不一会儿,各个部落代表都打完招呼,秦浩明的脖子上也披满白色、蓝色、黄色等几十条哈达。 彼时,世界的中心在大明,尤其是这些走南闯北的草原民族,多少都会讲些汉语,只是说得不利索而已。 “好好好” 秦浩明站起身,一连叫几声好,双手作往下按的姿势,阻止献完哈达后议论纷纷的草原头人及代表,或讶异于他的年轻,或讶异于他的威严。 随着他们跟林虎、刘三等礼部官员的深入了解,明白声震草原的岳托、阿巴泰首级就是被眼前这位年轻总督割下。 万余满蒙联军也是被他带领天雄军杀死。 “首先,本督代表大明、代表崇祯帝对愿意结好的部落表示欢迎。” 秦浩明双手抱拳团团示意,笑容皑皑。 “当然,不愿意交好的想来也是有的。但请你们记住,草原上有句话,朋友来了有美酒,豺狼来了有弓箭。 今日,本督代表大明表态,定秉承此理,和草原各部落大交道。请大家回去转告,你们的态度就是大明的态度。” 下一秒,秦浩明脸色严肃,斩钉截铁,威风凛凛。 秦浩明讲完,现场一片寂静,草原诸人皆在斟酌,大明好像变得强硬了,难道是此次后金寇边失败的原因? 反观天雄军一众将士,皆有扬眉吐气之感,秦督说得对,尊严果然是打出来的。 “其实要本督说,大明和建奴势如水火,诸位倒不如笑看我们打生打死。等到我们分出胜负,诸位再下注也不迟。 大明有美酒,有茶叶,有食盐等你们需要的一切生活物资,何苦拼死拼活来抢? 还不如用马匹,甚至“捡”几颗建奴的首级,多轻松。 要知道一个建奴首级可是五十两纹银,什么东西买不到,那可是相当于两匹战马啊! 想来,最近月余诸位应该也感受到大明的诚意,福寿膏如此好东西,非贵胄不得享用。可天子如今不也赏赐诸位一同品尝,何等大气? 此等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汉蒙一家亲嘛!” 秦浩明语态诚恳,可谓推心置腹。 话音刚落,草原诸人交头接耳,嗡嗡之身不绝于耳。 当然,更多的还是在沉思。 是啊,他们都是草原小部落,原本族人就不多,还要帮忙后金四处征战。 赢了固然好,总有些汤汤水水。可若输了,不仅东西没有,人也没了,哪里经得起消耗? 不像科尔沁等蒙古大部落,享受的利益最大,自然有拼命的理由。 反正草原肥美,用战马换物资倒也不错。 其中,有些心思活络的更是想到,草原如此广阔,绵延万里,许多地方人迹罕至。 后金大队人马没办法,若有那么几十个后金人落单,干一票都不知道是谁做的,可对部族而言倒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尊敬的秦督大人,可否告知福寿膏更换的比例?” 巴林部落头人那拉图站起身,大声的问道。 福寿膏好哇,秦督来之前刚抽了一口,现在还觉得精神奕奕,浑身是劲!不得不说,大明的好东西真多! 秦浩明摇摇头,一脸的无奈,“那首领,本督委实没有一两福寿膏,那是天子贵胄之人服用,如何知道是否还有? 此次,为了汉蒙一家亲,天子是赏赐于你们,分文未收。 若是照本督想来,如此好东西,怕是朝廷也没有多少。 概因此次建奴寇边大捷,本督有幸得立寸功,可天子才赏赐三两福寿膏,足以说明之珍贵。 诸位还是好好珍惜手中的福寿膏,切莫暴殄天物啊!” 第二百二十三节 一箭三雕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此话一出,草原部落头人皆傻了眼,一个个面面相觑,满脸苦涩,猝不及防之下竟然不知道说什么。 好好珍惜,切莫暴殄天物?开始怎么不说? 可怜这月余来,他们每天吞云架雾何等逍遥?想到今后若再无此物,他们心如猫挠,七上八下。 “秦督,可否向大明天子禀明情况,多贡献些优质战马我等也是愿意的。” 此间,那仁朝克图年纪最长,又是头人身份,当然烟瘾也大。他还想着用福寿膏延年益寿强身健体,更好的为部族出谋划策。 宣府驿站大堂不是太大,那仁朝克图的话传来,众人皆停止躁动,一脸期盼的望着上方年轻人。 对啊,大明缺马,尤其是优质的战马,这他们都是知道的。故而,就是在战争时期,大明马市也不曾关闭的原因。 而这,也是草原民族可以拿捏大明的地方。 “本督只能尽量!” 秦浩明蹙着眉头,踱着方步走动着,仿佛非常为难,“此物大明也没有,乃是万里之外的暹罗、爪哇、孟加拉国等国,仰慕大明天威而朝贡。 故而数量不可能太多,怕是难以满足诸位每日需求。 除非” 说到这里,他好像想起什么,低着头,静静的思考。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 那仁朝克图活了一辈子,半只脚都是踏进棺材内的人,如何不明白此理? 如果按眼前这位青年总督所言,福寿膏量或许不大,但应该不至于像他讲得这么紧张。 否则,场内一百余人,不可能每人出手就是半斤相赠。 现在如此这般,无非是想索要好处而已。 “尊敬的秦督大人,为了表示和大明交好的诚意,杜尔伯特部落愿意在下个月马市贡献一千匹优质战马,请大人笑纳。” 手快有,手慢无。 草原的马群如天上浩瀚的繁星,让族人辛劳一点即可。那仁朝克图和鸦片正处于蜜月期,此时哪里能离开它? 很快,草原众人也反应过来,纷纷七嘴八舌许诺下次马市战马的数量。若是按照他们的报数,粗略一算竟有上万匹之多。 眼前一幕让一同跟随而来的张松荣和阎应元等将领瞠目结舌,这福寿膏究竟是什么东西,竟然能让桀骜不驯的草原野蛮人心甘情愿的拿战马来换? 只有林虎和刘三等人,总算明白福寿膏的厉害,心里默念着当日秦督跟他们交代之言: 瘾至,其人涕泪交横,手足委顿不能举,即白刃加于前,虎豹逼于后,亦唯俯首受死,不能稍为运动也。 沾染此物,他们的生死将由你们一言而决。 今日所见,委实如此! “诸位头人首领,本督代表大明感谢大家的厚意。 然草原生活不易,多有困顿,诸位不必强求用马匹换福寿膏,用建奴人头对大家而言恐怕更容易些。 后金士兵战斗力不弱,体谅诸位的难处,用建奴百姓替代亦可。但辽东汉人大明概不接受,当然,若是投降的大明将领,本督则多多益善。 另外,好叫诸位得知,福寿膏委实不多,大明前期只能和真心交好的部族打交道。 至于说将来移植福寿膏的种子到大明栽种,那也需经年时间方可。 言尽于此,今后关于福寿膏如何兑换的事情,诸位可和林郎中、刘郎中多联系。 恭祝诸位一路顺风!” 至始至终,秦浩明再三强调建奴人头,话里间的意思更是把斩杀建奴作为和大明交好的重要因素。 场中不乏聪明人,聪慧者如阎应元和洪迪新更是了然于胸,秦督此举委实歹毒,可谓一箭三雕矣! 一则此间人多嘴杂,今后总有消息会流落到建奴耳中,可那又如何? 要的就是你们彼此猜忌,处处防备,如此一来,人心散矣! 二则草原战马虽多,可部族能力毕竟有限,青黄不接时,总有人会铤而走险,猎杀建奴。 若此,这个投名状可就坐实了,以秦督的手段,想要脱身恐怕不易。 三则,草原部落肯定也有聪明人,秦督的意思揣摩之下不难理解,可有用吗? 今日来者部落头人虽不多,但俱是部族中重要人物,若真的离不开福寿膏,势必相互起纠纷,削弱的还不是这些部落,与秦督何干?与大明何干? 当然,一切的前提是建立在福寿膏确实有此威力的情况下。不过,现场的情况似乎可以说明什么? 事后,前往总督府的路上,阎应元多嘴问了一句,福寿膏真的如此厉害吗? 秦浩明笑而不语,只是嘴角的弧度上扬,神情欢快。 作为现代人,有谁不明白鸦片的威力? 那是经过数百年,上亿人吸食,得到检验的结果,自不用多说。 鸦片作为毒品吸食,对人体将产生难以挽回的损害甚至造成死亡。 刚开始吸食鸦片,初期可以产生快感,让人飘飘欲仙,便如现在的部族头人。 中期,则无法集中精神、产生梦幻现象,导致高度心理及生理依赖性。 若是长期使用后骤然停止,则会发生渴求、不安、流泪、流汗、流鼻水、易怒、发抖、寒战、打冷颤、抽筋等戒断症。 委实是操控人精神的最好的药物。 “秦督,若是长此以往,大明的马源应可无忧? 只是今日怎么不让他们在下月马市把战马全部送过来再说,落袋为安吗?” 回到总督府已近酉时三刻,正是晚饭时间。众人奔波劳累一天,便一起留下进食。 这也是秦浩明掌政宣大后的风格,民事基本不管,甩手给巡抚宋贤。 军事倒是抓得紧,但甚少开会,随时随地处理事情。三言两语间,便安排妥当。 张松荣基本习惯他的风格,因此刚落座,先干了半碗酒聊以解渴,一抹络腮胡,便开口问起心中的困惑。 “跑不了,要用的时候再说。一万多匹战马,耗费的银两想想都害怕。 还不如他们先养着,草原水美草场好,省事!” 秦浩明端起酒杯,示意在桌的几个人不必拘束,随意吃喝。 口里则淡淡的回应张松荣的话,充满强烈的自信。 骑兵现在代表着战略投送能力,可以定义为后世的战斗机,如何重视都不过分? 可在大明能养好马的地方只有两个,一在东北,一在西北。一是所谓的蓟北之野,即今热察一带。一是甘凉河套一带。 很可惜,目前好像都没有掌握在大明手中。 百般无奈下,大明唯有延续太祖年间的马政,饮鸩止渴。 据现在深入了解后的估计,养一匹马所需的土地,拿来种田,可以养活二十五个人,这是在农业社会里要准备战争的一大缺点。 所以漠南天然牧场被建奴统一后,中原地区想养马,就要从人的嘴里夺粮食去给马匹,代价委实太大。 从古至今,农耕民族大多用丝绸或生活物资去游牧民族那里换区马匹,战力基本掌握在游牧民族手里。 可历史证明,一旦农耕民族能够建立起农耕加游牧的复合型帝国,马源无忧,那就可以碾压任何势力。 如今,他以鸦片为利器,定要把蒙古草原搅得天翻地覆,让汉人让大明的刀锋,重新显赫,不让古人专美于前。 第二百二十四节 国无界,界无疆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月朗星梳,周边四处虫鸣,一抹亮色划过天际,却是一颗流星转瞬即逝。 屋内炎热,人多通气不好,众人便把桌子一抬,跑到总督府的天井中,就着习习凉风佐酒,再商谈一些军情或者典故,倒也不亦乐乎。 “任何朝代原本都是以武立国,立国之初,武力强盛,威震四海。 只是随后为了统治的需要,加之想杜绝武将的跋扈或者叛乱,大明承大宋,随后采取崇文抑武,以强干弱枝的方式治理我朝。 此等方法令我朝消弭了内乱之因,一度令国民富庶,国祚延绵。 可到得如今,却也造成诸多弊端,令我朝难敌外侮。诸多的压力之下,仍以保强干为主,却也令得弱枝更弱,财富快速流向尖端。 武力原本便因强干弱枝而被抑制,如今天灾人祸,财政困难,便更加虚弱。 武力愈弱,外来压力也愈大,压力愈大,武力再愈发弱,由此形成恶性循环,不得解脱” 左右无事,秦浩明便向众人讲解大明崇文抑武的国策,权当消遣。 当然,或许存了别样心思也未可知。 洪迪新缓缓的吐了一口气,白皙的脸上抹过一袭潮红。 他原本在国子监就学,是复社巨子张溥推荐,随李惊蛰一道来宣府总督府谋职。 秦浩明和他商谈后,觉得他思路敏捷,无寻常士子那般迂腐,颇有才干。 便以宣府镇边军六品赞画一职聘请,实则作为幕僚,帮他处理军务政务。 “若能解决商业上的问题,收商税资国,稍微朝弱枝倾斜,大明自然有余力顾及武力,此为任何富民之策皆需解决的问题 若能让武力强盛,鞑虏不敢侵,大明自然也能得喘息,待平复西北叛军,此为强兵之策需解决的问题。 取士也是为富民、强兵、令国祚延绵可惜,皆是空话。” 他滔滔不绝说了半天,最终颓废的摇摇头,长叹一声。 这些国子监士子中早已辩论烂了,谁都明白的道理,可最终却无法成功。 概因,他们只是士子,掌控不了朝堂。等他们有机会入士,又受困朝局,无法革新。 之后,他们也会随大流,渐渐融入大明畸形的官场中,成为他人的保护伞,获取自己的利益。 当初豪迈的为国为民之言,最终风吹雨打,再不复当年的激情。 大明的官场,便是以强大的惯性把每个人卷入其中同流合污,身不由己! “要我说啊,这大明官场纯碎是被文官被党争误国,以至于到了今日困顿不堪的地步。” 阎应元和洪迪新二人年岁相仿,性格相近,辩论起来经常旗鼓相当,难分胜负。 此时,阎应元明显是以武将自居。 洪迪新面红耳赤,有心辩驳,可终究刚到宣府镇,况且在秦督眼前,不知情况如何? 偷看秦浩明一眼,长叹一声蓦然不语。 秦浩明莞尔一笑,抬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没关系,当本督不存在好了,理不辨不明,事不鉴不清。” 此言一出,众人哈哈大笑,辩论的心思便淡了。 “你们不说,那本督说两句。” 难得这个机会,几个人也都算是身边亲近之人,或许是他今后的班底,平常对他的命令执行相当彻底,他觉得有必要交交心。 “文官不贪财,武将不怕死。如此才是一个强国的标志。 显然,目前的大明离这个标准远远不足,反而是背道而驰。 这其中既有体制的原因,更有社会风气和人品的关系。不能壮士断腕或者用近乎自残的方式,是无法根除毒瘤的。” 秦浩明叹了一口气,扫视众人一眼继续说道:“大明朝堂的弊病,本督无能为力,也不愿意掺和其中。 但诸位今后将跟随本督出生入死,你们的幸福你们的生活本督却必须负责。 应该说,大明朝廷给诸位的俸禄粮饷,若是没有贪腐或者吃空饷等,是难以维持诸位有体面生活的。 可你们也知道,本督从领军之初,便对贪腐、吃空饷、喝兵血、劫掠大明百姓等事深痛恶绝。 诸位若是有此等事情,是绝对不可能在本督的军中存留下去。” 秦浩明的眼神从张松荣、阎应元、洪迪新、碾子等大小将校脸上一一扫过,目光凌厉而坚定。 “但话说回来,今后大家都将有大有小,又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当然需要其它方面来补充。 人无横财不富,马无夜草不肥。 大明的粮饷俸禄大家照领,其它偏财的事情交给本督。 当然,目前先要解决伤残将士的问题,之后会有规章标准,不同级别会有不同补助,大家以为如何?” 对于自己赚钱的手段,他还是相当自信。 “愿听秦督安排。” 秦浩明的话无疑给大家吃了一颗定心丸,作为身边人,他捞钱的手段大家是见识过的,应该说有信心才对。 别的不说,目前军中的伙食比卢督在时委实好很多。 但秦督的官声则 “秦督,那个水泥确实好用,且造价低廉快速。 不如趁此机会,把宣府上北路之龙门许家冲,其要塞垣墙年久失修,西路张家口、洗马林、西洋河、新宁墩也多有破损。 刚好现在夏季来临,估计雨水较少,一并修筑如何?” 阎应元今日来找秦浩明的原因,直到此时才有机会说出来。 自从用水泥代替三合土后,独石口城墙建设势如破竹,快捷得出乎他的意料。 关键还牢固,费用比他当初的预算省了近半数还多,让他欣喜若狂。 故而,他兴冲冲的一路巡防过去,有意把上北路和西路一并修筑起来。如此一来,宣府边关固诺金汤矣! 哪知原本他认为秦督一定会赞同的事情,后者却思索很久,方才一脸沉重缓缓点点头,“可,希望是最后一次修建城墙。” 迎着众人疑惑的目光,秦浩明的双拳紧握,开声解释道:“胡人不敢南下以牧马,士不敢弯弓以抱怨。 先秦建城墙,是秦军的实力根本就不惧匈奴,相反还把他们打的落花流水。 再如后来的汉唐,都在相当长的时间内压制了北方的游牧民族。 但是他们却依然不断的修缮长城,可见修不修长城跟能不能在野战中击败游牧民族一点关系都没有。 便是太祖时期,洪武五年,出兵十五万分二路进击漠北,西路打通了河西走廊,设置甘州、庄浪诸卫。 洪武二十年,大将军冯胜、蓝玉经略东北,将边界推进到大兴安岭以西。 明成祖朱棣即位后,在永乐八至二十二年的十五年间,先后五次发兵,深入漠北,迫使瓦剌和鞑靼分别接受了明王朝的册封。 大明王朝的北部边防线推进到大兴安岭、阴山、贺兰山以西以北一带。 故而,请诸位牢记,修筑城墙的意义是为了预警。” 秦浩明讲得很慢,声音很沉重,这都是汉人先祖的辉煌。 后世多数人误解长城的作用,认为历朝历代修建城墙单纯是用于防守,其实不止如此。 游牧民族的骑兵往往机动力较强,流窜的速度非常快,再加上通信不便,往往人家抢完了准备打道回府,军队这边才刚知道消息。 等到主力大军赶来之前,强盗早就已经逃之夭夭。 而长城的建立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一个烽火台,这是用来预警的工具。 长城虽然挡不住敌人,但可以及时预警,让关内的军队尽早得知消息,尽快来驰援。 大明的例子就是如此,长城挡不住皇太极,却可以尽快做出预警,通知关内的军队来援。 “长城,既不能阻挡敌人,更不能真正的保护墙后的居民。 故而,长城的作用,就是预警,使得墙内的居民和军队能尽早察觉到建奴的入侵。 因而有时间做出及时反应,将损失降到最低,是保护墙内居民的一道屏障而已。 真正打败关外草原的强盗,不是又高又厚的城墙,而是一个个可以在野战中与之一决雌雄的血性男儿。 无论是汉唐,都是依靠着一支英勇善战的军队,在草原上拒敌于千里之外,在野战中用绝对的实力消灭敌人。 诸君,请让我们的天雄军恢复汉唐的荣耀,御敌于千里之外。 终其一生,本督定要让大明国无界,界无疆!” 秦浩明一拳砸在桌上,溅起碗里的酒水,泼洒一身,但他毫无感觉。 他是特种军人,一生信奉的是进攻是最好的防守。 最能说明问题的是宋朝与大明,将所有的资源用于修建城墙,而不是组建一支精锐的职业军队。 因此,只能在野战中被动挨打,将战争的主动权拱手相让。 无论是范仲淹对西夏的筑城战术,还是袁崇焕的凭坚城、用大炮的战术,总的来说,都是因为军队实力不足采取的消极战略。 而这种消极的战略,往往会拖垮一个王朝的经济,最终将王朝一点点的拉入深渊。 躲在城墙后面,将警报器当成护身符,终究不是什么好办法。 “诺!” 众人轰然应声,心怀热血,群情激昂。 国无界,界无疆! 何等的壮哉!何等的快意恩仇! 值得热血男儿一生为之奋斗! 他们不知能否实现,但宣府边关的改变却是实实在在,所有的变化俱看在眼里,全部往好的方向发展。 而这一切,都是眼前刚刚弱冠的青年总督。 有了领头羊,便如军中有了灵魂,跟他一路走下去,何惧之有! 是晚,众人在大明广阔的夜空下,心里相当敞亮。 是因为有了目标,还是因为有了领头羊,不得而知。 第二百二十五节 天灾将至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四月,亦称初夏,进入夏季,气温回暖。 宣府镇的初夏是美丽的,那是有别于艳阳春的另一种美。如果说春天美在百卉争妍,初夏就美在万类竞绿。 初夏时节,各色野花绽放,红的、紫的、粉的、黄的,像绣在一块绿色大地毯上的灿烂斑点。 成群的蜜蜂在花从中忙碌着,吸着花蕊,辛勤地飞来飞去。 田野里的麦子,在不知不觉间由青色而变成枯黄,使一片原野瞬间换了一副面目。 一直以来,秦浩明都不愿意管理民事,而是把所有的精力全部放在整修军备上。 概因他只是宣府镇的过客,终究,他的目的地是在福建、广东等地。 可巡抚宋贤今日非拉着他视察农事,在几番推脱之后,对方依旧不依不饶,令秦浩明相当奇怪。 “宋大人,究竟是何事连你都解决不了,还是说想让本督欣赏这初夏的景色?” 总督、巡抚联袂外出,排场自然小不了,二人身后浩浩荡荡几十个亲卫衙役跟随。 宋贤虽然是文官,可久在边关,倒无京畿文官那般娇气,也是骑着战马和秦浩明并排而行。 “秦督说笑了,如此大规模的阵仗,若只是为了踏青游玩,传扬出去有碍官声。 再说,有谁在如此热的天气,尚且有此闲情逸致?” 宋贤身穿绯色官袍,身后湿漉漉一片,却犹自笑呵呵抚着长须,保持着风度。 秦督和卢督风格既有不同又有相同,一个稳重,一个谐趣,可难得的都是用于任事。 说起来,也是他这个巡抚的运气。多了几分和气,少了几分争斗。 “却是为何?” 路旁的林阴树郁郁葱葱,蝉儿齐声歌唱,它们好像在夸耀属于自己的季节。 可秦浩明热得想把官袍解开,如此才好。 跟这些文官打交道委实累得慌,一个个云里雾里,事情不能爽快的说出来,大明官场的臭毛病,真让人受不了。 “秦督休怪本抚故作玄虚,概因此事宣府衙门根本无力解决。但又干系到整个边关粮食问题,故而恳请秦督实地考察一番。 今年自从三月初下了几场雨,可如今快一个月的时间里,滴雨未至。若按往年光景,怕又是一个干旱之年。” 宋贤一脸正色的说道。 听宋贤一说,秦浩明这才发现,瓦蓝瓦蓝的天空没有一丝云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河里的水烫手,地里的土冒烟。 一阵南风刮来,从地上卷起一股热浪,火烧火燎地使人感到窒息。 杂草抵不住太阳的爆晒,叶子都卷成了细条。 村边的小溪,溪水一下低了几寸,那些露在水面的石头,陡地变大。 结合大明遭遇小冰河时期的田地特点,他可以肯定今年又是灾年。 “宋大人有何对策?” 秦浩明不打算继续看下去,驱马走到树荫底下,直接开口问道。 对方费劲心思把自己带出来,若说没有什么计划,那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是上官。 “前年秋冬,宣府镇衙门疏浚了百户渠的一小段,不过很显然,现在河低渠高,需要引水。 以往一般是使用龙骨水车引水,但一是需要每日使用专门人力,二是引来的水太少,不够灌溉。 因此本抚想,是否可以使用兰州大水车,这水车不需要人力畜力,用水流带动便可。 而且引水量极大,一架水车一个月可引水灌田达七百余亩。 当然,有利有弊,这种水车好是好,就是造价太高。” 宋贤下马,把马缰交给侍从,扭头看见秦浩明很没形象的坐在树下石头上,犹豫片刻,捡了一个干净的石头坐下来,轻轻地说道。 此事原本不应找秦督,奈何宣府衙门钱财不足,故而只有厚着脸皮试一试。 秦浩明似笑非笑吔视宋贤一眼,绕了一大圈,敢情是有求于他。不过,此事好像必须去做啊! “估计要耗费钱粮几何?” 兰州大水车他知道,是大明嘉靖年间发展出来,水车小者直径十七八米,大者二十多米,有单辆车、双辆车和多辆车等类型,一辆水车可灌溉农田七八百亩。 兰州水车是一种利用水流自然的冲击力的水利设施,辐条尽头装有刮板,刮板间安装有等距斜挂的长方形水斗。 水车立于河流两岸,旺水季利用自然水流助推转动。枯水季则以围堰分流聚水,通过堰间小渠,河水自流助推。 当水流自然冲动车轮叶板时,推动水车转动,水斗便舀满河水,将水提升二十米左右,等转至顶空后再倾入木槽,源源不断,流入园地,以利灌溉。 到明末以后,大水车在黄河流域的皋兰、白银、银川及陕西得到了广泛使用。 “宣府有官田七十五万亩,其中有水源的约四十万亩,其它的或许要靠打灌井来解决。 大水车体型庞大,用料甚多,估计连材料工费计算在内,造一轮水车怕要近六十两纹银。 而用于灌井的水车,一架费银五两左右。一口灌井五两,需要一千五百口。 如此,四处寻找河流水源,预计需水车五百,耗银三万两。 打灌井和制造灌井的水车,耗银一万五千两,加上人工费用,预计需耗银八万两。” 宋贤明显有准备,张开就来,把所有费用计算得一清二楚。 八万银两并不多,可考虑到仅是宣府一地,秦浩明负责的可还有大同、河北、山东等地,总不能厚此薄彼。 更何况宋贤计算的只是官田,其他私人的田地并没有包括进去。 当想到还是富商田地居多,他的心里稍稍安定一些。 “宣府衙门可以出多少,本督职责所在,不可能只考虑宣府镇,请宋大人谅解!” 沉吟片刻,秦浩明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总督和巡抚的关系有点类似后世地方政府和省政府的关系,前者管理范围更广,后者只要考虑自己的辖区即可。 宣府镇做好了,政绩有他的一份,但不是全部。 故而,在钱财上,就需要摊派了。 当然,他问这话还有其他意思。 第二百二十六节 心思难测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三千多人的伤残将士家属,拖家带口合起来有近两万余人。 可目前水泥厂才解决几百人,更多的还在苦苦煎熬,等待他的安排。 造兰州大水车、打灌井和用于灌井的水车,需要专业人士,但如此多的数量,更需要众多打下手的人。 所以,他打算用此次机会,尽量安排军属。虽说替朝廷做事工钱不可能很高,但至少吃食有保证。 乱世当中,对于穷人而言,有口吃的委实不容易啊! “建奴寇边,为了筹措大军的粮饷,宣府衙门早已入不敷出。 连最后的万余银两,也给高公公用于发放将士们的粮饷。现在,委实一两都拿不出来。” 宋贤苦着脸大声哭穷,竟是打算分毫不出。 眼前的总督大人搞钱厉害,马市、定亲都可以用来或明抢,或巧取,听说还建了一个水泥厂,也是吸金的东西,为何还要跟他一个叫花子巡抚计较? “宋大人,没有这样的吧?事情是巡抚衙门提出来,买单的却是总督衙门,那到时功劳政绩算谁的? 更何况,宣府是你的大本营,打秋风您老可是轻车熟路,总不能一直让本督干脏活累活啊? 连高太监贪腐你都给了万余银两,难道干正事竟然分文不出,传扬出去恐怕不好听吧? 公平些,一人一半如何?” 秦浩明跳将起来,丝毫没有几省总督的风范,竟然赤裸裸的开始或威胁,或讨价还价。 “轻声,轻声。” 宋巡抚为官多年,哪里见过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的总督?功劳政绩、打秋风、脏活累活就这样光明正大提出来,也不知道婉转。 “没事。” 秦浩明笑笑,接着朝正在偷笑的宋贤幕僚和洪迪新喝道:“你们都走远点。” “秦督,两万吧,委实拿不出来。” “三万,人员由总督衙门安排。” “也好,拜托。” 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宋巡抚无奈答应。 大明不缺造兰州大水车的工匠,只两天功夫,宋巡抚便招募到百余人。 分配好军属,按每家每户出一人的原则,这帮工匠便开始热火朝天地干起来,设计图纸,准备材料。 制做水车转轴的木料,需要一种粗长耐磨的硬木,好在宣府镇不缺,便由总督府提供。 同时交代工匠不许藏私,若是军属中有人愿意学习制造兰州大水车,必须认真教授。 否则,军法从事。 北地边关,讲的就是军法,特别是秦浩明威名,现在已经如日中天,鲜有人胆敢公然违抗。 同时,为了应对将来的灾荒,他四处搜罗二万余斤红薯种子,强制卫所将士栽种。 红薯作为一种高产作物,于万历二十一年长乐海商陈振龙从菲律宾引进,在很贫瘠的土地上都能种植,并且耐干旱。 经大明官府推广,如今这种作物在大明遍地都是。 不过非常可惜的是,由于土地兼并严重,红薯作为一种杂粮大户人家不屑种,贫民百姓又没有田地种,致使这样可以度过饥荒的高产作物没有发挥应有的作用。 秦浩明知道崇祯年间北方人口锐减,主要是恰逢小冰河天气高峰期,所以灾情要比历朝历代严重得多。 与往年相比,崇祯年间北方旱情延续时间长,覆盖范围大,与旱灾同时发生的还有波及北方及长江流域的大蝗灾。 纵观整个崇祯年间,粮食短缺一直是最大的问题,所以粮食对秦浩明来讲,相当重视。 夜色如水,倾泻在总督府的每一个角落,窥视着这里的一切。 “找死,这些奸商。” 突然,总督府中传来一声咆哮,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亲卫首领浩子悄悄的探探头,有点奇怪究竟什么事情能惹得秦督大动干戈? 跟随他有些时日了,从来都是笑眯眯的模样,很少雷霆大怒。 可惜紧闭的朱红色大门阻断了他的视线,让他的好奇心无法满足。 书房内,幕僚洪迪新默默地捡起被秦浩明仍在地上的银票,一声不发。 在他看来,秦督生气委实有点莫名其妙。 秦督订婚的事情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过去月旬。 该来的,不该来的,基本已经悉数到位。 从接手阎应元的工作以来,他已经收到七十多万银两。至今,他的心脏还比平日的跳动快了许多。 昨日,晋商商会集体凑了一笔十万两的银票,由新任会长黄永发亲自从大同送过来,并附上人员名单。 林林总总百余人,少的几百,多达五千,拢共有十几家五千的。 如此大礼,原本以为对钱财甚为在意的秦督一定会大喜过望,亲自接见黄永发也是有可能的。 哪知刚刚汇报完毕,秦督竟然大发雷霆,瞧这意思,居然是嫌少了。大人物的心思,委实难以摸透。 “他们都是千万之资的人啊!” 秦浩明拿着人员名单,用红笔在几个名字下面划了一道红线,咬着牙关,气急败坏的走来走去。 洪迪新偷偷瞄一眼,靳良玉、王大宇、田生兰、翟堂、黄永发,加上已经烟消云灭范家等三家,难道这就是秦督口中的八大晋商? 只是他有点搞不懂秦督思维,难道人家有千万之资,就一定要送最大的礼吗? 与戚家订婚,您可是连戚家小姐都没见过啊! “明日你亲自走一趟,把银票退回给黄永发,就说本督无功不受禄,当不得如此厚礼,语气斟酌一下。 另外,帮本督准备一份礼物,明日本督要到戚府享受烛光晚餐。 对了,给女孩子的礼物帮本督多花点心思,要贵重。 夜色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 才片刻时间,秦浩明便恢复常态,笑意盈盈的对洪迪新说道。 “诺!” 洪迪新恭谨的行了一礼,缓缓的退出书房。 只是心里为黄永发等晋商默哀,秦督可是连手下千户的百两纹银都来者不拒,十万纹银无功不受禄,这不扯吗? 摆明是嫌少啊,也不知明天黄永发会有什么反应,得罪几省总督,想必没有几个商人能淡然处之? 第二百二十七节 伤残纪要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卯时三刻,天刚破晓,正是太阳冉冉初升的阶段。 宣府边关,随着三通大鼓响起,又迎来新的一日。 新任总督年纪虽轻,平日里和颜悦色,但治军却和卢督一样,颇为严格,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王朴的感受就比其他任何人来得更为深刻。 过往卢督严则严矣,那是对天雄军本部,其他旁支倒颇为宽容。 只要点卯后,他们这些高级将领该干嘛干嘛,基本不会过问。 可秦浩明倒好,点卯的时候,问清各级将领当天的工作安排,由书办记录在案不说,还经常跑到营地抽查。 他就有过两次这样的经历,被秦浩明逮着现行,责令反思,并言事不过三。 他妈的,八千银票和十根金条喂狗了,一点情面都不讲,连想私下跟他面谈的机会都没有。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好在不用多久,这小子就要滚蛋,暂且忍一忍。 “末将负责继续募兵。” “末将继续训练骑兵队伍。” “末将今日巡查关口关隘。” 众将纷纷禀告当日的具体工作。 “杨总兵,劳烦通知下面各个关口关隘,近段时间不许放任何一个商贾出关。若有违背,军法处置。 散会!” 通常情况下,秦浩明都是由将领自行安排,只是在有不同意见或者有其他想法时,才会出声吩咐。 洪迪新眼里闪过一丝玩味,手里却是运笔如飞,记录今天的事情重点。 处理完军事,接下来是军中文职方面的安排。 要说起来,宣府是边镇,基本上所有的事情都是以军事为主,很少有民生民事。 少量一些工作,也全部交给巡抚衙门处理。故而,秦浩明需要处理的文职军务有限。 只不过,他目前处理的事情有点棘手,说是一项改革也毫不为过。 当然,事不关己者会说他是自讨苦吃,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件事情关系到今后的发展。 再难,都必须尽快解决。 否则,什么驱鞑灭虏,恢复汉唐雄风等等,不过是一句空话而已。 军人抚恤和保障制度,可以说是稳定军心、安邦定国的良策,历朝历代对此都非常重视。 其实早在大明初期,朱元璋便多次设坛祭祀阵亡将士,厚恤战死将士其家。 建朝伊始,即下诏:出征军官、军人,多烦劳苦。军士为朕开拓疆域,奋不顾身,殁于战场,尸不至家,仰中书、大都督府厚加存恤。 并进而下罪己诏:伤残将士,魂无所依,父母年高,妻寡子幼,一旦抛弃,至今不能存恤。 此朕之过也,朕当安居存养,使不失其所。 洪武四年三月,明太祖诏令:凡大小武官亡故,悉令嫡长子、孙袭职。 有故则次嫡承袭,无次嫡则庶长子孙,无庶长子孙则弟侄应袭者袭其职。 如无应袭弟侄而有妻女家属者,则以本官之俸,月给之。 其应袭职者必试以骑射之艺,如年幼,则优以半俸,殁于王事者给全俸,俟长袭职,著为令。 由此可知,大明武官承袭以嫡长男为原则,嫡长子、孙有优先袭职之权,其次才轮到次嫡子孙、庶长子和弟侄。 实在无丁可继而本官遗有妻女家属者,则按月给予本官之俸,以示优养。 明确的提出优养是对故官遗妻、女等家属的照顾,比洪武元年的条例更加具体。 也正是有着如此优厚的军人抚恤和保障制度,才有了后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赫赫武功。 可惜后世子孙不争气,渐渐的把这个规则抛之脑后。沦落到现在,居然到了管杀不管埋的悲惨地步。 与之相对应的则是现在,见敌就逃,无丝毫敢战之心的尴尬状况。 “远之,进展如何?” 总督衙门后院,有一个三进的大宅,里面有伤残将士,有文人士子,总计三十余人,正在统计各类数据等。 为首的是宣府衙门兵部记功司,一个叫李守业李远之的郎中。 “秦督,伤残将士人员已经基本统计清楚,抄录在册。唯有家属比较麻烦,看来只能以后慢慢寻找。 军人抚恤和保障制度参照太祖年间,结合目前的现实情况,略有改进,请秦督过目。” 李守业见秦浩明亲自过来,急忙站起身,一脸谄笑着递上整理好的军人抚恤和保障制度纪要。 “站直喽,远之。” 秦浩明接过纪要,拍怕他的肩膀,笑着说道。 此人能力是有,可惜官声不佳,善于溜须拍马,看上不看下。 整本纪要洋洋洒洒写满十几页纸张,分为几个部分若干条款,写得相当具体。 凡因战场战殁者,无子弟承袭而有父母妻者,给以全俸,三年后减半给之,有子弟年幼者亦如此。 有子弟承袭者,止给本俸,不优给。军士战殁者,有妻全给月粮,三年后守节无依者,月给米六斗终身。 有次丁继役,止给营葬之费。继役者月给粮。其病故有妻者,初年全给月粮,次年总小旗月给米六斗,军士比旧给月粮减半 秦浩明边看边皱眉,望着有点不安的李守业,沉吟片刻缓缓的说道:“远之想得比较周全,基本情况都有罗列。 能否文字通俗点,让稍有文化的普通将士们俱可为佳。” “诺,秦督。” 李守业弓着身,接过纪要,不停的应道。 “另外,有些条款比较闭塞难懂,不妨用举例说明的方式,务求让将士们知其所以然。 此外,注明天雄军将士五年后允许退役,由本督负责安排务工。” 大明军人将士采取的是终身制,即使四五十岁还在军中的大有人在,委实不合理。 但他目前可管不了这些,只能是在天雄军将士中执行,包括这些福利待遇等。 死则善葬,伤则医抚,老有所终,幼有所养,鳏寡孤独者皆有所依。 这是秦浩明给李守业纪要中的中心内容,只有从精神和物质两方面解除武官的后顾之忧,方能稳定军心。 这样的军队,才是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保障。 第二百二十八节 有妻婉儿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宣府东南角,离总督府约三五里距离,乃是边关将领安家的聚集地,算是宣府的富人区。 离开总督府,秦浩明拿过洪迪新精心准备的礼物,和两个亲卫赶往戚纲家,准备和戚小娘子共进烛光晚餐。 说起来可笑,现在整个宣大地区都知道他和戚家结亲,礼金林林总总也收了近百万,可两个当事人,却从未谋面。 戚家以武兴家,门口站着的两个护卫一看就是训练有素。受当地风俗的影响,门口摆放的是两个武狮子,张牙舞爪甚是可爱。 远远看见秦督骑马而来,其中一个护卫迎上前来,另一个却非常有眼力,迅速跑进府里禀告。 一会,戚家中门大开,戚纲哈哈大笑出府相迎。 “欢迎秦督大驾光临,蓬荜生辉啊!” “小婿见过岳父大人,这是丽源堂的一些礼物,还请岳父喜欢。” 秦浩明想得清楚,他这次是以私人身份过来,故而态度端正。 “外面热,里面请,里面请。” 戚纲听他自称小婿,更是高兴,一连声里面有请。 对眼前这个女婿他可是相当满意,要不当初也不会费尽心思。 按夫人的话,这是提着灯笼也难找到的一桩好姻缘,刚好跟自家的婉儿相配。 “您老先请!” 既然不是以秦督的身份,而是以人家女婿过来,秦浩明唯有放下身段,执礼甚恭! “同行,同行!” 戚纲挽起秦浩明的手臂,拉着他进入府邸。 进中门,入眼便是一个极大的庭院,仿似一个演武场。 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鞭、锏、锤、戈、镋、棍、槊、棒、矛、钯十八种兵器。 如果要加上弓箭、火枪等其他武器,规模足有二三十种,不愧为传统的武将世家。 大厅内,戚纲夫人佩戴着珠宝,穿着大红的襟袄,雍容华贵。 见到丈母娘的容貌,秦浩明一颗忐忑的心终于安定下来,戚家小姐想来差不到哪? “听闻破虏今日过来,老身准备了几样小菜,你和戚当家的聊。” 把秦浩明的基本情况问清楚,戚夫人心满意足的高兴离开。 “嘿嘿,见笑了。” 戚纲挠着头,为妻子喋喋不休的盘问有些不好意思。 “岳父大人哪里话,小婿感到很温暖。” 秦浩明诚恳的回答道。 来到大明,孤身一人,根本没有家的感觉。 如今,戚夫人的絮絮叨叨,反而让他觉得真正的有了一个家。 “那就好,那就好,贤婿稍坐,老夫让婉儿给你敬茶!” 戚纲说完抬腿便走,干净利落。 如今定亲的事情已经确定下来,正在选黄道吉日。从法理上说,他们已经是夫妻。 故此,戚纲对于礼仪之防便不如原来般古板,有意让小夫妻彼此见上一面。 “多谢岳父大人!” 秦浩明忍不住想泪流满面,不容易,太不容易。 这个世道,礼仪之防大于天。作为和自己相伴一生的人,是美是丑一概不知,委实让人无语至极。 等待的过程漫长而痛苦,纵使两世为人,他还是有点惴惴不安的感觉。 “秦督请喝茶!” 心焦之际,屏风后传来一声糯糯的江浙口音,人为到,语先至。 转眼,空气飘过一阵香味,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穿着浅绿色的对襟长裙,低着头,手里举着一杯茶,款款前来。 “婉儿!” 许是耳里天天听戚纲念叨着我家婉儿如何如何,秦浩明下意识的一句婉儿脱口而出。 “嗯,秦督请喝茶!” 第一次听到陌生男子如此亲昵的叫法,即使知道他是未来夫君,戚婉如急促之下还是有点慌乱,眼脸通红,竟然不敢看秦浩明。 作为现代人,秦浩明的心里就淡定从容许多,眼睛贼溜溜的往人家身上瞟。 眼前少女年方十七,身材高桃,体态轻盈,乌发如漆,肌肤如玉,纵使刚刚受到一点小惊吓,可是更能看出她的端庄娴雅。 葱花小手有点颤抖,眼角流出一丝慌乱,却也让她无意之间有一种说不出的风韵。 “婉儿请坐,是破虏唐突,勿怪!” 秦浩明接过戚婉如手里的茶,放在中间的茶几上,随即非常有绅士风度的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不错,是自己的良配。戚纲这老货果然没有蒙骗,心神大定。 “多谢秦,多谢破虏!” 戚婉如微微敛身做福,方才小心翼翼的坐在椅子上。 同时,眼角不经意的扫过秦浩明的脸庞,瞬间染红俏脸。 秦督好英俊啊! 纵使听爹爹往日里多有夸赞,可想不到纵横战场,原本杀人如麻的少年将军竟然如此 陡然间,她不知怎么形容。 临浦是弥漫着水气的杏花春雨的江南,而秦浩明又经历了风霜凛冽的北地战场。 江南的水气和塞外的长风同时溶进了他的气质,使他的外表兼具北雄南秀。 白皙的面庞上,两道爽朗的眉毛和一条挺拔的鼻梁,十足地挑起了男子汉的英风飒气。 更引人注目的是眉宇间那股端凝沉稳之气,竟如深潭静水,滟潋袭人。 “婉儿,近日事务繁忙,故而匆匆给你带了一件礼物,不知” 秦浩明把茶喝完,转过身,面对戚婉如小声说道。 瞧少女的模样,他如果不吭声,估计两人会这样继续呆坐下去,那就太多无趣。 可他们平常并没有交往,一时间,他只有提出赠送礼物,亲自交给佳人,想来对促进今后的感情有帮助。 “礼物贵心,跟东西无关,只要只要是秦郎送的,婉儿都是都是喜欢的。” 戚婉如低垂着头,轻咬唇齿,一句话讲完,满脸的红霞如水,竟让仿佛要滴下来。 只是螓首蛾眉间巧笑倩兮,分明透露着心里喜悦。 戚婉如天生的小女儿媚态,让秦浩明仿似猪哥般盯着她。 不是他两辈子没有见过女人,美,实在太美了。 只见她生得袅娜纤巧,柳眉笼翠雾,檀口点丹砂,一双秋水眼,肌骨莹润,举止娴雅。 关键这可是真正原生态古典美,没有任何人工雕饰和做作啊! 比之后世仿佛影帝类的女子,戚婉如对他来讲无疑是致命的杀手。 掏出翠绿色的玳瑁簪子,秦浩明的脸色不禁有些羞涩,好像上次送给柳如是的也是同样的礼物,会不会过了。 转眼一想,这说明自己没有厚此薄彼,嗯,今后一律送玳瑁簪子,大家都无话可说。 “秦郎,太贵重了,宣府贫困,你也不易的。” 戚婉如蹙着双眉,手抚着通体无一丝杂色的玳瑁,缓缓说道。她也是官宦之家,自然明白它的价值。 多么善良而美好的女孩啊! 仿佛没有沾染世间的污秽和世俗,秦浩明心里忍不住颤动,这是上天赐予自己最好的礼物。 情不自禁的,他缓缓说出这世界上最动人的情话。 “傻瓜,佛说:百年修得同船度,千年修得共枕眠。五百年的回眸,才换回今生的擦肩而过。 每一个缘分都来之不易,得多久才能修的正果。 茫茫人海,两人的相遇相识到最终相守,又得多少千年的期待和祈梼? 需要饱经多少的风吹雨打,积多少的善和德,受多少的苦和难,上苍才会把这人间最美的东西恩赐于你? 不要说一个小小的玳瑁簪子,便是天下所有的奇珍异宝,只要你需要,我也愿意尽我所能,为你努力夺取。” 戚婉如此生哪里听过这样赤裸裸的情话,两弯似蹙非蹙的笼烟眉,一又似喜非喜的含情目中满是雾气,双睫微垂,一股女儿羞态,娇艳无伦。 “嗯哼,嗯哼” 不等秦浩明有其他动作,门口传来阵阵故意的咳嗽声,却是戚纲已经站在厅口。 “礼物婉儿很喜欢。” 戚婉如嫣然一笑,带着一阵香风,几个碎步消失在屏风后面。 留下秦浩明怅然若失,面有不舍。 第二百二十九节 家宴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浩明的话戚纲只听了下半段,就已经老脸微红。 平日里,他见到更多的还是秦浩明杀伐果断的性格,何曾想说起情话来也是一套一套。 果然,这风花雪月,卿卿我我还真就是文人的擅长。 不过从中可以看出,双方彼此都满意,他也就放下心来。 这是一顿真正意义上的家宴,戚家根深叶茂,子弟众多。但随着当年戚少保四处征战,族人也就遍地开花。 戚纲的先人选择在宣府落地生根,传到他这一代,子嗣不旺,让他颇为苦恼。所以,他基本上都在宣府,很少回江浙老家。 两男四女六个人,一桌人还不到,显得有点不协调。就这,还包括婉儿和戚纲的两个小妾。 原本她们是不方便上桌的,但如果就三个人吃饭,未免有点凄凉。 故而,在秦浩明的极力建议下,戚纲最终同意她们坐在一起。 “岳母大人心疼女婿,这一桌菜琳琅满目,色香味俱全。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不如大家都喝点小酒,婉儿和两位姨娘相陪,岳丈以为如何?” 第一次见面,大家终归有点拘谨,戚婉如恪守大家闺秀之风,食不言寝不语。戚纲两个小妾更是因为地位原因,基本不敢说话。 如此一来,就只有戚纲和秦浩明,以及戚夫人偶尔插一两句话,气氛显得有点沉闷。 作为现代人,秦浩明自然无时人般的封建思想,更没有初次见到岳父、岳母般的唯唯诺诺。 口里这样说着,那边却指使下人去拿酒杯。 “也好,就依破虏之言。” 戚纲点点头,从善如流。 当然,也是秦浩明的身份摆在那,故而算不上僭越。 酒是最好的润滑剂,这话委实没错。随着你敬一杯,我敬一杯,气氛渐渐融洽起来,原有的生疏不复。 众人笑语晏晏,谈笑风生,渐渐的有一家人的感觉。 “姑爷身份特殊,事务繁忙,定亲的吉日还要你亲自挑选才好。” 戚夫人瞧了戚纲一眼,笑容皑皑的说道。 戚家早已挑选出几个黄道吉日,等待秦浩明敲定。如此优秀的姑爷,整个戚家从上到下都相当重视,说是高攀也不为过。 “其实都可以,由各位长辈做主,破虏孤身一人,方便得很。” 秦浩明笑笑回答。 说道此事,戚婉如脸色绯红,内心告诉她要离开此处,可是自己却极为不舍,只是手捻衣角一言不发。 “如此也好,也不需要议亲、小礼等那么繁琐,索性全部由戚家准备,姑爷只要送上定亲凭证,觉得如何?” 定亲前议亲,议亲始议小礼,在大明普通人家,婚姻是需要讨价还价的。 一般四洋红或六洋红,即绸缎衣料四至六件,金戒子、金耳环等等。 聘礼则小礼三十六,中礼六十四,大礼一百担。 定亲后,男方将上述礼品用杠箱抬到女方。女方回礼多为金团、油包及闺女自做的绣品等。 以秦浩明如今的身份地位,戚家哪里会去在意这些? 不过戚夫人口中的这个定亲凭证,却是整个戚家最在意的。 男方送过书,俗称红绿书纸,纸张两层外红内绿。女方送回贴认可,俗称文定。 如此,再到官府记录在案,即受官府承认并保护。同时,也意味着正妻的身份确定,无人撼动。 故时下夫妻吵嘴,妻子常说我是有红绿书纸的,以此提醒丈夫,自己是正妻。 继文定后择吉迎娶,都是应有之意。 “一切依岳母大人意思,然” 话还未说完,然刚出口,五人的眼神全部齐涮涮的汇聚他身上,下面的话就此打住。 “贤婿放心,柳大家为你侍妾的事情,婉儿她们已经知晓。” 戚纲挥挥手,毫不在意的说道。 以秦浩明如今的身份,别说三妻四妾什么的,多少都可以。 不如此,在官场甚至宗族内部,都会让人瞧不起,认为你能力不够。 多娶女子是为了家族繁衍,一个家族人丁旺盛,才能多出人才,才能保持强大。 在大明,不是你个人强别人就怕你,没得一个宗族的支持,哪怕你一个人再强,想出头都难? 自家闺女只要有正妻的名分,其他无惧。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 其实破虏并非烂爱之人,因缘巧合之下和柳大家走在一起。既如此,破虏有责任和义务让自己的女人幸福。 故而,小婿希望家宅内部” 秦浩明是面对着戚婉如说这番话,当然话依旧没说完,可意思却非常明显。 理解起来就是外部可以让戚婉如为正妻,内部希望平等。 现场气氛陡然一沉,戚纲脸色不豫,时下法律如此,他不明白秦浩明为什么要特立独行? “秦郎请放心,婉儿并非善妒之人,比之柳姐姐孤苦伶仃,婉儿不知何等幸运? 能得秦郎为夫,是婉儿的福分,不必苛求!” 戚婉如轻吐檀口,声音婉转悠扬,似水如歌,特有的江浙口音带着吴语的柔暖,如空谷幽兰,酥软人心,让人倍感舒适,心旷神怡。 更重要的是她无争无求,才是让秦浩明最为看重的地方。 当然,同时也可以说明戚婉如的聪明之处。 秦郎身份地位注定不可能像普通百姓一样,一夫一妻。 若真只娶自己一人,她也会被世俗逼死。 大明有七出之说,丈夫不纳妾,妻子会被称为妒妇,败坏三从四德。 况且,秦郎孤身一人,没有兄弟姐妹,正是要多子嗣,才好开枝散叶,父亲的苦恼她是知晓的。 既然如此,何不与人为善,保持家宅安宁,想来更能得到秦郎的尊敬和宠爱吧! “婉儿!” 望着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的戚婉如,秦浩明心里一叹,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贤婿,难得婉儿如此大方,将来可切莫辜负啊!” 自己女儿都如此说,戚纲唯有长叹一声,语重心长的对秦浩明说道。 “请诸位长辈放心,小婿此生定不辜负婉儿,一定让她终生幸福。” 秦浩明毫不含糊大声应道,即是承诺,也是心声。 第二百三十节 莫欺少年穷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北地干旱,江南涝灾,大抵是大明近几年的常态。 连绵的细雨已经肆虐建宁府半月,许多道路被湮没,河流高涨。 建宁府各位主管老爷纷纷赶赴下属县市指挥抗灾,叶同知负责的地方,正是临浦。 此次回来,对他而言,私事为主,公事为辅。 刚进入家门,叶成祖沉着脸吩咐下人,让长子叶绍辉到书房见他。 “父亲,您老可回来了。” 俄顷之间,叶绍辉急匆匆赶来,对着独自沉思的叶成祖开口说道。 憋屈,真是憋屈啊! 张云一个泥腿子,竟然把两个杖毙的流民,公然拖到叶府门前,请叶大公子三思。 真是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秦家充其量只是一个新兴豪强而已,如何能跟叶家相抗衡? 还真以为依仗一个小小指挥同知的兄长,便可目中无人不成,真是太天真,太无知。 叶绍辉如竹筒倒豆子般,添油加醋地把张云如何嚣张跋扈,肥皂作坊利润如何惊人等等,一一告诉父亲。 可能是他兴奋的缘故,指手画脚走来走去,丝毫没有注意到叶成祖眼中的忧悒和那抹隐藏中的惊悚。 “孽障,给我跪下!” 听到一半,叶成祖怒不可赦,重重的拍着檀木书桌,整个人仿佛风雨中的枯树,左右摇摆。 谋人钱财,犹如杀人父母,乃死仇也! 自己长期在外为官,疏于管教,不意长子竟如此不智,闯下弥天大祸而不自知,如何是好? 若不是梅儿来信,真不知此事要如何收场? “父亲!” 叶绍辉一愣,平常和颜悦色,几乎从不肯责怪他的老父,今日缘何大发雷霆? 不过,虽然不明白,但还是乖乖的跪在叶成祖面前。 “你,你去,你今日立马去秦家村,给张云磕头认错,务必求得他的谅解! 他若不肯,你就自裁谢罪。否则,势必连累整个叶家。” 在整个家族和儿子前,叶成祖选择的是整个叶家。 “父亲,为什么?秦家小子不过一个指挥同知武官,咱们叶家不至于怕他呀? 难道是因为他有军功,还是为了梅儿的幸福,那您老也不能牺牲自己的儿子呀?” 叶绍辉尚为搞清状况,满脸悲愤,目光中写满不服二字。 窗外,雨越下越大,偶尔间有雷声,把美丽的叶府笼罩在缥缈的水雾中。 往常时分,叶成祖最喜欢雨天,那意味着可以常驻府中,不需要应酬或者公务。 闲暇之余,听着雨声淅沥,敲打着青石,再指点儿子一二,真乃人间惬意事。 不过今天,事情犹如压在胸中的大石,让他提不起半分兴致,甚至都不想跟儿子说话。 辉儿小聪明不缺,可心胸人品委实 原本认为在临浦无所谓,叶家已经是首屈一指的大家族,出不了什么大事。 哪知临浦这样的一个小地方,凭空冒出一个几省总督大人,令人猝不及防。 可惜京城离临浦太远,得到的消息有点晚,应对不及啊! 想想就牙疼,刚刚弱冠的总督,文帅第一重任,那得祖宗庇护方可啊! 想起秦叶老家过往的恩恩怨怨,叶成祖的脑海中闪过一句话,莫欺少年穷,终须有日龙穿凤! “父亲,出了什么事情,请告知孩儿!” 叶成祖脸上的表情委实丰富,可跟喜悦完全沾不上边,好像有种哀莫过于心死的感觉。 叶绍辉从未在父亲身上看见过这种表情,他便是再愚钝,也知道事情不妙。 终究是自己的儿子,无法做到狠心不管,叶成祖长叹一口气,面容一整,有点恨铁不成钢的严厉喝问: “辉儿,你凭什么说张云是泥腿子?你也不过是一个白身,又凭什么去觊觎人家的家财?” 叶绍辉张口结舌,不知如何回答,这不是明摆着的吗,谁叫自己有个好父亲呢? 知子莫若父,叶成祖泛起一丝冷笑,嘿然说道:“你有一个好父亲是没错,可人家有个一个好兄长,那是同甘共苦十几年的兄弟。 当然,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他的兄长比你的父亲厉害。 过去你看不起的书呆子,现在是督抚宣大、河北、山东的总督。 异日,他还将是闽广两省的总督,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看了一眼面若死灰的儿子,为了让他明白事情的严重性,叶绍辉继续咆哮着大声说道: “届时,不用秦浩明这个闽广总督出手,想巴结他的官吏,为父的政敌就会跟饿狼一样扑上来,把叶家瓜分一空,叶家在他们眼里就算个屁。” “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 叶绍辉双眼发呆,脸色苍白,浑身发抖,不停的喃喃自语。 叶成祖坐在太师椅上,冷眼目睹儿子的情况,悲哀的摇摇头。终究是没有经过摔打,没有历练的公子哥,一出事情就没有注意。 “辉儿,赶紧去吧,诚心点,这是唯一能救叶家的方法。或许,还有梅儿的幸福。” 叶成祖低叹一口气,是啊,怎么会这样?这怎么可能? 当初自己听到这个消息时,不也是如此,谁能知道呢? 如果知道他今日的成就,当初的秦秀才能逃过叶家的手心? 怕是孩子都有了吧! 现如今,大不易,听说和什么宣大的武将女儿定亲,已经闹得沸沸扬扬,该怎么和梅儿说呢? 想到当初自己曾经叫梅儿等一等,看一看,自以为以为机关算尽,哪知却误了女儿的终身幸福? 他日之言,犹在耳边。 叶成祖自嘲的笑笑,可不正是真是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 “还愣着干嘛,快去。” 叶成祖现在连骂儿子的心思都没有,自己和他,何曾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一个德行? “哦!” 叶绍辉机械的应一声,跌跌撞撞的走出去。 临浦第一公子,自诩为风流倜傥的叶家大少爷,现如今,要去求平日里看不起的泥腿子、土包子下跪求原谅,他的心里陡然间空空荡荡。 蓦然,天上想起一声炸雷,他腿一软,竟然瘫坐地上。 突然间,他想起当初张云说的一句话,你算什么东西? 第二百三十一节 置之死地而后生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如丝的小雨从空中降落,雨点是那样小,雨帘是那样密,给秦家村群山披上蝉翼般的白纱。 卢欣荣穿着蓑衣,挽着裤脚,深一脚浅一脚在刚开垦的万亩良田中,率领众人挖沟排水。 半尺高的水稻浸泡在水中,都快要被全部湮没。 卢欣荣抬头忧虑的望着满天的乌云,长叹一声。 这贼老天,要是再继续下一周雨,怕是今年就要颗粒无收。 南方天气热,一般都是种双季稻。原本他还信心满满,争取种一年养一年良田,如今看来,恐怕难矣! 还是卢督说得对,大明天灾不断,确实需要从南洋之地贩粮,方能解决大明饥荒。 就这鬼天气,哪怕再勤劳也没用。 思考间,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风追着雨,雨赶着风,风和雨联合起来追赶着天上的乌云,整个天地都处在雨水之中。 “一队留下,二队、三队回去洗澡,喝点姜汤,千万别感染伤寒。” 卢欣荣蹙着双眉,大声叫喊。 二队、三队基本老者居多,百人为一队,经不起风吹雨打。而一队则是壮年,秦家村护卫队挑选后剩下的优质劳力。 “卢赞画,您也先回去吧,这里有我便成。” 一队队长李壮是从鞑虏手中解救的大明百姓,从赵县一路追随过来,甚为贴心。 卢欣荣摇摇头,默不作声。 他不放心,这里凝聚着他的心血,更承载着希望。 人的一生很短暂,在没有家庭背景的情况下,要不凭借一己之力杀出一条血路。要不跟对人,跟随对方做出一番事业。 否则,多数人泯然众矣! 现如今,如此好的机会摆在眼前,他有何理由不努力奋斗,争取从秦督的众多部下中脱颖而出,争取显贵人前? 于此同时,秦家村护卫队的校场上,八百队员冒着风雨,全身湿漉漉的举着木刀、木棍,踩着四溅的雨水,大声嘶喊,冲向余佑汉带领的两百天雄军将士。 这是他们一周一次的对抗赛,风雨无阻。 “列队,变阵,杀!” 站在队列中的余佑汉望着带头往前冲的张云,眼里没有一丝感情,口里冷冷的突出杀字。这是战场,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哪怕是训练。 犹记得当日离开德州,好友秦浩明交给他的任务就是练兵,练精兵,宁缺毋滥。 “佑汉,记住喽,既然是军人,给我往死里练。只有置之死地而后生,方能在战场上存活下来,这是对他们负责,相信你应该明白。” 明白吗? 当然明白。 战场上,刀来枪往,只要有一丝惧怕之心,手一慢,力气不到位,死的一定是你。 特别是对上凶残的鞑虏,唯有抛弃任何恐惧的心理,方能把平常训练的结果展现出来。只有杀死对方,才能在战场存活下来。 故而,今日的种种手段,既有自己的思考,更多的还是秦浩明写满十几张纸的练兵手册。 “哈哈哈有进步,再过几个月,我们一定能打败他们。” 风水中,八百人的护卫队,像一群残兵败将,人人身上带伤,全身脏兮兮,包括张云在内,也是一脸淤肿。 可他不以为意,突出口里的血水,哈哈大笑。 张云是在冲锋时,与余佑汉对战,被“斩”落马下摔肿脸。 这种对战除了将武器换成木制外,其它的丝毫不渗假,稍有差迟同样会丢掉性命。 张云被斩落马下,惊得护卫队呼嚎抢救,他却当摔肿的是别人的脸,跄踉爬起来继续上马猛拼,就象一头盯上了猎物的独狼,不折不挠,不死不休。 将不惜死,士不惜命。 两百天雄军将士,就是磨炼护卫队的磨刀石。 拳头木棍,每天对拼不休,杀声满营,冲霄贯日,个个拼得衣衫染血,伤痕累累。 同时,护卫队和天雄军的差距在渐渐缩小,虽然是八百人打两百人,但他们是精锐,是百战余生后的天雄军精锐。 依据秦浩明口信中说,只有跟他们一样强,才可以上战场杀鞑虏,否则,只是送死而已。 犹自得第一次对阵,张云信心满满,八百人打两百人,那不是稳赢吗? 结果,只是一刻钟,他们就全部被打败。 错了,是许多队员逃跑,被两百天雄军将士的杀气所吓,一溃而散。 现在,依据秦浩明的的手册,张云还制定了周详的奖罚机制,不听号令,消极训练的轻者杖,重者永远退出护卫队。 对战赢出一方可以大鱼大肉,输了的一方只管饭饱,无菜无肉。 作战勇猛,表现突出的有赏银拿,受重伤的同样有丰厚的奖金。 若是在训练中意外身亡的,全军一齐为死者举行隆重的葬礼,同时给死者家属发放一百两抚恤金,家属统一由秦家安排。 这绝不是普通的训练,这确确实实就是往死里练,要嘛成为尸体,要嘛成为强人! 当然,要想这样训练将士,一切都是建立在钱财雄厚、物资丰富的基础上。 像大明其他部队,能够三天一操练的就算精兵,每天两顿的生活,哪里有体力操练? 故而,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地主、乡绅的私兵,比大明正规军的战斗力还强。 用这种方法训练,才短短三个月时间,便卓有成效。 虽然放眼看去,满营皆是伤兵,但只要走进大营,就能感觉到一股肃杀凝重之气扑面而来。 士卒的眼神变得森冷,身上开始透出凶悍的气息。假以时日,经过几次真正的血战,必然成为悍不畏死,杀气腾腾的虎狼之师。 对阵完毕,张云正在营房中忍着伤痛,浑身涂抹跌打伤药,新宅来报,叶家公子跪在院里负荆请罪。 “让他滚吧,就说看在叶小姐的面子上,本少爷不计较了。” 张云淡然的说道。 张云现在与士卒同吃同练,晚上也住在军营里,还不时搞些夜袭演习。 经过训练,他逐渐成长起来,或者说,心气也高了,区区一个临浦纨绔子弟,他真没有放在心上。 第二百三十二节 敲打多尔衮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十二年四月二十日,建奴都城盛京。 位于盛京中央的府邸,是建奴依据大明皇宫而仿制,是皇太极的居所。 这座所谓的皇宫,被建奴建得非常有满蒙那种宫高殿低的特色,宫殿内用建奴从关内抢来的金银珠宝装饰得装光宝气。 自从野猪皮努尔哈赤死后,他的几个儿子经过了一番刀光剑影明争暗斗,最终皇太极成了这座皇宫的主人。 今天,皇太极召集建奴的文武大臣在崇政殿齐聚一堂,商讨此次寇边失败的处理。 此时,距离多尔衮、杜度败兵回来已经过去两个多月。 不过,事情的后果显然才刚刚发酵。 想想也可以理解,此次损兵折将,后果严重。如何对待这件事,绝不是任由皇太极一言而决。 再说,伤亡将士要安葬,部曲要回到八旗等等一系列事情,才拖到今天处理。 崇政殿内有大贝勒代善、英武郡王阿济格、郑亲王济尔哈朗和豫亲王多铎,大学士宁完我、范文程、马国柱等一众建奴高层。 今天的两个主角,则是垂头丧气站在大殿中央的硕睿亲王多尔衮和安平贝勒杜度。少了杨武大将军岳托、饶毅贝勒阿巴泰。 皇太极年约四十,马脸,身穿明黄色龙袍,此时正站在高台上怒视着台下的多尔衮和杜度二人,大殿上正回荡着他愤怒的声音。 “你们二人是军中老行伍,战功赫赫,此次南下怎么会损失如此多入马? 一万多名大清国的勇士,我们八旗有多少个一万人?这些勇士又要多长时间才能补充回来? 还有,杨武大将军岳托、饶毅贝勒阿巴泰的首级尚在大明,大清国的颜面何在? 如今只抢了几万人口和一些钱财,完全不足弥补损失,怎么办?” 皇太极的声音震得整个大殿嗡嗡作响,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垂着头不敢吭声,只有他的长子肃亲王豪格在一旁冷笑不已。 装腔作势,借题发挥,战场厮杀哪能没有风险? 岳托和阿巴泰同样是战场名将,着了别人的门道,能怪我吗? 只不过他们死了,你想哪此事削弱我而已! 多尔衮看了看一旁的大贝勒代善,发现他依旧站在原地没有出声的意思,心中暗叹,想要让这位一向明哲保身的二哥出言求情是不可能了。 “皇上,二哥和十二叔虽然折损了不少兵马,但能抢回数万大明百姓和那么多的粮草财物,也算是不枉此行。 何况此次与他们交战的皆为明国精锐天雄军,我们勇士伤亡大点也是在所难免。 以至于大将军岳托和饶毅贝勒阿巴泰身损大明,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多铎和多尔衮兄弟感情好,见没有其他长辈站出来转圜一二,便立马站出来说道。 岳托和阿巴泰都是沙场老将,其中岳托更是单独领军,自己不小心,如何能怪二哥多尔衮身上? 只不过,皇太极的意思清楚得很,故意揪着小辫子打压罢了。 皇太极眼皮子一撩,阴冷的眼神闪电般射向多铎,冷声问道: “如此说来,此行寇边非但无过反倒是有功啰?” 多铎被皇太极阴冷的眼神这么一扫,感觉仿佛是被毒蛇盯住似的,心中一凛,连忙低头道: “臣弟不敢,只是觉得他们纵然有错,但二哥和十二叔毕竞是自家兄弟和长辈,所以臣弟以为还是从轻发落为好。” “正是,正是!” 其他交好亲王贝勒倒是附议了几句。 皇太极冷笑道:“哼,要不是朕还记得他们是自家兄弟的话,你以为朕还会让他们站在这里吗? 早就削去他们爵位贬为庶民了,朕之所以责骂他们,就是要让他们记住,我们大清国的每一个勇士都是最珍贵的财富。 绝不是因为失误便可随意挥霍掉的弃子,须知若是没有这些勇士,我们满人就会变成任入宰割的牛羊。” 听着皇太极站在全族的制高点上训话,多尔衮等人虽然心中不以为然,但是表面还是恭恭敬敬的低着头表示受教。 过了良久,皇太极才沉着脸对多尔衮和杜度说道:“虽然你二人此次损兵折将,但鉴于夺回不少的人口和粮食,此次朕就饶了你们。 但正白旗一分为二,交由多铎领军一半。 而且此次掠夺回来的财物也没有你们的份! 朕这样处罚你们二人可服?” 想分化正白旗,抑或挑拨自己和多铎的兄弟感情,只不过你不知道我们的兄弟情。 多尔衮心中暗骂,但毕竟肉是烂在锅里,故而也只能拱手齐声道:“皇上公正,臣弟并无异议。” “嗯!那就好,这件事暂时就到此为止。” 皇太极点了点头后又问道:“现在你们二人就具体说说此次大战的经过吧!” 皇太极只是敲打多尔衮,真要把正白旗夺过来,矛盾立马激化,却是不可行了。 多尔衮苦着脸说道:“皇上,臣弟此次和岳托大将军分兵二路,臣弟自领一军南下直取十几个县市,岳托牵制明军主力。 原本一切都非常顺利,卢象升基本已经无丝毫斗志” 就这样,多尔衮原原本本的把怎么在赵县折翼阿巴泰,之后在杀胡林折损岳托,自己又为什么杀入济南府等,一一说明。 众人听着听着一个个的神色都变得古怪起来,大明什么时候可以跟他们野战了,而且还被他们消灭了数万人,这怎么听怎么奇怪啊。 豪格年轻气盛,忍不住出言讥讽道:“硕睿亲王不是在说笑吧,天雄军莫非都是天兵天将下凡不成,侄儿怎么听都像是在听笑话一样。 再说了,明军的火器我们也不是没有见过,那些火器除了能吓吓人之外他们还能干什么?” 在豪格看来,多尔衮的话纯粹是为自己的失败找借口。 多尔衮脸上的怒色一闪即逝,豪格仗着他父亲皇太极的权势,一直不把他们这些叔伯看在眼里,现在表现得越发的跋扈。 真当自己是太子不成? 第二百三十三节 勾心斗角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他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压住心中的怒火说道:“肃亲王若是不信,安平贝勒也在这里,你可以问问他,我到底有没有在说谎? 况且,参加此战的又不是我一人,正白旗我可以做主,难道岳托大将军的镶红旗我也能一言而决不成?” 众人的目光下意识的移向了杜度,其实心中已经相信。 杜度阴沉着脸点了点头道:“硕睿亲王的话没有错,确实如此。” 殿内诸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发表自己的看法。 此时皇太极的脸色也开始凝重起来,他缓缓的问道:“这支明军的统帅是谁?真的是卢象升吗? 那个秀才将军在里面发挥什么作用,又是从哪里凭空冒出?” 皇太极不愧是建奴中少有的聪慧人物,句句问到重点上。 多尔衮和杜度相视苦笑一声同时摇了摇头,杜度叹息道: “说是秀才也不对,镶红旗的勇士库勒就是被他斩于马下,此乃我亲眼所见。其他的事情,由于时间紧迫,就不大清楚。” “不清楚?那你这个贝勒是怎么当的?” 皇太极皱起眉头,指着杜度大声怒斥,“损失了一万多勇士也就罢了,可连对手的情况都不知道,你们是不是也太无能了?” 多尔衮和杜度二人羞愧的垂下了头,皇太极借题发挥故意打击他们的威望,他们非常清楚。 可是他们也确实输得冤枉,本来这场仗打得好好的,可谁知半道上杀出了个程咬金。 不但使得他们功败垂成,更是令二人在大清国的高层中几乎抬不起头来。 不过皇太极并没有继续追究他们的责任,而是见好就收。 他沉吟了半响后,对一直肃立在一旁,负责大明情报系统的宁完我问道:“宁学士,你对明国比较熟悉,可知道秦浩明这个人吗?” 宁完我摇摇头:“回陛下话,微臣从未听说过此人。” 皇太极听后沉吟半响才说道:“这个秦浩明日后必是我大清的祸患! 你速速派我们潜伏在明国内的探子,把这个秦浩明的一切都要打听清楚,事无巨细全都要汇集成册禀报过来。” “嗻!奴才遵旨!” 这位对建奴王朝忠心耿耿的汉奸奴才立刻领命而去。 看到宁完我出去后,皇太极又对一旁的范文程说道:“范学士,通过此次南下,已证实你所说的大举深入明国,直捣京师的定策还不是时候。 此计太偏太急太险,如若照此行事,后果难以设想。 明国虽然数度败于我大清之手,但其幅员辽阔,臣民众多。人口更是超过我大清几百倍以上,明军也数十倍于八旗军。 他们可以输十次、百次,可是我大清只要败一次就受不了。 例如这次南下,虽然掠夺了部分的财物和明国百姓,可这个胜利却是用一万余勇士的性命换来。 更有岳托和阿巴泰的首级,这个代价不可谓不大,范学士,你明白了吗?” 范文程羞愧的躬身道:“皇上所言极是,是奴才太过想当然了。” 前几年,范文程、宁完我和马国柱三人炮制了一份战略攻势,那就是一两年寇边一次,打击明军积攒自身实力。 然后挟不败之威,举倾国之兵南下攻击大明,直取大明的首都京城。 在范文程三人看来,只要攻下了大明的京城,那么整个大明都会陷入瘫痪之中,到时候对付明军那些各自为战的残兵那就要容易得多了。 应该说前几次都非常顺利,证实此事的可操作性,一度令大清上下情绪高涨,问鼎中原指日可待。 一些激进的亲王贝勒更是建议,可以早日大举南下,一战而定。 皇太极狡诈,目光深远,没有同意。而是一边寇边,一边还试图跟大明谈判,以免过分激怒大明。 此举,一度大清许多亲王贝勒不以为然,觉得他毫无雄心壮志,太过保守。 果不其然,此次真的出现纰漏。 可是让他没料到的是,人还是那些人,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秀才将军,既然把多尔衮和杜度打得鼻青脸肿。 更让对他忠心耿耿的岳托命丧大明,连首级都没有夺回。 而且还损失了一万多清国的勇士,这样的损失,即使身为大清皇帝的他也心疼得直呲牙。 皇太极叹了口气,摇摇手说道:“范学士,你也不要太在意,这次吃了一次亏,咱们下次再找回来便是。” 看到自己制定的战略出现失误,皇太极不但没有责怪自己,还对自己大家安慰。 范文程激动得浑身打颤,他哽咽的哭道:“皇上待奴才如此恩重,奴才奴才就是万死也不足以报答皇上恩情之万一啊。” 皇太极却是淡淡的笑了笑,挥手道:“好了,记得以后用心做事,这才是对朕最好的报答。” “嗻,奴才遵旨,奴才谢恩!” 激动之下,范文程立刻就趴在了地上,给皇太极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响头。 看着眼前这一幕君臣相宜,大殿内的满人文武都在心中冷笑起来 近年来,皇太极逐渐重用汉人帮助巩固其皇位,而这些汉奸不知廉耻,做事没有丝毫底线,也惹起他们的不满。 “下面大家说说,岳托和阿巴泰的事情应该如何解决?” 皇太极环顾四周,面有凄容。 岳托是和硕礼亲王代善的长子,母为代善之嫡福晋李佳氏。 因其自幼丧母,继母和父亲代善对待他都很刻薄,皇太极生母受命将其与皇太极一同抚养。 故而,两人从小感情就很深,比之相互间夺嫡的亲兄弟还好。 “遣使致宁远城,命令大明送回岳托将军和阿巴泰贝勒的首级,否则,大军兵临城下。” 岳托的父亲代善牛眼一瞪,气势汹汹的说道。 此言一出,殿内众人频频侧目,多有鄙薄。 概因大家知道,代善和岳托虽为父子,但感情极差,甚至说是有仇。 如今这种做法,不过是心虚而已。更何况,其做法根本没有可操作性,大明连和谈都不谈,能受你威胁? 后金从界藩城迁居萨尔浒城,代善看到长子岳托修整好的宅地比自己的好,就先后让莽古尔泰为自己请命,说自己所居之地狭小,意欲霸占岳托的宅地。 努尔哈赤刚好来视察,大怒。 其后,代善次子硕托,岳托的同母弟弟,因无法忍受代善的虐待而突然失踪。 有人说其叛逃投大明而去,在还未确定硕托是否叛逃时,代善即一口咬定硕托有叛逃之心。 在找到硕托并且其本人明确表示并没有叛逃后,代善还是向努尔哈赤下跪五六次请求斩杀硕托。 代善的要求遭到了拒绝,努尔哈赤释放了硕托,并由此开始调查代善给予两个前妻之子的待遇问题。 后发现,代善之子岳托、硕托所领有的资产均比其他的异母弟弟差。 这一点令努尔哈赤深恶痛绝,因为努尔哈赤小时候曾深受继母虐待。 因此,努尔哈赤怒斥代善说,你也是前妻的儿子,何不想想我不是对你更亲近吗?你怎么就被后妻蒙蔽得虐待已长大成人的儿子呢? 何况我待你一直是特选良好的部民让你专管,你为什么就不能像我一样将优良的部民赐给岳托、硕托呢? 之后,宣布废除代善的太子之位,让岳托、硕托与代善分家。 “皇上,为今之计,不妨和大明单独就此事展开谈判。哪怕暂时吃点亏,只要能换回岳托和阿巴泰的首级,将来也可以重新夺回。” 此事和多尔衮多少有点关系,他若没有表示,无论如何说不过去。 至于代善说什么大兵压境,根本是胡说八道,纯属故意。 出兵岂是儿戏,要如此,他们退回来干什么? “唔,单独谈怕是大明不会答应,不如索性跟之前的议和一起谈,如何?” 皇太极点点头,赞同多尔衮的建议。同时,朝下面满汉文武问道。 第二百三十四节 借刀杀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代善的那点小心思他明白,不是老成谋国就事论事之言。反而是作为最大对手的多尔衮,公私分明。 突然,一个人扑到在地,朝着皇太极频频磕头道: “皇上,万万不能和明国何谈啊,若是一和谈,我等死后也无颜去见先皇啊!” 众人抬眼一看,出言劝阻的原来是哭得双目通红的马国柱。 看到马国柱带头,范文程也跟着跪了下去,“是啊,皇上,太祖皇帝不堪明国欺压,愤然颁布“七大恨”,以十三副铠甲起家。 经过十数年征讨,方才立下赫赫威名。可现在却要同明国议和并且退让,这岂不是助长了大明的威风吗?” 范文程一出来,他身后的几名投靠了满清的汉臣高鸿中、鲍承先、徐明远也一同跪了下来,齐声请求皇太极收回成命。 看着如丧考批,哭得眼泪鼻涕都冒出来的几名汉臣,皇太极心中一阵感慨,站了起来走上前去将范文程扶起,感慨的说道: “诸位爱卿的心思朕已然知晓,但你们也要知晓朕的苦衷才行。 大明如同巨人,大清以小博大终究处于下风。现在又损兵折将,岳托和阿巴泰俱是朕的兄弟,朕不能不管!” 说到这里,皇太极的眼眶也红了,他心里也委屈也苦啊! 虽然前几次南侵都带回来了不少钱粮和汉人人口,但却无法弥补那么多精锐士卒战死的损失,这次南侵所遭受的损失也足以让每一个女真人心疼得肝颤。 特别是岳托和阿巴泰的死,让他兔死狐悲,心力交瘁。 “奴才不能为皇上分忧。实在是该死,奴才无能啊!” 看到皇太极落泪,范文程等人更是哭成泪人,一时间崇政殿上上演了君臣和睦的一出典范。 看到此情此景,杜度首先就不高兴了。 他对皇太极重用汉臣之事历来反对,尤其是对于宁玩我和范文程二人,他更是认为这两人除了卖弄嘴皮子,其他什么也不会做。 现在看到一群人在大殿上上演君臣和谐的这一幕,更是让他感到恶心。 他不禁站了出来厉声说道:“皇上,这些迂孺该死!扬武大将军岳托和饶余贝勒为大清捐躯,首级尸身尚在大明,连一缕忠魂都回不了盛京。 他们既无力解决,也没有什么好办法,只会哭哭啼啼,像个女人。 如今硕睿亲王忍辱负重,他们竟然加以阻止,是何居心?” 代善、阿济格、济尔哈朗等几个王公贝勒也纷纷拜倒在地齐声说道:“皇上,必须重重惩罚他们,居心叵测。” “你们你们” 皇太极狭长的眼里先是射出了一道犀利的目光,但随即又暗淡下来。他知道这无关其他,只是纯粹满汉之争而已。 随着越来越多的汉臣登上高位,满人们慢慢的感觉到了威胁。今天只是他们趁着这个机会,想要打压一下汉臣而已。 想到这里,皇太极的眼神掠过了站在右边的十几名汉臣一眼,只见孔有德等人却是眼观鼻鼻观心的站在原地。 并没有出来为范文程、宁玩我求情的意思。这才暗暗松了口气,若是孔有德他们也跳出来和满人对台戏,他可就要左右为难了。 “诸位爱卿,尔等有何好的建议?” 众怒难犯,满臣是他统治的基石,汉臣亦是他倚重的臂膀,他此举倒是有和稀泥的意思。 反正汉人多计,随便一个主意都有说法。范文程和马国柱对视一眼,相互苦笑,看来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啊! 满臣的意见,皇太极不得不听。 不过范文程不愧号称满清忠犬之一,他虽然只是秀才出身,但思维却甚是敏捷活络。 看到议和之事依然是不可逆转,他的脑袋瓜子一转就想出了一个主意。 “皇上既然圣意已决,奴才就不便多说。但是奴才以为于明国议和,却是不能灭了咱们大清的威风。 咱们可以吃点亏,可也要向他们提出要求。” “提要求?” 众人先是一呆,随后才欢喜的说道:“对,咱们要向他们提要求,要大明为咱们提供粮食以及盐铁等物越过越好。” “还有银子,每年要大明交给咱一百不,三百万两银子,否则咱们出兵。” 满臣们群情激奋,许多人兴奋得手舞足蹈。 提出了一个又一个在他们看来诸多“合理”的要求,却是将皇太极、多尔衮一些脑瓜子还算清醒的人听得啼笑皆非。 “够了!” 皇太极大喝一声,大殿里熙熙攘攘的声音才安静下来。 随即用威严的目光对范文程示意了一下,后者会意上前苦笑道: “诸位大人且听下官一言,适才诸位大人所提之要求,下官以为全然不可能,明国是不会答应这些要求的。 再说,若是他们能答应的话,这些年咱们又何必这么辛苦,每年南下去掠夺人口牲畜呢? 所以这些事想都别想,还不如讲点实际的。” “呃” 听了范文程的话,那些被白花花的银子晃昏了头的人才一个个回过神来。 多铎面色不善的问道:“那要怎么办?” 范文程手捋胡须,眼中射出了一道光芒,狞笑着说道: “咱们只提出一个条件。只要明国的皇帝答应杀掉一个人,咱们就答应他们任何条件。” “什么,任何条件?” “疯子?” “皇上,请诛杀此逆贼!” 群情激昂,议论纷纷。 咬牙切齿者有之,义愤填膺者有之,当然,还有许多默默思考的人。 “肃静!” 皇太极大喝。 “着旨,追封扬武大将军为克勤郡王、饶余贝勒阿巴泰为和硕饶余亲王,入盛京贤王祠。” 下一刻,他直接一锤定音,先把岳托和阿巴泰的追封搞定,接着继续说道:“范学士之言今日不做讨论,容后再议! 几位亲王留下,其他人退朝。” 大殿内人多嘴杂,范文程又不是傻子,没必要做那哗众取宠之事邀功。 出于了解,皇太极明白他必然有计划步骤,绝不是信口开河。此事,大可小范围内再细细探讨不迟。 若论阴谋诡计,还是汉人厉害! 聪慧如他,基本明白范文程的计谋,借刀杀人,掠过他的脑海。 第二百三十五节 乱世来临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四月底的北京城,傍晚时分,气温依旧很高,御花园的树叶都是蔫的。没有一丝风,让人炙热难耐。 虽然是坐在御花园池子边的凉亭上,四周放着冰块,还有宫女打扇,但崇祯皇帝还是觉得透不过气来。 干脆站起来,在亭里来回走动。没过一会,又开始站着发呆,眼睛无神地看着池子里的游鱼。 旁边伺候的王承恩稍微抬头偷看崇祯,敏锐地发现他的眼神里透着一丝忧虑。 其实,王承恩非常清楚,崇祯从还是信王之时,眼神中就经常有忧虑。 以前是担心,忧虑自己的性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得罪魏忠贤,什么时候大祸临头。 现在担心,是忧虑祖宗基业,现在的国事,没有不让人烦恼的地方。 今天,一向勤政的崇祯都听从了自己的建议,直接从文华殿来御花园散心。看来,他真的是压力太大了。 崇祯皇帝忽然停止走动,转身对王承恩说:“大伴,你说最近会下雨么?” “皇上,物极必反,干旱了这么久。现在说不定炎热天气集中到了京城,京畿周边已在下雨了。” 王承恩还能怎么说,只好口不对心的安慰。 崇祯皇帝转头看看西边那火红的太阳,都要落山了还喷着火,不由得叹了口气。 他也知道问不出什么东西来,只是说出来,舒缓下压力而已。 真希望上天能创造奇迹,帮朕缓口气,崇祯这样想着。 近日,山东、河南、河北、陕西……等十几个省的督抚,纷纷上报今年的旱情,严重的如山东、陕西等地,连人畜的用水都无法保证。 唉,屋漏偏逢连夜雨,才过几天的舒心日子,伴随着波及半个大明的旱情,可以预见今后的艰难。 “大伴,你说杨学士征收一年练饷的奏疏,究竟该不该答应?” 说是散心,崇祯内心始终还是在想着国事。 四月初,杨嗣昌以丁忧为名,辞去兵部尚书之职,举荐陈新甲担任。 同时附议卢象升的建议,同意铲除囤积在谷城的四万叛军。 为避免走漏消息稳住张献忠,专心致志、一鼓作气剿灭叛军。 杨嗣昌揣摩帝意,秘密请缨督师。崇祯皇帝龙颜大悦,下旨命杨嗣昌督师平寇,赐尚方宝剑。 临行前,他重提四正六隅、十面张网的围剿计划,并指出三点:一,攘外必先安内;二,足食然后足兵;三,保民方能荡寇。 在此基础上,建议采取均输、溢地、寄监学生事例、驿递四个途径,下令抽练边兵和加练民兵。 加征田赋每亩练饷银一分,全国共征收七百三十万两。 王承恩苦笑,如此军国大事,他如何敢建言? 可崇祯既然问起,不回答又不好,他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皇爷,何不问问秦督的意见,老奴觉得这个少年总督挺有想法。” 其实,这句话已经透露了他内心的想法,犹记得当初秦浩明建言崇祯不要收三饷,他可是在旁。 “江南水患、北地旱灾、边关要饷银、文武百官要俸禄……可大明一年的税赋也才不过四百万。 上次清查范家等三家晋商,好不容易得财七百多万,可弥补历年的亏欠,又所剩无几。” 崇祯掰着手指一件一件的算着,整个眉间是化不开的浓郁。 大明这个家,不好当啊! “真想学秦爱卿,不管不顾打秋风、搜刮钱财用于养兵,但终究国家法制,祖宗社稷不许。 一地尚可,若整个国家则不妥。” 近来,朝中偶有御史言官,弹劾秦浩明四处搜刮钱财的传闻。后来接到他的密疏,才明白原委,原来是筹措钱财练兵。 应该说到现在,崇祯已经无比厌恶朝中的清流御史言官,也就是东林党人。 原来他自认比自己的哥哥天启高明些,能够驾驭东林党这匹野马,为己所用。 所以他一上台,立即驱逐魏忠贤党,东林诸人复进用。 但是,他吃尽了苦头。重新上台的东林党为了争取民心,免了许多赋税。 可是,单单九边重镇,每年就要耗去国库九百万两白银,几年下来耗光了大明的财政。 可是这些以倡谈儒学为己任的东林党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呈上来的奏章大多大话、空话连篇的愚腐之见,纸上谈兵之奇谈怪论,国事无补的道德文章。 而且朝中党争加剧,相互攻讦,彼此掣肘。 崇祯再志向远大、励精图治,也难以应付这种局面。 “大伴,送五百两纹银、御马两匹、绸缎十匹,庆祝秦爱卿订婚之礼。” 崇祯淡然吩咐,此举也是告诫御史言官,今后不要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正常的人情往来而已。 “诺!” 王承恩躬身领命,吩咐后面跟班的小黄门去准备。 “只有暂苦百姓一年!” 炎热的天气让崇祯有些烦躁,在百姓和国家社稷面前,崇祯终于选择增收练饷。 崇祯十二年四月二十三日,大明因东事愈重,乃决策抽练各镇精兵,复加征练饷。 辅臣杨嗣昌定议:宣府、大同、山西、延绥、宁夏、甘肃、固原、临洮、辽东、蓟镇,及保定、畿辅、山东、河北各镇兵由各总镇、巡抚、总兵分练,东西策应,闻警即至。 于是有练饷之征,初增练饷,期以一年而止。饷尽而乱未平,诏征其半。 崇祯十二年四月二十七日,秦浩明接到朝廷快马密奏,随同圣旨一同而至的还有宣大镇守太监高起潜。 山雨欲来风满楼! “杨嗣昌误国,杨嗣昌误国啊!” 秦浩明捏着手里的密奏,喃喃自语,心里充满悲哀。 不能说崇祯帝不警醒不勤勉,从他的所作所为看,他确实希望能够重振大明。 为此他清肃阉党,任用自己信任的大臣。 可他最信任的杨嗣昌,却是大明的掘墓人之一。 随着三饷的征收,国内叛军作乱再也不可挡。 大明内忧外患,借增加赋税来镇压叛军作乱,加强边防,也许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崇祯原计划是征收一年即停止,没有想到的是饷已尽而乱未平,加重了老百姓的负担,民不聊生,让更多的民众加入到了起义的队伍中。 这样就走入了一个怪圈,因为起义队伍壮大了,就需要更多的军费开支,而这就要靠更重的赋税才能支撑。 当然最后支撑不住,明朝的大厦就呼喇喇倾倒了。 剿饷没能平息内乱,练饷也没有起到作用。 不是钱花得越多,事情就办得越漂亮,反而因为钱多了而打这些钱的主意的人,就更多了。 加强边防的希望也落空,最后也没能抵御住建奴军队的入关。 第二百三十六节 醉翁之意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烈日炎炎,宣府边关许多农田已有裂痕,此时本应青色一片的小麦,被太阳晒得微黄,垂着头奄奄一息的模样。 田地里,上百个佃农冒着烈日,用手遮着眼睛,朝远方河道方向期盼着什么。 蓦然,河道边传来阵阵呼喊声,隐隐约约间好像是有水拉,有水拉的惊喜欢呼声。 “感谢督抚大人!” 田间的佃农都是感慨,有几人还双目含满泪花。有水,那就意味着今年的庄稼无论如何都有收成。 经过七八天的努力,宣府镇第一架兰州大水车终于造好,体型庞大,高达十余米,竖立在河槽边显得非常的壮观。 河边人山人海,不但是附近的村民,便是稍远些的村民佃农也赶来观看。 在众人的屏气敛息中,几个工匠将河槽边的闸门抽开,立时水车的篾织轮叶在河水的冲击下慢慢转动起来。 水流推动刮板,驱使水车徐徐转动,水斗则依次舀满河水,缓缓上升。 当升到轮子上方正中时,斗口翻转向下,将水倾入木槽,由木槽导入水渠,再由水渠引入田间。 庞大的水车越转越快,哗哗的声响,轮叶上的竹筒不断将水倒入岸边的水渠中,河水便不断向前流去。 虽然它的提灌能力很小,但因昼夜旋转不停,一架水车,大的可浇六七百亩农田,小的也能浇地二三百亩,而且不需要其他能源。 “好,辛苦诸位匠公们,还请大家继续努力,争取在六月前把宣府全镇装上大水车,本督每人额外奖励三两纹银。” 巨大的水车带起丝丝凉意,这是近几天秦浩明唯一高兴的日子。 自从高起潜来到宣府镇,他就觉得浑身便扭,仿佛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窥探似的。 不过这本来就是他的活,镇守太监就是监督督抚一级的官员。 秦浩明话语刚落,工匠们全部欢呼起来,哪怕是加班加点,也要拿到赏金。 “镇守大人请秦督过府议事。” 傍晚时分,秦浩明刚回到总督府,门前一个小太监和两个军汉拦着他,尖着嗓子说道。 “滚,有事叫他来总督衙门,死太监!” 马上的秦浩明怒火冲天,扬起手中的马鞭狠狠的朝小太监劈头盖脸抽去,嘴里破口大骂,也不知道是骂他还是骂高起潜。 妈的,高起潜这个死太监欺负到老子头上。 从官职上说,总督当然高过镇守中官。 但镇守中官一般由太监担任,属于天家近臣和奴才,和皇家关系密切。 再加上他们的职责原本就是监督督抚,故而,在大明,一般的总督都会屈就镇守太监。 像卢象升不给高起潜财物,在大明已经是另类。想不到秦浩明居然更过分,在总督衙门府公然鞭打他的近身太监。 这一幕传出去,不知要惊呆多少人的眼球。 小太监被抽的衣衫破烂,鬼哭狼嚎倒在地上。临近府,秦浩明还凶狠的瞪了他一眼,让他把眼泪立马缩回去,却不敢吭声。 几省总督不是他这样级别的太监可以惹,人家也不是针对他,不过无妄之灾而已。 秦浩明身边的亲卫看了解气不已,秦督威风,高起潜也是宣府的老人,平常恶名在外,无人敢惹。 即使卢督原来也不更他多做计较,许多事情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秦督初生牛犊不怕虎,看来今后总督府和镇守中军有番龙争虎斗。 不对,镇守中军哪里算得了虎,猫还差不多,只是大家惧怕高太监的威风罢了。 “秦督,刘景峰他们已经招供。” 进府尚为坐下,军中负责审讯的百户李善友过来禀告。 “洪赞画,约个时间和黄永发见面。” 秦浩明压抑的心情立马高兴起来,接着和李善友朝总督府地牢走去。 “末将确实虚报兵马数量,吃空额,还有克扣军饷。 军饷发下来之时,三成会被总兵王大人先行扣下,到手的银子,除却发给各级将领,下面的士兵,只能拿到四成的军饷。 但剩下的那些银子,末将也不敢全吞了,每年都要孝敬镇守太监高大人……” 秦浩明并未发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地牢中浑身是血的军汉。 开了口,刘景峰也不隐瞒,把自己吃空额,喝兵血的罪行,如实招认。 刘景峰是王朴手下的参将,镇守大同,被秦浩明用述职的名义“请”到宣府,才有这么一出。 说起来,原本这是秦浩明对付王朴和晋商的手段,想不到竟然牵扯到高起潜。 “就这些?”秦浩明微微点头,继续问道。 “不瞒大人,就这些……”刘景峰哽咽地说道。 “本督看不止吧,你再想想。”秦浩明冷淡地说道。 啪…… 李善友一鞭抽去,刘景峰的身上再添一道血痕。 “是晋商的事情吗?” “把昨天讲的再跟秦督说一遍,贱骨头。” “是、是……” 刘景峰已经被李善友吓得魂飞魄散,再不敢隐瞒,老实说道: “除了吃空饷,多出来的军需,小人就把这些东西扣在自己手中,然后私下贩卖。” “都卖给谁?”秦浩明冷冷地问道。 “卖给了黄记货行的东家黄永发。”刘景峰如实答道。 “继续!” “大同兵马本应一万五千,而实际只有七千来人,相差一半。多余的兵器和铠甲我们都是卖给黄记货行。 俱小人得知,其他地方边镇也是大抵如此,只不过晋商每个人的地区不同。” 秦浩明微微点头说道:“算你老实,再说晋商私通建奴的证据。” “是,秦督。”刘景峰当即说道: “当时鞑子从大同破关,末将只能朝北门方向逃窜。 不想走到黄记货行所在的街口之时,突然瞧见货行内有人出来,在门口挂了一面杏黄旗。 末将当时纳闷,鞑子到来,怎会因为门上有一面杏黄旗,就不敢冲进去杀人、抢掠。 不过也没有时间细想,又继续逃命,没走多久,便逃到田记货行门前,可在这里,又意外地发现,田记货行的门口竟和黄记货行一样,也挂有一面杏黄旗。 看到如此情景,末将以为这应该不是巧合,随即末将又想到,晋商和鞑子多有交易,或许有交情。 之后看到几家晋商都挂有杏黄旗后,末将好像明白了点什么,也是真的走不动了。 于是全当那杏黄旗管用,从后墙翻入了黄记货行,找了个角落躲避。 没过多久,鞑子真的杀了过来,街上喊杀声不断,可院里却没有什么响动。 等到第二天鞑子出关而去,末将远路逃了出来,见街上一片狼藉,末将好奇地走到王记货行门前,想要看看那里如何? 到了门前,末将发现,那杏黄旗已经没了,可门户依旧关着,没有一丝一毫损坏的样子。 由此可见,鞑子并没有冲入王记货行抢掠。联想到这一切种种,末将不禁心中暗怕,这王记货行似乎是和鞑子有着什么关系。 也就这功夫,王记货行内传出动静,末将赶紧躲到胡同里面,紧跟着就瞧见货行大门打开,有伙计走了出来。 他们先是往地上浇了几盆雪,然后又把门砸的稀巴烂,最后又将一些不值钱的东西洒到门口,做出一副被鞑子洗劫的样子。 等到朝廷查获范家私通鞑子后,末将就什么都明白,有挂杏黄旗的肯定就是私通建奴的。 只是,晋商势大,末将也不欲多事,故而没有向朝廷举报。” 刘景峰原原本本把当日的情形说一遍,中间还有思索,生怕遗落什么,又挨一顿打。 “好,签字画押。如果属实,本督会放你一条生路。” 秦浩明内心狂喜,他原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要对付的并不是吃空饷的问题,自然没必要把刘景峰置之死地。 “多谢秦督!多谢秦督!……” 刘景峰原本认为必死,得到秦浩明的承诺,不停的磕头谢恩。 “走,再去听听他们的。” 秦浩明淡然一笑,朝下一个牢房走去。 第二百三十七节 雏形初成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新月如芽,悬挂高空。夏夜的虫鸣响彻总督府,让夜色显得愈发静谧。 对于身体的训练,秦浩明可谓是勤缀不止。一则是习惯。二则强壮的身体在乱世是保命的本钱。 做完两百个俯卧撑,稍微收收汗,从水井中提起一桶水迎面冲下,冷彻的井水透体而过,让人舒畅无比。 晶莹的水滴挂在秦浩明健壮的身体上,在烛光的照耀下闪闪发亮。 入室擦干身体,换上宽松的汉衣小马褂,舒适的躺在藤椅上,仰望星空明月,默默的回顾着过往的经历。 来到大明一年多的时间,能够开创这样的局面,他内心无疑是相当满意,甚至有些自得。 当日一念之差,之身北上营救卢象升,因缘巧合下,如今可以说硕果累累,所获颇丰。 还好走了这条捷径,不然,现在估计还在临浦,满头苦干。 自己有领先几百年的优势又怎么样?有各种发明创造又如何? 没有实力,还不是任人宰割。 除了要防止临浦各大世家的骚扰,还有其他商家需要争斗。 就算斗赢了他们又如何,不是还有王知县以及大明层层官府需要打点处理,想想就头皮发麻。 至于说发展实力,更是笑话一个,真当大明官府无能至此? 单是招收几千流民当作坊工人,恐怕就会被有心人诬为谋反,更何况是训练护卫队? 可以说,若是按这样的步骤发展,除了揭竿而起,几无二路? 现如今,有官身罩着,又大为不同。 不说别的,哪个总兵没有几百上千个亲卫?哪个五品官员以上不是当地豪强?更何况他这个几省总督? 所以,这就是即使他在外地,张云和卢欣荣他们也可以在临浦顺风顺水发展的原因。 临浦,德州,宣大,三点一线,虽然远一点,但好歹可以相互照顾。 钱粮,兵马,人才虽说不多,但总归有一点。 秦浩明思路继续延伸,细细梳理自己的布局,看可否有遗漏之处。 现在临近五月,按照之前的安排,卢督差不多也该丁忧回来,重新掌管宣大。 那么,自己也该去哪去哪? 只是临行之前,却是要多做准备。 虽说和卢督犹如师生一样,关系极好,但有些东西,他觉得还是在自己手里才能发挥最大作用。 嗯,罂粟要移植到南方,那里阳光充足,产量可以上去。 兵仗局过两天要安排一下,有经验的工匠必须带走,自己手头有些小东西需要他们的配合,应该可以发挥巨大威力。 还有一些基层优秀军官,也要准备跟他们谈谈,看他们是否愿意跟自己到南方。毕竟,人不是货品,要的是他们的心。 …… 秦浩明掰着手指,一件一件数着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甚至连去福建的行程是走陆路还是水路都考虑到。 水路,船? 猪脑袋,怎么忘了这一茬? 秦浩明蓦然起身,用力一拍大腿,接着龇牙咧嘴,太激动,用力过猛。 宣大是内陆,自然没有船只,可是山东登州有,目前这也是他的地盘啊! 天启末年,毛文龙还活着的时候,登州水军就能一次性召集水兵两万五千人,从中可见登州战备之强。 虽然现在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搞船可能有点不方便,但忽悠些水兵和造船人才总可以吧。 反正他们现在也是浪费,原本登州应该作为反攻辽东的重要大后方,但是没能发挥配合前方战场、趁势攻入敌方老巢的作用。 纵观崇祯时期,登州水师的主要作用便集中在,接回辽东难民、押运赴辽粮草、沟通朝鲜的信息渠道上,委实让人无语。 可惜漕运衙门自成体系,不然利用倪宠的死,安排董长青就任德州漕运总督就好了,这也是他这个宣大总督唯一插手不了的事情。 要说起来,宣大的资源还是蛮多的,只是梁园虽好,终非久恋之乡。 还是回到福建、广州发展根据地才是正道。 不过去登州之前,却是要把晋商的事情搞定之后,这可关系到他今后的发展速度。 这次对付晋商,别看他现在气定神闲有空在月色下想七想八,其实他是狮子搏兔亦用全力,底下布置不知耗费多少脑筋,调配多少人手? 委实不敢大意啊! 如果此次能把晋商成功除掉,并榨光他们财产,他势力将初现雏形。 如此,进可攻,退可守,无虑也! 说得难听点,叫他立马造反他都敢,虽然对国家的破坏大了点。只是没有到那一步,暂不考虑! 乌云飘过,把新月遮挡,庭院中的光线瞬间黯淡。 可秦浩明却没有丝毫察觉,这些私人的事情考虑完,他又在想练饷的事情。 大明朝廷征收的练饷,除了陕西和辽东外,其它大部分集中在宣大总督的区域内,像宣府、大同、保定、畿辅、山东、河北各镇,据是练饷征收的范围。 可以说,随着练饷开始征收,三饷就聚齐了,同时也揭开大明灭亡的序幕。 练饷是搜刮民脂民膏,朝廷把练饷的筹措进度当成官员考绩的主要依据。 这就使得一些贫困地区和受灾地区的地方官,不但不申请灾难补助或者减免,而是变本加厉收取重税,横征暴敛以换取政绩,好去富裕的地方当官。 再加上明末小冰河时代气候的影响灾难特别多,而皇权不下乡的原因,负责征收的乡绅雁过拔毛还要在里面捞油水。 最后,终于把百姓整的没法活下去,爆发大规模的流民。 而苦难中彷徨无依的民众,更是各种多如牛毛的邪教滋生的温床,白莲教、弥勒教、闻香教等等各种邪教,煽动百姓抛荒土地去流亡,去抢劫其他村庄。 那些本来还想安心种地生产的农民,被抢劫之后一无所有,只能被裹挟加入流民大军,继续去祸害下一个村庄。 流民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而那些地方上的小地主,在这种流民大军面前毫无防御能力,多半被攻破宅院抢得一点不剩。 至于那些勾结官府造成这个惨剧的大地主、大乡绅,他们有正规训练的家丁,战斗力比大明朝的卫所兵强多了,流民其实还真不敢惹他们。 一次流民过境十室九空,可是最终居然还有受益者! 这些在流民潮中没走的大地主、大乡绅很自然地接受了这些“无主之地”,成了更大的地主,然后再招募流民来耕种当佃户。 可以说,祸国殃民的流民潮,背后到处都有这些大地主大乡绅的煽动,发得都是国难财。 如何才能把损失降到最低?或者自己也加入发国难财的行列?这是秦浩明将要考虑的问题。 第二百三十八节 视察兵仗局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次日凌晨,睡得不多的秦浩明依旧精神奕奕,第一件事就是指使随身亲卫赶赴临浦,召集张云和卢欣荣带人赶往登州。 既然打定注意,动作就要快。否则,等到他卸任,有些事情就不方便了。 至于今天,他的目的就是视察兵仗局。 宣府镇兵仗局位于城南,靠近宣府衙门。 由于是内官二十四衙门之一,受宣府边镇和工部兵器局双重管理。 总督大人亲自光临,兵仗局大使副使带领一众属僚恭恭敬敬迎候。 “你们谁懂火药配比?” 和众人预想中的官场问题完全不一样,秦督大人第一个问题既然是这句,一时间人群中鸦雀无声,竟没有一个回答。 在好一阵子的寂静过后,那个声音又慢悠悠地问了一句:“那谁懂工匠考核?” 仍然是沉默和静寂。 等到秦浩明第三个问题,“谁知道兵器保养需得注意些什么?” 现场仍然是一片沉寂的时候,秦浩明终于忍不住了,陡然怒喝道: “这个也不知道,那个也不知道,要你们这群酒囊饭袋在兵仗局有什么用?来人,把这些废物统统带下去!” 不等人扑上去,掌管兵仗局的大使太监带着哭腔说道:“秦督息怒,小的会考核工匠!” “你会考核工匠?” “是是是……” 大使是宫中兵仗局委派的太监,此刻他恨不得露出全天下最动人的笑容,头更是点得犹如小鸡啄米似的,“小的会考核工匠。 这些工匠都是贱骨头,最会偷懒。没事更爱装个病,只要巡查严格,再加上鞭子,保管让他们服服帖帖,想出多少东西就能出多少东西……” “本督问的不是这种所谓的考核。皇上让你们在兵仗局做事,不是让你们用鞭子做监工。 要是连一丁点火器兵器的常识都没有,和在其他地方有什么两样? 即刻起,你们全部滚回宫里去,否则休怪本督不客气!” 秦浩明摇摇头,对这些太监不再报任何希望,寒着脸自顾率众一路走去。 剩下十几个宦官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一般来说,各地的兵仗局虽然接受当地的督抚衙门管理,但由于上头还有主管单位,且多由天子喜爱的大太监担任,一般人都会给几分薄面。 可这位暂代的总督倒好,几个问题下来,不分青红皂白就赶人,让他们不知所措。 “要不找找高公公?” 其中一个宦官小声提醒正副大使。 如果就这样灰溜溜的被赶回去,回到宫里也没有他们的好果子吃。可以说,为了出来担任这个肥差,他们不知耗费多大的劲。 正副大使回过神来,让他们留下候命,急急忙忙赶往镇守中官大营。 秦浩明在宣府兵仗局转了一圈,发现但凡大太监起居的地方都修缮得宽敞亮堂,但凡工匠做事的地方都是低矮阴暗。 等到了那些专事火器研发的工匠居处时,从上至下全都眉头大皱,觉得眼下这情形委实过分了。 大通铺上堆了些破破烂烂的铺盖被子,甚至还有一股说不出的馊臭味。 一间不大的房间,居然住满二十几人。 “指望住这破屋子的人造出什么好火器来,无疑是痴人说梦!” 秦浩明恼怒不已,搀扶起下跪中年纪最大的工匠,叫他们都起来。 早就听说大明工匠待遇差,可也没想到会糟糕成这个地步。 把那个年纪最大的工匠招了过来,询问了几句,见其始终是嗫嚅不敢答,他便淡淡地说: “这兵仗局上下的内官都已经被本督驱除,尔等若有什么话,尽管直说。” 那些工匠平日里被中官们死命盘剥,就连口粮衣物都是如此,早已经是吓得如同惊弓之鸟。 尽管秦浩明和颜悦色,又说内官们都被驱除,可他们哪里敢轻易相信? 那个年长的工匠犹豫了许久,最后把心一横,只憋出了一句话来。 “大人,小的……小的们已经服役半年多了,别的还能忍受,只是没法见家人。 恳求大人能放小的们数日假期和家人团聚。这之后小的们必定尽力做事,绝不敢偷懒。” 半年多被拘在这里做工没见过家人,这和奴工有什么两样! 秦浩明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把心中愤怒压了下去,扭头对身边的亲卫浩子说道:“把那些太监全部抓起来。 还有,把其中掌管物资的太监带过来。” 说完,走出屋外,里面空气委实太难闻。 这样的环境,这样的制度,能做出好的兵器才怪? “小武,把匠头全部叫过来。” 宣府镇兵仗局分为刀、枪、剑、戟、鞭、斧、盔、甲、弓、矢等军用器械部门,林林总总有十几个匠头。 一会功夫,亲卫带着人聚齐。 “诸位师傅们,本督虑事不周,不知此处的情况,让大家受苦了。” 说完,秦浩明朝十几人作辑行礼。 “使不得,大人!” 这些工匠哪曾听见官员这般说话,一愣之下,要跪下磕头,却被秦浩明阻止。 “那些内官们怎么从你们碗里盘里克扣的禄米,本督如今就要他们怎么吐出来! 需要请假的师傅,请分批分次,本督随后会总督衙门的人来登记。 今后,大家每月只要完成定额便可回家和亲人团聚,若是超额有赏钱,绝不会役使大家半年见不到家人。 万一有什么奇思妙想,本督试过之后可行,则有另行赏赐,” 虽然自己很快要走,但把那些宦官赶走后,秦浩明相信卢象升绝对可以做到这些。因此,当着众人的面,他还是大方许诺! “感谢秦督,感谢秦大人!” 秦浩明话音刚落,十几个匠头噗通跪倒在地,磕头作揖。有几个头发发白的老匠人,更是嚎嚎大哭,委实让人心酸不已。 长久以来,有谁把他们当人看? 此时,亲卫提着分管物资的宦官过来。 “把屋子里的柴炭米粮被褥衣物等补齐!” 秦浩明怒视着他,冷然说道。 哪知那个太监噗通跪地,不停磕头,带着哭腔惶急的说道:“秦督,仓库内没有这么多东西,早就……早就……” 第二百三十九节 招揽工匠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不用他说完,秦浩明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肯定是被贪墨了。 大明官场,各行各业,这种事情屡见不鲜,没有才叫奇怪。 可纵使如此,秦浩明还是气得不行,抬腿一脚,把这个太监踢得满地打滚。 最可恶的就是这些贪腐下层百姓血汗钱的人。 吩咐把这些太监全部打入大牢,追问财物。至于说严加拷打之类,那是不敢的。 太监属于天子奴才,外臣无权处罚,便是把他们收监,也多少有些僭越。 现场十几个匠头见往日对他们不可一世的太监被收监,俱到感到高兴不已,进而对眼前的青年总督产生亲切感。 秦浩明向众匠头详细了解宣大兵仗局的情况,最后,把负责制造火器的匠头单独留下。 “王匠头,把你这组所有人召集起来,到你们的作坊去。” 制造火器的匠头叫王大力,江西人,四十多岁。天启七年从南京兵仗局被征召宣府,一直至今。 “诺!” 王大力脸颊通红,着实有些激动。 总督何等大的官,竟然要到作坊这样一个肮脏的地方视察,让他委实有面子,许多人怕是一辈子也不见得有。 王大力一组共有一百七十人,其中又分为若干小组,有生产火铳、火绳枪、三眼铳等等。 宣府是边关前沿,战事较多,故而对枪械的需求大,他们经常人手不够,加班较多。 宣府镇火器作坊很大,里面堆满成型和未成型的各种火器,其中又以火绳枪居多。 秦浩明缓缓走一圈,指着火绳枪问道:“你们一个月可以生产多少?” “火绳枪一组有四十人,若是枪管供应得上,一个技艺娴熟的工匠,一个月可以打造十五杆左右。 只是从小人过来宣府,每月从未超过五百杆,主要还是枪管供应不上。” 王大力躬身说道,接着怕秦浩明不懂,继续解释,“大人有所不知,打造火绳枪最关键在于一根合格的枪管。 而卷成一根枪管,至少需要一周时间。即使如此,真正打造火枪的过程中,枪管的合格率最多只能达到五成。 也就是,每打造出两根枪管,才会有一根枪管满足要求,可以装枪使用……” 秦浩明点点头,现在没有无缝钢管,按照传统工艺,先把铁片打造成坚硬的钢铁,然后通过一根坚硬的铁棍,将铁片卷成枪管。 之后,再一次又一次重复上面动作,并且要在不出一错的情况下,才能打造出一根合格的枪管。 即使这样,也不能保证成功的钢管不炸膛。 见秦浩明点头肯定,王大力高兴之余有些唏嘘说道:“大人,火器制作不难,一难在钢管,二难在百炼钢数量不足。” 秦浩明嘿然一笑,这两点他倒是有些办法。但现在人多嘴杂,且事情未定,他不愿意多说。 转头朝陪同而来的一百多名工匠大声说道:“诸位师傅,本督决定在福州扩大兵仗局规模,有谁愿意去南方?” 现场寂静一片,没有人应答。宣府离福州何止千里,人生地不熟的,不知什么情况,众人如何敢答应? 秦浩明环视一圈,不以为意,微笑着继续说道:“本督只要你们当中技艺娴熟者前五十名,一人去,全家同行。 由总督府负责一进三房供其居住,每人每月足额十两纹银,一月休息五天。 确定者,当场给五十两纹银作为安家费,不计每月饷银中。大家有什么问题,当场问。” 秦浩明此言一出,犹如重磅炸弹,把一百多人震得昏昏沉沉,纷纷交头接耳。 每月十两纹银什么概念? 他们现在属于匠户,和卫所兵一样,世代承袭,且为了便于勾补不许分户。 饷银和卫所兵一样,每月一两五钱纹银,但经层层扣刻,实际到手不足八钱,并且劳动强度非常大。 而现在这位总督大人提出每月十两,那岂不是相当于干一个月等于一年收入? 更何况五十两的安家费,更是让他们难以自持,便是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多钱。 至于说一月休息五天,一进三房反倒让他们忽略不计,若真有这样的饷银,还敢不拼死拼活干,这些东西又算什么? 只是,只是给得太高,反而让人感到不真实起来。不要是水中月镜中花,让人空欢喜。 当然,也有一些胆子大的跃跃欲试,毕竟是几省总督亲自说这番话,还是有几分信服力。 “大人,小人愿意去,只是不知如何考核?” 匠头王大力倒是甚有决断,也不管身边议论纷纷,第一个做出选择。 他相信眼前的年轻总督,就冲他处理盘剥他们的几个太监内官,还有一系列的战场赫赫威名,至于对他们这些低贱的匠户食言吗? 再说,穷人到哪不是为了混口饭吃,想那么多干什么? 王大力一开口,剩下的大部分人也抛却一丝犹豫,纷纷出声报名。 作为匠头,王大力的技艺无疑是他们当中最优异的。作坊匠人地位低下,靠的就是自身手艺,取不了巧做不了假。 秦浩明抬起双手,让匠人们安静下来,开口说道:“诸位,还有月余的时间,大家不妨慎重考虑清楚,再做决定。 另外,本督不允许粗糙烂制火器,管理要求严格。所以,没有一定实力,本督概不接受。 如果学艺不精真要勉强,反而是害了自己。 至于考核的标准,总督府会拟定一个条陈,到时再通知大家。 这段时间,宣府镇兵仗局将由许书办负责管理,报名的事情大家可以找他。 现在大家请他说两句。” 此时,一个年近三十的士子站出来,朝工匠们团团作辑。 他是由洪迪新举荐,名叫许杰,字进生,山东人,国子监生员。 “诸位匠公,鄙人许杰,将暂代作坊大使一职,这段时间诸位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一定竭尽所能为,尽力解决。” 许杰温文尔雅,话不多,却显得极为可靠。 应该说,他是一个比较谨慎的人,也不乏野心。于他而言,这次一个机会,一个在秦浩明心中留下深刻印象的机会。 好友洪迪新告诉他,认真做事,做好事,定能在总督府有一席之地。 秦督跟他说得很清楚,把兵仗局最优秀的工匠带回南方,目前他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唯有少言多做,尽快完成秦督的交待。 “秦大人,没有兵仗局少监的任命罢黜,私自任免大使怕是不大妥当吧!” 外面一阵鸡飞狗跳,隐隐约约有嘈杂是声音传来,下一阵,秦浩明耳边传来一阵阴测测的讽刺。 第二百四十节 初露峥嵘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浩明吔视一眼,其实不用看也知道,在宣府边关,肝胆如此和他说话的,除了高起潜,别无他人。 只是这死太监很嚣张啊,穿着大红的绣金蟒服,头戴中官帽,苍白的脸色略显阴柔。 身后跟着十几个带刀侍卫,两个兵仗局正副大使畏畏缩缩的坠在后面。 “哦,本督处理军务,整顿兵仗局,也在高公公的监视范围内不成?” 秦浩明歪着头,上前几步,语气配合他的态度,显得有些轻佻。 同时挥挥手,指着兵仗局正副大使朝亲卫说道:“把那两个贪腐之徒拿下!” “诺!” 左右亲卫绕过高起潜,朝后面扑去。 “敢!谁敢在咱家面前如此放肆!” 高起潜尖声大叫,气得浑身发抖,也太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说实话,相较于卢象升,对秦浩明他算是隐忍许多。 正如杨嗣昌当初劝他,没有什么大的把柄,尽量克制。 当时他还有些不以为然,过来以后,才发现秦浩明深得军中将士爱戴,根基颇为牢固。再一想,反正他在宣府时日无多,没必要多计较。 故而,前几日随身小黄门被他鞭抽,也只是狠狠的摔了几个杯子,骂了几声竖子尔敢! 今日他原本不想过来,可是两个正副大使哭哭啼啼,兵仗局少监和他交情又不错,想到内官如果让一个外臣如此欺负,天家脸面无光。 故而对这件事情,他自觉必须维护皇家威严。 “拿下!” 见高起潜喝声后,亲卫在他侍卫阻挡下迟疑,秦浩明不禁脸色一沉,向前走去,欲待亲自动手。 从头到尾,秦浩明就没有想着和高起潜和平相处,反而有些故意生事的感觉。 他想得明白,镇守太监狐假虎威,依仗的无非是皇权而已。 其他督抚为了头上的乌纱帽,多有忍让,其实心里并不惧怕。 秦浩明没有这方面的担忧,所以行事有点肆无忌惮。 更何况,高起潜才刚刚来到宣府,和他相处不了多长时间。此间,他若是打小报告,崇祯会如何想? 说到圣眷,自己未必会输他? “拦住他们!” 高起潜又惊又怒,想不到这个愣头青居然如此不顾脸面,竟然要强行为之。 他一贯嚣张跋扈,想不到秦浩明有过之而无不及。 轻轻的把高起潜一扯,一个大步,秦浩明一脚朝挡在眼前的侍卫胸口踢去。 一声闷哼,侍卫退后几步坐在地上,他一个小卒,如何胆敢对总督动手? 剩下其他侍卫纷纷让开,再无人敢拦秦大总督,顿时留下两个簌簌发抖的正副大使。 “阉货,胆大妄为!妄图挑起镇守中官高公公和本督的关系,死有余辜!看天子如何处罚你们? 审出他们的罪证,送呈天子。” 一瞬间,秦浩明便帮他们安排了新的罪名,冷冷的对几个亲卫说道。 “诺!” 亲卫面红耳赤,今天的事情没有执行坚决,秦督的眼里容不得沙子。 言出必行,是秦督的风格,今后要引以为戒! “请高公公救奴婢一命。” …… 两个正副大使凄厉的叫声留在作坊,在空中飘荡。 “咱家要向皇爷汇报,小子太肆意妄为,目无皇权。” 高起潜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胸脯高涨,苍白的脸色带着几许潮红,气急败坏地嘶吼着。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秦浩明行事风格如此霸道,居然毫不在意自己镇守中官威严,在大庭广众之下,**裸的削他面子。 “高公公此言差矣! 本督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庇护那几个贪墨之人?是否知道他们的罪行?究竟是情非得已,还是给他们蒙骗? 千万不要深陷泥潭,他们是在给天子抹黑。 本督此举,正是给天子除尘,令今上有光。” 秦浩明走到高起潜身边,面有忧色,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好像他高起潜也有问题一样。 末几,在高起潜复杂的脸色中,仰头长叹一声摇摇头,缓缓说道:“本督也要上奏天子此事,希望高公公好自为之!” 说完,留下有些呆滞状态的高起潜,招呼一众工匠离开,这是为了防止高起潜暴怒下迁怒他们。 委实说,高起潜和秦浩明几无机会打交道,不知道他的手段。 只是当初杨嗣昌说他,此子有勇有谋,不易对付。 今日一见,何止是有勇有谋? 这指鹿为马,栽赃嫁祸,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领不输自己啊! 平常,腹黑阴暗的官员,多畏惧他的权威,或附和或巴结他,正直的官员如卢象升,跟他堂堂正正,又没有什么阴谋手段。 故而,时常被他拿捏。 一度让他以为,自己手段无双。 何曾想,今日秦浩明活生生的给他上一堂课。 权势相当,武自然不如他,文给他挤兑得说不出话一句话,颜面扫地。 走着瞧,他重重的一跺脚,阴沉着脸,心里对秦浩明的恨意和重视度瞬间提高几个级别。 他不是卢象升那样的谦谦君子,而是一条毒蛇,有的是阴谋诡计,必须慎重对待! “饭桶,废物!” 走到侍卫身边,高起潜恨恨地骂了几句,阴鸷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 “秦督,他们离开了。” 许杰一脸恭谨的对秦浩明说道。 精彩,真是太精彩,委实大开眼界。 这一刻,许杰对秦浩明的手段佩服不已。 针尖对麦芒,该软的地方软,该硬的地方硬。特别是瞬间定那两个中官罪行的本事,张开就来,让他尤为赞叹。 官场免不了争斗,智慧和口才固然重要,但有实力和狠辣才是必须的。 此刻,许杰对自己的前途信心满满。 “每个工匠的长处本事必须考察清楚,甄别出有才能的人。对了,不要因为他们是匠人,看不起他们,要把人心给本督笼络住。” 秦浩明自然没时间耗费在兵仗局,下面的人要放手使用,有才能的提拔上来,量才使用才是他要做的事情。 “诺!谨遵秦督教诲。” 许杰是聪明人,从秦督每月给这些工匠每月十两纹银,且那么好的福利,便明白其在他心目中的地位。 毕竟,连他最关心的骑兵队伍,都没有如此好的条件和待遇。 “这一万两银票你留着,改善一下工匠的生活,有特殊困难的你看着办。 那十几个内官你负责主审,务必撬开他们的嘴,注意手段,毕竟是天家奴才,不可过分。 否则,有的是说道。 当然,小手段用一些也无妨,关键是要拿到他们贪墨的财物。” 秦浩明拍怕许杰肩膀,交代注意事项。 若是能把这些中官贪墨的钱财拿到手,不仅可以小赚一笔,崇祯那边也好交代。 至于他吗,也有一场审讯等着他开盘。 第二百四十一节 王朴伏罪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午时,总督府衙前,浩子像往常一样左右巡视着,仿佛一切都没有变化。 只是在看到前方传来马蹄声,举起右手摸了摸脑袋,便守在府门前一动不动。 在距离总督府大概还有五十米远时,来人乖乖下马,和三个亲卫牵着马匹缓缓前行。 “李将军,末将来晚了,秦督等急了吧!” 来人是王朴,听到秦浩明要见自己,回家换了一身崭新的衣服便匆匆赶来。 苦等多日,终于迎来接见,他的内心甚是激动,难道上次送的钱财发挥作用? “不会,秦督也刚回来不久,正在偏厅等待王将军。外面热,里面说话。” 浩子姓李,若论职位,只是秦浩明亲卫百户首领,当不得王朴叫他将军二字。 可因为是秦浩明身边的人,水涨船高,王朴又是一个圆滑之人,也不足为奇。 进入府门,几个人解下身上的兵器,交于门房。三个亲卫留下等待,王朴一人进入偏厅。 “末将参见秦督、宋巡抚。” 让王朴奇怪的是,宋贤也高座堂中,赶紧毕恭毕敬向二人行礼。 “请坐!” 秦浩明手一抬,也没有叫他将军,淡淡的说道。 同时,脸上闪过一丝不忍,这家伙平常对自己还算恭敬,如此对他,是不是过分一点? 不过继而一想,留着他也是个祸害。 这货在松锦之战逃跑,致使松山、锦州、塔山、杏山四城失陷,祖大寿举城投降。 以至于九塞之精锐,中国之粮刍,尽付一掷,不能继续抵御建奴,最终断送大明。 消息传开后,京师大震,王朴以首逃之罪被逮捕,法司开庭审讯,于崇祯十五年五月十九日处死王朴。 “秦督,可是有什么事情?” 方一坐下,秦浩明的几个亲卫便团团围住他,令他动弹不得。 “唉,你先看看这些再说吧!” 宋贤叹了一口气,脸色复杂看了秦浩明一眼,把案几上的一叠供词让师爷呈给王朴。 今天的事情他原本不想掺和,再说王朴之前属于大同总兵,和他没有什么关系。 奈何秦浩明不仅是几省总督,同时身上还兼着右都御史,专职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 若是惹得他不高兴,亦可用此法对付自己。身处大明乱世环境,又有几人屁股干净? 不说别的,每年运到前线的粮食,中途就要克扣掉不少,有时甚至是一半还多。文官管这种克扣叫做漂没,属于大家都心知肚明的潜规则。 在这场分食大明帝国血肉的盛宴里,文官从来都是宴会主持人,吃得最多,叫得最欢的那一个。 当然,除非死仇,一般没人愿意无缘无故去得罪人,王朴这一次却是不知如何结怨于年轻总督? 宋贤声音不大,但王朴听在耳朵里,却好像晴天霹雳一般。膝盖一软,直接瘫倒在地,“秦督、宋巡抚,末将……” 自己的事情他知道,根本不用看供词,有心想对付自己,全身是把柄。 故而他也不敢狡辩,情知不管自己怎么解释,终究是徒劳,还不如老老实实。否则的话,谎言戳穿,自己死的更难看。 “大人,下官糊涂,还望秦督开恩……” “你也知道自己糊涂呀,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短。 说说吧,原来你手下的五个卫所六个关隘里,还剩下些什么东西?” 秦浩明不紧不慢地说道。 并非是他故意要针对王朴,只是需要一个棋子撕开晋商的大网,王朴正好合适而已。 “下官知错。” 王朴冲着秦浩明磕了一个响头,起来之后,已是涕泪纵横。 “你虽说被贬为副将,但毕竟是从二品的大员,本督也不好在这里直接办了你,自会禀明圣上,看今上如何裁断? 在大同总兵的任上,你也有些年头了,自己都有哪些罪状,就说明清楚。 文书,记录口供。” 秦浩明目视着他,缓缓的说道。 “是,大人……” 王朴丝毫不敢迟疑,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地将自己这些年捞的银子,如数招了出来。 晋商的孝敬分别有多少,大同边镇将领的孝敬又有多少,其中各镇将领都是吃空额、克扣军饷。 各个卫所关隘,军用物资经由晋商走私到建奴。 自己看到,也就睁眼闭眼。虽说也数目上略有遗漏,但大体上是没有假。 总数加起来,都有三百万两银子了。 大同总兵,那可是极好的肥差,守着五所六隘,而且靠近边界,随随便便一年下来,都是几十万两银子,更别说王朴干了这么多年。 招出三百万两来,那也是往少了说,不过真落到自己口袋也差不多。 总兵和总督不同,总督第一是文官,第二算是政治核心里的人物,几乎不用去行贿什么高官,甚至还有京官要巴结宣大总督。 这都是你来我往的,京里的官员,有那门生故吏被调到宣府治下的三抚三镇,不都要找宣大总督照应。 大家面子上来往,就省下金钱上的来往了。 而总兵是武将,大明以文治武,武将稍微有点事,就得遭到弹劾。哪怕没事,也不招人待见。 所以,花钱的地方比较多,哪年不得给京师大员送礼,捞来的银子,岂敢全部揣入自己的腰包? 这几百万两银子,至于有一半,都走门路送到了京官手里。 至于自己都给谁行贿了,王朴也毫不隐瞒,兵部的官员,上上下下都得打点,户部的三大堂官也要孝敬。 毕竟银子要从户部拨下来,岂能不分点? 都察院的官员,也得表示表示,省的他们上本弹劾自己。内阁的官员,总少不得冰敬、碳敬,这么多人加在一起,能少花了么? 这些都是不成文潜规则,谁都知道,甚至秦浩明也知道。 王朴把收过谁的钱,给谁送过礼,都交代的明明白白。 贿罪加上走私,两条合在一起,应该是死罪。家中老小,最差也得摊一个男的充军,女的发教坊司。 说完之后,秦浩明让王朴签字画押。 “王朴,如此罪过,即便不满门抄斩,你家老小也难逃个好处。 不过本督念在你适才老实的份上,再加上对自己的罪行毫不隐瞒和狡辩,本督会奏请皇上从轻发落,尽量不牵连你的家人。” “多谢秦督、多谢秦督……”王朴痛哭流涕地说道。 一边说还一边连连磕头,他知道,自己是必死无疑,能不牵扯家小,已经算是最大的法外施恩了。 这话要是别人说,或许还不保准,但这是秦督说,他还是相信。 “本督知道,宣大边镇,绝非你一人在吃空饷,只有你和晋商眉来眼去,但为什么只揪着你,想知道原因吗?” 拿到王朴口供,秦浩明心情大好,盯着王朴多少有些不忿的表情,微笑着说道。 第二百四十二节 把事闹大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莫非是下官背叛卢督,追随陈大人?” 王朴有些不确定的问道。 “陷害忠良,杀良冒功拿手,遇敌则一触而溃,大明要你这样的将领何用?” 秦浩明拍拍手,后堂走出殷雨昂和其他几个大同将领,全是王朴打压或者关入大牢的手下。 王朴看了一眼,低垂着头,低声说道:“回秦督的话,下官之所以关押戚怀年等人,实在是无奈之举。” “怎么还成无奈之举了?”秦浩明冷淡地问道。 说起来,戚怀年现在跟他还有点关系,算是他的小舅子。 若不是戚纲说起此事,他还没想到从王朴下手。 “是这样,鞑子准备从大同入关,戚千户到我府上商议军情,他建议把大同南北两门都封死,跟鞑子做殊死一搏。 而末将以为,若封死北门,一旦鞑子破关而入,我军将无路可逃,势必全军覆没。 鞑子骁勇,横冲直撞,破城无数,所向披靡,区区大同怎能抵挡? 尤其是大同的兵马,因为末将吃空额的缘故,只有七千余人。 以七千人去抵挡数万鞑子,无疑是螳臂当车,末将不想让下面的弟兄全部牺牲,希望能够留下有用之躯,继续报效朝廷,守御边镇。 大同能守就守,要是守不住,也能有条后路。 最后事实也证明,末将的想法是正确的,鞑子驱民攻城,我军无法抵抗,撤退之时,还留下大部兵马。 末将当时,也没打算将戚千户关押,可他咄咄逼人,甚至口出不逊,末将才不得已,先行将他关押。 请大人明鉴。” 王朴口才不错,一番话圆的几无破绽。 “呵呵呵呵……秦浩明笑了起来,声音不大,但笑声却令人心中发寒。 “连喝兵血的事情都干得出来,你还有脸说在乎手下士兵性命的话来,说这话的时候,不觉得脸红吗?” 秦浩明冷声质问道。 “末将……” 秦浩明只一句话,就把王朴问的是无言以对。 随后,便开始磕头如捣蒜,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压下去!” 秦浩明厌恶的瞪王朴一眼,先前的不忍消失一空。 接下来,是几个王朴手下死党的审理,不过他们罪名还真不怎么大。也就是在镇守大同的时候,收点过路费,过往的车辆,只要给钱,就不查了。 小的商人不敢私运军需,大的商人,好似范永斗、黄永发这样的,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去查。 把所有的口供签字画押,一份一份整理清楚,杨国柱和虎大威方从侧厅走出来。 “怎么样,两位将军有什么想法?” 秦浩明似笑非笑,朝他们问道。 “多谢秦督维护!” 虎大威和杨国柱二人躬身行礼,面有愧色。 王朴干的这些事情,认真说来,他们是一件也没少干。只不过,没有他这么过分而已,另外,遇到建奴,他们胆敢一战。 今日,秦督此举,分明有敲打他们的意思。 “不要天天只盯着空饷、军需,那是大明的柱石,为将者保命的本钱。 若真想发财,不如拿出钱财,投资兴建水泥作坊,本督一定让你们赚得盆满钵满。” 秦浩明语重心长对在场的所有将官说道。 这是他今后防止将士贪腐的手段之一,用利益捆绑军官。 “诺!感谢秦督!” 在场军官大喜,水泥的便利性他们已经多以知晓,这种东西不但可以将房子修建成任意的形状,而且还坚固无比。 它不怕水、不怕火,无论是用来修路、修桥还是建造东西都是首选之物啊! 而且价格也不贵,一百斤才卖三百文,家家户户都可以使用。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对秦督有信心。 秦浩明淡然一笑,财帛动人心,取之有道亦无妨,能凝聚人心就行。 不过,今天的重点显然不是这个,告诉大家,此事今后找个时间详细讨论。 目前,要对付则是五大晋商。 显然,有许多事情要做在前头。 首先,这么大的动作,崇祯皇帝是必须事前知道的,否则,罪大矣! 想来,尝到甜头的他,应该不会拒绝。虽说大头要给他,可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谁叫自己是人臣呢? 其次,控制局势,谁要牵扯进来谁要脱身,尚需细细谋划。 最后,就是证据还要完善齐全。 吩咐由虎大威这个地头蛇作统帅,杨国柱、戚纲、张松荣、碾子、戚怀年每人负责一家,务必把五大晋商一网成擒。 同时将黄永发等其他商人的货行进行查封,派人快马前往太原,给山西巡抚刘秉策送信,让他把这些晋商的老家全部看住,不得跑了一个。 还秘密给太原通判张新发送信,叫他小心盯着,千万不能有通风报信的可能。 众人领命而去,分头行动。 当然,秦浩明也不得闲,还有大同的镇守中官等着他审讯。 “李公公,都听见了吧,有什么想法?” 从隔壁房间被拎出来的大同镇守中官李美春,整个人脸色苍白,努力让自己站稳。 “回秦督的话,咱家无话可说。大人若想让咱家招供,咱家当然也不敢隐瞒,唯有实话实说。” 李美春说道。 到了这个时候,他也知道,狡辩、抵赖没有用处,和秦大人耍狠,更是自取其辱。 若想保命,或许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大到无法收拾的地步,或许自己才能有一线生机。 自己带不出多少人来,最多只有自己的干爹,宣大镇守总中官高起潜。 但就算扯出高起潜来,瞧这位年轻总督的做法,恐怕也不管用。 但李美春相信,只要高起潜出来,背后的人将越来越多,火也会越烧越大。 等那帮晋商再牵出一大帮人,看你秦浩明最后怎么收场。 “甚好,那你就自己说吧。把罪行都说出来,也省得本官麻烦。” 秦浩明翘着腿,悠闲地说道。 “这些年咱家……” 李美春倒也光棍,一五一十把事情全部交代。 作为监军太监,赚钱最好的法子,就是倒卖军需物资。 受贿什么的,在他看来,那是小钱,贩卖军需物资才是大钱。 李美春掌握整个大同的军需,调拨军需都由他说了算。 宣府也不是每个防区都有监军的,也就大同这等重要的地方有监军,别的地方只有守将。 你兵马不够,吃空饷,李美春是知道的,你实数多少,他就发多少,省下来的,他全卖给晋商,其实也就是建奴。 在需求较大,军需不够的时候,李美春就从兵仗局倒运。 他和宣府兵仗局的管事太监私通,调出兵器和铠甲。 李美春做了这么多年的镇守太监,赚的银子着实不少,但他也不敢自己揣进腰包,起码三分之一要献给自己的干爹。 他这一下子,便把宣府兵仗局的管事太监扯出来了,干爹高起潜也跑不了。 让李美春签字画押,口供到了秦浩明手中,细细观看。 宋巡抚坐在太师椅上,扭来扭去,却是有些坐不住,事情越闹越大了。 PS:诸君,请喜欢本书的朋友尽量到起点看正版。 其实两千字一毛钱,两章四千字二毛钱。本人更新不快,意味着诸君每天只要二毛钱。本人从不要求大家打赏,只是恳请大家看正版而已。 毕竟写明末小说和看爱看明末小说的诸君,本人以为基本上属于以汉人为傲。 要看盗版,就去看清宫小说。哈哈哈…… 故土难离敬上! 第二百四十三节 快刀斩乱麻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呵……” 秦浩明轻笑一声,“牵连很大?能有多大?不就是那几个阉货吗?抑或还有其他朝中大臣? 开弓没有回头箭,但凡有害大明江山之事,不管他牵扯到谁,本督都会毫不留情!” 帮助卢象升清理门户,留下一块稍微干净的地方,让他减少掣肘,或许是秦浩明唯一能够做的事情? 今后相见,是敌是友,委实难说。 另外,对于崇祯的感情,他内心也很复杂。抛开性格和能力问题,崇祯无疑有优秀君主的一切气质。 若是天平年间,做一个守成君王绰绰有余,奈何此乃乱世? “秦督年轻有为,今后要鹏程万里。老朽年迈,垂垂老矣,惟愿平平安安致仕,别无他求。” 秦浩明的豪迈之言,并未打动宋贤的雄心壮志,于他而言,安全才最重要。 没必要哗众取宠,利用反腐,得罪满朝文武官员。 试问,在大明,无论能官恶吏,有谁不贪? “宋大人,无需你冲在前头抑或赤膊上阵,无非是适逢其会而已。有什么为难之处,不妨全部推到本督身上。” 宋贤的想法,代表大明大多数官员的心态,明哲保身,你好我好大家好,也就是秦浩明平常所说的尸位素餐。 一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最终,亡了大明天下。 宋贤作为宣府巡抚,品轶官职虽比他低一级别,但资历老,秦浩明却是不方便把他完全当下属看待。 “惭愧!” 宋贤这个官场老油子拱拱手,告辞离去,唯恐多呆一刻,惹祸上身。 目睹宋贤如此做法,洪迪新摇摇头,喟然长叹。 “他还算是不错的了,基本能做到在其位谋其政,其他人跟他比更加不堪。” 配合几个月,宋贤的做法他也看在眼里,特别是宣府大旱,也做了许多事情。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秦浩明让洪迪新和许杰到书房议事。 刚好晋商的事情牵扯到宣府镇兵仗局,倒是方便一起解决。 三人在书房落座,秦浩明客套两句,随后直奔主题。 “洪赞画、进生,此次若能将晋商一网打尽,又查出大同将领吃空额、喝兵血的罪证,也算得上是功德圆满。 可这桩案子涉及通敌,乃是灭门之罪,但本督万不会手软。 如此一来,后面的事情如宋巡抚所说,牵连甚多。 你们觉得接下来,我们要防备些什么问题?” 秦浩明抛砖引玉,想要听听他们的分析,“洪赞画,你先说。” 让洪迪新先说,也是秦浩明对他的考教。 “大人,晋商敢贩卖军需,宣大、京城里的官员少不得打点,靠山的势力决然不小。 但如今宣大的官员可以忽略不计,毕竟没有谁敢跳出来,向你求情,剩下的就是京城里的官员。 但下官认为,官员们绝对不会参与到走私军需的买卖当中,顶多是收了他们的银子。 对他们来说,收些银子不算什么,用不着冒险给他们说情,惹出一身麻烦。 把官员除去,最后就是太监,这桩案子,应该牵连到许多监军太监。 眼下牵连最大的,就是高起潜。 高起潜在内宫有根基,其他涉案的监军太监,他们在宫中应该也有一定的根基。 他们的根基是谁,下官不得而知。可说一千道一万,最大的根基还是皇上。” 洪迪新思路极为清晰,把看似庞大的几方人马,心态点明,倒也正如他所说,化繁为简,关键还是崇祯的态度。 听了洪迪新的分析之后,许杰微微蹙眉,缓缓说道:“洪赞画怕是遗漏了大明勋贵和今后的意思。 这些晋商能长时间私通建奴,没有出过任何事情,应该有所依仗。 但这个依仗,应该不是某一个官员,而是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和大明勋贵。 像你说的那样,晋商们贩卖军需,给京城里的不少官员都送过礼,甚至还求他们办过事。 要是一审晋商,那些晋商势必将这些官员全抖了出来,人数不会少了。 如此大案,牵连这么多官员,震惊天下自不必说,搞不好还会动摇国本。 和平时期还好说,可眼下我大明内忧外患,实在经不起这样的动荡。 依我想,估计今上也明白此中道理。故而对上次三大晋商,才会提出只诛首恶,余者不再追究的话。只要几天功夫,消息就能传进京师。 京里的那些拿过晋商好处的官员,得知之后,难免惶恐,进而人心惶惶。” 许杰分析的可谓滴水不漏,综合了他和洪迪新的分析,秦浩明微微点头,说道:“你们两个分析的不错,看来必须快刀斩乱麻。” 秦浩明咬牙切齿,重重一拍边上的茶几,思量片刻,朝他们吩咐道:“立马召集精于算计人员,理清晋商财产。 洪赞画亲自带队前行,务必半个月结束。 进生快点撬开兵仗局的口,双管齐下,不可拖延。” “诺!” 二人领命而去。 三日后,宣府边关一下子炸锅了。 这是由于有一个消息从坊间传播开来,并以极快的速度,传遍整个宣大边镇。 “听说秦大人在把原大同总兵王朴给抓了!” “不止大同总兵,听说兵仗局和镇守太监也抓了一些人。” “好像是因为有商人私运兵器、铠甲给建奴,此次寇边就是他们带路。” …… 诸如此等传言,在宣府镇的大街小巷广泛传扬。 这世上有一句话叫三人成虎,这么多人以耳传耳,难免越传越是夸张,大家伙都展开自己的想象。 甚至还有人说,鞑子之所以能从容入关、出关,全是因为商人通敌,要不然的话,怎么对边关了如指掌。 百姓议论纷纷,当官的自然也得到了消息。得知此事,真可谓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一些基层将领,平时不被重视的,都是心中窃喜,这等大案,跟自己无关。 但宣府镇要被牵扯的官员,绝对不会少。 秦大人雷厉风行,一旦把他们全办了,肯定会腾出很多空缺,到时候自己说不定就能补上一个好差事。 一些高官,有权柄的,那可真是各个着急,甚至可以说是心惊胆寒。 有的人收过晋商的银子,现在晋商因为私通建奴被捕,而且正在办理此案的还是那滴水不进的秦大人,这可怎么办? 晋商肯定会乱咬一气,拉人垫背,完了、完了。 没收过晋商银子的,也有着急的,好比宣府镇兵部和户部的官员。 王朴每当发军饷之后,都会给他们孝敬,这银子是从哪来的,用屁股都能想到,这是吃空额、喝兵血得来的。 秦大人刚刚就任,也可说是新官上任三把火,这一把火烧出来,还不得烧死一大片。 悲剧! 第二百四十四节 改变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宣府镇涉案官员鸡飞狗跳,惶惶不安。京城则因为距离的关系,暂时没有得到消息。 镇守中官高起潜亲自过府咨询秦浩明的下落,却被告知秦督已经赶赴大同,不日即回。 其实秦浩明哪里都没有去,就躲在兵仗局。该交代的已经交代,该安排的已经安排,他只要坐镇等候结果就可以。 当然,也不能把时间浪费不是,躺在睡觉那可不行。 “据我所知,你们一直以来方式未曾变过,一杆火枪从头到尾都是一个人完成。 这就导致每个工匠打造出来的火枪都有所不同,战场上,只要其中一个零部件出现问题,整杆火枪就会彻底报废,没有零件可以更换。” 兵仗局火器作坊内,秦浩明和王大力等七八个技艺娴熟的工匠,正在探讨着什么。 “除此以外,火枪的枪管口径也有所不同。 同一颗铅弹,用不同火枪打出来,也会因为枪管和铅弹之间的气密性不同,打出不同射程。” 王大力一脸认可的回答:“是的,大人。 因为每个工匠都有自己手法,所以,根本没有可能保证不同工匠打造出来的火枪零件相同,可以进行通用。” 秦浩明摆了摆手,在王大力他们的讶异中说道: “既然如此,王匠头就没有想过改变这种现状,确保兵仗局打造出的每一个零件,都可以在不同火绳枪上进行通用。” “大人,这不可能!每个铁匠打造火枪的手法都不一样,怎么可能把火枪的所有零件全部打造的一模一样?” 即使面对秦浩明,王铁中也是一脸斩钉截铁的回答。 秦浩明笑笑,:“王匠头,别说得这么绝对,我们可以换一种方式来解决这个问题。” 在他们不解的眼光中,秦浩明继续说道: “以后,本督可以帮助你们解决钢铁和枪管的问题,并且保证一模一样。 以前,我们都是一杆火枪一人负责到底。 如果打造枪管可以借助一些工具,打造出一模一样的枪管。 那我们完全可以将剩下的工匠全部集中起来,如同打造火枪枪管一样,将火枪的一两个零部件全部集中到一个小组身上。 也就是,一个工匠专职打造火枪的一两个零件,等所有零件全部打造完成后,再组织人手将这些火枪零件组装成一杆完整的火枪。 这样的话,我们的火枪就会像一条流水线一样,源源不断被生产出来。 不仅如此,所有工匠打造出来的零部件也会统一标准,可以在所有火枪之间进行通用,增加火枪在战场上的寿命和适应性。”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还不能理解。 足足过了半柱香时间,王大力才从沉思渐渐清醒过来,一脸若有所思的样子, “大人,您的这个办法还要具体进行试验。但是,只要成功,这个结果就可以完全实现,让火枪像什么流水……线,一样生产出来。 只是,匠人们的手艺都是祖辈传下来,恐怕……恐怕……” “这个也正是本督想说的问题,或者是考核之一。 手艺如何,总要展现一番才是。如此,自然要公之于众。 若有人敝帚自珍,那大可留在宣府镇兵仗局,领每月一两五钱纹银,本督不强求。 便是你等愿意南下之人,本督也要求你们带徒弟。当然,每带出一个合格的徒弟,经过考核后,师傅将获得五两纹银的奖励! 试想,若是一年内带出十人,则有五十两银两,若带出一百人呢?” 秦浩明笑着向大家说道。 几个人眼光一亮,呼吸急促起来,若真如此,倒是他们的福音。 “流水线的事情,我们可以等到福建后再解决。 但是,这一段时间,本督却是想要你们集中精力,解决火绳枪繁琐的装弹过程。 按照火绳枪目前的装弹方式,不仅繁琐,而且要花费很长时间。 更加重要的是,在紧张的战场上,很多将士都不能保证自己倒入枪膛内的火药是不是一致,有没有倒多,导致火枪在开枪的过程中发生炸膛……” 作为一名打造火枪的老匠头,火绳枪在战场上的各种弊端,王大力知道得一清二楚。 对着秦浩明的问题,他疑惑的问道:“将军,您的意思是……” “我们可以提前一步,在兵器制造厂将火药量给确定下来,并且和铅弹一起用纸皮包裹起来。 战场上,火枪手只需要用嘴咬开纸皮,倒出火药,放入火门。 然后把装着铅弹和剩余火药的纸壳子弹全部倒装入枪膛,并用通条捣实。 简简单单几步,就取代原来繁琐而且容易出错的装弹过程,让火绳枪处于待发状态。” 秦浩明介绍得很笼统,几句话完后,众人脸上除了茫然,还是茫然。 看到这里,秦浩明让人找来一块乌炭,在地上画出纸壳弹的简单示意图。 画完以后,继续分析道:“既然我们要制作定装弹药,为了增加铅弹在火枪枪管内的气密性,我们还可以在铅弹上做一些改进…… 例如,把圆形铅弹改成锥形。” 秦浩明此刻所说的锥形铅弹,就是后世威力巨大的米尼弹。 在大家聚精会神的注视下,卫征继续分析道。 “我所的这种锥形铅弹,尖端朝外,尾部朝内。不仅如此,我们还要把锥形铅弹的底部制作成凹形。 你们试想一下,枪膛内的火药一旦引燃,凹形铅弹底部就在火药燃烧的巨大作用下向外膨胀,和枪管内壁完全紧贴在一起。 这样的话,火绳枪在进行击发的时候,就不会产生漏气。 不会漏气,铅弹的射程也会相应变得更远。 而我们使用传统铅弹,为了装弹方便,铅弹口径都略于枪管口径。 铅弹发射时,不管我们怎么加强严密性,都不能保证火绳枪在进行射击时,枪管不漏气。 所以,本督要求你们,按这个思路,把锥形铅弹制作出来。 你们可以几个人一组,也可以共同讨论,制作成功呢,本督提供五百两纹银奖励。” 卫征一边画示意图,一边进行讲解。最后,丢掉炭笔,拍拍手说道。 他会说,但不会做。 不过,没有关系,他连图纸都画出来,方向已经有了,相信众位匠公有解决的办法。 “卢督,小人可以做出来。” 五百人的纹银于个人而言,又何止是一笔巨款? 秦浩明话音刚落,一个矮小的工匠鼓足勇气,满脸通红站出来说道。 “哦,你为何这么肯定,叫什么名字?” 铅弹和米尼弹原本就是一步之遥,又有草图在,秦浩明一点都不诧异兵仗局匠公可以摸索出来,只是诧异眼前这位工匠肯定的语气。 第二百四十五节 鸡飞狗跳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小人叫刘……刘……属敏,妻家是烧制……窑炉的匠人,闲暇之余多有帮忙。 有大人草图,小人只要按图烧制出容具即可,想来应该不难。” 刘属敏想不到秦督竟然会问他的贱名,心情激荡下说话间未免磕磕碰碰,不甚利索。 秦浩明点点头露出笑容,看来模具在此时就已经开始使用。想想也是,没有模具,如何造出大炮? “很好,那此事就由你负责,注意保密,需要多久?作坊内有高炉吗?” “回禀大人,有的,两三天就可以。” 刘属敏躬身回答。 “走,看看去。” 秦浩明大喜过望,急忙让他们带路前行。 在刘属敏的带领下,走进作坊内闷热的打铁区域后,秦浩明指着一个正不断捶打一块通红铁块的铁匠问道: “王匠头,一遍又一遍的将铁块烧红,然后捶打,最后再冷却,其目的是为了让铁块变得更加坚硬,也就是我们经常听到的一句话百炼成钢……” 王大力回答:“是的,大人,通过不断捶打,让刚刚出炉的生铁变得更加坚硬,最终达到打造枪管所需的钢铁水准……” 作为一名后世的特种兵,秦浩明非常清楚百炼成钢过程中,生铁变成钢铁所发生的一系列化学变化…… 总的来就一种非常简单的化学变化:将生铁中夹杂的大量碳,通过加热和不断捶打,同空气中的氧气发生化学反应,生成二氧化碳气体,减少生铁中的含碳量,达到钢铁的标准。 既然是为了让生铁中的碳和空气中的氧发生化学反应,秦浩明脑海马上就浮现出高中化学课上词语“抄钢”。 极近一看,秦浩明才发现,大明的炼铁技术已经十分成熟,只差临门一脚就能实现现代炼铁方法。 只要解决几个问题,一是炼铁时炉温低,故而效率差。 另一方面就是由于使用木炭,木炭的温度不能实现高炉炼铁。 再有就是送风问题,由于送风能力弱,造成燃烧不充分,影响了铁的品质。 当场,秦浩明命人先修建一个预热炉对空气进行加热,然后参照后世土法炼钢的样式修建成一个小高炉。 高炉上用滑轮吊起料斗向炉内填料,燃料也由木炭换成焦炭。 吹风的问题则用作坊内的鼓风机,稍微增加几个铁制构件,保证空气的密闭性即可。 秦督的吩咐,自然没有人敢怠慢。 王大力调动整个兵仗局所有铁匠和学徒,开始按照他的要求,修建炼铁炉,炒钢炉,鼓风风箱,制作耐火材料…… 一弯残月高挂,京畿的夜色有些萧杀。 乾清宫的懋勤殿,半夜里,崇祯依旧批阅奏折。 原本他是不用这么累的,奏折一般都是内阁票拟后,他只要决定可不可,并不需要亲自批阅。 只是最近的事情有些特殊,没有通过内阁,都是以密奏的形式上传,分别是自己最为信任的两位大臣,秦浩明和杨嗣昌。 看得出来,两人都很忠心,事无巨细一律禀告。虽然亲力亲为,后果是自己受累,但他还是很开心。 灯光下的崇祯在王承恩的陪伴下,聚精会神的看着奏折,一阵脚步声传来。 殿门外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赶了进来,见到崇祯正在忙着,就没敢出声,悄悄的跑到王承恩身边小声的报告者什么。 “什么事,直接对朕说吧,刚好朕也有些乏困。” 崇祯放下手里批阅的奏折,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不然这个小太监是不敢半夜跑来自己这里的。 “回皇上,事情已经有结果。只是现在牵扯到御马监,奴才已经没有能力再往下查,还请皇爷定夺。” 听到崇祯发问,王承恩的心腹立马说出了自己知道的一切,不敢有丝毫隐瞒。 “看样子这件事不简单啊,你有大伴的支持,居然都不敢往下查,这幕后牵扯到的势力不小啊!” 崇祯脸色不豫,隐隐有发怒的迹象。 “先说说查到的情况,不可隐瞒。” 崇祯坐直了腰杆轻轻的捶着背,处理了以一晚上的奏折,自己还真有点累了。 看到崇祯有些乏了,王承恩立马上前轻轻的帮崇祯捏着肩。 “皇爷,三天前,接到命令,奴才立马封闭宫门,防止走漏消息。 每个出去的人都记录在案,并且让人一路跟随。只有尚膳监的一个小黄门,举止可疑。 非常奇怪的是,三个时辰内,这个小太监刚回到尚膳监就被安排了外出采买。 在其外出时,奴才的人手发现他把一个纸条放在了一个摊贩的摊子。 在情报被取走后,奴才的人立马抓了这个小太监,严刑拷打,得知摊贩就是专门接收宫内情报的一个暗探。 在确认这个暗探发出了消息,奴才同样抓了这个暗探,严刑拷打,才顺藤摸瓜,发现情报最终被送入了山西晋商黄家。 接下来奴才再想往下来查,对方已经发现踪迹,关在诏狱里的那些暗探也被人灭口,到这里线索就彻底断开了。 可奴才却发现这源头却指向了朝中大员和御马监。” 说道这里,小太监停了下来,接下来不用他说,崇祯也明白是朝堂和御马监,一起掐灭了这些线索。 “朕知道了!” 崇祯挥挥手,小太监行礼完毕,缓缓退出。 “大伴,这些晋商厉害啊,真如秦爱卿所言,大明的官员不管是谁,皆逃不过他们的手心。 本以为上次的清洗能够引起他们的警惕,想不到……唉!” 对于晋商,崇祯没有好感,之所以上次没有一网打尽,考虑的事情很多。 再说,晋商每年都会通过监军太监高起潜给内帑贡献一百万两银子,现在看来是饮鸩止渴。 晋商不但走私资敌,还在行贿官员、钻空子、挖大明的墙角,赚取巨额的差价。 “皇爷,刘广不敢说,现在种种迹象表明是御马监高起潜高大人,还有朝堂其他大臣。 只是,人死了,一切证据也没有,怕是要鸡飞狗跳了。” 王承恩摇摇头,无奈的的说道。 第二百四十六节 对比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高起潜吗?” 崇祯有些悲哀,也是信王府的老人了。否则,他也不会如此信任。 可是,愈是如此,愈是让人心痛。 “证据!很奇怪的说法,朕让自己的太监去办事,什么时候需要证据了。 拟旨,把那个吃里爬外的老东西抓起来,让镇抚司的人调几个用刑高手过去,严刑拷打之下朕不信他不招。 刚好秦爱卿在,让他放手而为,不必瞻前顾后,害怕引起动荡。 卢爱卿就是太心软,考虑太多,方让他们做大。” 崇祯咬牙切齿说道。 “嗻!只是秦督经过此事后,在大明官场怕是要树敌无数。 晋商不知是多少朝臣的衣食父母,如今被秦督一网打尽,断了财路。目前他们不好说什么,日后小动作肯定少不了。” 秦浩明的根基浅薄,在朝堂没有奥援,只是在天雄军中有一些势力。 王承恩是真心为他担心。 “秦爱卿才是心无杂念,一心为大明着想! 可惜当初没有听从他的意见,快刀斩乱麻,剿灭张逆,如今悔之晚矣! 以至于大明又进入多事之秋,练饷不得不征收。” 崇祯痛惜的捶着御案,无限后悔。 崇祯十二年四月二十八日,不等杨嗣昌抵达襄阳,张献忠在谷城重新叛乱,很快打垮守备谷城官军。 杀了县令阮之钿和巡按御史林铭球,拆毁城垣,劫库纵囚。大明监军道张大经和马廷宝、徐起祚被迫投降。 张献忠离开谷城时,把官府上下大小官员向他索贿的名单、数字和时间,都详细地写在城内外的墙壁上,让大明难堪。 张献忠再起时,罗汝才、马守应部也起而响应,并到谷城与张献忠会合。 隐伏在商雒山中的李自成也重整旗鼓,经湖北郧、均地区进入河南。 熊文灿得知叛军再起的消息,立即调左良玉和罗岱领兵追剿。 张献忠将大军埋伏在房县以西的罗猴山,张网布阵,并派出一支队伍佯攻败退,引诱官军入山,伏兵围攻。 官军一万多人全部溃散,罗岱被活捉,左良玉丢盔弃甲,伏鞍而逃,连军符印信也丢失。 崇祯一怒之下,撤了熊文灿的职,并予逮杀。左良玉降三级,带罪随军立功。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秦浩明和杨嗣昌的所作所为,让崇祯的心渐渐偏向秦浩明。 不说别的,单凭秦浩明密疏中说的,此次晋商拿下,应有千万之资,请免去宣大、山东、河南、山西五省练饷,其人何等坦荡。 只是崇祯委实答应不了,入不敷出啊! “大伴,着旨卢象升,崇祯十二年六月一日就任宣大总督。秦浩明调任福建、广州总督,赏金三万,五品官员任免,自行决定。” 崇祯再也不敢大意,秦浩明当初说郑芝龙危害性,他现在时刻警惕。 卢象升做事稳妥,秦浩明有冲劲,各有让他期待的地方,正好在不同地方发挥作用。 宣府兵仗局,通过王大力等匠头的考核,最终有一百五十人合格,参加福建福建兵仗局。 其中,火器工匠五十人,铁器工匠四十人,其他传统兵器打造六十人。 几天后,一锅重达百斤,已经被烧的通红的生铁铁水,在王大力的命令下被放入炒钢炉中。 巨大的鼓风箱在一匹驽马拉动下,开始运转,大量经过加热的空气开始涌入炒钢炉。 随后,两名被铁甲完全保护的铁匠手持耐火材料,开始在生铁铁水中不断进行搅。 一刻钟,两刻钟…… 通红的铁水颜色开始慢慢变暗后,感觉时间已经差不多的秦浩明,果断命令铁匠停止抄钢。 打开铁水的放水口,通红的铁水迅速从炒钢炉流出,顺着沟槽流入一个个早已经打造好的模具。 冷却,降温…… 五块重达二十斤的钢锭终于出现在大家面前。 看到王大力等人脸上流露出的炙热目光,秦浩明沉声吩咐: “王匠头,马上让大家试验一下这几块钢锭的坚硬程度,看看能不能满足制造火枪枪管要求……” “是,大人。” 早已经等在旁边的几个铁匠,迅速抱起钢锭冲向自己打造火枪的炉台。 加热,捶打,用本来已经加工好的钢刀进行劈砍试验…… 一个时辰后,几个负责试验的铁匠全部满脸激动的冲了过来。 从大家脸上的笑容,秦浩明可以肯定,自己试验的炒钢法成功了。 “留下十名铁匠,其他人出去等待消息。” 秦浩明淡然吩咐。 今天,他准备一鼓作气,把无缝钢管也一起捣鼓出来。 将王大力打造出的火枪枪管铁模安装到转盘上,并且在两匹驽马拉动下试转几圈。 仅凭肉眼进行观察,在齿轮和传动带的带动下,高速进行旋转的铁模没有发生任何偏转。 现在,唯一需要验证的就是铁模的旋转速度是否够用?能否利用离心力,将灌入铁模内的铁水甩到铁模周壁? “李匠头,马上将我让你用粘土调制好的涂料拿过来,把铁模整个内壁都刷上一遍。一点都不能漏下,而且还要均匀。” 一个时辰后,刷在铁模内壁的涂料全部干燥,一直处于准备状态的一锅钢水,也被烧的通红。 在秦浩明的命令下,重达十斤的钢水被缓缓倒入铁模。 在一名铁匠指挥下,重达两百斤的磨盘开始缓缓转动起来。 圆形磨盘的转动速度虽然很慢,但是,立在石磨正中央的圆形铁模,却在齿轮的带动下,以几十倍的速度高速转动起来。 站在磨盘旁边的秦浩明清楚看到,随着磨盘转动速度越来越快,铁模内的铁水也跟着开始转动起来。 随着磨盘的转动速度越来越快,位于红色钢水内的小坑,开始变得越来越深。 当然,越来越多的红色钢水开始因为离心力作用而被向外甩出,附着在已经刷了一层涂料的铁模内壁上。 在强大离心力的作用下,附着在铁模内壁的钢水变得越来越均匀,就连夹杂在钢水中间的有限气泡也被甩出。 “你们几个,马上用工具取下铁模,将铁模安装到冲压机固定位上。 依靠人力,趁着钢水还没有完全硬化,把打造好的钢棍压入铁模枪管内,用钢棍把枪管内部挤压均匀……” 仍然散发着阵阵热气的铁模被固定到简易冲压机上后,绑着牛皮拉绳的两个转盘迅速在几个学徒工的作用下转动起来。 随着牛皮拉绳越绷越紧,固定在硬木滑块上的光滑钢棍开始慢慢压入铁模内的枪管洞内。 仅仅用了两个时辰,在两名铁匠的不断打磨下,表面散发出森森寒光的枪管就被送到秦浩明面前。 看着手中枪管,秦浩明就好像看到自己孩子一样,两眼放光。 枪管,终于成型。 第二百四十七节 招募私兵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大人,这批枪管的质量,小人以前从未见过。 如果用这种枪管制造火绳枪,火枪的装药量至少可以增加三成,射程也会相应增加,而且还不用担心炸膛……” “大人真乃神人也!” “这下小人终于放心,再也不会有炸膛的情况出现。” …… 王大力和其他匠人反复抚摸着浑然一体的无缝钢管,眼里涌现出难以自抑的喜悦。 同时,对于今后南下的生活充满信心。 “依照此法,生产一百根钢管,全部用于打造自生火铳,配合刘工匠的定装火药使用,测试性能和数据,可有什么问题?” 秦浩明压抑内心的兴奋,朝众人说道。 自生火铳也叫燧发枪,改进为燧石发火,崇祯八年由毕懋康制作成功。 它的构造和性能与鸟铳无大差异,主要是改进了发火装置,增加了威力。 它的好处相比于火绳枪显然易见,因为使用火绳点火,有很多缺点。 遇到风雨的天气,火门里的火药不是被风吹走,就是被雨打湿,以致不能发射。有时还没有瞄准好,就过早地误放了。 而撞击式燧发枪,扣板机龙头下压,因弹簧的作用与火石磨擦发火。 这样,不但克服了风雨对射击造成的困难,而且不须用手按龙头,使瞄准较为准确,随时都可发射。 燧发枪配有火石自动打火装置,不怕风雨并不须事先火绳点火,发射速度与精确度大为提升。 但在无缝钢管问世之前,燧发枪有个致命性的缺陷,由于威力大,火药多,非常容易炸膛。 这也是为什么谁都知道燧发枪的优点,大明将士却弃而不用的原因。 “大人,没问题。” 兵仗局众位工匠都是经过精挑细选,手艺娴熟,打造燧发枪自然没有一点问题。 留下许杰负责管理兵仗局,等到成功那天为他们祝贺,秦浩明带着亲卫随即离开。 宣府城西一片宽阔场地上,数百边民正各围圈,两两角抵为戏。 身影被拉得很长,秦浩明骑着高头大马踏着残阳人影而来,军中司马殷雨昂、千户碾子,还有一众亲卫伴随左右。 宣府乃久战之地,民风剿悍,好勇斗狠,实乃最好的兵源。 自从秦浩明入主宣府以后,便长期募兵选将,四处布榜公告,要从普通民众要挑选伍长、小旗、勇力超拔者可担任试百户。 九地边关闻风而动,有勇力的都想要博取一个军职。 平民百姓想要出人头地,军旅一途是捷径。若能在战场建立功勋,得授品官,岂非光宗耀祖之事? 更何况,秦督的部队在军饷上甚是优渥! 秦浩明一路策马缓缓行来,场上民众纷纷让道,躬身施礼,秦浩明看到丁壮角抵就驻马观看,或点头,或微笑,又继续催马前行。 南方承平太久,大明将士俱废,乡野百姓多有不堪,他打算招募一万精壮,带回福建加以训练。 “秦督,宣府边镇人少,又被骑兵把精锐挑选部分,加之秦督要求高,故而剩下的就没有多少合适人选,除非那些坞堡放人。” 碾子看见秦浩明不置可否,现场中许多人壮则壮矣,可年岁偏大,许多人不符合三十岁以下的要求。 “哦,有没有距离近的坞堡,看看去。” 秦浩明顿时来了兴趣,急忙问道。 私兵族丁是时下特色,在山贼盗匪乱如牛毛的年代,仅靠大明官府的力量,是难以维持安定,保护民众,特别是在边关之地。 故而,许多大家世族纷纷建坞自保,抵御盗贼和乱兵。 “秦督,庞家堡距离宣府二十余里地,快马半刻钟即可。” “走!” 庞家堡算得宣府一带有名的坞堡,人口五千,私兵八百。 庞氏原是辽东的氏族大地主,天启年间,建奴时常侵扰,庞氏族长率族人与乡人从辽东于宣府附近入驻。 几年来招揽流民,半劫掠半耕种,竟聚起三千多流民,可战斗的家丁达一千余人。 其坞堡由三个方形坞堡组成,互为援助,规模宏大,是宣府数一数二的大坞堡、大宗族。 现任宗主庞德海,年过三旬,精明强干,其父曾任宣府衙门的主薄,与宣府边镇关系不错。 庞德海之父早逝,他也不接任其父之位,独自带领庞家。 宣府边关之地,征战不断,需要庞氏这样的大家族支持,而庞氏遇到建奴的军队前来掳掠,也需要宣大军队的驰援。 得到先行一步斥候的消息,宣大总督秦浩明要来拜会,视察庞家私兵。 庞德海不敢怠慢,亲率八百精锐私兵在坞堡外列队相迎,军容整肃。 这些久经战阵的私兵比之江南只能辑盗的郡兵、卫所兵雄壮得多,那种经历了残酷厮杀的将士,有一种凌厉的杀气。 虽沉默无声,却有迫人的气势。 秦浩明见庞氏三座坞堡庞大坚固,其私兵势众勇悍,大喜过望。 这些私兵训练有素,兵器盔甲齐备,略作补充即可。一旦成军就有战力。这可比招募新军节省何止数倍? 唯一可虑的就是怕人家不答应,毕竟是保卫自己的家园。 庞德海迎秦浩明、殷雨昂、碾子诸人入堡,至正厅分宾主坐定,秦浩明做主位,端来茶水糕点,庞德海低垂着头说道: “久闻秦督盛名,小民甚是仰慕。今日秦督贵趾辱临,不知小民有何效劳之处?” 秦浩明道:“本督此来,乃是想征召庞族长私兵,扩招天雄军。 素闻庞族长忠义,请让族中子弟为国出力、建立功勋。” “秦督何出此言?建奴寇边,庞家堡出人出力,未曾有过半点推脱。值此乱世,四战之地,若无族丁护堡,庞家上下绝难存活,请秦督怜悯!” 听完秦浩明的话,庞德海魂飞魄散,赶忙跪倒在地,哀求道。 真是飞来横祸,无端生此事端,如何是好? “庞族长切勿如此,且听完本督之言再说如何?” 秦浩明站起身扶起庞德海,朝他微微一笑说道。 第二百四十八节 一举两得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庞德海微感惭愧,事关家族安危,是自己心浮气躁了,当下站起身,也不落座,“愿听秦督指教。” 秦浩明道:“指教岂敢?本督知道,宣府四战之地,宗族存亡所系,庞族长有所顾虑正常。 然庞家堡地处南北通衢,若无朝廷大军护卫,建奴铁骑南下,庞家堡首当其冲,庞族长岂无虑于此?” “可族人、田产皆在此地,纵使知道兵锋凶险,为之奈何? 真要是天命难违,我庞氏又能有何作为,自是保全宗族为上。” 庞德海摊摊手,一脸的无奈。言下之意是说若大势已去,那就投降建奴了。 “大胆,你莫非是活得不耐烦不成?” 殷雨昂蓦地站起身,拔出腰里军刀,大声斥责。 他向来自身端正,最是听不得此言。 “殷千户坐下,不至于如此,庞族长也是肺腑之言。” 秦浩明淡然说道。 千百年来,这是世家大族保命的不二法宝,谁坐江山和他们无关,反而没有市井小民的血性。 故有仗义每多屠苟辈之说。 秦督的话自然要听,殷雨昂愤然坐下,歪着头,看都不看庞德海一眼。 “多谢秦督体谅!” 情急之下说错话,庞德海甚是后悔,身后冷汗直冒。好在秦督的性格不错。换了一个人,说不定就是谋逆的罪名。 “庞族长何以如此悲观丧气,天佑华夏,岂会亡于胡虏之手? 当此危亡之际,凡我汉人自当团结一致,共抗外虏!本督今日来此,就是为庞族长解决两难之事。 此次建奴寇边,大败而归,两年内绝无实力再次入侵。 而朝廷决定大举练兵,两年内要攻防易手,收复辽东,吾汉人江山岂容建奴侵占?” 秦浩明从容自信,寥寥数语却有强大的感染力。 庞德海顿觉心头一热,北伐,北伐,回到辽东庞家故园,这是庞德海从他父亲那里常常听到话。 父亲对家乡是魂梦与之,少年时的庞德海,常听父亲讲家乡的饮马河、黑土地。 父亲讲得象仙境似的,让庞德海不胜向往。 现在,离辽东已经二十年了,当年被迫背井离乡的祖辈已凋零殆尽,年轻后辈对重返家园的念想日趋淡却。 他们以为宣府就是他们的家园,忘却辽西的故园,才是他们庞氏祖辈生于斯、死于斯的故土。 庞德海作为族长,既感忧虑又无奈。而秦浩明的话点燃了庞德海内心的渴望,黑土地、饮马河,这是他血脉里印记。 北伐,回到列祖列宗生活的家园,让祖父和父亲的骸骨归葬庞氏墓园,这是为子为嗣的孝道,孝大于天。 只是,想到实际情况,他不经又委顿下去。 见庞德海纠结的表现,秦浩明微笑着说道: “如今战乱四起,正是军人建功立业的时代,朝廷崇文抑武必将改变。 难道庞族长就不想家族子弟入仕,而不是局促在坞堡之内? 况且,朝廷也决不能允许诸位世家,长久拥有私兵。否则,国将不国。 当然,考虑到实际情况,征用尔等私兵后,为了保护诸位财产家人安全,朝廷将采取以地换地,以屋置屋的形式,让你们挑选到其他安全的地方生活。” 庞德海一听,条件不错,以地换地,以屋置屋,家族子弟可以入仕或者赚取军功,朝廷相当有诚意。 要知道坞堡养大量的私兵实在是捉襟见肘,农耕之外只有靠劫掠维持,或者横行乡里,委实让人诟病。 卢督是眼里不揉沙子之人,若不是看在有抗击建奴的份上,早就已经获罪。看来,这位年轻总督也是如此。 “请问秦督,如何一个以地换地,以屋置屋?” 为家族计,庞德海必须问清楚。 “此次,山西晋商私通建奴,本督已经一网打尽,他们的田地、住宅被朝廷查封,庞族长明白了吗?” 秦浩明扬着眉头,戏谑的说道。 可以想象,晋商的不动产有多少,单是田地,每人怕是有几十万亩之多? 田地需要人耕种,才是良田,才能发挥作用。如何解决这么多突然空置的土地,也是他这位总督需要考虑的事情。 而这些豪强世家的私兵,如果不解决,也是为祸普通百姓刽子手,更是造成优秀兵源短缺的原因。 如今,利用查抄晋商家产的时机,以一个温和的方式解决,可以说是一举两得。 而这,也是他之所以打私兵注意的原因之一。 “多谢秦督,庞家堡族丁愿意为朝廷效力,接受整编。并且,小人愿意帮助大人游说周边其他坞堡。” 庞德海大喜过望,晋商的田产可都是良田啊,比庞家堡贫瘠的土地何止相差千里? 更何况,正如秦督所说,有志的族中子弟可以入仕或者从军,皆是不错的选择。 “很好,吾心甚慰!朝廷不会亏待你。” 秦浩明拍拍庞德海肩膀,大声赞道。 聪明人啊! 有这样一位务实灵活的族长,庞家想不兴旺都难? 三日后,宣府百里内大小坞堡的堡主基本上都到齐了,计十九人。 这十九个大小堡主辖下私兵近两万,聚集起来势力庞大,战斗力不错。 当日,庞氏坞堡大开筵席,秦浩明、殷雨昂、戚怀年到场。 庞德海向在座的堡主说道:“庞某受秦督之托,请诸位到此共商大事。 秦浩明先向众人敬酒,然后说了朝廷欲扩建天雄军,需要在座的群贤鼎力相助云云,并把条件重新复述一遍。 这些堡主见庞德海为东道主,为秦浩明出面邀请众人商议此事,那么他肯定是支持秦浩明。 庞氏是宣府一带最大的坞堡,私兵最多,一些堡主自然是唯庞氏马首是瞻。 但部分人各有自己的顾虑,担心被官府忽悠、担心受欺凌,他们纷纷向秦浩明发问,秦浩明非常有耐心,一一作答。 并且言明,他只要一万人马,也就是二选一,其他还是可以作为族丁。 其中特别言明,哪家被挑选的私兵多,其家族子弟多照顾,进总督衙门或者巡抚衙门,然后就看军功,立功升赏。 至此,众人放下心思,由殷雨昂、戚怀年自行挑选私兵。 第二百四十九节 收网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十二年的五月初,宣府镇人心惶惶,风声鹤唳。 尤其是宣府至大同、太原的路上,无论是白昼还是暗夜,铁骑声声,不绝于耳。 军队、夜不收、传令兵组成一张张密不透风的大网,笼罩着宣大边关炙热的天空。 山雨欲来风满楼,大抵是指如此。 天刚破晓,残月尚高挂空中,太原城里的居民还在沉睡。 张松荣和太原通判张新发骑着骏马缓缓前行,前后是几队全副武装的士卒,迈着整齐的步伐一路小跑,来到位于太原城东南区域的一所豪宅前。 这所豪宅占地极广,单完全围住它就需要几百人。 外表更是异常华丽,青砖绿瓦砌成的高大围墙,朱红色的梨木大门和金色的铜环,以及摆放在府前张牙舞爪的石狮子,无一不彰显着这座府邸主人的财富。 大门上的牌匾上,用金漆写着“太原黄府”几个斗大的字。 千户李向贵和所有士卒一样,全身都披挂着山文甲,手上持着一把闪着寒光的腰刀。 张松荣下马缓步走到这座大宅门前,冷眼看了看悬挂在大门前的两盏气死风灯,转头问道:“李千户,将士们都准备好了吗?” 手持腰刀的李向贵闷声道:“启禀将军,兄弟们把这座宅子全部围住,几个小门也有人看守,保证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 “把门给砸开!” “诺!” 李向贵大手一挥,立即就有十六名膀大腰圆的士卒,扛着一根海碗粗的圆木走到大门前,随着旁边的小旗一声令下,将士们喊起号子开始撞门。 “轰……轰……轰……” 巨大的声响在这清冷寂静的早晨,犹如一声声怪兽的巨吼传遍了整条街道。 黄府门房老张头已经今年五十多岁,原本在乡下给人当佃户,借了在黄府中当管事的远房侄子的光,得谋了一个门房位置。 说实话,自打当上这个门房后,他的日子可比给人当佃户强多了。 黄家可是太原府最大的粮商之一,府里自然不缺粮食,老张头在这里不但吃得饱穿得暖,而且还不时有那些求老爷办事的小商户孝敬,日子别提有多滋润。 “哐当……哐当……” 珍惜幸福日子的老张头,手里拿着锣鼓用力的敲起来,很快,便有一队约五十几人的家丁手执腰刀、枪支赶来。 黄家这几十年生意越做越大,家丁自然不止几十人,只是大多分散在外,作为山西省府,有几十人护家也足矣。 “发生什么……” 黄府护卫首领还问完,坚硬的的大门就轰然倒塌,在一阵尘烟弥漫中,一队人马就冲了进来。 “你们这些混蛋,知道这是谁家的府邸吗?你们竟敢弄坏黄家的大门,知不知道你们犯了多大的罪过? 我告诉你们,只要我家老爷一张名帖送到府衙,你们一个个全都得蹲号子!” 忠于职守的老张头并未看清状况,可丝毫不影响他长期建立起来的心里优势,朦胧中依旧破口大骂。 突然,老张头原本嘹亮的叫嚣声停下来。 原来一把冰冷的刀锋已经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刀尖上传来的冷意,仿佛传到了他的心里,化成了冷汗从脑门上直流。 “全部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随着冷漠的声音传来,老张头原本略带老花的眼睛,就着晨光终于看清眼前所发生的事情。 此时他的面前站着一位身材高大,全身披甲,外面罩着一身红色鸳鸯战袄的大明军官,正冷冷的看着自己。 “军爷饶命!军爷饶命!我们家老爷正在后院歇息。” 已经被黄土埋到嗓子眼的老张头,对不吃眼前亏的道理领悟非常深刻,立即就做出了正确的回答,并且还用手指明了方向。 “全部放下武器,否则格杀勿论!” 通判张新发再次向黄府家丁重复,他不希望造成血流成河的场面。 见是官府行为,黄府家丁放下手里的武器,乖乖被俘。除非造反,否则,谁也不敢和官府为敌。 “所有人听好了,一个人也不许逃脱,如若遇到反抗者格杀勿论!不准违法乱纪!” “诺!” 李向贵身后的数百名将士齐齐应了一声,立刻持着刀枪火器朝着内院开始冲了进去。 很快,这座原本宁静肃穆的府邸里立刻就响起了一阵阵尖锐的惊叫声…… 众亲兵拥着张松荣走向内院,一路上看见一群群的奴仆下人被众将士押解着往前院而来。 其中还包括许多虽然衣衫不整,但看起来是少爷小姐模样的人。 此时,一队将士押着一名年约六旬,衣着凌乱但精神却异常健硕的老头走了过来。 “张将军,请问黄某犯了何罪,竟然需要大军出动?” 这老者正是黄永发,与张松荣也是旧人,他不无悲愤的说道。 “想必你比我更清楚,私通建奴,走私军用物资,不知是,还是不是?” 张松荣脸色肃穆,独眼紧紧盯着黄永发,充满骇然的杀气。 诚如秦督所言,这些无良商人,勾结朝廷大臣,打着“不与民争利,藏富于民”的旗号,背地里却行着龌龊的勾当。 前线将士打生打死,他们却将军需物资倒卖给建奴,替异族通风报信,让人尤为可恨。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他们过着花天酒地的糜烂生活,这些表面上地位卑微的商贾,实际上却拥有着巨额的财富和权势。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黄永发心里沉入谷底,口中却非常自信的辩解着。 前段日子,范家、梁家、王家出事,被朝廷以私通建奴之罪缉拿归案,他们其它几家就已经收敛许多,也做了一些准备工作。 烧毁和大清往来的信件,辞退原本驻扎在商铺的暗探,甚至连生意都不做,为的就是防止朝廷再次发难,却是不知他们有何新的证据? “若是想让黄家还有机会留存下去,本将希望你认真想清楚,应该如何做?言尽于此,听不听随你?带走!” 看着故人份上,张松荣指点两句,继而挥挥手,让将士把一脸死灰的黄永发带走收押。 第二百五十节 悔之晚矣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虽说已经把黄永发本宅大大小小一锅端,但接下来需要做的事情还很多,秦督的命令是连根拔起。 把黄永发的管家、大小掌柜一一找来,田亩账册由洪迪新的团队接管,认真审查。 而对于张松荣来说,除了查封黄家在太原的各家商铺,最重要的是粮仓。 嘱咐完毕,张松荣一行人缓步走进内院深处的一座大厅里,这里刻画着仙鹤祥云,飞禽走兽,边上摆放着名贵的瓷器古董,装饰得富丽堂皇。 这座大厅是是黄家族人聚会及招待贵宾时的所在,自然极尽豪华奢靡。 张松荣随手拿起一个海碗大小的瓷瓶仔细瞅了瞅,但是对于他这位浑身上下没有半根雅骨的军汉来说,也就是觉得这个瓷瓶除了做工精致,花纹艳丽点之外就没有什么特点。 此时,负责登记查抄物品的洪迪新随口笑道:“张将军,您对瓷器也很感兴趣吗?” 张松荣失笑着自嘲道,“本将只是个武夫而已,对这些瓷器没有什么研究,只是随便看看,可本将看了半天,却愣是看不出这玩意到底有什么好。” 张新发凑上前来,仔细看了两眼后说道:“张将军,此瓷器釉色透明、青花色泽鲜***案花纹精细,应该属于元青花瓷。 这种瓷器虽然不甚珍贵但也颇为少见,将军若是喜欢,不妨把它拿回去收藏。” “是啊,若是卑职没看错,它确实就是元青花,您看它的颜色是蒙古人喜爱的蓝色,明显有元朝风格的饰物,这就是元青花的特征嘛。 不过此物虽然少见,但在我朝却不怎么受到达官显贵的喜爱,也就只有黄家这个商贾之家才会喜欢。” 洪迪新极有见识,在一旁插话说道。 在明朝时期,元青花的名声还名声显赫,喜欢这种瓷器的人也不是很多。 “秦督是文人,应该喜欢这些东西,打包好,全部带回去。” 张松荣哪里会感兴趣这些瓶瓶罐罐,只不过对于秦浩明的交待倒是谨记,黄家的一花一草或许都是宝贝,千万不要乱丢弃。 “将军,找到了,找到了。” 张松荣他们正在闲谈之际,负责搜查的一个书办手里拿着一沓字据,兴高采烈的大声叫喊。 “哦,赶紧给本将看看。” 张松荣大喜,接过书办手中的字据,一张一张认真看起来。 这些东西不是什么信件,而是建奴给黄家的欠条,俗称龙票。 毕竟财帛动人心,黄家烧毁了跟建奴往来的信件,这些欠条终究舍不得焚毁,现在却成了罪证。 张松荣看一张,脸上就狰狞一分。 字据记录从野猪皮努尔哈赤开始,一直到去年为止,时间长达近二十几年,建奴共欠黄家两百万银两。 满满的一沓数据,从万历四十六年开始,时有山西晋商等处在抚顺贸易者十六人,努尔哈赤皆厚给资费,书七大恨之言,付之遣还。 之后,山西商人在关内外的贸易活动,对后金政权在物资上给予了极大的支持,后金政权对于山西商人也给予礼遇和重视。 其中,去年建奴入关,军费支出猛增,财政十分困难,皇太极曾命满族贵族带领一百名内地山西商贾,携带货物到归化城贸易。 对此,建奴朝廷都察院参政祖可法、张存仁曾建言:“山东乃粮运之道,山西乃商贾之途,急宜招抚,若二省兵民归我版图,则财赋有出,国用不匮矣。” 因此,建奴政权对山西商人多采用招抚政策。 “掘地三尺,地道暗格千万不可放过,给本将军用力搜查。” 张松荣把字据给身边的通判张新发,脸上带着戾气,朝外院凶狠走去。 怒火在他心中急遽增加,他需要发泄,要杀人,不然难以承受心头怒火的反噬。 “把黄家直系老小全部压到大院。” 张松荣手驻腰刀,杀气腾腾往黄家大院一站,朝着将士大声喊叫。 此时,一些将士正在逼问黄家粮仓的具体位置。 黄家直系老老小小共有八十七人,在初升太阳的照射下,战战栗栗的盯着眼前发狂的将军。 张松荣走到犹自硬撑,假装坚强的黄永发面前,独眼紧紧瞪着他,口里念叨着昔日秦浩明所言: “商贾借士人崛起,无利不起早,心中无国家民族之所义,唯图方寸之所得。 山西晋商者,明国之人,汉之苗裔,却在国战之时,不图利国与一毛,却重清人之一信? 不重汉人之存亡,只顾一家之私,图小利忘大义者,莫过于此。 清人如无铁器之利,何至于如此迅速的崛起? 真正是送利刃与仇寇,正是始于这类汉奸商人之手也,虽万死难消此恨! 黄永发,今日你如果不把所有财产交代清楚,本将一定让你黄氏满门生不如死。” “君是剃头者,人亦剃其头。 张将军,今日灭了黄家满门,来日你就不怕被人灭门。况且,黄家和你有什么仇恨,竟然要……” 黄永发听了张松荣之言,面色惨白,尚来不及说什么。 他身边的二弟黄永达却不知廉耻站出来,指着张松荣鼻梁大声说道。 “可恶,恬不知耻!” 黄永达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觉得一股凉意从自己的脖子上掠过。 突然间,他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能看到自己的背后,这个发现让已经活了六十多岁的黄永达惊讶不已。 而且他还发现自己的视野竟然是前所未有的高度,竟然能从上空俯视,这让他有些惊愕莫名。 直到看到一个无头的身体以一种奇怪的姿势在地上抽搐,那熟悉的身形和衣裳使他最后一丝意识仿佛好像是自己。 “啪嗒”一声,黄永达那六斤半的脑袋从空中砰然落地,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 带着丝丝血迹,在地上滚了几圈后才停了下来,一双瞪大的眼睛仿佛还不敢相信刚刚发生的一幕。 “爷爷,爷爷……” 周围几名虽然衣衫不整,但却异常华丽的年轻人,不敢置信哆哆嗦嗦的用手指着张松荣,身体如同打摆子般不停的晃动。 一名年轻人甚至受到惊吓后,一股恶臭从他身上传来。原来这位娇生惯养的公子哥惊吓过度竟然失禁,黄褐色的屎尿从他的裤管流到了地面上。 张松荣冷厉的眼神缓缓扫过,心中一阵蔑视。最后,一声不吭握着带血的腰刀,停留在黄永发有些失神的脸庞上。 “请张将军放过他们,小人该死,一时糊涂,误国害己!” 黄永发噗通跪地,老泪纵横,浑浊的眼中显得有些空洞,更有着深深的悔恨和自责。 自以为做得很隐蔽,天衣无缝,妄图左右逢源。现如今,万贯家财有何用处,更搭上全家老小的性命? 人生不过百年,日食不过三餐,夜眠不过三尺,要那么多干什么?占那么多干什么?贪那么多干什么? 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多了何用? 脑海间,黄永发想起当初老祖宗说的话,可惜悔之晚矣! “希望你是真心悔悟,老老实实地把情况说清楚,但有遗漏,莫怪张某心狠手辣。” 张松荣把书办召过来负责记录,冷着脸对万念俱灰的黄永发阴沉说道。 第二百五十一节 所获颇丰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密密麻麻的几十页纸,记满黄家遍布全国的大小产业。有些产业连黄永发本人都不知晓,还是几个管事补充,再加上账册方才得以完善。 不说别的,单是太原城的窖藏,就不知凡几。 山西地处黄土高原,其地燥,故不腐,其土坚,故不崩。 山西富商多利用地窖藏其物资或银两。黄永发藏粟数百万石,皆窖而封之,大大小小有几百处之多。 黄永发似乎也认命,连私藏的三千具铠甲及大量兵器弓弩都没有隐瞒,一五一十交代清楚。 单凭此一条,就坐实他的罪行,依大明律令,说是谋逆都不为过。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这些财物你们黄家便是几代人也吃喝不完,何苦与建奴眉来眼去,遭此灭门之灾?” 张松荣望着满脸灰败的黄永发,手里拿着他招供的财物清单,慨然而叹! 只是一晚的功夫,在太原城里盘踞了上百年的黄家,就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烟消云散,不复之前的辉煌。 虽然现在没有统计出具体财物有多少,但粗略估算,近千万是有的。 应该说,像黄家这种大商贾,现银并不多,大多用于周转。 通过适才负责查抄黄府的账房和银库的书办汇报,只有一百三十万多两白银和一万多两黄金,其余的金银细软还未清点完毕。 真正让张松荣动容的是黄家的物资,仅粮食一项,就有上百万石,一千多万斤。 相较于不能吃也不能喝的金银细软等阿堵物,在乱世中,这些粮食不知要救活多少大明子民? 至于说其它像硝石、绸缎、牛筋、上好木料等战略物资,有固然欢喜,但反倒没有粮食让张松荣来得如此震撼! “麻五,这里的事情你不要管,立刻带领四百名将士在城里维护治安,若有人煽动或领人作乱,一律格杀勿论!” 黄家在太原有一定的影响力,如今满门被擒,张松荣怕有动乱发生,故而未雨绸缪。 “诺!” 亲卫麻五迅速领命离去。 “洪赞画,你留在黄府细细清点商铺田产,登记造册,呈送秦督。” “张通判,还要劳烦当地衙门征召脚夫,这些物资要赶紧运到宣府,秦督可是盼眼欲穿呐!” “李千户,押着黄府管事辨认粮窖具体位置,派将士们把守。” “赶紧让快马向秦督奏捷,咨询具体处置意见。” …… 张松荣马不停蹄,一一妥善做出安排。 黄府的物资实在太多,没有十天半个月多次往返,根本无法完全清空。 若是加上大同、介休、临汾同时行动的其他几户晋商,张松荣担心宣府根本没有如此大的仓库盛放物资。 唔,此乃快乐的烦恼,留给秦督头疼。 张松荣乐滋滋的拍拍脑门,洒然一笑。 斜阳高照,落日的余晖依旧肆虐宣府大地,今年的干旱几成定局。 巍峨高耸的总督府,在太阳的炙烤下,愈发显得高大威严。 府衙门房处,断了一脚的李少军,躲在阴暗的角落摇着蒲扇,躺在摇椅上气定神闲望着十几位坐立不安,等待秦督接见的千户、把总、守备,无声的笑了笑。 他是追随秦督阵斩阿巴泰的那场战役,坠马受伤,左腿被战马踩烂。 九死一生之下,军医把断腿截肢,侥幸存活下来。 原本认为此生已废,等待他的将是生不如死的日子。哪知峰回路转,秦督仁义,对他们妥善加以安排。 受伤越重,安排越好。 譬如自己和前任李彪,一个断手,一个断腿,皆是残疾之身,百无是处。 不要说是在堂堂的总督府,便是在乡野村道做那护卫之事,怕也是遭人嫌弃? 可是秦督愣是不以为意,说他们是天残地缺,古之恶来,有他们在,睡觉安宁。 这不,李彪听说看守更重要的地方去,此处,便全权委托自己看守。 时常,秦督入门而过,若是没有紧急事情,都会和他唠叨两句,基本上会说老李辛苦之类的话语,让人暖心。 其家人亲眷也是第一批安排进入水泥厂,今后可谓衣食无忧。 诚如秦督所言,这一切都是靠他拿命换得。 如今,见宣府边镇各路千户把总因为贪腐,四处托人求关系要求见秦督,他心里觉得过往的一切俱都有所值。 “军哥,你腿脚不便,无需如此!” 正自得间,李少军见秦督身边的书办许杰大步流星走过来,急忙挣扎着要站起来行礼,却被对方所阻。 “无妨,谢过许大人,礼不可废!” 纵使如此,李少军还是站起身,端重向许杰行礼。 今日一切大不易,万不可因此骄傲自满,让人嫌弃,致使秦督为难。 “诸位将军,秦督今日无暇在身,不方便接见各位。有什么话,大家不妨对我明言,许某一定转告。” 回过李少军的军礼,许杰转身对忐忑不安正在等待的十几位大小将官说道。 他们的来意,许杰心知肚明,无非是来探探口风,早做安排。 “那……那秦督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方便,或者我等改日再来。” 说话的是大同边关的守备林区,平日里和晋商走得比较近,最是担忧。 他原本是戚纲的下属,好不容易求得戚纲手书一封,不意却连秦督的面都见不着,不免有些着急。 “就是,就是。” 其他人见状,纷纷附和。 “诸位,请稍安勿躁!秦督已知诸位来意,并有言,请大家细听。” 许杰见此,脸色一寒,大声喝道。 “请许先生指点。” 林区急忙躬身行礼,同时示意众人禁声。 事关身家性命,人群顿时安静下来,大气不敢喘。 “秦督言,过去事情,诸位或有不当之处,然俱是军中同袍,不想深究。” 许杰把秦浩明的话复述一遍,见众人有轻松之色,蓦地脸色一寒,提高语气继续说道: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秦督有两条路供诸位选择,一,降职使用。二,把吃进去的吐出来。 时间紧迫,何去何从,请诸位认真抉择,告辞!” 第二百五十二节 佳人风情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许杰说完,不待众人发问,转身就走。 这些千户把总,基本上都是世袭,身家大多不菲。 按秦督私下所言,皆是蠹虫之货,难堪大用。唯有些许家资,或能体现他们的价值。 故而,利用晋商之事为契机,对他们进行调整或罚没,便也顺理成章。 许杰跟随秦督时间不长,然短短数月时间,纵观他所作所为,令一贯高傲如他,唯有赞叹二字。 说起来,许杰也是官家子弟出身。 其父徐孺亭,字孟侯,号东郊,歙县上路人。万历三十二年进士,授中书舍人,后累迁广西道监察御史、右佥都御史。 崇祯初年,起用为南京通政使,升兵部右侍郎,旋自免归。 其自身入学国子监,和秦督幕僚洪迪新乃同年。 崇祯十一年,初闻复社巨子张溥对秦浩明大加赞赏,他尚不以为意。 之后的事情,则令他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整日里俱是秦浩明的消息。 终至最后,竟然高升至五省总督之职,文人中最显赫的位置。 至此,他才动了想要见识的心思,究竟是何等人物?何等才情?方能让如此多人赏识?最终走到如今这一步? 不得不说,成功委实没有侥幸。 秦督的才艺他无从考察,唯有从日常行事中略窥一二。 别的不知道,自己初次负责的宣府兵仗局,亲眼目睹他改变上千年的传承,大规模造出百练钢。 接着又用几个时辰,解决铁匠从事一辈子而无法解决的无缝钢管问题,此等手段,世间几人可为之? 便是总督府日常事务处理,自己看他好似随意为之,如今想想,却是处处有深意,令人叹服。 难得的是他不落俗套,润物无声,悄然间改变许多事务,却令人无从察觉,这才是本事,这样的人,值得他期待和追随! “秦郎,这是婉儿为你纳的福履,试试合脚否?婉儿好修改?” 总督府后院,有个不大的小空地,稀稀疏疏间种了一些花花草草,平常是秦浩明用来锻炼身体的地方。 靠近东南墙角,摆放几张矮凳和茶几,那是晚间秦督大人休闲的场地。 今天,是戚婉如首次拜访总督府,怪不得许杰说他无暇在身。 未婚妻首次上门,秦浩明自然要推掉一切公务,陪戚婉如畅游总督府。 “不错,不错,终于有人为我纳鞋,今后再也不要四处寻找鞋铺。” 秦浩明接过戚婉如递过的福履,左右细看,发出爽朗的大声赞叹。 福字履用绒锦、棉布面料制作,履头正面绣金福字,字旁以云形围边,履帮侧面镶卷叶纹缎子履口,衬宁绸为心,下配八层布托毛底正绱,加烫白干粉。 望着上面密密麻麻的针线,秦浩明就可以知道佳人有多用心。 哪知戚婉如却会错意,以为秦浩明年幼失怙,生活艰辛,从小没有家人为他织衣纳鞋。 眼眶微红,臻首低垂柔声道:“秦郎切莫伤感,婉儿今后自会打理。” 秦浩明一怔,忽而醒悟过来,明白佳人怜惜自己在大明的身世。他不禁有点动容,心中充满幸福感,能得一善解人意的娇妻,此生无憾矣! “婉儿,你是缘何得知尺寸,真是合脚。” 秦浩明穿上福履,走动几步,大小合适,非常舒服。 “婉儿请人问过秦郎的亲卫,故而得知。” 戚婉如娇憨一笑,俏脸布满红晕,甚是可爱。 “哈哈哈……这些小子出卖本督,泄露军情,却未告知,应该重罚。” 戚婉如如此做法,证明她心中有自己,而不是被动的听父命,秦浩明心中委实畅快,不禁打趣说道。 “他们可是高兴得紧,秦郎可切莫责怪。否则,小女子岂不成了罪魁祸首?” 戚婉如嫣然一笑,理了理垂下来的发髻,眼角轻转,横了秦浩明一眼。 望着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的戚婉如,特别是这不经意的风情,让秦浩明小腹一热,心里一叹,确实要结婚了,不然恐怕要欲火焚身矣! 还好,当初答应戚纲这门婚事,否则真要错失佳人。 “秦郎,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血红?” 戚婉如见秦浩明瞬间气血上涌,以为他身体不适,急忙问道。 “哦,没事。不是,有事,想如厕。” 秦浩明语无伦次,首次有点手足无措,色不迷人人自迷啊! 秦浩明老脸一红,后世自己也是二十七八岁的大叔,被一个小萝莉迷住,害臊啊!急忙转身匆匆离去。 “噗嗤。” 戚婉如想不到秦郎贵为五省总督,也有如此难为情的时刻,心里不禁甜如蜜。 当初父亲要帮自己介绍军中俊杰,自己还以为是五大三粗的军汉,心里不喜。 在他再三保证下,以及后来一系列关于秦郎的传闻,自己才渐渐放下心来。如今看来,真是自己的福分,得觅一段好姻缘。 最主要的,秦郎不是呆头呆脑无趣之人,反而甚有情趣。想到这里,她不禁娇羞地垂下头,俏脸也像秦浩明一样,渐渐布满红霞。 “夫人,秦督呢?总督府外锦衣卫骆指挥使求见。” 戚婉如娇羞之际,亲卫小虎进来禀告。 “稍等片刻,秦督就来。没有什么大事吧,怎么锦衣卫指挥使会来宣府边关?” 锦衣卫过往的赫赫凶名,即使戚婉如是一个小女子,也是多有耳闻。害怕他们是来找秦浩明麻烦,她有些焦虑。 “锦衣卫现在就是病猫,大事哪里轮得到他们?婉儿随便逛逛,我去去就来。” 随便找个地方平复身体反应的秦大总督,此时恢复常态,听见戚婉如语气中有担心的味道,大咧咧的对她说道。 秦浩明说这话,还真没有吹牛。 今非昔比,过去令人胆战心惊的锦衣卫,在崇祯年间,被文臣、东林党人等真如病猫一样看待。 锦衣卫历任指挥使,就属骆养性活得最窝囊最憋屈。 生平唯一件大事,就是揭发周延儒督师出京与建奴交战,一矢未发,竟谎报大捷。 第二百五十三节 联手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舍此之外,骆养性和锦衣卫在崇祯年间,再无一件拿得出来说道的事情。 戚婉如甜甜一笑,扬扬小手,默不作声。她是首次见秦浩明如此嚣张,锦衣卫是不是病猫她不清楚,但凶名在外是真。 不过,秦郎如此霸气自信,她心喜之。 穿过廊廓,行至总督衙门外厅,远远看见骆养性穿着飞鱼服,系着鸾带,挎着绣春刀,静静的坐在客厅。 “下官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参见秦督。” 脚步声惊醒正在沉思的骆养性,他站起身,上前两步作辑行礼,以示尊敬。 弱势的凤凰不如鸡。 过往,锦衣卫权势如日中天的时候,他虽说是正三品的指挥使,但对上正二品的总督心里并没有任何弱势。 甚至,由于他们直接向天子负责,地方官员见到锦衣卫的人都是毕恭毕敬,一点不敢大意,称为钦差。 奈何形势比人强,时过境迁,不提也罢! “骆指挥使客气,请上座。” 秦浩明手一抬,语态甚恭。 “使不得,秦督请!” 骆养性摇摇手,自顾坐在下首位置。 开玩笑,即使在权盛时,锦衣卫也要看人下饭,何况是现在。 这位弱冠之龄的年轻总督可是简在帝心,炙手可热。 连当初信王府的老人,极得今上信任的高起潜都斗不过他,确实需要他认真对待。 秦浩明也不勉强,吩咐亲卫上茶,笑着说道:“不知骆指挥使此次出京,光临宣府有何贵干?竟要劳动大驾,本督着实好奇?” “实不相瞒,此趟专为缉拿高起潜而来,尚需秦督援手帮忙。” 高起潜镇守宣府多年,手下自然有一套人马。虽然他应该不敢抗旨不尊,但出于稳妥起见,骆养性还是先找到总督衙门。 当然,此举也不无卖好之意。 秦浩明和高起潜的矛盾,随着双方密疏上奏,在高层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现如今胜负已分,骆养性是聪明人,自然明白要如何做。 “此事,本督义不容辞!却是不知今上是何意?” 果然,一听此事,秦浩明也不矫揉做作,当场面露笑容立马表态。 趁你病,要你命。 官场斗争从来没有温情脉脉可言,特别是对于高起潜,秦浩明更是打起十万分小心。 毕竟高起潜也不是易于之辈,屡战屡逃,却依旧深得崇祯信任。 切莫打虎不成反被虎伤,要就一次打倒他,让他不得翻身,再次为祸。 可是,崇祯的意思很关键,是小戒还是大惩? 如此,他才好操作。 “晋商和高起潜勾结,皇上是知道的。可是为了逃避审查,竟然杀人,皇上如何能够容忍? 故而,让镇抚司派出几位刑讯高手,务必查清此事原委。” 锦衣卫是传理皇帝钦定的案件,拥有自己的监狱,可以自行逮捕、刑讯、处决,不必经过三司。 当然,高起潜是崇祯奴才,根本不要经过内阁同意。 秦浩明一听,查清原委? 不行,此事尚有变数。 崇祯对大臣狠辣,对太监,尤其是从信王府出来的太监,却多有宽仁。 若是高起潜哭诉或者有其他人帮忙求情,怕是崇祯会心软也不无可能。 “审讯高起潜,骆指挥使可有什么方略?” 秦浩明沉吟片刻,方才盯着骆养性缓缓问道。 要想置高起潜于死地,没有骆养性的配合会留下许多后遗症。别的不说,单是崇祯的疑心就是阻碍他今后发展的制约因素。 认真说起来,镇守中官是和他同一个层面的官员,有权监督、弹劾所在地区的文武官员。 还可举荐、请留甚至奏罢地方长吏,只是没有升迁罢黜官员的权力,也没有考察官吏的职责。 如果没有过硬的罪名或者非杀的理由,崇祯会如何想? “请秦督教我。” 骆养性大喜,随即诚恳的说道:“高起潜长期担任宣府镇守中官,权高位重,极得圣眷。 而锦衣卫这几年权微势弱,早已无复当年威风。无论如何,只要审查高起潜,这个怨算是就此结下,再无丝毫转圜的余地。 既如此,只有彻底除掉他,骆某方能高枕无忧。” 讲到这里,骆养性唏嘘不已,大有虎落平阳被犬欺之感。 这几年,被压制得实在太狠,气焰全无。若不是高起潜身份特殊,皇命难违,他实在不想参与进来。 作为锦衣卫指挥使,他深知政治斗争的肮脏和残酷,和稀泥,墙头草的事情,在官场上基本不存在。 因此,这也是他一到宣府,便立刻来找秦浩明的原因。 聪明人,同时,也是一个狠角色。 “甚好,要想除掉他,单凭贪赃枉法、行事跋扈等空话恐怕不够,必须有足够的证据和事实。 这些事,本督在你走之前会处理妥当。 骆指挥使只要放开手脚,从高起潜身上挖出脏银上百万两即可。 对了,本督的人会和你一起审讯,有问题吗?” 秦浩明手指敲击着茶几台面,眼睛微闭,问道。 若是骆养性愿意,双方算是走在同一条道上,今后或许有进一步的合作。 残阳终究落幕,仅有的一点余晖抛洒在骆养性身上,恰如他此刻起伏的心情。 不可否认,今日总督府的目的已经达到,甚至超乎他的预期,高起潜虽然是镇守中官,有权监军、随军出征。 甚至根据需要调遣所在卫所官军,却不可单独领兵及擅提军职。 故而,在真正的实权上,和朝廷任命的总督还是有一定的差距。 如今,秦浩明愿意和他联手除掉高起潜,事情基本无忧。 可让他忌惮的是,经此一事,双方可谓是相互勾结,于他而言,却不知是好是坏? 目前,依照自己的处境,对方是强势一方,可以肯定,话语权不是掌握在自己手里,今后受到的制约怕是不少? “可!一切单凭秦督做主。” 残阳落下,余晖不再,天色黯淡下来。 骆养性反而做出决定,毅然决然说道。 锦衣卫是沉沦还是东山再起,何妨一搏? 第二百五十四节 硕果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十二年五月初八,宣府镇守太监高起潜被锦衣卫骆养性指挥使亲自缉拿。 初九日,宣府衙门张榜告示,欢迎宣府军民举报高起潜不法之事,但有冤屈,一定秉公处理。 墙倒众人推,更何况高起潜这些年确实犯下许多罪行。 一时之间,宣府、大同、山西等地民情汹涌。军户、边民争先恐后举报,好领取总督衙门五斗大米的奖励。 秦浩明所作所为跟谦谦君子似乎不搭边,连诱之以利的方式都使用出来。 初十,高起潜受刑不过,招供脏银计三百三十万两,房产五处,出乎众人意料。 十二日,宣府衙门共处理民讼三百二十起,有实据一百五十起。总督衙门接受军事案件一百三十起,证实八十七起冤屈。 十三日,大同、介休、太原陆续传来晋商招供,高起潜插手矿山经营。 证据送呈总督府,秦浩明欣喜若狂,此乃大忌,可谓铁证如山。 镇守中官有权在辖区替皇室采办土物贡品,同时乘机搜括敲剥,但非特命不得参与地方赋税钱粮的徵收及矿山的管理。 至此,高起潜贪赃枉法、行事跋扈的初步罪证确凿,民愤极大。 特别是各地边关重镇也传来当地镇守太监插手民事,更是令舆情哗然一片,热议纷纷。 大明律令规定,镇守中官有权过问地方司法事务,并与抚按定期录囚,却不得自行受理讼事。 大明诉讼由地方里老、县府、按司、巡按御史受理,按律不得越诉。 但由于镇守中官有安民防寇之责,于官民军匠间恃强凌弱、起灭词讼之事皆得预闻,因而多有直接受理讼事、径自处置者。 当日,五省总督秦浩明快马密疏崇祯皇帝:“词讼起于不平,听断各有所司。 现各处镇守太监,不务固守城池,抚安军民,以尽其职。 如高起潜之流,顾恃官高,往往滥受民讼,或嘱令枉断,或差人提取而骚扰官民。 甚至视所赂之多寡而断所讼曲直,导致刑罚不公,善良被害。 宣大非南直隶、京畿等繁华之地,民穷户困,生活不易。 然高起潜彼一太监,无儿无女,在宣大任上,得银三百三十万两,房产五处,尽是豪宅大院,令臣惶恐汗颜。 此皆民脂民膏,其数字后面,有多少百姓家毁人亡、妻离子散,臣不敢细思。 因此,肯请今上移文各镇守太监等官,自后不许干预词讼,仍榜禁军民人等。 果有不平,理应循序赴诉所辖官司,不得辄诉镇守官处,违者治罪。 臣秦浩明叩首顿拜今上。” 同时,附上高起潜的银票和房产地契,及所有的证人证词。 但唯独没有咨询对高起潜和其他镇守中官的处理意见,真是一片冰心在玉壶,心中坦荡而无私。 与此同时,宣大边镇随着高起潜的落马和晋商的事情,闹得下面军官和富户士绅四处奔走,打探接下来的时局发展。 可是秦浩明和宋贤这两位宣大的最高军政长官,非常有默契的托病不见任何人。 众人才意识到事情有些麻烦,没有宣大两位大佬的明言,他们一时间真不知如何自处? 虽然他们在朝廷拥有着庞大的关系网,可这些平素里引以为豪的关系网,在一把把闪着寒光的钢刀和长枪面前,就像清倌人的那张膜,脆弱得一捅就破。 烈日当空,道路两旁,接近成熟的谷物热得弯下腰,低着头。 蚱蜢多得像草叶,在小麦和黑麦地里,在岸边的芦苇丛中,发出微弱而嘈杂的鸣声。 天气越来越热,虽有兰州大水车昼夜不停汲水浇灌,但还是没有大自然的雨水来得那么普降甘露。 靠近水源的田地庄稼长势喜人,远离的则麦穗空瘪,收成受到影响几成必然。 大旱往往伴随蝗灾,有所谓旱极而蝗、久旱必有蝗之说。 按照宣大目前的情景,委实不得不防。 巡抚宋贤对于官场斗争避之如虎,但对于民事方面,应该说还是比较称职。 “秦督,今年的蝗灾可以预见,不知您可有什么方法?” 窗明几净的总督大厅,宋巡抚问道。 对这个年纪比他小很多的总督,他现在可谓是佩服得五体投地,自叹不如! 纵观其所为,勇斗晋商,扳倒高起潜,整治宣大官员,其手段狠辣,行事稳健,作风严密,哪里像一个刚入官场的毛头小子? 抱着能者无所不能的思想,现在连如何防范蝗虫也问计于他。 秦浩明苦笑,他哪里知道如何防范?后世有农药,有飞机喷洒,方才解决问题,现在…… 不过这属于自己的工作范围,从环境角度看,蝗灾主要是由干旱灾引起的。 造成这一现象的主要原因是干旱的环境对蝗虫的繁殖、生长发育和存活有许多益处。 一方面,在干旱年份,由于水位下降,土壤变得比较坚实,含水量降低,且地面植被稀疏,蝗虫产卵数大为增加。 另一方面,干旱环境生长的植物含水量较低,蝗虫以此为食,生长的较快,而且生殖力较高。 “宋大人,组织百姓、富户大量喂养鸡鸭,每万亩田地饲养五千只,长大后,宣大总督府负责收购。 甚至,对于有困难的百姓,可以由官府提供银两,事后再结算。 至于其它的思路,本督暂时没有。” 秦浩明思考许久,方才缓缓的说道。 后世,他好像有看过一篇报道,说是广东省昆虫研究所,曾在珠三角地区做过一项试验。 将大量鸭子引入农田捕食水稻蝗虫,结果仅需两千只鸭子就能把四千亩土地里的蝗虫吃得干干净净。 他不知道有没有用,只能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但农户饲养的鸡鸭,却可以当做将士的日常伙食,可谓一举两得。 现在他可以说是财大气粗,晋商的财物虽说尚未落袋,可是随着报过来的数据,仅粮食一项,五家就有近五千多万斤。 至于现银,目前的数据有一千二百万,其他金银细软尚未统计完全。 但这些银两,基本和他没有关系,他准备上交崇祯,免掉他管辖区域内的练饷,也算是造福五省百姓。 当然,晋商的其他战略物资,他则有些想法。 总不能清廉如水,别人吃肉,自己却连汤汤水水也捞不着,那跟着自己的将士们还有什么意思? “秦督,骆指挥使求见。” “快快有请。” 骆养性现在可是合作伙伴,两人正处于蜜月期。而一旁的宋巡抚却告辞离去,明哲保身是他一贯的做法。 PS:诸君,请大家看完顺手投票,谢谢大家一贯的支持! 也请看盗版的朋友移步起点,帮忙投票。让数据上去,可以得到网站推荐。 最近家里出点事,六月份请假一个月,所以会保证每天两更以上,希望大家看得痛快,真心感谢你们一路随行。 故土难离敬上! 第二百五十四节 国之利器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和骆养性随行的还有镇抚司的两个同僚,烈日炎炎之下,穿着轻便的飞鱼服,显得一丝不苟。 锦衣卫作为天子亲军,除了接受任务之外,还负责传递天子命令,兼做保卫工作,说白了,就是皇宫大殿上的桩子。 当然,这些桩子也非等闲之辈,一般都是牛高马大,虎背熊腰,而且中气十足,声音宏亮,从外表上看颇有威严。 “李维,宋志远,锦衣卫百户,都是老人了。如今锦衣卫一直在裁撤,极少有升迁,想让他们追随大人搏一份前程。” 骆养性方坐下,开门见山,直接把两名手下介绍给秦浩明。 两人合作时间虽短,可他却见识到秦浩明的手段和手腕,更明白双方之间的差距。 故而,他现在有心交好双方关系,或许是今后一条出路。 “感谢骆指挥使盛情,能得两位相助,本督心喜之。” 秦浩明朝三人一一行礼,面面俱到。 李维和宋志远连说不敢,同时亦有感动。 以秦督今日之身份,和他们何止相差万里,然对他们以礼相待,实乃大将之风,心胸宽广之人。 “秦督,骆某今日回京,临行之前可有交代?” 高起潜的事情已经结束,估计问题不大。可是锦衣卫今后的困难依旧,便如灶台的上抹布,想起来用一用,难免让他哀叹。 秦督虽然年幼,但是有大智慧,所以骆养性临走前求指点。 “锦衣卫原本是天家耳目,朝廷鹰犬,与大明社稷江山大有裨益。 然过往的凶名,更兼走错方向,对内多而对外少,故而让文武百官不喜,集体打压。 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要想有所作为,骆指挥使不妨记住以上十二字,或许可以转变困局。” 对于锦衣卫,秦浩明谈不上喜恶。但对于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政权来讲,却是保证统治的基础。 崇祯矫枉过正,裁汰锦衣卫欺之不用,便如自费武功,掩其耳目。最终,所有事情俱听文武大臣而言,那就免不了要被蒙蔽。 特别是到了乱世,大明官员早已无任何操守可言,各种乱象纷呈,却得不到有效监督,国家分崩离析不可避免。 骆养性眼睛一亮,自言自语说道:“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 要说崇祯现在最缺什么,那自然是钱饷无疑。 此次,从高起潜得银三百多万两,若加上五处豪宅,估计有四百万两纹银。 可以想象,此举必令崇祯高兴不已,毕竟解决了他的燃眉之急。 借此机会,若是有人帮忙美言一二,锦衣卫从此受到重用也未尝可知? “多谢秦督指点,骆某明白应如何做,他日进京再叙!” 骆养性甚有决断,想清事情原委便兴冲冲告辞离去。 暂时安顿好李维和宋志远,秦浩明带领几个亲卫赶往宣府兵仗局。今天对他来讲,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日子。 经过多日摸索,宣府兵仗局来信,五十只新式枪支已经制造完毕。 宽大的校场上,稀稀疏疏站着二三十人,秦浩明和生产工匠准备试枪,至于其他闲杂人等一律排除在外。 长板凳上,依次摆放着诸位工匠按照秦浩明的要求,用五十只钢管制成的两种枪械。 秦浩明拿起其中一支,仔细端详,越看越是喜欢。 按照他的建议,这支枪采用的是后装药的方式。 在枪管的后方,开了一道口,上面有一个活动的带自锁装置的盖子,类似于后世步枪上的枪栓。 揭开盖子,可以往枪管里装入火药和弹丸,盖上盖子并锁定后,枪管就成了一个半封闭空间,与前装枪没什么区别了。 由于使用的不是带壳的子弹,所以这支枪并不需要退壳器,也没有撞针之类的装置,结构上要简单许多。 最主要的是,由于钢的韧性远好于铸铁,不至有炸膛之虞。所以这支枪的枪管比寻常的铁枪要薄得多,份量自然减轻。 “不错,枪造出来之后,可曾试验过?” 秦浩明反复抚摸着枪支,爱不释手。 除了功能上的要求之外,整支枪的制作工艺也十分精美,所有的部件打磨得非常精致。 后面带有一个木制的枪柄,上面还雕了花纹,看起来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这让许久没有摸过枪的他,内心之激动,可想而知。 “小人把枪造出来之后,试验了几次。一开始还有点毛病,经过几次改造,如今已经一点毛病都没有,装上药就能开火,甚是便利。” 王大力上前一步,满脸绽开笑容说道。 跟兵仗局留存毕懋康制作的燧发枪一样,这支枪是用燧石点火实现的。 只是其中按照秦督提出的设想,王大力制作了一个带有弹簧的扳机,只要一扣,就会带动一个击锤敲击旁边的一块燧石。 燧石迸出火星,可以点燃火药室里的火药,完成射击动作。 “王匠头真是技艺高超,令本督佩服之至。”秦浩明由衷地说道。 在没有各种机械的情况下,完全靠手工能够制作出这样的产品,的确十分不易。 他空有一肚子的科技知识,真要让自己去做这样的事情,却未必能够做到。 听到秦浩明的夸奖,王大力心里像喝了蜜一样,他躬身说道:“小人也就是熟能生巧而已。 若不是秦督指点,小人哪能造出这样的火铳呢?” “哈哈……这可不能再叫火铳了,应叫做燧枪才是。” 秦浩明心里畅快无比,得意的欢笑着。 有此利器,只要自己的军队全部装备燧发枪,军事实力将实现质的飞跃。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试枪开始。” 秦浩明意气风发,大声叫道。 “诺!” 兵仗局专门试枪员拿起用油纸包裹的子弹,里面装的是火药和弹丸。 看来之前有训练过,只见他熟练的拉开枪栓状的盖子,把子弹装进去,再锁上盖子,完成了射击前的准备。 他定定神,举起枪,对准两百步外的铁质钢甲,扣动扳机。 “砰……” 一声巨响,一团火光从枪口迸出。 当大家赶到目标靶位时,靶位上厚重的铁质胸甲已经被子弹破穿一个黑洞。 “大人,我们做过试验,此枪两百步可击穿一层铁甲,三百步可击穿皮甲…… 这些数据是我们这些工匠的保守估计,实际威力一定比我们估算的还要大……” 试验成功,王大力一脸的兴奋的说道。 “好,好,好!国之利器!尔等具有功劳,每人奖赏一百两纹银,以资鼓励!王匠头升为兵仗局火器作坊坊主。” 秦浩明满脸笑容,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朝现场众人大声说道。 “多谢秦督恩典!多谢秦督恩典!……” 现场工匠再也无法淡定,一个个全部跪下,朝秦浩明磕头,语气多有哽咽。 曾几何时,有几个高官把他们这些低贱的工匠当人看?又有几个高官如此重视他们? 此刻,他们对于南下福建之事充满信心,再无半分顾虑。甚至,回去要写信或者告知交好的同事,让他们务必抓住机会。 这可是许大使悄悄告诉他们,其实技艺好的工匠,秦督大人多少都要。 “刘工匠,现在轮到你展示。” 秦浩明微微一笑,让大家起来,对着场中敦实的刘属敏说道。 “是,秦督。” 刘属敏手持鸟铳呈平行状,打开了火药仓,从口袋里取出一个纸包,用嘴咬开纸包把黑火药倒进了火药仓后即紧闭仓门。 随后把鸟铳竖立起来枪管朝上,把纸包内的铁珠子从枪管内倒入,而后从枪管上取出了通条在枪管内捅了几下。 随即点燃鸟铳火绳,伴随着嗤嗤声,鸟铳发出了“轰”的一声响,一股白烟徐徐升起,空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火药味。 枪响的时候,秦浩明注意到刘属敏手臂猛然震动一下,差一点都要握不住枪。 这是射击时的后坐力,比后世的手枪可厉害多了。 从后坐力的大小,也可以估计得定装火药出膛的度,感觉上,要击穿普通的盔甲应当是不在话下。 “好,不错。最近几天,作坊生产五十支火绳枪,一百五十支燧发枪。其他的东西,以后再说。” 秦浩明对王大力和许杰说道。 解决了无缝钢管的问题,燧发枪肯定要比火绳枪先进好用。 之所以秦浩明还要生产火绳枪,那是因为他想把燧发枪作为杀手锏使用。 “诺!” 二人躬身答道。 第二百五十五节 巡视水师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山东蓬莱县有一备倭城,即大明登州卫,是一座大明水师根据地的水城,也是一座典型的海防城堡。 水城建于376年,城墙全用砖筑,周围长约一千五百米,高十二米,厚四米五。 城的南部连接县城,北面是高崖,崖上临海建高阁,构成全城制高点。城北建大木闸引海水入城,为船舶之所。 从洪武时期一直到万历末年,登州一直是大明帝国备倭的前线阵地。 甚至,其地位上升到与大明帝国九边同等重要的程度。 崇祯十二年五月十七日,五省总督秦浩明携山东巡抚颜继祖、德州守备董长青巡视登州水师大营。 登州海防游击程达、副将吴继水、指挥同知沈寿崇一路作陪。 大明没有专门的海军衙门,从三品的海防游击是最高职务,登州水师归属山东巡抚颜继祖统管。 而秦浩明可谓是他们直属上司中的上司。 因此,对于秦浩明的到来,他们是尽心尽责讲解。 只是,情况不容乐观,甚至是惨不忍睹。 登州卫全盛时,曾拥有两千艘大小战船,万历年间,只剩下三百艘,同时舰船制造业衰落。 郑和远征时两千料的宝船在海港中慢慢烂掉,至现在,大明水师所用的最大战船只有四百料,而且都是用旧船的木料建造。 海风拂面,浪涛阵阵。 听完程达的汇报,秦浩明屹立在岸边的沙滩上,蓦然无言。 只是凝眼向远处望去,白茫茫的一片,海水和天空合为一体,都分不清是水还是天。 正所谓:雾锁山头山锁雾,天连水尾水连天。 远处的海水,在娇艳的阳光照耀下,像片片鱼鳞铺在水面,又像顽皮的小孩不断向岸边跳跃。 恰如他此刻跳动起伏的心情,感慨万千。 大明初年,中国拥有一支三千五百艘战舰的海军,每一年春天和夏天都要进行大规模巡航。 1373年和1374年中国海军两次追击日本海盗直至琉球群岛,1409年在北部湾击败越南海盗。 在郑和第六次海上远征中的一支中国分舰队,绕过好望角进入大西洋,直至西南非洲。另一支分舰队经所罗门群岛进入太平洋,直至澳大利亚东海岸。 在马六甲海峡,斯里兰卡和苏门答腊,向中国海上权威的挑战都被粉碎,三十六个国家向大明帝国臣服,中国成为当时最强大的海洋国家。 由此,形成了一个由北印度洋诸贸易要塞,马来半岛和南洋群岛以及硫球群岛所组成的大明海外帝国。 但伟大的霸业在万历中期开始衰落,从而酿成了世界历史上最大的一次流产。 现如今,自己不知有没有机会让大明水师重新称霸五大洋? 心情忐忑的秦浩明带领众人回到登州卫所,随即召开会议,千户以上将校才有资格参加。 可是现场情况还是让秦浩明眉头深皱,无它,曾经能一次性召集水兵两万五千人的登州水师,现在只有稀稀疏疏的十三个千户把总。 这也意味着,登州水师绝不会超过一万三千人,若是再考虑吃空饷,则情况更是多有不堪。 “诸位,两件事情,一是向大家介绍两位新同僚,大同从五品守备张云,宣府兵部职方司郎中卢欣荣,自今日起入职登州卫,职务品轶不变,大家欢迎!” 会议伊始,秦浩明先把当日才汇合在一起的卢欣荣和张云隆重推出。 至于他们的身份,对于统管五省的秦浩明来讲,自然是小事一件,先任命再报兵部即可。 “临浦张云,请各位同僚多多关照。” 张云挺身从秦浩明身后而出,向在场人行军礼,声音洪亮大声吼道。 斜飞的英挺剑眉,细长中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角,棱角分明的轮廓,修长高大又粗犷的身材,宛若黑夜中的鹰,粗看就是军人模样。 特别是经过余佑汉严苛的训练,让他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孑然独立间散发的是傲视天地的强势。 这一新鲜亮相,立马博得众人喝彩。 一些有心者更是联想翩翩,临浦,好像是秦督的家乡,两者间有什么联系? “海陵卢欣荣,见过各位同僚。” 张云刚说完,卢欣荣微微弯声,行了时下文官的礼仪。 相较于张云的威武,卢欣荣则显得有些瘦弱。 但他人长得极为俊美,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外表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觑。 特别是他的官职,兵部职方司郎中,那可是掌理一省之舆图、武职官之叙功、核过、赏罚、抚恤及军旅之检阅、考验等事。 对于登州卫众人,可谓是位高权重,绝对不容轻视。 再回过头来,姓卢,那不是卢家子弟吗?难道跟卢督又有什么牵连? 现场中心思灵动者很多,不说这两人籍贯、姓氏让人浮想,就冲着今日秦督、颜巡抚亲自送二人上任,这里面的文章绝对少不了。 一时间,场上欢声如雷,众人拍手不停,一副欢迎之至的场景。 “第二件事情,想必大家有听说,本督最讨厌吃空饷。 所以,会后,希望诸位到卢郎中哪里厘清具体人数。过去的事情,本督既往不咎! 否则,勿谓言之不预也!” 高举双手,让张云和卢象升落座。下一刻,秦浩明阴冷的声音飘荡在宽敞的登州府衙,让众人禀然。 好在让众人放心的是,一会儿,秦督大人又和煦地接着说道:“登州卫衰败至此,既有客观原因,也有主观原因。 过往事情,无从追究。 下面,本督想请问大家,困难究竟集中在哪几个方面?谁先说?” 秦浩明话音刚落,众人显得有些犹疑,相互间面面相觑。 “秦督,末将先说。” 此时,会场中站起一个年约二十七、八岁左右,蓄著满嘴的络腮胡,领口微微敞开,露出小麦色的皮肤,眼睛深邃有神。 秦浩明一看,不是别人,正是登州水师目前第三把手,指挥同知沈寿崇。 “沈同知尽管明说,本督洗耳恭听。” 秦浩明柔声说道。 沈寿崇在他来之前秦浩明就了解过,其父沈有容,一生可谓战功赫赫。 天启四年以六十七岁高龄还乡,三年后,卒于家中。大明念其功勋,追赠都督同知,并赐祭葬。 沈有容有八个儿子,六子沈寿崇袭其职,在崇祯十六年北京近郊被李自成部所杀。 八子沈寿峣在顺治二年响应金声号召,组织义军抗清,兵败被杀。 四子沈寿岳因积极支持郑成功与张煌言抗清,在顺治十八年被斩首,真乃将门出忠烈。 第二百五十六节 水师革新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随着登州卫众人古怪的眼神,在沈寿崇铿锵有力且略带气愤的语气中,秦浩明才了解登州卫的部分情况和困难。 主要说来,还是时局影响着登州卫水师,有三点是大坏境所致。 第一,沿海卫所空虚,水师士气低落。 水师是世袭的职业军队,待遇微薄,比之陆军更有不如。每一月粮饷仅一石,加之受军官的盘剥,生活困苦。 作为军饷来源的军屯,由于贵族军官的侵占日益减少,使粮饷不济,士兵大量逃亡。 在数量锐减的同时,士兵士气低落,战斗力严重下降。 士兵衣食无着,漫无纪律,军官不知作战,只知道盘剥士兵,官兵互相视若仇敌,可谓无用之将,统无制之兵。 第二,舰队减少,舰船破损。卫所军的锐减,也导致海军人员的锐减,如登州卫水寨缺额达百分之六十五。 第三,海防战略退步,海防线内缩。 明初实行进攻型的防御战略,针对来自倭国海上威胁,大明每一年都派出上千艘战舰在南北海域内巡逻,即所谓春巡与夏巡。 首先以舰队巡逻于海上,警戒侦察和寻机歼敌。当倭寇深入内海,则利用报警通讯系统,集中海军与外岛守军协同歼灭。 此外大明水师还经常出动舰队攻击敌占岛屿,粉碎倭寇的基地。 总之,歼敌于海上是大明海防战略的核心。 之后,大明朝廷财政困难,大明水师开始收缩海防线,远洋舰队被召回,大型舰只停止建造,岛屿基地被放弃,海防线被从远海甚至外洋压回海岸。 沈寿崇的父亲沈有容在登州水师巅峰时服役,如今的惨像自然让他痛心疾首。 故而,他明知此举类似于向上官揭发,会得罪军中同僚,但他还是不管不顾说出其中的弊病。 秦浩明坐在中军大案,认真听完沈寿崇的控诉,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大明朝廷战略错误,丧失良机,固然有各方面的原因。但这其中,又何尝没有这些基层军官的推波助澜? 不过,人生百态,有贪腐,就有清廉,总还是有为国家为大明着想之人,例如眼前的沈寿崇。 “欲国家富强,不可置海洋于不顾。财富来于海,危险亦来自于海上。 一旦他国之君夺得海洋,则华夏危矣。大明舰队曾经战无不胜,可用置于扩大通商,制服异域,使其不敢觊觎海洋。 如今困顿至此,连区区建奴在边,亦无力骚扰,更谈何进攻他土? 此乃大明水师之耻,希望诸君共同努力,重现大明水师辉煌。” 秦浩明蓦然站起身,双手摊开,据案而立,目光威严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 “诺!谨遵秦督令!” 不管众人有什么想法,在这个关节眼上,是没有人胆敢有反对声音。 “然水师有许多弊病,如人身上之肌瘤,必须加以革除,方能重新焕发活力。 本督不妨明言,今后登州卫将有许多新举措,或有损害在场诸位之举,譬如吃空饷,譬如每天操练等。 有谁自认为难以忍受或者有其他好的去处,请在三日后本督离开之时提出,或许本督可以酌情安排,好聚好散嘛! 但若留下,又想和以往一样,则休怪本督心狠手辣不讲情面。” 说到后面,秦浩明厉声疾色,语气冷峻异常。 非常之时行非常手段,再想如太平年间一般,你好我好大家好,只不过是把项上人头让鞑子像割韭菜一样。 此言一出,场中有几人面有踌躇,其中一个千户小心翼翼的说道:“启禀秦督大人,不吃空饷下官可以做到。 只是每天操练,怕是弟兄们的身体扛不住。另外,训练的枪炮等损耗不菲,怕也是一笔大开支。” 他说的是实话,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 大明一日两餐,伙食不谈也罢。能够做到三日一操甚至五日一操,已经算是强军。 至于说每日操练,近些年闻所未闻,或许大明建国初期尚有可能。 “诸位请放心,本督既然如此严厉要求你们,自然会在军需方面有所保障。 粮饷、器械、衣服等等,一定会足额发放甚至有所增加。 只不过,今后登州水师将分成正兵和辅兵两部分,正兵每月饷银二两,辅兵每月一两纹银。 每服役一年,增加五钱饷银,五年后可自行选择是否继续服役。 无论正兵还是辅兵,一律一日三餐,保证将士们伙食充足,有鱼有肉。 当然,将士们以后的饷银将由卢郎中统一发放……” 在众人目瞪口呆之中,秦浩明把今后对于登州卫的设想一一道出,有礼有条。 另外,还从制度上断绝了军官吃空饷的可能性。 “秦督,那正兵和辅兵如何挑选?如那等老弱之人又如何解决?粮饷是由济南府还是宣大总督府提供?” 此事已经涉及到具体改革军制,别的不说,单是私自提高登州卫将士饷银,就已经是类似于募兵制。 事关切身利益,海防游击程达必须问清楚。 “程将军问得好!” 秦浩明随口称赞一声,接着继续说道:“登州卫乃军港,不管大小据是军户,本督不会弃之不理。 然边境不宁,战乱四起,既然从军,便免不了战场厮杀,以命相搏。 可军中多有老迈将士,有心杀敌,奈何力不从心?且大多疲于训练,上阵只不过徒费性命而已! 所以本督决定,从登州卫现有万余将士中,挑选五千人组成水师陆战队,日夜训练,保证其战斗力。 顾名思义,水师陆战队,上山能打虎,下海能擒蛟,方能水陆两战,才能称之为精锐。 便是这五千人中,本督也决定精益求精,只要训练合格的三千人,裁汰不合格者,一律编入辅兵队伍。 至于说粮饷,不论是济南府还是总督府,一定双向保证。 即使本督离开以后,卢督也一定会坚决执行下去,请程将军无需担忧!” 秦浩明有条不紊,微笑着一一讲解清楚。 PS:感谢书友颜蛰的打赏,感谢诸君每日投票支持,祝愿大家父亲节快乐,故土难离敬上! 第二百五十七节 举贤不避亲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兵贵于精,不贵于多。 军队重要的是精锐,而不在于数量的多寡。士兵数量的多少,与战斗力强弱并无必然联系。 相反,军队庞大,行动迟缓,军需供应困难,反而会削弱战斗力。所以名将治兵,宁要少而精,不肯统领多而庞杂的军队,就是此理。 程达喏喏有心想再问点什么,终究长叹一声,蓦然无言。 秦浩明微一蹙眉,很快猜到他想讲什么。 官场无非那点事,财权刚才自己已经说得很明白,今后由卢欣荣掌管。那剩下的就是人事权,只是……这个……好像也不能交给他。 “程将军,德州府河道总督倪宠大人不幸殒命,难道你就不想争取一下? 若是漕运衙门有什么门路,本督和颜巡抚一定向天子举荐,你看如何?” 做事不能做绝,彼此间又没有什么恩怨,还不如调开他,这样也皆大欢喜。 “感谢秦督,末将愿意尽力一试!” 程达大喜过望,一个新贵总督加一个巡抚举荐,只要走通漕运衙门关系,此事基本十拿九稳。 想不到竟然因祸得福,相比于登州卫,德州河运总督自然是肥差。再说,人家摆明要替人挪开道路,何苦挡道? 其他几个千户把总明显是他的心腹,看见程达有更好的出路,脸上也是喜气洋洋,明显有了去意。 秦浩明把这一切看在眼,如此也好,随着这些人离去,还可以腾出一些位置安排想干事的人。 “张守备、沈同知听令!” 注意已定,秦浩明大声喝道。 “末将张云听令!” “末将沈寿崇听令!” 二人双双出列,站出来行礼。 “由你二人负责筹建登州卫水师陆战队,张云为主,沈寿崇为辅,务必给大明练出一支无敌水师,扬威天下。 望你二人精诚合作,切莫懈怠。届时,本督向朝廷为尔等请功。” 秦浩明望着二人,殷切叮嘱。 “诺!定竭尽全力,死而后已!” “诺!末将领命。” 二人相视一笑,领命退下。 “卢郎、吴将军听令!” “末将卢欣荣听令!” “末将吴继水听令!” “若程将军今后高升,登州卫将由你二人共同指挥。” “诺!” 虽说秦浩明并未指定由谁为主,但在场众人都心照不宣。结合之前的事情,再加上卢欣荣乃兵部郎,又是官,自然是他为主。 一日之间,登州卫毫无预兆易将,令卫所众人多少有些其他心思。 “诸位,希望大家今后齐心协力,共同让登州水师重新崛起,本督一定为大家请功。 特别是张守备和卢郎,初临登州卫,需要诸位鼎力相助。 实不相瞒,张守备是本督从小相依为命的兄弟,卢郎亦是卢督族弟。然举贤不避亲,过往经历说明,他们有能力担此重任。” 秦浩明环视众人,开门见山的说道。 要让张云和卢欣荣快速掌控登州卫,避免纠缠人事斗争,关系是最好的凭仗。 与其遮遮掩掩,不如直接开门见山。 不服,哪个跳出来试试,两个总督的分量,是他们小小的卫所基层军官能挡吗? “诺!谨遵秦督之命!” 众人原本的一点小心思,随着秦浩明的话立刻烟消云散。 同时,对自己的前程也立马热忱起来。人都不傻,都是混迹官场之人,自然明白今后该如何做? 秦督、卢督高高在上,他们想巴结也巴结不上。可张云和卢欣荣则不同,那将日夜相处,对他们两的支持就是对秦督、卢督的巴结。 是晚,登州卫所灯火通明,卫所内举办酒宴,百户以上欢聚一堂。 烈日似火,大地像蒸笼一样,海风吹来,热得使人喘不过气来。走在路上,迎面的风似热浪扑来。 大清早,蝉就高声大叫,告诉人们又一个火热的日子开始。 可是,登州卫所内,却洋溢着一阵阵轻快的气氛。 秦浩明关于正兵、辅兵的待遇传遍整个登州卫所,闻者无不欣喜动容。 “哥,真的真的,柳百户说得很清楚,正兵每月饷银二两,辅兵每月一两,不经千户、百户之,由兵部卢郎统一发放。 并且还说,无论正兵辅兵,一日餐,有鱼有r。 就哥这一身本事,怎么样也是正兵,每月饷银二两,积攒两年就可以娶亲。 只是听说训练非常严格,要每日出,不合格者要裁汰。” 边关哨所内,一个汉子把消息告诉叫哥的人。 “五子,苦点累点怕什么,其实正兵辅兵都一样,只要每个月饷银不罚没扣克,咱赵老一百多斤就交给秦督大人又如何?” 赵老长得五大粗,一身短褂打扮,抹着湿热天气的汗水,毫不在意的说道。 “已经传开了,登州城里已经贴了布告,秦督大人没有必要骗我们这些苦哈哈。” 柳小五心里异常喜悦,当不成正兵,辅兵也不错,每日餐,再也不要挨饿。 对于普通将士来说,他们的要求很低,正兵、辅兵的待遇,如果每个月能真正领到,也就满足了。 “颜大人来去匆匆,四处奔波,破虏惭愧。” 车马边,颜继祖完成任务要离开,秦浩明对他深深鞠躬,感谢他特意奔波百余里,为张云和卢欣荣造势。 颜继祖摇摇,不以为意,眯着眼睛说道:“老朽观秦督种种所为,颇有当年戚少保风范。 为国为民,不惜己身污名,只求实效。如今想来颇为后悔,过去空谈多,实事少,注重自身名声,没有为百姓干些实事。 老朽恨不能年轻几岁,追随破虏左右,以供差遣。” “大人言重,小子委实担当不起,一切但凭本意。” 秦浩明汗颜不已,自己可没有他说得这么高尚。 “董守备不错,下干净利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不说了,先走了,你时间也不多,赶紧把事情安置好,到时济南府详聊。” 颜继祖登上马车,缓缓离去。 ps:感谢书友16082222的打赏,铭感盛情! 真心感谢大家每日投票支持,这几天推荐多了好多,网站应该会有推荐,故土难离衷心祝愿每位书友快乐! b 第二百五十八节 无敌水师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浩明洒然一笑,经过上次牢狱之灾,此老倒是越活越明白,心态颇为放松,诚乃好事。 顶着烈日阳光,叫上卢欣荣,在一众亲卫的随同下,一行人浩浩荡荡来到登州卫船厂检查。 早已等恭候多时的吴继水和船厂负责人、工部都水司郎中王森峰,站在门口迎接他们,并向秦浩明汇报情况。 登州船厂始建于太祖初年,后陆续扩建,在万历五年达到鼎盛时期。 彼时,登州造船厂规模大,组织严密,工种齐全。 其隶属工部都水司,占地三千余亩。厂设工部分司,掌管督察,提举司,负责造船业务,指挥生产。 按其专业性质分为四厢:一厢制木梭橹;二厢制造船木、铁件及缆绳;三厢修补旧船;四厢制造棕篷等物。 全盛时期,全厂共有造船匠户五千余人,杂役两千。 一年可出产千料福船三艘、苍山船六艘、火龙船五艘、海沧船十八艘,在大明也算是比较大的船厂之一。 谈及过去,都水司郎中王森峰满脸都是自豪,与有荣焉。 只是走完三百米的甬道,映入眼帘的却是破败不堪的景象,昔日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船坞中,只有几百名工匠用麻木的眼神欢迎他们。 空空荡荡的船坞中,一艘轻型的火龙船正在等待维修,浊绿的海水拍打着岸边的岩石,仿佛诉说着往日的辉煌和今日的衰败。 “崇祯初年,毛帅被斩,之后皮岛被建奴所夺,辽东再无无前哨阵地,登州水师逐渐无用武之地。 七八年间,朝廷从未拨款建造新船,便是工匠的粮饷也多有拖欠。 多数工匠实在忍受不了衣食全无的日子,便大批大批南逃沿海各地民办船厂谋生。 现如今,登州船厂只有七百五十六户匠人在此苦苦煎熬。” 王森峰长吁短叹,不胜唏嘘。 短短几年,登州船厂没落至此,委实让人心酸。 “如果朝廷有造船任务,现在还有成熟工匠吗?原料是否齐全?可以造多大料的船?武器装备如何解决?” 秦浩明步履匆匆,沿着船坞的岸基,边走边问。 看得出来,登州船坞基础比较好,三面接陆一面临水。分为坞口、坞室和坞首,已经有几分后世船厂的雏形。 坞口用于进出船舶,设有挡水坞门,船坞的排灌水设备建在坞口两侧的坞墩中。 坞室用于放置船舶,在坞室的底板上设有支承船舶的龙骨墩和边墩。 “秦督大人,有的,有的。” 王森峰脸上蓦然大喜,小跑着跟上秦浩明的脚步,满脸的汗水也顾不得擦拭。 “仓库内目前有建造四百料的龙骨三十七根,俱是晾干十年以上的优质橡木。留下来的工匠虽说岁数较大,但技艺也更加精湛。 朝廷规定,四百料的福船配备舰首炮一门、大佛郎机六门、碗口铳三个、喷筒六十个、弩箭五百支……。 乘员三百人,水手五十五人,将士两百五十五人,编三个百户队伍。” 事无巨细,王森峰一一解释清楚。 此人不像大明其他官僚,倒还是有几分本事。望着长得瘦瘦弱弱,颌下留着长须的王森峰,秦浩明心里想到。 “其他人留在原地,伯玉和王郎中跟着就行。” 赤日炎炎,宽大的岸基上,毫无遮阳之处。虽有海风吹拂,可湿气中带着热气,委实让人不太舒服。 吴继水等一众官员,顶着烈日,乖乖站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就是不知秦督此举,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诸位同僚,秦督不知要多久,阳光甚毒,为了避免暑气临身,尔等都到阴凉处等候即可!” 卢欣荣刚走几步,转身停下来朝登州卫众人说道。 “多谢卢郎中!” 众人见秦浩明没有反应,急忙拱手朝卢欣荣致谢。 走在前面的秦浩明听到卢欣荣的话,嘴角露出淡淡的笑意。 他故意语焉不详,既是帮助卢欣荣树立威望,方便掌控登州卫,可又何尝不是在考验他处理事情的反应能力? “秦督,此福船非成祖年间的大福船,只有五百料。 但在大明目前水师中,也算是大船。其底尖上挑,首昂尾翘,树立两桅,舱总共四层。船面设高楼作为瞭望,旁边有护板。 交战时,将士们掩护在其后向敌船射箭发弹,掷火球、火砖、火桶等。 如果顺水顺风,可一下撞沉倭船。” 船厂右侧三里处,是登州水师战船的停泊地。 秦浩明他们登上最大一艘福船,听千户曹胜鑫详细讲解福船性能。 “哦,你们有跟倭船交锋过?” 听到这里,秦浩明立马来了兴趣,笑意俨然问道。 “胜之不武,俱是先人功劳。倭国自从露梁海战之后,再无水师,都是一些几十料的小破船,小打小闹而已。” 曹胜鑫大约三十五六岁左右,身材健硕,孔武有力,他因功从百户升为千户,掌管可谓是登州卫旗舰的福船。 此时,这个粗壮的汉子显得有些害羞,摇摇手一副不屑的样子。 万历二十六年十一月,在大明万历抗倭援朝战争中,中朝两国水师同日本水师,在朝鲜半岛露梁以西海域进行一场大规模海战,史称露梁海战。 最终全歼倭国舰队,这次战役给侵朝倭国以歼灭性重大打击,打得倭国两百年国力一蹶不振。 秦浩明莞尔一笑,心头涌起淡淡的自豪,但又有些悲伤。 从元末朱元璋渡江战役和鄱阳湖水战开始,到郑成功收复台湾,大明立国三百年,水师未曾遭遇一败。 可惜建奴入鼎华夏,之后海军一直沉沦,是后世多少国人心中的痛楚。 但现在,自己一定要让大明海军重现辉煌,游弋五大洋。 “来,继续说。” 对于这个骄傲的大明水师千户,秦浩明有心栽培一二,前提是他有真本事。 “福船有四层,下层装压舱石,第三层放置淡水柜,第二层住人。 造船用材主要为福建的松、杉、樟、楠木,有些福船首或尾有活水舱,舱在满载水线附近有孔。 当首或尾在浪中下降时,水流入活水舱;上升时,水又缓缓流出,使船上升速度降低,以达到减小摇晃的目的。 福船的破浪性能好,宜于海上深水航行。闲暇之余,末将经常带将士们出巡。” 曹胜鑫对福船性能了如指掌,一一道来。 秦浩明点点头,看来此人有些真本事。他临时检查,就是要让下面人无法作假,借机发现问题。 “这么说来,那这一带的水文、水路,曹千户俱都勘察清楚吗?” 秦浩明盯着他,缓缓问道。 第二百五十九节 集思广益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不是末将夸口,北上辽东、朝鲜,下至江浙、福建,大海深处一两百里,末将俱已探明清楚水文、水路。 并制成舆图交付有司,秦督查验便知。” 曹胜鑫并不迂腐,这是一次难得上进的机会。 若不是因缘巧合,像他这样的水师低层将领,怕是永远也没有机会见到几省总督,更何况是在船上? 当然,他也有这样的底气,在登州卫,有谁能高过他一筹,无非上头没人而已。 “很好!希望再接再励!” 秦浩明拍拍曹胜鑫壮实的肩膀,勉励一句,接着转头朝卢欣荣淡然说道: “此事伯玉落实清楚,再让沈同知考验他的海战水平如何?若可,调到你身边使用。” “诺!” 卢欣荣看了一眼激动不已的曹胜鑫,心想此人果真有本事,今后前途有秦督照拂,必定飞黄腾达。 海风拂面,脚底的福船在海浪的推动下,此起彼伏晃动着。 湿热的海风带着大海的咸味扑鼻而来,秦浩明努力的深吸一口气,甘之若饴无比陶醉。 大明,是华夏走向深海最好的时机,舍我其谁? 此时,阿拉伯商人垄断印度洋贸易的时代已经过去,英国人还要一两百年才有声音,目前只有荷兰人在四处游荡。 可惜他们路途遥远,人口船只稀少,自己有的是时间发展。 先控制印度洋贸易,进而使印度洋成为大明帝国的内湖。 由此大明将在新航路开辟之前成为世界性海上强国,并控制海上丝绸香料之路。 如此,西方白皮猪将没有机会建立在亚非的霸权。 压抑他们,打压他们,让他们永远仰慕华夏将是自己毕生的使命,中国标准将是通行世界的唯一准则。 “王郎中,近段时间,你组织人手拓宽坞首和坞室,至少要有千料大船的规模。今后登州不造几十料的小船,浪费钱财。 通知下去,今后登州只造四百料以上大船。 另外,让工匠们四处寻找造船高手回来,若成功,一个人有一两纹银的奖励,上不封顶。” 远处,登州卫日益缩小的船坞把秦浩明拉回现实,他皱着眉头对王森峰说道。 船坞大小决定所造船的大小,尤其是坞室。而坞首的空间也是坞室的一部分,在这里拆装高桅和尾轴。 船坞配有各种动力管道及起重、除锈、油漆和牵船等附属设备。 当船舶进入船坞修理时,首先用灌泄水设施向坞内充水,待坞内与坞外水位齐平时,打开坞门,利用牵引设备将船舶慢速牵入坞内。 之后将坞内水体抽干,使船舶坐落于龙骨墩上。 修完或建完的船舶出坞时,首先向坞内灌水,至坞门内外水位齐平时,打开坞门,牵船出坞。 所以,船坞非常关键。 抬手阻止想要说什么的王森峰,秦浩明接着转头对卢欣荣说道: “伯玉,你和王郎中,以及登州船厂的几个匠头商量一下,拟定一个细则,是关于匠人分级制度。 例如学徒、普通、手艺娴熟、高级匠人、匠头等几个级别,粮饷也实行分级制度。 学徒每月二两纹银起步,匠头可以……可以每月五十两。中间如何细分,你们考虑清楚。 还有,无论是谁,只要有好的建议被采纳,一律有奖励,具体数额多少按贡献分配。 注意,此间种种,一切但凭技艺,务必保证公平公正,务必人尽其才,切莫让有心人钻空子。” 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 为了深海梦,为了华夏的崛起,秦浩明砸锅卖铁也要保证海军快速崛起。 登州,只是其中一环而已。 “诺!伯玉一定尽心尽力为之!” 卢欣荣热血涌上心头,身上的担子沉甸甸,但这不正是吾辈所希望的吗? “王郎中之前要说什么?” 一口气说完,秦浩明这才转过头朝王森峰问道。 “秦督大人,造船有一件最重要的事情,需要有好木料! 若是造商船之类的倒也罢了,杉木、松木皆可,但造战舰不一样。 战舰要承受对方的炮击和可能的冲撞,以及自身火炮射击时的后坐力,所以肋材必须足够坚固。 若是再考虑火攻,用上等橡木或铁栗木配以大明油漆技术来做无疑比较合适。 另外,造一条战舰需要很多种木料,其中最关键,也最难得的是用来制造龙骨的木料。 因为强度方面的原因,虽然可以采用拼接的手段,但主要部件还是越长越好,最好是用百年柚木为佳。” 王森峰原本有两个问题,其中一个在听完秦浩明的话之后闭口不谈,只是从专业的角度说明实际困难。 如今看来,虽然不知秦督从何解决巨额银两问题,但这不是自己要操心的。 听其所言,登州造船厂迎来第二春已经可期待,剩下的就是如何踏上这艘船。 关系拉不上,那就只有靠本事赢得关注,例如身边的曹胜鑫,他可是历历在目。 秦浩明点点头,不错,此人有点本事。 不过,他还是有点疑惑,大明的造船业,基本已经发展到顶峰。 虽说官办的没落,但民办的可是蓬勃发展。 他可是知道,大明造船工场遍布于全国江南沿海各地,尤以江苏、福建、广州、浙江等地最为发达。 “王大人可知江南一带船厂用何木料?” “秦督有所不知,江苏、浙江商船比较多,木料用得比较杂,从未听说能造好战舰,不说也罢。 福建靠近南洋,又有郑家在,自然有好的木料,故而福船名声在外。 唯一可比的,也就是广船。 其造船材料为荔枝木、樟木和铁栗木,坚固耐用,但材料来源困难,且造价高,有碍于其发展。 不过广船较有特点,今后登州船厂倒是可以借用。 广船侧前方装有能垂直升降,伸出船底之下的摔板,起减摇和稳定航向的作用。 舵板上开有成排的菱形小孔,使操舵省力,又不影响舵效。 大型广船的中桅和前桅均向前倾,上悬布质硬帆,篷杆较粗且排列稀疏。 在中、小型广船上备有橹、桨。广船破浪性能力好,利于深水航行。” 为了自己的前程,王森峰可谓尽力卖弄,把自己所知一一告知。 “好,好,好。王郎中高见,希望今后有什么说什么,最好把困难说出来,大家一起解决。 晚上劳烦安排众位匠头聚在一起,集思广益,把事情统一起来,争取一次性解决。” 秦浩明一点都不反对王森峰的卖弄,人才要出头,就是要学会自我推销才行。 否则,岂非珠玉蒙尘? PS:感谢书友颜蛰再次打赏,有心了,感谢诸位每天的推荐票,故土难离敬上! 第二百六十节 男大当婚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月夜皎洁,轻盈地播撒在登州城的每个角落。十九的月亮算不得残月,尚是圆盘一个,默默地见证着登州的改变。 秦浩明在和登州船厂匠公们讨论完之后,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子时一刻。 徜徉在夜色之下,听着海浪声声,他心事重重,脸色肃穆。 倒不是今晚事情不顺,有什么波折困难。 恰恰相反,高额的饷银,全新的思路,今晚的讨论可谓空前热烈,大家纷纷献言献策,让登州船厂每位匠人看到希望。 只是最后时刻,船厂匠头因为感激向他跪拜,说再也不要四处逃荒,引起了他的警觉。 细问之下才知道,今年山东干旱严重,官府虽然全力组织民众抗旱,但河流断流、湖泊干涸,凭人力无法与老天对抗。 旱情蔓延,就连早有准备的地主富绅也难以抵御这百年罕见的大旱。 六月小麦几近绝收已成定局,这对占田广阔、积蓄颇丰的士族庄园来说还可咬牙苦熬,干旱总有过去的时候。 但对脆弱的自耕农就完全没法生活了,官府税赋要交,妻儿老小要养活,没有别的出路,只有把自己的课田贱卖。 然后拖儿挈女、悲悲切切往那干旱不甚严重的他乡逃荒去,或为雇农、或为流民,沦落到社会最底层。 而大旱之年还有财力购买土地的自然是士族大地主,仁厚一些的也就罢了,更多的是刻薄只知聚敛的世家大族。 借灾荒逼迫百姓以极低的价格兼并其土地,使得百姓要么背井离乡,要么成为士族庄园的依附民,受官府、士族的双重赋役剥削,苟延残喘,处境艰难。 宣府是边镇军管,虽有百姓,但大多都是军户,多少还有点保障。 在加上秦浩明在宣大大力推广兰州大水车,巡抚宋贤的一系列防旱措施,故而情形要比山东好上许多。 “去把董千户叫来。” 秦浩明朝默默跟在身后的张云说道。 有些事情是要早做布置,山东如此,宣大亦如此,那河南、河北、陕西、甘肃等地呢? 想到张献忠已经反复,李自成即将卷土重来,马应龙磨刀霍霍,秦浩明内心委实忧虑。 历史上,不正是自然灾害和饷的征收,方才让叛贼死灰复燃,最终灭亡了大明,让建奴捡漏入鼎原吗? 五月十九的月亮升起在登州桃林树梢头,清辉洒落,桃香阵阵。 小溪流水无声无息地流淌,只在狭隙处、石磊处、曲折回旋处,方将汨汨水声送到庭院前。 万庭居是登州城富绅的私宅,亦是秦大总督的下榻之处。 这是登州卫众人的安排,秦浩明没有拒绝,一味的特立独行,并不是融入大明官场的方法。 况且,这原本是无伤大雅的事情,拒之伤人心。 此刻,便显出万庭居的便利性。虽是深夜,但秦浩明没有睡,万庭居派来服侍的下人是不敢睡的。 吩咐他们炒几个菜,准备酒水,在庭院摆开桌子,秦浩明打算和董长青、张云、卢欣荣好好聊聊时局。 圆月当空,把酒言欢,岂非人生乐事? 可惜余佑汉在临浦镇守家宅,操练护卫队,不能成行。否则,当初亲密的战友算是在他乡聚齐。 很快,董长青和张云有说有笑一路过来。两人许久未见,可当日临浦的交情并未生疏。 “先喝一杯,伯玉两杯,不然无法尽兴。” 四人刚落座,秦浩明暂时忘记隐忧,笑意盈盈对人说道。 对他来说,这人和远在临浦的余佑汉,是他在异世的朋友,或者说战友,有着特殊的感情和意义。 “秦督口谕,伯玉遵之。” 卢欣荣原本性格开朗,加上最近事情顺利,整个人好像又恢复年少时的谐趣,所谓人逢喜事精神爽,大抵如此。 “伯玉酒量大,要杯才行。” 张云唯恐不乱,大声囔囔。 他和卢欣荣长久呆在临浦,二人交情与日俱增。特别是现在又搅到一起,相互配合掌控登州卫,自然更感亲切,相处起来特别自然。 “大胆,一个小小的武将既然敢命令本郎,不知天高地厚。不过,若是你和柔儿还差不多。” 卢欣荣挤眉弄眼,戏谑张云。 “老卢,你怎么……” 张云脸色涨红,偷看秦浩明一眼,下面的话却不知如何说。 同时心里也松了一口气,暗自感激卢欣荣,此事委实无法和兄长说明。 如今秦家不比当初寒酸落魄,兄长贵为五省总督,作为他从小长大的兄弟,若是娶一丫鬟,传扬出去有碍秦家声名。 特别是自己如今也是官身,兄长恐怕更是难以同意。 奈何情之一字,不知所起,不知所栖,不知所解。 更何况张云懵懵懂懂间,初涉情感一事,明知不妥,然爱极柔儿,渐成心事。 “哦,云弟心仪柔儿,为兄倒是忽略了。不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到时咱们两兄弟一起成亲便是。” 听到此话,秦浩明倒是未想太多,高兴地饮尽杯酒,兴奋的说道。 “秦督,柔儿的身份……” 卢欣荣是想帮张云没错,可也是让其纳妾而已。哪里想到如此简单,怕秦浩明有所疏忽,急忙提醒。 “此事无妨,伯玉多虑。 两情相悦最是难得,不必强求门当户对。今后云弟真若是还有其他良配,一并娶之即可! 只是切莫辜负佳人心意,让柔儿哭泣。” 秦浩明此话既是对卢欣荣说,也是对张云说。 作为后世人,秦浩明并没有时下迂腐的观念,特别是这个年代又不是只能娶一个,何必矫情? 至于说什么门第之类,最是让他恶心。这世上,真有谁比谁高贵吗? 狗屁! 还不是一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若剥开了,比之平民百姓不知肮脏多少? “谢谢兄长,兄长英明睿智……” 张云压在心里的巨石不复,嘴里的阿谀奉承之话滔滔不绝。 “怂货,自己不敢讲,还要伯玉代劳。” 秦浩明拍了一下张云脑袋,笑骂一句,心里却着实欢喜。 ps:感谢书友颜蛰打赏,感谢大家月票支持,争取再码一章,故土难离敬上!。 a 第二百六十一节 商议 一秒★小△说§网rg】,精彩小说无弹窗免费阅读!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伯玉也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可有心仪女子?” 身边亲近之人具有着落,卢欣荣已经二十有,便是后世也算晚婚,秦浩明开始关心起来。 “卢某心高,看不上蒲柳之姿,非绝色佳人不娶也!” 几杯酒下肚,卢欣荣又恢复国子监狂生模样,摇头晃脑说道。 哈哈哈…… 众人开怀大笑,洋溢着浓浓的情谊。 “伯玉,要绝色佳人,本督倒是真可以给你介绍一个,” 半响过后,秦浩明若有所思,认真对卢欣荣说道。 “固所愿而!” “他日有闲,伯玉不妨顺水至金陵,寻找一个叫陈圆圆的歌伎,或许在昆山也有可能。 不过应该在秦淮,其殊色秀容,花明雪艳,能歌善舞,色艺冠时,肯定符合你的标准。” 秦浩明说得慎重,卢欣荣听得也认真。 应该说,卢欣荣的话让秦浩明起了一番心思。 秦淮八艳虽为青楼女子,然比之所谓的忧国忧民的东林党人,却不知高洁百倍。 可惜大多所托非人,都沦为他人的玩物。 自己不可能全部收入后宫,但可以改变她们的命运。 近水楼台先得月,作为自己的心腹,无疑有其便利性。 特别是陈圆圆,最为悲惨。 崇祯十六年,李自成叛军威震朝廷,崇祯日夜不安。 外戚嘉定伯周奎欲给帝寻求绝色美女,以舒解皇帝的忧虑之心,遂遣田妃的哥哥田畹下江南觅艳。 田畹寻得陈圆圆后,被其姿色醉迷,遂私下占为己有。 不久李自成的队伍逼近京师,崇祯帝急召吴桂镇山海关。 田畹对叛军整日忧心惶惶,便设盛筵为吴桂饯行,陈圆圆率歌队进厅堂表演。吴桂见陈圆圆后,神驰心荡,高兴得搂着她陪酒。 酒过巡警报突起,田畹恐惶地上前对曰说道:“寇至,将若何?” 吴桂说:“能以圆圆见赠,吾首先保护君家无恙。” 未等田畹回答,吴桂即带圆圆拜辞。吴桂在其督理御营的父亲劝说下,将圆圆留在京城府,以防同行招惹是非让崇祯知道。 李自成战败后,将吴之父及家十八口全部杀死,然后弃京出走。 吴桂抱着杀父夺妻之仇,昼夜追杀李自成到山西。 此时吴桂的部将在京城搜寻到陈圆圆,飞骑传送,自引吴桂带着陈圆圆由秦入蜀,然后独占云南。 吴桂进爵云南王后,欲将陈圆圆立为正妃,陈圆圆托故辞退,吴桂别娶。 不想所娶正妃悍妒,对吴桂的爱姬多加陷害冤杀,陈圆圆遂独居别院。 陈圆圆失宠后对吴桂渐渐离心,吴桂曾阴谋杀她,陈圆圆得悉后,遂乞削发为尼,从此在五华山华国寺长斋绣佛。 后来吴桂在云南宣布独立,康麻子出兵云南,吴桂死后,陈圆圆亦自沉于寺外莲花池,让人叹息! “多谢秦督,伯玉到时一定看看。” 卢欣荣郑重说道。 “那可是绝色佳人,伯玉切莫被迷得神魂颠倒,误了大事!” 笑声再次飘扬在万庭居夜色。 小小调笑一番,拉近大家的距离,秦浩明这才说起正事时局。 秦浩明对士族兼并土地深表忧虑,以史为鉴,大明就是因为土地严重兼并、社会矛盾加剧而导致王朝分崩离析。 土地兼并引发了灾难深重的叛乱,贫富分化、缺少间阶层的缓冲是社会动乱的根源。 但是,眼下时局如此,他根本干涉不了。既然如此,他准备釜底抽薪。 “天灾将至,叛乱四起,流民需要疏导,不能放置不理。 朝廷肯定没有办法,所以长青必须密切注意此事,必要的时候,出面干涉。” 秦浩明面色凝重说道。 “近段时间,伯玉让曹胜鑫寻找岛屿,最理想的位置是居江南央位置的岛屿,靠近主要的贸易通道上,方便建成良好的港口和海军基地。 此事伯玉务必上心,并且不止一个岛屿,整个海岸线勘察过去,这关系到我们的将来。” 秦浩明脑海里思索着后世山东附近的地形,沉思说道。 “诺,秦督!” 卢欣荣恭谨应道,随即摸摸脑袋,小心问道:“今天听工匠们谈夹板船和火船,我们是否要大量配置。 另外,听说登州附近有许多海盗,是否……” “火船战术很难在开阔的海面上起作用。”秦浩明明白他的意思,回答说,“倒是海盗的夹板船顺风跑起来,比大明的火船要快不少。 如果不能找到会把海盗堵在相对狭小一点的海湾里,就很难给他们沉重的打击。 所以,伯玉,你以后要注意,还是要想办法找一些能造软帆船和大炮的工匠,我们自己也要造夹板船,造大炮,这样才能保证任何时候,都能打败敌人和海盗。” “秦督,曹胜鑫其实也考虑过夹板船,还买过一条。 只是夹板船虽然顺风跑得快,但是一条船需要的水要比我们的福船多得多。 相应的,自然也就要装上更多的淡水和食物,分出更多的船舱住人。 这样一来,同样大小的一条船,我们的福船装的货物要多得多。而且夹板船不好走逆风,如果遇到逆风,会比我们的船慢很多。 再加上,他们的船上没有隔舱,万一触礁什么的,破了一个大洞,就很容易沉没。 再加上夹板船对于木料的要求很高,用的帆布也多,这船的造价自然也不便宜,用那种船不合算。” 卢欣荣在一旁解释说。 他近两天一直跟军匠人在一起,功课做了许多。 “伯玉,夹板船若是用来当商船跑,自然不如用福船合算。” 秦浩明回答道,“只是如果把它当做专门的战船,专门用来打仗,封锁港口,袭击敌人的船队什么的,夹板船就很好用。 可是如今我们也算是家大业大了,如果还是像以前那样,那就像已经是大胖子了却还要穿小孩子衣服,不但盖不住身子,还容易穿坏了衣服,反而浪费布料。 一个小家族,人人都要种地打渔,才能过日子,但是大家族却不能这样,他必须有人不再种田打渔,而是去读书考官什么的才能维持家族的地位和声威。 在海上也是一样,我们如今需要专门的战舰,而不是那些既能当战舰用,也能当商船用的东西。” 第二百六十二节 冲突来临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嗯,秦督言之有理! 伯玉这几日跟将士们多有交谈,水师是一个相互配合的兵种,且各种船只俱有各自妙用。 譬如轻型火龙船,分层,以生牛皮为护,上有铳眼,置刀板,钉板,下伏士兵。两侧有飞轮,四名水。 先伪败于敌,诱敌登船,开动关,使敌从上层落入层刀板钉板。 而鹰船,两头尖翘,不辨首尾,进退如飞,动性强。四周用茅竹密钉以掩护,竹间留铳眼。常冲入敌阵,与沙船配合。 再如巨型桅炮船,大明水师主力,身高大,首昂尾翘,航行迅速,不惧风浪……” 夜已深,涛声阵阵,卢欣荣把自己四处了解的一一道来。 他记忆惊人,又善于分析总结,若不是众人知道他其实是水师门外汉,乍然听之,还以为是行家。 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秦浩明心里暗自庆幸,还好将水师托付于他。如今看来,就冲这份肯专研的精神,水师无忧矣。 “短短数日,伯玉能有此认识,当浮一大白。” 灼灼月色之下,秦浩明举起杯酒,一饮而尽,内心喜之。 只是,由于时代限制和见识原因,有些观点却要提醒他。 “伯玉切记,以快打慢,以大打小,以优势火力远距离打击敌人,是海战发展的永远方向。 而火攻、攀舷战等必将淘汰,具体的自己去研究,好好琢磨,这也是本督给你任务。 另外,军队必须要有专业性。 过往,登州卫粮饷不足,用福船充当商船,私运货物,虽不合朝廷法度,但情有可原。 现如今,伯玉无需担忧粮饷问题,那么军士就需做军士该做的事情。 当然,稍作变通一下也可。譬如帮商户护航,既可得保护费,也可以沿途训练,摸清水航线等。 再如若有建奴、倭国船只,倒也不妨一网打尽,既锻炼海战能力,或许也能有点缴获,给将士们打打牙祭。” 大明船只种类繁多,像什么苍山船、车轮舸、赤龙舟、连环船、蜈蚣船等等,林林总总怕是有几十种之多。 在说明大明水师先进性的同时,有些战术其实已经落后,武器是改变战法战术的关键。 当然,事情也不必一下子说透,让他自己慢慢琢磨体会,等到燧发枪出现,火炮射程增加,他自然会醐醍灌顶融会贯通。 对于张云,秦浩明则反复交代,务必在抓住军心的同时,培养战士的血性。 一支部队是否堪称精锐,训练是一方面,更重要的还是要有与敌人敢战的决心和意志。 否则,一切皆休。 “兄长请放心,云弟明白。” 张云呡着嘴唇,并未多说,只是心暗下决心,誓要建一番功业,不负兄长提携。 怀里揣着兄长亲自誉写的海军陆战队训练守则,让已经有带兵经验的他信心满满。 作为大明新的军种——海军陆战队,将由他张云一创建,想想就令人壮怀激烈。 长兄如父,更或许是喝酒的缘故,兄长今日有点絮絮叨叨。 一会儿讲军纪,一会儿讲选兵之法,一会儿讲战术,口齿渐渐不清,但却让张云心甚为舒暖。 是晚,凉风习习,在广袤无限、悠邃深沉的夜空下,四人围绕着今后的一些规划,就着小酒,细细探讨,好不惬意。 次日饷午,秦浩明犹自卧床酣睡不醒,他好酒,但酒量算不得好。可惜,难得的悠闲,被亲卫急速脚步声惊醒。 “秦督,秦督……大事不好,卢郎和嘉定伯府护卫正在对峙,随时有可能失闹僵起来。” 碾子满头大汗,前胸后背皆湿漉漉,也顾不得秦浩明正在酣睡,急忙进来禀告。 这次怕是踢到铁板上,怎么就招惹上嘉定伯府呢? “嘉定伯府,周奎?周皇后的父亲?崇祯皇帝的岳父?” 秦浩明**上身,只穿一条亵裤,盘旋双腿,晃着发沉的脑袋,不急不躁的思考着。 周奎,字云路,顺天籍,南直隶人。 皇后周氏的父亲,初为算命人。因女儿立为皇后,封嘉定伯。 此人性甚吝啬,崇祯十年,崇祯悬令助饷,特遣司礼监徐高负责此事,多方动员之后,很不情愿地捐出二千两银子。 徐高曰:“老皇亲如此鄙吝,朝廷万难措,大事必不可为矣!”。 北京城陷落,周奎及全家都被李自成捉拿,在妻子、媳妇被迫自缢,长子被打死。 自己和次子、侄子被严刑拷打几乎丧命之后,不得不交出十万巨款和全部家产田地,约值五百多万纹银,可谓愚昧之人。 只不过,愚昧虽愚昧,那是李自成兵临城下之后的事情,现在的嘉定伯周奎作为外戚,却是炙可热。 “秦督,今日卢郎和曹千户出海巡航,遇到嘉定伯府商船,对方不肯接受检查也就罢了,哪知还恶语伤人? 故而,卢郎准备强行扣押,派人向秦督回禀此事。” 碾子把前因后果急忙复述一遍。 “卢郎正在执行公务,派兵增援,把人和船先扣押再说。” 既然已经闹起来了,那就必须要有个说法。 此时服软不仅没有丝毫用处,反而让对方更有说词,况且,这也不是自己的风格。 皇亲贵胄又如何? 皆是该死之徒!只知与民争利! 若不是看在周皇后的面子上,算什么东西?福王都敢动脚,更何况嘉定伯府下人? 只是想不到卢伯玉甚有胆子,内心还是有人的傲骨在,不然,他绝不敢如此? “诺!” 碾子虽面有忧色,但还是领命离去。作为亲兵队长,虽有想法,但无条件执行命令是他的使命。 既然已经做了决断,秦浩明思考的就是事件的后续进展,是否能把控局面? 说起来,自己崛起太快,一直都是在军队,基本没有与朝堂大员、皇亲贵胄有正面碰撞的会,想不到不经意间就发生。 对方是炙可热的外戚,可自己现在也是位高权重的五省总督,真是火星撞地球,应该可以博人眼球矣。 想到这里,秦浩明自得的笑笑。 ps:感谢书友颜蛰一而再再而的打赏,有心了!感谢诸君每天投票支持,小子唯有写出好故事回馈大家,故土难离敬上! 第二百六十三节 私盐之利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大人,请让婢子来侍候梳妆打扮。” 秦浩明洗漱完毕,万庭居派来服侍的丫鬟彩儿穿着乘云绣纹绮长裙,眉目如画,红着脸,两只大眼睛水灵灵的,长而密的睫毛一眨一眨地说道。 “也好!” 秦浩明看了一眼前齐眉、垂磐披肩的貌美女子,落落大方坐在锦墩上,独自思考着。 此女绝非是什么婢女丫鬟之类,估计是此地富绅蓄养的歌伎。 时下,作为富绅用来巴结官员的工具而已。从前日她自荐枕席,被自己拒绝就可以知晓一二。 并非他不近美色,而是内心极为排斥。 都是一些苦命女子,身不由己,被人训练成以色娱人的工具。 按自己的的性格,自己的女人决不许他人染指,那么岂非得收容到家里,可问题今后此类事情少得了吗? 都要这样,自己岂非成种马? 索性还是不招惹为妙。 不过,他现在的心思可不在这等小事上,而是想着如何应对周奎这个国丈大人? 和主动对付高起潜不同,他根本不想涉及什么朝堂争斗,没那闲工夫。 可身在官场,一些事情并不以人的意志力为转移。估计,今后这些事情免不了。 有崇祯在,除掉周奎是绝无可能,那么只能是拿住他的把柄,令其偃旗息鼓了。 屡屡阳光下,秦浩明陷入沉思。 铜镜,秦浩明柔软的头发折射着黑色的光泽。眉头因为刺眼的光线而微蹙,却无碍那张轮廓深邃的脸,散发出逼人的英气。 彩儿的动作越来越慢,越来越温柔,眼神有一丝迷离,更有几分无奈。 或许,自己对于这位年少总督而言,不过是残花败柳,连一夕之欢都不可得,根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多想时间永远停留此刻,哪怕是妄想? “秦督,接到通报,卢督在德州等我们。” 门口处,董长青身如标杆,扬着里的私信说道。 “明日启程,走水路。” 秦浩明站起身,朝彩儿笑笑表示致谢,嘴里却向董长青说道。 “请秦督相救,奴婢知道嘉定伯府为什么要抗拒军官?奴婢是威海盐运司经历李国威之女,吾父冤枉。” 听到秦浩明明天要走,彩儿咬着嘴唇,蓦然间跪地,额头使劲磕地,瞬间血丝凝凝。 “站起来说。” 秦浩明叹了一口气,右拉起彩儿的胳膊,低沉的说道。 “谢大人,家父……” 随着彩儿抽抽噎噎的哭诉,秦浩明和董长青这才了解事情原委。 彩儿姓李,大名叫李霞,其父是威海品盐运司经历,为人正直,就是有点不合群的意思。 山东历来是产盐大省,特别是沿海一带的威海、登州、蓬莱等地。 从崇祯八年开始,周奎伙同山东总兵刘泽清、威海县令李国富、登州富商张连密等人,一同借助山东、山西盐商的渠道,大举贩卖私盐。 年时间里,获利超过几百万两。 有周奎与刘泽清两个人的保护,山西、山东的富商更是在整个原与塞北畅通无阻,非但在北方数省贩卖私盐,甚至将胳膊已经伸到江南! 买卖越做越大,只是朝廷的官盐越来越难做,私盐便宜,自然是将官盐挤兑的做不下去了。 其父李国威暗将事情调查的一清二楚,只不过,递上的奏章不知如何给刘泽清发现。 一个小小的盐运司经历如何是刘泽清的对,随后李国威含冤下狱,被污罪名,于去年夏天问斩。 李霞作为犯官之女,被充入教坊司为歌伎。 登州富商万国群,也就是万庭居的主人,和其父有私交,怜其悲惨遭遇,将她从教坊司赎出,收为义女。 恰逢秦浩明光临登州卫,入驻万庭居,为了报仇,李霞就假扮丫鬟,于是就有了这么一出。 讲到后面,李霞声入蚊呐,满脸羞红。但还是把所思所想一一说出,她知道,这是唯一报仇的会,不敢有丝毫隐瞒。 秦浩明听完,细细沉思,蓦然不语。 对于李霞的话,他相信应该是真的。 历朝历代以来,盐业一直掌握在官府,作为财政最大的赋税之一。 有盐业专卖就必然有私盐,盐业专卖越严,私盐越好卖,利润越高,这是一个客观规律。 私盐泛滥首先是利润奇高,据私盐研究专家估算,盐的零售价格要高于产地价格十几倍乃至几十倍。 有此暴利,贩卖私盐人数怎么少得了? 不说现在,便是大明前期,自江苏到南京,沿江上下,自芜湖至湖广、江西等处,盐徒横行。 这种情况到明末更为严重,已经发展到了盐徒充斥,无处不闻的地步。 据朝廷邸钞言:各处逃囚不逞之徒,私造遮洋大船,兴贩私盐,每船聚百余人,张旗号持兵器,起自苏扬,上至九江、湖广发卖。 沿途但遇往来官民客商等船,辄肆劫掠,所在虽有巡检巡捕,官兵俱寡,弱不能敌。 自己原本认为只是发生在长江一带,原来山东、山西是被人悄悄把控而已。 望着哭得梨花带雨的李霞,秦浩明摇头苦笑,后面这张网恐怕是无比庞大,绝非只有刘泽清和周奎二人。 不比山西八大晋商,没有官职,只是一介商贾,虽有关系,但私通建奴罪证充足,被自己用霹雳段强行除之并不奇怪。 说句实在话,这件事情叫崇祯来解决都没有办法。否则,大明上下也不会私盐贩子横行。 “这件事情很难,本督可能爱莫能助,希望李小姐明白。” 沉吟片刻,秦浩明实话实说。这件事情委实超出能力范围,除非造反,不管不顾的一杀了之。 显然,这不能。 其实,秦浩明知道,造成私盐泛滥严重的主要原因,一是朝廷的盐税太重,使得盐民农户的生计日艰,不得已铤而走险,冒法制私贩私。 二是食盐专卖政策造成的食盐供需之间的严重脱节,为贩私活动提供了一个有效的需求市场,从而刺激了一些人对盐利的追逐,利之所在,人所共趋。 是制盐的进步,使得私盐的制作成本大大降低。 可明白是一回事,做起来却是另外一回事。 李霞的明眸蓦然黯淡下来,果然,此事正如义父所言:难于上青天!r 第二百六十四节 大明海军威武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虽然未必能够缉拿凶,但汝父如果真有冤屈,本督可以令人清查,还他一个清白。【】” 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自己只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尽量去维护。 “多谢秦督!婢女来世做牛做马报答。” 李霞喜极而泣,事情峰回路转,于她而言已经是最好的结果。她亦是官宦之女,明白要扳倒国丈是何等困难? 秦浩明摆摆,不以为意。此事对他而言轻而易举,只要书信一封,颜继祖自然会办得妥妥当当。 李霞步履轻盈,吩咐厨房准备秦督的早饭加午饭。 一会功夫,古朴的紫檀八仙桌上,摆满色香味俱全的十几样小菜,令人垂涎欲滴。 晶莹透剔的米饭,散发出阵阵诱人的香味。 从昨晚喝完酒,秦浩明滴水未沾,现在委实饿的慌,招呼董长青上桌,端起米饭一阵猛吃。 至于李霞,他倒是没有勉强,叫了也是白叫。 吃了一半,他皱着眉头,望着桌上饭菜想着什么? “秦督,是饭菜不合口吗?” 侍立一旁的李霞见状,急忙问道。 “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怎么桌上一个海味都没有,大多都是肉类?” 秦浩明奇怪的问道。 “哦!” 李霞见不是饭菜原因,拍拍鼓胀的胸脯,一副奴家后怕的模样,行礼一福说道: “回秦督的话,登州卫官员了解到秦督是南方人,喜食米饭,爱肉食。故而,万庭居就按此办理。 再说,粗鄙之物,哪敢上桌,怠慢秦督?” “暴殄天物啊!” 秦浩明很快回过神来,慨然叹道。 此时大明由于海禁的缘故,海味并不像后世一样盛行于世,估计只是靠海的渔民有此口福。 故而,现在大明的餐桌上,只有河鲜没有海味! “砰——靠海吃海!天下第一家海鲜楼的始祖是老子,哈哈哈……” 秦浩明宽大的掌拍在桌上,紫檀八仙桌纹丝不动,却震得掌酥麻一片,可他根本没有在意,哈哈大笑。 民以食为天,食以安为先! 大明说到底,不就是没有吃的才引发这么多社会问题吗? 登州贫瘠,大明沿海之地俱是贫瘠。 没有矿产,没有田地,只有一望无际的蔚然海水和烂泥一样的滩涂。 可恰恰正是这样,埋藏着巨大的宝藏等待有识之士来挖掘。 李霞目瞪口呆,不知秦督是否失心疯? 同桌的董长青却习以为常,夹着美食猛吃,他只知道,瞧这样式,估计秦督又有什么好的主意? 秦浩明站在船头,张开双臂,迎着风作飞翔的动作,海风从敞开的衣襟里灌进来,从胯下钻出去,实在是人世间的一大享受。 蔚然的海水怕打着船舷,传来一阵阵哗啦啦的声音,落在他耳里,犹如天籁之歌,美妙无比! 身后的董长青不知道究竟什么事情,可以让秦督如此开心?竟然对眼前棘的事态无动于衷? 嘉定伯府的侍卫敢如此嚣张,公然对登州水师进行挑衅并且对峙,那是福船上有嘉定伯府世子、周皇后的亲兄长周作福在。 此事卢欣荣解决不了,登州水师解决不了,必须秦浩明秦大总督亲自出场方可。 他们这是猫戏老鼠,耍弄登州水师啊! 离登州卫二十海里处,一艘高大的福船映入眼帘,周围是五艘登州水师的船团团围住它。 见到秦浩明过来,登州水师放了一条小船下来,卢欣荣、张云、曹胜鑫跳了上去,朝秦浩明的船只驰来。 对面,一个锦衣男子指着秦浩明的船只哈哈大笑,身边还有两个妖艳的女子依偎在怀,笑的咯咯的,跟母鸡一样。 此情此景,终于把秦浩明的好心情打破。 他阴沉着脸,阻止要汇报的卢欣荣,事情摆在眼前,没什么好汇报。 锦衣男子不用说就是嘉定伯府世子周作福,不然,有谁敢有这般嚣张,看到战舰,还故意挑衅? 对面船上的家伙笑的更加放肆,居然一把扯掉一个女子的衣衫,把一对白花花的**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更奇怪的是那个女子居然也不知羞耻,故意把胸部挺得更高一些,笑的也越发的放肆。 登州水师的士卒一个个眼睛都要冒出火来,全都扭头看秦浩明如何应对,有上官在,还轮不到他们说话。 “放炮,先给本督轰他娘的。注意,只要你孙子不死就行。” 秦浩明恨恨的爆了一句粗口,不给点教训怎么行,水师的面子还要不要? 立马有一群军汉跑过去操炮,迅速把红色炮衣撕开,搬运炮弹,另有一群军汉已经脱得就剩下一条布带子,随时准备跳帮。 事情发展到现在,已经忍无可忍,有秦督顶着,他们这些军汉有何惧? 对面的人这才发现情况不妙,一个侍卫赶紧把王旗打开,水师将士们面面相觑。 他们不认字,但是那条四爪的龙旗他们认识,这是亲王才能有的旗帜,冒犯它,可是死罪。 对面的周作福以为已经震慑住了这群丘八,重新把头从女墙后面露出来,指着军船破口大骂。 “轰!” 秦浩明掏掏耳朵,低声叫道。 炮弹带着刺耳的呼啸声穿进福船,顷刻间整个福船都在发出哀鸣,上面的楼塔轰然倒塌。 披头散发的周作福扯着嗓子喊:“我是嘉定伯府世子,你们好大的胆子,难道不怕诛九族?” 秦浩明撇撇嘴吐了口唾沫,对将士们说:“继续!” 随着轰鸣声,炮火一闪,打在福船前方,溅起海水朝船上涌去。 “长青,秦督这么干,会不会惹上麻烦?毕竟是嘉定伯府世子。” 卢欣荣一脸忧色,低声朝董长青问道。 “干都已经干了,别想太多,秦督自有分寸。” 董长青倒是对秦浩明有信心,浑不在意的答道。 “投降,我们投降!” 现在他确认对面的头领就是二杆子,一上来一句话不说,就敢用大炮轰炸,这真是大明海军,连龙旗出来都没用? “接收船只,检查货物,不要跟他们多说,全部绑起来,关进大牢。 贱骨头,大明水师不是你们这些权贵的奴才!” 秦浩明阴沉着脸,朝将士们说道。 “你们是伯府的妃子?” 船只被控制,秦浩明登上周作福的福船,他很好奇的想知道,周作福是不是有胆子让自己的妾侍赤身露体的站在人前? “回军爷的话,奴家不是嘉定伯府的妃子,是万花楼的歌妓,刚才是世子要奴婢那样做的,不关我们的事,军爷饶命。” 原来是两个歌姬,秦浩明顿时没了兴趣,挥挥,让人押走。至于周作福,他连见都没见,现在还不是时候。 “秦督威武!” 曹胜鑫双一挥,大声叫道,其他水师将士眼里透着狂热,也蓦然大吼。 军队里就是这样,面子第一,小命第二。 自家主官强势,下的士卒也会挺起腰板来,行军作战也会增添几分悍勇。 主官的性格决定一支队伍的状态,强悍的主官,下就没有几个孬种。 原来大明水师在军伍里不受重视,地位如同辎重兵,等同于搬运工,从来都是可有可无的角色。 现在有了一位强悍的郎,敢跟伯府做对,更有了护短的总督,自己脸面上也有光彩。 只希望秦督一直是自己的主官,到时候大家有军功,财富也一样都不会缺。 “大明海军威武!” 军队需要凝聚力,需要荣誉感,更要有自豪感! 如此,大家才会共同去维护它。为它流血,为它牺牲。 过往,大明水师是陆军的附属,没有单独成军。 今天,秦浩明借此会,无疑是宣布大明水师自成体系,故而称军,海军! “大明海军威武!” “大明海军威武!” “大明海军威武!” …… 登州卫将士声嘶力竭,随着秦浩明大声吼叫。 随着秦督的到来,登州水师易主。同时,也改变了每个人的生活和命运。 朝廷已经不管他们了,粮饷不全而且还要拖欠。 听卢郎和张守备讲,秦督已经命令宣大运粮过来,到时饷银也会一次性补全,他们还将信将疑。 便是这两天,每日餐吃食固然兴奋,但心里其实忐忑不安,害怕只是一阵风,秦督走后又重新回到过去老样子。 现在,他们不怕了。大明水师,不,是大明海军!或许只有此等英雄人物,方能把建奴赶出关外,并且留下岳托和阿巴泰首级。 今日,更是亲眼目睹秦督的强势,为了海军的面子,皇帝老儿的小舅子,说轰就轰,没有半分犹豫。 如此人物的信诺,自然说到做到,一言九鼎。 洋洋自得的秦浩明吹着口哨,欣欣然享受大明海军将士对他的崇拜,打算到船舱检查有些什么东西。 卢欣荣幽灵一般的出现在他的身后,哭丧着脸:“秦督威武,大明海军威武,只是您老打算如何收场?” 事情是他惹出来,此刻,他是心里充满自责和悔恨,事情越闹越大,若是牵连到秦督,真是百死不得赎其罪! “收个屁的场,人渣一样的东西,享受着荣华富贵,还要羞辱前方将士,死有余辜! 赶紧查船里有什么东西? 伯玉不要有心里负担,无非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他要斗那便斗,你只要经营好海军,天地之大,还愁无立足之处?” 秦浩明对皇权没有敬畏之心,自然浑不在意。 “主公,卢欣荣卢伯玉定不负重托!” 哪知卢欣荣会错意,噗通跪地磕头哽咽着说道。 他认为秦浩明为了此事,准备孤注一掷谋反,或者说心存去意。 故而,他此时选择效忠,说明自己的心意,必将荣辱与共。同时,他也是第一个选择效忠秦浩明,而不是大明朝廷。 “伯玉,不至于如此,一个外戚还没有这么大的威风? 怎么说本督也是封疆大吏,御史言官都能让他缩头缩颈,难道本督还不如他们不成?” 秦浩明扶起卢欣荣,淡然说道。 当然,卢欣荣效忠他的事则避而不谈,事情还没到火候,心照不宣即可。 卢欣荣庄重的点点头转身离去,也不说什么,自顾指挥将士检查船只。 回程,一艘挂着帆的艨艟出现在海平面上,不停地把绳子扔进海里,又提上来。 这是检测航道的先锋船,每回开海之后都要进行的例行公务,这是登州卫的公务船。 几艘小小的渔船在近海上不停地抛网、收网,还有一些黧黑的军户也在忙着往海里抬船,赤着脚踩在湿漉漉的沙滩上。 海港边,秦浩明刚下船,见一个光溜溜的军户拎着一个鱼篓子从船上下来,看他满脸笑容的样子就知道有好东西。 在秦浩明的示意下,亲卫立马就把光溜溜的军户喊过来。 赤身**的人在面对全副武装的军士时,显得特别猥琐,一个破篓子不知道该掩在前面还是后面? 苦着脸走到秦浩明面前。 秦浩明一把夺过鱼篓子一边翻检一边说:“都是男人,有什么好害臊的。 下海捞参,不光着难道穿衣服? 咦,你今天收获不错啊,一篓子全是上好的紫海参,好东西,居然还有两个海蚌?不知道里面有没有海珠?” 听秦浩明说起捞海参必须光着身子,军户心头就暖和起来,说的没错,谁家捞海参还穿衣服,不要命了。 “这些海参本督要了,找那个人要钱,赶紧穿衣服去。” 秦浩明拎着鱼篓递给亲卫。 “不要钱,不要钱。” 军户摇着嘿嘿傻笑,想不到秦督这么随和。 “伯玉,给他二两银子。” 秦浩明大叫,他身上一分钱都没有,否则,哪用这么麻烦? “好东西啊,以后都给本督留着,一定让你们都发财!” 秦浩明对着军户哈哈大笑,眼里眯着一条缝。 军户给秦浩明磕了一个头,撒开脚丫子往渔船跑去,竟然不要钱。 笑着吩咐亲卫把人家的海参钱送去,都是苦命人,秦浩明怎能在他们身上捡便宜? 有好材料自然要做一顿好吃的,葱爆海参,绝对是美味。随后宴请了卢欣荣、张云、董长青,临走前,准备好好跟他们聊聊生意经。 ps:今天回来晚了,两章合在一起,感谢诸位的鼎力支持,故土难离敬上!。 a 第二百六十五节 野心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一大盆葱爆海参、八两到一斤重的螃蟹十几个、新鲜的蛏汤、海蛎爆蛋、红得通透的大虾…… 这些都是秦浩明会做的,十几种各式各样的海鲜摆放在桌上,让人垂涎欲滴。 姜、葱、醋还有必不可少的辣酱,依据个人口味调制,就着一坛老酒,委实让人大快朵颐。 张云埋头吃了好多,抬起头,喝了一口酒,眨眨眼问道,“兄长何时学会这等手艺,又如何知道这些黑乎乎的家伙有这等美味?” “大海是个巨大的宝藏啊!谁掌握了它,谁就是这个世界的主人。” 秦浩明答非所问,惬意的打了一个饱嗝,享受着久违的美味,顺手又抓起一只大螃蟹剥壳。 “秦督所言是指海里的这些美味吗?” 卢欣荣呡了一口老酒,若有所悟。 “何止如此?” 五六月份的海蟹远不是最美味的时候,尚未有膏腴。秦浩明把蟹脚的肉吃完,就没有什么兴趣。 拿过精美的小毛巾把手擦干净,目光炯炯的对三人说道:“海里的美味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不用生产只需捕猎。 不用担心收成,无天灾歉收等烦恼,何等便利?此为其一。 其二,游走于各国之间,集天下之便利,补大明之所缺,利大明子民,我等若能为之,何等幸运? 其三,霸占各个岛屿、海峡,或者在各国建立据点,利用你们手里的枪、炮、刺刀,让他国之民为大明所用,成为万国之国,何等壮哉?” 终至此时,秦浩明第一次毫不掩饰的对三人说出心里的雄心壮志。 当然,以目前的实力,估计也只能是先准备,或者围绕着东南亚做一些文章。 除了因为实力原因外,东南亚对大明的意义重要得多,大明帝国的主要属国大部分都集中在这里。 此时,全部中南半岛和大部分南洋群岛都是大明的属国。 并且,马六甲和旧港在名义上还是大明的海外领土。 在朝贡贸易中,大明从这里得到矿产、木材、香料、黄金、珠宝和大米。 尤其是从东南亚进口的锡矿石和大米对大明经济意义重大,前者是制造铜钱的重要原料,后者是供给闽粤居民的粮食来源。 而通过向东南亚出口或转口,大明的制瓷业,纺织业,制茶业和造船业盈利甚巨。 在他的计划中,要压抑爪哇,泰国,越南等地区霸国,建立自己主导下的大明-东南亚体系。 今后,将东南亚纳入自己的华夷宗藩体系甚至占领,从而在自己的东南方向建立了一个的巨大的战略缓冲区。 同时,若是今后人口剧增,也可让大明子民移民东南亚。 其实,从宋朝仁宣时代积极经营南洋,现在南洋或者说东南亚已成为中国一部分,无论在经济,文化政治上都为中国附庸。 南洋之开化,完全属于中国人之努力。 假使大明能够继续经营,等不到欧洲人白猪的东来,南洋诸国已成为大明之领地。 想到这里,秦浩明轻拍着桌案,一字一句念道: 男儿当杀人,杀人不留情。千秋不朽业,尽在杀人中。 昔有豪男儿,义气重然诺。睚眦即杀人,身比鸿毛轻。 又有雄与霸,杀人乱如麻,驰骋走天下,只将刀枪夸。 今欲觅此类,徒然捞月影。君不见,竖儒蜂起壮士死。 神州从此夸仁义。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 我欲学古风,重振雄豪气。名声同粪土,不屑仁者讥。 “嗷呜——” 张云最是热血,听完兄长似诗非诗的话语,既然难以自制,对着郎朗明月,忍不住仰天狼嚎,很有一种大丈夫当如是的感觉。 “壮哉!” 卢欣荣低语一声,闭着眼睛回味着秦浩明的每一句话,如今大明时局可不正是如此。 一朝虏夷乱中原,士子豕奔懦民泣。 秦督总结得真是一语中的。 众人正感慨激昂间,沈寿崇、吴继水、曹胜鑫提着海菜和其他一些海产品联袂而来。 海菜也就是后世的海带,这是秦浩明特意吩咐。 招呼他们坐下,斟满酒,大家也就闲聊开来。 “秦督真有易牙妙技,这黑黑的不起眼的东西经过秦督之手,实在是人间极品美味。 下官在登州三载,一直以为这里乃穷乡僻壤之地,想不到这样的美味就出在下官辖地,真是有眼无珠啊。 若是早知道,定让家中父老尝鲜。” 沈寿崇对海参情有独钟,不间歇的连吃三条,方才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 “沈同知,海参这东西最是娇贵,你是没办法把它活着运到安徽,除非不计成本,一条船只运几百条。 不过,做成干海参也是一样。 去掉内脏,拿海水煮海参,煮好之后拿盐裹一遍,再拿草木灰裹一遍,在阴凉处晾干即可。 要吃的时候,拿水泡开就好。如此,方能把海参做成登州一项产业,让军户获利。 只是如果想吃鲜货,包括这桌上其它东西,还是得到登州来。” 海鲜运输麻烦,离开海水存活不久,在大明运输不畅的年代,这是最大的问题。 看来要开海鲜酒楼,只能选在沿海大城市,譬如济南、天津、京畿等运河方便的地方。 “对了,刚刚我们谈到自己开酒楼,要把登州海鲜推向京城。 民以食为天,美味佳肴人人俱爱。京师达官贵人多,不在乎银两,只重口腹之欲,想来生意应该错不了。 若是京畿成功,再依法推向济南府、金陵、江浙等沿海大城市。 如此一来,酒楼盈利的同时,必将带动登州海产业的发展,形成军户们的开支来源。 而酒楼的收入,则可以成为将士们今后立功、伤残的补助金,尔等以为如何?” 今晚,登州卫的首脑基本聚齐,秦浩明趁此机会,把心中的设想说明清楚。 人心必须凝聚起来,形成一股合力。 登州卫是他心中目前理想的海军基地,是进攻建奴的前哨,也是今后对付郑芝龙集团的秘密武器,可谓重中之重。 第二百六十六节 靠海吃海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那敢情好! 把登州卫的军户们组织起来,出海的出海,加工的加工,保证登州再无闲人,自然也就无饥饿之忧,末将愿意负责监督此事。” 吴继水自动请缨,兴奋的说道。 他想得明白通透,登州水军变革在即,军旅非他强项,新来的主事又都是秦督心腹,争无可争。 他没有其他去处,不若退而求次,谋得一个类似后勤职务,既能享受水军变革福利,又不惹人生厌。 “如此甚好,有吴副将专司其事,登州卫兴旺发达指日可待。” 秦浩明点点头,没有半分迟疑。 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 这是秦浩明的特点,不把权力运用到最大,就是自己的失职,大明水军穷困潦倒如此,就是上苍都看不过眼。 帮卢欣荣和张云扫清一切障碍,快速掌握发展登州水军,是他此行的重要任务。 大明忽略对蔚蓝色的向往已经多时,现在是该把目光向海洋转移的时候。 自己要建立一支武装到牙齿的大明海军,自己要做最专业的强盗。 那么,整个海军就必须上下一心,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 “秦督,已经查实嘉定伯世子福船中有三千五百担私盐,俱是上好的精盐,准备运往京师零售。” 汇报的时候,曹胜鑫的语气中有一些激动。 官员商人夹带点私货,曹胜鑫早就习惯,算不得什么大事。可是如此大手笔的走私,他尚属第一次见到。 特别是嘉定伯世子,此事可大可小。但不管怎么说,如今落到秦督手里,应该是一个很好反击的工具。 “不错,动作很麻利!” 秦浩明赞许地对积极向他们靠拢的曹胜鑫点点头,敬了他一杯酒,洒然一笑,“走私三万多斤私盐,换了其他任何一个人,恐怕都要诛九族了? 看来明日走不成了,长青,你亲自去德州接卢督过来。 另外,安排漕船,把张将军的粮食运往济南府和登州。” 按事前安排,卢象升要和他交接宣大防务,然后二人再一起进京面圣,聆听崇祯的教诲,领取吏部碟文及任命。 现在……现在应该要先解决和嘉定伯府的官司,后继事情如何发展,还有待于崇祯的态度和心情。 朝阳初升,西方的天空还燃烧着一片橘红色的霞光。 大海,被这霞光染成了红色,但是,它比天空的景色更要壮观。 因为它是活动的,每当一排排波浪涌起的时候,那映照在浪峰上的霞光,又红又亮,简直就像一片片霍霍燃烧着的火焰。 可惜如此美景,却被秦浩明咆哮声给破坏,真是没有情调的家伙。 “缆绳没有盘起来,不合格。” “舵居然是两根铁杆,就不能动动脑子改成圆盘?操作起来更加的舒适,也好操作,不合格。” “绳结没有统一,乱七八糟,不合格。” “舱室到处是尖角,风浪中会撞死人,不合格。” “杂物没有固定,水桶货物到处摆放,有风浪的时候会移动挤伤人,不合格。” “船上有老鼠,会带来疾病和鼠疫,不合格。” “一个个裤裆里骚气冲天,不卫生,今后每天要洗澡,不合格。” …… 闲来无事,秦浩明原本想带着战舰出海打渔,不意大明海军承平已久,有许多弊病,需要整顿。 卢欣荣认真听着,同时吩咐身边的书办负责记录秦督的指示。 “曹千户,你知道吗,只要上了船,全船人的命就掌握在你的手里。要想无敌于海洋,必须从一点一滴做起。” 秦浩明沉着脸,对身边的曹胜鑫说道。 “诺!谨遵秦督令!” 阳光照着海面,波光粼粼,偶尔有鱼跃出海面,海面上就会泛起银色的波浪。 大明海禁多年,此时还没有出现专业的渔人,渤海湾是天然的渔场。 几个水军将士精赤着脊梁,手里往回收网,兜了上来,发现这一网足有四五百斤。 周边的将士齐齐喝彩,在甲板上把绳扣解开,一大堆银光闪闪的黄瓜鱼和带鱼就掉在甲板上。 几十只硕大的螃蟹,张牙舞爪爬行着,还有好几只墨斗鱼不停地吐墨汁。 一众将士赶忙七手八脚开始分类挑拣,用箩筐盛着。 “好,继续,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今天一定要搞几千斤鱼回去,让大家敞开了吃。” 秦浩明意气风发,大声叫道。 突然,站在桅杆上的将士大喊:“有船,在左前方,五艘!” 每个字都极为清楚,这是多年锻炼的结果。 “可能是海盗!商船基本是沿着海岸线行驶,现在已经有几十海里,准备战斗。” 曹胜鑫一拍双手,兴奋的大声叫道。 听到有海盗的消息,登州卫将士居然兴奋起来,有不少人双手合十感谢苍天给他们送来海盗,然后头都不回的就跑回自己的位置。 老天爷啊!多久没听到有海盗的消息了?两年还是三年? 这是登州水师最大的财源啊,这次居然有五艘海盗船,他们眼睛里只看到,数不尽的物资和军功。 这些海盗是财宝,是军功,朝廷早有定论。抓获、杀死海盗类比杀敌,水军上下挣点军功的容易吗? 不比南方,海贸昌盛,海盗四处横行。 北方京畿之地,商船又都在海岸线内,沿途有卫所官兵守护,极少见到海盗。 登州水师一年到头的在水面上漂泊,从东面把东西运到西面,再从西面把东西运到东面,军舰不要说遇到海盗,就是蟊贼都没见着几个? 就连军中的老油子,这次也投入了极大地热情,机会难得。 海面上一整只船队很自然的形成三支箭头,船上都挂了满帆,船头劈开波浪,全速前进。 “曹千户,不会有埋伏吗?” 海战秦浩明也是外行,他谦虚的问道。 “秦督,大海之上无遮无拦,想要打埋伏除非在特殊水域。 登州卫将士几乎每一个都是吃一辈子船饭,怎么在水面称雄他们早就烂熟于心。 您看他们已经安排好了冲锋,支援,救护的分工,水面上的战斗比的就是谁的船大,谁的船多。 更何况现在风向对咱们有利,他们想逃跑,就需要逆风而行,这样的肥肉如果不吃,老天爷都不会原谅?” 曹胜鑫站在船头,沉稳的回答着。 “好,直接俘虏他们。” 给曹胜鑫这么一说,秦浩明也隐隐有了兴奋之意。 “放心,秦督。这片海域,是大明的。 登州卫不去找别人的麻烦,他们就该偷笑。过往封锁海湾,一般都是咱们干的,没事在别人家门口晃悠晃悠,比如高丽,新罗。 虽然这些年登州卫有所没落,但现在还有近一百艘中型战船闲着,您说这些人能忍住?” 曹胜鑫的话里有着无限的自豪。 第二百六十七节 余孽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哎,造化弄人! 大明陆军和水军的区别,一个是屡战屡败,一个是从未一败。 故而,登州水军即使没落,但傲气犹存,连叫朝鲜都不屑一顾,蔑之以新罗、高丽,真是令人感慨万千。 曹胜鑫前后不停地走动,大声呼喝指挥,船头那架八牛弩的油衣也已经撤掉,五名壮汉在吱吱呀呀的绞弦。 到位之后大喝一声,立刻就有一个汉子把楔子塞进挡板,三只带着倒钩的铁矛被放在箭槽里,铁矛的屁股后头,还带着一根指头粗的绳子。 另一边,红色炮衣也被掀开,露出粗大的铁铸炮管,随时准备战斗。 此时,一个百户在腰间勒了一条布片,腰间的绳子上挂了一个明晃晃的大铁钩,还有鲨鱼皮绞成的一截绳子,明显是为了跳帮。 手里还有一根锋利的铁刺,嘴里叼着一把短刀,穿这身行头的不止他一个,后面一排光溜溜的大汉亦是如此。 秦浩明只看不语,水战他是门外汉,更何况是这么原始的跳帮作战。 看来,今后燧发枪要优先装备海军陆战队,不然伤亡恐太大。 湛蓝的大海上,一只巨大的船队在海面上前进,强劲的季风鼓荡着风帆,快捷而又顺畅。 沿着海岸线航行熟悉的地段还行,到了舟船从未到过的海域,就需要小心翼翼的前行。 甲板上,一个锦衣男子身穿浅蓝细格的士子服饰,简洁略带华美,望着西方的海岸线,泪流满面依依不舍。 继而,绝美的面容抹过一丝狠戾,紧握着的双手不可自抑颤抖着,嘴里喃喃自语:“包羞忍耻是男儿,山西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少爷,先到船舱睡一觉。按现在的风速,刀疤六说深夜就可以抵达旅顺口。” 身旁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人叹了一口气,脸上忧色一闪而过。 此时没有天气预报,在海上跑船,全凭船上有经验的船夫判断天气情况。 刀疤六久在海上讨生活,可谓经验丰富。他既然说不会有大的风浪,风向有利,那么基本**不离十。 唯一可虑的是前行这段海岸狭小,希望不要碰见大明官军才好? “大当家!前面有大明水师朝我们扑来。” 怕什么来什么,此时,攀在桅杆上的一个水手惊声尖叫。 船上的人听到上斗的呼叫,不约而同的都冲到了船舷处,伸长了脖子朝着前方望去。 可除了茫茫的波涛之外,却任何帆影都没有发现,这就是为什么要专门派人爬上桅杆的原因。 地球表面有曲度,站得越高看得越远。现在,只不过人的本能反应而已。 “大家打起精神,有多少艘船?” 船舱内,一个精赤着上身的彪悍男子迅速跑到船艉楼一侧,一边朝前望去,一边大声问道。 “大当家,领头三艘五百料大福船,后面还有七八条小船。” 大当家刀疤六脸色难看,嘟囔着不知道骂了句什么,对船上的人吼道:“调头!升帆!不去旅顺口,咱们避开他们!” 船上的所有人奔回了他们负责的位置,连管家也跑到了船桅下升帆用的木轱辘旁边,开始奋力帮忙其他缭手。 扳动木轱辘的木柄,将船上的帆全部拉升了上去…… 船只在水手和缭手们的共同努力下,开始在波涛滚滚的海面上缓缓调转航向,将船首位置调向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转向的时候,船只因为风帆受风较大,出现了较大倾角的倾斜,船面上一些没有固定好的东西在甲板上滑向了左舷。 波涛拍打在船舷处,浪花飞溅,将船舷处趴着的人溅的浑身上下湿漉漉的。 又一个浪头打来,船身猛烈抖动了一下,先是被浪涛抛起,接着又快速的跌入浪底,个别没有站稳的人当场摔倒,惊呼着滑向了左舷。 不少海水从右舷外扑上甲板,慌了神的锦衣少年也被溅得一身海水。 这让他精神为之一振,赶忙伸手拉住了一根帆索,稳住了身形,这才没有当场摔倒。 好在这种情况持续不久,渐渐的船只完成转向,倾斜的船体开始恢复平衡。 升满的船帆开始吃足风力,船只的航速明显开始加快,顺着风向还有海浪的方向,朝着他们来时的方向行去。 船只的横摇始变成纵摇,晃动的幅度也开始降低,让船上的人得以恢复正常行走。 船帆也在缭手们的配合下,逐渐被调整到了可以吃足风力的角度,给船只提供最大限度的动力。 而这个时候,船桅上的水手还牢牢的攀附在桅杆上,继续在上面监视着远处的大明船只。 桅杆在风浪中,大幅度的摇摆,稍微胆小一点的人,根本就不敢攀上这么高的地方,看来也是彪悍之人。 其他随行的四艘船只也完成转向,并且提高速度向南驶去,此时情况开始变得明了。 大明水师远远的吊着他们所在船只,并且不断的随着他们调头而调整着航行方向,逐步开始逼近。 俊美锦衣男子蹙着眉,望着再也没有有心情说笑闲聊,一个个脸皮绷紧的船上海盗,走到刀疤六身边沉声说道: “大当家,如今之际,唯有断尾求生。其它四艘船只满载货物,吃水深,航速慢,估计跑不过大明水师。 只有我们跑了,把货物留给大明水师,他们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范公子,这些都是追随我刀疤六多年的兄弟,你说放弃就放弃!” 刀疤六气急败坏的看了一眼天色,怒视着锦衣男子大声说道。 可惜他们运气不好,此时正是上午时分,晴空万里,距离天黑还有很长时间,也没有变天的情况。 大明水师有足够的时间来对他们进行追击,他们很难拖到天黑,利用夜色的掩护逃脱追击。 “大当家若有一个兄弟损失,范某一条命补偿五百纹银,如何?” 范公子眼神犀利,无视刀疤六的怒火,以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道。 PS:感谢书友孤战天下26又是打赏,又是月票、又是推荐,故土难离承情!感谢所有支持的书友们,阿土敬上! 第二百六十八节 逃脱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你们范家已经被朝廷满门操斩,货物又都在船上,范公子用何支付本当家一百十多位兄弟性命?” 在这个人命贱如狗的年代,一条命五百两,六万多两纹银,已经足以令靠打家劫舍为生的刀疤六放弃义气。 范公子正是晋商范永斗的嫡子范毓滨,他因为在江浙巡视家族生意而逃过一劫。 听到家族出事的风声,他躲起来悄悄变卖江南家产,全部换成战略物资,准备从海路投奔建奴,为家族报仇。 而刀疤六是江浙一带的海盗,是他雇请的保镖。 听到刀疤六如此说,他一脸悲愤怒喝,“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大当家岂不闻狡兔窟?介休范家传承百年,享誉江北之地,难道就没有一些应急之道? 生死之前,大当家担心什么?若是被擒,范某自然难逃一死?可是,朝廷难道还能放过你不成?” 不得不说,历史上能留下臭名之人还真不是泛泛之辈? 这位替建奴供应军粮,敢于赌上全部身家的人,胆色、腕、决断一样不缺! 值此危难关头,犹敢对刀疤六疾言厉色,并且恐吓他。 “六子,打旗语,让兄弟们缠住官家,操家伙,护船、加速!” 刀疤六脸上阴晴片刻,最终还是下定决心逃跑。 船在加速航行的同时,船上的海盗也已经开始做抵御大明水师的准备。 将船上藏的武器搬出了船舱,放在甲板上,一些海盗将武器分发下去,另外开始给几杆火铳和火枪装填弹药,随时做好开火的准备。 每个人神色紧张的在船上来回奔走,将各种武器放在船舷侧触可及的地方。 并且将弓从布套里面取出来,用腿别住弓臂挂上了弓弦,忙的不亦乐乎。 与此同时,这时双方船队的距离逐渐接近,沈寿崇船队如扇面一样,企图将海盗船队全包进来。 而海盗的船队走的是一个弧形,希望从曹胜鑫船队展开面的边缘突破出去。 双方都在不断的调整变化着自己船队的走向,同时也在计算着对方船队的移动结果。 福船上,曹胜鑫一拿着一支单筒望远镜,另一拿着一个六分仪,轮流的比划着。 毎比划一会儿,就会指划脚,不断的下达着命令,而他身边的四名旗也不停的挥舞看里的旗帜,将曹胜鑫的命令传达下去。 旁边,秦浩明一言不发,饶有兴趣默默注视着。 他知道,自己最弱的一项就是海战。因为自己穿越之前只是特种兵,但毕竟不是海军陆战队,从来没有参与过海上的战斗。 陆战还有一些可以借鉴后世的地方,而海战几乎一点都没有。 尽管以经进入了火器时代,但后世的海战和这个时代的海战,完全就是两个不同的概念了。 而在这一场海战,登州卫水军使用的,仍然还是靠近敌船,攀登跳帮,进行肉搏战的老套战术。 当然这也和明军的战船太小,而且火炮数量有限有关,但最主要的,还是战术思路。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只有慢慢改进。 自己发展到现在这一步,好不容易遇到了一场海战,尽管只是一场小规模的海战,自然要好好观察一下。 而就在此时,双方的航线已经大体呈一百二十度的夹角,曹胜鑫的船队虽然还不能完全将海盗船队包围,但己直插海盗船队的肋部。 双方的距离已经拉到可以炮击的范围,登州卫水师己经开了两炮,但都落到了海里,冲起了两根水柱。 甲板上的曹胜鑫见海盗五艘船有四艘渐渐有被追上的趋势,可最大的一艘却速度越来越快,不禁急的跺脚大喊: “调整风帆,鼓足风力,快追前面为首的海盗船!” 同时心有些懊恼,秦督就在船上看着,要是不能一网打尽,那可就丢脸了。 但是,他心里知道没有那么容易。 双方都是帆船,可海盗船追求的是速度,风帆大,船速占有一定优势。 但大明水师追求火力,要求稳重,故而速度有劣势,是比不了海盗船的。 而且,这些海盗显然很有一些经验,为了提高速度,不断的在海上变换着航行角度,调整着船上的风帆。 以使得船帆吃满风尽可能的提高速度,故此虽然不断拉近距离,但是却始终没有能追上他们。 此时,秦浩明也看出问题,领头的海盗船已经一骑绝尘,与其他四艘拉开不小的距离, 而其他四艘已经有意放慢速度,并且横亘在海面上,明显是在作掩护。 “曹千户,算了,不用追,把这四艘先吃下来。” 秦浩明淡淡的吩咐。 在他看来,其实结果并不重要,虽然放跑了一艘海盗船。 能见识海盜船精湛的航海技术和大明的海上作战方式,他认为已经足矣。 看来要想建立一支这个时代的无敌海军,先要做的还是造船,并且改变作战方式才是关键。 曹胜鑫不甘心的跺跺脚,但还是立马去执行命令。 要一直追下去,他自信这些海盗跑不了,但总不能带着秦督吧!出了万一,那可真是百死莫赎! “秦督,船上全是粮食、火药、铁块。” 很快,曹胜鑫押着五六个头目模样的海盗上船,一脸古怪的说道。 有谁见过海盗运送军用物资的?这里面肯定有问题,看来,放跑了重要人物? “你,说说什么情况?” 秦浩明随意指着一个小头目说道。 “狗官,要杀就杀,脑袋掉了也就碗大个疤,有什么好问的? 二十年后老子还是一条好汉,到时候再来报……” 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曹胜鑫早己飞起了一脚,正好踢在他的下巴,立刻将他整个人都踢飞,重重的摔倒在甲板上。 牙齿都掉了几颗,而且口里、鼻孔里都流出了鲜血,趴在地上不断的惨叫。 其他被抓的海盗都一阵骚动,有两个桀骜不驯破口大骂。 但马上就被将士们用枪托猛砸,立刻就将阵骚动平息下去。 秦浩明知道这帮海盗都是凶残狠毒之辈,海上讨生活不易,没把生死放在心上,比叛贼、老兵油子更难制服。 对他们好说是没有用的,唯有以暴制暴,比他们更狠,更凶,方能震慑他们。 秦浩明走到那小头目近前,一脚狠狠地踩在他的脊背上,“说还是不说?” 这小头目还颇有几分硬气,含含糊糊道:“有种你就杀了我,爷爷皱皱眉头,都不算好汉。” 秦浩明点点头,一把拉住他的头发,把他从地上提起来,拔出军刀,一刀捅在他的胳膞上,接着又是一刀,捅在他的大腿上。 同时说道:“你可一定要坚持住,既然充了好汉,那就一定要充到底,连死都不怕,这点疼又算得了什么? 他虽然一边说着,可一点也没有停。 不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连捅了十八刀,而且下极有分寸,捅的全都不是要害部位。 虽然血流如注,但一时却还死不了,只疼得那海盗杀猪般的惨叫。 全身鲜血淋漓,说不出的可怕恐怖。 海盗们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他们倒不怕死,只是这种拆磨,委实比死还难受。 此时,那名小头目终于忍不住了,嘶着嗓子道:“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侥了我吧。” 秦浩明一松,冷笑道:“贱骨头!分开审理,再对一下他们所说的,有胡言乱语的,一律全部杀掉。” 其他海盗胆战心惊,俱被他的霹雳段吓得脸色惨白,心跳加剧。 便是登州水军将士,心里也一直打鼓,别看秦督平常笑眯眯,看来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主。 很快,秦浩明就拿到口供,得知是范毓滨所为,忍不住摇头,大叹让这大汉奸逃脱。 而刀疤六则是长期盘踞在舟山群岛的海盗,因不愿意投靠郑芝龙,就和其他小海盗联合一起,以打劫商船为生。 因为队伍小,据点多,郑芝龙围剿了他们几次,都没抓到,一时拿他们也没有办法。 第二百六十九节 自力更生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舟山群岛? 那可是极好的战略前沿和中转基地,岛礁众多,星罗棋布,四通八达。 大明嘉靖、隆庆年间,出于打击倭寇、海盗的需求,舟山一度重兵云集,总兵力接近五千人。 但随着大明海外贸易向福建转移,以及浙江海盗的没落,舟山的驻军也陆续裁撤。 到了天启四年,只剩两个千户所,卫所兵一千多人。 这是由于大明财政困顿,当地官府不愿意投入军事力量,也不希望岛上的居民被裹挟进海盗集团。 因此以悬居海岛,易生寇盗为由,将舟山地区四十六岛居民遣徙入内地。 至于现在,舟山群岛已成大明官方半遗弃的化外之地,海盗的天堂。 不过对于秦浩明来说,却是搂草打兔子,两不误的机会。 既可练兵,也能占据舟山群岛,为他日做些准备。 吩咐卢欣荣和曹胜鑫随后发布海捕公文,缉拿海盗刀疤六,请求舟山卫给予配合。 他之所以如此重视舟山群岛,除了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之外,同时还看上那里的土地。 舟山有不少可耕地,这时候大多是荒地,可以安置不少的流民。 据天启年间统计,舟山有耕地十八万亩,其中水田十一万亩,滩涂二十余万亩。 随着近几年的天气状况越来越糟糕,可以预期今后流民必然增多。 有了荒地,大部分流民也不必整天无所事事,可以种地养活自己。 若是有有余粮的话,还可以储存起来用于灾年。 经此一闹,已至午时。 大海中解决午饭问题非常简单,一网下去,鲜活的海鲜应有尽有。 秦浩明、曹胜鑫、卢欣荣三人躲在船舱中吃着美味,都是海边人家的吃法,清水一煮,撒一点盐便成。 巨大的螃蟹一只不够那就两只,足以让秦浩明吃饱。 嘴里含着一只螃蟹夹子,极目远眺,忽然看见不远的地方,有一个黑幽幽的大家伙喷着水柱浮了上来,看样子个头不小。 秦浩明指着那头鲸鱼,有点恨铁不成钢的对曹胜鑫说道:“你们啊,真是身处宝山不自知? 难道都不知道穷则思变,变则通的道理?天天指望着朝廷那点微薄的粮饷能干什么? 一个个瘦的皮包骨,跟叫花子一样,哪有力气杀敌? 想想就可怜,赶紧去召集将士捕猎,唉!” “秦督说得是,末将愚钝。” 曹胜鑫被说得满脸通红,匆匆行完礼就出去安排。 “伯玉以后每年安排一次捕鲸行动,但不可过于频繁。” 秦浩明摇摇头跨出船舱,去看曹胜鑫他们捕鲸。 大明终究是大陆国家,忽视对海洋的开发和利用。即使到了如此困顿的地步,依旧墨守成规,不知变通。 水军将士把八牛弩的弩衣卸下,八只寒光闪闪的弩箭就露了出来,每支弩箭加装了倒刺,后面拴着皮绳,是鲨鱼皮绞成的,非常的结实。 曹胜鑫找来几个身体强壮的水手,把绞盘绞紧,自己拎着木槌,看着箭簇的方向。 福船尾随着鲸鱼喷起的水柱潜行,当那头鲸鱼再一次浮出水面时,曹胜鑫喝一声,木锤敲击在机括上,随着尖锐的呼啸声,八只弩箭飞了出去,重重的钉在鲸鱼身上。 吃痛下的鲸鱼立刻下潜,海水瞬间被染红了好大一片。 秦浩明眼睁睁的看着甲板上盘好的八条绳索在飞速的减少,当到了尽头的时候,耳中听见大船发出吱嘎的一声哀鸣,猛地往下一沉。 拴着绳子的那条桅杆顿时从中间断开,重重的卡在了船锚上,大船猛地一晃,开始逆风航行,从静止到全速前进也不过盏茶时间。 在大家的目光中,福船被拖得在海面上奔驰。 鲸鱼一会潜入大海,一会钻出海面,高高的跃起砸在水面上,水花飞溅,声势惊人。 秦浩明欢声大笑,宛如少年,手里抓着一只标枪,没当鲸鱼换气之时,总有一只只标枪准确的扎在它的头上。 其他将士则或用弓弩,或用火枪,朝海里的鲸鱼射去。 大约折腾了半个时辰,鲸鱼终于逐渐停顿下来,浮出水面一动不动,海水飘红。 船上将士欢呼雀跃,喜笑颜开。几万斤的鱼肉,可以让多少人饱餐一顿? 斜阳西下,海面上云蒸霞蔚,景色昳丽多变,远处的海岛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美不胜收。 一如此刻站在舰首,秦浩明愉悦的心情。 鲸鱼浑身是宝,具有重要的经济价值,它那巨大的躯体为人们提供了大量的鲸肉、鲸油和其他产品。 鲸肉约占鲸重的一半左右,富含蛋白质,营养价值高。 将士们用它当食物,想必今后可以承受张云带给他们的高强度训练? 还有,一头鲸鱼的肝往往重达八百斤,其甲种维生素的含量与一百吨优质奶油或五百万个鸡蛋的含量相当。 这也是补足将士们营养的最好食物之一。 鲸脂可以制造蜡烛和油画颜料,在炼钢和制革工业上也有用途。 因为鲸油在高温下粘度不变,因此被用来当作某些精密仪器的润滑油等。 如此,应该可以促进工业的发展? 此外,鲸皮质地柔软,表面有绒毛,皮革带花纹,适宜用来做衣服或皮包。 不过,用来做将士们的铠甲更是绝妙。 捕杀鲸鱼确实残忍,可是人更重要,这是直到后世也无法解决的问题。 圣母婊暂时是没有办法当了,对于秦浩明而言,首先得让人活下去,活好才是他现在所要考虑的。 福船拖着鲸鱼庞大的身躯缓缓驰往登州港口,曹胜鑫的座舟行驶在最前面,手里拿着一根标了数字的软绳。 不停地把铅坠扔进海里,然后再提上来,报出一个个的数字,船上书办把这些数字一一标在一张巨大的海图上。 而一些光着上身的水手,则趴在甲板上用心擦拭。甲板如果不仔细擦干净,会严重影响船只的使用寿命。 一切显得那么和谐,又洋溢着蓬勃向上的朝气。 全民大生产的效率是恐怖的,富饶的渤海湾给登州卫提供了数之不尽的食物。 在等待卢象升到来的几天里,秦浩明指挥登州水师,把战船当渔船用,不停的向渤海湾索取食物。 如山的大鱼小鱼堆砌整个海港,将士们用锯子、斧头、大刀一起上阵,把鲸鱼切成小块,抹上盐腌制好,放在阴凉处,留待他日食用。 妇女小孩则把螃蟹龙虾等海鲜挑选出来,作为当日的食物。 秦督说过,海鲜要吃活的,死的容易中毒。 欢声笑语洋溢着整个登州卫,今后再也没有人担心食物不足之说。 PS:感谢书友鬍無人、漢道昌的打赏,感谢诸君每天投票支持!现在每天都有书友加入进来,故土难离不甚喜之! 第二百七十节 德州府的变化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十二年五月末,德州府。 凶猛的烈日毫不掩饰的散发着炙热,道路两侧的树木上蝉鸣不止,路边的野狗躲在阴凉的地方吐着鲜红的舌头。 街道上几乎没有什么行人,可各个茶馆、酒楼里却挤满了前来喝茶聊天避暑的商人。 德州府有运河的便利,是大明的商业中心之一。南来北往的商家络绎不绝,在此打尖停顿,再向四面八方离去。 而茶馆、酒楼、妓院更是商人相互交谈,打探消息的好地方。 更何况,最近半年德州府发生那么多大事。 先是建奴寇边,弄得人心惶惶,幸好德州未受到兵灾之祸。可原本纵横北地的范家等八大晋商,却因私通建奴而倒下。 接着是德州漕运总督倪宠被人暗杀,至今不知何人所为?总督府也空悬,不知何人有幸入主? 倒是最近德州守备董大人声名鹊起,暂时署理德州府,出台的几个政策,跟他们商人密切相关。 这一系列的事情,委实让人眼花缭乱,不知所措。 可相对于德州府的老百姓来说,德州府发生的这些所谓大事,更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他们还是依旧过他们的小日子。 更有细心的百姓发现,自从漕运总督遇害后,德州府的大街上就经常有军士在巡逻。 这些全副武装的将士,即便是大热天的也全身披挂,尽管他们一个个都热得汗流浃背,但依旧保持着笔挺的身姿。 最重要的是这些将士全都是生面孔,听说是宣大的天雄军精锐。 不过即便这样,对于德州府的百姓来说没有任何关系,反而感觉城里最近的治安秩序陡然好转。 街上不三不四的泼皮无赖好像集体消失,难道是因为将士们的每天巡逻不成? 嗯,最近漕运府的漕丁好像也老实许多,再无原来盛气凌人,估计是新任总督没有任命,他们没有靠山的缘故。 这些对于普通百姓来说,有此改变是他们喜闻乐见的,毕竟,有什么比安定重要。 可对于德州府的另一些人来说,却是噩梦的开始。 首先受到冲击的便是原先盘踞在当地的一些帮派或者说一些势力。 倪宠遇害后一周,德州府守备董将军便派军士警告他们,一切要按他的规矩办事,大有顺之者昌逆之者亡的趋势。 有些不信邪或者说胆大包天的家伙,依旧我行我素不把董守备的话放在心里,结果……结果就是好像再也没有在德州府看到他们。 关键是没有任何音讯,好像人凭空消失一样,这才是令人细及恐思的地方。 家里人小心翼翼跑到守备府询问,得到却是冷冰冰不知情的三个字。 要申冤,他们也不知发生什么事?要闹他们又没胆子,跟丘八讲理,岂不自寻死路? 其次,就是商人受到波及。 自从这些军士入驻德州府后,他们对入城的盘查开始严格起来,尤其是对于商贾入城的货物特别严格。 倒不是说他们吃拿卡要,而是说他们对于那些货物的盘查格外认真,但凡是私藏夹带而被查出的一律处以没收或者处以重罚。 刚开始这些士绅商人还不以为意,认为这只是董守备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烧上一段时间他就会消停。 可让他们没想到的是,时间过去了整整一个月,城门口的盘查不但没有松懈,反而变得更加严厉。 这下可要人命,历朝历代,私藏夹带或者偷税漏税都是商贾们最爱做的事情。 特别是有明一朝,更是把这种风气发扬到了极点。 大明朝规定商业税收三十抽一,这个比例可以说是五千年来最少的了,但是这些商贾却犹不满足。 在他们眼里,商业税应该完全废除才是。 故此,他们想出了无数种办法来逃避税收,比如买通城门的守卫、夹带私藏、瞒报甚至不报等等手段。 原本,最常用也是最有效的手段,就是收买守门的将士和城门官。 在和大明的城门官打了两百多年的交道后,所有的商贾都信奉一个道理,只要锄头舞得好,哪有墙角挖不倒? 这么多年来,德州府几个城门所有将士,跟他们熟的几乎是一家人,他们夹带货物进入德州府就跟逛自家后花园一样的轻松。 可现在一切都改变,新来的将士就跟饿狼似的,那鼻子机灵得跟猎犬一样。 他们货物里哪怕夹带了一点点不应该带或者多带的东西,他们都能查出来。 这下子,可就倒了血霉,那些将士按照制度罚起款来那叫一个狠,并且没有任何情面可以讲,哪怕诱之以利? 看到以往攻无不胜战无不克的银弹攻势失败后,众人大惑不解。 后来一位明白内情的漕运总督熟人告诉他们,新来的董守备下令,将士们若是查出了夹带私藏的货物,所得罚款四六分成。 而且守门的差事还不是一成不变,他们采取轮换制度。并且,但有发现徇私舞弊,一律军法处理。 在军纪和金银的刺激下,他们哪有不拼命搜查的道理? 可惜,现在漕运衙门新的总督未定,漕运暂时也被他们把控,这如何不让他们心急如焚? 卢象升和杨陆凯一身微服打扮,单独要了一桌,撵着花生米饶有性质的听着酒楼众人之言,微笑不语。 “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听说这个董守备不仅是秦督爱将,而且山东巡抚颜大人也颇为赏识,背景深厚。” 一个商贾左右看看,小声对同桌几个男子说道。 “怪不得行事如此肆无忌惮,目中无人。老夫多日前亲自登门造访,竟然闭门不见,真是无法无天?” 一个年约五旬左右的商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颇为气愤。 “难道我等商家便坐以待毙,束手无策乎?” “山东境内怕是没有其他办法,必须有朝堂大佬出声制止才行。 可惜山西范家、梁家等俱出事,不然以他们的朝廷人脉,此事易尔!” “慎言,慎言!有官兵朝酒楼过来。” 旁边临窗的一个商人善意提醒。 PS:感谢书友病已惊秋打赏,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二百七十一节 公道自在人心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今日德州府,明显是来了什么大人物。 大街上,几十个着甲将士前呼后拥,来往行人纷纷远远躲避。 士卒中间簇拥着三匹健马,所有人的目光都在这三匹马上。 沿路都是茶馆、酒楼、妓院,大大小小的窗户皆被撑开,都来看这一群横冲直撞之人,楼里坐的大多都是商贾士子,亦或是附庸风雅的跟班。 德州府算不上边关重地,平日虽有将士巡逻,但很少见过这么招摇过市。 文人大官,从来都是低调,更不骑马,多是乘驴车,也有坐轿。 街道两侧,皆是议论纷纷。 “那马上是何人? 竟然如此张扬跋扈,几十兵丁前后开路,真是岂有此理?” 旁边茶楼之上,有一年轻儒生开口相问左右同伴。 “前面那个独眼将军不认识,左后那个便是德州府董守备。” 此人显然是见过董长青。 “怪不得,仗着在建奴寇边之际捡了点功劳,行事便如此嚣张,我大明朝几时轮到武人如此张狂? 德州府诸公尸位素餐,竟没有一个敢向官家去状告此人行径?” 年轻儒生面色满是愤怒,这个时代文人至上,武人永远都是下等人。年轻人多少有点嫉世愤俗,更是看不惯这等行为。 “嘿嘿……令名兄有所不知。原来倪总督出门排场比这大了去。” 等开春入考,令名兄若是中个进士及第,得见天子再禀搞不迟。” 说到这里,语气多有讥讽。 “宋贤弟这是什么话,我辈学子,路见不平,岂能坐视不理? 你看这些兵丁,拿着刀枪驱赶大明百姓,有种去与敌人厮杀,在自己人面前耀武扬威算得什么本事?” “令名兄久居江南,不知建奴何等凶残?若是你也能大败建奴,护卫大明子民,小弟便是跪拜也无妨?” 这姓宋的士子冷笑着说道,话语间倒是有几分见识。 “贤弟,圣贤之道可是如此教导世人? 街上打马,带着几十兵丁左呼右呵,满街百姓皆要与之让路,世间岂有这个道理? 一个武人,岂敢居功自傲?” 令名兄越说越愤怒。 “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此别过。”姓宋的士子霍然站起,紧盯着眼前狂生继续说道: “公道自在人心! 若是没有武人驱逐建奴,浴血厮杀,京畿山东等地必惨不忍睹,又岂容令名兄在此大放厥词? 小弟很想知道,如果面对建奴锋利的屠刀,令名兄是否会低下自己高贵的头颅?” 他因为气愤,这番话讲得极为大声。酒楼里许多人细细品味,若有所思。 “好,这位士子说得好!” 卢象升拍着桌子哈哈大笑,大明文人大多喜欢空谈,对武人的蔑视早已融入到骨髓里。 但必须说明的是,其中也不乏有识之士明白此中的弊病。 卢象升自己是带兵的将领,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 特别是在受到秦浩明的影响后,对大明崇文抑武的政策产生动摇。此番丁忧期间,也认真思索过此事。 建奴已然崛起,成为足以颠覆大明的力量之一。 此时正是需要武人浴血奋战的时刻,可大明依旧墨守成规,把太平年间防止武将作乱的一套继续使用。 岂不闻君以国士待我,我当以国士报之!君以路人待我,我以路人报之!君以草芥待我,我当以仇寇报之! 如今此种做法,又如何能让武人不顾性命以报大明? “便是如尔等商家,可否有认真想过?今日为一己之私,置大明于不顾,他日建奴南下,将士粮饷如何解决? 岂不闻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莫非要等到建奴的屠刀砍在你们头上,方才明白吗?还是说尔等跟晋商一样,私下里也勾结建奴不成?” 董长青和张松荣是来接自己,卢象升明白这微服私访是没法继续下去,故而索性指着起先谈论的商人大声喝道。 商人贪婪重利,他不是不知。只是过往没有这般具体,如今亲耳听见,却是实在难以忍受。 酒楼中商人怔怔望着不怒自威的卢象升,虽然不知他的身份,但他们都是走南闯北之人,如何没有一些眼力? 便凭卢象升一身士子生员打扮,他们也不敢多吭一声。 望着自顾离去的卢象升和杨陆凯二人,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说些什么。 蓦然,酒楼下传来末将参见卢督的声音,几个商人脸色苍白,腿都吓得发软,明白那个文士就是大名鼎鼎的宣大总督卢象升。 德州城内街道宽敞,众人打马慢慢穿过主街,转向稍为荒凉的东南处守备衙门而去。 忽见一处小庄园外发生争执,旁边有不少乡民。 卢象升也往那边看去,身下坐骑也不自觉慢慢凑近。 只见几个官差围着一人呵斥,被呵斥之人穿着倒也不差,只是一直拱手唯唯诺诺,而这几个官差呵斥之声越来越大。 “黄甲长,你们这个月三饷还不上交,府衙那边怪罪下来,可怨不得兄弟们啊。” 一个官差头目指着着眼前那人呵斥。 “陈书办,不是我们不交,是委实没有办法啊! 这贼老天,在庄稼最需要水的时候,偏偏两个月之内再没有一滴雨,田地里的禾苗眼看就要有收成了,却结满了瘪瘪的谷穗。 手一撮,全是谷壳,一粒麦子都没有。” 黄甲长一拍大腿,蹲在地上,痛苦的抱着脑袋说道。 山东久经战乱,农户家里底子薄,家家户户都没有存粮。本就青黄不接之际,却碰上这要命的灾害。 如今官府不仅不赈灾,减免税赋,反而又搞出什么练饷出来,还让不让人活啊! “朝廷增收练饷,也是为了大家的身家性命。 西北叛贼四起,杨本兵要训练精兵,把他们剿灭。更何况练饷只是征收一年,熬熬就过去。” 陈书办哪里管百姓的实际困难,口里说着毫无意义的话,回过身来对着众人又说一句: “大家都不能拖欠,否则官府必然是要重惩的,到时闹将起来,大家脸面不好看。” 第二百七十二节 事起德州府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卢象升听得眉头一皱,三饷之事也算他的职责范围,是考核他总督业绩之一,列入年底户部考评。 只是他心中似乎也有了思量,马步依然慢慢往前,不多作停留。 卢象升到德州府守备衙门,尚未和董长青、张松荣他们说几句话,德州知府便得到消息,上门拜访。 “下官德州知府韩悦见过卢督。” 厅堂处,韩悦身穿方心圆领官服,头戴交脚幞头向卢象升行礼。 “韩知府有礼,本督路过德州府,多有叨扰。” 韩悦原先有见过几面,是他的下属,更何况现在有事咨询,卢象升自然要客气一番。 韩悦见卢象升如此有礼,心头大喜。卢象升这次路过德州府,于他而言,是个机会,若想高升,这是一条特别好的门路。 “秦督客气,下官已经安排好酒宴和下榻事务,还请秦督移步德州府衙。” 韩知府四五十岁模样,保养得极好,红光满面,乍一看还有一脸的方正,态度不卑不亢,显得非常有气度。 “无需客气,本督明日便走,今日就留在德州守备府。” 卢象升瞟了旁边老神在在的董长青一眼,看得出二人之间的关系堪忧,根本没有同僚间的亲热。 “本督想咨询韩知府,三饷征收得如何?有没有什么具体困难?” 卢象升不动声色问话韩悦。 “唉!”韩悦蹙着双眉,摇摇头叹息一声,“实不相瞒秦督,德州府有些百姓已经断粮,乡民成群结队的在荒野间游荡。 草根树皮,怕都要被啃食干净。 下官已经上奏秦督和朝廷,准备拿出府里的部分粮食赈灾,可就算如此,或可解决燃眉之急。若爆发大规模饥荒,也是无济于事。 但下官一定尽力完成三饷征收任务,断不叫卢督为难。” 哼! 不等卢象升说话,董长青重重的冷哼一声,幽幽开口说道:“韩大人,若说山东其他州县如此,不足为奇。 只是德州有运河之利,且人口不多,怕是不至于到如此地步吧?” 董长青虽然来到德州时间不长,可一些基本的信息已经掌握清楚。 德州府此次没有遭受鞑虏侵害,在不征收三饷的情况下,绝对没有韩悦口中所说的这般悲惨。 他出声的目的,是害怕韩悦欺骗卢象升,好做手脚。毕竟,据他了解,这位韩知府可不是什么善茬。 “不知董守备此言何意?” 韩悦小心翼翼的看来卢象升一眼,心里暗自恼怒,对此子他已经多有忍让,不意居然蹬鼻子上脸,在卢督面前也敢胡言。 若不是顾忌秦督,一个武将还不放在他眼里。 “卢督,董守备初来乍到,对德州府所知可能不全? 德州虽有运河便利,百姓生活相对山东各府较好,但天灾面前,岂容疏忽? 特别是今年又增加练饷,若灾年像崇祯五年一样,我德州定会饿殍盈野,易子而食的惨剧将会重新上演。 下官宁愿自己被熬成肉粥,如果可以饱民,吾又何惜此身?” 韩悦不理会董长青,转身对卢象升诚恳的说道。一番话说得情真意切,亲民爱民之心跃然而出。 “如此甚好!德州百姓有韩知府,大幸! 只是三饷暂时停止征收,本督近日要到京师,看能否规劝朝廷停止征收?” 韩悦说什么宁愿被熬成肉粥的话,卢象升自然是不信的,那只是官场语言而已。 不过,这个韩悦着实也是个聪明人,遇事沉着,应对手段也极佳。 至于征收三饷的事情,若是有心,自然是知府受益最大。 下面衙役哪怕有再大的胆子,也不过收取点好处费之类的小钱。 若是一般贪渎事情,卢象升见得太多,也不想理会。可是,对于三饷的事情,卢象升极为在意,诚如秦浩明所言,乃是动摇国本的事情。 “诺,谨遵秦督之言!此事若成,实乃德州百姓之福。” 韩悦脸上一喜,仿佛松了一口气,笑意盈盈的说道。 “秦督,末将和张将军去安排船只,准备明日的行程。” 董长青初入官场,实在看不了韩悦的表演,若是不说,又如鲠在喉,索性离开。 卢象升挥挥手,让董长青自行离去。 待董长青和张松荣安排好漕船的事情回来时,韩知府已经离开。 只不过,随着他的离开,卢象升在德州府的消息也便传开,大官小吏络绎不绝而来,自然也会带上不少礼物,留下一句不成敬意之语。 倒是卢象升对于这些人并没有着重搭理,一来是他实在有些厌烦,二来这些小官小吏也入不了卢象升的眼。 在吩咐门房一律不见客之后,卢象升方有闲暇,认真听张松荣讲述宣府的事情。 在听到秦浩明为了敛财,居然连订婚一事也拿来利用时,卢象升不禁哈哈大笑,他委实不知秦浩明还有这么腹黑的一面。 “唉,本督原来好名声,以至宣大没有什么积蓄,想不到却苦了破虏。 为了训练骑兵和伤残将士们的抚恤,他可真是煞费苦心!” 笑过之后,卢象升方才缓缓叹息。 和秦浩明相比,自己不如他多也。 此子手段多变,不说什么水泥厂这些敛财的方法,单是福寿膏真有如此效用,能够控制草原头人,解决马源问题,大明将快速崛起,再无骑兵之忧。 不过,有些东西张松荣也不太清楚,或者不方面说,倒是明日见面当面问他才好。 是夜,董长青备下酒宴,和卢象升、张松荣、洪迪新、殷雨昂五人齐聚一堂,听着他们细细诉说宣大边镇的一些变化和改革。 董长青的心里委实快活无比,他觉得,秦督的势力已经初现端倪。 “长青,交易之道,刚者易折。惟有至阴至柔,方可纵横天下。天下柔弱者莫如水,然上善若水。 如今你一人独自留在德州,切莫一味刚硬,交恶同僚。 韩悦此人便是你不说,本督也知道其脾性。 他是薛国观的同乡,性格隐忍狡诈,今后你要多加注意,切莫着了他道。” 想起下午的情形,卢象升转过头对暗自兴奋的董长青说道。 第二百七十三节 狗都不如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诺!” 董长青嘴里恭谨的应道,内心实则不以为然。 倒不是说卢象升的想法有错,只是时至今日,他的心里早有别样想法。 在历经惨烈厮杀,目睹百姓困苦之后,董长青对大明朝廷官场已经完全失望透顶。 诚如秦督所言,如此肉弱强食的世界,何不比比谁的屠刀更锋利? 许是秦浩明不在的缘故,更因明日还要远行,酒宴早早散去。 翌日清晨,浩浩荡荡的漕船满载粮食物资前往登州卫。 同时,德州府往东一百多里,健马铁蹄踏在运河两岸,尘土飞扬。 往空中俯瞰下去,一条钢铁洪流飞奔在地平线上,一千铁甲反射着阳光刺眼,后面还跟着两千马速较慢的铁骑。 这就是新近训练的三千铁骑,按秦督的话说,天天让将士们在校场练战术太过乏味,要在运动中掌握骑术精髓。 故而,秉承秦督意思,三千铁骑从宣府边镇倾巢而出,在张松荣的带领下,进行长途行军训练,谓之拉练。 烈日炎炎下,骑兵阵势已经拉开,三千铁骑在前,董长青和殷雨昂率领三百夜不收随后。 旌旗招展,马匹欢动,甲片作响。 时不时有些落单或者中暑的将士落后,一律由董长青的后队接受。 “别气馁,第一次负重烈日行军百里,情有可原,继续努力。” 对于每一个落后的骑兵,夜不收将士都会帮他们把重甲解下,同时递上水囊,宽声安慰。 在这半年,秦浩明时常在天雄军宣扬战友同袍的概念,并提出不抛弃不放弃一个战友的口号,令军中团结不少。 “胡哥,能让我看看你的一级勋章吗?” 一个中暑的骑兵将士靠在马车中,朝驾车的夜不收轻声问道,满脸的渴望。 胡哥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河北汉子,一道长约三寸的疤痕从左眼一直到右唇边,那是和建奴斥候追战的结果。 “六子,拿好。” 胡哥回过头宽厚的笑笑,解下别在铁甲左襟的铁质铭牌,递给这个叫六子的骑兵。 六子小心翼翼的接过来铭牌,迎着耀眼的阳光仔细观看。 一级勋章用铁片打造,呈圆形,上面注明胡汉东,河北保定,天雄军夜不收,一级骑兵等字样。 这是秦浩明在天雄军骑兵中试行的功勋制,把骑兵从高到低依次分为三个级别,其中一级骑兵勋章最高,全军目前仅有三千六百人。 拥有者可以担任亲兵、夜不收、小旗等职务,粮饷每月十五两纹银,见百户以下不必行礼。 尤其是一级骑兵如果自己选择充当夜不收,还有每年一百两的补助。 按秦浩明的原话讲:夜不收,非胆大心细的勇士不可担任。其险苦艰难,比之别军悬殊,若非加厚优给,何以责其用命? 更何况,夜不收将士无分寒暑,昼夜了望,四处侦查,比之守备,勤劳特甚。 故此,他出台一系列优待夜不收的政策,给出哨夜不收增加俸饷,对于被杀伤者厚加赏恤等。 此举,顿时体现出担任夜不收担的将士,在天雄军中的特殊身份和特殊使命。 随着这些条例的出台,天雄军一级骑兵将士纷纷踊跃报名参加夜不收队伍。 所以,夜不收队伍中聚集着天雄军大量精锐将士,首任队长正是骑术精湛的殷雨昂千户。 “真漂亮,此生不知有没有机会加入夜不收队伍?” 六子抚摸着铭牌中间位置镂空的一片骏马,喃喃自语。 “努力点,一定可以的,骑兵训练结束后,你就可以获得三级勋章,一步一步来嘛!” 胡汉东虽然因为脸上伤疤看着让人寒碜,但心地却极为善良。 “可是,秦督说阿猫阿狗都可以获得三级勋章,我现在连勋章都没有,岂不是狗都不如?” 六子哭丧着脸,无限委屈的说道。 哈哈哈…… 旁边众人再也忍不住,纷纷大笑起来。 这是秦督的玩笑之语,在授勋之后,正在训练的骑兵将士对勋章无比渴慕,他笑笑说道: “大家要志存高远,要就要二级、一级勋章,三级勋章阿猫阿狗都可以获得。” 而二级勋章是要立有战功或者跟敌人厮杀存活下来,方有机会获得,同样不易。 “诸位,要不想连狗都不如,唯有努力训练,杀鞑灭虏,马上取功名。出发!” 殷雨昂忍住笑意,一夹胯下战马,挥鞭一抽,率先离去。 斜阳西下,日头偏西,秦浩明带着亲卫数人和登州卫等人,在港口迎接卢象升。 海面上的波浪层层叠叠,轻轻的朝海港怕打着。 一如秦浩明此刻的心情,上下动荡。 说起来有些遗憾,宣大如今正是走上良性发展之际,可惜自己却要离开。 好在是卢象升接手,让他心有安慰。只是一些布置和主张,必须跟他交代清楚。 不是自己能力比他强,而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多了几分预判和远见而已。 海面上响起了一阵雄浑的号角声,一个桅杆从海平面上露出,紧接着,无数的桅杆帆影出现。 不多时,密密麻麻的漕船出现在人们的视野,红底黑字的明字大旗挂在桅杆顶上,迎着海风呼呼飘扬。 船首,卢象升穿着长衣,目视着海港方向,飘飘欲仙。 港口立刻就炸了锅,吴继水跳起来朝身后的军汉大喊:“船来了,粮食到了,大家手脚麻利些,尽量赶在天黑之前搬空。” “可是来了,可是来了!” 众人也是笑逐颜开,互相拱手,就散开准备等船靠岸,开始装运粮食。 一艘小船在前面领航,漕船在靠近海岸后逐渐收帆,最后停靠在离码头的地方。 随着一声哟喝,巨大的铁锚就缓缓的沉进了海底,头尾各一个,一下子就牢牢的锁住了漂浮不定的漕船。 后面的漕船一一的靠近码头,当跳板搭上,众人小心簇拥着卢象升上岸。 “卢督清减许多,破虏有礼。” 秦浩明站在码头上,对着慢慢走来的卢象升行礼作辑。 “参见卢督!” PS;感谢书友一个小小的小法师打赏,老朋友了,真诚谢谢从本书伊始便开始追,故土难离敬上! 第二百七十四节 分赃我做主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督无需如此!” 大庭广众之下,卢象升脸带微笑,温和的搀扶起秦浩明。 海风硕硕,卢象升颌下长须飘飘,望着眼前执弟子礼的秦浩明,心中无限感慨。 终至此时,此子已经与己一样,同为封疆大吏,文臣中的第一帅。 然却能一如当初,执礼甚恭,可见其心性淳朴,人生无憾矣。 “卢督,此物可多吃点,有助于恢复身体。” 秦浩明把一盘剥好的螃蟹和海虾递过去,同时调好酱醋。 在大明,孝子不好当。 若是按大明律令,丁忧三年期间不能外出做官应酬,也不能住在家里。 而要在父母坟前搭个小棚子,“晓苫枕砖”,即睡草席,枕砖头块,要粗茶淡饭不喝酒,不与妻妾同房。 不叫丝弦音乐,不洗澡、不剃头、不更衣。 丁忧的基础是孝,为什么孝,因为小孩初生,三年不离母亲,时刻都要父母护料,因此父母亡故后,儿子也应还报三年。 在秦浩明看来,孝没有问题,只是对身体的损害委实太大。 卢象升原本高大威猛的身材,如今竟然小了一圈。而海产品的高蛋白,却是补充身体的方式之一。 “这些年朝廷海禁,错失此等美味,原本不该。同时更是让万千百姓难以裹腹,真是失策。” 朝廷虽然夺情起复,可毕竟尚属丁忧期间,卢象升浅尝辄止,便停下碗筷,对在场众人说道。 “卢督尝尝此物如何?” 众人纷纷附和,秦浩明却是把拌好的海带和紫菜端到他跟前,悄声说道。 当秦督和卢督带头吃绿莹莹的海菜时,登州卫众人面面相觑。 这东西渔民们有时候用来喂猪,贵人是不吃这东西的。 现在两位总督亲自当着所有人的面,凉拌了一盘,三两下就吃完,似乎没吃够,准备再来一盘。 作为下属,自然要荣辱与共。 吃着吃着,大家惊奇的发现,味道好像真的不错。 “给军户们说清楚,这东西本督准备大量收购,以后会有指定的商队每年来收。 让大家把这东西洗干净晒干,五斤一文钱,算是给大家找个来钱的门路。 天灾在即,现在只要是能填饱肚子的东西,都是好东西。 “诺!” 众人轰然大喜。这东西浅海长得密密麻麻,要多少有多少。秦督真是仁义,故意照拂登州卫军汉。 “你们不知道,这可是好东西,吃了它,就不会再有那种脖子肿的粗粗的病,好东西啊! 你们尽管给我弄,有多少给本督弄多少。” 秦浩明淡然的对众人说道。 “这些小事秦督无需费心,末将自然会办得妥妥帖帖。” 吴继水趁机表现。 “如此甚好!你们慢慢吃,大家活络点,宣大的兄弟们过来一趟不容易。” 卢象升丁忧,不宜多饮酒。更何况有他们在,众人也放不开。 拉着洪迪新和张云,四人回到万庭居。 海边的夜晚最是有诗意,听着涛声阵阵,聊着这半年来的发展,让秦浩明无比有成就感。 除了燧发枪的事情没有如实告知外,秦浩明把自己在宣大所谓所为一一告诉卢象升,有些事情还特意说明为什么这么做的原因。 他这是怕卢象升忽略了。 “高明!” 半饷,微闭双眼的卢象升才抚掌高声赞叹! 虽然昨日有听张松荣说起部分,但毕竟没有这么详细,犹如雾里看花。 现在听当事人描述其中的含义,特别是骑兵勋章制和伤残将士的安置,更是让卢象升感叹万千! 此子心性如高山流水,让人赏心悦目。行事虽然诡诈,但无伤其品格,概因他没有一点私心,俱是公心。 自己宦海沉浮多年,早已无年轻时的棱角,行事趋于稳健,多有计较之举,如今,真是惭愧! “卢督、卢督,晋商委实富可敌国,此次我们的抄没有银两共九百八十七万,田地十二万亩,粮食一千五百万余斤。 山西、河北大小豪宅五十一处,尚不包括江南地区。商铺、脚行、仓库分别……这是具体清单,请过目。” 在秦浩明的示意下,洪迪新把此次缴获晋商成果一一报出。 三人听完,不要说卢象升和张云瞪眼咋舌不已,便是秦浩明有些心理准备,还是被震得一愣一愣的。 在这年代,纹银什么的都是浮云,唯有物资,才是最关键也是最主要的,尤其是粮食。 “吁……” 卢象升缓缓的吐了口浊气,尚为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只是下意识的看着秦浩明,想听他如何说? “卢督,破虏觉得纹银可以全部交给朝廷,但粮食和物资我们必须留下大部分。 甚至,不能经由朝廷户部,而是上交给天子私库,卢督以为如何?” 秦浩明看着卢象升,缓缓说出自己的意见。 这就是此时大明的悲哀,秦浩明有理由相信,如果把这些缴获上交国库,十有**会被百官瓜分一空,到最终,又是入不敷出。 这些人的贪婪和手段,他深感佩服。 反而是有些吝啬的崇祯,抠抠搜搜,但自身无欲无求,更让秦浩明信任。 “恐怕朝臣不会答应,毕竟于理不合。何况此事动静委实太大,想有所遮掩都不行,难以堵住悠悠之口。” 卢象升苦笑,接着摇摇头,不知如何抉择。 “云弟,你和洪赞画去书房抄录一份清单,我和卢督聊聊。” 下面都是重点和机密,秦浩明故意把他们支开。 “卢督,破虏知道,不管是户部还是陛下,都盯着我们,都想吃这块肥肉。” 秦浩明站起身,左右转了一圈,嘴角露出一丝讥讽,“但是,分赃也成,但必须听我的。 谁能让三饷取消或者免除西北的三饷,破虏就配合谁吃这块肥肉?” 想想委实可笑,朝臣和天子争权,特别是财权,这就是大明现状。 以至于双方各施手段,仿佛斗法一样,苦的,只是大明百姓,让朝政愈加败坏。 “怕都不容易,破虏可是有何妙计?” 卢象升先是惊讶于秦浩明的异想天开,随即又是苦笑。 此子从认识开始,可不正是妙招迭起,许多自己看起来不可能的事情,最后不都实现吗? 第二百七十五节 试探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是很难,说不定,即使朝廷取消,下面的地方官员依旧我行我素,照收不误! 毕竟于他们而言,这是发财的好会。更何况,朝廷大佬们也未必肯答应。 只不过,为了大明百姓,破虏想尽力试试。终究,还是不想留下什么遗憾?” 夜空下,秦浩明仰望繁星点点,开口幽幽说道。 虽然心早有决断,但是作为汉人,他对大明感情颇深,心里时常挣扎。 查抄晋商,建言杀张献忠,阻止征收饷,都是想让大明安安稳稳渡过浩劫,躲避灭顶之灾。 同时,他又明白这一切根本是妄想。现在的大明谈不上君明臣贤,又如何有能力挽大厦于将倾? 现如今,自己所做的事情,不过是求个心安,更或许,只是证明自己曾经努力过而已。 卢象升蓦然无言,怔怔望着秦浩明年轻俊朗的脸庞,心涌起奇怪的感觉。 此子所思所想老道稳健,根本不似弱冠初入官场之人,反而更像久经宦海的官场老油子,偏偏有着强烈的忧国忧民之心,令多少人汗颜? 便是自己,也无法像他一样,义无反顾的为了百姓利益,社稷安危而无所畏惧,敢于跟整个官集团做对? 只是,瞧他胸有成竹的模样,他心的底气究竟从何而来? 难道他就不怕身败名裂,被整个大明官场排斥? “卢督,在破虏看来,大明不缺银两物资,粮食你也看到,是有办法解决的。 现在缺少的无非是民心,还有朝堂大人们的几许公心和为国之心?” 今晚,秦浩明似乎有无限的感慨,背对着卢象升,自顾仰望着浩瀚星辰,语气的惆怅浓烈得让人悲伤。 卢象升站起来,低着头踱着方步,走到他身边,思索着要如何劝慰。 “读书原本是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可现在朝廷官员沦落至此,事情不论对错,心没有良知,为了功名利禄,像苍蝇一样到处乱飞,四处钻营 人的气节操守全无,为了追逐名利,不择段,像狗一样不知羞耻。 卢督,您知道吗? 破虏心恨不能杀光这些满口仁义道德,私底下却无比贪婪肮脏之徒,还大明郎朗日月。” 秦浩明指着天空的明月,无边的恨意不再有丝毫掩盖,蓬勃而出。 卢象升不知今晚秦浩明的戾气为何如此重?皱着眉头徐徐说道:“破虏缘何如此说,现在时局可谓坦途一片,正是宜将剩勇追穷寇之际? 朝各位大人虽有暇瑜,但大体还是忠心国事,哪有你讲得这般不堪?” 秦浩明眼角一扫,喟然而叹!那是你不知道李自成进京时他们的丑态,只是这些话没法说而已。 “卢督有所不知,前路哪有坦途?” 秦浩明叹了一口气,摇摇头,嘴里露出嘲笑,“练饷征收是压垮大明的最后一根稻草,西北叛贼必将成燎原之势。 若是破虏猜测不错,杨本兵大人怕是要焦头烂额,再无朝廷上羽扇纶巾的模样喽。” 在卢象升将信将疑的目光,秦浩明不欲多说。 毕竟是没有发生的事情,成神棍可就不好了,今天只是试探卢象升的心意,可惜效果不佳。 把张云和洪迪新叫出来,四人商议对晋商物资的使用和分配。 “银两暂时瞒报两百万,粮饷瞒报百万斤再让朝廷分配,硝石全部留下,不用上报。 田地房宅全部给朝廷,商铺可以考虑留一些……” 秦浩明拿着毛笔,一项一项的勾画修改物资数量,再让洪迪新重新誉写,明日亲自带给崇祯。 他已经想清楚,还是和崇祯合作来得更加稳妥可靠。 卢象升默不作声,毕竟这些东西都是秦浩明冒着风险得来,他自问无此魄力和段向晋商开刀。 “卢督,破虏卸任后,舍弟这里的政策请多倾斜,有些事情也多担待一些。 他这里的局势和发展,关系到今后对付郑芝龙的成败。” 这就是他让张云见卢象升的意义,以他两之间的关系,自然无需客气。 所以,他明目张胆要求倾斜,而不是关照。 卢象升捻须微笑不语,只是拍打着有些拘谨的张云肩膀。但很快,他就明白秦浩明所说要对担待一点的意思。 “云弟,南方的郑芝龙不是你们目前所能对付的,暂时不要招惹。所以,你们的练兵方向是建奴、倭国和朝鲜。 但要注意,可以成假扮海盗,朝他们薄弱地区劫掠一番,特别是粮食之类,带不走,就毁掉。人就不要留了,麻烦! 宝剑锋从磨砺出!不要怕流血,不要怕牺牲,给我带出一支强军来。” 秦浩明拿着海防图,指着几个方位几个岛屿一一反复交代张云练兵的场地。 “那岂不是变成真的是强盗?” 张云穿着短裤短衫,几天的训练就把他晒黑,听到兄长的话,快活的像一个海边的棒小伙。 “你小子懂个屁,军队原本就是最大的强盗,对内保护百姓安危,对外就是用来杀人劫掠。否则,军队有何用处?” 秦浩明轻轻拍打张云脑袋,笑骂道。 “再说,就粮于敌这是有效削弱敌人实力的好办法,能和强盗相提并论么?” 张云爽朗哈哈大笑,洪迪新亦是嘿嘿的笑,只有卢象升的笑得有些勉强,尴尬的抹把脸,“唉!破虏可真是无法无天! 本督也不知如此纵容是否对错,希望不要引起纠纷才好?” “大明国朝到底需要什么?是那些价值高昂,却不能给朝廷带来半点好处的宝贝? 不,大明需要的是铜钱。银子,金子,粮食,铁锭,铜锭,丝绢。麻布,盐…… 官员需要银子发俸禄,将士们需要银子来犒赏,大军远征需要军械、粮草。 而这些,破虏以为还需要劫掠才是。 至于说纷争,卢督可见郑芝龙的海盗集体有过什么纷争? 说到底,实力尔!” 秦浩明不以为然的说道。 实力? 卢象升似有所悟,隐隐知道秦浩明的底气从何而来。 第二百七十六节 风暴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次日凌晨,留下卸空了的漕船五艘,剩下的全部从黄河口溯流而上,进入运河,赶回德州府。 而卢象升和秦浩明二人带着亲卫,拉了一船的海产品和嘉定伯府的私盐,沿着海岸线,直奔天津,再转入通州运河,直插北京。 与此同时,一场针对秦浩明的风暴也正在开始酝酿。 太岁头上动土! 新贵总督秦浩明扣押嘉定伯府士子周作福,而且还用大炮朝福船轰击,如此劲爆的消息瞬间传遍京城。 首先是地方上的御史言官上报朝廷,弹劾的文书就雪片般的飞向了京城,奏章里没有偏向谁,也不论谁是谁非,据实而报。 快马传递要比船快得多,秦浩明和卢象升还没进京,京城里已经知道此事。 可相比于辽东宁远祖大寿传来建奴的书信,此事好像又不值一提了。 崇祯十二年五月二十日,宁远城祖大寿接到建奴要求再次议和的提议。 总的来说,建奴此次诚意颇大,语气卑谦不说,也没有让大明承认辽东所占土地,甚至愿意割让宁远周边的几座小城,并后退二十公里。 其只要求两点,一,奉还岳托、阿巴泰等战死将士首级。二,把罪魁祸首秦浩明交由他们处置即可。 祖大寿不敢怠慢,当日便派出快马回报京城。 二十三日,兵部衙门接到消息,上陈首辅薛国观,由他交给崇祯皇帝。 此事,赞同者有之,反对者有之,整个京城议论纷纷,酒肆茶楼到处谈论。 最引人注目的当属崇祯皇帝的态度,接到信件,他不置一词,只是让首辅薛国观和群臣探讨章程方略。 一时间,京城上下车马不停,各个大臣门庭人来人往络绎不绝,时有快马进进出出,到处传递消息。 二十五日,兵部尚书陈新甲让亲卫把此消息快马传递襄阳杨嗣昌处。 襄阳因地处襄水之阳而得名,汉水穿城而过,衔远山,吞长江,浩浩汤汤,横无际涯,朝晖夕阴,气象万千。 不过,此等美景杨嗣昌已经无从顾及欣赏,他已经被张献忠和手下将领搞得焦头烂额。 杨嗣昌抵达湖广襄阳行营以后,便积极展开部署,以围剿张献忠。 初期,杨嗣昌麾下的总兵左良玉在川东夔州府太平县玛瑙山大败张献忠,杨嗣昌报捷战果斩敌三千六百二十,坠岩谷死者无算。 张献忠的妻妾高氏等和军师潘独鳌都被俘虏,押往襄阳。 崇祯帝闻讯大喜,不仅加封左良玉为太子少保,还亲笔慰谕杨嗣昌。 但是,由于杨嗣昌没能处理好诸将关系,导致左良玉和贺人龙两员骁将都不肯听命,陕西总督郑崇俭也对他阳奉阴违。 之后,官军在夔州府大昌县土地岭吃了败仗,局面再度恶化。 因为四川巡抚邵捷春无能,杨嗣昌亲自来到重庆主持围剿。 张献忠流窜四川,杨嗣昌尾随追击,疲于奔命,张献忠曾作顺口溜挖苦道:“前有邵巡抚,常来团转舞;好个杨阁部,离我三天路”。 当时杨嗣昌曾贴出告示说:有能擒斩张献忠者,赏银万两。 不久后他的行营衙门惊现张献忠的传单,上面写道:“有斩阁部者,赏银三钱。” 杨嗣昌瞠目结舌,对周围疑神疑鬼,身心更加痛苦。 更让他难受的是,张献忠又在开县黄陵城大破猛如虎所部,出川直趋襄阳。 而且,随着他亲自征收练饷,西北各地百姓对他也是恨之入骨。 故而,接到陈新甲的书信,他只是回复七个字:莫逞强,静观其变! 崇祯二十九日,秦浩明和卢象升刚抵达通州,一场有关于他的会议正在薛府讨论。 只不过这是薛府的内部会议,据是薛国观的心腹之人,没有其他朝廷大员。 薛国观爱奢靡,整个薛府建得美轮美奂,书房外建有一个议事厅,平常用于和他的朋党进行讨论。 议事厅与其说是厅,不如说是殿,奇大无比。 正中间有一个宽大的太师椅,那是薛国观的座位,下首有六个锦墩,分布在两侧的四根大柱子边上。 左右两柱间摆放着一条紫檀木长案,上面堆满了账册文书、空简和纸砚笔墨。 “说说吧,还是老规矩,先从胡给事中开始。” 薛国观腰不好,即使是大热天,还是倚靠在厚厚的软垫上。 “首辅大人,下官以为,在讨论此事之前,我们需要摸清东林党人的态度。 然后再想出对策,如此既能让天子满意,又让东林党人吃瘪。” 下首第一位乃户部给事中胡乃龙,天启三年进士,一路迁升右都御史,后投靠薛国观,上月被安排到户部,也算是薛国观的首席谋士。 “唔,有道理,继续!” 薛国观素来仇视东林党人,胡乃龙投其所好的话语立马让他感到欣慰,稍微换了姿势,微笑着说道。 “下官以为,天子让首辅大人和众位大臣商议建奴议和之事,不论议和与否,重点在第二个条件,把宣大总督秦浩明交给建奴处置。 然此事乃万万不能答应的条件,否则,传扬出去大明国威何在? 可既然如此,建奴也不是傻瓜,那他们为何提出此点呢? 此外,天子的意思如何,也需要加以揣摩?” 胡乃龙作为首席谋士,先把事情的重点一一点出,还是有几分见地。 “不错,胡给事中言之有理! 据本官所知,虽然不能把秦浩明交给建奴,可东林党人正准备利用嘉定伯府之事,把水搅浑,弹劾秦浩明,让其不能担任福建、广东总督。 毕竟,上次他们就已经反对。” 都御史熊明遇站起来,把自己了解的情况全盘托出。 薛国观点点头,他现在也不明白崇祯的意思。 按理,秦浩明简在帝心,崇祯第一个理应把风波压制下去,为秦浩明出任福建、广东总督扫清障碍。 可是这小子委实能搞事,山西晋商一网打尽不算,连长据宣大多年的高起潜也被他端掉,现在又惹上嘉定伯周奎,那可是皇亲国舅,周皇后的父亲啊! 难道是因为此事,惹起皇上的不快,故而有意换将不成? 第二百七十七节 敲打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作为上位者,有事不说透,让底下人去揣摩,去猜测,乃是最常见的招数。 对路了,则顺水推舟。不合意,再好好想想。 薛国观一辈子善于溜须拍马,但唯独在揣摩圣意方面比温体仁相差甚远,这也是他首辅做不久的原因。 “天子圣意不明,暂不做理会。 诸位还是把精力放在政敌处,先理顺各方思路,确定我们对此事的方针,如此才能进退有度,方不至于顾此失彼。” 既然不知崇祯意图,薛国观决定索性不做理会,先定下基调,左右不过随机应变而已。 他这个首辅并不是靠真才实学上位,和崇祯也没有君臣相宜之说,而是靠温体仁大力举荐,全力奉行温体仁主义,方才有今日首辅之位。 也正因为如此,他在首辅期间,基本上没有自己的举措,以听崇祯皇帝的话为主。 “恩相,卢建斗和东林党人一贯交好,而秦浩明更是其一手培养,可为何他们之间反而闹个不停? 据下官了解,此乃东林党魁首钱谦益弟子谢三宾仰慕秦淮名妓柳如是,却被秦浩明横刀夺爱,方有今日之隙。 既然如此,我等是否可以从中做些文章?” 刑部员外郎贾仁初五短身材,长得白白胖胖,刚从南直隶调入京师,犹记得去年一幕,因此建议道。 “既有此事!” 薛国观眼前一亮,抚掌站起,众人纷纷接头交耳,小声议论。 此事若是属实,有谢三宾这个搅屎棍,秦浩明和东林党人交恶当无异议。反而是自己当初配合崇祯皇帝,跟他或许有些情谊。 若是天子心意不决,倒是不妨帮上一把,巩固二者关系。 中午,骄阳似火,空气里仿佛有一团火。小草蔫了,树枝也耷拉着脑袋。田野里劳作的农民,更是汗流浃背,沉重地喘着粗气。 “皇上,奇耻大辱,奇耻大辱啊! 此子目中无人,根本不把皇家威严放在眼里,竟然把堂堂国舅拘押,他这是要做什么,想造反吗?” 乾清宫内,国丈周奎不顾午时炎热,亲自进宫面见崇祯,替儿子周作福鸣冤。 说完,右手用力捶胸,一副气死老夫的模样。 其实以后世的眼光,他并不老,才五十出头而已。加之保养得体,营养优良,望之和操劳国事的崇祯,仿似两兄弟。 奈何他早年曾在街头依靠行医,占卜赚钱为生,市井小民特有的狡黠一直改不了,非常善于伪装自己。 “国丈言重!秦爱卿虽然年轻,但行事向来稳健,很少擅权。 沿途御史也不知发生什么事情,等秦爱卿进京,再查实事情原委。” 周奎并无什么恶迹,倒是自己小舅子周作福比较高调,崇祯知之甚祥。不过,大恶没有,秦浩明也不敢拿他如何。 好说歹说把周奎劝慰好,目送他离开。 屏风后,周皇后方才施施然走出来,向崇祯一福,“皇上,让您为难,臣妾不胜惶恐!” 却是周奎找过她多次,涉及重臣,周皇后避而不见,只是从宫内传话让父亲找崇祯。 “有啥好惶恐?都是一家人。你弟弟让秦爱卿教训一下也好,虽说大恶没有,但小错不断,着实高调。 也就是秦爱卿年轻气盛,敢于不畏权贵,换了其他大臣,早就避而远之!” 崇祯拉着周皇后的柔夷,狭长的眼眸中透着一丝微笑,显然心情不错。 钱是男人的腰杆子,放在帝王身上也适用。 最近,在崇祯的眼中,天下可谓天平,时局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有北地旱灾困扰和西北流贼反复,但皆是小疾,无关大碍。 建奴对秦浩明畏之如虎,竟然使出如此小把戏,真是黔驴技穷尔!让他心怀大慰! 更有骆养性从宣大监军高起潜那里查出大量银两,加上五处豪宅和田地,内帑入库达六百万两白银。 虽然高起潜所作所为让他深感痛心,但有此财源弥补,倒是让他心中的怒火平息不少。故而,他只是判高起潜斩立决,而不是杖毙! 当然,秦浩明在此当中,出力不少。 至于查没五家晋商,虽然现在尚无数据传来,但想来少不了。此事,又是秦浩明一手为之。 说起来,这个年轻总督确实能干,敢干!可正因为如此,需要压一压。 “皇上,贤臣能臣不易,还望不要打压太甚,伤了人心才好。” 崇祯的想法,周皇后作为枕边人,自然知晓。 “皇后放心,秦爱卿作为一块磨刀石,一则可以磨炼朝臣心迹,二则也是敲打他。 诚如国丈所言,朕的小舅子也敢说抓就抓,委实大胆之至!朕的脸面何存?皇后颜面何在?” 崇祯哈哈大笑,哪里有丝毫怒气? 周皇后莞尔一笑,不经意的风情展现无疑。 崇祯动情的揽着周皇后的柔肩,深情说道:“这些年,没有一天舒心的日子,皆是朝堂政事,委实让人揪心动气。 若不是皇后鼓励支持,朕真的不知如何坚持?朕不负天下人,却唯独辜负爱妻。” 这一刻,崇祯不再是君王,只是周皇后的丈夫。 “皇上,一切都会过去,臣妾帮不上大忙,只能尽本分,大明的江山需要您掌舵。 真的好感谢卢督,是他发掘了秦督并大胆使用,方使建奴大败,大明形式有所好转,才让皇上忧心之事减少。 若是朝堂大臣有一半像他们一样,皇上就无需如此操劳。” 周皇后抚摸着崇祯头上的缕缕白发,非常心疼。 虽为帝王,却无一日安闲,也无一日享受,千钧重担在身,日夜劳心劳力。 上位才十二年,三十几岁的人,比之老父却无多大差别,个中辛酸苦楚,何人能知? “唉!别说一半,能有十分之一,朕就足以**!” 崇祯叹了一口气,无奈的说道。 想到朝堂上无休无止的争吵,崇祯的心情瞬间黯淡。 说起来,一个个都是学富五车的大儒,通过千挑万选重重考核,方在朝堂上有一席之地。 平日里讲起道理头头是道,怎么做起事情来反而不如秦爱卿一介秀才?到底是哪里出现问题呢? 第二百七十八节 琉球事件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一声尖厉的竹哨声响起,前几天被俘的海盗从甲板上站起来身,把水桶里的脏水倒进大海,又从大海里拎上海水,匆匆的洗了手,就齐齐的坐在甲板上。 厨子抬着一个大桶,给他们每个人的盘子里盛了满满一盘子米饭,浇上一勺子鱼汤,还给每个人发了一个橘子。 虽然酸的不像话,他们却吃的津津有味。 “云弟做得不错,才几天功夫就把他们训得服服帖帖,有点手段。” 临近通州港口,秦浩明看见海盗的表现,欣慰的夸赞张云。 “都是一些苦命人居多,活不下去才出海搏命。当然也有桀骜不驯之徒,为了财富铤而走险。 按兄长的意思,胡萝卜加大棒。想死有刀枪,想活,有热腾腾的的白米饭,他们自然也就安心下来。 再磨合一段时间,把他们打散分到队伍中,都是一些见过血的汉子,战斗力不缺,还有海战经验,熟悉海盗的作风。 以子之矛攻子之盾,正是合适!” 张云全身甲胄,拿着单筒望远镜,四处观望,口里回答着秦浩明的问题。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秦浩明欣慰的看到张云的转变,心里无比畅快。 如果不是遇到三艘倭国的小船,秦浩明的好心情会一直保持下去。 只是随着张云把单筒望远镜给曹胜鑫,后者说好像是倭国的船只,秦浩明就准备一声令下,送这三艘船送进海底见龙王。 不管是不是海盗,反正秦浩明是信了,麾下的水军也准备相信这就是一群海盗,最多事后去搜集一下物证,相信一定会有。 卢象升也认为一定会有物证,因为只要经过秦浩明的手,想要没有都困难。 八牛弩已经上好了弦,炮衣也已经掀开,所有人在不停地校正角度,准备第一轮轰击,就把三条小船砸个稀巴烂。 一个大明的绿袍官员出现在倭人的船头,不停地向他们喊话,秦浩明无奈的下令停止攻击,他实在做不到向自己人开炮。 一条小船把那个绿袍的官员接了上来,秦浩明冷着脸没好气的问:“你一个六品官,怎么和倭人挤在一条船上,丢不丢人,我大明没船了吗?” “回秦督的话,下官隶属于福州鸿胪寺,奉命去了琉球,现在回国要去京城复命。” 鸿胪寺官员李春江虽然诧异于秦浩明的年龄和官职,但而是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能不恭谨吗? 差点就莫名其妙的丧生海底,有冤屈都没地方说,由此可以看出秦督的彪悍。 在秦浩明的盘问下,李春江把去琉球的目的一一道出。 原来,现在的琉球已经被倭国岛津家族占有。如果不是琉球的使者冒死告知,大明还被蒙在鼓里。 而李春江为了辨别真伪,冒死去琉球查看。 一看,事情果然如此。如果不是琉球国王相救,估计现在已经成为死人。 “李郎中,本督向你赔罪。” 听到这里,秦浩明已经完全明白事情来龙去脉。 琉球,也就是后世的冲绳,美国在日本的海军基地,这是后世每个中**人心痛的地方。 就地理位置而言,琉球群岛是控制日本,台湾和中国大陆出海口的一个重要锁匙,战略位置非常重要。 可这,原本应该是中国的土地。 大明洪武五年,明太祖朱元璋派使臣杨载携带诏书出使琉球,诏书中称其为琉球。 从此乃成为正式名称,可见,连琉球国的国名也是中国取的。 朱元璋诏书说:“朕为臣民推戴,即位皇帝,定有天下之号曰大明,建元洪武。 是用遣使外夷,播告朕意,使者所至,蛮夷酋长称臣入贡。 惟尔琉球,在中国东南,远据海外,未及报知。兹特遣使往谕,尔其知之。” 这份诏书除了以华夏自居中央,使用了中国历代皇帝习用的“蛮夷”之类词以外,毫无威胁恐吓的意思,是一种和平外交。 因此,琉球国中山王察度首先领诏,并立刻派遣王弟泰期,与杨载一同来中国,奉表称臣。 洪武二十五年,朱元璋赐闽人三十六姓入琉,这批大明移民主要是向琉球传授先进的生产技术和文化。 与此同时,琉球王还经常选派子弟到中国留学。 从明洪武五年以后,琉球王国一直使用中国的年号,奉行大明正朔。 特别是1430年,明宣宗正式赐姓琉球统治者尚姓,中山王名为尚思绍,开创了第一代尚氏王朝。 从此,也使得琉球正式成为大明帝国的藩属国,琉球开始定期向大明朝贡。 但在万历三十七年年底,萨摩藩的统治者——岛津家族按照拟定好的攻略计划,派出三千名萨摩军。 以七百支火绳枪为主要武器,迅速打败以老式火铳为武器的琉球军队,琉球王国被倭国正式吞并。 战败的琉球王国在投降文书上被迫承认“琉球自古以来世代从属于萨摩”。 但顾忌到琉球宗主国大明的反应,同时也为了重要的朝贡贸易上的需要,琉球王国在表面上保持了“独立”。 而倭国也假借琉球船只与大明进行朝贡贸易,在此后的时间里,琉球同时与大明和萨摩藩保持着宗属关系。 要知道,大明是严厉禁止与倭国通商,这也是倭国为什么和郑芝龙通商的原因。 所以对于倭国,尤其是以贸易为主要收入来源的萨摩藩来说,解决问题最直接的方法莫过于控制琉球。 然后,借用琉球的“合法身份”,与大明进行利润极高的朝贡贸易以及其他商务活动。 “操!这些鬼子。” 秦浩明恨恨的骂了一句。 这些倭国孙子,利用琉球借机占大明的便宜。 历史上,琉球国屡次向大明求救,奈何大明自身难保,所以都没有任何行动。 至于之后的建奴朝廷,不提也罢,都是血泪。 “李郎中,这件事情本督来处理,定不让琉球国王失望。 那这些人是倭人还是琉球人?” 秦浩明指着三艘小船的上的人,朝李春江霸气的问道。 第二百七十九节 琉球使者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琉球人,都是自己人,还有两个是福建林家的后人。” 秦浩明杀气腾腾的模样吓坏李春江,不顾失仪,大声嘶吼着张开双手挡在前面。 “李郎中莫急,本督只是随便问问。” 是个汉子,大明有血气的官员不多,秦浩明拍怕他的肩膀,朝他展齿一笑。 “这一路上多亏他们,方才得以存活。起先秦督的杀气委实吓人,要是一炮轰过去,下官可就无脸见人喽。 还有,有没有……有没……” 李春江尴尬的冲秦浩明笑笑,搓着手不知想说些什么,又红着脸不好意思说。 秦浩明怎么会不明白?在琉球不知道遭了多少罪? 又一路漂洋过海,缺少食物乃是必然,海鲜虽好,但华夏子民,怎能少得了米食? 说来可怜,老大的一个人,捧着一盆米饭哭的稀里哗啦,吃了一口,居然放声大哭,眼泪巴拉巴拉的往盆子里掉,委实让人心酸。 秦浩明也捧了一大碗米饭,陪他一起吃,轩昂八尺的汉子,哭的人心里不得劲。 好半响,李春江才停止哭泣,对秦浩明拱拱手说道: 让秦督见笑,下官在琉球半年,被倭国武士监视,每日只吃一些饭团子,真是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啊。” 李春江满脸唏嘘,一脸的悲愤无奈。 “快吃,回到家就好,本督正好也要到京城,你就一起走,刚好跟本督讲讲琉球的情况。 今后,还需用到你之处,定灭倭人为你报仇,希望能够合作愉快。” “秦督但有吩咐,下官一定遵命。只是船上琉球的两个林家后人,也算是琉球使者,是不是接到咱们的船上? 他们的船实在不是人住的,狭小肮脏,关键是臭。” 放下碗筷,李春江惬意的摇摇头,稍微整理身上的服饰,方才彬彬有礼说道。 “当然可以,都是大明子民,理应帮扶守望。李郎中也是有情有义之人呐,走,本督和你一起去迎接他们。”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林家在琉球生根发芽,最关键是熟悉琉球,乃是最好的内应。 长期的辛勤劳作,让林氏兄弟长得黝黑健壮,对于秦浩明的到来,他们显得受宠若惊。 琉球是一个只有十二万人的岛国,尚不及大明一个中县的人口多。秦浩明作为五省总督,于他们而言比琉球国主也不遑多让。 一路上,随着他们的讲解,秦浩明把琉球风土人情,岛津家族的布置等情况一一摸清。最后,林氏兄弟还带来岛津家族准备侵占台南的消息。 “这些小鬼子,几百年来一直觊觎华夏土地,该死!” 秦浩明听完,沉着脸,恨恨的骂了一句。 中倭两国,因为地理的关系,特别是因为后世的侵略战争,两个民族间绝无和平共处的可能,必然要以一方的倒下而终结。 既然如此,早解决早好,免得遗祸后代。 林氏兄弟被秦浩明阴冷的表情震撼,不知哪里讲错话。 旁边的李春江接过话,缓缓的说道:“秦督无需忧虑,倭人痴心妄想而已。 万历二十六年,露梁海战早把他们打趴,所以当初沈将军三次保卫台湾,据是手到擒来。” 怕秦浩明不知道这段往事,李春江洋洋洒洒开始解释。 沈将军就是登州卫指挥同知沈寿崇之父沈有容,在他一生四十余载的军旅生涯中,有数十年是镇守在福建沿海。 正是在这期间,他曾率军三次进入台湾、澎湖列岛,歼倭寇,驱荷兰入侵者,成功地保卫了台湾。 第一次是在万历三十年冬,倭寇侵占台湾,四处残害福建商民与高山族同胞。 沈有容冒台风之险,率二十一艘战舰拼死渡海,前往台湾,全歼了这股倭寇,使福建商民与高山族同胞重见天日。 第二次是在万历三十二年,荷兰东印度公司韦麻郎等拥三艘巨舰,趁明军换防之际,占领了澎湖岛。 他们以互市为名,企图像葡萄牙占领澳门一样永远占领澎湖列岛。 沈有容在福建八闽军心思遁的危殆情势下,经过严密部署,不顾自身安危,单舟驰往荷兰舰船,指陈利害,严正晓谕,不费一枪一弹便迫使韦麻郎退兵。 韦麻郎临去之时,请画师为其画像,以示尊敬。 第三次是在万历四十五年,日本幕府将军德川家康,命令长崎代官村山等安占领台湾。 沈有容先以威名制服明石道友一军,然后率水师在东沙岛合璧围困,采取以倭制倭的办法,迫使在该岛顽抗的倭寇弃械投降。 沈有容三次保卫台湾,其功于国于台,殊非浅显。 “好,父是英雄儿好汉!到时候也要让沈寿崇将军驱逐倭人,成就一段父子佳话!” 秦浩明听完洒然一笑,现在倒是消灭倭国的好时机。 时下倭国势弱,郑芝龙都可以在他们国家称霸,何况是自己整合后? 说起来,一国的海岸线是其边界的一部份,凡是一个国家疆界易于与外界接触者,其百姓便较容易向外发展,与外面世界相交往。 但可惜的是,大明由于地形平坦、土地肥沃,能使百姓安居乐业。故而,不是到了穷途末路,一般人不愿投身海洋。 反之,倭国土地贫瘠,地震频频,逼使百姓不得不讨海维生,后来终成为海洋大国。 由此,也拉开倭国走向强国之路。 此时,秦浩明心中的想法便是,趁此机会,要让倭国片板不可入海,困都要困死它。 通州位于北京市东南部,京杭大运河北端。 吩咐护送他们的登州卫水军回去,秦浩明和卢象升则朝京城奔去。随行的除了琉球使者,还有嘉定伯府世子周作福。 只不过,他被限制在马车里,动弹不得。 秦浩明倒是无忧无虑,抱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的心态,见机行事。 而卢象升则甚为担心,不知如何收场? PS:感谢书友膛线的使命打赏,感谢白色宇宙风投了这个月第一张月票,再次呼吁诸君手中的月票、推荐票,故土难离敬上! 第二百八十节 你方唱罢我登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进得京城,李春江拜别秦浩明,带着琉球众人前往鸿胪寺报道,而秦浩明他们则依旧是去兵部驿站。 新任兵部尚书陈新甲为人活络,早已得知他们到来的消息,亲临驿站为他们接风洗尘。 许是立场不同的缘故,席间众人只是谈些风花雪月之事,具体有价值的东西皆未涉及。 不过,秦浩明和卢象升也未在意,彼此从未有交集,对方能够有此心态,已经不必苛求。 而晚间赶来的杨廷麟,则把他所了解的京城态势一一告知。 说起来很有意思,卢象升和东林党人亲近,杨廷麟向来更是以清流自称。 可其它党派无声无息,反而是东林党人在谢三宾的带领下,闹腾最凶,一副不把秦浩明拉下马,誓不甘休的模样。 说到后面,杨廷麟有些着恼,愤恨地说道:“那个谢三宾跟疯狗一样,和嘉定伯府眉来眼去。 以秦督蔑视皇权为由,非要问罪秦督,怎么劝说都没用,不知是何居心?” “这狗日的仰慕柳大家,认为在下横刀夺爱,故而迁怒。” 秦浩明眉头一扬,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语气及其不屑。 赖蛤蟆想吃天鹅肉! 这家伙虽然对自己造不成什么危险,但跟一个苍蝇似的,着实让人呕心。看来,要找机会敲打一番。 “无耻之尤,卑鄙小人!竟然拿国家大事泄私人之愤,何其可恨也? 不行,吾要向众人揭发此僚丑恶嘴脸。” 杨廷麟嫉恶如仇,当场勃然色变,转身就待离去。 “伯祥且慢!”卢象升叫住杨廷麟,“此事理不清,反而有碍破虏声誉。他谢三宾左右不过是一个太仆少卿,无需理会即可!” 杨廷麟恨恨跺脚,第一次对东林党产生怨恨。 接下来的两天内,局势变得很有意思。 崇祯皇帝既未召见秦浩明,也没有下旨呵斥,仿佛当他不存在一样。 卢象升进宫一趟后,回来后则四处接见同僚故旧,忙得不亦乐乎。 于是,秦浩明变得被人遗忘一样,除了崇祯派出宫内的小黄门,接回嘉定伯府世子周作福之外,概无其他人拜访接见。 直至第三日凌晨,方有复社巨子张溥和杨廷枢联袂拜访,请他到国子监和士子讲学辩论。 “张乾度,你可不要瞎掺和,莫非还嫌不够乱不成?还是说你们现在跟东林党人是一家,想要帮他们对付我?” 双方寒暄一番落座,听他们说明来意,秦浩明毫不客气说道。 在金陵的那段时间,秦浩明和他们可谓相交莫逆,纵使多日未见,话语间还是相当随意。 “秦督,何出此言?复社成员都是学子,东林党人是朝堂高官,别把我们想得跟他们一样肮脏?” 杨廷枢故作不满的说道。 以今时今日秦浩明的地位,文官的第一帅,犹能把他们当成朋友,纵使他们结交的据是高官,但还是让人心暖。 “少来,还不都是一丘之貉?你们中举为官,不就是跟他们沆瀣一气,搅和在一起吗?” 秦浩明撇撇嘴,半真半假的说道。 复社和东林党人都自诩为清流,基本理念相似,唯一区别在于复社成员基本都是学生,而东林党人已经走上朝堂。 学生是单纯热血的,但等到踏入官场中,也被被染黑了。 “破虏切莫一棒子打死,大多数人还是能够洁身自好的。 只是朝中没有正直能够领军的人物,方有今日诸多烦恼。” 张溥双手一摊,有点无奈。 之所以这么说,他现在正谋划让周廷儒起复为首辅,取代薛国观。 “哦,正直的,有这样的人吗?” 秦浩明斜视一眼张溥,意有所指。 眼前这位,可不是一般人物,秦浩明对他可不敢大意。 虽然张溥和杨廷枢都是复社成员,表面上都跟他交好,但老实讲,他心中还是分别对待的。 杨廷枢为人实诚,能脚踏实地,不会好高骛远。 可张溥不同,他不仅在政治上极度狂热,而且还很有野心和手腕。 在成名之后,他不肯按部就班地出仕熬资历升官,而是企图一步登天。 借广收门徒以控制知识界、把持科场,最终达到左右政权之目的,并且一度真的让他成功! 利用天下士子的宣传,帮助周延儒重新上位首辅,并捏住周延儒的把柄,让其不得不惟命是从。 有一次,张溥甚至直接给了周延儒一个册子,上面写满了人名,有的要大用,有的要罢官,而周延儒居然也尽数照办,丝毫不敢违抗。 想想吧,区区一介没有任何实际职务的“民间意见领袖”,居然能够在家遥控操纵朝堂决策,决定官员任免,把大明天下视为掌中玩物…… 这份泼天的狂傲和能耐,在后世有哪个学生干部做得到? 在乡野之中遥控朝廷,以闲人之身执掌天下……能把“学生运动”搞到这等地步,委实是空前绝后。 当然,张溥最后也是因为太过嚣张,才被忍无可忍的周延儒或者其他某位大佬派人暗杀了…… 很显然,对于东林党官宦来说,张溥这个被他们花钱资助和造势捧起来的小字辈,就差不多相当于一条养不熟的疯狗。 让他咬起阉党、勋贵之类的政敌,固然是所向披靡,屡战屡胜,可一旦倒戈反噬起来,也是让人深感痛心彻骨。 “现时局动荡,首辅却更替频繁,当今薛首辅不过一个混吃等死之辈,难有作为。” 张溥自然不知秦浩明心中的想法,还在一面唏嘘,一面偷偷观察秦浩明的脸色,看他有什么反应。 如果此事能得到他的帮助,那么卢象升自然跟他在一起,事情无疑更有把握。 “你方唱罢我登场,犹如梨园戏子在唱戏。这大明首辅犹如走马观花,让人眼花缭乱。可乾度,这十二年来,可有一个让人满意的吗?” 终至此时,秦浩明总算明白张溥的来意。去国子监讲学是假,寻求帮助是真。 可问题是,周廷儒是什么人,难道天下人还不知道吗? PS:感谢书友病已惊秋的打赏,感谢诸君的月票,今天争取多更,故土难离敬上! 第二百八十一节 难道血已冷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三年首辅周廷儒少有才学,万历四十一年,会试高中第一,获会元。 一月后参加殿试,又一举夺得一甲第一名,成为状元,时年二十一岁。 许是第一次当首辅没有经验,后又遭温体仁陷害,故而被当今天子罢免。 然才学不缺,又经心性磨难,若再度起复为相,改弦易辙,或可挽回大明颓势?” 张溥言语恳切,终于缓缓说出自己的心思。 这是他近期一直在谋划的事情,若是能说动秦浩明这个封疆大吏帮助,那么,不仅周廷儒起复为相的事情简单快捷许多,便是自己,作用也更加凸显。 此事若是能成功,在他看来,这是三赢的事情,大家都得利。 想秦浩明如此聪明人物,肯定不会拒绝。 面对张溥殷切的眼神,秦浩明无奈的苦笑一声,心里斟酌着说辞。 说句实在话,他大可敷衍一番。随着他的到来,历史已经改变,岳托和阿巴泰之死就是明证。 可张溥和杨廷枢不是别人,他们不仅是复社的领袖,更是他到大明的朋友之一。 当然,这其中也有他的私心。 张溥的影响力遍及南北各省,走到哪里都是万人空巷,拥趸粉丝无数。 而且,这些粉丝都是时下学子生员,代表着大明的读书人。在没有媒体的年代,他们担负这喉舌的作用。 说一套做一套简单,但只能蒙骗一时,蒙骗不了一世,终究会被察觉。 若此,欺瞒他们,便交恶张溥和杨廷枢,影响自己名声,得不偿失。 更何况,他还想让复社学子为其所用。 此时,他们尚为踏入官场,还有这一颗赤子之心,想为国为民请命,属于大明的精英阶层。 当然,他们的部分想法必须改变,才能为他所用。 他相信一定可以慢慢影响身边的人,譬如张溥推荐的洪迪新和许杰就是最真实的榜样。 “乾度兄,不知你们是否知道?” 思虑良久,秦浩明方才对着张溥和杨廷枢缓缓开口说道:“周廷儒得崇祯帝重用之后,没多久,就要推阁臣。 周廷儒跟温体仁两个人,为了当上首辅,不惜结成政治联盟,残害忠良,最终的结果是周廷儒当上了首辅。 当他掌握一朝权力之后,就开始急切地安插亲信,想要重用自己身边的人。 例如孙元华、张廷拱等人都是他的亲属,甚至他还把自己的哥哥周素儒,予以冒牌的锦衣卫身份,并加封为千户之职。 最为可笑的是他把自己的亲戚周文郁任命为副总兵,可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在国事上,周廷儒擅长的不是改革创新,而是玩弄权术,使那些不服从自己的百官罢官,或者是无声地处理掉。 在生活作风上,他过着腐朽糜烂的生活,贪图酒色,他的恶行受众人唾弃。 由于他的家人都是他所提拔,深受他的影响,也变得横行霸道,受到百姓的指责。 周廷儒当上首辅,不是想着替帝王分忧,而是一心沉迷权力带来的快乐,自认为自己老谋深算。 不料,被自己亲手提拔上来的温体仁暗地里阴了一把,将其陷害,导致其罢官回家。 如此私德有亏之人,作为大明首辅,你们认为真的合适吗?” 秦浩明的语音不大,好像没有任何感情,只是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可愈是如此,却让张溥和杨廷枢面红耳赤,张口结舌,一句话说不出来。 周廷儒的德行,作为大明的精英人士和弟子,他们如何不知晓?更甚至,许多事情秦浩明都没有说全,已经算是相当公允。 半饷,秦浩明诚恳的对他们继续说道:“破虏做事,说一是一,但求无愧于心,绝没有政敌党派之间,希望二位理解。” “无妨,是乾度造次,没有思虑周全,怪不得破虏。” 张溥起身行了一礼,脸上神情非常狼狈。 “其实,破虏还想问二位,尔等犹记得当日初心否?” 秦浩明站起来还了一礼,目视二人,满脸沉重沉重问道。 不等他们回答,仿佛是在缅怀一样,自顾说道: “娄东二张,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犹自得天启四年,与郡中名士结为文社,称为应社。 时有张采、杨廷枢、杨彝、顾梦麟、朱隗、吴昌时等十一人,后来遍及全国。 超过三千人,以文会友,兼又评议时政,一城出观,无不知有复社者。 天启六年,乾度兄二十六岁,愤而作《五人墓碑记》,风神摇曳,正气浩然,矛头直指权势滔天的阉宦。 二十七岁入太学,目击朝纲不振,丑类猖狂,与京师士子结成燕台社,作檄文揭发阉党罪行。 二十八岁召集尹山大会,乾度兄倡导南北士子组成复社,关心大明政事和民族兴亡。 崇祯六年,兄三十二岁时,召开著虎丘大会,山左、江左、晋、楚、闽、浙以舟车至者数千人。 当时,秦某闻兄之事,激动不已,曾和好友浮一大白以贺。 壮哉!真乃大明好儿郎! 一介书生,在大明风雨飘摇之际,兄满怀一腔热血,继东林而起,联合正义之士,欲只手撑起大明摇摇欲坠的汉家天下。 特别是兄一扫“宁坐视社稷之沦胥,终不肯破除门户之角立”的大明士习,打破门户之见,以国家为重。 就是在那一刻,破虏立志以兄为榜样,誓不让乾度兄专美于前。 故而,方有破虏只身北上投军,为的就是重挽大明于狂澜。 如今,破虏热血依在,难道诸兄血已冷乎?难道真要和朝廷尸位素餐的衮衮诸公一样,为己不为国乎?” 秦浩明的目光毫不掩饰无尽的悲哀,此刻,是他真实的心情。 年轻的张溥在阉势熏天的日子里,不计危殆,挺身而出,振臂而呼,树起了以文会友的旗帜,来绾结天下士人的心。 他匡扶正义的勇气,歆动天下。 然而,随着时间的过去,名声增大,渐渐介入肮脏的政治。 妄想在幕后操纵朝政,反被周廷儒利用,聪明反被聪明误,抱着遗恨而死,年仅四十岁。 第二百八十二节 振聋发聩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惭愧,惭愧……” 每当秦浩明言及一句张溥往昔盛事,他便苦笑着说一句。到最后,已是泪流满面而不自知。 杨廷枢则失神的看着脸带哀伤的秦浩明,心里空荡荡的,一层纸被捅破,竟然不知这些年都在干些什么,有何意义? 周廷儒私德有亏,天下人皆知,可现在他们干的叫什么事?助纣为虐? “破虏,那吾等学子应如何才能匡扶大明,解民众于水火兵戈?” 半饷,杨廷枢语带悲切凄声问道。 “杨兄自幼生于官宦之家,想来应是衣食无忧,可知民间疾苦乎?” 秦浩明背负双手,目光炯炯,直视二人。 杨廷枢是南京兵部尚书庄简公杨成之孙、诸生杨大溁之子,何须为一日三餐发愁? 张溥虽幼年穷苦,可成名之后,哪有饥饿之虞? “破虏此言何意?吾等岂不是因深知民间疾苦,方要朝廷减免税赋,不与民争利,可有错乎?” 杨廷枢原本有些颓废的心情陡然高涨,这些问题平时和复社学子讨论最多,大家观点一致,最有心得。 此刻,既然秦浩明说到这个问题,他又斗志昂扬,恢复信心。 便是旁边的张溥,也暂时压抑内心的悲苦,把目光投向秦浩明,听听他有什么新的见解。 二人的状况让秦浩明感到欣慰,终究不是官场老油子,还有自己的原则和良知。 东林党就算了,复社士子他还是要努力争取。 其实,不管是朝廷还是自己,今后和东林党反脸是势不可免。原因也很简单,那就是利益之争。 一方面要重整河山,势必要集权和军国化,要把国家全面动员,充分利用大明庞大的国力。 而不是如现在这样,一团散沙。 国家实际上有过亿人口,却被一个几十万人的建奴灭国,并且剃发易服,文明陨灭,这是何等之耻? “既知民间疾苦,可不知为何屡屡向百姓征收税赋,而官绅士子却丝毫不出? 以至于穷者愈穷,富者愈富! 还是说你们只是觉得官绅士子是民,普通百姓则是蝼蚁?” 秦浩明越说越气愤,声音逐渐增大,隐隐有斥责之意。 这些话自从来到大明,他没有向其他人说过,今日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 复社和东林,代表的却是新兴资产阶级,代表的是本阶层的利益。 万历年间,税监和矿监确实侵害了大地主和大商人的利益,同时也损害了大量的普通百姓。 从这一点来说,东林党的一些攻讦似乎有些道理。 但更多的时候,就是纯粹的为了本阶层的利益而撒泼打滚…… “征收农税,士子减赋乃大明国策,两百多年来据是如此。 而万历年间征收商税、税监和矿监,乃是祸国殃民开始,人心松散,方有今日之危。” 张溥犹自辩解,这也是大明目前社会的主流说法。 “哈哈哈……” 这不是笑话的笑话,却让秦浩明笑得涕泪交加。 过后,他满脸无奈摇头,嘴角带着讥讽朝二人说道:“不知大明士子是否有人读史乎?难道竟然不知有国才有家,国破则家亡乎? 国破家亡,人财皆失! 时人短视,疯狂逃税数十年,自以为占了大便宜,却不知实乃地地道道的自杀之举,可悲可叹! 尔等不妨想想,若不是万历皇帝四处征收税赋,可有三大征胜利?若是三大征失败,大明又会如何?” 说到后面,秦浩明疾言厉色,不留丝毫情面。 想到建奴朝廷评价明史,竟然说是万历留下隐患,才导致灭国之灾。 而后世的一些所谓史学家,更是极力鼓吹,不顾历史事实,委实让人无语至极。 殊不知,大明的财政在万历之前确实是以农业税为主,但万历皇帝心知继续征收微薄的农业税,不但国库不够用,而且农民也无法忍受。 所以,万历想方设法从江南的资本家中征收税收。 由于管理外库的的户部不接受工商税,只收农业税,万历便把工商税收到内库,这就是所谓的万历贪财之迷。 而实际上,万历三大征所用的钱,正是内库的工商税。 通过廷击红丸移宫三案的精彩演出,东林党终于在万历死后第一次把持了朝政。 他们马上逼迫泰昌皇帝废除了各项工商税收,充分暴露了东林党作为资本家代言人的角色。 当时大明各地的发展及不平衡,江南工商发达,而几乎不用交什么税。 北方各省的农民则难以忍受高额的税收,一遇到天灾更是食不果腹。 辽东战事吃紧,国库空虚,怎么办? 正是这种背景下,魏忠贤出现了。怎么做,当然是找东林党人交税。 经过几年时间,国库开始又逐渐充足起来。 天启的死是好机会。崇祯站在了东林党一边。东林党欲杀魏忠贤而后快,然而崇祯只免除了他的职务,令其守陵。 后魏忠贤被赐死,崇祯临死前厚葬之。 只有当崇祯上吊歪脖子树时,才想起大哥天启临终之言,要依靠魏忠贤。 可惜年轻气盛的崇祯皇帝,只看到阉党的负面,却忽略了他们办实事的能力,遂有天下文人皆可杀之语! 张溥和杨廷枢二人面面相觑,脸色难看,想不到平日春风和煦的秦浩明,今日竟然大发雷霆。 杨廷枢有心分辨两句,却发觉无从说起。 今日秦浩明之言,对他触动很大,说是振聋发聩也不为过,让他对过往所做之事产生怀疑。 “江南富绅士子有多富有,相信无需秦某赘言。 象东林的钱谦益,复社的冒襄,都不算大富之家。可都有三五处园子,几十万两的身家,破虏应该没有说错吧?” 秦浩明拍着杨廷枢的肩膀,冷笑这问道,不等他回答,又踱着方步走到张溥跟前说道: “大明人口众多,赋税一家再加,却是无兵可用,无饷可出,为何? 明明白银多的都通涨了?民间的士绅阔佬们钱多得烧手?明明地大物博,北方灾,南方富有,怎么还会如此? 二位自诩为国为民的大明精英,可曾想过?问什么? 那是因为大明官绅不交工商税就算了,还有田产隐户、投充、献田,花样繁多,变着法儿的吸国家的血。 更有东林党人,明明有庞大的政府,却为了利益,故意抵制,让大明行政效率十分低下。 究其实里,是大明权威已经荡然无存,本朝的士绅阶层,已经自成格局,不再为大明效力了。” 秦浩明自问自答,类似于咆哮,所言所有,不要说大厅中的二人,便是远远的都能听见。 第二百八十三节 君臣相宜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张溥和杨廷枢二人失魂落魄,秦浩明的话句句直指要害,把东林党和复社众人的问题分析得一清二楚。 并且言之有物,不容辩驳。 张溥长叹一声,朝秦浩明拱手作辑,“朝闻道,夕死可矣!破虏言之有理,愚兄受教。 然舆情已成,弊病顿生,非一朝一夕之力可扭转,更兼到手的利益无人肯放手,怕是难于上青天?” 他原本就是聪慧之人,如何不明白秦浩明所说的事情? 可正如他所言,东林党和复社喊着不与民争利的口号,几十年来,便在一个特定局面下,形成了一个循环。 如此一来,整个江南官绅、富商就形成一个同仇敌忾的格局。 原本大明的官绅阶层,因为低薪政策无法脱离本阶层而存在。 就是说,一个人官当的再大,他也不能背离本阶层的利益而完全为皇家服务。 因为薪水不够,他必定要屈从于一些本阶层约定俗成的东西。 譬如投充和隐户,拖欠正赋、把持地方财税等等劣习。 特别是大明工商业展到这个地步,本身的利益就已经联结在一起。 再加上江南特有的科举文化传承,一个权力、金钱、还有文化相结合的庞大利益集团,就这么成型…… “苟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破虏便以此句送给两位兄长,望相互勉励。” 秦浩明心中的巨石终于落下,最怕的就是他们明知是错,却不承认,如此才相当棘手。 大明的精英阶层就是这些士大夫、地主、读书人构成。 把他们全部搞掉,无疑也就等于把民族的脊梁打断,华夏的文明一样大踏步倒退! 只有打倒一批、拉拢一批,改造一批,才是正确的发展方向。 屠刀是向外用的,不是用于本民族。 这便譬如自家的子弟犯了错误,骂也好打也罢,那都没什么问题。但若要打杀,却是无论如何也下不了手。 复社学子充其量是热血学生,被人利用而已。 但他们的本质是为了国家进步,才学也没有任何问题。 便如张溥和杨廷枢推荐的洪迪新、许杰等人,都是政务上的一把好手,现在秦浩明还真离不开他们。 “苟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杨廷枢和张溥二人喃喃自语,相顾动容。 这需要何等的境界,何等的情怀,方能有如此的胸襟和气魄? 他们和秦浩明相比,委实不如太多矣! 整天纠结于绳头小利,却置国家大义于不顾。从古至今,怕也只有大明朝廷如此宽容? “破虏今日之言,乾度得回去好好整理。如今思绪已乱,暂且告辞! 另外,破虏能否准备一下,明日却是想请您到国子监和士子们讲讲道理,如何?” 张溥临走前,向秦浩明发出真诚的邀请。 今天秦浩明给他的冲击,可谓石破天惊,特别是最后一句,苟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更是让他感到惭愧和惶恐。 想想自己所作所为,不屑于从小官做起熬资历,奢求一步登天,异想天开通过周廷儒达到掌控朝局的目的,此举岂不跟奸邪小人无异? 跟秦浩明脚踏实地相比,更是自己凸显卑微丑陋。 好在他是做大事的人,认识到错误,能够立马纠正并且进行反省。 当然,也跟他自己不是朝廷高官,毕竟陷得不深,没有太多的利益瓜葛有关。 秦浩明答应了张溥的邀请,能够说服他们,他心里相当有成就感。 于他而言,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这说明,并非所有的士子都不爱国?同时也代表着并非所有的士子都是利益阶层中的一员? 而这,需要他在大明四处宣扬,那哪里还有比国子监更好的场所? 秦浩明上午跟张溥和杨廷枢的谈话,下午就一字不落的呈现在崇祯的案头。 在其他地方,崇祯皇帝或许力有不逮。可在京城,尤其是驿站,官员的一举一动根本没有任何隐秘而言。 苟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御书房内,崇祯亲笔书写词句,把它高悬门庭处,仰头默默地注。 良久,他方才依依不舍的把目光转向侍立一旁的王承恩,幽幽的问道:“大伴,朕是不是对秦爱卿太过苛责? 若是让他知晓朕在故意打压他,会不会和朕离心离德?” 王承恩恭谨的行过一礼,方才嘿嘿笑道:“今上无需忧虑! 监督大臣言行举止是否有不臣,原本就是天家的权利。再说秦督骤登高官,心性如何今上还不知晓,此乃应有之意。 待到君臣相宜,或许就无需烦恼。” “君臣相宜,君臣相宜……” 崇祯念叨几句,再望着案头卢象升呈递上来抄没的晋商清单,心中无限感慨。 六百五十万银两,良田万倾,豪宅、商铺、脚行三百六一处,山林四十多万亩,粮食…… 满满的几页清单,尚有未完全统计完毕的,恳请天子派人复核。 当然,末页也附上秦浩明的要求,一,恳请免除征收三饷。二,请把多余的良田赐给此次建奴寇边的伤亡将士。 唯独,对自己的赏赐只言片语未提及。 崇祯叹了一口气,自己是不是被袁崇焕、杨嗣昌之流寒了心,变得不敢信任大臣? 秦爱卿的清单中纵使有些水分,那也比其他的大臣不知要忠心多少倍? 结合他的所作所为,真可谓,忠诚在方寸,感激陈情词。报国尔所向,恤人予是资。 大明之幸,天佑大明,得此良臣猛将! 不同于其他边关将领,天天朝他要粮要饷。自己除了第一次查抄晋商自动拨付秦爱卿一笔银两之外,好像他从未开口要过粮饷。 加上高起潜的几百万银两,崇祯居然发现自己内帑不知不觉有千万之资,而这一切,俱是秦爱卿的功劳。 不扰民,反而多有惠民之举。 不仅自己不吃空饷,反而要底下将官也不许如此。 当时听到汇报后,着实替他捏把汗,然而预想中的动乱并没有出现,就这样波澜不惊无声无息,实在不知他是如何做到? 查没晋商家财,准备充分,证据确凿,快如闪电,行动迅疾,在众人不知所措间,他已完成所有行动步骤,令人拍手称快! 想到自己为了打压他,故意把他晾晒一旁,并且让卢象升不得告知于他。 何曾想他年纪轻轻,倒是相当沉得住气,无惊无恐,仿佛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该干什么干什么? 也不跟朝中大臣打交道,我行我素,直到今天杨廷枢和张溥拜访他,方有这番言论。 何谓忠心为国,今天的这番话这就是忠心为国的具体表现。 不结党营私,其一言一行,皆是为了大明,说得好哇!有国才有家,国破则家亡,而人财皆失! 下次崇政殿经筵之日,自己倒是要问问这些满腹经纶的老臣们,是否明白国家的道理? 崇祯心中不停的滚动着秦浩明的过往事迹,心中最后涌起君臣相宜四个字。 “大伴,明日让人到国子监,记录秦爱卿的谈话内容。之后,请他到宫里来。” 良久,崇祯才缓缓的说道。PS:感谢书友汉王张云、病已惊秋的打赏,感谢大家每日的投票推荐,故土难离拜谢大家! 第二百八十四节 空话、套话、屁话!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六月,亦称季夏,指农历六月,正是一年中最热的季节。 晨练完毕的秦浩明,望着深蓝天空叹了口气,天气是不错,可惜短期内休想老天爷下雨,今年北地的干旱无可避免。 提起冰凉的井水迎头浇下,透体的清冷让人无比惬意。 穿上亲卫新买的秀才服饰,秦浩明在杨廷枢的陪同下,说说笑笑朝国子监走去。 六月,骄阳似火,暑气留恋,但这风风火火却远不能掩盖季节的丰富内涵。 大街上,京师涌动的人流,以五颜六色的衣妆,汇成横亘天地间的七色彩虹,描绘着乱世生活凄惨的诗情画意。 一路前行,秦浩明指指点点,以难得休闲的心情,融入大明平常生活。 国子监坐落在京师东城区安定门内成贤街,与孔庙和雍和宫相邻。 整个建筑坐北朝南,中轴线依序为集贤门、太学门、琉璃牌坊、辟雍、彝伦堂、敬一亭。 主体建筑两侧有二厅六堂、御碑亭、钟鼓楼等,形成传统的对称格局。前院东侧有敬持门与孔庙相通,构成左庙右学,依山而建。 沿袭金陵国子监风格,采用南方将军门式结构,建于十二级台阶之上。 前立方形柱一对,白墙青瓦,置琉璃沟头滴水及空花屋脊,枋梁绘游龙戏太极,间杂卷草云纹,整体风格威仪大方。 中轴对称、层层递进的院落,除了营造一种庄严、神妙、幽远的纵深感和视觉效应之外,还体现了儒家文化尊卑有序、等级有别、主次鲜明的社会伦理关系。 国子监对于秦浩明的到来早有准备,二人才抵达院门,国子监祭酒李元模带着众人来迎接。 时至今日,秦浩明之名早已闻名大明全境。更何况,昨日里崇祯已经有过吩咐。 若不是碍于身份,今天的这场讲学他也想亲自听听。 国子监有祭酒一人,从三品,相当于校长。 司业二人,从四品。掌儒学训导之政,负责国子、太学、广文、四门、律、书、算凡七学的考核。 至于下面的太宰、博士、助教等人,则没有资格参与迎接。加上张溥和杨廷枢,六人在祭酒李元模的提议下,先拜孔庙。 在大明,每一州、府和县治所在都有孔庙,孔子被广为推崇。 因此,官办教育机构也叫做文庙或孔庙,有时也称作庙学。 而将官办教育机构称为文庙的情况更为普遍,同时这里也是每年祭祀孔子的机构。 因为孔家后人不争气,秦浩明心里多少不以为然,但入乡随俗,他还是装作颇为兴致盎然的样子,上了一炷香。 及后,便开始今天的主要内容,向国子监士子讲学。 因为人太多的缘故,主讲之人必须站在外殿,其他学子则分布在讲堂、斋舍、祭祀专祠内。 让秦浩明非常意外的是,负责主持的竟然是著名的水太凉头皮痒——钱谦益。 祭酒李元模话音刚落,四周学子热烈的掌声顿时如潮水般响起。 钱谦益双手朝四周作辑行礼,风度翩翩。虽然因为此人风骨原因,秦浩明有点不喜欢,但在学子士林中,他却是名望非常高。 此时钱谦益作为东林魁首,现在还没有发生剃发降清的变节行为。 作为明万历三十八年一甲三名进士,授翰林院编修后出任浙江主考官,转右春坊中允,参与修《神宗实录》。 他在学界文坛的宗主地位,因此丝毫没有动摇。 不得不说,他的卖相不错,四十多岁的人了,依旧保持纤瘦身材,几缕山羊胡须反而增添几许文人气质。 想想也是,大明取士有以貌取人的习惯,不然他也不可能起复成为礼部侍郎、翰林侍读学士。 要知道礼部代表一国的脸面,地位尊崇,负责礼仪、接待、祭祖等重要工作。 钱谦益跟秦浩明也是初次见面,同时这也是崇祯的交待。 作为翰林侍读学士,东林魁首之一,崇祯有意让他和秦浩明过过嘴仗,看他如何辩驳? 钱谦益显然也明白崇祯的意思,并且通过张溥了解秦浩明昨日的言论。 故而,在说完一番欢迎之后的礼仪用词后,他便亦有所指的说道:“耶呼?想吾东林党人向来弘扬圣人之言。 遵循君子应该谨慎地修养德行,具备了德行才能获得民众,有了民众才会有国土,有了国土才会有财富,有了财富才能享用。 德行为根本,财富为末端。如若本末倒置,民众就会互相争斗、抢夺。 因此,财富聚集在国君手中,就可以使百姓离散,财富疏散给百姓,百姓就会聚在国君身边。 不意今日听闻,有人想要增收商税。 若此,岂不是重蹈万历皇帝当年矿监税使横行,岂不是令天下黎明百姓无活路耶? 试问在场诸君,此等情况吾等读圣贤书人应如何予以解决?” 钱谦益借用《大学》中的轶事典故,满脸悲愤之色朝在场学子问道。 秦浩明撇撇嘴默不作声,又是来这一套,历史证明东林党人也就这点难耐了。 明明掌握大义名分,在乡野中也略有薄名。 可惜没有一个心胸开广的人作为领袖,自诩为清流,但其已背离宗旨,热衷党争,并借京察等名义互为倾轧。 今天,看来他准备借着在士子当中的名望,让自己栽个跟头。 下面士子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多有愤慨。 而张溥和杨廷枢则脸上红一阵绿一阵,他们想不到钱谦益一上来就如此犀利,这哪里是讲学,分明是想来一场辩论啊? 正当稍微有些冷场之际,一个颇为英俊的少年走入场中,向四周团团行完礼后大声说道: “各位学长,小生桐庐颜蛰,今日就虞山先生所问抛砖引玉一番,请各位师长指点。” 初生牛犊不怕虎! 年轻的颜蛰站在场中,神采激扬,锋芒毕露,目光清澈,面如冠玉,嘴角略带绒毛,一身崭新的士子服装服服帖帖。 他朝四周看看,方才意气风发说道: “小生以为,我辈读书之人,要秉承顾山长: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对内提高自己的德性修养,对外关心国事,志在社会民生。” 颜蛰先引用东林书院顾宪成山长的话语,抬眼看了一下众人,开口继续说道。 “现在民生调零疲敝,朝政运转艰难,我们应呼吁天下有识之士,共同献策建言。 振兴吏治,开放言路,革除朝野积弊,反对权贵贪纵枉法,惠商恤民,如此天下自然可得清平矣……” 颜蛰洋洋洒洒一口气说了十几分钟,概括起来大致是:主张政事归于六部,公论付之言官,使天下欣欣望治。 主张既重视农业,也重视工商业,要求惠商恤民、减轻赋税、垦荒屯田、兴修水利。 反对屡见不鲜的科举舞弊行为,主张取士不分等级贵贱,按照个人才智,予以破格录用。 加强在辽东的军事力量,积极防御建奴的进攻。 这番话就是东林党人的主张,可在秦浩明耳里不过是陈腔滥调而已,讲了几十年了也没有什么新意,还是停留在嘴上。 可是这却引来其他学子一片叫好,皆言有理。 “不错,颜蛰学子深得我国子监精髓,言之凿凿。希望今后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有所作为。” 钱谦益点点头,抚须赞道,对于颜蛰的表现显然是满意至极。 “谨遵教诲!” 颜蛰面有得色行礼退下。 “不知秦督对于东林党人的主张有何看法?” 钱谦益转过头来,朝秦浩明施礼,有些得意的问道。 其实认真来讲,这些东林党人的政治主张完全没有错。正是这些针砭时政的主张要求,得到时下社会的广泛赞同与支持,故谓之以清流。 “说的好像不错?” 秦浩明高大挺拔的身材欣然站起,走到外殿正中间,朝四周士子行礼。 “哇,好年轻啊,恐怕还没我年长!” “果然长得一表人才,怪不得柳大家委身与他。” “端得是英雄人物,吾辈男儿应如是!” …… 顿时,国子监士子的眼光齐涮涮的聚集到秦浩明身上,嘈杂声四起,目光多带崇敬。 要知道,秦浩明的事迹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发酵成熟。可以说,大明士子都以他为奋斗的目标,励志的榜样。 如今有缘一见,自然是欣喜若狂。 负责主持的钱谦益立马让众人安静下来,朝秦浩明问道:“秦督好像有不同的见解?” “在本督看来,东林党人的这些主张,只是思想上的巨人,行动上的矮子。” 秦浩明嘴边泛起一丝微笑,又仿如是讥讽。 “何解?” 钱谦益从未听过这句话,虽然字意不难理解,可出于谨慎,还是朝他问道。 秦浩明环顾四周,在国子监士子们伸长脖子的等待中,方才缓缓说道:“理想很美好,现实很骨感。 话说得很漂亮,可若要本督通俗点说,你们这些只是空话、套话、屁话。归之为一句话,空谈误国!” 一石激起千层浪! 此言一出,现场一片哗然! PS:近两天有事情,只能一更,不好意思。从明天起,有可以恢复两更了,厚颜恳请诸君帮忙投票,故土难离敬上! 第二百八十五节 国子监的辩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谁也没有想到秦浩明看上去文质彬彬,但说话却如此犀利无情,不留丝毫情面。 东林党的主张讲了几十年,可谓早已深入人心,被广大士子所接受。 骤然间被他说成空话、套话、屁话,清谈误国,一时间,众人难以接受。 “秦督请慎言!” 钱谦益面色阴沉,继而转向士子方向大声说道:“国子监乃大明最高学府,不是某人标新立异,歪曲事实的场所,望诸位学子切勿轻信!” 现场再次哗然,嗡嗡声不绝于耳。 任谁也没有想到,刚刚开场,双方便如此火爆,唇枪舌剑不停,这还是朝廷大员应有的风度吗? 祭酒李元模尴尬的轻咳两声,走到场上朝二人分别施礼说道:“两位大人切莫意气之争伤了和气。 今日只是以文会友,让学子接受认识新的学说而已,言者无罪,闻者足戒!” 秦浩明瞟了一眼犹自愤怒不已的钱谦益,微笑着朝他说道;“话不说不清,礼不辨不明。 钱大人还真是霸道,身为东林魁首,难道连话都不让本督讲完不成?” 钱谦益被他挤兑得冷哼一声,双手虚拱,也不答话。 “诸位学子,本督为什么说东林党人的主张是空话、套话、屁话,清谈误国呢? 其实诸位扪心自问,这些年,他们到底为大明做过什么?对时局可否有过帮助?” 秦浩明双目怒睁,蓦然朝几百学子大声喝道。 他的话并没有半分哗众取宠的意思,而是真真实实的历史情况,这也是为什么后世学者说东林党人误国的原因。 真实历史上,东林党人代表了当时江浙商人和地主豪强的利益,反对朝廷向工商业者收税。 并借着崇祯帝清除魏忠贤势力的时机,取消或降低了海外贸易税、矿税、盐税、茶叶税等税种的税赋,使得大明的财政收入来源更加单一。 朝廷的税收来源更加依赖于普通的农民,再加上当时各种天灾不断,造成了大量农民破产,形成大量流民,直接导致了农民大起义。 声音在空旷的国子监上方飘荡着,士子们被他所摄,竟然出现诡异的宁静。 当然,其中也有许多人在思考,为什么自从东林诸公掌管朝政以来,时局反而不如阉党当权,究竟是何原因?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 每个人都要为国祚负责,为何在大明独独例外? 诸位享受着大明给予各种的福利,衣食优渥,无饥饱之忧。 甚至,尔等在花坊一掷千金而面不改色,缘何还要从食不果腹的普通百姓中夺食,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这便如诸位家中下人,天天口里叫着对主家忠心无比,私底下却阳奉阴违,偷盗主家财物有何两样?” 秦浩明越说越气愤,甚至都开始举例说明了。 委实不怪他如此,在明末时,士风是公认的最坏,国家崩溃在即,秦淮河上依旧纸醉金迷,这是国家士绅阶层堕落的一个缩影。 若仅仅如此,你享受也就算了,问题是他们还要拖后腿。 在秦浩明看来,大明灭亡,首功当推这群愚昧而贪婪的江南士绅。 众所周知,大明遭遇了人类历史上百年难遇、持续数十年的严重天灾。 又遇到了满清寇关,北方人民生活艰难无比,大明政府为此焦头烂额。 结果这种危难之局,富可敌国的江南工商地主阶级的所做所为,却如此的令人发指。 他们扶持出了以东林党为代表的江南文官集团,通过种种无耻的手段,偷逃税款,为一已之利益,偷了国家一分税,自己就多发一分财。 导致江南地区税款十有九逃,浙江茶税一年居然只有二十两,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至于辽东边关,怎么少花钱怎么搞。辽东缺饷,愈演愈烈。 加上各层军官的层层盘剥,士兵拿到手的很少,士气及为低下。明军的将领天天写奏折要钱,崇祯皇帝一筹莫展。 东林党却指责辽东军官指挥不当,作战不力,贪污军饷。 节流往往流于道德说教,不开源怎么行? 当然,东林党不会增收工商税,负担自然又落到农民身上。 终于,最贫穷的西北农民起义了。还攻进了北京,崇祯自杀。吴三桂引清军入关,华夏民族的悲剧开始了。 当然,客观上讲,他们也没有捞着好处。 纵观大多数东林党人一生,或被魏忠贤余党迫害致死,或抗清殉难,或隐居山林,或削发为僧,真正入仕清朝的反而是少数。 就例如眼前这位虞山先生,随剃发降清,但是后来还是和郑成功反清,以至于被敌酋乾隆评为贰臣。 秦浩明今天的这番言论,受到冲击最大当属国子监的士子。 这些类似于后世象牙塔的学子们,尚为踏足官场,没有利益纠纷,对于政事一知半解。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他们的求知欲最强。估计是国子监特意安排的缘故,士子颜蛰站出来,一脸疑惑地朝秦浩明问道: “敢问请问秦督,反对权贵贪纵枉法,惠商恤民有错吗?” “反对权贵贪纵枉法没错,可是既要惠商又要恤民,请问国家财政从何而来?” 秦浩明并没回答具体问题,而是反问一句。 “国家税赋,本是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并非单纯作为文武官员的俸禄使用。 兴修水利、国防建设、灾年赈灾皆从此处出。 譬如一个家庭,年成好的时候补充灾年之时,有个调控缓冲的过程,不至于临时手忙脚乱。颜士子认同否?” 接着,秦浩明率先把国家税赋的功能阐述清楚,一点一点的抽丝剥茧。 其实他的想法很简单,在他内心,对东林党人其实已经绝望。 但国子监的年轻士子,大明的精英阶层,却是他急于拉拢或者说希望改变他们思想的对象。 “原本如此!所以才要惠商恤民。 当年张首辅当政时期,没有提高商业税,依然做到了国家财政赢余。国家储粮可支十年,国库积银四百万两。何解?” 看见颜蛰点点头若有所悟的模样,钱谦益沉不住气,跳出来反驳。 并不是都东林党人迂腐,钱谦益就精明得很。 他如何不知道这些年来,东林党的所作所为已经让崇祯皇帝失望,甚至民间也有许多士子多有疑惑。 奈何他们不仅是既得利益集团,同时已经改不了口,否则,岂不证明原来做的都是错事? “难道钱学士连此一时彼一时都不知道吗?依本督看,不过尔尔?” 秦浩明板着脸,冷冷的讥讽钱谦益一句,继而转过身不理会他的反应,大声说道: “诸位学子,大家岂不闻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乎? 如今年代不同,背景不同,岂可相比? 可纵使如此,大家可曾有想过,国库每年税赋仅四百万两,可每个府、州、县的商家巨头的财产资本远超过四百万两有多少? 国库里的银子居然还不如私人银子多,对一个国家而言,这是正常的现象吗? 而朝廷诸公不闻不问,不顾北地民众死活,这是忧国忧民吗?” 秦浩明双手高举,声色俱厉大声疾喝。 “苟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如今天下内忧外患,民不聊生,边患频频,可是朝廷财政却捉襟见肘,无力赈济灾民和发放军饷,这与我们泱泱大国的景象完全不匹配。 朝廷经济资源的绝大部分都控制在官僚和富商手中,诸位学子,如何解决这些问题你们想过吗?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本督相信你们也都懂,可是国家已经至此,难道诸位不知江南商家之富有吗? 难道诸位不知农民和商人谁更富有吗? 士农工商,都是国之根本,原本不分彼此,可是彼此生活之大不同,诸位可有考虑过?” 秦浩明的情绪越说越激动,声声喝问宛如支支利箭射向众人,大殿仿佛成为他一个人的舞台。 几百名学子鸦雀无声,就连国子监的一些师长也若有所思,紧皱双眉盯着台上秦浩明高大的身影。 这一刻,所有的士子的内心都深深记住秦浩明的名字,还有他的声声喝问。 长长吁了一口气,望着国子监士子一张张朝气蓬勃的脸庞,秦浩明立刻有了一个决定,绝不能让东林党人毁掉这些精英。 东林党人和复社之所以可以把控这些士子,除了清名之外,更重要的还是他们把持了科举,方能让这些士子为其所用。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诸位士子俱是大明精英,然科举毕竟名额有限,可谓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矣! 值此国家纷乱之际,本督真诚希望有抱负的士子能加入天雄军队伍,或书办、或幕僚、或赞画军事,以实际行动卫我大明。 他日,尔等若有军功,本督一定向今后奏明,定保诸位一个功名。 有意者,请至兵部驿站找本督,或他日再来亦可,本督的大门永远向你们敞开。 另外,好叫诸位得知,诸位的学长,卢欣荣、洪迪新、许杰已经从军,就在本督麾下。” 秦浩明朝四周团团作辑,朝国子监学子言真意切地说道。东林党能给的,他也可以。 此言一出,当场就有许多学子颇为意动。当然,不屑一顾者也有,不一而足。 不过,这一切对秦浩明来讲都无所谓。他也没有想全部为其所用,那不现实。 一些富贵或者大家族子弟肯定是要走正经的科举之道,这也不是他想要的,吃不了苦。 反而是一些寒门子弟,更容易脚踏实地做事,渴望出人头地,这才是他需要的。 第二百八十六节 男儿功名马上取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今日,发生在国子监的这场辩论也好,演说也罢,对大明士子的冲击无疑非常巨大,在今后引发了许多人的思考和关注。 当然,也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和生活轨迹,士子颜蛰就是其中之一。 “破虏今日之言,句句真知灼见,更有奇言妙语,令人振聋发聩,他日必是士林一段佳话。” 国子监大门集贤门外,张溥和杨廷枢二人在古槐树下,对着即将离去的秦浩明兴奋说道。 他二人据是士林中的精英,自然明白今日的辩论演讲,必将随着时间传向大明的每个角落,引发众人探讨。 不管褒贬如何,但注定会让秦浩明大名再次响彻江南江北士林。 更何况,道理是站在他一边,无非是人心向背的问题而已! “唉!这国子监千百年来是读书的好地方,办学历史源远流长,华夏文脉经百折而不挠,历丧乱而不息。 大明对士子如此优待,我等读书人不能辜负它啊!” 秦浩明答非所问,抚摸着国子监的粗壮古槐感慨万千。 在国子监里,古槐成片。 因自周代起,就有面三槐,三公位焉之说,即在皇宫大门外种植三棵槐树,分别代表太师、太傅、太保的官位。 古人所谓:登槐鼎之任,即三公之位。所以历朝历代,人们就把国槐视为公卿大夫之树。 而在国子监里广植槐树,喻示着监生们可以考中高官之意。 在周代,国子监的内外就广植槐树,所以在我国历代的国子监内外就沿周礼之制,都广植槐树。 每年七八月间,槐树开花时,满路芬芳,散发着淡淡幽香的槐花常常会落到行人身上。 为了给士子一个最舒适的学习环境,大明对教育的投入是巨大的,即使是在这风雨飘零缺粮少饷之际。 京师国子监规模宏大,延袤十里,人声鼎沸。 校内建筑有射圃、仓库、疗养所、储藏室外,教室、藏书楼、学生宿舍、食堂等二千余间。 教学和管理设有五厅,绳衍厅、博士厅、典籍厅、典簿厅和掌馔厅,六堂:率性、修道、诚心、正义、崇志、广业诸堂。 每个学子每月还有禀食,用以保证寒门士子也可以心无旁骛完成学业。 斗米养恩,担米养仇。 张溥和杨廷枢长叹一声默然无语,思及过去种种,面有赫色。 他们虽不是官员,但也享受着大明朝廷的各种福利,却没有帮大明尽过一份力,反而多有不满,甚至是拖后腿。 “张兄,杨兄,小弟请了蕺山先生开办临浦书院,两位是不是要意思意思?” 见他们有些难为情,秦浩明轻轻岔开话题,笑意盈盈的向他们问道。 “蕺山先生在帮你创办临浦书院?” 杨廷枢睁大眼睛,不可置信的问道。 “然也!” 秦浩明得意洋洋地眨眨眼睛,笑得及其下贱。 人的名,树的影! 有刘宗周这张名片,再有复社帮忙宣传,临浦书院必将扬名整个大明,天下学子将会趋之若鹜前往临浦,那自己的人才就有保障。 作为投资人,自己接着在临浦书院增设一些学科,规定一些制度,不仅可以得到想要的人才,而且必然让科技树渐渐成长。 “那吾等必竭尽全力,书院落成之日,一定带人去游学。” 张溥双手一拍,兴奋的说道。 刘宗周可是大明有数的大儒,人品高洁,学问渊博,如今竟然心甘情愿为秦浩明办学,可谓异数。 “甚是期待!临浦见!” 秦浩明双手抱拳,就待离去。 “秦督请稍等! 国子监祭酒李元模从国子监大门内急匆匆出来,喊住秦浩明。 后面跟着颜蛰,一袭青衣秀才袍被浆洗得有点褪色,依稀可以看见有补丁的模样,身上没有任何配件装饰。和其他国子监士子相比,无疑显得非常寒酸。 可是颜蛰却没有觉得丝毫不妥,不高的身材挺得笔直,步履坚定,脸上始终洋溢着自信笑容。 “秦督今日一番演讲,可把国子监最优秀的士子给拐跑喽。” 李元模指了指跟随在后的颜蛰,语气中颇有几分无奈。 “参见秦督!学生想追随大人建功立业。” 颜蛰礼仪周到,稍显稚嫩的脸庞有着几分坚定。 “哦,既然是国子监优秀士子,大比之年考取功名应该不难,缘何想要投身军旅?” 秦浩明蹙着双眉,有些疑惑的问道。 在大明,对士子来说,考取朝廷功名自然比什么书办、幕僚来得更有前途。 虽然有人才投奔自己,无疑是一件非常开心的事情,但其中缘由,他却想知道。 “实不相瞒秦督,学生和海陵伯玉交好。年前卢学长曾有提及让学生加入天雄军之事,然当时尚为思虑成熟。 今日秦督一席话,彻底让学生茅塞顿开,千条万路,并非只有科考一途? 况且,学子家中寒苦,今日为见秦督一面,竟然要向同窗借衣服方能出场。 想来,即使学生中举,得授功名,依大明俸禄,学生若不贪腐怕也难以和同僚相处? 竟如此,何不另谋他路? 也省得家中父母为了筹措自己求学费用,百般操劳忧虑。” 颜蛰笑得有些苦涩,但目光清澈坦荡,看来是经过深思熟虑。 “好!男儿功名马上取,无愧此生大丈夫! 颜士子即刻到登州找伯玉,先跟随他一段时间,看能不能适应军旅生活。” 秦浩明哈哈大笑夸口赞道,随即找张溥借了一百两给他。 如今,他贵为几省总督,身上基本都不带钱,俱在亲卫身上。今日倒是不凑巧,因为来国子监,没有让亲卫跟随。 只是,如此不经意的一个贴心小动作,却让颜蛰泪流满面,凝语哽咽,“多谢秦督,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学生出身贫寒,吃得了苦,定不让秦督失望。” 秦浩明笑笑拍拍他的肩膀,以示鼓励,接着拜别众人告辞离去。 今日收获不错,不仅仅是颜蛰加入的问题,而是说明大明士子并非全是迂腐之人。 过往,只不过是让东林党人控制了舆论,把握了科场,方有舆情一边倒的情况。 想到舆论,秦浩明心里蓦然一动,嘴边掠过一丝笑意,看来是需要报业这个大杀器搞出来,用以控制喉舌。 宣传的威力,他可是比任何人都明白意味着什么。 “秦督,下官奉命带您面见天子。” 正当秦浩明低着头想着报业的事情,骆养性笑眯眯拦住他,一脸恭谨。 “骆指挥使,好事还是坏事啊?被天子晾了几天,心里忐忑不安呐?” 双方在宣府合作得不错,也算小有交情,因此秦浩明大大咧咧的问道。 第二百八十七节 字字珠玑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回禀秦督,天家之意不敢妄自揣测,但近日心情不错是真。” 也就是秦浩明发问,骆养性不得不答,换了其他人,他肯定置之不理。 “如此就好,不然心里真的发憷。” 秦浩明装模作样的拍拍胸脯,故作欣喜。 烈日下,秦浩明和锦衣卫众人策马加鞭,朝大明皇宫奔去。 坤宁宫后方,大明称为宫后苑,后被建奴改为御花园,乃是华夏民族园林建筑之精华,帝王休闲之地。 园内青翠的松、柏、竹点缀着山石,形成四季长青的园林景观,纵使是盛夏,此地也是凉风习习,并无酷暑之热。 正午时分,崇祯带着周皇后和田贵妃在此游园避暑,四周悬挂着秦浩明在国子监演讲的精彩语句。 譬如苟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国家兴亡,匹夫有责!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等等。 “秦爱卿是真有才学,这等妙言醒语信手拈来,足见才情高明之至。” 崇祯指指点点,大声赞叹。 特别是其语气全是为大明着想,更是令他心怀大慰。 “他若是参加大比,怕是要被陛下钦点为状元郎呢?” 田贵妃手执玉骨蒲扇,轻轻朝崇祯身后扇了几下,掩着檀口娇笑。 崇祯点点头,脸色闪过一丝愧疚,叹了一口气说道:“国家多事之秋,倒是让秦爱卿求学之路中断,殊为可惜!” 接着又振作着说道:“不过,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对朝廷和秦爱卿来说,俱是如此!” “可不是吗?朝廷得此大才,自然也亏待不了他,还是双赢局面。” 崇祯最近心情大好,这完全得以于秦浩明,周皇后自然为他感到高兴。想到当初对秦浩明许诺,她笑着对崇祯说: “皇上,秦督尚未成亲,听说已有婚约,您觉得给他夫人几品诰命是好?” “暂定三品诰命,待其有新功再封赏。” 崇祯思虑片刻,对周皇后说道。 此时,王承恩进来禀告,秦浩明已经抵达宫后苑,等待接见。 周皇后和田贵妃微微一福,告退离开。 听到王承恩悠扬宣见的声音,秦浩明才在骆养性的陪同下,沿着各色卵石镶拼成福、禄、寿、喜象征图案的小道,向御景亭走去。 宫后苑占地极广,始建于明永乐十八年,以后多有增修,只是保留初建时的基本格局。 园内主体建筑钦安殿为重檐盝顶式,坐落于紫禁城的南北中轴线上,以其为中心,向前方及两侧铺展亭台楼阁。 建筑内用围墙围住,只以少数精美造型的亭台立于园中,空间舒广。 园内遍植古柏老槐,罗列奇石玉座、金麟铜像、盆花桩景,增添了园内景象的变化,丰富了园景的层次。 一路上,秦浩明左看右看,甚是好奇。 旁边的骆养性目不斜视,实则手心捏了一把汗,真是很少见到在皇宫内还如此闲庭信步的主,一点都不担心崇祯的怒火。 “微臣叩见皇上!” 拐过弯,快到御景亭,秦浩明加快脚步,一副步履匆匆的模样,让一同随行的骆养性心中暗自佩服。 成功果然不是侥幸,小小年纪狡猾如狐。 “王伴当,赐座!” 阳光下,崇祯见到秦浩明俊朗的笑容,原本因为嘉定伯府之事,想怪则两句的心思也飘然不见,转而和颜悦色,接着随手挥挥让骆养性退下。 边上侍候的小黄门搬过一个小锦墩,谄笑着放到崇祯下首位置,还用宽大的袖袢擦一擦。 其实皇家用具,本就整洁无比,此举不过是示好而已。对于他们这些宦官来说,眼力很重要。 天子在意谁,那就是他们需要巴结的对象。 “秦爱卿在国子监的辩论真是精彩,可谓字字珠玑。然朕不能亲临现场,唯有让他们摘录下来得以一观。” 崇祯指着秦浩明的话语,笑笑的的说道。 “臣惶恐,当不得皇上赞誉。只是这些年目睹朝堂重臣所为,有感而发!” 御景亭是皇宫中重阳节登高的地方,叠石独特,磴道盘曲,下有石雕蟠龙喷水,上筑亭院,可眺望四周景色。 可想到如此宝地最后沦落到建奴手中,改为御花园,秦浩明的心里就对东林党人憎恨无比,正是这些人成为毁掉大明的祸首之一。 当然,纵观他们在明亡之后大多数人的表现,只能说他们非常短视,说故意祸国也不现实。 崇祯听了秦浩明的话,因涉及朝廷重臣,作为帝王,他倒是不好具体说些什么。 虽然他内心非常赞同,于是便转开话题,问起秦浩明关于减免宣大五省三饷的事情。 秦浩明正要作答,不意此时王承恩通报首辅薛国观求见。 “宣!” 此时二人正是蜜月期,况且,薛国观作为首辅,断无不见的道理。 “如此正好,刚好此事需要内阁同意。只是,晋商罚没钱财的事,不要提及。” 崇祯转过头,对秦浩明说道。 “微臣明白。” 秦浩明嘴里应着,心里却暗自叹口气。 这就是真实的大明朝堂状况,皇权和相权相互牵制,户部和内库分开,相互防范。 以至于大明的实力不能整合在一起,发挥应有的力量,加上朝堂大臣相互攻讦,目光短视,最终一起走向灭亡。 薛国观长须苒苒,长得一表人才,在向崇祯行完礼后,善意的朝秦浩明点头致意。 作为首辅,他这个举动对秦浩明可谓是礼遇至极。 “见过薛首辅!” 虽然对这王八蛋没有什么好感,可崇祯在眼前,官场礼仪必须遵守。否则,就是大不敬的罪名。 “陛下,今年北方大部分省份俱是干旱,各省督抚衙门请求准备赈灾或是减免税赋。 只是如今户部已经入不敷出无以为继,内阁的意见让各省自救。” 薛国观拿出奏折,一脸无奈。 大明的首辅不好当,户部早就无能为力,现在只希望崇祯皇帝这边有什么好办法。 当然,晋商被抄没,他们是知道,这也是今日他这个首辅过来的目的。 第二百八十八节 首辅之言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脸色一沉,犀利的眼神扫向薛国观。作为首辅,让各省自救,说穿了就是毫无作为。 而把注意打到皇家内库,更是他所不能容忍,那意味着皇权将被内阁完全架空。 “薛首辅难道就没有一点应对措施,满朝大臣也束无策?” 薛国观脸色发苦,心里暗自腹诽,自己又变不出粮食和纹银。看来想要打内库的注意不现实,那是天家的禁脔。 不违背崇祯的意思是他的为首辅的一贯法宝,他硬着头皮说道:“微臣倒是有一个应急之策,却是要天家帮忙?” 崇祯脸色缓和下来,有方法变成,至于帮忙什么的,责无旁贷,毕竟天下都是自己的。 “薛首辅请说,朕自当尽力为之!” “皇上,国库虽然空虚,但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府库有粮有财,何不暂时借助,以解燃眉之急? 外廷朝臣可以包在微臣身上,至于皇亲国戚,却非得皇上亲自出马不可?” 薛国观咬牙沉声说道。 他这这也是被崇祯逼得没有办法,方出如此下策。可以想象,随着计划实行,朝野上下必然是骂声一片。 故而,他也存了一点小心眼,让崇祯先向皇亲国戚开刀,那他的阻力无疑会小了许多。天子坚持如此,群臣也不敢对他进行太大的攻讦。 历史就这么真实的展现在眼前,秦浩明有一种恍然的感觉。 由于内阁理财无方,导致央财政入不敷出,薛国观为了摆脱困境,出了一个馊主意,向皇亲国戚、达官贵人借助。 崇祯皇帝无可奈何地同意照办,于是他以皇帝圣旨的名义,首先在武清侯李国瑞身上开刀,要他以“借助”名义捐献白银四十万两。 此时的皇亲国戚都凭借特权发财致富,却毫无忧国忧民之心,李国瑞也不例外,犹如铁公鸡——一毛不拔。 可他又不敢公然违抗圣旨,只得故意装穷,拆毁自家房屋,把家杂物摆到大街上出卖,闹得满城风雨。 这简直有损皇家体面,崇祯皇帝大为恼怒,下令剥夺李国瑞的爵禄,李国瑞惶惶然惊吓而死。 然而“借助”之风愈刮愈烈,弄得皇亲国戚人人自危,破财消灾又心有不甘,于是乎造谣惑众。 孝定太后,崇祯皇帝的曾祖母在天上指责皇帝对外戚过于刻薄,要遭受天谴,崇祯的儿子行将夭折。 这当然是谣言,但是蹊跷得是,崇祯皇帝的第五个儿子朱慈焕果然死去。 这种意想不到的打击,使崇祯皇帝追悔莫及,为了向孝定太后有所交代,立即追封李国瑞岁的儿子为武清侯,悉数退还李家上缴的金银。 经过这一挫折,崇祯对薛国观恨之入骨,只是不便发作。 秦浩明眼观鼻鼻观心,默不作声,如今内库充实,看崇祯会如何选择? 崇祯犹豫盘算良久,半饷方才缓缓说道:“薛首辅有几成把握?” “当有八成!只要说明年成好的时候再归还,想来勋贵大臣应该会同意。” 薛国观急于解决烫山芋,此时已经顾不得太多,竟然口称有八成之多。 他就不想想,先不说这些勋贵大臣的反应如何? 大明国库这些年来,一直是寅吃卯粮,欠的债不知有多少,按目前的农业税制度,有能力偿还吗? 这些精明的勋贵大臣,岂能不知国库情况? 秦浩明见崇祯颇为意动的模样,好像在计较着得失,他心里有些着急。若是让崇祯答应下来,那可就是金口玉言,不方便更改。 可自己毕竟不是朝臣,会不会有些失礼,还是事后再献言为好? 一时间,他有点患得患失,坐卧不安。 “秦爱卿可是有什么好的建议?” 秦浩明的表现崇祯看在眼里,想到他一贯计谋多端,便抱着试试的态度问道。 “皇上,薛首辅,下官观察到白银已经成为社会财富,商业税低在这种情况下就成为了严重的问题。 大量的白银在市场上流通,但是朝廷却无法抽税,无法把繁荣的社会经济转化为强大的国力。 更严重的是,赋役折银征收之后,粮价的波动加剧,其大量的好处都落到了富商,国家与百姓陷入交困的境地。 难道征收商税如此困难吗?这大明王朝真要被些蛀虫掏空不成?” 秦浩明也是死马当活马医,既然有会让他发言,若是言辞不够犀利,怕起不了什么效果。 故而,他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把这些朝堂大臣呼之为蛀虫。 大明已经到了危如累卵的境地,不知崇祯和朝堂重臣怎还有如此好的心态,居然不懂变通,委实让人无语? 对于这些东林党人或者说大明所有的利益阶层,包括崇祯,说实话,秦浩明内心还真非常佩服这些人,这是一批道德理想主义的殉道者。 他们身体力行,鞠躬尽瘁,为大明王朝的整体利益献身亡命。 然而他们又滞留在理想化的境界,在实践表现为无能又无奈,软弱,退缩,麻木不仁,直至遭受灭顶之灾。 可纵使如此,他们依旧无怨无悔,真是让人又气又恨。 “秦督慎言!” 见秦浩明把朝堂大臣比喻为蛀虫,薛国观低喝一声,作为百官之首,那他又成什么? 崇祯则站起身,背负双,蹙着眉头,眺望远处,不知在想些什么。 时至今日,他已经非常后悔当初重用东林党人,以至于现在成尾大不掉之势。 故而,近几任首辅,他都是选择非东林党人担任。 奈何他们也对付不了东林党人,每日里只是喋喋不休的争吵,委实让他不厌其烦。 现在,秦浩明的话无疑让他心里蠢蠢欲动,或许,这是一个改变时局的好办法? 薛国观责怪的看了一眼秦浩明,怪他不该多嘴,他不是一个锐意进取的首辅,不想跟东林党和勋贵集体争斗。 “此事容后再议,秦爱卿还是和薛首辅说说减免宣大五省饷的事情?” 征收工商税的事情,委实太过渺茫,崇祯左思右想也不知要如何才能得以实行? 加之薛国观的事情他也没有完全想好,索性放过这些杂事,转而解决秦浩明的提议。毕竟宣府有粮他清楚,有可操作性。 秦浩明跟薛国观把宣大情况稍微介绍,并说明天气大旱对时局的影响,看能否减免西北和宣大的饷。 其实在他看来,最应该要减免的税赋之地正是西北,宣大情况要好上许多。 奈何他知道,说了也是白说,户部没有粮饷拨付,西北下面的官员肯定照收不误。 更何况西北是杨嗣昌亲自坐镇,他是饷征收的倡导者,想叫他放弃,殊为不易。 反不如宣府是卢象升坐镇,命令可以得到执行来得实在。 “万万不可,朝廷已经捉襟见肘,实在无能力减免任何地方的税赋。若是宣府有余粮,不妨可以接济朝廷一部分。 至于西北拥有耕田达几十万顷之多,区区一百万两白银分摊下去,一亩地不过毫厘而已,不足挂齿。 再说,想那八百里秦川沃野只需一个丰收,便可得钱粮无数,无需堪忧!” 薛国观一脸惶恐之色,再无半分首辅沉着冷静的模样。要是饷取消,他都不知道这个首辅如何当? 第二百八十九节 教崇祯用人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哈哈……万万不可……无需堪忧!这就是堂堂大明首辅之言,可笑可叹! 居庙堂之高,上不能为君王分忧,不能统帅群臣,下不能为黎民谋福祉,谈何首辅?” 秦浩明霍然站起,指着薛国观哈哈大笑,不顾他阴鸷的眼神,状若癫狂。x 去他妈的! 实在无法忍受,一国之首辅,竟然说出如此幼稚的话,连忧国忧民都做不到,他还有什么好客气? 西北拥有耕田达几十万顷之多,区区一百万两白银分摊下去,一亩地不过毫厘而已,不足挂齿。 八百里秦川沃野只需一个丰收,便可得钱粮无数,无需堪忧! 这是什么话?是人话吗? 心哀莫过于死,大抵如此。 在秦浩明看来,其实天灾也好,建奴也罢,西北流贼也无妨,大明上下若是凝聚一心,这些不过土崩瓦狗而已! 如今看来,即使歌舞升平一片,大明朝廷迟早也要被衮衮诸公断送。 道不同不相为谋!跟这些人也没有什么好虚与委蛇,平白玷污自己。 崇祯目光复杂的盯着犹自癫狂的秦浩明,能感受到他愤怒和悲切,这是一种毫不做作的内心独白。 回顾他为大明所做的一切,再看薛国观脸色泛白,一脸愤怒的神态,崇祯的心里百味陈杂。 “皇上,微臣惶恐。这原本只是正常的朝廷决策,却无端遭此诘难,求皇上做主!” 薛国观瞳孔血红,颤悠悠的离座跪地,悲愤的朝崇祯皇帝申诉。 他实在想不清楚,和秦浩明平日无冤无仇,而且还多次释放善意,秦浩明这般是何意? “薛首辅暂且回去,待朕问清究竟?” 崇祯温言劝慰。 薛国观一脸木然站起身,行礼离去。他明白崇祯是在和稀泥,甚至可以说在拉偏架。 可那又如何?大明朝廷以下犯上还少吗? 充其量一个大不敬的罪名,可大可小,就看有没有靠山而已! “秦爱卿,你这暴烈性格,似乎不适合在官场,倒是在战场比较适合。” 崇祯喟然而叹,摇摇头,目视南方,仿佛看到福建和广州两地,血光四溅,人头滚滚。 “皇上,您委实不容易。” 望着崇祯忧心忡忡的模样,千言万语涌在秦浩明心头,最终只是这短短几个字。 “朕死,无面目见祖宗,自去冠冕,以发覆面,任贼分尸,勿伤百姓一人。” 崇祯在1644年月十九日凌晨于煤山自缢前,留在衣服上的那份遗诏,或许是自己开始敬佩他的原因。 其实,在最后的那段时间里,他完全可以将辽东的军队调进关内,镇压西北叛军。但他没有,誓死捍卫国门,不允许外族的侵入。 崇祯,在最后时刻,用生命诠释了大明祖训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 便一如当时的秦始皇,蒙恬率领的十万最精锐的边军,始终防范着匈奴,不曾入关平叛。 因为他们都知道,异族的大刀会让华夏亡国灭种,断绝明。 而叛贼,或者说起义军,只是兄弟阋墙,虽国位易,但华夏明仍在,国祚犹存。 崇祯微微一笑,望着秦浩明刚毅的脸庞,心再次充满君臣相宜的感觉。 “现在薛首辅已离开,有什么牢骚,说来听听,为何如此失态?竟然不顾君前失仪?” 秦浩明惨然一笑,意态萧索,望着园内葱葱郁郁的美景,狂闷得想大声嘶吼。 大明朝堂到处是充斥着温提仁、刘宇亮、周廷儒、薛国观之流的首辅大臣,纵使崇祯再勤政,也改变不了灭亡的局面。 不要说他,即使是自己知道历史大势,假使坐上皇位,如果不能清除这些人渣,怕也是难以改变结局。 因为,除了能力之外,崇祯已经尽力了。 “皇上,薛首辅私心太重,能力不足,不是首辅人选。更何况,他在给您下套,这才是微臣不能容忍之事。” 秦浩明抚双腿,坐在锦墩上,目视崇祯诚恳的说道。 其实何止是薛国观不堪,接下来的起复的周廷儒、魏藻德等人,何不是都如此? 这一方面说明崇祯识人不明,另一方是大明科举制度和坏境造成,因为这些首辅基本由状元担任。 当然,更主要的还是崇祯看人有问题。 其实,崇祯时期除了人不行,而武人也是一个名将辈出的年代。 孙承宗的睿智、毛龙的诡诈、曹诏的威猛、左良玉的骁勇、卢象升的坚定、孙传庭的谋略,以及杨嗣昌的士为知己者死,筑成明末最后一道坚固的城墙。 但非常可惜,崇祯都没有用好他们,包括投降建奴的祖大寿和洪承畴。 微风拂面,园静悄悄一片。 崇祯轻按额头,心道此子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有多少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直言,还是年轻有冲劲,竟然真敢在帝王面前畅所欲言? “一件事一件事来,薛首辅不行,那有谁入得了你的眼?” 崇祯眼里闪过一丝戏谑,朝他问道。 至于薛国观给他下套之事,以他的政治智慧自然明白,但却不得不入彀,两难啊! “微臣和朝臣很少接触,不知何人可为首辅?况且,如此大事必须圣心独裁为好。 只是微臣认为,并不是学问高就可为首辅。 在宣大边镇任职半年,微臣也有提拔了一些官员,对于用人有一些心得体会,请皇上雅正。” 秦浩明毫无顾忌,在崇祯略有笑意的眼光注视下继续说道:“宋代司马光讲:才者,德之资也;德者,才之帅也。 微臣理解为德才兼备、以德为先,有德有才破格任用;有德无才培养使用;无德有才限制使用;无德无才坚决不用。 德必须驭才,才必须从德。这是选人用人的根本所在,不能舍本逐末。 薛国观乃大明首辅,心无君王百姓,便是无德。 西北虽有八百里秦川沃野,可是这几年陕西已经多年大旱,并且年景一年不如一年,地里的收成,实在无法支撑如此多的赋税。 作为首辅,他不可能不知晓。 但他竟然说区区一点旱灾又算得什么?哪天老天爷下点雨不就完了吗? 何其荒谬? 岂不闻,民从贼,多起于饥寒。兵从贼,多缘于缺饷。剿匪的根本,还在于要让民众可以有活路。 皇上可知,练饷的征收,正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地里干旱,田地颗粒无收,请问如何纳饷? 左右是死,何不从贼?” 这是最后解除饷的会,秦浩明不敢有丝毫遮掩,故而该说的不该说一概言之。 ps:感谢书友汉王张云大赏,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r 第二百九十节 朕不相信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说来容易做起来难啊!” 听完秦浩明的话,作为帝王之尊,崇祯长叹一声,疲惫的靠在椅后,无尽心酸。 朝种种弊端,他不说洞若观火,但基本的大抵知悉。 就说这首辅之争,哪一次不是闹得轰轰烈烈,最后以妥协平衡收场。 作为他来讲,能力倒是求次,重要的是要能贯彻他的旨意,可偏偏总是不能如愿。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如今国家内外交患,皇上要用的是和您上下一心之人,而不是一味的妥协,和官纠缠不清。 更何况,朝廷上的大臣早已经不算大明臣子,和皇上早已离心离德。” 阳光照耀着崇祯鬓角间丝丝白发,晃得秦浩明的心里更加难受。 说实话,讲这两句话的时候,秦浩明的心里也相当矛盾。 他明知崇祯未必听他的话,可能也没能力和魄力处理朝堂大臣关系。但想到崇祯的所作所为,又忍不住想指点一二。 即位的崇祯,才仅仅是一位十岁的少年。在执政的十年风雨,为了延续大明的国祚,始终兢兢业业。 节俭自不必说,没有花费一分民脂民膏。 主要还是勤政,白天上朝,晚上加班,每天要工作八个时辰以上,那可是后世十四至十六小时啊! 但他很坚定,即使到了后期,知道自己的结局,却依然尽心尽力、任劳任怨,直到最后,也没有放弃。 十年间,曾六次下罪己诏。 终于,在黑夜的笼罩下,崇祯于神武门出,向煤山走去,离开了让他难以割舍的紫禁城。 那时的煤山,早已失去了往日的葱郁与秀丽,成为他最后的归宿。陪他走到最后的,只有一直忠心耿耿的司礼太监王承恩。 他的离去,无声无息。 仅留下那棵“罪槐”,几百年来默默地诉说着他的刚毅,他的无畏,他的不妥协。 而朝大臣知道李自成的闯王大军即将兵临城下,他们也做好了改朝换代的准备。 反正咱有治理才能,熟悉政治,谁当皇帝没关系,还得用我吧? 尤其以明朝最后一任首辅魏藻德最为典型,状元出身,在危难之际走马上任,崇祯对他寄予厚望,但他让皇帝很失望。 城破前天,崇祯问他有何对策,并说:你只要开口,我立刻下旨照办。 魏藻德跪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一声不吭。崇祯气疯了,一脚踢翻了龙椅。魏藻德还是保持着跪姿,屁股撅得老高,一声不吭。 城破,崇祯自尽,魏藻德投降。 李自成问他:你为什么不去殉死? 这个无耻的人回答说:“方求效用,那敢死?” 李自成下大将刘宗敏指责其身为首辅而误国,魏藻德为自己辩解:“我本是书生一个,根本不懂得政事,加上崇祯无道,所以才亡了国。” 刘宗敏听了大怒说:“你从一介书生到状元,不到年就做了宰相,崇祯哪点对不起你,你竟诋毁他。” 说罢,命人掌其嘴数十下。但打耳光,只是魏藻德噩运的开始。 他被刘宗敏抓捕入狱,在被夹棍夹断十指的威逼下交出白银数万两,然而刘宗敏绝不相信一个内阁首辅仅有几万两白银,继续用刑。 五天五夜的酷刑后,魏藻德因脑裂死于狱。 “秦爱卿此言何意?如何说朝大臣和朕离心离德?切勿侍宠生骄,胡言乱语?” 秦浩明的话太刺耳,崇祯黑着脸,不豫的问道。 整个大明,也就是秦浩明敢讲这种话。也就是基于这段时间的了解,崇祯才没有大怒。 “皇上,微臣从不诳语。要证明此事也非常简单,刚好薛国观不是要您负责皇亲国戚捐助吗? 国家有难,有钱出钱,有力出力。这就是试验他们是否忠诚的最好方案。” 秦浩明的眼神坦然对上崇祯皇帝,沉声回答。 崇祯微闭着眼睛,细心的思考着。 他是一个高傲的人,极为爱面子,一时间,难以抉择。 “若是微臣所料不差,即使贵为天子,怕是皇上向大明的武勋贵要求区区五十万两捐助,难于上青天。” 话已经说到如此程度,秦浩明决心让崇祯见证现实,了解朝堂官员的丑恶嘴脸。 或许,大明江山还可挽救? 毕竟历史已经证明,在最后的日子里,崇祯这个极爱面子的皇帝,曾为挽救江山社稷做了最后的努力,放下帝王之尊,去哀求大臣和勋贵们捐款,给防守北京城的士兵发军饷。 结果皇亲国戚一毛不拔,满朝武装疯卖傻。 崇祯发出捐款号召后,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头,来到户部,热泪长流,捐出了自己毕生积攒的四百两银子。 崇祯得知后,马上给他赏了一个锦衣千户之职。 相比这个捐出全部身家的老人,那些武百官、皇亲国戚就非常不堪了。 内阁首辅魏藻德,捐了五百两。太监首富王之心,捐了一万两…… 崇祯的意思是以万为上等,但没有一笔达到此数,最高一笔只二万。大多数不过几百几十而已,纯属敷衍。 更多的权贵在哭穷、耍赖、逃避,一时间什么奇葩事都出来。 有的把自家锅碗瓢盆拿到大街上练摊,有的在豪宅门上贴出此房急售……这一切都是在告诉崇祯,咱真的没钱,看你怎么着? 在这次崇祯哀求权贵们捐款救国的运动,总计募捐二十万两。 劝京城权贵们捐款的同时,崇祯还同时让每一个大臣从自己故乡举出一位有能力捐款的富商。 但只有南直隶和浙江各举一人,余省皆未及举也。 崇祯明明知道这帮人贪污受贿,有的是钱,也曾屡屡以国家民族大义来晓喻他们。但权贵们就是不愿意放血,他虽贵为天子,却一点辙都没有。 经过此事,令他彻底绝望。 这是发生在月十日,距离北京城陷落,崇祯自杀只有八天。 “朕不相信朝臣会如此不堪?就依秦爱卿之言,试探一下也好。” 秦浩明如此笃定的表态,反而激起崇祯的决心,若真如此,大明无救尔! “此事若真,求皇上答应微臣改革朝堂件事。” 秦浩明一脸沉重,缓缓说道。 这将是自己为崇祯个人的皇位,所做的也是最后一次努力。 第二百九十一节 阴招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阳光透过宫后苑的花花草草,洒在御景庭,化为若有若无的光晕,美不胜收.kanshuge.la 崇祯却失神望着修长挺拔的秦浩明,不知他的自信从何而来?但是,不管如何,他的拳拳爱国之心,崇祯还是能够深切感受到。 “秦爱卿请尽管直言,希望朕做得到。” 崇祯语气低缓,却没有说死。即使贵为帝王,他也受到许多束缚,并非万能。 秦浩明拱拱,不在客气说道;“第一,恳请皇上乾坤独断,把不是和您一条心的朝臣,或挪开、或废黜、或查抄。 总之,要保证皇上旨意可以顺利实行。现在,不是和他们客气扯皮的时候。” 民主有民主的好处,但*也有它的便利性,特别是在战争时期。 一个缺乏信任与共识的国家,势必一盘散沙。遇事谁也不肯担责任,谁都想把责任推给对方、一味指责对方,势必最后同归于尽,大家一起玩完。 大明灭亡,浩劫来临,接踵而来的是数十年残酷的战争,无人能够置身事外。 明末清初人口损失惨重,后来才有了“湖广填四川”,具体损失多少?从数千万到上亿,不同的统计,冷冰冰的数字背后,是无数的血泪悲剧。 崇祯听完,脸色抽动,默不作声。 秦浩明的话简直讲到他的心里,委实动人。但想到满朝武勋贵,他的眼神瞬间黯淡。 “第二,恳请皇上免除饷征收。如今天下百姓已到家家悬斧之境地,怎可再增?” 秦浩明不管不顾,径自说出自己的第二点请求。 于他而言,最正确的方法已经给出来了,做不做得到,那是考验崇祯的时候。否则,大不了还是跟历史一样。 “第,增收江南工商税,万不能一昧从百姓增加税赋,那不是治国之道。” 从易到难,秦浩明一步一步给出正确的方略,随即默不作声。 这点是挽救大明的基本条件之一,也是他今后要做的事情。崇祯若是能做的,他愿意辅佐。 之后,天地之大,自有自己的一席之地。 不说别的,发展好海军,先把美洲夺了,自立为王也不错。不必非得在华夏的土地上打生打死,兄弟相残。 若是崇祯做不到,再取而代之不迟。 崇祯背负双低着头,绕着御景庭不发一言。脸上神情似哭似笑,心掀起惊涛骇浪。 秦浩明所说的这点,自然是正确的治国之道,也是他从政十二年来一直想努力,却没有成功的事情。 当然,自己没有秦爱卿梳理得这么清楚,没有行动步骤,没有时间顺序,没有谋略方法,只是下意识的往这边靠而已。 “秦爱卿实乃王佐之才,正是治国安邦、辅佐君王的经天纬地大才,乃首辅的最佳人选。 要不秦爱卿参加大比如何?” 崇祯转了一圈,站在秦浩明跟前,满口称赞,接着提出自己的建议。 相比于只会唯唯诺诺的薛国观,或者只是混吃等死的刘宇亮,包括深得他意的温体仁,皆不及秦浩明的果断、锐气以及全局观。 只是首辅作为官之首,区区一个秀才自然无法服众。故而,崇祯方有此言。 “感谢皇上厚爱,微臣夸夸其谈尚可,实际朝堂政务无丝毫经验,当不得皇上期许。 况且,微臣行事激烈,性格鲁莽,用之于征战或可。用之于朝堂,则有失朝廷厚重。至于说案牍之劳,实非微臣所长。” 事情当然没有自己说得这般不堪,但他刻意在崇祯面前树立一个武将的本色,却是为了将来在福建和广东行事背书。 武将嘛,行事难免有些不合朝廷规矩,恳请理解。 再说,时不我待,发展军力都来不及,自己岂能留在朝堂上跟衮衮诸公勾心斗角? “秦爱卿无需刻意如此,苟若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能写出这等精辟句子之人,又岂是只懂打打杀杀的武将? 虽然不知爱卿真实想法如何,或许有些想法也不方便当着朕的面说,但一心为大明,朕还是知晓的。 放去做,单是两省也难以影响朝局,朕甚是期待! 至于你说的这件事情,一时间是难以根除,只有徐徐图之!” 这一刻,崇祯仿佛一个兄长,而不是帝王,亲自许诺让他便宜行事。 上位十二年来,秦浩明的军功就不说了,那是一个臣子的本分,可有谁帮他一次性让内库进银千万两? 没有,除了秦浩明。 其他的都是逼粮逼饷,更谈何进银,贪污怕是都来不急? “皇上,微臣建议其它勋戚贵族您就不必尝试,平白有损颜面,得不偿失! 不如先问问国丈周奎,能否借您五万两纹银用于朝廷救急? 还有,嘉定伯府一福船的上好精盐如何处置,请皇上指示!” 崇祯的青眼相待令秦浩明着实感动,想到因为武清候李国瑞的事情,闹得京城风风雨雨,他善意的提醒崇祯。 自己的建议,他当然知道无法立马执行,崇祯能够听进去,就已经是一个好的开始。 “稍等几日,若是周国丈有捐助,秦爱卿就把船退回给嘉定伯府。 若是……” 一福船的上好精盐价值几万纹银,若是平常人家,诛九族都不为过。可那是自己的丈人,似乎不妥。 说道这里,崇祯也不知如何说下去。 自己老丈人有多少财产他当然知晓,可秦浩明笃定他借不到钱的神情,又影响着他原本坚定的心。 “若无,海盐由你私自做主。并且,朕将让锦衣卫查周家贩卖私盐的事情。” 想到如果真如秦浩明所说,崇祯心里涌起无限的恨意,那说明勋贵已经不值得信任,真若秦爱卿所言,后果委实可怕。 “皇上,天下大乱的根源是土地兼并严重,贫富过于悬殊。 大户兼并土地,经营商业,只知锦衣玉食,竞相奢侈,全不以大明的困难为念。 小民即使在丰收年景,还不免啼饥号寒。一遇荒歉,软弱的只好辗转饿死路旁,强壮的则起来造反。 锦衣卫是您的鹰犬,有些不方便的事情,不妨让他们多做一些,不必受迂儒影响而自废武功。 江南大户多有不法之徒,若能认捐兵饷,自然是好。倘有违抗的,不妨让锦衣卫活动活动,不要姑息。 希望微臣和孙总督的做法,能够让朝廷有所借鉴。” 秦浩明低着头,也不看崇祯的脸色,自顾说道。 “借鉴?” 崇祯脸色闪过一丝苦笑,他自然明白秦浩明的意思。 眼前这位自然不必说,孙传庭的行事段也多有御史大臣弹劾,可那毕竟是无奈之举。 作为天子,如何能用此阴招? 第二百九十二节 临别前夕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皇上若是宅心仁厚心存不忍,反而是害了他们。有大明在,他们终究还能继续享受荣华富贵,若是……” 秦浩明长叹一声,没有往下说,可意思已经表述非常清楚,无需赘言。 同时,他的眼悠然向往。说起来,大明并不是没有明白人,孙传庭绝对要算一位。 孙传庭,字伯雅,山西代县人。崇祯八年,孙传庭得到启用,先调为顺天知府,次年又擢升为陕西巡抚。 卢象升早期练兵,崇祯尚能保障物资军饷。到孙传庭这里,却穷的叮当,最多只给十万两白银,其他要啥都没有。 但孙传庭很淡定,只给朝廷提一个要求:不给钱我认了,但我要干什么,朝廷也别管。孙传庭要干的,其实就是俩事:筹饷,练兵。 尤其值得一提的是,这支凶悍的秦兵,从饷银到粮食,大多都依托孙传庭开发出的军屯以及陕西当地富户的供应,极少让朝廷买单,性价比甚高。 只是崇祯委实坑人, 最为悲壮的当属大明后期,崇祯屡屡催缺粮少饷的他出潼关与五十万闯王大军决战。 无奈之下,他又找当地土豪们筹款,可土豪们有朝廷人罩着,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随便给几个钱,跟打发叫花子一样。 临行前,他宴请以顾老爷为代表的土豪们,后者认为可以送瘟神了,一个个都很开心。 孙传庭喝完一杯酒,兀自狂笑,众人面面相觑,不懂孙传庭为何如此失态。 然后他指责顾老爷私占军田、骗抵赋税,“该当何罪?” 顾老爷很牛,自恃朝有人,很横地对孙传庭说:“你想怎么样?你能怎么样?” 孙传庭一挥:“问得好!”旋即一个军士上来,一刀划断了顾老爷的颈动脉,顿时鲜血狂喷。 顾老爷倒地身亡,财产充作军饷。 他已经豁出去,反正也快要战死沙场,先杀几个劣绅。他深知这些权贵的无耻,让你捐,你不捐?要放血才能捐,真当他是吃素的不成? 相形之下,崇祯太温柔,其实温柔也害了这些权贵,他们在窃喜,却等来了一个极其粗暴的刘宗敏。 那些在崇祯面前哭穷的铁公鸡们,在闯军的酷刑前,纷纷交出了惊人的财富。 当时京城之间,棍杖狂飞,炮烙挑筋,挖眼割肠,北京城内四处响起大明官员的惨嚎之声。 同时,城富民不少人也被加以拷掠,平民的薪米尽被农民军抢掠以供军用,城内饿尸遍地。 史料记载:经过残酷拷掠,李自成军共得银千多万两,均让工人重新熔铸成巨大的间有孔窍的方板状银板,后来运往西安。 而像崇祯这样低声下气找下臣要钱的皇帝,在国历史上恐怕找不出第二个。 同理,像明末这帮丝毫不给皇帝面子的权贵们,其奇葩程度,也极其少见。 “那秦爱卿以为具体应如何操作?” 许是秦浩明的坚毅悲苦感染了崇祯,让他心蓦然一动,顺势问道。 诚如秦浩明所言,朝局要变动,自然要选一个方向作为突破口。 作为一国之君,崇祯对于政务处理得心应,可是阴谋诡计之类的,却是甚少涉及。 这也是崇祯的软肋,段方法不多,不能让群臣听命于他。 “杀鸡骇猴!” 秦浩明口里徐徐吐出四个字,便不再多言。 崇祯缓缓点头,顿时明悟。甚至,他心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接下来,在临别之际,秦浩明一共向崇祯汇报了件事情。第一,请求崇祯皇帝授予福建总督全权处理琉球和倭国之事。 第二,登州卫要在京城开海鲜酒楼,请崇祯题词。 第,免除宣大五省饷征收,同时宣大五省也不费朝廷一分粮饷。 出于对秦浩明的信任,崇祯一一给予准奏。 暮色暗淡,残阳如血,京城上空如镶金边的落日,此时光芒四射,刺人眼膜如梦似幻,好不真实。 一抹殷红色的夕阳照在西山上,湛蓝湛蓝的天空浮动着大块大块的白色云朵,撒在热烈交谈的君臣二人身上。 远处,王承恩如木桩一样站在宫内苑门口,挡住任何想要接近的宫女宦官,不让他们打扰君臣间的交谈。 “爱卿想法独特,然行之有效,实乃治国良才。 可惜朝党派丛生,多是人浮于事,不是以事情对错为准,而是以党派利益为先,着实可恼可恨!” 一阵清爽的夜风扑面而来,崇祯仿佛一切烦恼与疲惫都置之度外,与秦浩明一席话,身体每一根紧张的神经也渐渐舒缓下来。 即使在谈及他最为厌恶党争之事,也有些风轻云淡。 “皇上天资英武,立志振兴国家,可是事实上祸乱更加严重。 这是由于政策宽大、严厉二者的运用双方面都偏轻偏重,听取意见的方式太过偏颇。 治大国,若烹小鲜固然不错,但亦分轻重缓急。 皇上当初惩治不法宦官专权,任用群臣百官权力宽大,大臣们习惯于此,只争论意见的异同,忽略了防患措施的准备。 建奴都打到京城门口,可国库却空空如也,谁之过?当然是首辅和朝每位大臣之过! 然而他们都束无策,把问题全部甩给皇上,这岂是臣子所为? 为了一己之私,反对朝廷收商税,却对地方百姓增派练饷,使得地方官员救过不暇,下边百姓无复聊生。 说起来朝廷好像有钱了,但建奴还是一样的强大,盗贼的祸害更加扩大。 其实微臣以为,首辅不一定非要名望高,而是有权谋且勇于任事之人为佳。” 夕阳吻地的轻响,划分了白天与黑夜。于是池鱼归渊,倦鸟投林,崇祯和秦浩明边走边谈,载着夕阳的殷殷血焰归去。 风儿吹皱的河面,泛起了层层涟漪,折射着殷红的霞光,像撒下一河红色的玛瑙,熠熠生辉。 远处的小竹林闪着绿幽幽的光,在微风轻轻摇响竹叶,风儿吹动树叶那飒飒作响的声音,一如此刻崇祯的心情,忧愁顿解,信心满满。 第二百九十三节 润物细无声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是晚,秦浩明得天子赐宴,久未深夜进宫的骆养性也蒙崇祯召唤,洽谈要事,内容不得而知。 “下官感谢秦督栽培,没齿不敢忘却!” 夏夜如水,骆养性执意亲自护送秦浩明到兵部所属驿站,激动的朝他说道。 一直到现在,骆养性心情还是久久难以平静,走路都有些情不自禁地飘飘然,恍然如梦。 当今天子终究还是重开锦衣卫,坐了这么多年的冷板凳,个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自从解散锦衣卫后,平日里见了他唯唯诺诺的大臣也变的趾高气扬,有些芝麻小官甚至敢对他呼来喝去,其中的心酸又有谁能知道? 若不是秦督帮忙向天子言其利弊,真不知这一天要何时到来? “此事跟本督毫无瓜葛,你要感谢圣恩,对天子负责!” 秦浩明蓦然转身,双目炯炯盯着骆养性,语气不豫沉声说道。 “多谢秦督提点,下官失言!” 骆养性悚然而惊,后背冷汗津津,双手抱拳朝秦浩明作辑不止。 行事不密矣! 倘若传扬出去,被有心人恶意一条,封疆大吏和锦衣卫相互勾结,便是有几个脑袋也不够砍,那可真是乐极生悲。 “锦衣卫乃国之利器,一言一行俱要为天子负责,切不可沦为私人器柄,望骆指挥使好自为之! 至于你我二人,都是为天家为大明,心底无私天地宽。” 瞧骆养性害怕的模样,秦浩明语气缓和下来,有些事情心照不宣即可,却也无需太过刻意。 对于锦衣卫,他并没有什么想法,毕竟让人诟病的东西太多。更何况,他自己也有暗卫情报系统,无需依靠锦衣卫。 建议崇祯启用锦衣卫,不过是为了监督失去羞耻心的大明文武百官系统。 事实也的确如此,没有锦衣卫的监督,前线将领颠倒是非混淆视听那都是家常便饭。 就连连堂堂的首辅周延儒在前线指挥打仗,明明是畏敌如虎,龟缩在城里死活不敢出去,居然还敢恬不知耻地谎报军情,禀报崇祯大捷。 “下官谨记秦督今日之言!夜已深,请秦督早点休息,告辞!” 这一刻,秦浩明的话赢得骆养性由衷的尊敬。这是一个真正为大明的着想之人,远不是朝堂诸公可以比拟。 “且慢!本督远行在即,临别之际,却是有几句想交代骆指挥使。” 秦浩明叫着转身欲走的骆养性,目光复杂的看着他,开口说道: “骆指挥使切记,反腐是对付党争最有效的利器,既名正言顺又深得民心,偏让各方面无话可说。 但唯余如此,你也是站在风头浪尖上,成为各方势力急于除之的对象。 这就要求你自身必须过硬,圣心永眷,方能在这波谲诡异的大明官场存活。 言尽于此,望好自为之!” 骆养性脸色凝重,眼角有些湿润却一言不发,只是抱拳躬身,缓缓后退。 夜风吹拂,让秦浩明精神陡然振作起来。 有教无类,连骆养性都可以争取,更何况是其他人等? 翌日凌晨,张溥和杨廷枢带着国子监十几个士子拜访秦浩明。 这些人都是昨日听了他的言论,心里有所感触和抱负的国子监士子。 目睹优秀学子颜蛰毅然决然一人奔赴贫瘠的登州卫,他们终于下定决心,争相效仿。 “好,大善!尔等都是大明的精英,国之栋梁,正是满腔热血欲报效国家之时。 尚为受到世俗的玷污,利益的渲染,比之朝堂诸公开口为民,闭口为民不可同日而语。 本督竭诚欢迎诸位学子投身军旅,为大明的发展贡献雄才大略。 真真实实为大明百姓谋福祉,而不是挂羊头卖狗肉,把少数人的利益凌驾于广大劳苦大众身上。 诸位读的是圣贤书,当知为民请命乃根本的道义。 孔曰成仁,孟曰取义。惟其义尽,所以仁至。 读圣贤书,所学何事?不过是从今而后,庶几无愧矣! 可诸君扪心自问,朝廷诸公近几年的所作所为,可有为民乎?” 毕竟受到某党熏陶多年,秦浩明忽悠的水平也是一套又一套,可偏偏让从未听过的国子监士子精神激荡,不能自持! 仿佛大明的安危真的系于己身,百姓的福祉靠自己争取,善莫大焉! 同时,对于东林党的言论,也产生了丝丝困惑。 “秦督,昨日商税利民所言,因时间匆匆之故,诸位学子只是一知半解,不得其意,可否今日为吾等详解一番?” 张溥今日身穿普通士子服饰,而不再是往日风流倜傥才子的打扮,身上一件饰品也没有,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秦浩明说教的影响。 “固所愿而!” 秦浩明笑眯眯的命人搬上椅凳,让诸人坐下。 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 说句实在话,他是非常愿意跟大明读书人沟通讲道理,毕竟他们代表着华夏的文化,虽然现在有点误入歧途的感觉。 但是能把他们一杀了之吗?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唯有不通过激烈的手段,改变他们的观念,并且通过读书人的笔和口,把它宣扬出去,才是自己到大明最有意义的事情。 “税务财政制度,不仅是支撑起国家运转的基石,更是今后大明帝国的职能所在,进行二次分配。 通过税收的再分配,真正切实地让朝廷拥有修桥补路,兴水利,促农桑的力量,从而达到惠泽天下的目的。 如此,方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真正顺应天道的税务财政制度! 纵观历朝历代以来,何曾有哪个朝代三十税一?何曾有哪个朝代在士子阶段就给予禀食? 大明对于诸位士子,可有半点亏欠? 不知对于此段话,诸君可有异议?” 等其他人纷纷坐定,秦浩明一脸严肃的朝他们说道。 众人屏气凝神,无言以对。俱都细细思索着秦浩明的话语,脑海里翻腾着。 作为大明的精英分子,他们自然知道科考取士始于隋朝。 正是科举制改善了之前的用人制度,彻底打破血缘世袭关系和世族的垄断。 不再是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 同时让“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成为可能,寒门庶子有才能的读书人也可以进入社会上层,获得施展才智的机会。 可纵使如此,因为过往朝代世族势力强大,常影响中正官考核人才,后来甚至所凭准则仅限于门第出身。 而只有是大明是真正做到只凭科举,不问出身。 像张居正、叶向高、袁可立、海瑞等大明首辅重臣,无不出身贫寒,依靠科举及大明生员的禀食终得以出人头地。 话说到这里,张溥一脸愧色,长叹无语,他是大明制度最明显的受益者。 其出身官宦门第,惟因婢妾所生,排行第八,故不为宗党所重,无丝毫家人之礼遇,动辄造事倾陷诩之。 当面称他“塌蒲屦儿”,意为下贱人所生,永远没出息。 张溥遭此侮辱,勤奋好学,读书必手抄,抄后读过即焚去,如此反复七遍,冬天手冻裂,以热水浸暖继续再练。 终于在崇祯四年考中进士,授庶吉士。 后来他把自己的读书室名为“七录斋”,自己的著作也题名为《七录斋集》。而他七录七焚之事也传为一段佳话。 第二百九十四节 与民争利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督能否举例说明一二?” 秦浩明的话言之有物,让杨廷枢喜不自禁请求道。 众人听此,顿时纷纷肃然点头:“大义所在,吾辈定当跟随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秦浩明见他们如此严肃,反倒是笑了起来说道:“赴汤蹈火太夸张,跟着本督做事,难道就没点信心吗?” 众人顿时轻笑一片,皆感秦浩明言语风趣,更难得无丝毫官威架子,令人颇为亲切。 其中一个士子开口说道:“如果刚才大人所言放在其他人身上,学生是决计不会信的。但既然是秦督大人说的,那无论是否能理解,学生都相信!” 众人点头赞同! 此话虽有拍马匹的嫌疑,但无疑说明秦浩明在大明也渐渐开始有自己的粉丝。 想想也理解,不说他煊赫的军功和文采,单是年龄上的优势,便让在场许多士子羡慕。 刚刚弱冠年龄,正是少年出英雄,便做出如此多成绩。而场中士子基本上都比他大,如何不让人敬佩? 秦浩明笑着说道:“那下面本督便举例说明,请诸位雅正。” 众人连道不敢,当然,他们也明白秦督乃是谦虚而已! “毋庸讳言,米、麦粮食等物对大明来说,乃是一切祸乱的根源之一。 诸位可曾有人注意,大明近几十年来,旱灾、水灾、蝗灾可谓不断,大明百姓困顿不堪。在此情况下,大明朝廷首先需要做什么?” 秦浩明背负双手,望着众人提出自己的问题。 “赈灾!” “兴修水利。” “开荒扩土,增加耕种面积。” “减免税赋!” …… 一众士子纷纷七嘴八舌的提出自己的意见。 “是啊,诸位提出来的都是最正确的意见,也是解决问题的最佳办法。可是大家看到朝廷有做这些吗? 为什么连大家都知道应如何做,而我们的朝廷诸公就不知道呢?他们的选择跟大家恰恰相反,他们难道是猪吗?” 众人皆露出沉思的表情,许多人更是若是所思。 秦浩明摇摇头,一脸沉重的继续说道:“他们不是猪,也明白他们的所作所为对民众而言无异于火上加油。 但他们却偏偏如此,究竟为那般?” 在众人的沉思中,秦浩明瞪目咋舌大声吼道:“无它,唯利益尔! 他们已经不是当年范仲淹所说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读书人,他们是一群无耻的政客。 他们的道德良心早已丧失,死道友不死贫道是他们的信奉的金科玉律。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 这个吾辈读书人心中最崇高的使命,在他们眼里就是一个笑话。他们的良心,尚不如秦淮河边的娼妓。 同时,这是他们为什么不让朝廷向江南富商征收商税的原因? 与民争利,这是他们在偷换概念啊! 他们的民,不是指全天下的大明百姓。而是掌握着特殊利益的团体,是由世家、读书人、勋贵、文臣武将等构成。 与民争利?狗屁!这些肮脏的政客!” 士子们面面相觑,不明白温文儒雅的秦督为何如此失态?更不明白他为何跑题,去责骂朝廷大臣? 只有张溥和杨廷枢相对惨然一笑,心里百味陈杂。 与民争利?他们复社也不是成天把它挂在嘴边吗? “对不起,本督难以自持,失态了,请诸位谅解!下面跟大家举例税赋的作用。” 秦浩明稍稍平复心情,朝在场士子团团作辑赔罪,在他们的回礼不敢声中,闭着眼睛沉稳说道: “诸位想象一下,如果有可能,耕种在十亩以下的百姓不征收税赋,而向大户和商户征收农业税和商税,情况会如何?” “怎么可能?” 张溥首先反驳,千百年来,农业税一直是历朝历代的主要税赋,只有多收,哪里有取消的道理? “当然,乾度兄说得有道理,现阶段不现实,只是畅想一番。” 秦浩明睁开眼并不辩解,只是微笑着朝他说得。 有些事情,在没有达到的条件下,多说无益,只会被人认为痴人说梦,好高骛远。 “普通百姓得以存活,肯定不会有叛贼!” 杨廷枢倒是认真想了一番,方才缓缓说道。 “是啊!一句话,大明目前的税赋是交得起不用交,交不起的死命交,诸位认为合理吗?” 秦浩明嘴边露出一丝讥讽,朝大家问道。 现场一片沉默,这是最真实的大明税赋情况,众人自然知晓。 “粮食乃百姓赖以生存之物,暂且不说它。 锦绣绸缎、客栈酒楼、手工物品,有些是高价高利,有些是薄利多销。 但我大明统统都只用三十税一,如此荒谬死板的税收,竟是到现在也未改变,何其荒唐! 只要能稍微改动一下,与民争利的税收,将变成一项让万民得利的善政。” 秦浩明掷地有声,对着摸不着头脑的众人说道。 “锦绣绸缎、客栈酒楼、手工物品,向来都是高官显宦、富裕人家所用。若提高税率,自然不会伤及百姓。 江南米稻,百姓每日都要吃用。若是我们提高税率,大户人家自然无所谓,但小民百姓每日生存就要艰难许多。 若针对不同物品征收不同的税收以后,例如提高苏绣蜀绣的税率,就可以在不伤及百姓不动摇民生的情况下达到税收的增加。 同时,对粮食产物减低税率,让百姓获得实惠的目的。 只要百姓负担减轻了,自然不会有如此多的叛乱! 并且,征收商税,才可以让朝廷兴修水利、国防建设、灾年赈灾等皆从此处出。 只有这样,大明才能国泰民安,四海升平。” 秦浩明现在所说的都是最基本的道理,在场的士子自然明白。 “吾等以为收税扩税,是恶人所为,总觉得有几分对不住圣人教诲。今日听大人所言,真是豁然开朗、茅塞顿开。” 其中一名士子起身羞愧地说道。 “正是!” 其他士子交头接耳,纷纷出声赞同。 第二百九十五节 大公无私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其实道理很简单,复杂的是人心。 朝廷诸公自以为聪明,为了区区私利,玩弄天下人于股掌。却是不知善恶终有报,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放过谁?” 秦浩明把自己的胸膛拍得啪啪作响,借此宣泄心中愤怒的情感。 好好的生活他们不珍惜,非要在建奴的野蛮和残暴的异族**打压之下,转而对皇权奴颜婢膝,进而让华夏民族大幅度倒退,沉沦几百年。 “曾经乾度对征收商税还有些嗤之以鼻,总觉得这是在夺民之利。 今日终于明白了秦督胸中韬略,也知晓税赋的作用。这使乾度格外羞愧,原来过往心中所怀的,只是为了自己名利的伪善。” 张溥起身朝秦浩明作辑行礼,大声感叹。 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活在水深火热中? 从小立志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可深陷名利场,过去的志向竟然不知不觉蜕变。 转而跟朝廷诸公沆瀣一气,蒙骗民众,至今想来,何其可笑? 若不是秦督当头棒喝,竟然异想天开妄图控制周廷儒,达到掌控大明朝局的目的,究竟所为为何? 人生的意义何在?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乾度兄可愿为大明百姓道出心声?” 张溥是复社巨子,交游广阔,在大明读书人中有着崇高的威望,自然是秦浩明心中报业的理想人选。 “为大明百姓道出心声?” 张溥疑惑的看了一眼秦浩明,难道是要叫自己著书立说? “本督想在福建、广州两地开创报纸,也就是类似于朝廷邸钞的东西。 每三天选取部分士子大师的言论以及当地发生的一些事情,勘定成册,对外发行。 其方针是不只为士大夫所赏,亦为工农商贾所通晓。其宗旨是将天下可传之事,通播于天下。 文字风格讲究通俗性和可读性,社会新闻和论说通常考虑百姓的立场,为他们的诉求发声。 对于朝廷所发生的事情,不偏不倚,客观公正。 如此,自然可为天下百姓提供一份参考,当不让某些别有用心之人说什么就是什么。 乾度兄以为如何?” 势力范围之外,秦浩明暂时还未考虑开办报业。 一则,容易受到当地官府的打扰。 三则报业作为新生事物,有民众接受的一个过程。 三则,必须考虑成本的原因。大明交通不便,所以他才打算三天一期。 “妙哉!如此一来,再无需担忧天下言路闭塞。甚至,可以让商家知晓何处货物短缺,有利于促进互通有无。” 不待张溥有何动作,一旁的杨廷枢拍手称赞跃跃欲试,并且立马联想到商业的运用,委实让秦浩明诧异古人的智慧。 “乾度愿意脚踏实地鞠躬尽瘁,为开启民智沟通言路贡献毕生精力。” 秦浩明的言论对张溥冲击很大,扶持周廷儒上位的心思已淡。 故而,对于秦浩明提出开办报业的事情,只是微一思索,便明白其中的真实含义。 心里愈加钦佩秦浩明的手段,这分明是要掌握舆论喉舌,站在道义的高度,对政事、对手、思想进行攻击和改造。 同时,他也明白秦浩明是想通过自己的影响力,扩大报业的成功,但他不在意。 一是出于信任他。二是自己参与其中,能够明辨是非曲直。三是经此一事,他打定注意,一定要控制报业不成为打击报复他人的物具。 只是,秦浩明接下来的话让无地自容,几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羞愧感。 “大赞!依破虏看,既然有乾度和廷枢兄加入,不如就叫复报如何?” 秦浩明喜气洋洋的对在场众人说道。 “吾等愿随大人,同心同德,甘当百姓喉舌!”张溥、杨廷枢等人纷纷起身高呼。 “为避免复报被有心人利用,本督还有四点建议,即不党、不卖、不私、不盲。 认真讲起来,不党是指纯以百姓之地位发表意见,此外无成见,无背景。凡其行为利于国者,吾人拥护之;其害国者,纠弹之。 不卖是指不以言论作交易,不受一切带有政治性质之金钱补助,且不接受政治方面之入股投资。 不私是指除愿忠于报纸固有之职外,并无私图。易言之,对于报纸并无私用,愿向全国开放,使为公众喉舌。 不盲是指不随声附和、不评诋激烈,昧于事实。 对于这几点,诸位有何看法?” 秦浩明把后世办报的精神稍微修改,对在场的众人说道。 不知何时,场中有士子在桌案上拿起纸笔,刷刷地写了起来。其他人见此,也是忙不停地准备着记录。 “秦督真乃大公无私,乾度惭愧!” 张溥仰天大叹,继而红着脸朝秦浩明认认真真躬身作辑。至此,他已被秦浩明的胸襟深深折服。 秦浩明微笑着避开张溥的道歉,其实他并没有张溥想得那么高尚。 舆论的作用有多大的威力,他如何不明白? 现在之所以有这样的做法和做派,除了真的想让报纸说实话外,更多的还是想拉拢人心,拉拢天下读书人的心! 可以想象,由张溥负责的复报,不用他说,今后肯定会为他歌功赋德。 更何况,今后的大明,怎么可能只有一家报社? 不说别的,至少大明公报总得有吧!那才是国家的报纸,才是权威,才是他必须要掌控的舆论喉舌。 至于说张溥的复报,在他看来,不过是试验品而已! 故而,心情无比畅快的秦浩明转向国子监其他士子说道: “尔等学子必须切记,一个人办一县事,要有一省的眼光;办一省事,要有一国之眼光;办一国事,要有世界的眼光。 万万不可只知夸夸其谈,而应脚踏实地,躬身实事,如此方可大用。” “谨遵秦督之言!” 在场国子监士子目光炯炯,高声欢呼。 今日,秦浩明的大公无私和胸怀大明百姓的慈悲之心,早已进入他们的心中。 其过往行为和言行,和朝堂上的东林党人,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这令他们的心中,澎湃激荡。 第二百九十六节 总督不好当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秦浩明可谓是忙得脚不沾地,几无暇分身。 崇祯先是在朔望日早朝表彰秦浩明的功绩,然后授予兵部侍郎兼都查院副都御史,总督福建、广州两地,抄送九边及大明各省。 东林党在钱谦益、谢三宾的带领下,再次进行阻扰。奈何崇祯圣意已决,当场呵斥他们居心叵测,嫉妒贤良。 并把搅屎棍谢三宾革职驱除朝堂,永不叙用。 随后,大学士陈演事涉晋商案,被崇祯皇帝着旨下狱听候审理,由锦衣卫罚没家产充公。 其意态之坚决,手段之强硬,让朝中大臣噤若寒蝉,再不敢有丝毫妄动。 作为新贵两省总督,秦浩明每日接到的宴请拜帖足有几十张之多,可惜他这人无趣得紧,一概予以谢绝。 就连首辅薛国观委托户部给事中胡乃龙邀请他,也吃了闭门羹,让其大骂不识好歹。 反倒是成日里和国子监士子及复社巨子张溥、杨廷枢等搅合在一起,也不知忙碌些什么。 崇祯十二年六月十八日,秦浩明在完成兵部、礼部、户部公式化谈话后,最后的流程走到了吏部。 “恭喜秦督贺喜秦督,年少有为,实乃大明第一青年才俊。” 吏部尚书商周祚乃六部中最高级长官,相当于后世的铨叙、人事部长,雅称大冢宰。 掌管全国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封勋等事务,是吏部的最高长官,为中央六部尚书之首,位高权重。 但即使这样,吏部对于地方总督的任用却无实权,秦浩明到这里也只是一个礼仪过程,只是领取官印、文书及其总督的一些行头。 故而,商周祚丝毫不敢小觑当今朝廷第一红人,请他在吏部坐下,礼仪有加。 “下官惭愧,寸末之功,得蒙天子厚爱,不胜惶恐!” 秦浩明穿着文官一品仙鹤袍服,依照官场礼节,恭谨朝商周祚行礼。 “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秦督文韬武略皆是翘楚,实乃大明之福。” 近日,秦浩明的名声随着国子监士子的传颂,早已传遍京畿权贵及其百官耳里。商周祚作为六部尚书之首,信息自然不会慢。 只不过大明崇文抑武已久,相对于秦浩明的武功,反而是文名令他得到商周祚的欣赏。原本有些担忧秦浩明的年龄,如今也不翼而飞。 “涂鸦之作,难登大堂子雅。” 秦浩明俊脸微红,摆摆手避谈此事。毕竟是抄袭他人语句,未免心虚。 再说,商周祚也算大明的名臣之一,不愿欺骗于他。 其万历四十八年擢都察院右佥都御史,巡抚福建,不征民间一钱,擒斩剧盗,抗击倭寇侵扰。 故离任之日,闽人为之立祠。 秦浩明之所以如此熟悉此公,却还是因为他有两个好女儿,商景兰、商景徽皆是大明有数的才女。 其女婿亦是抗清名臣,后为大明尽忠。 商周祚捻须微笑,愈发欣赏秦浩明谦虚的态度,有心提点他几句,故而缓缓开口说道: “福建、广州总督,从一品。掌厘治军民,综制文武,察举官吏,修饬封疆。 与只掌握一省行政事务的巡抚不同,总督兼管数省,同时在政务之外也兼掌军务,位高而权重。 然秦督需注意的是,福建由于从嘉靖年间,倭寇屡屡冲击海防,故而地理位置日益重要。 及至现在,福建市舶司是秦督务必掌握的关键地方。由于历史缘由,其一直被镇守中官盘踞……” 随着商周祚的诉说,秦浩明这才知道,福建市舶司从景泰四年开始,奉镇守中官戴细保镇守福建,兼领市舶司。 及后,来住继之,但领市舶司并非福建镇守中官的法定职权。 成化十二年四月福建巡按叶稠请将市舶司归还镇福建衙门,却未被应允,而是另遣内官韦杏领市舶事。 究其原因,还是利益使然。 市舶司是中国在宋、元、及明在各海港设立的管理海上对外贸易的官府,相当于后世的海关,是大明管理对外贸易的机关。 市舶司的主要职责是根据舶商的申请,发给出海贸易的证明(公验﹑公凭)。 对准许出海的船舶进行检查,察看有无挟带金、银、铜钱、军器、马匹、人口等违禁之物。 船舶回港途中,派人前去封存货物,押送回港。 抵岸后,差官将全部货物监搬入库,并对全体船员进行搜检,以防私自夹带舶货。 将舶货抽分,细色(珍贵品)十取一,粗色(一般商品)十五取一。 后改为细货十取二,粗货十五取二。另征收舶税,三十取一。之后,发还舶商自行出售。 “多谢商尚书指点,下官感激不尽。” 秦浩明站起身,郑重的向他道谢。 商周祚在闽为官多年,这些都是今后自己必须克服的困难。 确实如他所言,市舶司是自己是否有所作为的关键。看来,福建不仅是解决郑芝龙的问题,还有市舶司。 要知道,这可是钱袋子啊! 二人说话间,吏部郎中带着几个小吏,已经把秦浩明官印、文书、及其配备的一些行头准备齐全。 至此,兵部、户部、礼部、吏部的手续完善。从今天起,秦浩明才是大明福建、广州两地的正式总督。 只不过,随着听完几个部门的讲述,秦浩明发现想要当好这个总督也不容易,要斗争的地方太多。 与人斗暂且放过一旁,他早有觉悟和思想准备。 一圈下来,他发现,若是想要改变,关键是还要还大明的整个制度斗,这才是麻烦头疼的事。 不说别的,首先就是贪腐。 总督已经是最大的地方官,但是工资却少得可怜。 秦浩明从户部了解到,他的年薪是一百二十两银纹银,这是基本工资。 除了这一项收入,每年还有各种固定补贴。 蔬菜薪炭银有一百八十两,心红纸张银,也就是办公补贴两百八十两,案衣什物银六十两。 三项补贴凑一块儿,总共是五百二十两,说起来是基本工资的四五倍。 他现在没有爵位,少了几百两的爵位银。 因此,作为两省总督,他每年从官方可以拿到六百四十两纹银。 要搁普通人身上,绝对是高薪,花起来绝对绰绰有余。 毕竟,在这个年代,小商贩、私塾教师、能工巧匠和富裕农民这四个行当的平均年收入都只有二三十两银子。 可是对总督来说,每年这几百两银子根本不够塞牙缝儿——开销委实太大。 别的不说,光聘用师爷,或者文案,费用就不菲。从晋朝到大明,雇师爷一直是官场定例。 能力再强的官员,也得雇上一个或者多个师爷,让他们帮着记账、断案、草拟奏章、代写诗文、出谋划策、迎来送往和处理日常通信等。 例如东晋时江州刺史桓玄就雇过陶渊明当自己的师爷,明除时闽浙总督胡宗宪雇过徐文长当自己的师爷。 可问题是师爷不是国家干部,也不能算普通公务员,他们没有编制,不吃财政饭,其薪资统统由雇请他们的官员掏腰包发放,而且薪资还都不低。 时任宣大总督卢象升,已经算是大明最清廉的一位,可手下管记账,管征税,管写信,管断案,加起来共有十四位。 即使每人按三百两年薪估算,一年也得开销四千二百两银子。所以光在雇师爷一项上,一年不花几千两银子是不可能的。 当然,总督也有一项光明正大的灰色收入,火耗银。 或者,贪污! 其实要说起来,即使是火耗银,也跟贪腐没有什么两样。 火耗银类似以前农业税还没取消时的村提留、乡统筹和县统筹,也就是地方官私自在正税上另行加征的附加税。 现在大明普通的做法是,如果每个县每年的农业税指标是五万两,可是县太爷心狠手辣,在这个指标的基础上加收二分五的火耗。 即让农民多交百分之二十五的税,那一万两千五百的纹银的灰色收入就到手了。 县太爷不敢独吞这笔灰色收入,按照官场惯例,他得把其中的三分之一分给下属,另外三分之一交给上司,剩下三分之一揣进自己的腰包。 交给上司的那三分之一通常是层层分配,道台分一笔,知府分一笔,按察使和布政使分一笔,巡抚分一笔,最后总有一笔打进总督的私账。 单一个县的火耗,并不能给总督带来多少进账。 问题是总督管着几个省,每个省都有几十个乃至上百个县,每个县都给总督做点儿贡献,所谓聚沙成塔聚土成山,涓涓细流汇成大海,加起来就非常可观。 而这,就是大明官员贪腐的原因。 因为各级官员私分火耗,极可能分赃不均。譬如甲地官员心狠,火耗加征到30%,那么从知县到总督就能多分一些。 而乙地官员心不够狠,火耗只征10%,那么从知县到总督就只能少分一些。 这些事情在宣大的时候,秦浩明只是略有耳闻,根本没有过多介入。 现在,是他自己独掌两省,可谓是他崛起的地方,有些事情就必须面对。 否则,对他而言,不能解决官场陋习,没有任何意义! 第二百九十七节 重启锦衣卫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可想起自己先前利用订婚在宣大的种种举措,秦浩明不禁升起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的感触。 贪是为了不贪,秦浩明唯有这样安慰自己。 拜别商周祚,离开吏部,秦浩明前往京城国子监送别前往登州卫的士子。 几天下来,陆陆续续有不少国子监士子愿意追随他,放弃科举走一条向他一样的道路。 有大明的精英加入固然是好事,但秦浩明也深知,这其中也不乏别有用心之人,想趁着机会走一条捷径。 故而,他把这些人全部投入部队熔炉加以甄别,是金子还是顽铁,一炼便知。 熬不住的自然会离开,而能继续留下来,纵使有功利心,秦浩明也愿意成全。 若是没有争强好胜的心思,社会如何发展? 天气灰芒,有些晕暗,京畿的天空稍显闷热。 司礼太监徐高跪伏在地,向崇祯皇帝启奏嘉定伯周奎的答复,家中没有任何剩余钱财! 崇祯无力的挥挥手,让徐高退下。继而,乾清宫里想起大声的怒喝声。 终至此时,崇祯心中对朝中勋贵大臣完全死心,原本对于秦浩明的建议尚有些犹豫,现在却变得坚定起来。 北镇府司校场,随着一纷纷文书重新发放下去,在校场上重新聚齐昔日那些分道扬镳下属们。 他们重新穿上飞鱼服,挎上绣春刀,一个个的你看我,我看你,更有甚者拿起自己的腰牌直接用牙咬,看是否在做梦。 骆养性按耐住自己激动的心情,用颤抖的双手重新穿戴好锦衣卫指挥使服饰,重新背着双手在校场之上来回踱步。 仿佛一切还是当年那样,他只是做了一个梦,自己还是那个权势滔天的锦衣卫指挥使。 下面的众多锦衣卫在经过嘈杂的议论声之后也渐渐恢复平静,此时校场之上安静的只能听到骆养性的脚步声。 站定身体,盯着下面的锦衣卫,骆养性面色严峻地大声问道:“众位可知道皇上为何重开锦衣卫?” 下面众人顿时开始互相张望,说什么的都有,但说得更多的还是皇恩浩荡。 骆养性右手高高抬起,示意众人安静,校场上乱哄哄的吵闹声瞬间停止。 骆养性见状,心里暗自欣慰,虽然荒废几年,但锦衣卫还是最优秀的。 他不慌不忙地说道:“我来告诉大家原因,现在朝堂之上的大臣一个个贪污**,吃拿卡要,却高喊为国为民。 若此,也就算了!可他们成天吃饱了撑的还天天党争内斗,不为天下百姓做实事,不为皇上办事,甚至掣肘皇上。 朝庭现在入不敷出,财政紧张,皇上现在要用我们锦衣卫来当这把刀,去给那些结党营私的奸臣们放放血! 刀就是用来杀人的,我们不应该有思想,更不应该有疑问!皇上指到那我们就要杀到哪?只有这样才是我们唯一的出路!” 经过秦浩明的点拨,骆养性此刻深知,皇上再次启用锦衣卫目的很清楚。 那就是让他们当替罪羊,发挥鹰犬的作用。去四处得罪大臣,去纳捐,去抄家,缓解朝廷当下的困境。 当然,最后的恶名也由他们来背。但是历来想要出人头地就要有所付出,历届锦衣卫指挥使难有善终已成一个定局。 死死抓住皇帝的大腿是活路之一,关键时刻,那个聪慧的少年总督也是一个很好的靠山。 想到这里,骆养性不由得望向下首三个满脸坚毅的将士,那是秦督的亲卫,跟随他出生入死。 为了鼓励自己,同时也有并肩战斗的意思,派他们加入锦衣卫北镇府司,这让他心里暖暖的。 “诸位兄弟,让吾等欢迎徐鸿轩徐镇抚使、袁守辉千户和李建千户加入锦衣卫。” 骆养性指着三人说道。 顿时,如潮的掌声在校场响起。锦衣卫闲置几年时间,有门路的都申请调离,留下许多空缺。 如今,正是需要用人之际。而他们能在甫一恢复之际,就加入锦衣卫,又岂是等闲之辈? 非背景深厚者难以加入,这些锦衣卫将士自然比谁都明白。 徐鸿轩三人高大健硕的身躯踏前一步,回过身双手抱拳团团作辑。 此举,更赢得锦衣卫将士喝彩声一片。 此情此景,令为首的徐鸿轩眼角湿润。 他今年二十六岁,却从军六年。原本是河北衡水一秀才,下有三个兄弟,不忍父母为己操劳,崇祯六年加入天雄军。 而今从小旗骤然升到锦衣卫镇抚使,从四品的大员,可谓光宗耀祖,这一切皆拜秦督所赐! 何谓不拘一格降人才? 大抵如是! 身后的袁守辉和李建亦是如此心情。锦衣卫十四所千户十四人,正五品官职,天子亲军,位高权重,不是一般人等可以任职。 同时,他们也是天雄军暗卫成员。 骆养性对这一切乐见其成,当前的最主要形势就是罚没之事,只要办好这件事,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肯定可以扶摇直上。 而自己现在要做的就是一再地去得罪朝堂大臣,搜集证据去抄家,自己是皇上的挡箭牌。 皇上是永远不会犯错的,就算是犯错那也是有奸臣蛊惑,而自己现在就是那个“奸臣”,自然需要有份量盟友庇护。 整顿安排好锦衣卫之后,骆养性立马带领大批人马,浩浩荡荡地赶往陈演府上。 威震天下的锦衣卫终于再次重新启用,看着大街上避之不及面露惶恐的平民百姓和达官贵人,骆养性的心里满足到了极点。 他转身再三警告:一个个的都给老子听好了,待会抄家手脚都给我放干净点! 当今皇上明察秋毫天威难测,现在好不容易有这个翻身的机会,谁要是给老子办砸了,南镇抚司的人字号大牢就是你的最终归宿! 锦衣卫大牢分为天地人三种档次,那些犯事进来,但是很快就能出去的在天子号的牢房。地字号则是一些达官贵人,出得起银子贿赂牢头。 而人字房就是最低级的囚犯所待的地方,暗无天日,往往犯人死了,身上发臭了才有人注意到。 第二百九十八节 杀猴骇鸡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身为他们的头领,骆养性太清楚他们嚣张跋扈的本性。 奈何时过境迁,办砸了,丢官事小,人头搬家才是大事。 锦衣卫将士顿时昂手挺胸大声领命,手中的绣春刀也不由抓紧几分。 一个个暗自打气,此事一定要办的漂亮,让皇上看到锦衣卫始终是皇家不可或缺的鹰犬。 “堵住大门,一个都不许放过!” 大批的锦衣卫围住陈府,骆养性杀气腾腾的说道。 陈演不愧是当朝大学士,内阁首辅的顺位接班人,就连大门两侧摆放的石狮子都是高达一米五左右。 房顶上的瓦片更是价值不菲的琉璃瓦,只是避开了皇室所用的明黄色。 夕阳日下,此时瓦片更是在阳光下金光闪闪连成一片,长宽高达一丈有余的朱红色大铁门更是平添了几分威严。 礼仪虽然有些逾越之嫌,但是王朝末世,太祖定下的众多规则大多已经名存实亡,又有几人去计较? 两侧健壮的青衣家丁此时犹自趾高气昂站在大门旁边,看到锦衣卫到来,非但不怕,还有些颇为不屑,鼻孔朝天地看着一众锦衣卫。 要知道陈演可是内阁大学士,下一位首辅的接班人,平日里各种官员勋贵拜访送礼者络绎不绝,位高权重。 而锦衣卫自从天子下令解散之后地位一落千丈,此时突然出现一群貌似锦衣卫的人,又有谁会放在眼里? 虽说从朝堂传来老爷下狱的消息,但朝臣已经在营救,相权制衡皇权,老爷作为宰辅,不比下品官员,肯定无性命之忧? 这些年起起复复的官员多了去,关键是风骨不能丢,老爷就还有重回朝堂的一天。 要是老爷回来知道他们的所为,肯定大加赞赏。 “喂!你们这些闲汉是哪里来的?瞎了你们的狗眼不是,没看到这里是大学士府? 惊扰了大学士内眷,你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一想到这些,门口的两位家丁反而上前一步大声质问,趾高气昂的语气仿佛他们只是在驱赶着几条野狗。 “哈哈哈……” 坐了多年冷板凳的骆养性恶从胆边生,面露狰狞哈哈大笑,想不到锦衣卫竟然沦落至此,连相府奴才都可以欺凌。 对着身后的锦衣卫将士恶狠狠地说道:“都给我拿下,一个不许放过!家丁一并算入陈府男丁! 陈演欺瞒君上,贪污纳贿,私通晋商。 皇上有旨:陈家满门男丁流放,女眷打入教坊司,所有家产充公!” 只是一句话,就已经判了这些家丁狗腿子的死刑。 两名家丁听到这里顿时大脑有些空白,嘴巴张得仿佛能吞下一个鸡蛋,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抄家? 内阁首辅的候选人,朝之重臣,至于吗? 门口有些发懵的两名家丁顿时被几名虎背熊腰的锦衣卫上前一脚,狠狠地踹倒在大门前,几个大耳光抽上去打的是哭爹喊娘。 两个锦衣卫将士熟练的扑上前去,拿着铁锁把他们五花大绑。 平日里受够鸟气的锦衣卫此时更是如同猛虎下山,气势汹汹的杀入陈府之内。 一时间,哭喊声,叫骂声,翻墙捣柜声,响作一团。 骆养性在徐鸿轩等人的陪同下,不慌不忙地走进大院,指挥着众锦衣卫四处搜刮,争取不放过一个角落,落下一两银子。 此时的他心中着实出了一口恶气,更是暗暗想道,从今以后谁敢让老子不好过,我就让他没法过! “一个个的都看仔细了,你们几个给我过来,挖地三尺也要找到陈演贪污的银子!” 第一次奉旨办事的徐鸿轩不敢怠慢,皇上要的是银子,是军饷。 刚入手的第一件差事可不能办砸,要不然无颜见秦督。听说,陈演的大批金银财宝大都埋藏在地下。 此时袁守辉指挥大批锦衣卫开始动铲挖掘地面,其他人则有条不紊的四处搜索。 挖了没多久,几名锦衣卫兴高采烈的高声叫道:“大人,找到了!找到了!” 骆养性和周围的锦衣卫赶忙围过来观看,只见一个深约一丈的大坑里出现了一口铁箱子,熟铁打造的箱子上面更是挂了把精钢大锁。 骆养性大喜过望,表面上则是不喜于形色,连忙下令开锁。 几名锦衣卫不敢怠慢,抽出腰间的绣春刀奋起全身力气劈砍上去,咔嚓! 但是大锁居然纹丝不动,几名锦衣卫连忙举起手中的绣春刀在阳光下查看,平日里削铁如泥,锐利无比的绣春刀,此时在阳光的映照下居然卷了刃。 几名锦衣校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均是有些骇然。 陈府为了藏污纳垢真是有些煞费苦心,大锁居然是精钢打造,几名锦衣卫顿时有些没了主意。 “箱子是陈演府上的,钥匙就肯定在他们手里,给我挨个审!” 受秦浩明影响,徐鸿轩对大明朝堂百官无一丝好感。 一名校尉赶忙押来陈演结发妻子,一名小旗更是简单粗暴,几个大耳光抽得三品诰命夫人脸上是噼啪作响。 骆养性扭过头去假装没看见,这名小旗更是起劲,勉起袖子就要大干一番。 “官爷饶命,妾身这就去取钥匙!” 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大学士夫人哪里受过这罪,哭的是梨花带雨,眼泪汪汪。 陈演发妻见大势已去,听到这是皇上的旨意,哪里敢违抗圣命?否则,锦衣卫又哪里敢这么嚣张? 竟然当场对三品诰命夫人用刑。 赶忙将书房暗格之中所藏的钥匙取来,厚重的铁箱盖刚一打开,一片金光顿时直射开来,照的在场的众人几乎睁不开眼。 骆养性也是半天才反过神来,此时更是半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箱子虽然不大,但是里面存放的均是黄金玉石珍珠之类名贵物品。 初步估计价值不低于五万两,而这些还不算陈府的其他古董字画之类的物品。 “这些文书契约登记造册,它们才最值钱。” 徐鸿轩脸如寒蝉,朝身边的锦衣卫吩咐道。 听秦督讲,大明的官员颇精于以财生财之道。他们贪钱,一般不会蠢到存进钱庄,也不会完全放在家里。 他们或用亲戚的名义放高利贷,或用家丁的名义经营房地产,或向官商合营的盐业入股,每年分得大笔红利。 哪怕最没有经济头脑的官员,也懂得买地收租,投资细水长流的农业。 不管怎么投资,都能让钱生钱,都能让他们的赃款变得更多,更惊人。 骆养性看着这些单据,更是暗暗心惊,朝廷确实**,委实如秦督所言,何须向百姓征收三饷,抓几个官员即可。 看来自己还是有些过于清廉,想到这里骆养性顿时有些妒火中烧,都搬走,挨个入册! 骆养性不敢中饱私囊,要是这个时候管不住自己的手,第一个死的恐怕就是自己。骆养性打了一个寒颤,赶忙督促众人加快速度。 此时的陈府无异于人间地狱,房子周围官员府邸门口的家丁见状,更是悄悄的关上了大门,本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原则,装作没看见。 几名锦衣卫的账房在院中摆开桌子,准备笔墨纸砚,开始登记入册。 此时院子里只留下十几名锦衣卫四处散开,围堵住陈府的各个大门,防止陈府的人四处逃窜,从而出现漏网之鱼。 骆养性则是坐在下属搬来的椅子上,用冰冷的目光挨个打量着四处抓人的锦衣卫。 只等着最后账目清算以后自己亲自送往皇上面前,好好办好锦衣卫重新开张的第一件差事。 不过,今日徐鸿轩的才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一点也不像只知道厮杀的军汉。 锦衣卫抄家的事情在京城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京城的文武百官、勋贵宗亲却是频频侧目,谁也想不到崇祯竟然出此狠手,居然拿一贯宠幸有加的当朝大学士陈演开刀。 并且是没有丝毫妥协余地,难道真的仅仅是因为陈演勾结晋商受贿。 可问题是,朝廷上有哪个大臣敢说没有受贿? 崇祯皇帝这究竟唱的是哪一出?难道…… 在没有猜透崇祯的心意,就连那平日里嚣张跋扈,敢于痛骂崇祯的言官,此时也变得鸦雀无声,闭口不言。 一时之间,京城的局势显得有些波谲诡异。 皇城宫内苑,周皇后知道周奎守财如命后,难过的对崇祯叹曰: “吾父周奎平日深受大明王朝养育之恩,受陛下宠爱信任。 臣妾却没有想到他如此吝啬,鼠目寸光至极,一旦城破之日他的家财万贯又能保住多少? 竟然不知,只要大明在一天,便少不了他的锦衣玉食。” “若不是秦爱卿提醒,朕也绝对想到国丈会如此。” 崇祯长叹一声,昔日秦浩明之言仿佛犹在耳边。 不要找武清候,那只是自取其辱,让百官知晓,皇上颜面俱失。不若找国丈试试,毕竟是一家人。成与不成,命他不得张扬。 当时,自己尚不相信,国丈身家百万,田产无数,自己身为天子,又是他女婿,双重身份借不来区区几万两纹银? 哪知,真让秦爱卿一语成谶! 这几天,盘桓在他心头的一直是大明究竟怎么了?难道是朕如此不得人心?抑或如秦爱卿所言,是什么制度有问题? “大伴,是朕失德吗?难道朕用人真如秦爱卿所言,有问题?” 困惑中的崇祯,扭头朝边上侍候的王承恩问道。 王承恩人老成精,在一旁一言不发,颔首低眉,整个人如同一具雕塑一般。 他本人向来坚持太监不干政的原则,就是平日里崇祯批阅奏折遇到了难题无法解决,向他再三询问,他也是含糊其词,打太极圆场。 实在躲不过去了,一句全凭圣上决断,老奴不敢妄言,往往将崇祯堵得是哑口无言,摇头苦笑。 崇祯清楚这个老奴的忠心,也正是不干政的原因,让他格外信任这名老太监。 这也使得王承恩平时里虽然很少给崇祯提意见,但是只要一提,崇祯却是总能听到心里去。 只不过,崇祯今日这个问题不答不行,他躬身弯腰沉声说道:“历朝历代,再也没有比皇爷勤政的帝王。 不是皇爷失德,是能帮助皇爷的大臣太少,私心太多。若是大臣俱同秦督、卢督一般,老奴相信朝局不至于如此颓靡。” “唉,可惜他们分身乏术,又各有重任在身,也不知秦爱卿杀猴骇鸡这一招,朝廷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崇祯眯着眼睛,无奈的摇头。 陈演才质平庸且为人刻薄,为官期间大肆排除异己,公报私仇,欺瞒自己。这些年来,自己多有察觉。 然而他平常行事,颇和自己心意。甚至自己想做什么,不用明言,他往往能够办好,这也是为什么自己多次放过他的原因所在。 只是,这一次…… 霞光之下,崇祯陷入沉思。 第二百九十九节 两手准备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夏天的夜晚总是那么的陶醉迷人,漆黑的天穹里布满了点点生辉的星星,显得格外耀眼。 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飘飘洒洒,倾泻在兵部驿站的每个角落。 躲藏在草丛中的青蛙也开始放肆起来,叫个不停。不知什么时候萤火虫也飞出来乘凉,在树上一闪一闪地,特别好看。 如此诗情画意的夜晚,原本是吟诗作赋的好意境,奈何秦浩明和董长青两个粗人,偏偏做那煮鹤焚琴之事,聊的都是一些阴谋诡计。 “秦督,京城事务基本都安排得差不多,有几个店铺作为联络点,兄弟们也都是一些老人,分别由徐鸿轩、李建单线联系。 另外倪宠之死对刘泽清触动很大,无论是家中和外边,防卫严密,近期倒是不方便动手。 至于德州府目前还算平静,虽有宵小碍眼,但总的来说无关大局。故而,暂未做理会。 有德州输血,目前暗卫运转资金无忧,尚有盈余,属下已经命文案做成账册,请秦督预览……” 董长青仿佛述职一般,事无巨细,把这段时间的布置安排统统说了一遍。 作为德州府的守备,未得兵部召征,是不能离开驻地,私自进京。 可目前京城疏松的防备,根本对他没有任何效果。 “很好!” 秦浩明欣慰的盯着董长青,一张脸谈不上英俊,但却轮廓分明,犹如刀砍斧削,这种面相,典型的杀伐果断。 如今证明自己当初的决断,董长青正是负责情报细作的不二人选。 “建奴是死敌,对于他们的布置乃重中之重,宜趁早进行,哪怕前期有些纰漏也在所不惜! 先不要一口吃成胖子,妄图往建奴的朝廷或者大城市派人,可以先把海岸线一带的地形人口摸清状况即可。 同时,李自成、张献忠那里不妨派人潜入,必须时刻掌握他们的动态,他们是真正的祸乱根源,杨嗣昌不是他们的对手。 还有,财务做好的同时,不要有盈余,全部用来招人、买粮,必要的时候向大户“借”,只是手段要注意。” 董长青短时间能有此成绩,秦浩明相当满意。但同时,他发现一个问题,董长青把矛头首先对准的大明朝廷。 他有此心态也不奇怪,秦浩明知道在他心中,无论是建奴、叛贼、大明,都是敌对势力,大明最强,自然要早做筹谋。 “当今之世,天下大乱,正是勇力与智谋争逐之时。崇祯才能平平,大明已经救无可救,秦督为何还要逆天而行,替他们出谋划策?” 趁此机会,董长青索性问出困扰心中多时的疑惑。 随着掌握暗卫机构,得以有机会更深入了解大明,他已经发现大明弊端缠身,并不是崇祯或者几个能臣就可以解决问题。 甚至他认为,即使秦督坐上崇祯的位置,面对从上到下整个体制**及弊端,在整个利益网的掣肘下恐怕也未必能够力挽狂澜? 反而是跳出圈外,打破所有既得利益者,重新制定新的秩序,相对来说更加简单实效。 为此,他才把重心放在对付大明上。 “一朝英雄拔剑起,又是苍生生死劫。” 秦浩明低叹,说实话他心中委实纠结,不知崇祯能否完全听他的意见,能否长期坚持,更不知自己此举是对还是错? “秦督,大明不乏明臣猛将,只惜崇祯未能尽用其材。关键是其为人才智不足,又心下多疑,优柔寡断,故多受制掣。 诚然不错,他今日是听秦督之言,朝局往好的方向发展。可若秦督离开后,受其他奸臣蛊惑,他又有别样想法,那应如何? 其自身能力不足,如此君主,守成尚且艰难,更何况置身于战乱相争之世?” 董长青算是已经看透,若无秦督去年把建奴赶出关外,把山阴晋商连根拔起,并且查没他们的家产资助大明朝廷,现在,他都不敢想象结果? 在他心中,是秦督凭借一己之力,并且没有走错一步方有此结果。如此人物,才是带领大明走出泥潭的不二人选。 同时他心里奇怪,纵观秦督平日所为,绝对不是迂腐之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更是经常挂在嘴边,为何现在好像对大明忠心耿耿的模样? “大明能救则救,不能救则取而代之!不过是两手准备而已! 你必须明白,对我们来说,只要登州水军发展起来,无论是哪种结果,我们已经立于不败之地。” 秦浩明贴近董长青,锐利的眼神紧紧盯着他,小声的说道。 作为自己的心腹,且是掌握着最核心机密之人,秦浩明明白,有些想法必须跟他说明,他才能有的放矢。 否则,他会无所适从,没有目标方向,不知如何布置。 “属下明白!” 终于听到确定答案,董长青重重点头,脸瞬间涨红,心里喜悦无比。眼神不再是迷茫疑惑,代之的是那缕缕精光。 “大明对于我们没有秘密,还是把重心放在建奴身上。” “诺,属下明白!” 董长青心结顿解,精神奕奕的回答道。 可一会,他红着脸扭扭捏捏小声的说道:“秦督,属下准备和怜月姑娘结婚,她已经有身孕了。” “结婚?”秦浩明愕然盯着他,继而蓦然大笑,“看不出你小子下手挺快,枪法不错啊! 好,正好拐到德州府,到时好好乐呵。只是,你母亲同意吗?” 对于秦浩明来讲,怜月的身份自然无所谓,可是董母的意见却非常重要,毕竟观念不一样。 “家慈上月到德州见过怜月,没有异议。” 董长青声如蚊呐。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既然有了身孕,事不宜迟,你立马回去准备,尽早办理。对了,通知老卢、云弟,大家乐呵乐呵! 可惜老余太远,时间上不方便。你小子,倒是先走一步。” 一听董母没意见,秦浩明笑嘻嘻说道。 刚好趁此机会,在临走前把内部事情梳理一遍。 第三百节 暗潮涌动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目前布局的宣府、德州、登州、临浦四地,相互间隔甚大且都比较独立,在自己坐镇宣府的情况下,尚看不出什么问题。 可等到自己离开到福建后,宣府、德州、登州由于交通和通讯落后的原因,是很难形成一股凝聚力并且一致对外。 故而,在他临走前,这些事情都要安排妥当。 当然,现在是发展时期,名声不彰,没有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后期可就未必如此。 京畿,雄伟的皇宫已然亮起灯火,宫门紧闭,守城的侍卫来回巡逻。 喧闹了一整天的京师在夜里陷入沉寂,一阵急速奔跑中的马蹄声,在宁静的夜里哒哒响起,直奔皇宫紧闭着的大门而来。 皇宫门口的侍卫纷纷被惊动,有的拔刀,有的弯弓搭箭严阵以待,眼睛注视着主街上远方的黑暗之处。 几匹快马渐渐从黑暗中跑出,未见其人却先闻其声:“锦衣卫指挥使骆养性有要事禀报天子。” 一块黑呼呼的铁牌从快马上的人手中飞出,直接落到宫门口的侍卫脚下。 侍卫只是扫了一眼,便立即挥手让其身后之人退开。宫门刚刚打开一条缝,快马便疾驰而入,瞬间消失在皇宫内。 乾清宫平日里堆积如山的奏折,近几天比往常少了许多,崇祯皇帝也是乐得轻松。 每天的奏折几乎千篇一律,无非就是几种,请饷、赈灾、党争。要不然就是那些拍马屁的大臣,以及一些鸡毛蒜皮的弹劾奏章。 要说这弹劾,在大明官场上是再平常不过了,早朝打哈欠,弹劾。衣冠不整,弹劾。谁要是没被弹劾过个几十次都不好意思说是大明的官员。 一个小太监手提一盏灯笼快步而来,乾清宫门口处的内侍中,一个年纪和王承恩差不多的老太监伸手拦下小太监,低声问道:“何人求见?” “锦衣卫骆指挥使。” “快宣!” 老太监不敢怠慢,天子深夜守候,不就是等骆养性通报今日情况吗? 乾清宫御书房内,骆养性低着头恭恭敬敬把情况一五一十的说清楚,连一丝遗漏都没有。 “很好,这就是朕的肱骨之臣,饱读诗书的大学士,群臣中的典范。” 崇祯的脸上涌起的不知是悲哀还是愤怒,坐在龙椅上怔然失神。 五万多的现银,古董文物无数,上百万的银票借条,上万亩的良田,这就是大学士陈演的丰厚身家。 想到为了区区七百三十万两练饷,自己不顾秦爱卿多次反对,强行在大明全境征收,如今想来,何等可笑? 当初秦爱卿曾言:陕西皇亲宗室众多,他们田庄跨县连府,土地不可估量。 还有功名士子,乡绅豪门,他们名下田地已然不可胜数?如果他们能交税,这自然是无忧,然而他们却不会交一文钱! 所有的税银只能由那些家无余财的百姓来交,并且又要经过地方官府士绅的层层盘剥。 交不起怎么办?卖田卖地,卖儿卖女。 还交不起怎么办?或逃荒!或造反! 如今所有的一切皆得到验证,不说别的,陈演作为礼部侍郎兼东阁大学士,他的上万亩良田有谁敢征收他的税? 说来其实大明农税并不重,并且可以说非常的轻,开国皇帝朱元璋本就是农民出身,对农民有着非常深厚的感情。 如果说他对农民不好,那就再也找不出对农民好的人了。那时可是三十税一,摆个小摊,开个小店,更是一文钱不要。 也没什么官员敢欺压老百姓,要是敢欺压老百姓被朱元璋知道了,那一准是官员倒霉。 可是经过两百多年的演变,龙子龙孙几十上百万,士绅豪门无数,他们侵占田地无数。 若此,占也就占了,最关键是却不用交税,这才致命。 朝廷每年交多少税是有定额的,多出来的部分,变成只能全由升斗小民来交了! “骆爱卿,全力追查到底,陈演的良田家产全部充公,不可有丝毫遗漏。” 崇祯撑着御案起身,咬牙切齿的说道。 “是,皇上!陈演在家乡四川还有占有盐井,其族人参与私盐走私。依微臣只见,其价值或许更甚!” 私盐之利有多深,骆养性作为锦衣卫负责人,自然比谁都清楚。 现在要做的,便是让陈演永世不得翻身,若不然,他日恐招其害。 崇祯掌政十几年,如何不明白骆养性的小心思,锐利的眼神陡然直射骆养性,让后者胆战心惊惶恐不安。 片刻,方才阴森森的说道:“朕不想听或许,多学学秦爱卿,多做少说,拿出真凭实据,切莫蒙骗朕。” 骆养性后背冷汗津津,双腿发颤噗通跪下磕头,“微臣明白,请皇上恕罪。” 崇祯挥挥手让他退下,脸上闪过一丝厌恶之色,心中愈发念起秦浩明的风骨,这小子好像从来就不怕朕,估计是不像他们一样,有这么多私心杂念。 翌日凌晨,崇祯早早派人请原本不需要上朝的卢象升和秦浩明参加当日早朝。 随着悠扬的钟鸣声,崇祯十二年六月二十日的早朝开始。 首先,是户部转奏甘肃、陕西两地巡抚奏章:自去年八月至今,滴雨未下,赤地千里,军民大饥,百姓相食。为求活命,从贼变成流寇者,多如牛毛。 左都御史吴晨向上疏,请求朝廷赈济两省,只不过奏章的内容,求赈只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他在奏章中,痛斥了官军对百姓的祸害。 吴晨向在奏章中写道:“甘秦大饥,然不如官军为祸之甚! 甘肃总兵张应昌等将,畏寇如虎,多杀良冒功,中州诸郡百姓,畏官军甚于贼! 陛下生之而不能,武臣杀之而不顾,复有流贼饥馁,百姓何以为生,臣实痛之!” “着兵部查实事情原委,总兵张应昌御下不严,罚俸一年。” 因为兵力窘迫,对于这些跋扈的军将,崇祯却并未将他们严办,只是下旨训斥了事。 “微臣遵旨!” 兵部尚书陈新甲见崇祯没有大张旗鼓,心里松了一口气,他刚刚上任,权威尚为建立,也不愿多事,如此自然最好。 “启奏皇上,今年秋粮尚为收割,户部已无余粮,恳请当地官员先向富户借粮赈灾,容秋粮入库后再归还。 另外,恳请朝廷出台新政,严惩惜售米行。” 户部郎中沈廷扬面露苦色,向崇祯建议。 其实,他深深明白,即使今年秋粮入库,恐怕也解决不了问题。 天灾一年比一年严重,京畿地区斗米接近百文,米价节节攀升,许多大商家已经开始屯粮惜售,扰乱市场。 若是任其发展下去,京畿地区肯定要引起骚动。 PS:感谢书友立立之之打赏,铭感盛情!感谢诸位投票支持,今日加更,故土难离拜谢! 第三百零一节 朝堂闹剧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此言一出,朝堂上议论纷纷,各位大臣俱是阳春白雪之人,平常哪里会亲临市场米行? 可再是圣洁,也是吃五谷杂粮,跟他们生活息息相关。 但诡异的是,满朝文武大臣每人好像脸带忧色,集体失声,就是无一人站出来提出什么具体举措。 秦浩明眼观鼻鼻观心,心里暗自冷笑,很快就明白是怎么回事。 能在京畿供应粮食的米行,岂是普通人?不是皇亲国戚,便是勋贵大臣站在后面,朝堂上这些官油子心知肚明。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米价再贵,难道还能饿着他们不成?何苦得罪这些皇亲勋贵? 崇祯皇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环顾着下面大臣交头接耳,好像在商议什么对策般。可半天过去,依旧嗡嗡声一片,看不出有丝毫停止的意思。 而初次参加朝会的秦浩明,则嘴角上扬,仿佛微笑般。但崇祯认为,以他的个性,那是在讥讽。 若是往常,崇祯一定是忧心如焚,说不得会问秦爱卿有何妙计? 可经过前几日和他的交谈,再加上内库中上千万的银两,崇祯现在心里笃实得很,竟然默不作声观察朝臣的表演。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热烈讨论的朝臣终于发现不对劲。 往日性情暴躁的崇祯皇帝,兴致盎然坐在龙椅上,仿佛极有耐心般等待他们商议出具体对策,不再是四处点名问计于大臣。 一时间,他们有点无所适从。 首辅薛国观目视他的心腹大臣,意思他们出去讲两句。奈何他们哪里有什么良策,都是微微摇头不做声。 无奈之下,薛国观硬着头皮出列,抱着笏板朝崇祯说道: “微臣恳请朝廷派人规劝粮商,以大局为重,平抑米价,则京城百姓必感其恩德,善莫大焉!” 说完,立即退回首位。至于说委派何人,用什么方法,和什么人谈,只字未提。 “薛首辅所言极是,臣等附议!” 下一刻,薛国观心腹大臣纷纷出声。 这就是首辅的作为? 秦浩明用怜悯的目光悄悄看了高高在上的崇祯一眼,不明白究竟要有如何的耐心,方能容忍? 怪不得他会废黜薛国观,启用周廷儒。原来,没有最烂,只有更烂,无奈啊! “诸位爱卿可还有其他方法?” 崇祯忍住怒火,缓缓问道。 解决饥荒、赈灾,平抑米价,这样关系到国家命脉的事情,作为大明首辅,居然就此三言两语,一件事情未提,一个方法没有。 这一刻,崇祯终于对薛国观完全死心。 “微臣有四点建议!”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 秦浩明原本想打打酱油,忍耐片刻,然后回到福建、广州大展拳脚,不欲多生事端。 可甫一接触朝廷诸公的嘴脸,居然可以无耻到如此程度,跟这样的人,他自认今后绝对没有交集。 既然如此,得罪也无妨!当然,靶子要竖一个来打。 朝堂所有大臣的眼光瞬间转到他身上,望着这个年轻得让人嫉妒新任总督,眼中闪过诸多疑惑。 作为文人第一帅,封疆大吏,虽然身份显赫无比,但毕竟不是朝臣,原本可以不必蹚浑水,得罪大臣勋贵,这是朝廷诸公的想法。 “爱卿请尽管直言!” 朝堂群臣的暮气,薛国观的毫无作为,让最近心情不错的崇祯再也无法忍受,产生改变的心思。 而秦浩明的心意他基本知晓,毕竟已经多次提及,故而,他的语气多有鼓励。 秦浩明寒着脸,坚定的目光越过宽大的空间,与崇祯碰在一起,恍惚间,好像见到崇祯头上的冠冕微不察觉在摇晃。 “第一点,宣大五省赈灾,向富户借粮,微臣举荐卢督为之。甘肃、陕西两省,可以委托孙督为之!” 此言一出,群臣面有忧色,宣大情况他们多少了解一些,明白肯定没有问题。 可孙传庭是谁,那是一个杀才,是拿刀逼着陕西的富商组建秦军的人,用脚都可以想象他会用何方法“借粮”。 不过,事不关己,可以容忍。 “卢爱卿以为如何?” 见没有大臣反对,崇祯心里有些奇怪,朝卢象升问道。 “微臣无异议!” 宣大现在粮草充足,卢象升出列沉着应答。 “准奏!” 孙传庭在崇祯心中地位一般,加之不在现场,崇祯立即答道。 “第二点,平抑京畿米价,可以由锦衣卫骆指挥使负责商谈,想来定不负众望。” 朝堂间有些骚动,议论声四起,对于重开锦衣卫这个大杀器,大臣们是极力反对的。若不是观察最近陈演之案的动态,他们早已上疏。 不过现在,锦衣卫还确实是对付那些嚣张跋扈皇亲勋贵的对手,如果反对,皇上将自己一军,岂非自讨苦吃? “微臣无异议!” 不等崇祯询问,骆养性站出来大声说道。 他是心思灵动之辈,明白秦浩明是为重开锦衣卫正名。虽说这些皇亲勋贵有些棘手,可是作为皇上鹰犬,不正是干脏活吗? 事情越棘手,越是能体现锦衣卫的价值。 “准奏!” 崇祯心里畅快无比,高声应答。 虽然他听从秦浩明的建议,强行重开锦衣卫,但他明白今后一定不可能一帆风顺,朝中大臣一定会借机劝阻。 如今经过此事,锦衣卫重开,大臣们再无法多加指责。秦浩明分寸拿捏之妙,若不是在朝堂,简直令他想拍手称赞。 “第三点,微臣恳请皇上免除征收练饷,让天下百姓少点痛楚,或许勉强能够裹腹。” 以大明现今的局势,一下子取消三饷不现实。故而,秦浩明并没有好高骛远,从实际出发,一步一个脚印。 “皇上万万不可,秦督此言差矣!所谓耕田交粮,乃天经地义的事。 如今国事维艰,国库已空,理应守望相助,有钱出钱,有力出力,怎能为私利而不顾大义呢? 若是取消练饷,首辅之职,微臣无能为力。” 别的事情薛国观尚且能够容忍,唯独取消练饷让他跳脚。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大赏,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零二节 刀砍首辅(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万赏,敏感盛情!)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大明国库用捉襟见肘已经不足以形容其惨况,唯有用一贫如洗恰当些。 竖子不知财政实情,一昧哗众取宠,要取消练饷,那可就是七百多万啊! 在多几百万不觉得多,少了几百万却让薛国观觉得天塌下来般,那他这个首辅还如何当? 故而,在崇祯尚未回话之际,他立马站出来反驳。 “薛首辅说得不错,守望相助,有钱出钱,有力出力。现江南富商不知凡几,值此国事唯艰之际,正是他们为国出力之时。 至于说取消练饷,薛大人便当不了这首辅,下官不便评判,一切由皇上决定。 不过,身为首辅大臣,不能替天子分忧,下官真不知你有何脸面站在百官之首?” 薛国观刚一说完,秦浩明抓住机会尖酸刻薄的立马顶了过去,接着转向崇祯皇帝说道: “微臣的第四点建议,恳请皇上征收商税弥补练饷之缺。并且微臣保证,商税一定多于三饷总和,让国库充盈。” 一石激起千层浪,几言弹起万般音。 朝臣想不到秦浩明如此胆大,作为初次上朝的愣头青,便当着薛国观的面质疑他首辅能力,委实让人惊诧。 至于说征收商税虽让朝臣不能接受,但好歹过往也曾有人言,不算新意,只是没有秦浩明官位高而已。 “皇上,秦总督当着朝中文武肆意攻讦薛首辅,以下犯上,恳请将他拿下严办,以儆效尤!” 刑部员外郎贾仁初义愤填膺出列大声说道。 “臣等附议!” 户部给事中胡乃龙、都御史熊明遇等十余人也站出来,纷纷说道。 薛国观则黑着脸,仰头作悲愤状。此时,崇祯没问到他,不方便替自己辩解。 卢象升和杨廷麟二人见此状况,焦虑的看了一眼秦浩明,就待出来替他说话。 “皇上,微臣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何罪之有? 朝廷什么时候变成一言堂,竟然容不得有不同意见? 不然,诸位大人缘何一窝蜂问罪于臣,却对微臣所提建议不置可否? 微臣初次上朝,目睹诸位大人见事推诿扯平,一言不合,便群起而攻。长久以往,何人敢献言献策? 不说别的,起先吴大人和沈大人所提的问题,事关国家社稷,然诸位大人却一点建议俱无。 倒是微臣言及薛首辅,便急不可耐跳出来加以指责,如此所作所为,岂不令人心寒?” 秦浩明抢在卢象升想要出列之际,迅速出言。崇祯明显偏向自己,故而秦浩明这声声喝问理直气壮,气势惊人! “恳请皇上替微臣做主!” 秦浩明此番话言辞犀利,直言群臣无容人之量,容不得其他声音,更隐隐指责薛国观结党营私。 作为首辅,薛国观辩无可辩,索性跪地朝崇祯打悲情牌。 而他站出来指责秦浩明的其他党羽,跪则坐实结党营私,不跪又似乎不是那回事,颇为尴尬。 秦浩明的表现则让群臣频频侧目,纷纷心中自忖,此子不仅领兵打仗是把好手,不意朝堂争斗也毫不逊色,堂堂首辅给他挤兑无话可说。 更主要的是连国子监士子和复社众人也对他推崇有加,令他在百姓口中的清誉扶摇直上,今后对上可要小心。 “薛大人请起,诚如秦爱卿所言,就事论事,不必太过计较。” 朝堂之上,崇祯表面波澜不惊,故作平缓说道。 实则内心对薛国观失望透顶,一国首辅,被初次上朝的年轻官员驳斥得无话可说,竟然要托庇于他,求他做主。 这要传扬出去,让人情何以堪? 反观崇祯这声平和的薛大人落在薛国观耳里,不啻于九天惊雷,震得他差点要委顿于地,他明白,自己的首辅生涯已经到头。 近几年来,天子俱是唤他薛爱卿或薛首辅,何曾叫过他薛大人? 分明是对他今天的表现心生嫌弃,帝心不再! “谢皇上恩典!微臣忽觉身体有恙,恳请回府休息,望恩准。” “传御医随薛大人回府诊断!” 崇祯心里叹了口气,但面子上的事情还要周全。 薛国观脸色灰败,勉强挣扎着站起,行完礼之后,转身离开朝堂。 那落寞而稍显悲哀的背影,让朝臣心里百味陈杂,竟无一人吭声。众人明白,这一走,薛国观再也不能站在百官之首。 阳光透过宫殿上的琉璃瓦抛洒在秦浩明绯色官袍身上,晃得朝臣怔然失神。 经此一事,简在帝心已经不足以形容秦浩明在崇祯心中的位置,瞧他们的配合之默契,或许用君臣相得益彰比较合适。 同时,今后如何和此子相处也成为他们心中盘算考虑的事情。尤其是一些低品轶的官员,更是心里火热。 官场中人,最是势利。眼里只有利益得失,走高踩低是他们一贯的准则。 秦浩明崛起太快,快得让他们猝不及防,几无反应时间。 但让他们更为惊诧的还是崇祯对他的态度,身处宣大边关之地,不显山不露水,和天子并无多少接触时间,缘何让天家对他重视若此? 堂堂大明首辅,上任不到一年,虽然稍显无能,有些贪鄙,喜收贿赂。 但毕竟是天家亲自选定,竟然因为秦浩明就此失宠,这里面的透露信息委实朝臣胆战心惊。 “诸位爱卿,征收商税弥补练饷之缺的事情,大家可有什么异议?” 正当朝臣思虑这其中的奥妙,崇祯平和的声音再次响彻宫殿。 可等待崇祯的,是更长时间的沉默。 “张侍郎,薛首辅不在,现殿中官职以你为最,谈谈你的想法?” 崇祯嘴角扬起,朝齐党党魁张四知问道。 “皇上,征收商税之事关系大明稳定且未经内阁讨论,微臣一时难以决断。” 首辅不在,次辅陈演身陷囹圄,礼部左侍郎张四知圆滑答道,妄图蒙混过关。 他是山东费县人,礼部左侍郎兼武英殿大学士,属于内阁成员。 内阁大学士是指身在内阁并且有大学士头衔的人,一共有六个级别:分别为四殿、两阁。 四殿者,中极殿大学士,建极殿大学士,文华殿大学士,武英殿大学士。 两阁者,文渊阁大学士,东阁大学士。统称为殿阁大学士,一般都由内阁成员兼领。 崇祯不置可否,眼角朝着东林党魁钱谦益望去,“钱侍郎又如何看?” 第三百零三节 无耻之尤(再次感谢家里窝囊家外雄万赏,明日加更回报!)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钱谦益嘴里发苦,心里暗叹一声,崇祯的意思已经非常明显,奈何此事他却无能为力。 否则,他就是众矢之的,必将受到整个大明官场和士林的唾弃。 “皇上,兹事体大,关乎天下苍生,一次朝议恐无法确定。 不若等内阁成员聚齐,草拟一个方案,交由皇上预览之后再行定夺如何?” 钱谦益是个思想和性格都比较复杂的人,在他的身上不乏晚明文人纵诞的习气,但又时时表现出维护传统道德的严肃面貌。 他本以“清流”自居,却因为热衷于功名而屡次陷入政治漩涡,留下谄事阉党的污名。 如今首辅、次辅缺失,他的心活跃起来,故而言辞间再无过往的毅然决然,留了一丝缝隙转圜的余地。 委实也算用心良苦,既不得罪满朝大臣,又敷衍了崇祯皇帝,让他有台阶可下,端的七窍玲珑。 “林尚书,你也说说?” 崇祯目无表情,点着齐党、东林党、浙党、楚党的官员逐一问过去。 秦浩明饶有兴趣的听着他们千篇一律的回答,连气都生不起来。 大明的党争在历史上留下赫赫威名,你主张的我反对,我主张的你也反对。该干的事干不了,想干事的人干不了事。 但唯独在向商家收取税赋上出奇一致,无论是什么党派,都坚决反对征收商税,理由都是冠冕堂皇的让利于民,一副道德君子的模样。 或许是今日薛国观的境况让他们有所顾忌,他们的言辞没有往日那般激烈,但无一例外都是敷衍或者反对。 听到后面,秦浩明情不自禁地的冷笑起来。 其实事情说起来非常简单,根本没有他们说得那么复杂。 在一个个借口后面,掩盖着一个不争的事实,那就是他们都在替自己家族谋福利。 大明经过两百多年的发展,早已官商不分。商人家族中有子弟在朝堂为官,而官员则有族人在经商。 尤其是没有受到战火波及的江南,其商业更是发达。 因为人口众多,官绅太多,彼此牵制,不可能无限制的兼并土地。 故而,江南地区其实没有真正的大地主和封建领主,除了南安郑家。 于是,大量的闲置资本就用来进行初步的工业积累和更多的海外贸易,伴随而起的则是江南商业的繁荣。 非常可惜的是,资本的积累并没有带来科技和工业上的变革,甚至因为这些官僚的阻扰,大明朝廷也没有得到一丝好处。 如此一来,到一定程度后,资本就只能用来挥霍。 北方的建奴是极端落后和野蛮的渔猎文明,而大明的核心却已经逐渐走出农耕文明。 现在因为朝堂诸公的短视和私欲,文化和经济的超前带来的反而是军事上的严重落后。 大明的悲剧,除了天灾之外,灭亡的根底,大抵就在于此。 “皇上,请允许微臣和几位大人对答几句?” 秦浩明脸色严肃,上前一步,行礼恳求。 “准!” 崇祯挥舞着宽大的龙袍,脸上看不出喜怒,心里却对秦浩明充满期待,不知他和这帮肮脏的官场油子能说些什么? “国家形势严峻危如累卵,相信不用我这个官场新丁所说,诸位大人理应知之甚祥! 可本督不解的是,缘何诸位大人身为大明朝臣,为民却不为国,何解?” 秦浩明双手作辑,走到几个朝臣身边问道。 他对这些人少了几分敬畏,多了几分任性,让人觉得洒脱之至。 钱谦益在他手上吃过一回亏,低垂着头不吭声。 礼部左侍郎张四知为人圆滑,且不愿得罪这位炙手可热的新贵总督,苦笑着说道: “如今大明东北、西北俱已成水火之势,仅剩江南一地尚算清静。此时若是再闹腾起来,大明恐无力应对危局?” 秦浩明眨眨眼,几要为张四知的解释拍手叫好,有才,太他妈有才,可惜用错地方。 “张侍郎说江南闹腾起来,可是指朝廷征收商税,江南百姓会反抗?” “事关国家社稷,不得不虑!” 张四知长吁短叹,双眉紧皱,一副劳心劳力稳重为国的模样。 “区区几十几百两税银两,会让江南富商们乱起来?” “总有铤而走险之辈!” “那西北数省饥民如何办?” “事已至此,徐徐图之!” 秦浩明再也忍不住拍手赞叹,仰头自言自语:“都说官字两张口,上说有理,下说也是理。 更难得张侍郎辩才无双,一时为国,一时为民,可谓占尽道理。只是,张侍郎真的如此想吗?” “自然。”张四知依旧回答得滴水不漏。 “诸位大人都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之人,但依本督看来,却唯独没有读史? 否则,缘何短短两百余年,便忘了蒙元的残暴? 诸位是否可曾想过,若是大明继续武备不振,西北流贼发展壮大,北边建奴挥刀南下,怎么办? 是饮刀成一快?还是如孔友德之流,卖国求荣换个主子?” 秦浩明锐利的目光从他们身上每个人缓缓绕过,最后停留在张四知身上。 朝堂之上,百官听了秦浩明的话之后,既有许多人皱眉沉思,也有不以为然者。 张四知不知秦浩明如刀的目光为何紧盯自己,猥琐的缩了缩脖子,随即意识到不妥,挺起胸膛大声说道: “秦督何故危言耸听,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真若事有不逮,无非一死报君王而已!” 秦浩明鄙夷的看了他一眼,带着情绪喝道:“就怕你未必做到!” 如今在朝堂的其他人他不知道谁投降过建奴,除了明确知道钱谦益之外,便数眼前这位。 可他和钱谦益还有所不用,毕竟钱谦益在后期还是可圈可点,有让人原谅的地方。 唯独张四知堪称无耻之尤! 作为崇祯的帝师之一,张四知曾经做过数月的首辅。 按理说,在大明灭亡后,即使他不追随他的学生崇祯帝而去,躲进故乡的山水间做一个前朝遗老,似乎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人们也可以理解。 而他却不甘寂寞,在亡国后主动投降了建奴王朝,出仕为官,为后人所不耻。 当然,大明官员投降的不在少数,生死关头,不见得每个人都有勇气殉节。 可问题是张四知在大明曾经统领百官,而建奴只给他一个小小的济宁道就忙不迭就任,这与他昔日的首辅可是天壤之别。 可他还是去了,还是迷恋官场,迷恋权势,不以为耻。 不理脸露怒色想要呵斥的张四知,秦浩明转身对崇祯说道: “皇上,微臣闻之,在大汉之时,有因灾异而策免三公之事,可谓多矣!而宰相等高官重臣,因天灾之罪,亦皆求罢免。 陛下政治修明,广纳策言,可谓应天以实矣。 今者久旱,滴雨不泽,何哉? 天其所怒者,奸臣也。 首辅薛国观、次辅陈演、大学士张四知等,秉政数年数月,殊无实绩,是故上干天和,天以降怒也。 今无岁不干旱,无日不风霾,无处不盗贼,无人不愁怨。 不如仿效古时,废黜三者,或许天时有变也未可知?” 秦浩明此言一出,朝堂哗然一片,谁也想不到他大胆至斯? 第三百零四节 试点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陈演身陷囹圄就罢了,薛国观去留两说,虽余势犹在,但毕竟走下坡路。 而礼部左侍郎张四知身为帝师,在此情况下,是首辅的有力人选之一。 可瞧他所为,竟然想要一网打尽,未免有些不自量力。 难道不知他们即使出事,门生故吏依旧无数,平白为己树下众多潜在的敌人,殊为不智。 一时之间,众人面色各异,目光集中在秦浩明、张四知和高高在上的崇祯皇帝之间打转,暗自揣测着接下来的事情走向。 卢象升眉头微皱片刻,旋即立马松开,嘴角边还露出一抹微笑,自己瞎替他操心什么? 纵观此子所为,何曾有过意气用事? 这一幕落在有心眼里,更是增添几许神秘莫测。 “无稽之言!秦爱卿切莫轻信,今日议事为主。” 出乎所有人意料,崇祯轻飘飘一句话就此揭过,仿佛秦浩明之前所说只是一个笑话。 其实认真讲起来,若非时机地点不对,事出突然,崇祯确实心动。委实是朝臣所作所为,已经令他失望透顶。 蹩脚的理由一捅就破,根本就站不住脚,奈何他们全体抵制,即使贵为天子又如何? 照样对他们无可奈何,毕竟事情要他们去做。如今,秦浩明的出现,让他心里有了期许,试图改变格局。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 诸位大臣皆是大明精英,承担着上以报国,下以抚民之重责,可谓是家国安危系于一身。 然扪心自问,国家艰难至此,诸位可曾一心事国乎?” 秦浩明痛心疾首环顾站得整整齐齐的两列朝臣,心里无限唏嘘。 能站在朝堂之上的皆非无能之辈,都是经历多少明枪暗箭的胜者,方能有今日。 若说他们连这些浅显的道理都不懂,那未免辱人辱己,小瞧他人高估自己。 奈何他们一个个见小利而忘大义,委实气人。 “居安尚且要思危,更何况是如今内忧外患之际? 诸位应当知晓,大明稳固,我等犹衣服之有冠冕,木水之有本原。其荣华富贵也将世代传承,后人子孙无忧。 若不然,怕是异族和叛贼杀至,诸位就是想委曲求全也不可得。” 秦浩明苦口婆心说完,朝堂上终于有了一些动静。 先是卢象升站出来表示支持朝廷征收商税,继而像杨廷麟和其他一些无党无派的下品言官,也站出来表示支持。 可几个党派的魁首依旧默不作声,不予表态。 实在是涉及的利益太多,错综复杂,容不得他们轻易松口。 站在一旁的秦浩明无奈的摇摇头,心里却升起一丝明悟。 按照儒家思想的正统,士大夫都以经世济用为追求,孟子就曾经说过:“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 士大夫与皇帝共治天下,传统的儒家士大夫“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在政治上比较务实。 危难时刻可以忍辱负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哪怕为国捐躯。 但到了大明中叶以后,传统的儒家思想受到了心学、气学等冲击,士大夫的精神追求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转为追求心姓的感悟,追求道德修养的完善,更看重自己的名节,以自我为中心。 务实济世不再提,大家更愿意谈空说玄。 忍辱负重也不可能,最重要的是保证自己的名声没有污点。为国捐躯需要考虑考虑,仗义死节却没有任何问题。 只是这里说的仗义死节,不是为国,而是为自己的名声殉节! 这就不难解释,大明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御史言官,不惜廷杖之危,也要坚持自己所言所讲,哪怕是错? 便如眼前这几位,不正是如此! 哪怕是崇祯下令把他们当场杖毙,他们也不会妥协,反而成全他们的名声,崇祯成了暴君,何其可笑? “皇上,诸位大臣既然持重为国,不愿多生事端。 微臣建议不如在福建、广州试行征收商税,成熟以后再推行大明全境,如何?” 他们耗得起,秦浩明可耗不起。如果强行为之,没有尽职尽责的官员,再好的政策也只是一纸空文。 不如快刀斩乱麻,先在自己的区域内开展起来再说。 崇祯眼前一亮,暗赞秦浩明的急智。江南官员众多,根深蒂固,没有他们的支持配合,还真玩不转。 这也是自己和他们妥协的原因所在。 原本以为今日又是要不了了之,不意峰回路转,有这样的缓冲机会,再加上以后的筹谋,崇祯心里通透一片。 “诸位爱卿,大家以为秦爱卿之言如何啊?” 最后一个啊字,崇祯陡然提高声线,露出一丝杀意。 若是这样他们还要阻止,不知死活,他也不介意让大家看看天家的威风。 “臣等无异议!” 终于,几人齐声答道。 死道友不死贫道! 只要不是在自己的家乡,对族人、乡亲有个交代,其他的关他们何事? 崇祯十二年六月份的这场廷议意义深远,随着早朝结束,所有的消息不再是秘密,酒楼和一些风月场所,谈论的都是这次朝会的内容。 当然,秦浩明是众人口中的主要对象。 只是现在时日尚短,消息还没有扩散,目前局限在一些朝堂高官间。 “皇上,他们无需朝廷俸禄,便可活得锦衣玉食。说得难听点,即使您作为帝王之尊,在生活上也颇有不如。 如此,想要他们忠心国事,自然大不易。” 朝臣在私下谈论秦浩明,而他也在和崇祯谈论朝臣。 下朝后,他尚为离开皇宫,便被王承恩叫到皇宫内。 崇祯听完,阴沉着脸,过了片刻方才缓缓说道:“贤相难求,百官没有典范,自然百无禁忌,宵小丛生。” “恐非贤相可以解决,而是人心败坏的问题。”秦浩明喟然而叹,“朝廷设言官,假之权势,本责以纠正诸司,举刺非法。 然却变成结党逞威,挟制百官,排斥正义人士也。” 人心、制度都有问题,如何是一人可以扭转? PS:感谢书友在家窝囊在外雄、刨地的农民大赏,有心了,故土难离感激不尽! 第三百零五节 只身许国 ,最快更新铁血铸新明最新章节!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崇祯脸色愈发阴暗,吏治贪**坏于一国而言,不啻于亡国的先兆。 崇祯执政多年,自然知之甚深! 可天灾兵祸不断,偏偏朝廷缺银少饷,武备不振,根本让他无暇他顾。 午时的炎热让人多了几分躁动,崇祯近几日的好心情被破坏殆尽。 “秦爱卿以为现在根治贪腐的时成熟吗?” 内库的白银为崇祯提供些许信心,也增添了甜头,他不由自主的问秦浩明。 “无需大张旗鼓,引起百官骚动恐惧,则任何时候时都成熟。 皇上可让锦衣卫查清证据,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盯紧一些大老虎,时不时来一次,军费自然无虑。” 秦浩明惬意的伸伸懒腰,气定神闲的说道。 这时代,真和某年代何其相似,随便拉出一个官员,绝对不会出错,问题是有没有必要和意义而已! 同时,反腐也是剪除政敌调整官员的最好段。 崇祯的眼神渐渐亮起来,自己总是从全局考虑,希翼一口气解决所有问题,殊不知反而不如秦爱卿从实际出发来得奏效。 自己以往接见薛国观,有谈到官员贪婪的话题。 作为内阁首辅,薛国观本应主动承担责任或者提出意见,然而过于精明的他没有一点自我批评,反而埋怨东厂和锦衣卫。 说什么假如厂卫监督得力,官员怎敢如此贪婪,却无一点实际性的建议? 东厂太监王化民对这种嫁祸于人的指责,怀恨在心,专门派人侦查他的阴私劣迹报之于他。 想到这里,崇祯深深的盯了秦浩明一眼,微笑着说道: “张四知曾经担任朕的讲读,勉强可以算是帝师,且没有劣迹在,朕就不予处理,今后冷藏即可。 首辅薛国观便依你之言,革职归里,只是在京的财物必须留下。 首辅、次辅失职擒拿俱和你有关,秦爱卿怕是要威名大躁,扬名大明全境?” “微臣其实不想要声名之累,但它却悄然而至。”秦浩明叹了一口气,潇洒的摊开双继续说道: “如果可以,微臣多想学东晋狂生,来一句曾因酒醉鞭名马,唯恐情多累美人。那样的人生,想必更有意义。” “哈哈哈……”秦浩明的顽惫样,让崇祯的心情莫名开朗起来,他指点点,“那怎么就走到今天这一步,朕也很好奇,爱卿可否讲讲?” 好奇只是很小一方面,其实崇祯是试探他的心迹。 时至今日,秦浩明已经不是一个小小的指挥同知,而是握两省军政大权的封疆大吏,人的第一帅。 特别是他的才能和处理事务的举重若轻,已在崇祯心里留下深深的烙印。 若是他有不轨或者……,崇祯简直不敢想象。 秦浩明蓦然站定,也不管是否失礼,抬头看了崇祯一眼,抚胸膛目光坚定地说道: “皇上,微臣自小爱读史书,以汉人的璀璨明为骄傲。 然每每读到五胡乱史、蒙元暴行,异族视汉人为两脚羊,明屠尽,总是心如刀割。 恨生不逢时,不能为汉家天下稍尽绵薄之力,喷洒心热血。 十五岁那年,恰逢建奴寇边大胜离去,微臣不甚悲伤。自此,便立下终生目标,势必屠尽建奴,只身许国,护卫大明江山。 去岁,建奴再次寇边,微臣想都没想,从临浦直奔北地,为的就是当初之志。 从而,也一步一步走到今天。” “好,好一个只身许国,护卫大明江山,壮哉!” 听到这里,崇祯拍大赞,心无限欣慰,疑虑顿消。 是啊! 秦爱卿单凭赤子之心,孤身北上抗虏,能走到今天,怕是他也未曾想到? 大明之幸,大明之幸呐! 此时,秦浩明肚子不争气的传来咕咕声,崇祯一愣,继而哈哈大笑高声叫道: “备宴,多几个菜,朕今日和秦爱卿小酌一二,权当为你送行。” 随侍的小黄门应声领命离去,同时,心里暗自心惊,皇上亲自为他送行,真是不多见。 午后,登州卫。 能容纳数万人的新建大校场,用宣府水泥铺设而成,一片平坦。即便是暴雨,校场也不会有丝毫的泥泞。 但在酷热的暑天,在上面训练,却是一件要人命的事情。 四周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点的荫凉,火辣辣的阳光直直地照射在校场之上。 偶有一阵带着咸味的海风,也是湿热湿热。 这样的天气,委实不适合户外运动,但在校场上,却黑压压的站着一个个的方阵,全副武装,顶盔带甲,执长矛,大刀,肃然挺立。 汗水如同雨线一般从头盔,从脸颊源源不绝地流下来,啪啪的滴在地上。 瞬间化为一股股蒸腾的雾气,在炙热的阳光下顷刻之间无影无踪。 不时有人直挺挺的倒下,场边立刻便有人跑过来,将昏倒的人拖到一边,一碗绿豆汤灌下去,再卸去衣甲,用冷水擦拭着身子。 不论是谁,皆会称赞一声,这支部队军纪如铁。 而这,就是张云从登州卫挑选的千海军陆战队。 新来的守备是一个疯子,这在新组建海军陆战队已经是公开的共识。 现在,这个疯子正站在他们的面前,与这些将士们比起来,张云身上穿着更高级一点的锁子甲,那意味着更重。 头盔的面罩拉了下来,无从看到他的表情,但从他身上流下来的汗,却并不比前面方阵之的将士少。 他不动,便没有一个人敢动。 校场之上,安静得能听到所有人粗重的呼吸之声。 透过面罩,看着这支已经焕然一新的军队,张云心里有着一种满足感。 大明将士之烂,并不在普通的士兵,而是在那些基层军官。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一颗老鼠坏了一锅汤。 所谓的上梁不正下梁歪,连军官都不能严格要求自己的时候,下头的将士又怎么可能是一支有战斗力的部队呢? 通过在登州卫挑选精锐将士,重新指定小旗、百户等基层军官,在严格的军纪和优渥的饷银之下,原来将士的一些坏习惯,很快便消逝得无影无踪。 “将军,卢郎有事相商。” 张云深深的呼了一口气,抬起来,缓缓地掀起自己的面罩。 扫了一眼所有的士兵,举起右,在空用力一挥,然后转过身来,大踏步的离开了校场。 随着张云的离开,校场之上传来了稀里哗啦的一阵阵甲叶相撞的声音,绝大多数将士在这一瞬间,全都瘫在地上。 剩下的极少数,也是拄着长枪,弯腰不停地喘着粗气。 今天他们运气不错,比平常的训练量足足少了分之一。 公告:笔趣阁免费app上线了,支持安卓,苹果。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anbenheji(按住秒复制)!! 第三百零六节 张云的心志 ,最快更新铁血铸新明最新章节!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海军陆战队营房建在校场东侧,两者距离百丈。作为守备,张云有一个带着小院的独立单间,算是为数不多的特权之一。 李惊蛰和卢欣荣二人在屋檐下,就着一张小桌子,泡着产自武夷山的上好岩茶,品着浓郁的茶香,纵使酷暑难耐,但还是不亦乐乎。 张云全身湿漉推开院门进来,见到李惊蛰,高兴的叫了一声:“李胖子,你怎么来了?稍坐片刻,等我冲洗一番。” 随即解开盔甲,快步走到屋内沐浴更衣。 “卢郎,如今尔等都是朝廷命官,却还能对李某相待以诚,殊为难得。” 张云一声李胖子,让李惊蛰暖心。明末商人地位虽然有所提升,但只是在普通的小吏。 对大明朝廷的真正品官而言,商人还是不入流的身份。 卢欣荣和张云现在分别是五品的武官员,就已经是令他仰望的存在。但他深深知道,这只是他们的开始,而不是终点。 “肩吾说什么呢?既相交于微末,断无眼睛长在屁股上,只认官位不认人之理。” 卢欣荣轻轻的吹拂茶盏,眯着眼睛惬意的一饮而尽,岩茶独有的浓醇清活,生津回甘在口腔久久回味。 “那是,李某言辞不当,以世俗人心妄加揣测,实在不该!” 李惊蛰拿出新茶,娴熟的把茶叶泡好,给自己斟了一杯,做赔罪饮尽。 之后,把卢欣荣的茶杯斟到八分满,再为梳洗完毕的张云烫洗茶杯斟茶。 酒满敬人,茶满欺人。 茶一定要热,所以满杯客人无法饮用,用端水有可能溢出杯子而烫到。 而用嘴直接喝则有点象是牲畜饮水,所以倒满杯的茶是对客人不敬。 故而就有了酒要满,茶要浅的说法。 “嗯,好茶!” 张云口渴难耐,一连喝了几杯方才咂咂舌放下茶杯,转而端着茶盏的岩茶开口细细说道: “武夷岩茶品质独特,未经窨花,茶汤却有浓郁的鲜花香,饮时甘馨可口,回味无穷。 茶条形壮结、匀整,色泽绿褐鲜润,冲泡后茶汤呈深橙黄色,清澈艳丽叶底软亮,叶缘朱红,叶心淡绿带黄 兼有红茶的甘醇、绿茶的清香,茶性和而不寒,久藏不坏,香久益清,味久益醇。 平日里,乃兄长的最爱。” “哦,下次我搜集一些极品,给秦督带去。” 李惊蛰眼睛一亮,欣喜的说道。 “那敢情好!你现在可是日进斗金,赚得盘满钵满,正是敲竹杠的好对象,哈哈哈……” 张云爽朗的哈哈大笑,宽大的掌搭在李惊蛰肩上,继而恶趣味的揉捏。 日进斗金还真没说错,随着秦浩明官职火箭式的上升,再也无暇处理肥皂作坊的布局。 而李惊蛰依靠着垄断大明肥皂的销售,早已让财富达到一个惊人的数字。 现在,更是以他出资管理,秦浩明提供技术,双方各占百分之五十的方式在济南府和福州设立水泥厂。 其在济南府建造的第一座海鲜酒楼和护城河桥梁,让人看到它的便捷性和速度。特别是它可以将房子修建成任意形状,且坚固无比。 其不怕水、不怕火的特性,无论是用来修路、修桥还是建造房子,实乃首选之物。 尤其是一百斤百钱的价格,更是让人趋之若鹜,堪称物美价廉。 可以预见,今后其庞大的市场和源源不断的金钱,必将如流水般涌来。 “张守备、张将军、云哥儿、你……你倒是轻点。卢郎……” 李惊蛰龇牙咧嘴,大呼小叫。并不是说他钱赚多了,身子骨愈发显得娇嫩。 而是今非昔比,张云身材原本就高大,现在又经过多时的苦练,整个人更是壮了一圈,肘部一屈,上臂的肌肉块便隆了起来。 李惊蛰区区一个商人士,哪里扛得住他的力道? “杯小如胡桃,壶小如香掾,每斟无一两,上口不忍遂咽,先嗅其香,再试其味,徐徐咀嚼而体贴之。” 卢欣荣笑嘻嘻的端着茶盏至鼻尖,茶汤的香气自口吸入,从咽喉经鼻孔呼出,连续次,方才微闭着眼睛摇晃着脑袋赞叹。 李惊蛰情急之下有呼唤卢欣荣管教张云的意思,作为登州卫的负责人,再加上大明贵武贱的传统,卢欣荣无疑比张云清贵许多。 可那都是在表面上。 自从在渤海湾效忠秦浩明后,卢欣荣明白张云作为秦督的唯一兄弟,若是……必定贵不可言。 因此,在跟张云相处时,他分寸拿捏得非常好。事无巨细,他私底下都会和张云通通气,可谓相当谨慎。 “身体太虚,要不要来军待一段时间。” 见李惊蛰高叫卢欣荣,虽然是玩笑,但张云还是讪笑几声松,自找台阶说了一句。 不管如何说,卢欣荣毕竟是他的上司,尊重是相互的。 并且,对于卢欣荣的才能,张云非常钦佩,自愧不如。 只有到了登州卫,张云才知道之前在临浦,卢欣荣不过牛刀小试尔。 他觉得卢欣荣是有涵养、有智慧的人。待人、接物、处事非常灵活,举重若轻,但又有原则。 正如那句话,君子如水,随方就圆,无处不自在。 当然,张云也不会就此妄自菲薄,虽然事或许不如,但他可以在军事发展。 如今乱世已至,正是热血男儿逞威杀敌之时。他张云,誓要用的刀,杀出赫赫威名,成为兄长左膀右臂。 “董守备要大婚,肩吾是来和你们汇合,一起去德州府庆贺。” 李惊蛰揉着吃痛的肩膀,向他们说明来意。 “咦,事出突然啊,居然是那个木头一样家伙先成婚,莫不是奉子成婚?新娘是谁?” 卢欣荣差点被呛到,抹了抹士须上的茶水,一脸诧异的问道。 “肯定是怜月姑娘,董长青那个家伙面冷心热重感情,又疾世愤俗,他才不会在意什么门当户对之类。” 张云坐在矮凳上,一边说一边仔细地将葛藤一圈一圈地缠在刀柄之上,格外的小心,每绕一圈,都要用力地拉紧。 这种葛藤是山东泰山山脉之一种独特的藤类植物,要在沸水煮上几个时辰,取出来晾干之后,便柔软如麻绳,但强韧却坚逾钢铁。 其上有无数小颗粒凸起,使之握在上又充满着质感。 若是在海战上,握在,既不会因为海水也不会因染上了鲜血而打滑。 这是登州水军老兵才知道的事情,被张云在全军推广。只是葛藤不多,他优先装备。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李玉龙d的打赏,铭感盛情,感谢诸位每日投票支持,故土难离敬上! 公告:笔趣阁免费app上线了,支持安卓,苹果。请关注微信公众号进入下载安装anbenheji(按住秒复制)!! 第三百零七节 近水楼台先得月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海战空间狭窄,经常要跳帮作战,不同于陆战、马战大开大合。 故而张云摒弃原先兄长改良的绣春刀,改用登州水军制式武器,专用于海战的军刀。 张云的刀刃长二尺尺,刀柄只有半尺左右,是登州水师标配的武器,上至校尉,下至普通将士,俱装备这种刀。 整柄刀是由张云吩咐匠人工特意打制,净重八斤九两,刃薄背厚,利于劈砍。 如镜般的刀身冷气森森,刃口上凝结着一点寒光仿佛不停的流动,更增加了锋利的凉意。 一圈又一圈,一直缠到刀柄尾处,再打上了一个死结,张云站起身来,随挽了几个刀花,满意地点点头。 轻抚刚刚开光的刀刃,张云的眼里掠过一丝渴望,什么时候,才能让它饱饮敌人的鲜血,成就自己无上荣光? “你们慢慢聊,我去交代处理一些政务。” 德州距离登州并不远,走水路顺风的话只需五六个时辰,可谓朝发夕至,极为便捷。 可纵使如此,卢欣荣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依旧尽心尽责。 概因于他而言,登州卫不仅凝聚了心血,更是他走向人生巅峰的起点。 “同去,同去。” 张云随将刀入鞘,又回屋取过盔甲,用抹布细细地擦拭,任何时刻,都必须保持军容的整洁。 人打马前行,率众前往登州府衙。 彼时,正是夕阳落山之际。 远天,归鸟盘旋海面,翅膀擦过晚霞,掠起一片浮影。 近岸,伸眼眺望,不见白浪滔天,但见渔帆点点。 天尽头,那水天交接处,还在不安地涌动着,海面上彩霞流泻,波光粼粼。云海旁,露出一片冷清深沉的暮色。 船上渔民那晒得古铜色的发光皮肤,那敏锐的眼神,善良的笑貌,娴熟的撒网动作,让登州卫散发出新的活力。 登州府衙背临大海,面朝西北,坐落于高崖之上,旁边是庙。 庙广场上,十五名国子监士子在沈寿崇的木棍下,汗如雨下,咬牙坚持秦督交代的军训。 按秦督的说法是,炼其体魄,磨其意志,方堪大用。 卢欣荣对武事不感兴趣,扭头转身步履匆匆走进登州衙门,张云则兴致盎然顿足观看。 很快,其一名高大健硕的士子引起张云的注意。 相较于周边士子气喘吁吁疲惫不堪的模样,这种低强度的训练,他明显游刃有余。 张云指着士子朝亲卫低语几声,很快,亲卫便带着人过来。 “愿意加入海军陆战队吗?” 对于眼前这个眉宇间带着英气显得豪爽的士子,张云直截了当问道。 “一切听从将军之命。” 士子挺起胸膛,雪亮敏锐的眼睛有一丝喜意,干净利落的大声答道。 现在军谁不知张将军乃秦督的唯一兄弟,被他看重,和秦督看重有何区别? “姓名?哪里人士?” “吴峰,字剑豪,陕西榆林人。” 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那个叫吴峰的士子典型的关汉子性格,说话干脆麻利,直来直去,痛快淋漓。 黄河明是华夏化重要的一环,许是无形受黄河的感染、熏陶,居住在黄河边上的人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黄河汉子性格。 黄河汉子热情豪爽。不会拐弯摸角,不大工于心计,说话一斧头两半截,说一不二。 “痛快,即刻到海军陆战队报道,希望你能熬得了魔鬼训练?” 吴峰的性格非常合乎张云胃口,他微笑着轻捶前者宽阔的前胸,意有所指说道。 听兄长讲,目前大明有支军队颇有战斗力,那就是天雄军、秦兵、关宁铁骑。 关宁铁骑之所以强悍,因为动;天雄军善战,因为团结;秦兵的彪悍,则因为个性。 而秦兵的主力,大都来自陕西榆林。 许是受了大秦岭的豪气影响,生活在关的人似乎从出生开始,骨子里就秉承着一种彪悍的个性。 正如他们那里的山歌所唱:“山歌明末大军子来把山头,阎王见我也发愁。孔夫子见我就下马,皇帝见我也低头。” 这个士子若能接受强训,甚至脱颖而出,打磨之下,倒是自己副将的理想人选。 至于沈寿崇,到时让兄长安排其他差事。 其实认真说来,张云和沈寿崇并无龌龊。相反,两人相处还算融洽。 只不过沈寿崇是登州卫老人,在军威望较高,张云希望自己可以单独掌管海军陆战队。 由此可以看出张云对于军队的掌控**比较强烈,也可以看出张云霸道的性格。 “感谢将军关怀,学生全力以赴!” 吴峰行礼点头,话不多,微红的脸色透出一丝坚毅。 广场上的士子望着吴峰,眼里难掩羡慕之色。 整个登州卫最有权势的有两个人,一个是卢郎,另一个自然是张守备。 早他们几天到来的同窗颜蛰已被卢郎看,现在是他的案。虽无品轶,但前途可期,而现在则轮到吴峰。 这些大明的精英们,用脚趾头都可以想到,若是吴峰能通过训练,单凭国子监士子的身份,立马可以得到提拔重用。 一旦有功,更是扶摇直上九万里。 虽然他们也有会,但他们是被动分配,哪里有主动被选来得有前途? 近水楼台先得月! 至少,在领导身边的人更容易提拔,这是千百年来颠簸不破的道理。 本站重要通知:你还在用网页追小说吗?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会员同步书架,字大小调节、阅读亮度调整、更好的阅读体验,请关注微信公众号jiaknglishi(按住秒复制)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三百零八节 有情有义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德州府,依旧繁华如昔,南来北往的商户络绎不绝的涌入,让小城增添无限活力。 尤其是德州守备董大人迎娶怡月楼怜月姑娘,更是使无数德州人津津乐道。 前途无限的守备将军,居然娶欢场女子为正妻,委实让人感到不可思议。 若是真喜欢到骨子里,大不了收为侍妾便是,何须如此? 也正因为这样,德州府里吃饱饭闲着无聊的商户、士子说什么的都有。 只不过,他们皆是私下议论,无人胆敢高谈阔论。毕竟,董守备以手段狠辣、冷血无情著称。 民间的议论丝毫不影响德州官府众人的心态,时至今日,不说董将军本身的实力惊人,便是他的后台秦督那里,更是令人胆战心惊。 大明三位内阁大学士,获罪、贬黜、闲置,听说都和他有关系。 虽不知真假,但无风不起浪,想来总有它的依据。 没看见原来有恃无恐的韩知府,现如今也低调许多,跟何况他们这些小吏,在人家眼里算什么? 耳边传来隆隆的马蹄之声,韩悦收慑心神,整理官服官帽,让自己的仪态显得更端庄一些。 同时不忘回头扫了一眼身后的属下,果然,他们也一个个都站直了身子。 地平线上,先是出现了一面大旗,紧接着,数百匹战马依次从地平线上跃出,在这些战马的正中间,还有数辆马车。 “秦督有令,荒郊野岭多有不便,尔等各自回到官署府衙。 此次过来是私事非公事,不便接待诸位,多谢大家的热情迎接。” 亲卫念完秦浩明的吩咐,便策马而去。 “回去!” 韩悦脸色灰败跺跺脚,率先入轿离去。烈日酷暑之下苦候几个时辰,却连面都吝惜一见,委实脸面无光。 德州守备府,怜月穿着自己一针一线缝出来的嫁衣,坐在梳妆台前,听着房门外传来喜庆的锣鼓声,已是哭成了泪人一般。 她的幸运,在于碰到了一个叫董长青的男人。他的亲密战友叫他董疯子。 仅仅一次的邂逅偶遇,从此她便过上了梦寐以及的日子,倚门望郎归。 男人在外边应该是很凶的,这从偶有出门的时候听过那些商贾的闲言碎语可以得知。 可那有什么关系? 男人在外凶,可在家却对她极好,虽说有点沉默寡言。 她能做的,便是曲尽温柔,让这个男人过得更舒服一些。 她本是青楼从小培养出来,棋琴书画样样精通,基本没有沾过粗活。 但跟了这个男人之后,她挽裙下厨房,洗手从羹汤,男人不在家的日子,她连梳妆打扮都懒得去做。 唯有处心积虑地琢磨着如何拴住这个男人的心? 她从来没指望过能风风光光、堂堂正正的嫁给这个男人,只因为自己名声不暇,可她已经非常满足。 原本以为,自己最后的命运就是做他的侍妾或者外室,毕竟他是德州府的守备,位高而权重。 这样的人,正妻必然是名门闺秀,怎么也轮不到她? 当自己怀孕时,思虑许久,最终忐忑不安的告诉他时,不意竟然听到三个字,我娶你! 男人说话,永远都是这样简洁有力。 巨大的幸福和喜悦涌上心头,遇到这样有情有义的男子,此生无憾矣。 男人从来不说那些情啊爱啊的话,对她的关心和喜爱,更多的体现在行动上。 锣鼓之声已经到了门前,屋里的女人用红盖头蒙住了怜月的头,将她扶了起来。 “乐起!” 看到一对新人手牵红绸向着前堂走去,德州府专业司仪高声大叫。 “一拜天地!”牵着红绸的一对新人望天而拜。 “二拜高堂!”董母笑得合不拢嘴。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三拜完后,结婚仪式便算结束,简洁明快的婚礼,颇符军人之风。 不过董长青却没有带着新娘子进洞房,而是径直将新娘子揽了过来,牵着她来到观礼的秦浩明跟前行礼。 “谢过秦督再造之恩!” 终至此刻,这个一向坚强的男人眼泛泪花,朝秦浩明拜谢。 “矫情,**一刻值千金!你竟然还有闲工夫耗费在这里,赶紧洞房去。” 怜月裣裙弯腰行礼,秦浩明微笑着侧身相让,口里打趣。 “董大哥小心点,嫂子有身孕。” 张云挤眉弄眼,怪笑连连。 “摆酒,开席!” 来的都是军中袍泽,德州府的人董长青一概没请,所以众人都是活络至极,自然大呼小叫。 今天是个喜庆的日子,不适合谈工作,适合聊天增进感情。 “说起来你们现在一个一个都双宿双飞,只有我形影孤单,孑然一身。” 卢欣荣酒场纵横,几无敌手,白皙的脸上抹过一许潮红,高声哀叹。 “小卢子开始思春了,兄长……兄长上次不是……不是说哪里有美女介绍给你吗?” 酒桌无大小,张云大着舌头,扯着卢欣荣的袖口,醉态憨厚,差不多已经进入状态。 “是及,是及,我明日就是寻找。” 卢欣荣对此非常有经验,永远不要跟喝高的人辩论,顺着他的意思即可。 秦浩明见此莞尔一笑,众人天南地北许久未见,喝得太快。 “我给大家讲个小笑话以助酒性,如何?” 众人轰然叫好,气分高昂。 “这个笑话是关于倭人姓氏的由来,和倭人和服小枕头的作用。 大家可知道,倭人的姓氏达十万个之多,但他们的文化本身偷师于华夏,学艺不精,哪有那么博大精深的文化功底造出这么多姓氏呢? 好办,首先,日本人好**喜苟合。 小枕头的作用就是方便女的使用,和服就是床单,大家明白吧,这个就不解释了。 其次他们基本上姓氏就以苟合的地点和周围环境为主,像跟田有关的叫:田边,田中。 跟河有关:河上,河中,河边。其他的如:松下、渡边、山口、竹下、近藤……大家立马明白他们出生的缘由。” 众人笑得东倒西歪,泪涕横流。 旁边的卢欣荣更是趴在他肩膀上抽搐不止,不停的叫道:“太逗了,太逗了,真是这样……” 是晚,德州守备府灯火通明,通宵达旦彻夜狂欢。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大赏,故土难离感激不尽。 第三百零九节 杀是为了不杀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翌日,日上三竿之际,犹有众人高卧塌上酣睡不醒,唯有酒量好的卢欣荣和没有多喝的秦浩明早起,相遇于花园中。 守备府面积虽不甚大,却是匠心别具,曲径通幽,在德州的众多建筑中,有如一个灵动而别致的存在。 园内香花异草,虬榕翠绿,假山耸峙,碧池莹澈,一派旖旎风光。 花园中从运河引来的一股活泉,激越清透,环流不息,灌溉花园的各处草木。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董将军好福气,前任不知耗费多少民脂民膏修建,如今却是他捡便宜。” 卢欣荣走到秦浩明身边行过礼,望着美轮美奂的花园美景,目有艳羡唏嘘说道。 “怎么,羡慕?” 秦浩明笑眯眯的问道。 “有点。” 卢欣荣放眼打量四周美景,大大方方承认,随即又继续说道: “人生际遇不同,选择道路不同,就注定会失去一些美好的东西,但无形中也将有属于自己的精彩。 伯玉的精彩就在于那里雨夜中遇见秦督,必有今后的不凡。” 卢欣荣语气有感恩,有自负,更有万丈豪情。 他际遇坎坷,心性表面平和实则要强。 故而,虽有卢象升这个做总督的族兄,却宁愿选择归隐,也不愿去求一官半职。这在以家族为重的大明,端的是一个异数。 “伯玉此言精辟!甚合佛法所说,一切有为法,尽是因缘合和,缘起时起,缘尽时无,不外如是。 做人还是简单点,别太多计较。” 秦浩明和卢欣荣二人边走边说,找了一处凉亭坐下,准备跟他细聊。 时至今日,卢欣荣在自己的体系中,已经成为最重要的一环。不仅如此,他也是众人中最能明白自己心意的人之一。 而此时,董长青带着不停摇着脑袋的张云相伴而来。 “正好赶巧,你们坐下,本督跟你们说说心里话。” 招呼他们坐下,秦浩明凝视着他们缓缓说道:“谁拥有海洋,那就等于占有整个天下。” 这句影响他们一生的话,就这样在崇祯十二年六月末的一个上午,从秦浩明嘴里淡描轻写的说出来。 “北方沙尘日积月甚,旱灾逐年增多,农业收成锐降。天气决定收成,收成好坏决定国柞长短。 可以肯定,今后大明的粮食依靠自身将无法解决。故而,需要加快登州水军整合。 然后沿着古里、马六甲、缅甸、爪哇、锡兰……等地,先期带着丝绸、茶叶、陶瓷甚至是白银,用来换取他们的粮食。” 秦浩明捡来一根树枝,画出大概的海岸线,一个一个讲解。 在卢欣荣钦佩的目光中,秦浩明恶狠狠的把手里的树枝折断,杀气腾腾的说道: “这是一个最坏的年代,但在本督看来,这是一个最好的年代。 摸清水文、航道、岛屿、港口,最多两三年,你们就只能带着枪炮过去,却要满载粮食而归。 但这不是最后的目的,有些事情你们必须做在前头。 每到一地,先建立补给点,具体的你按实际情况来布局,本督需要……” 能说的,不能说的,秦浩明没有丝毫顾忌,按照心中的思路,一一交代他们。 其中,既有短期的任务,又有长期规划。 当然,现在只能是把理念性的东西灌输给他们,至于实际情况,却是要依据后期发展而定。 卢欣荣的心情有些沉重和震惊,随着秦浩明的讲解,固然对于今后的任务和目标相当明确。 可是,他仿佛看见烽火四起,鲜血和杀戮伴随着登州水军的抵达而赤地千里。 毕竟是长久接受儒家思想文化教育的大明文人,卢欣荣呐呐地小声问道:“是否失之仁义与道德?” 秦浩明幽幽的叹了口气,迎着卢欣荣不解的目光,缓缓解释,“战争,本质就是双方争夺资源。 从原始的争夺配偶、争夺食物、争夺水源、争夺地盘,发展到争夺人口资源、矿产资源、乃至政治资源等等。 伯玉是知晓的,大明天灾不断,粮食根本不足以支撑整个大明百姓活下去,那如何应对? 难道眼睁睁看着成千上万大明百姓死去?甚至是亡于建奴之手,死个千万十千万? 这就是仁义和道德吗?” 下一刻,秦浩明的目光显得深邃而悠远,“本督只是一个凡夫俗子,不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圣人。 仁义与道德我一般和家人、亲戚、朋友、族人讲。 若是稍有能力,则扩大乡村、县城、省府甚至整个大明也无不可?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现在本督是汉人,是大明的总督,故而只有为大明汉人着想。其他国家也好,异族也罢,都不在本督考虑范围。 通俗来说,吾没有能力维护天下和平,唯有劫天下之粮于我汉人食用。” 卢欣荣毕竟不是真正的腐儒,否则也不至于追随秦浩明,生出其他心思,他点点头说道: “也对!秦督之言不过是阐述了开疆拓土的实质而已! 虽说伴随着战争与杀戮,但于我们汉人子孙后代而言,其实善莫大焉!” “伯玉能如此想,大赞!”秦浩明抚掌大声赞叹继续朝他们说道: “你们有所不知,纵观华夏上下,本督一生只佩服四人,秦始皇嬴政、汉武帝刘彻、唐太宗李世民、明成祖朱棣。” 一缕阳光照耀在秦浩明的棱角分明的脸上,他闭上眼睛仿佛喃喃自语,吐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 “杀是为了不杀! 始皇一统,结束了华夏征战不休的局面,仅此一条,善莫大焉! 可惜却被短视的腐儒们描述成残暴不仁,罪该万死,极近抹黑。 同样,被腐儒们抹黑最严重还有接下了的这三位雄才大略的皇帝,无以复加的都被扣上了一顶顶的大帽子。 汉武帝北伐匈奴、开拓西域被评价为穷兵黩武、海内虚耗、人口减半、盗贼蜂起; 唐太宗北破突厥,西灭高昌,南定天竺国,东创高句丽,被论证为得不偿失、好大喜功、终结贞观治世、耗费民脂民膏; 永乐大帝南征安南俘虏叛逆胡氏父子,北伐漠北五次清剿蒙元残余势力,派遣郑和七下西洋远布国威,被斥责为劳师耗饷、糜费无度、征战无休、涂炭生灵。 好像华夏自古就应该守在中原地区那一亩三分田,越雷池一步都不行,谁敢超越华夏边界,谁就是千古罪人,理应千夫所指,万众唾骂。 却也不想想,他们对外用兵是拓展国家的生存空间,有利汉人子民,却这么遭天打雷劈吗? 而腐儒们,治国无能,领军无术,驭民无方,外敌入寇争做汉奸,嘴里却不顾实际胡言乱语,荼毒民众,悲乎!” 凉亭内寂静一片,三人细细地品味着秦浩明的所言所语,竟然觉得非常贴切。 董长青眼中闪现一丝狠辣,双拳紧握说道:“秦督之言可谓一针见血,杀是为了不杀,下官感悟甚深。 不说别的,德州府原先帮派林立,时常火拼,多有殃及池鱼之举,百姓苦不堪言。 但自从下官严厉打击之后,现在只有漕帮独尊,并且把他们掌控在手里,反而天平一片,再无生事之人。” PS:感谢书友王斐2014、家里窝囊家外雄打赏,感谢大家每天月票和推荐票的支持,故土难离感谢大家! 第三百一十节 能做不能说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正是此理!其实于国家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 秦浩明喟然而叹。 “每一个国家,代表一方利益。国家越多,则利益纠葛越甚。长久以往,必是祸乱的根源。 唯有抓住机会,开疆拓土,把它们融入大明帝国,才是今后避免纠纷的最好办法。 先同国,再同族。然后由我们汉人建立规则秩序,唯余如此,方是吾等汉人永远屹立天下之首的不二法宝。” 说着说着,秦浩明的眼里闪过一丝狂热和坚定。 世界有永久的和平吗? 答案是否定的。 唯有自身国力强盛,方能想和平就和平。否则,一切皆是无稽之谈。 若不能趁此机会把南亚国家纳入大明版图,真是应了一句老话,天予不取,反受其害! 想想后世印尼、菲律宾、越南等猴子的行径,秦浩明的心里就已经做出决断。 “放眼世界几千年,何处英雄不杀人? 云愿为兄长手中最锋利的刀,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张云一脸煞气,狰狞的说道。 “一味的杀戮并不能解决问题,还需要拉拢、分化、打压等手段,最好使他们融入,甘心为我们所用。” 秦浩明知道张云性格激烈,怕他今后沉迷于杀戮中,不动声色劝解他。 “诺,多谢兄长提点。” 卢欣荣听完,点点头托着下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秦浩明见状,脸上闪过诡异的笑容,自己心中所想,他是无论如何也无法体会。 今天有机会,倒是不妨透露一二。 “伯玉,依你之见,何谓王道?” “君主以仁义治天下、以德政安抚臣民,无偏无党,谓之王道荡荡。” “何谓霸道?” “以武凌弱、以武伐交、以武立国、以武治邦。” “那何谓天道?” “不为尧存,不为桀亡,谓以天道。” 看得出来,卢欣荣深受传统儒学影响甚大,回答得非常从容。 “其实啊,伯玉所言皆已过时,不能适应今后形式的发展。” 卢欣荣洋洋自得间,却被秦浩明泼了一盆冷水。 “哦?秦督有何新颖之言,请不啻赐教。” 若不是知晓秦督不会无的放矢,卢欣荣会当是他在开玩笑。毕竟千百年来,这一套理论早已深入人心。 秦浩明看着支起耳朵认真听的三人,脸上不可自抑的露出微笑,有些恶作剧的感觉。 “所谓王道,便是不听话的,杀掉! 霸道?听话的,也杀掉! 天道?一边杀,一边高喊天诛之! 儒家之道?杀之前告诉对方一声。 帝道?我要你死,你就必须死! 哈哈哈……” 三人目瞪口呆,看着哈哈大笑的秦浩明,竟然不知如何作答。 可卢欣荣细细一想,猛然发现秦督说得还真有道理,只不过这道理分外直白,被剥掉了那层用来遮掩真实的修辞外衣罢了。 半饷,董长青也回过神来,喃喃说道:“这总结,还真是精辟啊! “霸道御国不长,王道御国不存。以王道治国民、以霸道拒外邦,以文治为皮、以武治为骨,秦督是想说这个意思吗?” 卢欣荣思索一番后,才对秦浩明问道。 其实他心里清楚,孔孟之道中所谓的王道、霸道、帝道等等,根本不适合用于纷争乱世,没有武力、空有仁德,这有什么用? 难道孔孟之说可以抵御建奴几十万兵卒? 这也是他不看好大明朝廷的原因之一。 秦浩明深深的看了卢欣荣一眼,点点头又摇摇头,相当不错,除了受到时代思想的束缚外,其他基本一语中的。 “文武并重,依法治国,内圣外王,才是现在本督所尊崇的。 对于那些顺的人,应该给予恩惠、赏赐、祥和,比如国内的百姓、臣子,应当给予他们嘉奖,不至出现民怨。 而对于敌对的外邦,就必须结交讨伐并举,竖起强国的威信,这才能在这缤纷乱世立足。 总结下来就是八个字,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阳光和煦,微风阵阵,秦浩明背负双手,锐利的眼神依次从卢欣荣、张云、董长青脸上绕过,观察他们的举止神情。 不同以往,这是他首次向他们阐述自己的心声。 他不仅需要志同道合之人,更需要能够融会贯通,心思灵动的心腹之人。 如此,他所做所想的事情方能有一丝成功的可能。否则,一切皆是笑谈。 “兄长此话真是霸气!” 张云抚掌而叹。 于他而言,根本无需考虑。他想得简单,作为秦浩明唯一的兄弟,早已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休戚相关。 兄长无论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必须第一个表态支持。 “理应如此!看破千年仁义名,但使今生逞雄风。” 第二个出声是董长青,他觉得秦督这番话简直说到他心里,令人热血沸腾忍不住想仰头长啸,生出男儿当如是之感。 “秦督分明是想开疆拓土,建不世奇功,名流千古啊!伯玉愿以秦督马首是瞻,惟命是从,誓死追随!” 卢欣荣眼里闪过火热的光芒,语气中俱是激动,浑身不可自抑的颤抖着,心里仿佛有一团火在燃烧。 应验了,昔日在临浦的龙脉是真的,只有如此雄心壮志,方能有如此帝王之语。 至于说什么王道、霸道,对他来说,那是以后的事情,视情况而定则可,现在则未免有些言之过早。 三人的反应,让秦浩明暗中松了一口气,能接受自己的理念就好办。 “本督没有想什么名流千古,但开疆拓土是必须的。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你们有所不知,现在大明人口才十千万,一遇灾年,田地的粮食已经无法裹腹。 若是等到大明子民有百千万,千千万时,那又应该如何? 所以,我们需要未雨绸缪多加考虑,哪怕现在实力未至,但梦想总是需要有的吗?” 解决一件心事,秦浩明也是心情大好,爽朗的说道。 “明白,此事交给小弟,定让南洋诸国的粮食源源不断运往大明,否则……” 张云摩拳擦掌,乐不可支笑个不停。 “云哥儿注意些,有些事情能做不能说。” 第三百一十一节 心字简单却难懂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卢欣荣性格沉稳,老成持重,转头朝四周环绕,朝张云小声说道。 时下,无论是官场还是士林,儒家思想被大明读书人奉为金科玉律,容不得其他杂音。 像秦督这些看似荒谬的言论,虽然是乱世中解决问题的最好方法,但依旧不容于大明朝野。故而,他方有能做不能说之言。 “不错,伯玉言之有理。今后本督远离北地,若是遇到犹而不决或紧急之事,概以伯玉之言为准。” 卢欣荣的沉稳表现,终于让秦浩明拿定注意,把自己离开北地后的指挥权交给他,初次确定他内部第二人的身份。 “秦督,伯玉惶恐。不若由吾辅助张将军,或许更加妥当。” 卢欣荣想不到秦浩明居然舍弃张云,以他为主。这样的决定,在感慨秦督心胸宽广的同时,心里有些不安。 自从跟张云接触以来,他的勤奋刻苦,都落在眼中。可以说,张云的理想很大,并不甘于平庸。 也正是因为如此,卢欣荣担心张云未必能够对他服气,怕今后龌龊不断,影响二人关系,所以才这样说。 “卢伯玉,你也太小瞧我张云了。兄长既然指定你为负责人,必有他的考教和思量,张云岂是心胸狭窄之人? 再说,咱们过往合作不错,你的手段和谋略我也知之甚祥,不必顾虑太多。” 张云性格耿直,卢欣荣刚说完,他就大声说道。 “好!云从龙,风从虎。云弟心性高洁,少有大志,不如今后字叫啸龙如何?” 张云有这样的觉悟,令秦浩明拍手高声赞许。加之他岁数已大,作为统兵一方的将领,按大明惯例,需有自己的字。 “谢兄长赐字!” 张云显然很满意,喜不自禁。 “世人皆道人字好写却难做,心字简单却难懂。 可要本督说,正是因为大家计较太多,都以为自己聪明,太在意个人得失,方才导致左右为难,人浮于事。 其实简单来讲,记住一条即可,做人即做事,人心即公心。 所以,今后在本督的队伍里,将不会有排资论辈,亲疏之别,一切唯才是举。希望大家谨记。” 秦浩明目视三人,脸色相当严肃,缓缓开口说道。 人心各异,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团队,都是致命的因素。 若不能把人心整合,一切皆休。 当然,人心叵测,或许并不以意志为转移,现在他不过是打预防针而已。 “诺!” 三人心中一禀,抱拳答应。 之后一整天,秦浩明布置了许多内容,既有现阶段的目标,也有长期的规划,一一交代清楚。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酒已尽兴,人亦尽欢,正是赶路的好时刻!” 秦浩明喝完杯中酒,潇洒的挥了挥衣袖,转身便向外走去。 德州守备府外,三百亲兵早已穿戴整齐,恭候多时。 大明官员赴任,必须在吏部规定的时间内到达。否则,御史言官可以弹劾一个无心国事的罪名。 虽然他不在乎,可也没必要太过高调。故而,秦浩明准备和亲卫先行,走陆路四处看看时局如何。 而其他幕僚则和两千所属天雄军从水路出发,护送兵仗局匠人入闽。 疾行几日,秦浩明和三百精锐离开河南,过河北,进入江西抚州境内。 一路上,受兵事天灾波及,沿途农桑尽废,满目苍夷。但人活在世,衣食总无可避免。 相对于其他郡县,抚州虽然受灾稍轻,但乡野之中也是难觅人踪。许多村舍都已经破败下来,沟渠田垄多被杂草淹没。 保存尚算完好的,只是中大户人家那些庄园别业,哪怕是叛贼,也不敢对他们过分欺凌。 同居乡土之间,这些人家往往也都开放庄园,用以接纳那些受灾的乡民,既能与人为善增加乡望,也能聚集更多人力更好的保护家园。 但这些人进入庄园后也要吃喝,也有消耗,总不能坐吃山空。 所以这些灾民们也都被组织起来,在庄园周遭就近种植一些短收作物、抓紧时间进行一些渔猎耕樵的生产,用以补充庄园内的消耗。 梅雨如期降落下来,这让饱受兵灾天灾磨难的乡人们心情有所好转。对他们来说,不误农事也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因而在淅淅沥沥的阴雨中,庄园周围的田地中不乏有农人除草犁地,准备耕播。 这一天较之以往并没有什么出奇,一名逃难时被摔断了腿的老农偎在田垄上用手拔草。 虽满身泥泞,但那沧桑浑浊的老眼望着已经被雨水浸透的土地,脑海中已经不由自主泛起几个月后满地长满了农作物的画面,那如松柏一般粗糙的脸上便露出一丝骨子里迸出来的笑意。 庄园内丁壮不多,女人是耕种的主力,年轻力壮的妇人们手把着犁,趁着土壤潮湿翻耕起来。 深植在土层里的草根纷纷被犁断翻出了土面,等到放晴时烈日曝晒几日,晒干了草根、晒死了虫卵,再几番平整,就能引渠灌溉播种下去。 那紧绷的脸庞虽然不甚娇美白皙,但却有一种带着泥土气息的勃勃生机,自是别样美态。 更年老一些的人包括一些孩子在内,或是肩背或是腰挎着竹篓,往翻耕过的土地里抛洒着牲畜粪便与草木灰搅拌成绿肥,一方面增加地力,一方面烧死草籽。 这一切看起来是这么的和谐美满,虽然辛苦些。 “山匪来袭,山匪来袭!速速回庄!” 蓦然,凄厉的叫嚷声从远处传来,打破了祥和画面。 负责在四方警戒哨望的丁壮们一边敲着锣鼓示警,一边拖着竹枪从高岗上飞奔下来! 而在他们身后,已经不乏有雀鸟被惊扰后顶着雨水冲天飞起,在低空上徘徊不定。 听到示警声,田中耕作之人脸色已是幡然一变,妇人们抹一把脸上雨水,转头扛起犁来往后飞奔。 许多人将嚎哭的孩童夹在腋下,迈开脚步便向庄园跑去。那些老老少少也都抓起手边田间的工具,一个个放开脚步狂奔起来。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打赏,感谢诸君每日投票支持,八月起每天两更,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一十二节 逼良为娼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断了腿的老农搀扶着一根竹杖想勉强站起来,只是他满手泥水,竹杖又分外光滑,试了几次都是一头栽进田里! 他无助的张大着嘴,手脚并用爬到了道旁,终于在一个妇人搀扶下站了起来。 可是行走没有几步,他便一把推开妇人,指着慌乱中被弃在道旁的一张犁吼道:“别管老汉,背上犁快跑!” 妇人愣一愣,弯腰捡起犁扛在肩上,转身又想去搀扶老农。 此时,大量面孔狰狞、裹挟着死亡气息的戎装兵士们已经冲破雨幕飞奔而来! “跑啊……快跑!” 老农嚎叫着,挥着竹杖去抽打那个往他靠来的妇人,身体却因失去平衡再次摔倒! 妇人眼见此幕,眸中已是充满惊惧,抹着脸颊上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咬着牙转身飞奔而去。 很快,左近只剩下老农一人,他半躺在泥泞的道路上,两眼迷蒙没有焦点,嘴里喷出夹杂着泥水的浊气,两手死死攥住那一根长近半丈的竹杖。 居然是大明的乱军,比山匪更加恐怖百倍的乱军。 完了,庄园里的人全完了。 土匪抢到粮食财物就会跑,百姓还有活命的机会。可若是大明的乱军,他们却是还要灭口…… 乱军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老农脸上惨然一笑,他手中竹杖蓦地一点地面,整个人似爆发无穷力量直直从泥地里跃起。 “畜生,我跟你们拼……” 老农咆哮着单腿蹬地,手中竹杖高高挥起砸向距离他已经不足一丈的乱军士卒。 然而他的竹杖距离那士卒尚有尺余,斜里一支长枪已经戳透他肋骨! 枪身一抖,老农那瘦弱身躯已经朽木一般被抛进了道旁水沟里。 肋间那血洞里汩汩涌出的血水飞快与泥浆混成一团,整个人已经没有了生机,只有眼睛还在怒睁着! “晦气!” 一名乱军士卒行过这里,被那双死眼望得浑身不自在,挥刀将头颅斩下来扔进泥浆里,才在同伴的催促下返回队伍继续往庄园疾冲。 庄园规模不小,但用以军防的设施却实在简陋。 两个充作箭塔的角楼因为冲上去的庄丁太多,在雨幕中摇摇欲坠。 没有军用弩弓,只有寻常的弓箭,让杀伤力极为有限。 进攻的乱军们甚至不必费力举盾,无甚力道的箭矢近半已被风雨抽离了原本的轨迹,即便有零星射进敌阵中,也都被刀枪随手扫落。 乱军们攀过篱墙,有的抬着檑木撞击门庭围墙,有的干脆直接攀跃上去,如饿狼扑入羊群之中,凶狠的将这原本脆弱的防线撕开一个大大的口子,以供更多同伴冲杀进来。 当秦浩明他们碰到这一幕时,乱军两百余人一部分在庄园内洗劫,另一部分则散落在庄园周遭追杀逃散之人。 秦浩明所部一俟出现在庄园外,那些乱军便有了警觉,只是非但没有逃散,反而加速追杀乡民。 一直等到秦浩明瞧清形式准备下令进攻,那些乱军们才聚集起来,随后便有一名千总模样的男子从破败不堪的庄园内冲出来,远远便大吼道: “误会,误会!我等乃是邵武路大明将士,受抚州巡抚所邀请,入境帮助平叛山匪。” “放他过来!” 秦浩明一脸怒容,骑在骏马上,示意严加戒备的亲卫将那乱军千户押上来。 那千户年约四十岁许,待见到秦浩明后,左右扫视散发出强烈杀意的亲卫,瞧见他们的装备和军服,眼角微跳,随即右腿屈膝双拳在握: “请问将军大名,为何阻止我等执行公务?” 秦浩明听到这话,不免一愣,心里啧啧称奇,倒也不算一个草包,有几分急智。 可庄园内那尸横遍野的悲惨画面,让他脸色又沉了下来,皱眉道: “本督乃新任福建、广州总督,尔等既是大明将士,为何要攻打乡人?” 那千户闻言后微微一滞,继而便疾声道:“此庄主人据地资贼,有从逆之嫌。故本将军破庄杀贼,也是存念除恶务尽。” “果真如此?” 随着那些乱军退出庄来,一个个腰囊鼓鼓,可见所获颇丰。 秦浩明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此事一问便知,真要本督亲自审问吗?” 千户听到这话,双肩便是一颤,额头上已经有冷汗涌出,低头不敢看秦浩明,只是颤声涩语道: “请秦督怜悯,望秦督恕罪!当兵吃饷,自古如此。 可朝廷连续半年拨饷仅五成,别说全家老小,便是军汉一人尚且不够。 平日年成好的时候,家人帮忙劳作,或许可以勉强度日。 可今年邵武暴雨绵绵不绝,地里收成颗粒全无。大人尚有办法忍受,可小孩老人却奄奄一息,实在……” 说完,偌大的汉子用力捶打着泥泞雨地,泣不成声! 左右亲卫皆有不忍之色,别过头望着无辜惨死的乡民,心情沉重。 若不是遇到卢督、秦督,他们怕也是要沦落两难之地吧?面对家人生死抉择,谁又比谁高尚呢? “那你们就可以残害乡里,不顾他人死活?尔等可知身犯何罪?” 秦浩明望着惨死的几十具乡民,胸口被堵得阵阵发闷,这该死的世道,逼良为娼! 抚州邵武两地相邻很近,这些大明将士一方面熟悉地理情况,一方面则心存顾忌,每有恶行,势必要斩尽杀绝才好隐藏罪孽! “下面将士皆是听命而为,请秦督只诛首恶!” 绵绵细雨之下,邵武路千户接连叩首,溅起泥花朵朵。 “请秦督开恩,我等愿和李千户同生共死。” 亲卫圈外,密切关注局势发展的邵武兵跪倒在泥泞中,大声向秦浩明求情。 更是甚者,有十几个彪悍的将士,手里握着腰刀,眼里瞪着凶光,竟然是想杀进来解救这个李千户。 无疑,这是李千户的亲兵。 “留下财物,束手就缚,听候发落。” 秦浩明冷峻的容颜看不出喜怒哀乐,右手朝亲卫做出准备战斗姿势,嘴里淡淡的说道。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打赏,铭感盛情!感谢诸君每日投票,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一十三节 邵武路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感谢秦督开恩,感谢秦督开恩!” 雨势渐渐偏大,李千户跪在地上接连叩首谢饶,然后才缓缓起身朝邵武兵叫道: “放下武器,交出财物,一切听候秦督处置。” 进退有度,带兵有方,机敏灵活,这是秦浩明对李千户的评价。一个小小的千户有此等本事,委实不易。 这一刻,秦浩明动了爱才的心思。 只是具体结果要看是否如他所言,是被逼无奈还是为了一己之私纵兵劫掠,两者间有本质区别。 虽然此举对无辜惨死的大明百姓未免有些不公平,但身处此等乱世,缘何有真正的公平而言? 真把这两百多人杀了,就能解决问题不成? 留下劫掠的粮食财物,并且由秦浩明代为赔偿每人三十两纹银的伤葬费,共花费两千多两银子。 于他而言,若做不到公平,那就做到问心无愧。 雨水快速洗刷着遇害乡民的血水,在庄园乡民复杂的眼光中,秦浩明他们押着两百余人的乱军,冒雨朝邵武赶去。 邵武素有铁城之称,地处武夷山南麓、富屯溪畔,距离江西抚州不足两百里。 “加快速度,带李千户他们上马。” 李千户大名叫李富贵,是邵武路和平镇的一个世袭千户。 按他交代,他没有吃空饷,和平镇千户所有将士八百九十人,这两百多人是其中精锐。 经过一天半的急行后,秦浩明他们于傍晚时分抵达邵武城。 邵武历史悠久,建城已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是福建八府之一。 在向邵武知府钱敏仪出示官印聘书后,秦浩明一行人被安排在城内富商宅内。 自崇祯三年开始裁汰驿站,大明官员赴任途中只能借宿当地富商府中,便成为大明特殊的一道风景线。 月色清幽,被连日的雨水洗刷后,似被人间烟火喧哗烤灼得更加悠远,遥遥挂于天地之外,显得更加静谧。 沈家别院位于富屯溪畔,长达数百年的经营,本为族人聚居所在,动荡时闭门可为坚城,规模较之邵武内城犹有过之。 福建最高军事长官初站便莅临邵武,知府钱敏仪自然喜之望外,极力款待。 虽然秦浩明的年龄让他这个五六十岁的老进士有些汗颜,但官场中人若连这点都不能克服,那也意味着他做不到这个位置。 “秦督骤临邵武路,下官准备不周,尚请您将就些。” 大明上层采用分餐制,梨花木案上摆满了琳琅满目的菜品,顺着厅堂依身份高低一路排下去。 估计他们下过一番功夫,连临浦当地人最喜欢的熏鹅都烤得色香味俱全,让人垂涎欲滴。 沈家作为当地首屈一指的富商,百年的大家族,如何可能出现准备不周的情况? “钱知府有心了,离乡近一年,家乡的味道最难忘。不错,味道很正宗。” 秦浩明甩开腮帮子,对着这些民脂民膏一阵猛吃,同时还不忘大声赞叹。 大明贪腐弊病丛生,若是他一昧盯着这快,那他什么事情也不要做,单是跟他们斗要耗费无限精力。 那还不如学习李自成、张献忠之流,一路杀过去,来得简单粗暴直接。 “秦督喜欢就好,下官就放心了。还有那鹿血调羹也不错,秦督连日奔波,不妨多尝尝。” 位于下首的钱知府笑得脸上的皱褶全然不见,握着筷子的右手微微抖动,心里畅快无比。 看来秦督并不像官场传闻那样,喜怒无常不近人情,号称秦屠夫。 “果真美味,几可跟登州卫海参相媲美。本督跟你们说,现在京畿相当流行海味,尤其以海参为达官贵人最为推崇。 营养丰富,肉味鲜美。众位同僚他日进京,不妨一试,当知本督所言不虚。 听说好像有海参干,用水一泡即可烹使,甚是方便。” 秦浩明举杯遥敬下面官员,嘴里卖力的推销登州卫海鲜。 在座的都是大明的权贵,人生对他们而言已经不是钱的问题,连忝为地主的沈家家主陪在末座,发言的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在场赔笑。 “哦,听秦督所言,下官心痒难耐,改日进京倒是一饱口食之欲。” 在大厅中,秦浩明的话永远不会有冷场,总不乏捧脚之人。 “钱知府,派人去查一下和平镇千户所的粮饷发放情况,本督想了解情况。” 点到为止,以今日他的地位,邵武府的官僚秦浩明也不想认识太多。 相信随着今后多加宣传,登州卫海参必定会炙手可热,不管别处如何,至少福建、广州两地会成为馈赠佳品。 “诺!下官遵命!” 钱敏仪诧异的盯了一眼坐在末尾陪吃的李富贵一眼,脸上却不动声色吩咐幕僚办理此事。 很快,几杯酒下肚的时间,幕僚满头大汗抱着账册匆匆而来。 钱敏仪迅速翻看一遍,心里松了一口气,绷紧的神经松懈下来,对着秦浩明露出浅笑, “回秦督,下官所辖三所七卫,粮饷按大明惯例俱已拨付八成,此比例在整个福建算是上等。” 邵武路和临浦并列为闽北粮仓之一,粮食不比闽南那么匮乏,自然做得不错。 “邵武路守备是谁,命他即刻来见。” 秦浩明脸色蓦然严冬一片,犀利的眼神紧紧瞪着钱敏仪,继而转向末座的李富贵。 不管是谁,三人中肯定有一人说谎。 “去请关守备。” 钱敏仪心里笃定,若只是这个问题,板子打不到他身上,十有**是关守备的事情。 只是心里对秦浩明的雷厉风行重新有了一个认识,翻脸堪比翻书,官场传言看来不虚。 “诸位同僚,本督酒足饭饱,先去休息片刻。待会关守备过来,让他到后堂。诸位不妨等事情结束再离开。” 说完,秦浩明立即转身朝沈宅后院走去,留下面面相觑的邵武府一众文官。 行走在灯火通明,犹如白昼一般的沈宅,渐渐远离了宴会集中的前庭,在楼宇高墙的阻隔下,繁华声渐远。 虽然他脚步好像不疾不徐,其实脑海在高速转动。 PS:诸君,月初了,求各种推荐票,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一十四节 有罪当罚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钱敏仪若只是罚没两成,自己虽然不满意,但按目前大明惯例,说起来算是好的。 而一个守备若是有胆贪墨三成,那无疑是死罪。文贵武轻,两省总督莅临,酒宴上竟无一席之地,这是最具体的表现方式。 只是,事情却不能如此简单解决。 时机不对! 概因此事只不过是适逢其会让自己碰到,可以想象,福建八府肯定全部存在此类问题,这也是整个大明的弊病。 不同于宣大,自己挟对付建奴不败之赫赫战功,军中高级将领也大多交好,自然畅通无阻。 现在自己尚未正式赴任,连立足都谈不上,强行为之恐打草惊蛇? 前厅,一众文官看向匆匆而至的邵武守备关立忠脸色不善,怪他打搅了和秦督深入交往的机会,更有许多人存着落井下石的心态。 毋庸讳言,在座的都是有眼力的聪慧之人,明白秦督离席前愤怒的原因。 一个小小的地方守备,在两省总督心中留下不好的印象,后果可以预见。 故而,对于关立忠的到来,众人自然表现出敌意。 钱敏仪淡然的叫上一头雾水的关立忠和心中忐忑的李富贵,朝沈宅内院走去。 “说说吧,究竟喝了几成的兵血?李千户纵兵劫掠是不是你授意?” 宽敞的书房内,秦浩明高据案首,见三人进来,连姓名都不问,风轻云淡的朝钱敏仪左边的汉子问道。 之所以这样问,说实话,这些人虽然贪鄙成性,喝兵血吃空饷拼命搜刮财富,在整个国家俱是如此的情况下,尚属情有可原。 总不成别人都可以,就我不能吧。 但同时又有许多人,假惺惺的纵容下属劫掠,并美名其曰希望能给麾下兵众争取一点糊口之资。 若是此种情况,简直罪该万死,秦浩明断然不能容忍。 “秦督大人,卑职绝没有拾掇李千户劫掠民众,一切都是他自己恣意妄为。” 秦浩明轻轻的一句话,落在关立忠耳里不啻于惊雷滚滚,吓得他魂飞魄散跪倒在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至于喝兵血一事,却是无可辩驳,事实俱在,唯有希翼秦督手下留情。 堂堂两省总督真要对付自己,他没有一点抵抗的能力。 “吃几成兵血?起来吧!” 见李富贵摇头证明不是关立忠授意,秦浩明的脸色愈发柔和,朝下跪的关立忠抬抬手。 “三成,其中一成归李新建总兵。” 大难临头各自飞! 关键时刻,关立忠不敢有丝毫隐瞒,唯恐激怒总督大人,惹祸上身。 故而,他毫不犹豫把福建三大总兵之一的李建新出卖。 “补足邵武路缺饷,并且保证今后不可有缺,二位可能做到?” 熊熊烛光下,秦浩明锐利的眼神紧盯二人,凝声说道。 机会已经给了他们,相信只要不是有恃无恐或者视财如命,问题不大。 “下官愿意!” “卑职愿意!” 在官位和性命前,二人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秦浩明点点头,站起身缓走到李富贵跟前,凝声说道:“人已杀,错已犯。虽有苦衷,然有罪当罚! 你为首恶,杖五十,余者三十,望引以为戒!若再犯,定斩不饶!” “谢秦督恩典!” 李富贵趴在地上,无语哽咽。 “伤好利索后,带三百精锐来总督报到。” “谢秦督仁慈!” 李富贵再也忍不住涕泪横流,谁能想到,竟然因祸得福? 秦督大恩,无以为报,唯死命尔! 翌日凌晨,秦浩明辞别众人,赶往就近的临浦老家。 他可不想上演什么过家门而不入的戏码,太矫情。 几十里的距离,沿着邵浦官道,转瞬即至。 上午时分,微风轻拂,江南的夏天没有北方那般暴虐,正是劳作的好时段。 李三福光着脚丫踩在农田中间,和同组的的队员在拔草。 作为最早投靠秦浩明的流民,如今李三福已经是秦府的管事之一,带领三队负责管理庄园。 按理,他大可不必亲自劳作,主母秦夫人已经多次交代。 奈何一则他劳作习惯,骤然间根本停不下了。 二则他珍惜现在的日子,从一个将死之人,不知到何处的流民,到现在不愁吃穿,一切都是托秦家的福。 他没有别的本事,不会识文断字,年纪也大,拎不动刀枪,唯有一颗感恩的心,尽兴为秦家服务。 蓦然,耳边传来阵阵马蹄声,举目望去,黄土飞扬,前面出现一名全身甲胄举着旗帜的大明将士。 “是秦督,秦督回来了。” 李三福激动的高声喊叫,跑到村道边上,挥舞着双手,兴奋得像一个小孩。 他别的字不认识,唯独对这个秦字熟悉无比,概因每天都要见几遍,甚至亲自擦拭高挂在门口的秦府二字。 “秦督?” 田里劳作的农民一愣,接着很快反应过来,跟着李三福涌上乡道,那是秦府的家主,也是他们素未谋面的主人。 “吁……” 跑在前面的亲卫见有人高叫秦督,勒住缰绳,缓缓的停下来。现在已经到了秦督的家乡,这里的人都跟他有关系,自然不容放肆。 片刻功夫,紧随其后的大队人马也逐渐慢下来,几十号笑容满面的人中,秦浩明只认识浑身泥浆的李三福。 “真的是秦督大人,真的是秦督大人……” 李三福眼含热泪喃喃自语,有心走进说两句,可瞧自己劳作后的汗臭,实在不敢唐突。 “过得习惯吗?想不想随本督去外面看一看?” 秦浩明翻身下马,走到一身狼狈的李三福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和蔼问道。 此次归家,除了想看看家里的发展情况,也有挑选一部分人跟随他到福州的原因。 李三福憨厚一笑:“习惯,习惯。外间兵荒马乱,人命如草,哪比庄子里过得安逸舒服?” 其他人也是心有戚戚表情,秦浩明不禁哑然一笑。 他觉得一生困居一地,不知天地之大,不闻世事变迁,是人生少有的悲惨之事? 故而,他想提拔一些追随他的老人,委以重任。 然而在这些人看来,庄子能给他们提供衣食生存保障,免于兵灾饥馑戕害,子孙繁衍血脉昌盛,实在是一方安详净土! 子非桃源翁,安知桃源乐? 想当然尔! 秦浩明哈哈大笑,朝着众人大声说道:“本督过几日就要到福建赴任,有愿意同去的请到李三福这里报名。 原则上一家同行,包食宿,愿去者从速。” 还好问了李三福一下,才明白每个人的想法不同,并不是所有的人都有雄心壮志。 否则,按照自己的性格,肯定是用指定的方式进行。 第三百一十五节 归家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大人,小子愿意。” “大人,小人也愿意。” …… 有求安稳的,自然也不乏求富贵前程的。人生的得得失失,就是在这不同的选择中产生不同的道路。 此处的喧嚣很快引起村民的关注,随着一声声秦督回来了接力般的喊声中,整个秦家村沸腾起来。 四处的村民蜂拥而出,洋溢着一张张笑脸,自发出门迎接秦浩明。 今日的秦家村因他发生根本性的改变,昔日迂腐的秀才成长为大明顶梁柱,整个家族因此受益。 不说减免税赋之类的事情,单是甲长肖老三被县尊王元年征辟为临浦典吏,族中子弟或为衙役,或为笔贴,或为小吏,就让秦家逐渐成为临浦新生世家。 可以想象,随着秦浩明入主福建总督,秦家将继续壮大,直至登顶临浦第一世家。 “柔儿,赶紧烧水,秦郎回来了。” 听到全村欢乐的呐喊声,刚从肥皂作坊赶回来的柳如是娇喘嘘嘘的说道。 女为悦己者容! 聪慧的柳如是明白,爱郎这短短的几里路恐怕要走好长时间,和乡亲族人嘘寒问暖少不了,和好友余佑汉等人也有好多事情要聊,自己过去只是添堵。 既然如此,还不如梳妆打扮好,把最美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当然还有另一面,却是她自卑了,内心有些忐忑。 毕竟她清楚自身过往的身份,糟糕的出身意味着今后很难在秦府得到足够的尊重,不知北地戚家小姐的心性如何,这都是她所担心的事情。 就实际情况而言,爱郎社会地位越高、权势越大,于她而言,其实并不是一件好事。 可以的话,她宁可爱郎还是普普通通的秀才,因为只有这样,她嫁给他才能算是门当户对,才不至于听到某些不好听的闲言蜚语。 可惜,她的期待落空了! 想不到爱郎如此本事,只身北上,竟然击退了建奴寇边的八万大军,端的英雄了得,能文能武。 在感慨自己没有看错人之余,随着爱郎如彗星般崛起,官至两省总督,她是真的心虚了,真的有些不知所措。 即使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民女,到了此刻,也会有不安。更何况她出身不算清白,一度陷身于秦淮水榭那等烟花柳巷之地。 这两者相加,不可否认给柳如是带来了极大的心理压力。 以她的身份,在上马能领军,下马能安民的大英雄眼前,是何等卑微渺小?何等的不足言道? 远在北地的戚小姐不说,近在眼前的叶小姐对爱郎痴心一片,她们的官宦小姐身份,不正是爱郎的最好良配吗? 而自己,往大了说充其量也只是一介侍妾而已! 或许,还要倚仗爱郎心性未变才可。 若是真有那么一天,自己唯有选择清灯古佛了却残生罢了。 患得患失之间,柳如是轻拂散乱的发髻,幽幽想到。 “秦督,远生……” “家里没有秦督,只有朋友。黑了,瘦了,却更加壮实了!” 赶过来的余佑汉正要行礼作辑,却被秦浩明重重一拳捶在宽大的胸膛上,下半截话戈然而止。 “你也是!” 缓过气来的余佑汉毫不示弱,也是重重一拳锤过去。 哈哈哈…… 二人同时放声大笑。 男人跟男人之间,就是这么简单粗暴,却让旁边人看了心里暖暖的。 “浩子,赶紧派人请在县里执勤的族人回来。” “小六,把宗祠再打扫一遍,务必纤尘不染。” “五哥,由你负责这几天的流水宴。” “远生,你也别闲着,赶紧安排秦族长亲卫去洗漱,赶了一天的路,肯定疲乏不堪……” …… 烈日下,年近花甲的秦家房长五叔公无暇和秦浩明说话,满脸笑容自顾指挥秦家族人安排后续工作。 “辛苦五叔公了,破虏有礼!” 这一刻,秦浩明不是高高在上的大明总督,只是秦家族长,秦家族人。 “当不得,应该的。秦家先祖显灵,后生仔可谓,庇护全族族人,老朽惭愧!” 五叔公转身一侧,避开秦浩明的行礼,反而朝他隆重行礼。 原先颓废的秦家,在临浦可以说一日不如一日。谁敢想不及一年时间,靠秦浩明一己之力,兴旺发达至斯? 可过去十几年间,秦家族人却对这个后生仔并无半分恩情照拂,让人情何以堪? “五叔公言重,打断骨头连着筋,彼此血脉相承,理应相望守护。” “都让开,都让开!先让秦族长回府洗漱,柳娘子还在府里等候。” 秦浩明的大方不计较,更让五叔公感到惭愧。老人转过身,双手向外张开,让族人不要挡道。 “是啊,大家让让,柳娘子肯定盼眼欲穿。” “秦族长可以呆几日啊?” “是准备回来大婚吗?” …… 众人簇拥着秦浩明,热心的大妈大婶们不像男人那样沉默寡言,一路随行,一路问个不停。 “应该可以呆三五日左右。” “结婚太仓促,先准备。” “五婶,亮子若能吃苦就跟着我,不然,还是留在家里好。” …… 浓重的乡土气息扑鼻而来,秦浩明笑语晏晏没有半分不耐,有一下没一下的回答着大妈大婶的各种问题。 自己的奋斗的目标是什么? 还不是为了保护家人、族人、国人不受欺凌,幸福美满。 虽然自己穿越而来,并不是真正的秦浩明,可那有什么关系呢? “柳娘子在门口等秦族长呢?” 秦府伴山而建,是秦家村的地标,非常醒目。 众人看到柳如是倚门候郎归,有人说了一句,轰的一下,相当自觉的散开,去准备今晚的流水宴,把时间让给长久未相见的二人。 刚刚沐浴过的柳如是此刻淡粉色华衣裹身,外披白色纱衣,露出线条优美的颈项和清晰可见的锁骨,裙幅褶褶如雪轻泻于地,正倚靠于门口痴痴的凝望着秦浩明。 PS:首先感谢诸君的支持,推荐票和月票越来越多。其次说明一下,八月份每天两更以上,不管多迟,雷打不动。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一十六节 佳人风情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缓缓走来的秦浩明一直笑脸相迎,连两道浓浓的眉毛也泛起柔柔的涟漪,好像一直都带着笑意,弯弯的,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俊美而突出的五官,显得棱角分明,一切还跟自己脑海里日夜思念的秦郎一样。 只是好像变黑了,许是经历北地风霜砥砺,脸上显得有些粗糙,全身甲胄,更是增添无穷霸气。 “秦郎!如是见过秦郎!” 柳如是媚眼迷离,轻咬红唇,口里轻叫内心曾无数次念叨的二字。 不可否认,日夜思念的人真的蓦然出现在眼前,她的内心反而有两分迟疑,分忐忑,五分期待,心里噗通乱跳。 “我的大才女真漂亮。” 柳如是千青丝用发带束起,头戴自己送给她的翠绿色玳瑁,一缕青丝垂在胸前,薄施粉黛,只增颜色。 双颊边若隐若现的红扉,营造出一种肌如花瓣般的娇嫩可爱。整个人背靠大门,好似随风纷飞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 秦浩明匆匆快速几步,张开双臂,自然而然的把玉人揽在怀里。 柳如是整个人迷迷糊糊,一句我的大才女让她原先的忧虑不翼而飞,整颗芳心被甜蜜幸福填满。 特别是秦浩明未经许可的拥抱,更是让久别重逢的拘束感蓦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聆听着爱郎澎湃有力的心跳,夹杂着些许汗味,充满男子汉的气息,柳如是心充满从未有过的安全感。 这样的男人,才是自己一生坚强的依靠。倚靠在秦浩明宽大的胸膛里,柳如是心里非常踏实。 “秦……老爷,请进府洗漱更衣。” 二人正相拥而抱,享受难得的温存之际,耳边传来丫鬟柔儿略带慌乱的声音。 “不要喊什么老爷,今后都是一家人,若是不习惯,就跟将士们叫我秦督好了。” 小弟张云对柔儿已经表明心意,按理她要叫自己大伯才是,只是事情尚未挑明,现在却是多有不便。 “嗯,秦郎先洗漱,待会如是带您畅游秦府。” 柳如是抬起臻首嫣然一笑,率先走入府。 迎面便是一片宽广的院子,放眼望去,大概十几丈外坐落着一排屋子,这是秦府前院。 但是柳如是并没有领着秦浩明往前院方向走,而是穿过空旷的院子后便折转了方向,朝西侧的圆门而去。 毕竟前院可不是府邸主人居住的地方,除了正对着府门的主屋厅堂可以作为迎宾之用外,一般而言前院是府上下人所居住与干活的地方。 柳如是等人的目的地,是北院,即真正府内主人所居住的大屋。 秦浩明的动作永远保持着军人本色,不及一刻钟,已经麻利的冲洗干净,穿着常服出现在柳如是的面前。 “大才女,在想些什么呢?” 秦浩明见柳如是托着下巴,脸上忽而开朗忽而蹙眉,走上前去牵着她的柔夷。 当被秦浩明拽起小时,柳如是娇躯微微一震。 虽说他们已牵过,但不得不说,这次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是有所区别的,在家里牵,代表着爱郎对她的感情以及某种期待。 聪慧的柳如是,霎时间便明白了,一颗芳心顿时被甜蜜填地满满的。 “秦郎,妾身带你走一走,想来这个家您可陌生得紧。” 秦浩明身姿英挺,仿若修竹,乌发如缎。 由于在家的缘故,常服没有正规地束好,只随意用根紫色带子扎起来,却显得有几分不羁,多了几许潇洒。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柔夷,半开玩笑地说道:“唔,整个秦府皆由你一打造,确实要替为夫好好介绍。” “为夫?” 虽然有所准备,可第一次听秦浩明如此称呼,柳如是只觉得芳心乱跳,浑身软,脸红扑扑地险些栽倒在地。 秦浩明反应及时,左握紧她的,右揽住了她柔暖的纤腰,及时扶住了她。 “秦郎请随妾身走。” 满心羞喜的柳如是偷偷拿眼瞄向爱郎神色,故意转换话题。 秦浩明旋即点点头,拉着柳如是的走向府内深处。 “前院东西两侧皆有圆门,可通往北院,整座秦府的格局东西对称,因此只要找对方向,就不至于迷路。” 在这点上,柳如是可不是开玩笑,毕竟这座秦府好歹占地十几二十亩左右,虽然比不上临浦其他世家,但也称得上是一座颇具规模的深宅大院了。 更何况秦府不是位于闹市,而秦家村的土地不值钱,人口越来越多,因此这地就未免多圈了一点。 至于后来柳如是亲自负责设计,女孩心思灵动,不仅增挖了不少水池,也增辟了好几处庭园。 使得秦府的格局变得更加紧凑,以至于若是对这里不熟悉的人来到府邸,还真有迷路的可能。 与前院的东侧相似,前院的西侧亦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林园,园种植着大量苍松翠柏与较为罕见的花卉,多是柳如是四处收集而来。 庭园,有几条用鹅软石铺成的小路,路面不宽,大概一丈不到,小路两侧皆是人为移植过来的柔软草皮,偶尔还能瞧见一些并不罕见但却长得非常不错的花。 如今秦浩明看来,尽管庭园里的植物并不名贵,但是因为移植得完美、并且坐落有序,让人赏心悦目至极。 “这些都多亏了秦郎红颜叶小姐相助,方有今日的美景。” 站在林园里的小路上,柳如是深深吸了口气,那种参杂着野草与花香的空气,让她感觉非常好,仿佛就真在野外的山林似的。 “什么红颜?哪里的叶小姐?” 秦浩明一头雾水,可瞧见柳如是也不是做作的样子,有点摸不清头脑。 “临浦叶家大小姐叶绍梅啊,秦郎还不是为她作曲梁祝吗?” 柳如是扑闪着明眸,蹙着双眉不解的回答道。 没道理啊!秦郎自小和叶绍梅许下婚约,虽说期间退婚,可按说感情仍在,不至于现在的如此反应? 秦浩明有些哭笑不得,这都什么跟什么吗? g_罩杯女星偶像首拍a_v勇夺冠军在线观看!请关注微信公众号!:einvlu12(长按秒复制)!! 第三百一十七节 不负婉如不负卿 ,最快更新铁血铸新明最新章节!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自己除了退婚那次见到叶小姐之外,其他概无交集,早就不知佳人面貌如何,如今柳如是却误会他们,岂不是莫名其妙? “我的姑奶奶,请你记住,秦某此生没有红颜,目前只有你和婉儿二人。 今后若有,她敢嫁,我就娶!哪里有什么乱八糟莫名其妙的红颜,自欺欺人?” 秦浩明认真的注视着柳如是,霸气的说道。 这是一个男人最幸福的年代,不会像后世一样有限制,从而产生所谓的什么红颜知己。 “可是,据如是所知,叶小姐现在对秦郎痴心一片,这……” 柳如是瞪大眼睛,诧异的说道。 秦郎的态度不似做作,这让她心里有些迷糊,难道秦郎被叶家悔婚伤透心,心已死不成? “覆水难收,过去的就让过去,没必要再纠结。” 秦浩明苦笑一声,无奈的说道。 事情无法跟柳如是明言,索性一言讲死。再说,大明漂亮女子何其多也,没必要纠缠不清。 “这可如何是好?” 柳如是轻轻挣脱了秦浩明的,盈盈迈步走向那些柔软的草皮,隔着一排林木,望着不远处那大片水池愣愣失神。 她错估形式,以为秦郎和叶小姐之事水到渠成。故而,作为闺蜜,过往她多有鼓励叶绍梅,安抚她受伤的芳心。 当然,其也有今后如果在秦家内宅受到欺负,有人为自己打抱不平的小算盘在里面。 可是现在…… 旁边的秦浩明见此,又好气又好笑,大明的女人真心不易,居然还要操心丈夫女人的事情,这心胸要多宽广啊? 走到她身旁,宠溺的捏着柳如是高挺的鼻梁,微笑着说道:“我的大才女,成为夫妻要彼此两情相悦才好,不能拉郎配。” “噗嗤!” 柳如是拿开秦浩明的,轻笑一声,自己的事情都没有彻底解决,倒是想得太多。 “秦郎,戚小姐性格如何,好相处吗?” “不错,性格很温柔,你们今后应该可以很好相处。” “那就好!” 可秦浩明接下来的一句话,让柳如是颇有些足无措:“你可是秦府主母呢!岁数也比人家大,可不许欺负人。” “主母?不许欺负人?是说我吗?” 柳如是头昏脑涨,吃惊地望着秦浩明,芳心砰砰乱跳。但不知怎么,她眼的黯然也愈加明显。 怎么可能? 大明律法规定,正妻和侍妾之间的待遇天壤之别,甚至连下一代也有嫡庶之分,秦郎不过是哄自己开心罢了。 此时,秦浩明仿佛是猜到柳如是心的失落,把着柳如是的双肩郑重的说道: “如是,秦某不是滥情之人,见一个爱一个,管杀不管埋。 但既然娶回家,无论是谁,一定要负责到底。让秦府每个女人开心,是我的职责所在。 今生不管今后如何,但秦某可以向你保证,无论如何都会对府内的女人一视同仁,无论妻或妾,绝不会让你们受到丝毫委屈。 当日在戚家,秦某就已经当着婉儿的面说清楚,或许可以用几个字形容,不负婉如不负卿!” 听闻此言,柳如是黯然的目光逐渐绽放光彩,得夫如此,女复何求? “秦郎,如是带您继续游览秦府,还有假山呢?” 放开心扉的柳如是神采奕奕,主动扯着秦浩明的臂摇晃,女人家风情无限。 应该说,叫柳如是大才女没有叫错,整个秦府建造成园林模式,且耗资无多。 鹅软石小路两旁的草皮、苔藓、野花等绿色植物,皆是从当地的山林里寻来。 整个秦府虽伴山而建,但因道路迤逦前行,丝毫感觉不到陡峭,反而有丛林幽深之趣味。 在柳如是的带领讲解下,秦浩明终于完整的把整座秦府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参观一遍。 而最终,重新回到北院的主屋。 由于秦府刚建成不久,府上还未招募什么下人与侍女。因此,柔儿暂时充当伺候的人员,泡了一壶茶送到了主屋的前堂。 “秦郎满意吗?” 柳如是从柔儿里接过茶水,亲自端放在秦浩明茶几上。 “好,不意我家才女对园林建筑也有涉及,出乎意料。走,去看看书房和卧室。” 许是渴极了,秦浩明把茶水一饮而尽,拉着柳如是朝东侧厢房走去。 书房紧邻着卧室,面积不小。秦浩明随意一扫,就朝卧室走去。 卧室还分为内卧和外卧,清一色正宗的花梨木家具,按照时下流行的款式,有序的摆放在宽大的卧室内。 “不错,做婚房正合适。” 柳如是从被秦浩明牵着小,就一直红着脸低垂臻首,在进内卧门槛时,被秦浩明这突如其来的一句,绊了一个踉跄。 秦浩明见状,用力一拉,紧紧抱住柳如是。 柳如是额头抵在秦浩明锁骨上,轻轻磨蹭,不敢抬头,心怦怦狂跳,先前是惊吓,现在是羞涩。 秦浩明抱着柳如是柔暖的身子,根本没打算放,感觉柳如是胸脯急剧起伏,两团温热很结实地一下一下挤压着他的胸腹部。 秦浩明的右不自觉的紧了紧,让二人贴的更密些。 左抚摸着柳如是细圆的腰肢,感受着胸部的绵实——大,好像很大。 秦浩明笑意浓浓,执着柳如是温润如玉、柔若无骨的左,凑到唇边吻了一下,指边好像带着玉兰的芳香。 柳如是愈发羞涩,抬眼看他一眼,眸光盈盈,又赶紧垂下眼睫,睫毛忽闪忽闪,嫩红的唇微微**。 娇美不可方物的容颜,让秦浩明感觉口干舌燥,低头说道:“如是,可以让我亲一下吗?” 还不等她回答,下一秒,秦浩明那宛若墨画的双眉、朗星般的双眸,挺直的鼻梁,还有那薄薄的唇迅速逼近过来。 随即,柳如是感到晕眩感袭来,双唇被温柔地攫住,仿佛有火焰骤然腾起…… 秦浩明的舌头不停地搅动着,胯下的坚硬紧紧顶着柳如是的小腹,里却抱着仿佛没有半分骨头的她朝床塌上慢慢移去。 ps:两更了,求月票求推荐票,故土难离敬上! 泰国最胸女主播全新激_情视频曝光扑倒男主好饥_渴!!请关注微信公众号在线看:einvxuan1(长按秒复制)!! 第三百一十八节 秦家族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督大人,知县王元年求见。” 二人**正如汹涌潮水,走向一发不可收拾地步,门口外,传来柔儿清脆的禀告声。 “让他候着。” 精虫上头,秦浩明显得有些气急败坏,语气中的懊恼让门外的柔儿暗自心惊,悄然退下。 “秦郎,毕竟是当地的父母官,平常对秦家多有照顾,不可太失礼。 如是早晚是秦郎的人,不必……不必急于……” 柳如是双眸如饧,俏脸红扑,方才那强烈的欢乐让她现在感到有些娇羞,双手无力的抗拒着想继续对其骚扰的秦大总督。 “唉,这个害人精!” 秦浩明借势坐在床榻上,用以平复小兄弟高昂的斗志,一脸的无奈。 柳如是言之有理,现在一般的县令想求见他这个两省总督,想都不要想,可唯独王元年作为家乡父母官是个例外。 一定是族中子弟召集在临浦当值的族人,进而向他请假,才借此机会拜访,想拉近距离,哪知却破坏了自己的性福。 “对了,云弟喜欢柔儿,娘子去问问她的心意。若是彼此情投意合,正好和我们一起择日大婚!” 有了肌肤之亲之后,秦浩明立马对柳如是改变称呼。 从实际情况出发,结婚势在必行,这身体反应一天强过一天,真等到奉子成婚,对柳如是的名声就不好了。 “真的?那柔儿一定开心死了,妾身立马去跟她说。” 柳如是听完欢呼雀跃匆匆离去,柔儿和她虽为主仆,然这么多年相依为命,跟姐妹没什么两样。 现在能嫁给张云,不管为其为妾,那都是她的福气。 索性让人通知戚纲把婉儿接来,一次性将婚礼举办完,这样简单点,秦浩明心里计较着。 接下来和王元年的见面很简单,双方过往并无交集,无非是秦浩明感谢他帮忙照看秦家族人。 而王元年则对秦督甚为仰慕之类毫无营养和意义的话,关键是临走前留在土特产中的五千两银票,才是王元年此次过来的目的。 于他而言,先试探结好,继而深入发展寻找机会,使其成为自己的保护伞或者同一条船上的人,这才是老官油子最正确的做法。 “没关系的,小钱,出不了事,收下吧!” 福伯在秦浩明轻描淡写的语气中,双手颤动老泪纵横。不是他没见过钱,现在的秦家也是日进斗金,他早习以为常。 而是这钱是王县尊亲自送的,具有不同意义,那意味着秦浩明出息大发了,这才是老人激动的真正原因。 是晚,整个秦家村熊熊火光欢声笑语,秦家族人举办一百多桌流水席欢庆秦家族长的回归。 “一百一十桌吗?好像容不下全部人呀?” 听到典吏秦老三的汇报,走在赴宴路上的秦浩明眉头一皱,淡然问道。 “秦族长有所不知,近半年来陆陆续续有流民来投靠,现在秦家村老老少少总共有三千余人,全部都请的话耗费不菲。 故而经过商议,秦家本族五百多人全上,加上族长亲卫三百人五十,我们再从护卫队和流民中邀请一百多人参加,凑成一千一百人。 至于其他人吗? 等到明天再每人分发一斤米面,让他们也沾沾秦族长贵气和喜气。” 秦老三笑呵呵的回答。 现在的秦老三早已今非昔比,不在是一套半新发白的直裰。全新上下江苏产的高档绸缎,身上的饰品也足以说明其富贵身份。 不说秦浩明的关系,单是临浦典吏的职位,也算是上层人士。 “什么流民?哪里的流民?王元年不是已经帮他们办理临浦户籍了吗?” 秦浩明转过头,看着渐渐发福起来的肖老三诧异的问道。 “户籍是办理了,可毕竟不是咱们秦家族人,大家也叫习惯了,一时难以改口。” 秦老三挥挥手,眼中闪过不屑,大大咧咧的回答。 “既然有户籍,如何是流民?” 秦浩明脸色不豫,语气低沉,明显有些怒意。 “是,是,我明日便严告族人,一律改口。” 秦浩明不怒自威让肖老三倍感压力,现在整个秦家族人的一切都是依托在他一人身上,根本没有人可以抗衡。 “三叔,咱们原来也是普通百姓,若是一场天灾下来,逃难可就是我们了。 老天给了既然给了我们机会,要知足惜福。他们已经在秦家村落户生根,那就是我们秦家村人。 我们就要做到公平,一视同仁,方能融洽相处,跟家人一样。” 秦浩明这番话语重心长。 现在看来,秦家族人和后来加入的流民之间,融合不深,存在本地人和外地人之说,张云和卢欣荣原来在这方面忽略了。 不过想到张云原本对秦家族人也没有什么好感,自己又没有特意交代,倒是他忽视了。 好在亡羊补牢,尤未晚矣! “是呢,秦典吏,云哥儿临走前交代,要让他们的孩子免费参加族学,可是先生不肯,非要五两束脩。 你跟先生通融一二,后来的人还没赚这么多钱,以后补不可以吗?” 听完秦浩明的话,手挽着柳如是胳膊的柔儿娇憨的说道。 许是听到柳如是的好消息,今日的柔儿神采飞扬特别漂亮。 她也是穷孩子出生,父母映象都很模糊,就被卖为女婢,特别同情穷人,心地最是善良。 “好你个秦老三,到底怎么回事?” 终至此刻,秦浩明控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脸一寒,高声怒喝。 不同于柔儿小姑娘家单纯,以为是族学先生爱财所致。 秦浩明知道,先生受雇于秦家族学,每年的束脩是固定的,秦家早已付清,并不存在按人收费的现象。 “族长,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是大家讨论后决定的。 大家主要是因为二点,一则先生有教我秦家族训,不便外传。二则……” 感受到秦浩明的强大气场,秦老三满头大汗,居然当中跪下,说道这里,竟然不敢说下去。 “说啊……” 秦浩明毫不留情,高声怒喝。 第三百一十九节 冰火两重天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二则……二则……临浦生员录取有限,每多一个人,都是对秦家学子的竞争,所以……” 秦老三哭丧着脸,支支吾吾。 “柔儿,去把我们的人叫回来,在护卫队营地重新开流水席。 福伯,麻烦您老……不,娘子亲自去叫秦家村人参加酒席。” 人心简单却难懂! 想想一年前,秦家族人还不都是苦哈哈,怎么短短时间,竟然蜕变得如此厉害? 若只是有些排外,秦浩明还觉得勉强能够接受,无非改正而已。可是剥夺人家的教育权利,这触及他的底线。 教育公平化,是古今中外多少人的心声,也是他的梦想。虽然知道很难,但他必须做。 否则,国家没有希望。 这一刻,秦浩明对秦家族人深深感到失望,完全无视跪在地上的秦老三,侧身对柳如是主仆二人说道。 其中,说到秦家村人咬字特别重,基本一字一顿。 “哦……好……” 柳如是从未见过秦浩明动怒的样子,被爱郎霸气四射迷得一塌糊涂。 女人是水,温柔才美。男人是钢,坚硬为雄。 没有哪个女人会喜欢软绵绵的男子,审美观出现问题除外。 秦家村东南角宗祠内,院子里已经铺上了地毯,大树上也挂满了红绸和灯笼,两只一人高的兽头铜香炉,就像两个忠心的护卫叉腰站立在院子中间。 秦浩明官授指挥同知时,再次经过翻修扩建后的秦家宗祠占地更广,约有七八亩地,用上好青砖砌成。 前面是祭祀大院,摆放一百多桌竟然绰绰有余。 今晚,整个宗祠内喜气洋洋,从临浦县城桂花楼请来大厨,秦家族人自发帮忙,用最丰盛的食物准备迎接他们的族长,大明的两省大总督。 王大贵、李三福、林友三、齐芳喜等最先投靠秦浩明的流民,如今都已成为秦府一方管事,自然有资格参加流水席。 虽然是坐下席,可他们依然很满足。 中席则是秦浩明的亲卫和部分护卫队将领,上席不用说,当然是秦家族人。 “柔儿姑娘,怎么跑得这么急,发生什么事吗?” 王大贵席位靠近门口,最新看到气喘吁吁的柔儿。 “走,去护卫队营地,还有秦大人的亲卫将士们,秦家族人留在这里。” 柔儿把小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语速又快又脆,后面跟着满脸沮丧的秦老三。 “发生什么事情?” 不管是秦家族人还是王大贵等人,纷纷开口问柔儿和秦老三。 只有三百五十亲卫,一听是秦督吩咐,站起身立马跑步前行,没有一句话。 “前进!” 余佑汉见状,带着护卫队将领紧随其后。 很快,秦家宗祠内只剩下清一色的秦家族人,呆若木鸡的听着有气无力的秦老三讲述发生的事情。 “把食物、桌子都搬到护卫队营地,他们那里准备不足,我们先开族会。” 关键时刻,在众人徘徊无计时,还是五叔公有决断,开**代。 秦浩明对秦家族人有多重要,在场的每个人自然都知道,没有他,秦家族人算个屁。 与此同时,随着陆续集结在护卫队营地里新的秦家村民,被秦浩明指挥着排成男女两队,仿佛当年他们逃难行军时。 在场的大部分人并没有见过秦浩明,可这不妨碍大家对他的感激和敬畏。 “诸位,秦某感谢大家为秦家村做出的努力和贡献,今天,借此机会请大伙乐一乐,也算认识一下。” 人群中渐渐有些骚动,看,秦督说话多让人温暖。 明明是他在乱世中救下他们,并且提供吃住,现在反过来说是他们努力和贡献,只一句话,众人的心里就有别样变化。 “因为时间关系,秦某不多说,简单说几句。首先,今后五岁以上的小孩一律免费入秦家族学读书。” 此话一出,无疑是引爆炸药的导火索,事情的火爆程度让秦浩明始料未及。 现场众人哗啦啦的大多跪下,少许人迟疑一会也跟着跪下。 “谢谢秦大人。” “大人高义。” “活菩萨啊!” …… 秦浩明眼眶湿润,嘴里叫着使不得,手里急忙把就近的人搀扶起来。 在亲卫的帮忙下,众人总算重新恢复秩序。 “其次,在秦家村,秦某会保证公平,让大家都在同一个起跑线,前期大家的工钱、待遇都是一样。 但大家也不要有什么花花肠子,多劳多得少劳少得,靠勤奋吃饭。 还有,如果大家子女学业优秀,秦某保证,将让他们考科举进入官学,多多益善,决不食言。” 秦浩明随即又放了一个重磅炸弹,他不怕出优秀人才,就怕都是庸才。 果然,话音刚落,众人再次立马炸开。 如果说让孩子参加秦氏族学学习,大家只是感恩戴德而已。 那么秦浩明让他们的孩子参加科举,则彻底让人死心塌地拥护秦浩明。 知识的传播在封建社会历朝历代,都是少数人富贵人家的特权。 特别是大明规定匠户子弟、下人、奴仆不准科考取士,更是令多少下等寒门望眼欲穿遥不可及。 从流民转变过来的他们,更是处在社会的最底层,早已没有什么念想,唯有把孩子带大,让他们活下去传宗接代而已。 如今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乍然听到这个消息,不仅让他们有活下去的希望,而且还能让孩子接受到教育。 如何让他们不激动万分,不视秦浩明为活菩萨? 甚至秦浩明看见他们疯狂的模样,有理由相信,如果叫他们马上去死,估计为了孩子他们也会愿意。 今天的秦家村无疑分为两部分人,同时心情也是冰火两重天。 秦家族人百味陈杂,正在宗祠内连夜商议对策,检讨过失。 而秦浩明口中的秦家村人则欢天喜地,欢庆着对他们来讲属于节日的日子,更有些人喝得昏头转向。 而秦浩明也是被抬着回去,看来与民同乐也不容易啊!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的大赏,铭感盛情,感谢诸君投票支持,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二十节 负荆请罪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星空浩瀚,月色晴朗,照耀着秦家村的众生百态。 紧邻着秦家族人的西北角,是一幢幢大小不一新盖的安置房。 此处,便是随着卢欣荣入闽的新秦家村人的栖身之地。因为有一个儿子的缘故,来自河北的王阳强得到二房一院的待遇。 半夜,他十三岁的儿子王斐被一阵很轻的说话声惊醒,并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迷迷糊糊睁开眼,只见院子里忽明忽暗有一点光亮,他听出了说话的声音,是他父亲在自言自语。 可是院子里什么都没有,父亲在那里做什么? 少年的好奇心战胜了困意,他从床上爬起身,贴着墙边蹑手蹑脚走过去,悄悄探头朝院子外望去。 地上点了一支蜡烛,一只小香炉里插了三支香,青烟袅袅,他刚才闻到的就是这个烟味。 在香炉前面放着一块灵牌,不用看王斐便知道是他母亲的牌位。 只是他对自己母亲没有一点印象,似乎在他两岁时病死了,在父亲每天絮絮叨叨中,他知道母亲是天底下最贤惠最美丽的女人。 父亲就坐在灵牌前,唠唠叨叨地说着什么,他惊讶地发现,在父亲身旁竟然有一小堆散碎的纹银。 旁边有一个空陶罐,横放在地上,屋角还有个大坑,原来父亲把这几个月的工钱埋藏在那里。 只是父亲如此拼命节俭,攒这么多钱做什么? “他娘,原本此生以为要辜负对你的诺言,斐儿一生科举无望。 所以我打算攒够钱,为儿子说一门亲事,就下去陪你,我知道你一个人在下面很孤单。 谁知道秦督,嗯,就是上次跟你讲的秦大人,救了我和儿子的秦恩人,竟然承诺让儿子读书科举。 这样,我恐怕不能很快下去陪你。一则要看着斐儿科举成名,建功立业。 二则,秦督如此大的恩情,我这条命是他的了。 这些钱取出来,用来买笔墨砚台,斐儿自小聪慧懂事,是科举的料子。 希望今后他能以秦督为榜样,光宗耀祖。我希望你保佑咱们的儿子,一生平平安安。” 王斐只觉鼻子一酸,泪水瞬间模糊了双眼。 他抹了一把脸,悄悄转身回到床上,看着父亲晾在绳子上那件破破烂烂的凉衫,再也忍不住,捂着被子无声地哭泣。 父爱如山,厚重而坚实。 此生定要奋力拼搏,报父恩于万一,达成他的心愿。 月光下的西北角,这一幕并非王阳强家所独有。 今晚秦浩明的话,不知给了多少人希望。 华夏民族之所以能传承数千年而不衰竭,一直兴旺发达,正是先辈们有一个念想,我没出息没关系,子孙有出息就行。 为此,他们可以牺牲自己的一切,隐忍负重,勇于承担责任,尽量为后代提供上进的任何机会。 翌日凌晨寅时末刻,正是夜与日的交替之际,秦府在黑白之间逐渐展露庞大身形。 门房童山像往常一样,早早的开门,准备清扫前院及府门前的落叶。 可是,眼前的一幕,让这个逃离战火纷飞寄人篱下的北地之人不知所措,秦家族人居然有十几个人背负荆条直挺挺跪在地上。 负荆请罪? 被叫醒的秦浩明听到此事,揉着有些发昏的脑袋,足足想了好几分钟,方在柳如是的帮助下,洗漱完毕。 “都是一家人,也没有什么过分的事情,无非头脑一时发热,有些膨胀而已。 秦郎切勿太让他们过于难堪。” 柳如是一边替秦浩明打理发型,一边替秦家族人说好话。 诚如柳如是所言,秦家族人除了在族学一事让人诟病外,其他还好,对柳如是也甚尊重。 “防微杜渐,忧在未萌。 短短半年间,秦家子弟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子弟有十二人在临浦县衙为吏,可以预见,今后将会更多。 同时,也意味着秦家势力将会越来越大。 而人一旦有了权势以后,如果没有监管,他们就会变得肆无忌惮,逐而变本加厉。 现在他们用族学的名义剥夺别人上进,偶尔奴役新秦家村民,就是渐渐在发酵。 若真等他们有恶行时,那所有的骂名,可都是为夫一力承担啊!” 秦浩明并不同意柳如是的看法,抚摸着佳人如绸缎的发丝,发表自己担忧的原因。 毫不夸张的说,秦氏家族有今天,一切都是托庇于自己。 其实认真来讲,秦家族人和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之所以让秦家平白得此好处,秦浩明是有自己的考虑。 在真实社会中,一个人不可能没有过去,没有家人,那未免过于怪异。 再说,无论任何年代,利益阶层永远存在。 今日的秦家,追随的左右亲卫,以及以后依附他的文武将领,都是新的利益集团。 而他想得明白,有利益集团没关系,世上原本就没有绝对的公平,但要保持有序,要有约束。 “秦郎所言总是那么有深意,如是甘拜下风。算了,这些事情,也不是我一个小女子应该掺和,秦郎自己定夺。” 柳如是说完,嫣然一笑,转动着秦浩明的头,左右欣赏自己第一次为爱郎梳的发型。 秦浩明洒然一笑,站起身,温柔的吻了柳如是额头,摆摆手,告别她离去。 他可不敢耽搁时间,外头跪着的虽说都是同辈,没有年长者,可也不能落下一个跋扈的名声。 说起来,他们还是挺有分寸,没有让年长者参与。否则,那无异于逼宫,传扬出去,对秦浩明名声不利。 “都起来,大家到宗祠去,好好商议一番。” 秦府外,十几个族中年轻人跪着,旁边是负责监督的五叔公和秦老三。 秦浩明用手虚抬说着,然后当仁不让的率先朝宗祠方向走去。 今时今日,他的身份有点特殊。 就是在秦家中,众人和他地位相差太大,连一个稍微接近的都没有,变成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一言九鼎。 不像其他家族,还有那么两三个人,可以相互抗衡一下。 PS:感谢家里窝囊家外雄打赏,感谢了,感谢诸位投票支持,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二十一节 承包到户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家宗祠不靠官道,孤零零地修建在山脚下,四周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松柏林。 在炎热的夏季,松柏苍劲翠绿,既能防酷暑,又能给祠堂添了几分庄严肃穆。 众人怀着无比虔诚地在宗祠外的小溪里洗净了手和脸,方才依次进入。 自汉唐以来,宗祠便是各大家族的政治、文化和精神中心,也是凝聚整个家族的纽带,甚至君临天下的皇族也不例外。 即使是最贫寒的人家,也会在草屋一角辟出空地,放张供桌拜祭自己的先祖,尽管只是方寸之地,一炷香,一块灵牌,但那也是无比神圣的精神世界。 “秦族长,此事是我们想得狭隘,族学自今始免费开放。” 众人在宗祠左边议事堂坐下,五叔公就一脸沉重的检讨。 “对对对,我们商量过了,他们既然来到村里,那就理应享受秦家村的各项福利。” 柱首秦向东接着说道。 “你们能这样想,我就放心了。” 秦浩明点点头,手指敲打着椅背,斟酌着下面要说的话。 “时至今时今日,依照秦家的发展,应该很少有人敢无故对付秦家。 在场叔伯过去都是苦哈哈,知道生活不易,相信应该不会去欺辱穷苦百姓。 可就怕小辈们年幼不懂事,今后却是要诸位多监督,万勿欺凌百姓。 坏崖破岩之水,来源于涓涓的小泉;干云蔽日的大树,起于葱青的小苗。 禁微容易,救末就难。我们不要忽略于微细,以致成为大祸。恩不忍诲,又不忍割,真等大事发生,悔之晚矣! 若是秦家族人有恶名,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当然,上述话是指对普通百姓而言,若是有其他大家族想打我们的注意,百倍还之!” 秦浩明这番话既有道理又霸气,众人总算听明白秦族长的意思,原来是怕他们欺凌穷人。 “秦族长请放心,今后老朽会组建宗法堂,维护秦家家族权威,定不让小辈玷污您的名声。” 大明皇权不下乡,家族宗法才是王道。 五叔公有这样的想法不足为奇。 “那就这样,今后就麻烦五叔公多费心。” 该说的都说了,想来他们也明白自己的意思。相信经过这样一闹,又有族规制衡,以后会安静许多。 “秦族长,去年开荒的时候,我们也跟着云哥儿开垦了八百亩良田,不知可否算入族产?” 柱首秦向东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秦浩明的脸色,低声问道。 此事张云原来有答应,不过,他还是想确认一遍。毕竟,当家作主的是秦浩明。 “可以,我今天还想说一件事情,我想把名下的所有良田承包,秦家族人可以承包五千亩。 剩下的一万亩,则由秦家村民承包,你们以为如何?” 经过去年冬天和今年春天的开垦,秦浩明名下已经有一万五千亩的水田和旱田。 现随着卢欣荣和张云离开,福伯年岁已高,这管理就成了一件麻烦事。 故而,秦浩明就想承包出去,当一个甩手掌柜。 “那敢情好啊,这可是我们的福气。” 秦向东一拍大腿,兴奋的高声叫道。 五千亩土地,意味两百多户人的秦家族人,每户可以分到二十亩,加上自家土地,基本每户有几十亩土地。 他们完全可以请几个佃户,尝尝做地主的滋味。尤其重要的是,秦浩明的土地可是大部分不用交税的。 “这件事情就由你和福伯来具体负责。” 秦向东赶紧表态:“多谢秦族长看重,我不会说漂亮话,但保证干好这差事。” “你从村里挑几个人,带着田契先把所有的地方都跑一圈,顺带把规矩交代下去。” 秦浩明理了理一下思路,一字一句说道:“一,不管别人定的租子是多少,一律每亩每年交一石,只交粮食,不需换成现银。 二,有多余的粮食,不能卖给众人,一律由我按市场价买回。 三,凡有偷奸耍滑或者抗拒不交者,交到族里枷号示众三天,然后收回租田,全家卷铺盖滚蛋。” 这三条规矩可以说颠覆了以往的传统,大家吃惊地看着秦浩明,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因为按这条规矩,秦浩明吃亏大发了。要知道,临浦其他家族跟佃户可是四六或者无误,哪里有这么低的。 “秦族长,老朽这里也有三个问题。 其一,是不是定得太低了? 其二,万亩良田中,地形水土均有不同,田亩所产肯定多寡不均,为什么不按照实际收成来定租呢? 统一定为一石,必然土地肥沃者占便宜,而土地贫瘠者心怀不满。 其三,惩戒不交租者无可厚非,押至族里枷号示众也能杀鸡儆猴,可是为什么一定要收回租田呢?” 五叔公替秦浩明着想,缓缓的问了这三个问题,意在提点。 “据我所知,朝廷每年摊派下来的例行税赋,都被地主摊给了佃户,州县官吏还要层层加码。 万历年起加征辽饷,到现在还在收,已经加到了九厘。缴纳官府折色银还要加上卖粮的差价损耗,缴完这些还要缴租子。 这么一算,佃户们劳作一年,连全家的口粮都不能保证。 这些佃户之所以还能忍受,是因为近几年临浦风调雨顺,没有大的天灾,收成还算稳定,缴了租子和税赋就算吃不饱还不至于饿死。 若是在陕西、甘肃等地,土地贫瘠,产出甚低,缴不上会被逼死,全缴了就会饿死,就只能杀官造反了。 所以,杀鸡取卵的事情我们不能做。” 秦浩明目光忧虑,向五叔公解释。 秦老三听到这里,连连点头:“族长所言甚是,陕西甘肃之地连年遭遇旱灾,田亩荒废,赤地千里。 听说有吃观音土的,到后来连土没得吃,开始人吃人。” “第二个问题,租子如果定为四成或者五成,势必就要核实产量,杜绝隐瞒,我没有这么多人手和时间耗费在这上面。 田亩之间收成差别顶多也就三五斗,统一收一石,余下不管多少都归他们自己,还能提高他们的积极性,我们也不用一亩亩去核实了。” 秦浩明说到这里暗自感概,家庭联产承包责任的方法,已经得到历史验证。 第三百二十二节 护卫队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其实于秦浩明而言,把土地承包,每亩收取一石的租金,是他探索土地计划的一个关键环节。 事实告诉他,把土地折算分租,实行分户经营,可以使秦家村人自身抓紧农时。 他们会自动关注季节的早晚,光阴的紧迫和饥寒的威胁。 这样,他们就能够晚睡早起,父子兄弟全家关心劳动,不知疲倦并且不辞辛苦地经营。 而不把土地分配下去的害处,使用佃户制,就是地利不能充分利用,人力不能充分发挥。 不告知农时,佃户就不抓紧生产,不教农事,佃户就不干活。 大明粮食已经不是短缺的问题,而是到了无以为继的地步,再不调动百姓的积极性,只会越来越糟糕。 秦向东恍然大悟,原来从锱铢必较的环节跳出来,这就是最简单有效的管理方法。 既保证了租子的收缴,又不必耗费人力物力逐家逐户核实产量,同时还能间接提高生产积极性。 缴完租子,剩下的全是自己的,这个诱惑对于终年填不饱肚子的佃户不可谓不大。 想到这里,秦向东敬佩不已,这么一个看似简单的法子,却一举多得,真是好算计。 “至于第三点,更好解释。 换成你们,从劳累一年却吃不饱穿不暖,到如今能吃饱饭还能存下余粮,你会不会抗缴租子? 若是这样还抗租,只能说明是懒惰无用、偷奸耍滑之辈,这种佃户,我们不要也罢,赶走便是,相信有的是人来租种。” 秦浩明伸伸懒腰,语气轻描淡写。 说起来,他根本不担心抗租的问题,一则是定租极低,对租种之人根本形不成压力。 二则,他相信秦家村人,也相信自己的掌控能力。 若不是怕引起非议,加之海军尚为成型,这万余亩土地,他真没放在眼里。 倒是五叔公所说的土地肥沃者占便宜,而土地贫瘠者吃亏的事情,让他蓦然一动。土地是自己的,自己掌握着重新分配的权利。 “一年修整一次田埂,二年修整一次田界,三年进行一次重新划定,这些都应成为常例。 若是碰巧发生大灾,要减轻租税。 租户减产三成,要减轻租税五分之一,若减产五成,则免租。 具体的你们拟定一个条款,跟租户讲清楚。” 考虑到自己的田地中,有许多是新开垦的,害怕田力不足,秦浩明又反复交代秦家族人。 “秦族长高义!” 话说到这里,众人已经明白他根本没有在乎这万余石粮租,单纯是考虑整个秦家村人的利益,无不叹服。 事情定下来,秦浩明就离开宗祠,前往护卫队的军营。 相较于族里的琐事,他更关心的还是军务。 三里之外的护卫队大营,占地三十多亩,历经多次修葺扩大,已能容纳两三千人马。 高高的箭楼俯览四方,碗口粗细的木桩建成的栅栏团团围住,营门口密密麻麻地堆集着拒马,鹿角。 一队队全副武装的士卒在栅栏之后,不时地来回巡逻。 大营之外,不时能看到归来的骑兵巡逻队与正在出发的巡逻队交错而过。 看来余佑汉是把宣府边关学到的照搬到护卫队大营建设上,否则,单凭以前从未有过军旅经验的张云,绝对打造不出有实战气氛的军营。 离大营还有一箭之地之时,箭楼上的护卫队早已看见他,铛铛的敲着锣鼓示意秦督到来。 秦浩明微微一笑,肯定是余佑汉知道他会来军营视察,故而命令执勤将士注意,好有一段准备迎接的时间。 大踏步向着辕门走去,他急切想看看护卫队是否如张云所说的那样精锐。 三通大鼓过后,在秦浩明自己的时间里,大概是十分钟左右。校场上已整整齐齐站成三个方队,一目了然。 第一方队三百五十人,是自己的亲卫。第二方队二百人,是余佑汉率领的本部两百人。 第三方队原本有八百人,张云和卢欣荣赴任前带走一百人,现在七百人整。 “禀告秦督,校场现有将士一千二百五十人,请秦督检阅训话。” 见到秦浩明站在队伍上方,余佑汉从第二方阵出列,用足力气大声说道。 “诸位将士,兵无魂,则兵不成兵,文恬武嬉、提笼架鸟,就是一个行尸走肉。 军无魂,则军不成军,战力羸弱、一触即溃,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国无魂,则国将不国,国力衰微、政权倾覆,就是一片废墟瓦砾。 如此这般,岂能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又怎能愿将腰下剑,直为斩楼兰? 很不幸,现在的大明正处在如此状况。而这,也是本督想训练新兵的原因所在。 今天,你们是第一批护卫队将士,今后将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加入你们的队伍。 希望你们努力训练,他日在战场上斩将夺旗,封妻荫子,成就你们的传奇。” 清晨的阳光照拂在秦浩明的身上,金光闪闪。在临浦的普通一天,秦浩明对护卫队定下了期许。 “斩将夺旗,封妻荫子!” 下一刻,余佑汉抓住最能激起将士们兴趣的一句话,大声吼道。 “斩将夺旗,封妻荫子!” “斩将夺旗,封妻荫子!” …… “以百人队为单位,把你们平时训练的展示给秦督看,出发!” “第一队,随我出发!” 秦家子弟秦浩迅速出列,全副武装,扛着一根一米多长水桶粗细的圆木,往五里外的狮子岩跑去。 接着是第二队、第三队…… “具体怎么样?” 来到在余佑汉身边,秦浩明问道。 “真心不错,本身就是精挑细选出来,身体素质不差,伙食又能跟上。 现在已经能听懂所有的军事术语,能按照命令一丝不苟的执行军令,欠缺的无非就是实战。” 余佑汉眼中闪闪发光,毫不掩饰其中的自豪。毕竟,这里面有他的心血。 “是五里?还是十里?” 望着最后一波负责监督的天雄军将士离去,秦浩明好奇的问道。 负重前行训练是他提出的,两者的区别很大,非常考验人的耐力。 第三百二十三节 军事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在军用日晷的计时下,堪堪一刻钟,第一个抵达校场的是随着卢欣荣入闽的杨峰超,随后是秦浩和陆陆续续的护卫队员。 “这家伙身体素质非常出色,从小习武,将来可以入选斥候营,现在是第三队试百户。 秦浩也不差,跟随您去金陵路上学过绘图,已经能熟练的在军事地图上做分析布置,有模有样,第一队试百户。 王顶峰,临浦葛村猎手,看起来五大三粗,其实心思细腻,第七队试百户。 李天目,原莲塘卫所将士,今天发挥不错,第五队试百户……” 按照护卫队员回来的先后顺序,余佑汉对他们如数家珍,一一点评给秦浩明听。 “不错,继续努力。” 见到他们相差无几逐一列队,秦浩明笑得很开心。十里负重训练非常考验将士耐力,体能消耗大。 如今他们不仅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并且第一名和最后一名只是相差十几分钟,这说明两点。 第一自然是训练刻苦;第二则说明整体素质差不多。 想到时间,秦浩明心里一动,地平日晷制造容易,安装简便。但日晷必须依赖日照,不能用于阴天和黑夜。 因此,单用日晷来计时是不够的,还需要其他种类的计时器,如水钟、沙漏等与之相配。 而行军打仗,没有精确到具体时间,不方便友军配合。 大明从代万历皇帝得到二架意大利的自鸣钟,历经几十年时间,也可以自产。但都为王宫贵府所用,一般平民百姓还是看天晓时。 若是稍加改进,把体积变小一点甚至做出手表,那无疑对各军之间配合非常有利。 这事要尽早解决,秦浩明点点头,心里想到。 “解散,休息一刻钟后吃饭!” 征得秦浩明同意,余佑汉走上前,对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的护卫队员大声喝道。 校场东侧的茅屋顶上炊烟渐渐淡去,十几个老兵抬着一个个大木桶摇摇摆摆走出来,将木桶放在空地之上,又去屋内抬一摞粗口海碗。 几个人挥舞着木勺,敲打着木桶的边缘,放出嘭嘭的声音。 “开饭啦,开饭啦!”嘶哑的吼声在校场响起。 护卫队员每人拿起一个粗瓷大碗,排好队伍,依次走到桶盆之前。 一大碗米饭,浇上一勺蒜苗青菜夹炒的猪肉,小孩巴掌大的肉片之上,肥瘦各占一半,瘦的鲜红,肥的透亮,与蒜苗青菜裹在一间,不但味香,更是色佳。 另一处,则有木耳、豆腐、红萝卜等时下蔬菜,荤素皆有,汤上漂着鸡蛋花和韭菜,委实丰富。 便是没吃早饭的秦浩明,见此也忍不住咽下了一口唾沫。 “每天的伙食都是如此吗?” 举着粗瓷大碗,秦浩明朝排队的余佑汉问道。 “嗯,基本上是鱼和肉轮流着,不然根本承受不了如此大的训练量。 现在秦家村有许多人冲着护卫队的伙食,要求加入护卫队。” 余佑汉笑了笑,指着负责分发米饭的老兵,“可惜他们达不到要求,我索性就从其中挑选一些有厨艺的人,当伙夫。” “农闲时期训练民兵,使这些人召之即来,挥之即去。 要的时候便能汇集成兵,保护村庄,不要的时候,解散下去便是农人。” 端着特意关照过的海碗,秦浩明无奈的笑笑,对一样待遇的余佑汉说道。 “那光是伙食就是不小的负担啊!”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多,只让十八岁以上,三十岁以下的正常男人参加。 把他们登记造册,统计好人数。” 秦浩明打算实行预备役,为以后大规模招兵做些前期准备。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打赏,铭感盛情!今天出差在外,更新少了,明天补上,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二十四节 招募浙兵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整整一天,秦浩明呆在军营里,哪里也没去,校场里呐喊声震天。 趁着他在的机会,今天护卫队要选出两个副千户,作为由亲卫赵顺担任千户的副手。 说起来,他的亲卫队就像基层军官团,被他不停的抽调用作百户、千户等,有用人唯亲嫌疑。 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亲卫天天跟在他身边,不仅武力高强且忠诚有保障,在每天的耳濡目染之下,最能明白他的意图。 更关键的是,他现在势力分布得有点远有点散,必须用最忠诚之人才能掌控在手中。 在校场规定范围内,八个试百户挑选自己队伍中十人,协助他们的试百户登顶副千户。 搏杀没有规则,也没有固定的对手,目标只有一个,最后站着的两组人,便是获胜者。 穿着二十斤重的盔甲,手里拿着去掉枪头,沾满白灰的长矛,站在场地中,其他七组都是对手。 “规则便是留在场中,你们可以稍微商议一下,用什么战术方法?” 秦浩明宣布完搏杀比赛的规则之后,便好整以暇地坐在一边看热闹。 午时末刻,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分。 而今天这一场搏斗,又事关众人的前途,自然会更加激烈,参加的人以组为单位,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天热,又负重,体力上的消耗甚大,不到一柱香功夫,便已经决出了胜负。 出乎余佑汉的意料,获胜的不是他最看好的杨峰超和秦浩,而是李天目和王顶峰。 “他们有些取巧,那个杨峰超太过可惜,基本上被众人围殴出局。” 李天目和王顶峰狂呼乱喊庆贺胜利,赵顺却皱着眉头说道。 秦浩明呵呵一笑:“在这样的场合之中耍诡计,而且还成了最后的胜利者,本督觉得他们当个副千户绰绰有余。 顺子啊,战场之上,士兵需要勇气,领导者却需要智慧,今后你要明白!” “诺,秦督。” “一个勇将,固然可以带来胜利,但也会带来巨大的伤亡。 而一个有智慧的将领,在带来胜利的同时,却会最大程度的减轻伤亡。 原来你只负责保护本督安全即可,现在这一千人交到你手中,那就是你的袍泽。你唯有考虑完成任务的同时,尽量把将士们完好的带回来。” 秦浩明语重心长谆谆教诲:“而且,既然已经在事前定下规矩,就必须遵守必须执行。” “诺,秦督!” 赵顺用力点头,接受秦浩明的提点。 “远生,你和顺子以拉练的的方式,赶赴舟山,和伯玉汇合,之后一切行动听从他指挥。” “秦督,可是去让兄弟们见识见识?” 余佑汉双眼立即发亮,有些兴奋。 天天窝在小村子里带兵,已经让他经历过战火洗礼之人感到厌倦。 “不知道,那得看你们运气,能不能堵住海盗?” 董长青的暗卫经过一段时间运营,逐渐进入轨道,这次刀疤六的下落就是结果之一。 “蚊子再小也是肉,刚好拿来练兵。” 一听是打海盗,余佑汉兴致泛泛,可瞧见秦浩明脸色不善,急忙改口。 昔日友谊虽在,可随着双方距离拉大,他心里还是在意秦浩明态度。 “战场无小事,任何时候都不可松懈,尤其是你们带兵的将领,要为手下负责。 此战过后,远生在义乌等待戚将军,招五千浙兵回临浦训练。顺子和护卫队留在张守备帐下听令。” 古语有南方的才子北方的将,关东的文人关西的兵。 中国自古有南兵不如北兵之说,然而这一情况被明太祖第一次打破。 一方面通过与陈友谅、张士诚等元末起义豪杰的不断较量,朱元璋在南方积蓄了强大的军事实力。 另一方面蒙古入主中国已近百年,军备迅速腐蚀衰落不堪一战,直至明成祖五伐蒙古。 尽管取得了对蒙元实力的沉重打击,蒙古的军事力量一度衰败。 但是一旦回归草原,蒙古人很快就恢复了昔日剽悍勇武的素质,再次表现出吃苦耐劳、能征惯战的特点。 所以大明随后在北方沿长城设九镇,分别为辽东、蓟州、宣府、大同、山西、延绥、陕西、宁夏、甘州。 九镇的设置,使大明主要军事力量聚于北方,九镇边兵堪称大明最精锐之军。 然而随着建奴崛起,国内四处反叛,大明屡战屡败,出现兵力不足现象。 故而后期多有抽调南方军士戍边,浙江戚家军、广西狼兵、四川白杆兵也正是在这种情况下,被大明朝廷调遣征战于海内外,一时名震天下。 现如今,关宁军就是以广西狼兵为骨干的骑兵部队,这也是历史上吴三桂落户广西的原因。 浙江士兵远远高出原有北边戍卒的军事素质与作战能力,是征调他们北上的主要原因。 而在他们的军事素质和作战能力当中,善于使用鸟铳等火器,起着尤为至关重要的作用。 另一方面,地狭人众的生存压力,则是浙江人乐于应募从军的内在动因。 不过浙江不是处处都出可战之兵,也不是出兵之地的居民。不经调教,便可以直接驱之为能征善战的士卒。 戚继光到浙江赴任后,发现卫所的将士作战能力一般,而金华、义乌、台州的人比较彪悍。 于是戚继光前往招募了三千人,在戚继光的指导训练下,将其练成一支精锐的部队,成就戚家军赫赫威名。 可惜,在天启元年浑河血战中,建奴数万人大军围住四川白杆兵四千及浙兵三千,共七千余人,以后金惨胜结束战斗。 是役,建奴如此形容:明以万余人当我数万众,虽力屈而覆,为辽左用兵以来第一血战。 现如今,秦浩明一定要让浙兵重复荣光,再次扬威。 “我们临浦的兵员也不差,秦督何必舍近求远?” 浙兵勇武是不错,可余佑汉说得也有道理。 浙江、临浦古时为越人居地,越人是一个骁勇强悍的民族。 早在春秋时期,当时盛极一时的霸主齐桓公,就赞许说“天下之国,莫强于越”。 到战国时,越国更直接与中原列强争雄逐鹿。 其势力之强盛,竟然能够从海上远征,侵夺齐国所属山东半岛很大一部分地区,并一度迁都于琅邪。 “你知道我要招多少人?” 秦浩明白了一眼,背负双手款款谈道:“兵形像水,水因地而制流,兵因地而制胜。 虏入平原,利于车战;虏入近边,利于骑战;虏在边外,利于步战。三者迭用,方可制胜。 故而,马战,步战、水战,缺一而不可。” 这是秦浩明心中的布局,如今只是向余佑汉稍微吐露一二。 宣大张松荣、殷雨昂训练骑兵,德州是董长青的暗卫,登州卢欣荣、张云训练海军,剩下的就是步兵。 并且分为各个地方,不是身边的人,很难知晓具体详情。 最关键的是,这些人马中,不经兵部、户部报备,再次乱世,根本就没人关注。 甚至,他们可以说求之不得,少了一个四处要钱的家伙。 在合适时间,把他们凝合一起,就是一股无人可以撼动的力量。 余佑汉怔然一愣,继而无意识的点点头,一句话也没有说。 “尔勇智材艺,虽古良将不能过。然好野战,非古法,今为裨将尚可,他日为大将,此非万全计也。” 对于余佑汉,秦浩明心中有些期待,只是现在全局观差一点。 这番话,也算是对他的勉励。 “兵家之要,在于出奇,不可测识,始能取胜。阵而后战,兵法之常,运用之妙,存乎一心。” 余佑汉微一鞠躬行礼答道。 “好好好,你去准备出发工作,到义务有惊喜。” 秦浩明哈哈大笑转身离去,对余佑汉的回道很满意,看来不迂腐,知道灵活用兵。 第三百二十五节 红袖添香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皓月当空,四处蛙声虫鸣一片,这便是正宗的田野生活。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用在秦浩明身上,也颇有几分相似。 转眼间到了夜晚亥时,可秦府书房内,依旧灯火通明。 上好的梨花木书桌,漆成红彤彤颜色,秦浩明伏在桌案上运笔如飞,正在书写一些奇怪的符号。 当然,奇怪二字是对身旁的柳如是而言。 红烛卷帘,佳人研磨。 柳如是宛如一朵宁静的白莲,俏生生的侍立在秦浩明身边,纤细雪白的玉手正捏着一块墨锭在砚台上慢慢研磨。 研磨的同时,轻拂低垂的发丝,继续欣赏着爱郎的著书。 律学以议刑制,算学以穷九九。 听说秦郎的著作是算学,作为才女,她多少也有涉及。像什么《周髀算经》、《九章算术》、《海岛算经》…… 其实也算不得稀奇,国子监就有教授算学。 可秦郎所著的跟这些不一样,他说要让孩童都可以学习,并且上手很快,并且要让识字的人都能学习这本数学。 “数学,是万学之基础,是一门必须要学的学问,是大明不断进步的源泉,牵扯到各行各业……” 许是写得差不多了,爱郎又翻到首页,写下这一行序章。 “这些奇怪的数字是秦郎自创吗?” 看见秦浩明伸懒腰,柳如是这才抓住空档开口问道。 “不是,是大食数字,为夫只不过是翻译过来。去年的时候就开始做了,现在只是扫尾而已。” 窗外,月光如水,偶尔有一两声遥远的犬吠,给这夜增添了几许神秘的色彩。 屋内,檀香化作缕缕青烟,散发出淡淡的香味。 柳如是上身穿淡红对领上襦,露着玉腕的袖口,下身是一袭素雅的长可及地的长裙,柔美的秀发向脑后梳一个发髻。 脸部轮廓分明,活鲜生动,闪动着灵异的光彩。 千古文人佳客梦,却是红袖添香夜读书。素腕秉烛,灯如红豆,一缕暗香,若有若无,流淌浮动,中人欲醉。 此情此景,不正如此? “文字直白,还有断句,配以表格,怪不得秦郎说孩童也可以学习?” 柳如是匆匆浏览几页,浅笑着说道。 “知识的传播原本就不能往晦涩的方向展,要如三字经般朗朗上口。这只是初学者的教材,不过学会了这本之后,当个账房绰绰有余。” 秦浩明撇撇嘴,有些不屑。 用标点符号断句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早就有人这么干了,只是绝大多数文人都不乐意而已。 把文章都断句了,那还让我等怎么活? 其实不断句也含有知识垄断的意思,想想,就算是你识字,可要是没有老师教导的话,你怎么能从那延绵不断的文字中知晓意思? 这时,门轴“吱呀”一声,先是闪进来一只红灯笼,亮着迷蒙的光,接着是柔儿端着宵夜,迈着轻盈的身影翩然而至。 “娘子,柔儿现在身份不适合端茶送水,看来要去挑选几个丫鬟,大婚之时也用得上。 不然,家里太冷清。” 等柔儿走后,秦浩明拿起送来糕点,咬了一口,觉得不错,三两口便吃光,又继续拿了一片。 柳如是善于制作糖点,用芝麻、饴糖、松子、桃仁和麻油作为原料制成酥糖,切成长五分、宽三分、厚一分的方块,这种酥糖外黄内酥,甜而不腻。 “秦郎慢点,先喝口茶。” 柳如是温柔的递上茶水,心中充满愉悦。 昔日曾对叶绍梅言,恨不能早日认识秦郎,为他研磨添香,不意今日里全部实现,怎不叫人欢喜? 想到叶绍梅,她心里不禁一叹,秦郎心意已决,他日不知开口对叶绍梅说。 接过茶水,秦浩明抬头朝柳如是微微一笑,感受到水温不凉不热刚刚好,便知道佳人用心至极,心中感动。 她能知热知冷,知心知肺,甘苦以沫;她能共和诗画,共弹琴瑟,共剪西窗。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夜色澄明。天街如水,庭院里,窗户前,习习晚风,微送凉意。 两人相思酷深,一旦重逢,此刻纵有万语千言,也欲说未说,唯有对坐相看而已。 终至此时,秦浩明心头升起一丝明悟,自己已经完全融入大明生活。 今后,戚婉如、柳如是将是自己最亲密的之人,当然,不久后还有他们的孩子。而这一切,都是他要誓死捍卫的东西。 究其本意,男人卫国的核心是为了守家! “看得出秦郎原来很用功,写了好几本书籍,《格物》妾身知晓一些,只是这《化学》是什么东西? 还有秦郎生而知之吗?否则怎么还有《兵书》?那时秦郎只是一个秀才啊?” 柳如是被秦浩明看得有些娇羞,站起身,化身为好奇宝宝,纤手拿起一沓文稿,问题一个接着一个。 “都是一些杂学,各方便均有涉猎一点,只是非常不全。为夫是无能为力了,希望将来有人能把它补充完全。” 秦浩明站起身,走到柳如是身后,双手怀抱着她柔暖的腰身,脑袋倚靠在肩头。 秦浩明如此亲密之举,立马让柳如是脸蛋通红,从脖颈瞬间红到了耳根,好似要滴出血来。 她有些慌乱,胸中小鹿乱撞,感觉周围的环境都愈发的燥热起来,“时下文士皆学习儒学,这些杂学恐怕……” 柳如是没话找话之举,让秦浩明心里暗自窃笑。 转过身,左手搭在柳如是腰上,趁她怔愣着忘记挣扎的时候,抓着她的手勾住他的脖子。 然后迅疾地吻上她的双唇,灵巧地撬开她的牙关,深深吻了起来,炽热缠绵。 她被他吻得全身发麻,脑袋晕乎乎的,渐渐忘记了抵抗,条件反射般地回吻着他。 郎有情,妾有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水乳相融。 皓月当空,淡淡地挂在西边天际,广袤无垠的星空下,秦府后院静谧一片。 翻云暮雨,一夜缠绵,其间香艳旖旎,情浓水润,不堪细述。 第三百二十六节 去登州,那里有吃的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翌日凌晨,大约卯初时分,东边天际透出曦光,天快亮了。 秦府东侧厢房卧室内,柳如是睫毛轻颤,慢慢睁开眼睛,只觉得身子不胜娇慵,胯部有些酸痛。 她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娇吟,见秦浩明仰天八叉睡在一边,披头散发,光赤着上身,露出一身壮硕的肌肉。 想到昨晚的疯狂,她不禁满脸彤红,垂下眼睫,心中无限娇羞。但又有一丝甜蜜,自己终于成为秦郎的女人,比戚家小姐还早。 虽然秦郎给过保证,不负宛如不负卿,但她深知,从大明法理上来讲,她终究和秦家小姐颇有不如。 在大明,她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唯一依仗的,或许就是秦郎的宠爱。但切不可恃宠生娇,否则,秦郎…… 迷迷糊糊间,她不禁再次睡去。 日上三竿,一直等到余佑汉来辞别,二人方才醒过来。 温柔乡是英雄冢,从此君王不早朝。 秦浩明匆匆洗漱完毕,赶到前院和余佑汉道别。 “告诉张云,有军必有旗,有旗必有魂。兵魂者,凝聚军心之旗帜。 现在海军陆战队还没有旗帜,尚为成军,这支军队今后如何走向,如何凝聚军魂,叫他好好思量清楚? 这话也同样适合你,一路小心,本督就不送了。 对了,叫张云十月份前赶回临浦大婚。” 前院大厅,余佑汉全身甲胄,铳箭在身,威风禀禀,聆听秦浩明临行交代。 “诺!末将告退!” 余佑汉行完礼,蹬蹬转身离去。瞧他的架势,分明已经是急不可耐。 秦浩明摇摇头哑然失笑,这些小子,在自己的熏陶下,已经渴望建功立业。张云如此,余佑汉亦如此。 自己留在临浦的时间也不多了,见过蕺山先生后,也要赶往福州赴任。 只是登州那边,是否做好第一波流民潮的到来? 而此时,秦浩明挂念的登州卫,每天都有数百上千流民涌入,短短数周达到万余人。 之后,随着灾情严重,人数将越来越多。 之所以有如此大规模,这是因为宣大五省总督卢象升给他们指明了方向,去登州,那里有吃的,并下令各级官府给予帮助。 登州原本也是贫瘠的地方,临近海边,土地皆是盐碱地,并不产粮,缘何有能力接收如此多流民? 答案就在临海二字。 大明海禁几十年,这让渤海湾的渔业资源简直丰富到不可想象。 根本不用驶向深海,单是海岸线周围,一网下去就上千斤各种各样不带重复的海鲜。 登州水军淘汰的十几艘军船,每天就可收获五六万斤海鱼,这还是在没有放开手脚的情况下。 毕竟,海鱼不易保存,离开海水立马死去,只能吃多少捕多少。 这让登州卫将士内心无比感激秦浩明,若不是他,即使再多宝藏在眼前,他们也只能望洋兴叹! 或许只有个别胆大的家伙,冒着杀头的危险,偷偷下海打渔。但绝无可能,如此光明正大。 铛铛…… “你们听着,官府有令,以后拉屎只能拉在这几个坑里面,如果有人敢乱拉,第一次饿一天。 若是有两次,直接痛打一顿,打断手脚扔出去! 在如今这个世道,你们到哪里能找到有饭吃的地方? 扔出去了,那就是死路一条,你们可听明白?” 吴峰带着几个军士敲着锣,一路反复宣传。 “记住了,记住了,谢谢秦督大人!” 人心都是肉长的,现在大明上下饿殍满地,有哪一个官府天天给他们鱼肉羹吃,并且鱼肉多,稀饭少? 听说老人和妇女每人还有一套新衣服,仁义秦督啊! “好,第二条规矩,吃饭之前一定要洗手!若是检查不干净,这顿饭就没有了,明白了吗?” 颜蛰再次高叫。 “明白了,明白了……” 上万人的营地,十几个士子用最通俗的言语,反复不停的给流民灌输防疫措施。 天气温热,容易发生疫情,尤其是在卫生没有做好的情况下。 卢欣荣和一众士子群策群力,制定了若干条守则,尽力防备。 比如勤洗澡,条例规定,每人每天都要洗一次澡; 再比如说保持衣物的干净,这些衣服都需要在水里煮一煮,然后再在太阳下晒干了才可以再穿。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饮食和如厕。并且从德州董长青那里,调拨了许多防疫草药,以备不时之需。 而作为登州卫的最高行政长官,卢欣荣却站在新来的那些衣裳褴褛的流民前,默默无言。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面前黑压压的跪着新到的一大群人,约有四五百人,感谢官府开恩。 男人居多,有少量的妇女和孩子,一个个面黄肌瘦,有气无力。 卢欣荣看到,一个七八岁的孩子虽然跪在那里,但眼睛却始终瞪着前方的粥棚子,不停的吞咽口水。 耳边听着流民感恩的声音,眼里瞧着那孩子的神情,卢欣荣心里沉甸甸。 感恩官府? 官府老爷可没能力也没闲情理会你们这些**,这都是秦督用自己的家财,让李惊蛰用粮食作货款,从金陵运来珍贵的粮食,配以海里的资源,方才让你们活下来。 “都起来,排好队!长者和妇女小孩优先,这是秦督吩咐下官做的,要谢就谢秦督。 对对对,就是赶跑建奴的秀才总督。” 卢欣荣指挥流民排好队伍,嘴里还不忘替秦浩明拉人心。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秦督若想有所作为,民心非常关键。 “滚回去排队,不排队没得吃。” 一个健壮的流民仗着身高魁梧,冲到前头,被拿着棍棒满脸横肉的将士恶狠狠的骂道。 那流民看了看他手里的棍棒,然后又注意到还有一群这样的凶神恶煞般的人站在那里,手里不仅有棍棒,腰里还都挂着刀,遂悻悻跑到后面排队。 “不要慌,不要慌,每人都有一碗!” 一个将士站在粥棚里大喊。 不过无论是谁,都没心思听他说些什么,大家的眼睛都死死地盯着粥棚子里的那口大缸,唯恐轮到自己就没有了。 队伍慢慢的向前挪动着,终于到那个健壮流民,一双手将一个海碗递到了他的手里,同时另一人将一支红笔在他的头上涂抹。 不过他已经顾不得这些,捧起碗,喝了一口,什么? 居然是鱼肉羹! 大米的清香和鱼肉的香味,混杂在一起,让这个健壮的流民呈呆滞状态! 李澄辉已经很久没有喝过有这么多大米的粥,更别提鱼肉了。随着这口粥被咽下去,许多他早就忘记的往事又一下子被记起来。 那还是他家里有屋有田,生活快乐无边的时候。 如今,爹爹早就没了,婆娘也没了。大丫,老二,老三也都没了,只剩下他一人。 一边不停的喝着粥,李澄辉的眼泪也跟着一滴一滴的落在碗里面。 于此同时,现场响起了一片哽咽声。 或许,人的心境都是一样的,在此乱世之际,谁没有几件伤心往事? 此时,吴峰和颜蛰带着几个国子监士子给流民登记造册。见此情况,面有戚然,同时脑海里盘旋秦浩明昔日的一句话。 只有洞览世间百态,方知人间苦楚。他日居庙堂之高,切勿向朝廷诸公,不顾民间疾苦。 PS:感谢书友20170411132658683打赏,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二十七节 抢手的流民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一碗粥很快就喝完,李澄辉伸出舌头,将碗底下最后一点汁水舔干净。 他觉得身上多了几分力气,照着人家的样子把碗放到了施粥的棚子旁边。 立马,登州卫有人过来把流民男女分开,以每百人为一个单位,在将士的指挥下,找了一块空地,开挖临时厕所。 之后就是搭建帐篷、洗澡、听士子讲解规矩等等,直到再次吃到鱼肉羹,已是暮色霭霭。 李澄辉、二狗子、孙有才被分到了一个帐篷里,在相互报了姓名后,就算认识了。 帐篷里条件不好,并没有软和的床铺,只是在平整的地面上铺上了一层干草而已。 被子也没有,只有另一堆在太阳下晒干的干草。好在是夏季,基本不用考虑寒冷的事情,那是为体弱的老人和孩童准备,怕半夜里着凉。 李澄辉能一路走到这里,仗的就是身体强壮,饶是如此,几百里下来也是困顿不堪。 同一个帐篷里的二狗子、孙有才早就鼾声大作,他躺在干草上,摸着肚子,准备睡觉。 多少天了,都没有像今天这样,可以饱着肚子睡觉,真希望这样的日子,能永远下去。 同样是在此时,登州衙门内,临时征辟一处宽敞廓院,作为流民办公场所。 原本三十五人中的三十一名士子还在连夜加班,统计人数、盘点粮草、处理该让这些流民今后到何处务工等。 至于其他四人,因受不了这份苦,已于上旬辞别离去。 “剑豪兄,今日有多少人?” 烈日之下,一天马不停蹄奔跑,即使年轻,颜蛰还是感觉有点吃不消。揉揉有点发昏的脑袋,对邻座的吴峰问道。 “四百五十七人,壮男三百、妇孺五十六、老人三十、孩童……要不你休息一会,这里有我们。” 报完数据,吴峰见颜蛰状态不是很好,关切的说道。 “无妨,许是昨晚没睡好,觉得有些疲惫而已。” 颜蛰谢绝吴峰好意,振作起来,继续他的工作。 毋庸讳言,目前他和吴峰作为这批士子中最杰出的两人,分别被卢郎中和张守备看重,彼此之间有些竞争。 “诸君请加快动作,待会吴某向张将军讨些酒水,让厨房整些海鲜,大伙放松一下。” 吴峰微微一笑,心中清楚颜蛰那点小心思,却不捅破,而是转身朝其他继续忙碌的士子大声说道。 不同于离去的四个士子,目光短浅,眼高手低,吃不了这份苦。以为秦浩明不尊重他们,拿他们当大头兵使用,大材小用矣。 而吴峰通过这段时间的训练,现在已经明白,秦督当日为何要他们到登州卫参加军训? 除了有砥砺磨炼他们的意志之外,更重要的还是培养他们。 纵观近日所为,政务、军事、民事他们皆有涉及,看起来被支使得团团转,其实是培养他们处理事情的经验。 可以想象,今日在场的士子只要能通过“考试”,他日必将得到秦督重用。 今日之苦,种他日之福! 所以,他格外珍惜和在场同僚的关系。 “好样的,剑豪兄!” “感谢剑豪兄,让厨房来一盘大蟹脚。” “还有海瓜子,佐酒最好不过。” …… 众人纷纷大声高叫自己喜欢的食物,工作热情高涨。 这里累是累点,但食物可真是美味,百吃不腻。 而吴峰只是微笑着一一应承。 军中不许饮酒,这让平常在京畿经常高谈阔论的士子们很不习惯,奈何军法军规约束,身不由己。 故而这偶尔打打酒祭的机会,让人怦然心动。 “多谢剑豪兄!” 颜蛰见此,心里有些感动。他可是知道这个高大的陕西汉子,并不饮酒,无非是听见自己昨日睡眠不好,方有此举。 要知道,虽说他们比别的士子受到重用,有一定的便利性,但终究需要上司批复,麻烦! 而现在吴峰所为,大气!让人佩服! “不敢!吴某现在就去安排。” 吴峰拱拱手回礼,转身离去。 “可!一张一弛,松弛有度。 只是不许醉酒误事,影响明日工作。等到流民全部安置妥当,本郎中再为尔等举行庆功宴。” 吴峰过来请示的时候,登州卫几位主官正在开会,卢欣荣挥挥手答应。 说实话,日益聚集的万余流民,若没有这些士子帮忙管理,单靠登州卫水军将士,可没有这般和谐景象。 “谢过卢郎中!” 得到卢郎中的肯定,吴峰兴奋的行完礼,小跑着回去告诉士子们好消息。 “前期修整的五千流民,我打算征调三千青壮,帮助船厂扩大船坞,为制造大船做准备。” 负责船厂的事务的王森峰毫不客气,张开就要两千人。这可是上好的劳力,登州卫船厂百废待兴,自然多多益善。 “嗯,本将这里也需要一千老弱妇孺编织渔网,一千青壮负责宰杀海鱼,二千青壮负责京畿和济南府的海鱼运输。 毕竟,现在天下可不太平。而登州卫水军也不可能长久保护,组建运输队势在必行。” 负责后勤的吴继水不甘示弱,也提出自己的要求。 沈寿崇和曹胜鑫脸色怪异不发一言,紧紧盯着坐在上首的张云。 修整好的五千流民,你们船厂和后勤把人员全部抢走不说,连后继的两千也预定,那登州卫水军要不要扩招?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汉王张云、20170411132658683打赏,铭感诸位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二十八节 军事会议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吴副将和王郎中说得不错,现在登州卫蒸蒸日上,事务比过往繁忙何止百倍,急需大量人手补充。 但你们对人员的要求不高,不像海军陆战队,实行精兵原则,精挑细选下尚有许多人达不到要求。 故而,本将建议由军方先挑选后,再由两位大人分配如何?” 张云斟酌着语句,尽量避免刺激他们,以免被人说他嚣张跋扈。 因为自己把海军陆战队强力掌控在手里,作为副手的沈寿崇私底下已经颇有微词。 可惜军无二将,只有日后时机成熟,再和他多沟通,希望他能理解。 “只是……” 工部都水司郎中王森峰明白张云讲得俱是事实,可心里还是有点不甘。 登州卫自从秦督来了之后,其发展速度可谓一日千里,一日一变。 谁都明白,按此情形发展下去,登州卫必然大放光彩,而政绩,就是在场每个人的追求。 况且,秦督对造船厂分外关心,这也是他有心里底气的缘故。 “王郎中请放心,这万余流民能有三五百人合格,本将就已经心满意足,绝不会拖造船厂后腿。” 兄长对船厂的重视,张云自然知晓。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诸位大人眼光缘何盯在这万余流民上? 现在还不是流民高峰期,九月份后,当粮食歉收或者绝收,百姓吃完种粮,有当地官府宣扬登州卫有赈灾,人自然会络绎不绝而来。 到时,诸位大人想要多少人就有多少人。 故而,本郎中的意见优先保证兵员,其次是造船厂,最后才是吴副将的辎重保障中心,大家以为如何?” 坐在上首主持会议的卢欣荣洒然一笑,各地官府对流民避之如虎,深恐流入他们的境内,拖累当地,引起骚乱。 何曾想到,流民在登州卫却如此受欢迎,几位主官居然互相争夺? 说穿了,还是手中有粮啊! 秦督真是卓绝远见,提前布局。 这事要说出去简直骇人听闻,谁敢相信,当年秦督还是一介秀才时,便对存储粮食之事不遗余力? 好像他可以未卜先知般预料到天灾将至,如今配合海里丰富的渔业资源,不仅活人无数,更是把人力转化为生产力,形成良性循环,威力彰显。 “卢郎中所言甚是!” 虽然卢欣荣是以咨询的形势问大家,可作为登州卫最高行政长官,他说的话可谓一锤定音,不容置疑。 更何况,他说的确实有道理。 这就是卢欣荣行事的风格特点,总是和风细雨讲道理,让人信服。 接下来是军事部分内容,曹胜鑫把海防图高高悬挂在墙体中间。 “这一仗的目的不仅仅是剿灭刀疤六,而是要把舟山群岛的海盗全部清除。如此,我们才能把它变成一个类似于登州卫的基地。 正是因为这样的情况,战斗变得有可能将持续比较长的时间,希望大家要有心理准备。 而吴副将负责筹措大军五千人月旬的粮草,并且依据形式发展,务必保证直到成功为止。” 卢欣荣踌躇满志,拿着棍棒指着舟山群岛位置,仿佛已经全面掌控此地。 “诺!末将得令!” 吴继水站起身,挺胸抬首,慷然应道。 粮食现在对登州卫不是问题,即便是军用战略物资,上次就从宣大运过来不少,可以说是堆积如山。 在他看来,趁机消耗一部分也好,减少看管压力。 “舟山群岛平定后,张守备回临浦,海军陆战队交给沈同知管理。 但这不算是大功告成,沈同知在舟山补充粮草后,还需一路南下,抵达鸡笼,扩大港口。 至于……后续行动,等待秦督同知,有问题吗?” 卢欣荣举着指挥棒,沿着海图一路南下,直指鸡笼,也就是后世的台湾基隆市。 “没问题,末将得令!启禀卢郎中,末将家中有这一带的水路图,非常详细,是吾父遗留下来。” 沈寿崇微微动容,眼中有些泪痕,不意此生竟然有机会到父亲战斗过的地方,真是天意。 在其父沈有容一生四十余载的军旅生涯中,有数十年是镇守在福建沿海。 正是在这期间,他曾率军三次进入台湾、澎湖列岛,歼倭寇,驱荷兰入侵者,成功地保卫了台湾。 第一次是在万历三十年冬,倭寇侵占东番(台湾),四处残害大明百姓和东番土著。 父亲冒台风之险,率二十艘战舰拼死渡海,前往东番,全歼了这股倭寇,解救大明百姓和东番土著。 第二次是在万历三十二年,荷兰东印度公司韦麻郎等拥三艘巨舰,趁大明海军换防之际,占领了马公岛(澎湖岛)。 他们以互市为名,企图向葡萄牙占领澳门一样永远占领澎湖列岛。 父亲在福建八闽军心思遁的危殆情势下,经过严密部署,不顾自身安危,单舟驰往荷兰舰船,指陈利害,严正晓谕,不费一枪一弹便迫使韦麻郎退兵。 第三次是在万历四十五年,倭国幕府将军德川家康,命令长崎代官村山等安占领台湾。 父亲先以威名制服明石道友一军,然后率水师在东沙岛合璧围困,采取以倭制倭的办法,迫使在该岛顽抗的倭人弃械投降。 也正因为父亲三次保卫台湾,其功于国于台,成就一生赫赫威名。 “卢郎中,听说东番只是孤悬海外的一个岛屿,尚为开发,岛上生番野蛮残忍,朝廷一向不重视,只是让福州府代为管辖。 为何我们今日要大张旗鼓,在基隆建港,有意义吗? 这样一来,岂不是兵力分散,登州卫、舟山群岛、基隆港只能驻兵千余人?” 把海军陆战队交给沈寿崇代管,张云多少有些抵触。另外,他觉得大明目前港口众多,兵力有些不够用,还是稳妥为好。 “这是秦督的安排,自然有他的道理。” 卢欣荣眉头微皱,看来云哥儿对兵权太在意,长久以往,恐非好事。 这是秦督的战略布局,他一贯走一步看三步,肯定不会无的放矢,有些话,会后必须和他说说! 第三百二十九节 有容乃大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谈及兄长布局,张云默然不语。 其实他心里通透,兄长的海洋战略早已跟他明言,只是海军陆战队自建立之初,就凝聚了他全部的心血。 如今听说要由沈寿崇代管一段时间,思想上任何没有准备,导致情绪起伏。 “诸位,此次舟山群岛之战,是检验登州水军近段时间的成果,更是海军陆战队首战,不容有失。 希望诸君携手合作,用一个漂亮的大捷向秦督汇报。若此,我等颜面有光。 曹千户请密切关注最近海面状况,何时出发,由你一言而决!” 卢欣荣双手撑着案台,锐利的眼神逐一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心情高昂激动。 与其说是登州海军首战,可何尝不是他的首秀?此战好坏,直接关系到今后他在秦督心中的地位。 众人轰然应诺,信心满满。 一轮残月悬挂高空,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岩礁,卷起浪花千朵。 登州水军府衙后院,有一处傍海而建的凉亭,平日是卢欣荣和张云二人洽谈的最佳场所。 “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时至今日,啸龙已是朝廷堂堂五品守备大员,再不是昔日临浦无权无势的小民,而手下儿郎也不是由流民、百姓组成的护卫队。 曹胜鑫和沈寿崇都是海战的高手,世代传承,大明难得的人才。 如今他们屈居在你手下而毫无怨言,不是他们敬服你的缘故,那是看在秦督的面子上。 秦督的大事若想成功,仅靠你我是无能为力的,必须有不同的人才源源不断加入,方敢言成功的可能,啸龙以为否?” 今晚会议之后,卢欣荣拉着张云来到凉亭,娓娓开导他。 “伯玉之言龙啸心知,只是……只是想为兄长把军权掌握在手里。” 黯淡的月关下,张云逐渐成熟的脸庞显得有些患得患失,不甚苦恼。 海风吹拂,二人衣裳猎猎作响。 卢欣荣眺望着远处暗黑的海平面,长长的呼了一口气说道:“啸龙谬矣! 今日海军陆战队只有三千人,即使扩招满编后,充其量撑死了不过一两万人,秦督不可能只发展单一军种。 据卢某所知,平原的骑兵、丘陵的陆军、山涧丛林的山地军,好像卢督都想依次组建,啸龙缘何只把目光停留在区区一支队伍上。 这么多队伍,秦督肯定需要把他们整合,揉捏成一个拳头,如此方有战斗力。” 说到这里,卢欣荣抚摸着颌下的文士须,斜视张云一眼,没有继续往下说。 如果这样,他还不明白内中缘由,说明孺子不可教也,反而害了大家。 嗷呜…… 清脆的狼嚎蓦然响起,透露出畅快。 直至此刻,张云才真正明白兄长为何把北地之事托付给卢欣荣?无他,不仅手腕活络而且大局观强! 相比之下,自己的眼界格局太窄,紧紧盯着眼前一亩三分地,有些汗颜。 诚如卢欣荣所言,今后兄长必然发展各军种,人马由几千到几万甚至几十万,战将无数,沈寿崇只是其中一员而已。 若是因为三千人马让人寒心,日后如何能协助兄长统帅几十万人马,真真是愚不可及! “感谢伯玉提点,啸龙明日便向沈将军赔礼道歉。” 心结尽解,张云躬身诚恳地朝卢欣荣九十度大礼,感谢他的帮助。 “那倒不必,太过刻意反而着相,不如今后表现在行动上。” 卢欣荣微笑着回答,心中的一块巨石落地。 张云性格强势,一味用硬反而会激起他的反弹,如今能听自己所言,主动要向沈寿崇赔礼道歉,却是再好不过。 也就是沈寿崇心胸宽大,海军陆战队训练完全插不上手,堂堂指挥同知被张云打发去当士子教官,难为他。 自己看在眼里急在心里,长久以往,肯定不利于军心,登州卫原水军将士会如何看待此事? “陆上训练已经告一段落,刚好让沈同知训练海上部分,明日便抓紧进行。” 张云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是过分了,虽说海军陆战队基本由原登州卫水师人员组成,海上部分无需多忧虑。 可毕竟一些战术战法需要讨论学习,而这方面,自己完全空白,必须求助沈寿崇才行。 或许,原来自己潜意识中,并没有拿沈寿崇当副手看待,而是作为教官使用,现在想来真是霸道。 第二日,登州卫码头上,无数的士兵围绕着几艘福船上下忙碌着,清洁船只。 卢欣荣来了之后,采纳秦浩明意见,让水军每天必须清洗船只,这有几方面的原因,一,增加船只使用寿命。 二,使将士们更加爱护自己的战舰。三,让将士们有归属感,更有团结协作精神。 炎炎烈日之下,福船上的士兵们打着赤脚,**上身,正自干得热火朝天。 卢欣荣和张云走到码头附近的时候,又有两艘福船正好靠近码头。 船上的水兵们大声欢呼着,将一根根巨大的缆绳从船上抛下来,码头上人的拉着缆绳,将其系在巨大的绞盘之上。 几个大汉吆喝着转动绞盘,将船一点一点的拉近,直到最终靠上了码头。 伴随着卟嗵卟嗵的巨大的声响,一根根巨大的铁锚从头上坠入到海中,激起一股股浪花。 水花将码头上的人溅得满头满脸,码头上的人仰起头大声的笑骂着,船上的人却开心大笑。 不等跳板搭好,一个个水兵们已是迫不及等的拉着缆绳,唰唰地便从船上一溜烟地滑了下来。 其身手之敏捷之利索,让卢欣荣和张云赞叹不已。 “参见卢郎中,参见张守备!” 闻讯赶来的沈寿崇跳下马背,和他们一一见礼。 “沈将军不必客气,这次本郎中和张守备是来拜师学艺,想向你和曹千户学习海战技巧,希望不吝赐教!” 卢欣荣眯着眼睛用衣袖挡着刺眼的阳光,哈哈大笑。 “不敢,不敢!” 沈寿崇看了一眼张云,低声回答。 第三百三十节 志存高远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沈将军家学渊源,自身就是海战高手,啸龙不胜钦佩!过往有不是之处,恳请沈将军当小子无知,一笑而过。” 张云目光清澈,态度诚恳,朝沈寿崇双拳作辑,自然而又庄重。 “当不得,张守备切勿如此。” 沈寿崇先是怔然一愣,一时摸不清张云意图。 继而有些感动,不管是什么情况,作为秦督之弟前途远大,远非自己没有任何背景之人可比。 就冲他这番表现,天大的不满也不翼而飞。更何况,二人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摩擦。 “好好好……将相和!” 卢欣荣一连串叫好,走到二人中间,牵着双方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心中无限畅快。 远处,一路小跑过来的曹胜鑫见到三人谈笑甚欢,咧嘴一笑,“末将参见三位大人!” “什么时候出海南下?” 卢欣荣心情大好,朝他问道。 “这几天恐怕有风雨要来,可能伴随着风暴,我们常年行走在海上倒是无惧,就怕卢郎中和张守备的亲卫们骤然不适应。 不如等风雨过后,可否?” 曹胜鑫躬身回禀。 “怎么会,前段时间出海训练,不见他们有什么异样啊?” 张云瞪大眼睛,有些不服气。 “张守备,那是天气好,风浪小的缘故。 你的亲卫纵然熟悉水性,恐怕这一辈子最多就在大江大河里游一游,更多的只怕在小水塘里练习过游泳吧,大海的威力,他们怎能想象?” 说到大海,曹胜鑫不禁有些自负。 “那就正好见识见识,要在船上作战,需得让亲卫们进行一些适应性训练,至少要不昏船。 否则,要是上了船,一个个上吐下泻,站都站不稳,拔刀的力气都没有,那怎么战斗? 还有,三千海军陆战队员虽说是登州卫的老底子,但不见得每个人都遭遇过风暴,正好也让他们适应一下极端天气,为将来做准备。 毕竟,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大海变化莫测,行走海上,不可能可以做到准确预测,与其到时手忙脚乱,不如先强化训练。” 初生牛犊不怕虎!张云此时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感觉。 “那好,末将去准备。” 主将怎么说,他就怎么做,曹胜鑫并未有丝毫推脱,毫不犹豫应承。 只有沈寿崇皱着眉头欲言又止,初上海船的人,又遇上风暴的话,那个糗样子,又有谁会比他更清楚? 不过,他还真是有些佩服张云的决断,或者说这股拼劲。 二天过后,风雨如期而至,沉寂了几天的码头,突然热闹起来。 三十四名士子,三千一百名陆战队和一百亲卫,充当水兵,准备上船接受大海的强化训练。 曹胜鑫抬头看了看天色,风暴必将在午后如期而至,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诡异的笑容。 别看现在这些雄纠纠气昂昂的海军陆战队员挺威风,到时候肯定有部分人等即将变成软脚虾。 可惜卢郎中甚是自知之明,不参加强化训练,不能看到一向沉着冷静的他出丑,让他略微有些遗憾。 不过,有张守备在也不错,听说没有出过海。心中得意,脸上便显得极其轻松。 “弟兄们,上船,起锚!” 他大声吆喝着。 水兵们快活地应答着,也不上跳板,一个个猴子一般的攀着粗大的缆绳灵活地攀爬而上。 片刻之间,已是各就各位。 “张将军,请上船!” 曹胜鑫躬身相让,张云一笑,一脚跨上跳板,一百护卫队充当亲兵紧随其后,雄赳赳走上甲板。 阵阵悠长的号角声响起,巨大的铁锚离水而出,一面副帆升起一半,五艘福船缓缓地离开码头,向着远海驶去。 卢欣荣和颜蛰站在凉亭上,听着外边呼啸的风声,望着海上掀起的涛天的巨浪,幽幽的说道: “若不是你身体疲惫,本郎中也要让你领略一番大海的威力,便可知道秦督为什么叫海军将士为弄潮儿?” 颜蛰躬身低声说道:“还有机会,此次暂且让剑豪走在学生前头,他日再追回不迟。” “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冲天一搏气如虹,踏浪凌波入海中。 你们二人也算是一时瑜亮,希望能经得起摔打,当志存高远,切莫辜负秦督栽培。 万不可如朝堂尸位素餐的大人们,碌碌无为。” 适当的竞争有利于团队凝聚,那代表着集团蒸蒸日上。对此,卢欣荣持鼓励态度。 “学生谨遵教诲!” 颜蛰锐利的眼神如划破长空利刃,所有的操劳辛苦都是过往云烟,不复存在。 今日亲耳听到卢郎中所言,果然是秦督有意栽培他们这些士子,不再是猜测揣摩,证明当初自己的选择是正确的。 一瞬间,颜蛰恨不能展翅飞向渐渐远去的福船,接受大海的摔打。 就在颜蛰恨意难平,有些嫉妒吴锋比他先一步接受考验时,吴锋正脸色苍白,在大海之上经历着他人生中的第一次摔打。 站在福船的最顶层,吴锋两手紧紧扶着前面的栏杆,平日里他看到温顺平静的大海,此时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正在向他展示着大自然的威力。 滔滔白浪从天际滚滚而来,银白皎亮的波涛推涌追逐,渐渐由远而近,越近越高,越高越响,宛如千军万马挟着雷鸣一般的轰然巨响奔腾而至。 一层层的浪涛向远处扩展延伸,慢慢平息下去,像是喘一口气似的,留下一片转瞬即逝的泡沫。 五百料的福船,平常看起来很魁梧的样子,此时就像是在不断摇摆的一片小小的树叶,任由巨浪摆布。 随着风浪摆来摆去的,巨浪猛地拍打着船舷,发出的阵阵轰鸣声,宛如无数人正在敲响战鼓,又像千万头暴怒的雄狮发出的吼叫声。 巨浪一个一个地接连不断地撞向战舰,溅起三四丈的水花,自空中散落而下,哗啦啦的落在福船甲板上。 平常自诩胆大包天的他,此时脸色灰白,胆战心惊。 突然,胃部传来不适感,哇…… 第三百三十一节 大明无敌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哇…… 旁边的张云受到传染,终于再也忍不住,步入吴锋后尘。 巨大的战舰,此刻就像是一个小舢板,丝毫不能给人带来安全感,时而被股股巨浪推上波峰,让你颇有一览众浪小的感觉。 但下一刻,却又被死死的摁到波底,抬眼望去,头上尽是汹涌的浪涛,似乎随时整艘战舰就会被拍进海底。 “来,搀着我,下到底层甲板,安全一些。” 沈寿崇和几个海军将士见此情况,忍着嘴边的笑意,赤着双脚,两人一个,把他们二人驾住,朝下面一步一步平稳走去。 想在风暴中领略海水共长天一色的别样美景,估计也只有吴锋这样迂腐士子才有这等浪漫。 只是张守备怎么也跟着掺和,难道想展现豪情?抑或皆而有之? 只是大海的威力,那是人力所能企及,不自量力! 下得甲板上,沈寿崇用一根绳子,将他们固定在船舷之上。 张云和吴锋二人,两手死死的攥着栏杆,脸色发白。 甚至张云很是担心,战舰能不能抵抗得住如此的风浪,下一刻会不会被击打成碎片或者就此沉没海底。 此刻,甲板上,数百名有反应的陆战队员和士子也都和一样,腰上拴着绳子,将自己系在船上。 此刻,这些千里挑一,骁勇骄悍的汉子们,绝大部分都是面如土色,早就无法站稳,或躺或坐地倚着船舷。 他们唯一的念头,就是不要被这巨大的风浪给卷下船去。更多的人,甚至闭上了眼睛,有一种听天由命的感觉。 反观曹胜鑫等登州卫水军,打着赤脚,在甲板上行走如常。 此刻,落汤鸡一般的曹胜鑫稳稳的行走在大船上,大声的吼叫着下达着命令,船上的水手们在他的命令之下,紧张地操纵着福船穿风破浪。 “这才是水军!”张云目睹这一切,有些感慨地旁边的吴锋说道:“真正的水军原来是这个样子,原来有些想当然尔。” 自己连站都站不稳,可在他们的眼中,似乎便是家常便饭一般。 一个个攀着战舰上的栏杆,绳索和一切固定物,在起伏不定的福船上行走如飞,准确的完成曹胜鑫下达的各项指令。 三面大帆早就落下来,但高高的桅杆之上的瞭望刁斗之中,居然还有一个水兵蹲在上面,手里拿着一支号角,不时吹响。 这种号角与以前见过的不太一样,声音极其尖厉,似乎能穿透这偌大的风浪。而不知在什么地方,也同样会有这样的声音传过来。 这是几艘福船在互相联系,此时风浪太大,整个天空似乎都黑了下来,暴水如注,狂风肆虐。 福船之间早已不能互相目视,也不能通过旗帜指挥,唯一的联系方式便是这种特殊的号角。 曹胜鑫正是通过号角之声在协调,指挥协调着其余四艘福船。 “剑豪,看来海军陆战队任重而道远啊! 这种事情,在大海之上,恐怕是家常便饭。这三千人中不知有多少人和我们一样,还是要拼命训练啊! 否则,就算是此刻风暴停下来,他们还能战斗吗?怕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张云苦笑着摇摇头,唏嘘不已。 “张将军,咱们也不过是第一次碰到而已,多来几次,估计也就习惯了。” 吴锋刚刚说完这句话,又一个山一般的巨浪扑来,福船先是如同被一只巨大的手猛推一把一般,向后方横移了数十丈。 然后又猛然拔高,被这股巨浪高高托起,不等吴锋反应过来,哗拉一声,又从高处迅速的落下。 哇的一声,吴锋再也忍不住,一张嘴,早上吃下去的东西,瞬间全都喷了出来,旋即就被海水冲走。 “我不想活了,让我死了算了。” 长久的煎熬,终于有一个身体稍微差些的士子一边呕吐,一边想解开身上的绳子。 很快,从甲板跑来两个水军将士,嘴里骂了一声孬种,将他死死摁住,令他动弹不得。 孬种? 这两字穿过风雨,刺入张云的耳膜,分外清晰。 是啊!除了士子之外,海军陆战队也有上百名将士听天由命般,软绵绵的瘫在甲板上,仿佛放弃挣扎。 便是自己,不也一样如此。 无疑,在登州卫真正的水师将士中,自己恐怕也算是孬种。 嗷呜…… 张云左右挣扎摇摇晃晃站起来,扯着旁边还在呕吐的吴锋,嘴里发出沙哑的狼嚎声: “海军陆战队的兄弟们,是男人都给我站起来,死都不怕,难道还怕这点风浪吗? 谁他妈的还像一条死狗一样瘫在那里,上岸后老子就把你们赶出海军陆战队。” 进入海军陆战队相当困难,从整个登州卫原有近两万人中千挑万选,并且有足够丰厚的粮饷。 可以说,能够被选中,本身就是一种荣耀,一种肯定。 要是被赶出去,不仅是一种奇耻大辱,他们今后在登州卫再也混不下去。 嗷呜…… 听说要被赶出海军陆战队,赵老三拼劲全身力气,一边大吼扯着身旁的柳小五,嗥叫着从甲板上摇摇晃晃爬起来。 容易吗? 四选一的比例,又经过层层锤炼,方才进入三千人的正兵队伍,难道这一切现在要输给一场风雨吗? 嗷呜…… 越来越多的海军陆战队员挣扎着,有的扶着栏杆,有的抓着身边的物体,实在没有什么可抓,一把抱着身边战友的腰,居然奇迹一般的一个个站了起来。 旁边的士子也在吴锋的拉扯下,勉强站立。 这些强悍的汉子们在风雨之中顽强的挺立着,发出声声嘶哑的狼嗥,只不过一边嗥叫,有的还在一边呕吐。 嗷呜…… 张云面色狰狞一步一晃,推开要搀扶他的水军将士,挣扎着走到将士们身旁,仰头长啸。 嗷呜…… 上百名海军陆战队齐声怒嚎,声音穿透风浪,远远的传了出去。 片刻之后,看不见的周围,风浪之中,也传来了阵阵狼嚎。 狼嚎声不绝于耳,虽然与往日相比,全无过去的豪迈有力。但声声不屈的撕叫中,众人凝望已经声嘶力竭的张云,好像渐渐有一个主心骨般。 “大明无敌,大明无敌!” 正在指挥福船乘风破浪前进的沈寿崇和曹胜鑫,震惊地看着这些在风浪之中顽强站起来的海军陆战队员,眼里全是敬佩。 实在不敢相信,他们居然能在这样的风浪之中站起来,那怕他们腰上拴着绳子,但也是生平罕见。 第一次,他们心里升起自豪感,这,就是大明的将士,大明的海军陆战队。 “大明无敌,大明无敌! …… 蓦然,登州卫水军和海军陆战队员,齐声高叫。 此刻,他们以大明为豪。 同时,许多人心中升腾起一种感觉,好像,自从秦督来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PS:感谢书友20170411132658683打赏,铭感盛情。第一次发三更,弥补过去少更章节,确实很累。 希望明日继续,感谢诸君支持,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三十二节 众志成城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人心齐,泰山移。 众志成城之下,登州水军灵活的操纵着福船,在风暴中顽强前行。颇有几分他强任他强,清风拂松岗,我自岿然不动的感觉。 风暴终于过去,狂暴肆虐了数个时辰的大海,又重新恢复了平静的乖宝宝形象。 太阳从厚厚的云层里露出了头,有气无力的将光线洒落在海面上。五艘福船沿着蔚然的海面拐了一个大弯,向着太阳正在升起的方向驶去。 不少水鸟啾啾鸣叫着,追逐着福船飞行,时不时有几只会落在风帆之上,小脑袋东转西瞅,好奇地瞅着这些大海的不速之客。 张云和吴锋再次站在顶层的甲板之上,眺望着一望无际的大海,不时有硕大的鱼儿自海面跃出,然后重重的落下水去,溅起一片水花。 不远处,其它四艘福船在海上你追我赶,巨大的主帆和两面副帆不时地调整着角度,使得福船在任何方位上都能吃足风力。 四艘福船乘风破浪,疾逾奔马,用风驰电挚来形容亦不为过。 他们两两配合,一前一后,似乎在上演一场追逐游戏,不时改变航道,时而向前,时而大弧度的转弯抢占有利位置。 四条船上,一主两副三张帆不停的变幻方向,使得船只能能更好的借助风力。 每一次大角度的绕行,四条船便会改变前后的位置,五百料的大福船,竟然被他们操纵得如同小渔船一般灵巧无比。 沈寿崇站在福船的舰桥之上,不时下达着命令,而身边的旗号手则挥舞着旗帜,将命令传给给福船上所有的水兵将领。 与陆军相比,水军无疑是技术性更强的军种。在陆上纵横驰骋的将领,到了海上,只怕也是任人宰割,根本就没有抵抗的余地。 直到现在,张云才明白当初兄长为何叫沈寿崇作为自己的副手的用意。 可笑他还自以为是,尚用令不出二门敷衍,殊不知海军和陆军,根本就是不同的军种。便是他自己,也是需要别人训练的对象。 “壮哉,真不知他们是如何做到?” 吴锋看见桅杆上,传令兵挥动着不同颜色的旗帜,其它四条船渐渐停止活动,转而围绕着他们所在的福船慢慢行驶。 整个过程,没有丝毫的言语,却配合得如此默契,不禁喃喃自语。 “无它,唯手熟耳! 操纵船舰,是一个技术活,既然是技术活,那就没有别的什么窍门,只能在平时多加练习。 练得不需要用脑子去想,上面一声令下,将士们便能条件反射般的完成相应的动作。” 后面脚步声响起,沈寿崇完成船只指挥,端着两个海碗,递给他们,“喝了吧,暖胃的中药,效果极好。” 不提还好,这一说,二人才觉得嘴里发苦,胃难受的紧,道了一声谢,接过中药一饮而尽。 下方,几个水兵抬着数个大桶走上了甲板,手里的铁勺子咣当咣当敲着桶沿,大声吆喝道: “陆战队的兄弟们,都起来,喝几口草药补补身子啦!” 先前的偷笑不屑早已消失不见,此刻语气中充满了敬佩,这些将士用自己的行动赢得水兵们的尊重,不是什么人都能在大风暴之中如此表现。 将士们相携相扶着爬了起来,走到桶边。 水兵笑吟吟的拿着碗,给每人舀一碗草药。 看着下面一幕,张云笑道:“将士们要成为朋友其实很简单,只需要用自己的行为赢得对方的尊重就可以。 吴士子,交代一下,统计三千陆战队中有多少人会晕船,这可是一个大问题。” 吴锋应了一声,哆嗦着顺着楼梯往下跑,心里暗自哀叹,完了,完了,包括自己,又要被这疯子往死里操练。 “张守备,其实在船上,操纵船只的水手,他们才是战舰上的灵魂。 至于说船上战斗的将士,只要通水性就好了,这样练习起来也容易许多。 毕竟,他们不需要像那些舵工、帆工一般去学习复杂的技术,他们要做的只是厮杀而已。 因为有些将士能够在在船上作战多久,关键还要看他们个人体质,并不是所有人都适合。” 张云练兵手段之严格,沈寿崇知之甚深,他婉转的提醒。 张云沉默片刻,方才徐徐说道:“尽量多训练吧! 沈同知,今日本将方才知道,海上生涯,危机重重,只有最无畏最勇敢的人才能在海上讨生活。 既然如此,那我们就要比他们更勇敢更狠,训练好将士,方能在这这一望无垠的海洋,乘风破浪纵横驰聘。 兄长曾经说过,大海比陆地宽广,势要建立一支无敌水军,让大明的战旗随着战舰插遍这世上所有的角落。 让有太阳照到的地方,就会有我们大明的日月旗飘扬。” “有太阳照到的地方,就会有我们大明的日月旗飘扬。” 沈寿崇眼里闪烁着慑人的光芒,心中涌起万丈豪情。大明水师不受朝廷重视久矣,想不到唯有秦督情有独钟。 更加想不到在秦督心中,大明水军竟然重要至此,这是大明每个水军将士的福音。 “末将愿意竭尽所能,严格要求,帮助张守备练出一支虎狼之师,以报秦督之恩。” 这一刻,沈寿崇终于明白,张云原来为什么不想让他插手海军陆战队训练,敢情是担心他练不好啊! “感谢沈将军相助,那就让我们携手共同打造一支无敌水军,横扫天下!” 目眺无限宽广的海面,张云难以自抑心中的澎湃,手扶着船上的栏杆,深有感触说道。 陆地虽小空间大,可以任意跑动。海洋虽大空间有限,必须抱团才能胜利。毕竟,他们要对付的不仅有敌人,还有大自然的威力。 一场临时的风暴训练,让他明白许多。 大海是广阔的,大自然的威力是无穷的,可是众志成城报成团,再大的困难也可以克服。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汪跃进打赏,铭感二位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三十三节 赴任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清晨第一缕阳光,从窗外的枝叶中,透过窗格洒进秦府的上房之内,秦浩明缓缓睁开眼,却没有着急起来。 温软的床铺,明亮的阳光,窗外团花锦簇,争红斗艳,不知名的鸟儿在啾啾的叫着,极其悦耳。 空气隐隐传来一阵花香,更有一种乡土的味道,令人心旷神怡,。 窗台前俏立着一道身穿紧身纱袍的丽影,背向木雕花床上的秦浩明。 一头乌黑的长发并没有太多的修饰,稍显凌乱的随意垂落到背股处。 清风微拂,发梢就沿着那纤细的腰肢,挺翘的隆股间微微荡漾,配合着阳光闪烁出迷离的光影。 什么叫秀色可餐?什么叫家人如画? 这就是最真实的写照。 一幅充满艺术气息的美人画卷,就此展现在秦浩明眼前。 柳如是一动不动的站立在窗前,那迷人娇躯与绝代芳华,却无时无刻不散发着罂粟花般的妖异魅力,让人一眼看去就舍不得离开。 **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 秦浩明叹了口气摇摇头,堕落了,已经推迟两天了,今天必须赶赴福州。 “秦郎醒了,妾身服侍您洗漱。” 听到叹息的声音,柳如是转过头嫣然一笑,亲自动手去打水并吩咐柔儿准备开饭。 “秦郎,真的如此狠心,不去见见赵小姐啊?总算……总算……不要动了……跟您讲正经……” 柳如是一边帮秦浩明梳头,一边还为闺蜜叶绍梅再次求情。只是前半段还讲得挺利索,后半段应该是遭到咸猪手骚扰。 “相见不如不见!单是你一人为夫都已经对付不了,今后还有婉儿,想榨干为夫守活寡吗? 知不知道几天没锻炼了,现在还腰膝酸软,也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了路?” 这男女间一旦突破了那道关系,说起话来也是十分的亲热,以及各种随意调侃。 “呸呸呸……原形毕露,就知道口花花,没个正经,赶紧吃饭去。” 柳如是脸颊绯红,轻捶秦浩明肩膀,转身率先朝厨房走去。 心里却在长叹,看来叶小姐和秦郎真的有缘无分,抑或让秦郎伤得太深,上次连好马不吃回头草都讲出来。 回来这几天的日子里,除了在军营呆了一整天,就只去了一趟临浦书院,和蕺山先生畅谈一上午,其他人一概不见。 其余时间,不是在书房写写画画,就是缠着自己,说是难得的休沐时间,不容他人打扰。想到这里,俏脸又莫名其妙的红起来。 洁白如玉、饭粒分明、散发着清香的临浦当地小米粥,从最负盛名的九里斋买来的小笼包,味鲜汁浓酥嫩爽口的地道烤鹅,清香素雅味淳的冬笋丝…… 量虽不多也不贵重,但胜在种类齐全有乡土味道,皆是当地脍炙人口美食,也是秦浩明多留两天的理由之一。 今日福伯和柔儿却是早早吃完,把时间留给即将离别的小两口。 “娘子,临浦书院竣工后,尽量让大家多学格物、兵科、化学、算学。 其他地方学子可能不方便勉强,但秦家村学子必须硬性规定学习。唔,无非威逼利诱,或者学习优异者有补助。” “选一些身家清白的当地人家女孩,聘为丫鬟,价格给高点,不差那两个钱。这世道,不容易。” “十月份大婚,物品可能要你亲自去挑。不要舍不得钱,太过寒碜,丢的可是你家男人面子。” “戚家小姐从宣大过来,估计现在已经到了义务,具体的不是很清楚,最近没有收到斥候汇报。” …… 临行之际,秦浩明絮絮叨叨交代许多事情,柳如是小口吃着稀饭,频频点头,心中既感动又充满临别前淡淡的惆怅。 “为夫吃饱了,准备启程。不要送了,上次你一送都没走成,怎么又流泪,不是十月份就回来大婚吗?” 秦浩明站起来压住柳如是肩膀,轻轻吻了玉人梨花带雨的俏脸,转身拿起准备好的行囊,硬着心肠步履匆匆离去。 临浦相距福州全程四百余里,闽地多山,道路蜿蜒曲折,许多地段纵横交错,在山林间,在峡谷中,在大川里时隐时现。 这样的地形无疑不适合策马扬鞭高速奔跑,毕竟不是紧急公务,无需冒险。 秦浩明和三百亲卫从临浦辰时出发,一直到日暮时分,足足跑了六七个时辰,方才跑完三百余里,堪堪抵达闽清县城。 这若是在北方,一马平川,扬鞭一天足矣。 闽清距离福州尚有百里,之所以选择夜宿这里,那是因为从狐岭开始,官道始终在山间盘旋。 从江岭向下看,只见层层梯田,曲折的线条,山谷盆地中的小河,四周围绕着青山,构成了一幅极美的农村风光画卷。 秦浩明他们站在山头俯视山下层层梯田,梯田如链似带,从山脚一直盘绕到山顶,高低错落,壮丽雄齐。 水面和蓝天交相辉映,如诗如画般在画图里点缀着一小撮粉墙黛瓦,分外可亲。 此等美景,立刻让秦浩明当即决定选择这里作为落脚处。 秦浩明的意外到来,让闽清县衙鸡飞狗跳,县令吴明忠手忙脚乱。 他是有接到福州府衙关于两省总督秦浩明近几天在赴任途中,请当地官府密切留意,并报知行程动态。 可哪里知道如此好运偏偏让自己碰到? 于他而言,任何一次接见上司,都是自己的机会。 闽清是下县,人口不足三万户,平常省级官员赴任基本在较大的延平府逗留,从未有在闽清留宿记录。 一方面让师爷派人连夜火速赶往福州府衙,同时安排食宿酒席,一方面自己小跑着赶往县衙前厅,迎接秦督到来。 应该说见面还是友好融洽的,秦浩明虽然知道大明官场黑暗,但他不愿带着有色眼镜看人。 再说,他现在也不是带着整治福建官场吏治的目标而来。 要动手,也不会从一个小小的县令开始,那无疑是打草惊蛇,也无故丢了自己的身份。 第三百三十四节 全套班子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当夜,福州一府三司衙门主官皆得到秦浩明夜宿闽清消息,心里顿时琢磨开来,今后应如何与这位新晋总督相处? 毫不讳言,这是一位带有传奇色彩且强势至极的上司。 时至今时今日,秦浩明早已非当初籍籍无名之辈。恰恰相反,现在的他不仅在街头小巷、茶楼酒肆平民、士子、富商中热议。 更是官场各派人物研究,甚至制定用何种对策相处的对象。 观其自从如彗星般鹊起后所为,铲除晋商、斗倒高起潜、薛国观、陈演、张四知等人,手段老练活络,既有年轻人的激情,又有官场老油子的稳健。 尤其是借力打力,或者说借用天子之力,更是让人津津乐道且毛骨悚然。 若是真的有一天,自己跟他对上,又应该如此处理? 这是盘旋在少数人脑海中的一个问题。 “通知左、右布政使,按察使、都指挥使司主官参加明日迎接,另外当地士绅邀请部分,人数不宜太多。” 福州巡抚衙门内灯火通明,巡抚张肯堂穿着常服,放下手中的茶盏,淡然的对幕僚常辉吩咐。 他字冀猷,东莞麻涌人。 大明天启元年乡试中举,翌年中进士,被授为福建省长汀县令。 因其为官清廉,当县令时,母亲死于官署,竟无钱治丧,由长汀绅士发动士民帮他料理,才把棺柩运回乡。 守孝期满后,他被起用为河南省叶县县官。以后,他曾历任广西道御史、太仆寺少卿、佥都御史、直至福建巡抚。 在福建任职期间,有陈虎、关日奎、陈佳等起兵作乱。 他出奇兵擒获关日奎,迫使陈虎接受招安,杀了陈佳,又平定了陈倍赞、吴救贫的部属,使福建的局势安定下来,因功被加官进爵。 “东翁,要不要扩大到左右参政、各地总兵、分守道、经历司等一众主事级别?此子会不会年轻气盛,对排场面子颇为讲究?” 官场迎来送往是必要的礼节,也是下属讨好上官的一种最重要而直接的方式之一。 如今张肯堂只是安排三司主官及部分士绅相迎,未免有些不够隆重。作为幕僚,常辉自然要建议一二。 “若是你这样认为,未免小觑他的格局。能做出如此大事之人,又岂是如此浅薄之辈?就这样吧,你去安排。” 张肯堂挥挥手,不以为意说道。 在福建,张肯堂不同于其他人。名义上,总督虽有节制巡抚之意,但是,巡抚却非总督下属。 甚至总督对于巡抚,都不能像对布政使、按察使和提督那样行使监察权。 如果非要这么做的话,巡抚同样可以监察总督。两边都可以单独上奏,尽可以互相打小报告。 虽然一般来说,总督要比巡抚稍微强势一点。但如果真的冲突起来,而巡抚后台又很硬,一样可以搞掉总督。 更多的时候,是两败俱伤的局面。 说起来,前程要紧,有一方能忍也就罢了。除非你抓住了对方切实的把柄,而且天子也在乎这种把柄。 否则,大多数人还是相互尊敬,相安无事为妥。 秦浩明是一个狠人,但不是一个难以相处之人,张肯堂已经通过宣大巡抚宋贤和山东巡抚颜继祖了解清楚。 二者对他评价都很高,尤其是宋贤曾和他共事半年,赞誉有加。 有底线,有分寸,不弄权,嫉恶如仇,当和冀猷兄能够和平相处,这是宋贤来信中的原话。 “诺!” 看见东翁胸有成竹的模样,常辉行礼缓缓退出。 次日凌晨,整个福州城便忙碌起来。 清理总督府衙,邀请当地有名望的士绅,安排当日的接风宴席,派出探马了解秦督的具体行程等等,都是应有之意。 当然,这些事情只要吩咐下去,自然有人做得妥妥当当。 待听到探马回报秦督尚有半个时辰的路程,早已齐聚在巡抚衙门的众人各自走向精美的官轿,出城迎接新任总督大人。 时至饷午,阳光愈发的炙热,一众人等汗流浃背,但看到站在最前头的张肯堂身形笔直,一动不动,再难受便也只能忍着。 突然,一面大旗从官道拐角处上跃然而出,紧跟着一队全副武装的甲士骑着战马出现在众人眼眸之中,大家不约而同的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来了。 要不然在这大太阳底下晒着,对这些养尊处优的大人们,可真是一件遭大罪的事情。不说别的,众人的衣服,此时已经基本都湿透。 远方的队伍愈走愈近,看着那杆火红色写着秦字的大旗,福州的官员们心中凛然,这就是今后他们的上官啊! 显然是看到了城门口迎接的人群,马队骤然加速,奔腾的战马顷刻之间便到了城门口。 距离他们百步开外,随着一人猛勒战马,数百骑战马几乎在同一时间,整齐划一的停了下来。 训练之有素,让迎接的官员士绅和看热闹的百姓们齐齐喝彩。 对于这些承平已久的人来说,见到这种军容军姿,委实难得。 分成几列的骑兵,簇拥着前面的年轻将领,缓缓行来,除了马嘶之声,竟不闻余声。 而更让这些人有些怵的是,这些骑兵们居然一个个身披重甲。 他们穿着轻薄的衣物尚且热得受不了,这些士兵在日头之下全身着甲是个什么滋味,恐怕也只有他们自己才能明白。 “恭迎秦督!” 在看过官、印腰牌及吏部文书后,张肯堂率领众人朝秦浩明行礼作辑。 “见过各位同僚!” 秦浩明远远地跃身下马,大步朝他们走去。 “秦督,此乃左布政使李一平、右布政使吴之屏、按察使王贵、都指挥使陈一山,那些是福州当地有名士绅,待酒宴上再为介绍。” 张肯堂按官职高低,逐一向秦浩明介绍福建各级官员。 左右布政使,从二品,掌一省之政。按察使,正三品掌一省刑狱之事,与管军事之都指挥使司,从三品,合称一省三司。 加上他自己和秦浩明,构成福建全套班子,总督、巡抚、三司。 因不是边关战地,故而没有设立镇守中官。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打赏,感谢诸君每日投票支持,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三十五节 接风洗尘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 随着张肯堂的介绍,秦浩明心里不经有些感慨。大明的官职制度其实已经非常完善,纵使几百年后,基本没有什么变化。 自己这个总督相当于后世六七十年代的大区领导,如华东局、西南局书记。巡抚张肯堂则相当于省长。 二人皆由朝廷直管,有利于中央集权。 左右布政使相当于财政厅长、民政厅长;按察使则是公检法的首脑;还有一个都指挥使相当于军区司令,下面三个总兵就是军分区。 总督侧重于军务,体现党指挥枪原则。巡抚侧重政务,发展民生经济。 总督官阶高于巡抚,但巡抚不是总督的下属,两者都是封疆大吏。布政使、按察使和都指挥使,是督抚的下属,属地方大员而不是封疆大吏。 若是他和张肯堂齐心协力,下面人任由拿捏。 若是他们争斗起来,下面人则面临着站队或者两不相帮的立场。 督抚同城,本以互相牵制。然权力交叉重叠,权责难分,有的时候,矛盾在所难免。 就像万历年间御史大夫袁天力所言:督抚同城,巡抚无敢自专者,于是一切大政悉听总督主持。 其又各开幕府行文书,不能如六部尚书侍郎同治一事也,而参差不同之意常多。 或是巡抚形同虚设,或是督抚之间相互倾轧,常令下方从属无所适从,导致政事糜烂矣。 天启、崇祯年间,福建一直没有设立总督,只有巡抚是常态。 今日随着自己的到来,打破福建官场平衡,倒是非常考验福建各级官员的心态和脑细胞。 天气炎热,不是寒暄的好地方。在张肯堂的建议下,众人移步巡抚衙门附近的于山酒楼就餐,为秦浩明接风洗尘。 于山位于福州市区东南北侧,是最繁华的三角地段。 纵使是中午时分,街上依旧车水马龙,行人熙熙攘攘如云。 临近山脚,大街的左边,有一片开阔的平地,排满了精致的暖轿,华丽的马车以及几百匹战马。 这里就是福州府衙招待秦浩明的地方,属于半官方的招待场所,自然非同寻常酒家。 门口十丈鲜红的丝毯铺地,两旁立着两排迎宾的壮小伙,皆十**岁,生的唇红齿白,清一色的玄色马褂,显得极其精神和利落。 于山酒楼一共五层,一二楼为大厅,主要为散客服务。 每层楼的走廊处,各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美妓数十名。 一个个肌肤欺霜赛雪,操一口吴侬软语,鲜花盈头,笑靥如花,凭栏招邀客人,谓之“卖客”。 又有年纪较小的娇小丫鬟模样的女子,不呼自至。 怀抱着琵琶或古琴,娇滴滴的喊一声“诸位官人,来只曲子么?”,这种在酒肆中卖唱的歌姬称为“擦坐”。 还有吹箫、弹阮、息气、锣板、歌唱、散耍等卖艺者,谓之“赶趁”。及有老妪以小炉炷香为供者,谓之“香婆”。 酒楼里的小二,随叫随到,能一口气给你背出上百道菜来,而且不用菜单点菜,十个人点十个菜,也是清楚记得,绝无半分差错。 这样的酒楼,秦浩明自然是忍不住赞叹,的确不愧是福州府顶级的酒楼,比之后世的五星级大酒店有过之而无不及。 三四五每层楼各分小阁,类似十余包厢,酒器悉用银,甚至官窑的瓷器,极近奢华。 当然,今日三楼以上全部包场,用于接待秦浩明和三百亲卫。 经历司的官员把亲卫和福州士绅分别安置在三楼和四楼,而秦浩明在张肯堂等五人的陪同下,沿着古色古香的楼梯拾级而上,来到了五楼。 顿时,迎面的山风铺面而至,酷热顿失。 整个五楼四处空旷无垠,投过楼宇栅条往外看去,于山树木参天,古榕盘根错节,蔚为壮观。 站在五楼,俯瞰福州全景,一览无遗。旁边是纪念抗倭名将戚继光的戚公祠、平远台、醉石、蓬莱阁等。 远处,还有不少小巧玲珑的亭榭,如万象亭、吸翠亭、补山精舍等。 这些亭榭依岗峦起伏,隐约在松竹花卉之间,风景清幽,引人入胜。 整个五楼居然只有一个包厢,看来,这就是顶级VIP的待遇啊! “请诸位官爷洗漱。” 秦浩明他们依照官职高低刚刚各自落座,耳边便传来一声娇软媚人的声音。 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女子,穿着黑色的长裙,一根银色宽腰带紧束腰间,衬着她的杨柳细腰和丰乳肥臀,让人看了心跳加速。 急剧放大的臀胯曲线下,是一双修长浑圆的大腿,把窈窕健美的身姿勾勒得淋漓尽致! 随着她小手轻拍两声,立马鱼贯进来十八名佳丽,清一色红花白叶的露臂粉色罗袍,丰满挺拔的酥胸,袅袅轻盈的纤腰。 三人一组,用铜盆盛着清水,上好的棉布制成的小方帕,带着太阳清新的味道,令人养眼又惬意。 一人端盆,一人执盏,一人用白嫩嫩的小手为你温柔的拂面洗脸,继而半跪着拿过茶盏让你漱口。 长见识,真他妈长见识! 前世今生,秦浩明那里见过如此大场面? 比不得大明初期,朱瞻基见国家政纲松弛,官员日益**淫逸,终日纸醉金迷,纵情享乐。 遂出台一项制度:前代文武官皆用官妓,今挟妓宿娼有禁,罢职不叙。 可随着晚明制度管理松懈,职业伦理已被破坏殆尽,尤其是江南地区,官员狎妓又重新恢复。 这五人当中,其他人不清楚德行如何? 可张肯堂他是了解的,除为官清廉外,顺治八年,建奴攻舟山,城破,阖门老小二十余口自缢尽节。 就是如此一个性格刚烈之人,看他安然泰若的模样,表明这些场所他没少经历。 可见,江南官场社会风气败坏,已经影响到每一阶层。 “都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们服侍。” 于山酒楼上菜极快,他们刚洗漱完毕,各种美味佳肴已如流水般摆放在每个人的案头。 见这些佳丽们依旧站在旁边,秦浩明眉头微皱,挥挥手毫不客气说道。 第三百三十六节 郑芝龙的根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此乃表明态度的问题,身为一省之督,自己的喜恶及其一举一动自然会落入有心人的眼中,从而影响福建的官场风气。 至少,传扬出去,下面的官员不敢如此肆无忌惮。 “诸位官爷请慢用,芸娘告退。” 领头的艳丽女子双手紧贴左腰,低眉垂睑,率众朝他们俯身缓缓退出。 一切,皆显得训练有素。 “来,诸位同僚请举杯,今日秦督履新,我等为秦督贺!” 酒姬被秦总督赶走,巡抚张肯堂只能亲自动手斟酒,举杯朝左首的秦浩明敬酒。 众人纷纷响应,露出笑容,并没有因为秦浩明的年纪有所轻视,一切都是中规中矩,官场秩序维护得极好。 也是,在场之人能做到这个位置,谁不是宦海沉浮眼力活络之辈? 不同于坊间传闻,他们得到的消息是多方位且不乏亲自体验者,自然知悉其中内情,如何敢小觑坐在上首笑眯眯的年轻人? 他们自问比高起潜、薛国观、陈演等人颇有不如,只要没有涉及自家利益,官场中人谁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真要排资论辈,那也要看对手是谁。 柿子还是捡软的捏好,踢到铁板可不是愉悦不愉悦的事情。官场争斗,残酷异常,那关系到身家性命。 “感谢诸位盛情,本督初来乍到,今后尚需各位同僚多多帮助才是,望诸位不吝赐教!” 在一片和谐的气氛中,喝完杯中酒,秦浩明把手中晶莹剔透的小酒杯放下,眼光朝他们逐一扫去。 “理应如此,责无旁贷!请秦督放心,末将必马首是瞻!” 都指挥使陈一山,约莫四五十岁,长得一副憨厚老实的模样,一点都不像武将。反而有点像乡下老农,不等众人回答,抢先一步开口说道。 陈一山这是表明态度,总督侧重军事,若是不能跟他保持步调一致,恐怕第一个要对付便是自己这个都指挥使。 这跟什么人没关系,跟位置有关系。 一个没有军权的总督,那还是总督吗? 单从他一来就赶走陪酒的歌伎,不问大家意见,就知道此人颇为独断。 虽是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可流露出来的信息,陈一山还是读懂了。 众人也纷纷抱拳称是,却没有陈一山如此急切**裸。 接下来自然是觥筹交错把盏言欢,除了张肯堂可以矜持一二,其他人无不多有奉承之举。 “此楼是谁家的产业?本督看此楼地段便利,风景绝佳,且服务周到菜式有新意,便是京畿之地也略有不如。 观其经营有方,必然赚得盆满钵满。 今日巡抚衙门包场,怕是费用不菲?” 酒过三巡,秦浩明见五楼足以容纳数百人的场所,装修得富丽堂皇,极近典雅,中间还有表演的舞台,可以想象过往日夜笙歌的情景。 如今却只有他们六人就餐,显得有点空空荡荡,不经有点感兴趣的问道。 “秦督,此乃海防游击郑芝龙将军的产业。 泉州安海郑家家大业大,主要以海贸为主,这酒楼不过是附庸风雅,方便福州同僚有一个欢聚的场所,更兼有驿站的功效。 实不相瞒,今日酒席不费公帑一分。早在秦督没来之前,郑将军就说要安排此次宴请。 若不是秦督突然而至,郑将军肯定是要从安海安平小镇赶来,倒是有些不凑巧。” 右布政使吴之屏举杯遥敬秦浩明,一口饮尽杯中酒,利索的说道。 看得出来,他对郑芝龙非常有好感。 “哦,如此说来,本督今日倒是欠郑将军一个人情,他日见面要好好感谢才是。 唔,不意此楼也有海鲜,是了,郑家的海船可是有千艘,海里的食物自然不缺。 说起来,郑家水师替大明抵御红毛贼,善莫大焉啊!” 秦浩明不动声色,喝完杯里的酒,拿起一个肥胖的龙虾边吃边说。 历史上这个吴之屏好像是福建最后一任巡抚,是张肯堂的继任者,郑芝龙就是在他手里由海防游击提为总兵,只是不知此人品德如何? “此等小事秦督何须致谢,郑家几兄弟都是豪爽之人,福建卫所营兵的粮食兵饷,多由郑芝龙调拨转运,很是帮了不少忙。” 左布政使李一平负责福建财政,这时也插话替郑芝龙说好话。 “不错,崇祯六年十月,料罗湾海战之战损失最重当属郑芝龙,损失的人马既是部下又是绿林兄弟。 因此,除了当时福建巡抚邹维琏安排的赏格外,郑芝龙本人动用了江湖令,用自己的私人金库对手下发出赏格: 参战者每人给银二两,若战事延长,额外增给五两。每只火船十六人,若烧了荷兰船,给银二百两,十六人分,一个荷兰人头给银五十两。 朝廷七品官员的月俸,也不过白银五两左右,所以这个赏格相当高。 高赏格加上江湖义气激起的愤怒,使得郑芝龙的部下士气高涨,方有料罗湾海战胜利。 从这点上说,秦督赞扬郑家水师替大明抵御红毛贼并不为过。” 巡抚张肯堂抚摸着颌下长须,也是不停称赞郑芝龙。 “真乃国之干将!本督最喜欢此等英雄人物,请诸位痛饮一杯!” 秦浩明听完张肯堂所言,兴奋的拍着自己的案桌,高举酒杯。 看来,郑芝龙和福建官场上层人物利益往来极多,甚至形成整个利益集团也尤未可知。 不过也不奇怪,郑芝龙与别的海盗不一样。 自从天启五年,颜思齐在台湾染病身亡,郑芝龙顺理成章成为海盗集团新首脑。 很快,他就充分地展示了精明强悍的领导才能,使海盗集团的势力得到了迅速的发展。 遇诸生则馈以赆,遇贫民则给以钱,重赏以招接济,厚糈以饵间谍,使鬼神通,人人乐为之用。 当时,福建连年大旱,饥民归之如潮水,很快他便聚船上千艘,郑芝龙趁机招徒数万,声名大振。 他们屡次劫掠闽、粤沿海,其劫掠方式也和一般海盗有别,不许掳妇女、屠人民、纵火焚烧。 而且,郑芝龙从不放弃任何向大明王朝表示好感的机会。 他经常和明军作战,获胜后,又往往制止部下追击,尤其不使那些将官感到难堪。 他曾舍都司洪先春不追,获游击卢毓英不杀,并且扬言说:“苟得一爵相加,当为效死力,东南半壁可高枕矣。” 郑芝龙千方百计向大明王朝示好终于有了效果,崇祯元年九月,在泉州知府王猷的建议下,福建巡抚熊文灿派卢毓英招抚郑芝龙。 郑芝龙就抚后,任海防游击。 就凭他豪爽大方的性格,又在福建经营十几年,基本可以说是无冕之王。 依据秦浩明所知,郑芝龙不仅对福建官场官员大方,在对待家乡父老方面他也做得非常好。 修桥、铺路、赈灾这种小事就罢了,郑芝龙每个月要捐出不少银子和粮食给孤寡老人,还资助了不少读书人考取功名。 而且他也从不恃强凌弱横行乡里,是以郑芝龙在泉州乃至福建的名声都是很好的。 至于他的老家,安平镇的人更是将他当成了万家生佛。 “是及,是及,秦督是英雄识英雄,惺惺相惜啊!” 按察使王贵见秦督及诸位同僚都对郑芝龙赞不绝口,立马也锦上添花。 作为掌管一省刑名的最高掌管,他自然也是郑芝龙巴结的对象。 只不过他生性谨慎,注重隐蔽,在事情没有明朗前,一般不发表意见。 琥珀色的酒液倒进杯中,立时便酒香四溢,秦浩明深深的嗅了一口,一饮而尽,闭着眼睛连声称赞好酒。 只是心里却感苦涩,郑家深扎福建多年,细细耕耘,真是根深叶茂啊! PS:感谢书友灯火见人家打赏,感谢诸君的每天投票支持,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三十七节 来了,就不走了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午后喝酒,无疑让人有些倦怠乏困。再且,这种同僚接风洗尘宴浅尝即止,意思意思即可,不可能深入沟通交谈。 临近尾声,张肯堂带着秦浩明来到于山酒楼四楼,会见福州当地士绅。 四楼包厢设了八桌,既有不够资格上五楼的官员,也有家里异地为官的大家族,当然还有当地非常成功的大商人。 随着他们的到来,每桌人都站起来,一个个恭敬地举着酒杯,满面笑容在秦浩明面前深深的弯下腰。 “这位是张家张建新,其兄是金陵礼部侍郎,张氏在福州,一向热心。铺路架桥,扶贫积弱,在福州府大名鼎鼎。” “这几位是右参议白大人、经历司卢司职、督粮道李郎中、督册道全司职,皆是福州府不可或缺的中流砥柱。” “这是福州府大海商之一,于家家主于正辉,置苏杭细软、两京大内宝玩,兴贩琉球、朝鲜、真腊、占城、三佛齐等国。” …… 一路介绍下来,这八席人均是福州府的豪门大户。也可以说,正是这些人和福州官府共同掌控着福州府的稳定,属于实力人物。 “来来来,诸君与本督共饮此杯,祝大明蒸蒸日上。” 秦浩明一脸真诚,遥敬众人,一饮而尽。 不管怎么说,这些人中良莠不齐,自己不可能一杀了之,唯有先慢慢交往了解,再选择分化拉拢或打压。 终归,只要有人马在手,主动权总是掌握在自己手中。 “祝大明蒸蒸日上。” 众人举杯应和。 津泰路总督府邸占地三百多亩,前面是总督衙门,后面是居住场所,原为槽道衙门改变而来。 依照大明不修衙门的习俗,前面办公的总督衙门自建成后再无修葺,显得有点破乱。 可三十多亩的后府,却是一修再修,几乎换一人修一次。 府内到处是鳞次栉比的院落与园林,分布的各种楼房,江南风格的园林建筑、亭台水榭、池塘与山石,美轮美奂的遍布了整个府邸。 秦浩明和亲卫一路看过去,目不暇接赞叹不已。 “秦督看哪里需要修葺,请尽管吩咐小人?” 布政使司下属杂造局大使杨元胜半着弯腰,一脸谄笑献殷勤。 别看他叫大使,听着威风凛凛,其实只是从九品,尚未入流。管着一些木匠、工匠做些修修补补的工作。 大明吏员大多数都是由科举无望的读书人充当,刚入行就是当攒吏做些抄抄写写跑腿的活儿。 如果干得好,满三年不出意外能够升职为司吏,然后慢慢熬成典吏、令吏。 可典吏、令吏只是大明朝公务员,不是官员,也就代表他们不是老爷,不属于官僚阶层。 杨元胜是个相当精明的人,凭借一个秀才的身份已经混到了典吏,现在就需贵人提携,或可再上一层楼。 “站直了,别忘了你也是一个读书人。” 秦浩明拍拍他的肩膀低喝一声,并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指着毗邻总督府的一处空地说道: “那里,召集福州能工巧匠,给本督建造一批新房。 统一样式,三厢两院一天井,前期三百套,年底前竣工,一切费用总督府出,有问题吗?” 杨元胜给秦浩明一拍,一句站直了,你也是读书人的话语,胸腔中流过一道暖流,鼻子一酸,眼睛有些模糊。 是啊,曾几何时,自己不也书生意气慷慨激昂指点江山? 可生活的艰辛无奈,官场的趋炎附势,逐渐让自己的腰身弯曲,以至于早已忘了是读书人。 官场,其实官做得越大越不在乎这些虚礼,显得虚怀若谷平易近人。反而是那些芝麻小官小吏怕别人轻视,故意端着揣着,不可一世。 他腰身挺直,心里畅快,工作依旧,可跟不同的人心情却是天壤之别。说到专业,他估算片刻沉声说道: “启禀秦督,若是要年底完工,单凭杂造局自身的工匠几无可能。 可若是招募福州府工匠,再辅以大量杂工,小人可以保证。” “好!杨大使如能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按时竣工,让本督将士年前入住,今后还有二期三期。 另外,本督决定成立匠作局,从七品,饷银每月二十两,负责总督府所有大小工程事务,希望杨大使努力。” 虽是第一天踏上福州土地,可秦浩明心中早已规划了一揽子计划,就待四处破土动工建设。 “感谢秦督提携恩典,小人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杨元胜语气凝噎,九十度作辑行礼。 秦督一句话,他便连升两级,最关键是每月二十两饷银,是他现在四倍之多。 此举,解决了后顾之忧,令他可以一心扑在事务上而不用想七想八。 “抓紧时间准备,尽快动工,注意配套建设。” 秦浩明展齿一笑,随意说道。 大明的城市建设已经非常成熟完善,这从后世有些公用设施过了几百年还在使用便可得知,自己无需担忧。 “小人告退!” 见秦督没有其他交代,杨元胜转身告辞离开。 “浩子,先不忙着布防,让兄弟们集合。” 秦浩明意气风发,朝着远处忙碌的身影喊道。 “三十岁以上的出列,重新列队。” 总督府花园广场,头枕烈日,三百亲卫汗流浃背披甲迅速集结到位。豆大汗滴顺着脸颊滑落,却无人擦拭半分。 凝望着一张张熟悉的脸庞,秦浩明心中掠过阵阵暖流和自豪。 他们是天雄军中精锐的精锐,百战余生的老兵,从万余人中挑选而出,只为了护卫他的安全。 毫不夸张的说,他们每人以一当十或许未必,但对付三五人却绰绰有余。 刀山火海他们一路相伴随行,跟着自己风餐露宿颠沛流离转战千里,却依旧无怨无悔。 正是得益于他们的护卫,自己才能横冲直撞无所畏惧,方有今日之地位和局面。 “报数!” 随着三百人中走出一部分人,重新组成队列,秦浩明大声吼叫。 “一、二、三、……八十二。” “你们退出亲卫营,进入其他部队,以后三十岁以上的人照此办理。” 秦浩明站到他们面前说道。 “秦督,我不想离开亲卫营,请秦督成全。” 一个健壮高大的亲卫跨出队列,右脸数道伤疤,少了几许斯文,却愈发显得彪悍。 “李想,别再拖了,那真把自己耽误了。天下无不散之筵席,本督感谢! 以你的军功,早就可以为千户、副将甚至守备。离开吧,去别的部队,给本督带出一支精锐来。” 秦浩明走到他跟前,有点伤感。 崇祯元年开始当兵吃粮,整整十二年的老兵,还窝在自己的亲卫营中当百户,让人情何以堪? “就这样,这是命令。” 看见他还欲开口,秦浩明黑着脸,不由分说直接下命令。 “弟兄们,来到福州,咱们就不走了。现在本督命令,把你们的家人全部接过来。 二十五岁以上尚为娶妻的兄弟,明年五月前必须结婚。有中意的女子提前说一声,不然本督可要统一安排喽。” 秦浩明绕着整齐的队伍,微笑着说道。 “秦督,不着急的。” 队伍有人不好意思的发出声音。 “扯淡,你这狗毛真是胡扯。难道本督娇妻美眷在怀,却让兄弟们打一辈子光棍不成? 还有,马上把名字改咯,以后带兵难不成叫狗毛将军?” 哈哈哈…… 其他亲卫轰然大笑,整齐的的队伍出现阵阵涟漪。 “解散,浩子留下。” 二人要讨论亲卫安置的一些具体问题。 说起来,秦浩明的亲卫虽然都是北方人,但又不都是同一省份。所以,这就是要求他们亲自回家,把人带到福州来。 让人感到悲凉的是,许多亲卫的家人已经消散或者死亡。真正知晓家人下落的,尚不足一半人。 而浩子,就是其中之一。 第三百三十八节 他乡遇故知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回去吧,四处找一找,说不定是逃难到哪,总有个方向不是?” 秦浩明无奈的劝道。 “嗯,实在不行,就当带兄弟们拉练一次。” 为了不想让秦督失望,浩子勉强笑着说。 秦浩明心情陡然有些沉重,大明北地连年战乱,百姓流离失所,将士们的家庭大都支离破碎,委实让人忧虑。 看来,今后要让将士的家眷全往没有经过战火的福州迁移,或许,这是他能为将士们略尽心意的地方。 太阳渐渐西沉,夜色徐徐降临。 但对于江南福州府而言,繁华喧嚣的一天才堪堪过了一半。 华灯初上,整个城市突然间就亢奋杂乱起来。 随着相邻的几个夜市开放,整个福州府,一下子就变成了不夜之都。行人旅客摩肩接踵,透露着无比繁华的气息。 站在喧嚣的上杭路街头,秦浩明感到有些时空错乱的感觉。 后世,福州可谓是他的第二故乡,他知悉这里的一切。如今,他特意沿着繁华地段,感受着几百年前后的沧桑变化。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想到原先和家人逛街游玩的情形,第一次,秦浩明心里有了一丝怅然。 蓦然,秦浩明的视线看到一个黑漆金字的招牌,上面写着福州七星鱼丸,久违的回忆突然涌上心头,冲淡哀愁。 “李想,别紧张,安全得很。你过去,买几个海蛎饼过来,本督今天请你们好好吃吃当地美味。” 用扇子捅捅李想的腰间,指着对面一个阿婆的油炸摊子,对他努努嘴。 秦浩明洗完澡,手拿玉扇一袭富家公子打扮。李想和浩子二人紧紧护卫着他,对接近他的人,总是怒目而视,活脱脱的一副恶仆形象。 “你去,有我在,没关系。” 见李想有些迟疑,浩子拍拍他肩膀,转身尾随秦浩明进入右边的鱼丸店。 “店家,来六碗七星鱼丸。” 踏进略显窄小拥挤的小铺,秦浩明自顾寻了一个空位坐下,相当阔绰的高声叫道。 这样的小店,一般都是夫妻店,根本没人有空招呼你。 案台一角,男子用鳗鱼、马鲛等鱼肉捣成泥糊状,调拌优质薯粉为皮,用精肉、虾仁等作馅,捏成丸子。 婆家则拿着漏斗,把煮熟后泡以美味高汤,加上葱花,浮于汤面,用海碗盛着端给客人。 “快点趁热吃,冷了味道差一点。” 军汉肚量大,李想一口气买了十几个海蛎饼回来,秦浩明眼皮也不抬,把海碗推给他。 说起来,不知多久没有吃到如此地道的鱼丸。 它具有色泽洁白、质有弹性、肉馅香松、口味清爽等特点,素负盛名,亦是秦浩明的最爱。 在现在,由于海禁和运输的原因,大明其他地方可吃不到。 “秦……公子,为什么叫七星鱼丸?” 浩子望着一个洁白如玉的鱼丸,怎么也想不明白,差点泄露秦浩明身份。 “这是成祖年间,有一位广东进京赴考的举人进店就餐,食鱼丸后啧啧称奇,口占一诗曰: 点点星斗布夜空,玉露甘香游客迷;南疆虽有千秋饮,难得七星沁诗脾。 店主将诗裱于店堂上,从此食客盈门,生意日隆,七星鱼丸因此诗而得名。 如今福州街巷到处都有鱼丸店,除店卖外,还有走街串巷肩挑叫卖者,他们以调羹敲打小碗招徕顾客。” 七个鱼丸为一碗,其他的都是高汤。秦浩明边说边吃,顺手拿起另外一碗。 “公子,对面玉器店铺有个女子一直看着您。” 李想努努嘴,用筷头指方向。 秦浩明抬起头,眯着眼睛往对面铺子口看去,入眼一女子,一身淡绿色的襦群,腰间系着一条月白色的鸳鸯带。 头上挽着仙人鬓,足蹬一双绣花鞋,看上去婀娜动人,风姿俏美。脸上略施了粉妆,显得娇媚无双。 只是那眉宇间,似乎存在一丝凄苦之色。 不是叶绍梅又是谁? 秦浩明心里蓦然叹气,一动不动也不言语,埋头对付碗里的鱼丸和海蛎饼。 吃完跑路,该干嘛干嘛,本身没有什么瓜葛,不必纠缠不清,影响他人清誉。 “小姐,他好像看见您了,也不过来打声招呼,枉费您千里追来,真是无情无义。” 叶家玉器铺子,丫鬟小玉担忧的看着叶家小姐,心里叹息,如此好的一段姻缘,怎么就到了这种地步。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知。见之时,见非是见。见犹离见,见不能及。” 晶莹的泪水顺着娇嫩的脸庞缓缓滑落,滴落在地上溅成几瓣,恰如叶家小姐破碎的心。 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情恋落花。 叶绍梅微闭双目,睫毛间再次泪如泉涌,苍白的脸上闪过悔恨和凄苦。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是她自作多情了,明哥哥若是真有心,又何须自己苦求父亲来福州? 可是……可是,自己还是想争取。毕竟,今后可能再也没有机会,竟然如此巧合偶遇,这说明……说明他们还是有缘。 她睁开眼睛,抹尽泪水,紧咬银牙,脸上闪过一丝坚毅决绝,抬腿跨过店面门槛。 负责看店的掌柜见此状况,急忙冲上二楼。 叶家玉器铺子二楼大堂内,烛火通明,檀香环绕,正南面挂着三清道君的尊像。 下面有祭坛和香炉供奉,那青铜香炉里正向外氤氲出淡淡的檀香。 大堂正中,有一个白玉圆塌,铺着一层薄薄的锦被,被面上绣着一个日月太极。 一个年约五十多岁的男子,穿着宽松的丝缎蓝袍,身形略显有些消瘦,正端坐在圆塌之上,一副宝象庄严的模样。 双目微闭,右手正拿着一根银杵,轻轻的敲着面前的银磐。 这位看似道骨仙风又有些憔悴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叶家家主,叶绍梅的父亲,自以为算无遗策的建宁府同知叶成祖。 睁开眼睛听完掌柜的汇报,叶成祖长叹一声,挥挥手让他下去,继而闭上眼睛不言不语。 不知好歹,不懂权谋,不会变通,没有谋生能力。在此乱世,仅仅是一个穷酸秀才,为父如何肯让我的宝贝女儿嫁过去遭罪? 先看一看,等一等再说。 昔日之言,如今灼灼在耳! 叶成祖脸上闪过一丝惨然,现在他不仅亲手毁掉女儿的终身幸福,自己也成为政敌笑柄。 笑他识人不明,狗眼看人低,想到这里,手里的银杵敲得愈发紧密。 “他乡遇故知,梅儿别来无恙,我请你吃一碗鱼丸如何?” 当叶绍梅红着眼眶柔柔弱弱站在眼前,店内食客的眼光全部投向他们,好像他是一个负心郎。 李想和浩子这两个憨货又跑到店外时,秦浩明唯有苦笑说道。 PS:诸君,今天可是五千大字,恳请有月票和推荐票帮忙推荐一二,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三十九节 郑家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他乡遇故知,别来无恙? 日思夜思,却是这淡淡得仿佛普通朋友相见的语气,让叶绍梅心中酸楚更甚。 刚刚勉强止住的眼泪不可自抑的顺着鼻梁汩汩而出,瞬间模糊了双眼,泪花中依稀可见明哥哥满脸的苦笑。 情难续,难再续。聪慧如她,见此情况,明白缘分已失,无需再多问什么,徒增烦恼惹人嫌弃。 “冒昧打搅,尚请原谅。” 叶绍梅努力的让眼泪不再流下,抬起俏脸,看着秦浩明,似乎要将他的容貌,深深的印在心中。 “身以许国,再难许卿,祝你幸福。” 秦浩明说完默然一叹,转身毅然离去。 他跟叶绍梅没有半毛关系,也不愿意牵扯不清。就像有人说的一样,他不是太阳,在感情的事上无法泽被天下。 快刀斩乱麻,或许是最为妥当的处理。就这,他还是冲着书呆子的面上,才婉转的说了一句。 长达一年时间里,叶绍梅做过许多的美梦,也有其他设想,何曾想竟然是如此绝情的短短一句话。 望着明哥哥踏步远离的背影,她美目中眼泪打转,痴痴凝望,“明哥哥心坚如铁,奈何心以许君,再难容他!” 相较于炙热的白天,夏天的夜晚总是那么的陶醉人,漆黑的天穹里布满了点点生辉的星星,显得格外耀眼。 一轮明月高高地悬挂在空中,淡淡的光像轻薄的纱,飘飘洒洒在上空,像撒上了一层碎银,晶亮闪光。 月光下,安平城堡静静的耸立在南安的土地上,见证着郑家的荣耀。 崇祯三年季春,郑芝龙在安海镇建置豪华府地,历时三年两个月告峻,安平成为郑芝龙拥兵自守的军事据点和海上贸易基地。 整个郑府位于安平桥以北,西从西埭抵西港,北达西垵头,南临安平桥头,直通五港口岸,占地一百五十亩。 主构为歇山式五开间十三架,三通门双火巷五进院落。两旁翼堂、楼阁,亭榭互对,环列为屏障。 东有敦仁阁,西有泰运楼,前厅为天主堂,中厅为孝思堂,规模宏耸。 大厝背后辟有致远园,周以墙为护,疏以丘壑、亭台、精舍、池沼、小桥、曲径、佳木、奇花异草。 一直到永历九年,郑成功毁家复明,**宅第。 城堡的中心,郑芝龙宽大的书房内,摆着几把产自南洋花梨木的大交椅,上面都各自铺着一张大大的老虎皮。 中间是一张花梨木的茶几,上面摆放着一个青铜鼎以及几本书,一套文房四宝。 一个黑人奴仆正在焚香泡茶,擦抹桌面。 郑芝龙手下有一支三百黑人组成的部队,这些黑人都是基督教徒,对郑氏忠心耿耿,深得他的信任。 不一会,郑芝虎、郑芝豹、郑鸿逵三兄弟联袂而来,参加家族会议。 听到说话声,从里屋走出一个身条修长的中年男子,身着紫色长袍,面皮白净,眉若新月,目若星晨,三缕长髯飘洒胸前,端的翩翩尘世美男子,此人自然就是郑芝龙。 让兄弟们坐下,抬手示意仆人出去,郑芝龙走到中间的虎皮交椅坐下,拿出一叠文书交给老四郑鸿逵,由他负责读上面的内容。 郑芝虎、郑芝豹、郑鸿逵三兄弟文化不高,读一些直白的文字尚可,可若是朝廷一些隐晦的文书,应付起来未免有些吃力。 郑芝龙是一个能力很强,但是缺乏见识的人物。 他在很多方面都有点像红楼梦中的王熙凤,技巧和手腕都是一流的。 但是没文化,看不清大形势,在把握大局方面有问题,容易做出错误的战略性决定。 事实上,郑芝龙多少也有点意识到了自己在这方面的缺陷,所以他虽然一直被文官鄙视,但对于把自己的儿子和兄弟变成士大夫却非常热衷。 历史上郑成功能够一直有稳固的位置,和他考取了功名,并且有一位名满天下的老师是密不可分的。 “等一等,此事暂缓。” 在听到负责台湾事务的族人要求今年再移民五千人,人给银三两,三人给牛一头,用海船运到台湾垦荒定居时,郑芝龙抬手打断。 “大哥,可是哪里出现问题?” 郑芝虎疑惑的问道。 此项事务是他分管,郑家往台湾移民已经进行将近十年,是家族作为根据地建设的长久任务之一,更有狡兔三窟的意思。 自从崇祯元年开始,一直至今,从未间断。 在台湾历史上,郑芝龙可谓是组织大规模移民的第一人。 当时荷兰东印度公司统治台湾南部,在大员(今台南市)修筑热兰遮城、普罗民遮城两城,驻防近两千人,但大陆移民却多达数万。 荷兰人那时候确实驻扎在台湾,建立红毛城。但是当时荷兰人并不控制台湾,他们不过是在郑芝龙的许可下,借用了港口从事远东交易而已。 郑芝龙才是台湾真正的统治者,并且开始野心计划,从福建向台湾移民。只要肯去的,给银子给地给牛,风雨飘摇的大明政府根本管不了。 PS:感谢书友20170411132658683、颜蛰打赏,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四十节 送礼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朝廷经年未在福建设立总督,现骤然在闽粤两省设此职务,不知何意? 新任总督少年英雄,鹊起军伍,其心性如何尚为知悉,为稳妥起见,暂缓迁徙计划。” 郑芝龙凝眉细思其中关键,始终不得要领。 当然,他有考虑过此举是否朝廷想要对付他,但分析形势后,却又觉得完全不可能。 天启年间朝廷就无力对付自己,更何况是现在? 只是,闽南、粤东一带是郑家的势力范围,他考虑的未免多些。 “也好,此事不急一时。 不过听说新来的总督对我们郑家颇有好感,不知是否属实?可惜芸娘的人没有亲耳听见。” 郑芝虎向来对于大哥的决定无条件服从,这不仅是建立在亲情上,更是郑芝龙长久以来的算无遗策,方有今日郑家称霸海上。 “不容易啊,这么多年,福建官场上这些假仁假义的大人们总算喂熟了,如今也能替郑家说说话。” 想起当初福建文官对郑家的鄙视,郑芝豹非常感慨。 虽然郑家富可敌国,称霸海洋,可是大明文官的高傲简直渗透到骨子里。为此,大哥郑芝龙不知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方有今日。 “二弟,你让人去准备重礼,明日咱们四兄弟一同拜见总督大人。” 郑芝龙对于拉拢福建官员可谓不留余力,更别说两省总督。 郑芝虎点点头自顾去安排,也不问具体送多少。在郑家,对于重礼、厚礼等早已形成套路,他们对钱财无所谓,求的是安稳和方便。 第二日,郑家兄弟四人带着几百人的兵马,押送部分特产,浩浩荡荡奔赴福州。 而此时,秦浩明也正忙得不亦乐乎。 作为刚履新的总督,按大明惯例,前三天秦浩明若没有叫下属商议事情,他们一般不会有公务来骚扰总督大人。 毕竟初来乍到,府中有许多事务需要安排。只有解决日常生活,方能处理政务。 可是,作为下属,领导的生活就是大事。 上午辰时,福州知府李明义亲自带领书办、幕僚、差人,帮忙总督府处理一些生活的琐事。 比如招募厨子、园丁、仆人及使唤丫鬟等,这些都要福州当地清白人家,而福州府衙就有他们的户籍,自然更方便。 己时三刻,都指挥使陈一山亲自登门,给亲卫送来一万纹银和一万斤粮食及其铠甲,美名其曰劳军。 可任谁都知道,亲卫属于私兵,由主帅负责,不领国家粮饷。 稍后,左布政使李一平让幕僚送来几幅画,右布政使吴之屏送来几个花瓶,说是点缀总督府,略尽同僚情谊。 可瞧他们幕僚家丁小心翼翼抱着的模样,秦浩明知道,这些东西的价值不菲,并不比陈一山送得少。 还有其他不认识的各级官员及当地乡绅,拿着拜帖写明礼品名称,用各种方式和借口恭贺秦督履新。 这还是自问有资格或者有能力的人,才敢往总督府送东西。 整整半天时间,来人始终络绎不绝,甚至需要排队等候。秦浩明从秦家村带出来族人,瞧着摆放满满的三间房屋,瞠目结舌说不出话来。 下午申时一刻,郑芝龙的车队终于抵达总督府门口。 “快快有请!” 听到亲卫的禀告,正在寒暄的秦浩明没有丝毫怠慢,高声吩咐。 “标下泉州海防游击郑芝龙携弟芝虎、芝豹、鸿逵参见秦督,略备薄礼,恭贺秦督履新,造福两省百姓。” 看得出来,郑芝龙兄弟肯定在途中有修整打理一番。否则,不可能在赶两百里路程后,全身甲胄尚能如此整洁。 “客气,郑将军一路辛苦,都快请坐,只是有些简陋罢了。” 厅堂中,秦浩明让人上茶,双手虚抬,双方一起落座。 郑家四兄弟皆相貌堂堂,尤其是郑芝龙,留着三缕长苒,风仪颇佳。 秦浩明友好的态度让郑芝龙高悬的心稍稍落地,过往,在张肯堂、吴之屏面前,他可没少吃闭门羹。 看来,还是带兵之人来得爽快些。抑或,真如情报所说,秦督对郑家有好感。 让四弟郑鸿逵出去指挥把礼物搬进府中,郑芝龙从怀里掏出一沓银票,双手捧着恭敬的递给秦浩明说道: “秦督开府建衙,想必处处用钱。区区五十万,不成敬意,算是郑氏家族对秦督的支持,敬请笑纳!” 什么是土豪?眼前这位便是。 什么是大气?还是眼前这位。 纵使秦浩明心里有些准备,知道郑家富可敌国,可还是被郑芝龙的大手笔震撼住。 府外郑家送来的礼物,看浩子抽调几十号亲卫帮忙,想来价值至少几万货物是免不了。 哪知,郑芝龙真正的杀手锏却是在这里? 外边的那些货物,不过是他投石问路而已。这是要直接拍死自己,一次搞定的节奏啊! 其实秦浩明心里非常奇怪,郑芝龙是枭雄吗? 答案是肯定的! 纵观他崛起过程中,其实也并非一帆风顺。 前期打拼的过程就不提了,在他崛起后,荷兰人联合其他海盗,趁他不备阴了他一次,打得他主力舰队近乎覆灭。 荷兰人以为这样就可以控制海路了,没想到郑芝龙调整的速度实在惊人,没多久就卷土重来。 与当时在世界上横行无忌的荷兰东印度公司硬碰硬干了一仗,硬是把荷兰人在东亚这边的旗舰给敲掉,荷兰人被迫签城下之盟。 答应以后东亚的所有交易,只能跟他做。 然后转过头来又把当年的海盗兄弟们一个个剿灭,成为不但是中国沿海,而且是整个东亚最强大的水上势力。 扫除一切障碍后,他自筑城于安平,利用泉州安平镇的航海和经商基地,打破大明的海禁,繁荣海市。 其武装船队旗帜鲜明,戈甲坚利,航行于中国沿海。台湾、澳门和日本、菲律宾等东南亚各地之间。 充分利用自己的权势和财力,扩大海上贸易,几乎垄断了中国与海外诸国的贸易。 郑芝龙就抚后,凡海舶不得郑氏令旗者,不能往来。 当时东亚所有货船必须打郑芝龙的旗号才能做生意,每艘大船三千两银子保护费概不赊欠,郑芝龙是时下名副其实的世界首富。 可就是这样的人物,手腕魄力皆不缺,却为何低声下气讨好行贿大明地方官员,难道只是力求郑家安稳? 因为据秦浩明所知,郑芝龙自从被熊文灿招安后,对大明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基本没有拒绝或者有其他异心。 甚至可以说,用忍辱负重来形容也毫不为过。 第三百四十一节 下套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要知道,福建官员原来对他印象并不好,瞧不起他海盗身份,时常多有呵斥。 便像现在,郑芝龙对自己行贿,也是如此卑谦。 至于吗? 手握包涵有汉人、倭人、朝鲜人、非洲黑人等各色人种高达二十万人的兵力,拥有超过三千艘大、小船只的战舰,是东海、南海世界的唯一强权。 而且还有台湾作为根据地,自立为王都绰绰有余了,真是搞不清楚他的想法。 “郑将军,礼物笑纳了,可这钱,恕本督不能收。” 秦浩明摇摇头,既是替郑芝龙感到悲哀,又是顺便配合自己的语气动作。 郑芝龙有些愕然,更有些不解。既然礼物收了,说明不是清廉如水之人,自己的货物价值不菲,那缘何不要钱? 从今日总督府受到的礼遇来说,眼前这个年纪轻轻的秦督,至少对郑家不反感。 如果郑家有这个炙手可热的新贵总督庇护,那郑家在大明境内可谓安稳无忧矣! “秦督,末将乃是诚心实意。今后总督府开销颇多,单是聘请师爷费用……” 郑芝龙一路走来,便看见负责登记的俱是军中汉子,偶有小吏,那也是福州知府衙门人员。也就是说,目前总督府没有幕僚师爷。 秦浩明暗赞郑芝龙观察仔细,情商相当高,多数人要是听他如此设身处地这么一说,或许顺水推舟就收下来。 看来,行贿是一门高深学问,郑芝龙无疑是此中老手。 “感谢郑将军盛情,总督府费用虽不宽裕,但勉强够用。倒是有一事,不知郑将军能否帮忙?” 秦浩明把银票放在茶几上,坚定地把它推到郑芝龙一侧,眼里并无丝毫不舍。 “秦督请吩咐?” 乌云飘过,一阵凉风吹来,郑芝龙整个人觉得舒坦无比。秦督有事相求,自然是好事,那代表是双方合作的开始。 时至今日,以郑家的力量,很少有难办之事。只不过,随着年龄增长,话不敢说满。 “北地干旱,粮食颗粒无收,今年又是一个灾年。天子日夜忧虑此事,寝食难安。 作为臣属,又是大明子民,本督感同身受。 现大明各地均无富足之粮,户部粮库更是连老鼠都难以存活。 而本督听说南洋等地粮食一年三熟,那岂不是堆积如山?所以想请郑将军海师帮忙贩运粮食至大明,以解大明粮食之危……” 树上蝉鸣声声,伴着秦浩明满脸哀愁,娓娓对郑芝龙诉说他的请求。 其中透露出来的为国为民之心,让郑家兄弟动容。 只是,此事大不易。 “秦督有所不知,南洋季候确实适合耕种,土地也极为肥沃,奈何当地人太懒,只要有粮就食,他们根本无心耕种。 故而,据末将所知,这些国家的存粮并不多。 再者,海运往返需数月时日,一条千料商船,操舟者需一百二十人,加上随舰作战的将士,共有五百人整。 这其中的费用及其消耗不菲,偶尔为之尚可,若是长期如此,恐怕末将力有不逮。” 郑芝龙头低垂,皱着眉头,斟酌着其中的用词,生恐惹得秦督不高兴。 说句实在话,他宁可一次性给一两百万行贿,也不愿意为大明百姓从南洋运粮。 除了上述原因外,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没有说,若是商船拿来运粮食,那其他暴利的产品怎么办? 这一来一回,损失何止几百万之巨? “郑将军请放心,运粮就食乃大明朝廷行为,岂能让郑家出钱又出力? 郑家只要帮忙运送一百万粮食,一切花费由朝廷承担,定不让将军为难。 实不相瞒,天子叫本督镇守福建、广州的目的,就是要集中全力,打造巨型商船,从南洋各地运粮,解决大明粮食危机啊! 否则,粮食问题一日不解决,大明的江山社稷堪忧?” 秦浩明微微晃动脑袋,好像忧心忡忡的样子,实则心里暗自诧异郑芝龙无意中透露出来的消息,商船就有千料,那战舰岂不是两千料以上? 想想登州卫的旗舰才五百料,区区几千人,大明海军和郑家相比,无论是人数还是战舰,这差距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末将惭愧,不能为君上分忧,竟然计较此等小利。 秦督请放心,一百五十万斤粮食,其中五十万由郑家负责,无需一文钱,就当末将支持君上和秦督胸怀天下百姓之举。” 听到秦浩明就督福建、广州本意,郑芝龙心中无比畅快,当场豪情大发,许下诺言。 “痛快,本督代表天家和天下百姓感谢郑将军义举,今晚于山酒楼,不醉不归!” 秦浩明站起身,哈哈大笑,心里委实快意至极。 登州水军目前力量薄弱,而且对南洋水文也不熟悉,急切间无法到南洋。而郑家则不同,他们随时可以出发。 如此,有这批粮食救急,无疑对接下来的计划有莫大帮助。 第三百四十二节 入彀矣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府中人来人往,还有当地官员的宴请邀约不断,时不时有些亲卫拿不定注意,跑过来请示,不是谈话的好场所。 郑芝龙得到秦浩明今晚痛饮的承诺,心里委实高兴,见此情况。兄弟几人辞别离去,安排今晚的宴席。 应该说,这短短时间的交流,双方都各自达到目的,尤其对郑芝龙来说,更是超出预期。 这让他对今后郑家的再次蓬勃发展,充满了十足的信心。 总督府偏殿,被郑家的礼物塞得有些臃肿,苏木、香料、象牙、犀角、黄金等贵重物品,如大路货一样四处摊开,秦家族人正在整理,登记造册。 秦浩明拿过礼单匆匆一览,暗自咋舌摇头不已。 郑家的礼物不仅贵重,而且数额庞大,价值起码在数十万间。为了巴结自己,郑家可谓使出浑身解数,不惜血本。 一切,都是为了安稳,保持现状,他好继续做富家翁。 历史上,少年英雄的郑芝龙,中年却误判形势,投降建奴。结果晚年过得狼狈不堪,最终落得身死人笑的悲惨下场。 他的儿子郑成功虽然也一直过得焦头烂额,但好歹还是自由自在的,后来其子孙还成为台湾的实际统治者,死后亦备极哀荣,流芳百世。 其实,如果郑芝龙当时既不助明,也不降清,继续盘距台湾,纵横大洋,那缺乏水师的清军也根本奈何不了他,终不失为逍遥自在的海上霸主。 若再进取一点,南下东南亚,也许后世的世界史,将会变得大不一样。 可惜啊,终究眼界格局不够宽广,误国误己,徒然让建奴捡便宜。 暮色降临,华灯初上,福州府再度迎来热闹的夜晚。 于山酒楼五楼,手臂粗的几十根灯烛熊熊燃烧,把整个大堂照得纤毫毕现。 外侧包房中,郑芝虎兄弟作陪,和秦浩明几个亲卫推杯换盏,其乐融融。 十几个美丽的侍女犹如万花丛中的蝴蝶,不停的穿插在众人之间,为他们斟酒夹菜,极尽奢靡。 相较于他们的狂放粗野,五十步开外的另一个包房,秦浩明和郑芝龙二人,穿着文人装束,仿佛多年未见的老友,举杯低声细谈。 “是及,是及,末将一定鼎力支持秦督打造商船计划,石井船坊马不停蹄开工,两年内必完成两千料商船十艘的任务。” 接过俏丽侍女剥好的蟹脚,郑芝龙轻轻地舔噬着壳上的蟹黄,左手则持着一方锦帕,不时地擦拭着嘴上的膏黄。 郑家在南安石井建立造船坊,营造军、商两用船只,年造三五艘,修数十艘,在福建可以说是首屈一指。 “痛快,今日和郑将军可谓一见如故,本督敬一杯,感谢将军为大明所做一切。” 秦浩明举杯遥敬。 郑家需要他帮忙稳定局势,避免和朝廷起龌龊。而自己需要郑家的财力物力,快速发展自身力量,尤其是海军所需的船只和水手。 现在,就是他们的蜜月期。 喝完杯中酒,二人哈哈一笑,颇有相见恨晚之意。 徐徐的山风沿着窗户吹来,让人无比惬意。喝到后面,二人十指不沾,全部是身边侍女帮忙喂食。 **,真他妈的**。 秦浩明惬意的打了一下酒嗝,摇晃着脑袋,试图驱散微微上涌的酒意,让神志清醒一些。 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按他的思路进行,高兴之余,未免喝得有些尽兴。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末将再敬秦督一杯。” 郑芝龙面如冠玉,五官精致,丹凤眼,剑眉长髯,黑须及胸,山风轻轻地吹拂着。 与那些在习惯性地施粉涂面的小白脸们相比,尽管这位中年人不施粉黛,却仍然可称风华绝代,所谓的名士风流,大抵如此。 “好!请!” 秦浩明哈哈大笑,率先举杯一饮而尽。 “郑将军,本督想知道,你一生所求为何?” 放下酒杯,秦浩明借着酒意笑嘻嘻的问道。 “唉,实不相瞒秦督,一官自小落魄,从小习海事,性情逸荡,不喜读书,有膂力,好拳棒,跅弛放纵,渐流荡逸,渐失父爱。 后流浪于海上,一番打拼,机缘巧合下竟然有所作为。 虽如此,但吾心中始终向往大明,之后幸有熊大人赏识,招安一官。 如今,脚踏陆地,一官对现在的生活别无所求,只希望安安稳稳的传承下去。 为了不让子孙因郑某曾经流浪海上而蒙羞,郑某已经让嫡子森儿拜大儒钱侍郎为师,他日科举高中,光宗耀祖。” 见秦浩明发问,郑芝龙先是蓦然长叹一声,方才把心中想法相告。 没错,秦浩明听完点点头,了然于胸,这应该是他心中真实想法。至于说以后的变化,毕竟谁也想不到。 现在大明上下所有人,怎么想得到大明江山会沦于建奴之手? 所以,郑芝龙现在对大明朝廷还是臣服状态,没有异心。 “郑将军,本督有一个想法,希望你能一起努力,让它变成现实。” 盘算一番后,秦浩明朝对面的郑芝龙说道。 “请秦督直言,末将一定配合。” 二人聊到现在,郑芝龙对秦浩明基本没有戒备。 “本督思来虑去,以将军平粤寇,征生黎,击退侵厦荷夷,消灭海上巨盗刘香之功劳,原本一个总兵官的位置是跑不掉的。 可惜过往经历,许是朝廷有所顾忌,故而将军一直未有寸进。 现福建有陈一山在,恐怕不好操作。然广东自从白都司致仕后,职位一直空缺,不知将军是否有心?” 说到这里,秦浩明平静的举起酒杯目视郑芝龙。 只是,微微颤抖的双手出卖了他,说明他的内心并不像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 “请秦督指教!” 郑芝龙睁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秦浩明,想不到此等好事突然降临头上。 喘着粗气沉默数息时间,他站起身,扑在地上朝秦浩明顿首。 委实怪不得他如此反应,大明文贵武轻已经渗透到骨子里。虽然他手握重兵,可有什么用? 因为海防游击将军官职太小,他虽用重金大力贿赂福建官场,可文官们骨子对他的蔑视还是时有发生。 至于说手里兵力只是自保而已,没有逼迫或者走投无路时,他是真的不愿与大明朝廷翻脸。 入彀矣! 见此状况,秦浩明心中巨石轰然落地,接着狂喜。 最怕郑芝龙对他有防备,或者如他讲的,无欲无求,对现在生活很满意,舍不得离开福建,那就让事情棘手。 现如今,不仅试探到郑芝龙的心意,也让事情更加顺利。 “万勿如此,将军请起,请听本督之言,看将军是否能够做到。” 秦浩明站起身走过去,扶起低着头的郑芝龙,微笑着说到。 第三百四十三节 阳谋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郑芝龙飘飘然站起身,强行让自己镇定,听听眼前这位年轻的秦督如何为自己谋划总兵官一职。 “此事可分为两个步骤,其一,虑天子所忧,郑将军不妨从南洋地区筹措五百万斤粮食,解救大明目前粮食危机,天子必然大喜。 如此,本督也有理由向天子举荐将军。 想来此事对将军而言,易如反掌,不过数十万两纹银之事。实在不行,大军开过去劫掠一番,不仅不费一文,甚至还可收获一笔。 其二,获得军功。 本督如何坐上这个位置,将军知之甚祥。既然如此,郑将军何不照葫芦画瓢,大军北上沿着建奴的海岸,狠狠的干他们一下。 以有心算无心,建奴又没有水师,本督话不说满,在蓦然突袭的情况,斩首几千上万级应不是什么难事。 更何况,不一定非要建奴将士首级,只要是建奴就可,难道不是吗? 如此搞他们几次,建奴必然要抽调兵力防守海岸线。 这样一来,前线边关将领压力肯定大减,天子龙颜大悦下,将军这广州总兵官之位岂不顺理成章手到擒来? 而且,若是将军手下儿郎争气,斩首几万级,那么朝野上下,天下士子也必然对将军赞誉有加,安平郑家岂不是如戚少保般,威名赫赫? 等过经年,陈都司致仕后,若本督尚在这个位置,或者郑将军再运作一番,想来调任福建总兵官当非难事。” 望着呼吸越来越急促的郑芝龙,秦浩明嘴边略过一丝苦笑,颇为感慨。 大明长期的崇文抑武,加上文恬武嬉,整个朝廷上下没有一人忠于国事,也没有一人能站在全局高度,利用各项资源对付建奴。 否则,区区几十万建奴算得了什么? 大明有多少好牌可打,可惜时人再无大明建国之初的良臣猛将,遂被建奴夺了汉人江山,委实让人痛心。 “感谢秦督提携指点,郑家没齿不忘。” 随着秦浩明最后一句话说完,郑芝龙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惊涛骇浪,再次叩首。 不是他自贱,腿骨发软,而是不服不行啊! 长期困扰自己的身份问题,三言两语人家就剖析得透透彻彻,为何自己就想不到这些? 这两件事情对他而言,简直易如反掌,可收获却如此巨大。 可叹自己为了巴结福建这些文官,每年投入的金钱何止百万,却从来不知道堂堂正正,只知道剑走偏锋,以至于常年未有寸进,被文官呼来唤去。 要是早知道如此,把每年贿赂的钱用于这上面,相信崇祯皇帝肯定把他倚为长城干将,而自己也早就是总兵官或者更上一层楼。 至于说劫掠建奴,那不过他的看家本领,海盗可不就是干这些的吗? 即使有防备也没用,漫长的海岸线,如何可能防卫周全,不过收获多寡而已。 成功无侥幸,眼前的年轻人能做到这个位置,绝不是凭着一两仗的胜利,凭着军功,而用眼光和谋略打动天家啊! 一言兴邦,大抵如此。 若自己从正四品的海防游击升为正二品的总兵官,则直属于督抚管辖,郑家则从此跨入武将世家的行列,子孙后代受益无穷。 这叫他如何不感谢秦督? “郑将军万勿如此,一切还需努力!” 秦浩明扶起他,心头盘算着,从郑芝龙的反应来看,郑家对大明说不上忠心耿耿,但没有异心是肯定的。 既然如此,不妨再试探一二。 挥挥手让负责伺候他们的四个艳丽女子离开,秦浩明索性坐到郑芝龙对面,诚恳的说道: “有所得必有所失! 郑将军一定要知道,若将军没有其他企图,朝廷对郑家拥有如此庞大的水师始终是有顾忌之心的。 毕竟,他们不领朝廷俸禄粮饷,属郑家私军。 现在朝廷因为建奴和西北叛军腾不出手,可等国内安定下来,郑将军应如何自处?” “请秦督赐教?” 这个问题正是困扰郑芝龙整个家族的事情,拥兵自重,短期时间尚可,长久怎么办? 可真要把军权交给朝廷,他们同样做不到,那岂不是任人宰割? 毕竟他们曾经是海盗,这也是他们为什么花费大量金钱物力,开发台湾的原因。 可台湾毕竟是一个小岛,四面临海,人口匮乏,没有到那一步,他们是真的不愿意离开大明土地。 如今,听秦督的意思,竟然可以找到两全的办法,他如何不激动? “平衡! 大明陆军几百万人,为何没有如此烦恼? 那是因为军队掌握在不同将领手中,可大明海军一支独大,这就是朝廷忌惮的地方。 本督明白大明朝廷的顾忌,同时也明白将军的苦楚。解决此事的办法,就是朝廷再造一支或者几支水师,相互制衡。 如此,双方才能放开心结,无需彼此提防对方。” 秦浩明敲着桌面,抛开遮遮掩掩的东西,直接把事情本质说清楚。 “理是这个理,只是……” 郑芝龙蹙着眉头,神情有些困惑,蓦然间不知如何决定。 “将军糊涂! 大明幅员万里,人口千万兆,如何是二十万人能够抵挡? 他日风调雨顺,西北叛贼、北方建奴皆是土崩瓦狗尔! 到时,难道将军真要把郑家几百口人拖入到无底深渊不成? 反观朝廷,即使有将军的帮助,可在财力匮乏之下,没有三五年难以成军。 即使成军,退一万步来讲,也绝没有将军如此规模。何去何从,望将军细细思量,本督言尽于此!” 秦浩明语气笃定得很,他用的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不怕郑芝龙不上道。 别说是郑芝龙,北方的建奴,西北李自成、张献忠之流,包括朝廷的衮衮诸公,无不这样认为。 大明是庞大的古老帝国,敲敲打打分些汤水可以,谁也没有想占领这片土地,取而代之! “不错,秦督所言极是!末将一定全力配合朝廷,组建新的水师,为大明朝廷鞠躬尽瘁。” 秦浩明一句三五年成军的话让郑芝龙眼前一亮,心里通透。 秦督虽有大智慧,但还是太年轻,没有接触过海事。 水师想要三五年成军,根本不可能。尤其是在朝廷财力匮乏的基础上,没有十年八年从何谈起。 既然如此,何不故作大方,十年八年是何情况,再作计较。 “好,郑将军忠心国事,本督一定禀明天子,来人,倒酒,为将军贺!” 秦浩明拍着桌案,大声叫道。诚如他的动作,他的心里委实快意无比,有郑家的帮忙,大明海军何止是日益千里? 至于郑芝龙的算盘,有些事情他是掌控不了的。 “秦督且慢,末将有一件礼物想送给秦督。” 心结尽解的郑芝龙满脸谄笑,双手拍了几下。 第三百四十四节 醉夜迷情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包房后侧,推拉门缓缓拉开,一道丽影站在床榻前,亭亭玉立。 秦浩明转过头去,入眼感觉蓦然一亮。 女子他见过,正是昨日于山酒楼领班芸娘,只是今天又是另外一身装扮。 她身穿一套粉色衣裙,身材婀娜,熊熊烛光下,把肤色映衬得莹白如玉,水嫩水嫩。 一头乌黑的秀发用一根红绳随便一挽,慵懒地盘在腰际,轻轻的一个眼神就风情万种,令人**。 总而言之,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无不散发着一股熟透的气息,就像一枚成熟的水果,任君品尝。 “秦督,此乃昔日末将首领颜思齐之女颜芸娘。自颜首领英年早逝之后,末将便把芸娘收留在家中。 在她十七岁那年,末将做主将芸娘许配给手下将士,可惜尚未完婚之际,却因出海遇风暴而亡。 自此,芸娘便帮忙末将管理于山酒楼再不言嫁。直至昨日遇上秦督,方才心动。 末将知道芸娘有过婚约,此举有些唐突秦督。可芸娘愿意不要名分,只求随侍秦督身旁,如此,末将只得厚颜相求。” 迎着秦浩明疑惑的目光,郑芝龙娓娓道来。 “小女子仰慕秦督,请秦督垂怜。” 颜芸娘带着一阵香风走到秦浩明身旁,双手搭在左腰,膝盖微屈,鼻尖微微紧呡充满娇俏。 秦浩明无语苦笑不已,说实话,初次碰到这种事情,他也不知如何处理? 而且这个女的还不同于普通女子,漂亮倒罢了,主要是她不仅是颜思齐的女儿,更是和郑芝龙利益相关。 颜思齐是最大的海盗头领,也是大规模组织大陆赴台垦殖第一人,拉开了台湾开发活动的序幕,在后世被台湾同袍称之为“开台王”。 郑芝龙此举,分明是想用联姻的方式,试图把他捆绑在一起。 “下不为例!” 望着芸娘娇美精致的容颜,尤其是那对写满了期待的美眸,秦浩明都不知道是对郑芝龙还是对自己说。 接受芸娘,后续的麻烦事很多,目前她是烫手山芋,可不接不行。 “来,喝酒,本督说过,不醉不归。” 要死卵朝天,那是今后的事情,军人的性格,让他迎难而上。 晚风拂面,星夜黯淡,唯有手里的气死风灯发出微弱的光芒,照耀着街道青石路面。 于山酒楼的宴会终于落下帷幕,谢绝郑家留宿酒楼的邀请,秦浩明率众离去,只是队伍中多了一个提着醒酒汤的芸娘。 “既以委身秦督,自然要随侍一旁,至于为婢为妾,芸娘悉听尊便。” 当秦浩明保持最后一丝清醒,要芸娘留在酒楼,以后再做商议时,柔弱的芸娘却是这样回答。 果然不愧是海盗的女儿,一旦做出决断,便义无反顾。 秦浩明喷着酒气,歪歪斜斜依靠着卧室门柱,近看芸娘侧面粉面桃花,明眸善睐,当真美如仙子。 灯下看美人,越看越美,尤其是喝高的情况下。 故而秦浩明借着醉意顺着瞧去,本能的将注意力放在了芸娘身上,而不是她手里的什么醒酒汤。 “郎君,这是酒楼做的醒酒汤,很是有效,您喝一碗。” 芸娘羞红着脸颊,端着手里的碗,迎着秦浩明侵略的目光,娇声说道。 秦浩明下意识的就看呆了! 只见她粉面桃腮,身态修长,纤腰楚楚,凸凹的曲线和饱满的胸部份外惹眼。 酥胸格外挺立高耸,充满着火热的韵味。一双诱人的杏眼,总是有一种淡淡的迷朦,彷佛一汪秋水。 “唔……” 秦浩明左手接过碗,把醒酒汤一饮而尽,右手却是把芸娘霸道的揽在怀里。 人家都叫郎君了,难道自己还不如一个娘们,扭扭捏捏个屁,没得让人看轻。 秦浩明这猝不及防的动作,瞬间有一股成熟男人的汗味直透鼻尖,让芸娘感到头一阵阵发晕,一棵芳心又羞又喜! 是的,委身秦浩明这件事情,确实是她自己的注意,并非郑芝龙的授意。 昨日虽只是一面之缘,可秦浩明的传说早已烙在她心中,让芸娘倾慕不已。 或许,只有如此年少英雄,方是她颜芸娘一生的良配。 故而,当她亲眼见到秦浩明俊朗的英姿,心中就已经有了决定,这样的男人,值得自己努力争取。 秦浩明借着酒劲,只觉得怀中的绝色佳人吐气如兰,娇靥如花,一股处子特有的体香沁入心脾。 他不禁低垂着头,朝佳人湿润的红唇吻去。 这一刻,颜芸娘只感觉娇躯越来越软,娇羞地闭上自己梦幻般多情而美丽的大眼睛,任君品尝。 紧接着,芸娘只感觉胸口一凉,秦浩明已解开她腰上的系带,缓缓的拉开衣襟,丢在床上。 她那粉雕玉琢般晶莹雪滑的一对玉肩,立时呈现在秦浩明的余光中。 那诱人的双腿和小腰,更是光洁莹白,温暖柔软而有弹性,没有一丝的赘肉。 若隐若现的女人,犹抱琵琶半遮面,最能激发男人最原始的**。 终于,秦浩明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轻轻抱起佳人,平缓的放在床上。 是夜,郎情妾意,娇喘声声,其中细节不可描述。 翌日凌晨,秦浩明犹在卧床酣睡不止,芸娘却是早起回到于山酒楼。 她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仿佛身体里的每个细胞里都透着股舒爽的感觉,只是走路多少有些不便。 回到酒楼闺房,从大堆衣物中,挑选一件大红的衣服穿上,在随身丫鬟的伺候下,仔细装扮自己。 薄粉淡妆,轻轻画眉,把嘴唇湿润,口咬胭脂纸,然后仔细的把嘴一抿,红色的胭脂就留在了嘴唇上。 盘起满头秀发,发髻间插了一支金步摇,胳膊上带了两只明晃晃的蛇型臂钏。 挑选平常最中意一根银链则软软垂下,像一串串璎珞吊挂着。 很快,她的腰带上也缀满了饰物,玉玦一左一右两只,走起路来相互叮当作响,发出如同碎冰相撞一样细碎的玉音。 有这两块环佩压住裙角,可以让女人走起路来显露大家闺秀的风范,特别是配合她娇娆的腰肢,妩媚的俏眼简直是无尽的诱惑! 一会,她全身首饰戴全,连戒指都有,唯独头上独缺一支金钗的位置。 这是大明婚嫁的打扮,就等意中人给她头上插上一支金钗,那样她的首饰就算是齐全了,当然,婚事就算完成。 华夏几千年独有的服饰语言,每一个朝代的人都知之甚祥,便如吃饭喝水般清楚。 就算是文盲,也是懂的。毕竟这些习惯成自然的事,就像过端午节春节一样,是祖宗一代代传承下来。 “小姐,值得吗?” 丫鬟夏荷眼里含着雾气,貌美如花的千金大小姐,没有三姑六婆八抬大轿,就这样匆匆忙忙连妾氏都不如,委身他人。 “是啊小姐,你即使不嫁人,一辈子也不愁吃穿。便是招赘一个良善人家,也强过在秦府受到大妇的欺负啊!” 青儿跺着脚,仿佛看到今后她们主仆几人,被秦家正室换来换去,如婢女般使唤。 自己本身便是丫鬟命,无所谓,可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何忍受? PS:感谢书友阿杰阿轩阿心、家里窝囊家外雄大赏,感谢诸君每日投票支持,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四十五节 此生无憾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当然值得!芸娘相信自己的眼睛,如此英雄人物,岂会连家宅都不靖? 更何况,你们难道忘了本小姐是干什么的吗?” 芸娘牵着两个姐妹的小手,坚定并且自负的说道。 “青儿,你和秋儿去收拾行礼,今天全部搬入总督府。” “夏荷,你召集酒楼掌柜、管事,我有事情要宣布。” “冬儿,酒楼的事情以后由你负责打理,其他的交给忠叔。毕竟,有些事情女孩家不方便抛头露面。” 下一刻,芸娘轻吐檀口,清晰无误地把一条条指令发出去,尽显从容。 极近饷午,烈日酷暑,几顶小轿和十几辆牛车马车混杂,浩浩荡荡地朝总督府驶去。 到了府前,执勤的将士以为又是哪家官员或者大户来送礼,正准备招呼兄弟们搬运东西之际,不料却是秦督昨晚收的如夫人颜娘子。 “大家辛苦了,最后一辆牛车是西瓜,给将士们消消暑。” 秦浩明得到讯息走出总督府门外,正看到芸娘穿着一身大红衣服下轿,对府前的将士们说道。 “这么多东西啊?” 秦浩明展齿一笑,上前自然而然的拉着芸娘双手。 入手只觉佳人玉手肌酥肉滑,鼻中传来淡淡的香味,想起昨晚鱼水**的事儿,差点想直接把她拥入怀中。 但想到时下的礼仪之防,不要说拥抱,便是牵手都算出格,自己倒没什么,芸娘恐怕就不好了。 边上将士和郑家车夫,纷纷侧目看向它处,做出一副不曾注意到这里的模样。 正午阳光刺眼,芸娘举起衣袖,遮住半边羞红的玉颊,嫣然一笑,殷红的嘴唇轻启: “秦郎,都是一些生活用品及其衣物,还有日常家具等,俱是南洋上好的木料。 能不能放开妾身,影响不好。” “没事,太阳太毒,你先进府,将士们会处理好,叫丫头们指挥他们摆放好位置即可。” 说完,自顾牵着心里甜蜜蜜的芸娘小手走入府中。丫鬟青儿红着脸,双手紧紧抱着一个红色的小箱子亦步亦趋跟着他们。 到了主房,青儿低垂着头朝秦浩明行礼叫了一声老爷好,然后放下小木箱跑到外边帮忙,把空间留给二人。 “秦郎!” 芸娘娇滴滴的喊了一声,从小箱子中取出一根金叉递给秦浩明,绝美的容颜凑到他眼前,指了指头上的发髻,娇羞的闭上眼睛。 望着芸娘一身新娘子打扮,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无不显示着她忐忑的心情,秦浩明心里叹了一口气,有些怜惜,又有几分感动,轻轻在佳人红唇一吻。 经历过柳如是和戚婉如,秦浩明现在已经完全明白时下婚嫁上的事情,同时也知晓芸娘的心意。 佳人为了能跟他在一起,完全是以婢女自居,连妾都不是。纳妾还要一顶小轿走偏门,摆上三五桌,宴请至亲。 推着不明就里的芸娘入座,秦浩明拉过凳子坐在佳人对面,指着她手里的金叉缓缓说道: “这个不能用你的,为夫已经送出去两个玳瑁玉簪,你也不例外。 所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不管大明礼法如何,在秦府,没有什么正妻、妾氏、婢女之分,更不会有什么通房丫头? 有的只是秦某的女人! 既然是秦某的女人,那秦某就要让每个人都快乐幸福的活着,而不是争争吵吵打打闹闹。 甚至,今后子女也没有嫡庶之分,有的只是秦某的血肉。 若是按先后算,你前面有两个姐姐,若是按年龄算,你是她们的姐姐。 婉儿年纪最幼,从未出过家门,纯洁得像张白纸。如是身世飘零,历经千险万苦,方有今日。 而你也是早年丧父,寄人篱下,虽锦衣玉食,然心有凄焉。今能不顾一切,委实于为夫,心喜之! 秦某缴天之幸,上天垂怜,有三个红颜,只希望你们今后和睦共处,彼此珍惜。 十月份,秦某将大婚,同时迎娶你们三人。” 说到后面,秦浩明闭上眼睛,脑海里交替变换着三位丽人的容貌,俱是美女,婉儿娇憨可爱,如是知性动人,芸娘艳丽成熟。 真是男人幸福的年代的啊,后世求一而不可,自己现在却同时拥有三位。 可是,他却知道,以他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若是不加以控制,不知有多少佳丽名媛等着投怀送抱? 不说别的,单是芸娘今天带来的三个美丽小丫鬟,若是他愿意,必定是他的通房丫头。 通房丫头,顾名思义就是和男主子房间联通,可以夜间随身伺候的丫头,也可与男主行**之事! 地位介于丫鬟与婢女之间,因为大多是女主人比较信任的人,又没有威胁女主人地位的能力,所以主要用于帮助女主人拉拢男主人,起到固宠的作用。 毕竟男人在时下,可以三妻四妾。唯有用自己人把家里的男人精力榨干,才能保证减少外面野女人增长的速度。 而通房丫头的结局无非两种,一种是被主子遗忘,悲惨的活着。 另一种或是获得主子的赏识与满意,得到通行证,被提升为妾,成为半个主子。 估计这也是为什么大多穿越者都是种马,广开后宫,身不由己啊! 便是后世不也一样,只要有权势,还不是天天当新郎,只是大多要偷偷摸摸而已。毕竟不像现在,有法理支持。 芸娘听到一半,泪水已经模糊了双眼,一双美目痴痴的看着秦浩明。 待秦浩明说到同时迎娶你们三人,她已经是不顾一切喊着夫君,扑到秦浩明怀里无声的哭泣。 自己没有看错,这真是跟别人不一样的男人。得夫如此,此生无憾! “别哭花脸了,那就不好看了。” 秦浩明怜惜的摸着芸娘的发髻,心里明白她的感受。 时下男人的幸福,那是建立在女人的痛苦之上。妻、妾、婢女制度,不知让多少女人终日以泪洗面,芸娘有此反应,不足为奇。 好半饷,芸娘方才抽抽噎噎停止哭泣,摸干泪痕,不好意思的离开秦浩明怀抱,拿起红色小木箱递给他娇声说道: “夫君,您是一家之主,这些钱由您分配,就当是芸娘的嫁妆。” 第三百四十六节 坦诚相待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不用,你留着当私房钱。” 秦浩明洒然一笑,推开估计是装着金银细软的小木箱,宠溺的捏捏她圆润脸颊。 这时代的男人委实幸福,时下女子一旦从夫,大多数立马一心一意,恪守妇道。 连大明的公主碰到渣男,都得隐忍,不敢四处声张。 毕竟,在这时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绝不仅只是口头说说而已。 没有家里的支持,便如无水之木,终究难以存活。如此,女子也便少了许多三心二意。 当然,前提是男人必须有能力为家里妻儿老小遮风挡雨,不被人所陷害。 “只是夫君,若是当私房钱的话,太多了。要是两位姐姐也跟芸娘一样,恐怕夫君真难一碗水端平?” 芸娘眼睛弯成一个月牙儿,先前泪眼婆娑的俏脸带着一丝狡黠,笑意盎然。 “很多吗,小富婆?” 秦浩明挥挥手毫不在意,嘴角一扬,显得有些自负。 说实话,通过查抄晋商、高起潜、王朴等人,不仅粮食问题得到解决,便是钱财方面现在也堪称富足。 手下将士的粮饷朝廷供应大部分,多出的部分由自己加以补充。武器军备等都是现成的,故而开支不算太大。 当然,今后扩军跟改进装备后,那才是花钱如流水的时候。 “嗯!” 哪知芸娘毫不客气点点头,模样很是娇憨。夫君略带调笑而温馨的语气,让她心里甚是甜蜜。 “纹银四百二十万,于山酒楼一处,米铺三间,脚行一个,郑家的安平钱庄有参股,每年的分红约莫二十万两左右。” 芸娘打开木箱,里面没有金银首饰,全部是一张张银票和契约,码得整整齐齐。 “什么?” 随着芸娘略带得意的数完家资,饶是秦浩明自诩见过大世面,也知晓大明朝廷和民间的实际情况,但还是被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四百二十万,这是什么概念?相当于大明朝廷一年的国库总收入啊! 眼前这位哪里是小富婆,简直是大明女首富! “夫君,先父临死前留有一百多万交给家仆忠叔,还有这些年郑家也待芸娘不薄,每年都给五六万银两之多。 十七岁那年,许配的男子溺亡后,芸娘来福州开了于山酒楼,同时训练歌伎帮忙郑家打探消息,并结好福州官员。 次年,郑家安平钱庄在福州府开分店,芸娘投入五十万,并参与日常事务管理。” 趁此机会,芸娘把这些钱的来龙去脉一一解释清楚。 她是聪慧的女子,明白他的夫君位高权重,自己坦诚说出来和他今后查探才知晓是两个不同的概念。 “这么有钱,为何还要如此委屈自己?” 想到佳人之前宁愿为妾为婢的举动,秦浩明有些感动,这要搁在后世,根本不可能的事,那还不拽到天上去。 至于说钱的来历,经过芸娘的解释,秦浩明已经不感到奇怪。 颜思齐纵横海上几十年,郑芝龙只是他小弟之一,留个一百多万给自己唯一的女儿,那是很简单的事情。 而郑芝龙得位于颜思齐,善待他的女儿更是理所当然。 毕竟海盗不是朝廷的军队,平常管理讲的是义气,芸娘又对他没有任何威胁,自然要做给别人看。 更何况,芸娘对他还有用处。 同时,通过芸娘的身家情况,秦浩明对郑芝龙的实力有了一个更加直观的了解。 海贸利润巨大,是郑家的根本。但钱庄、酒楼、矿山等一切暴利的行业,估计也都活跃着郑家的身影。 “夫君,梁园虽好,非久恋之乡。 芸娘虽有郑家庇护,但终究是寄人篱下,毕竟没有自己的家来得踏实。 至于说钱财,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尤其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还是选择一个有实力的夫君会更有安全感。” 芸娘眼眶微红,手搂着秦浩明的熊腰,小脑袋紧紧的贴着他的胸膛,不做丝毫隐瞒。 “天下有实力之人何其多也,那你怎么就选择为夫呢?” 秦浩明嗅着佳人秀发的芳香,打趣着问道。 “实不相瞒,去岁到今年,在于山酒楼,南来北往的士子、福建的官场油子到处都在谈论夫君。 尤其是坊间传闻关于夫君的种种的往事,长长令芸娘诧异,那时芸娘就有特意留意夫君。 前日福建官场招待夫君履新,芸娘就想趁机了解。后来虽被赶走,但芸娘……芸娘其实一直在关注留意夫君的一举一动。 这些年,因为时常要分析情报的缘故,芸娘有学习观人之术。那时就觉得夫君是芸娘的天命天子,就是芸娘苦苦追寻之人。 其实那些大人芸娘都认识,都是福建官场的老油子,平常威风凛凛不可一世,却都围绕着夫君阿谀奉承。 那日夫君真英俊,大人们都四五十岁了,唯独夫君……所以芸娘……” 说到后面,声音几不可闻,只有小脑袋不停的往秦浩明怀里钻。 哈哈哈…… 秦浩明爽朗的笑声在总督府中骤然响起,芸娘的坦诚直白让他倍感欣慰。 无疑这是一个聪慧伶俐至极的女子,也是诚心想跟他过一辈子的女人。她明白二人的感情基础薄弱,故而选择坦诚相待,让自己了解她。 “大富婆,跟为夫讲讲这钱庄运营情况?” 在芸娘的娇呼声中,秦浩明大笑着抱起芸娘,把她放在自己腿上,笑嘻嘻的问道。 秋风萧瑟,转眼变天。 秋雨挂上屋檐,滴滴嗒嗒如窜线的珍珠般往下落。 即使是清晨时分,房中的光线依旧不好。透着昏黄的烛光,几案后面一道身影唰唰唰在书写什么,到思考处,不由皱眉悬笔。 门外响起脚步声,身影抬了抬头,门扇被推开,湿冷的空气挤进来,烛火摇曳时,门再次关上。 李想大步靠近,低头躬身低声禀告:“秦督,陈都司已经把洪塘卫所腾空,用于暂时安置南下的两千兄弟。 宣大兵仗局的工匠和他们一起抵达,现还有三天路程。” 笔轻轻搁下,挥笔之人正是秦浩明,他拿起纸张吹了吹,让上面的笔墨快点干透,好一阵方才收起来。 “宣大骑兵准备得如何?董守备那里有什么安排?林虎那里跟蒙古人谈得怎么样?” 第三百四十七节 蓄势待发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已经动起来了,这些兔崽子好福气。” 李想眼中闪过一丝向往,摸着满脸的络腮胡,右脸的伤疤抽搐着,紧紧瞪着墙上行军图的某一处位置,一动不动。 “想去?” “嗯……来不及了呀。” 李想不假思索应到,可看见秦督扫过来戏谑的目光,又一脸哭丧说道。 “邵武路过来的三百人马,好好训练他们,底子不错,和李富贵好好配合。 兵练好了,还怕没仗打!否则,你一人有什么用。” 秦浩明把已经干透的信件装好,用火漆封好袋口,递给李想。 “诺!” 李想挺直身体转身离去,整个人陡然精神起来。或许,带兵也不错。 占地几十顷的德州秦府别院,原来是范家的产业,如今被董长青征辟为守备府的独立斥候营,从宣大借调三百骑在此驻守。 每天进进出出的骑士无疑显示出这里相当忙碌,但却无人知晓具体忙些什么,而这也成为德州人最神秘的场所。 按理说,德州府不是边关重镇,没有大量的军情需要四处传递,怎会如此忙碌? 外人不知道的是,这里连接着宣大、登州、福州三地的情报沟通,是秦浩明能够异地指挥的枢纽所在地,可谓相当关键。 同时,这里还是日后大名鼎鼎的暗卫秘密训练营地。培训好的暗卫人员从这里分赴大明各地,再把情报源源不断的传递回来。 董长青呆在此处的时间,远比在守备府的时间还要多。 天色阴翳,然而空气中却没有一丝风,让人倍感沉闷。 董长青从妻子怜月手中接过整理好的行囊,说了声好好照顾母亲和自己便朝府外走去。今天,又有一批训练完毕的暗卫成员即将远行。 “夫君……” 怜月素颜倚在门口,手抚着肚子,一脸不舍。 “娘子,有事?” 董长青转过头,疑惑的问道。 “没,早点回来。” 怜月话到嘴边,千言万语化作一声叮嘱,秀目中腾起氤氲。 “嗯!” 董长青展齿一笑,挥挥手示意佳人不必担心,转身时表情稍显凝重,因为这是第一次向建奴区域派遣暗卫人员。 而且…… 秦府别院地下密室,三个商人打扮的男子沉默的坐着,其中一人赫然是范海亮。 昔日风光无限的介休范家被秦督以霹雳手段连根拔出,并且牵连部分担任掌柜的旁系子弟精英,范家可谓一蹶不振,让他深感悲哀。 同时他又有一丝庆幸,毕竟自己的小家在这次动荡中保全下来。或许,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范家圩堡被攻陷后,他的才能得到秦督赏识,改名龚子晴,协助董守备负责德州府店面的管理。 像什么药铺、脚行、仓库、码头上的事情,他均有涉及并且尽心尽力。 这次扮成商人,进入建奴区域负责勘察情况,就是他自动请缨。 富贵险中求,更有风险与利益并存之说,以秦督为首的新利益集团正在冉冉升起,要想融入他们当中,就必须拼搏,方有立身之地。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门口被打开,董长青高大的身影遮住烛光,光线瞬间黯淡下来,他的两名亲卫按住刀柄,一左一右把守着门口。 “这是你们新的身份,户籍官牒俱是真实存在,有据可查,路上把资料背熟。 具体安排是你们随本将到京畿,那里有一个五十人的小商队归你们管理,李九负责贴身保护龚子晴安全,刘金虎自由活动,明白吗?” “明白,有功必赏,有过必罚!” 三人低沉的声音在密室中响起。 “出发!” 柔和的微风拂过草尖,黄色的涟漪在草海中绽放荡开去了远方,西边的云层透出彤红的颜色,红霞里传来阵阵鹰唳声。 纵使已经多次出入漠南草原,林虎还是被九月草原美景陶醉。 “草原美景真是一月一变,上次过来放眼望去还是绿油油一片,现在却到了收获的季节。” 面对浩瀚无际的草海,他对身边的殷雨昂说道。 “风景虽好,可不是大明的草场。” 风拂在脸上,殷雨昂解开头盔,凌乱披散的头发扬起来,他搓搓脸,忍不住再次叹了一口气。 一路前行,已经记不清是他多少次说这种话,心里的**仿佛烈火般熊熊燃起,有生之年,一定要让广阔的草原成为大明的牧场。 作为天雄军中精锐的骑兵教官,自然明白一个天然的草场对骑兵意味着什么。 今天,他是来踩点的。 “来了,走在前面的就是那仁朝克图。” 林虎跳下马,跺跺脚,牵着马匹迎上去。 草原上的风几乎不会停下片刻,脏乱的绒毛在皮领子上抚动,到了晚上风会变得更寒冷起来。 殷雨昂扬起双手,一前一后,随后一个跨步,纵身下马。前排的五十骑紧随他,后排的五十骑却是一动不动。 “尊贵的朋友,欢迎您来到大草原,那仁朝克图向您问好。” 远远的,前面穿着狐皮坎肩的老人哈哈大笑,张开双手朝林虎走来。 他自然就是杜尔伯特部的族长那仁朝克图,这句话他已经说了几十遍,熟络无比。 身旁是一个光头的大汉,歪鼻眼斜满脸横肉,瞧他粗横的身体,估计充当保镖角色。 另一个身子单薄却穿着褪色补丁的宽袖长袍,头上裹了头巾,一副穷酸书生的模样。 身上粗糙破烂的皮袄,两只脚都还露在外面,沾满泥泞和草屑,明显是汉人的书生,这就是他的翻译,并且还是奴隶。 那仁朝克图普通汉语还行,说深了就不利索。 风大了,吹得帐篷簌簌声响,里面熊熊火光映着众人的脸明明灭灭,心思重重。 外边,一头羊窜在树枝上烘烤着,散发膻腥味。三道身影围坐火堆旁,殷雨昂拿下肩上的草絮扔进火里。 “殷千户,你说他们会答应让我们借道吗?” 他的副手曹方低声问道。 殷雨昂懒洋洋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无所谓的说道:“若不是需要向导,加上秦督要求我们分别对待,早就一路杀过来。 你以为他们是什么好鸟,手上没有沾满汉人的鲜血?不然,这些汉人奴隶哪里来?” “不急,漠南蒙古草原除了科尔沁外,其它的分散成几十个小部落,可别因小失大,让他们团结起来。 那仁朝克图会答应的,他早已……” 林虎嘴边泛起一丝冷笑,没有继续说下去。 帐篷内,亦是热烈讨论着。 “不成啊,若是大清知道此事,能饶过我们杜尔伯特部吗?到时……” “可巴林部落已经答应明人,我们千余人也挡不住他们啊!” “好像大明自从上次胜利后,有点不一样。” “是心高气傲!不过明人说得也有道理,让我们作壁上观,两不相帮。” …… 多事之秋啊! 那仁朝克图闭着眼睛,听着族人议论纷纷,心里却渐渐下定主意,“今年草料充足,部落向西移动,寻找马源。 这里的事情,杜尔伯特部一概不知。 巴林部落怎么做不管,但我们这里向导没有,画个草图给他们,也不枉双方这半年来的情谊。 也好,正好看看大明人有什么变化。 现在,请我们的朋友进来喝酒。” 那仁朝克图一锤定音,拍板决定此事。 第三百四十八节 三份密疏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金秋九月,北方的天气逐渐凉爽。 皇城宫后苑,园内浅丘起伏,地势广阔,林木葱郁。 园中普植雪松、银杏、香樟、紫薇、等林木,林间点缀以草坪、荷池、亭榭、小径、颇具山林野趣。 崇祯今日偷得半日闲,正和周皇后在游园。 “今年内帑充裕,宫内用度可以酌情增加部分,这些年苦了你们。” 钱财是男人的腰杆子,对于帝王亦是如此。 托秦浩明和锦衣卫查抄大学士陈演的福,如今内库有一千多万纹银,崇祯感觉底气充足许多。 “臣妾遵旨!只是不知今年灾情怎么样,后宫需要赈灾吗?” 涉及到后宫大部分人,周皇后自然答应。只是心地善良的她,时刻忧心民众。 “今年河南、河北、山东三地虽然都是大旱,可却给秦爱卿化解得差不多了。否则,朕哪里有闲情和皇后游园?” 目前局势除了西北外,其他一切尚可。崇祯背负双手,有些自得。 周皇后微微一笑,不再发问,皇上难得休闲片刻,还是好好陪他。 “皇上,锦衣卫徐鸿轩镇抚使求见。” 庭院拐角,王承恩远远的禀告。 “宣!” 镇抚使徐鸿轩是秦浩明的亲卫,崇祯已从骆养性嘴边了解到,因此,未免有些另眼相看。 “末将参见皇上!这是秦督的密奏,请皇上御览。” 调整好自己的心态,徐鸿轩行完标准的军礼,把密封完整奏折交给王承恩。 “薛国观的事情由你带锦衣卫处理,就赐他自尽吧。吴昌时收监入狱,由大理寺审理。” 叫住就待转身离去的徐鸿轩,崇祯语气有些萧索。 自己原本想饶薛国观一命,罚没他在京的财产即可。哪知后面的事情,真是出乎他这个天子的意料。 薛国观致仕第二日,东厂指挥使吴道正揭发丁忧在家的侍郎蔡奕琛向薛国观行贿。 崇祯念旧情,要求薛国观心腹都御史熊明遇审查此案,作出从轻论处的决定,以便让薛国观致仕回归故里。 都御史熊明遇也能体会上意,从轻发落。只是在介入调查后,发现居然是行人司官员吴昌时作怪。 原来,薛国观当首辅之时,适逢决定他升降的定期考核,吴昌时唯恐薛国观忌惮他的复社身份,从中阻挠抑制。 便去走后门通路子,重重地贿赂了一下。薛国观假意敷衍,答应考核时一定把他排在第一,可以提升为吏科给事中。 可是走后门通路子的人太多,肥缺毕竟有限,薛国观只给吴昌时安排了一个礼部主事。 吴昌时怀恨在心,便在薛国观倒霉后,串通密友吴道正揭发此事。 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让自己心腹审理此案并且挖出吴昌时,薛国观误以为皇上对他还颇为眷顾。 致仕离京时还摆出一副衣锦荣归的派头,装满金银财宝的车辆络绎不绝,招摇过市。 而吴道正得知这一情况后,立即逮捕薛国观的亲信,迫使他招供薛国观收受贿赂的一系列罪证。 一时间满城风雨,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崇祯皇帝马上下令逮捕薛国观。 关入监狱的薛国观,自以为有温体仁和崇祯皇帝的特殊关系,一定还可以再次从轻发落,尚在监狱中悠哉游哉。 得知情况,崇祯皇帝终于对他死心,并且对朝堂大臣相互争斗心寒。 刚好看见秦浩明亲卫徐鸿轩,遂起了敲山震虎之意,索性让秦浩明再次威名大振。 斗倒首辅,再由他的亲卫赐死,不知朝臣会有什么想法? “诺,末将遵旨!” 徐鸿轩大喜,经此一事,秦督声望怕是会再上一层楼。 “秦督居然一口气上了三份密疏,看来皇上是没有时间陪臣妾游园了。” 王承恩拆开火漆,三本奏折现入眼帘,地方督抚密奏无小事,周皇后心知夫君肯定要忙碌,无奈的摇摇头,准备告退。 “皇后不急,稍待片刻。 秦爱卿一向不让朕操心,肯定没有烦心事,刚好每人看一本,速战速决继续游园。” 崇祯说完,随意拿过最上面的奏折,坐在锦墩上自顾阅览。 “启禀皇上,经微臣多方了解排查,郑芝龙势力发展过程如下: 天启三年,郑芝龙势力有船七百余艘,人数不详。 崇祯元年,福建巡抚熊文灿招抚郑芝龙,诏授海防游击,任五虎海防游击将军。 郑芝龙表示以剪除夷寇、剿平诸盗为己任,率部降明,离开他多年经营的海上贸易根据地台湾,坐镇闽海。 此时,郑芝龙有部众三万余人,船只千余艘,仍率领原部,为朝廷守备沿海以防海盗倭寇和荷兰人进攻。 并率军讨伐其他昔日结拜兄弟海盗力量,包括李魁奇、钟斌、刘香等人。 崇祯六年,郑芝龙于料罗湾海战中击溃荷兰东印度公司舰队,从此控制海路、收取各国商船舶靠费用,郑芝龙也因此迅速富可倾国。 并成为闽南的领主与海上霸主,对缴保护费的商船给予郑家令旗,如不缴费而想经过郑芝龙海域的,一律劫掠。 至此,郑家迅猛发展,通贩洋货,内客外商,皆用郑氏旗号,无有不从者。虽一船收三千纹银,但海贸利润颇大,商贾犹有二十倍之利。 利用金钱之利,郑芝龙结交朝堂权贵、地方大员,八闽以郑氏为长城。 此外,郑芝龙的通商范围广及东洋、南洋各地:大泥、浡尼、占城、吕宋、魍港、北港、大员、平户、长崎、孟买、万丹、旧港、巴达维亚、麻六甲、柬埔寨、暹罗等地。 据微臣了解,郑家现在兵力高达二十余万人,拥有超过三千艘大、小船组成的战舰,是大明甚至是南海、东海第一的海师。 微臣秦浩明叩拜,祝皇上安康!” 崇祯手里拿着奏折,失神的望着远处一片菊海,脑海里空空如也。 唯有二十余万人,三千艘战舰,海上霸主等字眼晃动着。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打赏,感谢诸君每日投票支持,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四十九节 与狼共舞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设身处地想想,崇祯竟然不知用何方法,对付拥有如此庞大势力的郑家? 大军压境? 在陆地上水军自然打不过陆军,可问题郑家对泉州百姓异常仁慈,不但不仗势欺人,甚至救济贫苦,威望比官家还高。 但凡有个风吹草动,他们恐怕早已知悉一切。人家开船出海笑看天下,大明将士只能徒呼奈何! 用精兵将郑家一网成擒? 以有心算无心,这并不是什么难事,问题是后续怎么办? 郑家的水师或许会分裂,但不管怎样,都一定会打着为郑家复仇的名义,沿途骚扰劫掠大明漫长的海岸线。 时至今时今日,四处飘零的大明能承受得了江南地区的动乱吗? 这一刻,崇祯皇帝内心深处无比渴望拥有强大的大明海师。尤其是海贸之利,更是超乎他想象。 广袤千里的大明土地,所得竟然不如盘踞方寸之间的郑家,让他这个天子情何以堪? 大明海禁是在他手里解禁,可整个朝堂却无一人提出发展海师,利用海贸去盈利,弥补大明国库入不敷出的财政收入。 当然,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只有当秦爱卿列举出一项项具体数字时,崇祯才发现是如此的触目惊心。 坐井观天,他脑海里第一次闪过这个念头,这是他对自己的评价。 从记事起,自己好像从未离开京城一步。大海是什么概念,他着实不知,只是从书籍记载中知道大海很广阔而已。 尸位素餐,则是他对朝臣的评价。 居庙堂之高的诸位大人们,曾多次驳回江南沿海地区的官员要求开放海禁的公文。 到崇祯六年,福建巡抚邹维琏与郑芝龙在料罗湾海战中打败荷兰人,漳州月港才成为当时大明唯一合法的商人出海贸易港口,并设立市舶司。 只是现在看来,所有好处全部便宜郑芝龙,没朝廷什么事。 微臣认为,并不是学问高就可为首辅。情不自禁的,崇祯蓦然想起昔日秦浩明之言。 一阵微风吹来,宫后苑中不时有枯黄的落叶飘零,勤奋的小宫女把它捡起丢到桶篓内,以免影响景致。 “看来,这朝堂是该清理清理了。” 此情此景,崇祯皇帝暗叹一声摇摇头,这游园是兴致也淡了许多。 相较于崇祯略显黯淡的心情,周皇后却一脸的兴致高昂,挥舞着手里的奏折,轻启朱唇高兴的说道: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秦督真乃国之干将,小小年纪便如此老谋深算,玩弄郑家于股掌间。” “哦,朕看看他究竟有何妙计对付郑家?” 纵使秦浩明给他过很多惊喜,奈何一力降十会,朝廷现在能给予的帮助不多,自己易地而处感觉一筹莫展,皇后竟然说他能玩弄郑家于股掌? 拿过奏折,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与狼共舞计划书,倒是有些新颖,秦爱卿还真是标新立异,与其他朝臣不同。 崇祯洒然一笑,认真的往下看去。 整个内容分成捧杀、融合、拉拢、发展、削干、功成六个阶段,并且在每个阶段备注有可能出现的突发问题,期间应如何对付,非常详细,一目了然。 而发展作为主线,一直贯穿整个计划。 便如目前的捧杀阶段,利用郑芝龙小心谨慎不欲与朝廷翻脸的复杂心态,为大明谋夺实实在在的利益。 从南洋筹措五百万斤粮食,再令其北上杀虏,端的一石三鸟,好计策。 其一,粮食用于救济灾民,减少国内混乱,稳定民心。 其二,人口就是资源,既能用于地方建设,又能充当兵源。 其三,郑家北上杀虏,虽说不是大规模的血战,可多少要损失部分兵力和物资,委实妙不可言。 关键是郑芝龙已经同意并且准备去实行,其一方面说明郑家目前没有反意,另一方面说明他们在乎虚名。 反观朝廷,只要擢升郑芝龙为广州总兵官,署都督同知,在有军功的情况下加以褒奖即可,可谓一本万利。 其实话说回来,你不给又怎样,难道这样就可以阻止郑家发展不成? 崇祯从头到尾反复看了几遍,最后闭着眼睛推敲其中的环节,判断其可行性。 良久,他站起身喟然长叹,朝着凤目闪闪的周皇后说道:“皇后所言极是,秦爱卿委实是国之肱骨。 这份与狼共舞计划书,想来满朝文武再无第二人有此魄力、有此眼光布局筹谋,连朕也做不到。” 第一次,崇祯这个高傲的大明君王,脑海里回顾着过往秦浩明的功勋和言辞,以及种种建议,心服口服。 “大伴,你这份密奏中又说些什么?” 许是他感觉关键的已经看过,第三封理应是一些枝末的细微小事,故而他并没有亲自看,而是朝侍立一旁的王承恩问道。 “启禀皇爷,您还是亲自看看为好。” 王承恩苦着脸,递过手里的密奏。 难道有什么出格的事情?否则大伴不至于此? 摊开合着的奏章,崇祯省略一些官场措辞的行文,匆匆浏览一遍,立马知道王承恩脸色古怪的原因。 “荒唐,千金之子坐不垂堂,堂堂两省总督竟然深入漠南草原练兵,何其荒谬?” 前面两条,总督衙门要收回市舶司,登州水军到舟山群岛剿匪练兵,崇祯都觉得可以理解甚至同意。 毕竟,这都是原先报备过的,现在无非旧事重提而已。 可秦浩明亲自出入草原练兵,并说什么寇可往,吾亦可往之语,简直令他想破口大骂。 至于吗? 练兵关你一个总督什么事情,蒙古草原大明朝廷有多少年没有进入过了,这要出了什么差错,大明的脸面往哪搁? 现在他还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卒吗?那是大明福建、广州的两省总督,是封疆大吏,位高而权重。 这要是有个什么闪失,崇祯真的无法想象后果。 PS:推荐朋友一本新书,《司理监》,作者是明末小说扛鼎的人物傲骨铁心,已经有完本的几部小说,相当热血。 第三百五十节 练兵练将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皇上,臣妾以为秦督虽有出格之举,然观其过往所为皆有深意,从不打无把握之仗,此次应不例外。 不妨耐心等待捷报频传,皇上以为如何?” 知夫莫若妻。 周皇后怕崇祯在气头上,做出什么不当举措,金口玉言一开,木已成舟,不好更改,故而急忙抢先宽声劝慰。 “大伴,命锦衣卫探子悉数撒出去,关注秦爱卿情况,两日一报。着边关九镇加强戒备,严防建奴暴怒下寇边报复。” 听完周皇后的话,崇祯沉吟片刻,回想着密奏中的内容,转头对王承恩吩咐。 寇可往,吾亦可往。 昔日大汉天子的豪言壮语,久久盘旋在崇祯皇帝的脑海中,目光凝视着北方,思绪越过草原,想象着那里的金戈铁马。 漠南草原,原先杜尔伯特部落族人的牧场。 风呼呼的吹散阴云,露出蓝色天空中的一抹阳光。 草原上有一支队伍正在集结,这是大明的军队,将士们都身着红色鸳鸯战袄,背负箭袋铳箭,斜挎战弓,手握绣春刀,胯下骑着战马。 三百多人,三百多匹马,肃然而立,萧萧无声。 军士穿袄,将校披甲,领头的一匹军马上,正是一个披甲的将领,外边罩袍上绘着狮虎的图案。 对面则是一个穿绯袍的将官和独眼将军,身后十几个将校一字排开,正勒着战马的缰绳,和将士们说着什么。 “兄弟们,你们是天雄军最精锐的将士——夜不收。 本督现在命令你们在殷千户的带领下,将前方出现活着的东西一概消灭,行军路上不留一个活物。 同时,不管是蒙古人的部落还是建奴人聚集的地方,一定要查明他们具体的人数,明白吗?”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罩袍上印着狮虎图案的殷雨昂缓缓拔刀出鞘,刀擦着鞘,发出一阵渗人的磨擦声。 “明白,禀报秦督,夜不收观寇不审,探贼不详,到不言到,多则言少,少则言多,此谓误军,犯者斩之。” 说完转身举刀,提马偏向前面,发出短促的喝叫:“夜不收第一队跟我杀!杀!杀!不放过一个活的!” 说完便四蹄翻飞,俯冲下去。 在他身后,将士们纷纷拔刀出鞘,口里喊着杀杀杀疾驰而去,阳光照在他们的的刀刃上,烁烁生寒。 “这小子,有点意思,末将喜欢。好好打磨,肯定是一名勇将。” 目注着殷雨昂率领着三百多人的队伍离开,至一箭地又分为三个不同方向,每个方向一个百人队,独眼将军感叹说道。 不用说,穿绯袍的将官和独眼将军正是秦浩明和张松荣。 由他一手训练半年之久的四千骑兵基本成军,可没有经过战火考验的军队,成长速度太慢。 按他的想法,原本要拉到山西剿匪锻炼一下,但被秦浩明制止,转为偷袭漠南草原科尔沁部和建奴。 和大明接壤的杜尔伯特部和巴林部肯借道,毫无戒备的科尔沁部和它结合中的建奴,就是大明将士任意驰骋的牧场。 现在正是金秋九月,草原广阔无垠,蒙古人喜欢逐水而居,分得极散,方便牧养牛马。无论如何,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大明敢这样疯狂? 张松荣独目闪闪,脸上的刀疤尽显狰狞。机会来之不易,他知道秦督是用福寿膏打开北方的大门。 再想有下次这样的机会不容易,至少,科尔沁部和建奴人会严防死守。 “只要我们汉人有血性,敢于战斗,你们将都成长为勇将名将。告诉本督,你们有没有敢战之心,有没有血性?” 秦浩明调转马头,指着站立的的十几个将校,大声高叫。 “启禀秦督,我们有!” “大声点,怎么像个娘们?” “我们有!” 大声的吼叫声,仿佛刺穿草原,直指苍穹! 秦浩明满意自得的笑笑,军心可用,目光从董长青、阎应元、戚怀年、李想、碾子、浩子、林虎、李三……等人一一扫射过去。 其实,这次他不仅是练兵,还是练将,练他的嫡系将领。 说起来,这已经不叫练兵,而是战略,或者说是战役。 只是,他没有想到来得如此突然。 想不到福寿膏的威力如此之大?想不到巴林部落和杜尔伯特部的上层头人堕落得如此迅速? 当从董长青那里得到林虎和李三的确切消息,他都有些措手不及的感觉。 可是,他不能再等,因为时间不等人。 再等,草原将下雪,战机稍纵即逝。 为此,他不惜用最快的速度赶到宣大边镇,和卢象升、杨国柱等人商议,来了这么一出。 临时征调天雄军精锐八千人,有一定骑术的将士七千人,甚至叫董长青从德州府带来一千多人,和四千刚刚成军的将士,组成两万人的联军。 一切轻车从简,携带五天的食物,从喜峰口、古北口、独石口、张家口出关,扑向科尔沁草原,打他们一个迅雷不及掩耳。 “弟兄们,今后,你们的名字必将载入史册。因为,你们是大明近二十年来再次踏入草原的大明将领。 但是,我们不是来叙旧谈交情。我们是军人,是大明的军人,举起你们手中刀,杀他个赫赫威名出来。” 秦浩明骑在战马上,第一次开始对他的嫡系将领关于对建奴态度的演讲。 “大明和建奴的这场战争一开始,便无法结束。除非大明灭亡或者他们灭亡,否则,不可能止歇。 因为这场战争,不是一家一姓之争,不是一地一时之争。 而是两个民族,两个文明,两种生活方式和两种截然不同、南辕北辙的价值观碰撞在一起的激烈冲突! 大明,诸夏贵胄,右祍农耕之国;汉族,始自炎黄,自仓颉造字,三王治世,便上孝君父,中顺父母,下养妻儿! 而彼建奴者,便如野蛮之人,无礼仪法度,无人伦父子,无兄弟姐妹,只讲实力! 我们创造,他们毁灭,我们文明,他们野蛮,我们忠君孝顺,而彼辈无父无君! 是故,对建奴的战争,不仅仅是雪国耻,也不仅仅是为了报仇,而是为了诸夏民族,为了子孙后代,千秋万世! 这场战争,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不可能再和平收场,大明与建奴,不倒下一个,战争不可能结束! 事实如此,弟兄们,我们要怎么办?” “杀!杀!杀!杀光他们!” 所有人都挺起胸膛,发出滔天怒吼。 “好,一切按计划行事!记住,交代下面的将士,不要活物!出发!” “诺!”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打赏,感谢大家投票支持,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五十一节 惨烈屠杀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大明崇祯九年三月二十日,漠南蒙古二十四部四十九名领主头人与建奴文武官员百余人在盛京召开大会。 共推敌酋皇太极为“博克达彻辰汗”,改国号为“大清”。 从此嫩科尔沁所属四部十旗分左右两翼,会盟于科尔沁右翼中旗境内的哲里木山下,形成哲里木盟,又称嫩江十旗。 也就是从那时起,漠南蒙古各部死心塌地的跟着建奴,对汉人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同样的,建奴为了拉拢科尔沁草原的漠南蒙古各部,双方采取联姻的方式,构成更加紧密的联盟。 历史上,建奴鞑酋的皇后妃子大多来自科尔沁草原的漠南蒙古各部,比较有名的就是大玉儿、海兰珠等。 而秦浩明的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打击漠南蒙古各部,拉拢漠西、漠北蒙古人,共同对付建奴和漠南蒙古各部。 漠南草原,天气阴阴晴晴,乌云始终笼罩在草原上空。 一顶顶毛皮缝制成的帐篷错落有致的散在草原中,呈现出不规则的矩形,中央区域的旗杆上飘着一面白色的旗帜,想来就是头人居住地方。 这是一个约八百人口的部落,阴沉的天色下,牧民来来往往出入频繁。女人驱赶着牛羊回到圈里,男人则抓紧时间把马赶到马厩。 这是草原牧民平常一天的生活,充满喧嚣和嘈杂。 一个女人钻出帐篷,朝正在玩耍的两个十四五岁大的男孩大声叫喊。片刻,两个少年欢快的牵过马匹熟练的翻上,朝外面奔去。 欢快前进的身影中,跑过平坦的草地,远处入眼是一片白色的羊群,偶尔有嘴中咀嚼着青草的羊头抬起来望向前方奔来的两骑。 一名正挥舞鞭子的蒙古男人慢悠悠的骑着马,口中吆喝驱赶掉队的牲畜。 听到马蹄声,目光看过去,皱巴巴的脸展开笑容,骑马迎上去。 “我的草原雄鹰,是来看阿爸吗?” 两骑里,其中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笑的很灿烂,点着头指着天上说道:“快下雨了,额吉让我们过来帮忙。” 蒙古男人正是他们的阿爸。 “阿爸,后面有部队,好像是汉人?” 另一个马背上的半大男孩指着阿爸身后,那个方向有百余道身影漫过草坡上的小山包。 草原的孩子早熟,再过一两年,他也是部落中一名合格的战士。 铁蹄把茅草踩踏得陷入泥沙里,两匹骏马率先登上了矮坡。 从男孩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骑在一匹白色战马上的那位将领,站在另一侧的那员武将,因为被阿爸挡住了,只能看到他不时被山风扬起的猩红色的披风。 “他们是谁?” 陡然间,一声狼嚎在那边呼啸,一柄柄刀唰唰举向了天空,战马慢慢踩出一步,然后带着轰隆隆的巨响蔓延而来。 那名蒙古男人急忙从取出弓箭,响起暴喝:“快跑!” 接着便是挽弓搭箭瞄准那边冲下来的敌人。 咻、咻、咻—— 砰、砰、砰—— 箭矢尖锐的破空传来,伴随着枪声。 来自另一个方向的箭矢和火铳,钉在蒙古男人脖子和胸膛上,血光溅起。他手中的弓箭尚未射出去,尸体已从马背缓缓的落在草地上。 “阿爸……” 两名蒙古少年骇然的望着满身是血的阿爸,悲声高叫,调转马头抽鞭奔驰。 侧面,两名着甲的将领带着千余人的队伍从另一边草坡飞驰而下,漠然的眼神望了一眼骑马奔逃的两个蒙古少年,扬起马鞭。 前方,两名骑马的蒙古少年咬着嘴唇害怕的纵马飞驰,身后响起了嗷呜的狼嚎声。 其中一个男孩诧异的回头,视线里,一匹战马奔袭而来,刀锋唰的一下挥砍。 他的瞳孔蓦然收紧,下一刻,血柱冲天而起,随后视线高高抛了起来,看不清的人、马在头顶下方卷起泥尘冲过。 稚嫩的脑袋飞上天空,无头的尸体涌着鲜血在马背上又跑了一截,方才摔下来。 头颅落下,被一名将士接住举过头顶挥舞,口中犹自叫着:“杀啊!”的暴戾喝声。 马蹄声声如雷般逼近,卷起地上的草絮。 此时,部落帐篷周围有人听到了动静,伏在地上倾听,见存留的一个蒙古男孩挥舞手臂,骑着马在远处叫喊,有人着急的冲了出去。 对面有人挽弓,弦音嗡的颤响。 噗—— 一支长箭钉在男孩后背,挂着眼泪的脸上还带着恐惧,口中唔的一声从马匹上滚落下去。 正在长大的身体被绞在马蹄下,翻了几个滚,一动不动。目睹这些,整个蒙古营地嘈杂混乱起来。 “是明人。” “儿郎们,杀死他们。” “赶快跑出去求救。” 男孩的母亲哭喊着冲上去抢孩子的身体,族中的老人、青壮怒吼着钻进帐篷取出长枪、弓箭、弯刀。 下一刻,马蹄踏进营地,高速向前推进,手中挥舞着刀刃,仿佛死神的镰刀,四处血线飚飞。 抱着男孩尸体的蒙古妇女倒了下去,被紧随而来无数战马蹄踩的血肉模糊。 一名勇武健壮的蒙古汉子持着长枪冲出帐篷,口里大叫着往前冲,捅进撞来的战马胸腔。凄厉的马嘶声中,马上的将士被抛向远方的草地。 战马前肢一屈轰的巨响,压在健壮的的身体上,战马的声躯带着惯性在地上滑行,拖出半丈的血痕,只剩下一双粗壮毛茸茸的脚掌露在外面。 摔落马下的大明将士呲牙咧嘴的想要爬起来,周围冲来的蒙古青壮挥刀就砍,却被砰砰的几声枪声打到,血花四溅。 前方冲过来几个骑马的大明将士,一个脸上一条长疤的将士大喝一声,“去死吧!”,手里的腰刀对着一个拿着弯刀的汉子砍劈过去。 断肢和血浆溅到躺在地上的大明将士脸上。 随后,他摇摇晃晃爬起来,捡过兵器狰狞的大吼,对抱着断臂惨叫的身影飞扑过去,挥刀在对方胸口劈了一刀,又是一脚蹬飞出去。 接着举刀恶狠狠朝已经奄奄一息的蒙古汉子颈部砍劈,提起血淋淋的脑袋,对着救他的大明将士兴奋的喊叫: “胡哥,我见血杀敌了,再也不是菜鸟了,可以拿到二级勋章了,不会连狗都不如了。” “六子,注意保护自己,继续杀敌,你做得很好。” 夜不收胡汉东边说边利索的点燃火折子,丢在了帐篷上。 火焰片刻间窜起来,浓烟随着风卷上天空,整个部落小部分已经陷入火海,着火的身躯在乱跑,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抵抗的蒙古人不是没有,而是大少。且是在猝不及防下,力量悬殊过大,徒劳无用。 第三百五十二节 血色草原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五千对八百,况且是在这样的情况下,结果可想而知。 不久之后,战斗很快结束,反抗渐渐停息下来。未死的,受伤的被集中一起,瑟瑟发抖的看着围拢过来的大明将士。 踏踏踏…… 马蹄声停止在二百多名蒙古俘虏面前,正是领导这支队伍的将领董长青和李想。 董长青眼里没有任何感情,低垂视线俯视着他们,然后叫来分配在队伍中的新兵千户杨孔明,“让菜鸟们列队。” “诺。”杨孔明行完礼迅速去整理队伍。 “谁手上没沾血的,立马出列。” 五百多名新兵将士面面相觑的互相看了看,低着头慢慢走出。 董长青闭上眼睛,脸上无一丝表情,只是缓缓的吐道:“杀光他们,不准用枪。” 唰唰唰…… 刀出鞘,寒光凛冽。 抬起来时,被俘的蒙古人张大嘴叫嚷着,声音嘈杂起来,不知道说什么,然后将身边的孩子推了出去。 同时有几个穿着破烂的身影踉踉跄跄跑出来,大叫:“将军请饶命,奴才是大明人士。” “押过来,问问什么情况?” 见到有人自称大明人士,董长青睁开眼,对身边亲卫说道。 片刻,亲卫熟络的把四个人身上搜身一遍,方才带着他们来到董长青面前,并让他们跪下说话。 “将军,奴才们是建奴窃据沈阳后,被分配给蒙古人为奴,请将军开恩。” 这家伙估计奴才当久了,已经把这个觉悟深入心底,现在见到大明军队,还口口声声自称奴才。 董长青听他说话条理性不错,有些文人的样子,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站起来说话,读过书吗?” “谢过大人,奴才叫吴火华,以前家里日子还过得去,父亲和两个哥哥都在沈阳中卫当差。 父亲见奴才长得文弱,不是当兵的料,在八岁时送奴才到私塾开蒙,读了三年半的书。” 这个叫吴火华的人看不出真实年龄,只是沧桑的厉害。说起过去,眼里闪过缅怀,更多的还是黯然。 “那些鞑子鬼叫什么?那几个女子是什么人?还有,别动不动就什么奴才,恶心!” 俘虏中,眼尖的李想发现几个女人长得不错。虽然看上去皮肤粗糙一点,没有汉人女子水嫩,可相貌还算标致。 “大人,他们说孩子还不到车轮高,按草原的规矩,算不上勇士,希望我们放过这些孩子。 而那三个女人是头人的姬妾,旁边两个是女儿,号称草原明珠。” 吴火华指着俘虏中五个女人,一一介绍清楚。 “嘿嘿……这些鞑子的女人正好给弟兄们享用,这些狗日的糟蹋我们汉人姐妹,正好以牙还牙。” 李想听完冷然一笑,脸上的数道刀疤纠结在一起,吩咐手下将士把五个哭哭啼啼的女子单独押过来。 前方,杨孔明看着一张张黝黑、带着仇恨目光的小脸缩在大人怀里,有些犹豫,望向董长青。 “动手。” 天空中滑落下一滴雨水,战马上的董长青原本阖着的眼帘蓦然睁开,披风扬了一下,厉声暴喝。 “杀!” 军令如山! 片片刀光举起,大明将士有的狰狞大笑,或圆瞪着双眼冲上去举刀乱剁,替自己壮胆。 冰冷的刀锋落下,带起大片的血肉,有人身中数刀下意识的伸手去挡,转眼手臂便飞了起来,血花飞溅。 鞑子的哭声、惨叫汇成一片。 疯狂挥舞刀刃的将士们上半身沾满了鲜血,血浆从他们脚下渗过土壤流到了外面。 雨丝飘扬,被风一吹,变成斜雨,围拢的俘虏中已经再没有任何声息发出。 僧多粥少,二百多人的俘虏显然不够五百多将士杀。因此,部分将士就成了看客。 董长青策马小踏几步,望着大多数正在呕吐的大明将士,举起手挥了挥大声吼道: “兄弟们,历次寇边,鞑子哪次不是建奴的急先锋? 你们当中有些人仁慈心软,本将能够理解,其实本将也心软! 但是请你们别忘了,你们的亲人、乡邻,他们当中亦有老人、孩子,可是鞑子放过他们了吗?鞑子心软仁慈了吗? 吴火华,你一直呆在辽东和草原,跟大家说说建奴和鞑子有何区别吧?” “诸位将军,建奴和鞑子其实都一样,就是一对畜生和禽兽,并无分别。 天启三年六月,建奴听说本溪大明百姓人数增加。 敌酋努尔哈赤派遣代善、阿济格、杜度、硕讬等贝勒,率兵两万前往,将男人全部杀光,带回大量子女、牲畜。 次年正月,他又连下九次汗谕,遣派大批八旗官兵,在金国的大部分辖区,查量汉民粮谷,凡每人有谷不及五斗者,定为无谷之人。 敌酋辱骂无谷之人是不耕田、无谷、不定居于家,欲由此地逃往大明之光棍。 谕令八旗官兵应将无谷之人视为仇敌,立即捕之送来,并于正月二十七日,一次杀了从各处查出送来之无谷之人十几万人。 至于鞑子也一样。 奴……小人是崇祯三年被送到蒙古草原为奴,这十几年间,该部落陆陆续续有两百多明人奴隶。 可现在你们看看,只剩下我等四人。其他人无不是被打死、饿死、病死、累死,唯独没有一个是老死。 即使这样,我们男子还好点,承受不了,想死便死了。可大明女子却是……求生不能,想死不得。 他们真的是畜生……嗷……” 细雨斜风下,吴火华泪流满面哭诉着,说到后面,干瘦的身体仰天干嚎。 “我不是人!下贱的懦夫!” 听完这些,有人在鲜血下张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伸手狠狠地扇了自己一耳光,泪水混着血水一起流下来。 “刚刚我心软了,只砍了一刀,忘记自己小妹是怎么被鞑虏祸害后杀死的……” 其中,有人哭着也狠狠的扇了自己一记。 周围陆续有人跟着扇了自己耳光,响起一片啪啪啪的声音,甚至有人嚎嚎大哭。 董长青抬手让他们停下,胸膛里跳跃着熊熊的怒火,“兄弟们,秦督说得对,大明和鞑虏,不是一家一姓之争,不是一地一时之争。 所以,我要让建奴和鞑子知道,血债血还,咱们汉人当中也有狠的,也会杀人!甚至更加凶残!” “血债血还!” 所有人怒声大吼回应。 “留下一个百人队,照顾受伤的兄弟,到一号地点集合。 把马匹、粮食、金银带走,能带多少带多少,带不走全部杀死,不要一个活物,牛羊也不行。 黄色草原不好看,把它给我变成红色,兄弟门面,我们去下一个部落。” 李想双腿站在马镫上,用力嘶喊。 “诺!” 第三百五十二节 速战速决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夏秋时节的科尔沁草原碧野千里、风景如画,此时无论是纵马在草原上驰骋,还是欣赏乌云压顶的苍茫,都是一大享受。 湿润的空气中弥漫着水汽,雨来了一阵又收回去,抑或继续在云层里酝酿。 仰天望去,云在走,鸟在飞。闭眼聆听,鸟儿在鸣叫羊群在合唱,那已经不是一种声音,而是大自然创作的一首交响乐。 只可惜,一心想着屠戮的人并不关心风景。 从高空俯瞰下去,漠南蒙古和建奴结合部的区域内,二万红色大军忽分忽和,把草原彻底变成屠宰场。 下方原野上马蹄声震动、狼嚎此起彼伏。火焰的光芒猛烈的燃烧,映着一匹匹战马奔驰而过。 刀光划破皮毛缝制的帐篷,里面发出女人、孩子的尖叫,身影从里面跑出来,骑马的人挽弓搭箭,箭矢飞过去,奔跑的人影带着嫣红的鲜血倒下。 在夜不收的指引下,大明将士如草原的狼群,朝鞑子大小部落扑去,凶猛而犀利。 没有城墙的防守,只有一个个蒙古包耸立在广袤的草原上,面对大明将士突然而至的攻击,鞑子并没有太大的抵御能力。 漠南草原没有一个统一的王者,只有大小不一的旗主,恰逢秋高马肥,正是四处牧马的好时机。 再加上大明的军队不知有多少年没有进入草原,他们和建奴又是一家人。 故而,他们觉得草原非常安全,每个部落都分得极散,追逐最好的牧场。 殷雨昂的夜不收是草原上最忙碌的一群人,既要探明蒙古人部落大小和距离,又要负责截杀侥幸逃出的漏网之鱼,以免消息泄露。 纵使如此,他却甘之如饴。因为,这样的场面让他血脉喷张。 曾几何时,纵横天下的汉家铁骑、明初徐达、蓝玉将军率领的天雄军,想来就是如此刻一般,以泰山压顶之势对草原民族碾压过去吧! 有这种想法的不止他一人,包括参战的将领和许多将士,他们有一种见证历史的感觉。 “一刻钟后,末将负责攻击前门,董守备从后面进攻,殷千户和杨千户带领两千人马负责侧面,半刻钟后视情况转为截杀漏网之鱼,秦督掠阵。 记住,务必不让他们走脱一人。 灭掉他们后,今晚就在此休息一夜,养精蓄锐。明日辰时三刻直奔五十里开外的建奴马场,” 参将张松荣鹰钩鼻子两侧,有两道刀削一般的法令纹,深深地撇向左右,罩住了他薄薄的嘴唇,杀气腾腾的声音,正是从那张嘴里发出来的。 他是马战的高手,秦浩明由他全权部署具体战术,而自己负责战略。 “还是那句老话,速战速决,以消灭敌人有生力量为主,财物次之!现在大家分头准备。” 秦浩明言简意赅,略微交代一二。 该说的早说了,现在是战前,没必要絮絮叨叨。 不同于之前消灭的十几个部落,小的几百人,多的也不过两三千人。 丘陵下望不到头的大大小小蒙古包,是科尔沁左翼中旗,俗称达尔罕旗的所在地。旗主巴拉珠尔,有七八千人的规模。 早在一天前,他们就策划全歼达尔罕旗。 所以,现在这里汇聚了一万二千人,为的就是做到万无一失。消灭他们不难,难的是不能走漏风声。 否则,让鞑子醒悟过来聚集草原之兵,屠杀就到此为止,这无疑不是秦浩明想看到的。 平坦而又柔软的天然草原,置身其中,有如亲临大海。原始的泉河,原始的植被,原始的天空,原始的风味。 一度,秦浩明也被她的美丽所吸引。 可想到掌握这片土地的主人,没有融入大明,却投入到建奴的怀抱,他的心里又坚硬几分。 战斗如期打响,张松荣望着身后的草坡,青灰色天空下骑马矗立的秦浩明身影片刻,转头举起腰刀,发出狼一般的狰狞凶恶。 此时已经不需要隐瞒队伍行迹,三路大军犹如出鞘的匕首,现必见血。 马蹄疾驰,翻起泥泞草絮满天飞舞。 山坡下,一位美丽的蒙古少女,惊悚的望着红色的骑兵队伍呈扇形奔驰过来。 由于距离太近,她甚至能看见领头将领人瘦高的身子,一张狭长的马脸,凹目鹰鼻,不怒自威。 她立马扭头在草原拼命奔跑着,一跳一闪的身影仿佛一匹奔跃的牝鹿,而那将军策马飞驰,就像一个衔尾极追的猎人。 战马驰骋,片刻间就追上了少女。 “蓬!” 刀起,寒光闪,血光现。 “额吉,是大明军官来……” 女孩的声音戛然而止,刀锋过处,一颗螓首飞到半空,腔中喷出的热血溅成了一团血雾。 杨孔明挥舞着血刀,从她身边一掠而过。紧接着,无数的战马踏着少女柔软的身体,杀进达尔罕旗。 喊杀的声音在四处嘶吼,交织的洪流踩着马蹄疾驰,挥舞长矛刀刃的蒙古人被分割成了几块小圈。 巨大的火焰下,鲜血倾洒在地上,尸体铺开,赤着的脚、穿着皮筒的脚来回穿插奔走。 骑马的大明将士娴熟的挽弓,嗖的一声,箭矢钉翻一个挥舞兵器的高大身形。 突然遭到袭击,鞑子中有人不知所措,有人却相当勇猛。 在一个巨大的蒙古帐篷内,一个彪悍的鞑子拔出随身携带的弯刀,窜出来一刀就朝逐渐慢下了的马腿砍去。 血花四溅,马上的将士摔落下来,这地上打了几个滚,鞑子走上前,就待结果他的性命。 咻咻咻…… 弓弦紧绷,箭矢划过空气的声音,那名鞑子回头,一支羽箭噗的从他胸膛贯穿过去,钉在尸体身后的帐帘上,尾羽还在微微震动,带着血滴落在蒙古包上。 混乱中,一个健壮妇人想搂住跑过来的孩童,视野之中,一道红色的身影放弓换刀纵马从火光里闪了过去。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影流末年的打赏,感谢诸君投票支持,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五十三节 修罗地狱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呯的闷响,孩童被巨大冲势的战马撞飞出去,血喷出口鼻,滚出两圈方才停下来。 希律律—— 手中缰绳一拉,战马长嘶,昂然立起,马背上身披着锁子甲的张松荣,一刀劈过冲来的鞑子,连人带头横斩开。 血柱窜上天空,尸骸扑在地上滚动撞进燃烧大火的木屋中,无数的火星、焦木溅起。 噗—— 战马前蹄落地,把早已死去孩童的脑袋踩踏犹如破裂的西瓜,流出白白的脑浆。 这一幕,被孩童毫发无损的母亲看在眼里,惨叫一声,顿时昏厥倒地。 张松荣横刀立马,声如雷霆咆哮:“速战速决!” 他后方,厮杀的呐喊陡然大作,数百道身影冲过来,一道道大明将士的身影发出应和的声音,犹如滚动的浪潮,大声嘶吼:“杀啊——” 大火耀眼的光芒里,男人的身体倒下去了、老人也倒下了、然后是孩子……女人留了一些。 帐篷也在大火中倒塌,大明将士仿佛凶狠的饿狼,撕裂了这个毫无防备的部落,吃下了他们。 拂过青草的轻风传来焦臭的味道,天空太阳升了起来,飞鸟受到惊吓一般在盘旋,调头飞走。 轰隆隆—— 马蹄飞驰,上百道战马的身影踏过渐黄的草原,正在啃食青草的兔子慌忙的翻身往回跑,钻尽洞里的刹那,马蹄已经从它上方跨了过去。 “准备战斗,不要放过一个。” 李想狰狞的拔出腰刀,仿佛要择人而啮的猛兽,多日的厮杀,已经激起了骨子里的凶性。 “保护好旗主。” 马头兜兜转转,阿图木已经浑身是血,有自己的,也有想要拦截他们的大明将士的血。 好不容易逃脱出来,见到又有阻挡,他抹过血迹嘶吼。 然而下一秒,他头皮发麻的回身驾刀,呯的一声巨响,一口大刀劈了上来,火花都溅了起来,巨大的力道让早已疲惫不堪的他手腕发麻,差点栽下马背。 恍惚间,对方口中发出“再来!”的暴喝,大刀劈断了马腿,血肉骨渣随着刀锋飞溅,战马凄厉长鸣一声,向前方一扑,轰然坠地。 阿图木也在同时跳下了马背,便感到杀意袭来。几乎是反射性的再次架刀,金鸣再响,手臂被震动的一瞬,一只大脚直直的踹在胸口。 岔气的一瞬,手松了下来,压在他刀锋上的大刀偏转,刀背嘭的一下砸在阿图木的头上。 鲜血瞬间涌了出来,模糊他的视线,周围混乱厮杀的人变得影影绰绰,渐渐看不清了。 跌跌撞撞几步后,身体终于向后一仰倒了下去,怀中藏着一袋金银珠宝一下洒渗血的泥土里。 他偏过头望着洒落的一片金黄,手臂无力的扫过,想将它们归拢。 随后,一道魁梧的身影逼近,大脚抬起踩在那条手臂上,李想双手握刀,俯身看着已经弥留的鞑子,呸了一口,“这是汉人的。” 下一秒,猛的劈下。带血的头颅从肩上弹了出去,在低伏的草地上翻滚。 最后一抹视线中看见族人不断的倒下来,也偶有大明将士被杀死,但毕竟少数。而每一个族人都在为活下来,拼命的想杀死对方。 没用的,人家以逸待劳且人多势众,达尔罕旗完了。 最后迷糊瞬间,听见中间白发苍苍的旗主巴拉珠尔在大声哀嚎,为什么? 战斗很快结束,逃出来的一百多人皆倒在地下,将士们正在熟络的进行战场补刀,防止有人装死,唯独留下巴拉珠尔一人。 “汉家百姓岂能让胡儿随意欺凌杀戮,难道不知汉人只衰落一时,不会衰落一世。自酿的苦酒自己喝,现在只是利息罢了。” 不管他听得懂听不懂,秦浩明在身边通晓蒙语的奴隶翻译下,大声呵斥。 “利息?” 听完奴隶的翻译,巴拉珠尔浑浊的眼泪落下,大明的军队什么时候有这样的勇气和实力? 可是不管如何,他们达尔罕旗被灭族却是无疑了。 “把这老家伙处理一下,其他人继续搜索,断不可留下一人。” 前面的喧嚣已然结束,那意味着战斗顺利完成。一个残留的旗主没有审问的意义,留着也是累赘。 秦浩明跃身上马前,对李想抹了一个割脖子的手势。 “所有人立即让战马休息,打扫战场,将箭矢回收……” 传令兵骑马绕在修罗场战场,将命令一条一条颁布下去。 脚下的泥土一脚一个血色的脚印。高大黑色的战马迈着蹄子缓缓走进这里。马蹄停下来,陷入了已经松软的泥土中,挤出暗红色的液体来。 草原边上的水潭飘着几具尸体,随着水波起起伏伏,殷红的颜色荡在岸边的泥沙上,渗透在茅草的根须中。 空气里血腥的气味弥漫,有几名伤重的人支撑不下去了,尸体被大明将士抬走,引得众人一阵伤悲。 只是手里长枪愈发用力朝鞑子尸体捅去,眼里含着泪水大骂,“狗日的鞑子。” 视野之中,战马上的身影已经拉开弓弦,尸体堆中,一个被砍断了手臂并未死去的鞑子女人痛苦的呻吟着。 挣扎着想坐起来,被箭矢噗的钉在她胸口,方才无力的垂下脑袋,死透了。 这是张松荣今年训练的骑兵,可瞧他现在气定神闲的范,有谁相信他是新兵? 还是他们的适应能力强啊! 秦浩明内心感慨着,强忍着内心的不适,缓缓前行,脸上却不动声色。 没有办法,毕竟是和平时代的军人,真没有见过这样的修罗地狱。 对他而言,成年壮汉的尸体还好说。可老人白发锆首的头发,小孩的断肢断臂,女子四处翻滚的头颅,甚至还有孕妇…… 这就是战争,没有军人没有平民,只有杀戮。 秦浩明脑海里想着嘉定三屠、扬州十日、两湖填川,方才能让自己的心坚硬起来。 不想被融入,那就只有主动融合他。 简简单单一个民族大融合后面,是多少血淋淋的仇恨厮杀。 同族尚且杀得你死我活,何况是异族? 怎地一个惨字了得。 第三百五十四节 难忘今宵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天色逐渐黯淡,燃烧的帐篷被泼灭了大火,黑烟缭绕,伙头兵四处升起了篝火,正在呼和着杀牛宰羊。 一些被解救的汉人奴隶熟练的在旁边帮忙,还有许多将士在围观,或者搭把手,享受着战后片刻的快乐。 远处,一个小队的将士押着两百多名颇有姿色的蒙古女人,朝中间残留的帐篷走去,这是达尔罕旗仅存的人口。 “禀告秦督,鞑子七千五百人是完整的,其他的估计还有五百人左右,已经全部清理完毕,明天临走前一把火烧掉。 前方的兄弟已经通知他们放缓速度,随时准备合兵一处。” “战马有八千匹,牛一千多头,羊两万头,怕是无法全部赶到后方,可能要杀掉一部分。 明早安排三百人押送东西和女人到一号地点集合,等待卢督安排民夫搬运。” “加上今天的人数,五天四夜约消灭鞑子四万多人,具体的尚无法统计。” “今天重伤的兄弟有三十多人,五百多人身上有伤,四百多兄弟走了。” …… 行军司马踩着血红的泥泞,随着秦浩明的脚步,一路禀告最新的统计情况。 “让救下来的汉人奴隶看管好牛羊,朝一号集合方向回去,给他们一匹马,一把弓跟着轻伤员慢慢走。 现在还有时间,这里的东西全部搬走。通知部队,再战斗两天,无论什么东西一律不要,随时准备撤退。 让鞑子回过神来,在草原上,我们还不是他们的对手。” 秦浩明这是求稳,虽说目前一切顺利,奈何不可测的因素太多。目前他实力太弱,根本输不起,无论是将士伤亡还是名望。 其实到现在,所有的战略目的均已达成且好处多多。 首先练兵自不必说,此次随行的四千新兵,均得到实战训练。而用这种方式进行练兵,真可谓是大手笔。 其次是削弱了鞑子的实力,壮大自己。牛羊之类的他不在意,重要的是马匹。 经此一战,单是缴获的战马好像就有将近两万匹,具体数字目前没法统计。 再次,就是震慑蒙古鞑子和建奴,打击他们士气的同时,增加边关大明将士的士气,顺便替自己刷刷声望。 尤其重要的是,他之所以不辞辛劳,跑上两三千里深入草原,其实就是为了最核心的事情,兵权! 不同于登州卫水军,有他的兄弟张云和已经效忠的心腹卢欣荣掌舵,可以高枕无忧。 而张松荣、殷雨昂帮忙训练的四千骑兵,认真说起来属于朝廷的兵马,虽然他有给这些骑兵补助。 可人心这东西很难说,不到关键的时候体现不出来,尤其是他不在宣大的情况下,更是如此。 而要让将士死心塌地服你也很容易,跟他们同生共死走上一遭,带领他们不断取得胜利,并且保证他们的利益。 这,才是秦浩明真正的目的。 所以,他此次深入漠南草原,不仅把大多数亲卫带上塞到军中,并且让董长青也从德州过来暗中参战,是用心良苦还是居心叵测,唯余自知! “老子刚冲进去,一个老头子挽弓就朝我射,好在马快,冲过去挥刀就砍,那老家伙居然用手去挡,一个照面,手臂就掉下来…….” “可不是,我现在发觉殷千户说得有道理,战马高速奔跑起来,手里的刀都不用力气,轻轻一挥,那鞑子的脑袋就被劈开……” “哎,你们说,我们现在能拿到二级勋章吗?我都已经杀了九个鞑子,可功曹只记录七个,两个是女人的脑袋。” 火堆旁,几个将士一面用青草抹去锋刃上的血渍,一面相互说着战场上的故事。 “肯定能!菜鸟也变老鸟了,哈哈……” 路过这里的秦浩明哈哈大笑说道。 一听他们的言论就知道是菜鸟,同时也欣慰他们的成长速度。 这种冷兵器的厮杀肉搏,委实比热兵器凶险残酷百倍,却也更加热血。明晃晃的大刀长矛朝你砍来刺来,没有勇气血性,是很难坦然面对。 “秦督!” 几个菜鸟转头见到是秦浩明,拘谨的站起来,纷纷叫道。 “都坐下,都坐下。 你们都是好样的,今天晚上本督为你们这些菜鸟变成老鸟庆贺,一醉方休,待会本督过来敬酒! 执勤的任务就交给真正的老鸟们,不过你们也要加快成长,日后也好替菜鸟们站岗。 松弛有度,必行让他们高兴高兴,接连不断的战斗,对新兵而言已是神经最大的极限。此刻放松一下,非常有必要。 “感谢秦督!” 得到肯定,几个将士的心里暖暖的。 “感谢秦督!” “感谢秦督!” …… 新兵将士的呐喊如潮水般传来,早已走远的秦浩明微微一笑。看来,千古军队都差不多,用真心对将士,自会得到他们的拥戴。 整个营地里都是嘈杂的声音,偶尔还能听到马的撕叫,数个架起来的篝火上,铁锅里浓粥沸腾的翻滚。 同时,羊肉的膻味和牛肉的芳香,混合着战场的血腥味,散发出特别的味道。 可没有人在意这些,从鞑子手里被救下来的数百名辽东汉人,一边帮忙,一边望着煮在肉粥的铁锅,舔舔嘴唇。 秦浩明舀过一碗肉粥,吹了吹,递给一名衣衫褴褛的女子。对方脸上畏惧、紧张的往后缩了缩,眼神麻木的盯着他手中的陶碗出神。 “一切已经过去,冥冥中自有注定。” 秦浩明叹了一口气,不光是眼前的女子,这里许多人和她一样,自然明白她们之前遭受过了什么样的罪。 秦浩明站起来,让人将锅里的肉粥先分食给众人,饥肠辘辘的百姓都感激的望着他。 “苦难的日子都过去了,回到大明好好过日子,如果没有地方去,就跟着本督。” 数百名汉人奴隶可能在这里待了很多年,衣不蔽体,枯瘦如柴,听到熟悉的语言,除了眼眶湿红,嘴微微张了张,又闭紧。 “把鞑子的衣服给他们,不然也是浪费。那些羊皮多分给他们一点,天气开始变冷了。” 吩咐完亲卫,秦浩明再次叹了口气,这狗日的世道,人活着委实不易。 “叫他们安排好营务,注意防备,千万别出现意外。” 摇摇头,世道就是如此,感慨也没用。秦浩明决定还是一醉解千愁,和将士喝酒去。 夜深邃,篝火噼里啪啦的燃烧着,彤红爬上天空,新兵营地嘈杂。 马奶酒敞开供应,一半流向嘴里,一半流向嘴外。多少年后,许多当时还是新兵的将士仍记得当年那晚和秦督痛快喝酒的日子。 难忘今宵,今宵难忘。 第三百五十五节 自投罗网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篝火残烟尚在草原中飘散,马蹄震动的声音已经惊起树梢的飞鸟展翅窜出丛林。 高高的天空下,鸟儿飞翔,漠南草原丘陵附近三百多道身影骑着战马在结群、分散、穿插,战马不停的打着响鼻,为即将而来的远行做着准备。 一轮红日藏在云朵后面,天地间一片昏黄,成群的牛羊在帐篷外发出嘈杂响动。 远处丘陵的小山包上,李想挎着腰刀,眼里注视着这一切,思绪却已飘然而飞。 夜不收,军中精锐中精锐。 设明哨、暗哨、兼哨、深哨、通事等,各司其职,统称夜不收。 他们或巡哨,或深入敌境侦察,是最先给对方构成威胁的敌人,处在最先与敌人发生冲突的境地,因而成为敌方最先要杀戮和掳掠的对象。 学艺不精者,或没有拿手本事之人,加入夜不收无异于找死。 而现在,这样一支精锐部队,归他掌控。 秦督信任和看重自己之心,由此可见。 “出击!” 慷慨激昂的语音在空旷的草原响起,一道道骑兵的身影由近及远奔驰着,震动青草上的雨珠落进泥土里。 新的一天,又是新的征程。 阜新市,位于科尔沁草原和东北辽河平原的中间过渡带,距离沈阳两百余里路程。 明洪武二十六年,在此设广宁后屯卫,隶属辽东都指挥使司。 天启元年,蒙古兀良哈部落的首领善巴率部归顺建奴。崇祯三年,敌酋皇太极诏编所部佐领,善巴任札萨克,也就是旗主,辖阜新地区。 之后,建奴封善巴为达尔汉镇国公。 崇祯四年,建奴将牛、羊以代养的方式给牧民放牧,故亦称苏鲁克牧场。牧场设总管,兼管地方行政。 后来科尔沁左翼旗及土默特左翼旗贝勒奉旨献部分旗地为牧养地,苏鲁克牧场疆域扩大,改名为养息牧场,成为建奴三大牧场之一。 养息牧场有蒙古牧民三千五百人和建奴一个牛录驻守,下面有村屯八十四个。设巡检衙门,管理土默特左旗的汉民事务,实行蒙、汉分治。 玉林屯是最靠近草原的村庄,属于养息牧场八十四个村屯之一。 屯守头目是建奴巴牙喇,名字叫柯布里克,是个老兵。巴牙喇又叫白甲兵,基本上是建奴每个牛录的精锐战力。 老奴跟皇太极撸大明时,这票人基本上就是野猪皮打江山的精华了。 皇太极领导下的巴牙喇们基本都成为了最富裕的奴隶主。大体上,一个巴牙喇拥有十个以上的包衣奴隶。 所以总体来说,他们完全就是奴隶主。巴牙喇是完全不从事生产的,只负责打仗,有酒喝,有肉吃。 他在年春带着牛录里八个马甲来这里屯守,虽然附近没有什么抢掠机会,但乐得自在逍遥。 说起来,这还是一桩美差事,若不是他姐姐是代善贝勒第五子巴喇玛的妾氏,恐怕这样的好事还轮不到他。 他带来了四十几个阿哈,也就是汉人奴隶。 玉林屯东面有许多以前明军的屯田,现在只荒废了几年,停止耕种几年的良田,得到了好的休息,正是地力最足的时候。 用鞭子驱逐阿哈们种了几百亩麦子,前天已经收获入库,竟然有一千石之多,这可是多年不遇的好收成。 柯布里克看着屯堡里堆积如山的麦子,心花怒放,心里在盘算着未来。 现在辽东粮食太贵,这些麦子留下给自己人的口粮,剩下的说不定能够卖不少银子呢,而且明年还可以再多耕种些田地。 那些阿哈真是好奴才,成天老老实实伺候田地,挨了打也不敢吱声。 这段时间忙着秋收,不但阿哈们累惨了,自己和几个马甲也累得够呛,等休息几天后赶快去旅顺口那边转悠一趟,争取再逮一些汉民来。 这里的土地太多太好长庄稼,人越多越好,明年就可以多种几百亩麦子。 这时一个瘦瘦的汉人少年探了一下头,发现了柯布里克又赶忙缩了回去。 正在想好事的柯布里克见了他,所有好心情都毁了,骂道:“阿奇那,马刷洗得不干净,当心大爷揍死你。” 那个叫阿奇那的汉人少年大概十**岁,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他心里偷偷骂道: “狗建奴,你才是阿奇那,你们全家都是阿奇那。” 他被建奴抓来当奴隶已经有两年了,是个读书人,两年时间已经基本能够听懂建奴的语言,他知道建奴给自己起的名字是猪的意思。 他真名叫南宫寒,山东人,前两年建奴寇边被劫掠过来。 “启禀老爷,有客人来访。”南宫寒嗫嗫的说道。 “咦?出去看看。” 柯布里克有些疑惑,现在还有谁来。 辽东正在忙秋收,手脚慢的还没有结束,手脚快的也还在田间地头整理麦草之类的东西。 由于大家各忙各的,屯堡之间的来往很少,三天前只有两个马甲过来传达一下命令,只停留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匆匆离去。 由于太忙,这些人除了骑着马挥着鞭子监督阿哈们劳动,有时候自己也下马帮忙运麦草。 等出去一看,柯布里克不禁喜出望外,原来是他的姐夫巴喇玛带着十几个侍卫来草原打猎。 巴喇玛是代善贝勒第五子,岳托的同父异母兄弟。 其母是代善的继续,也是最喜欢的福晋叶赫纳喇氏,一共生了三个儿子,巴喇玛是他最小的儿子,特别受代善夫妇宠爱。 “柯布里克,去找几个漂亮的汉女过来。” 门口处,刚看见出来的迎接的柯布里克,巴喇玛下马把缰绳交给侍卫,便毫不客气的说道。 虽然认真说起来柯布里克是他小舅子,可二人身份毕竟悬殊太大,其姐也不是福晋,不过是妾氏罢了,根本没有什么身份。 因此,巴喇玛跟他说话,肆无忌惮。 “额附请进府稍后片刻,洗洗尘,那雅立马派人去办。” 柯布里克一脸谄笑,迎接巴喇玛到家里,同时让马甲到屯里抢几个汉女回来。 PS;额附是建奴姐夫的意思,那雅是妻弟 第三百五十六节 绞杀建奴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草原天气一日多变,早上阳光明媚,跑着跑着天色就开始阴阴沉沉,蔚蓝的天空之外有一丝黑云飘压了过来。估计又是要下雨的节奏。 一只土拔鼠刚出泥土里冒出头来,立马被马蹄轰然踏过,翻起血色泥泞。 一阵阵闷雷由远而近的传来,轰隆隆的声响在大地蔓延,一双双马蹄如同暴雨般落下草皮上,卷起青草和土壤。 一支一千人的骑兵队伍,身穿大明的鸳鸯战袄,挥舞着腰刀,夹着排山倒海的气势一头扎进了附近的丘陵里。 茂密的树林已经清空出一条宽敞的道路,这群骑兵进来时已经缓下了速度,然后翻身下马,拍了拍马匹的屁股,让它们自己去啃食灌木、青草。 而他们则各自检查装备,等待前方的夜不收传来的讯息。 哗啦,伴随着一道闪电,雨水终于从天而降,密密急急的打在丛林中,哗哗作响。 远处,两骑大明将士抽鞭冲着树林急驰而来。 “锋子哥,麻烦您的五百兄弟帮忙围住村子,厮杀的活交给小弟,让菜鸟们快速成长起来。” 听完夜不收的汇报,前面村子只有三四百人左右,一个壮实的汉子憨笑着对身旁一个高挑的将领说道。 “海子,注意一点,兵者无小事,别太大意。在建奴的地盘里跟漠南草原作战不同,可以全部一杀了之。 村子里大多都是辽东汉人,三四百人中顶多只有四五十个建奴,你要注意加以区分。 但又要谨防建奴混在汉人中,暴起伤人。阴沟里翻了船,你这代千户就到头了” 那个叫锋子哥的千户点点头,大手拍着海子的肩膀,关切的叮嘱。 二人是同一个村子里出来,又都是秦浩明的亲卫,感情自然深厚。 “嗯,锋子哥我知道。秦督不是说了吗,只要留着金钱鼠尾巴的,管他是不是汉人,一律杀掉。 弟兄们,出发,杀建奴!” 海子微微一笑,拉过马匹跨上马背,带领他手下人马冲出树林,朝十里开外的玉林屯扑去。 秋雨迅疾而来,村里劳作的汉人奴隶拿着手中的东西奔跑着,一双双赤脚哗哗踩在雨水里,各自朝自己的栖身之地跑去。 蓦然,在秋雨下,如雷的马蹄声仿似催命的鼓声,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 “汉人不要跑,都蹲下!” 很快,上千人的喊叫声透过雨雾,传入四处奔跑躲避雨水的汉人奴隶耳中。 聪明的听到熟悉的语言,立马乖乖蹲下。迟钝的却依旧在跑,但双腿哪里跑得过四条腿,很快被将士们用刀背敲打倒地。 至于脑后留着猪尾巴的,一概被将士们枭首。 村外的人很快就被制服,全部在雨中簌簌发抖,被上百将士围在指定地点,不敢动弹。 而其他九百名将士则朝着村里恶狠狠的扑去。 玉林屯屯守的房子自然引人注目,不说别的,但是占地面积就让人为之侧目。 此时,侍卫守在院门外,里面气氛正值热烈的时候。越过紧闭的门扇和雨帘,檐下,肆意放荡的声音高亢喧嚣的响起来。 “叫啊……大声叫啊......快点叫出来!本王爷就是要听你的声音……那多美妙啊,你快叫,叫出来,等我玩够了,就放你走。” 巴喇玛一边大笑,一边在一个被撕开粗布衣裳的女子身上揉掐。 地上,几近已经半裸的汉人女子恐惧着,用手去推巴喇玛,然而力量上的悬殊,挣扎了几下就被扼住了手腕。 撕拉一声,最后胸前的布也被扯了下来。 那女子“啊!”的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惊恐的大哭,捂着胸口,一手去拉拽裹布。 这反而令得巴喇玛更加的兴奋起来,狰狞扭曲的笑声更加的放肆。 同时,一脚跨坐到了女子的腹部,挥手就是两个耳光,女子挣扎大哭,胸前的一对白兔也跟着摆动起来,白花花的一片晃的骑坐她身上的男人口干舌燥。 巴喇玛起身退到后面笑哈哈的将那名女子的下裙拔掉一半,然后开始解自身上的腰带。也在此时,外面传来脚步声。 “贝子,贝子爷……不……不好了,大明军队杀过来了。” 外头传来的侍卫惊慌的喊叫声,立马让巴喇玛呆若木鸡。 什么,大明军队杀过来?这可能吗?这个侍卫吃错药了吧? 可是,耳边传来侍卫临死前的惨叫声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阿哈们造反,被侍卫认为大明军队杀过来? 一连串的疑问考虑盘旋在巴喇玛脑海里。 雨越发大,哗哗作响。 雨幕里响起噼里啪啦的脚步声蔓延过来,守门的马甲目光望过去,人影憧憧。 马甲眼眶陡然睁大,张开嘴就要叫出的瞬间,几十支羽箭直接把他钉得整个人向后倒,更多的人影籍着雨声靠近过来,蜂涌着杀了进去,遇人就杀。 有些人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一刀劈死,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 他们一路蔓延的杀过去一半,方才有侍卫、马甲发出凄厉的惨叫,引起府中其他人的注意,然后从各个方向赶过来。 然而望着密密麻麻不断涌入的大明将士,即使是柯布里克这个杀人如麻的白甲兵精锐,也明白大势已去。 然后便是见到了左右两侧的大明将士挽起了短弓,有人歇斯底里的大喊:“射——” 箭如飞蝗,飞向屋里。 一百多根箭矢在狭小的空间里,根本没有躲避腾挪的地方。当场,就传来马甲侍卫们的惨叫,便是柯布里克手臂也中了两箭。 “继续射箭,射死他们。其他人小心建奴的弓箭手,三人一组,相互掩护。” 海子见到柯布里克敦实的身体,立马明白这些冲过来的建奴,一定是经久沙场精锐,那股杀气,只有上过战场的人才有。 第二波更加密集的箭雨过后,屯守府明面上没有站立的人,只剩下躲避在房内的人。便是如汉人奴隶,都有不少中箭死去。 “不要放箭,我是大明士子,我知道房子里有多少建奴,还有建奴贝子。” 海子张开手掌准备握拳,周围的弦音已经绷紧,下一刻,屋子里有人喊出了声音。 喊出这声音时,对方殊不知已经在鬼门关走了一遭。 “走出来!” 听到有建奴贝子,海子眼里蓦然发光,心肝砰砰直跳,这下大发了。 脸色嘴唇苍白的南宫寒,簌簌从厅堂的后门踉踉跄跄的跑出来。瞧这架势,若不搏一回,他必死无疑。 “启禀将军,还有四人,建奴贝子在后厢房,我带你们去。” 在将士的保护下,南宫寒清点完建奴尸体,对海子说道。 第三百五十七节 实战演习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冲进去,结束战斗!” 一听只有四个人,海子心里松懈下来,整个府邸已经被围得密不透风,可谓大局已定。 战事没有任何悬念,当上百个将士杀入府中,尤其是在擒住巴喇玛后,除了一个侍卫被当场射杀外,其他三人被捆绑得像粽子一样抬出来。 巴喇玛惊恐望着装备精良大明将士,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是哪里出了问题,为什么大明的军队会出现在大清境内? “我抓紧时间清理,锋子哥,你的队伍先去支援其他兄弟。” 海子对纵马前来探查的锋子说道。 “好,看住这个家伙,这可是一个贝子啊,不知秦督能不能用他做点文章,真是期待?” 锋子笑意俨然,边说边夹战马,疾驰而去。 同样的天空下,一支规模较大的骑兵出现在茫茫原野上,正朝着安息农场方向运动。沿途一旦碰见有零散之人,不是被杀就是被控制。 视线又从空中俯瞰展开,一支支数百或数千人左右的队伍在安息农场周围散开,有序的袭击围绕在它周围各个村屯。 整个阜新地区,在绵绵的秋雨下,四处是马蹄飞旋奔驰。 将士们按照村屯的大小,在千户或者副千户的带领下,自动分配兵力的多寡,以碾压的方式朝建奴村屯扑去。 零星的打斗时有发生,但无关大局,只是大海中的一朵小浪花,掀不起什么大波浪。 真正有组织的抵抗发生在安息农场,建奴驻扎在此的一个牛录三百人,和鞑子旗主善巴的亲卫随从组成一千多人的队伍。 在猝不及防下被大明将士射杀和斩杀几百人后,残留的七百多人很快聚集一起,准备突围。 披风烈烈作响,风呼啸吹过,耳中嘭嘭的响着声音。 秦浩明缓缓扬起手,周围举弓的将士屏气凝神紧盯着前方建鞑联军,等待射击命令。 “放!” 一百多根箭矢并不算多,要射中跑动起来的身影有些难度。射出第一拨,只有少数的建奴骑兵落马坠亡。 然而秦浩明的意图却很隐蔽,这是多好的实战演习啊。 六千对几百,还有外围的一万多将士,若是这样还不能全歼他们,还是赶紧跑路为妙,免得丢人现眼,徒增笑柄。 所以,他是故意用弓箭让建鞑联军不能高速奔跑,以便拿他们作为磨刀石,磨炼自己的骑兵队伍和将领。 至于说伤亡肯定难免,演习尚有一定的死亡率,何况是实战。 或许,这就是慈不掌兵吧! 三百多名将士在董长青的带领下,从侧面盘旋迂回到冲锋的建鞑骑兵后方,避过对方弓骑的视角。 如此,就算敌人转身后射,因为颠簸和角度的问题,命中会变得极低,甚至根本没有放箭的机会。 此时,鞑子队伍里的牛角吹响,前方冲锋的骑兵分成了两拨方向,同样左右迂回追着大明将士的后队扑了过去。 奔驰颠簸之中,董长青反手射出一箭,钉死一名正在调转方向的鞑子,目光凶戾的盯着鞑子阵中突显的善巴,轻声呢喃: “看老子怎么玩死你!” 手里从箭筒中拿出两支箭,朝善巴的方向望了一眼,迅疾拉弓,弦响箭出,箭矢射中一名鞑子的后背,溅起血花,后面马蹄翻腾越过了落下的尸体。 高大的战马上,弓弦再次拉开,嗡的颤响,箭矢嗖的一声射中前方狼狈华丽衣饰的身影的肩膀,对方口中“啊……”大叫,却更加疯狂的狂奔。 被围猎的草原战场上,善巴身上已经插着几支箭矢,鲜血侵染了大片皮袄。 若不是内里有穿戴细甲,阻挡了箭矢的穿透,估计此时早已被射死了。 草坡后面隐藏的阴影中,殷雨昂将刀锋在手臂上的皮袄上擦过,猛的挥手:“该是看我们的了。” 马蹄雷动,一箭之地。 发出怒吼的大明骑兵前锋凿过去的瞬间,狼声陡然嚎叫响起,在冲刺的马队中,冲锋的大明将士犹如退潮的海水般朝左右的间隙挪动。 让对方原本奔行的队伍,在安息牧场中划出了一道巨大的弧形。 身后,浩子率领的另外三百余骑,慢慢爬上草坡,在另一头,轰然冲了下去,径直朝已经左右散开的建鞑骑兵发起了冲锋。 噼啪的声响不断发出,挥动皮鞭疯狂的抽着马臀,草坡上喊杀声、马蹄声,排山倒海般的压了过去。 相互间的配合,或许谈不上完美,可让一往无前的气势,却让早已疲惫不堪的建鞑联军心惊胆寒。 双方瞬间撞在一起厮杀起来,鞑子和建奴不断有人倒下,而大明将士也有伤亡,被直接砍杀,大量的鲜血在拥挤的锋线溅起来,洒在雨水里。 建奴牛录擦了擦刀口,短须抖动发出声音:“结阵!挡住他们……前方的人立即顶上去……”。 善巴惊恐的看着建奴那边发出的响动,大声骂了一句,连续发出几道命令。 身旁的鞑子骑士大叫:“明人又……” 话尚未说完,远远的,另一队两百余战马身影已经疯狂的撞了上来,中间薄弱的弓骑有人抽出腰刀喊杀这样的声音。 如雷的马蹄声瞬间在他们耳中炸开,疯狂、嗜血的呐喊和闪闪寒光硬生生的凿了进来。 一瞬间,鲜血爆裂飞洒,金铁戳进血肉。 马背上的身体不断发出噗噗噗的声响,战马凄厉长嘶的被撞倒在地,狂奔的马蹄踩着翻落的尸体前行,溅起地面的血浆。 匆匆赶来演练的锋子根本不理会对方无名小卒,拼过一刀,直接冲向周围有侍卫保护的旗主——善巴。 海子已经有一个贝子在手,他也要擒拿一个重量级的人物。 对方,歇斯底里的叫喊,挥舞兵器也冲了过去,然后……没有然后了,善巴已经翻身落马,跪倒在草地上。 不久,建鞑历经劫难的骑兵再也接受不了这样连番的打击,剩余的几十人全部下马跪倒在地。 动作若不快些,远处又有两队骑兵正在呐喊着…… 第三百五十八节 还施彼身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说来奇怪,战斗刚结束,秋雨也落下帷幕,天光渐收。 安息牧场上直挺挺跪着几十个俘虏,将士们正在收缴他们的兵器并且进行捆绑。 “秦督,那些人怎么处理?” 对于这些投降的建奴和鞑子,张松荣有些拿不定注意,尤其是还有一个鞑子旗主。 “让没见血的菜鸟们上呀!” 秦浩明嘴边抹过一丝诡异的笑容,对着围在他周边的将领说道。 “秦督,我的将士们按您的说法,可以叫老鸟了,每个手上至少有三条人命。” 千户锋子有些得意的说道。 “对对对,我的队伍也确认过。” 海子在一旁猛点头,同时心里有些奇怪,都杀了几万人,新训练的四千骑兵是重点照顾的对象,一向精明的秦督理应明白新兵情况呀。 “不对吧,此战好像有人从头到尾没有杀人。” 秦浩明望着下方几十人的建鞑俘虏,心里有些颤抖。后世,他受到的圣母玛利亚的教育,不许虐待俘虏,更不用说…… 然而下一秒,他牙关紧咬,双腿一夹马腹,大氅扬起,手臂抬了起来,刀锋竖在风里,身下的战马缓缓朝着草坡迈动蹄子,再到加速俯冲起来。 稍缓,刀光里划出一道弧形,冰冷的兵器抹过建鞑俘虏的脖子、头颅、鲜血冲上天空,来了一场血雨…… 没过多久,轰隆隆的马蹄巨响而来,烈烈的旗帜下,那是数百将校的影子从侧面横穿,整齐的冲锋,统一的甲胄,同样锋利的军刀朝俘虏头上砍去,鲜血染红了大片草地。 安息农场上,刚解救的不少辽东汉人吓得闭上眼睛,拥挤在一起瑟瑟发抖,什么时候,大明的军官变得如此狠厉。 “痛快!这三个起先没杀掉就算了,唔,代善的第五子,先跟虎子一段时间,再让董守备安排,希望有用吧。” 残阳降下之后,草原上的风更加的大起来,丘陵之间篝火遍地。 秦浩明折过一根树枝丢进火里,噼燃烧的声响中,火星随着热浪升上天空。 今天,他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表达了对建奴和漠南鞑子俘虏的态度。相信今后有些事情不必多说,将士们自然明白。 机会难得,毕竟,随着自己身份地位的上升,再想领军上战场厮杀会变得越来越困难。 “等安稳过了今晚,愿意跟我们走的辽东汉人,按人头分配战马食物。 都是边境北地人,没有那么娇贵,骑马适应两天应该没什么问题。 咱们的马匹一定照看好,刚好一人三匹马,乱流骑,会快许多。受伤不能战的,全部拉出去宰了,连一匹都不能给建奴留下。 羊皮我们要全部带着,牛羊就留给不愿意离开的辽东汉人,他们也不容易,拖家带口是没办法离开草原的,不要强求。 但必须告诉他们,要考虑建奴的态度,是否会报复他们。 唉,算了,自求多福吧! 另外,要把兄弟们尸骨带上,埋进大明境内。人是本督活着带出来的,死了总得带回去入土为安。” 昏暗火光中,秦浩明一一交代撤离草原的事情。 不能再深入了,战略达成便可。真让鞑子和建奴缠上,这两万人能有多少人活下来,那可难说。 虽说只有上了战场活下来的人,才能算的上精锐,但他的实力有限,自然消耗不起。 “张将军、殷千户,今天对付建鞑联军的时候,咱们的战术太单一。” 秦浩明粗犷的身形边走边思索,接着继续说道:“这让本督想到了狼群,狼群面对强大的猎物不会硬上。 而是采取迂回、游猎、合围、疲挠等这样的战术。 所以本督想不管新加入的,还是咱们老兄弟,一定要学会配合。” 张松荣沉吟了片刻,皱着眉头说道“骑兵的配合很难,就算现在老兄弟们骑术再厉害,也不见得能说配合怎么样。 至于那些新加入的将士,差距更大。” 秦浩明摆摆手,语气高亢斩钉截铁说道:“无妨,可以先练着。 只要上了生死之地,人都会拼命,不拼命就得等死。你狠狠操练他们,骑马、射箭,把技巧都教给他们。 接下来,本督会在兵器做些改进,相信可以帮助将士们如虎添翼。但前提是他们的基本功要扎实。” “诺,秦督。” 星光之下,东边的云层渐渐了泛起鱼肚白。 两万大军趁着雾色蒙蒙,举着火把悄悄的踏上归程。一如他们的作风,轻轻的来,悄悄的走,不惊动任何人。 太阳自东边升起来,晨光驱走了微寒,秋叶在风里摇晃。 三日后,经过层层上报,安息牧场迎来了多尔衮和杜度。 “是他,这是他的风格。” 蝇虫密集的飞舞在一颗颗头颅上,传来嗡嗡嗡嗡…… 多尔衮望着草地上的一颗颗头颅,痛苦的闭上眼睛,仿佛听到这些头颅当初遭受酷刑时发出的惨叫声。 “真狠,三万匹战马全部给他带走,牛羊也全部不见,人全部杀光。” 杜度叹了一口气,紧握的双拳青筋暴起,显示他内心的愤怒。 “收拾一下,你们去找附近的阿哈问清情况,我们到其他地方看看。” 多尔衮一打鞭子,马蹄再次迈动,进入了玉林屯范围内。 不多时,前方丘陵下面的树林里一缕淡淡的黑烟飘上天空,空气里有股呛人的味道。 众人骑马缓下来,看了一眼,尸体对于他们来说并不陌生,但从水面上尸体的服饰来看,应该是大清普通的旗人。 多尔衮紧闭着嘴唇不发一言,随着潭边的路,骑马进了树林,然后便是看到一颗颗带着恐惧,大张着嘴的脑袋被系着头发吊在树枝上。 走过这一段林间恐怖的小路,视野在前方变得清晰、放大,燃烧殆尽的木梁无力的搭在一堵断裂的土墙上。 十多具无头尸体焦黑的交叠在一起,像是被人集中烧掉,几处尚没有熄灭的火苗在油脂上滋滋的发轻响。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看到这熟悉的一幕,多尔衮脑海里不由自主的想起汉人这句话。 第三百五十九节 蛇蝎女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嗡…… 一手捂着鼻子,一手挥打扑过来蝇虫,多尔衮兜转马头,走出树林。 里面的村庄已经没有再看的必要了,杜度仰脸长叹了一口气,祥和的晨光照在他脸上,感觉不到丝毫的温度。 许是最近遭到挫折太甚,他再也没有往日的狂妄和焦躁。 望着前面依旧挺拔的身姿,他不经有点钦佩。这个侄子比自己坚强,仿佛是打不倒似的,永远充满高昂的斗志。 便如这次,其实皇太极的火力真正对付的是多尔衮,自己只不过是他打草搂兔子的顺手之举。 尤其是把正白旗一分为二,交给多铎一半,明显的是一石二鸟之计。 既打击多尔衮的势力威望,又试图挑动他们的兄弟关系。好在他们二人兄弟情深,皇太极枉做小人。但其举动心态,却是诛心之至。 “安平贝勒,大清前线既然没有传来消息,那么他们只能从草原过来。既然如此,那草原受到的损失恐怕也小不了。” 出了林外,多尔衮望着北方,眉目中充满忧郁。 “难道你想率兵追击?” 树林中的味道不好闻,杜度出来贪婪的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方才顺着多尔衮的话往下问。 “没必要自讨苦吃,他现在对我可是严加戒备。再说秦浩明也不好惹,本王可不想让正白旗有任何损失。” 多尔衮一动不动,继续凝望着北方阴暗的天空,嘴边掠过几分无奈,几分不甘。 杜度没有接话,只是笑了笑。 他自然明白多尔衮口中的他是指谁,也明白具体的实情以及他们的恩怨。想到横亘在他们心头的那根刺,却又替多尔衮感到不值当。 如此英雄人物,为了一个女人值得吗? 况且,这个女人还未必对他是一心一意,应该还是利用他的成分多些。 奈何,平日精明的多尔衮,在这件事情上却仿佛一个弱智,并且不听任何人规劝,连多铎也不行。 一片雪花先是毫无预兆的蓦然出现,温柔在打在多尔衮的脸上,接着结伴而行的片片雪花飘然而下。 “又是北地千里的第一场雪啊” 多尔衮骑在马上,双手举起,托住飘落的雪花,眼眸中全是柔情,喃喃低语。 此情此景,旁边的杜度见状,不禁摇头苦笑,孽缘啊! 杜度年长多尔衮五岁,作为他的叔叔和最忠实的盟友,他对多尔衮和大玉儿的事情知之甚祥。 甚至许多对皇太极而言是云里雾里的事情。在他眼里都不是秘密,有些还是经历者参与者。 天启七年,在满蒙联姻的鼓乐奏鸣声中,蒙古科尔沁部博尔济吉特氏莽古斯的女儿哲哲,莽古斯之子宰桑的女儿布木布泰(大玉儿)和海兰珠,先后步入清宫。 都嫁给了通古斯人努尔哈赤的第八个儿子皇太极,成为姑侄三人同事一夫。 这种不计辈分的婚姻,在当时尚不知人伦为何物的满蒙礼俗中是完全正常的。 是年,大玉儿嫁给皇太极时,才十三岁,小叔子多尔衮十二岁。 一个青涩的丫头片头,身体尚未完全发育,这对早已女人无数的皇太极而言,尝鲜完之后,自然是提不起什么性趣。 如此,冷落于她,也就不是一件什么奇怪的事情。 彼时,尚是大清初建,皇太极和蒙古林丹汗打生打死,常年领军在外。 而那时大清也没有什么礼仪之防,甚至连皇宫都没有。如此一来,两个岁数相当的孩子,在某年的第一场雪中,就不知如何走到了一起。 所以,认真说起来,大玉儿是多尔衮的第一个女人,并且给皇太极带了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事情包不住火,在大玉儿二十岁那年,他们的奸情被皇太极发现。 不过,这样的事情在他们部族中不是什么大事,皇太极的侧妃扎鲁特博尔济吉特氏,就因为他不满意,被改嫁给大臣格尔台吉之子南褚。 起初,皇太极有动过把大玉儿赏赐给多尔衮的意思,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不受宠的女人,对他而言,只是一个物品而已。 陷入情网的多尔衮自然欣喜若狂,并对一向仇恨的皇太极有了一丝感激,毕竟,是他出错在先。 然而,不知何故,后来皇太极以大玉儿不答应为由拒绝,并下旨呵斥多尔衮不该有非分之想。 而这,也是多尔衮和皇太极再次交恶的原因,多尔衮认为他出尔反尔。而后,多尔衮有追问大玉儿原因,奈何佳人垂泪语焉不详。 从那时起,多铎和杜度就知道,大玉儿对多尔衮并非真心一片。 后来,一系列的事情也证明,这个女人完全是在利用多尔衮。奈何多尔衮却甘之若饴,谁劝跟谁急,痴心无悔。 唉,想到这里,杜度有些怜悯,斜眼看了一眼多尔衮,二十七岁的人了,连一个正室都没有,更别谈孩子。 女人倒是一大堆,但是想来,不过是大玉儿的替代品而已。 多尔衮对大玉儿用情至深,整个盛京大小官员都知道。 便连皇太极,现在对他们的勾勾搭搭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而把所有的感情都用到大玉儿的姐姐海兰珠身上。 其实,大玉儿若不是有多尔衮和她姐姐海兰珠,恐怕早就被皇太极赐死几百回了。 寒风呼啸,风声作响,杜度缩了缩头,再次斜看一眼犹自缅怀中的多尔衮。 并不是杜度怕冷,而是他想到海兰珠,再想到大玉儿对她姐姐所做的事情,心冷。 真不知,多尔衮如何会对如此蛇蝎女人的女人,用情至深! “走,回安息牧场,统计完损失就回去。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事让他操心去。” 多尔衮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用力的一甩马鞭,疾驰离去。 这一刻,他一点时间都不想浪费,只想快点赶回盛京,和心爱的女人在一起。 北地的首雪,正是昔日他和大玉儿的第一次**,也是他们相约见面的日子。 皇太极,你以为皇宫的高墙大院,就能阻拦我们相见吗? 做梦! 第三百六十节 谁的孩子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殿外凛冽的北风簌簌吹过,渐渐凉意袭来,嗖嗖之声清晰入耳。 今日天色显得幽暗无比,大玉儿也无心思在外赏花嘻玩。她侧躺在木坑上的大红绒毯上,蕴着言不出的慵懒。 一个宫女隔着一层薄锦被,轻轻揉捏着她细长的腿。大玉儿凹凸袅娜的身形,随着宫女的敲打揉捏轻轻浮动,倍加妖娆。 另一个宫女端上沏好的上等菊花茶,菊花迷香飘散在空气里,甜甜的涩香弥漫在整个房间内,着实让人迷醉。 宫女将手中的茶盅轻轻搁在黄金樟茶几上,然后又佝偻着身子跪伏在地,柔声禀告:“启禀庄妃娘娘,衍庆宫淑妃娘娘宫女求见。” 大玉儿合拢的双眼微微睁开,漫不经心的瞟了一眼茶几上的菊花茶。 站在一旁的宫女识趣的端起钧瓷茶盅,用盅盖撩开茶面上的一层茶叶,送到大玉儿面前说了声请慢用。 大玉儿见茶汁黄稠,又异香宜人。这才轻轻抿上一口,瞬间一丝清香在喉,余香沁心,津润甘甜,心情甚是舒畅。 思虑片刻,方才显得有些倨傲,低声吟道:“准见!” 认真说起来,衍庆宫排位是在她之上,地位比她尊享。 皇太极在盛京称帝,册封崇德五宫后妃,也称五大福晋。 中宫-清宁宫皇后,称国君福晋,大玉儿姑母,居首位。 东宫-关雎宫宸妃,称东大福晋,大玉儿亲姐姐,居第二位。 西宫-麟趾宫贵妃,称西大福晋,居第三位。 次东宫-衍庆宫淑妃,称东侧福晋,,居第四位。 次西宫-永福宫庄妃,称西侧福晋,居第五位。 在皇太极生前,在后宫中受到皇太极专宠,统摄一切的是她姐姐宸妃海兰珠。 而这,也是她可以拿捏的理由。 宫女一进大殿立马跪倒在地:“庄妃娘娘吉祥,淑妃邀请娘娘外出赏雪。” 大玉儿焮开锦被,愤然而起,俏丽面庞涨得赤红,鸾衣广袖焮翻桌上的茶盅,怒道:“老实说,是谁叫你来?不然……” 宫女额头溢出粒粒豆大的汗珠,眸中泪光闪烁,忙叩头道:“娘娘息怒! 是李公公,他说娘娘听到自然明白什么意思,奴婢说的都是实话!请娘娘饶恕。” 大玉儿目光如霜,表情越加阴冷起来,僵硬的手因太过用力关节泛白。大殿里所有的宫女不寒而栗,畏惧至极。 “有说去哪吗?” 大玉儿脸色一变再变,不知想到什么,方才幽幽说道。 “长野岭!”宫女低垂着头,匍匐在大玉儿脚下。 大玉儿沉思了一下,眸深如洞,幽而深邃:“你回去候着,本宫自会派人给你消息。” 宫女叩完头,颤颤巍巍的辞去。 大玉儿愁眉不展,来回走动,犹豫不决。 “哇……”此时,暖帘后面传来婴儿的哭声。一个宫女抱着一个刚满周岁的孩子,掀开帘子抱到大玉儿眼前。 这就是她去年在盛京永福宫生的儿子,也是皇太极的皇九子福临。 见到孩子,大玉儿眼里闪过一丝柔情,终于下定决心。 未时许,冷风肆虐,万物萧瑟,沁骨寒凉,雪花飘飘。 长野岭,位于盛京东南角,多为商贾聚集之地。 赵家乃辽东皇商名门,布匹、贵饰、瓷器均有经营,和盛京许多人物都有牵连,算是辽东汉人在盛京混得不错的商人。 赵东林是赵家独子,赵老爷早年便体弱多病,老年才得一子,后不久病逝。 赵府一切事物便有找老夫人一手打理,赵灵安则外出走商,使得年纪不过才二十有三就名声赫赫,且为人处事总是通天的豪爽气派,着实结交了不少建奴朋友。 一顶暖轿悄然而至,赵家公子早已在府门前等候,府中的梅花穿墙而出,花瓣殷落飘舞,落在大玉儿的鬓上。 远处传来的马蹄声,使得大玉儿脸上嫣红一片,急匆匆几步跨入赵府大门。 赵府卧地面积极大,分东西南北四大院,院院都设有大堂。 东院乃赵家公子的居室,闲杂人等不可乱入,所以极少有人出没,即使丫鬟家丁过来打理事务,也必须事先通报。 最令人醒目的便是院顶上的龙脊兽,长着嘴巴,看似要吞噬整个大院。院里各个柱子均雕刻着卷着浪涛和腾飞的龙,看似很是壮阔。 高大院壁上均绘着相同的浮雕彩画,各院也都设有雅亭,亭中设有石桌雅座,桌凳上同样也雕刻着花草鸟兽之类的图案。 院廊与其他院直至相通,栏杆都是香木调修而成。很是气派。 大玉儿明显是这里的常客,脚步毫不停歇,自顾走到东院赵公子的居室内。 末几,化妆成富家公子哥模样的多尔衮,在房门口和大玉儿同来的随身宫女点点头,推门入内。 “贝勒,可想死玉儿了。” 端坐床前的大玉儿听到脚步声,急匆匆站起来,就往多尔衮身上扑去。不料,脚下一滑,仰身向后倒地。 多尔衮眼疾手快,在大玉儿即将要摔倒的那一瞬间,就将她揽入怀中。 顿时,多尔衮只觉得香气扑鼻,感受着怀中的柔软,再深情的看着怀里的美人,真是美不胜收! 大玉儿眉目含情的看着多尔衮,伸出小手,抚摸着他的脸庞,娇声说道:“你可要疼惜玉儿呀!” 此情此景,多尔衮哪里还能忍得住,一把就是将大玉儿抱起,向着床上走去……省略一千字。 一番**自不必多说,当两人激情过后,多尔衮嗅着大玉儿的体香,低声问道;“福临还好吗?” “你怎么又问这个,难道想羞辱玉儿吗?难道你不知道侍寝是有记录的吗? 若这样,今后再也不要相见。” 大玉儿含泪蓦然坐起,**上身,一任春光无限,气急败坏对多尔衮说道。 “玉儿别生气,是我不好,是我不好。算了,反正不管怎么说,总是大清的骨肉。 我就当是我们的孩子,也不算绝后。” 事情大概是无法确认,多尔衮眼里闪过一丝落寞,哄着哭泣的大玉儿。 第三百六十一节 都不简单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多尔衮痴情一片无怨无悔,让大玉儿坚硬的心蓦然一软。犹记得那年首个北地的初雪,在自己的诱导下,一个少男变成男人。 在懵懂的初恋中,少女总是比少年更加早熟,无论是思想还是身体上。 至此,这个男人对她及其迷恋,一如皇太极对她的姐姐海兰珠。 只可惜,眼前跟自己缠绵的男人不是大清的君王,尤其是在自己有了孩子福临后,更是让她的心逐渐疏远。 但同时她又知道,她们母子想在大清波谲诡异的后宫生活下去,甚至想有所期许,绝离不开多尔衮的支持。 因此,在这个度的问题,就需要她很好的把控。 说句实在话,她也不知福临是皇太极还是多尔衮的孩子,但一定是他们两兄弟的,这是毋庸置疑的。 “再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女子吧,不要对玉儿再有妄想。现在我的心里容不下其他,只有福临。” 大玉儿躺下,抚摸着多尔衮健壮的身躯,眼中有些迷离,终于说出自己部分心事。 此时此刻,大玉儿心里想到的都是多尔衮的点点滴滴。他的硬朗坚毅,他的温煦柔情,他的睿智,他的冲动,他对自己的义无反顾。 统统被她从心里再次回顾一遍,从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她就知道自己这一生,已和他纠结在一起。 年少有为,足智多谋,英勇善战。大玉儿深知自己一介女流,不可匹比其战场雄风,但如梦少男,终难敌这般铁骨柔情。 多尔衮右手沉着脑袋,居高临下深情盯着大玉儿圆润的脸颊,缓缓说道: “对别的女人,我心里只有**,没有感情。你心里有福临我知道,你心里有皇太极我不也不怪你,不过这些都没关系。 你只要知道,我比皇太极年轻二十岁。他死后,只有我能护卫你们母子周全。 我想玉儿你应该明白,现在不论你如何做,皇太极的心始终不可能回到你这边。他的心里只有一个人,你的姐姐海兰珠。 虽说你们姐妹情深,可自从宸妃孩子夭折,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怕是时日无多,再也不能护卫于你。 如果宸妃去后,你以为豪格会放过你福临吗?你应该很清楚宸妃的孩子夭折是怎么一回事?” “玉儿错了,不该嫉妒姐姐,顾忌豪格权势,以至于害人害己。” 听到这里,大玉儿终于害怕了,留下悔恨的泪水,哆泣不已。 海兰珠孩子夭折之谜,众说纷纭,扑朔迷离。 其实说穿了一点都不复杂,那是皇太极反对派一致努力的结果,其中就包括豪格和多尔衮,只不过动手的豪格。 在皇太极有名位的十五位后妃中,地位最尊显的是崇祯七年封的五宫,都是蒙古族,豪格的生母,继妃乌拉那拉氏不在其列。 哲哲并非皇太极的第一位妻子,在她出嫁时,皇太极已经娶过两妻。 一位是元妃钮祜禄氏,她是后金开国功臣额亦都的女儿,当时已经生有一个儿子,就是皇三子洛博会。 另一位是继妃乌拉纳喇氏,她是乌拉部贵族博克铎之女,当时已经生有两个儿子,即皇长子豪格和皇二子洛格。 崇祯七年,皇太极册封五大福晋时,封为关雎宫宸妃,为四妃之首,仅次于姑母哲哲。 皇太极将海兰珠居住的东宫赐名为关雎宫,海兰珠的封号和她所居宫室的名称,充分表达了皇太极对海兰珠的由衷喜爱。 宸妃海兰珠,科尔沁博尔济吉特氏,生于万历三十七年,她是大玉儿的亲姐姐,大四岁。 但海兰珠嫁给皇太极的时候已经二十六岁,比大玉儿晚嫁皇太极九年。 当时海兰珠已二十六岁,虽然已过妙龄,然而更加丰满成熟,娇艳动人,因而倍受皇太极的宠爱,以贤淑文静著称。 崇祯八年七月,宸妃诞下皇八子,皇太极喜不自胜。婴儿出生第八天,皇太极便传命文武群臣聚集皇宫大政殿,颁布诏谕。 随后还宣布,除十恶不赦者外,其他罪犯一概赦免。 宸妃所生虽为皇八子,但其兄长无一出自皇太极称帝后的崇德五宫后妃,所以他就成了日后最有资格承袭皇位的“嫡长子”。 皇太极宣布因他降生大赦天下,也含视其为继承人之意。宸妃在宠冠后宫的同时又母以子贵,正合皇太极心愿。 所以,从孩子降生到次年春节,他与宸妃在精心抚爱小儿子的同时,不断接受着来自各方面的祝福。 甚至有使臣来沈阳参加新春庆典时,在朝贺皇帝、皇后之外,另进了一份给皇八子的贺表贺礼,使皇太极颇感满意。 皇太极还封宸妃的母亲为和硕贤妃,赏赐仪仗。 可惜,这个孩子出生才半年,还没有来得及命名就夭折了。 皇太极为之伤心不已,宸妃本人当然更伤痛,但皇太极对她的钟爱并未因此而稍减。 前七个皇子诞生时,并未举行什么大型庆典活动,也未大赦。 之后次年,大玉儿生第九子福临,麟处宫贵妃又生下第十子,亦未如此隆重地办理。 由此可见,皇太极是将宸妃生的皇八子作为储君来对待的。因宠爱宸妃而宠皇八子,大抵是爱屋及乌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 此事说起来,是皇太极失策了,或者说昏了头。立一个才出生的婴儿为太子,这不是丝毫不顾及别人的感受? 不说多尔衮几兄弟,单是豪格就接受不了。 此时豪格三十岁,比多尔衮还大三岁,除却出身这个关系,他成为建奴继承人的优势还是颇为明显。 主要有几个方面:第一,为皇太极长子,正值壮年;第二,人才出众,容貌不凡,弓马娴熟,英毅,多智略;第三,久经战阵,屡获军功。 所以说,皇太极蓦然这一出,逼得豪格不得不出手。 而多尔衮在知道此事后,首先告诉大玉儿,其本意是想让她举报,借皇太极之手除掉豪格,让他们父子相残。 哪知多尔衮的如意算盘落空了,大玉儿此时刚刚生了福临,心中有了一些期许,如果海兰珠的孩子夭折,她的儿子就是“嫡长子”。 况且她原本就是狠毒凉薄之人,对姐姐海兰珠独霸后宫早就不满,竟然坐视不理。 而多尔衮自然更无所谓,于是乎,一切都顺理成章,皇太极的黄八子就这样无疾而终。 事后,皇太极让侍卫追查,可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最后不了了之。 所以说,豪格、大玉儿、多尔衮这些人,都不是什么好鸟,都不简单啊! 第三百六十二节 攻受易位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长夜漫漫,雪花飘飘,风舞雪飞,如影相随。 关雎宫的殿前挂上了几盏锡雕宫灯,白玉地上的明黄羊毛毡毯,早已撤换。殿内休窑香炉,闪耀着微弱的光晕。 炉盖呈凤凰状,袅袅香雾从凤喙里吐出,尽显浴火凤凰的重生之态。 宫殿的一隅,摆放着檀木浮雕龙纹屏风,桌几上摆放着朝鲜进贡的柴窑茶具。红木制成的凤案上,摆放着文房四宝。 天色将暗,青铜灯柱的火光在寝宫静谧的燃烧,偶尔门扇推开的声响,烛火摇曳之中。 脚步轻柔的走进来,那是雍容的身姿,有宫人想要禀报,被他挥手压下去,只是望着榻上一个沉睡的美娇娘。 殿内馨香四溢,久久未散。再细闻,却又夹透着香苦酸醇的药味。 海兰珠醒来之时,床榻边只有皇太极一人陪伴,其余的人早已被人打发了出去。 “醒了?”皇太极满脸惊喜,笑脸相待。 “皇上!”海兰珠的嗓子沙哑着,干涩疼痛。 皇太极嘴角上扬,一脸和煦柔情:“朕在这。” 望着眼前的这个男子,海兰珠心里顿时酸楚了起来。 他们的孩子,一定如他一样,智慧儒雅,有某有略。笑起来一只梨涡深陷,愁起来眉头紧锁不展,高挺的鼻尖还会溢出细细的汗来。 “皇上!”海兰珠再无其他话语,只能轻唤着这句话。泪珠随眼角滑了下来,落在了耳旁的发髻中。 皇太极揉去海兰珠眼角的泪,轻轻将其扶直了上身,拥在了怀里,在其耳边喃喃: “不要多想,好好调养身体,你还年轻,我们可以再努力生一个孩子。这一次,朕一定会汲取教训,细心呵护。” 海兰珠摇着头,从皇太极的怀中探出了头:“是臣妾的错,没有看好他。” “不,是朕的错。” 皇太极极力抚慰着妁慈的心,再不忍让她自责。 海兰珠低叹一声,她又岂会不知,这个孩子代表着什么?他是大清皇帝的长子,无论男女,都是皇太极的心头肉。 海兰珠瘫软在皇太极柔软的怀中,感到非常的安逸,她心里有些藉慰,低声说道: “好在玉儿也替皇上生了福临,也算是嫡长子,皇上可要派人多加看护,切不可再出什么意外。” “哼,她不自重! 今天又去见十四弟,估计又是行苟且之事,福临是谁的孩子,真不好说,岂能为帝?” 皇太极的脸色蓦然黑下来,鼻里冷哼,手上的关节因用力而发白。也就是在海兰珠面前,他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不忍她伤心难过,加重病情。 否则,他早就一杯毒酒赐死这个贱人,断然不会让她存活,败坏自己的名声。 “皇上,臣妾想一个人静静。”海兰珠的脸色黯沉,心里疲倦不已。 对于大玉儿和多尔衮这段孽缘,她现在都不知说什么好。后宫之中腥风血雨,一场场的香粉柔玉之争,为的只是权势和生存。 皇太极已经不知原谅她多少次,可惜…… 皇太极点头应允,叫来了宫女在旁静静守着,自己前往他的寝宫处理政务。 次日早朝,多尔衮在崇政殿汇报阜新地区和安息牧场具体损失。 “启禀皇上,安息牧场所属八十四屯,有三十二处受到攻击,死亡人数三千余人。 安息牧场善巴旗主和一千八百人全部战死,按目前找到的尸体计算,共有五千一百人。 马匹、牛羊、草料全部被毁,现场没有留下敌人一具尸体。按臣弟分析,来犯之敌约两万至三万人之间,俱是大明……” 此言一出,建奴朝堂之上嘈杂一片,议论纷纷。 “我大清百姓出则为兵,入则为民,人人皆为战士!如今一战损失五千余人,尚有战马三万多匹,可谓元气大伤。 硕睿亲王确定是大明官军所为,而不是漠北蒙古部落打草谷?” 都察院理事官马国柱站出来提问,他不相信大明的军队能够深入草原一两千里,完成这样的战略纵深迂回。 多尔衮吔视他一眼,索性闭上眼睛,理都懒的理他。 对于这些大明的降官,满人的将领是看不上的。一是因为瞧不起他们的为人。二是他们都是皇太极的忠实走狗。 现在的建奴朝廷,可以说除了皇太极,就没有哪个权贵瞧得起这些大明汉奸。 可也正因为这些满洲权贵如此态度,使得这些汉奸为了生存,不得不全力为皇太极办事,稳稳地站在皇太极这边。 如此,他们的前程富贵,身家性命才能保全,这也为皇太极巩固权利提供了便利! 而正是利益于这些大明降官的帮助,皇太极才能在崇祯五年,取消凡国人朝见,上与三大贝勒俱坐受的仪式,改由皇太极一人南面独坐。 与此同时,借故囚禁阿敏,处罚莽古尔泰,二人先后死去。三大贝勒中仅剩代善一人,对皇太极唯命是从。 皇太极执掌正黄、镶黄、正蓝三旗,在八旗旗主中形成举足轻重的实力地位。 “硕睿亲王,怎么不回答马大人的话?” 皇太极今日看多尔衮分外碍眼,语气中带着戾气。 “臣弟自小从军打仗,自然有依据判断。这些大人在政务上指手画脚就算了,现在连军事上也要插足一二。 既然如此厉害,怎么在大明朝堂之上竟然没有他们的一席之地,缘何如丧家之犬般投靠我大清?” 皇太极冷冷的看着他,多尔衮也是毫不客气的与之对视,丝毫不退让! 被拿住痛脚,多尔衮会认输,可凭一个大明降人几句话,皇太极就想敲打他,却是休想! “马大人有所不知,箭矢长短、马铁大小、作战方式等都是判断依据,我们怎会无的放矢? 只能说马大人问得太幼稚,硕睿亲王不愿意回答。我们大清身经百战,这种小问题人人都知道,是不是,兄弟们?” 杜度的原意是出来打圆场,可说着说着,后面就完全变了味。 “十二叔说得不错!” “正是!” “这些大人没有阵仗经验,怪不得他们。” …… 朝堂上,建奴王公贝勒阴阳怪气,极尽取笑奚落大明降人。 “够了,都什么时候了,明人越过草原,屠杀我们的族人,你们竟然还有心情相互攻讦,真想大清亡国吗? 现在攻受易位,是大明在攻,我们在受,战斗发生在大清境内,你们知道吗? 大明可以失败十次、百次、千次、可是我们一次都输不起! 几千年了,汉人的敌人换了一拨又一拨,可是汉人一直都在那里! 那些强大的敌人犹如天上的日月一般闪耀,可也如流星一般消失不见! 如今轮到我们女真人了,我们又能与汉人打多久?” 崇政殿上,皇太极的咆哮一声大过一声。 第三百六十三节 多尔衮的才能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朝堂上静谧无声,只留下皇太极粗重的喘息声。 是啊,大清自立国以来,除了毛文龙占据皮岛时有侵扰过境内,这几年来,何尝有第二支大明军队踏入过? 这绝不是杀个五千人、损毁安息牧场那么简单,而是意味着整个态势的变化,意味着大明再也不憷大清将士,敢于正面搏斗。 士气这东西,在场的都是领兵的老手,自然明白对军队意味着什么。 豪格站出来,愤然说道:“父皇,儿臣建议,立马组织对明朝进行报复,血债血还!” 这些年,豪格战功无数,皇太极给了他诸多好处,一是分给他八个牛录的人口,一是将原属莽古尔泰的正蓝旗加以改编,并任命他为该旗的和硕贝勒。 紧接着,又晋封他为和硕肃亲王。这样,仅数年之间,豪格就成为拥有一旗强大实力的六大和硕亲王之一,实力大增。 “对,必须惩戒他们,否则大清威望尽失。” 济尔哈朗一生因为从小与皇太极一起长大,一直深受信任和重用。此时对于豪格的建议,自然附议。 朝堂上倾向于他们的将领也纷纷叫嚣,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唯有多尔衮傲立崇政殿中,一言不发。 坐在龙椅上的皇太极见状,不禁暗自叹息,豪格勇则勇矣,可以为将才,却不是帅才,考虑事情角度不够,还需磨炼。 “睿亲王,你有何见解?” 皇太极对多尔衮问道。 “事端起因不详,谈何出战?依本亲王看,肃亲王糊涂,怎么诸位贝勒亲王也跟着瞎起哄,不知所谓?” 多尔衮环视着朝堂叫嚣的这帮人,眼里蔑视一闪而过,颇感自负。 他和豪格的龌龊也不是一天两天,无需遮遮掩掩。 “睿亲王什么意思,谁糊涂?该不会是这次寇边被明人打破胆了,以至于想当缩头乌龟吧?” 豪格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不甘示弱瞪着多尔衮讥讽着。 朝堂上的大臣眼观鼻、鼻观心不置一词见惯不惯,任他们争吵斗气,二人都是亲王,只有皇太极能约束他们。 “豪格,站一边去,认真听听,睿亲王这样说必然有他的道理?” 皇太极直呼其名,阻止他们的互掐。 “诸位,大家知道,以前我们攻打明国,每一次都是被关宁防线所阻,为了突破这条防线,多少勇士战死沙场,可是到头来却是一无所获。 如今,这条关宁防线几乎已经成为我大清将士的梦魇! 所以,我们才费尽心思征服漠南蒙古草原,从辽东绕到辽西,再借道蒙古,就可以兵峰直指大明。 但今天本亲王想说,这条线路出现问题了。因为,大明军队正是从草原直插大清腹地,偷袭阜新地区和安息牧场。 漠南蒙古草原对我们有多重要,无需本亲王多说,诸位想必非常清楚。 在没有解决这件事情之前,就想如往常一样出兵大明,那无异于找死。更何况,草原马上大雪降临,如何出兵?” 多尔衮此言一出,高下立判。豪格也像霜打的茄子,不吭一声,草原的白灾有多厉害,他自然清楚。 “睿亲王言之有理! 还有一点不可不虑,过往我们袭击明国,除了我们大清准备充分外,也得益于山西商人给我们的情报。 让我们对于大明的边防部署了如指掌,甚至有些关隘还是他们帮忙打开。 可现在,自从晋商被大明一锅端后,我们对大明眼瞎耳聋,根本不了解具体情况。 虽然还有一些零散不怕死的大明商人前来,可毕竟不如八大晋商有实力,一些消息都是道听途说,当不得真。 在此情况下,如果茫然出动大军,恐怕堪忧。毕竟大明军队肯定会有所防备。” 宁完我这个大汉奸,不放过任何一次表现的机会,匍匐在地,尽心尽力完善多尔衮不能马上出兵的原因。 “睿亲王和宁爱卿所说甚是。肃亲王作为军人,心忧国事也可以理解,都是一心为大清好。” 皇太极巧妙的夸奖三人,委实用心良苦。这么一说,不动声色地把豪格被多尔衮打击的威望降到最低点。 毕竟,谁让豪格是他儿子。 “睿亲王,接着说说蒙古草原情况,还有你心中对大明的判断?” 轻轻揭过此事,皇太极再次对多尔衮问道。 说句实在话,对于多尔衮两兄弟的军事才能,皇太极是认可的。同时,对于他们,还是用既拉且打的政策。 “大明出关到蒙古的驿道有五条,即喜峰口、古北口、独石口、杀虎口、张家口。 而喜峰口驿道关外设十六个驿站,经二十个旗,哲里木盟的十个旗全包括其中。 古北口驿道关外设有十个驿站,经杜尔伯特旗、巴林左右翼、翁牛特左右翼等和哲盟临近的九个旗。 臣弟想古北口、独石口、杀虎口会是大明军队的首选,因为这样可以避开和我们荣辱与共,也是漠南蒙古最大势力的科尔沁部落。 这样一来,情况就相当明了。此次出兵肯定是驻守宣大的卢象升部队,借道蒙古草原,许之以高利,或者避开这些部落,或者一屠了之。 当然,具体情况尚要认真调查后才有结论。 然后,他们一路高速杀向阜新地区和安息牧场,给我们以震慑。 但观领兵将领的行事风格之狠辣,臣弟觉得还是秦浩明所为。 只是,他如何能擅离职守,北上草原,这就臣弟不能理解的地方,难道明朝的崇祯竟然对他如此信任?” 多尔衮低着头,抽丝剥茧般诉说自己心中判断和困惑,竟然猜得**不离十。 若是秦浩明在场,一定会大加称赞,这狗日的,猜得真准,军事素养不错。 “睿亲王所言,让朕想起当年父汗所说,永远不要小觑汉人。 别看他们这时候不经打,军队都是花架子,可这只是一时的! 他们有几千年的文化武功,一旦有一个英雄人物带领,他们注定会再次崛起。 你们看汉人这几千年来,有多少敌人? 匈奴、突厥、契丹、鲜卑、蒙古,数不尽的敌人,可如今又在何方? 说到这里,皇太极无比感叹的摇摇头,继续说道: “所以,我们大清要谨小慎微,自己兄弟们要团结起来,不要内耗,如此方能阻挡大明这个庞然大物。 当然,我们也不用气馁,一时的胜负不算什么。现在的大明自身问题很多,有能力打进草原的队伍人数不多。 睿亲王,这次草原的事情就由你来负责调查如何?” 皇太极前前后后说了一遍,方才把目光放在多尔衮身上。 “嗻,臣弟领旨!” 第三百六十四节 水军出击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天空蔚蓝一片,仅有的几朵云儿随着微风飘荡,不时变幻形状,时而似奔腾的野马,时而似巍峨的巨山,时而似盛开在空中的花朵。 秦浩明在北方草原肆虐的时候,登州卫水军也开始改变后的第一仗,围剿舟山群岛海盗。 张云和卢欣荣两人,一个一身劲装,一个穿着官服,正不顾形象四仰八叉地躺在顶层甲板之上,正自惬意地享受着阳光。 抛开大海狂暴的一面,当它平静的时候,却可以用瑰丽来形容。 蔚蓝色的大海一望无际,远处几乎与天接壤,水鸟竟逐,海浪逐礁,翻飞的泡沫在阳光之下闪耀着七彩的光芒。 偶尔还要见到七彩的虹桥连接海天,比之登州卫中那叠比鳞次的房屋,熙熙攘攘的流民人群,当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在其间。 话说自立秋以后,很少有这么好的天气了。 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风不大,却带着丝丝寒意,不过比起岸上来,行走在大海之上的人们,却感到了更多的温暖。 这次,登州卫七艘福船的主帆吃足了风力,正自向前劈波斩浪,飞速前进。 操作战舰的都是极有经验的水兵,沈寿崇和曹胜鑫等水军将领各指挥一艘战舰,在浩淼无垠的大海上奋力挺近。 那些操作舰只的水兵们,一边熟练的调整着帆位,航向,一边大声的开着玩笑,嘻嘻哈哈毫无准备作战的严肃。 相比于这些水兵,第一次出海作战的海军陆战队员们则要严肃很多。 他们一排排的坐在甲板上,一丝不苟的检查着自己的装备,实在没什么可检查的,便拔出刀来,拿出一声皮子,一下一下地擦着刀。 除了最底层的甲板,在第二层和第三层之上,都安装着最新式的弩机,几个士兵正在那里摆弄着。 原本可以三百六十度无死角转动的弩机,到了船上,可就只能转个二百七十度了,装有弩箭的箱子被固定在弩机的底座之上。 本来在岸上是没有固定的,加一个弩箭盒子,便等于增加了几十斤的重量。 但在船上,就没有这个顾虑了,而且在海上,经常会有风浪,作战之时,也会出现各种情况,固定了反而要更有利于作战。 陆战队的弩兵们在仔细地检查弩机的每一个零部件。事情都是有两面性的,有好的一面,便必然有坏的一面。 就像现在大明军队装备的这种弩机,射速快,无死角,但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那就是这玩意儿太过于精密了。 但凡过于精密的东西,也就是最易损坏的东西。如果不小心的保养他,不定他什么时候就会给你闹罢工。 几个水兵正蹲在弩兵跟前,聚集会神地看着弩兵们在那里检查保养弩机。 在他们看来,这种弩机居然没有他们司空见惯的弓弦却能将弩箭射出去,实在是一件很稀奇的事情。 弩兵翻着白眼看着他们,拆开弩机外面的护板,看着里面一个接着一个的互相咬合的齿轮,看着一根根压簧。 水兵们瞪大了眼睛,一脸的茫然。弩兵则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们,高傲的笑着。 你们这些死螃蟹,前一段时间可是将我们嘲笑得无地自容,让老子跳海的心思都有,今天也吃瘪了吧,不懂了吧? “兄弟,要不要来试一试?”弩兵拍着弩机,呵呵笑着。 水兵大喜,“可以吗?可以让我们弄一弄吗?” “当然可以,一台弩机,大概要两百两银子,弄坏了要是修不好,那就只能扣你的军饷了。” 弩兵笑咪咪地道。 水兵伸出去的手立即缩了回来。 操你娘的,两百两银子呐,瞧里面这些玩意密密麻麻的,要是不小心弄坏一个,还让不让人活了。 更重要的是,眼前这个弩兵一脸的不怀好意。水兵骤然想起这些天训练这些弩兵,让他们适应海上作战的时候,自己可没少操持他们。 现在,他这明明是要找回场子嘛! “不了不了,术业有专攻,我还是去弄我的帆!” 水兵一脸地洞悉了对方奸谋的得意,高昂着头,洋洋自得的离开。 “兄弟,要不要我教你怎样上帆下帆?” 说着这些,水兵如同灵巧的猴子一样,攀着大帆上面的绳索,嗖嗖地就爬了上去。 “你个死猴子,还蛮机灵的嘛!” 弩兵笑骂了几句,便又低下头,仔细地一个一个的检查那些小部件。 上船的时候,卢郎中便警告过他们,海水很咸,盐分很重,很容易让他们的弩机出问题,一定要时时保养。 这些负责作战的海军陆战队看起来与其它的水兵并没有什么两样,脱掉了盔甲,打着赤脚板。 对于不穿盔甲,吴锋本来还是有异意的,但沈寿崇只一句话,就让吴锋哑口无言, “吴学子,你要是穿着盔甲跳到海里还能飘在水上游几步,本将就没有意见了。” 当时沈寿崇一脸的坏笑。 吴锋立即就黑了脸,他们陆战队的甲胄,少说也有二三十斤,穿着这么重的盔甲,跳到水里,还能浮得起来。 就算浮得起来,扑腾几下也绝对会耗尽力气跟个石头一般的沉下水去。 这一次是水上作战,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就一直能呆在船上,要是一不小心掉到水里,没有被人杀死却淹死了,那可成了大笑话。 对于这些战士们之间无伤大雅的互相嘲笑,张云都懒得理会。 在他看来,这是士兵们交流感情的另一种方式。 此刻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主桅之上的一种不知名的海鸟,单脚悬停在最高点,嘴巴里居然还叼着一条鱼,正歪着脑袋打量着下面的人。 看起来不怎么怕人呢! 现在,张云觉得大海当真很好,至少他能感到莫名的心胸开阔起来。 蓝天,碧水,水鸟,海浪,当然,还有不时跃出水面的大鱼。 坐直了身子,还能看到不远处的颜蛰正坐在甲板上垂钓。 这家伙,自从克服了晕船的毛病之后,坐在船航之上晃着两条腿钓鱼便成了他最大的爱好。 第三百六十五节 敌迹初现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张云耐不得颜蛰文人这般修身养性,他更喜欢弄一张大网,一网下去,立竿见影,什么都有,多痛快。 “要结婚了啊!” 旁边,卢欣荣用肘捅捅他,懒洋洋的说道。 “唔,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怎么,是在想送多少礼金合适,还是说你也心痒痒?” 二人长期合作,相互配合,彼此间说话少了几分客套,多了几分随意。 “时光荏苒,一路走来,你、秦督、董守备、远生皆婚娶,唯有卢某孑然一身,独怅然而涕下。” 卢欣荣仰望空中白云,一副惆怅。 “说人话,你这不是无病呻吟吗? 如今登州卫几近十万人,你卢伯玉贵为第一人,若是真要想娶妻纳妾,不知多少人投怀送抱。 便是流民中,也有许多俊俏女子,至于在此卖惨装可怜?” 张云根本不为所动,扫视他一眼,毫不客气讥讽。 “唉,人生匆匆如流水,总要找一个心投意合的才行。 算了,不跟你说这些,我到泰州下,把高堂接到临浦,那里山清水秀,正适合养老。 然后到苏州,看看秦督介绍的女子是否如他所说,美艳不可方物,哈哈……” 卢欣荣不可描述的笑声中,惊得众人的眼光纷纷朝他望来。 “卢郎中今日倒是好兴致,看来大海确实能让人心情舒畅蓦然开怀。” 颜蛰提起鱼竿,一头长约半尺的海鱼随竿出水,活蹦乱跳。熟练的把鱼摘下丢入水桶中,挂上诱饵,鱼线一抛,转头对走过来的吴锋说道。 “颜断事不也是好雅兴,看来,你还真适合呆在登州水军,我就不行。 一天到晚闷得慌,心里不舒服。这除了水,啥都看不着,总是觉得不对劲。 以前在陆地上,有山有水,有树有花,还有人,可这里,除了水,啥都没有。” 吴锋用手里的海图当扇子,轻轻的扇了两下,怅然说道。 颜蛰身体素质不如自己,可经过短暂训练后,在海上反而比自己更适应。 所以,这次三十一名士子训练完毕,颜蛰和其他八名士子选择继续留在登州卫,颜蛰本人被卢郎中授予从六品的断事官,可谓前途光明一片。 而他不顾张守备的挽留,和其他人选择到福州总督府,目前还不知做什么。 “所以说水兵不是那么好当的。”颜蛰自得的点点头: “听沈将军说,以前他们出海,几个月在海上飘着都是经常的事情,你这才出海几天,还是在大明的海岸线上。” 吴锋一跃而起,趴在栏杆上,目眺远方,“是啊!我还真不是干海军的料,还是踏踏实实的踩在地上来得实在。 要是让我几个月在海上飘着,呵呵……估计可真得疯了不可。” “可能因为你是陕西人,原来从未接触大海,一时间难以适应而已。不过去总督府也好,我相信有更好的前途等着你。 秦督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培训我等,不可能束之高阁闲置不用。 不说别的,单是训练期每月的五两饷银,比海军陆战队还高,便可知秦督对我等的重视。” 颜蛰眼光跳跃,看事非常通透。 嘟嘟,嘟嘟…… 此时,桅杆最上头的望哨传来短促的哨声和旗语,打断了大家的休憩时间,一众人等纷纷跑到甲板上。 哨声和旗语传来的并不是发现了敌人的讯号,而是有了其它发现的表示。 “好像是死人,怎么这么多死人?” 张云手里拿着单筒望远镜,站了起来,走到桅杆边,看向远处,海浪之中,飘来的不仅有死尸,还有不少的油污,乌泱泱的一大片。 作为主舰的福船开始减速,曹胜鑫却带领其他六艘战舰鼓足风帆先前继续航行。 几名水兵拿着一头带着钩子的长竿,站在第一层的甲板之上,那些死尸飘到附近,便用竿子钩住,将死尸一一的拖到船上。 十余具尸体被一字儿摆开在一层甲板之上,血早已流尽,伤口被海水泡得发白。 沈寿崇蹲在这尸体之前,眉头微皱,手里拿着一块烂布,左右翻动尸体。 “有什么线索吗?”张云没有废话,直接开口问道。 “根据伤口以及死尸的模样判断,他们大概死了不到两个时辰。” 沈寿崇抬头看了看天色,“也就是说,对方距离我们不远,一切顺利的话,我们有机会追上他们。” “沈将军,吩咐舰队,卢郎中将泰州港口下船。然后我们直插舟山群岛海盗的老巢。 至于说这伙海盗,能碰上就地消灭,否则还是原来预案为主,你以为如何?” 对于这起突发事件,张云给出处理意见。 沈寿崇依旧双眉不展,不知道思索什么。 “有什么不对劲吗?”沈寿崇怪异的表情,引起卢欣荣的注意。 “若是末将所料不差,这些人应该是金陵的大商人,有自己的武装船只,一般的海盗不敢下手,可没听说东海有大型的海盗啊?” 沈寿崇摸着胡茬困惑的说道。 “他们走私货物,海盗抢他们,这不是理所应当的么?”一边的张云不解地问道。 沈寿崇抬头看一眼张云,解释道:“张守备有所不知,这些人虽然是走私货物,但是如果时机合适,他们随时能摇身变成海盗黑吃黑。 据本将所知,金陵的大商人和沿海卫所官兵基本都有走动,这一带的海盗是不敢去摸他们的屁股的。 所以这一次,只怕事情没那么简单。” “你是说,这一次这些海盗斗胆向金陵商人下手,是他们纠集了足够的力量,觉得自己可以叫板他们。” 张云明白了沈寿崇的意思。 “走海的商人一般一年出海两次,依据季风的特点航行,大多都是结伴而行,抵抗海盗。 他们一般是出动十几艘商船,外加三艘战舰护卫,而且货物的商船也有战斗能力。 每艘商船之上都装有弩机,石炮,每个水手都配备武器,这种规模,在这片区域之内根本就无人敢去找他们的麻烦。 这么多年来,敢找他们麻烦的的海盗,都被打垮了。 除非南安郑家,可一般他们都有交保护费。郑家根本不会为难他们,这点,郑家声誉还是有保障的。” 沈寿崇详细的向卢欣荣和张云解释其中的门道。 “一次性出动十几二十艘船,这些商人真不简单,居然比我们大明水军还要阔绰!”卢欣荣摸着腮帮子,颇为感慨。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打赏,敏感盛情,感谢诸君每日投票支持,希望有月票的朋友帮忙一二,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六十六节 亦商亦盗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看来我们要努力点,加快登州卫水军发展,收保护费的事情,我们也要分一杯羹!” 张云的眼光贼亮贼亮,仿佛看见数不清的钱财朝他扑来。 沈寿崇笑道:“郑家经营海军数十年,又专注于海上,这实力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够比拟。 他们的造船厂,不知比登州卫造船厂大多少?” “有机会见识见识!”卢欣荣笑笑,“眼下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办?” “先上去瞧瞧情况如何?如果有可能,争取吃掉他们,说不定我们便能大发一笔。” 沈寿崇双眸炯炯有神,“就算打不过,他们也追不上我们。” “什么情况我们可以开战?”张云问道。 “金陵的大商家我们不怕,他们的速度、块头、装备、人员都无法与我们抗衡,而且我们是官家,他们有顾虑。 只要干掉对手的战舰,商船在这片大海里,便只能成为我们的猎物。 唯一可虑的是海盗,这些人是真的亡命之徒,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没有什么能让他们顾忌。” 沈寿崇肯定地说道。 “那你认为他们两方火并,谁能获胜?”卢欣荣蹙着双眉,有点担心的问道。 “末将看好海盗,这些海盗既然敢出手,必然是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肯定纠集了足够多的战船。 所以我们碰到的,会是海盗。就是不知道他们火并之后,还剩下多少战船?” 三人对视一眼,都是哈哈大笑起来。 最好的结果,当然是两家打得两败俱伤,让他们去捡个便宜。 “那就动手吧! 没有什么是绝对的,金陵商人的货物肯定是丰盛的,如果这一次能顺带着将他们也收拾了,那可要大发一笔。” 张云笑咪咪地说道,根本没有一丝作为大明官军的觉悟。 警戒安排下去,七艘福船隔着一定的距离并排而行,船上的水兵们也没有了先前的轻松,俱都凝重起来。 必竟,他们有可能迎来的,将是他们这一生之中第一次的水上战斗。 尤其是海军陆战队队员,更既兴奋又忐忑地期待着与敌人的相遇。 战舰继续前进,水面上飘浮来的死尸愈来愈多,海盗的,商船的,除了战斗人员之外,居然还出现了女人的尸体。 “看来金陵商人船队败了。” 又有几具明显不太一样的尸体被捞了上来,便连吴锋也看出问题。 沈寿崇亦明了的点点头,连女人都被杀,只能说明一件事,商人的战舰已经失去了对商船的保护,让海盗直接攻击到了船队的核心之中。 战舰再航行半个时辰,海面之上再度黑压压的飘来了大量的尸体。 再捞起几具之后,卢欣荣摇摇头,金陵商人彻底的失败了,因为这一次飘来的尸体不再是战斗而被杀死的,竟然是齐唰唰地被割喉而死掉。 “海盗都这么残忍吗?”张云压抑自己的怒火,愤懑地问道。 “很少。因为在大海之上,人也是一笔财富,也是可以卖钱的,可以通知他们家人要赎金。” 沈寿崇摇摇头,“看来这一次海盗肯定是损失惨重,所以恼羞成怒,才杀人泄愤。” “这么看来,金陵商船的战斗力还是不错的嘛!” 卢欣荣眯着眼睛,望向远处大海,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概因在这个年代,商盗不分,大多数商人,其实就是海盗。 “他们能让海盗损失惨重,于我们而言,可是一件好事。快了!” 沈寿崇指着尸体上的伤口,“距我们近了。” “那就准备战斗吧!沈将军,你是这场战斗的总指挥,我和张守备给你当打手。”卢欣荣笑道。 “诺!” 沈寿崇一揖起身,向着舰桥走去,一边走一边吼道:“将所有死尸都抛下船去,副帆半升,各人就位。” 船上立刻就忙碌了起来,陆战队肃然而立,而负责操纵舰船的水兵则不复先前的轻松的嘻笑,开始忙碌起来。 再过小半个时辰,海天相接之处,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黑点,主桅之上的刁斗里,瞭望哨吹响了敌袭的哨音。 两艘战舰开始缓缓加速,迎向了对面那些战船。 舟山群岛的海盗头领刀疤六今天非常开心,为了这次的抢掠,他筹划数月之久,才说服了三股海盗的头领,组成了一支联合舰队。 整个舰队拥有十二艘战舰,超过两千人的人马,目的就是为了抢劫金陵商船。 每次在入秋后,金陵商船便会有一次大规模的行商,因为这个季节,东海风暴是最少的。 在这片海域,没有任何一支海盗能够单独与他们相抗衡,但如果能联合起来,则绝对可以与对方掰掰手腕。 金陵商船丰厚的货物是吸引所有海盗的关键,平日里,在东海这片海域内,行商的船队并不多。 而像金陵商船这样的大船队,小海盗又招惹不起。但他们的财富却又着实诱人,是以在刀疤六的号召之下,大家一拍即合。 另外,刀疤六之所以这么开心,不仅是抢到了金陵商船的大批货物,而且这一战之后,他将会成为这一片海域的霸主。为一统东海海域创造了最好的机会。 概因其它三股海盗在金陵商船的疯狂反击下,损失惨重,与自己的力量进一步拉大。 剩余的六艘战舰中,自己便拥有三艘。 看着缓缓回航的船队,刀疤六在心中筹划着,如何说服剩下一千多人加入自己的舟山群岛,组成一支更强大的力量。 这一次对方居然有整整十五艘的商船货物,运出去贩卖之后,便可以购买到更多的战船来加强自己的力量。 刀疤六的个头不算高大,皮肤黔黑,长长的披肩发带着棕色,外貌与大陆上的人着明显的区别,狭长的双眼总是带着阴狠的神色。 东海不比南海海域,往来这条线上的商船并不多,海盗们过得并不滋润。想往南发展,还是想想就好。 南海郑家仿佛庞然大物,是无敌的存在。他们唯有联合起来,强壮起来,才有更广阔的前景。 这一次,是他踏出的最重要的一步。 第三百六十七节 一触即发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刀疤六沉浸在自己编织的美梦中而不可自拔,连桅杆了望哨上吹响的牛角号也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直到所有海盗惊起,大声嘶吼,他才反应过来。远处的海平面上,七艘大明战舰已经向他们快速逼近。 只一眼,他便吓了一跳。 是大明水师,那火红的大明日月旗上,迎风闪闪一个大大的登字。是大明登州水师,上次已经在他们手里折损过一次。 逃! 这是刀疤六的第一想法。 数月前,他便见识过大明战舰的战斗力。 作为大明的主力战舰——福船,一是首部尖,尾部宽,两头上翘,首尾高昂。 它的两舷向外拱,两侧有护板。特别是福船有高昂首部,又有坚强的冲击装置,吃水深,可达到四米,战斗力超强。 二是船体高大,上有宽平的甲板、连续的舱口,船首两侧有一对船眼。 作为战船用的福船全船分四层,下层装土石压舱,二层住兵士,三层是主要操作场所,上层是作战场所,居高临下,弓箭火炮向下发,往往能克敌制胜。 三是操纵性好,福船特有的双舵设计,在浅海和深海都能进退自如。 这样的战舰,每艘能搭载数百名战士,虽然只有七艘,但能战斗的人数比自己多了不少。 与他们正面对上,胜机太小。尤其是在他们大战后,损失不小。 “老六,怎么办?” 幸存下来的三股海盗的首领,此时都聚到了刀疤六的身边开口问道。 刀疤六脸色发黑,回头扫了一眼被俘虏的十几艘商船,那上面,装着富可敌国的财富。如果逃,这些已经吃到嘴里的财富,便又会不翼而飞了。 “登州卫水师怎么来到东海海域?” 一名匪首盯着远处巨大的战舰,愈来愈近的大明战舰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压迫感。 对啊!登州卫海师来东海海域干什么? 刀疤六脑海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难道是为了来剿灭自己?还是为了躲避在老巢的范毓宾?抑或皆而有之? 这一刻,刀疤六想逃的心思动摇起来。 这是他崛起的唯一机会,如果错过了这个坎,接下来他别说能不能强大起来,连生存都会成问题。 不如索性拉着他们共同抵抗大明水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大明海师现在战力如何,着实难说?但如果我们就此逃跑,那所有的一切都将化为灰烬,空欢喜一场。” 刀疤六冷笑声声,指着后面的战利品,看着身边的同伴,必须要鼓舞起他们的斗志, “还不如搏一搏为好。 这种战舰,的确个头大,战斗人数多。但他们不灵活,速度赶不上咱们,找准机会,靠舷接战,爬上去与他们肉搏。 把咱们的人全都集合起来,对了,那些商船上的人也都召回来。” 其他盗匪点点头,如此财富一战未打拱手相让,着实不甘。 其中一个年纪大点的老海盗问道:“如果把人手都召集过来,那些商船跑了怎么办?” “跑?把舵毁了,把帆都收缴了,他们往哪里跑?” “老六所言极是!” “利用速度、灵活性来与他们纠缠,找到机会,靠上去,但千万不要与他们发生碰撞。 他娘的,这样的个头,和我们相撞,我们的船绝对受不了。”刀疤六仿佛一个统帅,凯凯而谈。 “不过如果能不发生冲突,尽量避免。来人,给对方打旗语,就说我刀疤六愿意用三成的货物来换取和平。 他们一仗不打一人不死,坐得三成之利,已经是缴天之幸,或许他们也愿意。” 几个海盗头领频频点头,刚刚与金陵商人船队一场火并,大家都损失不小,如果能用三成财物换来和平,倒也值得。 “各位,不管怎么样,都得作好战斗准备。大家都回去吧,如果对方不答应,那就只能行险一搏。” 刀疤六恶狠狠地说道。 张云和卢欣荣站在沈寿崇身边,看着远处六艘海盗战船缓缓地变动阵形,排成了一个雁翎阵。 “对方打来旗语,说愿意用三成商船的货物,换取和平。”沈寿崇放下单筒望远镜,对二人说道。 张云哈哈大笑:“不是说海盗都桀骜不驯吗?怎么还没有开打,便先怂了呢?” “张守备,您看对方的战船,个头比我们小多了,还比我们少了一艘,大概是真怕了吧?” 沈寿崇微笑着说道。 事情发展到现在,基本胜券在握。海战,终究比的是实力。 “不要跟他们啰嗦,迅速靠上去,争取干掉他们几艘战舰。这片海域,只能有一个声音,那就是大明海军。” 卢欣荣长须飘飘,脸上无一丝笑容,跟以往温和的性格完全不同。 “投降免死!” 刀疤六看着对面发来的旗语和逼近的战舰,脸色阴沉之极。对方的胃口之大,出乎他的想象。 不仅想要黑吃黑抢掉他们的全部货物,竟然还要把他们也一口吞下,这就是没有一点的可以商量余地。 相信其它人也都看到了对方的旗语,刀疤六阴沉着脸狠狠地说道: “告诉兄弟们,没有退路了,准备迎战,拼死一战,干掉对手,这几艘战舰就是我们的了。 拥有了这样的战舰,我们的实力在这片海域将无人能及,大明海师也将一蹶不振。” 悠长的号角声中,六艘海盗战船向着对面迎了上去。 无垠的海面上,号角之声,战鼓之声遽然响起,六艘海盗船散开成一个半弧状冲了上来。而大明七艘福船,却如同出鞘利剑,直捣对方腹心。 距离逾来逾近,随着声声巨响,一枚枚石弹从海盗船上弹起,飞向大明战舰,福船个头大,自然目标也就大。 海面之上,一个个偌大的水柱冲天而起。陆战队的将士们握着刀,蹲在船舷边上。 现在,他们可是派不上一点用场,看着远处飞来的密密麻麻的石弹,脑子里都些发麻。 PS;诸君,手中有票的请帮忙投一下,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六十八节 利剑出鞘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脚下的战舰骤然之间一个急转弯,突然加速,船身微微一震,绝大部分的石弹全都落在了水里。 刀疤六惊讶的发现,在己方如雨般的石炮,重弩的攻击之下,对方居然没有还击。 这让他大惑不解,莫非对方船上并没有远程攻击武器,这有些不可想象。海上的战舰,如果没有远程武器,岂不是就只能背动挨打么? 一定有鬼! 轰隆隆…… 下一刻,海面上腾起了几团水柱,接连响起了几声轰隆隆的炮响。 可惜的是,这个距离对于福船上的小炮,还是有点太远。 几颗炮弹打出去,基本上都没有能打到对方船上,纷纷落在了对面船队之中的海水里,激起了几团浪花。 赵老三带着两个手下站在船首位置的百子铳旁边,急的不时扭头朝张云望去, 等着他下令发炮。点火用的火把,这个时候已经被他抓在了手中,随时都可以杵到炮尾的火门上。 可是张云却并不急于让他们发炮,而是先下令船上持有火铳和鸟铳的海军陆战队点燃了火枪上的火门。 在他的船上,按照张云以前定下的规矩,在没有他的命令之前,是决不允许任何人擅自开火的。 所以即便是看到有人开火了,他的船上还是保持着安静,甚至拿着火铳的火枪手连火绳都没有点燃,静候张云的命令。 张云很满意手下们的表现,虽然他也是第一次参加海战,心里一直砰砰直跳。 但还是努力控制自己情绪,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只有紧随其后的吴锋,发现张云握刀的右手,紧紧松松,无不显示他内心的紧张。 想想也可以理解,没有谁,天生就属于战场,即使努力训练也不行。 而纵观沈寿崇,有条不紊的下达着一条一条的命令,巨大的福船就如同一条泥鳅一般,在宽广的海面上溜来溜去。 虽然时不时地挨上几枚石弹,但却无伤大雅,对于五百料的巨舰来说,这样的攻击,只要不击中主桅,根本就无法给舰只造成太大的伤害。 张云一直目视着沈寿崇的指挥和命令,果然是术业有专攻,要是自己来指挥,保管立时抓瞎。 什么水流的变化,风向的变化,怎么调节一主两副三副风帆,自己是一知半解,停留在表面。 在大海上,自己要学习的东西还有很多。 “给老子盯上对面的那条帆船,不要管其他船只,集中所有火力,先给我狠狠的揍它,弓箭手火箭准备! 尾炮也给我准备,跟他们交错的时候,给我瞅准了打! 开始,都给我瞄准了!听我招呼再开火!” 沈寿崇回到了船尾的艉楼上面,站在舵工旁边,将手指向对面明显是主舰的帆船,大声的对船上的部下们喝道。 水兵将领得令之后,赶紧带着手下挪动船首的炮架,尽可能的将炮口对准对面驶过来的那条帆船。 张云的火铳手和弓箭手们,也都纷纷点燃了火绳或者火箭,做好了发射的准备。 两支船队这个时候几乎撞在了一起,距离拉近到了几十米,几乎连对面船上海盗们脸上的雀斑都能看清楚。 双方的船只这个时候,几乎都开始一起发炮,朝着对方船上打去。 一瞬间海面上接连响起了一连串的炮声,如同滚雷一般朝着海面四面八方传去,一团团硝烟在每条船上升腾起来。 一颗颗炮弹呼啸着飞出炮膛,朝着敌船上飞去。 一时间海面上彻底热闹了起来,这些炮弹,基本上都招呼向了对面敌人的帆船。 只是准头嘛,实在不敢恭维。几十米的距离,居然还有炮弹落在了海里,但是一半以上的炮弹,还是命中了目标。 有的炮弹打在了敌船的船体上,咣当一声船体上便被打出了个窟窿。 个别炮弹威力小,打在船体上,并未击穿船体,只是在木头上打了个坑,便弹落在了海水之中。 也有个别炮弹打的比较准一点,命中了敌方船只的船舷抑或是船帆,要么打的木屑乱飞,要不就是结结实实的给敌人的船帆上开了个硕大的窟窿,也算是给敌方造成了苦恼的损失。 总体上这样的炮击强度,在这样的海战之中,象征意义要大于实际意义。 更多的好像是图个热闹,一般情况下很难击沉或者击毁敌船。 反倒是有些小炮打的是散弹,还给敌方人员构成了一些威胁,四面横飞的小炮子命中率高一些,打的敌船船体上劈啪作响,声势倒是更吓人一些。 没有办法,威力巨大的红衣大炮,因为太重的原因,没法装在船上。 所以登州卫的福船上,安装的都是一些八磅或者十二磅的实心小炮。 张云这会儿管不了那么多,所有注意力都放在了对面那条冲过来的帆船上面,手心都是汗,大吼一声:“给老子开火!” 随着他一声大喝,船上那些火枪手、弓弩手、弓箭手立即便都动了起来。 赵老三嗷了一声,一把便将火把杵在了面前火炮的炮门上,只听得轰的一声,这门百子铳便立即蹦了起来,咣当一下又落在了甲板上,而且炮架还后移了两尺的距离。 火枪手们,这时候也都纷纷扳下了机括,卡着火绳的龙头吧嗒一声落下,正好落在火铳的火门中。 火门中火光一闪,火枪便立即响起了砰的一声,铳口腾出一片烟雾,满船都腾起了一团团的青烟。 弓箭手更是将点燃的火箭搭在了弓弦上,奋力拉弦开弓,嗖嗖嗖的将冒着火苗的箭支,朝着那条海盗船上射去。 沈寿崇看得清楚,迎面而来的帆船正是刀疤六的坐舰,准备实行跳帮作战,此刻算是倒了大霉。 百子铳为啥叫百子铳,就是因为它主要是用来发射散弹的,一次能装填小指头大小的炮子百余粒。 远距离开火的话,威力可谓算是渣,但是近距离发射的时候,可以说一打一大片,对人员的杀伤效果倒是不容小觑。 这会儿两条船相距也就是二十米左右的距离,这一炮几乎只顶着对方的脑门放的,岂有不中之理。 百余颗炮子,立即跟下雨一般在对方船上横扫而过,打的十几个船上的海盗惨呼声声便扑倒在了船上。 一个家伙甚至于直接便从船的另一侧翻下了船,惨叫着跌入到了海水之中。 至于几个火枪手打出的铳弹,还有弓箭手射出的火箭,张云也没指望他们能建功。 虽然距离不远,可是在摇晃不停的船上,想要精确瞄准,打中一个敌人,也不太容易,吓唬人的成分要多一些,顺便火箭也给对方造成点麻烦。 可是即便如此,对方还是吃了大亏。甲板上的人在这一炮之下,死伤不少,让他们立即便乱了阵脚。 眼瞅着两只火箭插在了他们的船帆上,对面船上的海盗头领赶紧吆喝着救火,让手下打水灭火。 张云手举单筒望远镜抬头看了看,才发现刚才几个火枪手开火,居然还是有所建树的。 对方桅杆上一个上斗瞭望哨,这个时候居然不知道被谁打中,趴在桅杆顶上惨叫着。 不多时便一头跌了下来,掉到半空的时候,一条腿被帆索缠住,就这么挂在了桅杆半中腰的位置。 这时候张云听到吴锋的欢呼声,只听这小子兴奋大叫:“是我打的!是我打的!哈哈……” 张云扭头瞅了一下,吴锋手里抓着一杆新配发他不久的鸟铳,在船首位置手舞足蹈庆祝他的收获。 这小子心理素质不错,首次见血居然没有任何不适,是个当兵的料子,可惜……唉……到底是文人士子,陆战队留不住他。 “叫什么叫?有没有规矩,还不快点重新装填?陆战队注意,小心敌人反击?” 想到这里,张云内心有些不舒服,立即喝骂道。 第三百六十九节 惨烈厮杀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吴锋嘿然一笑,不置一词,埋头装填弹药。 眼前这位年纪小于他的张守备,性格火爆独断,其上位固然有他兄长秦督的关系,但不得说自身也非常努力,是个真性情的汉子。 奈何军队非其所爱,自己有其他的考量打算,倒是辜负他的厚爱。 船上的海军陆战队们不敢怠慢,纷纷赶紧取出火药和弹丸,再次给铳炮装填起来。 只听又是一阵炮响,刀疤六的坐船上再次弥漫起了一团硝烟,损失惨重。 刚才的阵仗伤了他们几十人,这会儿船上的喽啰们还没有缓过来劲,正在头目的吼声,拼命的打水扑火,抑或是扳动伤者,没想到第二轮打击如此快速。 趁他病要他命,更有擒贼先擒王之说。 沈寿崇是海战的老,自然不会错过如此好的会。 “加快速度,撞沉他们。” 下舵控船的控船,扬帆的扬帆,福船开始转向,舰首位置朝着刀疤六的海盗船狠狠的撞了过来。 福船船体本来就比海盗帆船大,而且船体也要坚固许多,船首高大尖削,如同一个巨大的铁犁一般。 在海上交战的时候,对一般的船只都占有不小的优势,除了装的炮多之外,载人和载货量也大。 <enter></enter>用于海上交战的时候,是大明这个时代包括官军水师的绝对主力,还可以靠着冲撞战术,达到击毁敌船的目的。 沈寿崇此举立马便引起海盗船海盗的注意,嘶哑着嗓子朝刀疤六大声叫道:“舵把子!小心左面那条福船,他们要撞咱们!” 刀疤六不愧为常年纵横东海的老海盗,一看大明的福船朝自己撞过来,只是稍稍扫了一眼周边的局势,便立即对舵工大吼道: “右舵!朝右转向!躲开它!缭快,调帆加速!” 得到命令,缭们扑到船舷处,拉动帆索,扯着船帆调整吃风。而舵工也是个老,见势不妙,得令之后立即便用力扳动舵杆,使船只朝右转向。 船借风力,在深蓝色的海面上划出一条白色的尾迹,接着又来了个右转,愣是错开沈寿崇冲过来的福船。 并且几乎贴着那条福船,和它错身而过,相互之间仅仅相差了不到十米远的距离。 看着高大如楼的福船的船体,从他们左舷处擦过,海盗船所有人都忍不住咽了口吐沫。 不比不知道,这一比较,他们的船真是有点太小了,对方福船虽然也称不上太大,但是起码比起他们这条船,还是大出了一倍以上,让他们产生出一种被压迫的感觉。 福船这一下没有撞海盗船,也不客气,船上的将士们立即便冲到了他们的左舷,纷纷居高临下朝着海盗船又是放箭又是放铳。 一时间,海盗船只能被笼罩在了他们的攻击之,船甲板上噼噼啪啪作响,不断的被铳弹或者火箭射。 这样的射击角度非常理想,尤其是百子铳,简直就是跟打靶一般,一炮轰去,几十近百颗炮子如同扫帚一般的横扫过了大半个甲板。 经此波暴击,刀疤六船上瞬间损失上百人,这下他们算是没戏可唱了,基本上被打得失去有效战斗力量,接下来他们根本无力进行任何接舷战。 张云看到这样的场景,实在忍不住,右握刀,左握拳,大声叫道:“漂亮!兄弟们打的漂亮!哈哈哈……” 虽说到现在,并没有击沉海盗的船只,但作为海军陆战队出海以来的第一个漂亮仗,连带着张云在内,船上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了起来。 只不过,他们庆祝得太早些,战斗远未结束。 登州卫海军除了沈寿崇这艘首舰是五百料的大福船,其他六艘只有四百料之间。虽然对比海盗的帆船,占有优势,但绝不是碾压的态势。 否则,海盗也不敢跟官家斗,尤其在处于劣势的情况下。也就是说,海盗们有一战之力。 就在张云他们庆祝获得小胜的时候,两支船队已经纠缠在了一起,纷纷交错而过。 相互之间距离都很近,处于一种混战的状态,双方的船只都在寻找各自的目标下。 眼见刀疤六的坐舰被登州水军打得毫无还之力,覆灭在即。刀疤六下的一条船,竟然不顾交战双方,朝张云旗舰船冲来。 两条船相对而行,都拥有一定的速度,很快便跟张云他们所在的旗舰交错而过,张云他们的船尾正好对着他们的船身间。 早就在船尾等着的个炮,瞅准这个会,当即也把火把落下。 更有十几个海盗,振臂将标枪朝着福船投掷过来,一支标枪几乎擦着张云的身边钉在甲板上,惊得看到的海军陆战队都惊呼起来。 张云倒是没有大惊失色,只是身体微微侧了一下,确保自己的安全之后,根本就不为所动,任由这支标枪钉在脚边。 不等这支标枪停止颤抖,张云便一伸拔起了脚边还在颤动的标枪,怒喝一声一个振臂,便将这支标枪原路投了回去。 可惜的是船体摇晃得厉害,海水被十几条船只搅得翻滚不已。 这使得张云投出的标枪失了去准头,结果嗖的一声飞过帆船的船舷,笃的一声便颤动着牢牢的钉入到了船体的主桅上。 与此同时,福船上也出现了大量伤亡情况。 一个将士胸部了一箭,箭支同样也是绑了油布条的火箭,还在燃烧着。 箭簇一下刺穿了这个将士薄弱的皮甲,嵌入到了他的胸膛,疼的他惨叫一声,赶紧伸拔箭。 可箭上还有火,又把他的给烫了一下,更是疼的他接连惨叫。 幸好旁边有人疾,赶紧从旁边抄过一个装有半桶海水的木桶泼了过去,立时将他胸口上的火箭浇灭,并且把他拖到船舷下面,这才没让他被火继续烧伤。 还有一个缭运气不好,一个不小心,被海盗船上投来的标枪刺,标枪直接穿透了他的大腿,一下把他钉在福船甲板上。 这个缭当场便发出了凄厉的惨叫声,大叫救命,双抓着标枪,想要把标枪从甲板上拔出来。 可不等他把标枪拔出来,一颗铳弹又打他的脖子。 他立即松开抓着标枪的双,用力捂着脖子,再也发不出惨叫声。只能在喉咙里面发出呼噜的声响,大量的鲜血立即从他脖子的伤口喷涌而出。 不等别人去救他,他很快便侧身软倒在了甲板上,眼看是活不成了。可是即便是死了,他的一条腿还是被标枪钉在甲板上。 这样惨烈的一幕,落在了船上所有人的眼,在令他们震惊的同时,也激怒了这些年轻的陆战队员们。 g_罩杯女星偶像首拍a_v勇夺冠军在线观看!请!:einvlu12()!! 第三百七十节 缠斗 第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张云从甲板角落拿起一块蒙了牛皮的木盾,遮住了身子,“弟兄们,大家配合一下,给我使劲招呼他们! 替死去的弟兄报仇!” 张云大步走下艉楼,来到了甲板间,右抽出了腰刀,指着旁边驶过的那条偷袭的海盗船,大声喝道。 得令之后的陆战队员,有的拿起盾牌替枪炮、弓箭遮挡住,有的借助船舷隐蔽,开始掉头对准过来援救刀疤六的海盗船。 弓箭、火铳轮流瞄准,呯呯砰砰的打起来。 赵老也带人将船首的那门百子铳的炮口调转,对准了就要驶过的那条海盗船,大骂一声再次点炮。 一团炽烈的火焰从炮口猛然喷出,又是一片铁粒子像是暴雨一般的朝着那条海盗船打去。 炮子劈啪作响的打在了他们的船身和船舷上,几颗炮子还打在船帆上,着实把他们吓得不轻。 可惜两船距离太近,没有好的角度,赵老的百子铳发炮之后,只能打在他们的船舷处,却无法命船面上的人。 要不然的话,这一炮足够这帮家伙们喝一壶。 或者炮的口径能够大一些的话,这个角度倒是不错,起码可以给他们的船体开个大洞。 就在此时,福船的船舷处也响起了一声轰响,张云感觉到不妙,赶紧用盾牌掩住了身体,一个就地打滚,滚到了船舷下面。 只听船上上也响起了一片劈啪之声,原来那条海盗船上的一门小弗朗炮对准了他们开了火。 这一炮下来,又有两个将士惨叫着倒在了甲板上,气的张云差点当场暴走。 刚才要不是感觉不对劲,来了个赖驴打滚躲到船舷边上的话,估计这会儿连他在内,也被打了一身窟窿,站起来之后,张云暗叫一声侥幸。 此时,沈寿崇指挥福船瞅准刀疤六的海盗船,斜刺里冲了过去,船头直指那条船的船身,做出了要冲撞的架势。 吓得刀疤六赶紧转舵规避,结果沈寿崇又下令右舵,正好将船首又对准了海盗船腹身。 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迫使那条船不得不又一次转舵避让,使得福船船舷和它的船舷擦碰到了一起,两条船的船舷发出了剧烈的摩擦声。 “投掷燃烧弹……” 张云眼看到了这种时候,火铳弓箭都已经用不上。 这已经接舷,于是便将单刀还到鞘,一脚撩开了覆盖在船舷处的箱子,从里面抓起了一个鲸油燃烧瓶,对着船上的众人大叫道。 这时候正是用这玩意的好时候,燃烧瓶木塞已经被拔去,塞入了一团布条,微微一晃,鲸油便浸满了布条。 凑到火把上燃烧瓶的布条立即便呼的一下着了起来,张云一抖,奋力将燃烧瓶朝着敌船上投了过去。 只听得咔嚓一声,瓷瓶的碎裂声传来,接着便看到轰的一声,对方船上腾起了一片火光。 火油罐是这时代十分常见的一种海战武器,还有火砖等都属于纵火性武器。 但在很多时候,油脂的稀缺,也造成了这种武器数量的稀少。一般海盗船上,准备这种玩意不多。 但登州卫例外,经过几次捕鲸行动之后,这会福船上这东西可是数量十分充足。 船舱里面至少储几百个之多,扔起来一点也不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小说网友请提示:长时间阅读请注意眼睛的休息。推荐阅读: ----这是华丽的分割线--- 吝啬。 其它将士见状,也赶紧纷纷奔过来取了一个在,按照原来的训练,拔出木塞丢掉,换上了一团碎布条塞入瓶口。 然后晃动一下让瓶鲸油浸湿布条,接着点燃碎布条,一个接着一个的朝着敌船投去。 而帆船上的海盗们,这会也咋咋呼呼的抄起了刀枪,冲到了船舷处准备跟登州卫的福船打一场接舷战。 因为两船相向而行,很快就会再次脱离,所以也没人敢跳帮到对面船上。 要不然两船一分开,跳帮过去的人便成了自投罗网,所以他们只是准备在船舷上拼杀几下,争取能多杀伤几个敌人即可。 没成想两船一擦碰到一起,对面福船立即嗖嗖嗖的投到他们船上了好几个火油罐,只听啪嚓啪嚓几声响之后,他们船上四处着起了一片大火。 这一下刀疤六的帆船算是彻底热闹起来,船上的人立即鸡飞狗跳,再也顾不上去跟张云打什么接舷战,转身慌张的去找水桶和沙子,以便扑灭船上的大火。 福船上陆战队员见此,这个时候也用不上刀枪了,纷纷换上了弓箭或者火枪,朝对方打去。 如此一来,很快便打的那条鸟船冒着滚滚浓烟,狼奔豕突的朝着远处逃去,船上继续响起着大呼小叫的声音。 远处赶来帮忙的曹胜鑫见到一幕,眼瞅着沈寿崇以一敌二尚且游刃有余,一会儿工夫便将海盗船给赶的冒着烟逃走。 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拍着身边一个舵工肩膀说道: “看到没有,咱们也别丢人,给我瞅准了撞过去!今天,一定要把这些海盗全部留下,也让秦督瞧瞧咱们登州卫水军的本事。” 曹胜鑫的话音刚落下,他的船便开始调整航向,朝着过来帮忙的海盗船直挺挺的冲过去。 那条海盗船看刀疤六的船被打跑,而且大明水师的福船也把船头对准了他们冲过来,于是赶紧调整航向,试图规避曹胜鑫的船只。 而曹胜鑫座船上的那个舵工,显然是个老,操船的技艺相当不错,提前料到这条海盗船要规避的方向,操舵继续调整船只航向,始终牢牢把船头锁定在那海盗船上。 结果不多时,巨大的福船便结结实实的撞在了那条海盗船的船尾部分,只听得咔嚓一声巨响,刀疤六麾下的那条海盗船立即发出了一阵令人碜牙的木料碎裂的劈啪声。 曹胜鑫福船船首坚固高昂,正是海上冲撞的利器,一旦要是比他小的船被它撞的话,那么结果往往很惨。 只见曹胜鑫的船首在撞上了那条海盗船之后,立即借助海浪再次扬得更高。 然后又依靠着自身的重量优势压了下去,结果只听到那条海盗船不断的发出劈裂的声音。 船尾愣是被压下去,船首翘了起来,最终在密集的木料断裂声,船尾彻底被曹胜鑫的福船给压碎。 失去了船尾的海盗船,眨眼间便只剩下了大半条船身。 没了船舵来控制它的方向,这大半条残船立即便在海上打横了过来,失去了继续航行的能力。 这一下算是彻底被曹胜鑫的福船给撞废了,船体开始大量进水,渐渐的开始沉了下去, 吓得船上的那些刀疤六的下们,一个接着一个的蹦到了海水之,拼了命的朝着附近的友船游去,不停的大呼救命。 泰国最胸女主播全新激_情视频曝光扑倒男主好饥_渴!!请在线看:einvxuan1()!! 第三百七十一节 围三阙一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张云看到了这一幕,在惊叹福船厉害的同时,也有感于海战的残酷。 趁着这个机会,他打量一下海上的局势,看到这会两支船队已经彻底纠缠在一起,一片喊杀震天的景象。 到处都是炮声,火铳声,叫骂声和惨叫声,混合在一起听得人心里面热血沸腾,当然有些胆小的人,免不了胆战心惊。 海面上十几条船绞缠在一起,有的捉对厮杀,有的则三三两两的配合攻击对方一条船,也有的加速直挺挺的朝前冲,试图冲出战团。 有些船上冒起了火光,有些船上冒起了浓烟,还有些船上腾起了滚滚硝烟。 交战还在继续,不断有船从他们身边经过,这种交战的方式基本上也算是混战,拼的就是双方谁的士气高,谁的胆子大,谁操船的技术过硬。 这些海盗还真是拼命啊! 七比六,不,现在应该是七比五,而且还是大船对小船的情况下,可谓劣势占尽,但他们却依然无比执着。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真真没有错。若不是后面十几艘船的货物,他们早就有多远跑多远,哪里会如此舍命厮杀? 时间在这个时候似乎变得凝固了一般,过的非常缓慢,每时每刻,附近都会射来一些铳弹或者箭支,让人的神经保持着高度的紧张。 海盗船被登州卫水师围着打,以至于想突围都不可能。但这样,反而激起他们的戾气,不管不顾的拼死,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 一颗炮弹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咣当一声打在沈寿崇福船的右舷前段,把右舷舷板打塌一大块,险些将几个将士一起打飞,惊得船上众人赶紧躲避。 但四散横飞的木头还是仿如子弹般擦伤两个将士,张云立即命人将伤员送到船舱之中,并且让随船的医官先给他们包扎止血,以免造成他们失血过多身亡。 船舱内,卢欣荣拿着单筒望远镜,四处观望海战情况,而颜蛰等士子则拿着纸笔写写画画,随时记录战场动态。 不能这样打,虽然按照这种打法,海盗被灭只是时间问题,但无疑登州卫水军也要承担一定的伤亡。 现在又没有赶时间,没必要做此无谓的损失。 想到这里,卢欣荣拾级而上,来到三楼的舵手室,对着正在指挥的沈寿崇说道: “沈将军,那两艘海沧船急于突围,不如放过他们。令曹胜鑫千户带领其余三艘福船尾随其后,再伺机消灭他们。 即使让他们跑了也没关系,货物在这里。” 沈寿崇眼前蓦然一亮,接着有点赫然,太久没有实战,打晕头了,竟然连围三阙一,虚留生路都忘记,还要卢郎中指点。 那两条船是福船中较小的一种,另名海沧船,虽比不上中型福船,但是比起帆船却是要大一号,还是有些战斗力的。 在如此狭小的海域,若是他们垂死挣扎,说不得登州卫水军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打旗语,通知曹千户,拉开双方距离,不要跟他们胡搅蛮缠。” 曹胜鑫见状,舰首保持不变,呈攻击状态,带着三艘正在攻击的福船,缓缓退后。 “升帆,全力加速,冲过去。” 两条海沧船的海盗首领见此情形,纵使明白大明水军的意图,却也顾不得太多。 死道友不死贫道! 被围是必死之局,冲出去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自然无需选择。 刀疤六绝望的看着逃窜离去的两艘海沧船,所有的雄心壮志荡然无存。 这些蠢货,难道连各个击破都不知道吗? 但同时,希望没有了,他反而把仇恨的目光盯在沈寿崇的旗舰上。 “兄弟们,既然不让人活,那就拉几个垫背的,十八年后又是一条汉子。” 走海之人天天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更何况刀疤六一生杀人如麻,早已漠视生死。别人的命不值钱,自己的命也不值钱。 刀疤六此言一出,下面有人应诺,有人迷茫。 “开火,他们想死,我们就干死这些狗日的。” 狭路相逢勇者胜! 面对刀疤六临死前的疯狂攻击,张云夷然不惧。兄长说过,强军是拼出来的,作为自己的首战,不容有失。 瞅准机会,张云命令船上的几门弗朗机炮和百子铳一起开火。 双管齐发之下,打得刀疤六船上惊呼一片。 或许运气好的缘故,三炮过去之后,早已伤痕累累的敌船主桅船帆,突然之间便哗啦一声从桅杆上坠了下去。 啪嚓一声巨响,便拍在了船上,连带着两个倒霉的家伙也被压在船帆下面。 众人再一次大声轰然叫好,主桅的船帆对船来说十分重要,是船只的主要动力来源,这一被打落下来,刀疤六的船顿时变成固定的靶子。 沈寿崇在舵手室看到被打落的主桅敌船,立即狂笑了起来,大叫道:“哈哈……赶紧赶紧,转舵过去,撞烂那条船!” 沈寿崇在他的座船上上蹿下跳的吆喝着指挥手下转向,旁边另一条船也立即跟进,两条船气势汹汹的杀奔过去。 而刀疤六手下的另一只船见状,则拼命加速想救援。 沈寿崇原本还存了一份心思,想跳帮夺了这条帆船,可看到有船过来救援,于是也只能放弃打算。 打旗语命令另一艘船只拦截拼死冲过来刀疤六手下,沈寿崇亲自掌舵,朝刀疤六的船只狠狠冲撞过去。 本来刀疤六船上的海盗们就已经乱了阵脚,正忙活着扑火,船只也失去了速度和灵活性,根本无法进行规避,结果被沈寿崇的福船拦腰撞了个正着。 只听咔嚓一声,沈寿崇座船沉重的船首,一下便将这条帆船拦腰撞裂一个大口子,海水奔涌而入,灌倒进它的船舱之中。 剧烈的撞击,震得这条船上的海盗们,一个个都蹦起来,重重的又摔在甲板上。 这一下,这条船即便是有九条命,今天也算是彻底完蛋。 不多时,这条海盗船便开始渐渐倾斜,船体也开始缓缓下沉。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的大赏,感谢诸位的月票,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七十二节 首战告捷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船上的海盗见势不妙,再也顾不上这条船,纷纷接二连三的开始跳入冰冷的海水之中,嗷嗷叫着拼命的朝着赶过来的友船游去。 只是在此情况下,想要逃命又谈何容易? 战斗仍然在继续中,尤其是他们处于绝对劣势下,友军根本无暇分身接应他们。 不说沈寿崇开着五百料的福船碾压过去,海水带着强大的漩涡把附近的海盗卷入船底,单是登州卫海军的自由射击,便让这片海域的海水染成鲜红一片。 张云愣神的望着这一切,通过这一仗,他真真切切感受到海战的残酷性和海盗的顽强。 纵使打到如此境地,海盗已经大势远去,沈寿崇命令旗手劝降,可对方的回复居然是船在人在,并不投降。 这一刻,张云对于登州卫海军,对于海军陆战队有了一个新的理解和认识。 “速战速决,成全他们!” 舵手室内的沈寿崇见到对方的回复,深吸一口气,毅然下令。 他明白海盗对船这份情感,常年跑海的汉子,基本上以船为家,早已有了感情。这跟是否海盗无关,而是所有以海为家的人一种情结。 “燃烧瓶!给老子使劲砸过去!抢不过来,也他娘的不能让他跑了!烧了它!” 既然得不到船只,张云发狠的在船上大声咆哮。 又一箱鲸油燃烧瓶被打开,将士们纷纷从中取出了一个,一会儿工夫便一个接着一个的朝着刀疤六手下的船上扔过去。 啪嚓啪嚓一通碎裂的响声过后,那条海盗船上立即便冒起浓烟,浓烟之中还翻滚起着熊熊大火,把船上的海盗们烧得鸡飞狗跳,疯了一般的想尽办法进行灭火。 只是人家同样想到了这一点,取出数量不多的火油罐子也朝着他们砸了过来。 结果张云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船上也被对手丢过来几个火油罐子。 只听噗通的一声,他的船甲板上也冒出了火苗,火油四溅之下,大火迅速的开始蔓延起来。 惊得张云一边命人继续战斗,一边让吴锋指挥船上将士们赶紧灭火。 一包包码放在甲板上的沙子,被将士们扛起来飞奔到着火的地方,呼啦啦的洒在火点上,掩住了甲板上四溢的火油。 接着一桶桶海水立即泼上去,可是一部分火还是没有被扑灭,火苗依旧不停的跳跃着,居然烧向了桅杆旁边堆放的帆索。 一个缭手眼看火要烧着那堆帆索上,心急之下居然忘了平常的训练,抬脚就去踩,试图将火头踩灭。 这倒好,他几脚踩下去,没把火踩灭,反倒是自己脚上也沾了火油,一下子烫得这家伙嗷嗷直叫。 连蹿带蹦的冲到一旁,一脚便踩在了一个水桶里面,这才把脚上的火给弄灭。可是他的小腿裤子这会儿也被烧烂了,估摸着起码要烧出不少的燎泡。 吴锋情急生智,赶紧奔入舱中拿来了一床被褥,哗啦哗啦泼上了几桶海水,将被子浇湿,抓起来飞身上去,把被子捂在了火头上,这才算是把火给彻底盖灭。 看着火被扑灭之后,吴锋长长的松一口气。 扭头看了一下战况,这个时候在经历了一场激烈的拼斗之后,双方战船已经开始渐渐脱离,准备下一个冲刺。 海面上剩余的五艘船,要么半浮半沉的在海上漂浮着,要么冒着滚滚的浓烟,火焰冲天的燃烧着。 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海战还真是残酷,吴锋摇摇头,有些困惑,难道海战只有冲撞、放火、跳帮等这样以命搏命的简单方法吗? 如果陆上威力巨大的红衣大炮搬上战舰,而不是威力较小的火炮,能否改变海战的方式? 此刻,盘旋在他脑海里的俱是这些问题。 “发愣什么,你不要命了,赶紧去调整炮口,盯着点。” 张云这时顾不上去关注整体战况,而是兴冲冲的呼和众人准备接下来的战斗。 局势到了现在,已经非常明朗。仅余的两艘海盗船,已经是强弩之末,基本上没有什么战斗力。 之所以还在战斗,不过在硬挺而已。 而且,连张云这个战场新手都看出来,这两艘海盗船已经没有了相互配合,都是在独自为战,不知匪首是不是在起先的沉船中已经死掉? 现在,沈寿崇的目标已经不是被打得差不多的帆船,而是另一艘较大的广船。 大明的海船基本上分为三大类型,即广船型、福船型和沙船型。凡属海船,无论是民船,还是战船,基本都属于这三种船型。 这次六艘海盗船,五花八门,各种类型都有。 在刚才的战斗中,这艘较大的广船被登州卫水军另一条船偷袭,挨了几炮。 本来这样的炮弹对他们的船体来说,基本上构不成什么大的伤害,甚至于连船板都打不破。 可是倒霉的是一颗炮弹不偏不倚,正好打中了他们主桅的帆索,一下将帆索扯断。 沉重的船帆呼啦一下便坠了下来,使得他们一下便失去了主要的动力,仅剩下了前桅的前帆,只能让他们缓慢的行动。 速度和灵活性顿然降了下来,海盗船不得不朝着外海行去,试图脱离战斗。 可是沈寿崇又岂能放过他? 带着另一条船不多时便追上了这条失去了主帆的广船,一左一右的夹住它,调整炮口,对准这条船开始轰击起来。 沈寿崇的船上有四门炮,其中两门是二百斤以上的大佛郎机,此外船舷上还架有两门几十斤重的小佛郎机,火力比另一艘福船要旺盛不少。 张云指挥着将士们,对准这条广船乱炮齐发。两门小型的弗朗机炮射速较快,不断的更换子铳,照准这条海盗船痛打起来。 另一条福船船轻炮小,可是也不甘落后,虽然赶不上小弗朗机炮的射速,可是却也基本上可以保证一分钟发射一次。 两门炮配合着沈寿崇的座船,丝毫不让地开足火力,不停的朝着那条海盗船轰去。 那条广船上的海盗们,也不肯就这么束手就擒,看到两条大明官军的船追上了它,也是发了疯的开始反击。 广船比沈寿崇的福船要小一些,所以武力稍弱,总共也就是三门炮。 但他们不知道在哪儿搞了一门将军炮,这种炮重达四五百斤,炮身有五道铁箍,口径比较大。 虽然不算是红夷大炮,可是也算是一种比较厉害的大炮,至于另外两门则是比较常见的大碗口铳,威力就比较一般般。 问题是他们的那门将军炮置于船头位置,再加上他们主桅上的船帆被打落下来,船只失去大半动力,一时间没法调转过来对准沈寿崇和另一艘福船开炮,于是只能用船艉楼上的两门碗口铳进行顽抗。 同时船上的海盗们也拿起了各种火铳和弓箭,疯了一般的朝着两边靠过来的两条敌船发射,试图阻止他们靠近。 可他们的顽抗并没有起到多大的作用,登州卫的两条船的火力大大超出了他们,几轮炮轰过去,便打哑了他们一门碗口铳,把船尾的艉楼还打塌了一角。 天色日渐黄昏,太阳开始朝着海平线落下,而战斗也终于结束。 经过两个时辰的血战,不管是留下来还是逃跑的海盗,俱已消灭或俘虏。 因为没有跳帮作战,许多海军陆战队员没有捞着出战的机会,此时只能干些善后的工作,但凡还有反抗的,那便可以名正言顺的让自己的战刀染上鲜血。 六艘海盗船,只有两艘破破烂烂的留存在海面,其他四艘沉入海底。而海盗,也没有剩下多少。 一两千人的海盗队伍,仅有三百多人活下来,都被集中沈寿崇的座舱上,被一根根绳子串在一起,赶到了最底层的舱室里。 此战,最受伤的当属沈寿崇的座舰,在刚才交战之中,和敌船发生过两次碰撞,都是船舷处的擦碰,舷板多少有点裂开一些。 船上另外还挨了几炮,船的第五个隔舱舱壁上部被打了一个窟窿,右舷舷板被打垮了一段。 还有甲板刚才被人丢上了个大火油罐子,着了一把大火,甲板上被烧的焦黑一片,少量船上的备用帆索被烧毁。 而张云分布在七条船上海军陆战队,一战下来,阵亡八十九人,伤三百多人,其中轻伤两百三十人,近一百人重伤,也算伤亡惨重。 当然,这也跟他们第一次上战场有关系。毕竟训练再刻苦,新兵和老兵始终是有区别。 但不管如何,虽然有些损失,但这一仗总算是胜利! 而接下来,则是享受胜利果实的时间。 第三百七十三节 战略蓝图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海面之上,微风轻拂,波涛阵阵,一轮明月照在平静的海面上,正是一副海上生明月的情景。 奈何众人的心思不在此,拼死拼活一整天,并不是为了欣赏美景而来,而是为了迂腐之士所不屑的阿堵物。 十五艘被破坏了船舵和风帆的商船抛了锚,漂泊在海面上,船上一片死寂,看不见一个人影。 原本船上看守的海盗都被刀疤六抽调到海盗船上战斗,现在,这些人不是死了,就是成了俘虏。 踏上其中一艘商船,一摞摞的木箱子叠码得整整齐齐,看得众人兴奋莫名,在他们眼中,这都是财富。 众人用火把点亮蜡烛,沿着空隙密密麻麻地插满,照亮整个宽大的船舱。 几个将士在卢欣荣的示意下,搬过七八个不同规格的木箱,一字排开并打开箱盖。 众人走上前去,里头满载黄白生丝及纱绫、绸缎、各类纺织品、黑白砂糖及麝香、土茯等药物,几乎晃花了众人的眼睛。 “我的娘,这该值多少银子啊?” 想到整整十五艘大船的货物,曹胜鑫拍着大腿,口里情不自禁的喃喃着,呼吸中有几许急促。 时下商船大多大于战舰,为了多装货物,空间基本不会有丝毫浪费。想到这里,他的头脑根本不够用。 丝绸在大明算不上什么奢侈品,可也不是普通百姓都能穿得起。而麝香和土茯则可以算是名贵药材,用途广泛。 “这些货物如今在大明不稀奇,可是运到海外,便是数倍乃至数十倍的利润。” 沈寿崇家族中亦有人从事海商,故此知晓。 “这么高?”张云一惊一乍。 “的确如此,海贸风险极大,既要应付各地官府,又要面对海盗的劫掠,还要看老天爷的意思。 如果运气不好,一场大风暴,一次劫掠,便足以让你血本无归。财本不雄厚,根本玩不起这个。” 卢欣荣在旁解释道。 “除了丝绸,在海外最受欢迎的,便是瓷器,茶叶。 瓷器利润更高,不过属于易损货物,所以这十船货物之中,最多有一两船瓷器。倒是像丝绸,茶叶之类的居多。 当然也有一些其它日用杂货或者铁器,不过那都是添头,用来压仓底罢了。” “走,每条船都去看一看。” 张云兴致勃勃的去巡视他的战利品,诚如卢欣荣所言,除了大量的丝绸,茶叶,也有两船的瓷器。 “卢郎中,你说说,这些东西要是卖到海外,最后能弄到多少银两?” 张云满脸兴奋地问道。 卢欣荣原来在年轻的时候,走过南洋,自然能估量得出这些东西的价值。 “利润大概有一百万两银子之多,否则,根本不够金陵这些商家分配。” 卢欣荣思忖片刻,说出了一个数字,把众人倒是吓了一跳。 看了一眼张云,卢欣荣又接着继续说道: “这还不是他们最后的利润,这十几艘商船,回途还会换成苏木、胡椒、玉石、象牙、犀角等珍贵物品贩到大明。 如此一来一回,两三百万银两应该无虞。” 张云两眼发亮,身体打了一个哆嗦。 作为福建人,海贸之利他是知晓的,可没有想到丰厚至此。 说起来这趟他们简直赚大发了,对于自己来说,好像并没有多少成本啊! 如果硬要说成本的话,那就是打了一这仗,战死了几十个将士,还有一些受伤的,这需要抚恤。 但满打满算三百多人的伤亡,一人抚恤五十两纹银,也不过区区一万五千两。 再加上战舰的修补,将士们的赏银,应该不到十万之数。可这些相对于收入,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兄长说得对,劫掠果然是发横财的不二手段。”张云思绪飘飘,蓦然不语。 卢伯玉说的只是利润,却没有说货物本身值多少钱。 千料海船十五艘,生丝、绸缎、瓷器,茶叶、麝香俱是值钱货物,想来筹措这些东西,几百万两是少不了的。 还有运货的十五艘海船,也是一笔不菲的收入。不比行走江湖的漕船,有几万两纹银即可。 而海船要抵御大风大浪,对材料做工要求极高,一艘海船没有二三十万的造价根本下不来。 不说别的,单是一根龙骨就耗资不少,更遑论其他工序? 这样一来,又是几百万的收入落袋。而且最关键的是,这也为今后登州卫组建海贸船队打下坚实的基础。 可以想象,经过此次财物和海船补充,登州卫必将迎来快速的发展。 怪不得郑家可以在短短十几年间,发展到如此庞大规模。 一时间,张云心中激荡,壮怀激烈。若不是时间地点不合适,真想引啸狼嚎一声。 “卢郎中,这些绸缎生丝能否留下部分,给兄弟们做些好衣裳? 末将知道这可能有点得陇望蜀,现在登州卫的兄弟们生活一天好过一天,可毕竟原来底子薄,许多兄弟都没有一身好衣服。 您也知道,现在军服三年发两套,都是缝缝补补洗得发白,委实……委实……” 曹胜鑫腆着脸,舔舔嘴唇,大手摸着后脑勺,低声不安的问道。 沈寿崇和其他军官虽没有出声附和,可也一个个支着耳朵,眼里闪烁着跳跃的光芒。 “颜断事,辛苦一下,你和其他士子把这些货物清点造册,不可遗漏。 张守备,你来跟将士们把情况说明清楚。” 听完曹胜鑫的请求,卢欣荣微微一笑,安排颜蛰和一众士子接下来的任务,退后一步,对张云说道。 “你们等一下,也一起听一听。” 张云往前一步,叫住就待离去的士子,同时别有深意的看了吴锋一眼, “兄弟们,这里没有外人,都是一个战壕里出生入死的兄弟,有些话本将就不藏着掖着,直说了。” 众人呼吸急促,踏前一步,唯恐露了一句话。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汉王张云大赏,承情了。感谢一直投票支持的书友们,故土难离感激不尽! 第三百七十四节 那就听你们的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毋庸讳言,这些财物是兄弟们拼死拼活打下来,自然见者有份。 但必须说明的是,登州卫要发展,我们不可能干一锤子买卖,把这些财物全部分掉,从此金盆洗手,然后归隐江湖吗?” 张云说得有趣,活脱脱一副盗匪的口吻,众人轰然大笑之余,却也把悬着的心放下。 主调已经说得很清楚,见者有份,如此足矣! 下一刻,张云挥舞着双臂,声线蓦然提高说道: “不是,我们要继续壮大自己的实力,如此,今后才能财源滚滚。 大家知道,在遥远的西方,荷兰人强大的舰队已经抵达这片海域,也就是说,他们的触角已经探到大明的领域。 作为大明的海军,到时候我们肯定会和他们发生碰撞,还有盘踞在泉州的郑家。 若没有充足的实力,我们只能龟缩在登州一隅,甚至可能连海盗都对付不了。 这不是登州水军想要的,我们要的是登州卫的商船能抵达大海的每一个角落,在带给我们无穷财富的同时,也将大明日月旗插到世界的每个角落。 所以,今后像这样的收入,八成将用于发展登州卫水军,造大舰、造枪炮、分发军服、改善将士伙食等等。 而其中的两成才是登州卫兄弟们的补贴,见者有份!记住,是所有登州卫将士,而不是局限于我们在场的几个人。 仅靠我们几个人,是无法把大明日月旗插到世界的每个角落的。 本将知道,当初秦督取消吃空饷,肯定有人感到不忿,这虽然对普通将士有利,但同时损害了将领的利益。 之所以原先不说,那是在考验你们。” 熊熊火烛下,张云的声音非常富有激情,听在众人耳中,却不啻于一道道惊雷,喜忧参半。 张守备所言,有两点信息非常重要。 首先,这样的劫掠今后还会发生,那意味着他们将有源源不断的收入,这无疑让人很开心。 但同时,他们的脑海中也腾起一个问号,他们是大明将士还是“海盗”,朝廷会怎么办?朝廷能够容忍这样的举动吗? 其次,若真像张守备设想的一样,独霸海洋,其间固然威风凛凛,建功立业,朝堂上的大人们难道不会来摘桃子? “诸位,本郎中说两句。” 卢欣荣站在对面,把众人的反应一一看在眼里,带着一如既往和煦春风,缓缓说道。 “张守备的设想,对于我们登州卫水军来说,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诸位暂时不必忧虑。 当务之急,需要我们团结一致,共同努力才是。 至于张守备说的考验,是指作为军人,不能甘于平庸,不能耐得清贫,不能浴血厮杀,要之何用? 所以,有些将领本郎中和张守备做了一些小小的调动。 而在场诸位,可以说都是经受了考验,恭喜你们。” 此时,一个将士急匆匆地跑过来禀报,“卢大人,一艘商船的底舱之内,发现了很多人,好像是原来这些商队中的人。” “他们还没有被杀死吗?” 张云奇怪地瞪大了眼睛,先前海里可是飘浮了不少的死尸。 “张守备,被杀死的都是武装护卫,或者就是一些普通的船夫而已。这些人,对于海盗而言,也是财产呢!” 沈寿崇低头思索说道。 “哦,这怎么说?” “每次抢劫,货物是一笔收入,人质也是要赎金的。只是,现在对我们来说,倒是有些棘手。 毕竟,我们是官家,不是真正的海盗。” 沈寿崇双眉皱的更深。 卢欣荣嘴边抹过一丝微笑,眼光轻扫众人,“我们要吞了这批货,可现在苦主却出现了,诸位,这可如何是好?” “是啊,杀又杀不得,毕竟这些商家在金陵也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可不杀,这些货物难道还给他们?” 颜蛰有点苦恼的发表自己的意见。 “还回去是不可能的,弟兄们可不能白死?” 一个海军千户瞪了一眼颜蛰,铁青着脸说道。 “吴士子,你觉得应如何做?” 张云吔视着正在低着头,用脚画圈圈的吴锋问道。 “得龄认为,大海很大,风高浪急,什么都有可能发生。” 吴锋的目光有些躲闪,扭着头看着如山的货物,轻轻说道。 言下之意很明确,自然是杀人灭口。杀个干干净净,没有了苦主,自然也就没有了说法。 “对,对,大海是很大,不说风浪,海盗也很多啊!” 曹胜鑫兴奋的搓着大手,咧着嘴一直在笑。 “你们怎么看,都说说,别不吭声,这不是一个人的事情。就从你开始,大家统一一下意见。” 张云眼角扬过一丝笑意,指着吴锋旁边的士子,让他发言。 “得龄……得龄说得有……道理。” “就是,都是民脂民膏。” “杀了,兄弟们的血不能白流。” “就是,他们也不是什么好人!” …… 在巨大的财富面前,大多数人还是做出人性的选择。 “也不是非杀不可,或许可……” 轮到沈寿崇,他有些迟疑。 “既然大家意见相同,决定留下这批货物,那就听你们的。沈将军说得也对,杀不杀的无所谓。 颜断事,你们做事去。” 卢欣荣和张云对视一眼,相互会意一笑。 他们显然很满意大家的这个表态,当然,杀人不是目的,而是满意于大家所表现出来的立场。 利益一致,今后有些事情自然水到渠成。 他们可根本不在乎什么苦主不苦主的,吃到嘴的怎么可能吐出来? 抢了就抢了,你敢怎样? 甚至,还要再利用一次。 当近两百个人拴着脚铐被从底舱赶了出来,重新呼吸到新鲜的空气,这并没有让这些人感到开心,不少人甚至都失声痛哭起来。 还没有到目的地就将他们提出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要杀死他们。 在海上,杀人便如杀鸡一般随意。粮食不够了,清水不够了,都足以让海盗抛弃他们这些人。 哆哆嗦嗦地被穿着海盗服的将士喝斥着蹲在甲板上,他们连头也不敢抬,甚至都不知道,到现在为止,他们已经换了主人。 在这片海上,成了海盗的猎物,便只能认命,无路可逃,生死由命。 曾经,他们也是这样做的。 第三百七十五节 今夜无眠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你们谁可以让家人拿出赎金,统统给本大爷站出来。不然,恐怕就要扔到海里喂鱼了,哈哈……” 海风硕硕,张云用眼罩遮住半个眼睛,从海盗身上扒下来的衣服敞开着,露出健硕的胸膛。 一把出鞘的腰刀随意搁在肩上,配合着嚣张的笑容,活脱脱一副匪首模样。 身旁扮成海盗的将士们也纷纷发出狞笑,在这片无垠的大海里,分外让人恐惧。 人群中传来一阵骚动,有几个身影站起来,举着双手口里喊着好汉饶命之类的话,踉跄着奔跑出来。 唯恐迟了一步,这些凶残的海盗就把他们扔到海里。 “老三,再去吓唬吓唬他们,看看有没有漏网之鱼。” 把跑出来的四人送到另一条船,张云低声朝赵老三吩咐。 赵老三点点头,走到前方,呛的拔出刀来,最前排的俘虏听到刀出鞘的声音,立即软作一团瘫在了地上大哭起来,嘴里连呼饶命。 同时,又接连跑出二人,还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主。 赵老三皱着眉头,满脸都是不屑之色。 手一挥舞,寒光一闪,捆着这人的绳索便已经被斩断,而其它的将士也有样学样,拔出刀来,割断这三人身上的绳索。 其他俘虏们则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内心惶恐不安,不知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命运。 “老实点,都到船舱待着,否则,可别怪本大爷心狠手辣。” 出乎意料,想象中的杀戮并没有降临,反倒是听着依旧凶残,可心里却感到有点安然的恐吓声。 至少,今天的命算是保住了。 “嗯,不要急,你们慢慢想清楚再写,这可事关生死大事,急躁不得。” 月朗星梳,海面上灯火通明。十余艘商船已经被尽数修好,每艘船上都分配了基本的人员保证船舶安全。 被俘的两艘海盗船,残破的船身在海上漂浮着,时不时传来惨烈的嚎叫声,那是登州卫将士在张云等人的带领下,连夜突击审问海盗。 这等血腥之事自然不用卢欣荣参与,而顺理成章的,逼迫人质赎金的事情就落在他身上。 这可是一个技术活,需要细腻认真推敲行动计划,和金陵城中大商家过招,其中的凶险不比海上厮杀来得少。 甲板上,则是颜蛰和一众士子,拿着账本对照清点财物,看可否有遗漏之处。 只不过,许多人明显有心事,手里的动作稍显迟疑凝顿。 想想也理解,他们刚从国子监出来,白纸一张,今日如此惨烈的情况何时见过? 尤其是今晚卢欣荣和张云的所作所为,更是完全颠覆他们心中谦谦如玉的君子形象,整一个披着羊皮的狼,吃人不吐骨头。 “怎么,诸位还有点不适应,觉得残忍是吗?” 卢欣荣披着外套走出来,对心神不宁的士子们问道。 金秋九月,北地已经下雪,南方却还是单衣季节。只不过在晚上,海面微风吹来,卢欣荣单薄身体比不得一众士子强壮。 “只是……只是觉得……他们也不容易。” 其他人低着头,不知如何作答。士子中吴锋胆大,可话语中也是断断续续,不像平日豪爽的风格。 “唉,真要说起来,几天几夜也说不完,大抵还是你们对社会感悟不深,不明白海商的真正含义。 不过没关系,你们暂时把这些埋藏在心底,有机会再和你们说说。 只是今日里不方便,你们先把货物点清,可以几人一组相互配合,一艘一艘船过去,这样快一些。” 卢欣荣把身上大衣紧了紧,柔声细语交代他们方法。 今夜,事务繁忙杂乱,许多人恐怕是要通宵达旦,彻夜不眠。 同一片天空,不同地域,亦是有许多无眠。 靠近独石口长城的辽阔蒙古草原,热闹喧嚣的声音越来越大,火光照耀夜空。被砍断的一截树杆燃烧巨大的火柱,火星跳弹起来顺着热流升上夜空。 围着火柱周围,串在木架上的十多只肥羊滴着诱人的油脂,刀锋快速切下几块适合牙口的嫩肉,分装进盘中,几个蒙古女子端着木盘跑来跑去。 前方背风处的山坡下,平整出宽敞的地方,摆起了简陋的长桌,二十多道身影聚拢喝酒吃肉,说笑的声音颇大。 “本将先敬秦督一碗,真是痛快……真他妈的太痛快……” 雪地里,呼喊的大汉光着膀子端起行军陶碗,跌跌撞撞的站起来,满面通红,一看就知道已是喝了不少,正是副将张松荣。 只是,今晚他却丝毫没有大明高级统兵将领的威严,捧着酒碗嘶吼道:“多少年了,咱们是第一个杀入……杀入草原的汉人!” 话音落下,头一仰,酒水顺着嘴角洒落不少,碗底朝众人扬了扬:“下一个到谁了?” “我!” 魁梧身形站起来,一只脚踩在木桩,眼珠通红瞪过周围,随后托举陶碗朝长桌那头披着羊皮的身影敬酒,随后又坐下来。 董长青一拍桌子起身,叫道:“你小子倒是说两句啊!” 李想苦着脸看他一眼,“说了,也不知道说什么,都说了一晚上了。” 哈哈哈…… “你这小子,就是嘴拙,怪不得之前一直是个小兵……小兵……哈哈……” 原先秦浩明亲卫,现在宣大骑兵试千户锋子拍着大腿,指着李想哈哈大笑。 “滚开,那你小子原先是什么,还不是跟李某一样,大头兵。” 还想叫骂时,一道靓丽身影从李想旁边站起来,捧过陶碗,朝周围身影,嘴角浮起一抹笑容:“娜仁也向众位头领敬上一碗吧!” “夫人……” 众众将有些惊讶,随后有人摆手叫道:“夫人使不得,你喝不惯烈酒……” 浩子心虚的瞟了一眼对面有些愕然的秦浩明,然而女子捧着酒碗低头看了一眼,然后颇为豪爽朝众人一敬: “娜仁是草原女子,你们喝得,我自然也喝得下。” PS:感谢书友20170411132658683打赏,铭感盛情,希望诸君多多投票,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七十六节 什么夫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女子笑了一下,仰头喝下一口时,秀眉陡然皱紧,但还是大口大口的喝尽,辣的连咳几声,仿佛娇弱可人。 片刻之后,将碗底向众将扬了扬,顿时博得大声拍掌喝彩。 “夫人真是女中豪杰。” 殷雨昂此时也不再如从前般衣冠端正,而是劈头散发,赤着膀子大笑起来,端起酒水:“末将也敬夫人一碗。” 负责侍候的蒙古女子斟上酒,有些发红的纤柔小手刚想要端过酒水,秦浩明冷着脸伸手蓦然怒喝: “你们真是胡闹,够了!什么夫人?狗屁不是! 本督的三个夫人在大明,在福建,在秦府,而不是在什么草原之上! 她们是什么人?是鞑子,是我们的俘虏,是大明洗衣局的女子。你们何时见过或者听过,大明的总督有哪个娶鞑子为妻的?” 哗哗,酒水自坛中倒出,秦浩明端起仰头一口喝尽,酒渍洒了出来,脸颊更加的红扑。 “浩子,你这小子今后再乱安排,小心老子揍死你。赶紧,还愣着干什么,押下去看管好。” 不顾娜仁哭哭啼啼娇娆动人的模样,秦浩明挥挥手,大声喝道。 望着众将怪异的眼神,秦浩明郁闷无比,不是他提起裤子不认人,实在是这个蒙古女子太有心机。 原本亲卫将领浩子趁着自己醉酒,自作主张把掳掠而来的蒙古旗主女儿送到床上。 好吧,虽说不是自己本意,但事情干了,作为男人,他原本想带回府中作为一个婢女,也算是有个交代。 哪里想到今晚趁此机会,这个女人来这么一出,真是作死。 这让他原本有些犹豫不决的心彻底改变,幸好没有带回家,不然,指不定今后在秦府闹出什么幺蛾子。 “看什么看,你们不也是经常出入洗衣局,怎么不见你们说要娶她们?你们这帮孙子,就知道作践本督,都举起来,喝酒!” 秦浩明笑骂一声,端起酒又是一口饮尽。 呜呼…… 众将轰然怪笑,齐齐站起来,举过酒碗,声音高亢。 “既然闹了这一茬,本督今日就好好跟你们说说。” 秦浩明放下碗,锋利的刀锋插了一块娇嫩的羊排,一边咀嚼一边说道。 “今后,你们跟着本督四处厮杀,女人是不可能带在身边。这个……这个……将士们都龙精虎猛精力旺盛,都是男人,本督能够理解。 所以,才有这次把劫掠而来的二百多鞑子女人组成……那个洗衣局,以解将士们的难言之隐。 可以预见,如果我们能够一路走向胜利,那么什么建奴、倭人、南洋等新的洗衣局都将组建,兄弟们也可以换……换换口味。” 嘿嘿……嘿嘿…… 说到这里,周围响起众将不可描述的某笑。 “但是有一点,你们必须给本督牢记:告诉下面的兄弟们,那就是玩归玩,不准娶异族女子为正妻!” 秦浩明的嬉笑的脸色蓦然变得非常严肃。 “张将军可知,如何才能让吾大明子民,不受异族屠戮?” 秦浩明目光深沉,忽然向身边笑得最开心的张松荣问道。 “末将愚钝,还请秦督赐教!” 张松荣闻言微微一愣,不明白这两者有什么关系?收敛笑容,大手往油腻腻的嘴巴一抹,微微抱拳,虚心说道。 “吾大明族人千千万万,却被满清区区十几万人打得没有还手之力,概因百姓与士卒将校,只知小家而不知有大家也!” 秦浩明眺望漆黑的远方,目光流离,思绪似乎飘到远方。 “如百姓与士卒皆知夷夏大防,皆明民族国家,能有一强大之中华,夷狄岂敢窥视华夏!” “强大之中华?”众将有些不懂了,张松荣疑惑的问道:“何为中华?” “忠孝节义,礼义廉耻是中华!”秦浩明肃声道: “礼乐教化是中华,肤色衣冠是中华,唐诗宋词亦是中华,祖宗崇拜也是中华,自强不息,内圣外王是中华,秦汉唐宋,历朝历代都是中华! 中华是吾等头上这片天,是吾等脚下这片地,是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与吾等同服色,共礼仪,认同华夏文化的万万汉民!” 张松荣等人听秦浩明之言,心中似有所悟,脸色不由一阵凝重。 “中华是万民之习俗,是几千年来的整体认同,是华夷之辩的骄傲,是中央之国的开阔和博大。 礼仪衣冠,文化浩瀚,这是整个民族的骄傲,是民族的自信,是四方藩属对中华的向往。 无论蛮夷武力多么强悍,在中华文明面前,都只有自卑和崇拜。” “末将明白了,请秦督放心,殷某定不会娶异族女子为妻,以免玷污大明血脉。” “就是,明白!” “异族女子哪里有大明女子漂亮……” …… 说到这里,众人基本明白秦浩明的意思,纷纷七嘴八舌的表态。 “秦督,羊肉串好了。真别说,味道比大块大块的羊肉味道好,方便配酒。” 远处,浩子端着满满一盘子按秦浩明方法烤好羊肉串,分发给众将,剩下一小盘则讨好的放在秦浩明面前。 “中华在,则民风博大,知礼而明义,谦逊而自信,整个民族便不会没落太久,迟早要昂扬向上。 未有吾之先,家国已在焉;没有吾之后,家国仍永存。” 秦浩明边喝酒边接着说道:“中华便是值得吾等去拼命守卫的东西,只要吾等能唤醒万万汉民对于中华的认同,那大明就是强大之中华!” 众人从秦浩明言中,体会到一股浓厚的家国情怀。这种感情每个心中都有,只是以前不曾触及。 现在被秦浩明的话唤起,心中顿时一阵激荡,对整个汉民族和大明生出一股别样的情感,慢慢形成一股凝聚力。 大明的中华文化,衣冠礼仪,就是这股凝聚力。 大明如果能将这股凝聚力唤醒起来,便可以将万万汉民团结起来,挥出汹涌澎湃的力量,令四方夷狄不敢窥视! 秦浩明麾下的军队如果有了凝聚力,知道为何而战,便可万众一心,无论面对何种艰难困苦,也能百战不溃! 不可否认,秦浩明是既有公心,也有私心。 在场的除了张松荣之外,其他的不是亲卫就是他一手从兵将提拔起来,可谓心腹中的心腹。 今晚他灌输的家国概念,便是想把这些人凝聚在身边,现在为他而战,今后为家国而战。 眼下的大明,却没有利用这股凝聚力,也没得到普通百姓和士卒的认同,官绅阶层重私利而轻社稷。 空有民千万众,财万万两,却不能转化为战力,以至于被区区建奴所欺凌! 那一条条金钱鼠尾,那一声声奴才、主子,那弯曲的脊梁,秦浩明都不能接受,都不能想象,建奴统治下的大汉子民,在失去那份骄傲后,会变得何其死沉。 而这一切无疑让深知结果的秦浩明痛心无比! “如果建奴入主中原,却是要毁掉吾等深以为傲的一切,是要斩断吾辈的脊梁,是要断吾文化,毁吾衣冠,坏吾礼节,是要亡天,亡地,亡中华!” 是晚,就着酒,秦浩明说了很多很多…… 狼嚎声悠远的响起在草原,夜风寒冷,火光、人声渐弱下来…… 第三百七十七节 崇祯召见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宣大总督府。 哗哗的雨声冲刷着园里的树叶,落进水潭荡起一圈圈涟漪,湿润的空气里始终有几道身影不停的在雨帘中穿行。 大屋内,行军地图高挂,满满当当挤满了人,眉宇间有疑惑、焦虑、兴奋,当然也有交头接耳聊其他事情。 过了一阵,雨更加急骤,风吹进来,雨点打在瓦檐上啪啪作响。 “报……秦督部队已经越过长城,现在独石口关隘整修。” 风雨中,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将士浑身湿漉在总督府内奔跑,水星四溅。 “壮哉!真乃威武之师!通知下去,命令各部加紧准备迎接工作,不得有误!” 屋内传来漫天的赞誉声中,一个雄伟的声音高声吩咐。 “禀报卢督,秦督已随锦衣卫进京面圣,这是他留给您的手书一封。” 将士跨入屋中,从怀里拿出保藏非常细致的书信,交给宣大总督卢象升。 “唉,怎么如此仓促,修整一天也无关紧要嘛?” 卢象升咂咂舌,接过书信立马揣入怀里,摇摇头有点感慨。 这一别,天南地北,今后又要好久才能见面,真是可惜! 怀里的书信不用说,肯定又是对宣大事务的一些安排,只是没有面对面来得详细。 对于这位昔日自己一手提携的青年才俊,他现在可谓佩服得五体投地,那是经过一件件事情才得以如此,不服不行啊! 轰隆隆—— 秋雷阵阵,青白的闪电划过阴云。 啪嗒啪嗒的马蹄声响彻官道,数百骑将士的身影自北朝着京畿的方向奔去,马蹄踩踏间,溅起地上的雨水飞舞,喷洒在四周。 雨帘随风歪斜,淅沥落着,雨点打在红色的甲胄上,弥漫的水汽里,数百人缄默前行。 不久之后,雨势渐缓,西边的阴云打开一条缝隙,探出一缕彤红照在官道上奔跑的骑兵。 真是百里不同天,东西南北人。 时间至午时三刻,**已完全散去,彤红的太阳阳光普照,晶莹反射残红的水滴酝酿在叶尖,随后地面震动,啪的落进土壤里。 不知不觉,京畿已在眼前。 皇城北门五里处,骆养性携徐鸿轩、袁守辉、李建等人迎接他们一行人。 “去哪里收拾一下,这样见天子可不妥?” 跃身下马,秦浩明和骆养性打过招呼,然后用他特有的方式,在昔日的部下胸膛轻捶,开口朝他们问道。 “天下第一海鲜酒楼有秦督专用的房间,所有设施均已齐全,就等秦督莅临。” 徐鸿轩俯身行礼,眼光眨了一下,恭谨有加的说道。 “好,看看去,今后在京畿也有落脚的地点,不必麻烦兵部驿站。骆指挥使要一起过去吗?” 秦浩明爽朗应承,扭头朝骆养性问道。 “不了,卑职在皇宫门口等待秦督即可。” 骆养性何等精明的一个人,知道秦浩明和他手下久未见面,肯定有一些消息要交换,这个顺水人情还是要做的。 “多谢骆指挥使,那待会见,走!” 秦浩明也不矫情,纵身上马,在徐鸿轩三人的带领下,朝他在京城的第一个据点而去。 转眼,烈日高悬于坤宁宫的殿顶之上,槅扇门上显的格外金光煌耀。 殿内,棂花槅扇窗前的丝绸帷幕轻轻垂落在地,柔滑如水,肆意的在地面上散开,如同一朵盛开的牡丹,璀璨无双,耀的人眸眼迷糊。 一个穿着淡粉襦裙的小宫人捡起地上的帷幔,随后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了桌几上,又捧起一旁的红绒帘子小心翼翼挂在了幔架上。 偶有几缕清风划进窗内,帘子如丝浮动。 暖阁里,飘溢着粉牡丹的缕缕烈香,浓香嗅的鼻子涩痒,熏得宫人满脸酡红。 龙凤喜床之上铺着江南精工织绣的百子帐和百子被,华丽夺目。 周皇后穿着一身明黄色的凤袍,显得庄重威严。 大明江山成锦绣,无边景物占芳菲。只有明黄才能显示大明之繁荣,皇室权势之尊贵,大明向来只有皇上和皇后才可身着明黄衣袍。 此时,她正在书案上悬笔书写秦浩明正妻的诰命文书。 诰命文书不同于一般文书,是写在非常贵重的丝织物上面。大明的诰命是由工部所属的神帛制敕局,后称南京织染局织造。 诰命敕命为卷轴形式,分为苍、青、黄、赤、黑五种颜色;按照官品等级的高低,它的图案和轴头也有严格区别。 大明规定,文官一品云鹤锦,夫人鸾锦,俱用玉轴;二品文官狮子,夫人鸳荷,俱用犀牛角轴。 武官一品至七品俱铠甲葵花引首,抹金轴。诰命的织文,文官用玉箸篆,武职用柳叶篆。 诰命织文为“奉天诰命”,有升降龙盘绕。 诰命夫人跟其丈夫官职有关。有俸禄,没实权。在重大节庆日子到后宫,参加由皇后主持的宴会 写到一半,周皇后蹙眉悬笔,竟然不知如何动笔。 只见行人司递上来秦浩明书写的家庭资料中,正妻一栏居然写着三位女子的名字,并有附注,排名不分先后。 周皇后何时见过这种情况,不过想到秦浩明飘逸灵动的性格,不按常规出牌的套路,摇摇头,无声一笑。 罢了,等他进宫问问他什么意思,难道不知尊卑有别? 真是……真是……胡闹。 此刻,距离皇宫五六里处,三层高的天下第一海鲜酒楼耸立在繁华闹市,硕大的烫金大字,正是崇祯的御笔亲题。 后院,有一片占地极广的独立院落,原来是晋商的产业,被崇祯特意赏赐给秦浩明,作为酒楼的别院。 现在,秦浩明正梳洗完毕,在古色古色的书房中,听徐鸿轩汇报京畿的一些情况。 当然,重要还是崇祯此次召见自己的意图。 “嗯,卑职分析,应该是秦督擅自亲身出入草原,让天子有些恼怒,或许是想敲打秦督一番。” 把具体情况说完,徐鸿轩缓缓说出自己的判断。 PS:感谢书友20170816233738329打赏,铭感盛情,恳请书友们投票支持,故土难离不胜感激! 第三百七十八节 雷霆雨露皆君恩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硕源,想换个地方吗?” 听完徐鸿轩的分析,秦浩明不置可否,一边整理自己的服饰,一边朝他问道。 “单凭秦督安排。” 徐鸿轩挺身肃立,不问缘由,沉声答道。 “很好,个人私事处理妥当,其他本督来安排。” 秦浩明露出微笑,拍拍徐鸿轩肩膀,表示赞许。 有自己的想法和思路,能分析判断,是个好苗子,可堪大用。 皇宫威严耸立,琉璃瓦庑殿顶,繁花似锦的造势。 乾清宫殿前宽阔的月台上摆放着日晷,象征着至高无上的皇权。 殿梁和门窗上描绘着和玺彩画和菱花格纹,看上去无丁点瑕疵。下面还浮雕云龙图样,更是完美。 殿的下方,汉白玉石雕在砂岩基座上高高耸起,四周环以栏杆。使整个宫殿显得格外壮阔。 殿外高大梧桐碧叶繁密,树下片片阴凉。殿内耸立着大明王朝的帝王宝座,金碧辉煌。 说起来,秦浩明如今也算是崇祯身边的红人,得以经常出入。 只是今日很奇怪,偌大的宫殿里,单独摆放两桌席案和一些酒水,除了正上方的龙案席空落着以外,下首估计是为自己而准备。 可现在不过是未时三刻,太阳偏西为日跌。按照后世的时间计算,也就是不到三点钟,这算是中饭还是晚饭,闹的是哪一出? 秦浩明一人被晾在宫内已经半个时辰,正想找人讯问时,却见殿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缓缓走来。 他冷峻的脸庞不带一丝笑意,高高挽起的发髻,明黄色亮堂的龙袍,显得人更加精神抖擞。 “皇上……” 百无聊赖的秦浩明松了一口气,正准备行礼拜见,崇祯挥着龙袍,目无表情的说了一句,“爱卿无需多礼,请坐。” 剩下的半截话说不出来,让人很难受。当然,不是说别的,而是崇祯现在的态度。 脸上的表情告诉秦浩明,他很不高兴。 只是不高兴也好说,劈头叱骂一通也可以呀,身为天子,怎么做都是对的,整这么一桌酒席是什么意思? 绕着秦浩明自诩见多识广,愣愣坐着思索片刻,还是猜不透崇祯的意思。 “听闻秦爱卿乃孤单英雄,以区区两万新老之兵就敢深入草原,截杀鞑虏,不让先贤专美与前,实乃壮哉! 金戈铁马英雄,气吐万里如虎。快意草原辽北,美酒红颜在怀,真是令朕羡慕。 故而,今日朕为大明的英雄庆功,举起酒杯,爱卿先干几杯再说。” 崇祯皇帝高据案首,双手抚案,紧盯着下首秦浩明说道。 “皇上……” 秦浩明苦笑连连,瞧这挖苦的语气和如寒霜一样的表情,这那里是庆功,分明是兴师问罪嘛! “这一杯,祝皇上朝中琐事皆能称心如意,烦恼皆无。” “这一杯祝皇上,大明基业世代荣昌!” “这一杯祝皇上大明宏图霸业,千秋不朽,不朽千秋。” “祝皇上被世人爱戴,名标青史。” “祝皇上龙颜不老,富于春秋。” …… 崇祯没有叫停,秦浩明一盅一盅的酒下肚,整个人飘飘欲仙,早已失了端庄之态。 应该有十几杯下肚,后面祝酒词也不知道再说什么,秦浩明耳边终于传来崇祯似乎有点无奈的声音, “好了,秦爱卿。朕酒量不好,和你痛饮一杯。” 嗝,酒喝得太急,和崇祯一杯酒下肚,秦浩明情不自禁打了一个酒嗝。 “微臣酒量不好,失礼了。” 满嘴酒意释放,秦浩明头脑稍微清醒些,连忙赔罪。 “朕还真是想让秦爱卿酒后吐真言,你究竟是怎么想,居然深入草原几千里? 难道不知既然为大明官员,便身属朝廷,若出了什么意外,大明的脸面往哪搁?” 崇祯把酒杯往桌上重重一放,颇为生气的说道。 “皇上,杀鞑灭虏乃微臣一生的愿望,只要能打击建奴和鞑子,微臣觉得都是无上荣光。 真要出什么意外,那也只能说时也命也,和大明脸面没有什么关系。大明人才济济,全国督抚大员无算,微臣算什么? 再说,鞑虏想要微臣小命也不容易,微臣事前也有多方面考虑和计较,不是鲁莽行事!” 这话,趁着微微醉意,秦浩明说得自负又自信。 “此事只可有一,不可有二!望秦爱卿自重!” 毕竟是立了大功,奏折中一连串的数字,可是让崇祯当时拍手叫好,并称秦爱卿乃大明长城。 今天,只是敲打提点一二,根本不打算深究。 “雷霆雨露皆君恩!微臣谨记!” 秦浩明又斟上了一杯,高举头顶,一饮而尽! “难道爱卿就没有考虑,若是建奴再次寇边报复怎么办?” 小饮一口,崇祯放下酒杯,有些忧虑问道。 “今时不同往日!求之不得啊,皇上,我们有奇兵。 若是建奴胆敢抽调全国兵力寇边大明,微臣定血洗建奴老巢盛京,杀他个鸡犬不留。 微臣倒是想看看,谁更难以承受如此之痛,真当大明对他们无可奈何吗?” 秦浩明指着南方,傲然说道。 “当然,微臣也不希望这样,那样太过惨烈。 再说建奴也是有心无力,今年他们损失太大是其一,草原大雪封路是其二……” 不等崇祯发问,秦浩明板着手指分析建奴目前态势。只是瞧他重复啰嗦的样子,却是醉意愈来愈深。 “锦衣卫来报,爱卿成立那个洗衣营是什么回事?” 落日余晖西斜,崇祯间秦浩明已经醉醉呼呼,狭长的眼眸掠过一丝笑意,轻声问道。 这个问题一出来,屏风后负责记录的男子呼吸一紧,握笔的手颤动,一团墨汁糊了纸面。 “皇上,将士们苦啊! 微臣探视伤兵营,其中一个十**岁的重伤员,临死前微臣问他有什么遗愿,他说想摸摸大姑娘的手。 皇上您知道吗?许多将士都是孤身一人,一辈子连女人是什么味都不知道,微臣不想他们留下遗憾。 所以……所以,微臣今后准备用异族的女子,白天真的帮将士们洗衣,晚上……” 说到最后,即使有酒遮脸,秦浩明还是不方便说出结果。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20170411132658683打赏,承情了,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七十九节 寒碜天子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皇上您是知道的,微臣家中有三位爱妻,军中将领娶妻也比较容易,唯有将士们最为艰辛不易。 俸禄低不说,还时常拿不到手,脏活累活没少干,在战场上最容易失却性命的也是他们。 别的微臣无能为力,或许,只有些许小事可以满足他们难言之隐。 大明女子都是姐妹,纵使是欢场女子,此事微臣也做不出来。 而异族女子无疑最为合适,到时让郑家从倭国、南洋再充实两个营,如此便可以组成一个洗衣局。 到时请皇上委派教坊司的老鸨帮忙管理训练,然后再辅以军功制,有战功的将士可以优先挑选,或者一个月多少次等,如此……” 啪…… 秦浩明正滔滔不绝打算细化下去,形成一整套规章细则之时,崇祯拍着桌子不悦说道: “够了,简直有辱斯文!这等苟且之事,唉……爱卿太不自重,有些事情,或许可行,可终究是不方便说的,朕就当不曾听说此事。” 崇祯原本大怒,哪有总督和天子探讨此等龌龊之事,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传扬出去,成何体统?史料如何记载? 但看见秦浩明醉态憨憨的模样,想到他敢想敢说敢做的赤子之心,终归心有不忍,临到最后,只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是及,是及,微臣喝高失礼了,不胜惶恐! 这酒看来是不能再喝了,否则,微臣怕又是胡言乱语,给皇上添堵,又给自己找不自在。” 秦浩明轻轻摔了自己一耳光,有些懊恼。世上许多事情能做不能说,尤其是跟一国之君谈这个,自己还真是扯淡。 “乱七八糟的事情不讲,这酒还是可以喝的嘛! 秦爱卿不在朝堂上,相见不易,继续继续,讲讲其他有趣的东西,例如你此次草原练兵的筹谋情况。” 崇祯摆摆手,反而再次举杯遥祝秦浩明一杯,轻松说道。 “其实也没什么,无非就是分化拉拢,威逼利诱等手段。 草原宽广辽阔,自然条件恶劣,又没有一个强大的部落足以威慑其他各部,建奴想让所有的草原部落屈服是不可能的事情。 而这,就是我们的机会,一个火中取栗的机会。” 秦浩明把他原来在宣大的一些布置,完完全全告诉崇祯,甚至连当初用鸦片留住草原头人的事情,也毫无隐瞒。 “不谋万世者,不足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 朝堂上下只看到你的风光无限,却不知爱卿为了成功,前期不知耗费了多少心血,方有今日之功。 来来来,朕敬秦爱卿三杯,为之以贺!” 听完秦浩明安排布置,尤其是听到战马今后可以从草原得到补充,崇祯皇帝豪情大发,手执杯盏,一饮而尽。 “皇上,大明崇文抑武的局面必须改变,国家理应崇文以怀九服,修武以宁八荒,然大明于习武之方,犹为未尽。 岂不闻好战必亡,忘战必危,敢战方能言战乎? 微臣在闲暇之余,常常在思索考虑,缘何我们大明亿兆人口,带甲百万,却不敌建奴区区几十万野蛮之人? 认真说起来,他们还是由建奴、鞑子、大明降人组成的杂牌军。 直至一日,微臣在宣大时,见到一个区区五品的兵备道文官,对二品的总兵官大声叱喝,微臣才明白大明衰败的原因。 无它,军人的血性被阉割了。为将者尚且如此,又谈何领导下面的将士浴血奋战? 这样的将士,又如何有勇气能拿起手里的刀枪,和建奴拼命?” 喝完三杯,趁着熏熏酒意,秦浩明把大明长期崇文抑武的弊病阐述一通。 “唉,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 崇祯落寞的说了一句,怔然失神。文武失和不是一朝一夕之事,那是大明防止武人作乱而定下的国策。 只是时至今日,国家战乱四起,有些不合时宜。这点,崇祯心里是明了的。奈何顽疾缠身多年,急切间,竟然不知从何下手。 大殿陷入了令人寒战的寂静,几缕白烟从香炉的炉盖间溢出,枭枭而散,香飘庭院。 扑鼻的浓郁烟香,使得人神情恍惚,一旁的宫人不由揉搓了几下鼻子,干咳了几声,清了清涩痒的喉咙,随后又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静! “周皇后驾到!”突如其来的宣驾声打破了暂时的宁静。 周皇后身着绣有蹙金绣云霞翟纹的长尾山雉裙,坠地摇曳。数条彩条编制的丝绦束住蛮腰,旁边两个宫女虚扶着,说不出的华贵高雅。 秦浩明踉跄着想站起来行礼,被周皇后抬手所阻,静静的坐到崇祯龙案身旁,开口说道: “大明国事艰难,皇上时常琐事缠身,很少有心情和大臣喝酒谈事。秦督千万不要因为本宫的到来,而有所拘束,影响你们的雅兴。” 说完,细心温柔的用锦帕擦干崇祯嘴角的酒渍。 “朕好累,但今日却很高兴。”崇祯低吟一声,动情的抓住周皇后的手,“朝中琐碎之事是其一,无得力大臣帮忙是其二,国事唯艰是其三。 幸得皇后一路相伴走到至今,如今又得秦爱卿运筹帷幄,国事有所振兴。来,都举杯共饮,且一醉。” 周皇后见崇祯这般欢悦,眸中流光溢彩晶莹剔透,心情大好。 “本宫陪皇上大醉一场。” 周皇后嫣然一笑,亲手斟上两杯酒杯,举酒盅一饮而尽。刚一杯酒饮下,周皇后的脸颊上,瞬间泛起了红晕,酡红艳丽。 秦浩明酒醉心明,见崇祯当着自己秀恩爱,不由有些尴尬摇头。 不过也替他感到高兴,说实在,崇祯这个皇帝当得不容易,甚至说有些窝囊。 纵观历朝历代,哪个皇帝不是笙歌燕舞醉生梦死? 再不济,至少和大臣武将其乐融融,饮酒叙事是少不了的。 唯独崇祯,从周皇后一句很少有心情和大臣喝酒谈事中,便可知这位天子过得何等寒碜? PS:感谢书友20170816233738329打赏,感谢诸君投票支持,今日还有一更,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八十节 大明第一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恐怕自己是这乾清宫难得的佳客,否则,周皇后何至于欢喜至此? 夜风徐徐,不知不觉已是烛火阑珊。宫内侍候的太监宫女,在崇祯难得高兴的日子里,把整个大殿布置得仿如白昼。 “秦督请继续刚才的话题,本宫也想听听。” 周皇后见气氛好像有点冷场,举杯说道。 “诺!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秦浩明举杯饮尽周皇后的敬酒,回答说道。 “诗界千年靡靡风,兵魂销尽国魂空。集中什九从军乐,亘古男儿一放翁。 皇上,皇后,大明虽说崇文抑武多年,武备不修,骤然间改变可能很困难。 但不管再困难,也必须尽快改进,否则大明危矣,汉人危矣!” 秦浩明放下酒杯,斩钉截铁地说道。 “纵观吾等汉人,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 泱泱中华,自古崇军尚武,从渴饮孤独当美酒,醉听风沙做壮歌的英雄气概,到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匹马还的必胜信念; 从未惜头颅新故国,甘将热血沃中华的献身精神,到裹尸马革英雄事,纵死终令汗竹香的战斗豪情。 便是太祖成祖年间,也是兵锋直指域外草原,令敌闻风丧胆、簌簌发抖。 正是吾等汉人将士用命、舍家卫国,前赴后继,方有汉人绵延不绝数千年。 一个人的脊梁,不是骨头而是精神;一支军队的脊梁,不在武器而在兵魂。 兵魂即国魂,一个国家的军人有怎样的精神,这支军队就有怎样的灵魂,这个国家就有怎样的魂魄。 兵魂所在,就是军队义勇所在、胜利所在,就是国家强盛所在,希望所在。 能战方能止战,这是老祖宗早就说过的事情。 强国必强军,强军先铸魂。净化灵魂、铸牢军魂,传承大汉基因,厚实精神盔,牢固大明先辈风采。 如此,方能永葆大明将士,永立不败之地。 时下大明,正站在过去与未来的交汇点上。风云际会,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激荡的时代洪流,冲刷出百年未遇之变局。 无限风光,尽在险峰。大明面临前所未有的挑战同时,也拥有千载难逢的机遇。 皇上若是能打破框框条条,微臣愿为大明手中最锋利的那抹刀刃,替大明开疆拓土,威震宇内。” 此刻,秦浩明再无藏着掖着,**裸说出心中的豪情壮志,目光直视崇祯和周皇后诧异并且有些火热的眼光。 崇祯喘着粗气坐在龙木椅之上,黑眸中如冰棱般锐利,紧紧攥着龙椅的把手,那浮雕龙头被掌心捂得火热。 秦浩明的这番话简直说得他热血沸腾,几乎说到他心坎中,更是他登基以后梦寐以求的理想。 虽说十几年来,内焦外患让他焦头烂额,可是执着的他,一直没有放弃心中的梦想,并孜孜不倦的努力着。 只是…… 周皇后容眸流盼,不发一言。 薄烟纱裙角随风浮动。乌黑洒落在背上的发丝伴风飞扬,抬手将腮边几缕发丝夹与耳后,手如柔荑。 “那秦爱卿认为应如何下手,方能打破大明现在的危局?” 良久,崇祯方才不带任何色彩,幽幽的问道。 “皇上改进武备,微臣负责整军,双管齐下!” 秦浩明轻轻说出方案,进而解释道。 “皇上可知,大明武备已经到了奔溃的边缘,工部已经不堪大用矣。 枪械就不说了,现在连将士们的铠甲也弄虚作假。 微臣此次领兵出战才知道,将士们穿的铠甲顶上无铁盔,长罩甲无袖,膝下无护甲。 甲间倒是有束带和腰带绑衬,可膝下到脚踝均无半点护体的物件和装饰。 这样的铠甲全由铁而制,不足半年,便会生锈腐蚀,根本保护不了将士性命。 而本督问过军中将士,才知道工部是如何弄虚作假? 原来他们是把最差的砂铁制成铠甲之后,侵泡在铜液中,再用大火炼干,色泽光艳,看似青铜不差半分。 可不足半年,铜色便会脱落,然后腐蚀生锈。铠甲皮革部分也并非七层牛皮,而是用纸甲充数。” 说到这里,秦浩明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无奈的摇摇头。 大明打制铠甲的工艺可以说已经登峰造极,奈何这该死的贪腐,让将士们无辜惨死。 在草原上,他就发誓一定要除掉工部蛀虫,为将士们报仇。 可作为地方总督,根本无权或者没有能力干涉工部。那么,借崇祯的手,就是他唯一的选择。 “该死!这件事朕来解决!王伴当……” 崇祯听完,把桌上的酒杯扫落在地,砸起碎片一地。 殿门口,王承恩匆匆赶来,俯身听着崇祯的交待。 “还有,皇上,将士们的铠甲能否做些改动?” 王承恩领旨离去,秦浩明对着面色不善的崇祯皇帝问道。 “梁公公切记,新铠甲以铜为料,罩甲不可过长,长罩甲会使将士们行动不便,故而罩甲以膝为准。 臂膀处定要配制披膀甲片,另外,布质束带改为卡簧腰带,腰带下配制护腹盘,脚上配卫足垫,顶上配铁帽为盔。 千万要记住,拜托梁公公!” 崇祯倒是干脆,直接叫今日负责执勤太监拿着纸笔,记录秦浩明对铠甲的改动。 应该说,崇祯是个感性的人,现在他对秦浩明军事才能的信任,便如对自己一般有信心。 “秦督,本宫今日想问,怎么行人司上的资料你有三个正妻的名字?你到底是如何想的,还不分先后,难道不知礼法吗? 你这样让本宫如何钦定诰命夫人?” 秦浩明喝得已经差不多,整个人晕乎乎的,耳边却传来周皇后显得有点刁钻的问题。 “皇后,难道……难道不能填三个人的名字吗? 或者……或者,如果不能,那就不要诰命夫人了,省得不公平,引得家宅不宁。” 面对着周皇后有些促狭的笑容,秦浩明大着舌头挥舞着右手,醉醺醺的说道。 哈哈哈…… 乾清宫内,崇祯和周皇后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屏风后头,一个执笔之人正默默念叨着,大明第一人! 第三百八十一节 不要怕,你也有后台嘛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德州至南的江面上,渔舟往来穿梭,时有大大小小的商船经过,一片忙碌繁杂。 突然,远处飞来一群水鸟,咕咕大叫,似乎受到什么惊扰似的,惹得江面上的行船之人纷纷眺首而望,继而变色。 水道相接之处,一抹乌云缓缓涌起,越涌越大,逐渐遮蔽了整个天际。 渐渐的,那片乌云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清晰可见的那是一大片船队奔流而来,遮天蔽日般,整个江面被其霸占。 粗略算来,至少有两百余艘船只。江面上的行船者大惊,纷纷将船行到靠岸边,予以避让。 如此大的船队多是豪强大族或者官家漕船编队,不是他们惹得起的,万一被撞翻了船也只能自认倒霉。 极近,首舰插着一面迎风飘展的大红旗帜,上面一个大大的秦字好不醒目。 “是秦督的大军凯旋归来!” 蓦然,靠近江边的船只上有人大声呼叫。 “没错,肯定是了,甲板上站的都是大明边军。 真威风,比我们县里卫所的软脚虾强太多,委实怪不得胆敢杀入草原,屠杀建奴。” “天佑大明,有此精兵强将,再也不用怕建奴和鞑子寇边。大明自从土木堡之变后,不知有多少年没有深入草原?” “那也不尽然,万历年间李大帅还是经常和鞑子打打杀杀的。” “可那都是小打小闹,和这次能比吗?就是太过残忍了,朝廷告示上说一共杀了近六万人,有伤天和。” …… 江边众人议论纷纷,皆交口称赞。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 没错,站在船头上的正是从京杭大运河南下的秦浩明。 他在京畿只盘桓逗留两天,安排好后续的一些部署,便立即赶赴德州,和离开宣大的部队汇合,抽调德州所有的漕船走水路抵达杭州。 然后走海路,再到福州。 听起来好像很麻烦,但没有办法,京杭大运河北起通州,南达杭州,流经北京、河北、天津、山东、江苏、浙江六个省市,唯独没有直接到福州的水运。 应该说,他这次基本上是倾巢而动。除了把张松荣和殷雨昂两人留在宣大,继续帮他训练骑兵队伍之外,其他人和物资全部带走。 连由伤残将士李彪负责看管的鸦片基地,也统统移到福州。一是出于保密需要,二则是罂粟在热带地区产量更高的缘故。 时间不多了,他必须沉下心夯实基础,为将来做些准备。 别看他现在风光无限,声名大噪。其实他知道,这些都是空中阁楼,华而不实。 一俟自己落难或者不测,现在辛苦建立起来的所有东西便会轰然倒塌,包括这些曾经跟他出生入死的兄弟们。 用一句俚语来形容就非常恰当,那就是树倒猢狲散。 不因为其他,只能说他们现在和自己的感情基础还太薄弱。或者说,他们之间还没有形成统一的利益集团。 当然,用利益集团来形容,似乎有点贬义有点功利,那么换一个高雅的**,叫做共同理想,共同目标。 现在,他通过左右腾挪,利用知晓历史的优势,为自己谋得一个不错的位置和平和的外部坏境。 正是把这些暂时依附于自己的队伍进行融合整顿的时候,一定要建立起牢不可摧的利益团体。 甚至,不排除有些不识趣的家伙,需要调离冷落甚至抛弃。否则,一切都是为他人做嫁衣。 “秦督,再有半个时辰,船队即将抵达徐州。” 正当秦浩明规划设想之际,德州守备董长青打断他的遐想,过来禀告行程。 “让汪跃进过来。” “诺!” 片刻,船舱内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留着短须,穿着有些破旧的鸳鸯战袄,迎着江风走了出来,眼眶有些许微红。 “末将参见秦督!” “汪小旗不必多礼,不对,现在应该叫汪掌柜才是。怎么,心里有些不舍?放着绫罗绸缎不穿,这破烂的衣服还没穿够呀?” 秦浩明笑嘻嘻的打趣道。 “原来还想着能脱离军户,干点小买卖该有多好?可自从追随秦督之后,一切都变得大不一样。现在骤然离开,还真有些舍不得。 再说,和兄弟们好歹也有五六年的感情,这突然离开,心里不是滋味。 要不,让其他兄弟去吧。” 汪跃进是最早效忠秦浩明的亲兵之一,跟随他近一年的时间里,明白秦浩明的性格,喜欢他们有什么说什么。 因此,他诚实地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老汪,说实话,其他人本督信不过,信得过的又没有从商经验,目前只有你最适合。 不过本督答应你,你的军籍继续保留,若是今后发现真不是这块料或者实在无心从商,可以随时回来,如何?” 眺望着两岸逐渐出现的村庄,秦浩明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 汪跃进的想法他多少能够理解,商人现在虽说不似原来几十年前,身份逐渐有所提高,但在他心中,肯定不如呆在总督府有前途。 “多谢秦督,请秦督放心,末将一定竭尽全力做好它。” 秦督话都讲到如此地步,自己若还不答应,真是不识抬举。汪跃进原本就是心思灵动之辈,不然秦浩明也不会让他到商场搏斗。 “好,好好干!真有成绩,少不了你的富贵前程。” 见汪跃进答应下来,秦浩明拍着他的肩膀许愿,继而有些伤感说道:“老汪啊,你身上的担子不轻啊! 你今年也三十四了,家里高堂才搬到福州,孩子才五岁,难道没有想总有杀不动的一天? 今后,兄弟们也会跟你一样,砍砍杀杀的事情不可能干一辈子,是吧? 你们跟着本督拼死拼活,本督要是不为你们着想,那成什么了? 所以啊,你干好干坏,直接影响到兄弟们今后的幸福,明白吗? 当然,你也不要有心里负担,步调大胆点,杀人放火坑蒙拐骗百姓的事情咱们不干,既挣不了什么钱又缺德。 不过,本督倒是觉得黑吃黑的可以干,不要怕,你也有后台嘛! 要知道,首批跟你的这三百多兄弟,虽然年纪大点,可都是百战余生的老兵,一些小麻烦足以解决。 真有自己解决不了的问题,别硬抗,立马报告德州董千户,由他来斟酌处理,知道吗? 前期,本督要你沿着这条运河两岸,在所有的县城中建立我们自己商栈店铺,放开手脚干,什么赚钱做什么!” “谢秦督信任,跃进万死不辞!” 直到此刻,汪跃进才明白自己相差了,这那里是做什么普通商人,分明是当大佬吗? 可以想象,若是按秦督的思路干,自己就是运河两岸权势滔天的大人物。 第三百八十二节 好人没好报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老汪,平常心,平常心啊! 这人心态很重要,会影响决策判断,你切不可患得患失,要宠辱不惊嘛?” 汪跃进有如此激动反应不足为奇,由一个小旗到可以呼风唤雨的人物,谁会无动于衷? 不是有那句话,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毕竟,圣人总是稀缺物种,大多存在传说中。再说了,人只有向上**需求,社会才会发展进步。 所以,秦浩明只是笑嘻嘻的例行公事般告诫。 “诺!感谢秦督信任!末将明白,这是另外一个战场,一定为兄弟们的将来杀出一个荣华富贵!” 汪跃进再次屈膝行礼,掷地有声说道。 “不错,你能在片刻时间有此认识,说明本督没有看错人。 商场如战场,特别是我们的目标远大,更是如此。所以,过三个月,本督会再次遴选几百兄弟加入到你的队伍里。 你要因才施用,把每个兄弟放在合适位置。 对了,如果有机会,争取把漕帮抓在手里。 更具体的,董守备会告诉你如何做,现在你是他直接下属。这方面,他有经验,德州漕帮就是在他掌控中。 还有一点本督要严重告诫你,把账目理顺清楚,该你的就是你的,一分都不会少。 千万不要有什么非分之想,这是作死之路,没有商量。落到董疯子手里,绝对没有你的善果。 不要没有死在敌人刀下,反倒带着罪名死去。若此,本督让你负责此事,那是害了你。 切记!切记!切记!” 毋庸置疑,汪跃进今后负责的生意是数百万乃至上千万的往来,秦浩明不希望他自误,所以特意提点。 当然,后续的财务制度他会跟上。但毕竟人的心才是最为关键,事实证明,制度只能是尽量预防而已。 “请秦督放心,末将知福。若今后真出现此类问题,只能说咎由自取,怨不得秦督和董守备。” 响鼓不用重锤!汪跃进倒是对自己非常有信心。 “那就好,去看董守备有什么交代,你和兄弟们在徐州下船,有些事情估计他已经安排好了。 独自在外打拼,注意安全!” 秦浩明微笑着再次拍拍他的肩膀说道。 “诺!秦督保重!” 秦浩明不经意的小动作,简单的关切,让汪跃进这个历经百战的河北汉子险些落泪。 蠕动嘴巴想说什么豪言壮语,最终却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便转身离去。 或许,行动才最重要。 京杭大运河之上,风平浪静,波光粼粼。目光所及之处,商船往来不停,繁忙异常。 秦浩明不禁感慨万千,谁能想得到,如此旺盛的商业贸易,大明朝廷竟然分文未得,以至于国家财政崩溃? 就拿这条运河来说,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社会的市场行为日益增多,南北物资交流的需求大增。 漕运一方面带动刺激了运河沿岸商业活动的发展,另一方面,漕运本身越来越商业化。 先是漕运中私带货物,由少到多。大明朝廷见禁不住,转而主动明确允许漕船北上时可以附带一定的货物,漕船南返时允许载客运输。 这种漕运政策的变化是大明朝廷务实的做法。 一方面,漕船走私已是既存事实,没法遏止。另一方面可以补贴漕工的生计。同时,官绅大贾们也有这种需求。 漕船所带货物数额日益增长,漕船贸易日趋活跃,运河沿岸兴起了很多商业城镇。如通州、直沽、沧州、德州、临清、徐州、淮安等。 南方的丝绸、茶叶、糖、竹、木、漆、陶瓷等源源不断运往北方,北方的松木、皮货、煤炭、杂品等也不断由运河南下。 大运河虽为漕运所开,但当时代对之有商运需求时,大明朝廷也与时俱进使之成为商运之河、民运之河。 可惜…… 看来这人啊,还得刚硬些,失之过仁,反而害了大家性命。 想到这里的秦浩明,脑海里突然蹦出好人没好报的无奈。 浙江舟山群岛,岛礁众多,星罗棋布,位于浙江省东北部海域。主要岛屿有舟山岛、衢山岛、六横岛、岱山岛、朱家尖岛、金塘岛等。 其中六横岛,经过审讯海盗,登州水军知道这里就是海战中不知死活的刀疤六老巢。 因此,卢欣荣在泰州港口镇下船后,张云就带领曹胜鑫等三艘福船直扑过去。 此时,小岛之上,几乎已经没有了抵抗力量,刀疤六出海,几乎带走了所有的精壮力量,只留下一些老弱病残及妇人等。 故而,张云他们几乎没有遭遇抵抗,便控制了全岛。 六横岛是个好地方,整个岛分成了两部分,前面的部分被布置成了军事区,除了码头,还设置了一些远程投掷武器。 但海盗就是海盗,眼光还是浅了一些,再加上实力也有限,实在是变不出什么花样来。 “码头稍加扩大,就能够同时停下五艘战舰。”站在小岛的顶端,曹胜鑫指着前方说道: “这里得天独厚,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好军港。码头之上再建起堡垒哨岗,我们现在所处地方,布置上红夷大炮,便可确保码头安全。” 转过身,又指着后方:“这里设置军营,校场等军事设施。只需千余人的防守力量,便能让敌人徒呼奈何。” “的确便是如此,进来的水道狭窄,但越过了这一段地区,内里便是一个良港。” 张云经过学习锻炼,现在对海港的认识也知道不少。 “多好的地方啊,居然被海盗霸占着,真不知舟山卫所是如何想的? 瞧瞧,有山,有淡水,还有可以开垦的荒田。这里,完全可以变成一个自给自足的军事基地。 有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又处在如此关键的位置上,不在这里设置一个军港,当真是天理不容! 一来,可以为远航的舰队补充。二来,卡住了这里,就卡住了这片海域的咽喉。” 手指着山下一个颇有规模的淡水湖,张云大笑。先前最担心的便是岛上的水源问题,看到这个淡水湖,那一切便可以解决了。 一行人走下去才发现,岛上还有一幢上好的楼房修建在湖边,周边并没有其它的屋子,整个房子都是用石头打磨而成,极其坚固。 门面一个小小的平台,倒有一半探到了湖水之中。 要是风和日丽之时,支上一张小桌,煮上一壶香茗,临湖品茶,沐日垂钓,倒也是一个极其风雅的所在。 “这里便是刀疤六平日所居之处。” 被俘的海盗手指着房子,唯唯诺诺的说道。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大赏,铭感盛情,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八十三节 回报、人心、规划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这刀疤六听起来是个凶神恶煞之人,想不到日子倒是过得惬意享受。” 进入岛上房子里面,张云看着屋子里的陈设,禁不住感叹起来。 里面的摆设,不管哪一件,都不是普通的物事。任拿一件出去,在市面上可都是值钱的东西。 可惜海战中击沉了他的坐舰,没有生擒,估计已经死在海里。 “还是做没本生意的人,钱来得快。”张云拿起一个瓷器,笑笑地说着。 “兄弟们,都打包收拾起来,清点造册,这可是好东西呀。” 曹胜鑫左右环顾,摸摸这个,看看那个,满脸的艳羡之色。 “还有,麻烦曹千户把岛上的海盗提审一遍,摸清附近群岛海域情况,或许还有新的收获。” 张云笑意盈盈吩咐道。 舟山群岛岛屿众多,除了目前消灭的四股海盗,肯定还有其他的小海盗。 秉着蚊子再小也是肉,再说迟早要把这里清理干净,还不如趁热打铁搞定,正好让手下将士再经历一些战火。 同时,从刀疤六的不菲的身家中,可以看出海盗的富有。想着即将到来的收获,张云心里便火辣辣一片。 有了钱,才会有更新更大更好的战舰,才能训练出更多合格的水手,招收更多的战兵,组织更大的舰队。 通过这次实战,张云明白海战的精髓就是比谁的战舰更大更厚实,水手更训练有素。 既然如此,他当然希望从这些海盗的老巢获取足够的钱财。 如此,用不了几年,按照兄长的规划,大明水师,便将成为这片海域之中的霸主,那时的钱财自然滚滚而来。 “吴士子,岛上风景不错,让兄弟们在这里查点,我们出去坐坐。” 张云朝着身旁的的吴锋说道。 听了张云这话,身边亲卫立即搬着桌椅摆放在外面的木头平台上。 此时阳光正好,湖面微波荡漾,又闻远处海涛阵阵,的确别有一番风景。 “不重新考虑考虑?海军的各方面条件可算优渥,总督府未必能比得上?” 双方刚坐定,张云便朝吴锋问道。他是真心欣赏吴锋,不仅才华横溢而且能吃苦。 “算了,人各有志,强求不得。说实话,我也更向往陆地。” 见吴锋为难的模样,张云摆摆手,意态萧索。 诚如自己所言,他自小便向往马上纵横厮杀,奈何兄长跟他阐述海军的关键性,也可以说是他们的生命线,不得不钉在这里。 海军是一个特殊兵种,讲究各种配合,需要不同人才。因此,张云非常希望吴锋可以留下来帮他。 “对不起,张将军,可得龄认为在总督府更能发挥所学。” 短短几个月的军训,吴锋整个人完全散发出军人气势,连坐姿都挺身直腰,犹如出鞘利剑,锋芒毕露。 张云点点头,不再言语。 吴锋能坚持自己的原则,不顾他的拉拢,舍弃在海军陆战队作为他副将的诱惑,而去兄长的总督府再次拼搏,他也很是钦佩。 这里一片平静,而这个小湖的树林外面,却是另外一番光景。 岛上约有数百人,多是些妇孺之辈,基本上都是海盗的家属,也有一些强悍之辈。 只不过此时,都被四马攒蹄的捆着。平素的凶狠早是没了影儿,眼中只剩下恐惧。 不时有将士奔来,提着他们中的某一人,押往树林中审讯消息。 岛是占了,但岛上的财物却少得可怜,与他们所期待的相去甚远。 刀疤六将窝安在六横岛,过往劫掠的贼赃自然也就在这里,不过岛上都搜得差不多也没有找到,只能将事情落在这些人身上。 曹胜鑫往前走了几步,盯着面前的那些人,凶相毕露:“大家都是海上讨生活的,海上的规矩想来大家也知道,输了就只有认命! 老子今天把话摞在这里,哪一个知道刀疤六藏宝所在地,只要说出来,曹某便放他一条生路,奉上盘缠,离开这里。 如果没人招供,老子也懒得审,一股脑儿将你们全杀了,抛到海里。 然后在岛上慢慢找,左右不过屁大点的地方,老子掘地三尺,不信找不出来。 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也算上天有好生之德。从现在起,我从一数到十,如果没有人招供,你们就请黄泉路上走好吧!” 听了曹胜鑫的话,被捆着的海盗顿时就骚动起来,不等他开口,有几个人就指着一个颇有几分姿色的女子大喊: “大人,她是刀疤六的女人!” 接下来的事情顺理成章,刀疤六藏匿的财产,终是给曹胜鑫审了出来。 在小湖边的林子里,一株枝繁叶繁的大树下,几名将士用锄头刨开地面的浮土,一块铁板便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将铁板提拉起来,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条一路延伸向下的阶梯通道。 点着火把,几个将士提着刀,顺着第一个阶梯向下走去。片刻之后,里头隐隐约约传来了将士们的呼喊声。 “将军,找到了,找到了!” 一会,一个将士钻出来,对众人通报。 通道怕有数十丈长,众人提了火把,一路向下,走在长长的通道里,曹胜鑫骇然道: “这刀疤六莫非是一个土耗子不成,修这么大的密室,估计不可能大张旗鼓,也不知他究竟鼓捣了多少年?” “刀疤六成名多年,当了一辈子的海盗,如果有心筹谋,倒也不难。” 他的一个手下笑眯眯的应道。 “哈哈哈……我们发财啦!”前头传来张云状似癫狂的大笑。 走到通道的尽头,推开半扇木门,一个石砌的密室便呈现在众人的眼前。 十几个长三尺,宽两尺的箱子整整齐齐的摆放着,其中一个已经被撬开,一根根金条,就这样躺在箱子里,在火把的照耀之下,散发着幽幽的金光。 张云朝着剩余的那些箱子指了指,众亲卫会意,将箱子一个个打开,呈现在众人面前的,便是一个海盗一辈子的积聚。 一箱箱的金条,银锭,珠宝,让暗室之中的火把也为之失色。 张云拿起一根金条,放在手里轻轻地摩挲着,满脸的笑意怎么也无法遮挡。 “这刀疤六倒是个有心人,抢来的东西,还费心费力的将它们化开重新融练,搞成这些金条,银锭。 可惜最终,还是便宜我们。” “当海盗,原来这么有前途啊!怕是金陵城中的商家,都没有这个死海盗有钱。” 曹胜鑫深深的叹息着,一双眼睛梭子般的在木箱上转动着。 “那也不能这么说,刀疤六是赤条条来去无牵挂,所以没有产业只有真金白银。 商人却是一个大家族,人丁众多,还有那么多跟随的部属,所以每年都要投入大量的银两,去购置房产,土地,铺面等。 真要说起来,还真不知谁多谁少?” 原来张云管理秦家产业,这些经商的基本套路自然一清二楚。 投入,扩大,再投入,再扩大,钱财始终在滚动着,这就是商业的套路。 这话说得实在,众人想想也是,商人家大业大,花费自然也大。反倒是海盗,只进不出,只是积聚一辈子的财产,却转眼都为他人做嫁衣。 “吴士子,麻烦你们统计一下,看看收获到底几何?” 张云心中痛快,嘴边的笑容至始至终没停过。若不是要在下属面前保持一点威严,真想痛痛快快大笑一场。 有了这么多现银,兄长的一系列计划就可以非常顺利进行。 同时,他也终于明白自己留在这里的意义和作用。 “兄弟们,嘴巴都严实点,有些事情不用本将多说吧!” 离开之际,张云按着腰刀,眼神锐利的朝密室中的每个人扫去。 “对,一个字都不能说,即使是对上面的将士,少不了大家的好处便是。否则,别怪曹某心狠手辣。” 曹胜鑫第一个跳出来,恶狠狠的附和张云的话。 现在,他终于明白当初秦督所言,不要只盯着将士们的血汗钱,本督会让每个兄弟得到更多,这绝不是他对登州卫将士画饼充饥。 登州卫海军经过改革淘汰,现在即使包括船厂和后勤人员,满打满算绝对不超过两万人。 而这次的收获,若不把缴获的十五艘商船算上,保守点估计也有五百万之多。 按照两成计算,有属于将士们的一百万银两。 曹胜鑫的心里砰砰直跳,我的妈呀,这是什么概念?这岂不是意味着每个人可以分到几千两纹银? 虽说还要留其中三成作为统筹款,或用于监督每个人的忠诚,或用于奖赏立功的将士,或用于抚恤战死将士。 可曹胜鑫觉得,不管怎么分,他作为将领,又是参战的有功人员,怎么都少不了小几千两纹银? 更何况打击的海盗这种一本万利的事情,怎么可能只有这一次? 想到自己原来吃空饷喝兵血每年辛苦弄的几百两纹银,从而被下面的将士怨恨,曹胜鑫不禁想泪流满面,不值当啊,无端作践自己人品! 回去都加倍还给你们,不就每人几两银子吗? 但说起往事,还不是朝廷给闹的。否则,至于吗?都是一条船上的兄弟。 没说的,今后秦督说什么是什么,跟着他混,踏实痛快! 老子今后堂堂正正靠军功吃香的喝辣的,挺起胸膛走路,谁敢不服? 无关人员随着张云和曹胜鑫离开密室,重新回到地面,坐在那个延伸到湖内的平台上,心情更是舒畅。 “这个密室,只怕现在就在我们脚下。”曹胜鑫指了指湖面,哈哈大笑道: “这刀疤六也真是一个有心人,这一辈子,恐怕不当海盗的时候,多半便是在当土拨鼠。” 众人尽皆大笑起来。 “张守备,末将看事不疑迟,刀疤六被灭,消息终归是会传出去。 拖得久了,不免让其他岛屿的海盗得了消息,卷金银跑路就不妙了。” 另一条的船长兼千户苟志新急不可耐的说道。 “对对对……” 此刻,所有人的心中都是火辣辣的。 “也好,你与曹千户两人各率舰只马上出发,沿着岛屿和得到的信息去扫荡那些海盗的老窝。 小九,你也带几个兄弟跟着去吧!”张云笑咪咪地对几个人吩咐。 张云亲卫将领陈小九心头也是一片火热,当即连声应命。 现在变身为财迷的几位将领,早已是迫不及待,得到张云的命令,转身便走。 现在捞越多的钱,便等于是他们麾下的水师,以后有更多的战舰,更多的水兵,就能更有效的打击海盗,收获更大,他们如何能不急? 看着几人匆匆的身形,留下来的众人都是会意的大笑起来。 约莫一个半时辰后,吴锋才满脸笑意的从地下钻出来,“张守备,那些珠宝细软等,现在估算不出到底值多少钱,只是全部登记好。 但那些金银还有部分银票,计有两百三十万两。” “怎么这么多?” 听到这个数目,张云不由得瞠目结舌,瘫坐在椅子上。 秦家的肥皂作坊可谓暴利,经几次扩大生产,招募人手加班加点,刨去开支,一年的利润所得还不到两百万。 可现在,两天时间,几百万妥妥的到手,这让人情何以堪啊? 怪不得明知海上凶险,明知劫掠也是要死人的,可千百年来,海盗始终永远存在,并且络绎不绝。 一本万利,一本万利啊!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张云一边等待出去剿匪发财的曹胜鑫等人回航,一边带着吴锋等人走遍了六横岛的每一个角落。认真对这里的地形地貌做好测量。 这里是登州卫海军今后的一个重要据点,不仅仅要建立军港驻军,还要修建船坞,能修补损坏的战舰。 还要有足够的移民来开垦这里的土地,至少也要做到自给自足。 移民肯定不缺的,只要到登州拉来就可以。相信有土地给他们,又提供粮食,他们不会拒绝,又解决登州越来越多的流民,可谓一举两得。 甚至连这些被俘虏的海盗,张云也计算着放在哪里使用,以最快的速度,把舟山群岛变成海上的一颗明珠! 第三百八十四节 明月中秋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九月中秋前后,月大如盘,高悬于孤冷天空,照得四野如同白昼。 京杭大运河终点,杭州城外渡口,在皎洁月光的照耀下,波光荡漾,显得格外静美。 哗,哗,哗…… 水雾茫茫的河水之上突然传来一阵划桨声,声音越来越响,夜幕下的河面上蓦然出现黑压压的一大片黑影,缓缓而来,遮蔽了整个江面,看不到半点波光。 远处,一艘艘长达数十丈的漕船顺水而来,一张张风帆在夜空中鼓荡着,一面面大明日月旗在风中猎猎招展。 帆影漫江而来,连绵数十里,足足有两百多艘大船,正是秦浩明从德州而来的船队。 最前的那艘漕船上,秦浩明和军中亲卫将领李想等人,甲胄齐全,拉风的披着一袭红色大氅,迎着江风,望向那数百米之外即将抵达的码头——杭州码头。 漕船越行越近,借助明亮的月色,前面的渡口码头已清晰出现在他们的视线中。 渡口两旁,手执长矛腰刀的漕丁,分列两行,正在负责维持江面秩序。 码头上,一名须发皆白的官员,头戴官帽,身着绯色官袍,肃然而立。在他的身后,以郑芝龙和漕运总督为首,站满了大大小小的官员。 杭州巡抚和漕运总督,偕同远道而来的郑芝龙,亲率一众官员连夜到码头迎接! 在他们的身后是无数的车马,还有近千的民夫,连绵不绝,一直延伸到城门口。 这是杭州府组织的民夫,为了帮助他们把物资转移到郑家的海船上,提前做的工作。 时至今时今日,秦浩明的赫赫威名,及得天子厚眷已响彻大明全境上下。尤其是他出自江南,更是让江南官场欢呼雀跃倍感自豪。 漕船缓缓靠岸抛锚,船舷立马搭上甲板,秦浩明和一众亲卫迅速下船,在杭州巡抚的介绍下,和杭州府官员寒暄认识。 这都是官场千百年来不变的流程,不足一一道哉!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了,众位官爷披星戴月,不是来搬运货物,也不是勤于公事,这些自然有下面的官吏负责搞定。 之所以饿着肚子吹着江风,没有在中秋佳节陪着家人,目的便是为了和声名正盛的年轻总督喝酒叙事,提前建立人脉关系以备不时之需。 否则,没有用处和意义的事情,这些官老爷谁愿意做? 在一片殷勤的恭维声音中,刚刚下船的秦浩明随着杭州官员,再次登上湖船,沿着运河直达钱塘江,沿游彻晓。 江浙之地自古富庶,尤其是杭州城更是个中翘楚。 大明的战乱此时并没有波及这个城市半分,故而船行至苏堤处,便可看到百姓联袂踏歌,无异白日,他们以月饼相邀,取团圆之义。 至于王孙公子,富家巨室,莫不登高楼,临轩赏月月,或开广榭,玳筵罗列,琴瑟铿锵,酌酒高歌。 船上,整个杭州城的高官齐聚,几十人的宴会极近奢靡豪华,人头攒动,丝竹之声始终间杂着马屁声,不停的在秦浩明的耳边缭绕。 作为嘉宾,对于络绎不绝的杭州敬酒官员,秦浩明一律带着微笑,依据他们的官职,或一饮而尽,或浅谈辄止。 今晚的酒席,可谓真正的民脂民膏。在场的每个官员,要是靠他们俸禄,几年所得也未必能够置办下来。 可那又如何? 这里不是他的地盘,掀桌离去,或冷脸相对,还是怒声呵斥? 幼稚!这不是给脸不要脸,徒劳无功吗? 杭州官员的拳拳好心厚意,被你当成驴肝肺,真当自己是天下第一人不成? 不说别的,吃喝住宿人家都是费尽心思安排,还有什么不满意? 所以,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想要耍威风,回到自己的地盘的再说。 是夜,皓魄当空,彩云初散,传杯洗盏,声乐喧哗,真所谓佳节也。 杭州城里,就是中等之家,亦登小月台,安排家宴,团围子女,以酬佳节。 虽陋巷贫篓之人,也是勉强迎欢,不肯虚度。此夜天街卖买,直至五鼓,玩月游人,婆婆于市,至天亮不绝。 第二日饷午,所有物资和五千多将士皆转到郑家海船上,由郑芝龙率领船队沿着东海海岸线,直达福州城。 而秦浩明则打算在杭州逗留几日,带着郑家留下来的五十艘海船,等待四方人员聚首杭州。 首先到来的是泰州卢伯玉,携其母及族内兄弟十余人,在军中将士的护卫下,于中秋三日后率先抵达杭州城。 刚一进城,就被守候在城门四周的秦浩明亲卫截获,带到由杭州官府安排的富家别院中。 “伯玉,出去走走,看看千年古都。” 卢伯玉安排好家人,刚来到秦浩明住的东厢房,就被拉出去看风景。 秦浩明呆在杭州城三天,哪里也没去,每天除了酒宴还是酒宴,早就闲得无聊。 如今卢欣荣到了,当然要四处逛逛,领略一番吴越之都的风土人情。 水光滟潋晴方好,山色空蒙胧雨亦奇。若把西湖比西子,淡汝浓抹总相宜。 苏白两堤,杨柳依依,水波潋滟,烟波渺渺,湖面上画舫往来,一如秦淮河一般风流和热闹,远处是山色空蒙,青黛含翠,美景如斯,宛如天堂。 秦浩明和卢欣荣二人,带着三五个亲卫行走于西子湖畔,欣赏着那美如西子般的湖光山色,听着那别具风情的吴侬软语,好不洒脱。 游览半天,已是日中时分,秦浩明就近选了一家店子,点了一桌菜,要了一壶好酒和包间,邀卢欣荣共饮。 和风习习,秦浩明怡然自得的品味着那一桌精致的酒菜,只觉得这苏杭的菜肴与闽菜大不相同。 尤其是那西湖醋鱼,其鱼肉嫩美,带有蟹味,鲜嫩酸甜,吃起来别具一番风味。 这家店子不算大,但因靠近西湖,而且价格公道,丰俭咸宜,菜式繁多。 既有精致美味的西湖醋鱼,也有大块的熟羊肉、狗肉,所以生意极好,几乎座无虚席。 “咦,伯玉,怎么愁眉不展,发生什么事情?” PS:感谢书友20170411132658683打赏,铭感盛情,恳请诸君投票支持,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八十五节 还是不是男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唉……喝酒。” 卢欣荣欲言又止,低垂着头,将杯中酒滋溜一饮而尽。 “领军也好一段时间了,怎地还像酸儒般如此婆婆妈妈?公事还是私事?” 九月中秋,正是食蟹的好季节。秦浩明剥着红亮的蟹壳,不满的吔视他一眼,轻咬着带红膏的蟹肉。 “是私事,不敢劳烦……” “小徐子,叫店家再来一打,这蟹还真不错,果然不愧是店家的招牌菜!” 卢欣荣话未说完,就被秦浩明打断。 他实在不是有意,确实是被美味打动。 这家小店做大闸蟹的方法有一套,采用陈年花雕酒秘制而成,中和了蟹肉的寒性而不掩盖蟹的甘香。 同时,花雕酒香中带动浓郁的肉香在空气中弥漫散播,有很浓厚的酒香却没有酒的苦涩味,让人垂涎三尺。 膏蟹垫着鸡蛋一起蒸熟,金黄色的汁液在碟中让红蟹浸润,仿佛与生俱来的相称。咀嚼着踏实的红蟹,陈年红酒味不经意间在唇齿之间飘逸开来。 “不好意思,伯玉请继续!” “秦督,以后能不能不要叫我小徐子,在锦衣卫呆了一段时间,感觉怪怪的,心里寒碜得慌,那都是太监的叫法。” 徐鸿轩点菜回来,苦着脸提出抗议。 “这个啊,看情况看心情,尽量吧。” 无视徐鸿轩的抗议,秦浩明品尝这美味,心无旁骛。 “那个……那个,上次秦督说的美貌女子,伯玉这次顺便到苏州见了一面,可惜……” 卢欣荣咬咬牙,端起酒杯,敬了在场其他四人,说完这没头没尾几句话,脸便仿如大姑娘般姹紫嫣红,不甚娇羞。 李想、徐鸿轩、海子三人一头雾水,不明白卢欣荣说些什么,可秦浩明却心知肚明,见他这幅德行,不禁暗自好笑。 不用说,这小样的肯定被祸国殃民的陈圆圆迷得找不着北,可复杂的实际情况却让无从下手。 现在陈圆圆在苏州桃花坞,隶籍梨园。时逢江南年谷不登,重利轻义的姨夫将她卖给苏州梨园,善演弋阳腔戏剧。 初登歌台,陈圆圆扮演《西厢记》中的红娘,人丽如花,似云出岫,莺声呖呖。自此,奠定她为吴中名优,色艺双绝,名动江左。 虽然说她现在还没有和外戚田弘、吴三桂等发生联系,可作为梨园女妓,难以摆脱以色事人的命运。 据载,江阴贡修龄之子贡若甫曾以重金赎陈圆圆为妾,然不为正妻所容。 而贡若甫的父亲贡修龄,在见到陈圆圆后,非常吃惊,说:“此贵人!纵之去,不责赎金。” 而目前的卢欣荣遇到的情况无非三种,一,梨园不放人。二,要价过高。三,人家不中意他。 “不就是那女之间那点事吗,害臊什么,还是不是男人?跟兄弟们说说,看能否帮到你?” 秦浩明难忍脸上笑意,仿佛又回到后世,帮助战友和朋友去追女的感觉。 “见了几次面,和圆圆谈得不错,伯玉甚为中意。 奈何那老戏子是无良人,赎金居然要两万两方肯放人,伯玉军务在身,无暇磨叽,着实让人气愤。” 卢欣荣先是扭扭捏捏把事情说清楚,到后面,已经是怒不可赦,重拳捶打着酒桌。估计是受到老戏子羞辱,想来大概是没钱不要装大爷等意思。 听完卢欣荣诉说,秦浩明暗自点头,与历史基本相符。 想那外戚田弘,贵为田贵妃之父,崇祯皇帝的岳父之一。人家也是开价两万,最后还是用威逼手段,才花了万两纹银方把陈圆圆赎救出来。 “你们怎么看,有什么办法?” 秦浩明朝李想他们努努嘴,要他们发表意见。 “先礼后兵,威逼老戏子,得到佳人。” 徐鸿轩思索片刻,方才说道。 “若是末将碰到此种情况,找人、凑钱、赎人!” 这是海子的方法。 “一个字,抢!” 李想说完,头一缩,心虚的看了秦浩明一眼。 “伯玉觉得如何?” 秦浩明并未发表任何意见,而是扭过头,问卢欣荣。 “也是,这几日伯玉思来虑去,也无非这几条路。窃以为鸿轩、海子、李想三人刚好上中下三策。 所以,伯玉认为鸿轩的方案可行。只是现在伯玉囊中羞涩,秦督能否预借一些银两?秦督以为如何?” 卢欣荣尚有些拿不定注意,问计秦浩明。 “不要问本督,伯玉自己拿注意便成,若是本督出手,那女子就跟你没关系了。 至于银两没问题,你手里掌控的是大把金钱,应该不用从本督这里预借吧!” “秦督,那可是公帑,怎能用于伯玉个人?” 卢欣荣急忙解释。 秦浩明叹了一口气,心想自己是不是操之过急,应该让他成熟发展起来。 可惜,时间不多了。 “伯玉,建议本督就不说了,只是想提醒你,其实你忽略了两件事。 一,今非昔比!现在你手握上万精锐将士,掌控十万军民,手里有钱有粮,再不是百无一用的书生。 那意味着,你有足够的资源操作这件事情。 二,法律这东西,怎么说呢?对付的是弱者,强者嘛,你自己想想。 不过本督只知道,若是你原来杀了一人,必死无疑!说说,现在你杀了多少人,怎么还能喝酒谈女人?” 秦浩明眼光深沉的注视着他,缓缓说道。 “伯玉之前愚钝,明白了。” 卢欣荣举起酒杯,痛饮一大碗,瞬间,胸腹间火辣辣一片。 “送你们一句话,人不狠,站不稳。手不辣,被人杀! 本督想要你们知道,时至今日,你们已经不是普通百姓、大头兵一个,而是掌兵之人,将士们的生命掌握在你们的手中。 故有,慈不掌兵之说。 可以想象,如果在战场上本督对你们说的话,那就是命令,是军令。 军令如山,不容商榷,犯者必死! 可战场形势瞬间万变,不可能咱们时时刻刻掌控手里,怎么办?” 秦浩明脸无表情,夹起一片爆炒猪肝,用力咀嚼。 PS:恳请诸君每日的推荐票和每月的月票,故土难离敬上! 第三百八十六节 讲武堂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怎么办? 这个问题同时盘旋在四人脑海中? 说实话,他们还真很少甚至没有考虑过,尤其是徐鸿轩、李想、海子三人。 作为秦浩明的亲兵,早已习惯听从命令,很少有自己的想法。 可现在不同,他们开始独自领兵,手底下有将士们跟随。 战场波谲诡异,在通讯不畅的年代,单靠传令兵肯定不行。今后避免不了要独立判断,方能更好的完成任务。 “来,大家喝一口。” 秦浩明举起大碗,跟正思索着的四人碰了一下,一口气喝了小半碗。 “舒坦!” 竹叶青酒独有的清香沁人在舌齿间弥漫,让秦浩明忍不住咋舌夸赞。 说起来这几天他都在喝酒,喝好酒。奈何喝酒这东西,讲的是一个心情和跟随喝的问题,其实和酒的好坏并无多大关系。 跟那些官场老油子喝酒讲话,纯属交际敷衍。他们所讲的每一句话,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虚情假意,怎么有喝酒的气氛? 而同兄弟们喝酒闲聊,每一句都是掏心窝子的话,自然畅快无比。 “你们今后要学会思考,应付战场复杂多变的情况。 你们也知道,战场通讯联络不便,有许多事情必须要临场应变,要为手下将士的性命负责。 尤其是伯玉,今后纵横四海,独自领兵游弋海外,势必要独当一面,面对各种复杂局面。 而本督要的只是最终结果,不问过程,哪管你是坑蒙拐骗还是铁血屠杀,只要死的不是大明子民,本督概不理会。 因此,许多事情你们要跳出旧有的思维,适应新的身份角色,这样才能如鱼得水海阔天空……” “伯玉统帅全局,要善于用将,挖掘提拔人才到关键岗位,事事亲力亲为是不行的,一个人不能包打天下。 李想你胆大心细,由你掌控夜不收本督放心。但为将者太重感情不好,不能只对老兵好,新加入夜不收的将士要多关心。 你也知道,打过几仗之后,那都是生死与共的袍泽。还有你那暴烈的脾气要改改,一言不合就开架,容易和同僚起龌龊,今后不容易往上走。 海子初次带千人的队伍,要拉住将士们的心,同甘共苦只是最基本的为将之道。尚需多花点心思,和将士们交交心。 鸿轩心思细腻,善于分析,正好……算了,这事以后咱们单独聊聊。 这店家菜做得不错,今天兄弟们好好喝酒,以后不在本督身边,可就没这么方便喽。” 窗外风和日丽,阳光絮软。 包厢内的四人在秦浩明的教导下,心里渐渐敞亮起来,对于今后的发展方向和前途有了一个清晰的认识。 卢欣荣更是趁着酒意,说他原来想岔了,简单的事情复杂化。急不可耐的辞别离去,率领人马再次赶赴苏州,誓要解救佳人于苦海。 秦浩明只是笑笑的恭祝他心想事成,至于他采取何种方法并没有过问。诚如他所言,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后果。 其实若按他的想法,悄悄的潜进去全部杀了,然后金屋藏娇,万事大吉。 反正这些老鸨戏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趁着乱世,靠买卖有姿色的幼女,从小加以训练,当成他们的摇钱树,死有余辜不值同情。 卢欣荣离去,他们并未散场,而是接着继续絮叨。 用亲兵做领军将领,有利有弊。有利的地方就是忠诚无需考虑,双方休戚与共利害一致无分彼此。 弊病的一方则在于他们原先都是大头兵出身,虽然个人军事技能很出色,但没有带兵的经验,需要秦浩明多下功夫教导。 好在经过一年多的接触了解,下面亲兵什么水平心里有数。能够为将者,那也是经过他权衡考量后,觉得有那能力,方才提拔上岗。 不过,类似军校的基层军官训练班必须开设了,自己没有这么多时间一个一个教,效率低下不说,自己也累。 当然,叫军校肯定不妥当,传扬到崇祯皇帝耳里,免不了疑神疑鬼。 就叫讲武堂好了,对外可以说是将士们相互交流的一个场所,不要大张旗鼓人尽皆知。 眼前这三个,妥妥的第一期,今天就当给他们开小灶。 整个下午就这样过去,离开西湖边上的这家小店时,已是日落归山,华灯初上。 四个醉汉勾肩搭背踉踉跄跄离开,看这情形,分明是他们把午饭和晚饭一起解决。 次日饷午,杭州城外古木青葱,杨柳低垂。城外的官道上,一支几千人的队伍正在行军。旗手举着一杆“秦”字大旗,正随风猎猎招展。 经过二十多天的时间,戚纲和余佑汉二人,终于在义乌招满五千精壮,在秦浩明派去的传令兵指引下,抵达杭州城。 听到他们到来,归心似箭的秦浩明没有做片刻停留,只是和未来岳父戚纲寒暄几句,便指挥众人登上郑家留下的五十艘海船,当天下午直奔舟山群岛。 “秦郎,合脚吗?” 船舱里,戚婉如身着一身蓝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身披淡蓝色的翠水薄烟纱,蹲下来朝秦浩明的脚尖按了按。 “合脚,甚是合脚,婉儿有心了,真舒服,比官靴好穿多了!不要那么辛苦,上次的还没有穿完呢。” 秦浩明踩着舱板,来回走动两步,感受着脚底的舒适度。同时,还有佳人心意。 戚婉如嫣然一笑,只是低垂臻首,并未作答。 两人在船舱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个一本正经的插科打诨,一个似笑非笑、忍俊不禁。 这是两人第一次在室内单独相处,各自心中如鹿撞,跳得厉害。偏偏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说些无关紧要的话。 最浓春情却是在那种最纯最暧昧的时分,哪怕只是四目相接,一触即闪,也是旖旎万千,道不尽的开心快活。 不知何时,戚婉如发现婢女已离开,剩下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不觉脸色羞得通红,却又不忍离开,说起话来明显变得不太自然。 终于,后知后觉的秦浩明,也发现了尴尬之处,当下腾身而起,望向窗外笑道: “江上月白风清,江景独好,值此良辰,不若出去凭栏享那美景?” 戚婉如第一次与情郎单独共处,终是不舍,当即含羞点头,随秦浩明出了船舱,来到船舷之前,凭栏而望。 江面上一片静谧,夜风习习,银波荡漾,夜景愈发醉人,那一对人儿也自醉了。 两人并排而立,静静的望着江面,肩膀时而轻靠在一起,时而又荡开,那种若有若无的软玉温香的感觉,实难以用言辞叙说。 第三百八十七节 他们算个屁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值此明月辉辉,玉露生凉,银蟾光满,是不是别有一番风景?” “嗯!” “到了岛上,我让云弟给你捕海鲜吃,味道特别鲜美,保证让你停不下来?” “嗯!” “知道海鲜吗?” “嗯!” “婉儿不愿嫁给我,是吗?” “嗯,啊……婉儿……不是的……” “我还以为你只会点头说嗯,原来不是啊……哈哈哈……” 秦浩明促狭地哈哈大笑,大手蓦然抓住佳人柔夷不放。 “秦郎,有人,不好。” 戚婉如挣扎两下,低垂着小脑袋,夜色下,不知是不是娇羞无限。 “没事,我是他们老大,真……” “嗯哼……” 身后传来刻意的脚步声,还有某人仿佛在练声的咳嗽声。 身旁的戚婉如仿佛受惊的小鸟,挣脱他的大手,立刻跑得无影无踪。 至于吗,秦浩明心里有一万匹骏马奔过,都不用转身回头,用脚趾也知道是戚纲这老货,在防贼一样的防着他。 以免女儿在婚前被他提前吃掉,丢了戚家脸面。 操!老子又不是没见过女人,这点分寸会没有? “贤婿,老夫初次乘海船,荡漾的厉害,所以想找贤婿聊聊天。” 后面,戚纲明显有些发胖,挺着肚子。也是,这次回老家可谓衣锦还乡,吃请是免不了的。 “没空,今天累了,本督先睡,有事明日再说。” 秦浩明黑着脸,想侧身进入船舱。这家伙越来越过分,今天在众人面前一直贤婿老夫到处显摆,烦透他。 “贤婿,老夫已经够宽容了,按理你们小两口婚前可是不能见面的。” 戚纲跨一步,肥胖的身体刚好封住秦浩明前进的道路。 “说人话行不行,别老夫老夫的,你听着不觉得腻味?都是一个战壕里杀出来的兄弟,何必呢?” 一个不到四十岁的人,天天在你面前叫老夫,这让秦浩明很是无语。 “嗯哼……礼不可废,礼不可废。哦,已经到了,老夫……末将……我让人抛锚准备上岸。” 戚纲尴尬搓着双手,掉头离去。 唉,乱了,乱了,这整得,秦浩明无声的叹了一口气。 很快,岛上升起了火光,那是张云提前得到夜不收通知,特意指引他们。 等秦浩明他们五千多人趁着小船登岛完毕,天已经开始朦胧发亮,因为没有码头,所以郑家海船留在海面上等待。 “末将张云参见秦督!” “参见秦督!” 海风中,张云英姿飒爽率领着登州海军将领向秦浩明行礼。 “你们干得不错,再接再励!” 秦浩明把手搭在张云肩膀上,既是对众将的鼓励,更是对他的鼓励。 时至今日,自己在大明的唯一兄弟,已经快速成长起来,可以为他分忧解难了。 “苟千户,出海捕鱼,中午前让义乌的兄弟们尝尝鲜。” 交谈间,不知什么时候,红日从海里冒出,悬挂在云层之中,光彩四射。 层层云海被染得橙红鲜亮,如同一团火焰在沸腾,海水也被染红了,几只被镀了色的海鸥从海面掠过。 “诺!保证让将士们提前享受美味。” 苟志新笑嘻嘻的大声应答离去。 “秦督,现在捕鱼比原来简单,已经不用那么多人手拖网,而且,网也更大,捕的鱼多。” 张云一边指手画脚,一边向秦浩明汇报。 原来,登州卫负责后勤吴继水,安排上百名妇女,花了十多天的时间,缝制了十几张近巨大的鱼网。 而且制作了一个巨大的硬木绞盘,安放在福船的尾部,利用他来收网与捞捕,效率极高。 “秦督知道吗,这拖网和绞盘配合,简直是捕鱼利器啊! 每次出海,这弥天大网撒下去可了不得,鱼虾装得几乎用绞盘都拉不动,一趟等于原来的两趟。 不要说将士们,现在连那些流民吃鱼都吃腻了。” 张云手舞足蹈,笑得满脸灿烂的比划着。 “你们把兄弟们安置一下,本督和登州卫的将士们有事议议。” 对于张云的描绘,秦浩明丝毫不感到奇怪,而是指着戚纲和余佑汉二人吩咐道。 有的时候,海军和陆军还是分开为好。 至于张云所说的绞盘,根本不足为奇。汉人是最聪明最勤劳的人,只要提供方向,其他的自然能在生产中解决。 “真的,秦督,太好了!制盐可是咱们的拿手好戏,登州卫哪家哪户不会啊?” 刀疤六的老巢内,当秦浩明说出要在登州卫和舟山群岛制盐时,曹胜鑫一跃三丈,继而抱着旁边的另一个船长千户吴倩明喜极而泣。 其他人也是眼睛通红,沉重的呼吸着。 说起来满满都是泪水,登州卫海军守着福地,原本应该是最富裕的一员,可却因为朝廷的制度,反而成为最穷的人员。 登州原本有盐场,大家对制盐流程极为熟悉,却因孔有德叛军掠夺烧杀,登州盐场被毁。自此,朝廷再也没有重开。 在秦浩明没有掌握登州卫之前,大家只能偷偷熬制,然后换取一些家庭补助。 可纵使如此,若是被朝廷发现也是死罪,因为这也属于贩卖私盐。 早期大明,如果想要合法贩盐,商人必须先向政府取得盐引。商人凭盐引到盐场支盐,又到指定销盐区卖盐。 在明初之时,朝廷鼓励商人输运粮食到边塞换取盐引,给予贩盐专利的制度,又称开中法。晋商就是因此而发展壮大。 不过,现在已是明末之时,开中法早已成为历史陈迹,取而代之的是纲盐法。 简单说,就是朝廷直接把盐从官营专卖,变成承包盐商专卖,官府只管收银子收税。 然后指定盐商垄断官盐专卖权,并且该盐商的子孙可以世袭这种垄断权,官府再给这些盐商划定区域运销食盐。 可这食盐销售权,不是普通商人可以获得,而是朝中大佬,王公贵族的自留地,没有实力根本染指不了。 “只是朝堂那些大人同意吗?” 沈寿崇激动过后,冷静下来,忐忑地问道。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他可是太明白了。 “他们算个屁,无需理会。而且,本督打算……” 第三百八十八节 挂羊头卖狗肉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秦督,这……会不会不妥?” 沈寿崇张嘴结舌,第一次见到秦督的狂妄,朝堂大佬在他眼里居然算个屁,这要是传扬出去,轩然大波啊! 当然,他不是饶舌小人,不屑做那不齿之事。 只是若没有朝廷许可,贩卖私盐可是死罪。这些年,登州卫军汉中为此丧命者,不乏其人。 秦浩明嘴边掠过一丝讥讽,沈寿崇这些基层朝廷军官心里有朝廷,有大明。 殊不知这些代表朝廷的朝堂大佬们,早就为了一己之私,抛弃他们。 正应了那句话,我爱大明,大明不爱我。 话虽如此,思想工作还是要做的。强扭的瓜不甜,自己要一批志同道合之人共同努力,大明才能有救,汉人才能走向辉煌。 当然,这其中每个人用的手段不同。有的用融合;有的用利益捆绑;有的用逼迫;有的用裹挟…… 真碰到一根筋的,又不方便除去的,那只有挪开。 “沈将军,诸位,制盐之利,相信不用本督多说,大家俱已知晓。 海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只要盐场砌好,几不要任何本钱。一年下来,大明获利何止千万? 可你们知道吗,那大明朝廷一年所得几何?”秦浩明目光扫过登州卫将校,“本督告诉你们,每年运至朝廷户部的盐税不到四十万两。” “那么,这些钱落入谁的口袋?”秦浩明陡然提高声线,怒吼道: “王公贵族,朝堂大佬,地方官员,盐检司,大小商人等都有份,唯独没有百姓和咱们这些浴血厮杀的将士们,这公平吗? 既然如此,我们为何不能为之?” “对,对,末将听从秦督吩咐!” 秦浩明话音刚落,曹胜鑫已经点头开始表态。在他看来,堂堂两省总督跟他们解释这些,已经是莫大光荣。 其他将校也纷纷附和。 沈寿崇犹豫片刻,也终于点点头,“末将听从秦督吩咐。” “好,你们放心,我们今年先在登州和舟山建盐池,明年本督便让人向朝廷申请盐引窝单。 这样一来,我们盐场的公盐在福建广州销售,私盐就要看兄弟们的本事喽。” 别看秦浩明现在贵为两省总督,可在盐业上也不见得就由他说了算。从朝廷到地方,俱是盐检司把控。 这相当于后世的烟草专卖制度。 如此一来,秦浩明支持的商人想要在福建、广州卖盐,就要拿到盐引窝单。 所谓窝单,其实就是一件合法运销官盐的证明文件,一个大明朝廷颁发的特许执照,窝单上会注明该盐商所取得的盐引数量以及运销区域。 盐商们通过各种门路,向朝廷的盐运司申请资格,然后交一笔保证金,再找人具保之后,就能拿到朝廷颁发的窝单。 有了这个东西,这个盐商就有了垄断专卖的权利。就成了官方指定的食盐专卖商,拥有某块地域的垄断权。 各盐商根据朝廷的指划,在各自的专卖区域内运销官盐,各盐商不得越界销售。 有了窝单以后,盐商每年再向朝廷先交钱办一个本年度的资格证,就是年窝。有了年窝,就有了本年的专卖权。 总之,在这种纲盐制下,最重要的就是窝单,有窝单就有垄断专卖权。 挂羊头卖狗肉! 秦浩明此话一出,登州卫将校欢呼雀跃,连沈寿崇都露出会意的微笑,仿佛看到财源滚滚而来。 为何? 因为以秦浩明的权势,他所支持的商人拿到福建、广州部分地区的窝单没有任何问题。 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从当地盐场拿少量盐,转而大量卖自家盐场的盐。 “秦督,末将回去就召集原来熬盐的军户,大干一场。都是老兄弟了,可靠!” “对,末将卫所里有一老汉,曾是登州盐场作头,对制盐流程极其熟悉。 因孔有德叛军掠夺烧杀,登州盐场被毁,不得已流浪莱州。听说秦督来了以后,日子变好,他们一家人才重新回来,避免了饿死街头的命运。” “秦督,末将可以发动军汉们出去卖盐……” …… 众将摩拳擦掌,纷纷献言献策,力图在里面发挥自己的作用,如此,才不会被抛弃。 阳光透过窗台,铺洒在屋内兴高采烈滔滔不绝讨论众将身上,而秦浩明却陷了深思之中。 毋庸讳言,相较于大家侧重食盐的生产相比,秦浩明考虑更多还是食盐销往哪里,才能获得更多利润的问题? 需要建造多大产量的盐场,才能满足既隐蔽又稳定的市场需求? 在他的计划中,首先是蒙古,林虎和李三通过鸦片,已经和许多草原头人建立密切关系。 而且,在蒙古诸部,不需要盐引制度,纯粹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的买卖。 或者,以盐易货也是不错的选择,他们的马匹,自己非常需要。另外牛羊在食物缺少的大明,也是补充将士身体的好办法。 这样,登州卫所产的海盐,不需要盐引窝单,就有了一条隐蔽而可靠的销售渠道,可以大量出货。 现在市面上,一百二十斤一担的私盐收购价是三钱银子。 为了打击对手,收得更充足的盐,不少收购私盐的贩子的收购价,都偷偷地提到了五钱甚至六钱银子。 当然,私盐贩子们不可能做赔本买卖。他们一转手,那利润又将翻倍增长。若是运到某些缺盐的地区,利润翻十倍都有可能。 与其这样,还不如把这中间的利润自已赚到手。 至于说和蒙古诸部走私的风险,秦浩明嗤之以鼻,在宣大的影响力,他自信还是有的。 秦浩明相信,真能把登州所产的海盐,长途贩运至蒙古诸部,那每担盐卖七两或八两银子,绝对没问题。 蒙古草原包括奴隶在内,人口总数约有百万。 每年若能出货三十万担盐的话,以一担八两的售价,刨去运输费用,就算每担只有五两的纯利,一年便是一百五十万两银子的巨大利润。 这样,登州卫盐场产量要达到至少四百万斤才能满足销售。 PS:推荐朋友的一本书《铁血铸新明》,从家、国、天下着手,创意相当不错!请诸君品鉴! 第三百八十九节 也就那样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北方暂时就这样,京畿之地和西北地区还是不碰为好,否则,目标太大。虽说不至于怕,但精力和实力明显不够,没必要拼命。 其次就是中部的江浙地区和运河两岸,自然由舟山群岛负责供货。只是这里需要建多大的盐场,才是头疼的问题? 这几个地方属于大明最富裕的地方,人口也远不是草原鞑子能比,像登州卫一样,四百万斤产量显然不够。 就算贫穷的缘故,每人一年只吃十五斤盐,四百万斤也不过只能供应两百六十万人一年而已,实在是九牛一毛。 秦浩明咬咬牙,一副非常痛惜的样子下定决心,前期还是建个中等规模的就好,年产一千五百万斤盐场可能比较恰当。 人口多,市场大,竞争激烈,意味着利润也薄。再说,这一带也不是自己的主场,还是全力经营根据地为妙。 而接下来供应福建、广东的盐场,显然是回去之后考虑的事情。 “把你们这几天画的地图拿来,跟本督出去选盐场地址。” 计定再三,秦浩明在众人的注视中舒缓双眉,走出屋外,考察六横岛的地理地形。 应该说,选择六横岛作为盐场非常合适。这里水岸线绵长,港域腹地宽阔,东南角还有一片沿海滩涂地,是舟山第一大镇。 其悬居海洋之中,处于主航道线上,但又距海岸不远,便于粮草接济。万历年间,正是海盗从事走私贸易的好地方。 历史上如福建人郑獠、金子老、李光头,安徽人许氏三兄弟、以及后来赫赫有名的皖南人汪直,就是以这里为海盗基地。 他们不但雇用本地的舵工、水手,还招募了一些日本的贫穷浪人,作为护卫家丁。鼎盛时,岛上有一万多人。 后来大明朝廷派大军进行围剿,也就是双屿港战役。 双屿港之战后,因为距离太远,福建兵不肯守卫,用浙江兵又不放心,朝廷把岛上人口全部迁徙至内地,于是这里就成为一个荒岛。 一直到了现在,乱世来临,才被刀疤六这些小股海盗,再次把这里作为据点。不过,说起来还是再次被大明水军剿灭。 “真可惜,如此美景居然白白浪费。” 和众人沿着岛上海岸线绕半圈,秦浩明感慨地说道。 岛上海滩众多,海岸曲折,怪礁林立,绝壁高耸,岩洞遍布,绿树成荫,因山体起伏曲折,行走百步,所见殊异,可谓百步一景。 “待久了也就那样,荒山野岭的孤岛,没有一点人烟。” 曹胜鑫这个粗汉,哪有秦浩明的小资心情,无聊的啃着手指头,行走在柔软的沙滩上,发了一句牢骚。 “啊……秦督恕罪,末将胡言乱语,该打!” 话一出口,曹胜鑫蓦然反应过来,摔了自己一耳光,身边这位不是平日里可以打闹的将士们,而是高高在上总督大人。 “曹千户这是作甚,本督又不是老虎,一句玩笑都不能开。” 横了他一眼,秦浩明不以为然的说道。 “是是是……” 曹胜鑫弯着腰,一连串的答道。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平常的勇猛去哪了,滚开。”张云轻推他一把,扭头指着前方的一片滩涂说道: “秦督,末将以为这里不错,再往前那片海域水深,适合建船坞,西北角则可以用来做码头,怎么样?” “唔,不错,就这里了!” 张云选择的这个位置,可以充分利用海滩空地,毕竟六横岛这样的优良深水海港,可是要用来修建船坞码头,若只是用来修盐田,却太过可惜。 “秦督,您看,苟志新他们出海打渔回来了,还真快,两个时辰不到。” 顺着旁边沈寿崇的手一指,秦浩明看到,从海上的西北角,一艘福船正顺着北风,快速朝岸边驶来。 不多时,福船靠岸,岸上所有的人,都被福船上堆积如山的鱼虾惊呆了。好家伙,装满了整个船身,收获不小啊! 福船甫一靠岸,苟志新便大笑着跳下船来。 “秦督,幸不辱命,够义务的兄弟们吃喝一两天了。这一片海域不熟悉,惊跑了不少鱼群,若是下次,定然还能捕获更多! 这里不比南海差,这弥天大网撒下去可了不得,装满得几乎用绞盘都拉不动,” 苟志新一脸笑得灿烂,两只小眼睛眯成一道细缝。 “干得漂亮,辛苦,吹螺,让兄弟们来帮忙。” 拍拍明显奉承自己的苟小千户,秦浩明笑眯眯的夸赞。 后世自己也是大头兵,自然明白将士们的心态。 “不辛苦,不辛苦!兄弟们,动作快点!” 被秦督这么亲切一拍,苟志新骨头都仿佛酥了,行礼完毕,转身便朝后跑去。 盐场地址选定,众人一起对滩涂地进行了具体的规划设计。 六横岛东部的沿海滩涂处,敲定五百亩作为盐场,就叫六横盐场,全部用薄青石板铺地,用泥灰加糯米汁弥缝,用青砖砌成如同方格子一般的盐田。 这些盐田,通过多条弯折的涌道,将与大海连接。这种用海水晒盐的盐田设计原理,其实是十分简单的。 那就是,每当涨潮时,打开闸门,把汹涌而来的海水灌入盐田。在田中暴晒蒸发掉水份,约浓缩到盐度十五度度左右,再打开盐田的闸门。 从沟渠流入卤水池,在池中沉淀泥沙,澄清后的卤水用人力抽水车抽入结晶池,于饱和状态下继续蒸发,很快就能结出白花花的海盐结晶。 这种新颖的方法,比起盐户们传统的煮海水制盐的手段,效率不知提高了多少,原本是登州盐场早就使用的制盐技术。 可惜的是,这样的新式盐田,还未来得及产生效益,便被孔有德、耿仲明叛军毁于一旦。 这种设计,基本已经接近后世的盐场技术和水平。 经过测算,在这南方的夏秋时节,盐田日极限蒸发量能达到六毫米。 这样一来,即使雨天不能生产,阴天产量再减半的情况之下,这五百亩盐田,一个月最保守的产量也在一百五十万斤以上。 这个数量看上去很大,其实相比整个大明的食盐消耗量来说,实在有点微不足道。 这点产量,在大明过亿的人口面前,实在少得可怜,也就是沧海一粟。 甚至秦浩明在想,如果将来水军强大,除了蒙古诸部,诸如朝鲜、倭人、南洋等地,均可以建立商道。 而这些盐田,完全可以再度扩建,从而将给他带来更多的源源不断的巨额收入与财富。 这制盐走私的利润,实在是只有身在其中,才会明白这银钱数额有多么惊人。 第三百九十节 检阅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六横岛天空蔚蓝一片,只有缕缕浮云偶尔飘过。 正午时分,数十口行军铁锅支起,一些锅里弥漫着鱼肉的浓郁香味,另一些则飘荡着虾蟹的清甜。 岛上欢声笑语一片,新招募的六千将士端着粗碗,依序排着队伍,满脸激动的等待着今日的美餐。 浙江虽然是沿海之地,可这些从处州、义乌和台州等地招募的浙兵,却身处中部山区,许多人一辈子都没有离开过县城,更遑论海上孤岛。 故而,他们对于秦督口中天下少有的美味甚是期待。 人要活着,最实际的就是一日三餐。这六千浙兵之前多为穷苦人家子弟,平日里别说一天三餐,两餐还要一干一稀,才能勉强对付。 此次听说戚家子弟在义乌募兵,众人也没多想,急吼吼的就报名参加,就想图个温饱。 哪里知道,事情居然出乎他们的意料。 粮饷丰厚不说,每日里还有三餐,荤素搭配的可口菜肴敞开吃,说是给他们补补身体,没听说大明的将士有如此好的待遇呀? 看看卫所里的那些粗汉就知道,吃喝比普通人家还不如,穿的跟叫花子一样,成天就是一套浆洗得发白的破战袄。 到后来,他们听说长官是秦浩明秦大总督,更是激动得无以复加。 现在整个大明谁不知秦督是建奴的克星,以抗击建奴而名扬天下? 他们浙兵跟建奴可是有血仇在身,最近的一次就有三千人长眠于北地黑土,连遗骸都没有一块埋葬在故乡。 这下好了,终于有机会替先人报仇雪恨。 不过先前检阅的时候,秦督说得风趣,叫他们好好享受美味,把身体跟上去才能干死狗日的建奴,把他们丑陋的金钱鼠脑袋当夜壶。 而此时他们的秦督,正在稍远处背阴的海滩边,单独摆放一桌,陪着未婚妻婉儿一家人品尝海鲜。 “婉儿,来,这海蟹最好吃的就是蟹脚部分,一个字,鲜!” 秦大总督完全是把这里当成度假的场所,温柔的把几只海蟹的蟹脚剥开,装在盘子里递给身边的戚婉如。 戚夫人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默默地扫视一眼不作声,优雅地吃着鲜美的海虾。 对这位女婿她是及其满意的,少年成名却无丝毫盛气凌人的态势,关键是对女儿真心好,这才是主要的。 “贤婿,陪老夫喝一杯,就一杯。” 戚纲拿起花雕酒壶,要替秦浩明倒酒。 “老戚,真不成,喝起来控不住,改日!时间紧迫,下午还要和那些国子监的学子们商定事情,盐场也要敲定下来。” 秦浩明大手罩住碗口,态度坚决。 非常奇怪,同样叫三十多岁的戚夫人为岳母,秦浩明叫得相当顺口。唯独对戚纲这个岳父,总觉得便扭,难道因为是战友的缘故? 身旁的戚婉如乌黑的头发挽着一个公主髻,身着一件嫩绿到近似浅黄色的衣裙,容貌细致清丽,双眼眯得像一个月牙儿,专心的啃着蟹脚。 戚夫人也含笑拿起一个蟹脚放入口中,不理会一脸无奈的夫婿,只是看着他们翁婿间的斗法。 午时过后,这场海鲜盛宴终于结束。 刀疤六盖得有点类似别墅的宽敞大厅内,一片沉静,只闻得窗棂外老树上不知名的鸟雀正倦懒地叫着。 三十二名士子在颜蛰和吴锋的带头下,按他们的去留排成两个纵队,正在接受秦浩明的检阅和训话。 “首先恭喜诸位熬过严格的军训,捶打锻炼自己的个人意志,正式加入总督府。相较于半途离开的士子,尔等是最优秀的,可谓文武双。 其次,诸位的起点是一致的,本督可以负责任的告诉尔等,只要大家勤恳努力,不犯错,诸位的富贵前程肯定有保证。 当然,随着表现不一样,职位有高低而已。 好了,最后送诸位一句话,与诸君共勉! 老师再好,给的是引领,代替不了自己。平台再好,给的是机会,代替不了努力!脚下的路,没人替你决定方向。没有等来的辉煌,只有拼来的精彩!” 稍微几句话,秦浩明就结束了首次训话。现在对他们还不了解,只有今后再慢慢观察,提拔使用。 不过,凝望着站成笔挺军姿的国子监士子,已有几分军人模样,秦浩明自己心里知道,这些人,将是他的文官班底。 而朝廷诸公,断然是不可用了。 “学士谨记秦督教诲!” 有了两省总督的亲口许诺,士子们的心情可想而知,声音中透露的俱是喜气。 “好,下面探讨对舟山群岛的开发使用,讨论过程中,诸位有什么好的建议都可以发言。” 秦浩明点点头,让张云拿来大明舆图,和众人一起对舟山群岛的各个岛屿使用情况进行初步安排。 舟山群岛有舟山岛、衢山岛、六横岛、岱山岛、朱家尖岛、金塘岛、鼠浪湖岛、鲁家峙岛等,其中舟山岛面积最大。 其他岛屿较小,主要还是对舟山岛、衢山岛和六横岛的使用。 说句实在话,在秦浩明心中,舟山群岛重要程度还在登州卫之上。 概因这里地处大明东部黄金海岸线与长江黄金水道的交汇处,是东部沿海和长江流域走向世界的主要海上门户。 尤其是对倭国的位置,可以像一把匕首指向倭人。 “行,盐场的事情就这样决定,登州盐场好说。 此处就由苟志新千户负责,立刻从登州卫抽调一批精干工匠,带着大批流民,按规划好的地方兴建盐场。” 由于苟志新对盐场熟悉,秦浩明当场拍板让他负责。 苟志新一脸喜色,他向秦浩明保证,如果有一千多人的建筑队伍,在充足的青石板、泥灰、糯米汁与砖头供应下。 有两个月的时间,五百亩的盐田,数十个大型卤水池和结晶池,海水涌道,以及卤水池结晶池的防水雨棚等设施,可以全部修建完毕。 就这样,一项项事情,在定下目标和计划后,由专人负责落实解决。 第三百九十一节 高手在民间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事情一切都很顺利,唯独在流民的处理上,颜蛰提出碰到麻烦。 原来,登州卫在长达两个多月的收留期间,人数从十万激增到二十多万人,已经远远超过登州卫的吸纳能力。 之所以现在还能撑着,那是因为有渔业在支持,流民至少还有鱼粥喝。 虽说食物可以勉强解决,可很快冬天即将来临,来自蒙古草原的极冷寒潮,绝对会将大部分流民迅速冻死。 若是这样,虽说乱世人命贱如狗,但面对这样的悲剧,还让人扼腕叹息。 “登州卫现在收容多少人?” 秦浩明低头盘算,朝众人问道。 “秦督,登州卫能容纳百姓的机会,一是军队,二是渔场、三是卫所各类商肆店铺,经过挑选,有五万一千的青壮被吸收。 学生估计,有十七万多人无法安置。 当然,随着建设盐场工作开始,还会有人力需求的地方。不过,现在还有个很重大的问题是,这些人当中老弱居多。 而且,即便全部项目都建好并运行,学生估计,顶多再吸收一万余人就到顶,剩下的百姓依然无法容纳。” 颜蛰一直负责统计人数,数据张口就来,而且,分析得非常透彻。 “无妨,剩下的都转运到舟山群岛。从登州卫运粮过来,在这里垦荒,应该可以安置。” 让登州卫接受流民之前,秦浩明就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因此,他毫不犹豫的说道。 “禀告秦督,恐怕这里容纳不了十几万人。 学生在几个岛屿走了一圈,稍为统计一下,现在舟山群岛中,还有大量的盐碱地未能加以利用。 其中轻度盐碱地约七万亩,分散在各个岛屿中,重度盐碱地约十万亩,主要集中在六横岛。 而真正能用于开垦的良田不多,约十几万亩而已。如此一来,平均一人才一亩地。而新开荒的地,恐怕难以养活这些人。” 此时,吴锋站出来,苦笑着说道。 秦浩明哦了一声,皱着眉头不觉暗叹,还真没有考虑到这些盐碱地,庄稼难种,谷麦难收,如何利用倒还真是一件难事。 真的只能这么闲置么? “秦督,学生所忧之事,乃这么多人聚集在登州卫,对我军期待殷殷。如果被我军冷漠对待,那些百姓定会大失所望,满怀怨恨。 如果其中有不良之徒,趁机煽动百姓闹事,恐怕难免有一场血腥的纷争。这样的结果,将会使百姓与我军两败俱伤。” 吴锋郑重的话语,让秦浩明不觉点头称是。 “先运过来再说,好歹这里暖和一些,粮食本督从福建接济,先保证这些人活下去便可。 至于其他,总能够想办法慢慢的地安排消化,更何况我军将来还要扩充军伍,也可从流民中优先选拔。” 秦浩明当机立断,朝众人吩咐道。 “秦督,这些盐碱地,其实未非一无用处! 据末将的经验,盐碱地经改良后,其盐碱程度会减弱很多,虽然还不能用于种粮食,却可以用来种其他耐碱作物。 比如轻度盐碱地改良后,可用于种植桑树,重度盐碱地改良后,可用来种苜蓿、碱蓬、盐角草、滨藜等作物。” 蓦然,其中一个登州卫副千户高声说道。 “哦,没想到这盐碱地还有这般用途,你叫什么名字,倒是让本督开了眼界,你怎么懂得这些。” 秦浩明指着他问道。 “禀报秦督,末将叫李晓峰,三号福船舵手兼副千户。 末将之所以知道这些,是因为以前在河南老家时,也在盐碱地种过桑树。 这桑树为耐弱盐碱、耐低温干旱之树木,完全可以在改良后的盐碱地上种植。 桑树若能成功在轻度盐碱地上种植,便可以养蚕缫丝,当可为我军一大财源。 若秦督信得过我,末将愿意试一试。” 高手在民间啊! 李晓峰的这番话,让秦浩明大喜过望。 他可是知道,养蚕缫丝的利润乃是极高,若能改良盐碱地,用来种桑养蚕,却是最好不过,比种田强太多。 生丝这种东西,若只在大明销售的话,价格不算太高,真正利润大的,乃是对外出口贸易。 上次好像听郑芝龙谈过,由于完全垄断了对日贸易,在把福建生产的生丝贩运到日本后,每担的出手价高达几百两两! 这个近乎可怕的价格,达到大明市场价格的十倍多,实在是完完全全的暴利! 因此,生丝贸易成为郑芝龙迅崛起的重要财源。甚至,在福建沿海,还传开了一船细丝朝东去,一船花银往家来,这样的的儿童民谣。 秦浩明笑着走过去拍拍李晓峰的肩膀,微笑说道:“李千户,你的建议甚好!放手去做,不要有顾虑,要人给人,要钱给钱! 这样,你从三号福船中调出,今后就在舟山群岛任职,专管桑蚕之事。若是事成,你的前途包在本督身上。 只是这桑田改良需要多久,桑何时可以开始种植?” “禀秦督,桑树要在春季方可种植。 故末将安排,从现在到明年开春,应该可用这几个月的时间,先将这轻度盐碱地与重度盐碱地先行整治,使其达到可以使用的条件。” 李晓峰一脸喜色答道。 这时一旁的张云插话问道:“李千户,那你说这重度盐碱地改良后,能不能用来种植桑树呢?” “张守备,这重度盐碱地,因为土壤之中,含有的盐碱成分实在太高。 若要改良至可种桑树的程度,那要花费的人力与钱财实在太多,况且时间也会耗时过长。这来一算,便得不偿失了。 还有一点,重度盐碱地,因为其地下水份,多已被海水严重侵袭,即使改良成功,今后成为盐碱地的机率也很高。 所以这些土地,却是实在不能用于种植桑树的。” 见秦浩明与张云一脸失望的样子,李晓峰接着说道: “不过,这些重度盐碱地,在经过改良后,用来种植苜蓿和滨藜一类作物,却还是极好的。 将来,可以用作我军养马场,也可以用来饲养牛、猪、兔、鸡、鸭等动物,特别是猪和牛,最喜吃滨藜,长肉也快。 而碱蓬与盐角草,则是可以作为中药药材使用呢。” 李晓峰这段话,让秦浩明大笑。 没想到啊,此路不通通彼路!如此一来,战马草料的事情也一并解决了。 “李千户,你立马去岛上看看,然后报一份人员和资金计划给本督。还有,要带几个徒弟出来,听见没有?” 秦浩明哈哈大笑,南方没有牧场,原先还不知道如何解决此事,不意机遇在此。 李晓峰欢天喜地应诺离去。 第三百九十二节 让他们全部趴下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一人计短,三人计长。 舟山群岛盐碱地的解决,让秦浩明高兴的同时,也提醒了他的新思路。 不仅仅是因为能多安置一点流民,而是他从中看出蕴藏的商机和其中的适用性。 但凡沿海地区,因为海水的渗透,距离海边的土地,基本都有盐碱地的存在。这样,造成土地大量荒废,寸草不生。 大明长达上万公里的海岸线,盐碱地又岂是舟山群岛区区十七万亩可比? 当然,这话现在说得有点远。 不过,若是李晓峰能够成功,至少在福建和广东,秦浩明打算改造盐碱地,用于种桑养蚕,重点发展纺织业。 相较于用工较小的肥皂作坊,纺织业在用人方面堪称巨无霸。 据了解,江南轻工业的最大部门,分为两大类:棉纺织业与丝纺织业,它仅次于农业位居第二产业的位置。 棉织业的从业人员多是农村妇女,传统的小农经济使她们拥有娴熟的技术,这正是纺织业所需要的。 随着纺织业的发展,江南富有的商人将这些农村妇女集中起来,进行统一的规划和管理,以提升纺织品的产量和质量。 在棉纺织业最为集中的松、太、苏地区,以纺织业为主业的妇女数量大幅增加。 棉纺业的发展刺激了加工业的发展,尤其是城镇专业染坊和农村小染坊,其次受益的是原料商人和运输业。 与棉纺织业不同的是,丝纺织业的专业化程度非常高,江南官营织机有三千五百台,民营则有一万台,从业人员十几万人。 而丝织业的程序比棉织业复杂得多,它所需要的工人数量也远远超出了棉织业的需求。 养蚕、缫丝、纺丝、络纬、牵接和织染等几道程序,秦浩明无法估算具体要多少人,但至少几十万人少不了。 想想看,其中纺织原料包括棉花、羊绒、羊毛、蚕茧丝、化学纤维、羽毛、羽绒等。 纺织品的原料主要有纺织业的下游产业主要有服装业、家用纺织品、产业用纺织品等。 纺织业细分下来包括棉纺织、化纤、麻纺织、毛纺织、丝绸、纺织品针织行业、印染业等。 这些上游、中游、下游三个产业,从业人员将是何等庞大,可以养活多少家庭? 穷则独善其身,富则兼济天下! 如今身份地位不同,看问题的角度也自然不同。 作为两省总督,他手里掌握的资源和原来已经不可同日而语。除却军事方面,民生也是他必须顾及的。 不用于其他地区官府,把流民视为洪水猛兽,一律驱除出境,唯恐引起辖区内战乱骚动。 当然,客观上讲,他们这么做,或许跟地方上粮食不足有关。 但秦浩明明白,人口,在乱世时也同样是战略资源。 如果通过发展纺织业,妥善安置流民的同时,也将给他带来巨额的财富。 现在大明绸缎价格,视种类质量不同,每匹大约在八到二十两白银之间,少数品质极佳者,更可以达到四十两白银。 不说多,若是把绸缎价格平均以每匹十两的偏低值估计,那么每一担半生丝可以织染出一担绸缎,约为八十匹,价格高达八百两白银! 而且,这还只是大明国内市场价格,出口价一般都需要再翻上两三倍,预计一担绸缎价格可达两千两以上! 这样算来,就算加上织成绸缎而产生消耗,那么同等重量的绸缎比生丝的出口价格,高了整整十倍! 这是什么概念,何等财富,看看郑芝龙的崛起就可以知道。 更重要的是,种桑养蚕织缎是可持续产业,是可再生资源。黄金白银会挖完,但是生丝绸缎却是可以年复一年地持续生产。 事在人为啊! 这看似无用的盐碱地,若真能成为种植桑树的土地,岂不为秦浩明的崛起,奠定了坚实的经济基础。 一股情怀在秦浩明心中莫名激荡,想不到今日的误打误撞,让自己思路为之一新,对如何解决流民问题,有了一个彻底的办法。 同时,也让自己的势力高歌猛进有了坚实后盾。 “秦督,要是将来桑叶种出来,那些不能用来种植的空闲地块,正好可以集中养蚕与缫丝工坊,这样从头到尾下来,倒是便利得紧。” 相对于盐场,沈寿崇明显对纺织业更为感兴趣。 “不错,现在江南的富商中,十个有五个是开办纺织厂的商人,其他五个是海商,能够有两者身份的,就是顶级豪商。” 吴锋一脸羡慕的说道。 “本督要让他们全部都趴下,大明的顶级豪商只有一个,那就是我们。” 心情大好的秦浩明哈哈大笑,豪情万分。 想要发展纺织业,除了人和原料,还要有工具。 现在大明纺棉业的生产工具主要有三种:织布机、揽车和纺车。好像还出现了一种叫“太仓车”的揽车,仅需一人操作,日可所花百斤,得净花五十余斤。 其实这个就是飞梭织布机,只是现在还没有普及。 不过,这些在秦浩明眼中都不够看。他要作弊,生产出珍妮纺纱机。 和现在的纺纱机不同,这种纺纱机将纱锭都竖着排列,用一个纺轮带动,极大地提高了纺纱的效率。 这种珍妮纺纱机构造简单,但设计十分巧妙。 纺纱时候,只要操作者转动纺纱机的大转轮,带动转轴,转轴就会通过绳套转动锭杆。 完成后这一步后,小小的倒转一下大转轮再顺转,使的纱线从锭杆钩上脱下。最后放下锭子压板使锭子与锭杆同轴转动,将纱线卷绕到锭子上,便完成整个过程,将棉花纺成棉纱。 不仅如此,珍妮纺纱机纺出的棉纱粗细一致,用这种棉纱织出的棉布均匀细密,质量要好于现在的普通棉布。 可以想象,随着珍妮纺纱机问世,有着速度和质量上的优势,江南所有的纺纱厂将都被他打败。 到时,纺织业唯吾独尊,有些事情就可以更方便布置。 第三百九十三节 组建侍从室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军人的速度向来雷厉风行,事情刚刚商议完毕,李晓峰已经带着部分将士开始整治。 而秦浩明则带领着吴锋和颜蛰等三十二名士子,一起到六横岛东南处盐碱地进行观摩。 并要求他们带上纸笔,不懂就问,随时记录李晓峰的经验和原因。 如果说亲卫是秦浩明未来的军官团,那么,这些士子就是他将来的文官团。 历史已经证明,大明的大部分文武百官已经不堪重用。既然如此,那就要补充新鲜的血液进行替换。 只不过,现在需要对他们改造,特别是在思想观念。 否则,跟原来那班腐朽的官员一样,岂不是重新陷入一个新的轮回。 李晓峰指着盐碱地上的白色霜晶说道:“大家请看,这些白色之物,便是盐碱,俗称烧土,其意为能烧死树苗与种子之土。 吃土肥力极差,易于板结硬化,连野草亦难生长,必须彻底改良方可使用。 一般来说,治盐碱地要分三步进行。第一步,便是去盐。” 在他身旁,士子两两一组,一人端墨,一人执笔速写。 “所谓去盐,便是将盐碱地表面结晶盐土彻底铲去。现在是深秋,土地尚未冻硬,那些将士现在就是要将此项工作完成。” 远处,因为是临时决定,海盗们又没有种田的物件,两千将士拿着各种工具在地里劳作着。 颜蛰哦了一声,急忙问道:“是否这样一来,就完成了去盐的工作?” 李晓峰摇摇头,掰开地上的霜晶说道:“没这么容易,这只是除去表面的盐皮。 在铲去表面结晶盐皮后,需得挖掘引水沟,引来活水漫洗,将土壤中的盐份溶化。 这样一来,土中盐份溶于水中,一可通过排水沟排出,二可因此随水渗透至土地下层。 按原来的经验,大概要三天一灌一排,轻度盐碱地连续灌洗三次,重度盐碱地连续灌洗六次,才算是真正完成去盐的工作。” 秦浩明笑道:“到底是懂行的人,说得很有条理。那接下来第二步要如何呢?” 李晓峰谦虚地挠挠头说道:“启禀秦督,不敢说懂行,只是一点经验而已。这第二步,就是翻耕。” 颜蛰插言道:“这个学生倒能想明白,应该是将土地彻底翻过来耕作之意吧?” 李晓峰点点头:“正是此意!根据观察,一般情况下,盐碱在土层上层多,下层少。 经过耕翻,可把经过去盐后的土壤中所残留的盐碱翻扣到耕层下边,把下层含盐碱较少的土壤翻到表面。 翻耕还能疏松土层,减弱土壤水份散失,可有效地防止土壤重返盐碱状态。据末将经验,春季与秋季是返盐较重的季节,此时开始翻耕最为有利……” 此时,李晓峰侃侃而谈,再无丝毫粗汉的形象。 “最后一步,则是上肥。要注意,不可上带盐碱之类肥料,如草木灰之类常用农肥,皆不可用。 要直接淋人畜粪便之类。这样土中的盐碱反会减少,又可有效增加土壤肥力。” 李晓峰说完,秦浩明低头沉吟了一下,明白他之所以要只淋人畜粪便,因为这类有机肥料皆带弱酸性,正好可与土壤中的盐碱相中和。 而草木灰为弱碱性,故不可用。 当然,现在的李晓峰不知道其中的化学原理,只是通过经验便能摸索出这套方法,殊为难得。 至此,秦浩明完全有理由相信,李晓峰能够完成这项工作。 秦浩明笑着对他说道:“李千户,就按你所说的方法去做。优先整治那些轻度盐碱地,保证桑蚕工作能顺利进行。” “秦督请放心,从现在秋末到明年开春,时间充足,只要有劳力,末将定将这些盐碱地全部翻耕完毕。” 李晓峰一脸激动神情,大声保证。 秦浩明哈哈大笑,夸赞他几句,转身对吴锋等士子说道:“人非生而知之! 盐碱地改良之事,你们这几天就跟着李千户学习,身体力行。务必知其因,晓其果,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学生谨遵秦督教诲!” 众人军姿挺立齐声高呼,心气十足。 除了颜蛰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官身,因此皆自称学生。 只是,这个熟悉的片段,让秦浩明感觉心里怪怪的,怎么听着有点校长的味道。 不过,蒋校长的那一套还是蛮有用的。要不,索性趁着讲武堂成立那天,把师生关系确定下来。 师者,传经授道解惑答疑,教授弟子文武本领。另外这个师者不仅仅是传授文化知识的教师,而且也是心灵根源的精神导师。 所以,五千年的中国传统文化就有“天地君亲师”这五个字。 这几个字是传统社会中伦理道德合法性和合理性的依据,由于深入人心,时下的大明朝,这种师生关系极为牢固。 秋风萧瑟地吹过,清冷的阳光从蔚蓝的天空泻下,或浓或淡地投影在碎石铺成的小径上,聚集成灿烂多彩的斑斓状。 阳光下,秦浩明独自一人,背负双手,认真思索和这些士子应该建立什么样的关系才好。 不可否认,秦浩明极为重视这批国子监士子。 战争靠武将,治理地方天下还是要靠文官。 孤阴不长,独阳不生! 文官和武将虽然有一定的矛盾性,但又相辅相成,上演将相和。如此,国家才能稳健发展强盛。 既然有效,那就拿来使用。 秦浩明站定身形,刚毅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 正好,趁着这个机会,把一些优秀的军官将领和文人士子带在身边,用一言一行,影响着周边的每一个人。 而且,自己的总督府班底越来越庞大,负责的事务千头万绪,也该有一个机构来帮忙。 依照时下的办法,多由幕僚帮忙处理杂物。只不过,这种雇佣关系,让效率有些低下。 既然都是学蒋校长,那索性用身边人和士子组建侍从室,自己只要稍微改动一下便可。 侍从室,是老蒋的直接办事机构.在抗日战争之前,侍从室已有一室二处五组,战时又扩编为一室三处。 其中,侍卫长室专门负责委员长的警卫侍从。第一处主管军事,第二处主管党政,第三处主管党政军人事。 党就算了,不合时宜。 侍卫长可由亲兵将领浩子充任,第一处主管军事,第二处改成主管政务,第三处主管人事、奖赏等。 下面再分为若干组,各自负责一块。这样,所有事情各司其职,无疑可以提高效率。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方便自己掌控队伍,得到人心和忠诚。 只是,这人选倒是要好好思虑清楚,再做决定才是。 第三百九十四节 战争,和女人无关!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侍从室作用有多大,秦浩明自然知晓。 过去叫中书省,现在叫师爷幕僚,将来叫办公厅。因此,这人员上的安排,无疑就显得斟酌许多。 只不过,目前这些都跟士子无关。他们还太嫩,还需锻炼捶打一番,充其量作为一个组员,学习施政经验。 唯有学习与实践相结合,这样出去的士子才能适应能力强,做事上手快,才是秦浩明组建侍从室的意义所在。 毕竟,儒家士子要想做实事,那先得从头学起,所以每次那些新晋进士的安排让大明吏部也是头疼不已。 最后妥协的结果,让新科进士们先观政,也就是实习,然后再安排具体工作事务。 可就算是这样,闹出来的笑话也不少,这也是幕僚和师爷的工作如火如荼的原因所在。 有人就曾经说过,其实那些官员的能力并没有自己的幕僚强,只不过他们是正牌科举出身而已! 对此,秦浩明相当认同。 晓世情,通政事,知律法,明进退,这些莘莘士子,或许还真不如在尘世摸爬滚打的老油条。 暮色降临,倦鸟归林。 晚饭之始,卢欣荣携美归来,引起岛上众将轰动。 成功抱得佳人归,此时的卢欣荣意气风发,一身富家公子打扮,玉冠索发,白色锦缎袭身,金线绣滚边。 旁吊翡翠双环玉坠,艳红的流苏映在雪白的绫纱衣袍上,格外醒目。 身旁女子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髻挽起,金步摇在鬓角上珠光摇曳,更显得一张脸晶莹剔透得仿佛在发着幽幽的光泽。 衣着手饰华贵,腰若约素,肌肤细腻,面似桃花带露,指若春葱凝脂。 穿堂的微风轻轻拂过,衣带随风起舞,几缕不羁青丝,也随风而扬。果真是丽质天成,明艳不可方物。 “小女子见过秦督,见过各位将军,祝安好!” 在卢欣荣的带领下,陈圆圆低垂臻首,朝秦浩明他们行礼,声音娇娇柔柔,好不妩媚。 “卢郎中好福气,羡煞我等。” “嫂子,可还有姐妹,帮兄弟们也介绍介绍。” “老卢,可要注意身体啊!” …… 不等秦浩明说什么,陈圆圆的美貌让亲卫将领们羡慕嫉妒恨,纷纷七嘴八舌调侃,从中也可见卢欣荣的人缘不错。 只是这语言嘛,实在不敢恭维。军中汉子,说得好听叫爽朗直接,说得不好听叫粗鄙不堪。 “李想,你小子胡言乱语些什么呢,就不怕唐突佳人吗?赶紧去搬几坛酒来,吩咐厨子炒几个菜,好好替卢郎中庆贺!” 秦浩明吩咐完毕,转身对满脸娇羞的陈圆圆柔声说道:“请陈姑娘切莫怪罪,这些人虽说粗野,但心地极好,都是卢郎中的兄弟战友。 你且和本督良人一席,谈谈女儿家事。” 陈圆圆微微一裣身,原本有些担忧秦督瞧不起自己出身心情平复下来,转身跟亲卫离去。 “伯玉,人到手了,今后可要好好相待。你小子是下手快,不然不知有多少情敌等着。” 秦浩明颇为感慨,陈圆圆也是一个悲惨的女子,美丽给她带来劫难一生。 崇祯十四年秋,田贵妃的父亲田畹,担心女儿在崇祯面前失宠,盘算找一名才貌双全的绝色美女送到皇帝身边,一则维护女儿,二则别丢了国舅的位置。 田畹回到苏州,访寻到正值二九佳龄,歌舞出色,诗画俱佳,倾国倾城的陈圆圆。 次年春天,己被赎身的陈圆圆随田畹北上京城,并被田国舅收为义女。 经过一番调教培训后,陈圆圆由田妃引荐进了皇宫。可此时的崇祯皇帝己为国事焦头烂额,无暇顾及美色。 陈圆圆在宫中盘桓了两、三个月,也没能投入皇帝的怀抱,不得己,只好打道回府。回到田府后,便在歌舞班中充当歌舞姬。 当时大明形势异常严峻,李自成直逼京师,清兵也在东北虎视眈眈。 危急关头,朝廷下诏封吴三桂为山海关总兵,镇守天下第一关,还连带启用他己被革职的父亲吴襄为京营提督,一时吴家权倾朝野。 吴三桂赴任前,京城的达官显贵纷纷设宴为其饯行。国舅田畹也不落后,在府中设宴款待吴三桂。 席间,陈圆圆献舞,歌舞妙曼,国色天香,陈圆圆的风姿迷倒了吴三桂。 散席前,吴三桂悄悄对田畹道:“倘以圆圆送我,战乱之时,必保贵府。”田畹欣然应承。 第二天,吴三桂差人带了千两黄金到田府求亲,田畹当天就把丰盛的嫁妆与陈圆圆一起送到吴府。 边关战事紧急,吴三桂举行了纳妾之礼后,于翌日匆匆启程去山海关赴任。 不久,李自成攻破北京城,建立了大顺王朝。留在京城的陈圆圆被闯王大将刘宗敏夺为侍妾。 李自成同时威逼己成为俘虏的吴襄给儿子写劝降信。 听闻陈圆圆己被闯王部将抢走,吴三桂顿时火冒三丈,拔剑斫案,立誓报仇。随后就发生了吴三桂缟素誓师,延请建奴入关为其报仇的事情。 敌酋睿亲王多尔衮出师入关,与李自成交战于一片石。李自成大败,清兵紧追不舍。 眼看大势己去,李闯王只得带上在京城掠夺的金银财宝,匆匆向西逃去。而陈圆圆却被留在了京城。 吴三桂一直追到山西绛州,忽京师有人来报,说是己在京城寻获了陈圆圆。 吴三桂喜不自胜,立刻停兵绛州,在大营前搭起彩楼,旌旗箫鼓排列三十里,并着戎装亲自迎接从京城来的陈圆圆。 此时的多尔衮也在北京迎来了从东北过来的顺治小儿,正式入关建立建奴朝廷。 建奴则因吴三桂开关有功,封他为平西王,赏银万两。 由此,吴三桂当初请建奴相助报仇的初衷完全变了质,不折不扣地成为开关延敌的民族叛徒。 顺治十八年,吴三桂用兵从缅甸索回南明永历皇帝,陈圆圆认为这是反清复明的大好时机,力劝吴三桂拥立永历帝,对清廷反戈一击。 然而,吴三桂不想放弃到手的权位,将永历帝绞杀,天下人为之大失所望。 与此同时,吴三桂在割据云南后,又从苏杭选来不少妙龄侍妾供其享用。陈圆圆从此心灰意冷,便脱下华服霞披,隐入净修庵中,日夜与青灯古经为伴。 后康麻子攻破昆明城,陈圆圆投城北莲花池而死。 历史上对陈圆圆的评价并不多,大多和吴三桂联系在一起,归于红颜祸水、倾国倾城一类。 其实,一个曾经沦落风尘的弱女子,根本没有主宰命运的能力,更谈不上改变历史,倾国倾城不是她的过错。 把美人误国、红颜祸水的历史责任强加在一个不能主宰自己命运的弱女子身上,实在是人们的偏颇与误会。 如今卢欣荣趁早把她收入帐中,想来便再无今后的龌龊,秦浩明自然希望卢欣荣可以善待陈圆圆。 战争,和女人无关! 至于说对陈圆圆的美貌,他只有欣赏,并无半分觊觎。否则,也轮不到卢欣荣。 天下美女何其多也,于他而言,更重要的还是情投意合,两情笃定。美女三千,不如三两红颜知己,贴心暖意。 第三百九十五节 第一步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伯玉感谢秦督成全爱护,终其一生,必不离不弃,相厮相爱,护卫圆圆周全。 真有不长眼的,伯玉不介意干翻他。” 微风轻轻拂过,掀起卢欣荣衣角猎猎,随着他霸气的言语,在场众人纷纷为他高声叫好。 从古至今,是男人,那就要护卫自己的女人一生。 卢欣荣抱拳团团作辑,感谢大家的厚爱,动作三分优雅,七分洒脱。 夜慢慢深了,可宴会却未曾消散,气氛愈演愈烈。 “鞑子的娘们什么味道,听说她们不洗澡,常年脏兮兮的?” “哪里讲究那么多,凑合着用。还是你们海军厉害,消灭一千多人却缴获那么多财物,佩服,佩服!” “见笑,见笑。比不得你们陆军,深入草原猎杀几万鞑子和建奴,威风!来,兄弟,走一个。” …… 两桌人马,海陆混杂,基本上都是秦浩明的心腹将领,酒喝高了,相互之间难免相互吹嘘恭维。 邻桌的秦浩明笑眯眯的听着将士们的胡侃,惬意的和同桌的几人碰了一杯, “唔,你们登州海军准备一下,本督安排你们和郑芝龙船队走一趟倭国,送些礼物给倭人。 不过郑芝龙只能带你们走一两趟,后面还是要靠我们自己。 所以要记住,摸清航道水文,还有倭国上层人物关系。他们那里现在乱得很,正是我们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送礼物?” 张云眼里透露着疑惑,想不通向来憎恨倭寇的兄长,葫芦里究竟卖什么药? “嗯,福寿膏。就是上次跟你们说的毒品,用来控制人的精神。” 秦浩明点点头,小声说道。 “登州卫有海航图,上次有稍微研究一下。只是通译可能要从福州找,登州怕是没有通晓倭语的人。” 卢欣荣思索片刻说道。 “这个本督会安排。今后往来频繁,要安排伶俐之人学习倭语,便是你们,最好也要学习。 你们别轻视倭人,觉得他们是弹丸之国,不足为虑。 其实,建奴跟它比起来,不值一提。不得不承认的是,倭寇这个民族非常可怕。 可怕之处它可以千年隐忍,以华夏为师。它一丝不苟地向你学习,正是为了有朝一日超越你,把你甩在身后,然后把你吞掉。” 秦浩明这番话讲得非常语重心长,神色间也充满担忧。 “你们别不以为然,那是还不知道他们的可怕之处。你们谁有本事能够灭了他们,本督就……” 是晚,众人大多酩酊大醉。张云醉得最深,卢欣荣醉得最美。 翌日上午,秦浩明带着十五艘货物和财物,和卢欣荣登州卫海军辞别,从舟山群岛出发,驰往福州。 行至福建宁德府,距离福州不及两百里,秦浩明让戚纲和张云乘船回福州,他则在此下船。 “此次急行军短则一两天,长则三四天,福州一应事宜,由你二人商议定夺,所有财物让洪迪新秘密入库,不得有误。” 秦浩明临行前再一次叮嘱。 “谨遵秦督之命!” 秦浩明听到应答,转身下了海船,随行的还有两千浙兵和吴峰等十七个士子。 自从决定开办讲武堂,培养军官的军事素质,就一直盘旋在秦浩明的脑海里。 而这次临时起意的急行军,只是迈出第一步而已。 两千人马,从舟山群岛一直到福建宁德府,一路下来并非舟车劳顿,也算吃得好睡得香,军汉们的士气都是极为饱满。 大军一路南下,水系纵横,即便是在江宁府境内,道路上的大小河流不少。小溪小河自然是有桥相通,或者直接涉水。 而在一个几十步的水面,虽然不算宽广,秦浩明的两千大军却是被挡住了去路。 拿着手里的大明地图,秦浩明越看越心烦。 原来看大明的地图,倒是没有这种感觉。那是因为在北地边关的时候,出了长城就是大片的草原沙漠,一马平川,还有极为熟悉地形的夜不收。 对于那种一马平川之地,这个时代的地图倒是没有什么问题。 但是如今在看江南的地图,问题就凸显出来。 所以,正是依据手里的地图,他们就莫名其妙的被带到河面上,失去了道路。 在一张没有比例尺与等高线的地图上进行军事参谋作业,还没有一个真正极为熟悉地形之人的讲解,当真难如登天。 此时两个词汇就出现在了秦浩明脑中,等高线与比例尺。 等高线便是对地形地貌的详细描绘,一座山的山势,地形的高低,在等高线上都是一目了然。 比例尺便是对距离的准确描绘,也是对整个地图的大局中详细的目标点之间的关系进行精准的描绘。 简单的制图测绘作业,其实并非什么高深的科技。 而是有一套简单的办法可以实施,若是需要稍微精准一点的测绘作业,需要的设备也并非是特别需要技术含量的东西。 其中的计算方法才是关键核心技术。 简单测绘是一个特种兵需要掌握的基本技能之一,反过来看图来辨别方向距离也是这个技能中的一项。 冷兵器时代战争,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那便是两军对垒,你找不到我,我也找不到你,很多将军带兵出去一趟,兜兜转转毛都没看见又回来,徒耗钱粮人力。 特别是与游牧民族作战的时候,在广袤的草原之上,这个问题尤其突出。 这也是汉人很少进攻草原的原因之一,许多军事计划的失败也是因为这种最基础的军事素质问题。 汉代飞将军李广便是一个简单直白的例子,李广因何而死? 只因为李广跟随卫青出兵去打匈奴。 出发之前制定好的军事计划,李广带兵出去之后,茫茫草原,他迷路了。 等卫青打败单于回来的时候,越过沙漠碰上了迷路的李广,便质问李广为何不到,是不是临阵脱逃。李广因此羞愤自杀! 若是有一张有比例尺的地图,有一个能看图作业的参谋或者向导,这些问题完全就可以避免,军事计划也能制定得更加合理,也能更好的执行。 第三百九十六节 宁德府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指挥不畅,不同部队之间无法实时有效配合,大抵是这个年代的弊病。 这其中涉及四个问题,确定的时间、精确的地图、有效的通讯、统一的调度。 便向这次演练急行军的队伍,是余佑汉和亲卫赵顺率领的两千将士。 原本是要配合张云围剿刀疤六,却因双方没有联络上的缘故而失之交臂,从而失去一次练兵的机会。 秦浩明站在河岸上,已然想得极为入神,解决这些问题已然在脑海之中酝酿。 原来几千将士、单一骑兵的时候无所谓,今后手下将士要扩充几万人马,不同军种,在这个通讯与调度极端落后的时代,这些问题尤其重要。 山风猎猎,雨欲来。 花草树枝迎风而舞,摇摆不定,乌云愈浓,枯树老枝在迎风怒吼,天空瞬间黑沉沉的一片。 “赵千户,让将士们伐木扎木排,准备过河。” 部队行军,遇山开路,遇河搭桥,都是应有之意。 至于说行军期间复杂多变天气环境,反而可以锻炼部队的应变能力,不足为虑。 “诺!” 几十步的小河,将士们开始伐木伐竹,用绳子简单绑扎一下,人马就可过河。 两千人不算多,工作量也不算太大。 刚刚过河,天边一记惊雷,好似割裂了天际,雨倾盆而下,自天空中淌下,凝成雨帘,溅落在地上。 “跑步三十里,前面就是宁德府。余千户负责殿后,注意掉队的兄弟,出发!” 这么大的雨,将士们瞬间被淋成落汤鸡,包括秦浩明自己。 可他不为所动,带着亲卫士子率先朝前方跑去。 地图的比例尺虽然有问题,但城市间的方位基本准确,古人制图的手段倒是没有我们想的那么落后。 其实千百年来,地图的制作方法称为“制图六体”。 即分率(比例尺)、准望(方位)、道里(距离)、高下(地势起伏)、方邪(倾斜角度)、迂直(河流、道路的曲直)。 现在的地图,差就差在制图的技术上,没有等高线和准确比例尺。只要这两个短板补上,跟后世相差不大。 宁德府是福建省东北翼中心城市,东临浩瀚的东海,与台湾隔海相望,南接省会福州市,是福建省离日本和韩国最近的中心城市。 经过一个半时辰,两千人的队伍喘着粗气全身泥泞进入宁德府,知府雷鸣霄携大小官员于城门口等候迎接。 宁德府为海疆之地,除却经历倭寇骚扰,几百年来几无战事。 加上其地少人稀,历来不属于福建重镇。 知府雷鸣霄主政此地,也是初到任不久,年龄不大,只有三十多岁,二十出头就中了进士,在金陵为官多年,才下放宁德知府不到一年。 雨来急,也取得快。 雷鸣霄见秦浩明和两千将士甲胄在身,全身湿漉,冒雨不知从何处匆匆赶至小小的宁德府,心里忐忑不安。 整个福建分为福州、建宁、延平、宁德、兴化、泉州、漳州、汀州八府,故有八闽之称。 而宁德仅排其末,历来不受重视,缘何威名如日中天的秦督悄然而至,事前没有任何动静,也无总督衙门府通知,究竟为何事? 脑海里思虑到任的所为,虽说无功,但好像也没有出错,不安的心渐渐放下来。 “下官宁德知府雷鸣霄,携文武属僚,见过秦督大人!” “见过秦督大人!” 雷鸣霄带头,左边大小文官幞头官服,右边甲胄在身武官。 “多谢诸位同僚,本督行军途经此地,恰逢暴雨留客,这里谁是守备?” 一府一守备,统治两到三个千户所,护卫全府安危。宁德府不是边关重镇,一般没有总兵或者副总兵坐镇。 秦浩明说话间左右打量众人,雷鸣霄面目白净显得年轻,一身官服一尘不染,一望就是标准的文人,坐轿而来。 其余文官多周正整洁,面目也保养得当。 只是这些武官秦浩明看得连连摇头,没见几人能穿戴一身整齐不缺的铁甲。虽然一身几十斤的铁甲穿戴不易,但足以说明武备松弛到了何等地步。 “末将宁德府守备陈晖,不知秦督有何吩咐?” 一个看上去约五十多岁的官员,肥头大耳,脸色白净,连忙站出来躬身回答。 “赶紧领着将士们到军营去洗漱一番,对了,熬些姜汤,准备今晚食宿。” 九月正是秋凉时节,虽说并不足以感到寒冷,但将士们一身雨水,惹上伤寒可不是小事。 “诺!” 守备陈晖满脸谄笑,躬身应答。 陈晖的言行举止让秦浩明心里有点怪怪的,等他转身命令手下亲卫带着余佑汉和赵顺等人离去,对比之下,秦浩明才发现他居然穿着文人服饰。 “秦督请到知府衙门洗漱,顺便指点下官等一二。” 雷鸣霄极有眼力,弯腰邀请皱着眉头的秦浩明。 军营的条件怎能和知府衙门相比? “也好!” 秦浩明并没有拒绝,在他心里,宁德府地理位置重要,需要好生筹谋一番。 “赶紧让府里烧水,准备酒菜。” 众星拱月般把秦浩明迎进城里,雷知府落后一个身位,慢慢介绍城内左右街道事物。 手下亲卫及士子也随着进了城池,剩余人都被陈晖亲卫迎往城边的军营校场。 只是,一路上这些亲卫急得抓耳挠腮,哪里想到秦督队伍如此庞大? 军营自然不够用,便是校场也废弃多时,长满了低矮的草木,哪里有地方安置这么多人马? 宁德府衙,秦浩明快速洗漱完毕,衙门里坐满等待的当地文武官员。 秦浩明当仁不让坐在堂前,下首坐着雷鸣霄。 在他的介绍下,大致熟悉一二,众人也就不再言语,直把目光看向首座的秦浩明。 秦浩明也知该自己说几句,慢慢放下浓香阵阵的茶盏,开口道: “此次既然过来,有两项事宜需要处理。 一来整军备武,二来要雷知府在三都澳修建大型船坞码头。 如今天下烽烟四起,武备重心往北地边境转移,故而,江南地区武备稍有废弛,当重新整合。 近来西北之地盗贼四起,福建虽说远离战火,但吾等也应秣兵厉马保一方平安。” 秦浩明话语已然清楚,第一件事就是要整军备武。 堂下文官自然松了一口气,新官上任三把火,看来是烧不到他们身上。 反而建船坞码头,虽不知秦督打算情况如何,只是这建工程等项目,历来油水最为丰厚,总有过手的地方。 再看在场的守备陈晖和手下几个千户,自然面色沉重,自己手下军汉什么情况是清楚的。看看秦督麾下军汉精锐,由不得这些人心中不急。 第三百九十七节 措手不及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秋雨一下,一天冷似一天。 第二日上午,宁德府守备陈晖的头颅高悬杆上,手下两个千户三个副千户皆撤职不用,入驻宁德守备府的是秦浩明亲卫赵顺和麾下一千兵马。 下午,秦浩明等人策马急鞭赶往福州总督府。 当晚,总督府人声鼎沸,议论纷纷。 次日,福州城再次贴出了布告,总督府重金聘请木瓦匠以及帮工。 城外也开始大兴土木,先建军营校场,再建房屋。城内许多空下来的民宅也被高价收买,用来安置北地将士的家属。 同时,秦浩明入主福建的第一道盖有大印的公文命令,随着四处轰轰的马蹄声,传遍福建除了宁德的八闽之地。 总督府要点检福建境内所有士卒,募兵和卫所兵,七日内全部到福州汇聚,各府、县一并送来花名册。 吃空饷是整个大明军队中最常见的事情,包括远在北地的卢督也吃了一万多的空饷。 虽然吃空饷也是为了养兵,但也违法。无人追究自然无事,追究起来就是罪过。 秦浩明这般,自然就是要把自己治下的军队进行一次大整合。还要重新制作花名册,往总督府报备。 一道总督府文书命令,整个八闽大地都躁动起来,各地总兵、守备、千户叫苦连天,私下自然大骂秦浩明。 福建承平已久,有八闽之地,按照一府三千人计,在册就有二万多人。 在加上沿海的海防卫所,除却郑芝龙水师,也有一万多人。 七日时间,又要赶路往福州城,又要凑人顶替名字去点检,哪里来得及? 便是赶路时间都有些紧,真当训练有素啊! 这些守备千户正在焦头烂额之际,总督府第二道命令又到,上书几个大字:七日之后,鼓响未到者,军令立斩! 几个字后,福建、广州两省总督兼兵部侍郎,加盖鲜红大印! 从古至今,军法无情,众人皆知。 只是福建百年不战,历任文武百官,从来没有接到过军令,自然也就没有了军令这回事。 如今,这新来的秦督,军令已下。当不当回事,自然由众人去看待,聪明不聪明也由众人去思虑。 秦浩明只管吩咐手下军汉,把福州城外点将台垒起来,并且找了一处空旷之地当成校场平整出来。 福州府的文官没有出声,或许等着看戏,反正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且看这年轻两省总督的手段。 若是秦督下令疏通河道,或是重新丈量治下田亩数量,重新整治户籍资料之类,那便是这些文官的事情了。 只是这些命令,也要经过巡抚衙门、左右布政使走一道。 当然巡抚衙门也有责任配合,总督大人可不是玩笑,大明设立以来,就是主管全省军政大权,由不得众人怠慢。 福州南,汀州府校场。 “薛千户,弟兄们都到齐了。” 一个衣甲破旧的军汉到台前给自家千户禀报。 薛千户立在台前,看着下面三四百个衣甲不整精神萎靡的卫所将士,脸色极端难看。 自己麾下一千零七号人,名册就在手中拿着,现在到哪去凑这么多人? “二富,还有一百多人呢?”薛千户着急问道。 依稀记得他好像有近五百人,不应该这么少呀? “这个……薛千户,临时临头哪里都招得回来?” 这些卫所兵平日里都往附近县城讨营生去了,此时哪里能聚得齐? 这还是要有关系或者贿赂他这个千户才行。 “我知道不可能全部招回来,能找到多少就多少,先尽量凑齐了再说,到时老子让族人顶替部分,就是军服军刀……。” 薛千户此时已然心急如焚,心中唯一办法就是尽量凑,凑满人数再说,希望这新来的总督能大度些。 “薛千户,怕什么?福建几十个卫所,那个不是如此? 真正头疼的是守备大人吧,他们吃空饷更多。这新来的总督大人还能怎么样? 我们只需要按时赶到即可,免得这新来的总督大人拿我们立威才是。” 二富倒是有点小聪明,空额在大明到处都是,不算什么罪过,这秦督想立威,总是要找个由头。 “对对对……你说得有理,还是赶紧往福州去。若是晚了,秦督立斩倒是不至于,一顿老打是免不了。” 薛千户说道,心中急切也少了几分。 随着校场人数越聚越多,都编入军中,充数的每人还有一个名字与籍贯,再吩咐他们牢记于心。 几百号人赶着往福州而去,沿途又加了几十人。 兴化府军营,倒是不显得那么狼狈。 缺口虽然也多,一则却是临近县城,城中泼皮无赖一人给得百十文,也拉了不少人凑数。 还有许多流民在兴化讨生活的,此时都到营里领了百十文钱凑数。 二则他们离福州近,赶过去一两天足矣,有的是时间。 兴化府因靠近泉州,有防备郑芝龙的作用,战略地位重要,属于福建腹地,有一个副总兵坐镇和一个守备,下辖四个千户。 虽然人数凑得差不多了,他们却也心中忿恨,两千百人就去了三百多纹银,着实肉疼。 “他妈的,老钱,你说秦督要是隔三差五来一次,老子岂不是要去讨饭。” 邱守备愤愤不平地说道。 “唉……小声点,秦督的背景之深众人皆有听闻,圣眷之浓,手段之烈,简直骇人听闻。 你再看看他身边的将士,就算在马上,那也个个纹丝不动的,依我看,以后有的是倒霉日子。” 副总兵林忠白知晓更多,愁眉苦脸地说道。 “你说这般如何是好,看来得去金陵找我大伯,让他把我弄到府衙随便做个差事,这守备真是无法当了。”邱守备摇摇头,叹息说道。 “你倒是有门路,苦了我啊。好不容易熬到这个位置,每年也就赚些血汗钱,要是这副总兵没了,叫我拿什么过下半辈子。” 对于他而言,钱倒是小事,林忠白就怕位置没有了,这才是关键。 当时手慢了一点,没有到总督走一遭,原本想等几个总兵走后再去,哪知秦督突然就北上,还不知道他回来,就闹这一出。 措手不及,措手不及啊! 第三百九十八节 不要折腾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福州都指挥使陈一山私宅。 缕空雕花窗外,凋冷未尽的梧桐树叶随风摇曳,树影轻移,婆婆娑娑的映在碧罗窗纱上,似烟雾缭绕、如梦如幻。 虽已进入秋寒,但料峭的寒意仍不足以让人感到寒冷,书房之内还摆放着浅浅淡淡的秋菊。 陈一山正坐在雕花紫檀木椅上烹茶,浓郁的老枞水仙岩茶香味袅袅弥漫在空气中,衬得整个书房茶香四溢。 “这个愣头青怎么就敢冒天下之大不韪,独断专行,连招呼都没打私自为之,指挥使大人,难道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他胡搞不成?” 拿刀的手在茶艺上造诣很深,冲泡动作如行云流水,让人赏心悦目。 可延平府总兵李新建却没有此等闲情欣赏,都火烧眉毛了,怎么还跟平时一样悠闲?难道他就能置身事外? “不然你想怎么做?” 陈一山眉头一抬,吔视有些焦躁的心腹一眼,温和的问道。 “怎么做?” 李新建肥胖的身躯陡然一震,接着像泄了气的皮球般瘫坐宽大的紫檀木椅上,一言不发。 总兵跟总督虽只一字之差,可个中实权却不可同日而语,他能做什么? “什么也做不了,是吗?”陈一山仿佛能猜透李新建的心思,“做不了就不要逞能,按秦督的意思办。 人家可不是什么愣头青,你见过胆敢杀入草原,斩杀鞑子近六万,掠夺战马牛羊无数,并且毫发无损回来,你能吗? 你自问比薛国观、陈演、张四知如何?比不了是吗?那同是总兵的王朴呢? 你当人家愣头青,那他为什么刚来的时候不清理吃空饷喝兵血,偏偏在这个时候? 你知不知道,这次秦督带回近万人马,其中六千是从死人堆里钻出的百战精锐,你自诩精锐的五百家丁,在人家眼里连屁都不是。” 陈一山举起闻香盖,放在鼻前用力嗅着,嘴里的问题却一个接着一个,刺向呈呆滞状态的李新建。 唉! 李新建嘴里发苦默然长叹,有心讲两句,却发现什么都是徒劳。 没有人是傻瓜,道理人人都懂,只是心有不甘。 “不要垂头丧气,放松心态,这些年你积攒的家当,一生已然衣食无忧,还争强好胜什么? 回去吧,老实点,不要折腾,那不是你可以撼动的!” “大人,那现在末将应该如何做,才算配合秦督?” 经过陈一山教导,李新建终于由来时的不忿到时下的虚心请教。 “实事求是,按时到达。他怎么说你怎么做,不要顶撞,哪怕是对你降职使用?” 陈一山小咪一口茶水,淡淡的说道。 “这……” “没什么好奇怪。你们吃空饷,兵力自然不足。他一路厮杀过来,大明朝廷的弊病他会不清楚? 占着茅坑不拉屎,那秦督的万余人马如何安置? 当然,这只是猜测,不知他会不会对总兵下手。不过,下面那些守备千户,恐怕就悬了。 新建,这些年你为老夫鞍前马后,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听一句劝,不要不甘心,更何况,这些事情也轮不到你操心。” “末将明白,指挥使大人请早些休息,告辞。” 同一片天空下,总督府外院上下灯火通明,犹如白昼。 上百个文人士子和天雄军伤残人员分为三个部门,正在忙碌着。 一万多人马和无数物资突然涌入福州,这个工作量可不少。 物资分类存储,记录在案。人员归属、驻地、籍贯等也要一一造册登记,送呈秦督过目。 及内是一个园中园,庭院为半封闭。庭院西侧月洞门有一座静中观,外形似亭,二面廓墙,只伸一角。 庭院前小院四周围有曲廊,南庭有青藤蔓绕,古木翠竹衬以名花。 房内,东头一张红木藤面贵妃榻,壁悬大理石挂屏;正中八仙桌,左右两排共有八张太师椅,桌上置棋盘。 右侧一上好檀木书桌,文房四宝样样俱全,皆为上品。西端靠墙的红木琴桌上搁置着一架古琴。 两侧墙上挂名人所书对联,北墙嵌三个花窗,有如三幅图画……幽静、秀美、典雅。 这里,就是秦浩明在总督府刚刚装修完的办公室。 此时,秦浩明坐在书桌旁,正在对新出炉的侍从室一室三司人员进行任命和任务安排。 “诸位,总督府人员日益骤增,为了方便管理,各司其职,提高效率。 现宣布如下;侍卫长浩子,负责保卫本督及总督府各级将官安全。 第一司司长阎应元阎丽亨,主管军事。第二司司长洪迪新洪青山,主管政务,第三司司长李守业李远之主管人事、奖赏。 其下分为若干组,人员由诸位举荐或由本督分配。 希望诸位相互配合,通力合作,共同把福建和广州事务厘定,本督定为诸位庆功。” 秦浩明眼光扫过喜气洋洋的四人,脸色严肃接着继续说道:“当然,尔等既然身属总督府,只要为总督府负责即可。 概不接受其他朝廷大员指挥! 切记万勿泄密你们经手中的任何事务,否则,军法从事!勿谓言之不预!” “诺!”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乃应有之意。 此时,他们还把自己定位在时下非常流行的幕僚师爷地位,完全不知他们手里的权利如何之大。 接下来,秦浩明详细的把他们的职务讲解一番,明白无误的告诉他们职责权限范围,不容出错。 夜渐深,四周万簌俱静,唯有秦浩明低缓的声音阐述着,间或有一两句提问…… 廊外,骤风突起,檐下的铃铛铮铮乱响,洞开的窗不住碰合,沉闷的吱呀声久久的回荡于寂静的总督府里。 不远处的天际已泛着朦胧的鱼肚白。 被惊醒的秦浩明摊开双手,歉意说道: “不好意思,没有注意时间,居然秉烛夜谈一晚。大家都去吃早餐,然后小憩一会,近几日事务繁杂,却还要大家多担待,不可松懈!” 几人急忙笑着说无妨离去。 诚如秦浩明所言,他们每人最近都是连轴转,根本无暇休息。 从秦浩明本部两千精锐天雄军,护送宣大兵仗局老老小小五百多人开始,一直到前几日四千骑兵和六千浙兵抵达福州,他们为了安置将士们,就没有停过。 算上零零散散的随军家属,邵武路的几百人,临浦的一千将士,福州城突然涌入近一万五千人,后勤压力可想而知。 好在粮食不缺,只是住所在不断的新建和调整中,这才让他们有喘气之机。 “浩子,把那帮士子带上,我们去看看六千浙兵。” 把手揉揉有些睡眠不足的脸颊,秦浩明披上大氅,朝外走去。 第三百九十九节 好戏开场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福州鼓山,离总督府约有十几里的范围,战马尚未出汗,已是转瞬即逝。 山脚下,一处新平整出来的空旷土地上,耸立着七八栋明显和这时代不符的高房,在秋日的萧瑟中挺立。 这里,就是秦浩明去草原之前,交代李惊蛰帮忙兴建的军营之一。 水泥问世至今,已有大半载之久,从而也改变了一些传统的建筑工艺。 骏马奔驰的声音,惊醒作为临时教官的张云和余佑汉等教导百人队。 很快,营地里锣鼓通鸣,并伴有李想等人惊喜的呵斥声:“兔崽子们,都给老子动作麻利点,今天秦督过来视察,还不表现好点。” 辕门口,将士们搬开栅栏,张云边走边整理甲胄,迎接秦浩明一行人。 “让他们先站半个时辰军姿,带本督看看军营。” 晨风里,十二个五百人的方阵正在整理中,显然需要不少时间。 “怎么折腾他们?” 军营很大,占地足有一两千亩,反正是跑马圈地,不费分毫。大点好,或许今后可以让他们练练骑兵。 “达不到要求的两支队伍,食量减半,第二日让他们和民夫一起建设军营,连续三次垫底,逐出军队。” 张云笑嘻嘻的说道。 “这么狠?” 五百人的队伍全部赶出去,秦浩明步伐不禁迟疑一下。 “有分寸的,都在掌握中。这些浙兵身体素质不错,就是太笨。” “你小子,谁不都这样过来的。” 秦浩明笑骂间,却是到了其中一栋军营。 整个军营三层高,以水泥作为胶凝材料,加入砂、石,掺水搅拌,再灌入事先用木板做好的空心模具,中间固定几根竹筋,等凝结硬化后拆掉木板就行。 至于竹筋的制作很简单,把毛竹削成条状,保留竹青,经过简单的反腐处理就行。 秦浩明只是事前描述一二,想不到李惊蛰的队伍还真鼓捣出来。所以说,华夏人民的智慧是无穷无尽。 因为有了水泥的粘力,建筑物可以往高层发展。不过,为了稳妥起见,并没有一味追究高大上。 现在也只是逐渐摸索的过程,为今后建设房屋、码头、楼堡积累经验。 “不错,有点新式军营的风采。” 新军营方方正正,高大威武,大气上档次,四周开窗,通透明亮,抵御风雨自然不成问题。 而且整体以红砖为主体,水泥作为粘合剂,代替了昂贵的糯米灰浆和廉价版的夯土,不仅经济划算,坚固程度也堪称完美。 等进入战士宿舍,这些士子都看傻了眼,他们被干净的环境、整齐排列的床铺所吸引,纷纷走到床边,拍打抚摸,爱不释手。 秦浩明在一旁看着他们的模样,很有成就感。 他是按照后世的内务条例,直接照搬照抄,被子就算不能叠成方块,也是像模像样,严格的纪律更是不可或缺。 “大家可否知道,新兵入营第一件事不是操练阵型,而是要练习站姿、阵列、正步、不定时的突袭,为什么?” 对着吴锋等士子,秦浩明大声问道。 “是不是要他们习以为常。” 秦督的练兵方法跟看到的兵书有点不一样,吴锋小声的回答。 “不错,这只是其一。”秦浩明赞许的看了吴锋一眼,“这其中还有军人的自豪感、荣誉感。 做这些就只有一个目的,要让他们知道,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令行禁止,闻鼓而进,哪怕去送死也不能迟疑!” 亲卫和士子们满脸激动的听着,他们再傻也知道秦浩明是在传授他们练兵之法。 这可是不传之秘啊! 在大明的将门中,练兵之法历来都是密不外传,只传授给袭爵的长子。 “所有这些操练只是为了让他们学会服从!将些操练好之后,再进行阵列练习,这时要他们明白另一个道理。” 秦浩明伸出手,在众人的目光中,缓缓紧握拳头,“个人的武勇在沙场上撼动不了大局,而要大家齐心协力合在一起,才会无坚不摧! 七日后,是秦浩明入主福建发出总督令点检的最后一天。 苍凉的号角声中,天雄军两千将士和他扩增的五百亲卫,片刻之后于将台下站得整整齐齐。 秦浩明稳坐在刚垒好的将台上等候,左右两旁是福建巡抚张肯堂和都指挥使陈一山。及后,则是军中大小将官。 辰时一刻,最先到达的是延平府总兵李新建和麾下将领,两个守备和正副千户十个人。 只是,大小将领都到齐,花名册上的八千卫所兵实际只有三千七百人,空饷超过百分之五十五。 秦浩明不动声色,只是命将领签字画押,李新建赐座陈一山旁,两个守备和千户列队等候。 等到太阳慢慢上升到高处,福州近郊陆续续已经有各地赶来的士卒。 手里大多数拿着长枪,为何都拿长枪? 无它,因为长枪最便宜! 简易的长枪,比一把锄头都省钱。 各地军库中也是枪头最多,不管是否锈蚀,拿出来之后,砍根木杆装上去,长枪就在手里紧握了。 “午时准时击鼓,来迟者,主官直接绑了。” 原本秦浩明是打算辰时三刻击鼓,也就是早上八点半,只是如今看这情况,要是辰时击鼓,这屠刀当真下不了手。 汀州薛千户和二富算是比较早的,进得大营,四处打量起来。中军将台上十几面大鼓整齐摆放,两边都是甲胄在身的骑兵将士。 清一色的鸳鸯战袄,铳箭伴身,腰跨战刀,一股禀然冷冽的杀气扑鼻而来。 虽然听说这些人真刀真枪与鞑子建奴干过,只是此时真正近距离感受,才知道杀气如此骇人。 众人随着将士的指引,往将台下聚集排列,不论这引路的将士怎么呼喊呵斥,队列依旧排不齐整。 “孬兵!”六子啐了一口,眼中满是鄙夷。这要是在他队伍中,早就挨军棍了。 “薛千户,我们算是来得早的,应该无事。” 二富低头左右望着这些凶神恶煞的将士,心中有些发虚,凑到薛千户面前小声嘀咕,也算自我安慰。 第四百节 不堪用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蓦然将台上有人大喝:“都给老子禁声,再有无故说话者,军棍伺候!” 二富原本还想凑上前去说点什么,此时被冷冽的话语吓得一抖,哪里还敢再多言? 汀州府还在互相小声嘀咕的大几百士卒,此时皆不敢再嘀咕,相互对视一番,站在乌云下歪歪斜斜。 再过一会,不停的有其他府的士卒陆续赶来,气喘吁吁地撑着手中的长枪倚靠着,甚至就直接摊在地上。 破烂的军袄随意套在身上,哪里有一点精气神?哪里有一点军人形象? 唯有各地总兵守备的家将,依稀有点军人的模样,但和北地边关比起来,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估计对付百姓,收收租子有些许用处。 午时已到,将台上鼓声隆隆,十几面大鼓同时响起,这是福建多少年没有的景象。 福建八闽大地,除却前段时间修整过的宁德府,还有驻防泉州厦门一带海防卫所,皆基本到齐。 秦浩明稳坐将台上,看着下面五花八门的杂乱队伍,连连摇头叹息不已。 福建虽承平已久,但军制尚在。八闽之地,若按平均一府三千人算,再加上海防的万余人,至少要有三万人上下才算合理。 可现在花名册上领饷人数有四万一千人,来者只有不到两万人,若是再去掉水分,这个数字秦浩明都不愿意去想。 七天才聚集这么点老弱病残,若是起了战事,这福建与不设防有什么区别? 管中窥豹,福建如此,可见江南其他其他省份如何? 大明南七北六,一共十三个行省,可这江南之兵已然尽废,便是连十万人马也凑不齐,委实怪不得建奴轻取大明江山。 可就算眼前的这近两万人,又有何屁用? 秦浩明自信新练的四千骑兵,半个时辰内就可以轻松的结束战斗。不,甚至还不用,估计战马奔跑起来,这些人就会四散而逃。 怪不得整个崇祯年间,朝廷征收三饷,全部用于在西北当地和九镇边关募兵,从未有人提出抽调南七省之兵。 这些朝堂大佬们清楚得很,南兵已然是不堪用,可就没有人去想改变这一切。因为,他们都是受益者! 即使有人不是受益者,但他们也不愿去多管闲事,惹人憎恨,家国情怀,早已消磨殆尽。 三通大鼓过后,青蓝电光划破了沉沉的乌云,滚滚雷声中,雨点疯了似的落了下来。 这是福州城入冬以来的首场大雨。 大雨腾起细白的水雾,从沉闷的天际直冲而下,透过密密的雨帘,前方将士骚乱的身影在眼中渐渐模糊,如同皮影。 雨丝微凉,偶尔被风吹着打在脸上,冰寒似沁入了骨血。 “浩子,维护好秩序,但凡有人跑动,一律绑来!” 秦浩明厉色怒喝,眼角扫过左右,张肯堂闭着眼,一动不动,任凭雨水打在绯色官袍,通体全湿。 陈一山和三个总兵则坐立不安,摇头叹息。 不管怎么说,他们都是福建的军事主官,现在只是一场大雨,下面将士如此不堪表现,实在让他们脸面丢尽! 半刻时间,雨歇风止,天空放晴。 骚乱渐渐平复下去,浩子和亲卫押着五六十人,仍在将台上。 正当秦浩明起身准备说话,城门外呼呼啦啦涌来几千人,正是副总兵林忠白坐镇的兴化府之兵。 兴化府离福州快马不过一日路程,步行再慢三日也足以。如今这么晚才到,可见兴化府是真凑够了名册上的人数。 林忠白与邱守备骑马领着队伍在前,二人满脸都是笑意,自然知道今日是自己出彩的时候。 将台上秦浩明面色一沉,眉头皱松之间,对身边浩子道:“千户以上,一律绑来!” 浩子得令,直接从将台上翻身而下,正坐在台下坐骑之上,打马就往外奔去,身后跟随几十个骑士。 “止步!” 浩子勒马于林邱两人面前,大声呵斥。 二人倒是谦虚,也知不能托大失礼,邱守备上前笑脸相应,“将军,我们是兴化府之兵,来接受点检,所有将士俱已抵达,快让我们见秦督。” 浩子端坐马上并不下来,冷冷看着面前这两人,厉声喝道:“都绑了!” 身后几十亲卫打马而下,上前便依据服饰朝千户将领围去。 林忠白和邱守备见此状况,心中一团雾水,连连后退道:“你们……你们……你们弄错了吧?” 十余军汉如狼似虎扑来,伸手就往两人摁去,他们哪里有一点反抗的余地? 四千兴化府将士,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竟然没有一人胆敢上前,或者说根本没这样的心思。 即便是两人亲信家将,此时也是愣在当场,呆呆望着其他刀剑出鞘的亲卫将士。 林忠白大声喊叫:“我们犯了何罪?犯了哪条律例?” 一众人等虽然大呼小叫,却是也拗不过这些军汉的力气,绑缚着往前拖行。浩子更是懒得听他们呼喊,四千兴化府士卒也被带入校场整理队列。 林忠白和五六个千户被直接拉到将台上,压跪在秦浩明等人前方不远。 秦浩明慢慢起身,扫视了一眼台下,一万多人已然禁声。 目光转向近前几人,“尔等可知罪?” 邱守备显然不如林忠白见得世面,眼神往旁边看去。 林忠白拧着头不服气开口回道:“秦督,吾等无罪,您看在场其他府兵,只有兴化府将士满员到齐。 末将自从接了秦督命令,没有丝毫怠慢,勤勤恳恳妥善执行,将士到齐,立马赶来点检。请秦督明鉴。” “哼……无罪?”秦浩明冷然哼了一声,“总督府明令,鼓声响未至者,立斩!在你眼中军令可是儿戏?” “请秦督明鉴,将士众多,聚集耗时,路途遥远,卑下没有一丝一毫拖延怠慢啊!”林忠白已然惶恐不安,连忙再次解释。 “路途遥远?八闽之地,那个比你更近,你说说?你在兴化府却误了时辰,这是借口?胡扯!” 第四百零一节 军令如山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冷风吹来,寒意遍体,萧杀更甚。 林忠白听言,咬咬牙,心下一横,想着先保住自己要紧,急忙开口就道: “秦督明察,八闽之地,只有兴化府士卒满员。其余等地,多是空额啊。” 此时林忠白显然是惶恐不安,便是当着诸多同僚在场,也直接出言得罪。 “军令如山,令行禁止!击鼓聚将,若是战时,鼓响无兵无将,如何御敌? 少来者有少来者的处置,未至者自有未至者的处置,击鼓三通不至,你可知罪?” 秦浩明声音陡然暴起几分,已然是最后的质问。 此话一出,哪里还有辩解的余地? 林忠白心中也知今日是要认栽了,秦督杀鸡儆猴借机立威,自己今日少不得这一遭,只能算自己倒霉。 心气一泄,便是认打认罚的心思,就算丢了这个副总兵,这些年积攒的财富,总还有余生的富贵。 虽说没有这副总兵位置来得逍遥自在,总也不会差到哪里去。再说,留在青山在,将来说不定还有起复的机会。 念及至此,林忠白磕头开口道:“秦督在上,末将知罪,甘愿认打认罚!” 秦浩明眉头一挑,往前几步到将台边缘,目视台下众人大声吼道:“兴化府副总兵林忠白、守备邱佳明,懈怠军令,三鼓未到,军法当斩! 账下四个千户,一个副千户,扙则三十,降为百户。” 两人哪里会想到秦浩明真要杀人,邱守备已然哭嚎大起。 再看林忠白头,心中震惊不已,在大家印象中,这江南锦绣,大明何曾用军法杀过人? 要杀的也都是那些犯下滔天恶行或者反贼,哪里有这般点检来晚了一点就要杀人的? 林忠白连忙大喊:“秦督,即便末将有罪,也该报之朝堂受审定夺,如何能够如此草率,将台私设刑堂杀人? 秦督,末将不服!” 再看台下众人,个个笔直站立,拥簇着抬头往前望去。 心中震惊的自然不少,更多的还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看这年轻的秦督如何收场,难道真把人就这般斩杀当场? 众人心里大多不信,违抗军令被杀,这都戏文里的事情,福建有多久没有发生?至少他们没见过。 这新来的秦总督,只是立威吓人,让众人知晓厉害而已。至于说杀副总兵林忠白,他们更是不信,那可是正三品的高级大员。 “哼……军令如山,你们不当回事,可在本督心中从来都重于泰山。指望你们去打仗保家卫国驱逐鞑虏,岂不是个笑话? 还有这些夯货,难道不知令行禁止?区区雨水便要四处躲避,那建奴杀来,岂不要四散而逃? 本督在宣大山东,杀建奴无数,入草原,鞑子被屠五万有余! 如今到了八闽大地,卫所州府皆要严与军令。怠慢者,严惩不贷!阵前不听令者,立斩无赦!” 秦浩明双目泛出寒光,扫视台下众将,竟无一人敢与之对视,皆低头不语。 可即便秦浩明说了如此一番狠话,众人犹在想秦督到底会不会斩杀众人。 “秦督治军之严谨,令本抚感而叹之!想来当年戚大帅也不过如此! 只是,福建终归承平太久,军纪有所松懈是实,今后在秦督手下严抓不懈即可。 您看林总兵虽违反军令,然延时不多,又加上天降暴雨之故,不知秦督可否略为惩戒一二,无需大动干戈。” 这个社会,这个时代,法治之上,终归还是人治。 秦浩明话语刚落,巡抚张肯堂起身走到他身边,低声建议。 将台上的林忠白闻言大喜,有张巡抚之言,性命无忧矣,连忙再出言相求: “秦督,念在末将今日初犯,请秦督相饶,末将感激不尽,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林忠白明白,该不该杀,是不是犯了军令,人情法理之内,可大可小,此番只看秦浩明最后决断。 秦浩明不置可否,只是低沉着语气扫视台下缓缓说道:“大明从蒙元手里夺回汉人江山,摆脱两脚羊命运。 先人每阵必勇,无数英烈马革裹尸,可歌可泣!他们靠的是什么,无非军令如山,奋勇厮杀,方有大明今日。 极尽,八闽大地,倭寇肆虐,戚少保率军入闽杀得倭寇屁滚尿流,靠的是什么,还不是军令如山! 再看看你们怂样,这八闽大地哪里还有可用之兵? 忘战必危,再起战端,若你们都上阵,本督只问你们能回几人?有几人不死?又有几人不逃?” 秦浩明痛心疾首,话语自然是忧国忧民,更是他心中真实写照。 因为只有秦浩明知道,在建奴的铁蹄之下,他们将逃无可逃。 若是他们怯弱也就罢了,可问题是八闽大地的将士不仅不怯弱,反而非常英勇拼命。 在这个年代,敢于在海里讨生活的人,基本上都是不要命的。 可秦浩明说得掏心掏肺的话,落在众人耳里,心中也大致都觉得不过是场面话语。 百年无战,哪里需要上阵?不过混个粮饷度日罢了。 而跪在将台之上的人,此时也平静不少,听得秦督洋洋洒洒,只当事情大致是慢慢平静了,立威的过程也要接近尾声了。 秦浩明停顿片刻,看见满场将士没有人表情肃穆,没有人眼神中有那么一丝坚定,虽然站得稍微直了一些,不过都是看戏的心态。 下一刻,秦浩明脸色狰狞,眼角跳动着开口又道: “今日本督整治军政,是为不久的将来保你们阖家老小一命,保我们的汉人江山不再落入异族之手,让大明旗帜飘扬四海。 今日本督之军令军法,让你们以后知道什么叫军令如山!” 说道此处,秦浩明环视四周,眼神寒芒阵阵,口中暴喝: “来人,除了这五个千户,余者皆斩!” 今日这些人是死是活,秦浩明心中自然有过一番计较。 但凡场中将士听得他的言语,能泛起些重视,目光中有一点严肃,心里能有些动容,这些人必然能逃得一条小命。27 第四百零二节 端的好手段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奈何他们麻木不仁,甚至有些滥竽充数者都不知秦浩明说了些什么,以为他只是说些场面话语,立些威严,摆弄官威架子。 这才让秦浩明的心里坚定下来。 既然只有用他们的鲜血,用他们的头颅,才能让台下众人知道这一切不是场面,不是玩笑,才能唤起他们的畏惧。 那么,这些人的性命哪里还保得住? 令行禁止,秦浩明一开口,亲卫如狼似虎冲上去,两两摁住他人,一旁还有将士把硕大的朴刀横握在手。 “饶命啊……秦督,饶命啊!卑职知罪,卑职知……” “再也不敢乱跑了……呜呜……” “请秦督法外开恩……” 除了这般叫喊,却是再也没有其他办法。 秦浩明的亲卫早已杀人如麻动作娴熟,手起刀落下,几十颗人头已经滚落将台之下。 脖颈间的鲜血瞬间迸射几丈,直喷在簇拥围观在将台前观看的大明卫所将官身上,吓得他们急忙后退不止。 场下已经炸了锅,头前惊叫声、后面呼喊声、左右交谈声四起! 杀人了!真杀人了!秦督真杀人了!…… 将台上,张肯堂以官袍掩面,不忍直视犹在抽搐的无头尸身。 都指挥使陈一山和李新建等三个福建总兵,目瞪口呆地望着位于将台前的巍巍背影,不寒而栗。 尤其是延平府总兵李新建,更是毛骨悚然。 在他看来,林忠白已经做得非常不错,姿态也放得很低,又有巡抚张肯堂求情,性命理应能保全,谁想结局居然是这般。 若不是老上级陈一山相劝,自己不知死活跳出来闹事,估计这地上的尸体,怕也有自己的份。 秦浩明按着刀鞘,冷眼看着这炸锅的校场,还有两边纹丝不动的骑兵队伍。 张云大步上前,厉声呼喊:“肃静,肃静,都他妈的肃静,难道没见过死人吗?” 场中众人心中的震惊不言而喻,听得张云喊叫,声音慢慢平静下来,人却一直往后退了几十步,不知不觉挤在一处。 连连作呕者有,两股战战者有,低头不敢目视将台者更有。 “点检花名册,但有冒领军籍者,赶紧离开,否则一经查出,严惩不贷!” 秦浩明话语声再次响起,意味着军令已出。 蓦然,台下立马有人扔下手中长枪,转身拔步就跑,步伐飞快,头也不回。 这一下子,十停人马顿时跑了三四成。 等到不再有人脱队而逃,秦浩明慢慢回身,示意李守业近前,“收拢名册点检,缺者直接除名。 再重新造册,把我们的将士加入进去,弄妥后同时送呈三司衙门备案。” 李守业拱手接令离去。 秦浩明接着又招来阎应元,“每一个人问过去,同时跟他们讲明我们募兵的粮饷情况,愿意继续留下来就收容。 老弱者留营看守做后勤,青壮能战者必须通过考核,才能进入一线部队。通不过考核,一律听从安排。 否则,军法从事。 不愿意的别勉强,除去他们的军籍,发给三年拖欠的粮饷,返回原地。” 说完秦浩明转身走到张肯堂身旁,关切的问道:“张巡抚要不要先回府衙,换身干净的衣服,这里估计一时半会结束不了?” “也好,那本抚就在府衙等候秦督的传见。” 张肯堂一则年纪偏大,湿漉漉的衣服穿在身上,时间长了身体受不了。二则也受不了现场的血腥味和惨烈状况。 再说,秦浩明既然入闽,这军事上的事情自然要交给他。因此没有矫情,打道回府。 “陈指挥使,你们看,只是一次普通的点检,什么吃空饷的、喝兵血的纤毫毕现,真他妈的……呦……算了,不说了……” 送张肯堂离开,秦浩明转身整理身上的湿漉漉的衣甲,大声哀叹。 “秦督,是卑职不是,平日里疏于管教,以至于……唉,惭愧!” 都指挥使陈一山摘下头上的毡帽,捏在手里,随即摔在地上,用脚狠狠的揉捏一二,痛苦的说道。 眼里的老泪和着丝丝的悔意,让人倍感凄凉。 “操!真他妈的是影帝!” 秦浩明看着肝肠欲断的陈一山,眼里掠过一丝敬佩,福建今日的情况,虽说是大明全境的缩影,但跟身为都指挥使的他也不无关系。 至少,一个不作为或者说失职不查的罪名,如果真要有心安在他头上,秦浩明觉得并不算冤枉。 “发生这样的事情,八闽大地的军将怕是要有所调整,否则……” “但凭秦督吩咐,末将定全力配合。” “好,陈大人爽快,本督是这样想的……” 秦浩明拿起福州地图,八闽之地被秦浩明一一用笔圈了出来,还有周边的几个县城。 再拿出一张白纸,上面慢慢有了十几个名字,所有的守备千户,基本换了个遍,皆由天雄军将领或者亲卫担任。 “你们怎么看?” 安排妥当,丢下笔,秦浩明施施然问道。 “末将无异!” “末将赞同!” “甚好!” 陈一山和三个总兵皆表态,或点头或出声,现场融洽一片。 “既然诸位意见一致,那本督便把人员上报兵部,烦请大家签名则个。” 文书早已准备好,只不过要填上名字并且由各级签字盖章。如此,便是整套手续齐全。 陈一山带头,提笔签名。他看都没看上面名字,就算看,他也不认识是谁,终归是总督府的人便是。 事到如今,人家用堂堂正正的阳谋,螳臂当车,智者不为。 更何况,从头到尾,陈一山根本没想过跟秦浩明一较长短。 纵观其所为,此子虽然年轻,但观他每一步走下来,端的好手段。 其霸道手段固然让人不舒服,但偏偏有苦难言。一个最寻常的军中点检,被他用到极致。 当然,这其中也跟他自身实力有关。 那就是他手中有钱有粮有兵马,根本不怕八闽大地生乱。 而且,他处理事情的手段大气,让人敬服。 大明又有谁,胆敢在清楚空饷之后,在已经有募兵情况下,又接收所有的卫所军官,重新纳入朝廷体系?27 第四百零三节 又是与民争利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远处,传来震耳欲聋的欢呼声,那是剩余的卫所将士在听到阎应元的安排而激动的心情。 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大抵是卫所将士此刻的心情。 秦浩明微微一笑,他制定的粮饷制度原本就有些超前,对这些深受剥削的卫所将士而言,不啻于福音。 不说别的,单是一日三餐,在食物严重不足的年代,就不知可以留住多少人的心。 事情一件件吩咐下去,秦浩明左右安排妥当,便与亲卫等人打马往城中总督府而去。 刚回到府中坐定不及片刻,巡抚张肯堂便上门求见。 请到偏厅,两人寒暄落座。 “秦督,本抚觉得您把上万军籍汉子全部除名,此举恐有些不妥啊?” 张肯堂满脸忧愁道。 秦浩明还以为他是要说杀人的事情,却原来是这事,开口问道: “如何不妥?我只见空额,不见士卒,自然除名。” “秦督,在册空额虽多,然实数也是不少。如今直接把这些人除名了,没了这份饷银,让这些人如何营生? 没了营生,作奸犯科者自然众多,福建要乱啊!” 秦浩明来到福建,张肯堂由原来的上马管军,下马管民,转为专重民事,所虑者自然偏向地方安靖。 “张巡抚请放心,本督已经安排妥当。” 秦浩明把张肯堂离开以后的安排一一说明,末了,方才幽幽说道:“名册上注明有兵四万多人,可实际人数不足两万。 除却万余海师人数,卫所将士才八千人不到。偌大福建省,居然……” 张肯堂有些赫色解释道:“卫所之兵不堪用,加之福建乃海防重地,故而轻陆重海,乃一贯的政策。 但若真有战事,都指挥使陈一山麾下尚有八千募兵,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这些人马,属于五军都护府,并没有用福建财政供养,因此……” 秦浩明摇摇头,明白他的意思,沉声说道:“大明之弊已入骨髓,兵事不修已有经年,国事颓废国力不足,岂是些许强军可以化解。” 卫所兵、募兵、都指挥使、巡抚衙门,都有大明的军队。如果有战事,东拼西凑就拉上战场,这就是福建兵制的实际状况。 “现在有秦督坐镇福建,本抚身上的担子减轻许多,一切尚仰望秦督多担待。” 张肯堂自然明白福建的态势,若要说将起来,他们都有责任。 只是,大明到了现在,全国都一样,不独福建如此。因此,张肯堂这番话,倒也说得心安理得。 “张巡抚,本督有一事想与你商议,便是福建以东的草地,总督府要征作军用,一应事务,还请张巡抚配合妥善。” 张肯堂也是大明一位悲情人物,顺治八年,建奴攻舟山,城破,阖家老小二十余口自缢尽节。 但从能力上来说,此人也属平庸,跟史可法是一样的人物,这种人,大明多的是。 秦浩明不想和他讨论军事,故而转向民事。 他要的这百万亩草地,自然是要安置自己的部队与几千匹健马。 福建沿海,自古就有大片草原湿地。直到后世,依旧还保留有大片湿地,也是候鸟迁徙之路。 此时沧州,沿海草地湿地众多,何止百万亩?这些地方,对于如今的秦浩明来说自然有大用。 “此事倒是不难,巡抚衙门里当配合妥当,请秦督放心。” 张肯堂回应道。 如今这新来的秦总督,手段实在有些惊人,下手也狠辣,行事也不顾后果,张肯堂心中委实有些发憷。 此番来总督府问对策,也是他的自保之道。 出不出事张肯堂并不是很关心,却是更关心这出事之后该谁负责,秦浩明既然大包大揽,他也乐得自在。 如今大明盗贼四起,只要这事情的责任到不了张肯堂身上,他自然也就无所谓了。 至于说其他事情,全力配合就是。 “本督感谢张巡抚倾力相助,还有一事,便是本督想在福建收取商税,用于养军,不知张巡抚以为如何?” 福建之军,在秦浩明这般雷霆手段之下,已然掌控在手中。 接着就是民政,第一步他便首先抓钱。 “这……朝廷并无公文……再说此事与民争利……若激起民愤,恐有不妥。” 张肯堂蹙着双眉,心中委实不愿意之至,但秦浩明作为总督,上马管军,下马管民,他的意思不可不理会。 操,又是与民争利! “张巡抚,国朝每年赋税都不够军用,更不用说文治了,年年亏空,寅吃卯粮。 别说整军备武,就是赈济灾民、修整水利、疏通道路、百官俸禄都不够。 官员士子都说天子与民争利,挥霍无数,可以我大明之富庶辽阔,为何未见天子每年入内帑千万亿万银两。 即便天子将内帑与户部合二为一,尽数支撑,也难应付,此何解?” 张肯堂呐呐不能答,秦浩明站起身,意态萧索道: “太祖高皇帝爱民,限制皇权下乡,导致地主士绅大族垄断乡野。 宣宗皇帝之后,有鉴于奉天靖难的恶果,故重文轻武,又不耐朝政繁琐,设司礼监和内阁,导致臣权高涨。 大明推翻蒙元之后,历代天子与民休息,重农轻商,不开海禁,不征商税。 贤明天子,定制皆出自一片爱护百姓、推行文治的好意,可本意虽好,却难敌人心私欲,致使使朝廷组织之力低下。 国力皆在乡野,权利皆在士绅,财物皆在商贾,文人执掌垄断大利,以致空有雄心,阻碍重重,又有何办法?” 秦浩明抬头仰望天地,摇头叹道: “历朝历代,史书皆归罪于昏君奸臣,误国误民。 此言虽是有理,只是本督就不明白,以天下奉一人,或以天下之利奉养几百人乃至上万人,何能致使万民哀嚎? 何能致使国力枯竭至此?何能致使山河破碎、战乱纷纷、蛮夷逞强? 本督自思,只有从朝堂到地方,从地方到乡野大族,一齐毁国力、榨民力,方能使国家颓废,一蹶不振。 朝代兴衰,岂是一个天子和些许小人就能败尽的?我大明建国二百年,如今亦是如此。”129 第四百零四节 天下之大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张肯堂默然无言,道理他都明白,也知道秦浩明所言皆是实情,奈何此事委实过于重大,他没有螳臂挡车的勇气。 “算了,张巡抚既然为难,此事就由总督府独自为之。” 秦浩明见此情况,心灰意冷,懒得多言,端起茶杯,把茶一口喝光。讲了半天,口也渴了。 张肯堂以为秦浩明这是端茶送客,心有愧色告辞离去。 秦浩明并未挽留,道不同不相为谋。 征收商税的事情,触动的利益团体委实太大,便是他自己,也要筹谋布置一番,方能进行。 秋意渐浓,黄叶卷地,庭院中的芙蓉树翠色尽凋,一片残枝。 三日后,福建卫所士卒整顿完毕,将近八千人只挑选出两千青壮,编入浙兵队伍中一同受训,其他五千多人,一律变为工程兵。 如今,福州全城都在建设,兵营、军官房、兵仗局、被服厂等等,正是需要大量人手的时候。 这时,就体现出侍从室的作用和效率。 国子监的士子和招募的师爷,在阎应元、洪迪新、李守业的领导指挥下,撑起了一个不小的局面。 否则,所有事情都要秦浩明亲力亲为,那还不累死他。 现在,他只要坐在总督府办公室内,想起什么需要着手建设,吩咐侍从室安排人手跟进负责就行。 江南的初冬,夜清冷如霜。 总督府东南角庭院内,征辟出一栋独门独院的房子,屋檐下挂着一块讲武堂的牌匾。 屋内,大约有几十人,正是由秦浩明亲卫将领和国子监士子组成的第一期讲武堂学员。 “诸位,昨天本督向大家介绍了大明的山川地理,今晚便向大家介绍整个天下的情形,以免大家坐井观天,不知天下之大。 来人,撤去帷幕!” 几个亲兵上前,将堪舆旁一个巨大的帷幕扯下,竟是一个长宽四方的平台,上面蓝绿黄白诸色掺杂,高低起伏奇形怪状,居然是一副全景堪舆。 吴锋立即站起来说道:“此图学生见过,乃是礼部右侍郎徐光启,得自西方教士利玛窦的《堪舆万国全图》。” 秦浩明并不说破原因,而是笑笑着道:“正是借重了此图,并结合了葡萄牙、西班牙人的补充。 如今且让你们瞧瞧,我朝到底是不是中央之国,天下是不是遍地蛮荒? 等你们看了此图,不妨问问自己,身上还有多少汉唐余风? 都过来!” 见大家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秦浩明拿着教鞭指着堪舆说道:“此为大明,此为台湾,此为吕宋,此为交趾。 这里就是巴达维亚和马六甲,加上南面的一片大陆,便是整个南洋。 出马六甲向西,便是沃土万里的非洲大陆,北上便是天竺、回回直至西夷所在的欧洲。 从倭国向东,横越无边汪洋,便是美洲大陆,那里盛产粮食和金银,如今是西班牙、葡萄牙、荷兰的殖民地。” 看着一个个好奇的目光,秦浩明摇头苦笑道:“永乐年间,三保太监的水师舰队横行西南大洋的时候,西夷的破船还在打鱼劫掠。 可是百年之后,人家的力量已经遍及四海,将我大明远远甩在后面。 可叹我朝无敌的远洋舰队,即便想要复制,连个图纸都没留下来,都让朝堂那些没有见识的文人诸公给毁了。” 偷眼瞧着苦笑的秦浩明,张云摩拳擦掌笑道:“秦督,咱们既然看上了大海,哪里还有西夷的好日子过? 您下命令,这几个啥洲啥国的,全包给啸龙了。” 瞧着不知高低的张云,秦浩明教鞭指着他的头说道:“才打掉一窝海盗,你便狂妄无知、坐井观天了吗? 别说整个西夷,便是在澎湖的荷兰人,都不是你能对付的。你可知道,荷兰人的水师如何?” 见张云摇头,秦浩明长叹道:“荷兰百余家规模宏大的船厂,可同时建造三百艘商船战舰,荷兰全部战船加起来不下数千艘。 现在大明即使全力制造一年,也不及人家的一半,而且即便如此,大明目前也没有那么多操船操炮的水军。” 见众人目瞪口呆,秦浩明又鼓励道:“当然,我们也不必妄自菲薄,西夷现在虽然强大,但并非不可战胜! 他们船是多,但本督还是有应对之策。” 徐鸿轩呼吸急促,半晌才缓过来问道:“秦督,西夷如此强大,怎么吕宋才几千人。 侵犯我南海霸占我澎湖的红毛番,怎么也才十几艘战船千余步卒?” 秦浩明冷声道:“西夷横行无敌,自大惯了,低估了我大明的力量。 可即便是如此不足的力量,也依旧横行整个大海,连郑芝龙都忌惮他们。” 李想欣然说道:“西夷再强,却非近患,而建奴才是心腹大患。” 秦浩明摇头道:“其实在本督心中,建奴虽强,却远非大明大敌,他们占不了大明的江山。 我大明的内忧外患不在辽东,近在民生,长远在于西夷,本督正在迎头紧追。至于眼前在于民生,本督也正在设法弥补。” 吴锋露出思索的神色,困惑的问道:“西夷短时不可图,那我们的海军剑指何处?” 秦浩明也不看吴锋,指着堪舆上的南洋喝道:“问得好,本督要剑指南洋,本督要整个南洋。” 张云瞧着兄长最后落指之处,不由噗嗤笑道:“那是倭国好不好。” 秦浩明低头一看,连忙坏笑道:“不好意思,指错了。不过堂堂的两省总督,岂能说话不算数? 错了也得认,倭国上下,本督也要笑纳。” 首次听说秦督如此远大志向,屋内众人呼吸急促,面面相觑。 秦浩明却不理会这些,笑嘻嘻地说道:“中南的粮食桑麻,倭国的银子人力,吕宋的黄铜港口,南洋的木料铁矿。 非洲、欧洲的航线,通往美洲的商路,一边和西夷打打谈谈联络感情,一边施舍中原发展军力。 这便是本督的意图,用三年时间来实现,不算太贪吧?”129 第四百零五节 要狠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灯火明暗,屋内俱是吸冷气的声音,大家都在感叹秦督的大手笔和野心,同时又激动无比。 建功立业正此时! 而此时李想摸着脑袋苦恼的说道:“秦督,只是凭着我们现在的力量,要想仅仅三年便控制整个南洋,好像有点困难啊?” 秦浩明冷冷地瞧着李想,有点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平日里瞧你匪气冲天,横行无忌,可本督看你骨子里还是小门小户,没有出息。 本督让你指挥夜不收,现在心里有些没底,不敢保证你能驰骋天下。 想我大明两京一十三省,任何一省之人力物力皆比南洋一国大,现如今本督独占两省。 以两省之地,难道养不起二十万强军?筹集不到足够的粮草辎重?拿不出数百万两白银制造军械、抚恤士卒? 你也不瞧瞧人家郑芝龙,区区巴掌大的地方,不过十年时间,现在是何成就? 你呀你,白长个了,唉……” 屋内众人轰然而笑,纷纷附和秦浩明打李想的脸,李想却鄙夷地指着他们,冷声喝道: “乌龟别说王八。大哥别笑二哥,你们都是一丘之貉,看着张牙舞爪,实际上都是披着狼皮的绵羊。” 亲卫将领们如何认过怂,又是当众被李想打脸,不由纷纷怨声四起,拍着胸脯吹嘘自己野性十足。 秦浩明笑嘻嘻的并不阻止众人掐架,要的就是这股精气神,军人就是要有血性不服输的性格。 半饷,众人的嬉闹才停歇下来。 “啸龙,你来跟大家讲讲对付南洋的策略,有什么说什么?” 秦浩明适时的把张云推出来,确定他在军中不一样的身份。 张云舔舔上唇,兴奋地指着交趾的位置,“依末将之间,欲取南洋,先夺交趾。 为何?天时地利也! 秦王嬴政平灭六国,一统天下,定都咸阳,始称皇帝。遣赵佗五十万兵甲南下,收土安民直至大海,交趾遂为中原所有。 强汉代秦而称至尊,赵佗遂自立为王,建南越国号。 后南越国权臣吕嘉谋逆,废立赵氏子孙,汉武帝便挥师讨伐,使交趾重归中原,设立九郡抚民。 交趾、九真、日南三郡便是今之交趾,南海、合浦为广东,苍梧、郁林为广西,珠崖、儋耳二郡为海南。 大明永乐大帝能征善战,征服塞外的同时,也占了交趾。 所以,我们先以交趾为跳板,再图谋整个南洋。 中南半岛诸国久为中国藩属,别说迁移繁衍的华夏血脉,便是各个出自王亲贵族的蛮夷,也全都能听懂大明语言,甚至其中不少还精通儒学。 只是,要想达到长久占领的目的,必须要狠。 我军占领交趾后,要烧了他们的村落城寨,焚了田地余粮,抢了储备粮食,断了蛮夷的生路。 最后为了活命,为了能让我们开恩给口吃食,便只得乖乖变成乱民。从北向南,从东向西,彻底摧毁中南诸国。” “不错!” 秦浩明带头鼓掌,对众人点头说道:“水师舰队攻击要害,依工事火器摧毁抵抗。 控制粮食利用土著,驱使蛮夷对付蛮夷,破坏控制之后再行恢复,这便是交趾攻略,也是尔等日后图谋四海的战术。” 见众人点头深思,秦浩明指着交趾堪舆说道:“攻敌以点,何谓点,奉化便是点,会安港便是点。 一为北方腹地,一为南面海港。沿奉化北上可沿红河攻取升龙府,沿奉化南下可直取广南,出奉化西进可削弱民生,这就是北地的要害。 而会安港呢,一是为水师提供基地,二是控制阮氏的贸易中心,三可南下截断阮氏的粮食,乃是南方的要害。 日后你们领军出征,首要的便须考虑要害,比如哪里适合固守立足,哪里适合控制民生。 见诸人理解,秦浩明继续教他们,“控敌以线,何谓线,一是生存线,二是贸易线。” 张云笑道:“从銮舆上看,会安便是贸易线,南北的平原便是生命线,我军控制摧毁这两条线,便是控制了整个交趾。 哪怕交趾三百万人忿恨,也奈何不了我军。” 秦浩明点头,趁机教众人从战略层面考虑东西,“不错,推而广之! 还有杭州、宁波至朝鲜、倭国,福州、泉州、广州至澎湖、吕宋、巴达维亚,巴达维亚至马六甲,这便是贸易线。 我军今后若是封锁了这些线,便控制了江南和南方的商贾,并进一步控制了地方豪门和官员,当然还有葡萄牙人和荷兰人。” 众人听得如痴如醉,兴奋不已。 秦浩明继续接着往下讲,“制敌以面,何谓面? 即使今后我们扩充到几十万部队,若散布到整个南洋甚至四海,仍是力量不足。所以以夷制夷,以蛮平蛮便是根本。” 吴锋哈哈笑道:“学生知道秦督意思,我朝子民第一,日后吕宋、交趾的土著第二,未来地方蛮夷便是第三。 挑拨利诱,逼迫驱使,让他们为我大明前驱,死的是他们,得利的是咱们,最多丢几块骨头就是。” 秦浩明深深看了一眼这个年轻士子,赞许道:“国与国现实得很,既然不能硬抗我军,只要再赏点利益,便可为我盘剥子民,征服四方。 平衡诸部,扶持弱小,打击强大,从中渔利,实在惹得天怒人怨,换一个傀儡就是。 这就是今晚的内容,打击敌人,要从点线面出发……” 屋外,风的声音呜咽般地低沉,浑圆剔透的珠子摇晃着,将昏黄的烛光拉扯得斑驳迷离。 屋内,众人却热血沸腾,难以自制。 看看沙漏的时间,秦浩明决定结束今晚的演讲,“打今儿起,诸位要拿出只争朝夕时不我待的紧迫感,努力练兵。 一切都是建立在实力上,如此才有能力搅翻南洋东海的巨浪。 切记,南洋,三年后务必将万里南洋,变成我大明的内海。” 看着豪迈而呼的秦浩明,众人眉飞色舞。他身边的亲卫将领,更是神采飞扬,一齐拱手高呼: “起波东海,搅翻南洋,秦督威武!181129 第四百零六节 妾身不在乎 第三卷扬帆于大明朝野 总督府曲径幽深的九曲回廊,蜿蜒连着书房,烛火彻夜的燃着,糊着蝶影纱的窗子半开着。 柳如是站在阴影中,手里提着食盒,痴痴地看着书房窗前一白衣男子颀长的身影出神。 如水银般的月光从梧桐的叶子间漏下来,枝叶的影子似稀稀疏疏的暗花,撒落在她身上,越发显得身姿楚楚。 秋凉的夜风穿堂而过,扯得她的衣袂翩然翻飞,浅笑一声,捋了捋发髻的乱发,心里暖暖的,丝毫不觉风中那丝丝的寒意。 此时的秦浩明一身居家服饰,白色锦缎袭身,衣带随风微微起舞,几缕青丝不羁,也随风而扬。 案上的红烛摇曳,把夜色的一部分投射在他欣长的身上,在他身后勾出一道稠密的阴影。 修长如玉的手指握着狼豪,俯身于书案之上奋笔急挥。 感觉到一阵炙热的目光正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自己,他才缓缓的抬起头来,一双漆黑如墨的眸子落入他的眼瞳之中,那眼中深处的温柔,仿佛夜色铺就的网一般笼罩向他。 月光透过窗棂,在柳如是的粉色衣裙上留下一圈圈水波似的光影,那般的缥缈,清秀的容颜似云霞一般绚丽动人。 起身,唇角含笑,如玉般温润的眼眸深深锁住面前的娇媚女子,柔声道: “怎么了?都二更了,还不回房睡觉?是不是想要为夫陪,快了?” 柳如是脸颊一片绯红,莞尔一笑,丹唇一翘,贝齿微启:“秦郎,妾身煮了一点莲子羹给你当宵夜。” 男人政务繁忙,身边的亲卫俱是粗鲁军汉,不会照顾人。 “唉,总督府草创,事务繁杂,倒是冷落了爱妻,没时间陪你出去转转。” 随着时间的匆匆而逝,秦浩明打算在十月份举行的婚礼也逐渐来临。 原本想放在临浦老家举办,可一则时间仓促,来回奔波耗时耗力。二则存了居心不良的心思,在福州方便收礼。 最近他手里钱财消耗厉害,四处建设,招兵招人,纹银如水般撒出去,就是不见收获。 虽说之前的底子雄厚,目前尚无财政上的烦恼,但钱这东西,谁会嫌多呢? 更何况,在他心里,福州城的官员和富商财物,皆属于不义之财。 故此,他才让亲卫把柳如是接到福州总督府。 至于说芸娘和婉儿,他们有家人照顾。按大明风俗,男女婚前不适合在一起,却是柳如是无亲无故,孑然一人没有去处,惹人怜惜。 “无妨的,不要管如是。秦郎忙的是家国大事,万千百姓系于一身,上有天子关注,下有百姓寄予厚盼,松懈不得。” 柳如是俯下身,从食盒中端出莲子羹,轻柔的用小勺搅拌均匀,温柔的递给秦浩明。 “要不寻处宅子,这几天先搬出去?” 秦浩明三两口喝光莲子羹,把碗轻放书桌上,牵过佳人柔夷问道。 “妾身不在乎。” 脸颊贴在温热的胸膛上,柳如是闭上眼睛,“能得到秦郎的爱惜,已是如是的造化,说是缴天之幸也不为过。 因此,些许非议又算得了什么?” 佳人的声音很轻,在男人怀里舒服的拱了一下,猫儿似得,将自己缩在秦浩明的怀里。 “其实……世俗间的闲言碎语,无所谓。那不能影响妾身,如是现在想的只是秦郎,其他……真的不在乎……” 说出这样的话,佳人身子都在颤抖,也是鼓足了很大的勇气。 “好!” 秦浩明低头看着像块红布的俏脸,伸手在她下巴捏了捏,“天涯海角,即使是死了,也一样要把你带在身边……因为你是我的女人。” “霸道……” 柳如是抖抖睫毛,小声的在怀里嘀咕,然而双手搂过了男人,搂的很紧。 人生际遇之神奇,概莫于此。 在未遇见秦郎之前,她像徘徊无助的小鸟,不知飞往何处? 那段时间,困扰她的是盛龄将过。 对于一个青楼花魁来说,真正的花样年华是在十六到二十岁之间,过去之后,在一些人眼中,难免变成妇人。 虽然对于许多已经认识她的人来说,她的魅力,依旧随着时间的推移在不断提高。只要见过她的,难免被她所吸引。 但一旦到二十岁左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得考虑嫁人的事情了。 当然,愿意娶她的人很多,她可以选择到不少大户人家里当一名侍妾。或是大官员、文坛巨子之类的也可以。 只是,要嫁出去,也不是所有人都拿捏得住,背景绝不能低。 背景不够的人,得到她这样的女人也守不住,此后往往命途坎坷,她也得跟着受罪。 当然,除了嫁那些地位极高的大户,她也可以选择当某个人的正妻,愿意这样做的人中,地位不错的也有。 所以那段时间里,她在有可能嫁的人当中暗暗地筛选了好几遍,地位高的、性格好的、聊得来的、长得不错的……最后还是没能拿定主意。 说她心气之高,那是有的。 因为她不敢想象,嫁给某个人后,虽然过着简单悠闲的生活,不用洒扫织布,也不用洗手作羹汤,只需要对夫君嘘寒问暖,以及在适当的时候取悦他,抓住他的心也就够了。 但如此过得几年,生下那人的孩子,待到多年以后人老珠黄,就指着孩子过日子。 有时候如此想想,她就不由得落寞地笑笑,悲从中来,甚至生出以往少有的情绪来。 这一切直到遇到秦郎,被她慧眼识珠,认定为终生良人,赌上自己的一生,义无反顾奔赴临浦,方才有了自己的幸福。 想到在临浦终日以泪洗面的叶绍梅,柳如是心里暗叹,有的男人错过了,那也就失去了女人的一生。 窗畔的庭院里,清冷的月光如流水般倾泻而下,泛着冰一样的光泽。 高大的梧桐树叶迎风而舞,摇摆不定,映在窗纱的两道人影,越抱越紧。 PS:感谢书友家里窝囊家外雄打赏,感谢诸君投票支持,故土难离敬上!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