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斗存档有点卡》 第1章 一 天宪十九年,早春。 纪青盈闭上眼睛就看见这行字在一片黑暗之中清清楚楚地悬浮着,无论她怎么努力想要忽视,甚至是昏昏沉沉地睡了又醒,醒了又睡,那行字一直都在。 而更无法忽视的,是底下那行带着问号的提示: 宿主是否准备好规则? 准备不好又能怎么样在这间锦绣帷帐的古风宫廷房间里醒来之后又半睡半醒的休息已经整整三天了。就算没有眼前的系统提示,纪青盈也已经知道自己穿越了,而且听身边的宫女碎碎的议论,好像还是穿越成了一个悲催的东宫妾。 深深吸一口气,纪青盈终于正视眼前的提示,无奈地确认:准备好了,开始吧。 系统世界起始背景:大盛朝肃帝,天宪十九年 宿主当前品级身份:正七品东宫孺人 宿主任务:升级为正一品贵妃,即有机会离开系统世界 系统功能:存档,读档,恩宠值提示 存档说明:根据宿主品级提升,系统会增加存档位。存档方式为向指定p付费。 读档说明:每次读档即回到存档指定时间点。 恩宠值说明:恩宠值为太子/皇帝对宿主恩宠指数,积累到一定数量即会升级。 特别提示:宿主如果死亡,系统不会自动重启。请宿主及时存档,及时自救。 说明结束 这——这就完了? 接受完了所谓的系统说明,纪青盈满心都是省略号,好像都听见了乌鸦从天空飞过的叫声 宫斗神马的,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哪怕是做牛做马做丫鬟呢,也比做小妾做妃嫔强。卑躬屈膝、勾心斗角已经非常艰难了,这做妃嫔的要有“恩宠值”,那不就是要陪睡? 纪青盈这边还在各种震撼的思想斗争之中,身边的宫女已经近前说话:“孺人,孺人,您得起身了。太子妃娘娘传您过去说话呢!”不等纪青盈反应,两个人就直接动手扶她。 其实纪青盈早就躺的全身都发酸,只是实在不想面对自己穿越到的这么个破宫斗系统世界,所以总恨不得一直睡觉,或许睡醒了自己又能回到原本的生活之中。 但经过这几天的卧床装死加偷听宫女聊天,纪青盈其实还是整理出了一些比那坑爹的系统说明更详细一点的环境背景。 比如,当今肃帝毁誉参半,虽然先皇后留下的嫡出三皇子孟怀渊早就确立了东宫太子的名分,但如今朝堂与后宫的形势还是风起云涌,斗争凶残至极。无论是肃帝的六宫妃嫔,还是太子东宫的这些侧妃侍妾,出点差错失了礼数,张嘴罚跪打板子那都是轻的,要是直接废入冷宫或者贬到杂役馆做苦力,那才是生不如死,也都是上位者挥挥手、一句话的事。 而现在的东宫太子妃傅琳琅是傅贵妃的侄女,自从先皇后薨逝之后,原先就圣宠不衰的傅贵妃更是遥领后宫,位同副后。所以太子妃跟太子虽然并不是很和睦,但东宫的众侧妃侍妾们也绝对没有任何人敢轻看太子妃一分一毫。 “孺人,您穿这件素净点的好不好?”这几天一直仔细近身服侍纪青盈的宫女低声问道。 纪青盈已经起了身,任由宫女们给自己梳妆打扮。她记得这个说话的宫女叫小苜蓿,白净斯文,在来来往往服侍自己的几个宫女之中是最妥帖仔细的。 “好。”纪青盈点点头。按着系统提示的,要熬到正一品贵妃位置才能有机会逃出生天,那这后宫生涯就必然是一场极其漫长的持久战。就算衡量品级的是太子的恩宠,讨好太子妃也是必不可少的。 小苜蓿动作利落,跟另外一个叫香草的宫女一起动手,很快就为纪青盈梳理好了与七品孺人品级相符、中规中矩的宫髻,鬓了两支青玉簪子,又服侍她换了一件浅月色折枝玉兰细绫宫衣。 纪青盈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多少有点失神。这张白皙精致的明艳面孔与穿越之前的自己还是有一点点相似的,但颜值实在是加持爆表,大约是在人群之中会被一眼认出的大美人。 可是在宫斗世界中,漂亮的这样出类拔萃,真的好吗? 纪青盈正在胡思乱想,外面就又有宫监用尖细的声音禀报:“禀孺人,御药房送汤药过来了。” 香草过去开门打帘子,便进来一个身材娇小的宫女,手中托盘里放着一盅汤药。看衣着打扮与小苜蓿和香草等人不大相同,宫衣外头明显是加了一层更像罩衣的比甲,大约就是所谓的医女了。 “露珠姑姑,您慢些。”小苜蓿主动去接那托盘。 那名叫露珠的医女却没松手,只是向小苜蓿微微颔首,而后仍然是亲手将汤药送到了纪青盈面前:“见过纪孺人。” 纪青盈心里惦记着太子妃的召见实在紧张的很,对这个汤药并不在意,随手接了汤药碗过来:“谢谢。” “孺人言重。”露珠的声音特别柔软,待得纪青盈匆匆将汤药喝了,才又双手奉上了一个小小的锦盒,也不多说,只拿了空药碗,便躬身退出。 锦盒? 纪青盈心里忽然莫名一动,将那小盒子打开,便见里头是一颗琉璃珠子,大小与拇指指甲仿佛。上头还似乎还刻了些什么,纪青盈拿起来仔细一看,竟然是几个清晰的楷书小字: 天宪十九年,二月十四。 刻着三天前的日期?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存档”? 之前系统说明,是说存档的方式是要去找指定的p付钱,难道就是这位细声细气的医女露珠?可是她没付钱啊? 想到这里,纪青盈也忍不住看了看身边的宫女们。香草已经出门去吩咐人预备出门,而小苜蓿则似乎完全没有在意到这个锦盒,只是神色如常,微微一福:“孺人,时辰差不多了。您不能让太子妃娘娘等着。” 纪青盈心里一震,刚刚被分散了些的心神又重新回到自己眼前的事情上来。 太子妃,也就是太子登基之后的皇后,也就是她的oss。无论是需要玩命讨好还是需要玩命斗倒,都是需要全力以赴应对的。 “走吧。”纪青盈随手将那珠子放进自己腰间的荷包里,就扶着小苜蓿的手出门,坐上东宫的软轿,直接去给太子妃请安回话。 东宫是在整个大盛皇宫的东北角上,虽然内眷众多,但宫室结构却很简单,间距也不远。从纪青盈暂住的梦蝶轩过去太子妃的昭华殿,软轿一起一落,再加上通传禀报,前后也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纪青盈就被请进了昭华殿。 虽然本能地感受到了这会是一场鸿门宴,然而偷眼打量四周陈设,纪青盈还是大失所望——这就是传说中未来皇后的住处啊? 雕梁画栋倒是说的上,但论起所谓的“富丽堂皇、金碧流辉”,雅致低调的昭华殿其实还不如现代那些高挂着各种豪华吊灯的洗浴中心呢。 不过这种念头在纪青盈脑海里也就是一闪而过,她由小苜蓿扶着走到了正殿中央就直接屈膝跪倒,给端坐在当中的年轻贵妇行礼:“给太子妃娘娘请安。” “快起来。”太子妃的声音里带了些高贵而和蔼的亲切,还伸手虚扶了一下,“给纪孺人赐座。” 纪青盈已经在来的路上飞快问了问小苜蓿有关礼节的注意事项,也顾不得会不会引起怀疑,毕竟被宫女嘲笑不懂规矩是小事,万一让太子妃看不顺眼,谁知道自己是不是就飞速gmeover。那个破系统可提示了,要是死了就死了,没有什么重启重来的机会的。 深深吸一口气,纪青盈再度躬身:“谢娘娘。”这才再度由小苜蓿扶着坐在了绣凳上。 “真是好模样,抬头让本宫看看。”太子妃含笑道,“贵妃娘娘调教出来的,就是不同。” 不过这个时候纪青盈已经不敢太多腹诽了,依言微微抬头,同时也偷眼看看太子妃——瓜子脸,柳叶眉,是一张端正而标准的美人面。只是明明很年轻,眼睛里却不是太有神采,不知是刻意隐去了些锋芒来温和召见,还是因为与太子之间实在不和睦,以致愁绪难解。 “娘娘谬赞了。”纪青盈努力地回想着自己看过的所有古文古诗古代,最大程度上保持着用词的谨慎。 “如今既然到了东宫,也就是与本宫一家子的姐妹了。以后若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只管来昭华殿说说话。一定要好好服侍太子殿下,”太子妃继续端庄和煦地微笑着,谆谆叮嘱,“不要辜负贵妃娘娘的一片苦心。” “是。”纪青盈心里越发紧张,按着她零星听见的话,太子与皇帝和贵妃的关系都不好,所以才不待见身为贵妃侄女的太子妃。难道说自己这个身份地位的东宫新孺人,又是贵妃送来太子身边的?那哪里还能得到太子喜欢啊! 便在这时,就听外头宫监长声唱道:“太子殿下驾到!” 第2章 二 太子妃皱了皱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纪青盈,便站起身来。 纪青盈自然也随着起身低头,然而心里却好像有一百只大象ddd地跑过来跑过去,心跳得像打太鼓一样。 ——太子殿下,那可是将来决定她生死祸福,得让她牺牲一切去讨好的男人啊! 然而一瞥之下,她并不能看清楚殿门处那身穿海青蟒袍之人的模样。外间虽然仍有些春寒料峭,阳光却还充足,太子所立的位置刚好挡住了光线射进来的方向。因着背光的缘故,纪青盈只能看见那挺拔颀长的身影端正而瘦削。 “太子妃好兴致。”太子冰冷冷的声音从昭华殿门口传进来,低沉之中带着磁性,然而语气之中的威严与不善却让纪青盈本能地全身发紧。 太子妃又上前一步,还是端庄优雅地屈膝一福:“臣妾见过太子殿下。今日外头起了风,殿下何必过来的这样急,还是要保重玉体才是。” “哼。”太子淡淡哼了一声,便直接向纪青盈的方向坐过来。 随着光线的变化,纪青盈终于看清楚了太子的样子。也是二十出头的年纪,鼻如悬胆,长眉似墨,面容英俊而气度清华,若不是薄唇边的嘲讽之意过于冷冽,大约便是书中所谓芝兰玉树、公子翩翩最好的诠释。 “太子妃真是贤惠。”太子一边说着,一边竟然就到了纪青盈面前停步。 纪青盈就算站直身子,也要比身材削正颀长的太子矮上大半头,更不要说此刻躬身半垂首,就更低了许多。此刻也再不敢偷眼观察,只是中规中矩地低头,盼着这位一言一动都带了无限威胁性的太子爷赶紧移步。 “殿下。”太子妃仍旧和声细语,温柔无限,“您刚收了纪孺人,便是格外怜惜,如今也还是不急的。您还是再养养身子才好。” “怜惜?”太子忽然长笑一声,伸手便去挑纪青盈的下巴。 纪青盈大惊,然而脑海中的理智还在,丝毫不敢闪躲或是反抗,只能由着太子冰冷而有力的手捏着自己的下颌,被强行正面转向太子妃。 “傅贵妃好歹也是在六宫之中拼杀了这么些年,”太子语气中的鄙夷与冷漠愈发叫人心惊,“如今是越混越回去了。以为这样的货色和伎俩,便能挟制于孤?”反手一推,便将纪青盈像物件一样掼在地上。 纪青盈向后踉跄了两步,还是摔倒了,腰间荷包玉佩瞬间也一起散乱,连那荷包里的琉璃珠子也滚了出来。 “孺人。”小苜蓿低低唤了一声,赶紧上前去扶纪青盈,同时也将滚落在旁边的珠子捡起来一同塞进有些颤抖的纪青盈手中,“您别怕。” 主仆二人的动作并没有引起太大的注意,因为太子妃与太子此刻还在对峙:“殿下,您这样重的话,臣妾担当不起!”太子妃面对这样暴戾的太子似乎并无多少畏惧,眸子里反倒有些激烈的光彩,“您身为国之储副,一言一行,怎可如此” “这便算重了么?”太子直接打断太子妃的话,“傅琳琅,先前孤对你尚有三分宽和,如今看来竟是大可不必!来人!”太子挥了挥手,立刻便有甲士快步进殿,躬身行礼:“殿下!” 太子紧紧盯着太子妃的眼睛,一字字道:“将孺人纪青盈在昭华殿之中绞杀,给太子妃欣赏。” 神马!!! 纪青盈看着两位oss唇枪舌战已经心惊胆战,而这一句话入耳更是吓得魂飞魄散,都不知道应该叫一声冤枉还是饶命又或者雅蠛蝶,威猛强壮的银甲侍卫已经到了眼前,白绫竟是准备好的?! “这是什么鬼!”纪青盈终于憋出了一句话,而过度紧张之中本能地双手用力,这时在她右手之中的珠子忽然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喀嚓”,就像是脆皮小核桃被捏碎的声音。瞬间眼前就是一黑,天旋地转,整个人好像被吸进了巨大的漩涡,纪青盈能抓住的只有一个念头——白绫还没系上,我怎么就晕了呢? 然而这强烈的晕眩并没有持续很久,纪青盈很快就恢复了意识,只是眼前的场景并不是昭华殿里的剑拔弩张,也不是之前装死躺尸了三天的梦蝶轩,而是一间略有些逼仄的杂物房。 “青盈,”眼前站着一位皮笑肉不笑的中年宫监,耷拉着三角眼斜睨纪青盈,“贵妃娘娘对你恩同再造,好吃好喝养了你这些年,如今就是你尽忠的时候。东宫那一位现在就在春风亭的暖阁里,估摸着药力也该发作了,等下你进去该怎么伺候,就不用杂家再教你了吧?” “不不用。”纪青盈终于明白,这就是传说中的读存档?眼前的场景分明是那颗琉璃珠上所刻的三天之前,也就是她被封为东宫孺人之前的时间点。 “青盈。”或许是察觉到了她的懵逼与不安,那中年宫监又补了一句,“你放心,东宫再怎么折腾,也逃不出万岁爷的手掌心儿。你今天只要伺候着成了事,东宫孺人的位子少不了你的,以后要是能再养下一男半女,能做太子妃娘娘的臂膀,好日子还长着呢。”顿一顿,又板了脸,“可你也最好惊醒着点儿!要是今儿坏了娘娘谋算的事,看杂家不活扒了你的皮!” 说完这些话,那宫监便看了看时辰:“行了,赶紧去吧,记着,用心伺候!”连推带搡,就把纪青盈推出了门。 这就是傅贵妃的计策吗?这大白日里让太子在春风亭暖阁那边中了春药,然后把自己派过去生米熟饭,从而安插一个孺人到东宫帮助太子妃? 问题是孺人有个卵用,到了东宫三天不就被太子当着太子妃的面绞杀了吗?还臂膀,就算是蹄髈也逃不过白绫一条啊! “青盈姑娘,这边来。” 杂物房外头已经有小宫监等着,悄悄领着纪青盈沿着小路拐了两个弯就到了暖阁后头,又打开了侧门:“姑娘,去吧。” 刚刚经历了一次绞杀的纪青盈实在是不想再看见那位人面兽心的太子,但是看这局势并没有什么选择,她此刻手里也没有再一颗珠子了,要是乱跑了再出事就没有重来的机会了。 相比之下,还是回到东宫的好,至少还有个三天的缓冲,或许能再找那个医女露珠要颗存档珠子,还能有点生机呢。 想是这么想,但是当纪青盈真的轻手轻脚进了那间暖香扑鼻、珠帘纱影的暖阁,又看见脸颊微红的太子坐在桌前,还是头皮立刻发炸,连说话都不是太利落了:“见见过太子殿下。” 太子原本就英俊挺拔,此刻抬头一看纪青盈,面上就带了些不知道是出于药力还是酒力作用的微醺笑意,便显出格外的俊秀温柔。纪青盈半是惊吓也半是脸热,说话更不稳当了:“殿下,您您您没事吧?” “你叫什么名字?”太子含笑起身,伸手便去揽纪青盈的腰。 “我我叫纪青盈!”纪青盈像触电一样赶紧跳开两步,退到圆桌的对面,“那个什么,您要是头晕的话就先坐坐。” “孤并不晕。”太子还是笑着,又上前两步去拉纪青盈。 “殿下你醉了!”幸好那桌子并不是很小,纪青盈赶紧继续绕着躲太子的手,“您要不然洗个脸也是好的!”一边逃一边还将自己身上的衣襟拉紧,恨不得把自己整个人全包起来才好。 “孤哪里就醉了。”太子脸上的笑意渐渐淡去,也没有再太过紧迫地追纪青盈,而是微微皱起了眉,“这又是什么把戏?” 这口气里虽然还是带了一点点的笑谑,然而纪青盈更多感受到的还是如同之前在昭华殿里的一样的威压与危险——难道他其实只是假装中了春药? 可这时候是万万没有时间多想多分析了,纪青盈脱口而出:“太子殿下,我也是受人胁迫啊。咱们什么也不会发生的,我给您作证!您就放我一条生路吧!” 太子望着纪青盈的眼神越发玩味,片刻之后才淡淡笑了一声:“贵妃对孤这样步步相逼,孤的生路又在哪里?” “那个——”纪青盈干笑了两声,又后退了半步,“我一定会证明殿下清白的,哪怕就是撞死在殿前也行,只求殿下放过我啊!” 太子神色不动:“你若是已经撞死,还需要孤将你放过么?” 纪青盈越发讪讪词穷:“这就是表示个决心,我的小命都在殿下您的一念之间了。” 便在这个时候,外面似乎有些远远的人声与脚步声传来,纪青盈微微松了一口气,而太子却面色一变,忽然欺身而进,一把拉住纪青盈的手臂就将她直接按在了墙边。 对于太子的力气,其实纪青盈还是多少有点概念的——之前在昭华殿的那一摔就跟现在一样,她完全没有反抗的机会。 只是,此刻这个相对的姿势,太子这是要玩壁咚? 第3章 三 “殿下,您看这样是不是容易让人误会啊——”纪青盈勉强说了半句,太子就已经低头吻了下来。 “流氓!”纪青盈惊怒交集,然而这次的魂飞天外跟之前又不一样了,年轻男子倏然动作之中是全然的霸道甚至莽撞,迅速冲破了她唇齿之间的防线,而太子修长有力的右手甚至也直接探进她的衣襟。 “唔——唔——王八蛋!!!”几乎是勉强挣扎到了一个换气的间隙,纪青盈才终于用尽了全身的力量拼命推开了压在身上的太子,破口大骂。 太子微微侧头:“什么?” “臭流氓!”纪青盈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滔天愤怒,什么破系统破宫斗破穿越,老娘不玩了,干脆同归于尽好了! “啪!”伸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大耳光直接呼在太子俊秀白皙的左脸上,声音之大连纪青盈自己都吓了一跳。 而将脸回转过来的太子更是终于露出了真正震惊的神情,然而一瞬之后却又冷笑:“倒是孤小看了贵妃的人,这反抗的意思演的很好。” “演你大爷!”此刻的纪青盈已经是破罐破摔了,死就死吧!左手拼命甩开太子的钳制,右手又是一个耳光横过去。 又是啪的一声,却是被太子握住了手腕:“孤的大爷也是你能演的吗?”手上微微用力,又将纪青盈直接按在墙上。 “放手,放手!”纪青盈被按住的右手手腕疼痛不已,就只能用还能活动的左手和双腿乱踢乱打,拼命反抗。 这个时候外面的脚步声和人声似乎更加接近了,太子也不再多说,只是直接一拢一扣,单手便将纪青盈的双手都捉住按紧,低头去亲她,同时左手还将她的腰牢牢揽住。 这次纪青盈真是哭都哭不出来了,幸好过了不到几秒,便听房门外有人清晰呵斥:“陛下驾到,还不开门!” 呼啦啦连响,随着暖阁雕花木门被大力推开,宫监侍卫迅速拥了数人进来,见到眼前的香艳场景都是一惊:“太子殿下?” 太子却没有松手,反而呼吸更加急促地埋首在纪青盈的头颈之间,仿佛并没有受到来人的影响,还是紧紧搂着衣衫已经有些散乱的纪青盈,全然不顾暖阁门外身穿九龙锦袍的肃帝脸色越发铁青,以及肃帝身旁的傅贵妃那一闪而过的得意神情。 “成何体统!”肃帝怒喝了一声,“将太子拉开!” 宫监侍卫们立刻动手,太子被拉到旁边去泼了些冷水,而好容易重得自由的纪青盈赶紧将自己衣裳拉紧跪在地上,满心都是委屈,自己到底是倒了什么霉才会穿越成这样啊! 肃帝看了一眼纪青盈,脸色似乎更难看起来,微微侧目望向傅贵妃:“这个丫头怎么在这里?” 傅贵妃也是满面惊愕:“这臣妾也不知道。青盈,你如何会在这里?难道是太子将你召来?可是太子应该知道你是” 纪青盈全身一个激灵,这是传说中的生死一线选择题吗? 要回答是还是不是?抱太子大腿还是贵妃大腿? “陛下。”太子冷冷的声音从她身侧响起,“这样的问话又有何意?既然陛下已见,那自然是臣失德有罪,请陛下降罪便是。” “太子殿下,您怎可如此?”傅贵妃不动声色地又扫了一眼跪伏在地、不曾抬头的纪青盈,将眸中的恼火之色迅速掩盖,语气里还是满满真诚的惊诧与不可置信,“虽然青盈还没有名分,但皇上先前” “好了。”肃帝开口截断傅贵妃,“既然太子喜欢,那爱妃就割爱罢,将这丫头送去给太子做个东宫孺人。”又瞪了一眼太子,“至于太子,失仪至此,成什么样子!滚去书房好好反省反省!” 肃帝言罢转身便走了,傅贵妃赶忙跟上,一众御前中官护卫也随驾而去,暖阁里的暖香犹在,仍旧跪在地上的纪青盈傻了眼——同归于尽失败了,难道还要继续给这个变态太子做妾吗! “纪孺人,您慢些起来。”眼看肃帝等人走了,变态太子殿下也没有再多看纪青盈一眼,而是整了整衣衫也直接出了暖阁,外面另外有宫监和宫女进来扶纪青盈。 “小苜蓿?”纪青盈一眼就认出过来扶自己的宫女。 “孺人,您认识我?”小苜蓿虽然带着诧异低声反问,手上却丝毫没停,扶着纪青盈向外走。 “好像见过。”纪青盈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含糊了一句便随着她走。 小苜蓿倒不是个多话的,见纪青盈没多解释也不再多问,只是很快传来了东宫的软轿,直接服侍着纪青盈到了东宫梦蝶轩。 此时的纪青盈已经是连续两次在太子手下死里逃生,身心都疲惫的很,索性便随着小苜蓿的安排沐浴更衣,闭门休息。 刚躺到床上闭了眼睛,一行熟悉的字幕又跳了出来: 恭喜宿主完成初阶教程,系统赠送的首次存档已经用完。 如果宿主需要再次存档,请召唤p医女露珠进行付费存档,价格与具体用法将由p露珠进行说明。 你大爷。 身心疲惫的纪青盈连在内心咆哮的力气都没有了,只是默默地向看不见的系统比了一个中指。随后就被更加强烈的睡意侵袭,翻了个身去梦周公了。 转天醒来,纪青盈又失望又习惯地发现自己并没有穿越回去,自己还是住在梦蝶轩的东宫孺人,身边服侍的宫女也还是小苜蓿和香草。 但纪青盈这次不想等到医女露珠上门了,而是主动去问小苜蓿:“什么时候会有医女过来请脉?” 小苜蓿福了福身:“回孺人,您的品级是不给请平安脉的,只有生病的时候才会向太子妃娘娘请旨,然后从御医馆指派医女过来。” 纪青盈指了指自己手腕昨天被太子捏到有点淤青的部分:“我手腕痛的很,能不能请旨意叫医女来瞧瞧?”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来后半句,“最好能请露珠姑姑过来看看。” 小苜蓿看了看纪青盈的手腕:“孺人若是手腕还痛着,当然可以请医女。您昨日脖子上也有些伤痕,也要上点药才好。” 脖子? 纪青盈不由脸上一热,心里又把太子骂了次才点点头:“那就有劳了。” 小苜蓿的动作很快,不到一盏茶的时间,露珠姑姑就到了。这次纪青盈可不比上次的漫不经心了,一见那位娇小柔弱的露珠姑姑进门,立刻拿早就想好的借口把香草和小苜蓿都支了出去,只留露珠姑姑单独在内。 待得让露珠姑姑看了腕子和脖子上的淤痕之后,纪青盈终于把在心里转了半天的问题提出来:“露珠姑姑,这个存档的事情是要找你么?” 这话说出口,纪青盈自己都觉得怪异的很。 然而露珠姑姑很平静,还是温温柔柔,恭恭敬敬的样子:“纪孺人是要党参珠么?” 纪青盈一怔,心想这算是存档的暗号么?不过上次露珠拿过来的确实是一颗珠子,至于有没有党参草药之类的气味她倒是不记得了。 “这个‘党参珠’就是存的档案对吧?”反正没人在场,纪青盈还是又追问了一次。 露珠姑姑又重复了一次:“纪孺人是要党参珠么?” 纪青盈囧了,这位露珠姑姑还真是p,打游戏的时候如果碰到指定p要触发剧情,多次点击的结果往往是他们都会重复最后一句提示。 “好吧,是的。”纪青盈不想再问一次了,时间有限,等下说不定小苜蓿或者香草就回来了,“党参珠多少钱一颗?要怎么用?” 露珠姑姑回答的还是很简单:“党参珠只要捏开即可。这价格是按照您的品级而定,如今孺人是正七品,一次最多只有一颗,五两银子。” “五两?”纪青盈有点崩溃,她如今一个月的俸禄只有七两,这存档的代价也太大了吧! “是。五两一颗,只能用一次。”露珠姑姑又补充道,“要什么日子的都看您自己喜欢,您今天要吗?” 纪青盈真是欲哭无泪,听说别人的系统都是什么界面啊对话啊空间之类的金手指,各种可以从系统里淘宝购物种灵芝,怎么她的系统就是个连p台词都逻辑不足的坑钱无底洞呢! 可是俗话说的好,人在系统中,不得不低头,这说来说去还是付费存档,这么凶残的后宫,这么变态的太子,存档就是保命啊,该花的钱还是得花。 带着一脸的生无可恋,纪青盈去梳妆台抽屉里拿出了之前让小苜蓿准备好的小银锭子,不情不愿地递给了露珠姑姑:“日期就今天吧。” 露珠姑姑动作倒快,双手将银子接了,便从袖子里拿出了一个小锦盒奉给纪青盈。 纪青盈一看便知道这就是跟上次一样的存档了,盒子完全一样,而里头的珠子除了日期不同,颜色和材质也都一样。 “奴婢告退了。”刚好此时小苜蓿已经回来了,露珠姑姑便直接行礼告退。 第4章 四【已大修】 拿到了这个昂贵的存档,纪青盈心里其实还是安定一些的。至少如果下次去见太子妃的时候又要被太子当场勒死,还有个暂时保命的机会。 “小苜蓿,你一直是在东宫服侍的?给我讲讲东宫的事情吧。”纪青盈望向小苜蓿,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现在她唯一能做的大概也只有搜集更多信息了。 小苜蓿躬身应了一声:“是。如今东宫之中除了太子妃娘娘,还有三位妃嫔。分别是位居三品的梅侧妃,位居五品的薄良媛,还有比您只高一级的六品虞奉仪。” “就这样几位?”纪青盈没想到身为一国储君的太子只有这么几个妻妾,不过人少当然更好记。随手端起面前的茶碗,又追问道,“那最得太子喜欢是谁?” 小苜蓿想了想:“您吧。” “噗”,纪青盈差点被刚入口的茶水呛死,“小苜蓿你胡说什么呢?” “真的,外头都是这样说的。”小苜蓿答的很直接也很认真,“太子殿下从大婚以来就不经常召幸妃嫔,侍寝最多的薄良媛也就是每月两三次。人人都说太子殿下心里肯定是有人,才会这样看不上东宫女眷。这次为了将您纳进东宫,太子殿下好像挨了陛下的责罚呢。” 纪青盈真是觉得满头黑线,这位小苜蓿到底是有多单纯,才会这样解读这次的事情啊? 不过—— 纪青盈又低头喝了一口茶,心里忽然一动。 如果这样的说法是有人故意放出去的风声呢?从之前在春风亭暖阁那边看肃帝与傅贵妃的三言两语,似乎肃帝也是对她有意思的,只不过还没正式过明路给名分就是了。所以傅贵妃向着太子的这一招是个毒上加毒的连环计咯? 说到底,太子要是轻薄了一个普通的宫女,虽然名声不太好,然而根本算不了什么大事,可要是轻薄了皇帝已经看上的宫女,那就是横刀夺爱,虽然名义上不像直接“奸淫父妾”这样的乱伦大罪,但实际上在皇帝心里只会更怒更恨。 想到这里,身为关键当事人的纪青盈登时便冒了汗,皇宫神马的太可怕了! “孺人,您没事吧?”小苜蓿见纪青盈的脸色难看,忙给她续上茶水。 “算是没事吧。”纪青盈有气无力地摆摆手,又仔细问了问梅侧妃、薄良媛和虞奉仪这三个人的性格。 小苜蓿回话倒是利落的很,很有些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架势。 纪青盈按着她说的总结了一下,大概就是,出生于书香名门,有才女名气的梅侧妃容貌最美,清丽绝尘,行事为人应该也是“好单纯好不做作”的清高风格。 而出身于中等武将之家的薄良媛则是低调恭敬的路子,淡泊宁静又与人为善,大概可以说是介于“出水白莲”与“知心绿茶”之间的白茶女。 身在六品奉仪之位的虞缭绫就简单的多,一个词就可以概括:“妖艳贱货”。之前应该是有在乐司教坊里学习过唱歌跳舞的低等宫女,不过身段妖娆,相貌也出众,是在太子十五岁元服时被送到太子身边做“生理卫生启蒙课”的引路人,算是服侍太子最早的宫嫔。 这三位的出身和性格都差异很大,彼此之间几乎不太来往,也没有谁特别靠拢奉承太子妃,整个东宫格局就是一盘散沙。 纪青盈问清楚了这些,心里也就大概有个数,只是不知道自己这个出身尴尬的新孺人在众人眼里,算不算自动归类于太子妃的人。 转日一早,昭华殿的女官就过来传话,说太子妃过几天会召见纪孺人,请先安心休息。纪青盈应了声,也知道这两日会平平静静的,索性就拖着小苜蓿去离东宫最近的御景南苑散步,透透气也是好的。 主仆二人出了门,小苜蓿才想起来一件事:“孺人,听说最近宝音乡君进宫了,您也要小心些。” “宝音乡君?”纪青盈有点迷惑,“也是东宫的女眷?” 小苜蓿笑道:“孺人这是明知故问了,阖宫上下谁不知道太子殿下这位表妹的心思?不过太子殿下对乡君虽然宽和,暂时倒是没听说会将乡君收入东宫。宝音乡君脾气比较急,您小心应对就好,也不必太过紧张了。” 纪青盈点点头,又随口跟小苜蓿聊了几句闲话,便到了南苑。 二月中下,御园的花草已经渐渐葱茏,一片茵茵碧色与湛湛晴空相映,倒也是难得的澄澈宁静。 只是这宁静的美景享受了还没片刻,一个清脆的少女声音便在不远处响起:“你是什么人?” 纪青盈愕然望过去,只见一个身量中等,穿着橘色织锦缀珠霓裳的俏丽少女站在月门处,向着她发问。 小苜蓿立刻在她耳边快速提了一句:“这就是宝音乡君。” “见过宝音乡君,我是东宫孺人纪青盈。”纪青盈头皮一麻,这就是传说中的曹操么,说乡君,乡君到,小苜蓿你怎么不改行去求雨啊! “你就是那个纪青盈?”宝音乡君上前几步,看着微微福身屈膝的纪青盈上下打量,甚至还围着转了一圈,“就是那个傅贵妃送来的那个不要脸的女人?” “这个”纪青盈站直身子,“乡君有事吗?”虽然她对宫斗神马的还是新手,但是这个理论上的尊卑身份她还是懂得的。君臣有别,上下有分,东宫孺人就算再品级低微,理论上来说也是太子的妾侍,是皇家的女人。宝音乡君有封号没错,但那只是因为她的姑姑是已故的栾皇后,从身份上来说,她并不真的能够凌驾于太子女眷之上。 “有事啊,过来看看傅贵妃又拿出了什么货色。”宝音乡君哼了一声,又看了两眼纪青盈,“长相倒是还可以,难怪能这样朝秦暮楚地胡乱勾” “乡君!”纪青盈截口道,“您身份贵重,说话还是谨慎些好。” “你什么东西,也敢教训我?”宝音乡君怒道,“真以为傅贵妃会一直给你撑腰?” 纪青盈皱了皱眉,这位宝音乡君实在太简单粗暴了,她虽然不能得罪,但也没必要这样听着。当即微微欠身:“不敢。天色不早了,我先告退。” “站住!”宝音乡君冷喝了一声,“我的话没说完,你就敢走?信不信我叫太子表哥将你打入冷宫!” 纪青盈好无奈,难道这次的存盘就要用在这个时候了?早知道就不来什么御花园散步了,这破皇宫满地都是陷阱啊。 “宝音,做什么这样动气?”这时,一个年长的男子声音传来,纪青盈和宝音乡君都望过去,便见一个头戴紫金发冠,身穿褐色蜀锦团纹长袍的长须男子也进了南园,大约五六十岁的年纪,身形稍微发福,圆圆脸庞上笑呵呵的看着很和蔼。 “谦王伯伯!”宝音乡君立刻脸上便有了笑容,过去亲热地打招呼。 小苜蓿则再度飞快提醒纪青盈:“这是谦王爷。” “拜见王爷。”纪青盈顺势躬身行礼。 谦王爷随意地点点头,显然是没有在意纪青盈,只是拍了拍宝音乡君的头顶:“宝音丫头,着什么急啊?这好歹也是宫里,你是大姑娘了,这样不好。” 宝音乡君拉着他的袖子:“伯伯,不是我着急,是那个女人” 谦王爷按了按她的手:“好丫头,这里是哪里?” 宝音乡君不情愿地答了一声:“东宫。” 谦王爷笑道:“那就是了,你表哥表嫂的家事,你少管。来,伯伯给你带了只鹦鹉来。”说着,竟然便将宝音乡君带走了。 完全被忽略的纪青盈终于松了一口气,存在感什么的实在是个太危险的东西,还是当背景板最安全。 “小苜蓿,谦王爷是什么人?怎么会忽然出现在宫里?”纪青盈看着谦王爷和宝音乡君都出了南园的东侧月门,才低了头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问。 “谦王爷——”清朗的男声忽然在面前响起,纪青盈瞬间就被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眼前人吓个半死。 然而到底在一瞬间的僵硬之后,她还是靠残存的理智压抑住了要尖叫或打人的冲动,只是呆呆地看着一身轻袍缓带,玉树临风的太子殿下居高临下地淡淡道:“是孤的大爷。” 第5章 五【已大修】 看着纪青盈张口结舌,又是惶恐紧张又不知如何应答,仿佛随时想要逃跑又强行压抑着这样的蠢蠢欲动,太子殿下似乎很满意。优雅的薄唇几乎不可见地微微扬起,平平注视着眼前的清艳少女,直到对方终于在牙关处挤出来一句勉强的笑语:“殿下的大爷真和蔼。” “比之于孤呢?”太子又问了一句,语声平和而自然,俊秀面容上几乎没有什么特殊的表情,只是带着骨子里的清贵气度,翩翩端立。 和蔼? 纪青盈努力忍住实话实说的冲动:“殿下比较威(b)严(t)。” “威严?”太子那一点点浅淡至极点的笑意终于露出些端倪,然而落在纪青盈眼里,就跟大灰狼要吃小红帽之前的表情差不多,要不是腿已经发软,她肯定要后退一步的。 然而太子却没再多说了,又将纪青盈从上至下看了两眼,便转了目光,直接走了。 纪青盈直到二人擦肩而过,全身还都是紧张得发僵。等到小苜蓿近前低声了提了一句:“孺人,咱们回去吧?” 这个时候她才缓缓地舒了一口气,连头都没敢回:“太子走了吗?” 小苜蓿抿嘴一笑:“殿下当然早就走了,孺人您也别太激动了。” 纪青盈都没力气跟小苜蓿多说了,御花园什么的果然不愧是传说中的偶遇事故高发地,还是赶紧回去才好。 幸好这一路回到梦蝶轩就消停了,没再遇到其他人,而纪青盈也慢慢平静下来:“小苜蓿,我怎么这么倒霉。宝音乡君是常在南花园吗?” 小苜蓿给她倒了一碗热热的花露:“您先喝一口缓缓精神。宝音乡君对太子殿下痴心的很,您进东宫来的事情闹得不小,即便今天遇不上,迟早还是会见着的。不过既然谦王爷过来,已经算是平平安安过了,您也别太在意了。” “谦王爷?”纪青盈喝下又甜又热的果饮,感觉身体似乎舒服了些。 小苜蓿耐心地解释道:“谦王爷是皇上的长兄,这些年来皇上对谦王爷特别宽和,加上他老人家年纪也大了,到宫里来往走动都是常有的。”顿一顿,又忽然偷眼看了看纪青盈,“可是孺人您今日在南园也不算白走一遭,至少见着了太子殿下啊,他还对您笑了呢。” 纪青盈翻了个白眼:“是啊,真是好棒棒。” 两天之后,昭华殿的召见如约而至,太子妃和蔼依旧,而纪青盈因为是第二次对话,遣词用字和行礼也都更流畅些。而读档的蝴蝶效应终于发挥了应有的积极作用,整场亲切友好的接见会谈之中,太子一直没有出现过。 等到松了一口气的纪青盈告退回到梦蝶轩,太子妃又派人送了打赏的一对镯子和四匹宫缎,另外提醒纪青盈:“每月逢五逢十是所有妃嫔向太子妃请安的时间,请纪孺人到了二月二十当日更换品级宫衣,到昭华殿请安,也拜见东宫的其他妃嫔。” 纪青盈答应了,心想着大概就是宫斗人生的常规流程。对现在的她来说,除了读档存档,一切都不是大事,随口问了小苜蓿几句请安行礼的注意事项也就罢了。 转日一早,给纪青盈的正七品孺人宫衣就送了来,浅浅的粉色锦缎上用银线绣了大朵的桃花与福纹,样式很简单也很素净。小苜蓿给纪青盈又梳了相称的云髻,插了两只白玉簪子,鬓边再配上一朵堆纱粉色蔷薇,整体来说与给太子妃请安那日的打扮差不多,力求低调简单。 不过纪青盈的容貌太过明艳,即便是这样简单的装扮,还是让小苜蓿也不由赞叹了一句:“孺人,你真好看。” 纪青盈看着镜中的自己,也不由弯了弯唇。 很快到了昭华殿行礼,便见众妃嫔都是身穿制式宫衣,珠翠玎珰,花团锦簇。 太子妃傅琳琅身穿正红织锦团凤纹宫衣,头上金凤金钗配着赤色珊瑚攒珠团花,给端庄面容增加了十足十的华贵与气势,相比于之前两番拜见时的清雅和蔼,此刻仿佛换了人一样的宝相庄严:“纪孺人,给各位侧妃见礼罢。” “是。”纪青盈欠身一福,又按着之前记下来的名字封号,向着太子妃左边、身穿水蓝宫衣的清秀少女欠身:“见过梅侧妃。” 梅侧妃是瓜子脸型,白皙秀丽,身姿十分纤细,很有些天之骄女的清傲。看见纪青盈过来,秀目微微一转,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个头,明显是不屑于理睬,甚至都不屑于鄙视的样子。 纪青盈有点尴尬,但从某个角度上也能理解。这又不是真的同事关系,人家不待见新宫嫔也是正常的。迅速调整了一下,就又转向另一侧行礼。 太子妃另一侧坐的是位分较低的良媛薄香影和奉仪虞缭绫,这两位虽然纪青盈也没见过,然而从气质上就能一眼分出来。 薄良媛身材中等,面容娟静而平和,一眼看看过去就会让人觉得是个安静沉稳的性子,既没有将门之女的英气,也没有得宠妃嫔的骄矜,就那么淡淡坐着,甚至有些不起眼。 而虞奉仪则是完全相反,容貌偏于艳丽,身段更是妖娆过人,气质更是有一种非常特殊的感觉。要说多么低级,那也不至于,好歹也是六品的东宫奉仪。只不过眼波流转、举手投足,都好像带着一种多年歌舞浸淫而出的婀娜姿态,美则美矣,实在算不得端庄。 待得纪青盈行礼完毕落座,太子妃便开口点名:“如今纪孺人已经是东宫的姐妹了,以后还望各位对她多多提点照应,一同好好侍奉太子殿下。” “是。”薄良媛与虞奉仪都应了一声,梅侧妃却没动。 太子妃黛眉微蹙,侧目望向梅侧妃:“梅侧妃,本宫的话,你听到了没有?” 梅侧妃正面望向太子妃:“娘娘,您的话,臣妾不敢苟同。”顿一顿,连看都没看纪青盈一眼,又淡淡道,“自古以来,有礼有法,有敬有执,方为立身为人之道。要与这样的不良之辈以姐妹相论,臣妾万万不耻为之。” “侧妃这话有些重了吧?”虞奉仪接了一句,也上下打量了纪青盈两眼,“到底是得了正式的位分,虽说梅侧妃也不要太过直接才好。” 纪青盈低着头装死,形势比人强,这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梅侧妃,你此言何意?”太子妃冷冷追问。 便在此时,外间毫无预兆地传来了宫监的唱礼:“太子殿下驾到!” 众人都是一惊,齐齐站起身来,向着殿门行礼:“恭迎太子殿下。” 纪青盈身份最低,自然也是站在最后,看上去是低头垂目的恭敬模样,实际上是将目光望向昭华殿精美的百花争艳地毯出神,右手又习惯性去摸荷包里的存档珠子。 靴声笃笃,当纪青盈正在仔细看地毯正中那朵牡丹花蕊的纹路之时,有些眼熟的天青锦袍下摆已经到了眼前。 这一下什么其他心思都瞬间抛开,纪青盈只觉得头皮发炸,尤其是听见身边其他妃嫔似乎有极其轻微的屏息动静,整个人就更紧张得要凝固住了。 “都免礼罢。”太子在纪青盈面前停了停,最终还是大发慈悲地略过了她,到殿中的正位坐下,口气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今日孤过来,可扰了你们?” 妃嫔们几乎都静了静,还是太子妃含笑应道:“殿下这样说,岂不是要折煞姐妹们。大家都盼着殿下过来才是。” 太子平和的目光在众妃嫔身上不疾不徐地一一掠过,包括太子妃在内,几乎人人的心里都是一动。俊秀的太子平素惯常是冷峻模样,此刻这样的平静便是极大的温柔了,实在更让人心神动摇。 而太子目光最后的落点,却是对这份“温柔”最消化不良的纪青盈。她勉强向太子看了一眼,便立刻又移开目光,心里都是哭泣的捶地小猴子:这家伙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第6章 六【已大修】 “你们刚才在聊什么?”太子随口问了一句,昭华殿里的气氛立刻更加紧绷起来。 太子妃看了梅侧妃和虞奉仪一眼,笑容越发端庄:“几句顽笑罢了,纪孺人刚到东宫,姐妹们还不熟悉。”顿一顿,带着些欲言又止的迟疑,“便是有什么失言,大约也不是故意的。” 太子却没在意太子妃的作态,他原本也不将女眷之间的这些口角放在心上,只是随意地点点头:“恩。纪孺人刚来,你们的确要多让着她些。” 这句话比之前的温和目光更让众人震惊,先是纷纷应了一声,随即才或明或暗,各自都望向纪青盈。 纪青盈这时才真真切切地知道什么叫目光能杀人,她感觉在着短短的几分钟之内,自己已经被东宫妃嫔们的目光大卸八块了无数次。 而那位造成这个效果的始作俑者,还是坐在那里平平望着她,好像与他并没有什么关系。 “是。”太子妃这时候的端庄笑容就没有之前含沙射影的时候那样自然了,但还是平顺流畅地说出了该说的漂亮话,“殿下放心。臣妾会好好照应纪孺人的。” “辛苦了。”太子颔首,便起了身,再度经过纪青盈面前时又停了脚步,如之前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死命低头掩盖紧张的样子,“青盈,孤改日再去看你。” 纪青盈这次不能不回应了,真是哭都哭不出来,咬着牙微微一福,低声道:“是。” 见她这个模样,太子的薄唇又是几不可见的微微扬起,并没有再说什么震惊众人的话,而是终于转身走了。 “各位姐妹,以后一定要好好相处,这是太子殿下与本宫共同的心思,知道么?”虽然此刻太子妃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然而望向梅侧妃的时候还是带着一种上位者的端庄和蔼。 “是。”众妃嫔其实还在刚才的震惊之中有些反应不过来,太子妃的这种刻意感觉根本没人在意,几乎人人都在想,难道太子殿下真的迷恋着纪青盈?难道太子殿下完全不介意她是被傅贵妃用计策塞进来的女人吗? 不过纪青盈的明艳姿容实在过人,即便妃嫔们觉得不可置信,内心却也会忍不住认同,太子到底是个男人,还是会被美色所迷。 “孺人?”待得好容易从昭华殿里出来,小苜蓿立刻扶住纪青盈,“您没事吧?” 纪青盈摇了摇头,欲哭无泪。 这就是传说中的女主角金手指吗?直接开启宠妃模式? 问题是系统大爷你是不是漏了一段啊,男主男配的一见倾心、痴情迷恋、争风吃醋、呵护备至都哪里去了? 这直接在众人面前高调示恩,哪里是恩宠,分明是捧杀啊! 再结合起春风亭暖阁里的种种,太子这是要把“将计就计”进行到底吗? 一路胡思乱想着回到了梦蝶轩,之前好几天没怎么到纪青盈身边近身服侍的宫女香草已经迎了出来:“孺人,您回来了。” 纪青盈将手肘微微收紧,并不让香草的手碰到自己,还是扶着小苜蓿进门:“恩。” 香草有些没趣,但还是殷勤地送了茶:“御药房打发人过来问,孺人今日还要不要安神汤?” 这前后姿态差的太过明显,但纪青盈满心都是有关太子的思绪,也无意在香草这样的宫女身上多费唇舌:“知道了,让他们送来吧。” 露珠姑姑很快到了,还是亲自端着汤药:“孺人,您的安神汤。”只不过汤药旁边,又多了一个荷包。 纪青盈接过来两口便喝了下去:“露珠姑姑,这是?” 露珠姑姑将荷包双手奉上:“这是给您的药草香包,是太子殿下赏给您的,恩荣香。” “太子赏的?”纪青盈立刻警惕起来,不是说香料有各种作用么,类似于什么慢性杀人、堕胎流产不孕之类的,太子赏给自己香做什么? 露珠姑姑柔声道:“孺人,这是六宫妃嫔人人都有的恩赏,您的是按着品级而分下来的,不是太子特赏的。春夏之交,御园花草茂盛,药香怡神静气,驱避蚊虫。您只管安心使用便是。” 纪青盈这才松了一口气,接了过来。 露珠姑姑又补了一句:“不过,若是太子殿下对您恩宠深厚,也会再单独赏赐,您也安心领受便好。后宫众人,无人不盼着恩宠二字。”言罢,躬身一礼,便直接退出了。 看着露珠姑姑退了出去,纪青盈开始琢磨她的最后一句话。恩宠二字? 将那触手有些硬的荷包打开,里头是个精巧至极的青玉镂空小盒,盒子里放着几片药香幽幽的片状香料。 纪青盈将那盒子拿起来,只觉得玉质竟然温润得出奇,而就在这一瞬间,她脑海中忽然浮现了一行提示。纪青盈一惊,这还是她头一次在大白天看见系统提示: 宿主是否准备好恩宠值说明? 这时候纪青盈才想起来,在第一次整体的系统提示的时候,当时系统主要说的就几件事,除了要爬到一品贵妃之位才有机会离开这个世界,还有读档存档的简单说明之外,再剩下的就是所谓的恩宠值了。 此时小苜蓿和香草还没回来,纪青盈便直接到内殿去“闭目养神”,也就是专心看系统提示: 恩宠值定义:太子/新帝对宿主恩宠程度衡量指数 恩宠值查看工具:恩荣香盒为恩宠值查看工具,请勿遗失或损坏。 恩宠值查看方法:宿主用左手无名指接触香盒即可知道即时恩宠值数据及变化 恩宠值上限:100 宿主即时恩宠值:12 提示完毕 纪青盈将那香盒在手指上转了两圈,果然左手的无名指一接触到那温润的青玉,脑海中就好像自动浮现出数字,此时就是如同系统说明里提到的12,旁边还很“专业”地配了一个“+0”的后缀,意思应该就是目前稳定在这个数字上,没有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有什么明显的变化。 “孺人,各宫的礼物都送了过来,还有太子殿下的赏赐。”小苜蓿与香草一起近前禀报,只是后者脸上有明显的喜色,小苜蓿的神情却有些郑重。 “知道了。”纪青盈随手打发了香草,只将小苜蓿留在身边,“这些礼物和赏赐有什么不妥当么?” 第7章 七【已大修】 小苜蓿有些迟疑:“回孺人,殿下命人送了十六匹贡缎和两套宝石头面,价值不下千金。” “千金——”纪青盈迅速算了一下,哇塞,这可以存档至少两百次,有钱就是任性,存一百次,扔一百次! “孺人,”小苜蓿压低了些声音,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焦急,“殿下自大婚以来,一直都不曾对宫眷如此恩宠,连太子妃娘娘也没有得到过太子殿下多少赏赐。您一下子就这样风头无双,实在” 纪青盈精致的唇角一挑:“我可有别的选择?” 小苜蓿一噎:“这倒也是。” 纪青盈笑笑:“好了,去将东西理一理记录下来吧,我不大信得过香草,你多留意。” “是。”小苜蓿行了礼,便退出去做事了。不一会儿就又回来禀报,“孺人,昭华殿派人过来传话,说太子妃请您明日过去吃茶。” 纪青盈不由微微蹙眉:“是请所有人,还是只有我一个?” 小苜蓿想了想:“应当是只有您一位。孺人,您这次一定要小心。” 纪青盈点点头:“恩,先帮我请露珠姑姑过来吧。” 虽说傅贵妃想要向东宫安插人手做太子妃的臂膀,但今日太子在请安之时的一番故作恩宠,只怕也刺进太子妃心里了。不好好存个档,她是没有勇气再踏进昭华殿的。 不过,这次在昭华殿的吃茶并没有像纪青盈和小苜蓿所担心的那样威压满满,端庄秀丽的太子妃看见纪青盈近前行礼之时还是面带微笑,寒暄之时甚至更加和蔼亲切:“青盈,你在梦蝶轩如今还习惯么?尚务司会再给你裁制六套夏日的宫衣,也不要总穿这件月色的,太素淡了。” 纪青盈现在越来越习惯这样说话,应答自如:“谢娘娘垂顾,梦蝶轩一切都很好。” “你也不必太拘谨了,”太子妃含笑道,“如今一同服侍太子殿下,都是姐妹一样。你现在虽然是七品孺人,将来的前程不可限量,只有两个宫女服侍也不太像。听说先前香草还叫虞奉仪借去了做针线?果然身边还是要有个管事的才好。” 纪青盈心下雪亮,小苜蓿和香草看言行就知道是东宫直接安排过来的宫女,而非太子妃的人。现在太子妃这是要塞人进来,名为服侍,实为监视。 但身为傅贵妃送进来的人,纪青盈就算完全无意效忠傅贵妃或太子妃,此刻也还远远不到划清界限的时候,只能做出恭顺模样:“全凭娘娘做主。” 太子妃对纪青盈这样识趣的反应很满意,直接招手叫人:“既如此,本宫便将荷芳给你。荷芳,以后要好好服侍纪孺人,知道吗?” 一个身量高挑,面容俏丽的宫女应声行礼:“是。奴婢一定尽心尽力服侍纪孺人。” 纪青盈听小苜蓿说过,太子妃身边有四个陪嫁宫女,都是“荷”字的名字,此刻一出手就是送了这么贴心的心腹,太子妃对她也算是够看重了。 “多谢娘娘。”纪青盈看着荷芳有些精明外露的样子就不喜欢,但人在昭华殿,不得不低头,她此时此刻的地位和情况,只能先接受。 送宫女的目的既然达成,太子妃也没有更多闲话家常的兴趣了,又温言叮嘱了荷芳两句尽忠尽心之类的场面话,就让纪青盈回去了。 荷芳在昭华殿里还算十分恭顺,然而回到梦蝶轩便很快显出那种“大丫鬟如同副小姐”的高傲,看着小苜蓿和香草的言行做派处处不顺眼。不是教导香草怎么在洒扫整理,就是指点小苜蓿如何给纪青盈端茶倒水,甚至连纪青盈随口与小苜蓿说话的遣词用字,也都不时提一句:“孺人莫怪,您身为东宫妃嫔,还是要注意些自身言行才是。” 最初一两次,纪青盈也不在意,等到第三次荷芳提醒她说话不可太随意的时候,便笑了笑:“荷芳姑姑,娘娘赏您过来,不是给我当主子的。” 荷芳不料纪青盈这样直接,脸上一红,然而并不是很服气:“孺人这样说,让奴婢实在惶恐。只是奴婢一片忠心,都是为了孺人好。这也是太子妃娘娘派奴婢过来服侍孺人的意思,您已经不是过去蘅芳宫的宫女了,现在身份贵重,总要言行合适,才能更得殿下的欢心。” 纪青盈看着她那一脸的说教,实在反感的很。荷芳的容貌不错,或许在太子妃身边服侍的时候也有什么其他的想法,对自己这个同为宫女出身的孺人会不恭敬也是正常的。 不过,她在这个宫斗世界里挣扎求存,绝对不是靠忍气吞声当包子的。暂时对太子妃低头固然是迫不得已,要是能让这样一个宫女也随便踩在脸上,那以后漫长的斗争日子也不用过了。 “如何得殿下的欢心,你比我更懂得么?”纪青盈笑了,“倒没看出来,荷芳姑姑还有这样的心胸。不若我回了娘娘,帮着姑姑再进一步可好?” 荷芳不料纪青盈竟然这样强硬而犀利,完全不因为她是太子妃陪嫁宫女的身份而有所顾忌,登时脸上发热,却也不能真的发脾气,只好勉强道:“是奴婢失言了。” 纪青盈摆手:“罢了,姑姑头一日到梦蝶轩来,也别太累着了。您有空多带着些香草做事就好,小苜蓿在我身边伺候就行了,下去吃茶罢。” 眼看荷芳几乎是含羞带恼的去了,小苜蓿有些担心:“孺人,您是不是对荷芳姑姑太直接了些?她毕竟是太子妃娘娘的陪嫁宫女。” 纪青盈对着镜子拆了自己的发钗:“没事,荷芳轻狂到这个地步,智商有限。太子妃不会太看重她的。” 不过,说是这么说,梦蝶轩里多了个荷芳,还是让纪青盈有些心累。索性叫小苜蓿帮着她将头发上的簪环全都摘掉,将乌青如瀑的秀发全部散开,舒舒服服地睡个午觉。 或许是之前精神紧张过度,纪青盈这一觉睡得特别沉,待得再度被小苜蓿叫醒,外面天色都已经擦黑了。 “是该吃饭了么?我不饿。”纪青盈迷迷糊糊地从床上坐起来。 “孺人。”小苜蓿的眼睛亮亮的,“您还是吃些东西吧,得好好预备才行。” “预备?又预备什么?”纪青盈迅速清醒过来,“荷芳说了什么?太子妃又要喝茶?” “孺人,”小苜蓿的声音里是前所未有的兴奋,“殿下传旨,今晚召您侍寝。” 第8章 八【已大修】 侍寝? 纪青盈第一反应就是去捏自己的手,是不是自己还没睡醒?一定是自己还没睡醒!必须是自己还没睡醒! 小苜蓿笑道:“孺人,您别太激动了,先吃些东西才能好好准备。” 纪青盈深深吸了一口气,有关侍寝这件事其实她早就想过无数次了。穿越到这个宫斗系统世界里,这个问题总是无法避免的,至少她还是可以庆幸一点——那个变态太子长的帅! 算了,就当是嫖他! 接到传召侍寝的旨意,梦蝶轩上下都一起忙碌了起来,晚膳的餐点都格外谨慎,而沐浴的热水也是迅速备好。 荷芳这个时候倒是体现了些老练宫女的作用,指挥着香草一起协助小苜蓿为纪青盈做准备。 很快用饭完毕,又沐浴更衣,梳妆打扮,连最内一层的肚兜衬裙,样样都换了簇新雪白的新衣。 纪青盈没有太多华丽的宫衣,但也不能再继续素淡,勉强拿了一件樱草色密绣缠枝芍药纹样的长衣还算鲜妍,又配了一朵盛开的蔷薇在鬓边,至于步摇钗环,则匆匆取了太子早先打赏的一套珍珠头面相配。 待得全然预备妥当,刚刚好就是戌时二刻,东宫侍寝的鸾轿已经到了梦蝶轩门前等候。 小苜蓿扶着纪青盈刚要出门,荷芳却忽然伸了手:“孺人,还是奴婢陪您去吧。这也是太子妃娘娘的意思。” 纪青盈微微一怔,不过看荷芳的神情,便知道这不比先前的狐假虎威,应当的确是太子妃的想法。 “也好。”纪青盈并不犹豫,反正存档的珠子在手里才是最要紧的,荷芳非要跟着自己就跟吧。 东宫侍寝的鸾轿十分轻软宽阔,而梦蝶轩距离太子的寝殿重华殿也不远,纪青盈在鸾轿里勉强将紧张的情绪调整了一会儿,就再度落轿,扶着荷芳的手走了出来。 重华殿作为东宫储君的寝殿,雕栏画栋,亭台楼阁都远比太子妃的昭华殿要气度恢弘的多,而殿门前佩刀侍立的一众银甲卫士,更是威势慑人。 纪青盈不自觉地背脊紧了紧,才随着在外迎候的宫监入内。 穿过宽阔的青石甬道便是华贵清雅的正殿,宫监引着纪青盈直接到了西侧的暖阁,便见一身月白镶金燕居常服的太子正坐在紫檀螺钿书案后奋笔疾书。 “拜见太子殿下。”一见到太子,纪青盈的心跳立刻飞快加速,胸膛里不只是小鹿乱撞,简直是群雄逐鹿,仿佛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恩。”太子淡淡哼了一声,继续行云流水般连续写了数行,才终于抬起头。 略有些昏黄的宫灯之下,英俊面庞似乎带了三分柔和,只是那眼光在扫过纪青盈的时候却仍旧含着满满的玩味与嘲讽。 “坐。”太子随手指了书案对面的黄梨圈椅,同时又向外淡淡吩咐了一声,“谢允,将纪孺人的宫女带下去,杖杀。” “殿下——”纪青盈的瞳孔瞬间散大,“这” 荷芳那边魂飞魄散,然而一句“孺人救我”都没来得及出口,就被太子的近身卫士直接拖了出去。 太子望向纪青盈,口气平常得好像在说天气:“那是太子妃的陪嫁宫女是不是?孤的爱妃身边,如何能有旁人的眼线。” “殿下,”纪青盈迅速镇定下来,“您若不喜欢,臣妾去回禀太子妃娘娘,将荷芳送回昭华殿就好,这好歹是一条人命,还望殿下开恩。”犹豫了一下,心想就当攒人品了,那毕竟是个人啊,噗通一声跪倒在地。 太子沉了沉,便从书案后起身,伸手去挑纪青盈的下巴,看着她清艳的面孔上虽然很是震惊,却也没有太过惶恐,越发觉得有意思:“蘅芳宫出来的人,居然这样心软?” 纪青盈直接回望太子的眼睛:“殿下若是想震慑太子妃娘娘才杖杀荷芳,臣妾无话可说。您若只是想震慑臣妾,臣妾已经惶恐至极,知道臣妾的性命随时都在您一念之间,您就饶了荷芳的性命吧。” 太子忽然唇角一勾,松手放开了纪青盈,向外吩咐一句:“谢允,停了罢。把人抬回昭华殿,传孤的话,纪孺人身边不需要太子妃的宫女。” “是。”殿外的侍卫应声去了,纪青盈悬在嗓子眼的心才重新落下。 “你这样也叫惶恐至极?”太子见纪青盈自己起了身重新坐下,又微微扬眉。 纪青盈经过了这些日子的锻炼,底线什么的已经飞流直下三千尺,脸皮也越来越坚强:“臣妾心里是惶恐的,尤其是殿下如此的恩宠,实在是让臣妾承受不起。” 太子一哂:“傅贵妃将你调教了七年,不就是为了今日么。你可知孤为何留下你?” “殿下是要把‘将计就计’进行到底?”太子问的直接,纪青盈也就不含蓄了,“傅贵妃拿着我做一出连环计离间皇上与殿下,若是成了就做太子妃的臂膀,不成也能坏了殿下在皇上心里的印象。像我这样的人,殿下没有直接将我杀了震吓太子妃,而是这样施恩与我,又断了太子妃在我身边的眼线,大约是要做出个我已经向殿下投诚,首鼠两端、背弃旧主的样子。若是将来再出手掀开些蘅芳宫的,便更坐实了我的临阵倒戈。届时傅贵妃面上无光不说,蘅芳宫内里想来也要清查内乱,殿下无论是再乘胜追击,还是招揽先前依附傅贵妃的人,都会事半功倍。” 太子唇边的嘲讽渐渐淡去,眼光微微一闪:“你想的倒是透彻。” 纪青盈微笑道:“以殿下的英明,想来不会做无用之事,也不会留无用之人。” 太子也淡淡弯唇,犀利的目光上下打量着纪青盈,仿佛要将她从里到外都看个对穿,又沉了片刻才道:“既然想到了这些,你又何必惶恐?爱妃对孤,如今还是颇有些用处。” “臣妾惶恐,是因着不确知臣妾对殿下而言的用处。若您说果然是如此,”纪青盈并没有躲避太子的目光,“那臣妾这个‘宠妃’当然就做得安心了。” “看来,傅贵妃对你的功夫还是没有白费,”太子忽然一笑,“有胆色的很。” 这语气的玩味让纪青盈背脊一紧,几乎是立刻想要伸手去摸腰间的珠子——所以,太子还是不相信她吗? 第9章 九【已大修】 “以后安心做好你的宠妃便是。”太子重新回到了书案之后,开始提起笔来,“你即便想要心念旧主,她的手也伸不到重华殿来。你若对孤忠心,还是有一条生路的。” 纪青盈松了半口气,只觉得背后好像都有些隐隐的冷汗了,不过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谢殿下。” 太子挥了挥手:“下去吧。” 立刻有宫监近前向纪青盈行礼:“孺人,您请这边来。”言罢,便将纪青盈引到了重华殿的东侧殿另一处暖阁:“殿下的旨意,请您今日在此安歇。” 纪青盈剩下的半口气也松下来:“多谢公公引路。” 同时心里都是雀跃:欧耶!不用陪睡! 这一夜在重华殿算是有惊无险,纪青盈在睡前更是摸了摸那恩荣香盒确认自己的言行是合适的选择,不然就要读档思密达了。 略有些意外的,恩宠值指数显示为:125,+05。 看来自己的回应是对的,只不过,为什么只加了05?这位变态太子的感觉也太细腻了吧!恩宠值变化居然还不是整数。 但无论如何,至少这个恩宠值是上升了,虽然不用想也知道,今晚有名无实的侍寝,还有荷芳被打了一顿送回昭华殿的事情,肯定也让她在其他妃嫔心目中的“仇恨值”大升特升。 对此纪青盈倒是想的开,想要爬到一品贵妃之位离开这个宫斗世界,一路上必然拉仇恨无数。管他的呢,不是有人说过吗,走自己的路,爱说谁就说谁! 转天一早,纪青盈又被鸾轿送回了梦蝶轩。有关荷芳被连夜送回昭华殿的事情早已传开,小苜蓿和香草出来迎接纪青盈的时候神情都很复杂。 只不过后者是在殷勤之中带着些隐约的兴奋,大约是觉得自家孺人有恩宠,梦蝶轩上下也能鸡犬升天。而小苜蓿则是满目关切:“孺人您身上可还好?” 纪青盈怔了怔才明白小苜蓿在问什么,然而前一天晚上的情景自然是不便解释的,只好含糊了一句:“还好。” “孺人,沐浴的香汤和镇痛的汤药都预备好了,露珠姑姑午后过来给您请脉。”小苜蓿小心地扶着纪青盈往里走。 “恩。”纪青盈随意地点点头,因着太子上次大手笔的打赏,她暂时都不用担心存档的费用了,能存多少存多少就好。 在重华殿的这一夜虽然是有惊无险,但她到底也不如在梦蝶轩睡得踏实,几乎是一夜都处于随时可以惊醒的状态,现在终于回到梦蝶轩,疲倦之意便忍不住了:“小苜蓿,我要再休息一下。” “孺人,您辛苦了。”小苜蓿看着纪青盈眼底的隐约乌青,满脸都是同情。 纪青盈也懒得解释,简单喝了两口水便直接回去一头睡倒。好好休息了整日,才将精神重新调整好,再有力气问小苜蓿,有没有再听到什么消息,尤其是太子妃那边。 小苜蓿想了想:“当时荷芳被抬回去,昭华殿好像也乱了一阵子。不过也没听说太子妃娘娘发脾气。反而今日还听说太子妃娘娘准备过几日请东宫妃嫔们一起到千鲤湖那边赏景赏花呢。” “又是集体活动啊?”纪青盈有些头疼,皇宫里处处都是坑,单独出门都容易遇到个乡君或者撞见点什么jq之类的,这女人们聚在一起喝茶赏花之类的活动更是撕逼大会。之前她力求低调的时候还叫梅侧妃拿着作筏子跟太子妃斗嘴,如今被那个变态太子拉出来光明正大的做靶子拉仇恨,要是再去参加茶会神马的,妥妥的会出事。 “孺人不必担心,”小苜蓿给纪青盈端了热茶,“尚务司那边说了,给您新做的宫衣已经加急了,明日就能送到。” 纪青盈彻底无语:这是值得担心的地方吗! 转日一早,六套鲜艳精美的宫衣就送到了梦蝶轩,同时一起到的还有昭华殿的帖子,太子妃果然邀请东宫妃嫔们一起到千鲤湖畔的莲香水榭赏花。 虽然夏初时节还没有太多莲花开放,但湖畔的微风已经十分怡人,而御景南苑以及湖岸边的蔷薇桃杏都缤纷盛放,美景灿烂。 只是,当带着最新存档珠子的纪青盈到千鲤湖畔的时候,完全没有因着这样美好的湖景花景而心旷神怡,因为她眼前面临着另一个更严肃的问题——选座位。 作为一场以赏花为主题的茶会,自然不会像昭华殿请安时那样严格按着位分的高低左右分列。为了显出轻松的闲情雅趣,在水榭之中和岸边的花树之下分设了四张方几和八张圈椅,好让众人闲谈或赏花之间可以坐在不同的位置。 只是此刻纪青盈眼前的情况,却是太子妃、梅侧妃、薄良媛和虞奉仪,四位妃嫔分别在四张不同的方几旁边落座,也就是说她必须选择要跟谁坐在一处。 这时候最能体现存档的重要性,纪青盈确认了一下珠子的位置,便向众人行礼,随后去只比自己高一品的虞奉仪身边坐下。 “孺人的新衣真是精致。”虞奉仪注意到了纪青盈今日所穿的水绿苏绣合欢纹样宫衣,便开始闲聊。 纪青盈虽然不太喜欢虞奉仪对自己上下打量的眼光,但还是勉强应付几句场面话。而梅侧妃和薄良媛等人也在各自欣赏风景,有一搭没一搭地跟身边的贴身宫女说几句,让花会看上去还算和谐。 堪堪吃了两盏茶,千鲤湖面上忽然传来了箫管丝竹的奏乐之声,众人自然都转头望过去,便见从假山后面转出了一只小舟,舟上有几位乐师一同吹弹演奏,为这场花会增添了不少意趣。 而就在这个众人皆折身转头,向湖面望过去的时候,纪青盈余光扫见一个极快的动作,登时心里就是一惊,居然有人在这个时候向虞奉仪的茶里下药? 她立刻转头去查看,然而她刚才所瞥见的只是一只纤瘦的手忽然靠近她们的方几,至于这手的主人是谁根本就没有看见,待得转头仔细看的时候,只能看见是数名随侍的宫女宫监来来往往的端茶送水送点心,衣着几乎都是一样,完全看不出是谁刚才下了药。 这是什么情况? 就在纪青盈惊疑不定的瞬间,虞奉仪刚好重新转身回来,顺手将自己的茶盏端起喝了几口。 这个动作实在很流畅迅速,纪青盈甚至都没来得及试着开口阻止,虞奉仪就已经将茶喝了下去。 而不到片刻之后,虞奉仪就脸色大变,捂着腰弯下身子:“好疼!” 这一下自然是让原本看似和谐欢乐的茶会气氛迅速打破,太子妃亲自起身过来查看,而虞奉仪的宫女惊叫起来:“奉仪,您见红了!” 纪青盈此刻越发不知道自己是否该提出刚才所见,而匆匆赶来的太医给出了一个惊人的狗血结论:“奉仪情形危急,只怕胎儿不保!” “娘娘,”纪青盈好像不太适合保持沉默了,然而一句话还没说出口,虞奉仪的宫女又扑通跪倒,膝行两步:“娘娘,是纪孺人在奉仪的茶里下了药,奴婢刚才看见了!” 第10章 十【已大修】 这个碰瓷还真是短平快啊! 太子妃冷冷看了一眼纪青盈,凤目之中杀气一闪而过:“纪孺人,你竟起了这样的心思?”不待纪青盈分辨,便直接一挥手:“将纪孺人和梦蝶轩宫女都带去落英殿,好生拷问!” 这次纪青盈连解释的都没有了,太子妃的应变太迅速流畅,分明是里头有事啊! “孺人!”小苜蓿紧张地抓住了纪青盈的袖子,低低的声音里是真切的惊痛。 瞬间炮灰的纪青盈倒很镇定,带着些安抚的眼光看了看小苜蓿,同时手指在荷包里用力一捏 喀嚓熟悉的小核桃破碎声音,熟悉的天旋地转。 纪青盈重新恢复意识的时候首先去看外头的天色,同时催促正在外头为自己挑选赏花宫衣的小苜蓿:“小苜蓿,快些,拿那件水绿合欢花的就好,梅侧妃那些人去的早,我也早点去才好。” 小苜蓿应了,赶紧拿衣服给纪青盈换上:“您怎么知道有这件?奴婢还没给您展开仔细看呢。” 纪青盈随口含糊了一句,心想要不是上次存档之后挑衣服挑了半天,怎么会等其他人都坐下了才到千鲤湖?这次必须要早去,还有就是离虞奉仪远远的,她什么时候怀孕都没听过,居然就直接流产了? 花会,下药,流产。 果然是自古深情留不住,只有套路得人心。 但眼前的茶会还是不能不去的,纪青盈在梳妆的同时也不忘再叫小苜蓿:“记得再请一次露珠姑姑。” 很快再度存档完毕,纪青盈穿着同样精致的宫装,比上一轮更提早了一刻钟过去,千鲤湖畔的美景依旧,花会的闲情雅趣依旧,而座位的摆设自然也是一样。这次已经到场的人只有薄良媛,还是坐在比较靠近海棠树的座位。 纪青盈果断地直接过去打招呼:“薄良媛安好。” “纪孺人。”薄良媛笑意温柔,但不算如何殷勤亲切,也没有因为纪青盈最近的恩宠带出什么敌意或者打量,只是点了点头,随意寒暄了几句家常。 很快太子妃、梅侧妃和虞奉仪也到了,见礼了一番之后虞奉仪的眼光在掠过纪青盈的时候闪了闪,但也没有很快过来招呼。 纪青盈暗暗松了一口气,偷眼去看虞奉仪的腰身。妖娆婀娜,小蛮腰不盈一握,怎么也看不出是有身孕的样子。 不过按照套路来说,或许是虞奉仪怀了孕但是胎像不稳,所以在失去孩子之前顺手拉人垫个背。 那么太子妃的反应是要做什么?是顺水推舟,还是借机敲打?总之都是坐收渔人之利。 纪青盈捧着自己的茶盏出了一会儿神,手里的茶就渐渐凉了。此刻的花会仍然是十分和谐,而小舟上的笙管丝竹乐声自然也照旧响起。 妃嫔们都折身去看湖上的奏乐,纪青盈则是仔细地留意着虞奉仪身边,然而直到众人再度折回来继续闲聊,也没有人向虞奉仪下药。 纪青盈只觉得自己额头都要有黑线了——所以,那个什么下药流产的套路果然还是给自己量身打造的,如果自己不在虞奉仪身边,就没有这一出了。 正想着,身边有宫女给纪青盈换了热茶。 已经在这边坐了大半个时辰的纪青盈也是有点渴了,顺手就拿起来喝了一口。 “噗!”猝不及防地,纪青盈就把喝进口中的东西又喷了出来。 这哪里是茶?分明是一碗咸的要死的葱姜水! “纪孺人!”刚好走过她面前,准备去看一株盛放海棠的梅侧妃立刻大怒,“你行动也太粗鲁失礼了,你可知我的宫衣是西域缭绫?” 纪青盈这时就顾不上自己刚才到底喝到了什么,只好先去给宫衣被溅到的梅侧妃行礼致歉。 “这缭绫是太子殿下亲赏的,阖宫上下只得一匹,你分明便是故意的!”梅侧妃越发气愤,扬手便要给纪青盈一个耳光。 出于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纪青盈向侧面偏头一闪,倒是避开了这个巴掌。可是原本她就是福身半蹲的姿势,这一闪之下脚底下便有些不稳,而梅侧妃巴掌落空之后也上前了小半步,刚好踩上纪青盈的裙摆,两人同时失去重心便一齐摔倒。 混乱之中纪青盈只听耳边哗啦脆响,随即脸上便是剧烈刺痛,心中便有极大的不祥之感,待得小苜蓿带着哭腔过来将她扶起,纪青盈便感到脸颊的剧痛之处似乎有热血流下。 “孺人,您的脸!”小苜蓿瞬间便红了眼睛。 纪青盈就着小苜蓿的手踉跄了两步,一眼便扫见混乱之中被不知道谁打碎的杯盏,以及沾着自己脸颊鲜血的锋利白瓷片在阳光下闪着光芒,再看着带着满面惊慌而向自己这方向赶过来的太子妃、虞奉仪等人,无奈地又捏碎了珠子——这次的事故是薄良媛与梅侧妃一起涉入,那么到底坐在哪里才对啊! 喀嚓,天旋地转。 “小苜蓿,不要那件水绿色的。”纪青盈这次也不想急着过去了,既然前面的两次尝试都不对,那么这次换方向的同时也顺便换个衣服好了。 “孺人,那这件如何?”小苜蓿从新宫衣中抽出了另外一件清雅的柔兰罗裳。 “这件。”纪青盈直接指向了最显眼的茜色海棠宫衣,“顺便把那套镶了红玉的首饰一起找出来。” “孺人,这是不是太招摇了?”小苜蓿有些迟疑。正红是正妻中宫之色,妃嫔们只许用粉,茜色与妃色都是最靠近大红的丹粉色,虽然按着律例来说不算直接犯上,但难免会招太子妃忌讳。 其实纪青盈在第一次读档之前已经试穿过了所有的宫衣,小苜蓿当时已经提过这样的顾虑。 只不过纪青盈现在在想,既然两次都是想低调的不惹事然而也没保住平安,那么这次就应该反其道而行之,高调招摇过去,才有些身为太子新宠应该有的气势。 “没事,就这样吧。”纪青盈笑笑,“说不定太子殿下喜欢呢。” “您说的对!”一提到太子,小苜蓿立刻就赞同了,马上动手服侍纪青盈装扮。 茜色海棠花宫衣的款式比水绿的那件更加精巧繁丽,腰部的裁剪尤其显出了纪青盈的绰约身姿,再配上精金打造的红玉头面与流苏,装扮完毕之后连小苜蓿都有些惊呆:“孺人,您您太好看了!” 纪青盈笑笑,又找露珠姑姑第三次存了档,才带着小苜蓿欣欣然前往千鲤湖赴会。 她这次的时间算是不早不晚,刚好与梅侧妃、虞奉仪同时到场。向太子妃见礼的时候便先得了一句称赞:“纪孺人今日装扮的不错。” “谢娘娘称赞。”纪青盈微微欠身,随即便直接过去那些花树底下赏景。 “孺人,您不坐下喝个茶吗?”小苜蓿低声问了一句。虽说赏花茶会这种聚会很是自由,妃嫔们往往是聊聊天散散步看看花,但通常来说还是坐着说话为主,哪有像纪青盈这样全程站着走来走去的。 “没事,在梦蝶轩整天坐着休息,今天天气这样好,散散也好。”纪青盈含笑答了一句,也算是半说给旁人听。 坐下?还是算了吧,她现在只想走来走去,遇到谁靠近都赶紧绕远。 眼看载着丝竹乐师的小舟照旧出来助兴,妃嫔们一边赞赏一边喝茶闲话,时间平平安安地过去,纪青盈走的腿脚都有些酸软,终于觉得这一关应该是要过了。 “表哥,你看那个船!” 清脆的少女声音从御景南苑到千鲤湖的那条甬道上传来,纪青盈的黛眉微微一挑:不会吧? 转身望去,绣橘宫衣的宝音乡君还是满满的元气与活力,而她用欢快声音呼叫的表哥,那位玉带锦袍,宽袖临风,身穿云纹团龙常服的太子殿下也一同缓缓走来。 第11章 十一 “见过殿下,见过宝音乡君。”此时站在花树之下的纪青盈离并肩而来的太子和宝音乡君最近,只好当先行礼。 “哼,又是你。”宝音乡君并不领情,直接哼了一声,就拉着太子的袖子,“表哥,你不要理这个女人,这是傅贵妃送来的,肯定不是好人。” 太子对着宝音乡君果然格外宽和,并没有拂开她的手:“宝音,不许胡闹。这是纪孺人,也是孤的妃嫔。” “你妃嫔那么多,何必非要这一个?”宝音乡君的目光在纪青盈身上又扫了两圈,“不就是长得好看些么,狐狸精。” “宝音。”太子微微蹙眉,虽然没说出什么责备的话,然而语气里那点宽和一旦消失,惯常的清贵与威严便自然而然地叫人心生敬畏。 即便是看似无拘无束的宝音乡君,也能分辨出这短短两字之中所传递出来的威严与警告,立刻换了话题:“表哥,我去那边看看乐船,你也来吧!” “你先过去。”太子随口应道,随即又向犹自低头欠身的纪青盈走近了一步,“爱妃,免礼。” 纪青盈心里翻了个大大白眼,这个妖孽是有完没完,还爱妃,不嫌肉麻么? 只是面上自然是温婉柔顺地站直了身子。 太子看着这时太子妃与梅侧妃等人也看似端庄实则殷切地迎了过来要行礼,便又淡淡嘲讽了一句纪青盈:“今日衣裳穿的不错,这气势却差了些。” 气势? 纪青盈这次忍不住直接向他看了一眼,太子的示恩与召幸已经给她拉来了远超预期的仇恨值和实打实的报复行动,要不是有着存档读档这个无敌金手指外挂,她早在太子和宝音乡君到千鲤湖之前就已经悲剧两次了。 现在打扮的这样招摇,多少也是有些破罐破摔的赌气成分在,要是还要将气势再强一些?那还不分分钟让其他妃嫔挫骨扬灰啊。 “见过殿下,殿下金安。”太子妃等人纷纷屈膝行礼,而扫过明艳动人、站的又离太子极尽的纪青盈之时目光也越发复杂。 “免礼。”太子一摆手,“今日天气甚好,又听说太子妃有这样的兴致,孤便过来凑个热闹,顺便看看青盈。” “噗” 前半段还让众人心里高高兴兴的,觉得太子终于没有之前那样整天严肃冷峻的模样,开始有些柔和随意的感觉,然而听到最后一句却又都快挂不住。 看看青盈 这个傅贵妃塞进来的新孺人到底有什么好! “殿下真是讨厌。”纪青盈几乎是咬紧了后槽牙才挤出来这一句,面上是笑靥如花地做出了“妖艳贱货stle”的撒娇,心里可是把这个家伙恨得出血,也算说出一句心里话,“您这样说,可不得让太子妃娘娘和诸位姐姐伤心了么。人家也都是切切盼着殿下过来呢。殿下分明心里也是想着大家的,哪里能只拿我说事。” 只不过这话虽然是纪青盈好单纯好不做作的真心话,落在其他人耳中,可就又是完完全全的另一番味道。 连太子妃都微微蹙起黛眉,梅侧妃则直接冷笑了一声:“纪孺人也太轻狂了,这样的失礼之言如何能在殿下面前出口?” 太子轻笑了一声:“不妨,这也是纪孺人的赤子之心,直言不讳罢了。” “殿下。”梅侧妃望向太子,简直有些不可置信,“您,您即便宠爱纪孺人,也不可这样放纵于她。她到底是东宫的妃嫔,若总是这样言行轻狂,也有损于您的颜面啊。” 太子妃十分难得地与梅侧妃立场相近,直接微微欠身:“殿下,是臣妾对纪孺人没有善加管教,臣妾失职了。” 太子侧头看了一眼纪青盈,后者已经是死猪不怕开水烫,也仰头向他甜甜一笑,明艳无双的笑靥便如一朵盛开的蔷薇。 “继续吃茶吧,青盈,陪孤散散步。”太子并没有接太子妃与梅侧妃的话,只是随意地摆了摆手,就直接向湖畔走过去。 太子妃和梅侧妃是同时进入东宫,也都深知太子说一不二的作风,便是再有什么不甘心,也不能追着太子再说什么了。几乎是不约而同地看了一眼纪青盈。 纪青盈此时稍微体会到了一点什么叫做“余人斗争,其乐无穷”,在太子妃和梅侧妃跟前谨小慎微了这些次,又刚刚在前两次读档里被坑了两轮,此刻的她还是很乐于配合着太子嚣张一把的。 几乎是想都不想便含笑一福,纪青盈就直接去跟上太子的脚步:“殿下,等等我。” 声音娇糯的让众妃嫔心里几乎是一齐大骂:狐狸精! 连闻声稍微驻足等她的太子都眉头微微抽动了一下,在她到了身边之后才吐出了两个字:“过了。” 纪青盈低声笑道:“殿下不就是喜欢我这样好单纯好不做作么?臣妾这是努力配合殿下啊。” 太子眉心又是一跳:“闭嘴。” 这次纪青盈不敢多说了,虎须什么的,偶尔捋一次就够了,捋多了还是要悲剧的。当即乖乖闭上嘴,跟在太子身后沿着千里湖畔散步。 宝音乡君早过来几步,已经在水榭边上,此刻看见太子与纪青盈一齐过来,立刻紧紧皱起眉头:“表哥,你到底为什么这么喜欢这个女人?” 太子连看都没看纪青盈一眼,就给了宝音乡君一个简洁有力的回答:“傻。” 纪青盈再度翻了个白眼,反正并肩走在一起的太子也看不见,至于宝音乡君看见没看见其实无所谓,毕竟自己无论怎么做都是她眼里的坏女人,洗不白的。 太子似乎真的很有闲情逸致,说完这句话就继续和宝音乡君并纪青盈二人一起千鲤湖畔走了走,让水榭里和花树下的众妃嫔越发气闷。 只是与刚刚到达的太子与宝音乡君不同,纪青盈其实已经在这边来回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也就是两个来小时,此刻还要再散步,实在是有些疲倦了。咬牙再散散,就觉得脚下有些疼了。 “表哥,她慢死了,你陪我走走吧。”活力满满的宝音乡君首先表示了对纪青盈的嫌弃。 这时刚好太子的近卫谢允快步过来行礼:“殿下,聂大人的信到了。” 太子长眉一扬:“知道了。”又转头吩咐宝音乡君:“叫纪孺人陪你散,孤去一下书房。” 并没说会不会再回来,太子便与谢允一起快步去了。 这个情景下即便是宝音乡君也知道大约是有正事,自然不会多说什么。只是要跟纪青盈再继续散步,宝音乡君可没兴致了。 “算了,回去水榭吃个茶吧,我渴了。”宝音乡君白了一眼纪青盈,就直接向水榭那边过去。 又回去?这次没有太子在身边,纪青盈有点虚了。不过宝音乡君迈步就走,她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上去。 “纪孺人也坐下喝茶吧。”太子妃还是笑的端庄温和,而梅侧妃等人的眼光已经从先前含蓄的暗箭转成明刀明枪的锐利,几乎人人都是扫了一眼纪青盈,然后就纷纷表示不屑地转开脸。 只有薄奉仪,之前是温和平静的模样,此刻也还是差不多,但也不会有多友好亲近就是了。 “殿下可还会回来?”到了这个时候,其实太子妃大约已经有意结束茶会。只不过太子忽然驾临又忽然离开,还留下了宝音乡君,太子妃也不得不多问一句。 “不知道。”宝音乡君喝了两口茶,就将头转向看湖景的那一侧。她原本就不想看见太子的妃嫔们,只不过是更不想单独对着纪青盈这个新宠,又刚好口渴才过来的。 太子妃一噎,不过宝音乡君的脾气人人都知道,也不好多说什么。 众人又坐了片刻,相对之间越发尴尬,然而若说就这样散了,似乎也有些不甘心。哪怕太子就真的是为了纪青盈而会回来呢,能多看见太子几眼或者叫太子多看见两次也是好的。即便清傲如梅侧妃,也没有什么早走的意思。 “诸位姐妹,不如一同散步观赏一下湖边的风景吧。东苑的鸳鸯水鸟近日也很可欣赏一番的。”还是太子妃又提了一句,“宝音乡君可要同行?” “好吧。”已经有些无聊的宝音乡君无可无不可地点个头,便随着众人一同去了。 纪青盈总觉得这个建议不是什么好趋势,可是此刻的她已经没有机会再存档了,而且更没有拒绝的借口,也只能跟着一起。 所谓的东苑就在千鲤湖的另外一侧,比较是介于东宫与肃帝后宫其他宫殿之间的位置,是一个面积比南苑更大的御花园,园里饲养了肃帝一只非常喜爱的孔雀锦鸡之类的赏玩禽鸟,也有鸳鸯鹣鲽之类的水鸟。 年纪最轻的宝音乡君到底还有些孩子脾气,虽然不喜欢东宫妃嫔们,然而看到羽毛艳丽,样子可爱的鸳鸯水鸟还是有些高兴,很快便当先走到岸边去看。 “乡君,小心地上会滑。”纪青盈注意到最接近岸边的地面是有一点轻微的坡度,而草坪上闪亮亮的似乎都是水珠。 宝音乡君全不在意:“好漂亮的鸳鸯!” “纪孺人,咱们也过去看看吧。”虞奉仪含笑去挽纪青盈的手。 纪青盈赶紧侧身避开:“我有些怕水,还是不看了,奉仪自便。” 虞奉仪有些尴尬,只好将手收回。 这时忽然东苑里有宫人叫道:“快,快抓住那对锦鸡!” 扑啦啦翅膀声响,便见两只毛色鲜亮,肥壮硕大的锦鸡居然从东苑里冲了出来,后面的宫人赶紧拿着网子罩子赶紧追赶,而锦鸡竟然十分灵活,其中一只直接向着岸边的冲了过来。 “啊!”妃嫔们加上各自的宫女大约总共有十数人在岸边,人人都不敢伤到这只深得肃帝喜爱的锦鸡,又都有些害怕,便迅速混乱闪避起来。 而在这个过程中,直觉不好想要赶紧贴边逃走的纪青盈刚要转身,便被不知道什么人推了一把,一下子站不稳便直接向更接近水边的宝音乡君冲去。 “噗通!”两个人同时落水而激起了巨大的水花,不会游泳的纪青盈赶紧伸手去摸腰间荷包里的珠子,然而这时身边的宝音乡君似乎是太过慌乱的胡乱挣扎,竟然蹬了纪青盈一脚。 即便是在水中,纪青盈也觉得手腕一痛,而那最最要命的救命存档珠子与荷包,就这样脱手而去了! 第12章 十二 这一下的魂飞天外真是不比先前,纪青盈拼命扑腾的同时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系统你大爷,为毛要搞实体存档 正在她陷入无边的混乱与绝望之时,一只有力的手忽然抓住了她,准确地说,是一只手紧紧揽住了她的腰,拖着她向水面上浮起。 当头重新探出水面呼吸到新鲜空气的那一刻,纪青盈感动的简直想哭:世界上还是有好人的! 然而下一秒她就僵了,这位好人,居然是太子本人! 太子因为潜水救人同样头发湿透,越发显得头发乌黑而面孔玉白,三两下游到另一侧稍有坡度的地方,将惊魂未定的纪青盈拖上岸。 “谢谢殿下。”微风拂过,全身都湿透的纪青盈哆哆嗦嗦地打了个冷战,向太子屈膝一福。 太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唇之间只吐出了两个字:“笨蛋。” 纪青盈委屈的想哭,怎么笨了,这到底要怎么才能避开?她都重来三次了! 这时宝音乡君也被谢允救上了岸,然而第一反应就是:“表哥你救她不救我?是她把我推到湖里的!” 妃嫔们也纷纷赶来,前一刻还在因为纪青盈落水而隔岸观火,这一刻却又因为太子的行动而表情各异。 不过,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妃嫔们此刻对宝音乡君的感受都是无比亲切,虽然没人敢直接出来说:乡君好正确好棒棒!然而多少也都有些附和宝音乡君的意思。 太子扫了一眼纪青盈,见她犹自瑟瑟,素来明亮的眸子里全是惊恐,偷眼望向自己的眼神好像小动物一样,目光中便飞快掠过一丝鄙视,然而语气听起来还是平和的:“宝音,不要乱说。”又吩咐道,“谢允,送乡君回玉韶宫。” 这时宫监宫女们早已纷纷拿了棉布巾子和披风过来给这几位湿透的主子,太子伸手接了自己的外袍,然而却没穿上,而是振臂一围,直接披在纪青盈身上,平和的声音似乎很温柔:“孤陪你回去。” 妃嫔们的眼光已经可以杀人,而纪青盈又冷又怕,惊魂未定,只想说:影帝,求放过。 然而太子影帝完全没有理会她的心声,仍旧亲自陪着她回了梦蝶轩,甚至还耐心地等她换了干燥的衣服,又将仪容简单整理之后,才终于重新在梦蝶轩寝阁里露出了惯常的冷漠神情:“刚才是怎么回事?” 纪青盈有点沮丧:“就是东苑的锦鸡忽然跑出来,当时乡君在湖边看鸳鸯,人群混乱中不知道是谁推了我一把,就撞到了乡君,一起落水。” “就这样?”太子神色不动,“孤如何知道你不是存心撞到宝音乡君?” 纪青盈这次不敢再出什么新招了,因为存档已丢,她必须尽快找露珠姑姑再存一次档才行:“旁人说觉得我是故意去撞宝音乡君,大约是觉得我‘恃宠而骄’。殿下只要想想这样的事情之后,谁是得利者就知道了,我哪里敢去撞宝音乡君。” 太子又将她打量两次:“这样的情形你也能叫人算计?蘅芳宫是只锻炼了你的胆子,没有给你脑子吗?” 纪青盈虽然因为没有存档在手而比较心虚,但听了这话还是满心的不服气:“她们有心算无心,我哪里能时时刻刻都防得住。再说,那到底也都是殿下您的妃嫔,强将手下无弱兵啊。” “牙尖嘴利。”太子又扫了她一眼,“就向着孤能耐大是不是?怎么跟太子妃在一处的时候便说不出来?” 纪青盈到底是没有存档在手底气不足,稍微反抗了一下之后还是回归了低眉顺眼模式:“臣妾不敢。” 太子淡淡哼了一声:“你既然知道孤不留无用之人,该做的样子,自然要做出来。这个话,孤不会再说第二次。” 纪青盈微微打了个冷战,倒不是畏惧太子的警告,而是毕竟刚才骤然落水,头发还没干透,多少是有些委顿顿的精神不足:“殿下,就算是狐假虎威,也得有些资本才行。臣妾这样身如浮萍的小虾米,就算想要做样子也不见得像啊。” 太子又上下打量了她:“你这条件谈的倒迂回。”话是这样说,却也没有再与她多说的意思,直接起身就去了。 眼看太子出门,纪青盈立刻松了一口大气,赶紧叫小苜蓿:“请露珠姑姑过来!” 这次小苜蓿动作比平时还快:“露珠姑姑已经候着了,给您的姜汤也预备好了。孺人您要不要再洗个热水澡?” 纪青盈简直想抱着小苜蓿和露珠姑姑亲两口,洗什么热水澡,只要有存档,心里就是热乎的! 姜汤,沐浴,安神药,还有最最最重要的存档,一切都搞定了之后,纪青盈的精神才重新放松下来。 这次茶会搞成这样,她其实并不愿意的。要是能回到以前,她其实巴不得直接摔一跤昏倒就不去茶会了,撞了宝音乡君落水,又在众妃嫔跟前被太子强行秀恩爱,这实在不是啥理想选项。只是之前的存档已经丢了,不重新存也是不行的。 “哎。”纪青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窝在温暖的被子里握着新的存档珠子发呆。忽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就顺手把床头的恩荣香拿起来,左手无名指一触,脑海里立刻有了新的数字:14,+15。 哇塞太子你是变态吗?看见我掉水里这么开心所以才有多的15? 纪青盈简直无力吐槽,这时就听外边香草兴奋的声音:“孺人,殿下有恩旨!” 纪青盈一惊,太子又要干神马? 小苜蓿和香草快步进门,服侍着纪青盈披了一件细罗长衣就赶紧到正堂,便见一位重华殿的圆脸宫监捧着一份玉版本章一样的东西站在门前等着,门外好像还有一些小太监捧着托盘和锦缎。 纪青盈记得这位宫监,她上次去重华殿“侍寝”的时候,就是这位宫监迎候又带路的。不过上次她太紧张,连人家的名字也不知道。 宫监满面都是恭敬笑意:“恭喜奉仪,殿下谕旨,晋封您为正六品奉仪。另有玉瓶一对,宝钗四只,宫缎十六匹,为奉仪压惊。” 第13章 十三 小苜蓿和香草都欢喜的不得了,见纪青盈似乎有些惊呆,赶紧拉了她一把,纪青盈这才赶紧表示谢恩。 那宫监好像没怎么留意一样,也说了两句恭喜奉仪的场面话,将太子的谕旨和赏赐留下就走了。 “又有钱了!”纪青盈对奉仪的称号没什么感觉,看着赏赐的清单倒是眉花眼笑。 “奉仪!”小苜蓿的恨铁不成钢指数达到了一个新高度,“您怎么只看着这些啊?海公公是重华殿的大总管,亲自过来传旨,您怎么也得客气几句,有些打赏才是啊!” “海公公是大总管?”纪青盈一怔,“可是那天我去重华殿,就是这位海公公在门前迎着” 香草忙凑到近前说话:“那是太子殿下看重奉仪,才会让德海公公出来迎接您,这可是奉仪您的光荣啊。” 纪青盈转念之间也就明白了,太子对自己的召幸并非真实,会让心腹总管来往接应安排也是寻常。 “恩,你们预备几个大些的红封,下次有这样的情形便直接给了就好。”纪青盈很不喜欢香草,虽说人往高处走也是人之常情,但是这样赤果果的根红顶白、见风使舵,也是没意思的,“下去罢,小苜蓿服侍我盥洗就好。” 香草有些讪讪的,但也只好领命去了。 小苜蓿服侍纪青盈盥洗休息的时候,又不免絮絮叮嘱:“奉仪,德海公公先前是皇后娘娘宫里的老人,是皇后娘娘薨逝之后才到殿下的重华殿的,一直都很得殿下看重。虽说现在殿下对您恩宠深重,您也不要得罪他才好。” 恩宠深重 一次一次到现在,纪青盈都有些习惯了,也懒得再解释:“好了,知道了。” “奉仪,您今日得了晋封,明日又是三月初一,刚好是给太子妃娘娘请安的日子,您更是要谨慎啊。”小苜蓿给纪青盈放下床帏,又低声叮嘱,“您如今,还是太显眼了些。” 纪青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哪里,哪里,我也是无意中走上这条宠妃之路的。” 转日一早,纪青盈就收到了尚务司连夜赶制出来的正六品奉仪宫衣,淡杏色丝缎上是金银双线繁绣的海棠纹样,另外还配了一条缀满细碎珍珠的霞影绫流苏。送宫衣过来的宫监满面都是谄媚:“这是殿下特旨为奉仪连夜赶制的,奉仪看看是否还可心?” 这时候纪青盈就开始有了一点点所谓宠妃的感觉,而待得更衣穿戴完毕,到了昭华殿请安,再看见与自己同样品级的虞奉仪,那时候才真正明白了什么是宫里的权势高低,人情冷暖。 理论上来说她与虞缭绫同样都是正六品的东宫奉仪,而论资历,虞缭绫更是比她早服侍太子这样久。然而看两人的正六品宫装,却是明晃晃的判若两衣。 同样的淡杏色丝缎与金银线繁绣,花纹倒是完全相同,可是纪青盈的宫衣上明显用了更多的金线与碎玉装饰,所用的丝缎更是名贵华丽的凝光缎,流苏上的珍珠虽然不大却都浑圆光润,莫说比虞奉仪的宫装要华丽许多,甚至连更高一品的薄良媛也全然超过。 “纪奉仪,殿下对你这样恩眷,你一定要好好用心服侍,才能回报天恩。”太子妃照例雍容含笑,丝毫看不出同为太子妻妾的嫉妒心思。 但梅侧妃等人就没那么好脾气了,与纪青盈品级相同,并肩坐在一处的虞奉仪脸色尤其难看,忍着听太子妃和蔼叮嘱了几句之后,便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娘娘说的极是,殿下对纪奉仪真是恩眷隆重呢。这六品宫衣都灿烂得与凤袍一样,果然是在殿下心尖子上,无人可比啊。” 这话实在不伦不类,里头的挑唆之意也很明显,可太子的格外眷顾确然无疑,太子妃也没有太过反驳,梅侧妃更是难得地附和了一句:“既然如今纪奉仪更进一步,那也在言行上要更端庄谨慎些才是,先前那些不良做派、莽撞行动,实在是配不上殿下的恩眷,也有损东宫的风仪。” 纪青盈听了只是一笑,将重心向椅背上靠的更稳:“虞奉仪这话实在不像,宫衣宫装都是尚务司制作,要是虞奉仪觉得不合适,大可奏请殿下追究。至于谁在不在殿下心上,套一句梅侧妃的话,‘这也太不庄重了’。虞奉仪您不是东宫的旧人么?看来也不比我这样的新人更在意多少。”顿一顿,又转向梅侧妃,“久闻梅侧妃熟读女德女眷,端庄有才名,可是您单挑我一个人的不是,听不见虞奉仪说话,看来您这高风亮节的道德典范也是偏着心的。不公便是不正,说教什么的,差不多也就够了。” “你什么意思!”梅侧妃大怒,“纪奉仪,你便是得了殿下的恩眷,也不过是六品奉仪,如何就敢在本宫面前如此放肆!” 纪青盈神色完全不动:“梅侧妃,您自己对太子妃娘娘这样不敬,还说什么尊卑上下?不觉得打脸么?” 梅侧妃一噎:“你——” “好了,大家都是姐妹,有话好好说。”太子妃虽然也因着虞奉仪那句凤袍而眉间飞快掠过一丝阴霾,然而下一刻就看见一直仗着父亲是太子业师的梅侧妃被噎住,还是心中大快,“纪奉仪,你如今位分升了一品,梦蝶轩里也应该增加些服侍的人。本宫已经传旨给尚务司,下午就会给你送人过去,你自己挑几个可心的吧。” 纪青盈再度谢了,心知太子妃还是想向梦蝶轩塞人的。只不过上次吃了大亏,这次就想着迂回出手了。 然而太子妃的算盘还是落空了,请安完毕,纪青盈刚回到了梦蝶轩吃了午膳,那位重华殿总管德海公公就又亲自到了梦蝶轩:“给纪奉仪请安,殿下说奉仪如今身份不同,身边再添两个人才好。老奴奉殿下的旨意,挑了几个本分老实的过来,给奉仪过目。” “多谢殿下,有劳海公公。”纪青盈欠身谢了,这次小苜蓿手边的红封是早预备好的,赶紧塞过去。 德海公公倒是很谦和,连连道谢:“谢奉仪恩赏。” 至于德海公公带过来的两个宫女绿萝和绿竹,看着的确是本分勤恳的样子。只是送人的行动本身,就是在打太子妃的脸,纪青盈一边含笑感谢,一边心里又在哀叹,高效的影帝殿下,臣妾与太子妃的翻脸,真是指日可待啊! 果然,尚务司的另外一个管事宫监带着人到梦蝶轩的时候,脸上的神情尴尬至极。但太子的谕令谁敢违抗?莫说尚务司说不出什么,太子妃也只能忍下,转日就打发了昭华殿的大宫女过来又送了些打赏,谆谆叮嘱纪青盈不可忘记傅贵妃与太子妃的提携之恩,也就罢了。 而纪青盈晚间休息之前,再度看见了久违的系统提示: 恭喜宿主第一次升级 是否开始升级奖励说明? 第14章 十四 存读档升级:每次存档可使用两次 存读档价格变化:十二两一次 其他奖励:宿主记忆解锁10 纪青盈眼前简直一黑,神马?原来的是五两,现在居然要十二两?价格比原先的两倍还要多啊!一个存档能读两次虽然算是有点作用,但是价格也提高的太多了。 不过,宿主记忆解锁,会不会有点用呢? 当晚她的睡眠非常不安稳,到第二天早上醒来整个人都觉得特别疲惫,蔫蔫的不是太有精神,然而在起身洗漱的一刻,忽然感受到了脑海中似乎多了很多事情。 这个感觉像是想起了许多往事,但更像是钻进了一台别人的随身摄影机,从一个角度看别人的喜怒哀乐和风波起伏。 很快地浏览了一次被解锁的记忆,纪青盈再度傻眼。 难怪在第一次存档读档的时候,太子要把“自己”直接在昭华殿绞杀,或许不只是要威慑太子妃而已,还有实打实的防备。 傅贵妃的所谓调教与培养,居然不只是丝竹歌舞、吟诗作对之类取悦男人的技巧,还包括了各样刺探情报与传递消息的方法。 而解锁了记忆的另外一大好处,就是纪青盈终于对大盛皇宫之中的后宫格局甚至朝政的局势都有了全面了解,再也不用见到什么人都一脸懵逼地向小苜蓿求助了。 虽然这算不了什么逆天的金手指,但好歹也算一点对未来道路的支持。毕竟在解锁这些记忆之前,她几乎连傅贵妃宫里的那些人都认不出来,更不要说如同现在这样想起蘅芳宫的机关与内情了。 短时间里倒是还无所谓,毕竟她到东宫也才一个月。时间一长,傅贵妃那边一定会找人与她通消息,要还是两眼一抹黑,说不定就要糊里糊涂地送命了。 而太子虽然暂时留着她,甚至还借着她玩起了真真假假的反间计,但若是她连蘅芳宫的人也认不出,太子也很可能会认为她是故意装作不认识从而有所图谋,她的小命就更危险了。 想到这些,纪青盈就勉强觉得有些安慰,这升级奖励也算是聊胜于无。 升为六品奉仪又高调请安之后,梦蝶轩平静了一阵子。因为太子的东宫与肃帝的后宫一样,其实都属于一种微妙的僵持与平衡状态。 太子不喜欢太子妃,但是也不能废了太子妃。太子妃讨厌梅侧妃,可是暂时也不能对梅侧妃有太大的动作。至于向着纪青盈,妃嫔们的感受也大概相类。每个人在自己的位置上虽然有好恶,却也有掣肘与考量。 这样的局势下,纪青盈就稍微偷了几日的清闲,躲在梦蝶轩里整理一下记忆与思绪,也清点一下手里的财产与存档能力之间的换算关系,顺便拉着手巧的小苜蓿研究一下吃吃喝喝的问题。毕竟宫里的日子实在无聊,如果不是心惊胆战的要死要活,就是有些无所事事。 不过,纪青盈的无所事事时间并不长,很快在下一次到昭华殿请安拉仇恨之前,太子的第二次侍寝传召谕令,就到了梦蝶轩。 “奉仪,您穿这件衣服好不好?”小苜蓿展开了一件莲紫色的轻纱宫衣,广袖窄腰,领口略低,腰间以织锦宽带束紧,绝对会将纪青盈绰约身姿展现无遗。 “这个太紧了吧?”纪青盈伸手捻了捻宫衣上坠这的玉珠装饰,“而且这料子看着就硌得慌,不舒服。” “这好看呀。”小苜蓿压低了些声音,“您别担心,您穿着这个是直接到重华殿的,别人也看不见。” 纪青盈如今已经习惯了小苜蓿的各种传统宫斗式宠妃丫鬟脑补,直接伸手去拿了那件之前穿过多次、样式保守的玉色长裙:“算了吧,就是因为别人看不见,就更没必要穿的这么花里胡哨。在殿下跟前低调点没坏处。” 小苜蓿想了想:“也对,您长的漂亮,说不定清水芙蓉的样子殿下更喜欢。” 纪青盈随意点点头,直接叫小苜蓿服侍自己换衣服。其实她是恨不得直接穿睡衣过去就好,反正太子把她召过去只是装样子,应该还是到上次的暖阁里睡一个晚上而已,没必要在打扮上太费心。 然而等到她装扮完毕,再度随着亲自出来迎接的德海公公进了重华殿书房,气氛与上次却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同。 照例柔和的灯烛前,太子还是在书案前写东西,只不过似乎沉思的部分多,书写的部分少,不像上次一样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运笔如飞,而是拿着几封书信和两章本章看来看去,偶尔才落下几个字。 纪青盈进门的时候行了礼,太子甚至都没有将目光移开,只是挥了挥手:“坐。” 说完这一个字之后,就没有下文了。 纪青盈一开始还以为太子看完了手中的几行字会说什么或者问什么,然而坐下之后等了又等,太子仍旧是满面严肃地在看书信本章,完全不像是要跟她说话的样子。 “殿下?”坐了几乎一刻钟之后,纪青盈终于大着胆子试探性地叫了一声,“要不我还是不耽误您办公了” 太子抬起头看了她一眼,俊逸的面孔上并没有什么神情。纪青盈心里一跳,赶紧找补:“您先忙,您先忙。” “坐着无聊?”太子哼了一声,照例是惯常的淡淡鄙夷,不过并没有继续开言讽刺,而是微微侧头,“过来捏肩。” 啊? 纪青盈略感意外,这是东宫妃嫔的正确使用方法吗?当然,这个疑问她是没敢出口的,毕竟她也不希望太子“正确”使用。 只不过,给这位太子殿下捏肩吗? 这种程度的身体接触还是让她怕怕的。 “不愿意?”太子却好像一眼就看穿了她心里的想法,“你拿着东宫的六品俸禄,难不成还想吃白饭?” 第15章 十五 “臣妾不敢。”纪青盈硬着头皮绕到太子的身后,开始给他按摩肩膀。 初见太子的时候,她只觉得这个家伙身材颀长瘦削,只是行动之间姿态还算英挺端正。 后来几次身体接触,例如被太子强行按在春风听暖阁墙上,或者在千鲤湖的水里等等,她也只记得太子的力气很大,那几次都吓得魂飞天外,根本没有心思留意其他。 不过此刻亲手去捏太子的肩膀,才发现太子似乎不是她以为的那样瘦弱,肩背上能明显感到肌肉的密制紧实,大约应该是那种典型的“脱衣有肉,穿衣显瘦”的身材。 如果这家伙穿西装会是什么样? 纪青盈一边捏着一边开脑洞,不过想了想又觉得出戏,因为她每次见到太子,太子都带着紫金头冠或者青玉束发,她有点难想象太子变成现代男生的短发是什么样。 如果是长发呢? 想想有些男明星的马尾,纪青盈继续脑补,其实这个家伙的五官是偏于精致的俊秀,马尾的话也只能是比较短的那种吧? 她这边各种胡思乱想简直停不下来,太子那边又写了几笔之后却皱了皱眉头:“你没吃饭吗?” 纪青盈的脑补正到了一个新高度,忽然听见太子说话立刻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就脱口而出:“是,臣妾没吃。” 太子微微侧目,纪青盈这才反应过来,可是也有点无奈,她的手指白皙而纤细,力量实在有限:“殿下恕罪,臣妾力气小,不过会再尽力一些的。” “罢了。”太子一挥手,似乎有些不耐烦,直接站起身,便走出了书房。 纪青盈这次是真懵逼了,重华殿书房,应该是太子的文书文件所在地。就算不是满地机密,也不是什么可以让人随意出入的地方。 可是太子起身就走的时候没叫她跟上,她也不敢跟。 毕竟太子再英明神武,或者再腹黑变态,也总是个人。衣食住行,吃喝拉撒,人皆难免。万一太子起身是上厕所呢? 站在书案后的纪青盈呆立了片刻,既不见太子回来,也不见德海公公或者别的太监进来,心想这样不太像太子的风格啊,难道是突如其来的大号? 无聊之下,她仔细打量了一下这间书房,很快就被一个雕花木盒吸引了注意力,向门口探了探头,发现好像确实没人要进来的样子,就轻手轻脚地将盒盖打开—— 核桃酥、栗子羹、红豆糕、还有一种看着像糖球一样的点心,每样都好香的样子! 纪青盈记得,太子其实是喜欢吃甜食的。这一点从太子的日常起居里其实看不出来,因为太子行事极其克制,傅贵妃也是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挖掘出太子的这一点偏好,又在调教纪青盈的时候谆谆叮嘱。 不过在宫里送吃食什么的,完全就是立fg的节奏,不是真动手脚就是被人栽赃动手脚,纪青盈是无意在食物方面下什么功夫的。只不过,为了防止在侍寝的时候打嗝或者身体需要上厕所,到重华殿之前她真是没吃什么,在书房里坐了这么久又站了半天,这时候她是真有点饿了。 又等了等,太子还没回来,纪青盈想想自己的存档,还有之前与太子的对话种种,果断地偷了三块点心和两颗糖球,刚刚好拿掉了一层,乍一看跟之前差不多,只是没那么满而已。 “你还在这里?”又过了小半盏茶的时间,太子终于回到了书房,而纪青盈满面都是温柔含笑,笑不露齿,因为齿后还有没有完全咽下去的最后一口点心。 “是。”完全不需要分开牙齿,就能发出这个字的音,纪青盈一面偷偷地咽,一面微微福身行礼,心里还在庆幸自己吃的快。 “德海。”太子神色不动,只是向外唤了一声。 圆圆脸的德海公公立刻现身,向纪青盈行礼:“奉仪,请这边来。” 纪青盈松了一口气,赶紧随着德海公公去偏殿暖阁睡觉了,完全没注意身后英俊过人的太子殿下看着书架前地毯上的点心碎渣,长眉微扬。 转日就是三月十五,纪青盈原本想着先赶回梦蝶轩梳洗打扮再到昭华殿,然而早上一醒来,便见德海公公亲自等候在外:“殿下说奉仪昨晚辛苦了,今日就先休息一阵子再回梦蝶轩,昭华殿那边老奴已经为奉仪告假。” 纪青盈毫不意外,这个变态太子既然总是怕自己得罪太子妃不够彻底,会出这个幺蛾子也正常的很。 “有劳公公了。”纪青盈甜甜一笑,“那我再睡一下。” 顺杆爬什么的,最简单了! 等到纪青盈终于睡饱养好精神,再回到梦蝶轩的时候,已经是午后了。 这样的消息传到东宫的其他宫室,自然“狐狸精”,“小贱人”,“恃宠生骄”云云又被妃嫔们暗地里骂了无数。 然而消息并没有那么灵通的纪青盈还没有来得及听到这些话,太子就又连续“召幸”了她几次,每次的流程都差不多,都是纪青盈跟着德海公公到了书房,然后就被太子殿下勾勾手召唤一下,乖乖过去给他捏肩。 只是稍微尴尬的部分是,这几次的召幸,太子殿下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了什么东西,似乎隔个一阵子就要出去一下,也不像跟什么人要说话的样子。因为真的有什么事情,只要随手将她打发了就行。 不过对于纪青盈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太子在那边坐着看本章写字的时候,她还要出力去捏肩,反倒是太子离开书房的那片刻时间,她还能来回走几步,偷偷摸一摸博古架上的宝石小盆景,青花瓷瓶,白玉笔洗,然后再偷两块点心吃。 那点心不知道是用什么工艺制成,口感味道都是绝佳,纪青盈从第一次偷吃之后就一直念念不忘,想到被召幸到重华殿甚至都有点隐约约的开心。尤其是每次过来的时候点心好像都会换成不同的品种,就更让她期待不已。 很快到了三月底,太子每次都卡在昭华殿请安的前一晚召幸纪青盈,然后叫德海公公去给她告假,所以转眼十几天过去,纪青盈竟然都没见过太子妃和其他的妃嫔。 到了四月初二,太子妃终于忍耐不住了,在纪青盈再度“侍寝”结束,从重华殿回到梦蝶轩之后,就派人叫她过去昭华殿喝茶。 纪青盈十分肉痛地找露珠姑姑存了个十二两银子的档,才带着小苜蓿过去了。 “纪奉仪,这些日子辛苦你了。”太子妃端坐的姿态还是宝相庄严,只是脸上的笑容明显是没有那么和蔼了。 第16章 十六 纪青盈心里倒没有什么紧张,如今有了原主的部分记忆,尤其是最近两年的记忆,她对宫里的许多认知几乎都颠覆了,实在是有底气的多。 别的不说,眼前的太子妃,其实就没有那么值得畏惧。 傅贵妃是太子妃的姑姑,也是目前太子妃能在东宫立身最重要的资本。可是对于傅贵妃来说,太子妃傅琳琅却不是一个最重要的侄女。当初太子的婚事上,傅贵妃很是费了大力气才扶着傅琳琅力压梅太傅的孙女成为了太子的正妻。然而转眼两年过去,太子妃既没有得到太子的喜爱,对东宫也没有太强的掌控力,要不然傅贵妃又何必将悉心调教的自己送到东宫。 “娘娘言重了。”纪青盈欠身应道,“殿下的传召,臣妾只能遵旨。” “殿下宠爱你,也是你的福气。”太子妃目光微微转动,上下打量着愈发明艳的纪青盈,“不过,东宫妃嫔的规矩,纪奉仪也不可太过轻忽才是,不然岂不枉费了贵妃娘娘的多年教导。” “是。”纪青盈又应了,但也不准备多解释。自己侍寝的真相固然不能说,而太子直接叫德海公公过来替她告假的这个过程也不能说。只要稍微想想,如果说:“是殿下非要替我告假呢!”纪青盈都觉得这话实在是太欠揍了。 太子妃稍微沉吟了片刻,似乎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是那么好开口。这时身边的宫女荷意姑姑便主动送了两盏新茶过来:“娘娘,外头似乎有些蝉鸣,奴婢出去看看吧。” 太子妃会意颔首:“也好。另外带着纪奉仪的宫女,去拿一些新茶。” 荷意姑姑欠身去了,小苜蓿自然也要跟上,便在外头关了昭华殿的殿门,又在外头吩咐人捕蝉云云。 这个有些刻意的动作分明是要关门闭户,保证昭华殿里太子妃与纪青盈说话的私密。 “青盈,”周围没了旁人,太子妃的语气就直接利落的多了,“你服侍殿下的次数也不少了,可进过重华殿的书房么?” 书房? 纪青盈心里一动,立刻明白了太子妃真正想说的话。 其实她之前也想过,太子三番两次把她单独留在书房里,会不会是想要试探她,看她会不会翻箱倒柜地偷取资料文件,或者偷看什么要紧的本章。 但是后来又觉得不像,自己身为傅贵妃安插过来的宫女,实在不是什么取代不了的人物,太子对她若真是防备,何必让她进书房。所谓的试探,也就是暗中的查看与分析,自己哪里值得太子费这么多力气。 而傅贵妃虽然在蘅芳宫让人教过她一些偷取文件和传递信息的方法,却也没有要求她去拿哪个特定的文件,当然,就算是有特定的她也不会去拿。 系统的信息给的很清楚,唯一离开这个宫斗世界的方法就是爬到正一品贵妃的位置,而且从恩荣香的数据来看,她不会成为肃帝的妃嫔,只能成为太子的侍妾,然后等到太子上位之后,再继续向上爬。 如果太子有个三长两短,她的路也就完全断了。 “臣妾曾经到过书房。”纪青盈飞快地做了决定,还是半真半假的回答比较好,“殿下正在看书信和本章,臣妾不敢打扰,只是等着给殿下回话。” “殿下果然宠爱你。”太子妃眼中飞快地掠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你要对得起殿下的宠爱,那就要多关心殿下才是。无论是殿下的身体,还是殿下的公务,都要多上心。” 这个意思就很直接了,要她对太子的公务上心,那也不就是要她偷看太子的公文么? “殿下的公事方面,臣妾并不敢太过关切。”虽然与太子妃虚以为蛇也是可以的,但纪青盈总觉得那个变态的太子会是最后的大赢家,就连傅贵妃以为春风亭暖阁中的春药得手,其实都是太子的将计就计,太子妃怎么敢保障昭华殿不会隔墙有耳? 她心里是知道自己不会去帮傅贵妃偷看或者偷取太子的书信情报,可是万一太子的人听到了自己假作答应了太子妃,那自己的小命说不定就完了。 太子妃杏脸微寒:“纪青盈,难不成贵妃娘娘先前交代你的事情,你全都忘记了不成?” 纪青盈起身一礼:“臣妾不敢。只是殿下如此英明,臣妾便是有心,也怕无力。” 太子妃的脸色这才重新缓和:“有心便是好的,机会慢慢等就是了。” 这话纪青盈就不敢接了,这大约是从韦小宝韦爵爷那边领悟的真理,就算是没人听见,话也得说的有技巧,总要给自己将来狡辩的时候留点地步。 说白了就是,太子妃虽然这么说,我可没有答应哦! 太子妃却也没有非去逼纪青盈说一句遵命,毕竟后宫女眷之间的机锋,往往都是含蓄至极的话里有话,越是含糊地套用比喻越是显得高明,在她看来,纪青盈这样没有根基的美貌宫女,就算有太子的一时宠爱算什么,真有必要的时候,趁着太子去上朝的时候,一条白绫一杯毒酒,怎么都能处理。 从昭华殿出来,纪青盈陷入了认真的思考。 无数前人的血泪史证明,脚踩两条船,随时都会翻。像韦爵爷那样能处处吃的开,妻妾大和谐的牛人实在太少,她真的没有信心自己能有那个命。 既然如此,是不是应该向太子投个诚,尽早与太子妃以及傅贵妃划清界限? 或许是系统开眼,听见了她内心的纠结。当天傍晚,让东宫妃嫔们恨咬银牙碎,怒扎小纸人的事情再度发生,德海公公笑眯眯地出来传旨,太子召幸奉仪纪青盈。 照例轻车暖轿,熟门熟路地到了重华殿书房,太子还是习惯性地在她行礼之后抬了抬手,然而纪青盈这次却没有走过去为他捏肩,而是强压着砰砰乱跳的心跳开口:“殿下,您就直说了吧。” 第17章 十七 “您把我留在书房这么多次,是想看我会不会偷看您的文书?还是——想让我看某些文书?”眼见太子并没有什么意外之色,也没有动怒的意思,纪青盈一咬牙就直接问出口了。 太子没有说话,只是将她从头到脚又看了一回。 “殿下,您肯定就是这个用意吧?”在太子的威压下愈发心虚的纪青盈又硬挤出来了一句。 “哼。”太子淡淡哼了一声,又垂目去看信件。 这算是默认么? 傲娇的家伙! 纪青盈心里狂骂,脸上还是勉强保持着低眉顺眼,赶紧出卖太子妃:“那个,殿下,今日太子妃娘娘脏召见我,想让我偷看您的文件。您您要不下次还是别让我进书房了,我直接过去侧殿睡觉就行了” “直接去侧殿?”太子头也不抬,“那你要偷吃什么?将侧殿的灯烛吃掉吗?” “这”饶是纪青盈经过这么些日子里的锻炼,脸皮已经坚韧了不少,还是瞬间脸上就热了,张口结舌了片刻,才讪讪道:“给殿下按摩也是需要体力的,臣妾饿。” “是饿么?”太子停笔,又看了她一眼,“那还知道挑着细点吃?有牛乳的一块也不放过。” 纪青盈脸上愈红:“那个太好吃了” 太子又哼了一声:“哼,过来。” 纪青盈赶紧过去,站在平时给太子按摩的位置,刚要伸手,却见太子直接递了一张纸过来:“背下来,找机会泄露给太子妃。” 纪青盈一个激灵,从一个连环计的美人花瓶升级为双重间谍,自己这是正式踏上了东宫无间道的光荣路程么? “是!——”纪青盈双手将那张纸接过来,一句“定不辱命”的豪言壮语还没说出来,刚刚红晕消退的清艳面孔又开始发热,“殿下,我有几个字不认识” 太子十分难得地手一抖,啪地一个墨点就滴到了信纸上,随即整个人转身去看纪青盈:“你说什么?” 纪青盈直觉太子这是有点冒火,腿一软几乎要跪下:“殿下,我真不是故意的,只是这信也不能拿着问别人” 太子长眉微挑:“傅贵妃到底教了你什么?连信都认不得么?” 纪青盈心里是真委屈:“这个贵妃是叫人教过写暗号和传递消息的方法,可是也没给我请夫子读四书五经啊,这几个字我是真不认识。” 太子又上下打量她两次,惯常的鄙夷之中又新添了朽木不可雕的感叹,但到底还是开了恩,将纪青盈手里的那张纸抽了回去:“算了。孤再给你一封,你抄了拿给太子妃。” 纪青盈简直要哭了:“那个臣妾写字很难看” 太子眉心一跳,又看了她一眼。 “臣妾一定好好抄!”纪青盈就差立正敬礼了,同时心里也在骂自己,一定是在书房里捏肩吃点心,放松的时间太多了,居然忘了太子到底是怎样的腹黑与变态,伴君如伴虎啊! 不过么,决心是一件事,实践又是另外一件事。 按照她已经解锁的原主记忆,其实原主虽然读书不是特别多,写字还是不错的,因为傅贵妃有特意命人教她模仿几种特定的笔迹。 可是,这个“记忆”好像跟“技能”是两件事。她在这些天的闲暇时间里已经试验过了,像是原主本来会的针线刺绣、甚至好像还有点武功和医术什么的,她虽然有记忆能记得一些原理,然而身体却好像完并没有那个潜在的能力。 就在最近的这次存档的时候,她也专门问过露珠姑姑,露珠姑姑十分难得地给了一个暗示:“奉仪大约是头脑受过伤,所以记忆才是一点点的恢复。先前的能力大约也是仿佛,奉仪慢慢来,将来若是有更多的殿下恩宠,升迁位分,调养得宜,想来也是能恢复先前能力的。” 这个模糊的话翻译出来的意思是,这次升级的时候解锁了一部分的记忆,下一次升级应该就会解锁一部分的技能了。 可是,现在技能还没解锁的纪青盈面对着手中的羊毫和纸张,真是欲哭无泪。 毛笔字神马的,太难了有木有! 在一旁的高茶几上哆哆嗦嗦描了半天,纪青盈始终没有勇气把自己写的拿给太子。 “拿过来。”太子没抬头,可是余光已经扫见了纪青盈抄完了,而那个久违的鹌鹑样子,摆明了就是抄的有问题。 “殿下。”纪青盈慢吞吞地将自己抄的递过去,感觉瞬间回到了小学一样。 “唰。”太子信手一团,干脆利落,“重抄。” “是。”纪青盈哭丧着脸乖乖回去重抄,不用太子说她也知道刚才那张太难看了,对于完全没练过书法的她来说,如果写大字都保证不了笔画的粗细稳定,更何况这种大概只有大指甲尺寸的小字,那些笔画多的几乎都要糊成一团了。 “殿下,这次行么?”整整抄了五次之后,纪青盈终于觉得最新的一张还算清楚,虽然横竖粗细还是不稳定,但至少最繁复的几个字不是那么像一团了。 “唰。”太子看都不看,随手一团,“德海,给奉仪上一盏浓茶。” 抄抄写写,外面就响起了一更。 等到纪青盈第二十一次拿给太子自己抄写的信,太子终于看了一眼那张纸。 然而太子还没开口,便听见安静的书房里一声清楚的:“咕——” 她饿了。 “唰。”又团了。 太子神色不动:“再抄十次。” “殿下,”纪青盈手上和袖口上都是墨,眼皮也有些沉了,肚子更是饿得不行,出于一个吃货的无赖本性,大着胆子恳求,“我只是抄写一份信件给太子妃,字迹差一点其实没关系吧?” 太子已经重新低头去看本章:“字太丑,给孤丢人。” “可是”纪青盈已经习惯性地去瞄那个装着美味点心的雕花木盒,咽了咽口水,“可是我送信给太子妃,还是以‘傅贵妃的人’的身份啊,她也不知道我是给您办事的,丢人也是丢傅贵妃的人。” 太子手中的笔仍旧不停,头也不抬:“你是孤的女人。” 第18章 十八 “”纪青盈再度无言以对,索性还是乖乖回去抄信,只不过又扫了一眼那个装点心的盒子,恋恋不舍。 待得好容易又抄完了十遍,纪青盈的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太子看了一眼,还是随手团了,只不过开恩地向外间挥了挥手,德海公公立刻进门向纪青盈行礼:“奉仪,您这边来。” 纪青盈头一次觉得德海公公这么亲切,赶紧向太子匆匆一礼就跟着德海公公去了。 一进惯常休息的暖阁,便闻见了魂牵梦萦的香味——牛乳点心! “公公?”纪青盈靠着残存的理智压住了即将流出的口水,转身望向德海公公。 德海公公恭敬含笑:“奉仪,这是殿下吩咐给您备下的宵夜。牛乳点心有些甜,另外又备了一碗菊意汤给您,清热消火的。奉仪,您早些休息,老奴告退。” “多谢殿下,多谢公公。”纪青盈又困又累,不过一想到好吃的还是瞬间精神起来。 待得德海公公退出暖阁,纪青盈先喝了一口那个菊意汤,结果才一入口,就差点哭出来:这也太苦了! 再看着那香喷喷的牛乳点心,她心里也有点紧张,腹黑的变态太子会不会是故意报复她?所以才叫人给她弄了特别难吃的夜宵? 可是,那点心真的好香,似乎不只有牛乳的味道,还混合了栗子香,纪青盈研究了半天,还是没有直接扔掉的勇气,终于咬了一口,再度要哭了:肿么可以这么好吃! 四块点心吃下肚,再配上有些苦的菊意汤,刚好清爽解腻,平衡而满足,整个人都开心的不要不要的。 刚吃饱的时候,纪青盈多少有些感动,太子还是有些人性的。 然而等她回到梦蝶轩,看见一同被送过来的“赏赐”——字帖三本,湖笔两盒,徽墨四锭,宣纸十二卷,瞬间整个人就再也不好了。 “奉仪,殿下说您也不用太辛苦,一天写一卷就好了。”德海公公永远都是笑眯眯的,又双手奉上了一柄紫檀的戒尺,“这是当初殿下习字之时用过的,殿下说暂时借给奉仪提神。” 提神 提神 神经病啊! 纪青盈嘴角抽抽着谢了赏赐,想起太子整齐的书房,说不定这个货有强迫症,所以才非要她抄的工整才行。 又拿起那柄似乎年深日久,很是光滑的紫檀戒尺挥了两下,纪青盈忽然有点紧张,这算什么提神?写不好的话,太子还会真的打她手心么? 三天后,再次侍寝的传召,德海公公亲自过来迎接纪青盈,就直接提了一句:“殿下对奉仪如此用心,奉仪还是带上您的手稿和太子的赏物才好。” 纪青盈眼前立刻一黑,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穿越过来宫斗还不够,这是要上一次私塾的节奏吗? 尤其是,原主其实是有能力写一手工整小字的,只是技能还没解锁,所以现在才这么悲催。这就好像明明很有钱,然而账户被银行冻结,所以必须上街要饭一样冤枉啊! 带着一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纪青盈大义凛然地抱着自己辛辛苦苦写了两天的手稿到了重华殿书房,至于那把紫檀戒尺还是由德海公公捧着,也一同送了进去。 “伸手。”太子翻了翻纪青盈的手稿,只说了这两个字。 “殿下——”纪青盈委委屈屈地叫了一声,“我真的尽力了” 然而看着太子的神情全无变化,纪青盈只好咬牙闭眼,乖乖把两只手都平平伸到了太子面前。 “抄这个。”落下的不是想像中的脆响与辣痛,而是一张薄薄的玉版纸,太子又重新去翻手中的卷宗与信件。 纪青盈大大松了一口气,赶紧将那信件的新版本仔细看了看,内容和原先差不多,但是几个笔画特别多的词换成了结构更简单的成语和用字,肯定比之前的版本要好写的多。 “谢殿下!”纪青盈如释重负,赶紧谢恩,就拿着纸到旁边去抄写。经过了三天的抄抄写写,虽然过程很痛苦,不过她的书写能力确实进步了不少,很快就清晰端正地誊写了一遍。 虽然仍然离“书法字体”遥远的很,但至少算是横平竖直了,纪青盈自己看着甚至都有了点小小的成就感,才敢拿给太子过目。 “唰。”熟悉而流畅的顺手一团,太子眼皮都不抬:“重写。” “啊?”纪青盈瞬间苦了脸,“我觉得这张写的还行啊” 太子的目光扫了一下放在书案角上的紫檀戒尺,纪青盈立刻汗毛直竖,转身就去重抄。 只不过,又抄抄写写了十几次,还是没有一次让太子哪怕满意一点点,几乎每次都是扫了一眼就直接团了,写到后来,虽然纪青盈越发熟练,却也越发沮丧。 不知道是第十六次还是十七次交给太子,终于换回来了对方的金口一开,只有两个字:“笨蛋。” 纪青盈此刻已经充满了任人宰割的豪情:“殿下,这练字实在不是三两天能练出来的功夫,您嫌弃我也没有用啊。要不然您直接写张纸条让我偷走吧。” “重华殿书房也能让人带出信件,当孤是死人么?”太子瞪了她一眼,站起身来。 纪青盈还是不服:“可是能让我偷看了抄写下来,那也不合理啊。” 太子绕到她身后:“闭嘴。”同时伸出了手。 纪青盈背脊一紧——这个货要干什么? 不再是前几次感受的那样冰凉,太子修长的右手有力而温暖,直接握着她的手去拿笔:“悬腕的时候不可太过僵硬,这样——” 撇捺勾点,行云流水。 然而一颗心ddd狂跳不已的纪青盈根本就领略不了中华书法的博大精深,被太子握着去拿笔的右手还算有点借力的地方,全身的其他部位都陷入了死机一样的僵硬,从文艺的角度说可以说是沉醉在太子的怀抱里,然而从更接地气的方向来看,也可以算是麻痹在太子的气场下。 “明白了吗?”太子握着她的手一路抄写,一边问了一句。 他比纪青盈高了大半头,这句话便刚好在她耳边。 纪青盈心跳更快了,感觉连右手都快没力气了,要不是被太子的手握着,怕是手里的笔就要歪了,强行定了定神,才勉强应道:“理论上是明白的” 太子哼了一声,索性写完才松了手。 “孤留着你,到底有什么用?” 第19章 十九 纪青盈看着眼前那张终于可以拿去透露给太子妃、再也不用重抄重写的纸,满心都是解脱,至于太子那一点鄙夷口气,早就完全习惯到彻底不放在心上:“殿下留着我,主要是千金买马骨,虽然我不值钱,但是您将来可以招揽其他人啊,让大家知道,归顺殿下才是正路!” 上纲上线什么的太简单了,找点“中心思想”或者“写作意义”之类的,都是多年大考小考之中千锤百炼过的。 太子看了她一眼:“你倒有自知之明。”顿一顿,还是不继续跟她多说没用的话,“最多两天之内,必须将这封信交给太子妃。若是叫她起疑,你知道有什么后果。” “臣妾知道!”纪青盈答得干脆,不就是读档重来么? “明日是十五,德海便不去给你告假了。”太子说完这句话,便挥手打发纪青盈出去。 纪青盈却犹豫了一下:“殿下,还是劳烦德海公公再跑一趟昭华殿罢。” 太子本已重新回到书案前,闻言抬头去看她:“何意?” 纪青盈认真地想了想:“前倨后恭,必有缘故。先前我这么多次都不曾去昭华殿请安,偏偏太子妃叫我叮嘱一次之后我就恢复请安了,无论在谁眼里,都奇怪的很。若说我先前就敬重太子妃,所以向殿下恳求,那么早就应该这样做,而不是拖到如今。所以,我若是忽然一改往日的轻狂惫懒,又直接拿了文书出来,只怕太子妃生疑。” 太子神色不动:“你若明日不随众去昭华殿,而是自己单独求见,岂不是更显眼么?” 纪青盈微微一笑:“殿下若真是急着叫我将书信传递过去,必然容不得这几日的抄抄写写。您若是觉得眼前是要紧的时候,想来太子妃也是着急的。我便是不去求见,太子妃也会传召。”顿一顿,又低了头,“殿下英明神武,这些想必也是早在计算之内。” “英明神武?”太子又看了她一眼,才重新转了目光去看自己手中的本章,“你大约只有在看见牛乳点心的时候是这么想的罢。” 纪青盈膝盖一软,这家伙还真说对了 不过无论如何,重华殿抄书活动总算是结束了。而转日上午的昭华殿请安,“娇宠无双”的纪奉仪也照例没有出席,只是在请德海公公过去告假的同时也带着小苜蓿走了一趟,大约是将恃宠生娇显示得更诚恳些,顺便也想借着小苜蓿看看昭华殿众人的情形。 没想到小苜蓿这一去,刚好撞上一件狗血八卦——虞奉仪的身孕。 其实有关这件事情,纪青盈都已经完全忘记了。上次在千鲤湖畔赏花的那一次,若不是她靠着读档存档的无敌外挂,早就已经被虞奉仪坑死。后来一路被太子影帝召唤来召唤去,没再去过昭华殿也没参加什么妃嫔集体活动,就没跟虞奉仪在碰过面,纪青盈也就将这事抛在脑后了。 但时间距离千鲤湖花会过去了一个月,东宫之中还是没有传出虞奉仪有孕或者流产的任何消息,其实还是很奇怪的。 毕竟千鲤湖边见面的时候,虞奉仪的纤细腰身是完全看不出任何迹象,也就是说即使有身孕也不超过三个月,那时候若是在癸水记录和请脉的脉案上做些手脚,还是能瞒过人的。 可到现在还没有消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但是无人料到的是,在四月十五的这次请安,虞奉仪有孕的消息倒是传出来了,但不是虞奉仪自己的禀告,而是一直文静少语的薄良媛提出。 太子妃立刻传召太医为虞奉仪诊脉,结果发现虞奉仪宫寒血虚,胎儿非常不稳当。身为东宫女主人的太子妃勃然大怒,命人立刻将虞奉仪送回自己的住处仔细调养。 或许是因着得到了原主的部分记忆,现在的纪青盈对宫中的这些利害关系比先前更加敏锐,一听小苜蓿回禀就明白了。 虞奉仪对自己的身孕瞒而不报,理论上可以说是提防着被别的妃嫔嫉妒陷害,然而实际上并不能说通。因为她即使不让旁人知道,至少也要让太子知道。以太子的能力,护住虞奉仪和孩子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虞奉仪的身孕有问题,很有可能是这孩子从一开始就不稳当,虞奉仪自己就觉得保不住。按照纪青盈这次得到的记忆,虞奉仪作为侍奉太子最早的妃嫔,其实一年前是有过身孕的,只是那次怀孕到四个月的时候滑胎了。换句话说,虞奉仪很可能会有习惯性流产,那么她是觉得保不住孩子,会被认为“保不住皇嗣”云云,所以干脆在失去孩子之前拉别人垫背。 至于太子妃会为此大怒,更是理所当然。按照皇家的传统而言,东宫妃嫔与皇帝的六宫一样,最主要的责任就是生孩子。无论是哪一个妃嫔失去孩子,作为东宫女主人的太子妃或多或少都会有点连带责任。 这大概就是为什么当初在千鲤湖畔虞奉仪自称流产之后,太子妃立刻就处置了纪青盈。因为若是没有一个人成为主要的责任人,太子很可能借题发挥,指责太子妃无能,顺势抬起梅侧妃协理东宫,与之对抗,甚至进一步羞辱太子妃及其身后的傅氏一族。 总而言之,因为虞奉仪的身孕一事,纪青盈不去请安的骄矜惫懒,倒也不算什么了。说到底,一时的盛宠并不算太过巨大的威胁,纪青盈再怎样侍寝频频,也不如有机会为太子产育长子的虞奉仪有分量。 而后便如所料,太子妃果然在转日召见了纪青盈。 这次纪青盈便主动的多,进了昭华殿之后便打发小苜蓿出去,又将那封其实算是太子帮着她抄写的信件交给太子妃:“娘娘,这是臣妾默写出来的,匆忙之下,恐有不全,还望娘娘原宥。” 太子妃面色缓和了许多,不过黛眉还是未曾完全舒展:“你如何有机会看到?可有被太子殿下怀疑?” 纪青盈微微垂目,答得似是而非:“这个,自然是殿下不经意之时。若是惹得怀疑,臣妾定然是没有命能够再次回复娘娘了。” 太子妃见她目光躲闪,本是有些不满,但想着后半句却是实在有道理,也就没有再追问。多想一层,大约这所谓的“不经意”是与男女之事有关,纪青盈无法详细出口也就更正常了。 “罢了。”太子妃将那信仔细收了,又叮嘱道:“若是之后太子殿下怀疑到你头上,或许会有些压力。你知道该怎么做么?” 纪青盈微微欠身:“娘娘的教导,青盈断然不敢忘记。” 是的,不会忘记,然而也不会听啊思密达! 傅贵妃的教导很简单,若是细作身份或者行动暴露,无论遭遇怎样的审讯拷问,必须宁死不屈,哪怕以死明志,也不能承认。 纪青盈想起这些记忆的时候只是无语,烈士真的那么好做吗?为什么原本的“自己”会对傅贵妃充满了忠心,还真的预备了这样坚贞到底。 不过,当她从昭华殿退出的时候,又觉得十分讽刺。一旦太子这封假信的发挥了作用,只怕到时候要对她高压审问的人就是太子妃了。 再回梦蝶轩,纪青盈除了清点财产准备继续存档之外,也再度查看了一次恩宠值,得到的结果是一次小飞跃:19。 只不过看着这个数字,她心里并没有多少的欢欣鼓舞。 毕竟过去的这些天重华殿书法练习,实在不是什么太愉快的过程,而她现在将假信交给太子妃,更是直接踏上了无间道的悬崖边。 19的恩宠算什么?像太子那种腹黑变态,说不定分分钟就将她过河拆桥了。还是存档什么的最实在了。 又过了两天,虞奉仪小产的消息便从绮罗轩里传了出来。然而这件事完全没有得到东宫众人的重视,因为几乎就在同一个时间,更加震动禁宫甚至朝堂的消息传出——傅贵妃触怒肃帝,蘅芳宫封宫禁足。 第20章 二十 听到这个消息,纪青盈立刻知道自己到了命悬一线的时刻了。傅贵妃禁足却没有降级,代表着她虽然中了太子的机谋而触怒肃帝,但想来傅贵妃自己也有后手所以应变得宜,即便吃了亏,也未必大伤元气。那么太子妃的地位,暂时应该不会受到影响。 太子妃没事,自己就要有大事了! “小苜蓿,去找一下德海公公。”纪青盈强行定了定神,此刻绝对不是再存档的时刻了。接下来如果真的是生死局面,她需要回到的是更早的时候,越早越好,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可选择的空间。要是此刻存档覆盖了之前的旧存档,也就是无论如何都要从傅贵妃禁足开始选择,她说不定能选择的就只有怎么炮灰而死,留不留全尸了 “奉仪,如今宫里形势紧张,殿下怕是没有时间召幸妃嫔,您要不要先等几日?”小苜蓿有些为难,自家奉仪先前不是每次去侍寝都不大情愿的样子,今天怎么这样主动起来? 纪青盈却严肃地摇摇头:“你只管去,一定要现在。” 小苜蓿见纪青盈神色坚决,只得领命去了。 而纪青盈坐在房中越发心神不安,便是看着手中的存档也没有多少安心。这存档的时间是上次被太子妃召见之前存的,也就是接了太子的假信之后,将假信交给太子妃之前。 即便眼下真的是死生之危,难不成自己回到那个时候就能够悖逆太子,不将假信给太子妃么? “奉仪,您喝碗茶吧。”香草近前奉茶,神色满是讨好。 纪青盈有些心神不属,伸手去接,然而满心烦躁之下竟然一把没拿稳,哗啦一声茶盏落地,滚烫的茶水溅了自己一身。 “哎”纪青盈便是再出神,也一下烫的什么都顾不上了,几乎是直接跳起来。 “奉仪!奴婢不是故意的,奉仪恕罪!”而香草也是吓得不行,赶紧动手帮着纪青盈解开衫裙,又拿布巾和药膏给她处理身上的烫伤。 正当一片忙乱的时候,便听外间有些耳熟的声音传来:“纪奉仪,太子妃娘娘有请!” 纪青盈心里一紧,抬头望去,竟然是当初被杖责之后抬回昭华殿的荷芳姑姑,身后还带着两个宫女和四个宫监,看着便体格强壮,分明是准备着不能请去就直接拉去的样子。 “好。”纪青盈第一反应便是去找刚才随着换掉湿衣服而一同摘掉的党参珠荷包,同时口中拖延,“请姑姑稍微等一等,我更衣便去。” “奉仪,不用等了。”荷芳姑姑冷笑了一声,“您如今的衣衫正合适。”直接一挥手,“请奉仪出门!” 竟然是不由分说,她身后的两个粗壮宫女便要上前去拉纪青盈。 纪青盈眼角瞥见自己刚换下来的衣服已经被香草拿了出去准备洗,仍是勉强挣扎道:“放肆!放手!我更衣之后自然会到昭华殿。” “奉仪,娘娘的意思是立刻前去,一息也不能耽搁。”荷芳并不知纪青盈在想什么,只道她是要拖延着等太子来救,便又冷笑了一声:“您想的什么,娘娘清楚的很。只是殿下此刻奉旨出宫办差了,没有人能救您的!”向那两名宫女喝道,“请奉仪出门!” “你们——”死命挣扎了几次,最终纪青盈还是被强架的脚不沾地,踉跄而去。而放着存档珠子的荷包虽然就在两步之外,却还是咫尺天涯,没有拿到。 拶子,夹棍,皮鞭。 纪青盈万万没想到,一进昭华殿先看见的就是这三样。 这些东西居然真的跟电视剧里的一样啊! 不是说后宫斗争讲究的是话里有话软刀子,眼光杀人不见血么? 这昭华殿秒变渣滓洞是个什么情况? 太子妃娘娘,您真的不准备再高贵冷艳和蔼文艺一点么? 如果这次不死的话,将来一定要把存档珠子打孔做成首饰挂在脖子上,或者直接含在嘴里算了! 纪青盈正在胡思乱想,忽然膝弯一痛,便听荷芳姑姑再身后喝道:“跪下!”又被连踢了两下,登时重心不稳,狼狈跪倒。 “纪青盈,你好大的胆子。”端坐在凤位上的太子妃其实面色十分憔悴,全靠厚厚的脂粉遮盖了眼下的乌青,但一身正红色凤袍与发间展翅金翟相映,仍旧气势十足,“本宫先前,真是小看你了。” 纪青盈在路上其实已经预备好了说辞,虽然在进门的一刻被刑具种种很是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恢复了镇定,又或者说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勇气:“娘娘,不知娘娘为何对臣妾如此动怒?” “不知?”太子妃又冷笑了一声,“到这个时候,你还敢跟本宫耍嘴皮子?荷芳!” “啪!啪!”荷芳姑姑大约是等候已久,听见了太子妃的命令,立刻上前便是两个大耳光。 纪青盈被打的瞬间头都有些发晕,几乎是过了一刻才开始觉出两颊辣痛不已,又惊又痛,心里也有委屈:破系统死系统,为毛存档不能靠意念的! “纪青盈,现在知道该说什么了吗?”太子妃淡淡道,“若还是装疯卖傻,下次就不是两巴掌了。” “娘娘,”纪青盈勉强活动了一下有些酸痛的牙床,直接望向太子妃,“臣妾确实不知,您为何对臣妾如此动怒。有关贵妃娘娘与您所吩咐之事,臣妾已然尽力。但太子殿下技高一筹,非我力所能敌,娘娘若是心有不甘,只想刑责臣妾泄愤,臣妾便无话可说了。” 太子妃挑眉道:“技高一筹?你分明是与太子合谋,戏耍于我,背叛贵妃娘娘!你这样背主忘恩的贱人,还敢抗辩?” “娘娘说我背主,可有什么凭据?”纪青盈只能赌这一个说法,咬牙继续坚持,“太子殿下这样敏锐,我能看见的文书只此一份,且匆匆一瞥而已。当时我交给娘娘之时已然说过,并不敢确定这便是贵妃娘娘所需的文件。只不过以此时此刻太子殿下的信任,我的能力也只到这里了。娘娘今日将我处死或不足惜,可您什么时候才能再在殿下身边安插旁人?”顿一顿,又斜睨了一眼荷芳,“娘娘到底是听了什么人的挑唆,才觉得定然是我背主忘恩?” 太子妃沉了沉没有说话,似乎在思考纪青盈所说的话。 荷芳忙上前半步:“娘娘,您不可听信她的巧言辩解,这分明就是拖延时辰而已。自从纪氏入侍以来,就得殿下这样专宠,她定然是想着左右逢源、两头讨好了。若说那信件是太子殿下故意设的圈套,那殿下岂不是已经知道她会将信件给您?那您就更不能留她了!” 这样说下来倒也言之成理,太子妃再度冷笑:“纪青盈,本宫倒要看看,你的巧舌如簧,是不是在皮鞭下还是能死不改口!”看了一眼站在纪青盈身后一步半的宫监,喝道:“先将这贱人抽三十鞭子!” “是!”宫监躬身应命,去将放在纪青盈面前用以震吓的皮鞭拿起来,那鞭子一看便是牛皮制成,二指粗,抖开之后空抽一鞭便是一声脆响,竟然得有三尺来长。 系统你大爷! 纪青盈这次真是连哭都哭不出来,一咬牙便勇敢地闭上了眼睛。 “啪!”皮鞭猛甩的声音比之前更加清脆,然而落在皮肤上的撕裂剧痛却并不如预期。 与此同时,纪青盈听见众人瞬间几乎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 难道自己的金手指升级了? 下一瞬,她就知道不是了。 因为太子妃的脸色难看得像死人一般,而刚才还得意洋洋的荷芳姑姑全身抖如筛糠,纪青盈本能地回头望去,同样也呆住了。 那皮鞭的确猛甩了一下,只是没有向下落到她身上,而是在向后甩的时候便被人一把握住,所以皮鞭的鞭稍受力回卷,才直接打在了那只握住皮鞭的修长优雅的右手手背上。 第21章 二十一 “殿下殿下恕罪!”执鞭的宫监才真正是魂不附体,最先反应过来跪下磕头如捣蒜。 而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昭阳殿的太子身穿团龙常服,俊美无俦的面孔上依旧神色冷峻平静,一如平时。 “殿下。”纪青盈居然也忍不住叫了一声,却是多少带了些哭腔。现在没有存档珠子在身边,太子就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殿下,您到昭华殿,如何不叫人禀报呢?”太子妃咬了咬牙,勉强做出些端庄神色。 太子淡淡道:“若是叫人禀报,岂不就看不见太子妃这样杀伐决断的英姿了。” 太子妃飞快地向殿门外扫了一眼,却无法确定太子是什么时候到的,她只看见了在宫监抡起鞭子的一瞬太子进门,可是在那之前,太子是不是也在门外呢? “殿下说笑了。”太子妃又看了一眼仍旧跪着的纪青盈,”纪奉仪行事不检,失礼不敬,臣妾正在管教她。” “是么?”太子并没去看纪青盈,还是望着太子妃,“管教完了么?” 太子妃眉心一跳,忍着心中的怒气道:“臣妾小惩大诫,警告一下纪奉仪,再让她禁足就是了。” “什么样的警告要用上这样的皮鞭?”太子看了一眼自己手背上的被鞭稍反卷打到的伤痕,在这几句话之间已然红肿起来,“宫中对妃嫔动刑有落英殿,问责宫人有黎庶庭,大罪追查有宗景司。虽说太子妃确有权力惩戒妃嫔,孤却不知是这样的大刑。” “臣妾只是吓唬警告一下纪奉仪罢了。”太子妃将心一横,反正纪青盈也没有受刑,此刻如何说都是可以的,“难不成,殿下不舍得么?” “正是。”太子颔首,“太子妃果然了解孤的心意。”言罢,便转身伸手,亲自将纪青盈拉了起来。 纪青盈惊魂初定,脑子已经恢复了迅速运转。 太子这是要与太子妃的决裂更正式一点? 还是要借着与太子妃的决裂去打击或者挑衅傅贵妃以及傅氏一族? 那自己此刻应该怎么表态? “殿下!”太子妃看着纪青盈被太子拉起来,满心的愤怒几乎不可抑制,“臣妾身为太子妃,有管教嫔妾的责任和权力。殿下即便是储君,也不可罔顾宫规礼法!” 太子冷笑了一声:“宫规礼法?你们傅氏一族的人,也有脸面跟孤说宫规礼法?”将自己红肿的右手手背微转,“昭华殿宫人,以下犯上,又该当何罪?” “娘娘!殿下!殿下饶命!娘娘饶命!殿下饶命!”荷芳与其他的宫监宫女迅速跪了满地,一个一个都连连叩首,惊恐不已。 在这场太子与太子妃的对峙之中,胜负高下,实在是太悬殊了。 几息之后,太子妃终于还是低了头:“是臣妾急躁了。” 太子却仍不满意,扫了一眼纪青盈指痕宛然、微微红肿的双颊。 太子妃咬牙道:“荷芳,给纪奉仪赔礼!” 荷芳赶忙向着纪青盈磕头,每一下都在昭华殿地上重重叩响,听得纪青盈都觉得自己脑门儿疼。 “荷芳也不过是奉命行事罢了。”纪青盈低声嘟囔了一句。此刻能给太子或者太子妃下的台阶大概就是荷芳的命运,惩戒甚至杖杀,最终以太子的胜利告终、震慑太子妃结束。 可是荷芳到底也只是个狐假虎威的棋子,与演戏送信、险些炮灰的自己其实都一样。 “纪奉仪,那你想如何?”太子妃黛眉一扬,望向纪青盈的眼光利如鹰隼,又转而望向太子,“殿下,这样轻狂无礼、不知进退的低等宫嫔,难道还不该好好教训吗?” 太子神色不动:“她可说错了么?” 太子妃登时语塞:“这” 太子倒也没有真的血洗昭华殿,又扫了一眼跪了满地的宫人,便转身走了。 纪青盈自然是紧紧跟着太子,一步不落。 到了昭华殿门口之时,太子忽然停步,并没有回头,只是吩咐德海公公:“传旨,奉仪纪青盈晋良媛。今日犯上宫人,杖二十,逐出禁宫。永世不许入京。” 再到重华殿,纪青盈与那些昭华殿里捡回一条命的宫监宫人一样,满心都是劫后余生的惊魂初定,向着太子微微屈膝:“今日多谢殿下。” 太子淡淡哼了一声,又看了看自己右手手背上清晰的红肿鞭痕:“去向德海拿伤药过来。” “是。”纪青盈也看着他的手背许久,难得心里没有吐槽,乖乖去找了德海公公拿了药粉药油并干净的白布。 只是,端着回到太子身边,她还是有些犹豫:“殿下,是不是请太医给您包扎更好些?” “请太医?”太子向后靠在椅背上,斜睨了她一眼,“叫阖宫上下皆知孤为了你这个新宠而挨了太子妃的鞭子?” “臣妾不是这个意思。”纪青盈垂目低头,“臣妾只是怕自己手笨。” “不用怕。”太子淡淡道,“你就是笨。” 纪青盈撇了撇嘴,所谓那啥吐不出象牙,她现在是越来越习惯太子的刻薄了。 既然是太子坚持不传召太医也不让德海公公进来,那自己还有什么好犹豫的? 想当初,穿越之前的她也曾经接受过一场长达三个小时的简单急救训练呢。 “殿下,那您就忍着点吧。”纪青盈打开了药油的瓶子,直接滴了几滴在太子的右手背上,然后又暗暗咬了咬牙,才用自己右手的中指与无名指指腹在太子手背的红肿鞭痕处打圈按揉。 太子由着她揉了半晌,斜飞的长眉间中倒是也微微皱过两下,但既没有说她什么,也没有哼过一声。 只是在纪青盈犹豫着是不是已经可以停的时候,太子才开了口:“如今孤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如何怨望。” 纪青盈拿起白布开始为太子缠裹右手:“药油若是不揉开,就没有效果了。臣妾这也是卖力气,总不能在东宫吃白饭。” “这倒也是。”太子将裹好白布的右手稍微转了转,又是一哂,“你确实吃的不少。” 这次纪青盈没有出声。太子稍微等了等,才侧头看了一眼纪青盈,见她明丽秀美的脸颊还带着刚才的指痕与微肿,正在低头将药油白布等整理起来,面上没有什么神情,竟然是少见的恭顺安静,好像完全没听见他的话一样。 “这就吓着了?”太子蹙眉道,“当初在春风亭暖阁的胆大包天哪里去了?” 纪青盈也说不清楚自己心里到底在害怕什么,是害怕某一天存档珠子丢了意外丧命,还是害怕自己百般尝试仍旧没有生路,又或者是害怕身为棋子的她也会像荷芳一样,随时被太子舍弃。 系统说要升级到正一品贵妃,才能逃出生天。 她真的能熬到么? 这次是太子来了,难不成还每次都会有太子来救么? 千鲤湖畔几次存档读档之间,虞奉仪流产、梅侧妃滑倒、她自己毁容,还有撞到宝音乡君然后落水等等。虽然有些事情在读档存档之间已经覆盖了,或者是解决了过去了,但其实每件事在她身上都是真实发生过的,当中的危险、恐惧、惊慌等等,也都留在心里。 纪青盈是真觉得自己身如浮萍,无助极了。 “殿下。”纪青盈将东西理一理,才重新转向太子,“臣妾无能,今日是怕的很。尤其看着太子妃向您低头,好像随时都会将荷芳推出来杀了顶罪下台阶,臣妾惶恐。” “兔死狐悲。”太子平平望向纪青盈,“你有此想,倒也寻常。”说着,便伸手去挑她的下巴。 纪青盈强忍着想要侧头避开的冲动,刚要再说,便感到太子的左手微微拨动,竟然似乎在查看她脸颊的伤痕。 “殿下——”她即便是人在宫檐下、不得不低头,也还是不喜欢这样被太子端详的动作。 太子收回了手,又从抽斗里摸出一个小珐琅盒子:“回去叫人给你上药罢。如今踏踏实实跟着孤,不必这样胡思乱想。重华殿不是蘅芳宫。” 第22章 二十二 重华殿不是蘅芳宫。 回了梦蝶轩许久,小苜蓿都哭红了眼睛又擦干眼泪,纪青盈脸上的冰帕子也换了好几条,她还是忍不住一直去想太子说的这句话。 其实从利益和权谋的角度来讲,太子已经利用过她震慑打击太子妃,也传递了要紧的假消息重击了傅贵妃。她这个棋子算是发挥了不小的作用了。太子为什么还会继续留着她呢? 或许,真的就是千金买马骨,太子想要继续招揽更多人投向他。毕竟按照纪青盈接收的记忆来看,太子这个东宫储君的座位并不是那么稳当。 当今天子肃帝后宫妃嫔虽然不少,膝下子嗣却不算太多,成年的皇子只有四位,太子按照齿序排行第三。其实太子的亲兄长二皇子才是真正的嫡长子,只是二皇子在大婚不久便即病故,后来三皇子才得了如今的储君之位。 而另外两位皇子,虽然身份没有太子尊贵,却也并不是完全没有竞争力。大皇子恭郡王吃亏在母亲蒋昭仪出身低微,但是他比太子大了整整十岁,自然更早入朝办差,很有些勤勉廉洁的名声。而四皇子虽然年纪小、生母也地位不高,却从五岁开始就被养在膝下无子的傅贵妃身边,也很得肃帝的喜爱。 总而言之,宫里甚至朝中看好大皇子和四皇子的人都不少,太子的情况可以算是前有狼后有虎,并不是真的风光无限,大位在望。 “良媛,露珠姑姑给您送药来了。”外面是宫女绿萝的禀报,香草已经在纪青盈回到梦蝶轩之后就直接打发去整理庭院花草,不许再近身服侍。 虽说太子妃这次突然发难跟香草并无关系,但没能带着存档在昭华殿自救,多少还是跟香草送的那盏茶有点关系。加上先前的印象种种,纪青盈就直接将她打发了。 “良媛,这是您的安神汤。”露珠姑姑照旧是医女装扮,手里托盘中除了安神汤药一碗,还另外拿了党参珠的锦盒和一个布卷。 “露珠姑姑,你来了。”纪青盈看着汤药之外的东西,眼睛开始放光,先前的折腾辛苦还有脸颊的伤什么的都一下子抛开了。又升了一次级,变态系统是不是该有奖励了? “是。”露珠姑姑将汤药恭敬送上,待纪青盈喝完,才将汤碗旁边的锦盒打开,“恭喜良媛再进一步。这是新的党参珠,从今日起,您可以同时有两颗。” 第二个存档位,终于开通了! 纪青盈微微舒了一口气:“露珠姑姑,党参珠可否打孔穿线?现在放在荷包里,带着实在不方便。” 露珠姑姑欠身道:“回良媛,党参珠效用玄密,不能穿成珠串。不过您将来若是再进几步,不用珠子也是可以的。” 不用珠子? 这次纪青盈的眼睛是真亮了:“你的意思是,可以用‘意念’就直接发挥同样的作用吗?那还非要找你付钱定时间吗?还要升几级呢?” “回良媛,您至少要再升级五次,才能不用这样看得见、摸得着的党参珠。”露珠姑姑这次面对着纪青盈的连续问题倒是没有死机,甚至还条理清晰地一一回答着:“您如今是正五品良媛,党参珠便是十五两一次。将来若是真的不用党参珠的时候,价格怕也要贵上十倍。” 十倍!!! 纪青盈简直想直接请露珠姑姑赶紧圆润地走人。 十五两已经非常丧心病狂了,她如今即便晋升为正五品良媛,月例也只不过二十四两,要不是靠着之前真真假假的打赏,她根本也存不起那么多次档。将来如果要升级到用意念存档读档,居然要贵十倍? 那岂不是一百五十两一次? 其实妃嫔与妃嫔之间的月例并没有天差地别,因为品级高品级低,说穿了还都是皇帝或者太子的女人而已,不像朝廷上的官员一样真的有什么职能分别。 按照现在大盛的宫制,东宫的太子妃一个月才一百六十两,而中宫皇后也只有二百两。就算是圣恩隆重的傅贵妃,严格按照律例来说,真正的“工资”其实也只有五十两而已。 果然,人生的最大悲剧还是穷。 纪青盈认命地接过新的党参珠,又指了指那个布包:“这又是什么?” 露珠姑姑熟练地单手打开那个布包,里面是长长短短的数枚金针:“回良媛,您如今既然再度晋封,奴婢可以为您针灸疗伤。若是头脑身体再恢复些,无论是先前的事情,或者是从前学过的东西,或许都能再拾起来些。只是这金针灸疗非常耗元气,您如今身体还是虚弱,所以奴婢只能为您治疗一部分,您是希望多回忆些往事,还是先拾起些旧艺?” 不知道是不是怕纪青盈没有完全清楚明白,露珠姑姑说完之后,纪青盈的脑海中居然浮现了又是好久没看见过的系统提示: 恭喜宿主升级 是否开始升级奖励说明? 纪青盈不由扫了一眼露珠姑姑,但对方保持着典型的p待机微笑,再想想那针灸的事情,也就明白为什么会这个时候出现系统提示了。 第二存档位开启:使用方法与第一个存档相同 存档价格变更:十五两一次 其他奖励:请在以下两个选项中选择 记忆解锁10 b技能解锁10 纪青盈毫不犹豫地选择了b,虽说解锁记忆很重要,知识就是力量。但是技能也很重要啊,有些时候口述千言不若手做一事,重华殿里那一大堆被太子随手团了扔掉的抄抄写写就是血泪史啊! “是。”露珠姑姑欠身道,“请良媛预备一下,奴婢这就为良媛针灸。” 针灸之后,纪青盈的全身再度疲惫不堪,就像上次升级之后的那个晚上一样,感觉像是生了一场病,又像是脱胎换骨,整个人都更新了一轮。 具体解锁的是什么技能,在露珠退出之前并没有说。但是当晚好好泡了个热水澡又饱饱睡了一觉之后,转天早上纪青盈醒来的时候,便有了答案。 原主居然还会点功夫!她这一觉醒来,便觉得身体好像轻快灵活了不少,无论耳音目力,还是手上的力气都有所提升。 仔细回想了一下目前仅有的一年多记忆,她从某些以前的对话中进一步确认,“自己”是从少年时就有拜师习武,骑射皆通。 只是她的功夫远远不到什么飞檐走壁、飞花摘叶的那种传奇一样的高手境界,换算成战斗力的话,大概是打倒两三个普通男子没问题,若要面对太子近卫谢允那类的高手就完全不够看了。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保命的加成,这么凶残的后宫里,每一分能力和资本都增加她多一分希望能走到最后的。 想到这里,纪青盈就更有些兴奋。正好与太子妃之前在昭华殿的冲突到了那个地步,听太子的意思是暂时不会再频频召幸了,而太子妃因为傅贵妃的禁足封宫,估计也会沉寂一阵子。 刚好这段时间,她可以将记忆里自己所会的东西,与现在身体里所感受到的力量与能力结合起来练习一下,才能在将来有紧急情况的时候更加得心应手。 转眼就进了五月,天气越发炎热,休息了十余日的太子妃终于传谕东宫妃嫔,说自己身体情况好转,可以重新恢复请安。同样休息了十几天的纪青盈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精神也是一振,来吧,战斗继续! 第23章 二十三 虽然纪青盈因为新解锁的技能而斗志满满,不过到了昭华殿的那一刻,那点小小的跃跃欲试还是很快湮灭。 毕竟傅贵妃只是被斥责禁足,还远远不到倒台的地步。只看太子对待太子妃的态度并没有明显变化,就知道现在的这种平衡局势暂时不会变动。 “给太子妃娘娘请安。”无论各自所怀的心思是什么,除了半个月前小产的虞奉仪之外,剩下的三位东宫妃嫔都几乎是在同一个时间到了昭华殿,中规中矩地行礼问安。 “免礼。赐座。”太子妃仍旧身穿着宣示着正妃身份的大红色刺金团纹凤袍,脸上神情也恢复了先前的端庄和蔼。数日不见,秀丽的面庞似乎消瘦了些,但也不会太憔悴。 “谢娘娘。”妃嫔们各自落座。其实按着宫眷惯常的信息量,太子妃此刻的每一样姿态都包含着丰富的意思。例如傅贵妃是否还有回天之力,傅家在肃帝眼中的价值和地位,傅家对太子妃这个女儿到底还有多少期望,太子如今对太子妃的动作等等。 但因着东宫妃嫔不多,虞奉仪之外的这三人各自都有不同的立场,所以也没有什么彼此的交换目光或者相互靠拢,众人只是心思各异地坐下等候。 “今日本宫只有两件事,希望各位姐妹放在心上。”太子妃命人上了茶水,便开门见山,连先前例行的寒暄都直接省去,“头一件,便是六月十三,为惠妃娘娘的寿辰。惠妃娘娘是皇后娘娘的表妹,也就是太子殿下的姨母,除了各自的寿礼之外,各位也要准备亲手做的针线绣品送上。” “是。”梅侧妃与薄良媛都应了,纪青盈虽然嘴上也随众应声,心里却要哭了。 针线?绣品? 那为啥这次不解锁这个技能啊! “另外一件,便是夏苗。”太子妃扫视了众人一周,目光微闪。 纪青盈心里算了算,按着古礼,春猎为蒐,夏猎为苗,秋猎为狝,冬猎为狩。所谓的夏苗,便是夏季的皇室行猎了? 按着掉下山谷必有奇遇的主角光环定律,猎场必然是比御花园更典型的事故高发地。所以这是系统要为自己展开新篇章了吗? 想到这里,她又觉得这次升级解锁武功还是棒棒的。这种皇室行猎要大规模的折腾,一趟行程短则四五天,长则十几日,到时候存档读档肯定没有在梦蝶轩方便。毕竟她也没有太多财物可以随身携带,就算能随时找到露珠姑姑,只怕也没有足够的钱能存档读档太多次,那说不定自己就要靠这次解锁的武艺救命了。 如此种种想来想去,纪青盈就没太留意太子妃接下来说的那些零零碎碎场面话。反正太子若要带着自己去夏苗,肯定会再单独召见吩咐,只要紧跟太子就行了。 很快太子妃吩咐完了,就直接宣布散会。纪青盈开始仔细回想记忆里有关行猎的部分,也没在意梅侧妃和薄良媛似乎交换了眼色,就直接回了梦蝶轩。她更关心的是有关行猎过程中的医药安排。要是露珠姑姑不去夏苗的话,就意味着她必须在夏苗开始之前就直接把两个存档位都用了,然而到时候一旦读档,整个夏苗就要再重头来一次。 不过很庆幸的,御药房那边给了确认,历次行猎都会有妃嫔随行,露珠姑姑这样主要的医女自然也要会到猎场侍奉。 于是纪青盈只剩下一个最重要的行猎预备:存钱。 五月二十四,天宪十九年的夏苗正式开始。 在此之前,太子又“召幸”了一次纪青盈,吩咐了有关夏苗之中的安排和注意事项。说起来很简单,就是要高调地以宠妃身份陪在太子身边,同时留意是否有蘅芳宫相关人员的异动。 现在距离傅贵妃禁足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虽然还没有被肃帝赦免,但已经有消息说,肃帝频频打发人给蘅芳宫送去补品,甚至还亲自探望过傅贵妃一次。 所以人人心里都清楚,傅贵妃即使没有在夏苗之前被肃帝赦免,等到夏苗结束,蘅芳宫想来也会重获圣恩。 那么这次夏苗,就很有些微妙了。 要是太子行动得宜,或许能让肃帝减少些许对傅贵妃的眷恋。可若是傅贵妃借着夏苗做出些什么谋划动作,倒也刚好撇清关系。 这一层的利害关系,纪青盈倒是明白。但是对于太子的具体谋划细节,她就不太想知道了。这种复杂烧脑的宫廷权谋斗争,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 夏苗第一日,主要是在朝元猎场扎营,并举行例行的祭天典礼,还有一些皇帝大宴群臣之类的朝廷百官、贵戚公卿的联谊活动。这种活动里几乎没有什么女眷参与的余地,若是皇后尚在,或许还能以国母身份露个脸,太子妃去不去的都得看时局。像纪青盈这样的五品东宫良媛之类小侍妾,只能老老实实在自己营帐里呼吸一下充满大自然气息的新鲜空气,顺便跟小苜蓿讨论历年行猎流程。 其实行猎什么的,就是个春游的名头。一片所谓的猎场有山有河有林子,也就相当于大型游乐场。历代帝王行猎之中都猎物无数,但真正弓马精强的其实没几个。这道理就跟去养鱼池钓鱼,先把鱼饿三天差不多。 有些王孙贵族就连装这个样子都懒得装,反正那些有猎物的也少不了侍卫合围或者帮忙,那就还不如直接带着妻妾或者儿女直接骑马散心多省事。 太子大约就属于这一种,连装都懒得装。因为肃帝本身不擅骑射,虽然遵循着先帝的例子延续春蒐夏苗,秋狝冬狩的一年四猎,但也就是皇室集体郊游顺便搞一下文武百官大联谊。至于肃帝膝下的四个儿子当中只有大皇子恭亲王高大威武,精通骑射,也颇有军功。早亡的二皇子据说是文采无双,惊才绝艳,只是身体不好,天不假年。太子倒是曾经习武,但却远远比不上大皇子,所以每年皇室田猎,都是与肃帝仿佛,或游玩或交际,闲散几日也就过了。 所以到了夏苗的第二日上,太子就直接叫人给纪青盈挑了一匹温顺的白马,与她并骑游玩,将余下的东宫妃嫔全然抛在脑后。 纪青盈知道太子这样的姿态,就是要引蛇出洞。因为太子妃与傅贵妃之间虽然是姑侄的关系,其实并不是心意完全相通。换句话说,无论太子妃如何看待,只要没有拿到实证,傅贵妃未必就认为纪青盈已经彻底叛变,这件事情或许还有微妙的变化与转折的机会。 再说白了,纪青盈虽然曾经传递了假消息使得傅贵妃吃亏,但是傅贵妃也许会认为纪青盈是借此取信于太子,从而更深地潜伏在太子身边,以图大计。 若真如此,说不定傅贵妃就会再给纪青盈什么任务,或者有什么其他的变招。总之,她是再也不能低调了,这条无间道的光荣道路,只能一冲到底。 第24章 二十四 青山碧树,晴空万里。 连续两日都陪着太子策马散步,纪青盈居然也品出些悠闲的感觉。虽然知道太子这样强行高调秀恩宠是有目的,但不管怎么样,在开阔的平原与山林之间呼吸着清朗的空气,眺望远景,还是让人心旷神怡。 偶尔扫一眼身边仍旧穿着雪青色镶金团龙袍的太子,虽然不像谢允等护卫一样身穿轻甲猎装,但或许是因为策马之间动作十分熟练敏捷,居然也显出几分英武之气。 “爱妃马术倒还不错。”太子忽然淡淡说了一句,让正在同样偷眼打量太子的纪青盈下了一跳。 “殿下过奖。”纪青盈笑笑,“贵妃娘娘也没少在我身上下功夫,您是知道的。” 太子微微侧目:“你如今倒是越来越直接了。” 纪青盈直接眺望远处——马蹄得得,似乎是有什么人也在这边散步。 不过太子的话还是不能不答,纪青盈与太子接触了这么久,已经越来越了解这个家伙的心情规律,这种带点嘲讽的口气往往是最轻松的:“因为臣妾傻。” 太子自然也注意到了来人,也就不再跟纪青盈说什么磨牙的闲话,而是直接提马前迎。 “太子殿下。”来人策马颇快,很快就到了跟前。 “见过恭郡王,见过福郡王。”仗着得到了那10的记忆,此刻没有小苜蓿在身边的纪青盈也认出了过来的两人。 左边马上的男子年纪大约二十七八,身材高大健壮,鬓边胡须浓密,相貌也十分英武,正是肃帝的长子,颇有军功的恭郡王。 而右边马上的福郡王则是养在傅贵妃身边的四皇子,身穿金红色轻甲猎装,相貌精致秀气,如今只有十三岁,但骑射方面也很有些样子。 “这位是——纪良媛?”恭郡王似乎稍微想了想才认出太子身边的纪青盈。 而福郡王没有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光中飞快地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纪青盈身为傅贵妃身边的宫女,在蘅芳宫整整七年,自然与傅贵妃身边的福郡王是见过许多次的。 不过福郡王此刻的想法,就很难说了。 “皇兄今日收获如何?”太子微微一笑,向着两位兄弟的口气十分温和。 “回殿下,臣今日主要是陪着四弟练一练马术,并未射猎。”大皇子恭郡王虽然形貌英武,言语倒十分稳健,“殿下也是只想策马散步?如何不穿猎甲呢?” 太子笑着指了指纪青盈:“说来叫皇兄笑话,孤想着带她出来散散,这是个惫懒的,叫她穿甲便不乐意,孤也就不穿了。” 到底什么叫睁眼说瞎话,纪青盈算是再度大开眼界。这位太子殿下你登基之后年号必须叫“影”好吗,金马影或者奥斯卡影都可以! 明明是这么高冷腹黑的家伙,却居然会在轻描淡写之中透出这么宠溺的随意来。 就好像真把她捧在手心似的! 不过吐槽归吐槽,纪青盈还是发挥了专业配戏精神低了低头:“殿下” “哈哈。”恭郡王爽朗一笑,却没顺着话头再多说笑,而是稍微正色道,“殿下偶然松快几日也是好的。只是到底是在夏苗猎场,或许便有猛兽流箭,殿下还是着甲更稳妥些。” “多谢皇兄关心。”太子微微颔首,又转头向纪青盈,“听到皇兄教训了没有?回去立刻将猎甲换上。” 纪青盈继续低头,好像真的十分害羞:“臣妾遵旨。” 此处省略心里吐槽大骂意淫暴打太子描述一万字。 “殿下,”又寒暄了几句场面话之后,恭郡王仍是一脸的忠厚恭敬,“殿下宠爱纪良媛,也不要太过才好。毕竟现在朝廷上是有些议论的。” 福郡王一直没怎么说话,只有太子正面问他骑射如何,在猎场起居如何的时候才恭恭敬敬地回应几句,措辞还是很周全的。不过是偶尔眼光掠过纪青盈,神色便很复杂。听到恭郡王说了这一句,也垂目没有言语。 太子自然对这些细微之处尽收眼底,只是面上一笑:“纪良媛是皇上亲自封赐到东宫的妃嫔,孤多喜爱一些也是应当的。朝廷上那些言官实在酸腐的紧,也不值得如何在意。孤身为男子,若是连自己的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说什么辅佐君父,襄定天下。” 这话里似乎有些别的意味,纪青盈听着只觉得似乎有什么事情在心里,好像是曾经见过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却一时想不清楚,便不由偷眼去看恭郡王。 果然,恭郡王英武的脸上有片刻的僵硬,但很快还是恢复了豪迈笑意:“殿下说的是。那臣等就不打扰殿下了。” 太子含笑颔首。 恭郡王与福郡王再向太子行了一礼,便带着随扈亲卫等转身去了。 纪青盈略有点出神——福郡王有什么想法都不用理,熊孩子还小。但恭郡王这个背影,还有刚才的那个神情,她是不是在什么时候见过? 是见过恭郡王本人么? 还是见过形貌类似的人呢? 这就是所谓记忆解锁10的限制了,她到现在还是不清楚这个10到底是怎么衡量的,总之就是很多事情都是有个模糊的印象或者感觉,却很难想得清楚。 “还看?”太子忽然伸手在她额角弹指一敲。 “哎呦。”猝不及防的纪青盈额角骤然一痛,就叫了出来。 “这样仔细地看恭郡王做什么?”太子斜睨她一眼,脸色里竟带了些鄙薄,“难不成是看着恭郡王高大英武,还有什么想法不成?” 纪青盈本能地应了一声:“臣妾不敢。” 然而下一瞬,心里却有些莫名的不舒服。 太子这是什么口气,什么意思? “走吧。”太子调转马头,朝另一个方向策马而去。 纪青盈不便多想,就直接跟了上去。 眼看太子这次策马不比先前的闲散,竟然是提起了速度奔驰了一刻钟左右,才重新放慢速度。 纪青盈心道这个变态果然还是阴晴不定的,也不敢问什么,只是尽力跟在身边。 “你对恭郡王如何看?”太子又问了一句。 纪青盈想了想,她在蘅芳宫的记忆里好像没怎么见过恭郡王,只有与福郡王的接触印象。不过那个时候耳朵里能听见的风闻风评,大约是说恭郡王行事稳妥,奉上恭敬,待下宽和,既有军功,又很谦和,要不是因为生母蒋昭仪的出身太低,早就不只是郡王之位。 再想想刚才见面的那几句言语,恭郡王的表现好像也很合适。既有皇家兄弟的亲近关切,也不会失了君臣之别的分寸。 “恭郡王挺好的。”纪青盈也不知道太子问的是什么意思,憋了半天就憋出了这一句。 太子看了她一眼:“与孤相比呢?” “啊?”纪青盈一怔,“恭郡王是殿下的臣子,与殿下无可相比。” 太子显然对这个答案还是不满意:“除去身份之外呢?” 纪青盈又认真想了想,大概明白太子想问什么了。 傅贵妃与太子的不和已经是到了成仇的地步,显然肃帝对太子也没有多少宠爱,那么傅贵妃若是想在肃帝百年之后仍然保住自身并傅氏一族的富贵尊荣,很可能想要另外扶持一个皇子。 不过,不管怎么看,傅贵妃应该要扶持的都应该是她养在身边多年的四皇子福郡王,而不是年近而立的恭郡王。 或许朝中也有人拥护恭郡王? 纪青盈简直是用尽了自己的脑细胞,将自己所知道的利害关系梳理了一次,才慎重道:“恭郡王英武善战,又有恭敬宽和的名声,在行事为人方面,可能比殿下更容易让人想要亲近吧。” “更容易让人亲近?”太子长眉微扬,冷笑了一声,“你想如何亲近?” 纪青盈立时心头暴怒:“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再联回恭郡王刚走之时太子的那句话,她终于明白了——这个死变态,还是从心里看不起她! 第25章 二十五 下一刻,纪青盈还是强压了自己满心的怒火,立刻低了头:“殿下,臣妾失礼了。” “罢了。回罢。”太子默然了片刻,打马回转。 晚间回到自己的营帐里,纪青盈还是极其不爽。 亏她还仔仔细细地回想所知所闻,试着分析什么政治分量宫中关系,结果绕来绕去,太子还是因着蘅芳宫这个出身,认为她是个品行不端的妖艳贱货。 再想想自己,纪青盈又觉得自己傻疯了。有的时候回想那些记忆里蘅芳宫内部的人事和情报之类的,还真的想要好好地整理出什么东西给太子,或许能让他上位更顺利。 虽说只有太子顺利上位,纪青盈也才有将来的出路,可是这种俱荣俱损的关系并不影响她想好好给太子干活的认真程度啊。 结果咧? 什么好好跟着你,什么踏踏实实,什么重华殿不是蘅芳宫? 太子你就是个王八蛋! 带着一肚子气无处发泄,纪青盈在露珠姑姑过来例行请脉的时候顺便看了一眼荣恩香盒,发现这几天过去又涨了一点,到了21,不知道是不是陪着遛马吹风的功劳。 因为实在没地方买买买去发泄怒气,纪青盈索性就存存存,甚至考虑一下要不要冲过去给太子俩耳光再读个档。 不过仔细想想太子的力气,她还是蔫蔫地放弃了。 万一太子或者谢允手快,在她读档前就来个一招毙命之类的,那可就悲剧大发了。 言而总之,最终纪青盈还是带着一肚子气乖乖睡觉了。 月上中天,夜风惊鹊。 纪青盈忽然睁开了眼睛,不知道是否因为解锁了武艺的技能,她明显感觉到自己听力甚至视力都比之更强,身体本能的警觉性也提高了很多。 果然,几声轻轻的悉索之后,一个黑影便闪进了她的营帐。 这人动作好快! 纪青盈一惊,还没想到要如何应对,那人便已经到了床边,低声道:“小纪,起来!” 这个声音和称呼,纪青盈立刻认出,这是傅贵妃的心腹太监之一,叶森。 “森公公?”纪青盈心思飞转,她记得叶森的功夫不错,在蘅芳宫时好像还教过她两招,从武力值上比自己高不少。 叶森左手一翻,便抽出了一柄匕首顶在纪青盈脖子前:“小纪,你是不是背叛了贵妃娘娘?” 雅蠛蝶! 虽然手边是存过新档案,但捏珠子的速度哪里能比得上颈动脉出血的速度? “森公公,”纪青盈呼吸几乎都要停住了,不过多次的生死惊险到底还是提高了一点点心理素质,说话的声音还是很平稳的,“太子殿下的机谋如何,娘娘也不是不知道。我若不是如此,怎么能得到太子真正的信任?娘娘栽培我这样久,我怎么会这样忘恩?” “小纪,”叶森似乎意动,但手里的匕首并没有立刻放下,“别怪我没有警告你。你莫以为投靠太子,就能得了太子的庇护。背主之人,到哪里都没好下场!” “这是自然。”纪青盈也压低声音,“森公公,你有话要快说,我的营帐离太子寝帐很近,谢允也不是吃白饭的。” 叶森终于收手撤刀,从怀里摸了一个小瓷瓶抛给纪青盈:“这是神仙散,你去下在太子的茶饭里。一次只要一点点就好。若是在重华殿不方便,那就等太子到梦蝶轩的时候再放在茶水里给他。” “神仙散?”纪青盈瞬间想到了五石散之类的古代毒品,背脊就是一紧,傅贵妃这一手太狠了。 叶森刚要在说话,便听外面一声断喝:“有刺客!”瞬间火把燃起,紧接着便有以谢允为首的数名侍卫冲进纪青盈的营帐。 金铁交鸣,刀光剑影,叶森以一敌三,混战了片刻,便听“噗嗤”一声,叶森肩上中了一剑,随即便见他手中的匕首挥舞如同一团青影,暴刺数招逼退谢允等人半步之后,就猛然旋身横刀一划,唰地一声,自刎喷溅的鲜血染红了半个帐幕。 震惊的纪青盈完全没有参战机会,就眼睁睁看着叶森死在自己面前。 然而还来不及有什么反应,谢允已经面色铁青地过来拱手:“良媛,请到殿下跟前回话。” 连人带尸体再加上神仙散的瓷瓶一起被送到太子面前,太子的脸色也难看的很。 尤其是将那瓷瓶交给身边的德海公公辨认了之后,太子的眼光便更冷峻了。 “殿下,不可心软。”德海公公恭敬欠身,“您虽然喜爱纪良媛,但这枕边之人” 太子将那瓷瓶在手里把玩了两下,才望向身上犹有叶森血迹的纪青盈:“按着谢允他们听见的,你对叶森应答的倒是很好。只是,孤要如何得知那不是真心话呢?” 纪青盈语塞,这就是她身份最尴尬的地方。 要不是因为那该死的系统,其实她也不那么确定自己是一定跟随太子不动摇的。 毕竟傅贵妃深得圣眷,大皇子和四皇子也都很受肃帝喜爱。太子虽然有嫡子名分和储君尊位,但自来青宫多悲剧,历史上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太子不计其数,谁能保证眼前这位不是其中一个。 “当时叶森的匕首就在臣妾脖子上,臣妾不得不这样回答啊。”纪青盈实话实说,虽然她自己都觉得这个实话听上去并没有很强的说服力。 “话虽如此,孤又如何知道你不会见风使舵、首鼠两端?”太子冷冷看着她,面如寒冰。 纪青盈还是无言以对,她本能地摸了摸腰间的存档珠子,又碰到了恩荣香盒。 13 神马? 辛辛苦苦这么久的恩宠值就这样暴跌了? 纪青盈毫不犹豫地握住了存档珠子,在捏碎之前看着太子的眼睛大声回答:“因为老娘懒!” 喀嚓,天旋地转。 这次纪青盈可睡不着了,傅贵妃的这一招太狠,要是自己听命去下药,就能顺利除了太子。要是自己呼救投向太子,估计叶森就会杀了自己,那就是除掉了叛徒。 怎么样发展,赢家都是傅贵妃。 而且因为傅贵妃现在还在蘅芳宫封宫禁足,出事又在朝元猎场,怎么样都可以撇的干净。 这宫斗神马的,实在太凶残! 想了又想应对之策,最终纪青盈偷偷去找了一趟谢允,做足了准备才重新躺倒睡觉。 细细索索的声音在同一个时间响起,这次纪青盈是根本没睡着,手心出汗地静静等着。 等到叶森的身影一靠近床前,便听“噗”的一声便是一股白烟弥漫,其实就是一盒香粉直接洒了过去,叶森完全没料到会有这个动作,登时就迷了眼睛。 “嘭!”又是一声闷响传出,守在帐幕外的谢允和其他暗卫不由互相看了看,殿下的新宠很勇猛嘛! 更勇猛的还在后面,谢允几人等了一会儿没听见新的打斗声音也没看见灯光亮起,正想着是不是直接冲进去,就看见宠冠东宫,清艳绝尘的纪良媛正亲手拖着已经被敲昏的叶森公公出了营帐:“谁来搭一把?” 第26章 二十六 这次再到太子面前,纪青盈就镇定多了。而因为叶森只是昏倒而没有死掉,德海公公就跟谢允一起去单独的营帐秘密审问去了,只有太子与纪青盈单独相对问话。 “没看出来,爱妃还有这样的身手。”太子已经听谢允禀报了纪青盈的勇猛事迹,唇角微扬。 纪青盈看了一眼深夜还是身穿团龙袍的太子,知道自己这一关大约是过了,索性顺便给自己铺个路:“殿下过奖。臣妾之前伤到了头,所以好些以前的事情和学过的东西不记得了。最近御药房的人开始给臣妾针灸,才慢慢想起来一些。” “这话有意思。”太子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纪青盈,“伤着了头便不记得旧事的人倒是听说过,然而先前学过的东西如何能忘记?” “不拘学什么东西都要动脑子,脑子伤着了当然就会影响学过的东西。”纪青盈还是低了头,她讨厌太子这样看她,就像看个东西似的。现在没了生死危险,之前那股对太子的怨气就又勾起来了。 刚好这时德海公公进来,向着太子耳语了两句,太子脸色一寒:“知道了。” 纪青盈顺势起身:“殿下与德海公公议事吧,臣妾告退了。” 接下来的两天夏苗过的还算平静,这件太子营帐的深夜变故,转日便对外说成是有野狸猫吓到了纪良媛,太子命人搜查捕杀,以安抚新宠。 纪青盈倒不放在心上,继续陪着太子出游策马的时候也还是保持配合。尤其是遇到人的时候,该娇则娇,该羞则羞,笑靥如花或者娇嗔柔软,切换自如。 不过,一旦旁人走了,她就直接回到待机画面,清艳脸庞上平平静静的没表情。 无论太子是再嘲讽还是调侃,又或者是问什么问题、说什么闲话,都是以省电模式回应,能说四个字就不说五个字,能不吭声就吭声。 这样又过了两日,就到了夏苗的第六天晚上,太子就没让纪青盈直接回去她的营帐,而是叫回了东宫主帐:“差不多了。” 纪青盈低了头,连“臣妾不明白殿下在说什么”的这句都懒得说。 反正太子这种功利主义者,留着她有用就会涨恩宠值,其他的都是浮云。经过了这两天的“遇到人就配合演戏,没外人就直接省电”套路,恩荣香盒所显示的数据是从21又升到了24。那何必还带着情绪什么的应对太子的私下说话? “说话。”太子微微蹙眉,“还没给孤甩够脸色?” 纪青盈还是不抬头:“臣妾不敢。” 太子哼了一声:“写一手烂字,却还带着一肚子文人骨气。连着几日给孤甩脸色,不就是为了那一句恭郡王的戏言?” 纪青盈这才抬头看了太子一眼,但还是很快垂目:“臣妾就算鄙薄低微,也不会这样不检点不尊重。” 太子皱了皱眉:“孤也不曾说你不检点。” 纪青盈撇了撇嘴,不多说。 太子见她看似低眉顺眼、并不反驳,然而一望便知定然是满肚子的腹诽,便似一只伺机而动的小狸猫一样,唇边不由浮起一丝极浅的笑意。 纪青盈低着头,并没注意到太子的神情,只是等了等见太子没别的话说,便主动道:“殿下若没旁的吩咐,臣妾就告退了。” 太子哼了一声,招手叫了德海公公入内,一个雕花食盒便送到了纪青盈面前。 熟悉的牛乳与栗子的混合香味飘出来,纪青盈的眼睛不由一亮。 太子哂道:“不跟孤闹性子了?” 纪青盈还是垂目不去看他:“臣妾不敢。” 太子又从自己案头拿了一个红漆梅花攒心盒,同样丢给纪青盈。 纪青盈的眼睛更是晶晶亮,她见过太子打开这个盒子,看着不大,然而里头应该是分成了六个小格,装着各种精致至极的糖果梅子蜜饯。 “再给孤甩脸色,你就别吃了。”太子看着纪青盈的眼光,淡淡嗤笑。 勉强压抑住自动冒出的口水,纪青盈将两个盒子都向回一推:“殿下不让吃,臣妾就不吃。” 太子皱眉:“纪青盈。” 纪青盈立刻伸手将两个食盒抱了:“谢殿下赏赐。”然而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看了一眼太子。 最终太子先移开了目光,不再跟她打眉眼官司,只是挥了挥手让她退下,这事也就算不了了之。 随后太子带着纪青盈的高调出游仍旧继续,纪青盈的心情被点心和蜜饯抚慰了大半,对着太子的脸色也重新好看起来。 而到了夏苗的最后几日,连并不是很关心外事的纪青盈也开始听见各种流言蜚语。 大概的内容很好概括,省略掉各种隐晦的用词和典故之后,总结起来就是太子专房独宠她这个妖艳贱货,偏偏她先前好像在蘅芳宫的时候还曾经得到过肃帝的侧目。此事可以说是本朝一大香艳故事,也是天家皇室的一大羞辱。 有站在道德高点的“君子”们表示,这样的女子岂可留乎?殿下不检点啊。 但更多还是吃瓜看戏的群众们,哇塞太子这是破罐破摔,准备一路让皇上不待见到底么? 当然也有人对纪青盈表示无限好奇,到底要如何美貌无双、风情万种,才能在这样心狠手辣的肃帝与太子之间周旋得恩? 要知道当今太子可不是有勇无脑的吕奉先啊,那能将太子迷得神魂颠倒的纪良媛岂不是就更厉害了? 小苜蓿将这些种种给纪青盈讲完,纪青盈刚好也把蜜饯吃的差不多了。 小苜蓿有点着急:“良媛,这样的流言在外头,您将来岂不是更危险了?” 纪青盈摇摇头:“没事,殿下高兴就行。” “殿下怎么会高兴呢?”小苜蓿感觉自家主子的傻气又犯了,“这样难听的话,殿下要是真放在心里,说不定就为了名声冷落您了。您还是得想想办法才行啊。” 纪青盈非常感动,小苜蓿果然是一心一意为她着想。只可惜这样的局面绝对是太子造出来的,说不定还有风声是太子叫人放出去的。否则以那个变态的掌控力,会传成这样? “来,吃一块。”纪青盈拿出了最爱的牛乳点心分给小苜蓿一块,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诚意了。 “良媛!”小苜蓿简直无语了,“您您不能只顾着吃啊。今天皇上将太子殿下传召过去了。听说太子妃娘娘和梅侧妃娘娘也过去了。您得小心些!” 纪青盈这才反应过来,其实东宫的妃嫔们除了虞奉仪之外都来了,只是天天跟太子在一起的只有她一个,在猎场又不需要请安之类的,她都没注意到太子妃和梅侧妃也在猎场。 不过,她还是不担心的。 有啥大不了?不就是读档么? 哼,她可聪明了,拿到点心之后就存了个档,如果出事读档的话,她就能回到点心盒还是满满的那个时候,再吃一轮也是好的! 第27章 二十七 不过,太子回到营帐之后召她过去,脸色是不太好看,纪青盈本能的心情就紧张起来了。 “殿下?”眼看太子又是沉默了半晌,纪青盈就试探着叫了一声。 太子没有抬眼看她,只是摆了摆手:“去沐浴盥洗吧。今晚你留在孤的营帐里。” “啊?”纪青盈小小的震惊了一下,这几天并骑策马潇潇洒洒地给人家看人世繁华还不够?春从春游之后还真要夜专夜? 外头的流言就是说太子偏宠妾婢,然后太子的应对就是要偏宠到底? 太子殿下你是属驴的吗?要不要这么倔强? 你任性到底不要紧,臣妾我的小命保留几率很不稳定啊! 太子抬眼,眉间已经有些轻微的烦躁:“还不去?” “是!”这个表情纪青盈有点眼熟,最好不要多耽搁,连忙转身出去,叫小苜蓿备水沐浴,又开始给自己做心理建设。 没事没事,就当嫖太子。 虽然很变态,但也是个美男,睡就睡吧。 心里念念叨叨半天,又将存档珠子的小荷包的系在了腰间,纪青盈才重新带着慷慨就义的心回到了太子营帐。 德海公公正在服侍太子更衣,一见纪青盈进来,手上便停了停,躬身望向太子。 太子似乎还在想事情,浑不在意地点点头,德海公公便欠身退出了。经过纪青盈身边的时候还行礼低声说了一句:“有劳良媛了。” 纪青盈暗暗叫苦,这个宽衣解带好像也是个技术活,她不是很懂男子衣服的内部结构,古人的这个破衣服没扣子也没拉锁,要是扯不开怎么办?尤其是看着太子那个腰带和玉扣勾带之类的配饰,好像很复杂。 不过太子已经很自觉地张开手等着,纪青盈也不敢耽搁,只好近前微微一福,就伸手去给他解腰带。 太子正在想事情,虽然知道德海退下,纪青盈过来服侍他更衣,却也没有在意,毕竟穿衣之类的事情实在是微不足道的很。 然而纪青盈这个新手却有点紧张,哆哆嗦嗦地试了几次,太子袍带的那个玉扣都没解开,试到第三次还用力过猛,右手一抖就顶到了太子的肋下。 她现在解锁了武功,虽然有了一定的自保之力,但是也不是没有副作用,此刻太子的肋骨就是明证。 “你在干什么?”太子本来在思考,这一下肋骨给顶的生疼,就跟岔气一样,立时怒目望向纪青盈。 “殿下恕罪!”纪青盈整个人一抖,“我不太会解这个。” “笨蛋!”太子骂了一句,却也懒得多废话,自己三两下解了腰带和外袍,便向旁边的架子上一丢,“上去。” 纪青盈这下真懵了,上去?上衣架? 不过下一秒还是回到了正常人类的思路,看见了衣架另外一边的行营床榻,只好硬着头皮到床边脱了鞋子,慢慢上了床榻,躺到里面。 太子随手将营帐里的灯烛熄了,便也上了床。 咚咚咚,纪青盈感觉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了。 然而咚咚了半天,身边躺着的太子也没什么动作,只是从呼吸上她能听出来,太子应该是还没睡着,只是也并没有要翻身过来将她怎么样的意思。 纪青盈又进入了新的天人交战——这个意思是要并肩躺到天亮?还是太子在等着她主动? 关键是这行营的床板有点硬,她平躺着过了一会儿就开始觉得有点硌得慌,可太子就在她身边一尺的距离,她也不敢翻身或者乱动,实在是干躺的百爪挠心。 又熬了一会儿,纪青盈开始听见太子的呼吸渐渐变得缓慢绵长,似乎是真的睡着了,她这才松了一口气,也向内翻了个身,渐渐有了睡意。 “呛啷!” 剧烈的金铁交鸣之声带着血腥气,纪青盈骤然从梦中惊醒,随即再度懵逼——有刺客! 因为营帐中几乎没有灯烛,只能借着隐隐透入的星月之光看见身穿白色寝衣的太子正在与一个黑影搏斗,而营帐之外也有金铁交鸣的声音,居然有人这样大张旗鼓地刺杀太子? “噗嗤——”似乎是刀刃入肉的声音,但光线实在太暗,纪青盈根本看不清楚是谁受伤,然而下一瞬便听嚓的一声,闪着银光的利刃便向她头脸疾刺而来! “呛!”又是一声金铁格挡。纪青盈本能翻了个跟头避开这一刺,同时也听见了有人替她拆了这一招。 “有刺客!护驾!”营帐外是谢允等人的呼喝声,许多火把燃起的同时人影重重。 而纪青盈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况,太子营帐内居然有两个黑衣刺客持刀行刺,太子手执短剑,以一敌二,营帐门口有倒下的卫士尸体,而太子雪白的寝衣上已经有大量的血迹,不知是刺客的还是太子的。 “唰!”随着可见度的提高,刺客显然也注意到了纪青盈,两人立刻分开,一个继续攻击太子,一个则攻向纪青盈。 纪青盈能感到自己身体里的战斗本能与灵魂里的大写怂字同时发作,虽然以最快速度抓起了手边的金属烛台暂时当做武器,还是又虚又怕。尤其是当刺客的刀锋到近前的那一刻,简直是魂飞天外。 “呛!”太子疾冲到她身边反手挥剑格开那刀,又向外呼喝:“谢允!” 外头金铁交鸣之声竟然不逊于帐内,一时间无人应援。 太子将纪青盈挡在身后,再度以一敌二,只是很快就左支右绌。 纪青盈又急又怕,想去读档,然而对方的刀剑不断攻来,她本能地还是挥舞烛台稍做格挡,根本没办法去掏珠子。 叮叮当当又过了十来招,噗嗤两声,鲜血飞溅,太子伤了一名刺客,可是太子自己也中了一刀。 “殿下!”纪青盈就算平时再讨厌这个变态腹黑的家伙,这时也红了眼睛,尤其是太子这一刀分明是护着自己才被砍的。 “保护殿下!”谢允的声音终于响起,数名侍卫冲进营帐,随后的战斗就结束得很顺利了,可是太子在这个时候却晃了晃身子,直接倒下。 “殿下!”纪青盈忙上前去扶他,这时德海公公和太医也赶了过来,迅速检查了一下太子的伤势,太医的手就抖了:“殿下殿下伤到了心肺,只怕” 第28章 二十八 “只怕什么?”一片混乱之中,太子妃和梅侧妃等人也匆匆赶来,见到这个场景都惊住了。 再过片刻,太医对太子的抢救尚未结束,肃帝与惠妃、恭郡王、福郡王等人也都陆续到了。 太子的营帐挤得满满的,除了太医之外人人身份都比纪青盈高。但是纪青盈身上也溅了许多血迹,又是太子遇刺之时唯一在场的人,所以也被留在了营帐内。 因着肃帝坐镇,询问了情形之后营帐里便安静下来,太子妃和梅侧妃虽然都是满脸是泪,却各自咬着唇不出声音。 纪青盈已经由露珠姑姑检查了一下没受伤,就站在最角落的位置一起围观太子的抢救现场。 那尖刀刺入好深,鲜血连床榻都染红了一大片,太医们抢救的满头是汗,营帐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太医的动作声音,余人几乎都是屏息以待。 不知不觉,就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太医们哆哆嗦嗦地给太子包扎好了才给肃帝回话:“殿下的情形实在凶险,今晚若是不发烧便应该可以大安,若是发烧就要看明早的情形。” 肃帝面色铁青,听了太医的话之后又沉默了片刻,才转向另一侧:“谢允,德海,还有——你,怎么回事?” 最后一个问的人当然是纪青盈,毕竟她是唯一一个在太子遇刺瞬间的近距离目击者。 到了这个时候,谢允和德海公公都是满面的忧虑焦急,回话也有些不那么确定,与其说是畏惧天威,其实还是担忧太子的生死安危。 纪青盈反倒镇定的多,那颗存档珠子已经握在了手心里,太子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那就立刻喀嚓读档。 这刺杀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谁也说不清楚,包括谢允在内,每个人都是突然就听见金铁之声,血溅三尺,刺客无声无息地就接近了太子的营帐。 肃帝又仔细问了几句细节,也没有什么结果。 这时便听“哇”的一声,跟着惠妃一起过来的宝音乡君忽然大哭:“皇上,一定是纪青盈这个贱人勾结刺客!您看太子殿下背后的那道伤口,说不定就是她在背后偷袭!殿下平时多么谨慎?怎么就跟她在一起出了事情呢?皇上,您要给太子殿下做主啊!” 边哭边说,逻辑似乎还挺完整。 瞬间众人的眼光便都汇集到纪青盈脸上,纪青盈好无语,然而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只听榻上的太子模糊地唤了一声:“陛下,臣臣有话说。” 肃帝平时就算再不喜爱太子,此刻也还是走了过去。 “陛下,”太子额上全是汗珠,俊秀面孔憔悴至极,苍白之中带着些许灰败之色,叫人看着心惊。但他显然是用尽了力气说话,也叫人不忍打断,“臣不孝,恐怕以后不能辅佐君父,”顿一顿,又咬着牙喘息片刻,“望陛下今后保重龙体。臣无德无福,膝下无子,身后只得宫眷几人,还求陛下”这样几句话都说得如此断续,德海公公和谢允便直接跪了下来,泪已覆面。 太子眉头紧锁,显然身上伤处痛楚已极,但再喘几口之后,还是强忍着说完了后半句:“还求陛下,垂怜施恩。” 他最末两个字声音已经低下去,太子妃与梅侧妃等人一齐哭着跪倒。 纪青盈因为刚才在回睿帝的话,站的反而比较靠前,此刻也不知道心里是什么滋味,只是望着他的眼睛,而他也刚好勉力转头望过来,与她目光相对的一瞬间,似乎还想再说什么,却只是张了张口,便忽然又剧烈地咳嗽起来,吐出大口的鲜血。 “殿下!”“太子殿下!” 一片哭天抢地之中,纪青盈终于也有泪滑下,同时右手用力一捏——喀嚓。 “良媛,这两盒都是点心么?”小苜蓿从纪青盈手里接了食盒,“殿下怎么这个时候赏给您点心啊?” 纪青盈看着小苜蓿将那两盒点心和零食拿走,又怔了怔才确定,这是回到了三天前,太子刚刚打赏她牛乳点心和蜜饯食盒的时候。 本能地看了看镜子里自己的脸,明艳精致的脸庞美丽得像一朵玫瑰花,她白皙的肌肤上既没有不自觉滑落的泪痕,也没有飞溅的太子血迹。 “良媛,您还是早些休息吧。”小苜蓿过来服侍她拆发更衣,“您明日还要随着殿下去策马呢。” “恩。”纪青盈没多跟小苜蓿说什么,这是她头一次,在读档之后仍然充满了迷茫,到底要怎么才能改变之前的结果呢? 她本来就不知道那些刺客是谁派来的,什么时间到的,又该如何防备。 她也不能跟太子说,小心刺客。一方面是她无法解释为什么她会知道,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如果太子加强了防范,谁知道会不会被刺客察觉然后就改变下手的日期或方法? 可是,她也不能看着太子死掉。因为系统的规则很清晰,太子是她唯一的出路,太子要是死了,她也就没有然后了。 难道还真要在这大盛深宫里慢慢熬一辈子? 带着这样种种思虑,这个晚上纪青盈就没有睡好。 但转日早上再见到太子的一刻,她还是有了主意:“殿下,可否借我个侍卫?” 太子颇有些诧异,纪青盈在他身边这样久,几乎是没开口要求过任何事,怎么如今一张口就是要借侍卫? “臣妾想将从前学过的武艺再拾起来练一练,只是觉得这空手练便不如对拆。”纪青盈赶紧又补上一句解释,这是实在的实话。因为在她升级为五品东宫良媛之后,有几日是没有被太子召见,也不用去昭华殿请安的清闲时间,那个时候她是有像是练体操练舞蹈一样,将脑海里的记忆和身体里的本能一同发挥出来,在梦蝶轩里演练过几回。 但是当她真遇到别人刀刃刺到眼前那一刻,还是怂了。纪青盈想来想去,唯一的结论还是缺少实战经验。所以在接下来这两天她确定不会有什么要紧事的时间里,能找个人练一练对打,或许会让她在再度遇到刺客的时候发挥点作用。 太子看了她两眼:“你想练武的话,跟谢允拿一柄木剑练练就好了。你如今的身份,也不适合跟侍卫对练。” 这个意思纪青盈还是明白的,对拆不免会有些拳脚往来,甚至身体接触,从太子的角度来看,自己的确不适合跟侍卫动手。 不过她并没那么容易死心:“那太监也行啊。” 侍立在旁边的德海公公抬了抬头,圆脸上笑容略有些尴尬。 太子轻哼了一声:“你倒想得出。孤身边并无习武的中官。” “哦。”纪青盈有些扫兴,心想难道自己要去搞个木人桩? “罢了,孤倒要看看,你学过多少,还这样心心念念的练武。”说着,太子竟然起身。 “您就不用了吧?”纪青盈脖子后面一凉,“我心里对殿下太过敬畏,不敢动手。” 太子一哂:“说的好听,就像你能伤到孤一般。” 纪青盈想了想遇刺之时太子的身手,发现好像并不能反驳。 可眼看太子真的直接从案桌后起身,到了自己面前,纪青盈还是有点心虚:“可是,我心里实在惧怕殿下。” 太子将自己袖口稍微挽了挽,才斜睨她:“你不怕谁?” 纪青盈再度无法反驳。 她确实挺怕太子,但是出事的那一刻也是真的挺怕刺客,那么或许这真的是个练胆的好机会? “谢允,拿木剑过来。”太子吩咐了一声,谢允立刻捧了两柄长约一尺半,更轻巧的木剑过来,看尺寸和分量应该是更适合女子的。 纪青盈接了剑掂了掂,又翻腕挽了个剑花,便觉得身体里似乎有些沉睡许久的感觉跃跃欲试。 太子并没有接谢允手里的另一柄木剑,便直接向集纪青盈点头:“来吧。” 纪青盈知道太子素来傲气,也不敢多问,只心里默念着“殿下,我这是为你好啊”,便一剑直接向太子的胸前刺去! 太子目光微动,同时滑步一闪,堪堪让过纪青盈的前刺,转身之间轻灵无比。 纪青盈手臂回转,整个人错步拧身,横剑划去,变招之间算不得特别流畅,但角度还是很有些刁钻。 太子箭步斜冲,再度避开这一击之后拂袖一卷,便打在纪青盈肩背上。 纪青盈只觉身后一痛,再度反手出剑,旋身肘击。 太子脚跟微横,不退反进,正好顶到纪青盈身后,右手推了她的手腕向下一压,啪嗒一声木剑落地,而左手则是一牵一引,将纪青盈的双手扣在一处,整个人便圈进了怀里。 第29章 二十九 谢允和德海公公不由对看了一眼,各自低头,几乎是悄无声息地退后了两步。 “爱妃,练够了吗?”太子单手便将纪青盈完全制住,这话就又问在了耳边。 除了上次落水被太子亲自拖上岸之外,纪青盈其实还没有这样整个人被太子圈在臂弯之内。虽然这也不是什么拥抱的正确打开方式,然而这一瞬间的感受之中,小心脏砰砰乱跳的节奏还是明显压过了有关武功招式的变化高低。 “——殿下,再来一次可以吗?”纪青盈也看出来了,这几天在夏苗猎场之中,太子多少是有点闲。要不然哪里来的时间一直带她策马奔腾、高调秀恩宠。不过更重要的是赶快把思绪调回理智频道,其他一切都是虚的,如果她不能用眼前的两天做好准备工作,到了两天后的晚上,太子说不定又要血溅行营。 “还不死心?”太子扬眉,“来吧。” 直刺、格挡、横击、反削。 滑步、错步、转身、矮身。 啪的一声木剑落地。 啪的又一声木剑再落地。 啪啪啪啪,一个下午木剑不知道落了几次地。 不过到了德海公公过来提醒太子和纪青盈差不多可以休息更衣,准备晚膳之时,太子看着纪青盈竟然稍微露出了那么一丝丝的肯定之意。 因为虽然每次的对拆都是以纪青盈木剑落地,被太子花式制住为结局,但很显然的,经过了一次次的对拆,纪青盈能支持的时间越来越久,太子要空手制服她也越来越不容易。 到最后一次的时候,太子的袍袖甚至都被纪青盈木剑划破了,太子也是真的用了足足十几招,才将纪青盈制服。 “看来你过去学的还不少啊?”太子上下打量了几眼停手之后也不算太过疲惫的纪青盈,“孤先前倒是没看出来。” 纪青盈也有些惊讶于武艺解锁之后自己的身体素质,加上一下午的对练之中也感受到了进步,多少有那么一丢丢的得意:“殿下过奖。” 太子薄唇一弯:“孤的意思是说,你学了那么多,却这么笨,真是看不出来。” 纪青盈瞬间又丧气了:“那臣妾以后多努力。” 太子伸指在她额角一敲:“努力什么?又不用你做侍卫,活动两下就罢了。” 纪青盈这次心里却是不服气的:不用我做侍卫?等你遇险时再说罢! 转天因为还是行猎的时间,太子原本要带着纪青盈出去策马,结果看纪青盈又要拆招,索性就改了行程去猎鹿。 一开始纪青盈还不太想去,后来想想为了对抗刺客,也得练习一下不能晕血,就咬着牙跟太子去了。 因为朝元猎场一年四季都有皇室行猎,所以猎场里养了大大小小许多动物,在每次猎典开始之前便会将某些动物赶至特定的区域,以供捕猎。 太子虽然对纪青盈的身手稍微有了那么一点肯定之意,但还是没带她到有野猪或狍子的西侧山林,只是到有野兔、山羊、锦鸡、野鹿的东侧林子里转了转。这一折腾又是一下午,最终还真让纪青盈成功猎到了一只野兔和一只山羊。 至此,纪青盈觉得自己算是做足了准备,就信心满满地迎来了第三天。 照例是白日里骑马闲散,随后太子被肃帝叫去问话,等到晚上回来的时候太子脸色不好,但又打发人去叫纪青盈到营帐里侍寝。 纪青盈进门便主动接了德海公公的班,这次她只试了两回就成功解开了太子的腰带,帮着太子把外袍脱了,然后自己就直接爬到床上。 太子虽然也是这个意思,不过见她动作这样自觉而流畅,还是问了一句:“今日怎么这样乖觉?” 纪青盈一笑:“殿下既然心情不好,臣妾自然要乖觉些。”言罢犹豫了一下,还是试探地问了一句:“殿下,您如今身边防卫还是加紧些好。猎典原本就是容易出变故的时候。” 太子似乎并不是很在意:“恩。”随意地点点头,也没吩咐人什么,便直接熄灯躺倒休息。 纪青盈睁大眼睛躺在他身边,很快便听见太子的呼吸开始渐渐转为缓慢绵长。 她努力撑了一会儿,然而也渐渐困倦起来。 “呛啷!”金铁交鸣! 被再度惊醒的纪青盈一个激灵跳起身来,太子的白色身影已经与刺客混战成一团。 “嚓”的一声,利刃向她头脸刺来! 这次的纪青盈算是有了预备,一个跟头翻下去,顺手便抄起了早就看好位置的烛台。 “呛!”太子还是回身来救她,而外间谢允等人的呼喝,火把的亮光,也照旧响起亮起。 “呛啷!呛啷!”纪青盈鼓起勇气,主动出击,太子力战之间有些发急,“你退后!” 果然,刺客的力气与武艺都比纪青盈高得多,纪青盈勉力对了三四招,便被对方一刀削落了半片袖子与一缕鬓发,若是退得再慢半步,只怕要比太子先血溅行营。 “退后!”这次太子是真怒了,纪青盈却不甘心,这时便见敌人一左一右同时攻来,“呛!”太子反手一推纪青盈,她几乎摔了个跟头,而太子则一剑横斩,断了一个敌人的兵器,可是另外一柄尖刀,还是刺进了太子的胸口! “殿下!”纪青盈叫了一声,在太子胸前鲜血涌出的那一瞬,再度读档。 喀嚓,天旋地转。 “良媛,这两盒都是点心么?”小苜蓿从纪青盈手里去接那两个盒子。 “都是。小苜蓿你让我歇歇。”纪青盈摆了摆手,直接截住小苜蓿有可能会继续说的话,转身便到自己的榻上脱了鞋子,和衣而卧。 到底要怎么做,才能保住太子不死? 难不成,自己是要在太子死后,再去讨好下一个新帝吗? 系统你三观喂狗了吗! 纪青盈恨恨地在心里把系统大骂了一万五千次之后,终于渐渐平静下来。 其实,一定有解决的方法。既然还能读档重来,一切都是还有机会的。 跟太子谈一谈? 还是跟谢允说一说? 到底还有什么可以预备? 转日一早,纪青盈到了太子的营帐,进门便叫太子、德海公公和谢允都多看了两眼——轻甲猎装,木簪束发,不施脂粉、不佩簪环,乍一看竟是个绝顶清俊的翩翩少年郎,但仔细多看两眼,那明艳无双的面孔,到底还是更秀丽精致,不似男子。 “这装扮倒也利落。”太子上下打量她两圈,唇边浮起极浅的笑意。 “殿下,我总觉得或许有人不会就此甘心。”纪青盈单刀直入,“叶森在蘅芳宫这些年,其实对外低调的很,旁人不一定能知道他是傅贵妃的心腹。傅贵妃将他派出来,未必没有后手。臣妾想将先前习练过的武艺再拾起来防身,请殿下允准。” 这话说的十分坦诚利落,风格与纪青盈的往日实在不大相同,太子的眼光愈发玩味,答应的却也很利落:“也好。不过你如今身份不同,若要对拆招,还是与孤练习就好。” “是。”纪青盈微微欠身,便退到一旁等着。 谢允很快取来了木剑,太子仍旧空手接战。 直刺横削、闪转腾挪,纪青盈凝神定意,全力以赴地与太子过招。 虽然,过程中还是免不了被太子捏住手腕,按住手肘,甚至整个人又被夺了兵器圈进太子怀里,但纪青盈甚至连脸上热一热的反应也顾不上,输了便退后再来,一次比一次更拼更努力。 待到日落西山的时候,纪青盈自己已经有些喘了,而看似优雅从容依旧的太子,其实额角也见了汗。 而更重要的是,纪青盈自己知道,现在自己能在太子手下支撑的招数更多了。 “爱妃也太努力了。”太子试探道,“难道是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在心头?” 纪青盈微微一福:“只是怕给殿下丢人。” 转日太子同样是带纪青盈去行猎,而这一次,她的收获是一只狍子和四只野鹿。 到了第三日上,也就是太子去见肃帝,纪青盈等待召见的时候,小苜蓿有些目瞪口呆:“良媛,您今日怎么吃这样多?” 纪青盈一边将第三碗饭吃掉,一边摆了摆手:“运动多,我饿。对了,浓茶预备好了么?” 小苜蓿将浓酽的茶汤送到纪青盈面前:“良媛,您吃的也太多了,这样肯定是撑着了。但是浓茶消食哪里比得上山楂汤,还是请露珠姑姑给您煎一副消食的药汤吧?” 纪青盈摇摇头:“不用了,今晚殿下会让我留在营帐里,我得有精神。” 小苜蓿登时面上一红:“那那就不劝您了。” 纪青盈当然知道小苜蓿是想到哪里去了,不过她懒得解释。她现在心里就一个念头——吃饱喝足,就待今晚一战! 很快,太子传召,德海公公退出,纪青盈上前为太子更衣。 太子脸色沉重,并没注意到给自己宽衣解带的纪青盈动作十分熟练。 而随后的登床上榻,并肩躺下的过程就更是完全一样,只是这次纪青盈在睡前仔仔细细地看了营帐里物品的摆放位置,将自己按着记忆与知识的行动计划又在脑子里过了一次,才躺倒睡觉。 “呛啷!” 第三次被金铁交鸣之声吵醒,纪青盈想都不想,直接一个跟头翻身下床,抄起烛台便向与太子混战的刺客方向丢了过去。 与此同时着地一滚,直接翻身就到了前两次她记得有护卫尸身倒下的位置,摸了那护卫手中的兵器,便直接扑入战团! 第11章 .19入V一更 “你退后!”太子还是喝了一声。 但纪青盈的气势却与先前两次完全不同,狭路相逢勇者胜,存档太贵穷人哭,她已经几乎没钱了也没其他的存档了,这次必须拼! 呛啷呛啷,剑影刀光,纪青盈不顾一切的练习与拼杀终于有了些作用,两名刺客之中稍矮之人被纪青盈这样的舍身打法缠住,太子那边压力减轻,只应付一名刺客就游刃有余了。 堪堪过了十来招,眼看就到谢允等人可以进来应援的时间,刺客们也是着急的,突然暴喝一声,出手都更狠辣了几分,相对之下纪青盈还是战力不足,嗤的一声便被划伤了左臂。 虽然伤口其实不深,但从来没受过这样刀伤的纪青盈还是瞬间就痛得整个人一抖,手里的兵器拿的就不是太稳当。 “退后!”太子又喝了一声,边冲过来支援。 这个场景与前两次出事的样子太过相似,而那名高大刺客尖刀眼看便刺了过来。 “殿下!”纪青盈已经什么都顾不得想,几乎是本能的豪赌之气,猛地向太子身上一扑,这一冲之力极大,带着太子一同着地打滚,敌人的尖刀便又在纪青盈背后划了一刀。 这下她是再也没有反抗之力了,全身都剧痛难当,太子连忙再度翻身力战,只听扑哧一声,太子终于放倒了一个刺客,可还是被另一人砍到了左腿。 不过,这个时候谢允等人终于冲进营帐,太子总算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这口气一松,纪青盈的眼泪就忍不住了,特么的,太太太太太疼了! “纪青盈!”太子见到谢允等人进帐的那一刻,立时转身去将她抱起来,“传太医!传医女!” 接下来赶来的阵容与先前完全一样,毕竟是太子营帐遇刺的大事,只不过太子只伤了左腿,而太子新宠纪良媛却身中两刀,自肃帝以下,人人都是面色沉重而复杂。 “这是怎么回事?”肃帝还是沉着脸发问。 这一次太医就镇定多了:“禀陛下,太子殿下左腿的刀伤实在凶险,若再深半寸、伤及筋腱,只怕今后便会不良于行。如今幸得陛下圣恩庇佑,殿下只是出血甚多,好好将养便会大安。” “还有呢?”肃帝又扫了一眼紧急支起来的屏风,屏风之后人影来回走动,纪青盈的低低哭泣和痛楚声音一直隐隐约约。 因为纪青盈左臂和背上都被刺客以刀划伤,伤口虽然不深却有些长,包扎涂药的时候自然要衣衫尽褪,太医也没有亲自动手,屏风内只有露珠姑姑带着小苜蓿帮手,太子也亲自过去看了情形。 这个时候的纪青盈满头都是汗,嘴唇都咬破了,也顾不上会不会被太子看见自己的身体,医疗情况下爱咋咋样! 外间太医已经是跟露珠姑姑沟通过的,也一并回答了肃帝:“纪良媛护驾受伤,手臂和背上都有刀伤。不过伤口较浅,应无性命之忧。” 肃帝这才又望向太子:“太子受惊了。先好生休息,加强防卫。朕自会命人追查。” 太子的腿上已经处理好了伤口,便由德海公公扶着向肃帝躬身:“谢陛下。今次之事,到底还是臣自身无能,防范不足,才惊动圣驾。臣惶恐。” 肃帝哼了一声:“行了,朕会追查。”言罢便带着惠妃直接走了。 太子妃、梅侧妃和宝音乡君等人眼看圣驾去了,便多少都有心上前关怀太子,只是这话还没出口,太子便已经皱眉挥手,又转进屏风内里去看纪青盈。 众女面面相觑了一刻,到底还是悻悻去了。 纪青盈这边对太子的关怀和荣宠其实已经感觉不到了,她伤口疼的直哭,最终喝了两碗止痛安神,半是镇痛半是麻醉的汤药,就渐渐昏睡过去。 只是在即将失去意识之前,似乎模糊地听见太子在自己身边说了一句什么话,可到底说了什么,她还没分辨出来,就眼前发黑,人事不知了。 也不知这一昏是昏睡了多久,待得纪青盈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背上手上都是阵阵抽痛,而口舌之间干燥无比,头也有些昏昏沉沉,全身四肢百骸都疲累酸疼,从头到脚没一处舒服安泰的地方。 她想翻个身,然而稍微一用力就感到背上伤口好疼,几乎又要疼出泪花来,索性就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再缓一缓。 这时便听距离自己不远处有陌生男子说话的声音:“殿下,如今的情形还不好说,您留纪良媛在营帐里也不大妥当。” 纪青盈瞬间就清醒了——自己还在太子的营帐里? 那这个说话的人是谁? 是不是太子伴读聂天北? 她迅速想起之前傅贵妃的教导,在被送到太子面前之前,傅贵妃是仔仔细细研究过东宫情况的。不只包括了梅侧妃、薄良媛和虞奉仪这几个女眷,还包括了太子最信任的几个人,德海公公、侍卫统领谢允、伴读兼詹事府少史聂天北,另外还有几个文武近臣,只不过余人都不会有太多机会在禁宫走动。 那么这个陌生的声音,应该就是聂天北了? “无妨。”太子的声音是惯常的清冷沉着,“以她的手段,还没到能够预先探知此事再行苦肉计的程度。不过孤也会再查一查便是了。” “是。”聂天北欠身道,“只不过纪良媛这样一插手,您的这一刀挨的便有些不值,虽说郗太医也力证您的伤势凶险,却到底跟先前计划的垂死重伤相去甚远,只怕皇上生疑。” 神马! 神马! 这是神马意思?!?! 这次不用捏珠子读存档,纪青盈也是天旋地转了。 原来这一次次的重伤垂死,都是太子自导自演的苦肉计? 就是因为没人会想到苦肉计下这么凶残危险的手段,才不会有人怀疑是不是? 原来太医也是太子的人,自己一次次准备周全的结果还是昏睡,或许是被太子下了药。 再想起当时太子脸上的灰败痛楚,鲜血冷汗,还有谢允捏紧的拳头,德海公公通红的眼睛,大家都是演技派啊! 那自己何必这样折腾? 那自己为什么要挨这两刀? 那自己这些天来昼思夜想,辛辛苦苦,拼死拼活,都是一场笑话? 按着聂天北的说法,这还是打乱了太子的计划? 纪青盈满心的五雷轰顶,就没再听清太子后面与聂天北的几句对话,但大概还是在说如何应对肃帝、防备傅贵妃、恭郡王等人云云。 “好了。你先回去吧。将回宫之后的事情再预备一下。”太子摆了摆手。 “是。臣告退。” 脚步声响起,应当是聂天北退出,而太子则绕过屏风,到了床边。 “你听见了?”太子一坐到床边,便见纪青盈虽然还是面向内侧躺着,整个人却似乎在微微发抖,心念电转之间便已明白。 纪青盈不说话,但看得出肩背之间仍旧在继续起伏。 “还是伤口又疼了?”太子皱眉,向床上稍微移动了些身子,便伸手去拨她,只是顾忌着她的伤,这动作便轻的很。 纪青盈全身都疼,也没有力气与太子相抗,索性便顺着他的手咬牙忍痛,坐起身来。 太子的目光微微一顿,看着她满脸的泪,便放缓和了声音:“疼得很么?” 第11章 .19入V二更 纪青盈看着他白皙俊秀的脸,气的简直想正正反反抽一千四百个大耳光,可是她背上疼身上疼,右手就算没受伤也是一动便扯得全身难受,更何况她也不能打这个变态。 “我疼不疼,对殿下而言有什么要紧?”她恨恨道,“殿下不好好查查我的手段,查查我的苦肉计?我这样阴险狡诈下流无耻,殿下还不赶紧把我弄死了干净?” 太子皱了皱眉:“别胡闹。”顿一顿,又轻哼一声,“看你这中气这样足,想来也没什么大事。” “你——你走开!”纪青盈再忍不住,翻身又去躺下,这一下负气的动作太快,两处伤口都牵扯得痛彻心扉,又是泪流满面。 太子静了静,便慢慢起身走了。 “良媛,您不能这样啊。”太子走了没多久,小苜蓿就拿着水进来劝纪青盈,“殿下是主子,您心里有什么委屈,都不能跟殿下这样闹啊!” 纪青盈还是侧面向内躺着,眼泪止不住地一直流:“管他的!这人就这德行,我小心有什么用?” 小苜蓿还想再劝,纪青盈满心都是委屈烦躁到了极点:“出去!别烦我!” 小苜蓿只得领命去了,然而这清净没片刻,纪青盈便闻见了又浓又苦的药味,还有脚步声到了自己跟前。 “我不想吃药,出去!”纪青盈反手用力一挥,便听哗啦一声,药碗落地摔了个粉碎,而小苜蓿则惊叫起来:“殿下!” 纪青盈登时便觉得不妙,挣扎着起了身,赫然便见药汤洒了一地,也溅了端药过来的太子一身。 “你慢点。”太子上前伸手先将她扶稳了,“这样的伤还起的这么快,到底是有多傻。” 纪青盈其实又痛的冒汗了,听他这句话说的责备里带了点柔和,铺天盖地的巨大委屈登时便冲上心头,将全部的惊吓、恐惧等等旁的情绪都掩盖了下去,泪眼汪汪地望向他:“我可不就是傻到家了么。殿下你杀我的时候轻点行不?” “还哭个没完了。”太子鄙夷地看了她一眼,又向小苜蓿和德海公公挥了挥手,“收拾了就下去罢,将良媛的镇痛汤药和药膏都放这里。” 德海公公这个时候就格外显出专业人士的知情识趣,不只用迅雷不及掩耳盗铃的速度收拾了碎药碗、放下新汤药、带着小苜蓿出门,还不忘在太子手边放下了纪青盈的手帕。 太子根本没理会那手帕,直接伸手去给纪青盈抹了抹眼泪:“别哭了,先吃药。” 纪青盈脸上一热,嘴上却还是不服软:“殿下这是打一棍子给一个甜枣么?” “孤何时打你了?”太子淡淡回了一句,便又拿起另外一碗汤药,亲自舀了一勺,“嘴皮子这样利落,手上却比不上十分之一。” 纪青盈撇嘴道:“我若手上更厉害些,岂不更耽误殿下的大计?殿下还是将我赶出去的好。” “吃药。”太子将汤药的勺子直接送到她面前,语气里也带了点命令口吻。 纪青盈这时候是不敢再扛了,低头喝药的时候,又一眼看见太子的手背上有些红。 “这是刚才烫的么?”纪青盈心里微微一紧,这家伙现在怎么这么随和?会不会突然翻脸?药里有没有毒啊? 太子倒不在意,又给她灌了两勺汤药:“嗯。回头再说。” “咳咳。”纪青盈立刻呛着了,“回头再说什么啊?殿下,您您看在我也是一片忠心救驾的份儿上,这烫伤的事情就别降罪了吧?” 太子平平望着她:“继续吃药。” 纪青盈赶紧把剩下的药都喝了,喝完之后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太苦了。” 太子将药碗放下,转身又去拿了一盒蜜饯丢给纪青盈:“如今在你眼里,孤算是有良心了罢?” 纪青盈右手抱着蜜饯盒子撇了撇嘴,自己拼死拼活舍生忘死的,一盒零食就打发了? 她是渐渐平静下来,也知道不能继续跟太子闹脾气。但是那巨大的委屈愤怒、尤其是太子与聂天北对话之间的那种冷漠语气实在印在她心里难以消除。要是没有这样一次次读档重来、殚精竭虑也就罢了,这是她开始读档存档以来最拼最苦最努力的一次,而且结果也是受了这样的伤,太子想的居然还是还是怀疑她苦肉计? 想到这里,她又莫名地好灰心,便将头转向内侧,试着将重新涌上眼眶的泪意压下去。 “好了,”太子这次没走,还是坐在纪青盈身边,伸手轻轻挑转她的下颌,将她眼角那一点点溢出来的泪花抹了去,“别委屈了。是孤不该疑你。” 纪青盈咬着下唇望向太子:“我当时怕极了”忍又了忍,还是低了头。 她不想这样看着太子哭,何必呢,又不是真有感情的什么人,好像一脸求恩宠的样子多难看。 不过,她这时候这样想,其实已经晚了。 太子抬起她的下巴,轻轻俯首在她嘴唇上亲了亲:“知道了,以后不会再有这样的事。” 虽然是蜻蜓点水般的一啄,纪青盈还是瞬间便心跳砰砰,脸与脖子都立刻发烧发红,全身僵住了不敢动。 等到太子起身,她还是有些怔怔的反应不过来。 太子修长的手指在她脸颊边又轻轻摩挲了两下:“好好休息,后天就回宫了。” “是”这次纪青盈低下头,心里有点混乱的迷茫,自己这算是撩到太子了吗?回宫会再升级吗?宫斗进入新篇章了吗? 等等,不对,她怎么觉得是自己被太子撩了呢? 六月初四,风波重重的夏苗行猎终于结束了。 东宫妃嫔可以算是乘兴而去,败兴而归。足足十余日的夏苗行猎,上至身份为正妻的太子妃,下至武将之家出身的薄良媛,居然没任何人能与太子相处半日。 而风光无双的纪青盈虽然从印信身份上还是正五品的良媛,但人人皆知这次护驾之功非同小可,莫说正四品昭容的位分触手可及,只怕再过个一年半载怀有身孕,也就与梅侧妃并肩了。 不过,无论传言中的纪良媛是多么炙手可热、前途无限,那也都只是将来的事情。眼前最实际的,是因着这次的护驾受伤,纪青盈会有一段时间无法侍寝。 然而让东宫妃嫔们随即失望的,是太子也受了伤,而且还伤在大腿上,所以也是暂时不再召幸妃嫔,转而专注在政务公务方面。 整个六月之中,太子就只进了两次东宫,每次都是过去看了一眼纪青盈就走了。 纪青盈倒是乐得清静,借着养伤闭门不出,一方面是身上的伤口确实需要休息和养伤的时间,另一方面自然也是不想去跟其他的妃嫔打交道,就连之前她最担心的有关惠妃生辰绣品之事,也因为有伤而得以避开。 毕竟刺绣之类的针线功夫,比书法更难练习,几乎是只能作弊。但是以她现在引人注目和招人嫉恨的程度,实在是太容易出事了,还不如避开了省事。 至于与太子的相处,大约便是夏苗的模式延伸,不知道太子是顾忌着两人的伤势,还是或许仍旧心有顾虑、不能完全信任她,每次来探望的时候都会带些补品并其他的赏赐,坐一坐问问伤势,很有些“大盛储君亲切会见护驾勇士纪青盈”的意思,除此以外也就没有什么其他更亲密的动作了。 但这样轻松的日子也只到了六月底,七月秋初,肃帝的一道恩旨再度震动六宫——蘅芳宫解禁,傅贵妃复位。 第11章 .19入V三更 不过,不知道是否前次傅贵妃对肃帝的触怒过于严重,还是太子在这两个月中的计谋运作合宜,傅贵妃复位的同时,惠妃也被封为贤妃,协理六宫,肃帝的后宫到底不如先前一样、由傅贵妃一人独大。 听到消息的东宫妃嫔心情各异,太子妃的欢喜就不必说了,梅侧妃等人多少有些失望,而得闻消息之后最紧张的,自然是身份微妙的纪青盈。 几乎在听到傅贵妃重得圣恩的当日,纪青盈便让小苜蓿去给德海公公送个消息,算是求见太子。虽然不知道近来一直忙于公务的太子是否有空,但她总觉得要是什么都不预备,就可以洗干净脖子等着傅贵妃来杀了。 还算庆幸,当晚太子便命鸾轿将她接了,送到重华殿的书房。 因着养伤,纪青盈已经将近一个月没有踏足重华殿了。不过再度进门的时候,还是觉得有些莫名的亲切与熟悉,尤其是那雕花点心盒与红漆蜜饯罐子都在惯常的位置,而一身天青镶金团龙袍的太子也是依旧埋头在如山的公文与卷宗之中。 “殿下。”纪青盈微微一福,“您的腿伤可好些了?” 太子仍旧在埋头处理公文,几乎都没抬头:“嗯。” “殿下,傅贵妃如今重获盛宠,臣妾有些惶恐。”纪青盈咬了咬牙,还是干脆利落地直击主题。 “惶恐什么?”太子抬眼看了她一眼,就又继续低头去写回信。 纪青盈也低了头:“先前就算有各样的借口,叶森一去不回,殿下又安然无恙,傅贵妃现在定然是知道我已经弃暗投明。以贵妃娘娘的心高气傲,只怕是容不得我。” “你是孤的妃嫔,”太子随口应道,“傅贵妃就算手眼通天,也伸不到东宫。只要你自己持得住就行。” “是。”看太子回答得浑不在意,纪青盈不但没觉得增加几分安心,反倒又感到有些丧气。傅贵妃会对她动手,其实是必然之事。 毕竟纪青盈自年初便名声远扬,肃帝先对她有意,随后太子又在春风亭暖阁与她春风一度,从而才有了正七品东宫孺人的身份,并后来的专宠种种。 起初众人还道傅贵妃真是好手段,这一个小小的蘅芳宫宫女在肃帝与太子父子之间的作用简直不亚于当年的貂蝉连环计。然而随着时移世易,傅贵妃没有抓到任何太子的把柄,太子妃反而被纪青盈打脸频频,人人都有些醒过味来,纪青盈只怕已经倒戈投向太子,傅贵妃偷鸡不成蚀把米,简直不似多年作风。 在这样的情况下,傅贵妃不动手才怪。只要纪青盈多风光一天,那就是对傅贵妃打脸多一天。 这么明显的道理,没有人不明白。那么为什么太子是这个态度?难不成太子如今是觉得她已经没有太多的利用价值,所以才这么不在意吗? “对了,”太子忽然主动开口,“贤妃提了一句,还是想让宝音到东宫做个侧妃。” 纪青盈等了片刻,才确定太子说完了这句话就没了,没有提出问题,也没有什么命令。虽说在夏苗之中并骑策马那么多天,她倒也习惯了太子会稍微随口说两三句不相干的闲话,但那个时候大多是说说景物、或是朝元猎场的前朝典故等等,都是真真正正的闲话。 非说有什么内容的话,大概就是偶尔太子也会问两句蘅芳宫的内情。纪青盈所记得的就那些,基本上能答的也就尽力答了。 而像此刻这样,说到贤妃和宝音乡君这样的东宫大事,还真是头一次。 毕竟这事情说大不大,只是太子纳个侧妃,还是亲上加亲的常见喜事。但说起来也不算太小的事情,毕竟东宫的三品侧妃是仅次于太子妃的尊位,将来太子一旦登基,身居侧妃之位梅侧妃至少也会成为正二品的贵嫔,或者是一品妃子。 倘若太子妃果然不得善终,那么最有可能拾级而上,荣登凤位的自然也是东宫位分最高的侧妃。所以宝音乡君此刻若是入侍东宫,或许将来就会与出身书香名门的梅侧妃争夺皇后之位。 可是,纪青盈还是有些疑惑,太子跟自己说这个做什么?难不成要将消息透给太子妃或者傅贵妃,继续深度无间道? 可是这消息的价值似乎不是很高,而且太子也没有说出这一层意思。 纪青盈只好斟酌道:“这——自然是亲上加亲的好事。殿下是怕梅侧妃有想法?还是,想让臣妾透给傅贵妃?” 太子并没抬头,手中的玉管羊毫又蘸了些墨汁,继续运笔如飞:“孤想问问你的想法。” 纪青盈心里有个大略的猜测一闪而过,然而又觉得并不靠谱,顿一顿,还是中规中矩地应道:“这样的大事,还是看殿下的心意,臣妾不敢置喙。” 太子瞥了她一眼,似乎并不满意这个等于没说的答案,但也没有再继续纠缠于言语细节。 纪青盈见他没再多说多问,可是也没有让她退下的意思,心道这个家伙大概又恢复了变态本色,有什么话不能直说?非要一脸高深莫测才行? 又等了片刻,纪青盈撇了撇嘴,难不成太子说这个话,还真的是想看见自己吃醋? 问题是以她的身份,有什么资格去反对贤妃的提议?又怎么敢议论宝音乡君的婚嫁? 可是看太子这个看似不动声色,其实等着自己反应的德性,大概还是落在直男希望全天下女人都爱他崇拜他为他吃醋的俗套里。 “殿下,您喜欢宝音乡君么?”纪青盈内心挣扎了一秒,决定还是要入乡随俗,配合一下太子的虚荣心,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羞怯怯的楚楚意味,好像有些害怕担心,却又忍不住询问情敌情况的样子,“其实,臣妾心里并不是” 太子左手一摆:“停。太假。” 纪青盈登时一噎,其实她自己也觉得这次的表演不太真诚,只好讪讪住口。不过想了想,还是又换回正常的声音说道:“不知道宝音乡君和梅侧妃关系如何。这两位若是同级并尊,眼前或许因为有共同的敌人还能做朋友,将来就不知道会怎么样了。” 太子停了笔,又平平看了她一眼:“上次给你的字帖又练了么?” “这个”纪青盈万万没料到太子会忽然想起这件事,“臣妾近来一直在养伤,所以” “你伤的是左手,不影响右手写字。”太子起身从身侧的书架上抽了一本字帖,向外吩咐,“德海,给良媛备茶备灯,伺候良媛练字。” “殿下——”纪青盈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德海公公动作迅速至极,很快便带着两个小中官为纪青盈在太子书案旁边单独设好了一张小桌,桌上笔墨纸砚全齐,灯烛浓茶不缺,甚至连当初太子打赏的那柄紫檀戒尺也一同找了出来放着当镇纸。 眼看德海公公等人退出,纪青盈已经是欲哭无泪:“殿下,如今傅贵妃已经是万万不会再相信我了,我也没机会给旁人传递书信,还抄书做什么啊?难道殿下就是看我不顺眼吗?” 太子头不抬笔不顿,只当没听见。 这算是默认么? 纪青盈慢吞吞地坐到自己的小桌跟前,生无可恋地打开字帖,又挽了袖子给自己研墨,能有多稳重就有多稳重,她实在是不想练书法啊,只要能解锁那个技能就行了,为什么要一点点的这样受罪? 然而研了片刻,她的背脊有点发紧,果然微微偷眼望向太子,便见太子刚好也一眼横过来。 纪青盈瞬间手就是一抖,差点没捏住墨条,当即低头提笔,乖乖开始悬腕抄写。 晚风轻拂,月华如练,伴着笔墨摩擦纸张的轻轻声响,时间不知不觉便过了小半个时辰。 太子手边的卷宗处理完了一半,然而谢允又送进来了一叠。 纪青盈则是写的手腕疲累,脖子也有些酸乏,可是这次太子连个目标和数量都没给,她也不知道写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只好鼓起勇气开口去问:“殿下,臣妾要写多少啊?” 太子淡淡道:“写好为止。” 纪青盈眼前一黑,写好?要是跟太子那一手行云流水的柳体相类才算好,她怕是要写个十年八载啊! “殿下”纪青盈咬了咬牙,问题还是要从根本解决才行,“其实,臣妾不想让殿下收宝音乡君做侧妃的,真的不想” 太子又看了她一眼:“这么不想练字?” 纪青盈能感觉到自己的第六感雷达正在哔哔哔狂响不止,这个变态是什么意思? 不抄书练字的话就会有别的幺蛾子是不是? 这个变态,分明眼神就是在说,确定不要眼前的惩罚么?信不信别的法子会更生不如死? “臣妾还是想练字的。”纪青盈咬着牙低了头,心里狂扎小人一万次,死!变!态! 第11章 .19入V四更 常言道,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 但是纪青盈想说,可得罪小人,别得罪变态。 直到七月初十,再度去给太子妃请安之时,腰酸背痛头昏眼花的纪青盈还是没有想通,自己不就是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对太子收宝音乡君为侧妃么,怎么就被迫在太子眼皮子底下整整临摹了五个晚上的字帖? 每天一写就两三个时辰,行程几乎都固定了,太子以召幸为名,晚膳时分便叫人接了纪青盈到重华殿。用膳之后在重华殿的庭院散了散,便与她一齐到书房,一个看奏章卷宗、一个抄书临字帖。 每次纪青盈抄累了想问太子可否放过,太子就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紫檀戒尺,于是最终还是以纪青盈的认怂认命结束。 过程中太子唯一的恩典,就是抄到一半的时候会让德海公公给纪青盈上一份花样翻新的精细点心,纪青盈也是靠着这一点吃货的满足,才勉强撑过这五天。 当然,在太子妃等人眼里看来,请安之时纪青盈满脸的疲惫憔悴,甚至还不自觉地活动脖子、以手扶腰等等,都不啻于赤裸裸的示宠示威。 毕竟,太子刚刚连续“召幸”了纪青盈五天。 这已经刷新了本朝东宫彤史记录,太子以前从来没有连续召幸任何一个妃嫔超过两天以上,纪青盈这一下子就是五天! “纪良媛,”在看见纪青盈第三次伸手揉腰的时候,太子妃终于也忍不住开口,“殿下如今重伤初愈,你自己也身体还不大好,还是要节制些才好。” 纪青盈心里都是宽面条泪,然而面上也没什么可解释的。多说实在是多错,即便她肯说实话,谁会相信呢?——臣妾被召幸,只是陪太子写字啊。这不就跟说自己与太子躺在被窝里一起看夜明珠同样效果么! 很快这场东宫女眷例会就在微妙的气氛中结束了,太子妃虽然因为傅贵妃这个姑姑重得圣恩而硬气了些,但还没硬气到随时预备与太子正面开战的地步,所以也没向着纪青盈如何穷追猛打。而梅侧妃等人虽然先前一直不服气太子妃,但如今随着太子的持续偏宠,自觉不自觉地都更多开始关注纪青盈,甚至都会在潜意识里与太子妃同仇敌忾。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个道理在宫中尤其适用。 又过了两日,纪青盈总觉得日子似乎有些过于平静,平静到已经不太像宫斗世界里应该有的节奏,于是立刻找露珠姑姑存了个新档。而这个新鲜的存档珠子在手里还没握热乎,她完全不曾料到的挑战就来了。 玉韶宫贤妃娘娘,下帖相邀。 纪青盈见到这个帖子的瞬间就有些头大,这是自己的宫斗要开启新地图了么? 贤妃夏氏是已故栾皇后的表妹,也是宝音乡君的姨母,在傅贵妃这次见罪于帝之前,在宫中并不算多么耀眼的人物。因为肃帝的后宫妃嫔虽多,斗争却过于凶残,经过了多年风云起伏之后,夏贤妃立足的根本主要还是娘家的家世,以及因着膝下无子、圣恩平平,而没有得到傅贵妃太多的注意。 从去年开始,宝音乡君的母亲身体不好,夏贤妃就将宝音乡君接到了宫里,一半是照顾外甥女,一半也是给自己作伴。至于有关宝音乡君对太子的心思,夏贤妃过去就算没有大力支持,至少也是没有反对的。 纪青盈拿着夏贤妃的帖子,很有些犹豫。按照她的记忆,还有偶尔宫眷对谈之间的传闻,夏贤妃应该是个斯文温柔的安静模样,应该不会对自己忽然转变到凶残路线。 但是去夏贤妃的玉韶宫吃茶,意思也就是要离开东宫的范围,从地图上来看虽然不会经过位于西六宫之首的蘅芳宫,可也到达了东六宫的核心范围,离蘅芳宫已经很不远了。 要是去的路上或者回来的路上被傅贵妃稍微召唤一下,说不定就是直着过去、横着回来。 可是夏贤妃既是如今协理六宫的尊贵妃子,又是太子所亲近的长辈,纪青盈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不去应约。纠结复纠结,纪青盈最终也只能将存档珠子仔细带好,便带着小苜蓿和当初德海公公送来的宫女之一绿萝,一同前往。 玉韶宫算是东六宫中最精致的宫殿,廊台楼阁之间都带了些江南气息,时值初秋,庭园之中的金桂与木芙蓉灿烂盛开,显得格外柔美绮丽。 纪青盈到了玉韶宫门前,便有宫女已经等候引路,领着她进正殿。 毫不意外的,宝音乡君也在座相伴。 “东宫良媛纪青盈,给贤妃娘娘请安。见过宝音乡君。”纪青盈规规矩矩地欠身行礼。 “免礼,赐座。”夏贤妃其实年纪不大,看着也就二十六七岁的样子,身材修长,肤色白皙,鹅蛋脸庞上凤目修鼻,薄唇如蔻,一望便让人觉得十分文雅安静,说话的声音也轻柔悦耳。 “谢娘娘。”纪青盈坐下,又飞快地扫了一眼宝音乡君和薄良媛。 宝音乡君今日穿了一身湖绿的锦绣宫衣,虽然不如往昔的橘色更称她的元气与活泼,但看着却是稳重了许多。 “纪良媛,上次在夏苗中护驾之伤,可都好些了么?”夏贤妃命人上了茶,便温言问道。 “谢娘娘关怀,臣妾的伤都已经好了。”纪青盈与这位贤妃娘娘实在不熟悉,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和蔼还是防备的成分居多。 “那就好。”夏贤妃含笑颔首,又问了几句其他的梦蝶轩起居日常的寒暄话,才转到正题上:“以前便听宝音说过,青盈你是个知情识趣、体贴随和的好孩子,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乡君过奖了,臣妾愚钝,不敢当此谬赞。”纪青盈微笑着向脸色其实不大自然的宝音乡君轻轻欠身,心里却是哀鸣:上次的四卷宣纸还没用完,这个事情你们自己决定行不行,我多说一句怕是又要写断手啊! “纪良媛,”宝音乡君居然也接了话,“既然你曾经救过我太子表哥,我会把你当成好人的。” 这句就不能再推辞了,纪青盈只好再欠身:“多谢乡君。” “青盈,你真是处处周全,”夏贤妃一笑,又赞了一句,“今后你们,要多多亲近才好。既然入侍天家,不便与亲族来往,若再没个朋友,岂不寂寞?”顿一顿,又轻轻拍了拍宝音乡君的手,“宝音也是,虽说你比青盈小两岁,但也总是年纪相仿,平素多走动也有个伴。” 宝音乡君低头应了一声:“是。” 纪青盈自然也要跟上。 “青盈,宝音性子有些着急,到底也是天真烂漫,以后还望你多扶持她些。”这话可算是谦和至极,也是整场夏贤妃玉韶宫亲切接见的重点。 纪青盈压力山大,总觉得随口应下不难,然而太子那边却不一定是怎么想的,她真是不想再练字了。飞快地权衡了一瞬间,纪青盈还是斟酌着答道:“娘娘言重了。乡君可亲可喜,身份贵重。臣妾人微言轻” 话说到一半,文雅温柔的夏贤妃便笑意稍浅,而此刻只听外间宫监长声报道:“太子殿下求见贤妃娘娘!” 第11章 .20【已替换】 夏贤妃闻言似乎有些意外,美目微闪,唇边笑意却不变,柔声道:“有请殿下。” 按着身份尊卑,纪青盈立刻与宝音乡君一同,起身迎候,望向玉韶宫正殿的门口。 太子似乎是从朝堂上刚回来,还穿着藏蓝色海水纹团龙公服,发束青金冠,这样的衣衫装扮让他愈发显得面如冠玉,而英俊面容上只要不含笑意,亦是冷峻锋锐,威压慑人。 “贤妃娘娘安好。”太子拱手一礼,神情稍微温和了些。 “殿下。”夏贤妃也欠身还了半礼。 纪青盈与宝音乡君自然也要向太子行礼,只不过礼毕落座之后,宝音乡君便忍不住向纪青盈方向扫了一眼,咬了咬唇。 纪青盈在看见太子的一刻其实内心就安定下来了,甚至觉得自己都不那么需要紧紧握住存档珠。这个变态虽然有的时候很凶残,但有些时候也是还算靠谱的。 “贤妃娘娘身体可好?”太子接过了宫人送上的茶盏,稍微一抿便随手放下,“孤近日忙着,也少来问候。” “殿下客气了。”夏贤妃微笑道,“本宫一切都好。只是宝音这孩子,常挂念着殿下的伤势,心心念念想去探望。不过又想着殿下定然是公务繁忙,才不敢打扰。您瞧瞧,这些天着急上火的,饭也少吃了两口,都瘦了些。” 太子闻言向宝音乡君望去,上下端详一番,大大方方地道:“是瘦了,不过瘦了好看些。毕竟也是大姑娘了。” 这话说的,纪青盈不由也望向太子,这从字面上明明是句满了戏谑的玩笑话,可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竟然硬生生带出了一种长兄如父的庄重意味。弄得宝音乡君就算想脸红都红不起来,只是勉强应了一句:“表哥笑话我。”之后,便转开了目光,又扫了纪青盈一眼。 夏贤妃却好像对当中的细微之处恍若不觉,还是顺着话头笑道:“殿下说的很是,宝音真是大姑娘了,也会心疼人、体贴人了。殿下如今这样辛苦,可不就是需要人好好照顾么。” 太子颔首:“宝音懂事,也是辛苦了贤妃娘娘的教导。栾将军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将来的婚事,孤自当为她好好留意。至于孤的起居,”顿一顿,便望向纪青盈,“如今纪氏料理得尚可,孤也没有什么再添人的打算。” 这话可算是十分直接,纪青盈被太子这一眼微微含笑的眼光看得心里一跳,双颊就有些发烧,本能地低了头。 而宝音乡君那边则是面色大变,咬着唇看着太子,虽然尽力忍了又忍,眼泪还是不可自抑地泉涌而出。 “宝音。”夏贤妃满目不忍,忙亲自起身过去要拿帕子给她擦泪,宝音乡君却一顿足,起身掩面哭奔而去。 “兰芝。”夏贤妃忙向身边的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们便匆匆去追,同时也在殿外又叮嘱随侍宫女太监各自再退远数步。 “娘娘,”太子见宝音乡君走了,面上的神色便又端肃了两分,“宫里的形势如何,您心里是清楚的。皇上的六宫不太平,孤的东宫亦如是。宝音自幼长在南边,单纯耿直,她不适合入侍东宫。您既然是宝音的姨母,还是要为她多想想才是。” 这次纪青盈一听太子开口的声音便知道不好,立刻低了头,只希望装成一个完美背景板。毕竟这段话的意思,说好听的是劝告,说难听些就是警告了。无论夏贤妃与太子之间的亲戚关系如何或者利益合作如何,这样的场面都不适合有第三人在场。可她实在无法避开,只能低头装死。 夏贤妃闻言静了静,再开言回答仍是十分温柔:“此番请纪良媛过来,是有些唐突。到底也是宝音那孩子对殿下实在情深,本宫不忍,才有出此下策。不过殿下说的是,既然您对宝音这样真情爱护,不忍她涉足宫中争端的苦心,本宫也明白了。” “今后宝音的婚事,孤会为她留意。如今她的起居安全,还劳娘娘费心。”太子说着起身,又看了一眼纪青盈,“那孤便不打扰了。” 纪青盈本能随着太子一同起身,也向夏贤妃行了一礼,就退出了玉韶宫。 外间的初秋景色仍是十分美好,然而太子的心绪却似乎不佳。一路慢慢走着,都没有说话。 纪青盈跟在他身边,不大摸的清楚此刻太子的情绪是因为宝音乡君,还是因为朝中之事,也不敢贸然出声。反正此刻秋风和煦,暖阳融融,只当闲散散步还是挺好的。 “以后若是贤妃再突然召见,便带着绿萝与绿竹。”这样慢慢穿过西六宫,便到了另一处御湖,太子终于在沉默了许久之后淡淡说了一句。 纪青盈微讶抬头,见太子仍是平平望向远处,并没有看她。英俊夺人的侧脸在柔和的光线中仿佛带了一层金边的勾勒,平静无波的神情里好像含了些许的疲惫与伤感。 不过她再仔细看的时候,却又觉得只是自己的错觉。那斜飞入鬓的俊秀长眉,线条清晰的修鼻与下颌,处处都显出年轻储君的清雅削正,而神情也还是惯常的沉着自持。 “听到了没有?”太子没听到纪青盈应声,便转头望向她。二人一路并肩散步,站在一处的距离便很近,乍然对望,太子也稍微怔了怔。 她仰脸望着他,白皙明艳的面孔上樱唇微抿,明亮如星的眸子里还带着那一点点来不及藏起来的好奇。 或许是相处日久,即使没有当真亲近,她也再不至于动辄便惊慌恐惧,反而认真看着他:“殿下是不大信任贤妃了么?” 其实,是与不是,也都没有那么要紧。 太子的心绪忽然无端便松快了些,修长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刮:“也谈不上。不过出了东宫便需格外谨慎。” 纪青盈全没料到太子居然会上手,想躲开也晚了,脸上又是微微一热。 不过太子倒也没有什么旁的动作,收手又望向远方,淡淡道:“今日朝堂上有些争执,不是大事,但夏贤妃的父亲应当会升一升。毕竟傅贵妃之前手伸的太长,今上也有些忌讳。夏贤妃这些年来恩宠少些,人还算本分,所以孤才扶了她一把。” 这几句话实在是轻描淡写的很,但里面的信息量却很大。纪青盈不由看了看身后,德海公公、谢允,还有小苜蓿和绿萝等人都站得远远地随侍,距离大概就是有事招手能过来伺候,但她与太子这样低声说话却听不大清楚。 而几个人所分别站的位置,刚好也让临湖观景的太子与纪青盈保持了一定区域内的安静无扰。 “他们有分寸。”太子又看了一眼纪青盈,“宫里人心易变,眼前这几个也就是你能信的人了。夏贤妃那边,不用太亲近。” 纪青盈这才明白,太子介意的,大约并不是要不要收宝音乡君为侧妃,可能更不满的是夏贤妃刚有些出头之意,便想插手东宫后院。 像太子这种典型的腹黑变态掌控狂,怎么能容得下? “可是,夏贤妃若是有这样的不安分心思,宝音乡君还留在玉韶宫”纪青盈想想还是不对,太子不是很看重这个表妹的么? 太子摆手道:“夏贤妃能在宫中走到如今,自有道理,无妨的。”顿一顿,又扫了纪青盈一眼:“像你这样傻的,宫里没几个。” 纪青盈气结,然而想想好像还真无法反驳,要不是有存档在手,她就算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殿下,是不是该回重华殿了?”纪青盈远远看见御湖的另一侧似乎有绮丽的雀羽仪仗,心里便是一紧。 太子顺着她的眼光望过去,便即了然:“不妨事。遇见便遇见,你怕什么。” 纪青盈收回目光,低了低头,其实现在与太子在一处遇见,或许已经是最好的情况。迟早都要见的,迟早有此一劫,迟早迟早。 她正低着头在心里碎碎念,便见太子向自己身后的方向过去。于是纪青盈本能地随着转身跟上,才发现太子是走向了湖边一株花开正盛的木芙蓉。 “水边无数木芙蓉,露染胭脂色未浓。”太子伸手折了一支,又转向纪青盈,“爱妃可曾读过临川先生的这首诗么?” 纪青盈的古诗词大部分都还给中学老师了,能脱口而出的都是烂大街的名句,想了想还是决定自承文盲,直接摇头。 太子的薄唇微微扬起,将那朵芬芳艳丽的木芙蓉在纪青盈鬓边比了比:“正似美人初醉影,强抬青镜欲妆慵。”随手放了她手里,“这朵大了些。”又再转身看了看,寻了一枝深红色的重瓣木芙蓉,花苞将绽未绽,娇丽可爱,便将枝叶拨了拨,直接别进了纪青盈的发髻边。 纪青盈乖乖站在他身前不敢动作,眼前正对着太子藏蓝色公服胸前的华贵刺金团龙纹,距离近的仿佛随时就会跌进他怀里。 第11章 .21【已替换】 很自然的也很不争气的,砰砰砰,小心脏又开始乱跳。 “走罢。”太子又看了她的鬓发一眼,因着他别进那支木芙蓉的动作其实有些笨拙,自然就将她的乌发弄得稍微松散了些,两缕柔软的碎发垂在耳畔,不似先前精致整齐,却与那鲜花相称,又添了三分天然风情。 纪青盈叫他看的有些不好意思,顺手去抿了耳边的碎发,却被太子按住了手:“就这样罢,好看些。” 纪青盈的心跳越发快了,倒是将刚才所惧之事全然忘了。 这时便听德海公公的声音在侍立的位置上大声见礼:“见过贵妃娘娘,娘娘万安。” 纪青盈一惊,本能便循声望过去。 雀羽华扇,锦绣步辇,一群眼熟的宫监宫女簇拥着珊瑚色蹙金宫装的艳丽贵妇,正是她的“旧主”,傅贵妃。 “过去打个招呼罢。”太子并没松手,竟是牵着她并肩过去。 纪青盈只觉太子修长的左手一如之前,温暖而有力,叫他这样握着,心里也不那么紧张了。 “太子殿下,这倒巧了。”禁足月余,傅贵妃也是清瘦了一点点,但那精致妆容、绮丽衣着,还有美目流转之中的凌人气势,竟是丝毫无损。而一眼扫过太子牵着纪青盈的手,傅贵妃的笑意便深些,“殿下好兴致。” 太子唇边倒是没什么笑意,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身边的纪青盈:“贵妃的厚意,皇上的天恩,孤自当珍视。” 纪青盈虽然被太子牵着右手,微微屈膝还是可以的,当即浅浅一福:“娘娘万安。您好像清减了些。” 此言一出,众人几乎全都向纪青盈望过来。 这个背主忘恩的小贱人,果然是仗着太子宠爱就要翻天了么! 即便是久经宫中风浪的傅贵妃,眉心都不可抑制地跳了跳:“入了秋,果然是天干物燥,什么蛇虫鼠蚁的都不安生。” 显然是不屑理会纪青盈的样子。 太子目光中闪过一丝玩味:“既如此,贵妃便多散散。毕竟如今蘅芳宫也没有之前忙碌了。” “殿下说的是。”傅贵妃黛眉一扬,“这里还要多谢殿下的恩惠,果然不愧是皇后娘娘的嫡子,元舜太子的亲弟。” 纪青盈立刻感到了太子的手稍微紧了紧,虽然只有一瞬间,但显然傅贵妃的话还是正中软肋。 “要论及亲族的话,”太子淡淡道,“贵妃也该多约束一下家人。逝者已矣,生者犹在。这个道理,贵妃懂得的。” “这是自然,生者犹在。”傅贵妃笑笑,斜睨了一眼纪青盈,又向太子微微颔首,“殿下保重。” 眼看傅贵妃的绮丽仪仗离开,纪青盈终于松了一口气。虽然这绝对不是一个结束,而是一个开始,但她在这个宫斗世界的生存哲学很简单,走一步存一步,想太多了其实没用。 “刚才还怕的那样,如何见到傅贵妃又大胆起来?”太子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唇边却满是玩味的笑意。 纪青盈抿了抿唇:“臣妾既然是东宫的妃嫔,总不能在外人跟前怯场。要怂也得关门怂。” 太子素来难得展颜,此刻却不由笑出声来,又伸手揉了揉她的额发:“说的很是,孤回头便叫人做一方怂印给你,做个别号也好。” 纪青盈这还是头一次见到太子这样的笑容,年轻英俊的脸容一扫平日的冷峻沉毅,终于露出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朝气与活力。 不知道为什么,她心里微微软了一下,便点了点头:“好。” 原本纪青盈想着,这印章什么的不过是一句笑话,回了梦蝶轩也就抛在了脑后,倒是将自己手边与鬓边的木芙蓉给了小苜蓿,叫她将花瓣晒干将来做香包用。 谁知过了两日,太子还真的命人送了一个锦盒到梦蝶轩。纪青盈以为又是糖果蜜饯,满怀欣喜地开了,然而里头竟是一方极小的芙蓉石印章,温润晶莹,雕工精细,而沾了墨印出来,赫然便是太子惯写的柳体:纪小怂。 纪青盈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太子最近这么闲吗!他不是总有看不完的奏章信件卷宗公务、还要筹谋对付傅贵妃、恭郡王等人么? 想到这里,她心头的疑惑便又被翻起来。 那日在御湖边,傅贵妃的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提到已故的栾皇后,还有英年早逝、被肃帝追赠为元舜太子的二皇子,会让太子的手僵了一瞬? 有关栾皇后和元舜太子的基本情况,她记忆里还是有的。栾皇后身为肃帝的原配妻子,其实当年的感情是很好的。而栾皇后也说不清是有福还是无福,做了十三年的皇后,产育了六名子女。 可是这四子二女当中,得以成年元服的竟然只有二皇子以及齿序行三的太子,其余的皇子公主,都在还年幼的时候便陆续夭折。而那位二皇子生前虽然没有被封为储君,但是文采出众,为人温厚,极得肃帝与栾皇后喜爱。 八年前,也就是天宪十一年,大婚在即的二皇子舜亲王急病亡故,彼时帝后悲痛非常,栾皇后大病不起,肃帝三日不朝,随后追赠二皇子为元舜太子,丧葬之礼的规格也完全行青宫储君之礼。 次年天宪十二年,栾皇后病故,追谥为端毓仁德皇后。同年,身为栾皇后所余唯一嫡子的三皇子便被正式册立为太子。 这些往事,宫里甚至是京里,人人都可以说的上来。毕竟是帝后储君,国之大事。但按着逻辑来说,在这样的背景之下,肃帝不是应该更疼爱太子这个发妻留下的唯一血脉么? 还是说真的妃嫔枕边风能够吹强到这个地步,有了新欢,忘了栾皇后,也就不待见太子了? 然而后来的妃嫔就算有傅贵妃这样的宠冠六宫,却也没有产育新的子嗣。如今恭郡王和福郡王在肃帝跟前也算不上多么心爱,只不过跟太子相比,倒是得到肃帝多几分喜爱而已。 也有人说,太子之所以不得肃帝喜欢,是因为性格太过激烈偏执,以前一味仗着自己是栾皇后嫡子而胡闹太多云云。 所以傅贵妃的意思,大概是提起先皇后与二皇子,暗示太子他在父亲心里不如已故的二哥? 另一点,让纪青盈更介意的,是最后傅贵妃向着她的那一句:生者犹在。 这样深长的意味,分明是有威胁的意思。 难不成,是傅贵妃挟持了什么人,才好控制她这个安插到东宫的棋子?可是在她目前的记忆里,竟然并没有任何的线索。 回想记忆里在蘅芳宫的时候,纪青盈只记得那个穿越之前的自己满心都是向着傅贵妃的忠心,甚至还有点崇拜,好像傅贵妃确实对她不错。 那么这句话里的威胁之意,又是从何而来呢? “良媛,您想好了给殿下的寿礼么?”小苜蓿捧了一盏热茶上前。如今因着纪青盈升到五品,又在太子面前恩宠无双,小苜蓿也水涨船高地成为了有品级的掌事宫人。 纪青盈一怔:“寿礼?”屈指算了算,太子的生辰是七月二十,果然没几天就要到了。 小苜蓿虽然渐渐习惯了自家良媛的不稳定表现,有时聪明有时犯傻,但看着纪青盈这样状况外的神情,还是有点累心:“良媛,您完全没想过?上次到昭华殿请安的那天,太子妃娘娘还提了一句的,您不给殿下做些针线吗?” “针线就算了。”纪青盈一听见针线女红之类的就头疼,太子这个家伙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当初明明也没怎么样,都大大方方地给她升级。可是这些日子,拼也拼了,救也救了,甚至都让那家伙亲过了,牵过了,甚至恩宠值都蹭蹭涨着,升级倒反而没影子了。 不升级怎么解锁新技能嘛! “针线怎么能算了?”小苜蓿将声音压低了些,“衣裳荷包鞋袜,都是贴身的,可不就是让殿下常看见常想着么。太子殿下如今这样宠爱您,您也得投桃报李不是么?总得有些表示才好啊。” 纪青盈撇了撇嘴:“我还是扬长避短吧,针线我是不会的,要是做不好还不如不做,省的叫他笑话。” “那也对。”小苜蓿眨巴着晶晶亮的眼睛看着纪青盈,“良媛,那您最擅长什么呢?” “吃。” 一脸黑线的小苜蓿定了定神:“除了吃呢?” “睡。” 小苜蓿眼睛亮了:“真的么?其实这也行啊,良媛,殿下的寿辰是二十,不是非要留宿在昭华殿的。其实以殿下与太子妃娘娘的关系,就算是初一和十五,殿下也不去昭华殿。那您是不是在咱们梦蝶轩准备一下?要是去重华殿也行” “你居然是个这样的小苜蓿!”纪青盈立刻止住眼前这位好像上了轨道的深藏不露小司机,“我只擅长自己睡,睡的特别快,特别香,特别沉。这个还是不给殿下表演了。” “良媛,您还是别说笑了。”小苜蓿又无奈又着急,“殿下的寿辰,不比寻常,您哪怕瞧着殿下给您印章的心思,也不能什么都不给殿下预备啊。” “恩,我想想罢。”纪青盈知道小苜蓿说的对,以太子的腹黑变态强迫症等等各方面来看,自己如果准备东西不用心,搞不好又要练字练到死了。 虽然她后来渐渐觉得这所谓的抄书练字,其实就跟被学霸强拖走陪同自习差不多,因为太子每日都要在重华殿的书房里批阅卷宗公文,处理信件三个时辰以上,让她在身边练字可不就是陪着么。 那到底什么礼物才算用心的礼物呢? 她手里所有的财物几乎都是太子的赏赐,还有一点点太子妃或其他妃嫔的走礼,可是那些用来换钱存档也就罢了,当做送给太子的寿礼就不合适了。 小苜蓿又提了新建议:“良媛,要不您写一幅字送给殿下?” 纪青盈瞬间怀念起有表情包的日子:,小苜蓿你认真的吗! 第11章 .22【已替换】 不过再想想,好像也有些灵感了,当即叫了小苜蓿近前问了几样东西。 小苜蓿一边回答一边瞪大眼睛:“您要的这些东西有倒是有,可是良媛您要这些做什么?” “当然是给殿(b)下(t)预备礼物。”纪青盈也不知道能不能行,“只管去准备,总要试试的。” 几日时间匆匆而过,除了太子的寿辰在即,肃帝后宫也不甚太平。夏贤妃的父亲自户部郎中更进一步,升迁进入中书省。但与之同时的,是肃帝再度流连蘅芳宫,已经两番延迟上朝,中书省的军政急奏有些便直接送进了东宫重华殿,太子也越发忙碌起来。 到得七月二十的寿辰正日子,肃帝还在蘅芳宫,不过发了一道恩旨,赏赐了珍玩若干,御酒一壶,又命太子好生休息,就算是天恩惠顾,全然没有要摆宴大庆的意思。 在这样的情形下,东宫就按着往年的例子设小宴,也就是在位于御景南苑与千鲤湖之间的景华殿摆设宴席,太子妃及东宫妃嫔齐聚一堂,陪太子用膳饮酒,观赏丝竹歌舞等等。 这算是东宫历来的传统,其实太子太孙这种看上去风光无限的位置风险很高,善终很难,而得到皇帝真正的宠爱更是难上加难,所以十个太子里有九个半是自己跟大小老婆过生日的,眼前这位怀渊太子殿下也不例外。 只是,今年的这场东宫寿宴,太子的脸色似乎格外难看,宴会之中的气氛自然就特别低沉。气氛低沉到太子妃脸上的端庄笑容都快保持不下去,而丝竹歌舞之间,梅侧妃等人也都是各自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席位上,连向太子恭贺亲近的欲望都没有。 毕竟妃嫔们无论有什么心思,讨太子欢心是最重要的。 欢心欢心,至少也得让太子高兴才行。 问题是这位祖宗今日一进景华殿就满脸冷峻严肃,全身杀气凛冽,连谢允和德海公公跟在身后的这个距离好像都比平时远一些。在这个情势下,人人都不敢近前。 端庄的太子妃、自诩清高的梅侧妃就不用说了,就算是小产之后终于身体恢复的虞奉仪再怎么急需太子的怜惜,也没有胆子贸然动作。 而这个时候,纪青盈这位炙手可热的太子新宠,倒难得让众人看着顺眼了那么一点点。太子妃甚至主动提了提:“纪良媛,你今日的宫衣倒很别致,是殿下新赏赐的吴绫吧?殿下对你,真是用心呢。” 因为之前场面已经冷清半天了,好容易有人开口,众人自然就会本能地朝着太子妃所提到的纪青盈望过去,就连面色冷冽的太子都一齐侧目。 纪青盈刚放进嘴里一只虾球,还没嚼就听见太子妃开口,下一刻便招来全场侧目,瞬间便有些僵,只好笑不露齿地抿唇低头,用力咽了咽才应道:“娘娘言重了。” 这虾应当是十分新鲜,所以肉质滑嫩而有弹性,要是能好好嚼大概会满口生香,但整颗直接吞下去可就是另一件事了,纪青盈被噎得一哽,简直觉得自己变成了吞食蛇。 “哪里会言重,”太子妃含笑道,“如今殿下对纪良媛你的恩宠,东宫无人可比。是不是,梅侧妃?” 梅侧妃今日穿了一袭水绿色长裙,配着月白色罗裳与一条银丝缭绫臂扶,整个人清丽亭亭,便如一支优雅的玉兰花。因着身份仅次于太子妃,所以宴席之中一直是坐在太子身边的另一侧,从纪青盈的角度望过去,梅侧妃与三尺之外的俊彦太子,其实形貌也相配的很。 梅侧妃目光微微一闪,不由向太子轻轻看了一眼,才淡淡道:“殿下宽仁,恩泽东宫。” 纪青盈这时候终于觉得没那么噎得慌,顺了口气,也向着梅侧妃浅浅微笑。然而目光掠过太子的脸,心里就是一突。 太子此刻也在看着她,英俊面孔上并无表情,就好像带了一层面具,眉宇虽然不曾紧锁,但周身都分明散发着莫名的沉痛与冷冽,在这样看似喜庆的聚会之中,格外叫人心惊。 “殿下。臣妾恭祝殿下寿辰千秋,康健顺遂。”一直少言少语、存在感极低的薄良媛忽然举起了面前的杯盏,起身向太子行礼。 “恩。坐罢。”太子这才将目光从纪青盈脸上移开,看了一眼薄良媛,语气还算平和。 这也算是个适时的台阶,过了一下虞奉仪也依样而行,只是虞奉仪容貌更娇媚些,行动之间自然就更为娇娆。 太子似乎并不在意,对于妃嫔们的敬酒一一接受。而在继续沉默的间隙与丝竹歌舞的陆续进行中,亦是饮酒频频。 这场宴会虽然充满了莫名的尴尬,但时间总算是一点点地过去,眼看外间月上中天,太子妃又当先送了寿礼,众妃嫔陆续跟上。到了纪青盈的时候,她略有些手抖,但还是将自己折腾了好几日的礼盒双手奉给了太子。 太子应当已经有些醉意了,平素白皙的面孔上已有明显的酒意淡红,只不过骨子里的优雅自持还在,就暂时没有显得太过放浪。但看到纪青盈寿礼的时候,似乎话还是稍微多了一点点:“鹅毛赠千里,所重以其人。爱妃倒真是依足了古训。”这样带了些鄙薄的口气,并不是太子通常在众人面前向纪青盈表现的态度,不过却很符合太子之前的风格。 纪青盈低头屈膝:“这是臣妾为殿下所制的鹅毛笔,小巧玩物而已,还望殿下不要嫌弃。” 她实在是没有多少钱,有钱也得拿来存档读档。针线点心既然都不会做,那就只能花心思做点手工。 这鹅毛笔是她以前在跟一群喜欢d小东西的朋友那边学的,工艺不难,就是将鹅毛或者其他合适的鸟羽蒸煮去油脂,再放在土里烘烤,让羽毛的管壁变硬,最后斜削出能写字的尖头就行了。 虽然这个时候的墨汁与墨水不一样,但稀释一下也能凑合了。为此她专门叫小苜蓿和绿萝绿竹等人四处求人,去弄了不少鹅毛和其他鸟的羽毛回来研究试验了好几天,才做出来最后送给太子的这一盒十二支。 贵重是谈不上,但是奇巧心思算是做足了。纪青盈总觉得这样大约能减少一些太子找茬的几率,虽然也没有什么把握。 “孤如何会嫌弃爱妃的一片心意。”太子一笑,竟直接起身,牵了她的手便走,“孤的酒意有些重了,先回了。今日饮宴有劳太子妃了,你们也都散了吧。” 纪青盈全没料到太子会有此动作,登时被扯得便是一个踉跄。 太子应当是醉了,脚步虽然不至蹒跚错乱,但明显比平日里步伐要大些,而牵着她的手也力量极大,竟是完全不能抵抗的地步。 “恭送殿下。”或许是被太子冷落到已经习惯,又或者是今日酒醉且心情沉郁的太子实在不宜靠近,众妃嫔看着太子扯着纪青盈大步去了,竟然没有多少嫉恨之意,反而齐齐松了一口气。 纪青盈一路被太子扯得踉踉跄跄,自己也感受不到什么特殊荣宠,只是满心惊慌里带了些畏惧——太子先是心情沉郁,然后又酒醉失态,这次到重华殿只怕 果然,穿过日渐熟悉的庭园回廊,太子这次没有转向书房,而是直接大步进了寝殿。 谢允在中庭就停步不再继续跟随,德海公公到了寝殿门口也是立刻招手使眼色唤出了寝殿内所有服侍的宫人,只将太子与纪青盈二人直接留在殿内。 “殿下!”纪青盈这次是真有些害怕了,太子真是要她侍寝了么? 其实有关“困觉”这点事情,纪青盈早就做过一轮又一轮的心理准备,某个程度上来说算是准备好了。穿越到现在,就算不计入一次次读档的时间,也有五个多月了,她可以算是预备好了接受现实。 可是,眼前的太子与她平素认知中的太不一样了。 即便是在春风亭暖阁的那一次,太子即便强吻,甚至还探手进她衣襟之中放肆,但他到底是清醒的。而不似此刻,太子拉着纪青盈进了寝殿,便直接将她按在墙上壁咚,俯身去吻她的脖子。 他粗重呼吸中有急切也有酒意,他的手从来没有在她身上用过这样大的力气,他铺天盖地的压迫与粗暴,并没有让纪青盈感到生死危险,却满了莫名的屈辱。 她是他的妃嫔,他的女人,她应该满足他服侍他。 可她是一个人,不是一块抹布一件东西,她就算愿意与太子同床共枕,她也不愿意让他这样酒后泄欲。 三下两下,纪青盈的宫衣便被太子完全撕开,她雪白娇嫩的肌肤只剩贴身抹胸与素裙的最后遮挡,而她认命地闭上了眼睛,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开始淌出眼泪。 “你不愿意?”太子忽然停了动作,向后退了半步,眼睛里仍然带着酒醉的迷离,声音却恢复了平日的冷冽。 纪青盈本能地将自己残破的衣裳拉起来遮住身体:“我我——”她知道,她应该说愿意,她甚至应该主动宽衣解带迎上去,可是此时此刻,她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太子盯着她的眼光锐利了一瞬,下一刻却又笑起来:“不愿意便罢了,孤决然不勉强你。”言罢竟转身进了净室,这场突如其来、暴风骤雨一般的“临幸”便即作罢。 留下衣衫不整、鬓发散乱、脖颈甚至胸前都是红痕的纪青盈在原地怔了怔——所以自己这算是触怒了太子么? 可是她此刻没有恩荣香盒在身上,也无法知道具体的恩宠值变化,只能先将被撕破的衣裳勉强重新穿好,拉紧臂扶与腰带,稍加整顿。 与此同时,她也忍不住想到太子退步转身而去之前的神情,明明他的面容因着这笑容而愈发英俊夺目,笑意之中却好像含了无限的自嘲与落寞,叫她心里酸的难受。 今日明明是他的生日,他为什么这样难过? 第11章 .23【已替换】 片刻之后,太子从净室里出来,鬓发间还有微微的水意,雅正面孔上也褪去了红意,一切的酒醉和失态似乎从来都不曾发生过,他还是那个儒雅自持、芝兰玉树一般的太子殿下。 “殿下。”纪青盈低了头,也不知道能说什么。 “出去罢。”太子淡淡道,语气里并没有什么寒意,可是也不似先前那样带着些随和的亲近,应该说是有几分客气了。 纪青盈退了半步:“是。”她再次紧了紧身上的臂扶,左边的袖子便滑开了一点,连肩上的布料也有些左支右绌。 太子眉头微微一松:“站住。”又看了看她纤细绰约的身姿,以及破损的衣裳,便去拿了自己的一件薄披风,亲手给她围了:“今日是孤失态了。” “殿下。”纪青盈咬了咬牙,还是将心里的疑问提了出来,“您今日为什么这样不痛快?” 太子看着她的眼睛,静了片刻,才终于道:“旁人不知也就罢了,你真的不知?” “殿下的意思是——”纪青盈迅速回忆了自己所知的一切,似乎有些什么模糊的感觉,“是跟上次傅贵妃说的话有关系?” 太子的神情全无变化,但以纪青盈对他的了解,这也就是默认了。 “当年——”太子淡淡道,“二皇兄是因为孤,才会感染风寒。皇上与皇后娘娘,心里是有怨的。” 纪青盈神情微微一顿,二皇子比如今的怀渊太子要大六岁,而天宪十一年的时候太子才十三岁。若是那个时候肃帝与栾皇后就因着二皇子的病故而迁怒太子的话 “今日渝州奏本,延恩侯府长女病故。那原本是皇上与皇后娘娘亲自为二皇兄选的正妃。”太子顿了顿,又继续道,“不过,皇上没说什么,只是在查问盐税的事情上急躁了些。” 说完这一句,太子似乎觉得今日酒后说的太多,便又改换了神色:“行了,早休息罢。”看了纪青盈两眼,还是忍不住伸手去捋了捋她稍有些散乱的鬓发,“去罢。” 纪青盈很少听见太子言语之中流露出这样的伤感之意,心里愈发不是滋味。见太子伸手在她鬓边,也有些习惯了,只是刚好余光一扫,发现太子的袖口下似乎有一道青痕,不由伸手探了探:“殿下,您这是?” 太子今日穿了一件宽袖的浅檀色银线云纹常服,坐在景华殿里右手持着杯盏饮酒,距离纪青盈的席位又有点距离,她便一直没有瞧出什么异样。至于回到重华殿之后的那一番纠缠,又过慌张慌乱,自然也没看见。 但此刻这样的距离动作,纪青盈终于发现了。 太子原本无意叫人瞧见,但既然瞧见了也没有必要隐瞒,转了转手腕:“没什么,皇上朝孤扔了一块砚台。” “砚台?”纪青盈想了想那重量就觉得生疼。说起来大约也确实不算什么大伤,传太医未必值得,还传出去个太子生辰当日见责于帝的闲话,太子隐而不发是对的。 可是这毕竟是他二十岁的生辰,肃帝就一点也不顾念这个儿子么? 太子唇角微扬,看见她眼里那一点点的不忍,自己心里也稍稍松快了些,便伸手去揉了揉她的额发:“不妨事的。” 这句话说完,二人便相对无语了几息,颇有些微妙的尴尬。 闹了一场到现在,再说临幸侍寝,已经兴致全无。可若纪青盈开门出去,回到平时休息的暖阁,好像也不太合适。 片刻之后还是太子发话:“睡吧。” 这语气与夏苗行猎之时的相处十分相似,最终就与太子遇刺那一晚的情况仿佛,纪青盈还是留在了太子身边,只是二人同床分枕,各自入眠。 转日一早,睡得极其不踏实的纪青盈早早就醒了,而躺在身边的太子也差不多同一个时间睁开了眼睛。 只是太子没有起身,纪青盈就也不大敢动。因为她是在床的内侧,如果太子不先起床的话,她必须要越过太子才能下去。就算是按着以前从里看来的规矩、从太子脚下爬下床,可是太子此刻既然醒了,那画面还是有点太美,让她不敢想象。 以前在蘅芳宫,傅贵妃让人对她的教导其实也包括了侍寝之后起身的部分,但是那个教导原则的重心在于怎么能趁着太子刚醒的时候继续勾搭,而不是按着正常妃嫔或者侍妾的套路服侍应对。 “醒了?”太子忽然问了一句,转脸过来望向她。 纪青盈第一次从这个角度看见太子,他的头发没有像平素戴冠之时那样整齐束起,额角鬓边的发丝略有些随意,而俊秀面孔上神情亦是平和自然得好像这样醒来便是日常一样。 她本能地点点头:“醒了。” “你饿么?”太子又问了一句。 “啊?”纪青盈这次懵了,太子这是不是太甜蜜温柔了?自己睡觉的时候发生了什么?是分裂出另一个人格拯救了一次地球,还是梦游救驾,又或者被太子睡了?那不能完全没感觉啊! 但太子问了,就只能含糊回答:“还行。” “那你半夜咬牙切齿地嗑什么?” “” 最终这个看似美好的早上,在纪青盈满脸通红地向东宫殿下科普偶发性夜磨牙与精神压力的必然关系过程中结束了。 太子照例对她进行了鄙视,不过还是叫德海公公给纪青盈取了宫衣过来,再送她回梦蝶轩。 纪青盈知道太子忙碌,此刻不多理会她也是寻常。反正太子的生日闹成这样,只要没有恩宠值一落千丈或者动怒降罪,就都算自己应对合适,勉强过关,应该就不用读档了。 毕竟这次太子的寿宴与之前只有妃嫔女眷的茶话会可是大不一样,从头到尾太子都没有向其他的妃嫔显露出什么特别的兴趣。就算再来一次,结果应该也没有什么天差地别。 她这样一路想着回到梦蝶轩,德海公公也恭恭敬敬地跟着没怎么说话,直到回到梦蝶轩进了门,纪青盈叫小苜蓿给德海公公拿个红封吃茶,德海公公才在行礼的时候低声说了一句:“辛苦良媛了。殿下心里难的很,您多上心才好。” 德海公公虽然论职属是奴才,但论资历连太子都会私下叫一声阿公,毕竟服侍了栾皇后十几年的老人,算是看着太子长大的,这句话说的便可算是意味深长。 纪青盈自然是含笑应了,打发走了德海公公就赶紧去找恩荣香盒,一测之下颇有些意外,居然是36,比寿宴之前更1。她一边叫小苜蓿去传露珠姑姑存档,一边心里更疑惑——太子这个变态,难不成是s/m同体?喜欢给别人找不痛快,也喜欢让别人给他找不痛快? 果然是真正意义上的宫斗世界大男主,就是喜欢与妖艳贱货不同的好单纯好不做作女猪脚,那自己是不是应该见到他的时候再跌倒几次,或者玩弄一下小皮鞭什么的不走寻常路,会让太子更动心? 纪青盈在梦蝶轩里胡思乱想开了一天脑洞,连身上的红痕还没消除,晚上就从重华殿传来了两个消息。 第一,太子恩赏纪氏,晋封为正四品昭容。 第二,太子召幸碧萝轩薄良媛。 听到消息的时候,刚好也是露珠姑姑过来请脉的时间。纪青盈面临着新的挑战——这种局面到底是好是不好?存,还是不存? 自从太子开始“召幸”她,东宫彤史上就一直没有过其他人的名字。太子妃那个形同虚设的初一十五就不用说了,薄良媛虞奉仪等人每月的两三次也全然取消。 其实客观地说,梅侧妃等人觉得不奇怪就罢了,纪青盈心里多少还是有点复杂的。哪怕旁人不知,她自己还能不知太子到底是看了几个晚上夜明珠么。一晃几个月,太子也算是够清心寡欲的了。 不过想归想,明白归明白,再怎么样纪青盈还是觉得心里有些怪怪的不是那么太舒服。 是吃醋了? 这个念头一进入脑海,她立刻全身都恶寒了一下。 吃个毛醋,伴君如伴虎啊思密达,无论太子现在是看着她有用,或者是觉得她美貌有趣,也不过是当做个玩物罢了。寻常的直男尚且恨不得三妻四妾红粉天下,像太子这种自幼长在深宫的天潢贵胄哪里会有什么现代人一样的感情或尊重之类的想法。自己要是太入戏了动了心,那真是有存档也不够死的啊! 想到这里,纪青盈干脆去净室洗了个脸,让自己稍微冷静一下,再回来思考眼前的局面和自己未来要留神的事情。 傅贵妃那边是一定不会放过她,同时也一定会反击太子,这是头等大事里的大事。 至于东宫众人,太子妃其实并不足畏惧,梅侧妃过于清高,虞奉仪又偏于艳俗,倒是眼前得幸的薄良媛实在很有意思。 薄良媛的家世是中等的武将之家,父亲应该是在渝州军的将领,大约是四品上下,这样的身份算是不高不低。而薄良媛容貌清秀而性格安静,平时低调到几乎没有存在感,那么她又是靠什么能特别得到太子的青眼呢? 回忆起蘅芳宫“受训”的时候,纪青盈记得傅贵妃身边的宝婵姑姑说,太子为人阴沉狠辣,工于心计,戒心极重。相对于更美丽更有才情的梅侧妃,以及其他有可能入侍东宫、才貌双全的世家女,太子其实会更倾向于安静本分的薄良媛,大约就是图一个放心。 而在东宫生活了这些日子的纪青盈,自然还有更直观的感受,比如在太子的生辰上,在那样尴尬的气氛之中,薄良媛起身敬酒,打破了冷场局面,而太子当时的语气算是很温和了。她总觉得,太子那样的温和,与向着虞奉仪和梅侧妃是有一点不一样的,可是到底不同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恭喜昭容。”露珠姑姑的欠身行礼打断了纪青盈的沉思,“奴婢给您送安神汤来了。另外昭容近来身体也比之前更康健了,您是不是要再针灸一番呢?” 纪青盈登时精神一振——升级奖励! 第11章 .23【二更已替换】 恭喜宿主升级为正四品昭容 升级奖励解锁如下: 解锁医术技能 b解锁记忆10 两者兼得 两者兼得?纪青盈皱了皱眉,天上掉馅饼,地上必有坑。就这么个破系统,绝对不会无缘无故地给她特别的好处。 果然,下一刻新的系统提示就继续浮现了。 特别补充说明 医术解锁,本次解锁为初级医术,若不曾解锁则无法获得下一级技能 b记忆解锁,因上次宿主已经放弃解锁记忆,若再次放弃则将永久放弃 两者兼得,宫斗难度系数将提高5 请宿主慎重选择,考虑时间为一天。若不进行主动选择,则将产生随机结果。 系统,你大爷。 到底为毛要有三个选项,这是要逼死选择困难症的节奏吗? 这两个技能都是有用的啊,医药技能既是下一步的基础,又是自救自保的利器,或许那些医学知识、穴位之类的还能补充武功方面的效果。 至于记忆和知识之类的也不能不要,傅贵妃筹谋了这么久才将自己放到东宫,肯定有很多布置。如果什么都不知道就贸然往前走,就算有存档读档的能力也未必能一路顺利。尤其是自己的记忆,包括知道的秘闻,认识的人和往事。 暂时不知道也就罢了,要是永远不知道,说不定还要吃什么大亏呢。 至于难度系数调高咬咬牙就过去了。不就是5么,听起来并不是很严重的样子。 “昭容确定是两样都要治疗吗?”露珠姑姑这个p虽然总带来各种系统提示与物品,台词居然总是中规中矩的。 “是。”纪青盈咬咬牙,那些闲杂小事也不值得吐槽了,赶紧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有资本往前继续走下去才是真的。 露珠姑姑躬身一礼:“是。请昭容预备好,这样的治疗可能会有些疲累。” 有些疲累。 有些? 有些个头啊! 直到整整三天之后,头脑中多了不少记忆和往事的纪青盈还没有能够提起精神来温习刚解锁的医术,整个人还是昏昏沉沉,全身酸痛不堪。要不是已经在这个宫斗系统世界里挣扎奋斗了小半年,她简直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被骗了或者喝高了,怎么就针灸之后会这样难受? 所谓医者不自医,这个新解锁的医术技能完全在她自己身上没有发挥出任何作用,不止如此,大量涌入脑海的记忆之中还多了许多复杂而激烈的画面,让她不停地头痛头晕。 御药房来人诊了两次,结论就是纪昭容身体虚弱,之前在猎场的救驾打斗之中也有受伤,加之中秋临近,天气反复,多有阴雨,女子都会容易气血不调云云。 再简单地概括起来,就是重感冒。 问题是这个时候只有中药汤一碗一碗地灌,没有新康泰克也没有阿司匹林更没有布洛芬,纪青盈整日里越睡越是头疼,体温也是时高时低,便是没有温度计在手里,她也知道自己是发烧不退。 小苜蓿着急的不得了,反复跟御药房的人询问纪青盈是不是中毒了,怎么好端端地就这样病起来。郗太医和露珠姑姑倒都很恭敬客气,各自反复诊了两次,确认不是,只是开了药让纪青盈休息。 纪青盈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养着,脑子里就一个念头——这就是所谓的宫斗难度系数增加5?难道是自己身体虚弱了5,从而整体活下去的难度就提高了吗? 系统你大爷,你大爷的大爷! 病到第五天上,德海公公过来了一趟梦蝶轩,代表太子传达了和蔼关怀与亲切问候,又送了补品若干,梅子蜜饯两盒。 纪青盈身上难受,但还是由小苜蓿扶着起来道了一声谢恩。 德海公公恭敬回话:“昭容您多休息,殿下近来公务繁忙,若是有空便会来看您的。您且安心调养着。若是这果子不合口味,只管打发人吩咐老奴。” “多谢公公。”纪青盈的头疼一直没有缓解,而连日闷在房间里睡觉,喉咙好像也开始上火发炎,总是痒痒的,说话中气也有些不足。 “那昭容您多休息,老奴告退。”德海公公又躬身一礼,便即退出。 “昭容,您要不要再躺下?”小苜蓿看着纪青盈的脸色,越发担心。 纪青盈摇摇头:“不躺了,再躺头更疼,你还是扶着我起来走两步。” “那怎么行。”小苜蓿断然拒绝,“现在外头起风了,晚些还要下雨,越发冷起来,您现在这样多的汗,要是受了风可不得了!” “我就在房里走走。”纪青盈连续发烧了这几日,胃口也差的很,头一晚还吐了两次,整个人虚的发飘,也没力气跟小苜蓿多说。 “那就走两圈,不能多。”小苜蓿扶了纪青盈,在房里稍微活动了几下,就又催她回去躺着。 纪青盈知道小苜蓿满心好意,只是总觉得这样也不是个办法。 刚好此时便听外头绿竹禀报:“昭容,薄良媛与虞奉仪来探望您。” 这两位? 纪青盈点了点头:“请她们进来吧。” 虽然觉得这俩人未必有什么好意,可是躺了五天实在闷得发慌,哪怕说两句闲话也是好的。 小苜蓿似乎有点欲言又止,纪青盈却没注意,只是叫小苜蓿给她拿了件长衣披上,又稍微抿了抿鬓发。 “见过纪昭容。”薄良媛与虞奉仪一同进了门,也一同行了礼。 薄良媛似乎是温默惯了,脸上并没有什么异常的表情,虞奉仪却多少有些僵硬。 这也难免,纪青盈出身如此尴尬,入侍东宫时间又短,却已经从最低的七品孺人一路升迁到了四品昭容,离书香名门的梅侧妃只差一级,这让同样宫女出身、服侍太子三年,还曾经两番有孕的虞奉仪情何以堪。 “请坐罢。”纪青盈就算是没生病的时候,也不太在意虞奉仪的想法,此刻身上难受,就更不想在意这些细节。 “昭容如今可好些了么?”薄良媛先开了口,声音温温柔柔地,与夏贤妃倒有几分相似。 “还好。”纪青盈含糊了一句。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两位要是想尽个面上情,像太子妃和梅侧妃一样象征性地送点东西就完了。现在外面有风有雨的专程跑一趟,是过来做什么? 想起当初千鲤湖畔的一次次算计,难不成这两位还想到她这个病人这边碰瓷吗? 不过聊了两句,纪青盈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其实对方的套路非常简单粗暴,过来探望的原因非常简单——秀恩宠。 薄良媛的言语还是老样子,温言细语,处处周全,每一句都是细问在了纪青盈的病情与调养方面。而虞奉仪配合的节奏非常紧密,粉面含笑,字字婉转,绕来绕去就一个意思: 纪昭容您辛苦了,过去这些日子为殿下服务累坏了吧?如今就安心休息就好啦,有薄良媛接班,每天都去陪伴殿下哦!虽然虞氏我位分低微,但是毕竟服侍殿下最久,也是可以帮忙的,所以昭容请安心休息哟。 或许是生病太难受,纪青盈有一句没一句地应付着薄良媛,至于虞奉仪的那些废话则是连应答的精神都没有,只能听个两三句就自己脑补一个表情。 等到一盏茶喝完,纪青盈已经头晕虚汗到必须回去躺下,同时也感觉自己脑海里补齐了一套表情包,什么都不想再说,只想向对方扔出一个太子——这么腹黑变态烦人花心的家伙,你们喜欢就拿走! 等到薄良媛和虞奉仪终于走了,纪青盈就让小苜蓿服侍着重新躺下休息,吃了一碗热热的汤药,又从下午睡到了晚上。 待得她再醒过来,天色已经擦黑,虽然寝阁里拉了帘子,还是能听见外间隐约的风雨声。而她身边服侍的人,居然换成了绿萝。 纪青盈从绿萝手里接了水杯喝了一口,心里感觉不太对:“小苜蓿呢?” 绿萝低了头:“娘娘您先休息罢。” “什么意思?”纪青盈虽然仍然头疼欲裂,喉咙也肿痛嘶哑,但她头脑的意识还在,小苜蓿是绝对不会就这样不在自己身边的,“小苜蓿出了什么事?” 绿萝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说了实话:“下午昭华殿的荷意姑姑过来叫了小苜蓿姑娘过去说话,后来小苜蓿姑娘就一直没回来。绿竹去问了问,昭华殿那边并没给什么说法。” 纪青盈眼前一黑,瞬间便出了一身的汗,难道这才是宫斗的难度提升?先从折损自己身边亲近的人开始吗? “殿下怎么说?”纪青盈咬了咬牙,就要披上衣服起身。 绿萝赶紧去扶她:“昭容您的身子要紧,绿竹从昭华殿没打听到消息,就去禀告了德海公公。但是德海公公说殿下正在忙。昭容您别急,您还是先躺下吧。” “不行。”纪青盈拨开绿萝,“我要去一趟重华殿。宫里人命太脆弱,只怕晚了的话小苜蓿就” “昭容,还是您的身子要紧!”绿萝急的不行。 但纪青盈还是咬牙强撑着向外走,刚一推开殿门,外间的秋风秋雨猛然一扫,全身便是一抖,眼前越发金星乱舞,脚下也有些发软。 这时便见庭院中玄色油纸伞下,熟悉的天青镶金团龙袍人影正快步而来。 第11章 .24【已替换】 “殿下?”纪青盈叫了一声,然而在这样的秋风夜雨之中,她喉咙又肿痛难当,能听见的人大概只有半步之后的绿萝。 不过太子也没有在意她说了什么,此时此刻还觉得她能来回走动的人大约只有纪青盈自己,在旁人眼里所看见的这位纪昭容,冷汗涔涔、面色苍白、樱唇几乎没了血色,几日不见,那精致优美的下颌越发削瘦尖尖,整个人伶仃憔悴得风吹得倒,好像随时都会跌跤。 “胡闹!”太子大步到了她跟前,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这是什么天气?居然还敢出来?” 旁边绿萝绿竹早就战兢不已,赶紧扶着脚步虚浮的纪青盈回到堂屋里,太子看着越怒:“行了。”直接展臂一揽,将纪青盈打横抱了,几步就回到寝阁内再将她放回床榻,同时向外看了一眼。绿萝和绿竹立刻跪倒请罪:“奴婢疏忽,奴婢有罪!” “殿下——”纪青盈忙伸手去拉太子的袖子,“是我非要出去” 太子没理会她,只是向德海公公一挥手,德海公公立刻带着绿萝绿竹退出门外,是教训是安排,纪青盈听不见也顾不上了。她刚才叫冷风冷雨一激,身上虽然难受,神志暂时还算清醒,又挣扎着坐起来:“殿下,小苜蓿” 太子坐在她床边,仍旧冷着脸:“孤叫人去找了。” 纪青盈听到这句“叫人去找了”,立刻心里就松下来:“多谢殿下——咳咳咳”喉咙一痒,又咳嗽起来。 “笨蛋。”太子骂了一句,但还是伸手去给她轻轻拍了拍背,又递了水给她,“遇事这么慌,能成什么事?” “我没事。”纪青盈喝了几口热水,喉咙舒服了些,“我心里有数的。” “有什么数?”太子瞪了她一眼,“你自己身体是什么情形,自己知道么?” 纪青盈也知道自己刚才是着急了,但是到底仗着是有存档的,淋个雨怕什么,说不定读档之后好好对症下药还能少病几天。不过这理由又不能说出口,而太子眼前这个态度 算是鬼使神差地,纪青盈最终含糊地应了一句:“反正殿下身边也不缺人侍奉,我也没什么要紧。” “再说一次?”太子淡淡望向她,刚才那一点责备已经没了,恢复了惯常的不动声色。 纪青盈低了头,有点后悔自己的冲动失言,同时身上的燥热与酸痛疲惫也开始重新涌上,脸上便有些倦意:“殿下我错了。” “纪小怂。”太子的神情微微缓和了些,又摸了摸她的额头,“赶紧休息罢。病成这样还胡思乱想什么,孤近来忙的很。” 纪青盈只觉得太子手干燥而温暖,在她这样生病难受的时候,竟然格外想多靠一下,可是好像这样的想法又很奇怪,也不敢说什么,索性就可怜巴巴地看着太子。 两人对峙了两三秒,还是太子先移开了目光,向外问道:“药煎好了吗?” “殿下。”德海公公轻步将汤药和蜜饯送进来,又躬身退出。 “好好吃药。”太子将汤药吹了吹,便整碗递给纪青盈,“不是太热,直接喝了罢。” 纪青盈已经连续五六天喝药比喝水还多,这味道闻着都恶心,接过来就皱了眉。 “听话。”太子的声音低了些,又亲自去开了下午德海公公送过来的红漆蜜饯盒子,看着纪青盈咬牙闭眼将温热的汤药一口气灌下去,便直接拈了一颗梅子送到她嘴边。 纪青盈张口吃了,整个人都热热地更加发烧,也不知道因着发汗的汤药或者身上的感冒,还是此刻太子淡淡的柔和,总之她的双颊又泛起了绯色。 太子忍不住伸手又去摸她的脸颊:“风寒也能一病五六日,你的武艺真是白练了。” 纪青盈含着梅子不便言语,而实际上也是无言以对,难道能说这可能是升级奖励的副作用么,于是也只能继续蔫蔫地看着太子。 太子不是话多的人,坐了坐也没有再多叮嘱,只是又静静陪了她片刻,看着她重新躺下休息,才在德海公公的提醒下起身回重华殿,而纪青盈在药力的作用下也是倦意愈重,待太子走了就又昏昏睡去。 这一觉睡得就沉得多,纪青盈次日早上再醒来的时候小苜蓿已经回到了身边。 “昭容。”小苜蓿脸上神色还算镇定,没有带出太强烈的劫后余生之感。 “你怎么样了?”纪青盈此刻身上也清爽了写,喉咙虽然还疼,却能明显感觉到肺火拔除得差不多,大约是感冒好转了不少。 “奴婢没事。”小苜蓿摇了摇头,一面服侍纪青盈起身盥洗,一面简单说了一下前一日发生的事情。 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事,因着纪青盈连番晋升,在太子面前又恩宠无双,负责宫眷内务的尚务司自然格外想要恭维巴结梦蝶轩,这几个月的月例之中就有超过仪制应有的供奉。而这个月因为有一批蜀锦和苏绣的贡品分到东宫,其中四匹凤穿牡丹、百鸟朝凤之类的图案都应该是给太子妃的,但是却被误送到了梦蝶轩。 再说白了,就是昭华殿拿着“恃宠生骄”“逾制”之类的借口找茬,小苜蓿在梦蝶轩是有掌事宫女,责任也是第一位的。但是被扣了半日,并没有吃什么大亏,回话的时候跪的久了些,后来又被太子妃下令打发去四时馆,被推搡了几下。 四时馆是宫里的衣物饰品管理之处,大至床帏窗帘地毯,小至荷包手帕汗巾,所有六宫众人的衣物用品从制作到清洁,皆有人分类负责。因为大盛皇宫之中不留罪奴,所以即便是四时馆的宫人也都是出身清白的劳役,只不过在四时馆劳作辛苦,又几乎没有什么升迁机会,自然是人人都不愿意去的。小苜蓿前一日下午被送了过去,晚上德海公公就亲自将她又找了回来,整个过程就算是虚惊一场。 纪青盈点点头,叮嘱小苜蓿以后不可单独出门回话,又叫她好好休息,也就不再多问了。 所谓杀鸡儆猴,大概就这么个意思。梦蝶轩是不是什么逾制的东西,要追责也应改责问尚务司和四时馆,梦蝶轩的人只是接东西的,哪里能够决定送来的东西是什么。太子妃只是找茬而已,但她有些不确定的是,太子妃是看着如今似乎太子的兴转向了薄良媛,还是这只是出于傅贵妃的投石问路? 如果是后者,那这动静又太小了,并不像傅贵妃通常的手笔。 不过纪青盈稍微想一想也就暂时放下,见招拆招才是宫斗真理,提前想那么多完全没用,还是好好调养身体才要紧。 太子探望过那一次之后并没有再到梦蝶轩,但德海公公却是每日都送了新鲜的点心和蜜饯果子,纪青盈吃的开心,就越发不将那些什么薄良媛进幸,虞奉仪求见等等的争宠流言放在心上了。 八月初五,休息了小半个月的纪青盈终于痊愈,便与其他妃嫔一起,到昭华殿向太子妃请安。 太子妃换了秋季的牡丹繁绣宫衣,愈发富贵端庄,虽然与太子的关系毫无好转,但秀丽面孔上微微含笑,眉目回转、举手投足之间的从容气魄,倒与傅贵妃更加相似了。 这当中的原因倒也简单,就在起那一天刚刚传来消息,夏贤妃在侍奉之时被肃帝当面斥责了几句,御驾深夜离开玉韶宫,转向蘅芳宫。如今协理六宫的权柄虽然并没有从夏贤妃手中立刻收回,但蘅芳宫还是重新得到了肃帝独一无二的恩宠爱重,傅贵妃再度无头无双。 不过,此时的纪青盈并不是那么惊慌担忧了。手里的存档、升级的技能等等固然是她自保的资本,而另一方面,也多少是因着看见了太子向她的恩宠。 不论这个腹黑变态的家伙到底是多么难以掌握,他待她好,还是真的。 “诸位姐妹,今秋有些阴冷,诸位还是要自己保重身体才是。”太子妃端着一个缠枝牡丹的玉釉茶碗,端庄含笑,“毕竟个身为东宫妃嫔,入侍天家,身体康健才是服侍殿下的资本。若是自己身子都不好,又如何能恪尽妃嫔本分呢。”言罢,看了一眼纪青盈。 纪青盈完全没放在心上,不过还是跟着众人微微欠身应了:“是。” “十一月初六,是元舜太子殿下的忌日,初九则是皇后娘娘的忌日。”太子妃倒也没有再向着纪青盈多说什么,而是换了个更要紧的话题,“贵妃娘娘昨日里传了口谕过来,因为皇上近来睡眠不安,实在是思念先皇后与先太子,今年会做大祭。所以咱们东宫妃嫔要与皇上的六宫妃嫔们一起,手抄经文,并轮流到祈元殿诵经祈福。”顿一顿,又环视众人,笑意转冷,“若有人在这件大事上怠慢,本宫是绝不会轻纵的!” 第11章 .25【已替换】 众妃嫔们又齐声应了太子妃的吩咐,但众人神色也是各自有些不同。 此刻最淡然的自然是以才女著称的梅侧妃,薄良媛照例没什么特别反应,而虞奉仪则脸色局促起来。 虽然大盛朝不会禁止中官与宫女识字甚至读书,但也绝对没有教导宫中众人文化课的制度,所以虞奉仪这样宫女出身的妃嫔,笔迹不佳甚至识字不多,都寻常的很。 而纪青盈这时候才庆幸自己被太子强按着练了这么久的字,虽然到现在还谈不上如何字体优美,但也毕竟是抄抄写写了这么久,现在横平竖直、工工整整地写字还是压力不大的。 不过,说起来这也多少算是一件稍微有点意义的事情,为已故的栾皇后与二皇子抄经祈福,大概会让太子心里好受一些吧? 那她倒也是心甘情愿的。 回到梦蝶轩,纪青盈难得主动摊开了文房四宝开始热身预备,而下午昭华殿就打发人送来了要她抄写的经文以及轮流去祈元殿祈福的轮值时间与顺序。 “昭容,您的时间都是晚上呢!”小苜蓿看着那时间表,登时便有些愤愤不平。 纪青盈更头疼的则是那经文,里面有好多生僻字词,笔画很多,至于祈福的时间么,也没有什么跟昭华殿争论的必要。不拘什么时间段,总是要有人去的。她在太子跟前这样受宠,如今又升迁为正四品昭容、仅次于梅侧妃,太子妃就算是故意给自己一点为难,又算得了什么。 尤其是,抄经和祈福都是为了已故的栾皇后与二皇子,那也就是为了太子。若是真有一丝一毫不情愿的意思传出去,都不用太子妃或者别人架桥拨火,太子心里是必然要有疙瘩的。 “别胡说。”纪青盈不动声色地打开了经文的范本,“晚上更好,清净静心。” 小苜蓿大概也是明白纪青盈的意思,但还是有些担心:“奴婢只是担心您,您的风寒刚好,最近又阴雨不断,祈元殿年深日久,是有些湿寒的,您要是病症再反复了可怎么好。” 纪青盈笑笑:“不要紧,你回头帮我多煮些祛湿的汤水就好。衣衫也多加两层就是了。汤水的配料我回头写给你。” 小苜蓿应了:“是。”想了想还是又夸了一句,“昭容您对吃真有研究。” 纪青盈呵呵一笑,低头研墨,提到这个她也是心累,付出了这样大代价的初级医术解锁,完全不是她一开始以为的什么金针刺穴、奇经八脉之类的神奇技能。等到风寒痊愈之后她仔仔细细地想了两天,才发现脑海里那些所谓的医术就两件事:推拿、药膳。 她简直要晕过去,这就是医术吗? 系统你玩人上瘾是不是? 早知道就不要这个破技能了啊! 难怪升级奖励一领取完,所有存档都被自动更新到了那个时候,这分明就是怕自己领取了奖励后悔、再读档重来。 相对来讲,倒是那些记忆好像还有用一些,现在整个大盛皇宫的地图在她脑海中清晰无比,甚至有些宫室之间的小路暗道她也能够清楚想起。 至于蘅芳宫上下的人事,还有一些傅贵妃的暗线,虽然纪青盈自己原本所知道的就不全,毕竟她也只是傅贵妃的一个棋子而已,但还是感觉这些资讯一定是在将来会发挥关键的作用。 例如,她稍微梳理了一下人事关系,就想起来了夏贤妃身边的一个大宫女就是傅贵妃安插的眼线。只是不知道心思细密如太子与夏贤妃,是否已经探查清楚。就算没有,也得将来找个合适的机会才能开口,否则要倒霉的还是她。 不过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抄经和祈福的事情,孝道、忠君,两顶大帽子扣下来,如果中间叫太子妃或者傅贵妃抓住痛脚,只怕连太子都不容易庇护她。纪青盈对此明白的很,因而在这次抄写的过程中也就格外用心。 当然,存档也是不必可少的。 八月初十,妃嫔们再度到昭华殿请安,人人都带了捧着经卷的宫女,颇有点秋季开学的感觉。 “纪昭容。”例行的见礼和套话说完,太子妃就直击主题,对梅侧妃那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抄出来的经卷翻都没翻,就直接取了纪青盈抄写的来看,“这样的字迹,实在不够用心啊。” 纪青盈全不意外,也早有了腹稿:“娘娘恕罪,臣妾才疏学浅,笔迹拙劣,能写到如此,已是臣妾的全力了,还请娘娘垂怜鉴察。” 太子妃淡淡哼了一声:“这样扯谎到面不改色,纪昭容也是少见的了。”随手从身边高几上抽出了几幅字向地上一丢,“这是不是纪氏你从前写的?如今是什么事情?对待给皇后娘娘与元舜太子殿下的大事,你就敢这样草草应付!” 这气势的凌人威压,与傅贵妃当真如出一辙。梅侧妃等人虽然素来不太敬畏太子妃,也不由齐齐一震。 “娘娘明鉴,”纪青盈或许是在太子跟前混久了,对太子妃的厉声质问居然没有多少真心的畏惧,“臣妾出身微贱,学识浅薄,如今这些经卷的字迹当真便是臣妾全力以赴” “住口。”太子妃冷冷截口,“本宫无心听你巧言狡辩。如今是为皇后娘娘与元舜殿下的祭礼,你身为正四品昭容,地位仅次于梅侧妃,到底要如何成为东宫妃嫔的榜样,如何对得起殿下的厚恩,你自己去想罢!从今日起,梦蝶轩经卷抄写加倍,祈福时间同样。好了,出去!” 太子妃这样不留情面的发作,纪青盈便再没有反驳的余地了,她就算心态再好,也还没有唾面自干的本事,眼看众人或鄙薄或幸灾乐祸地望过来,她脸上多少还是有些微热,又羞又恼地低头退出。 然而太子妃的发作并不止于此。 回到梦蝶轩,纪青盈立刻便开始抄写经文,而晚膳时间还没到,昭华殿的荷意姑姑就追了过来。礼貌恭谨周全得滴水不漏,言语却锋利得像刀子一样,说白了就是要盯着纪青盈抄写,还要陪着她去祈元殿诵经祈福。 名义上说“伺候纪昭容”,实际上当然就是监视。 而祈元殿果然如同小苜蓿所说,又湿又冷。不过纪青盈是做足了准备的,两大碗红糖姜茶灌下去,手炉旺得快要能烤红薯,而身体刚好因着生病而越发纤瘦,多套了两层衣衫也不显得臃肿。总之全套功夫做齐到了祈元殿,在旁监视的荷意等人都觉得背后有小风冷飕飕地熬得难受,芙蓉玉面弱柳扶风的纪昭容则是从头到脚包裹得严严实实,甚至还毫不顾忌形象地弄了一条厚织锦围巾连头脸都裹上了,说好听点可以是古代版的罗马假日赫本女神,更接地气的样子大概就是华北地区乡村田间广大劳动妇女。 乍一看见她这个样子,荷意等人也很是崩溃了一下。 但纪青盈的说辞早就准备好了:“太子妃娘娘的口谕,东宫妃嫔必须身体健康才能侍奉天家,否则就是不尽职责。这些内外衣裳都是清洗熏香过的素锦素缎,还是姑姑认为我得将衣裳开个光才能穿去祈元殿?” 荷意也是无言以对,只能在纪青盈跪坐诵经的时候更加挑剔警告,反复强调她要认真诵读、身体端直云云。 这样两三天折腾下来,纪青盈虽然没有受寒,也还是有些辛苦,而且这件事情也不是靠着读档存档就能躲过去的。只要肃帝想要为栾皇后和元舜太子做这场祭典,身为太子妃嫔的她怎么也是躲不过这些常规责任的。 至于太子妃借机找茬,只要暂时没有造成太过严重的后果,小亏还是要吃一些些的,总得先看清楚太子妃或者傅贵妃大动作才值得读档重来,毕竟她现在只有两个存档位,虽然不像先前那样步步惊心,却也没有太多来回尝试调整的余地。 很快到了八月十五的中秋佳节,往年大盛宫中也是连日的饮宴欢庆,但今年为了表示对栾皇后与二皇子大祭典的看重,肃帝特旨宫中免宴。太子身为栾皇后嫡子、二皇子亲弟,自然更不会在东宫设宴,只是亲自到昭华殿走一趟,预备晚间与太子妃并众妃嫔一同设小祭。 这样的场面实在有些微妙,太子已经又是数日不曾踏足内眷宫殿,除了纪青盈在七月底养病之时曾有太子探望、以及数日来薄良媛两三番进幸之外,余人都没有见过太子。可是此时断断不适合浓妆艳服,毕竟是祭典降至,人人都是素淡衣裳,白银青玉,眉梢眼角轻愁浅叹,明明盼着能得到太子稍稍侧目,却又谁都不敢带出一丝喜色。 在这样气氛里踏进昭华殿,纪青盈也是格外谨言慎行。不过她原本到昭华殿也没啥好心情,而几日抄经祈福折腾下来更是累的腰酸腿软手腕疼,不用刻意低调也是满面的无精打采,算不上多么哀怨沉痛,只是蔫蔫的没多少精神。 而太子在众妃嫔见礼之后也到了,身上是雪青色银线云纹公服,颜色清冷得发硬,便如他白皙俊秀的面孔一般,不动声色之间便流露出些如绝顶冰雪一般的高峻寒意。 第11章 .26【已替换】 “殿下。”太子妃当先起身行礼,众妃嫔自是一同跟上。 “免礼。”太子坐到了太子妃座位旁,便与他生辰宴会一样,难得的平和景象。 “殿下,近日东宫女眷一共为皇后娘娘与二殿下抄录了经文四十九卷,其中又以梅侧妃最多。”太子妃主动向太子说起祭典的预备,“她一人便抄写了十八卷,字迹工整,用心之极。” 太子长眉微扬,望向梅侧妃:“辛苦了。” 梅侧妃身穿一袭玉色缭绫长裙,臂挽银丝流苏,鬓边只有一枚羊脂玉钗并两朵玉兰,高挑身材似乎又清瘦了些,整个人便如扶风弱柳,柔和婉丽到了极点,闻言面上浮起淡淡的红晕,便低了头:“殿下言重了。” 纪青盈偷眼望过去,太子的神色好像完全没有波动,看来是并不能被这种空谷幽兰范儿的佳人吸引。 可是,薄良媛其实与梅侧妃的这种风格差异不太大,只是容貌没有梅侧妃秀丽,学识也不如梅侧妃,为什么就能被太子一直召幸呢? “相比起来,纪昭容——”她这边正想着,不妨便被太子妃紧接着点了名,本能抬眼望过去,而太子妃也带了凌厉的冷意扫了她一眼,便继续说,“便实在是惫懒了些。说起来是殿下爱重的妃嫔,也多蒙殿下恩眷,这些日子的抄经祈福却实在算不上勤谨。臣妾原不想太过苛责,毕竟纪昭容风寒初愈,但殿下为了皇后娘娘与二殿下,尚且持身守素,纪昭容也该多上心些。” 纪青盈听了都不知道自己该喊冤叫屈,还是保持沉默。这样红口白牙的胡说八道,果然不愧是傅贵妃的侄女。她这些日子在梦蝶轩里日日都在抄经,虽然没有梅侧妃这样的才女写得又快又好,但是陆陆续续也有十来卷,只是每每送到昭华殿都会被挑剔找茬,往往有一半是不合格的。至于在祈元殿诵经也是每天两个时辰,她要不是天天如临战阵一样全副武装地预备着,早就再次病倒了,现在太子妃就敢这样当着太子的面全然否认? 这还真是欺负她没有录影存证的技能是不是? 问题是她还真没有证据反驳太子妃,经卷送进了昭华殿,太子妃的人说没有就是没有,祈元殿里也是,人家说她没去就可以坚持说没去,她也无法提出任何反驳的铁证,其实这就是上对下的欺压,真心不是什么传说中的智慧女主可以靠机谋搞定一切。太子妃身在尊位,想弄死她虽然不能随时动手,但是想找麻烦就是可以这样不讲道理。 “将纪昭容抄写的经卷拿来。”太子看了纪青盈一眼,冷峻的神情同样毫无变化,语气中全无温度。 纪青盈不由伸手去摸了摸腰间荷包里的存档珠子,她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喀嚓天旋地转”了。 很快昭华殿宫人送了几叠手抄经卷过来,倒是与纪青盈抄经用的装订一样。只是太子随手翻开了几卷,便看到数量好像不少,但是当中字迹明显不太统一,有一些还颇为潦草。说是胡写乱涂倒不至于,可说用心,那也不像。 太子立刻沉了脸,长眉紧锁,怒气横生:“纪青盈!过来自己看!” 纪青盈心里一战,但还是依言走到太子跟前也去看那些经卷,她大概翻了翻了就明白了,这当中最多只有三分之一是她自己写的,其余的分明就是旁人写的凑数,那落在太子眼里 “殿下,我——”纪青盈只说出了三个字,便听太子怒喝道:“跪下!” 纪青盈吓得一抖,不由便屈膝在他跟前跪了,手里握着那颗珠子,却不知道为什么迟迟没有捏碎。 或许是她不想回到两天前再经历一轮抄经诵经、被荷意监视折辱,又或者是她内心深处,总觉得太子是会相信她的。 “伸手!”太子紧紧地盯着她,顺手从旁边的放着许多经卷书本的案上拿起了一枚梨木镇纸。 纪青盈这次是真的震惊了,太子这是要做什么? 当着东宫所有的妃嫔叫她跪下还不说,难道 “伸手!”太子又低喝了一句,身上的凛冽寒意越发慑人。 纪青盈木然地伸了右手出来,那颗存档珠子还在她左掌心,可是她不想捏了,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或许还是吃亏没吃够,怎么就能信任太子呢? “啪!”地一声脆响,在场所有的东宫妃嫔几乎都微微一震。 果然,事关栾皇后与二皇子,纪青盈的这点子狐媚就不够看了,太子还是动了真怒,这一下下手之重,只怕太子妃出手也不过如此了。 纪青盈瞬间便几乎要飞出泪花,这——这个王八蛋! 右掌心疼的钻心,而太子显然怒气未绝,“啪啪啪啪!”又是四下重重击挞,打在她右手上,纪青盈几乎将下唇咬破,才能没在太子妃、梅侧妃等人众目睽睽之下大声哭叫出来。 “滚回梦蝶轩!没孤的旨意不许出门!”太子将镇纸向地上一掼,啪地一声滚了老远,妃嫔们根本顾不上幸灾乐祸,几乎是同时各自低头。这样的太子面色铁青,目光如刀,人人都恨不得这会子叫他看不见才好。 小苜蓿与绿萝赶紧上前,一左一右将纪青盈扶起来便向后退。 纪青盈痛得额角都有些汗意,满脸皆是泪水,齿痕宛然的嘴唇几乎不可抑制地发抖,勉强低了头不去看太子,便随着小苜蓿与绿萝赶紧离开了昭华殿。 回到梦蝶轩之后立刻有重华殿护卫将门守了,纪青盈也不在意,她右手痛得发抖,而心里更是无尽的委屈与愤怒。 太子是脑子抽风了吗?太子妃说什么都能信吗? 她怎么会对栾皇后与二皇子的祭祀大事那么不上心! 还是他又存了一肚子邪火、在皇帝那里受了气,就不管不顾地拿她撒气? 大混蛋! 小苜蓿和绿萝扶了纪青盈进门便被侍卫拦住,不许再出门,竟然连御药房的人都没办法去请。纪青盈却也不在乎这些,只是一头扑在床上便开始哭,手上的伤也不处理,反正只要没打断骨头又不会残废,她这个时候只想让自己哭个够,将太子骂个够,还有这个破宫斗世界破系统破穿越,到底特么的为什么自己要受这个罪! 等到她从无声嚎啕到出了声音,再到呜呜咽咽地快要没有力气,几乎就是小半个时辰过去,小苜蓿和绿萝好劝歹劝,才将纪青盈重新扶起来洗个脸喝些水,又拿了冷水浸了棉布巾子给她敷手。 可是太子下手实在太狠,就这样的半个时辰,纪青盈的右掌心竟然已经肿了几乎半寸高,就算是冷帕子也是一碰就疼得冒泪花,折腾了两次也就罢了。 “昭容,您敷一下眼睛吧。”小苜蓿看着纪青盈这样,实在不忍心。 纪青盈摇摇头,她不想敷,她也不想读档。 读档又能怎么样?她已经全心全力地努力了,从升级为正四品昭容之后,她就根本没有太多选择,不是生病养病,就是抄经诵经,她哪里有什么余地去另辟蹊径? 便在这时,就听外间绿竹禀报:“昭容,殿下来了!” 太子? 纪青盈红肿着眼睛抬起头,他还来做什么? 当中这样打了她还不够,难不成还要带人直接勒死她、就跟头一次见面一样? 这些想法也不过是一念之间,绿竹那边禀报了一声之后就直接开了门,太子身后只跟着德海公公,而跟上次探病的时候一样,德海公公在寝阁外就停了步,又向小苜蓿使了眼色退出。 “见过殿下。”因为太子来的实在突然,纪青盈完全没有任何整顿仪容的时间,她也不想整顿了,直接起身跪倒,便算行礼。 “行了。”此刻的太子似乎已经怒气尽散,语气里还多了三分温和,“起来。” “臣妾有罪,不敢起身。”纪青盈咬牙低头,不想与他正面相对。 “纪小怂,”太子将声音压低了些,“先起来成不成?” 纪青盈心里又是微微一震,这个变态到底要做什么? 一下子凶神恶煞,一下子又柔情万种,大爷你是人格分裂吗! 但到底她是抬了头去看太子,脸上泪痕未干,双眼哭得粉光融滑,满脸皆是委屈。 太子脸上神情又是微微一顿:“是孤下手重了。”见她似乎没有主动起身的意思,索性亲自伸手将她扶了起来:“手上擦药了没有?” 纪青盈受不了他这样忽然又柔和的态度,复又垂目:“没有。” “先坐下。”太子直接扶着她坐到窗边的榻上,自己也坐在她旁边,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将瓶中的药油直接倒在纪青盈红肿的掌心。 那药油的气味里带了些薄荷气息,而倒在伤处亦是十分清凉。 太子轻轻用指腹为她在掌心将药油抹开,并不用力按压,只是即便这样程度的接触,还是让纪青盈疼的眉头直皱。 第11章 .27【已替换】 “这回只是做给外人看的罢了。”太子低声道,“太子妃如此作态,其实在孤面前也不值得卖弄。只是近来傅贵妃动作频频,才需稍加留意。当时若不打你几下,她们定是有后着的。” 纪青盈不由抬眼望向太子,眉头稍微舒展了两分,然而再仔细想想,心里还是委屈难解,这样几句话说出来,一切都言之成理、顺理成章,而且太子的意思里,好像这样还是保护了她。可是就算是要留意傅贵妃,难道只有这一个法子?非要这样打她折辱她? “那殿下何必过来。”纪青盈撇了撇嘴,“亲自走这一趟梦蝶轩,岂不是破坏了您的锦囊妙计。我也白挨这顿打了。” 太子轻轻一哂:“孤若不亲自过来,你心里岂不怨望到死。”又看了看她红肿的右手:“如今你不必抄经,也不必去祈元殿了。祭礼之事,在心不在行,梦蝶轩的卫士是谢允仔细选的,你安心休息些日子,无事之时将先前的经卷读一读便好了。”顿一顿,又道,“等下孤回去,会再降旨贬你的位分,削减供奉,你只听着便是了。” “是。”纪青盈又低了头,以太子惯常的冷峻高傲而言,此刻的平和语气已经是非常放下身段了。无论是苦肉计、将计就计还是别的什么计谋,身为一颗棋子,她也算荣幸满满。 太子又拉过她的右手看了看那红肿的掌心:“这药效用还行,孤叫德海拿了两瓶过来,你叫人勤换着些。” “是。”纪青盈还是没抬头。 “纪小怂。”太子沉了沉,有些无奈地又叫了她一声,“当时孤都向你打了眼色,是你笨得看不出来,还一直赌气个没完了是不是?” “疼。”纪青盈终于抬了头,眼睛里还是有氤氲的水气,委委屈屈地嘟着嘴,她知道太子说的合乎逻辑,可是她心里总是有什么过不去。 太子这次没避开她的目光,静静看了她片刻,才轻声道:“我知道。” 纪青盈忽然说不出其他的话了,窗外是秋风拂过枝叶的响动,销金瑞兽香炉中飘出淡淡的清香,而眼前的太子这样沉稳而宽和地看着她,不再含有平素的鄙薄轻蔑,好像真的了解她的委屈和疼痛。 纪青盈又想低下头去,太子却伸手抚了她的脸颊,和声道:“这次委屈你了,以后不会了。” 纪青盈的小心脏又不太争气,而且敌人的糖衣炮弹实在太强大,她最终还是投降了:“殿下要说话算话。” 太子唇边终于有一丝笑意:“算话。” “殿下。”外头是德海公公轻轻的咳嗽与提醒,“时辰不早了。” 太子起了身,修长的手指却好像还是眷恋着纪青盈柔软的脸颊,又在她下颌蹭了蹭:“好好歇着,别瞎想。孤走了。” 当天晚上,太子探望纪昭容,却再度在梦蝶轩大发脾气的消息就传遍了东宫,甚至还在踏出梦蝶轩门口的时候下旨贬谪纪氏,降级一品,连梦蝶轩供奉都削减一半,随后的数日祭典,不许其参加。 对于重视礼法仪制的妃嫔而言,不许祭祀其实是比降级罚俸更大的羞辱,相比起来,白日里被太子亲自动手责打都不算什么了。 但纪青盈在梦蝶轩里却是难得逍遥了起来,如临大敌的一层层保暖衣裳都直接脱了去,泡了个热水澡又好好睡了一觉,除了手上的肿痛确实难熬之外,起居饮食都比那些陪着太子素服行礼,吹风望月的妃嫔们舒服太多了。 转日起来,纪青盈才想起去查一下恩宠值,果然并没有下降,而且还再度增加了1点,到了37。那么看来所谓的品级跟恩宠值也不是完全成比例的递增,只是不知道这样的升级降级,会不会有什么系统奖励之类的变化。 刚好露珠姑姑过来给她诊脉,听说还是太子妃亲自指派的,意思是表示一下身为正妃的宽厚仁德,毕竟纪氏即便降级禁足,到底也是手上有伤的,太子妃这个东宫之主怎么能坐视不理呢。 只是原本与露珠姑姑一起过来的昭华殿大宫女荷意姑姑却被侍卫拦在了梦蝶轩门外,银甲卫士面无表情,只说奉了殿下严旨,除了御药房的人之外旁人不许出入,荷意姑姑还是知道重华殿的人惹不起,只得悻悻停步,在外头等候露珠。 “良媛,您的手并没有伤到筋骨。”露珠姑姑为纪青盈小心诊断了一番,“您现在用的九华露已经是贡品之中的最佳良药,您接下来只要小心调养就会无碍的。” 纪青盈点了点头:“知道了。那么有关这个品级的事情” 露珠姑姑仿佛立刻会意,躬身答道:“回良媛,因为您如今重新回到五品,先前的治疗自然还是有效的,党参珠也不会变化,只是可能价格要再加三两。” 神马! 原先就是十五两一次存档了,现在再增加到十八两,而太子为了显示对梦蝶轩的冷落打压,还将她的俸禄供奉减半,那一个月的月例只剩了十二两,这分明是砸锅卖铁才能再存档的节奏啊! 不过,相比于她之前担心的什么系统惩罚,这种加价不加量的变动也不算什么太大的问题了。 露珠姑姑请脉完了又开了点秋季润肺的汤药便走了,纪青盈重新安心下来养伤。因为伤在右手,也就不用抄抄写写了,不过是白日里盥洗完毕,便将那些经卷读一读,再自己弄些汤水点心,调养一下身体就罢了。 转眼又过了半个月,纪青盈的右手早就好了,但是太子始终没有发话解除梦蝶轩的禁足,也没有给她恢复位分或者俸禄的意思,每日里除了忙着国事公务,便是与太子妃、梅侧妃等人为栾皇后与二皇子做祭礼。 因为祭奠追思的是一国之母,这过程中自然也有不少宗室与命妇入宫一同行礼,渐渐就有些流言传出,不外乎是称赞梅侧妃知书达理,又或者夸奖太子妃端庄贤惠,还有人觉得身为栾皇后侄女、定远将军之女的宝音乡君也是贤孝可嘉。与此同时当然也有些鄙薄齿冷,梦蝶轩纪氏这样婢作夫人的艳媚宫女,到底上不了大台面,曾经多少风光,如今也一文不值云云。 纪青盈在梦蝶轩里虽然不出门,这些消息还是多少有听到一些,相对于小苜蓿的愤愤不平,她倒是淡然的多。 其实抄经诵经什么的,能看出什么贤孝仁德。这个时候称赞梅侧妃或者太子妃,又或者将养在夏贤妃身边的宝音乡君,大约都是代表了一定的政治立场。 称赞太子妃的,应该是依附傅贵妃及傅氏一族。傅贵妃其实出身不算特别高,其父是吏部郎中而已。但随着傅贵妃在宫中水涨船高,其兄弟姐妹便有了不少与公卿之家甚至宗亲之间的联姻,十余年来勾连相助,又扶持了不少族亲门生,到如今连中书省都有亲近傅氏一族的重臣。傅贵妃明明膝下并无亲生儿子,却能与身为栾皇后嫡子的怀渊太子敌对至此,自然不是没有底气的。 至于梅侧妃则简单得多,出身清流名门,满腹诗书文学,对于士林文人而言,一直都是最理想的储妃人选。 而宝音乡君,年纪是小了一些,但姨母夏贤妃如今娘家的势力蒸蒸日上,虽然姑母栾皇后已经过世,其父栾业的彪炳军功却还是让栾氏一族越发荣耀。所以论起身份高贵,皇室宗亲则会更喜爱她一些。 当然,纪青盈也知道,小苜蓿最为她不平的是流言蜚语之中对梦蝶轩今时今日门庭清冷的幸灾乐祸,她却真心觉得无所谓。 今年月份一直阴雨连绵,而这场为了栾皇后与二皇子的大祭典要做足一百零八日,那就是几乎要到年下。 就算她能出去参加祭典又有什么用,整天淡妆素裹地抄经诵经,茹素守身,真的很冷很累的。以她的尴尬出身,只怕在宗亲众人面前露脸越多,招来的麻烦就越多。多说多错,多做其实也是多错。 纪青盈随口安抚了几句小苜蓿,就打发她出去整理花瓣,预备做些冬季用的提神香包,自己则还是静下心来写字。 很快,半个时辰就不知不觉地过了,外边的天色也有些擦黑。 “良媛,您喝盏茶吧。”一杯热热的新茶送到了纪青盈手边。 纪青盈闻声不由愕然抬头:“香草?” 身穿浅灰色宫衣的香草赔笑一福:“良媛,刚才绿萝姐姐身体不舒服,便换了奴婢进来送茶。” 纪青盈微微皱眉,又上下打量了香草两眼。其实香草并不能算是有太大的过错,只不过当初纪青盈刚刚穿越过来,香草作为她身边唯二的宫女之一,完全不曾用心侍奉,似乎还被虞奉仪借走过两三次,跳槽之意根本就是明晃晃地写在脸上。 等到后来纪青盈愈发得到太子恩宠,香草才凑到近前,可纪青盈已经无法信任她了,只不过香草既然没有大错,纪青盈也没有非要将她赶走,只是不让香草近身侍奉。 基本上纪青盈的贴身之事还是以小苜蓿为主,有时绿萝也会帮忙。绿竹大多时侯在帮助小苜蓿打理梦蝶轩的其他杂务,理论上来说香草是没有机会到纪青盈跟前的。 这时香草说绿萝不舒服所以才用她送茶,纪青盈第一反应就是怀疑,既怀疑香草是不是买通了绿萝或者给绿萝下了药,也会怀疑是不是有其他人买通指使了香草。 “唔。”纪青盈不动声色地含糊了一声,“放下罢。” 当那么多123言情是白看的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这茶她是肯定不会喝的。 “良媛,”香草的重心却好像不在茶上面,而是低声禀告了一句,“您听说了吗?太子殿下病了。” 第11章 .28【已替换】 “真的?”纪青盈侧目,又将香草上下打量了一回,“这消息你如何得知?” “良媛,阖宫上下也就您不知道了。”香草镇定的很,“皇上今年虽然取消了秋狝,但还是定下了十月十二的冬狩,宫里一直忙着预备,所以政务送到了重华殿好些。殿下又是茹素大祭,又是忙着政务,就是铁打的人也受不住啊!” “既然是这样的大事,我怎么不曾听说?”纪青盈看上去似乎有些意动与关切,继续试探香草。 香草目光微微闪烁:“这消息早就传开了,绿萝和绿竹姐姐大概是怕您担心才不说的。听说这次太子病的很不轻,重华殿也是捂着消息,对外只说太子殿下是风寒,但实际上听说是很有些凶险的!” “重华殿若是说风寒,你怎么知道不是?”纪青盈皱眉。香草到自己跟前说这些肯定是有目的,或许是想怂恿自己偷偷出门去探望太子? “良媛,”香草又压低了些声音,“您应该也是知道的吧,皇后娘娘所生的四位殿下与两位公主里原本就夭折了四位,后来二殿下也没能撑过去,这定然是跟皇后娘娘当年身子不好有关系。太子殿下这些年来看着骑射皆通,可是宫里也一直有消息说,这都是殿下强撑出来的样子给皇上看的,怕的就是皇上有别的心思。” 纪青盈微微一震,抬眼又去看香草,这话的动机放在一边,这里头的逻辑其实是没问题的。因为大盛十六州幅员辽阔,民生繁盛,政务一直非常繁重。而周边邻国北戎、南夷、西狄等也都虎视眈眈,所以从前朝开始,皇室里就有一条不成文的规定,青宫储君、继任皇帝,在立嫡立长立贤德的这些争端之前,必须先保证有一个健康强壮的体魄,否则即便能登基为帝,也没有体力精力来管理这样庞大的国家。 “听说太子殿下都咳血两回了,”香草见纪青盈低头沉吟,又继续补充道,“良媛,要不要奴婢帮您想想办法去看看太子殿下?近来外头的传言,都是称赞梅侧妃和宝音乡君,薄良媛和虞奉仪又一直左右缠着殿下,您要是一直在梦蝶轩里没动作,可不就是束手待毙了么?” “可是我还在禁足之中”纪青盈抬眼去看香草,精致美丽的脸孔上满是犹豫神色。 “良媛,宫里的规矩都是人定的,您禁足不禁足,那不就是殿下一句话的事情?”香草露出了本意之后愈发殷切,“您听说过前朝仁淑太后的事情么?您可得抓紧眼前的机会才是。” 仁淑太后步氏是大盛后宫的传奇人物之一,好像是大盛开国以来,唯一从宫女出身最后登上凤位的妃嫔。大致的故事纪青盈在记忆中也是有的,当年仁淑太后本来是前朝桓帝颖嫔宫里的宫女,是被自己的主子提拔起来服侍桓帝,助其争宠。好像是因为出身低微,所以颖嫔没想过后来会有惊天逆转,但总结起来也就无非是好单纯好不做作地赢得了桓帝的怜惜宠爱,又很能生育,辗转熬到了从一品妃子的高位,而其子后来登基,步氏也就荣登太后之位。 仁淑太后的一生对于大盛后宫而言就像是一本标准宫斗指南的存在,许多故事口口相传,是宫女们甚至妃嫔们最常聊起的宫闱传奇之一。此刻香草想要提起的,大概是当年仁淑太后还只是淑嫔的时候曾经有一阵子被桓帝降罪禁足,而桓帝在这期间卧病,仁淑太后不知是买通侍卫还是用了什么手段,总之是偷偷去探望了桓帝,在桓帝病榻前表示,臣妾有罪死不足惜,但臣妾实在放不陛下病情云云。最终的结果是桓帝虽然名义上将当时的仁淑太后再度降级表示处罚,但实际上却更加恩宠。 “可是”纪青盈故意又低了头,想引香草多说一些,“万一要是叫人发现了” “良媛,您可不是这样胆小的人。”香草低声道,“您这样叫殿下一直禁足着,要是薄良媛再将殿下缠紧些,或者太子妃再说些旁的,您哪里还有翻身的机会?这回大祭礼里头,好些命妇都夸宝音乡君,而且谦王爷又提了殿下到现在膝下无子,还说是不是明年采选,该给东宫再添人。良媛,您真的不能光想着殿下先前恩重,这宫里新人换旧人,就是一眨眼的事儿啊!” 纪青盈做出仔细思量的样子:“可是——门前到底还有重华殿的卫士,便是我想去,也出不去。” 香草一喜:“良媛,如今奴婢管理庭园,刚好要跟花房那边再拿几盆花过来。您若是不嫌弃,便扮作咱们梦蝶轩的粗使宫女,奴婢装作去拿花便能带着您出去了。” “让我想想。”纪青盈挥了挥手,“你先下去。” 香草福身行了礼:“良媛您多想想,莫要错过机会,您今后的荣辱,说不定便在此一举了。” 眼看香草退了出门,纪青盈立刻叫了小苜蓿和两个绿过来关门问话,因为香草说的实在太长太详细,绝对不会每一句都是胡说八道,难道太子是真的病了? 果然,小苜蓿有些吞吞吐吐,绿萝绿竹也是言辞含糊。 纪青盈逼问了几句,得到的答案还真跟香草说的一样,太子病了,咳过血,宫里是有些隐约约的流言,说太子身体还是不好,不如大皇子恭郡王英武健康,且有两个儿子在膝下。 至于绿萝绿竹小苜蓿都不曾跟纪青盈提到这件事,就是因为她们怕自家良媛真的会效法当年的仁淑太后、冒险探望太子,倒不是觉得纪青盈会有什么“富贵险中求”的念头,而是以先前太子恩宠之深,总觉得纪青盈会牵挂太子。 毕竟恋爱中的女人是最冲动的,这个道理千古不变。 “我想去看看。”纪青盈听完了所有人的说法,又沉思了片刻,就抛出了这么一句。 小苜蓿很感动:良媛对殿下果然是真爱。 绿萝和绿竹很紧张:您要是出事,我俩就死定了。 纪青盈没跟她们解释太多,也是说不清楚,到底自己想去看看是因为好久没读档了想折腾一回,或者就是因为在梦蝶轩闷久了想出去走动两下,反正生命是在于折腾tr。 按着现在的进程,过些日子她就又要存一次档来覆盖现在的进度,所以现在的就是不用白不用。 而且更要紧的,纪青盈也想看看,到底香草是想搞什么花样。理论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想献策献宝讨好她,要么就是受人指使想要陷害她。 前者没什么大不了,人往高处走,香草想往上爬也是正常的。但后者的可能性更高,而且里头的问题也更多。 香草真的能有把握把她带出去么?要知道以纪青盈的明艳姿容,就算是穿上粗使宫女的衣服也是鹤立鸡群的艳光四射,所以香草或许是有什么易容改扮的特殊技巧,要么就是有与她勾结配合的其他人。 如果如今驻守在梦蝶轩的卫士有问题,那纪青盈就更需要玩一把将计就计,看一看到底有问题的是哪一个,而指使香草的又是谁。 逻辑上来说,是傅贵妃与太子妃的可能性最大,然而梅侧妃、薄良媛、虞奉仪,甚至宝音乡君呢,会不会也想将她弄死?还有上次在玉韶宫,太子可是当着她的面警告了夏贤妃。 要是贤妃谦王这些宗亲贵戚真的都在关心太子后院女眷以及子嗣问题上很积极很热切,那纪青盈这个由傅贵妃送、狐媚货主的妖艳贱货简直就是人人得而诛之的小活靶。 总之在仔细衡量了利弊得失与风险之后,最终纪青盈还是悄悄叫香草到身边,表示自己想要去偷偷探望太子。 香草行动十分迅速,立刻拿了黄粉与粗使宫人的衣裳给纪青盈改换装扮。而待到黄昏时分,天色略有些昏暗的时候,就去找了其中一个在梦蝶轩守门的护卫,拉拉杂杂说了一通,表示纪良媛禁足日久,心情烦闷,所以花房那边寻来了几种奇花异草,希望能让纪良媛心情好些。 纪青盈就站在香草身后,听着她信口胡说,不免感叹道这宫里的人才是真多,自己之前是不是小看香草了。 很快那卫士将简单改装的纪青盈也扫视了一番,便抬手放行。纪青盈低头跟着香草出去,只用余光扫了一眼那放行之人,记住了形貌——回头好跟太子告状去。 此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香草不动声色地领着纪青盈往东南方向过去,理论上来说是通往花房的路,同时也会有一条岔路,是可以穿过御景南苑,指向重华殿。 毫不意外地,当纪青盈踏上那条岔路的一刻,忽然有宫监宫女现身,冷笑着将她拦住:“这是哪个宫的宫人?怎么朝这个方向走?” 纪青盈一眼看见一丈之外的荷意姑姑,心里就有数了,果然是昭华殿的圈套! 一路推推搡搡,纪青盈被狼狈地带进昭华殿。 不过这次她完全不紧张,出门之前她已经叫小苜蓿找了一块比较有弹性的浅色料子缠在左手上,存档珠子就直接裹在了手心里,她还怕万一情况太紧急捏不碎珠子或者脱手,又特地在中指上加了一个素圈银戒指,分分钟一握拳,必然喀嚓一声、天旋地转。 到了昭华殿里,纪青盈还是稍稍意外了一点点,端坐在凤位上的竟然不是太子妃,而是傅贵妃。 太子妃因着连日祭礼,也是一袭颜色柔和素淡的莲花长衣,少了几分肃穆,多了几分十几岁少女应有的娇嫩颜色。 而这也刚好映衬着一身湖绿锦缎芍药纹样的傅贵妃,越发华贵凌人。 第11章 .29(已替换) “娘娘,良媛纪氏私自抗旨外出。”荷意姑姑躬身一礼,声音响亮里带了几分得意,“被奴婢当场捉住,请娘娘定夺。” “良媛纪氏么?”傅贵妃淡淡抬眼望过去,艳丽面孔上妆容精致,鬓边珠翠流光,保养装饰都是完美至极,“叫本宫瞧瞧。” 纪青盈原本就跪着,闻言立刻自己直身抬头——其实她也想好好看清傅贵妃,这位十几年圣宠不衰,膝下无子却敢正面斗太子的贵妃娘娘,可比什么宠后娇妃之类的有意思多了。 她这一个动作,让原本要上前揪头发拉手臂帮助一下威势的荷意等人好尴尬。 纪青盈这样识趣,倒让她们显得动作慢了。 “这样粗糙的黄粉,青盈你何时瞧得上了?”傅贵妃笑意盈盈,“想当初你易容之术的时候,你还为了脂粉膏子,缠了本宫好几日呢。” 易容术?还有这个未解锁技能? 纪青盈眼睛一亮,赶紧低头遮掩。 傅贵妃又向荷意等人招手:“伺候良媛到本宫跟前来,叫本宫看清楚些。” 这次荷意等人反应就快了,马上去拉扯纪青盈。 然而,纪青盈的武功岂是白解锁的? 站起来的时候身子微微前倾,跟小冲刺一样迅速往前两步到傅贵妃跟前又跪下了:“娘娘,臣妾有罪。” 这个漂亮的旱地拔葱连环移动再次认怂,动作之行云流水,绝对足以羞煞天下所有玩过一二三木头人的小盆友。 “呵。这乖觉样子倒是与先前一般,”傅贵妃从凤位上前倾身子,伸出那白皙柔软,春葱一样的玉手去抹纪青盈脸上聊作伪装的黄粉,“啧啧,这样的变装你也能出门,可惜底下的好脸蛋。” 纪青盈跪在傅贵妃跟前,双手握紧垂着,将存档珠挡得严严实实,同时乖乖仰脸去让傅贵妃动作,刚好也能看的清楚——贵妃娘娘皮肤是真好,这亚光雾面的散粉上的更好,苹果肌附近都没斑呢,不过眼角能看见小细纹,咦?黑头! “青盈,这样你都能出来,看来太子还是不信你的。”傅贵妃将纪青盈半边脸上的黄粉擦掉,看着越发滑稽,“蠢得这样,比你吃里扒外、首鼠两端,更让本宫痛心呢。倒不知道罗大人,如今又会是怎生想法。” 罗大人是谁? 纪青盈眼睛又是一亮,这次的资讯已经够本了! 同时化懵逼为震惊,她立刻做出惊慌的样子去看傅贵妃:“娘娘,我其实” “行了。”傅贵妃轻轻拍了拍手,掸掉手指上沾到的黄粉,面上露出厌恶与轻蔑的冷笑,“还有什么可说的?小贱人,能让本宫养育调教了你十二年,到此刻反过来咬本宫一口,你很了不得。” 言罢扬手,给了纪青盈一巴掌。 纪青盈见机极快,直接顺着傅贵妃的动作马上跟着偏头,这一下落在脸上的就跟拍了一下差不多。同时心里飞快地盘算——养育调教十二年?不是七年吗? 这信息量已经过大了啊! “琳琅,到底是你东宫的人,你看着办吧。”傅贵妃虽然看到了纪青盈的小动作,但到底自持身份,不屑于再亲自动手殴击扭打,而是懒懒地倚回凤椅的靠背上,将接下来的部分交给太子妃。 “纪氏,你可知罪?”太子妃冷冷问了一句。 纪青盈看得出,太子妃傅琳琅在自己这个仪态万方、威压慑人的姑母跟前是很有些紧张的。估计这个指使香草带自己出门的动作是太子妃的手笔,因为机谋言辞都是在算不上太精妙,真的不像是傅贵妃的作风。如果是傅贵妃的动作,或许就直接叫人把她在御景南苑当做身份不明的人直接杀了,因着她的变装,太子将来想追究翻脸都很难。而且傅贵妃虽然向着自己有几句言语感叹,却没什么审问的,那就更不一定会留她的命。看起来太子妃的杀伐决断还是差的远了。 “臣妾只是听说太子殿下重病,心中实在牵挂,求娘娘饶恕!”纪青盈犹豫了一下,还是给了太子妃一个作为东宫妃嫔中规中矩的答案,因为随时都可以读档,再陪着太子妃演一会儿再读档就好了,或许还能多从太子妃的言语动作里套出些别的话。 从过去的种种来看,太子便是对她有些好感,有些保护,也并没有跟她说的太多。不知道是防备,还是出于一种直男的骄傲、觉得不需要与女人商量谋略与细节,总之她的外部情报非常有限。这次故意出来踩陷阱,多少也有些仗着存档试玩的意思,信息什么的,总是多多益善,知识就是力量嘛。 “殿下如今病着,你就更应当遵旨思过,岂可如此放肆?!”太子妃斥道。 傅贵妃却不耐了,直接淡淡哼了一声:“琳琅,你对东宫的这些地位妃嫔也太轻纵了。如今殿下既然卧病,你身为太子妃正是要好好为殿下分忧,有些混账不懂事的,难道还要一直留着碍事么?还想问什么?” 慢条斯理的曼妙声音中,除了上位者的轻蔑与杀机,还满含着示范和教导的意思。 纪青盈撇了撇嘴,自己这是成了母老虎向小老虎示范捕猎的样本了么? 从无间道到教科书,她的人生好丰富。 不过听这个意思,太子真的生病了。 “姑母说的是。”太子妃向着傅贵妃微微欠身,隐约有些惭愧。顿一顿,再转向纪青盈的时候,目光便凌厉至极,“来人,将纪氏送去落英殿,杖责一百!” “你大爷的!” 喀嚓,天旋地转。 “神马!”重新回到梦蝶轩的纪青盈惨叫了一声,吓得进来送茶的小苜蓿手一抖,差点把端着的茶盏扔出去。 “良媛,您怎么了?!”小苜蓿赶紧把茶盏放下,“您是身子不舒服?手还疼?那奴婢再给您上点药?” “不用了”纪青盈哭都哭不出来——拿错了存档!现在不是回到了九月初三、出事那天出门之前的时候,而是不小心回到了遥远的更早之前,就是被太子打了、又安慰了之后两天,手上的伤还没痊愈的时候! 特么的,又要再疼好几天啊! 时间重新一点点地过去,那些流言蜚语照样传到了梦蝶轩,而纪青盈这次虽然已经预知了太子即将到来的生病,却也没有什么可做的。无论是因着其母栾皇后带来的先天不足,还是因为祭典与政务的内外交攻,都不是她能插手的领域。相对来说她真正感兴趣的,除了变着花样给自己弄些汤水药膳来静心润肺,就是稍微花些心思来留意观察香草,还有那个会放她出去的卫士。 他们到底是不是勾结好的呢? 经过了几日的留意,小苜蓿和绿萝都发现香草变得殷勤乖巧了不少,而且随着梦蝶轩禁足日久,门禁渐松,除了纪青盈不得出入之外,宫女们往来做事还是可以的。而负责庭园花草的香草就颇为经常来往于梦蝶轩与花房之间,很可能是跟什么人有在外头接头。 至于梦蝶轩的卫士倒是没看出什么明显的异常,纪青盈也只能将某些疑问继续存在心里。 很快进了九月,香草带着完全一样的节奏过来找纪青盈又游说了一番。纪青盈虽然面上好像是认真听着,实际上却不再放在心上。太子城府深、机谋狠,这些流言蜚语或许是他故意放出来迷惑敌人的,就跟上次的遇刺垂死事件一样。夏苗时按着他的计策,都能叫人一刀戳进胸口,只为了在皇帝跟前做戏,那重伤咳血算得了什么? 想到这里,她倒也多少明白了些上次太子在昭华殿动手打她的事情。对于太子来说,这点不伤筋骨不卧床的程度,或许连真正的苦肉计都不算。毕竟跟他自己曾经的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相比,打几下掌心真的太小意思了。 总之香草再怎么舌灿莲花地力劝,还是并无结果,纪青盈只是做出了几个花式担忧的神情,然后就带着一脸“哎呀这可怎么办,殿下卧病、我竟无能为力!”的哀怨,愉快地回去泡热水澡睡觉了。 然而到了转日的黄昏,香草虽然再没有机会对她继续怂恿鼓动,德海公公却上门了。 一听是差不多的原因,纪青盈的内心小小崩塌了一下——难不成德海公公也是个卧底? 但是细问了几句,就发现好像不一样。德海公公是带着重华殿的腰牌和鸾轿过来的,素来赔笑的温和圆脸上也带了少见的忧色:“良媛,您去看看殿下罢,殿下的情形实在不太好。” 纪青盈心里咯噔一下,不是吧?难不成太子还真是要挂掉了?那她就算有存档也救不了啊! 第11章 .30(已替换) 简单更衣又带好了存档珠子,纪青盈便坐上了许久未坐的鸾轿,被送到重华殿书房,一切还是原来的模样。 只不过书案之后的太子脸色很难看,神情固然是凝重的,而那俊秀的双颊上也不是惯常健康而正常的白皙,应该说是一种疲倦的灰白之感,整个人看来实在憔悴得很。 “殿下。”纪青盈欠身行了礼。 太子抬眼看了她一眼,便直接望向纪青盈身后的德海公公,声音冷若寒冰:“德海,你好大的胆子!” 德海公公当即跪倒,但神态语气之中都没有多少惶恐,只是从容陈情:“殿下您病了这样久,怎样都不肯休息,老奴僭越,只是想着唯一能劝您的就是纪良媛了。” 纪青盈眉心微微一跳,德海公公这话说的,真好像太子多将她放在心尖上一样。 再仔细看看太子,确实平素的模样差得甚远,这句冷喝的声音当中也能听出些鼻音和喉咙沙哑。按着她解锁的那些知识,以及先前对太子的了解,估计也不是什么太严重的病症,大概就是换季的时候重感冒,然后持续祭祀加上政务,说白了就是加班太多不睡觉,那肯定是会更严重的。 只不过,她现在的位置有些尴尬。 这样被德海公公骗来重华殿,算不算她抗旨? 应该顺着德海公公的原意上前表示殿下好可怜啊臣妾好心疼嘤嘤嘤,还是退后一步表示殿下我错了我这就滚回去禁足? 她这边呆立了片刻,另一厢太子最终还是没有重惩德海公公,只是骂了两句“自作主张”“滚出”之类的就罢了。 “你的手好了么?”太子扫了一眼纪青盈,又低头去处理政务的卷宗文件。 “已经好了。”纪青盈有些意外,太子居然没有叫她跟着德海公公一起滚出,还关怀了一句。只是后面没下文了,搞得她站在那里好尴尬,静了几秒之后只好投桃报李地也问候回去,“殿下这也是感了风寒?” “没什么。咳咳。”太子并没抬头,只是三个字出口之后便咳嗽起来,有些灰白的脸颊上浮现不健康的潮红,应该真是重感冒了。 “殿下,还是要适当休息一下才好。”本着基本的人道主义精神,纪青盈还是和声说了一句。 “恩。”太子勉强止住咳嗽,继续低头写个不停。 纪青盈犹豫了一下,轻声道:“殿下,您的公务再繁忙,也得有个轻重缓急。先将最要紧的处理了就睡一下吧,有些信件批复原本也未必能连夜发出去,您要是休息好了再起来,头脑或许更清楚,也能事半功倍。” 在她过来的路上,德海公公已经大略提了几句太子的情形。起先只是小风寒,但是祭礼真的辛苦非常,太子每日都要去太庙跪上一个时辰,回宫还要再去祈元殿行礼,而送到重华殿书房的政务有增无减,太子生病之后倒是按时吃药,连饭也吃得比平日多,看得出来是为了尽快痊愈而强吃下去。但是太子睡觉的时间实在太少了,怎么劝也只肯吃药不肯休息,所以德海公公才觉得只有纪青盈能够稍劝一二。 只不过当时纪青盈还没想到德海公公居然敢先斩后奏。 “什么时候轮到你跟孤说嘴。”太子面色微沉,抬头扫了她一眼。 纪青盈倒没有多少畏惧,沉了沉,又低声道:“殿下,哪怕您想想皇后娘娘与二殿下,也得保重自己才是。” 太子目光微闪,冷笑道:“孤如何能与二皇兄相比。这话也是你该议论的吗?” 纪青盈微微垂目,不再多说。其实怀渊太子与已故的元舜太子被肃帝甚至文武百官、皇室宗亲不知道比较了多少回,莫说宫里人人皆知,只怕京里都是人人都听过几句。也就是这近两年,怀渊太子年纪愈长,也在政权上羽翼渐丰,议论的人才少了些。纪青盈在太子生辰之前不知道此事,主要是因为没有解锁更多的记忆,而小苜蓿等人自然也不会提起,才至全然不知。 “先前你在蘅芳宫听过什么?”太子又写了几行,还是停了笔。 “旁人说过什么,殿下何必放在心上。”纪青盈其实现在能记起来的只有一部分,大约就是二皇子当年文采卓然,温厚端方,深得肃帝喜爱。而怀渊太子身为栾皇后的幼子,与二皇子相差六岁,自小性格便有些阴骘,当年二皇子还在的时候,肃帝对怀渊太子便不是太喜欢,很多时候倒是二皇子疼爱保护这个弟弟。到后来二皇子急病过世,肃帝与朝臣皆十分悲恸,而怀渊太子却没有在葬礼之中大放悲声,还不如皇长子恭郡王这个庶兄看来悲切。肃帝因此对怀渊太子就更不喜爱。 另外还有一些,便是宫里人尽皆知的一些往事。至于蘅芳宫的人如何评论分析,那样的言语便万万不宜在太子面前提起了。 纪青盈顿了顿,又道:“不是臣妾不向殿下陈明,有些犯禁的言语,臣妾实在无法出口。” 太子看了她一回,便向椅背上靠了身子,复又垂下目光。 “殿下,”纪青盈轻轻道,“旁人说什么,都是外人说的。所谓疏不间亲,皇后娘娘与二殿下若是知道您如今的情形,应当会是心疼的。” “心疼。”太子淡淡重复了一次,又望向纪青盈,唇边浮起冷笑,“若不会呢?” 纪青盈微微抿唇:“若是不会,那殿下就更应该心疼自己。”她也平平望向太子,素来俊秀整洁、高峻冷漠的太子此刻生病,反倒有了些烟火气,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殿下你如今这样拼,是要证明给陛下看,还是给娘娘和二殿下看?其实明白的人不需要看,糊涂人看不懂,殿下不要钻牛角尖了。” “牙尖嘴利。”太子哼了一声,神色越发疲惫,“过来。” 纪青盈依言上前,绕到了书案后面。她知道太子的意思大概是要像很久之前那样去给他捏一捏肩,但她此刻看着生病的太子,多少有些鬼使神差,便在他面前停了步,伸手去摸了摸他的额头,才发觉太子额角都是冷汗,不由皱眉道:“殿下,你真的得睡一会儿才行。这样熬着万一倒下了,问题只会更大。” 太子竟然没有伸手去拨开她,也没有什么动怒或者斥责的意思,只是静了静,便向外吩咐人:“带良媛到寝殿去。宣聂长史进来。” 纪青盈暗暗舒了一口气,欠身退出的那一刻只觉得自己背上都有汗意了。其实她刚才的每一句话都冒险得很,腰间的存档珠子是她唯一能够笃定的退路。毕竟将来要与太子斗智斗勇的纠缠时间还很长,一味顺从也不是办法,她总得尝试着去找与太子更有意义的沟通,否则就是真的以色事人了。 德海公公亲自送了纪青盈到太子寝殿,又躬身道谢:“之前是老奴僭越了,还望良媛恕罪。” 纪青盈如今越发知道了德海公公在太子心目中的分量,忙颔首道:“公公言重了。您是为了殿下,只是我也不知道殿下能听进去几句。” 德海公公带了些郑重神色,低声道:“殿下执拗好强,也惯常自苦。良媛今日辛苦了,老奴多谢您。”言罢便行礼退出,也招呼了小中官出殿,只留了纪青盈一人在内。 因着如今是栾皇后与二皇子的大祭当中,太子茹素持身是必须的,也就是说在这一百零八日之内,太子都不能召幸妃嫔,纪青盈在这寝殿里也就格外放松些。 等了大约一刻钟的工夫,外头脚步声响,太子终于回了寝殿。而德海公公退出的时候已经带走了寝殿的中官,纪青盈只好自己迎上去:“殿下可要更衣?” 太子微微颔首,两道长眉紧紧皱着,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自己动手三两下解了外袍。 “纪小怂,给孤揉一揉。”太子换了常服,整个人越发毫无精神,勉强拉了纪青盈到坐榻处坐下,便直接枕在她腿上躺下。 若是在平时,这举动也算十足孟浪。然而此刻太子的额角还有冷汗隐隐,脸色也灰败难看,估计也是头疼的狠了,而纪青盈解锁的医术,正是药膳与推拿,可算全然对口。 她不由撇了撇嘴,果然不愧是宫斗系统,每样技能都有含义的。 轻揉重按,指节推捻,纪青盈并不敢用太大的力气,毕竟她解锁了这个技能之后除了给自己按摩一下因为跪经而酸痛的膝盖与小腿之外,就没怎么用过。不过似乎还是很快就有了效果,太子闭目枕在她腿上,很快便眉头舒展,而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竟然呼吸沉重绵长,睡着了。 纪青盈慢慢停了手上的动作,却不敢移动腿,只盼着太子等下能自己醒过来回去床上睡觉,她也能功成身退回到梦蝶轩。 谁知太子或许是太累了,这一睡竟然就是一刻钟,纪青盈感觉自己的腿已经完全变成了雪花状马赛克,全都麻了。而且这样干坐着连靠背都没得依靠,只是呆呆看着太子枕在自己腿上睡觉,她也又累又困。 又咬牙等了一会儿,纪青盈感觉自己发麻的脚已经有点刺痛了,便轻轻动了动,太子立刻就醒了。似乎怔忪了一瞬,随即便坐了起来,只是仍旧带着满脸的倦意没有说话。 “殿下,您还是回到床上睡吧。”纪青盈这还是头一次见到这样锋锐气势全无,甚至有点呆呆的太子。 “嗯。”太子起了身,却自然而然地牵了她的手,往床的方向过去。 “殿下??”纪青盈一怔,“您您现在身体不好,而且还在大祭之期” “知道。”太子应得简洁利落,手却没放,还是一直牵着她。 “殿下?”纪青盈并没有用力回夺自己的手,她能感觉到,此刻的太子其实还是身体很不舒服的,也没有多少侵略性,更没有什么男女之欢的意思。 “纪小怂。”太子忽然停步转身,将她整个人搂进怀里。 纪青盈瞬间连呼吸都险些停了,片刻之后才再镇定下来。太子抱着她,将头埋在她肩上,就这样的姿势她都能感觉到太子的头脸在发烧。 莫名地,她竟觉得此刻的太子像个孩子。 其实仔细想想,他才二十一岁,那不就是大学还没毕业的男孩子么。 太子又搂了她片刻,还是不松手。 纪青盈已经有些无奈了,这个家伙生了病怎么就无赖起来了? 第12章 .01【已替换】 她试着轻轻推了推太子,太子还是圈着她不动。 纪青盈又不敢太过用力推他,只好在片刻之后咬牙道:“殿下,要不然,臣妾陪您躺一躺?” 太子立刻放了手:“也可。” 纪青盈这次差点就当着他的面翻白眼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自己绝对不能被敌人的假动作迷惑,太子现在看着蔫蔫的好像电量不足,但要是自己真的言行不妥,那是妥妥的会被秋后算账。利害权衡之下,那还不如好人做到底,就当哄一哄大型病患儿童好了。 然而,她真的陪着太子躺下就后悔了,哪里有这么大只的病患儿童! 两个人站在地上的时候,太子搂着她还只是将头埋在她肩上,要是做个侧面剪影,大约还有些浪漫气息。而现在躺下盖了被子,这位清华高贵芝兰玉树的太子殿下居然像只八爪鱼一样,将她整个人都牢牢扣在怀里抱着,然后就迅速地睡着了。 这个速度姿势与力度,都让纪青盈感觉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有品级的抱枕。 但是这次她再怎么轻轻转动身体,再试图惊醒太子已经没用了。纪青盈无论是扭动转动侧身翻身,太子都有办法在完全不醒来的情况下仍旧抱着她。 最终纪青盈也在困倦中放弃了抵抗,倚在太子怀里昏昏睡去,而睡前的最后一个念头是:太子你属猪笼草的吗! 同样是睡在重华殿,这一个晚上纪青盈居然睡得十分安稳。 而转日一早她醒来时,八爪鱼殿下终于松了手,不只恢复了惯常的冷峻严肃,眉梢眼角的冷冽杀气还有过之。只不过这脾气并不是向着她,而是向着进来禀告事情的中官大发脾气:“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这也是你们能做主张的吗!” 外头中官内侍跪了一地,连谢允和德海公公都不例外,人人皆俯首战兢,而太子激怒之下,俊秀苍白的面上泛起潮红,又骂了两声便咳嗽起来。 纪青盈心里一惊——这是耽误事情了?自己要不要背锅? 赶紧在襦裙外头披上宫衣系上丝绦,轻手轻脚地到了寝阁门后,而三尺之外,便是犹自怒气未绝,咳嗽却愈发剧烈的太子。 “殿下。”纪青盈到底是有些于心不忍,听着太子一句话都因为咳嗽断成两三段,而他身上的寝衣也未曾更换,显然只是拿着刚送进来的急信向众下属发火,“您要不要先更衣?” 太子又咳嗽了两声才调匀气息,向着纪青盈点点头,同时也向谢允摆了摆手:“起来,叫聂天北、荀子平还有罗慎去书房。六百里与八百里急信都待命。”一边说,一边便向寝阁里走。 纪青盈看太子的神态动作,瞬间勾起的回忆是穿越之前,当她还只是一个小小的项目经理遇到特大型会议时的紧张感。被淹没了许久的职业本能忽然发挥出来,纪青盈与蹑手蹑脚起身的德海公公一同动手,用最快的速度为太子更换了团龙纹常服。 至于二人昨晚相拥而眠之后的微妙尴尬甚至暧昧,在这种肾上腺素分泌旺盛的时刻就完全想不起来了。 太子似乎是对这个速度还算满意,在纪青盈为他抻平袖子的时候就自然无比地顺着捏了一下她的手。 纪青盈愕然抬头:“殿下?” 不用想也知道,太子这个时刻已经是被军国大事惹得火冒三丈,哪里来的旖旎心思? 太子的神情里果然没有什么太大的波动,大约是经过一晚上美人在怀的安眠,身体稍微舒服了些,结束省电模式,就又开始摆出高冷模样。 只是到底在他离开寝阁之前,还是向着纪青盈留了四个字:“等孤回来。” 太子这话说的又轻又快,说完就转身走了。纪青盈在原地眨了眨眼,略有点懵逼,太子这是什么意思? 德海公公这次没紧跟着太子,另外有旁的秉笔中官随侍,所以德海公公就还是站在纪青盈身边,见她好像有些怔怔的,便主动陪笑道:“良媛,殿下是请您等在重华殿。殿下议事完毕,或许还要良媛侍奉。” “好吧。”纪青盈点点头,“殿下平日里的早膳用什么?” 德海公公苦了脸:“平日里殿下是用粥食,另有配菜八品。只是殿下若是如今日一般有急务,那能喝两口茶就算是好的了。” 纪青盈想了想:“劳烦公公,叫人取些芝麻、核桃、杏仁磨粉,再加些牛乳,给殿下做一碗带些甜味的芝麻糊,调成能随时入口的热度就给殿下送过去吧。殿下怕是还要吃药,总要垫一垫才好。” 德海公公眼睛微亮:“是,老奴这就命人预备。另外,良媛您可以沐浴更衣,老奴已经命人到梦蝶轩为良媛取宫衣了。” “有劳公公。”纪青盈微微颔首,便自去净室沐浴。 氤氲的热水蒸汽之中,纪青盈一面放松身体,一面慢慢理清思路。她看了看恩宠值,经过了昨晚,果然又上升了3点,已经到了40。其实太子对她的好感甚至眷恋,已经在渐渐清晰而稳固。在这个宫斗世界中挣扎到现在,纪青盈也算有了一点点的小成就感。 只是另一方面,更大的问题就是傅贵妃。 在朝元猎场夏苗之时遇到叶森的那次,她还清楚记得在叶森自尽之后,因为她手里有叶森给的神仙散,所以太子对她的恩宠值瞬间就从21狂跌到了3。 理论上来说,她是可以理解太子想法的。神仙散大概就是五石散之类的软性毒品,一旦太子染上,后果完全不堪设想。太子自然会提防她,其实当时恩宠值没有跌到0,已经算是太子还看她顺眼了。 可是下一个问题就来了,到现在为止,她一共就解锁了20的记忆,而从这次冒险去试探傅贵妃的时候所得到的信息来看,她身上摆明还有更多的狗血隐情未曾发觉。 当时傅贵妃说:“当时为了学易容术,为了脂粉膏子缠了本宫好几天”。这话里带出来的感觉,似乎原本的那个纪青盈对傅贵妃不只是崇拜尊敬,竟然还有许多亲近的成分。 而更关键的就是“罗大人”。 纪青盈是不是另外有一个身为宫女记录之外的隐性身世,什么敌国公主、叛将之女、罪臣子孙之类之类的大把柄? 若是有,傅贵妃定然不会在短时间内掀开这个旧账,因为那就相当于给自己挖坑。毕竟纪青盈在蘅芳宫数年,若说有这些身世隐情而傅贵妃不知道,谁也不会相信。那么纪青盈若是因为身世获罪,身为旧主的傅贵妃也无法独善其身。 可是,若是太子将来将傅贵妃斗倒,到了傅贵妃会想要鱼死网破的时候,说不定这个她现在还不知道的自己的身世,就会成为釜底抽薪的致命一击。 以太子腹黑多疑,哪怕到时候自己已经宠冠六宫,恩宠100,说不定也会瞬间天翻地覆。 所以,有些事情还是要早做打算才好。 这个舒服的热水澡泡完,纪青盈身心都舒爽了不少。 然而换了衣服一出门,便见德海公公已经苦着脸等在外头:“良媛,这个芝麻糊的吃食,能不能您给殿下送进去?” “殿下不是在议事么?我如何好去书房。”纪青盈有些警觉。虽然她知道德海公公不会坑她,但还是保持着谨慎。” 德海公公无奈道:“就是因为殿下在议事,殿下便将一切送吃食茶水的都挡了,便是老奴也没能进门。可是殿下实在是病了数日了,等下便要去太庙跪经,若是现在不用些吃食,老奴实在担心殿下的身体。” 纪青盈因为在泡澡之时一直在想傅贵妃的问题,所以时间还不算短,再算算时辰,就知道德海公公的担心是有道理的。 可是,真的要去书房么? 这40点的恩宠值够不够撑这么大的面子啊? “行吧,那我试试。”纪青盈还是答应了,反正又不是闯书房,进不去就进不去呗。 结果事实证明,40点的恩宠值还是够用的。 书房门外的护卫见到纪青盈过来便向内禀报了一声,而后就开了门。 纪青盈原本有些紧张,以为里头会坐着与太子议事的那几位长史谋士,聂天北、荀子平,这两个名字她在蘅芳宫的时候都听过。至于罗慎倒是没有,她内心深处甚至还有些隐约约的好奇,罗这个姓氏绝对算不得太常见,那么这位能够在这样时刻到重华殿与太子议事的罗慎罗大人,会是傅贵妃口中的那位“罗大人”么? 不过进门发现只有太子一人埋首在堆积得更高的卷宗之中,纪青盈也觉得合理的很。自己身为东宫妃嫔,太子是不会让她见到外臣的。另外若是众人还在开会,也同样不可能让她进来。 “德海如今越发大胆了。”太子并没抬头,只是埋头运笔如飞。 “殿下,您还要吃药的,总不要空着胃。”纪青盈端着芝麻糊直接走到太子身边,“这芝麻糊温度刚适中,您喝两口也不耽搁的。” “芝麻糊?谁的主意?”太子扫了她一眼,又继续批复公文。 “这是我的法子。”纪青盈心道这家伙果然是一旦病的没那么严重,那一点点的呆萌就完全消失了,又是这个德性,“只是想着殿下既然忙,没时间用粥饭菜品的话,总还是要有点喝水的时间。” “拿来。”太子一伸手,还是不抬头,直接将芝麻糊接过去喝了几口,就将碗又递回来。 理论上来说,纪青盈的送饭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功成身退。 然而,芝麻糊这个早餐神器是黑色的,而太子匆忙之下,就在唇边蹭到了一点黑色。 纪青盈虽然没有强迫症,那也要提醒一下太子。 “殿下?” “恩?” “殿下,您——”纪青盈指了指他,又点了点自己的唇角,示意他那个沾到了芝麻糊的位置。 太子却一皱眉:“过来。” 纪青盈看太子手边没有手帕,全是公文,想想也对,太子难不成还能抹在手指上然后沾的公文上都是么。她走过去到太子身边,刚要拿自己的手帕去给太子擦,结果太子站起身来直接揽了她的腰,低头一吻。 第12章 .02【已替换】 这是为神马! 纪青盈被太子这一下揽得好紧,都来不及尝试一下挣脱,唇舌间便已经被完全占领。 待得片刻之后重得自由,纪青盈只觉得自己整张脸都止不住地发烧,心也砰砰乱跳。 太子伸手在她唇边轻轻一抹:“你是不是偷吃了芝麻糊?” 这次纪青盈就忍不住这个白眼了:“这分明是刚才殿下沾在唇边,又亲到我脸上的!” 太子笑笑:“孤知道。” 纪青盈登时脸上又热了,这个坏蛋就是故意要自己说这句话。 太子看着纪青盈既不甘心、又无言以对的样子愈发觉得好笑,只是他此时到底不宜太过孟浪。强压了压心中想再进一步的欲望,太子又看了她一眼,便回到了书案后:“你先回寝殿去罢。孤今晚若不回来,你自己睡了便是。” 纪青盈眉心又是一跳,这五品抱枕的活计难不成还要转成长期?想了想还是尝试逃走:“殿下,我还是回梦蝶轩罢。您如今公务繁忙,祭祀的大事也不能放下,我还是不给您添乱了?” 太子已经重新回到运笔如飞模式,并不抬头:“孤这几日忙的很,或许不在东宫。你一直安分禁足也就罢了,如今到了重华殿再回去,傅氏等人不会没有动作。” 纪青盈一噎,这也是实情。虽然她这次离开梦蝶轩是德海公公用鸾轿接走、让太子妃的人扑了个空,但是如果太子妃想找茬,还是可以说她在大祭之期勾引太子云云。更何况傅贵妃如果此时在昭华殿 画面实在太美,纪青盈打了个微微的寒战。 只是——那另外一面呢? “殿下,可是我如今已经留宿了重华殿了一次,那您的名声会不会受损?”纪青盈问道。毕竟太子是否召幸妃嫔,主要看的还是彤史记录。过都过夜了,难不成还要向全天下去解释被窝里那夜明珠的具体尺寸么。就算解释也没人信,肯定认为是欲盖弥彰。大祭之期召幸妃嫔,纪青盈固然有责任,但是更大的责任还在太子,真闹开的话太子脸上肯定不好看。而且以傅贵妃的风格,百分之一万是要闹开的。 “不妨事。”太子并不抬头,“在皇上心里,孤早就是不孝不悌、无心无泪之人,还能再如何。” 听太子语气淡定,纪青盈原本还算放心,然而这后半句的语气实在不祥,她有些莫名地担心起来:“殿下” 太子抬头看了她一眼,大约是感受到了她那份担心,唇角微不可见地轻扬:“没事。你先回去寝殿罢。若是无事可做,叫德海知会礼文馆,给你拿些闲散书卷看看。” “是。”纪青盈欠身行礼,便从书房退了出去。 回去寝殿,纪青盈看见德海公公的圆脸就有些警觉:“公公您这次不会再骗我了吧?” 德海公公一副淡定模样:“良媛何意?老奴哪里敢欺骗良媛。殿下连日辛苦,看见良媛自然是欢喜的。” 纪青盈也有些拿不准德海公公这次叫她去送芝麻糊到底是又为了让太子高兴些,还是真的刚才进不去。不过总之既然没有什么不好的后果,也只能罢了。毕竟在夏苗假行刺的时候,她也是见过德海公公的演技,那叫一个悲愤悲痛、说哭就哭,连看着忠诚少言语的谢允也是一样的。 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重华殿怀渊太子殿下根本就是带着一套金牌配戏组。 不过想想太子提起皇帝的口气,纪青盈又觉得有些稍稍理解,大盛皇宫这样险恶,人人都是挣扎求存,或许没有神演技就活不到现在了吧。 纪青盈又将太子有关礼文馆拿书的事情跟德海公公提了一句,德海公公立刻躬身应道:“是。良媛您且静心休息,老奴这就去吩咐人给您送书。” 纪青盈应了,又自己去更衣休息了一下不提。 过了小半个时辰,重华殿的中官领了一个墨绿制衣的年轻內监过来给纪青盈回话:“良媛,这是礼文馆的风物志典记,顾川,良媛想要什么书,顾典记会给您预备。” 那年轻內监躬身行礼:“礼文馆典记顾川,见过纪良媛。” 纪青盈摆了摆手:“顾典记,有劳了。” 引介的中官此刻便直接退了出去,只留下顾川给纪青盈回话。 纪青盈又看了一眼顾川,心里稍微惊艳了一下——好清秀的少年! 看年纪大约是十六七,长眉似墨,目如点漆,肤色是一种发冷的白皙,五官清秀到一个地步,大约穿上女装都会艳绝天下。 同时,她也有些轻微的怪异感觉,自己以前认识顾川吗? “不知良媛想找什么书?”顾川的声音也很有磁性,柔和非常。 纪青盈随口应道:“顾典记若是管理风物志,那便请帮我寻几本有趣些的四方风物即可,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若再有什么传记类的也使得。” “是。”顾川微微欠身,“像江州记事,渝凉笔录这一类可以吗?” “都可以。”纪青盈有些奇怪,这位顾典记是不是太谨慎了。 顾川又举了几个书名,其实纪青盈什么都没听过,记忆里就算有也很模糊,心里就有些不耐烦了:“顾典记,都可以。将书送来就可以了。” 这时顾川才微微垂目,声音也压低了些:“青姐,你果然是不记前尘了么?” 神马! 纪青盈瞬间就感觉自己被雷劈了,难不成原主先前还有过啥对食初恋咩! 这个身为大宫斗世界中的女主,有个青梅竹马或者半路桃花啥的,并不是很少见。只不过纪青盈之前不敢想这个方面,一则是记忆里好像没有什么明显的记录,二则是以太子的变态腹黑掌控力,她觉得真不是人人都能像某娘娘一样持续给皇帝产生绿帽、还能得到全天下爱护支持为她生为她死。 但是,可是,bt,然而,oever,别人的青梅竹马蓝颜知己都是王爷和将军,再不然就是太医或者侍卫,顶顶差的还可以有个家乡的阿牛哥,怎么到了自己这里就是个太监了? 要说别人有太监竹马也行,那都是气场无敌、武功盖世、文韬武略的厂臣督公,可是自己这个却是美貌无双、清秀绝尘,穿上女装不比自己容貌逊色的太监! 顾川见纪青盈没有说话,只是瞪大了眼睛好像很惊愕,便又低头更深,声音也压得更低:“青姐,你如今也是‘鹦鹉前头不敢言’了么。那你如今过的好么?” 纪青盈愈发惊愕,这次倒不是有关“青姐”这个称呼里含有的信息量,而是顾川顾典记的胆量。 少年,你在太子的寝殿里勾搭太子宠妃,你的整个小区知道吗? 你是不是太有思路了一点啊! “还行。”纪青盈到底还是勉强含糊了一声,她算了算时间,这个时间太子应该已经出发去太庙跪经了,德海公公与谢允应该也侍奉随行了。 “那就好。”顾川不再多说了,清秀的脸上全是伤感,又是躬身深深一礼,便即退出。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四本风物志就送来了。 这次纪青盈可没心思看闲书了,她拿到书的第一件事是先将这四本书都先翻开抖开,一页页地仔细看,万一中间有什么充满了大无畏少年情怀的诗词歌赋红叶书签之类的,她最好是第一发现人。否则的话,一旦让太子先看见,她只怕分分钟就要读档重来,搞不好又要被太子八爪鱼式抱睡一回。 还好,顾川还没有那么丧心病狂,纪青盈翻了又翻,确定了书本里什么也没有夹带,才松了一口气。 但是她还是没有多少看书的心思了,虽然将书卷翻开了,却只是干看着没过脑。相比起打发时间的闲情逸致,她此刻心里更想知道到底顾川与她是个什么关系。还有,如果原本的那个纪青盈是被傅贵妃养了十二年,那也就是大概在六七岁就在傅贵妃身边了,跟顾川如果是之后才认识,那傅贵妃不会不知道的。 再反过来说,所以顾川也是傅贵妃的人吗? 如果是这样,重华殿的人也会让顾川这样登堂入室,还跟自己单独说话? 这到底是傅贵妃的一条暗线,还是太子的一次试探?还是单纯地一盆青梅竹马宫女太监深宫取暖的旧事狗血呢? 想来想去,纪青盈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更多记忆才行。这个身份里的谜团太多了,两眼一抹黑,简直满地都是雷。 便在此时,寝殿外脚步声响,纪青盈只觉得有些熟悉,便本能地放下书迎了出去。 果然,一身素服的太子被谢允扶了进来。 第12章 .03【已替换】 “殿下?”纪青盈微惊。 太子原本已经稍微恢复血色的面孔重新满了苍白灰白之色,连嘴唇都没有多少颜色。他的额角上都是汗珠,惯常整齐的发鬓已被冷汗打湿,那应该洁白如雪的素缎祭服上居然也沾染了不少尘土甚至污痕。 谢允低着头,德海公公也恭敬屏息,两个最亲近的近侍皆一言不发,郗太医则紧随在后。 太子这样狼狈而凝重的情形,纪青盈也是许久没有见过了。 太子抬眼看了看纪青盈,他眸子里倒是锋锐仍在,只是连手都没有摆,不过是以眼色微微示意。 大概的意思便是:没事。 纪青盈赶紧退后让路,让谢允将太子扶到床榻处坐下,郗太医则上前欠身:“殿下,请您宽衣。” 太子咬了咬牙,自己便去解腰带。 因着纪青盈也在场,谢允和德海公公都稍微顿了顿,几乎是一齐向纪青盈望过去。 纪青盈这个时候倒是行动迅速的,已经自觉上前到太子身边:“殿下,让我来罢。”说着,便去轻轻解开太子的腰带,为他脱下长衣。 领子刚一展开,便能看见太子脖颈出露出一条青红的瘀痕,竟然似乎是鞭笞的痕迹。 纪青盈呼吸微微一窒,勉强压抑住满心的惊愕与疑问,便是想问什么,此刻也不是时候。且看着她动作已经这样轻,太子却还是皱了眉,显然身上的伤处绝不只限于此,那就还是由郗太医诊疗要紧。 而待得她将太子连内袍也脱下,露出背脊,便能看见除了脖颈上那一条之外,太子背上还有三条青红鞭痕,数量倒不是特别多,只是这鞭笞力道甚大,竟然连两层袍服都直接打破,甚至可以看见隐隐血渍。 饶是纪青盈大约已经料到了这样情景,然而当真看见,还是忍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殿下!” 太子微微摇头,还是没有说话。 纪青盈忙再退一步,低了头,请郗太医上前为太子诊脉开药,查看外伤。 郗太医的动作很利落,神色恭敬之中也还不算太过凝重:“殿下都是皮外伤,如今多处淤血,侧卧或俯卧修养几日便好。臣会为殿下开两剂化瘀的汤药,另外还有外敷的药膏,定要勤换着些。只是殿下多日劳累,这风寒拖久了却是不好,还望殿下多多休息才是。” “有劳了。”太子终于勉强开了口,声音却沙哑得很。 郗太医躬身一礼,便退到外间去开方子,谢允随着退出,继续忙于自身职任不提。而德海公公则帮着预备了水盆药膏、另有汤药茶水等物,都送到纪青盈手边备用。 “殿下,先喝些水罢。”纪青盈看着太子这样的情形,心里有些暗暗惊惧——天底下能对太子这样鞭笞加身的,自然只有肃帝一人。 可是什么会让肃帝这样在栾皇后与二皇子的大祭上这样暴怒,甚至对太子如此责挞? 是因为翻起了当年的旧事? 还是为了如今 太子就着纪青盈的手喝了两口水,才低声道:“不妨事的。” 纪青盈垂目,也不知道能说什么。按着如今她与太子之间的关系,若说多么心如刀绞、五内俱焚,那还是不至于的。但是要说全无感觉,也不可能。毕竟在宫斗世界挣扎求存的这几个月里,大约待她最好的人也就是太子了。 而御湖边的木芙蓉、重华殿的夜明珠,一次次真真假假的亲近,便是不会多么入戏忘我地沉浸其中,到底也难免有些动心的。 “嘶。” 当沾了冷水的帕子按到太子背后的伤处,即便纪青盈动作再轻柔,太子还是微微皱了眉。 纪青盈也觉得自己心里随着太子的声音而一抽,手上一顿:“殿下,疼得很么?” 太子淡淡哼了一声:“还好。” “殿下,您忍一忍。”纪青盈有些不忍,可也只能咬着牙将冷帕子在太子的那四条鞭痕上一一按了按,才从德海公公手里接了那化瘀的药油,为太子仔细涂了。 太子在这个过程里倒是没有再发出什么声音,只是待纪青盈全处理好了,再帮他披上衣服之后,才发现太子满额都是汗,比先前又出了不少。 “良媛,有劳您了。”德海公公将在这个过程中已经煎好的汤药和帕子都交给纪青盈,便也退出了寝殿。 纪青盈摸了摸那汤药碗,还是滚烫的,就先放在一旁,又去给太子擦汗,满心的疑问还是忍不住了:“殿下,这是” 太子垂了眼皮:“孤有些累,要先躺一躺。” 纪青盈见他神色沉郁,似乎并不想多说,也就不敢追问了,只是将床榻稍稍整理一下,扶着太子侧卧,尽量让他不压到伤处。 然而当太子侧卧安稳,却拍了拍身前的空间:“陪孤躺一下。” 纪青盈眉心一跳,心里那点牵挂和隐约约的心疼就凝固了,太子此刻没有什么精神的样子有点熟悉啊,难不成这又是一处苦肉计然后太子又要耍无赖了? 可是那鞭痕她也看见了,再联合到太子素服上的痕迹,九成是被肃帝用马鞭之类的东西抽了,力量之大,他的身体只怕是全然扑跌,又或者是从马车或台阶之类的地方上摔了下来。只看谢允扶他进来的步伐就知道了,而刚才宽衣的时候太子的手臂上好像也有一点点青紫,只不过相对于鞭痕就不算大事了。 就算是苦肉计,太子的这个作风也是卖力出演、分量大质量高,实在实地受苦了。 想到这里,五品东宫抱枕纪青盈的那一点同情心还是被勾了起来,乖乖到床上,任由太子将她轻车熟路地拢进怀里抱了。 “今日是孤先发制人。”太子先享受了一下抱枕在怀的感觉,静了静才开口道,“傅氏近来对东宫暗中动作不少,你在重华殿的事情应该已经人尽皆知。” 纪青盈倚在他怀里,感觉又与昨晚大不相同。 昨晚虽然也只是相拥而眠,太子从头到尾都没松开手,但因着太子实在是发烧感冒,身上难受,也没有什么动作,纪青盈便觉得自己只是在照顾病患。 可是此刻太子这样清醒着与她说话还这样搂着她,他低沉的声音就在她耳边,她便是想要提醒自己保持冷静,一颗心还是有点止不住地微微加快了跳动速度。 幸好太子抛出了这样一条满含着斗争情势的信息,才能让纪青盈分一下心,就顺着太子的话接下去:“是殿下担心傅贵妃会先向皇上提起,殿下在大祭之期传召妃嫔,所以殿下您就自己提了?” “嗯。”太子轻哼了一声,大约是肩背上的鞭伤实在难受,稍微调整了一下姿势。纪青盈向后退一些,好让太子能侧卧得宜,却被太子揽住腰,向怀里勾得更紧。 “殿下”纪青盈再度被太子八爪鱼式抱紧,也有些无奈。 “疼。”太子就回了一个字。 纪青盈心里莫名一软,她好像也跟太子抱怨过类似的话,那时候他温柔的回应,其实让她在梦蝶轩禁足之时安定了许多。而现在他的风寒未愈,肩背又添新伤。虽说在祭期传召妃嫔的确是个会叫人拿捏的把柄,但太子从来都是勤政第一、不耽酒色,他这鞭挞实在挨得冤枉。 纪青盈也是被太子搂得太紧了,只好将手臂从太子的腰间穿过去,算是半回抱他:“可如今我还在这里,会不会让殿下更为难?” 太子对这个姿势还算满意,不再移动身体,只是淡淡哼了一声:“孤今日是向皇上提起,连日生病且身体僵硬,所以传召你过来,只为推拿解乏而已。毕竟傅贵妃在蘅芳宫悉心调教你多年,你这技艺也算说得过去了。” 纪青盈这才明白太子的意思,她刚才还觉得奇怪,以太子惯常的智计谋略,怎么会主动在太庙里承认自己不孝失德,在母亲与兄长祭期里沉迷风月。其实太子说的也算实情,德海公公将她从梦蝶轩里冒险接出来,就是为了太子的风寒与健康,而她也的确是有给太子推拿侍奉,他们两人也是真的没有发生关系。 只不过这样的真相便如之前的召幸种种一样,有些不大容易叫人相信。 纪青盈想了想又问道:“那陛下如何会” “陛下自然是不信的。”太子淡淡哼了一声,“还是跟先前一样,刚愎自用,什么事情都是他认定了便是绝然。动了几下鞭子也不算什么,孤从小也被他打惯了。” 这话纪青盈就万万不敢接了,她解锁的记忆里其实是包括了一些对肃帝的了解的。毕竟她是蘅芳宫多年,而肃帝在栾皇后病故前的几年其实已经开始恩宠傅贵妃,之后更是三千宠爱在一身,所以原主不止是见过多次肃帝,也对肃帝有些了解。 正如太子所说,肃帝性格的确刚烈固执,暴躁时也极其容易动手,说得更白一些就是有明显的家暴倾向。说起来肃帝也算是个奇葩,一般来说上位者都是高华自持,就算要对妃嫔或者子女发脾气甚至到责挞程度,都是按着宫规家法,命有司传杖。然而肃帝却在亲自动手这个方面很有些坚持。就连圣宠不衰那么多年的傅贵妃,其实也是挨过肃帝鞭子的。 “你且放心在重华殿。”太子沉了沉,知道纪青盈是不敢接刚才的话,“孤自有道理。” 第12章 .04【已替换】 纪青盈闻言便轻轻嗯了一声。她知道太子机谋深沉,想来已经是有应对之策,自己还是不要轻举妄动、打乱他的计划才好。当下就只是乖乖倚在他怀里,做个合格的抱枕。 不过太子也不是当真准备休息太久,不过是抱着纪青盈又躺了躺,到底还是咬牙起身,匆匆吃了药便回去书房继续处理政务。纪青盈自然还是留在寝殿之中,只是更没什么心思去翻看风物志之类的闲书,也将顾川之事全然抛在脑后,而是直接去找德海公公细问太子出事的情形。 德海公公恭敬垂首将事情解释了一番,简而言之,太子今日到了太庙之后,肃帝也在。肃帝在今年大祭之中并不是如太子一般每日都去,而是按着礼部的章程,大约每五至七日去一次。而今日便刚好是肃帝也在太庙。 当时具体这对天家父子之间的对话或争执是如何开始的,其实连德海公公也不知道。因为真正祭祀的庙堂,德海公公也是进不去的。他能见到的只有在肃帝与太子从庙堂出来的时候,两人的脸色都难看得很,而太子的脚步已经有些不大稳当,身上也有些脏污,大约是跪着的时候被肃帝踢了两下。 而肃帝之所以向着太子暴怒挥鞭,则是在父子二人都要启程回宫之前,肃帝冷哼了一声,说了一句什么话,当时德海公公只顾为太子赶紧预备回程的车驾,并没有听清楚,只知道隐约有一句“貌状谦恭”。 但太子当时正在肃帝身边,身为储君,礼法上是应当恭送肃帝先起驾的。有关太子的回话,德海公公倒是大致听清了。 “她是傅贵妃送到臣宫中的。难道陛下还不信任?所谓其主其仆,还是陛下知蘅芳宫” 当时德海公公听见太子语气就觉得不好,果然肃帝大怒挥鞭:“混账!” “殿下这又是何必。”纪青盈听得有点难过,也有些不解。这样的大祭之礼,不只肃帝与太子会到太庙,恭郡王与福郡王这两位皇子,以及其他一些皇室宗亲也要参加。太子身为青宫储君,被肃帝这样当中责挞,颜面威仪何在? 而且听起来,明明已经在父子独处的时间内说过了这件事情,何以又会触怒肃帝? 德海公公低头道:“殿下到底还是心里委屈。” 纪青盈想了想,大概明白了德海公公话里的意思。太子与肃帝之间的关系,是君臣也是父子,理论上来说,太子应该恭敬孝顺,父父子子君君臣臣。 然而理论只是理论,若是为君不贤、为父不慈,那为臣为子的自然也会有情绪。 太子如今只有二十一岁,说穿了就是心里大约堵着一口气,不知道是还有些未曾结束的叛逆,还是真有什么陈年积怨。但无论如何,所谓疏不间亲,这样父子之间的事情,真的是非常微妙,旁人很难完全理解当中的原因。 譬如肃帝对太子到底为什么这样不喜爱,而太子身为子女,对父亲肃帝又是如何的心情。 栾皇后与二皇子的早亡,固然成为他们父子人生当中无法修补的裂痕与遗憾,而当年栾皇后与二皇子皆在的时候,又是如何的情形? 因着纪青盈是记得肃帝那暴烈甚至有“家暴倾向”的这个性格特征,而一个人的性格与行为模式整体来说都是有一致性的,所以她很难想象当栾皇后与二皇子还在的时候就真的会有什么夫妻和睦、父慈子孝的场景。 还是说,就是栾皇后与二皇子的早亡,才导致了后来肃帝的性格至此?若真是如此,当年的伤痛到底多么惨烈,又会对太子有怎生影响? 这所谓的帝王之家,果然狗血高产,纪青盈越是思考越是脑补,便越觉得复杂而惨烈。 德海公公等了片刻,见纪青盈只是垂目思索,并没有再问其他,便躬身道:“殿下风寒未愈,又添新伤,还劳良媛多费心了。” 纪青盈点了点头:“这是自然。”想了想解锁技能里药膳的方子,又叮嘱德海公公将太子的膳食略做调整。 德海公公为难道:“殿下素来不爱汤食,先前太医提过,只是殿下进得极少。良媛的好意老奴明白,只是这膳食预备好了之后,可否还是请良媛劝说殿下?” 纪青盈有些无奈,太子居然还是个这么挑食的家伙,这简直就是传说中的早熟之人叛逆晚,高冷青年毛病多。可是想着此时太子的身体情况,她也有些挂心,便点头应了。 到了午膳时分,纪青盈由德海公公引着到了书房,进门便见书案后的太子眉头紧锁,行动之间明显能看出肩背疼痛而僵硬,却并不肯离开那一大堆的卷宗公务,甚至也不肯召秉笔中官代笔,只是咬着牙自己回信批复。 “殿下。”纪青盈看着太子这样,心里愈发不忍。肃帝虽然并不是一个横征暴敛的昏君,却也不是个多么勤政爱民的皇帝,大约就是个不好不坏说得过去的守成之君。即便以前的纪青盈也没有多少机会听闻政务,但是只看肃帝在蘅芳宫流连的时间就知道了,肃帝平均每日里批阅奏章和议论政务的时间肯定没有太子长。 “德海又搬了你做救兵。他真是越来越放肆了。”太子并不抬头,手下书写的速度还是行云流水一样快速,而额角也有隐隐汗意微闪。 纪青盈并没有多想,便上前拿帕子按了按太子的额角:“德海公公是为了殿下好,殿下的身体才是一切的根本,哪里能只仗着年轻就这样不顾惜自己。” 太子抬眼看她:“啰嗦。”但手中的羊毫玉管笔,到底是停了下来。 纪青盈的唇边不由浮起微微的笑意,她总觉得太子是喜欢她啰嗦的。而看着眼前太子这张日渐熟悉的俊彦脸孔,她好像也不再那么畏惧了,甚至有一点想要去亲亲他的额头,总觉得他的事情不能细想,想多了便觉得可悲可怜的很。 太子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了纪青盈这样复杂的心情,原本是坐在书案后微微抬头去看她,忽然便离座起身。 “殿下。”纪青盈忙伸手去扶他,低声道,“小心身上的伤,动作慢些才好。” 太子顺着握住了她的手:“真啰嗦。” 这次换成纪青盈仰脸去望太子:“殿下若是不喜欢,我就不啰嗦了。” 太子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孤喜欢。” 纪青盈抿嘴微笑,慢慢又低了头。 “纪小怂。”太子伸手去挑她的下颌,不过并没有再俯首亲下去,只是在她柔美的脸颊上手指蹭了蹭,满是留恋。 纪青盈脸上又微微一红:“殿下。” 太子似乎想说什么,然而顿了顿,最终只道:“先用膳罢。” 纪青盈扶着太子过去侧殿,说是扶着,大约便是挽着,而太子又一直握着她的手,走到侧殿的时候,其实已经可以算是太子牵着她。 午膳的菜饭汤品已经预备好,太子见了便微微皱眉:“这又是你叫德海预备的?” 纪青盈刚要回答,便听外头德海公公的声音禀报:“殿下,太子妃娘娘求见。” 纪青盈微微一惊,便望向太子。 太子脸上倒没什么意外神色:“说孤正在休息,请太子妃回去便是。” 德海公公近前两步,神色有些凝重:“殿下,太子妃娘娘如今是素服跪在重华殿门外,还另外带了医士医女,说是这些医士医女精通推拿医药,可以服侍殿下,请殿下不要被”顿一顿,便看了看纪青盈。 纪青盈明白德海公公那没说来的后半句,自然是太子妃说请殿下不要被自己这个狐狸精勾引迷惑云云。 太子妃这一招简直不亚于言官午门跪谏,太子如果不回应,太子妃可以再跪一两个时辰然后直接昏倒被抬走,之后必然给太子留下一个沉迷美色、昏庸失德的名声,而纪青盈自然也是狐媚惑主的小妖精,罪名扎扎实实。至于太子妃自己么,多么坚贞勇敢,贤孝可嘉,无论是如今的起居注与士林名声,还是百年之后的千秋声名,都足以列入贤妃烈女传。 当然太子可以退一步让纪青盈回去,收不收太子妃送来的医士医女都不要紧。然而只要太子让步,首先是太子输了一招,而今日上午在太庙的种种受苦,几乎形同白费。再者,太子让步,也等于是承认了自己曾经“被狐狸精勾引迷惑”,只不过是接受了贤良正妻的劝谏、迷途知返。 那么太子的名声尚有挽回的余地,纪青盈则还是那个不安于室、不顾大体的小妖精。不过名声还是其次的,这样局势下纪青盈一旦离开重华殿,她的人身安全能保持多久还是个问题,至于名声好坏什么的,大约都是墓志铭修辞问题了。 “傅氏果然敏捷。”太子冷笑了一声。 纪青盈立刻会意,她其实也是这样想的,所谓的傅氏,并不是指此刻素服穆容,跪在重华殿外的太子妃傅琳琅,而是那位真正在幕后出谋划策的蘅芳宫傅贵妃。 “殿下。”纪青盈想了想,咬牙道,“还是让我先回去梦蝶轩罢。” 太子原本就还没有松开她的手,闻言只是握得更紧:“你害怕?” 纪青盈望向太子:“殿下如今处境不易,总不能因为我再雪上加霜。” 太子也望着她的眼睛,一时竟没再说话。 第12章 .05【已替换】 “殿下。”纪青盈最受不了太子这样有些温和的目光,明明心里担心着,却还是叫他看的脸上发热,沉了沉,又轻轻叫了太子一声。 太子唇边浮起一丝极其浅淡的笑意:“果然是关门怂。” 纪青盈瞬间气结:“殿下还顾着笑话我,门外还跪着太子妃娘娘呢。” 太子终于松开了她的手,却是悠悠落座,预备用膳:“她喜欢跪,便让她跪,孤何必拦着。” “可是,殿下的名声——”纪青盈心念电转,看着太子这样的气定神闲,忽然冒出一个念头,难不成这也在他的预料之内?太子是已经有了决断? 想到这里,纪青盈索性也坐了下来,动手盛了一碗汤给太子:“既然殿下觉得无妨,那就无妨罢。” 太子的笑意更明显了些:“这才像话。” 伸手接过那汤喝了一口,才向德海公公道:“叫谢允进来。” 谢允? 纪青盈心里实在好奇,这个事情叫东宫护卫出动,难不成太子要对太子妃用硬的? 虽然从理论上来说也不是不行,但是这么简单粗暴的法子完全不符合太子的智商与作风啊? 很快,一身轻甲的谢允进殿行礼:“殿下。”又向纪青盈也行礼,“见过良媛。” 太子将碗筷放下,从腰间摘了一块玉牌给谢允:“到翊卫司,传孤的话给小寒统领,这是昨日孤已经与他提过的,请他带人清查东宫。只说近来孤忙于大祭,又政务繁杂,忙碌之中频频觉察有人窥伺东宫。宫里形势敏感,若是孤叫你去带人清查,不免叫人说嘴。小寒统领素来铁面,今次便有劳他了。”顿一顿,又向德海公公道,“知会太子妃。” “是。”谢允上前,单膝跪下接了玉牌,便又行礼退出。 德海公公也躬身应了:“老奴明白。” “殿下的意思是?”纪青盈眼见谢允和德海公公都退了出去,大概明白了太子的做法。 “釜底抽薪。”太子重新将碗拿起来,夹了两筷子青菜,“你叫德海将菜全换了?” 纪青盈撇了撇嘴:“殿下连日的风寒,又受了鞭挞,内里都是积火,自然要吃的清淡些。”顿了顿,想要再问太子有关刚才的吩咐,但还是觉得这个家伙不会多说,就低了头自己琢磨。 所谓釜底抽薪,真的是太子的风格。因为太子妃的这一招出手,无论是不是傅贵妃的指使,都是抢占了先机。 虽然严格地说,太子在太庙的做法才是首先的先发制人,但是太子妃在重华殿外的一跪,则是又将主动权抢了回来。无论太子怎么回应,都会受到牵制。基本上两种结果都是坏或者更坏,并没有什么好选择。 那么太子此刻的动作,直接请翊卫司的人清查东宫,这招釜底抽薪实在用得狠辣而漂亮。从某个意义上来说,东宫算是太子的“家”,那么找一个铁面无私的外人来查抄自己的“家”,太子绝对算不上面上增光。 但是,如果傅贵妃或者太子妃在重华殿附近有安插窥伺探查的人手——其实是一定有的,不然是谁在通往重华殿的路上等着抓被香草带出来的纪青盈呢? 那么这个人一旦被翊卫司的人抓出来,从轻说,是太子妃窥探太子,虽然可以用担心关切云云的借口硬扯,其实也已经狼狈不堪,而往大处去闹,直接把背后指使的人硬捅到蘅芳宫,“窥伺君上”的罪名是可以杀头的,就算傅贵妃和太子妃不能杀,只怕也要脱簪谢罪,阖宫震惊,不杀几个人顶罪充数,这个事情是完结不了的。 纪青盈想到这一层,又去偷眼看太子,果然是以攻代守、再抢先机的高招。 这种道理,纪青盈能明白,太子妃也能明白。 难不成她自己派的人自己还能忘了? 这时候又没手机网络对讲机,就算太子妃想明白了也是很难用最快速度撤人和应对的。 那么下面的难题就又扔回去给太子妃了,继续跪还是现在走? 继续跪,这个贤德储妃贞洁烈女的名声或许能有,但前提是她的人没有被翊卫司抓到,她的昭华殿没有被太子的人暗中抄了。 现在走,肯定能减少一些被翊卫司搜查的冲击,但是前头种种素服陈情、悲壮节烈云云,便全是笑话一场。 外头太子妃在身心两煎熬,重华殿内的气氛却又轻松起来。 太子吃了几口越发皱眉:“就算要清淡些,也不用这样。” 纪青盈轻声道:“殿下就忍耐一下罢,就这几日,待身体恢复了便好了。“ 太子将筷子放了:“你是不是故意按着孤不喜的菜色吩咐的。” 纪青盈将目光讪讪转开:“并(d)没(d)有(!)。” 太子哼了一声,却也没再多追究,只是端了粥碗,还没送到嘴边,眉头便是一皱,左手便按了按自己的右肩。 “殿下,是不是牵动到伤处了?”纪青盈见他脸色忽然不大好看,心里也是一揪,忙放了自己的碗筷到太子身边,轻轻扶了他的手臂,“还是刚才写字太多又累着了?” 太子舒了一口气,脸色不愉。也不知道是身体实在难受,还是又想起了什么事。 纪青盈知道以太子惯常的高傲,自然是不愿意动辄便显露行动不便、病痛软弱的样子,所以身体难受的时候脸色就更难看些,倒是也习惯了。 此刻多说什么自然是无益的,纪青盈顺手将那粥碗端起来:“我服侍殿下吃了粥,便该换药了。殿下也不要太心急,病去如抽丝,过几日便好了。” 太子眸中有一丝极其浅淡的神色飞快地一闪而过,面上全无什么变化,只是肃着脸颔首。 纪青盈便将勺子拿起来,服侍着太子将粥喝尽了,所幸这位阴晴不定的祖宗没再抱怨什么粥饭咸淡,只是神情平静自然地让她喂了,甚至明明左手没问题,也不肯自己擦一下嘴角。 纪青盈有些无奈,但也有些担心,或许太子真的是不舒服到了一个地步。因为就算是真的那样,他大约也不会说的。 既然如此,那她还是好人做到底罢。 服侍太子用膳完毕,自然又是换药。 解开衣服的一瞬间,纪青盈就皱了皱眉,同时心里跳脚一百次——这家伙怎么能信呢! 太子的精壮背脊上,青红鞭痕的肿处虽然仍旧触目惊心,但是,那都集中在左边,右边基本是没事的。 之前上药的时候纪青盈当然是看过的,只是当时哪里会去特别留意鞭痕的位置,此刻才发觉,太子捂右肩神马的,完全是神演技即时发挥。 而此刻纪青盈是跪坐在太子背后准备给他涂药,并不会让太子看见她的脸,索性就一边给他重重涂药的时候一边无声无息地做出了一组愤怒鄙视无敌表情包。 你这么混蛋你们小区知道吗 你大爷 信不信我弄死你 对方不想向你说话并向你扔出了一个德海公公 “纪小怂。”不知道是不是纪青盈自行发挥无声咬牙切齿表情包的时候太投入,而至于涂药的时间有点长,太子忽然叫了她一声。 纪青盈手一抖,她自然知道自己这次是多么“卖力”地给太子上药。 赶紧调整了温柔的声音:“可是弄疼了殿下?” 太子沉了沉,抬手去指不远处的一座琉璃插屏:“那个反光照影,你知道么?” 噗 “那那什么”纪青盈瞬间就整个人不好了,她这才注意到那座流光溢彩的琉璃插屏表面上有一块很大的反光区域,虽然不能真的当镜子用,但是仔细看的话,她是能清清楚楚看见自己和太子的脸倒映在上面。 眉毛头发是数不出来的,但是看清表情毫无压力。 “什么是‘小区’?”太子平平静静地又问了一句。 这次纪青盈是真的手都软了,太子这家伙还能倒着读唇语啊!还真的看清楚了那句你这么混蛋你们小区知道吗? “这个这个”纪青盈张口结舌,赶紧想要从坐榻上下来,结果动作一慌就压到了自己的裙摆,整个人向侧面一滑,本能地伸手一扶,结结实实按在了太子的伤痕上。 “唔——”太子就算再能忍耐,这一下突如其来,还是瞬间疼得整个背脊都紧了一下。 纪青盈一惊,赶紧松手,立刻就在重力作用下亲近了一下重华殿织锦地毯。 “殿下”纪青盈欲哭无泪,说好的解锁技能和记忆之后逐渐走向智慧温柔和谐人生巅峰呢,这怎么就又一塌糊涂了。 “笨蛋。”太子轻轻骂了一声,转身去将她先拉起来,“让裙摆都能绊着,摔着了没有?” “没有。”纪青盈也赶紧又去看太子背后的伤,那一大片的药油又让她蹭掉了,“殿下你疼不疼?要不还是让德海公公给您上药吧。” “还想跑?”太子捏了捏她的脸,“你得对孤负责到底。” “是。” 哎?纪青盈刚应完就又觉得哪里不对,太子这是要将无赖进行到底了么? 第12章 .06【已替换】 相对静了一瞬,太子的手指又在纪青盈脸颊蹭了蹭,才将手收了回去,又转身将背对着她。纪青盈将他那片被蹭掉药油的部分又涂了涂,不过这次下手就轻多了。 “纪小怂,你明日就回梦蝶轩罢。”太子沉声道。 纪青盈手上一顿,她看不见他的神情,不过每当他这样叫她,她就安心得多:“好。” 太子哼了一声:“答得还真利落。” 纪青盈撇撇嘴,心道这家伙也太傲娇了。拿了细致的白棉布先垫在太子背上的伤处,才给他穿上贴身的里衣,再转到太子身侧去系带子。 太子听她没出声音,静了一刻又道:“你便这样急着回去?” 纪青盈诧异抬头:“我哪里有着急,不是殿下叫我回去?” 太子脸上神情倒是没什么变化,平静无波的模样好像平素在问政务的样子一样并无二致,但眸子里到底还有一丝隐约的异样,又哼了一声,没再多说。 纪青盈莫名觉得有些好笑,仔仔细细将他的里衣整理好,又拿了外袍给太子。 太子这次并没有等着纪青盈再服侍他,而是自己直接展臂穿上。其实他肩背上的伤处还是疼的,即便忍耐惯了,手臂舒展之间也是不由自主地皱了皱眉。 “殿下你慢些。”纪青盈又拿了腰带,轻轻给他环上,“动作这样大,也不怕扯到伤处。” “多话。”太子冷冷吐出两个字,自己又伸手去拉腰带。 “松一些。”纪青盈按着腰带没松手,“束得太紧的话,等下坐着衣裳就会绷紧,肩上还是别压着的好。” 太子伸手去拨纪青盈的手,并不理会她的话。 纪青盈索性双手握住了太子的手:“殿下!” “嗯?”太子终于又正眼去看她。 纪青盈抿唇含笑,认认真真地看着太子:“殿下,其实我也没有” 话说到一半,外头响起了德海公公的禀报之声:“殿下,太子妃娘娘昏过去了。” 太子皱眉,显然对德海公公禀报时机的不满还更大过于禀报的内容:“昏过去了?那就找太医,与孤说知又有什么用!” 德海公公在门外微微一惊,立刻躬身道:“是,老奴这就请太医救治太子妃娘娘。” 太子的眼睛完全没离开眼前的纪青盈,但口中还是又叮嘱了一句:“不必。任由太子妃身边的人自行处理,若是她们将太子妃送回昭华殿,孤便与纪氏一同探望。”顿一顿,又道,“传旨,复纪氏昭容位分。” 从小怂变回纪氏的纪青盈闻言便有些雀跃,太子的反击果然已经奏效,太子妃并不是林黛玉式体格、跪一跪就会晕倒。尤其是如今是深秋天气,中午的阳光正好是暖和的时候,虽然跪着肯定是挺累的,但是不用想也知道太子妃这么快就晕倒了九成是装的。 主要是硬挺着继续跪实在不是办法,翊卫司清查东宫的动作已经展开,就连重华殿寝殿都能隐约约听见外头开始有些人声,其他地方肯定更是乱成一团。 但是若要太子妃直接站起来就走,一则是前头种种贤良忠贞的正室储妃姿态全算白费,再者也有心虚不安的佐证,所以太子妃既需要尽快离开,却也实在不便起身就走,那么权衡之下自然是病遁最为合适。 从重华殿的应对来说,其实太子可以叫人直接将太子妃抬进来救治,顺便就将太子妃扣在了重华殿。那么一番搜宫清查之后,太子妃势必悲剧。 可是,以傅贵妃出手狠辣,万一叫太子妃装个病甚至事先服个毒,回头太子妃在重华殿里吐个血甚至来个病危,那么太子这个大祭之期迷恋宠妃、甚至毒杀正妻的罪名就很难摆脱了。 即便太子将来用种种手段自证清白,但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就算起居注与大盛史不留实罪,可将来万一再有什么紧要时刻,这也是可以成为太子品行的一大污点。 毕竟如今东宫的斗争形势,其实并不是以太子欢心为目标、百花齐放献媚邀宠那种小儿科,甚至应该说,或许东宫之中最在意太子恩宠的人就是纪青盈了。对于其他人来说,如何立足保身甚至前途如何,大体上还是在于娘家的能力,恩宠欢心什么的都得等太子自己顺利上位了再说。 “这么高兴?”待得德海公公领命退出,太子又鄙夷地看了一眼纪青盈,“就因为孤复了你的位分?” “这个”纪青盈想想好像是的,虽然这次并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系统奖励,但是总体来说还算是好事。毕竟她在宫斗系统里一切的奋斗都是为了升级,其他的都不是那么要紧。尤其是她越向前走,就越发现自己身上问题危机多多,同时也技能潜力多多,说不定再解锁几次,还能挖出个啥颠覆朝廷、富甲天下的大宝藏藏宝图之类的。 可是直接承认好像又有点什么不对,“贪慕虚荣”总是女人的一大贬义词。虽然男人其实更爱面子爱吹牛爱虚荣,但为了保持他们的道德心理等等一切制高点,还是很不喜欢被贴上“拜金”或者“爱权”这类标签的女人。 不过么,在太子面前,装也是没用的。 纪青盈觉得自己把智商放在理解宫内斗争形势与利害关系上就够了,在太子面前还是坦白的好:“嗯,高兴。” 太子又看了她两眼,没再说什么。 至于她先前没说完的半句话,纪青盈没再主动补充完全,太子也就没有再问了。 两人之间也说不清到底是真的默契,还是莫名的尴尬,总之太子还是按着纪青盈的啰嗦将衣裳整理完了,就回到书房又看了一下公文。而纪青盈则是继续留在寝殿,随手翻了翻风物志,休息片刻。 小半个时辰之后,德海公公到寝殿来请纪青盈:“昭容,殿下说要过去看看太子妃娘娘,请昭容侍奉随行。” 纪青盈原本以为太子刚才说要去看太子妃只是一句戏言,毕竟太子妃这样狼狈的装昏离开重华殿门前,已经可以算是太子成功反击,真的有必要去追击落水狗,在太子妃的面子上再踩两脚么? 尤其是还要带她一起去? 不过太子素来决断,便是如今对她日益温柔,纪青盈也是不敢质疑太子命令的,当即应声就要出门。 “昭容,不急。”德海公公又恭敬补上了一句,“老奴已经将昭容在梦蝶轩的宫女带来,服侍昭容更衣装扮。” 纪青盈自己翻了个白眼,感觉自己瞬间又回到了最初的“妖艳宠妃”stle,太子这是多么不待见太子妃,带着自己以探望为名去打正妃的脸不说,还要自己盛装打扮。 很快小苜蓿和绿萝绿竹就都到了,还带来了纪青盈当初刚晋位昭容时所做的那几套宫衣和太子赏下的首饰,三人一齐动手,为纪青盈更衣梳妆。不到两盏茶的时间,纪青盈看着镜中的自己就变了一个样。 因为之前她几乎都是全心全意围着太子转,不是被强行抱枕,就是贴身伺候这个祖宗,身边连单独服侍她的宫女都没有,随着恢复了一些旧时记忆,纪青盈倒是也能给自己简单挽个发髻,但是那些精巧的花样之类自然就不会了,珠翠花钗之类的也都摘了随手放在太子床头的小桌上,只留了两枚长玉簪固定发髻而已。 现在有了小苜蓿和两个绿,专业化妆三人组一通折腾,待得纪青盈从寝殿里走出来,叫已经预备出门的太子并随侍在侧的德海公公与谢允看见时,人人眼前都是一亮。 乌发如云,珍珠流光,黛眉樱口,凝脂似霜。 天水碧色的丝缎宫衣,银线暗绣的花样简单到几乎看不出,配上了一条缀满水晶珠的流苏臂扶,清丽绝尘,又精美无比,映衬着纪青盈的明艳姿容,愈发不可方物。 “走罢。”太子将纪青盈上下打量了两回,便向她伸了手。 纪青盈也看着太子穿着自己亲手给他换的天青团龙常服,腰间的玉带束得微有些宽松,而没有按着他惯常的习惯拉到全然紧绷,眼中也有微微的笑意,自然地伸手与太子相握。 跟在身后的谢允、德海公公、小苜蓿等人几乎是各自看了看,自觉地将跟随的距离又拉长了那么一点点。 而这个习惯,后来更被发扬光大,延续了很久很久。 当然,那是后话了。 眼前看着太子与纪青盈这样神仙眷侣一样并肩而行的昭华殿迎驾女官,脸上的赔笑几乎都僵到不能再僵——殿下你真是专程过来落井下石的么? 太子自然用行动给了明确的回应:是。 第12章 .07【已替换】 “殿下。”太子妃满面憔悴地躺在卧榻上,身上的素服自然是没来得及更换,额发有些散乱,似乎是被汗打湿的样子,双颊潮红而嘴唇苍白,连眼神都有些涣散,但看见太子与纪青盈并肩而来,还是有一丝惊疑震怒的神色飞快从眼中掠过。 “见过太子妃娘娘。”纪青盈微微屈膝一福。 “嗯。”太子妃的双手不自觉地合拢更紧,面上倒是没露出什么神情变化,可也再没说出什么端庄和蔼的言语来。 “太子妃这是身体不适?”太子看了几眼太子妃的模样,便开口淡淡问道。 “太医说,臣妾有些血虚。”太子妃微微垂下眼帘,面上的神情还是有些楚楚之态,“也是臣妾自己逞强,想着殿下的身体,也挂念着殿下的声名” “那就不挂念宫规国法了么?”太子全然不在意太子妃的宛转作态,单刀直入地截口。 以这句话的严重程度而言,多少有些石破天惊的味道,太子妃并身边随侍的众人,甚至包括太子自己的随行众人与纪青盈在内,人人都望向太子——这个祖宗又要出什么大招? “欺君之罪,傅琳琅,你可承担得起?”太子冷冷道。 欺君之罪,九族连坐,这个道理人人皆知。 而青宫储君则历来是一个颇有些微妙的地位,一方面,青宫储君与其他皇子完全不同,论身份为君不为臣,只在皇帝一人面前以臣自称,在其他的百官万民面前,都不只是一个尊贵的皇子,而是未来的皇帝,如今的顶顶顶头副总裁。 然而,历来青宫多悲剧,重华殿前路更难,无数前仆后继的悲剧太子都证明了,越早确立地位,越难坐上龙椅。中间这个漫长的过程里很有可能会出各种变故,毕竟太子只是太子,上头还有一个随时可以倾覆天地的皇帝在,所以连带下来的结果就是,欺瞒太子虽然也是大罪,但只是听着严重,往往实际处罚定性的时候都会以其人其过衡量处置。 “殿下此言何意?”太子妃忙挣扎着起身,荷意等人也快步上前相扶,“殿下是要搜查臣妾的昭华殿?还是觉得臣妾此刻的病咳咳咳,”说没一半,就咳嗽起来,双颊愈发红了,原本就有些散乱的鬓发也更加狼狈。 纪青盈看着太子妃此刻全然不复惯常的端庄模样,不由心里摇了摇头。难怪傅贵妃会想要亲自到昭华殿莅临指导,太子妃虽然也是傅氏女,但与傅贵妃相比实在是差了十万八千里。之前她还以为只是因为太子太强大,气场智谋手腕魄力甚至连颜值都样样碾压,才会让太子妃一直无所作为。但是现在看来,太子妃傅琳琅的成长空间也未免太大了一点。 其实太子根本就没有甩出干货来,就是大帽子忽悠了一句,太子妃就炸毛了。沉不住气是一方面,这自己就主动引到了搜宫和装病是怎么个意思?——当然,这装病其实是有点过于明显了。 鬓发散乱、额角生汗、双颊潮红,这些都是病状没问题,也很逼真,然而从太子妃被抬回昭华殿,到太子从重华殿过来到现在几乎大半个时辰,那就是两个多小时了,这头发难道都不整理的吗?额角的汗不擦吗? 一个平素面色红润身体健康的年轻姑娘,就是在重华殿前晒了半个多小时然后昏倒,严格地说最难受的地方应该是膝盖吧,要搞成一副虚弱颤抖,疑似流产的模样谁能信啊! 太子淡淡地看着太子妃,连哼都没有哼一声,俊彦脸孔上毫无神情变化,然而这样不动声色之间的威严与杀气,却让整个昭华殿之中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 纪青盈站得离太子最近,只不过比较幸运的是稍微落后半步,所以理论上是在太子视线范围之外,相对还好一些,但也是有些想要低头。 太子妃在荷意等人的搀扶下正对太子,才是真正的如芒在背。 “殿下咳咳”又由身边的人拍了拍顺过气的太子妃勉强咬牙镇定了些,“殿下到底是何意?臣妾可满心都是为了殿下啊!” “德海。”太子哼了一声。 纪青盈这才看见,上前几步、走向太子妃的德海公公手里捧了一个托盘,托盘里放了一大叠各样的纸张,看着很像供状。另外托盘里头还放了两三卷册子。 ??? 这不是她之前抄经用的册子么? 至于那些供状和纸张上的字也都眼熟的很 “殿下”太子妃似乎有些明白了,本能地朝纪青盈看过去,又惊又怒。 太子亲手将那托盘里的十几页散纸拿起来,在太子妃眼前晃了晃:“这是你昭华殿里内官和宫人的笔迹,傅琳琅,孤是不是小看你了,你身边卧虎藏龙啊?” “哗”的一声轻响,太子将那一叠纸都直接扔在了太子妃脸上,纸张碰到太子妃面孔的幅度其实极小,大约只是有些感觉但完全不痛,可是太子妃满心的羞辱几乎是血灌瞳仁,只怕比直接正反手一百个耳光还要痛苦羞耻。 字纸散落满地,太子又冷声将话说的更清楚:“好个贤良端庄的太子妃,好个贤孝恭谨的傅家女,你就是在皇后娘娘与二殿下的祭礼抄经之事上,这样陷害东宫妃嫔、欺哄愚弄于孤的吗?你当孤是瞎子还是傻子,你当你自己是什么东西!” 说到最后两句,太子已是声色俱厉。 太子妃全身都在颤抖,而荷意等人更是惊惧万状,几乎都是手足酸软,索性便跪了下来。 太子妃并不想跪,可是也站不稳当,踉跄了两步,终于跌坐在地:“殿下” 太子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语气转回平淡:“傅琳琅,论心机智谋,你比你姑姑差太远了。但也是因着如此,孤前两年才对你宽和些。不想你如今并没有变得更聪明,倒将你姑姑的那点子阴毒学尽了。莫要再口口声声以‘臣妾是为了殿下’云云的废话自欺欺人,孤与你从无夫妻情分,以后也不会有。” 言罢便转了身,吩咐德海公公:“太子妃傅氏在皇后与元舜太子祭祀之事中挟私欺君,不孝不忠,昭华殿即日禁足,不许参与之后祭祀。协理东宫内务,并祭祀之事,皆由侧妃梅氏暂领。傅氏陷害昭容纪氏一事,既已查实,将卷宗交宗景司,昭华殿代笔抄经、陷害纪氏之人,尽皆杖毙。” “殿下。”因着太子转过身,纪青盈就重新回到他视线范围里了。飞快的四目相对了一瞬,纪青盈也不知道心里这时候是什么滋味,只是低低叫了一声。 只不过,此刻昭华殿内过于肃穆严峻,除了太子妃已经在震惊被悲愤之中落泪、还有应声领命的德海公公之外,几乎没有人发出其他声音,所以纪青盈这一句“低低”的“殿下”,其实人人都听得清楚。 太子深深看了她一眼,并没有说话,只是顿一顿,便直接向外走了。 当然,掠过她身边的时候,脚步慢了些,而他的右手,也是微微舒展开了。 纪青盈连看都没有看向太子妃,只是自然无比地跟了上去,只是并没有将手交给太子。 太子大步出了昭华殿,手心一直空落落的。纪青盈低头跟着,看他修长的手指那样稍微有些不自然的姿势,一直抿着嘴忍不住偷偷地笑。 谢允反应快,小苜蓿眼神好,德海公公积年老练,三个人都对着一点点的细节看得清楚,自然也就都向后再停一步。 太子又走了几步,终于驻足,回头扫了一眼纪青盈。 谢允等人几乎是瞬间飞跃进入自动化流水线,同时低头到脖子都要断了,强力表示听不见也看不见。 纪青盈其实根本没注意到那些,只是抿着唇,双颊笑意藏都藏不住。 “又高兴了?”太子淡淡问道,脸上神情还是那样毫无波动。 纪青盈想想才明白,太子是问她有关刚才在昭华殿的一通发作。 “恩,高兴。”纪青盈点点头,太子妃当时陷害她的手段也算不上多高明,只不过是以上对下的硬性欺压,再加上特殊时期太子压力大、心情差,架桥拨火,同时也是在赌太子对她不过贪于美色,没有多少真正的眷恋和兴趣。 而太子当天就追到了梦蝶轩一番解释安抚,就更证明了他从来没有相信过太子妃。 既然他是相信她的,那别的也算不了什么。 即便当时纪青盈不是这样想的,到了现在,她也在不知不觉中就换了想法。 不过她也得承认,看见太子妃掀开了端庄面皮,露出这样狼狈模样,她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暗爽。 毕竟太子当时就算是将计就计,还是实打实地在东宫众人面前打了她骂了她,让她跪下受辱,当时的滔天委屈悲愤,她也没那么容易忘记呢。 现在太子妃再狼狈,也是在昭华殿的亲信环绕中闭门斥责。 不过太子此行的分寸,想来也有他的道理。大约与傅贵妃的角力与制衡,如今也就是如此了。 太子向她靠近了一步,拉起了她的右手,捏了捏她柔软的掌心:“孤说过的,以后不会再委屈你。” 纪青盈仰脸去看他,唇边的微笑绽放如一朵盛放的小玫瑰,她也将自己的左手放在他手心里:“我知道。 第12章 .08【已替换】 太子望着她明艳的笑脸,忍了又忍,才没在昭华殿与重华殿之间的大路上,再有其他什么出格的动作。 “孤送你回梦蝶轩。”太子仍旧牵着她的手,转到另一个方向去。 纪青盈脸上的神情微微一顿:“还是要回去吗?” 这次是太子唇边的笑意有些藏不住:“你不想回去?” 纪青盈望着他的脸,突然觉得笑起来的太子真好看,比跟平时那高峻冷漠的威仪不一样,也跟芝兰玉树一样儒雅姿态不同,他这样是满了少年人明朗而鲜活的气息,让她的心情随着也飞扬明亮起来。 她低了头:“也没有。” “那就走罢。”太子牵着她,大步往梦蝶轩方向过去。 她低头跟着,步子也得加快,甚至裙摆都摩擦出了沙沙的声音。 谢允等人怔了怔,也只好加快了随侍随行的脚步。 小苜蓿有点紧张:“海公公,殿下这是不高兴了么?” 德海看了一眼前方的太子与纪青盈,低声提点了一句小苜蓿:“不是,殿下是着急。” “着急?”小苜蓿有点懵。 从小就服侍太子的谢允却听懂了,轻轻咳嗽了一声:“公公。” 德海公公笑而不语了。 另一厢,纪青盈倒是心知肚明的。 他的手握的那样紧,指尖却总是在不自觉地微微调整着。 她能感觉到,他又想紧紧握着她,却也有些怕捏疼了她。 很快就到了梦蝶轩,护卫与宫女们之前已经得到了纪青盈复位昭容的信息,梦蝶轩里居然就又添了新人,香草也不见了。 而这些新人的安排自然是重华殿直接拨过来的人,众人见到太子牵着纪青盈大步流星地进来,忙齐齐行礼。 太子却浑不在意,一路便直接进了梦蝶轩寝阁。 而谢允等人自然是止步中庭。 这时候,小苜蓿终于明白了,殿下是急着回来。 而房内么正在进行太子与纪青盈相识以来的第三次——壁咚。 “殿下。”纪青盈反手拥住太子,低低道,“毕竟是大祭之期,您还是” 太子低头吻了下来,无边的温柔与缱绻,纪青盈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但太子还是在隐忍的,她知道。 太子紧紧地搂着她,力量有些大,可是到底没有更进一步地放肆。 良久之后,太子终于松了手,也松了口。 “殿下。”纪青盈的嘴唇都有些肿了,她忍不住去轻轻推了推太子的胸膛埋怨,“这样我怎么见人。” “你要见谁?”太子一脸少见的满足微笑,颇有种“这道甜品孤已经吃饱了”的意思。 纪青盈撇撇嘴,又伸手去整了整太子的衣襟:“我不在重华殿,殿下会按时吃清淡的食物吗?会按时休息吗?衣服会不会整理得松一些?” 想了想,又皱了眉:“殿下,你刚才这样用力,肩上是不是又疼了?” 太子的笑意愈发深了:“真是啰嗦。” 纪青盈抬手摸了摸太子的额角,果然有些发潮,立刻向外扬声:“小苜蓿,拿些水进来,另外请德海公公将殿下的药取过来。” 一边说着,一边就去解太子的腰带。 太子不由笑道:“你如今倒熟练。” 纪青盈白他一眼:“殿下忍着疼不说,要到什么时候。这都出汗了。幸好之前殿下给我敷手的药油还有,先涂一点,化瘀镇痛还可以。” “不必着急。”太子由她服侍着脱了外袍,却不急着再解衣裳,而是按住了纪青盈的手,“让德海去取就是了。给你的药,你就先留着。” “为什么?难道给我的药里有什么嘛?”纪青盈忽然灵光一闪,看了一眼太子。 太子何等敏捷,瞬间就明白了她的脑洞,简直哭笑不得,伸指在她额角一弹:“胡说八道什么。那是前几年南夷的贡品,孤就那两瓶,还都给了你。” “哎呦。”太子常年习字铁划银勾的,指头上力气也不小,这一下弹指的声音好脆,纪青盈也是一痛就叫出来了,“殿下用那么大力气做什么,我不就是惶恐了一点吗。” 太子淡淡哼了一声:“孤给你的东西,还敢怀疑,孤没有将你吊起来打就是待你宽和了。” 纪青盈自己揉了揉额角,还是去解太子的长袍:“只要殿下不打我,我也用不上那药,还是给殿下的伤处先用了罢。最长的那道还有血印呢。” “不用。”太子按着她的手,“若是挨了皇上的打就要用那药,多少贡品才够孤到如今。德海应该这就过来了。” 纪青盈心里微微一震,刚好这时候德海公公还真送了药过来,纪青盈也就没再坚持,而是顺着太子的意思用了郗太医给的药,给太子宽衣重涂。 果然最靠近肩胛和脖颈且有些出血的那两条鞭痕又有些渗血不说,还有些肿。 纪青盈皱了眉:“殿下你疼不疼?”浸了条冷帕子给他在伤处按了按,才轻轻将药油涂了。 太子声音却平静的很:“只要你不在孤身后咬牙切齿地数落,就没那么疼。” 纪青盈气结:“殿下你那么记仇真的好吗?” 太子待她涂完了又披了衣裳,便转身展臂,将她直接拉进怀里:“是谁记仇?不就是让你伺候着吃了一碗粥么,瞧你心不甘情不愿的小模样,跟吃了多大亏似的。” 纪青盈在他臂弯里越发满心甜蜜,也自然越发无所畏惧,直接瞪回去:“伺候殿下吃粥有什么大不了,殿下直说不就好了么,我不高兴的是殿下骗我。” “牙尖嘴利。”太子伸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又轻轻触了她还有些红的唇角,“你在梦蝶轩好好预备一下。大祭未完,如今孤又复了你的位分,后面的祭祀你也要参加。梅氏性情算不得太温和,但也是行事端庄讲道理的。你只要好好跟着规矩,她不会为难你。” “真的么?”纪青盈苦了脸,“我觉得梅侧妃可不喜欢我了。我出身这样尴尬,读书又少,还是不去祭典了吧?” 太子又弹了一下她的额角,不过这次用力就轻多了:“先前孤顺势叫你禁足不出门的时候倒是可以不去。如今复了位分,自然在其位谋其政,你还想什么便宜都占尽么。” 纪青盈无言以对,只是不由扫了一眼梳妆台上的党参珠盒子。 存档啊,看来又要到你们大显身手的时刻了。 太子又叮嘱了几句,便要回重华殿。纪青盈头一次觉出自己竟然也有些不舍得这个变态,在太子出门前也絮絮叨叨又啰嗦了半天。 太子虽然骂她话多啰嗦,可也在她跟前一一听了,最后还亲了亲她的额角,才终于带着德海公公与谢允,离开梦蝶轩。 送走了太子,纪青盈第一件事就是去摸了摸恩荣香,折腾到这个地步,数字应该有个回应吧?系统应该有个奖励吧?她简直迫不及待了! 宿主即时恩宠值:50 哇塞! 纪青盈眼睛发光:“小苜蓿,去请一下露珠姑姑!” 露珠姑姑一如以往,来的很快,而那温柔谦恭的模样也是从未改变。只不过这次露珠姑姑来的时候既没有带安神药,也没有带每次技能解锁时候的金针,纪青盈就有些失望。 “恭喜昭容复位。”露珠姑姑欠身行礼。 纪青盈试探道:“姑姑便只有这一句恭喜吗?” 露珠姑姑并不意外:“昭容想让奴婢说几句,奴婢就说几句。恭喜昭容。” “”纪青盈瞬间绿了脸,不过仔细想想,这么个抠门死要钱的破系统,不给新奖励也不新鲜,毕竟上次降级也没给大惩罚。 “另外,昭容的恩荣香是不是用完了?”露珠姑姑主动提了一句。 纪青盈的希望小火苗又重燃了,毕竟是一步步走到了恩宠值50,哪怕是鼓励奖小道具呢,是不是也得给一个? “是。”纪青盈顺手将自己的恩荣香盒递给露珠姑姑,触手的一刻,久违的系统提示终于出现: 恭喜宿主达到恩宠值50 恭喜宿主升级为正四品东宫昭容 恭喜宿主达成(双喜临门)成就 恭喜宿主达成(初经起伏)成就 系统将自动播放烟花效果一轮,表示恭喜! “烟花效果?你大爷!” 纪青盈心里的怒吼还没来得及发出来,眼前就一片金星加雪花乱飞舞,好像误入了什么正要爆炸的电站工厂一样。 不过,在这个鬼畜的效果之后,系统还是给出了一些干货的。 根据宿主目前进度,系统提供以下奖励 资金管理面板 恩宠数据面板 技能任务面板 请宿主在这三个选项中任意选择 “难道就没有点详细的说明吗?”选择困难症的纪青盈虽然比较倾向于最后一个跟技能有关的,但总觉得前两个似乎也很有用的样子。 面板用途介绍,1两银子1个 你!大!爷! 第12章 .09【已替换】 “露珠姑姑拿着喝茶。”纪青盈咬牙切齿地拿了一个三两的小银锞子,递给露珠姑姑。 知识就是力量,这道具必须得全面了解才行。 资金管理面板介绍 外形:金玉算盘一枚 功能:宿主的所有财产将被自动计算系统认可价值,宿主可以进行界面管理,宿主存档的时候将不需要再将金银或实物交给p 附加价值:当宿主将所选择物品的价值换算成银两价值进行存档,整个宫斗世界中会认为该物品不曾存在,降低宿主被发现有异状几率 升级说明:随着宿主品级提升,面板功能会拓展提升 特别说明:一旦该算盘损毁,资金管理面板便即失效 纪青盈想了想,其实这玩意还是有点用的。如今她存档读档还不算太贵,金银流失也不明显,要是将来真的拿点啥御赐花瓶绸缎什么的抵钱,也不会叫人发现。 她之前还想过,如果将来总是用钱去存档读档,会不会被人发现总是丢失太子的赏赐,那要怎么解释呢。 恩宠数据面板 外形:恩荣玉佩一枚 功能:只要宿主有此玉佩在身上,可以随时召唤恩宠值面板,查看即时恩宠变化。 附加价值:随着宿主品级提升,该面板可升级拓展出辨认他人情绪与关系的数据,包括其他人恩宠值变化 补充说明:一旦玉佩损毁,恩宠数据面板便即失效 纪青盈眼前一亮——能知道别人的恩宠值咩?这个其实还是挺重要的,如今现在东宫的形势比较特殊,太子看着对其他妃嫔好像没有太大的兴趣,除了薄良媛有些恩宠之外,目前人人都没啥特别的地位。 可那应该也只是暂时的吧,等到太子真的地位稳固,身登大宝,那前仆后继的美人,缤纷繁杂的佳丽,那个时候的知己知彼就真的很要紧了。 技能任务面板 外形:七宝如意一枚 功能:宿主可以通过召唤该界面,管理已知技能和未来解锁技能。本面板会不定期发布任务,任务完成即可得到奖励点,用以解锁道具或升级技能。 补充说明:一旦该物品损毁,面板失效同时,宿主技能将有不定程度受损。 神马? 技能还能再受损? 系统大爷你是不是想多坑钱你直说! 看完了所有的说明,纪青盈开始心疼那三两银子。这根本是了解越多越纠结,还不如从一开始就随便选一个呢。 听起来是第三个选项最强大,但第三个居然还有副作用的风险,真的是太特么难选! “等下,”纪青盈忽然心念一动,想起了上次的技能解锁选择,“任意选择,是不是可以都要?” 露珠姑姑一直保持着恭敬行礼的姿势没有动过,而这时系统提示则再度亮起: 宿主本次只可以选择一个奖励 请宿主在一分钟内做出选择,否则视为放弃 一分钟? 55,54, 系统居然开始倒计时了! 算了,就就就到底哪一个呢? 23,22,21 那就技能面板吧! 纪青盈一咬牙,艺多不压身,银子和恩宠什么都是身外物,总能搞定的,还是先强大自己才是走下去的动力。 “昭容好好休息,奴婢告退了。”露珠姑姑象征性的叮嘱了几句纪青盈换季饮食保养的闲话,就伴随着系统提示的消失而一起告退了。 纪青盈略有点懵逼,所以那什么七宝如意呢? 结果露珠姑姑刚走没多久,重华殿就过来一个宣旨的中官,送了十二样太子的赏赐,说是补偿纪青盈先前蒙冤受责,这次又侍奉有功云云。 赏赐清单之中赫然便有一柄七宝如意,琉璃晶莹,宝光灿烂,一看便满了价值连城的气息。 纪青盈眼睛亮了亮,叫小苜蓿将其他的收了,只将七宝如意放在寝阁。 等到晚间休息的时候,沐浴完毕的纪青盈就迫不及待地拉了帘子,将七宝如意拿到了床上自己研究。 帷帐外服侍的小苜蓿和绿竹互相看了看:咱家昭容要不要这么爱财! 而抱着如意的纪青盈这时候已经在技能界面的熟悉感里头泪牛满面,完全没有想到小苜蓿她们会想什么。 系统,来,咱们谈谈人生。 你这个什么技能界面直接照抄苹果手机真的没问题吗? 用意念查看那几个方块居然还会抖一抖,真的假的啊! 好吧,镇定了一下,纪青盈还是开始一一查看这个界面上的十六个方块。横四竖四,左上角是一个元宝图案的标,底下写着:技能store。 re re你大爷 纪青盈心里立刻咆哮一万次:抄袭的最不要脸了! 剩下的十五个方块应该就是各种技能了,目前只有“医术”,“武功”和“记忆”三个方块是亮的,其他的都是暗暗的看不清楚,就好像更新pp的时候网络卡了,那种完全显示不出来的样子。 那也就是说还有好多好多的技能可以解锁? 同时,那也真代表了前头真是路漫漫啊 到底还要跟太子纠缠多久?他什么时候当皇帝啊?自己多久才能爬到贵妃位置啊?要是真的生活太久了,会在这里生孩子吗?要是真的有了孩子,还能狠得下心想要离开吗? 带着各种各样的希冀与哀怨,纪青盈又很是胡思乱想了一通,才最终在疲倦至极的时候抱着七宝如意睡着了。 转天一早,纪青盈正睡得迷迷糊糊,便感到有什么冰冷的东西碰到了自己的脸,无意识地拨了两下没拨开,瞬间就倏然惊醒:“殿下?” 太子正坐在她床边,冰凉的手指在她脸颊上蹭了又蹭:“头一次见爱财爱到你这样的,脸上都压出印子了。” 纪青盈顺着太子的手指摸了摸自己的脸,果然被抱了整晚的七宝如意头上的雕刻压出了一个云纹。 不知道是不是刚睡醒,整个人还有点迷糊,纪青盈抓了太子的手在自己脸上又按了按:“殿下给我揉揉,就没印子了。” “得寸进尺。”太子在她脸上捏了捏。 纪青盈挣扎着起了身,握了握太子的手:“殿下手这么这么凉?”又看看外间天色:“殿下这么早过来?天才刚亮呢。” “孤有事要出宫,你这几天先报病不要出去。”太子脸色略有些凝重,“德海会在重华殿,真有什么就叫人去找他。” 纪青盈这下彻底惊醒了:“出了什么事吗?那殿下有没有危险?” 太子摇摇头:“孤不妨事。只是孤不在宫里,你要防着人。傅琳琅如今虽然禁足,蘅芳宫势力仍在。你自己小心。”言罢便要起身。 “殿下。”纪青盈忙下了床,连外衣也顾不得披便送他到门口,“殿下你也要小心保重。” “知道了。”太子面色稍稍和缓,捏了捏她的手,转身便带着谢允去了。 送走了太子,纪青盈就再无睡意了。看看天色,也就是大概早上六七点的样子,什么事情值得太子这样匆匆出宫? 既然着急,却又绕到了梦蝶轩一趟,是太子这一去要很久,所以才怕梦蝶轩出事么? 纪青盈越想越不安,连早饭也是吃得食不知味,思来想去还是叫小苜蓿去了一趟重华殿问德海公公。 然而德海公公那边什么有用的消息也没传回来,只说太子有事,请昭容安心休息。这话就完全是等于没说,纪青盈心里就算牵挂,也只能先放下不提,检视了一下自己手里的存档也就罢了。 太子忽然出宫的消息到下午才在东宫传开,梅侧妃那边居然还打发了人过来“探视”纪青盈,其实是想问纪青盈知不知道太子去了哪里、什么时候回来。纪青盈只能据实以告,那就是不知道。 梅侧妃的宫女露满似乎并不大相信,反复询问再三,最终纪青盈焦躁起来冷了脸:“露满姑姑,窥伺殿下是什么罪过,我虽不才,也是知道的。梅侧妃才高八斗、学富五车,难道不知道吗?你绕来绕去没完没了的,是要做什么?” 露满一噎,只得躬身行礼:“昭容教训得是,奴婢失礼了。奴婢告退。” 打发走了露满,纪青盈便自去拿了风物志翻看。反正多担心也无益处,还不如看看闲书静静心,多了解一些大盛风物也是好的。 不知不觉,就过了大半个时辰,纪青盈将这本风物志看了四分之一,便听外头绿萝的声音禀告:“禀昭容,礼文馆顾典记求见。” 顾典记? 纪青盈想起那个清秀出尘的小中官,嘴角不由微微一抽。其实她心里还是挺好奇的,先前的“自己”到底跟顾川有什么关系呢? “请他进来罢。”纪青盈摆了摆手,又吩咐小苜蓿去弄些茶果。 “奴婢见过纪昭容。”顾川进门行礼,手里还拿了两本册子。 纪青盈知道一般来说,中官内监会自称奴、或者奴婢,只有品级高到一个地步,才会有资格以“臣”自称。但是因为顾川实在太过清秀,这一句“奴婢”简直是带了些柔美气息。 “顾典记免礼。”纪青盈微微含笑,抬了抬手。 第12章 .10【已替换】 “听闻昭容复位,恭喜昭容。”顾川抬头望了一眼纪青盈,又欠身垂首。 “多谢。”纪青盈对顾川是好奇大于防备,便又打量了他一回,“今日顾典记有什么事?” “礼文馆近日整顿书籍编修,重修残本,同时也要编纂风物志,所以奴婢斗胆,要将之前奉予昭容的书卷暂先取回。”顾川解释得光明正大,“奴婢另带了两本江州的笔记给昭容,不知昭容可否暂做消遣?” “又是江州?”纪青盈略感奇怪,大盛不是有十六州么?顾川上次拿来的书就是只有江州和渝州的相关纪事,现在拿着皇宫图书馆内部整顿的由头过来换书,给的还是江州有关的? 顾川并没抬头,声音也还是那样柔和而平稳:“奴婢听闻昭容您伤着了头脑,好些旧事并不记得了,所以奴婢才斗胆给您选了江州的风物地方记事,您或许多看看便能想起来了。” 纪青盈眼睛微亮,果然顾川不简单,这书里也不是没有玄机的!只是江州代表什么?难不成两人是同乡,所以顾川是想让自己记起旧日情分什么的?还是跟她的身世有关? “多谢顾典记。”纪青盈想了想,还是直接开口,“顾典记,既然你也听说了我头脑受伤的事情,那我便直言了,你我先前是不是认识的?” 顾川身子微微一震,沉了沉才抬头去看纪青盈。 清秀无双的眸子里竟然是满满的哀愁与难过,纪青盈心里一个寒战:小美人你别哭啊,我我就是那么一问。 同时顾川也看清了纪青盈那一闪而过的神情,若有探询,若有震惊,然而却没有他想要看见的那一种。 咬了咬牙,顾川还是低头:“请昭容好好休养,奴婢告退。” 纪青盈略有些失望,她会这样直言问出来,其实是想看顾川是不是知道她更多的身世隐情之类。因为她玩了半天七宝如意,也没发现什么任务和奖励,折腾来折腾去也只能查看到已有的技能和记忆,而更多的记忆解锁根本就是遥遥无期,搞得她后悔不已,早知道就选另外两个面板了。 而且这个贪财卡顿的破系统还无耻提示了bg的自动修复,表示说每次只要她选完了系统奖励,所有的存档就会自动刷新一次,也就是说她是没办法先选一个奖励然后读档重选的。 现在她所有的存档都已经更新到了顾川进门前的几个小时,原本还想着要是能套些话出来 “顾川!”纪青盈脑海里灵光一闪,反正她现在手里有两个存档珠子,每个可以用两次,四个存档不用白不用,干脆来点猛的好了。 顾川又是一震:“昭容有何吩咐?” “你便这样狠心吗?”纪青盈看着顾川清秀白皙的少年脸孔,多少有种自己在诱骗未成年人的感觉。 不过仔细想想,她也不是要害他,只是想知道她自己的信息,这有什么不对的。 “昭容,你”顾川更惊,不由环视了一下周围。 这个动作让纪青盈更是额上滴汗,难不成她现在是要吃唐僧的妖精了咩?少年明明是你在重华殿一口一个青姐的!到底失去记忆的人是谁啊! “想当初陪人家看月亮的时候叫人家青姐姐,现在时移世易了,就只知道叫纪昭容了么?”纪青盈也是豁出去了,想想那几个不用也是浪费的存档,就忍着恶心、冒着风险说出口了。毕竟万一对方要是一脸懵逼的表示从无此事,那人生就很尴尬了 气氛凝固了一秒。 又一秒。 再一秒。 纪青盈在顾川的满脸震惊之下终于坚持不住了,手指碰到存档珠子要用力还没用力的那一刻,便见两行眼泪从顾川的脸上滑落。 “青姐,我就知道你还是记得我的!”顾川咬着唇,低低饮泣。 纪青盈看着他纯情的少年模样,内心立刻满了罪恶感,同时多少也有点自愧不如,她在太子面前怎么就哭不出这样的梨花带雨,每次被抓包都是各种尴尬,连“对方不想向你说话并向你扔出一个德海公公”的表情都被发现了! “小川。”纪青盈想想小苜蓿和两个绿还在外头服侍,说不定等下就送茶送水进来了,虽然一定会读档也不怕什么怀疑之类,但打断了顾川就不值得了,“我对以前的事情能记住的实在太少了,你能给我说说么?” “青姐,你连我们小时候偷偷爬树看月亮的事情都记得,到底还有什么不记得?” 小时候?纪青盈眉头微扬:“就是小时候的事情不记得了,比如我是哪里人,父母是谁” “青姐,你——”顾川的脸色忽然又郑重起来,“你果然是不记得了。” 纪青盈皱眉道:“这是什么意思?” 顾川迅速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后退了一步:“昭容,奴婢还是告退了。” “小川,那罗大人——”纪青盈赶紧又补了一句。 顾川不由重复了一次:“罗大人?” 这时外头绿萝的声音响起:“昭容,玉韶宫兰芝姑姑求见。” 顾川再度一礼,躬身退出。 纪青盈气结,感觉自己好像差一步就摸到了多一些的真相,就这么让他走了? 不行!——喀嚓,天旋地转。 “奴婢见过纪昭容。”清秀的顾川还是带了江州的书本上门。 纪青盈想想这也是九两银子的存档,真是肉疼,清了清嗓子才开口:“小川,免礼。” 这一句小川还是很有效果的,顾川登时身子便是微微一震:“昭容,您” 纪青盈拿着之前翻过的那本江州记事,做出一副哀怨悠悠的神情:“小川你可听说了我伤到头的事情?” “听说了。”顾川望向纪青盈,温柔目光中满是担心,“露珠姑姑说您伤到了头脑,可能还是内有淤血,才会好些旧事都不记得了。” 纪青盈垂目道:“宫里步步皆难,人人都唯恐自己少张了一双耳朵一双眼睛,我却连自己原本该记得的事情都没了。” “您也不要太着急了,好好调养身子才是。”顾川柔声道,“露珠姑姑说了,您是能慢慢恢复的。”上前一步,将那两册江州的书双手奉给纪青盈,“您多看看江州的书,或许有些帮助。” “小川,我家的事情”纪青盈趁着顾川离自己比较近,便低声又探问了一句。 顾川又是一震,同样压低了声音:“昭容,隔墙有耳。”以目光示意微微摇头。 “不妨。”纪青盈一把直接拉住顾川的手腕,“我总是有些隐约约的印象,仿佛怕的很却想不清楚,你与我大略说说好不好?不然我如何能安心在这宫里活下去!” 经过与太子影帝这些日子的磋磨,如今的纪青盈演技也有了不少进步。从顾川角度看来,那精致明艳的面孔上,既是哀怨,也有隐忍,剪水双瞳里的无助与彷徨更是叫人无法拒绝。 “青姐。”顾川并没有挣脱纪青盈的手,只是飞快地垂目低声,“你父母皆逝,上头还有一兄一姐。他们如今也都不在江州了。”言罢便向后退了一步,用稍微大些的声音又道,“礼文馆近日整顿书籍编修,重修残本,同时也要编纂风物志,所以奴婢斗胆,要将之前奉予昭容的书卷暂先取回。” “有劳了。”纪青盈点点头,决定今天就问到这里。看顾川的敏捷程度,决然不是自己再用什么话术就能套出更多的,毕竟梦蝶轩内外都是太子的人,顾川这样年轻就能在礼文馆混到了七品典记,一定是有些本事的,应当不会在此时此地说得更多。而看上一轮套话里的神情,顾川对那个“罗大人”似乎也无所知,估计深问也问不出了。 顾川行礼退出,但出门之前还是忍不住轻声叮嘱:“请昭容好好休息,少食辛辣,多多保重。” 纪青盈见他言语真挚,心里越发有几分利用了他的不好意思,便点点头:“多谢。” 而顾川退出不久,之前纪青盈就已经听闻禀报的玉韶宫兰芝姑姑自然还是到了。 “见过纪昭容。” 纪青盈微笑抬手:“兰芝姑姑免礼。”她只在夏贤妃的玉韶宫里见过这位姑姑一次,就是当时宝音乡君被太子当面拒收、哭奔跑走时追出去的那一位,大约是夏贤妃的心腹得意人。 “昭容,近日秋景安好,宝音乡君想要邀请东宫诸位到玉韶宫吃茶赏景,也是慰劳诸位连日辛苦,还请昭容不要推辞。”兰芝姑姑气质稳重,言语也轻柔,很不愧是玉韶宫的掌事宫女,一边说着,一边双手奉上了邀请的帖子。 纪青盈将帖子接了,就跟接了热山芋一样:“有劳姑姑走这一趟了。只是我近来身子也不大好,怕将风寒带过去。” “昭容请好好休息,乡君的茶会是在九月二十五,还有五日。想来到时候昭容应当已经痊愈了。”兰芝姑姑含笑欠身,“奴婢告退。” “姑姑慢走。”纪青盈点了点头,又将手上的帖子掂了掂。 看来自己真是不用怕存档没地方折腾,太子妃如今刚刚倒下,而梅侧妃与宝音乡君的龙争虎斗,就这样等不及要开场了呢。 第12章 .11【已替换】 什么叫做慰劳东宫妃嫔? 宝音乡君这个帖子里的姿态摆的很有意思。 理论上说,现在是祭祀太子的母亲与兄长,出力的是太子的妃嫔,也就是妻妾。从所谓的亲疏远近而言,还轮不到太子的表妹来慰劳东宫妃嫔。 但是换个角度看,宝音乡君作为栾皇后的侄女,也可以算是娘家人,即便年少些,但非要说以栾家人的身份请太子的妃妾吃个茶,也就算不得逾越。 可是再深想一层,祭礼已经开始了这样久,早不请晚不请,偏偏在太子妃被斥责禁足之后转日就下了帖子。 要说宝音乡君对太子无意、对统领东宫妃嫔的这个太子妃凤座无意,谁也不会相信。 那要不要去呢? 想起太子临行前的叮嘱,纪青盈自然知道自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连祭礼最好都可以报病少去,可是手里既然有存档,为啥不折腾呢。 再说了,宝音乡君这次的茶会应该是夏贤妃在背后策划,怕是已经料到了病遁之类的其他借口,想来也会有应对。虽然上次太子是敲打了夏贤妃几句,但也没有真的跟夏贤妃或者宝音乡君如何反目翻脸。在太子心中,宝音乡君应该是比梅侧妃更重要一点点的。 反复思量了几日,太子还是没有回到东宫,但妃嫔们也没有太过不安。毕竟太子勤政忙碌,人人皆知,之前也是每个月不过踏足东宫两三回罢了,先前那样频频召幸纪青盈才是非正常状态。 到了九月二十三,就是宝音乡君茶会的前两日,御药房那边打发了太医和医女过来,为纪青盈请平安脉,说是宝音乡君想送给纪青盈一些补品,但想先拜托太医再给纪青盈看一看身体,会不会虚不受补云云。 其实这自然是夏贤妃的动作,提前堵住纪青盈借口身体虚弱之类的原因不去赴会。倘若有了太医的这个诊断证据之后,纪青盈再临时爽约,那回头夏贤妃或者宝音乡君向太子抱怨一下或者向外宣扬一样纪青盈如何做作拿乔,也就更加有理有据了。 虽说纪青盈之前与太子初初合作之时摆出来的样子的确是一个处处拿乔的妖艳宠妃,然而随着时移世易,先前太子已经有心让她低调藏拙,如今她自己当然更不想继续招摇,尤其是在太子并不在东宫的时候。 总而言之,无论情愿与否,九月二十五,纪青盈还是在再次存档之后就梳妆打扮,由绿萝与绿竹陪着前往玉韶宫。 因着是第二次到玉韶宫,纪青盈多少还是有些熟悉的,摆设茶会的地方在后殿花园之中,此刻已是深秋,桂花与菊花多少都有些过了最盛放的季节,只有木芙蓉仍旧是灿烂非常。但夏贤妃显然十分善于料理花木与装点庭园,茶会之处还是菊意桂影,柔雅别致。 而并不算意外的,梅侧妃、薄良媛、虞奉仪,人人皆收到了宝音乡君的邀请,也都列席在座。而身为真正玉韶宫主人的夏贤妃则是没有露面,只是让几个心腹大宫女侍立在侧,帮衬宝音乡君。 纪青盈又是许久没有见到众人了,简单招呼见礼之时当真是心思各异。众人都在观察纪青盈,这个获罪、禁足、与太子相见随后翻身的流程实在是太过流畅,简直跟当年的仁淑太后如出一辙。 只不过当年仁淑太后是想了法子私自到了桓帝身边,而且后来桓帝为了表示公正,还特地将仁淑太后再度降级,又过了很久才辗转复位。 但纪青盈却是被东宫鸾轿接走,而且在重华殿停留了两日便被太子亲自嘉奖安抚,全然翻身。 从这个角度来看,纪青盈简直完胜当年的仁淑太后。 而纪青盈也在打量东宫众人,数日不见,几乎人人都更瘦了一些。毕竟连日的祭祀之中,有幸参与的众人都在茹素,而且天气渐渐转凉,奔波往来、跪经静坐等等。就算不是什么重体力活,但毕竟时日不短了,尤其是得到最多交口赞誉的梅侧妃,原本就身材高挑纤细,如今看来就更瘦了,下巴尖尖得简直跟整容了一样。 不过因着是到玉韶宫赴会,梅侧妃还是精心盛装而来,虽然纤瘦,但气色还是在脂粉的装点下显得很好,身上的玉色宫衣也是虽然清淡素雅,却精致而华贵到了极点,完美地显示了作为下一任东宫太子妃继任人选的实力与气质。 “青盈,你来了。”同样数日不见的宝音乡君也瘦了些,但是因着宝音乡君的脸庞原本有一点带着婴儿肥的甜美,这样瘦削了一点之后便显出少女的婷婷玉立,倒是好看了不少。 但这个称呼还是让纪青盈眉心跳了跳,宝音乡君如今是痛下决心,要为了入主东宫而彻底改变了么? “乡君安好。”纪青盈微微含笑,含糊应了。 “近日祭奠辛苦了,我这边略有些薄礼,还请各位不要嫌弃。”宝音乡君也是面上带着自然大方的微笑,挥手命宫女送了锦盒到在座的每个东宫妃嫔面前。 梅侧妃微微垂目:“乡君太客气了。我等身为殿下的妃妾,上有孝道,下有礼法,自然是应当为了皇后娘娘与二殿下的祭礼尽心尽力。说起来,倒是我们应该多谢乡君才是,如何还能收乡君的礼物。” 言下之意,自然是东宫妃嫔们才是栾皇后的儿媳妇,是太子的女人,比宝音乡君这个表妹更亲。 宝音乡君目中飞快闪过一丝怒意,但应对之语还是流畅非常:“梅侧妃这话只能算是有一半道理。各位连日祭奠辛苦,自然是有孝心的。只不过我身为娘娘的侄女,这礼物也算是我们承恩侯府送给各位的,难道论亲戚的情分,梅侧妃也不懂得吗?还是说这礼物,我原本是该给昭华殿的?” 梅侧妃立刻有些变了脸色,纪青盈也不由向宝音乡君望过去。 哇塞,果然书里都是骗人的,谁说宫斗一定要委婉含蓄地引经据典、暗流汹涌地嘲讽来嘲讽去? 宝音乡君这不就是明火执仗地冲上了么! 走亲戚、昭华殿,这两句的意思分明是在指摘梅侧妃的身份是妾不是妻,向来自诩书香清贵的梅侧妃如何能忍得? 果然,梅侧妃静了一瞬,眼光也显出更多凌厉锋芒:“宝音乡君这话有意思的很。天家皇城,先有国法,后有家礼。殿下也说过,乡君赤子之心,天真烂漫,想来是在泉州家里千娇万宠地自由惯了,如此倒也真是福气呢。只可惜京里还是要先讲规矩的,昭华殿如今待罪禁足,若是宝音乡君想要多加亲近,那我等也不会劝阻的。” 纪青盈的眼睛又瞪大了一下,看来自己禁足在梦蝶轩吃喝泡澡太久了,祭礼之中梅侧妃是不是已经跟宝音乡君对上了? 这火药味重的咧,她身为四品昭容,身份仅次于梅侧妃,座位是紧挨着梅侧妃的,简直都感觉自己随时会被战火波及到。 说国法宫规也就罢了,再提泉州,梅侧妃的意思不就是说宝音乡君没规矩么? 简直就差指着鼻子骂一声“没见识的野丫头”了。 “侧妃这不是推卸责任么?”向来安静的薄良媛忽然开口,“如今东宫诸事都是由侧妃代掌,昭华殿的事物自然也是由侧妃您做主。一句‘不会劝阻’,您这是要置乡君于何地?又置东宫宫规何地?” 宝音乡君原本已经有了些怒色,听到薄良媛的话脸色才稍微好了些。 刚好兰芝姑姑这时候也亲自上前,给宝音乡君换了一盏茶。 这个时候,这个动作本身大约便是一个提醒与安抚,也不再需要什么眼神示意的。 宝音乡君接了茶喝了一口,便接口笑道:“香影你说的极是,梅侧妃或者是忘了。毕竟梅‘侧妃’也是刚刚‘代掌’东宫事务呢。” 侧妃与代掌二字咬得极重,而言语中向着薄良媛的亲近,也让纪青盈又是有些意外。 现在东宫妃嫔都已经站队站的这样明确了吗?她不由看了一眼按着品级身份坐在薄良媛下首的虞奉仪。 虞奉仪也没让她失望,虽然没望向梅侧妃,但还是站在了梅侧妃这一边开口了:“良媛真是好会给人扣帽子,侧妃何曾说过不管昭华殿?这不是想着乡君尊贵,又爱走亲戚,才不敢拦着乡君么?毕竟殿下也说了,乡君天真烂漫,那自然是不那么看重宫规的。至于昭华殿,殿下说了不许太子妃出来走动,也可没说不许旁人探视,侧妃娘娘怎么就推卸责任了?乡君若是想去,咱们不拦着。可若是乡君不想去,谁也没逼着乡君去啊!” 纪青盈听的皱眉,虞奉仪的这个趋炎附势实在是过于明显,昭华殿禁足才几天,这就直接说“太子妃”和“侧妃娘娘”了。 看来娘娘二字也是不值钱的很。 “纪昭容,你怎么看?”梅侧妃忽然出声,转向纪青盈。 第12章 .12【已替换】 “臣妾没听懂。”纪青盈想了想,认真地回答,“乡君代表皇后娘娘的兄长栾将军送礼物给东宫妃嫔,这个事情很严重么?” 众人的眼光都汇聚到纪青盈身上,如今这个小狐狸精恩宠日盛,就从妖艳贱货要转向好单纯好不做作的路线了? 这个明知故问的样子实在比跟在太子身边秀恩宠的时候更让人讨厌! “纪昭容说的是。”薄良媛主动接了话,“宝音乡君送礼的事情,侧妃实在不必这样小题大做。” “我不是这个意思。”听着薄良媛一句话就将她归入了宝音乡君代表队,纪青盈立刻开口撇清,“我只是反应慢,真的没听明白几位在争执什么。不过如今梅侧妃奉殿下的钧旨代执东宫,想来也是有道理的。” “纪昭容这是想要两边不得罪,也太会做人了。”虞奉仪嘲讽道,“您在殿下跟前是多么八面玲珑,怎么在我们跟前就‘反应慢’了。” 纪青盈转脸去看了一眼虞奉仪,虽然无论是阿谀站队、还是挑拨离间都用的简单粗暴,但还是很有效果的。 按着如今玉韶宫的动作和之前风闻的那些宗亲赞誉来看,宝音乡君其实还是挺有机会将来入侍东宫的。所以现在在座的众人可以说都是太子现有的或将来的女人,撇开什么利益格局之后,太子对纪青盈的恩宠其实可以说每个人心上都有的一根刺。 “虞奉仪,你跟谁论‘我们’?”纪青盈淡淡问了一句。 虽然纪青盈也是宫女出身,而且还是与太子敌对的傅贵妃蘅芳宫身边宫女出身,但是蘅芳宫毕竟是西六宫之首,纪青盈这样从小就在傅贵妃这样的宠妃身边的宫女,已经可以算是宫女圈子里最好的出路,同样也都是出身清白、甚至还有点路子才能的。 真比较起来,虞奉仪的出身才是最低的。虞奉仪原名叫虞缭绫,原本是礼乐司的歌舞姬出身。依着大盛皇宫不用罪奴的传统,虞奉仪倒也不是家中有罪的,只不过毕竟歌舞之事,是以色侍人里相对最低的地位。要不是如今宝音乡君已经拉拢了薄奉仪,梅侧妃都未必会接受虞奉仪的靠拢。 像梅侧妃这样自幼四书五经,自诩清华书香出身的闺秀,对出身门第之类的最在意了。就算现在为了东宫势力平衡考量,或者是试着表示身为继任太子妃候选人的宽厚,梅侧妃或许可以接受虞奉仪站在自己身后,但这一句“我们”还是受不了的。 虞奉仪闻言登时脸上一热,梅侧妃也是心下微刺,只是毕竟不便开口也给虞奉仪拆台,只好转头不望向这边,至少没露出明显的不满,也就算是勉强支持了。 然而宝音乡君却没放过这个继续嘴炮的机会:“哈,梅侧妃代领东宫没几天,就能放下身段跟歌舞伎论‘我们’了,还真谦和呢!” 歌舞伎 这脸打的真是啪啪狂抽,虞奉仪立刻满脸通红,怒气大盛,可是以她身份之低,如何敢质问宝音乡君。而再看梅侧妃,还是青着脸没说话,气氛一时间尴尬无比。 “乡君,您不是还有礼物单独给纪昭容么?”薄良媛又开了口,提醒宝音乡君乘胜追击。 宝音乡君点点头,兰芝姑姑便奉上了一个托盘,盘子里是一套素绢宫衣:“乡君知道昭容先前含冤禁足,一直没能参加祭典,昭容实在是委屈了。这是乡君为您特别预备的祭礼素衣,十月初一的大典,您刚好可以换上。” “这倒真是巧了。”梅侧妃不等纪青盈说话,便转头冷笑,“东宫为纪昭容所制的四品素衣刚送去梦蝶轩,是我新选的料子,难道纪昭容看不上?看不上东宫的规制,倒要收乡君的?” “品级素衣固然是东宫规制,然而也不是非穿不可。”薄良媛淡淡道,“如今侧妃身上的宫衣,难道不是侧妃您自己命人做的么?” “薄良媛平素这样安静,”梅侧妃上下打量了薄薄良媛两眼,“倒没看出来有这样好的口才,深藏不露啊。” 纪青盈倒觉得不是特别意外,薄良媛容貌虽然也算清秀,但其实在东宫妃嫔行列之中,相比起来实在是最不出众的。倒不是不好看,而是其他人更美貌些。 可是论恩宠,在纪青盈到东宫之前,薄良媛被太子召幸的次数反而是最多的。即便是纪青盈到了东宫之后,薄良媛也曾经进幸过几次。 要说薄良媛温和安静的外表之下全无特长,肯定没人相信,只不过是包括纪青盈、梅侧妃在内的众人并不是很了解她。说不定在太子眼里,薄良媛还是一朵解语花呢。 宝音乡君性格有点急躁,口才实在平平,想来夏贤妃拉拢薄良媛来做宝音乡君的臂膀大概就是看透了这一点。 只不过仔细想到了这一点之后,纪青盈心里多少还是有些不舒服。 解语花? 她也多看了两眼薄良媛,好吧,勉强算株解语文竹。 “纪昭容。”解语文竹薄良媛并没有接梅侧妃的话,而是转向了纪青盈,“这宫衣是乡君吩咐人仔细做的,十月初冬,天气转寒,乡君特地命人没有用华丽素缎,内里加了厚实的素锦,怕的就是昭容再受寒生病。乡君的这一番厚意,还望昭容不要辜负。” “多谢乡君。”纪青盈微微颔首。 “素锦内衬,东宫制衣自然也是有的。”虞奉仪好容易压抑住了受辱而生的巨大怒气,与梅侧妃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色,就应声道,“先前的制衣单薄,侧妃娘娘早就留意了。这次给昭容的,还另加了一件素锦披风。侧妃娘娘这样的仁厚惠赐,纪昭容不会不识抬举吧?” 纪青盈心里翻了个白眼。 这就是茶会的意义吧? 先是宝音乡君和梅侧妃两个代表队打嘴炮,现在则是要用祭礼素衣做一个选择题? “纪昭容,这是乡君的一份心意。” “纪昭容,这是侧妃娘娘的厚赐。” 纪青盈将茶盏拿起来抿了一口:“两位的意思,我已经明白了。今日我便先告辞了,十月初一,祭典再见。”言罢便直接起身,带着绿萝绿竹走了。 不就是存档读档么,折腾就折腾呗。 因着这场所谓的茶会气氛实在是已经差到了极点,其实纪青盈这样干脆利落的起身离去也不算什么。至于身后的梅侧妃与宝音乡君,虞奉仪与薄良媛是不是要再进行一轮常规性宫斗嘴炮撕逼,纪青盈也不想管了。 随后几天的日子倒是还算平静,太子还是没有回到东宫,但打发了德海公公给梦蝶轩送了两盒点心。 纪青盈接到点心的时候还算高兴,但因为想起茶会里的事情,就多嘴问了一句:“这点心是只给梦蝶轩的么?” 德海公公脸上的神情略有迟疑:“这个殿下也恩赏了薄良媛一盒。” 纪青盈心里猛然一沉:“哦。那宝音乡君和梅侧妃呢?” 德海公公低头道:“乡君年纪小,素来爱吃零食,殿下一直都有命人为乡君单独制作糕点。不过” “知道了。”纪青盈撇了撇嘴,更是扫兴,“有劳公公。”随手拿了个红封,亲自递给德海公公,“您辛苦了。” 德海公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谢赏去了。 “昭容?”小苜蓿看着纪青盈的脸色不大好看,便捧着点心盒子试探道,“您也别想太多了,殿下是拿着乡君当小孩子呢。殿下还是对您更用心的,您看这点心多香啊。” 纪青盈挥了挥手:“恩,放下罢。” 她懒得多说,宝音乡君是小孩子,那薄良媛也是么? 随手又翻了翻那两套精致而厚实的素锦宫衣:“十月初一,就穿宝音乡君送的吧。” “是。”小苜蓿暗暗叹了一口气,只是也不知道还能怎么劝解纪青盈,只能领命去了。 很快十月初一就到了,纪青盈蔫了两天也就又看开了。 算了,管他的,反正完成了系统任务就能走了。管太子喜欢谁呢,自己越早想开越方便做贤良大度的好妃子,说不定系统目标还达成得早一点。 管那个王八蛋干什么! 带着这样的志气,纪青盈很快就把那两盒点心吃完了,而且随后几天胃口也更好些,以至于十月初一换上那套宝音乡君所送的素衣之后,看起来好像比其他人都更丰满一些。 而这一日的大祭之礼,太子终于回来了。 “你怎么穿了这样一件衣裳?”在繁琐冗长的祭礼间隙,纪青盈终于有机会跟太子在回廊上有片刻相见,太子开口便是这样一句。 “不好看么?”纪青盈看着太子满面的疲惫憔悴,先前那点隐约的赌气便不知不觉抛到脑后了。 “也不是。”太子随手捻了捻她的袖口,“这是宝音给你的?” 第12章 .13【二更】 “殿下如何得知?”纪青盈奇道。 太子沉了沉:“这料子,是当年先太子过世的时候,皇后娘娘用来裁制素衣的。虽说卑不动尊,中宫不需着素,但娘娘实在悲痛。后来娘娘便将料子都留给了宝音。” 纪青盈听得背脊发紧:“那我用着是不是逾制?”不自觉地,便握住了太子的手。 太子上下看了看纪青盈:“那也不至于。这是江州素锦,没什么品级限制。”拍了拍纪青盈的手背,便将自己的手抽了出去,“孤先去了。” 纪青盈见他神色疲惫中又多了三分沉痛,知道太子大约是想起了旧事。而且在祈元殿这样的祭礼之所,更不适合多加亲密,这样赶紧分开是对的。 可是,道理明白归明白,太子抽开手那一瞬间,她还是有些什么异样的感觉在心里微微惊动,颇有些不大好的预感。随后半日的祭礼,纪青盈就有些心不在焉。 原本她对这些繁复礼节就不够熟悉,因着频频分心想到太子,就更多了几样错处,颇引来了些宗亲命妇的注目。 待得黄昏时分,整日祭礼终于结束,纪青盈按着身份走在梅侧妃后面,跟随着一起出祈元殿,下台阶的时候看见太子走在前面,而宝音乡君因为是栾氏女,不与妃嫔在一处,反倒离太子更近些,心情越发复杂。 于是在还剩三级台阶的时候,不知道是被谁踩住了裙摆,纪青盈登时重心不稳,低低惊呼一声便向下扑跌,身前的梅侧妃、身后的薄良媛都被牵扯着一起摔倒。 “啊!” 一片惊叫混乱,东宫妃嫔登时乱成一团。 太子自然立刻折身回来查看,长眉紧锁:“混账!这是做什么!” “殿下,纪昭容应该不是有心的。”梅侧妃似乎扭到了脚踝,楚楚可怜地站不起来,但还是为纪青盈“开脱”了一句。 纪青盈因为解锁了武艺,其实身体要矫健的多,反倒没什么事情,自己旋身晃了晃就站住了。 而薄良媛也跌倒了,只不过她动作也很快,咬牙低头,捂着手肘站了起来。 “这是怎么了?”宝音乡君快步跟过来,直接箭步上前,插在太子与梅侧妃之间,出手去搀扶梅侧妃。 梅侧妃目光闪了闪,但也只能借着宝音乡君的手先起身。 太子则又上前一步,看了看薄良媛的手肘:“伤着了没有?” 薄良媛摇了摇头:“臣妾没事。” 太子扫了一眼纪青盈:“笨手笨脚,这也能摔倒?” 纪青盈看着太子先去查看薄良媛,心里已经是莫名的翻江倒海,此刻闻言便低了头,不想说话。 太子侧头吩咐人将受伤的梅侧妃与薄良媛都各自送回自己的轩馆,又扫了一眼纪青盈就转身去了。 纪青盈在周围的议论纷纷里愈发觉得难堪,但也只能咬牙先将最后的这一段路走完。 等到回了梦蝶轩,纪青盈匆匆将衣裳换了,便叫绿萝在外头迎着。她心里隐约觉得,太子大约是会过来看她的,就像之前一样。 然而等了又等,直到天都黑了,还是没有等到太子,只是得到了太子去薄良媛碧萝轩的消息。 纪青盈气得晚饭也没吃,草草洗漱了就躺下想睡觉,然而翻来覆去了半天也睡不着,顺手将恩荣香盒摸出来看了一眼——48,恩宠值-2。 妈蛋! 纪青盈更怒,毫不犹豫就——喀嚓! “昭容,这件素衣还挺好看的。”小苜蓿将宝音乡君给的那件衣裳展开在纪青盈面前,“您明天就确定穿这件吗?” 纪青盈定了定神,是的,这是九月三十的晚上,刚刚存档的时刻了。 “哼,剪子给我。”纪青盈冷冷吩咐了一句。 小苜蓿整个人一抖:“昭容,您怎么突然就不高兴了?刚才不是还想着明天就能见到殿下了么?” “想那个做什么?”纪青盈从绿萝手里接了剪子,直接动手将那素衣的长裙摆剪了两刀。 “昭容!”小苜蓿惊道,“您就算不喜欢这衣裳,也别” “谁说我要剪坏它。”纪青盈将剪子递还给绿萝,在裙摆上比了比,“你们就按着我剪开的这个口子,沿着这条线给我这样剪,再用丝线虚虚缀一下。” 她想明白了,宝音乡君所给的素衣裙摆要比一般人的稍微长一点,有那么一点点拖地。其实这样的设计是好看的,尤其是在跪伏的时候也能将鞋袜完全挡住。只是这样的长裙摆就比较容易被踩住,所以纪青盈决定叫小苜蓿和绿萝等人一起动手,将素衣的裙摆改成好像邮票一样的结构,如果有人踩住她的裙摆,就会直接撕掉那一片,这样她既不会摔倒,也能看见到底是谁踩她裙摆。 至于太子么,他看起来又疲惫又憔悴又沉痛,真的好可怜哦 那么就让他的解语文竹安慰好啦,她才不要管! 转日一早,祭礼开始。 纪青盈还是穿着看似相同的素衣前往祈元殿,太子照旧现身,至于那个在祭祀礼节之中间隙的相见片刻,自然还是在同一处回廊转角。 “你怎么穿了这样一件衣裳?”太子皱眉的神情别无二致。 纪青盈心里压抑了一晚上的怒火又被勾了起来,抬眼看了看他:“江州素锦而已,臣妾穿着也不算逾制。” 太子皱眉更紧:“你哪里来这么大的火气。有什么事?” 纪青盈直接转开了目光:“没有。” 太子本就疲惫不堪,但见纪青盈这样情状,又觉得不对,咬了咬牙,才忍着头疼耐性子追问:“受了什么委屈?跟孤说一声。”说着,便伸手去牵她。 纪青盈退了半步:“殿下,到底是在大祭,您先进去吧,臣妾也要去了。”言罢转身就走,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太子。 太子皱了皱眉,到底也不便再追上去,只得暂时不提。 后半日的祭祀,纪青盈终于觉得心里的恶气出了一点点,加上她其实已经经历过一次完整的祭礼,这次再走流程就熟练多了,因而整日顺顺畅畅的,几乎没有错处就完成了祭礼。 到了黄昏时分,又是所有人列队离开祈元殿。纪青盈特意在起身的时候拉了拉裙摆,确定只要再一用力就能撕下半片,才施施然走在梅侧妃后头。 果然,到了还剩三四节台阶的时候,那熟悉的力道传到了她裙子上,“撕拉!”一声裂帛大响,纪青盈的裙摆直接被拉开了一大片。 而那脚下踩着素锦一角的罪魁祸首也是脚下一滑,向前跌倒——居然是虞奉仪。 “啊!” 又是尖叫、混乱、跌成一团。 这次因为是虞奉仪从后头跌下来,纪青盈算是有点预备,反手一接就托住了薄良媛。可是虞奉仪在薄良媛身后稍远小半步,这一下滑冲的力量有点大,纪青盈虽然撑住了一刻,足以让梅侧妃赶紧躲开,但到底还是接不住两个人的冲力。 于是当太子转身过来的时候,跌倒的就是三个人,薄良媛还是磕到了手肘,虞奉仪只是跌坐了一下,而纪青盈则是光荣地扭到脚踝,但是还没到梅侧妃那样楚楚可怜站不起来的地步。宝音乡君又是快步冲过来:“这是怎么了?” 纪青盈赶紧硬撑着站了起来,避开宝音乡君的手:“臣妾没事。” 宝音乡君这一下略有些尴尬,不由望向太子。而太子则是上前一步,望向薄良媛:“伤着了没有?” 纪青盈连薄良媛那句“没有”都懒得听,在太子刚一迈步的时候就直接咬着牙向前走,就跟没看见太子一样。 这下,就算是傻子也能看出来宠冠东宫的纪昭容在给太子甩脸色。 可是,更让人注意的还是这次众人跌倒的原因——虞奉仪脚下踩着的那一片江州素锦裙摆是怎么个意思? 太子冷了脸,看了一眼梅侧妃:“你如今代执东宫,看着办罢。”言罢也拂袖去了。 纪青盈由小苜蓿和绿萝扶着回了梦蝶轩,进门就立刻换衣服洗澡,顺便叫人煮甜汤。至于很快赶到梦蝶轩送跌打药的德海公公,纪青盈连见都没有见,只叫小苜蓿拿了个大大的红包出去赔笑脸,反正太子现在也是在薄良媛那里,她可以自由自在地泡热水澡放松休息了。 理论上,她成功了。她揭穿了虞奉仪踩她裙角,她给太子甩了脸色,就算恩宠值还是跌了又怎么样,起起伏伏怕什么,最终能走到终点就行了。 至少这次就算是恩宠值跌了,也是她甩着脸色跌的,不是陪着笑脸和小心跌的。 可是她还是不高兴,所以杀敌一千,自损八百,脚踝扭伤虽然不严重,也还是有点酸疼,而跟太子这样冷脸相对,她心里有些痛快,却并不能开心起来。 那又怎么样,去找你的解语文竹啊! 太子,王八蛋! 纪青盈恨恨想着,同时在热水里狠狠捏着那棉布巾子,简直恨不得将那巾子绞成十八街麻花。 “那么用力干什么?”疲惫而熟悉的声音忽然在浴桶旁的屏风后响起。 第12章 .13 防盗章,下一次更新的时候会替换 替换再看的时候不用重新买,字数只会多不会少 感谢理解,感谢支持 原先的连云帮,就跟大部分的普通江湖帮会一样,经营着各种生意,也跟其他帮会争夺地盘,最大的差异是内里因为有北墨与百花谷的利益,就相当于一家店铺有其他的股东,从势力的支持上来讲更加强大,同时结构也更严密。 随着明珠的身份变化,霍陵作为北墨的主要人物之一,早早地就与百花谷鸿溟派等其他支持连云帮的势力进行过商议。今后明珠可能会登上更高的位置,那么帮会的一些人员和生意也定然会随着调整。如今已经有相当数量的分堂人员调动到了郴州军中例如燕行远与燕彻父子,还有大量的明珠直系调动入京,最要紧的亲卫如寒天韩萃等人进入东宫翊卫,燕衡等人进羽林营,也有人直接调派给楼靖到京策军。 对于每一个编入军营或者京畿防务的人而言,这或许是极好的前程,但是与此同时,连云帮在各地的势力也自然要相对的收缩。因为精英人员的调动当然会减少在各地的掌控力,分堂的重新编排或者合并正在逐渐进行。对此,予钧和楼靖也给出了一些建议。毕竟当年英国公府退离朝堂,也是曾经经历过天翻地覆的整理与势力调整。 明珠和萧佐等人商议过数日,现在正在一步一步地调整帮会,整体来讲是还算平顺。毕竟编制入伍或是入京的人都在身份上更上一级,将来也能封妻荫子,而留在各地分堂的人则有更多在本地分堂的权力与机会,可以算是皆大欢喜。 但在这样的风云翻转,更替转型的阶段,自然也会有不稳定的因素。例如,泉州的舟山分堂,以及附近的魏山、虞山分堂等。经过了去年的强力震慑和铁腕整顿,局势从表面上平稳下来,但是明珠的舅父连景玮在这一年里病势越发沉重,而连飞鹏连飞鸣等人的暗中活动则越发频繁。 明珠并不是完全不知道,但一来那毕竟是连家最后的子孙,大舅舅连景玮对她素来疼爱,二舅舅连景瑜更是为了她的一家才身死青江,要真的将连飞雁连飞鹏等人赶尽杀绝,她也实在犹豫。再者京中风波重重,尤其是到了韶华赐婚,予钧受杖的事情发生之后,她也有些分身乏术,只是叫人切切地盯紧那边的动向。 现在予钧的太孙名分落定,楼靖也回归朝堂,不只予钧肩上的担子松了三分,连明珠也觉得更有余力来处理连云帮的内务。 “玮大爷的身体,连霍三爷请的郎中也没有再开方子么?”明珠看着泉州过来的厚厚信笺,实在有些忧心,又望向面前的萧佐。 萧佐颔首,左手中惯不离手的折扇在右掌心敲了两下:“恕属下直言,玮大爷应该是自己没有继续求生的斗志了。” 明珠垂目,她明白萧佐的意思。当初在石舟山的截杀,就是瞎子也看得出是内外勾结的结果,连飞鹏和连飞鸣就是从心里想杀了明珠夺取帮主之位,这个想法已经是一个死结,完全不可调和。明珠当时没有将他们杀掉或者逐出帮会,并不代表将来不会。而连飞鹏和连飞鸣等人当时没有继续图谋杀死明珠或者分裂帮会,也不代表将来不会。泉州所有的平静都只是暂时的,大家心里都清楚。只不过在所有人当中,真正对每一个人都有感情,都舍不下的只有连景玮。 看着自己的儿子侄子和外甥女即将发生的骨肉相残,却丝毫没有能力去阻止,萧佐说连景玮已经没有求生的意志其实还是委婉的。在连景玮的内心里,甚至可能已经想要求死了。只是不知道他真到弥留之际是会叮嘱自己的子侄放手,做个富贵闲人,还是会叮嘱明珠善待连家血脉,就不得而知了。 正说着这件事,外间墨音便快步进来:“主子,泉州有消息过来,玮大爷过世了。” “什么?”明珠和萧佐同时起身,彼此看了一眼,“什么时候的事情?如何过世的?都有谁在身边?” 墨音将书信双手交给明珠,明珠拆开快速读了一遍,便重新坐下,将那信递给萧佐:“去安排吧。” 萧佐接了信便直接退出:“请您节哀,属下先去安排细务。” “恩。”明珠点点头,又向白翎和墨音都挥挥手:“你们也先下去,看萧郎君有什么要帮忙的,让我静静。” “是。”众人应声,一一退出。 明珠独自坐在书案前,静静地回想着有关连景玮的记忆与画面。其实在青江之变之后,她见到连景玮也很少,但在霍陵之外,连景玮已经算是她当时仅有的长辈亲人,因而明珠对连景玮还是很有些感情的。只是后来为了婚事,明珠几乎要跟连飞鹏翻脸,来往就更少了。只是去年在泉州的相见便是最后一面,也是明珠并没有想到的。 许许多多遥远的有些模糊的往事一点一点的浮上心头,江淮,山水,夜景,船帆,花树,最初的那无忧无虑的童年,高大而温厚的舅舅,明珠静静地坐着,想着,不知不觉便是半日。 “明珠。”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身影,明珠抬头望向门口,予钧快步过来,伸手抹去了她满脸的泪:“我听说了。” 明珠点点头:“恩。”顺着他的手直接依进他怀里,“抱我一会儿吧。” 予钧将明珠拥住,轻轻抚着她的背:“你若想哭,便多哭一会儿也好,到底是家人。” 明珠将头埋在予钧胸前不说话,只是抱着他的手紧了紧。 过了好半晌,明珠才终于抬起头,松开手,将予钧被自己眼泪完全沾湿的前襟拉了拉:“好了,我没事了。” 予钧拉着明珠的手坐下:“你想去奔丧么?我可能分不开身,但安排你出京没问题。” 明珠摇摇头:“孝义之道,并不在灵台何处。我会叫萧佐在碧水别院给玮舅舅设祭礼,泉州——”顿一顿,又摇了摇头,还是说不下去。 予钧左手翻转,右手合拢,双手握住明珠的手:“你想如何都好。总之不要伤心过了。” 明珠垂目:“嗯,让我想想。” 予钧没再说什么,但是也没有离开,只是握着明珠的手坐在她身边。 这样沉默了几乎足足有一刻钟时间,明珠终于开口:“到现在,连家的第二代算是折损殆尽。先前,我压力太大的时候也想过,其实这帮主的名头我真的可以不要,给了玮舅舅多好。反正如今鸿溟派和百花谷的利益也还的差不多了,北墨那边霍三爷一定能帮我说服墨宗主,我一个人要这样的名头,背这样多的责任做什么。只是,玮舅舅的精神和身体其实都撑不住了,我这样的想法,也不过就是想想罢了。” 予钧拍了拍明珠的手背,没有说话,可是他明白明珠的意思。位高权重,人人都觉得那顶上的风光极好。的确极好,但权重的意思也是责任重,事务重。连云帮这些年来在江湖上名声响亮,势力扩张神速之极,但是这背后是多少人的拼杀,又是多少人的筹谋。每日里送进长风居到明珠跟前的信件与卷宗,并不比衙门里的公务少。而她如今还不到二十岁,前些年到底是如何撑过来的? 明珠顿了顿,又慢慢续道:“石舟山一战,玮舅舅没有受伤,可是他吐血了。我知道,他心里比我更清楚,到底所谓的海龙帮截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福伯会是内应。连飞鹏是我外公的长子长孙,觉得自己应该能上位的想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我给过他们自立门户的机会,但是我给不了北墨、百花谷、和鸿溟派的资源。连飞鹏不愿意这样带着他自己的人和钱走,他想要的更多。我知道,玮舅舅也知道。” 予钧叹了一声:“实在不行,留条命也就是了。” 明珠摇了摇头:“我保证不了。就是在玮舅舅灵前,甚至在他眼前,我也都说过。连飞鹏要是愿意自己出去闯,我是支持他的。他要是没了野心,我也保他富足平安一辈子。但是他要是在图谋上位的路上伤了我的人,我就留不得他。旁人也是人,我的下属也是人,人家也是爹生娘养,自己家里的宝贝儿女。接下来连飞鹏会如何,全看他自己如何选。” 当初明珠如何处理泉州的事情,以及在泉州如何放话震慑众人,予钧是知道的。闻言只是颔首,温声道:“你如何处理都好,我会带着天行镖局一起支持你的。” 第12章 .14 防盗章明天替换 天裕四十四年,七月初九,对于近年来有些冷清的晋王府来说,是个少见的热闹日子。 身为宗室之外的异姓勋贵,晋王以军功起,历迁郎将、将军、晋国公,后又封了勋王,论及人臣爵禄,着实已是到了极致。而晋王更难得处,便是知道急流勇退的道理,四十五岁便上疏挂甲归田。如今长子明湛昕任正三品工部郎中,次子明湛暄任从三品宗正府长史,官位不低,衙门却不热。正如这多年来晋王府在京中的地位,端贵依旧,只是门庭清冷。 不想今次晋王大寿,居然得了睿帝格外的丰厚嘉赏,晋王府上下自然是喜气盈盈,而原本就要送礼的人家自然是厚厚添上一份,没有要送礼的也是快快补上一份。先头里晋王府只预备了数桌家宴,圣旨一下,前来拜望的宾客车水马龙,从王府门前排出甚远。执掌中馈的大夫人鄯氏忙命人火速到有名的八珍楼、望月阁、五味斋订菜品茶点,又调动了阖府所有人手全力招待宾客,不求有功,但求少过,倒也勉强支应上了。 晋王原本只下帖子请了沂阳侯、楚国公等几位故交,都是挂甲致仕,安享富贵多年的闲人了,几位老爷子安坐中堂闲话当年,叹一句白驹过隙,笑两声人情冷暖。那些临时拜望的一律叫门生旧故挡了去,一时间王府门庭虽然热闹非凡,中堂庭中倒是清静安逸。 闲话片刻,府中的大管家靳北忽然脸色凝重地快步进来,到晋王身侧附耳低语了几句,晋王脸色也瞬间变了。沂阳侯和楚国公相视,晋王少年从龙,戎马半生,经历过风浪无数,何事值得这般变色? 晋王扶着靳北的手起身,对几位老友一拱手:“几位老兄暂且安坐,我去去就来。” 一路向南厢书房云鹤斋快步而行,晋王扶着靳北的手指节都因用力而发白,靳北吃痛却也不敢说什么,只小心扶着老主人的手肘以免绊跌。 书房门前,二管事周南领着一个青年已经候着了。那青年穿一身细罗长衫,不富贵也不寒酸,容貌不英俊也不粗陋,是个丢入人群便再寻不出的模样。 晋王望了一眼,便进了书斋,檀木流云鹤纹书案上放着刚刚送进来的拜帖、玉佩、手札。拜帖扫了一眼便丢在一旁,那手札翻开一页,便被熟悉的字迹彻底震住。晋王连坐下也忘了,苍老的手紧紧握着那手札,几乎要颤抖起来。 靳北见状上前,扶着晋王手肘:“王爷您先坐下,门外——” 强自定神片刻,晋王终于坐下。靳北将云鹤斋的梨花木门打开,周南会意,做个手势请那青年入内,自己在外头又将门关了起来。 青年向晋王深躬行礼:“王爷金安康泰。在下前来代家主人送上寿礼,祝愿王爷松鹤长青,福寿康宁。” 晋王心中百感杂味,焦急燥意几乎抑制不住:“你家主人现在何处?” 青年恭敬答道:“我家老爷夫人已谢世多年,如今掌事的是大小姐。这卷手札为大小姐送与王爷的寿辰之礼,还望笑纳。” 晋王垂目看着那卷手札,一望便知是那离家二十余年的幼子手书,思量之间着实心痛如绞,片刻之后猛然抬头:“那你家老爷是如何过世?你家大小姐现在何处?” 青年显然早已料到将有此问:“老爷过世是为奸人所害,夫人自尽全节。小姐时下正在京中。” 晋王的神色渐渐平静,又沉吟了片刻方道:“既是如此,明日请你家小姐过府一叙。” 青年躬身应道:“是,在下告辞。”后退了一步,才转身出门。靳北向院中的周南点了点头,周南会意,亲自引这青年出府,又指了四个身手轻快的府卫暗中跟上查探。 随后整日,晋王强压着心事支应寿宴,到得晚间,便说一句身子不适,叫两个儿子去应付送客之事,自己则扶着靳北回了云鹤斋,唤周南进来回报。 周南道:“那人自称姓濮,说是青州人氏。耿嵩回来报道,见他是到了荣景大街西的第二所宅子。那宅子最早是徐国公的别院,后来卖给了一家姓景的商户。这几年听说只有管家婢仆在洒扫照管,却并无主家居住。前几日才好像有车马进了宅子,只是邻舍们也没看太真切。现下丁肃还在盯着,若有消息随时回报。” 靳北试探劝道:“王爷,要不过几日再见吧,先查个清楚才好放心。” 晋王拿起与那拜帖放在同一个紫檀镂花木匣中的玉佩,摇头道:“老三的字,老三的玉,决计不会错的。” 靳北皱眉道:“王爷,就怕东西是真,人有假。” 晋王抽出玉佩底下压着的拜帖,神情复杂:“若当真是老三的骨血,不能不见。若是有心弄鬼么,你们好好预备着便是,难道我晋王府还怕了不成。” 次日便是晋王次子明湛暄休沐之日,晋王将他叫到书斋,将此事简要说了。明湛暄为人谨慎细心,震惊片刻便沉吟道:“父亲还请三思,三弟离京已有二十多年,倘若过世已有十几年,那其时便有儿女留下也是十岁不到的稚子幼童,若无人照应岂能存活长大?若有人照应,为何不在事发之时将童子送回王府抚养?若三弟过世之事是真,只怕是有人在那时取了信物,图谋至今。” 晋王颔首道:“这些为父都已想过,昨日已叫人去查了。即便当真是你三弟流落在外的亲生儿女,也要防备让人利用了去;再者若如你说所,有心之人托名图谋,那就更要一见。人家必然是有备而来,咱们接招便是。你素来心细,也沉得住气,此事便与为父一同参详。你母亲和女眷们,暂时先不必知道。” 明湛暄欠身道:“儿子省得。不知大哥那边?” 晋王摆手道:“你大哥近日甚忙,且不急说与他听。” 明湛暄应声,心里却有些担心。明湛昕身为长子,按理说早该立为世子,晋王却迟迟没有上疏请旨。明湛暄自问并没什么僭越的不轨之心,家宅也向来和睦安静,但年日一久,兄弟之间的气氛还是渐渐微妙起来。眼下之事不可说不重大,父亲却没有告知长子,回头翻起来又是一道心结。 晋王抬眼看见明湛暄脸色,叹道:“你大哥比你性急一些,此事只怕错综复杂的紧,还是查清之后我再与他细细商议处置之策为好。” 明湛暄素来敬仰父亲的精干与谋略,见此时晋王虽思子心切,该有的心神防范却一丝不少,心里也松快了一些:“是,父亲思虑周详。” 约定过府相见之时为未时二刻,晋王的午膳便用的有些心不在焉。进了半碗玉粳米粥便放了筷子,早早到书斋去练字。 身为王府二管家的周南则密密地布置了府卫人手之后,亲自带人到大门前等候。 来回转了五六圈,终于听见府前长街南端马蹄得得,周南下了台阶望去,远远便见一行车马前来。 四匹高头黑马在前,骑者一色青布长衫,虽然并未佩戴兵刃,却有说不出的骁勇挺拔,昨日来送礼的青年濮无华正是左首第一骑。 随后便是由四匹骏美白马引驾的华贵马车,便是与王侯车驾相比,也要再宽阔些许。云锦为幔,精金为钩,黄梨雕窗,紫檀作轴,四角流云坠饰看似简单,却是碧玺白玉,光华流动。饶是周南见惯了王侯公卿往来,也不由暗中咋舌。 行至王府门前,四个青年一同勒缰下马,默然不语地分立两侧。车夫身旁跳下两个锦衣童子,恭敬地打开车厢侧面的镂雕莲花双门,又设下踏凳,便退到一旁,垂手而立。 车里先出来一个头梳双鬟的少女,身穿浅紫织锦梅花襦裙,秀美脸上犹有几分稚气,伸手去打起玉色缭绫车帘,皓腕上两枚金银绞丝镯子叮当轻响。又下来一个华缎衣裳的高挑女子,乌发如云,眼波如水,容长脸庞俏丽妩媚,腰间霜丝流苏,发间凝脂玉钗,无一不是上品,只是下车后转了个身,便侍立在那双鬟少女的对面。 周南看着,心道这位贵客好大排场,瞧着侍婢女伴的打扮,竟似比寻常人家的小姐还强上许多。 静了一瞬,贵客终于现身。 周南气息窒了窒,三爷明湛晖虽然离京多年,但那俊秀英气的样子,他还是有印象的。眼前这个姑娘,着实像足了八成。 容颜不算绝艳,衣饰也非贵极,年岁应未双十,然而明丽容色之中英华隐隐,行动之间自有久居上位的端贵之气。 周南谨慎之中又多加了三分恭敬:“这位小姐,可是昨日送入拜帖的” “正是。”那姑娘微微颔首,“我姓明,单名珠。” 第12章 .15 防盗章,明天替换 感谢理解,感谢支持 么么么么么哒 鸣谢所有的投喂营养液与地雷的读者君 俞菱心深深吸了口气,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和鄙夷,还有隐约的耻辱:“母亲这时才问?倘若我当真是被有心人挑唆来试探母亲,刚才一场大闹算是什么?母亲有这个功夫胡乱猜测,还是洗个脸,去看看等下谁来劝架,还有是谁叫人来劝架。若有人去三房报信,查出了人也不要急吼吼的立刻处置了“ “莫说这些,你——”鲁氏犹豫着措辞,“你只要说,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俞菱心冷笑道:“母亲且看看你平日不离手的那几卷书里的书签,那书本上藏书的印鉴,还有我再说一句,母亲识文断字自然是好,但是绣帕子香囊上就少几个字罢!“ 正所谓再而衰、三而竭,鲁氏虽然再度涨红了脸,但终究没有气势再哭嚎一场,转身看见那套三色宝石头面还在桌上放着,一时间很是有些下不来台,再发脾气是没有底气了,这样打发了俞菱心出去似乎也差点事,当下便脱口而出:“什么时候轮到你教训我了——”话是这么说,到底口气软了好几分,“这套首饰”想说就给了俞菱心,话到口边还是犹豫起来。 俞菱心冷冷道:“母亲不必肉痛,这首饰我不要的。但近来我睡得不好,气色也差,母亲若还有香露和香脂便给我些吧。” 鲁氏手中有许多上好的香露、花汁和香脂,虽然也都价格不菲,但跟整套宫制宝石头面相比可要便宜太多了。当下鲁氏只想赶紧打发了俞菱心出去,随手从妆台下抽出一只梨木匣子,一打开盖子,几种花朵的清香便盈盈扑鼻。 鲁氏一边挑拣,一边状似随意地问:“那话可还有旁人提过?你的弟弟妹妹“ 俞菱心抻平了自己的衣衫:“母亲可见过我听风就是雨?可见过我往来传舌?我这厢是什么都不会传出去的,倒是母亲的院子里” “行了行了。”鲁氏心下烦躁,随手拿了一瓶桂花油和一盒琼花脂出来,“先用这个吧。公中没有木樨露给你?” 俞菱心见鲁氏目光越发躲闪,心下又是气又是无奈:“母亲可想过回头旁人问起来要怎生说?“ 鲁氏怒目瞪过去:“自然是你不孝!“ 俞菱心好整以暇地反问:“人家可信?” 鲁氏虽然蛮横,到底也不是傻成白痴。以她们母女二人的名声,若不说出个清楚往来,只用一句不孝就把错处都推给俞菱心,整个俞家上下是绝对没有任何人会相信的,就算是鲁氏的心腹也不会信。 俞菱心看着鲁氏语塞,直接伸手去将整盒香露拿走:“就说我打碎了母亲的香露盒子即可。”说着,又看了一眼那套头面。 鲁氏居然很快明白了,她平日就守财如命,与其硬说俞菱心忤逆不孝,还不如说是俞菱心弄坏了贵重的东西,这盒香露等物林林总总加起来要值个百多两银子,如此母女有些冲突就说的过去了。而俞菱心那个眼神就是说,若不说打翻了香露,就要拿走头面。那整套宝石首饰价值至少三百两,两样东西比较起来,鲁氏终于肉痛地默许了。 虽然在给那些上被鲁氏扭打出的青红淤痕上药油时倒吸了几口凉气,但俞菱心看着那一盒子的香露香脂还是忍不住眉开眼笑。鲁氏生平唯一不肯亏待的就是她自己,因而手中的香料脂露都是上品。有了这几瓶芙蓉清露、琼花脂、丁香粉等,接下来做胭脂的事情必然可以事半功倍。 至于甘雨打探回来的有关这次母女争吵的后续,则完全不出预料。 麻婆子去老太太院子找人帮忙,路上却“刚好”遇见了三房的大丫鬟黄叶,于是“碰巧”三太太柴氏就得空过来探望和拉架。 只是俞家府邸并没有那么小,而这场母女冲突实际上结束的也很快。 等到三太太柴氏和老太太姜氏的亲信水嬷嬷到了长房正院的时候,俞菱心早已经心满意足地抱着香品盒子回到了自己的月露居。而鲁氏看到自己的借口居然被柴氏和水嬷嬷毫无质疑的接受时,既是松了一口气,又觉得哪里隐隐不对。 俞菱心听完了甘雨的话,轻轻嗤笑了一声。 这个借口为什么那么容易让人接受?因为这是上一辈子真正发生过的事情。彼时七岁的俞茜心不慎打翻了香品盒子,那些香露香粉洒了一地,只有膏状的香脂损失不大。就为了这大约几十两银子的损失,鲁氏竟亲手拿了鸡毛掸子,将俞茜心一顿好打。俞菱心听了丫鬟报信赶过去的时候,俞茜心小小的身子上已经十几条红痕了。也是在那时,俞菱心第一次觉得对母亲鲁氏的贪财与不慈感到彻底的失望。 说到这次让鲁氏爆发的真正缘由,其实也简单的很。俞湖同科的探花郎齐远洋,本是鲁氏青梅竹马的表兄。至于当年到底是棒打鸳鸯还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身为人女的俞菱心终究是无从得知。但那几卷书上齐家印鉴、帕子香囊上动辄便是“思远人、空念远”云云,却是让俞菱心气极反笑,甚至都好奇所谓的常州名门到底是如何将嫡长女鲁氏养成这般模样。 言而总之,闹了这一场,且不论鲁氏是如何心疼肝疼,俞菱心是由衷觉得心中的怒火和怨气纾解了许多。但静下来再细想想,还是带了甘露去大厨房,亲自选了些猪肝,配上菠菜、鲍菇、枸杞、姜片等,细细炖了一锅汤羹。拿两个缠枝芍药青瓷汤盅装了,一盅叫人送去了回雁居给鲁氏。这也算是间接地摆个姿态叫全家知道,这场母女冲突之后,大姑娘做汤给母亲赔不是,自然很快就要风平浪静了。至于另一盅猪肝汤,俞菱心则亲自带着送往前院书房。 自从前几日细谈了胭脂生意的事情之后,俞正柏便一直在前院书房苦读,姐弟二人还没见过面。鲁氏历来是只管自己的,虽然俞正柏的一日三餐自有大厨房按时送饭,但补品汤水却都要俞菱心来打点。因而俞正柏的书房这边,俞菱心也是来惯的。 此时初秋风清,草木气息中混着些许淡淡的桂花芬芳,俞菱心到了俞正柏书房门前,守门的小厮平林面上竟有两分迟疑,但还是上前打开门帘并禀报:“二少爷,大姑娘来了。“ 俞菱心不由多看了平林一眼才入门,不想书房里竟满满地坐着好几个与俞正柏年纪相仿的少年,都随着主人一同起身,各自拱手:“大姐姐好。”“大姑娘好。“ 俞菱心一眼望过去,俞正柏身左的两个少年乃是他的同窗,傅仲仁,方颂英,都是常来常往的至交好友。傅仲仁为人厚道,方颂英精干机敏,俞菱心一直将他二人与俞正柏一般对待,视如亲弟。而另一侧的二人,俞菱心倒是有些意外。一人身穿月色长衫,面目斯文清秀,只是肤色有些过于苍白,神情隐约有几分欣喜,乃是姜家长房长子姜嘉平。姜嘉平前世曾向俞菱心提亲,虽然婚事未成,但也没闹出什么难堪,故而俞菱心对姜嘉平算是既无好感也无恶感。而此刻站得最远的一人,容貌最是俊秀,身材要高一些,神色端谨有礼,与另外四个文秀少年相比,透着隐约的英气。 俞菱心乍看此人颇觉眼熟,还礼之时顿一顿才猛然想起——这人竟然是南川珙的嫡出三兄,南川珞。 永宁侯府南家是武将之家,世代皆有军功。自前朝边境大定之后,兵权颇有更替,南家的这一代便无人戍边,而是多任职于京畿驻军和羽林卫、京策军。 南川珙本是家中的庶出第四子,上有善谋的嫡出长兄南川琚,又有善武的次兄南川珑,至不济也有三兄长南川珞,按理来说南家的爵位是万万轮不到他的。只是谁也不曾想到,天仁十八年,就在俞菱心与南川珙定亲之后不到两个月,皇室田猎大典中试用神机大炮,火药竟与硝石一起出了事故爆炸,南川珉护驾殒身,南川珑重伤不治,南川珞双目受损,右腿亦残。在这般情势之下,南家唯一能承爵的便是南川珙。 彼时人人都道俞菱心好福气,已经没落的清流之女,过门便是侯府夫人。南川珙倒也不算什么奸恶之人,只不过身为庶子,多年来生活在文武双全的英杰兄长们阴影之下,故而一朝翻身承爵,便挥金如土,花天酒地。 俞菱心重生以来日夜筹谋,自然包括绝不嫁入南家,谁料会在这般情景重见南家人,霎时间心中五味杂陈。 第12章 .13【已替换】 纪青盈手一抖,抬头望去,果然屏风后能看见太子隐约的身影。 “殿下请先出去。”纪青盈随口应了,躺在浴桶里连动都没动,“待臣妾更衣完毕,才好觐见殿下。” “什么觐见。”太子顺手将纪青盈搭在屏风上的外袍拿了,便直接向内进来,“你到底有什么不痛快,从今日一早便这样?” 纪青盈泡澡的时候叫小苜蓿放了许多木芙蓉花瓣进来,再加上桶里还有棉巾子,随便挡一挡,不太走光也就是了。反正都被这个混蛋抱着睡过几回了,纪青盈并没有什么惊慌的意思,也不想接太子的话:“殿下,这不是说话的地方,您还是容臣妾更衣罢。” 太子眉头紧锁:“你——”顿了顿,终究是将那袍子一扔,便转身出去了。 纪青盈其实看得出来,太子应当是疲惫至极,他眼底的乌青太明显,眼皮几乎沉重得要阖起来,脸色也不是平常健康的白皙,而是带着明显的憔悴之态。 所以他又想过来干什么?跟他的解语文竹谈心够了,又过来让她按摩么? 这时小苜蓿与绿萝都赶紧进到净室,动作神速地服侍纪青盈出浴更衣,二人脸上都带着隐约的惶恐,甚至不敢多叮嘱纪青盈什么,毕竟几步之外的寝阁内,还坐着脸色铁青的太子。 “殿下有什么吩咐?”纪青盈到了太子面前,稍微舒展了一下眉宇,平平静静望向他。 太子看了她两眼:“过来。” 纪青盈有些警惕,这王八蛋难不成又想直接耍上次的招式?什么话也不说,就是动手动脚搂搂抱抱然后卖个可怜让自己心软? “殿下,这毕竟是大祭之期,还请自重。”纪青盈并不肯动。 “过来!”太子怒声斥道,这一声冷喝实在突然,莫说站在他面前的纪青盈被吓得一战,门外服侍的众人都是齐齐一震,几乎是同时垂首更低,同时也再向外又移开了小半步。 “殿下要做什么?”纪青盈知道自己从武力上暂时还是抵抗不了太子的,为免情形更难堪,咬了咬牙,还是上前到太子面前。 “啪!”太子给了她一个重重的巴掌。 “啊!”纪青盈猝不及防,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捂住了自己可怜的臀部。 “王八蛋你干什么!”这一下打在她屁股上的巴掌实在好疼,纪青盈吃痛之间立刻溢出了泪花,满肚子的委屈被迅速勾了起来,铺天盖地都是愤怒情绪,什么宫斗任务,什么恩宠值,只要今天不死就能读档,回头再说策略吧! “孤在京北天天都惦记着你,到底出了什么事情你就这样赌气个没完?”太子也怒起来,上前一步质问纪青盈,“你倒是说啊!” “惦记我?大约是惦记‘我们’罢!殿下难道忘了薄良媛了么。”纪青盈气极反笑,一推太子,“殿下还是请回吧。” 太子身手却比纪青盈好得多,见纪青盈伸手,直接左掌一转一带,就扣住了她的手腕向怀里带:“说清楚,孤做了什么?” 纪青盈死命想要挣脱,哪怕手腕被太子钳制得如同箍在铁环里也不肯放弃,一边向回夺自己的手一边去打太子:“放手!你这个花心萝卜,大混蛋!” “你”太子眼看她的手腕有些发红还在拼命挣,到底不能继续用力,还是松了手,可是因着二人纠缠了半天,纪青盈已经有些气急,右手总是夺不回来,左手就一巴掌向着太子的脸挥了过去——“啪!” 好生响亮的一个大耳光,太子的头都偏了偏。 纪青盈也是一惊,好容易抽回来的右手赶紧去摸腰间的存档珠子。 “纪小怂,你闹够了没有。”太子活动了一下自己的下颌,又摸了摸自己指痕清晰的右脸,重新抬眼去看纪青盈。 纪青盈有些后悔,打人不打脸,太子这样心高气傲的未来皇帝,说不定下一刻就要把她大卸八块了。 不过,有存档在手,她也没那么怕。甚至看着太子脸上的指印想了想,如果确定要读档的话,干脆再打一巴掌好了。 “没闹够。”纪青盈哼了一声,不过忌惮着太子比她更高的武艺,还是不敢真的再去突袭一下的。 “就是因为孤今日先问了薄氏的伤势?”太子向纪青盈走了过来,伸手去牵她的手。 纪青盈想闪躲,动作却没太子快,手臂也没太子长,退了退,不但没逃开,反而还被太子欺身而进,直接压在了墙边,她只好转了头不去看太子。 “是孤错了。”太子轻轻叹了一口气,声音越发疲惫,“别生气了,以后孤都先问你,只问你。” 纪青盈听他忽然口气和软,心里却更委屈了:“我才不信你。满口说着想我,回来还不是先去看了薄良媛。殿下要多少女人就有多少女人,何必耍着我玩呢!还打我!”她想忍着眼泪,然而说到后半句,还是不争气地酸了鼻子,泪水也夺眶而出。 太子伸手去擦她的眼泪:“那你也打回来了。你若心里还是委屈,孤让你再多打两下,成不成?” “呸!”纪青盈伸手去推他,不想继续保持这个形同壁咚的姿势,然而太子牢牢圈着她,一步不退。 “走开!”纪青盈又推又捶,不知不觉就越来越大力气,太子一一忍了,见她眼泪愈发多起来,心里实在难受,便又展臂将她搂了:“别哭了,都是孤的不是。” “你讨厌!”纪青盈终于不再推他了,然而心里总还有口气出不去,尤其是屁股上的隐隐作痛还没消失,一气之下便向太子肩臂上咬了一口。 太子搂着她,并不作声,只是皱眉默默受了,待得纪青盈终于自己觉得牙都酸了松口,太子才微微舒了一口气:“可痛快些了?” 纪青盈仍旧被他搂着,此时是再也无力拳脚相加了,可是眼角瞥见桌上的点心盒,便又哼了一声没说话。 太子松了手,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僵硬的肩臂,顺便扫了一眼点心盒:“孤叫德海给你送了点心,这事你难不成也不痛快?” “殿下是只给了我么?”纪青盈垂目嘲讽,“不过殿下仁德,恩泽东宫众人,也是应该的。” “你还真是,”太子自己开始动手解衣裳,“小醋坛子。” “我哪里——”纪青盈一句话没说完,便不由顿住了。 太子身上先前的鞭痕倒是渐渐淡了,可是脖颈胸前又添了几道新伤,而在她刚刚咬的那一口旁边,太子的左臂上还多了一条细细的伤痕,像是利器所伤。因着这一通的纠缠扭打,那条伤痕好像要重新迸裂的样子。 至于刚才与她所纠缠之中留下的伤痕,譬如那一个大耳光的指痕、纪青盈的指甲在太子下颌的刮伤、还有那圈能明显看出血痕的牙印,也在太子白皙的身体上留下了明显的痕迹。 “这”纪青盈略有些惊疑地望向太子。 太子的困倦疲惫之色愈发严重,看着便觉得他随时都会睡着。 “纪小怂。”太子伸手拉了拉她。 纪青盈看着他已经可以算是伤痕累累的身体,瞬间心里的感觉实在是复杂极了,随手将妆台上的药油拿了,便坐到他身边:“这是?” 太子摇了摇头,唇边带了些微苦的自嘲:“没什么。孤原先不想过来,免得叫你担心。如今看来,你或许也不大担心罢。既如此,便劳烦你为孤处理一二。” 纪青盈一噎:“我哪里便不担心了。”太子身上的诸多伤痕之中,除了她今日亲自制造的之外,其它应当都不是特别新,只不过有些看得出红肿和青紫淤血犹在,纪青盈便给他一一涂了些药油。 太子静静坐着,阖了眼皮不再说话,只是偶尔眉头与唇角的轻微抽动,显示着他素来高峻冷漠的外表下,也会疼痛挣扎,有血有肉。 纪青盈给他涂好了药,又将太子的衣裳带子系了,便同样垂目不语。 这一场的冲突和争执到底算什么? 太子的道路处境都很艰难不假,可他垂顾薄良媛也是真的,纪青盈想想还是觉得不平。 只是,看着他疲惫憔悴的样子里带了些辛酸,又好像真的是要被纪青盈抛弃了就被全世界抛弃了一样。 他说她不心疼他,她好像也无言以对。 太子离开了这样久,她只想着太子城府深机谋多,总应该是能站在不败之地的。仔细想想,即便是上一次读档之前的见面,她好像也没有问过他,你忙的如何,你好不好。 “殿下,时辰不早了。”纪青盈想来想去,便有些莫名的灰心,既然不知道该如何,便劝太子先回去重华殿。 太子睁开眼睛,素来黑白分明的眼里多了些红血丝,大约实在是困倦得狠了。只是他并没有立刻起身,而是轻轻伸手揽了纪青盈,带了些谨慎试探的意思:“让孤抱一抱,成不成?” 第12章 .14【已替换】 或许是刚才的一场冲突耗费了她太多体力,此刻的纪青盈的激烈情绪已经发泄得差不多,尤其看着他这个模样,便更难拒绝,犹豫了一下,到底是顺着太子的手依进了他怀里。 二人这样相依了片刻,太子才轻轻舒了一口气:“小醋坛子,你怎么这样大的脾气。” 纪青盈撇了撇嘴:“明明是殿下三心二意,却说我什么脾气大小。殿下不喜欢我,可以不来找我啊。” “孤哪里就三心二意了。”太子松开纪青盈,与她正视相对,“你就为了今日的那一句话么?薄氏她——”犹豫了一下,竟停在这里没继续说下去。 “薄良媛温柔大方,善解人意,又跟宝音乡君相处甚欢,殿下喜欢,也是人之常情。”纪青盈咬了咬牙,将心里积蓄已久的怨念还是突突了出来,“可殿下要雨露均沾,那何必还对我做出这样厚恩的样子来,这不是耍人玩么。” “小傻瓜。”太子伸手去捏了捏她的脸,“谁说孤喜欢她?什么叫亲疏远近你懂不懂,你先前已经这样引人注目,祭礼上又那么多宗亲命妇,不比在东宫之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的日子还长得很,你争这一口气做什么?” “可是那你还骂我!”纪青盈被太子一串话说的有点懵,感觉这逻辑好像还很通顺,可是她心里的委屈总要有个出口才是。 “孤何时骂你了?”太子奇道,“当时宝音上来的这样急,难不成孤要将她推开?” 纪青盈又是一噎,太子那几句责备是读档之前的上一轮了,这还真没办法解释。卡了一下,只好硬撑道:“可是殿下当时的眼神,分明就是觉得我笨手笨脚、才会让旁人一齐摔倒。” 太子越发无奈,伸手去握住她的手:“孤又不是第一日知道你笨。只是到底是初一的大祭礼,叫人家算计了跌倒,难不成你还要孤夸奖你。宫里从来都不太平,”说到这里,又缓缓舒了一口气,“成王败寇的道理自古不变,你可知孤当年的冠礼,也叫人下过药、设过陷阱。吃亏又如何?天下人只会记得谁风光、谁狼狈。内里谁是谁非,哪有人在乎。便是真揭穿了,人家一句‘储副无能’,羞辱更大,那还不若忍了。” 纪青盈气结,总觉得自己还是有道理的,却又找不到什么话反驳太子,刚好眼角余光再度扫到那点心盒子:“便是殿下说祭礼的事情有道理,可也不能证明不喜欢薄良媛,毕竟殿下也是时时将她放在心上呢。” “胡说什么。”太子又深深看她一眼,沉了沉才道,“你真的全无所知?” 纪青盈忽然有点迷惑,这个语气很耳熟,上次太子这样问的时候是在问什么呢? “傅贵妃?”模糊的念头在心头一闪而过,纪青盈不及细思,便脱口而出,“难道薄良媛也是傅贵妃的人?” “笨。”太子轻轻在她额角一弹,“薄氏,是孤的人。” 这句话听着好亲密! 但是好像有哪里不对? 纪青盈刚要皱眉,忽然心头猛然一震,似乎明白了太子的意思:“殿下的意思是——薄良媛不是真正的妃嫔?” 太子展臂将她重新揽回怀里:“现在可满意了?” “这”纪青盈太过震惊,被太子圈在怀里却还是回不过神,“可彤史上不是记录着” “彤史有什么要紧。”太子能感觉到现在的纪青盈虽然很震惊,身体却放松下来,手上不由抱得更紧,“那不就是几笔文书的事情。薄氏其实也不姓薄,这个身份只不过是为了办事安排的罢了。” “那”纪青盈想了又想,好像一切抱怨太子的理由都没了,再回头看看这一场折腾,仿佛全是自己的无理取闹一样。 不过,她原本也没有打算要与太子真的闹起来,只不过是心里有委屈有难过,不想再笑脸相迎。要不是太子在她屁股上那一巴掌打的太重太突然、随后又满了家暴甚至壁咚的架势,纪青盈也不至于就这样将情绪全爆出来。 “是孤没早与你说清楚,”太子轻轻亲了亲她的额角,“叫你心里难受了。可是你也不该向孤发这样的脾气,”他的声音越发低了下去,“你可知这些天孤多么想你。” 纪青盈脸上微微一热,竟不知该说什么。 她心里隐约知道,他其实是喜欢她的。 正因如此,她才会这样在意薄良媛的事情。她不在小苜蓿等人面前承认,也不向自己承认,但是她心里也的确是挂念着这个家伙的。 “还有什么不痛快,一并说了罢,了不起再叫你打两巴掌。”太子能感觉到,纪青盈心里还有疙瘩。虽然他现在满心其实都是想抱着这个小醋坛赶紧躺下,但他更知道这个“小疾不查、终成大患”的道理,便又将她揽得更紧些。 而此刻纪青盈心里的气其实已经慢慢平了,虽然多少还有些怨念那曾经-2的恩宠值,但权衡相较之下,她现在还是更牵挂太子身上的伤痛与疲惫。 “殿下。”纪青盈伸手去摸了摸他的脸,“疼不疼?” 太子唇边终于浮起了一丝微微的笑意:“疼,只是不如心里疼。” 纪青盈心里愈发过意不去:“还是我让殿下打回来好了。” “你倒说得出口。”太子嗤笑道,“明知孤舍不得,便这样空口白话。”低头又在她鬓边亲了亲:“你乖乖的,有什么话跟孤说个清楚,不要动不动就跟孤甩脸色就好。” 纪青盈咬了咬唇,反手拥住太子:“殿下,如果当时没发现是虞奉仪踩我裙角,只是我摔下来、还撞伤了其他人,你会不会骂我?” 太子皱了皱眉:“那动静也太大了些,到底是祭礼上。” 纪青盈又追问道:“还有,我穿宝音乡君给的素衣,殿下是不是也不喜欢?” “也不至于。”太子淡淡道,“不过你今日穿的江州锦是皇后娘娘当初留给宝音的。祭礼之中多了不少事情,栾家人的心思怕是太活络过头了。孤如今与皇上还有户部周旋已经有些累,栾家人这个时候动作频频”太子不由摇了摇头,换了个话头,“薄氏顺着夏贤妃的招揽过去帮着宝音,是孤许可的,你只作不知就好。” 这一点纪青盈倒是没再意外了,既然知道薄良媛其实是太子的暗线,那再有什么转折就都合理了。 只是,她最想问的一点还是没有得到答案:“殿下,我若总是这样犯错,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 “又说什么傻话。”太子这次是真的困倦到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但还是强撑着低声道,“孤有时候急了些,一时生气是有的,哪里就会不喜欢你了。刚才打你那一巴掌,孤也后悔了。只是孤明日就又要出京,你这有话却不说的样子,实在叫孤着急。你若还是不平,回头有功夫,再叫你打几下也使得,但如今且让孤再抱一会儿。” 纪青盈低头又想了想,终于向太子怀里蹭蹭:“抱罢。” 两人又安安静静地坐了片刻,纪青盈便觉得太子的呼吸有些沉重:“殿下,您要不要躺一躺?” 太子咬了咬牙放手起身:“重华殿还有些公文要看,孤得回去。” 纪青盈也随着起身,又整了整太子的衣领和袖子:“殿下,我总觉得你英明神武的很,不会吃亏,才没有问你。可是可是我心里是” “是什么?”太子和声追问了一句,眼光中竟带了些隐约的希冀。 “我心里是牵挂殿下的。”纪青盈又主动抱了抱他,“殿下回到重华殿,便是公事再忙,也总要睡一会儿才好。” 太子难得被纪青盈主动抱住,顺势便搂住了她低头一吻。 纪青盈顺从地闭上了眼睛,温柔地给了太子一点点小奖励。 “孤走了。”再是缱绻不舍,太子也不能真的将公务丢开而留宿梦蝶轩,最终还得是转身离去,只不过出门前又叮嘱了一句:“薄氏之事——” “薄良媛不是殿下心头所爱么,如今又得了宝音乡君青眼,臣妾吃醋的很。”纪青盈自然明白太子的意思,便做出个嘟嘴白眼的样子。 “过犹不及。”太子唇角不由一翘,“分寸还是要拿捏的,也别太夸张了。” “知道了。”纪青盈轻轻推了一下太子,“殿下快回重华殿去罢,越拖越晚了,殿下明日不是还要出宫么。” “恩。”太子又看她一眼,“孤舍不得你。” 虽然纠缠了一晚上,抱也抱了,亲也亲了,但他这样轻轻的一句话,还是让纪青盈脸上瞬间又热了热,一颗心也满满的,好像有什么要溢出来一样:“我也是。” 第1章 .2.1.6 因着这第一批的胭脂卖的实在又快又好,甘露和甘雨都兴奋起来,随后几日在俞菱心的教导下做起花露香膏,更是主动了十分。 温嬷嬷到底是持重老练,提点了几次。虽说眼下院子里的人都是相对可靠的,到底还是得留神。甘露原本就是安静性子,倒还好些,甘雨就活泼的多,叫温嬷嬷敲打了两次才收敛了些。 第二批的香露香粉制作还算顺利,只是待到快要调香的时候,俞菱心犯起愁了。她原本私房就不多,适合装胭脂的盒子就更少。虽然她叫俞正柏去外头留意,但买回来的青瓷盒子并不可心。若是两三百钱一个的,质地都粗糙的很。但若要看的合适,太小再合适,就要一两多银子。这一批的胭脂做了二十四盒的分量,香粉又十二盒。若说光买瓷瓶子便要三四十两,俞菱心实在踌躇起来。 正没理会处,温嬷嬷颇有些不好意思地向她告假。 俞菱心不由心中一沉:“业哥儿还好么?” 温嬷嬷忙道:“托姑娘和老太太的福,业哥儿上次用了参汤就好了些。如今并不是业哥儿有事,是乔哥儿回来了。今年江州的铺子进项好,马上又到中秋了,乔哥儿跟着三掌柜俞广押着节礼和一些鲜货来的。” 俞菱心笑道:“那倒是好事。乔哥儿如今是十五岁了?你们母子也许久没见了,那就跟乔哥儿好好说几日的话吧。叫甘露包些桂花糕带上吧。“ 温嬷嬷忙谢了,便简单收拾一下出去了。 转日便是八月初十,俞菱心算一算,自己重生以来还不足一月,却仿佛过了许久一般。对镜梳妆时颇有些感叹,但想着又是给鲁氏请安的日子,便只戴了一枚绞丝金发梳,鬓了两朵秋海棠,搭了一身粉色极淡的衫裙,虽然雅致,但有些过于素淡了。 俞菱心带了甘雨和金橘到了回雁居,又是最晚一个到的。俞湖并不在,于是上座便只有鲁氏一人。上身银朱织锦百花衫子,下配一条蒲色暗字福纹落霞裙,发髻见赤色珊瑚珠头面流光溢彩,腕上两对金丝嵌红宝石的镯子熠熠生辉。再看看两旁分立的姨娘通房们,鲁氏似乎在用身上的每一样大红色招展着正室大旗。 请安见礼完毕,俞菱心便在左手第一张椅子坐下,心里算了算日子。有关俞湖近来早出晚归,冷落妻妾的传闻她也听到了,如今是八月初十,到过年的时候那个外室就该挺着大肚子上门了,那如今估计正是绊住脚的时候。因着前世身为人妇许久、甚至膝下庶子媳妇都有了三个,俞菱心盘算这些事情早就全无羞涩,简直比算账还轻松些。 鲁氏那边问了问儿女们的生活起居,又照例开始数落姨娘们。 俞家身为书香门第,上辈的夫妻们即便算不得鹣鲽情深,也是相敬如宾。故而持家之道,很是讲究礼义、宽厚。因着盛朝官制,京官里头六部众人是十日一休沐,家里就也定下各房十日一请安,嫡庶儿女、姨娘通房等都齐聚一堂。有些人家叫姨娘庶女们每日都到主母跟前请安伺候立规矩,还要拿了针线活计日夜劳作,鲁氏的娘家便是如此。但俞家因前几代大多夫妻恩爱,待下宽和,便传承下这样相对松散的家规。倘若哪个媳妇紧抓着房里人或庶出子女来欺负,一来妯娌间必定讥笑,二来有伤俞家自诩的清华门风,家里的男人们也不许的。凡此种种,都叫鲁氏原本就不温和的脾气更是无处发泄。 早些年鲁氏也曾经叫俞湖的姨娘们常来立规矩等等,结果被二太太柴氏好一通嘲笑,最后老太太袁氏亲自发了话,叫依着老规矩十日一请安。鲁氏气的心疼肝疼,镇日打鸡骂狗,又克扣几个姨娘的用度聊以发泄。如今数年过来,鲁氏虽然并翻不出什么新花样,但每逢请安必然发作姨娘们是跑不了的,尤其是俞湖不在的时候更无顾忌。 俞湖身为两榜进士,文采还是有的,对红袖添香、才子佳人的热衷更是远胜同侪。多年来虽然在官场上没什么进益,脂粉堆中倒是颇有成就。外头的风流词话不说,家里的姨娘们虽然都是家生丫鬟出身,却个个都是由这位才子大老爷亲自取的婉约名字。俞正松的生母焦姨娘叫翠汀,另一个虽无所出、但因着是老太太的丫鬟出身而较有脸面的叫袅香。另外一头站着的姨娘沁春和两个通房听雨,饶霜,则是每每被鲁氏拿来敲打痛骂。 俞菱心听着鲁氏开始问春姨娘有关针线上的事情,就知道跟着必没好话,转身将俞萃心抱过来,逗她说话。不到三岁的俞萃心已经显出了一些聪慧,尤其是数字分的很清,便依在姐姐怀里,掰着手指头数自己吃了什么,一日日地数早上几个卷子,下午几个果子等等。俞菱心嘴角含笑地听着,偶尔捋一下俞萃心的额发,待她数过了两只小肉手,便转而问她近来的衣裳,几件红的几件绿的。俞萃心终究还小,有些桃色、樱色、鸢色的衣裳似红非红,蓝绿之间又有什么豆青天青,小小的人儿哪里能分清。咿咿呀呀地反复说着,俞菱心也不烦,只搂着她听她一句句地说。 鲁氏那厢点着春姨娘一顿数落,到底也没太多新鲜词句。尤其是俞湖最近这些日子并不在家,俞家规矩里又不让姨娘太常凑到主母跟前,虽说人人都知道鲁氏是心里不爽快要找人出气,但是骂人总是要有合理的字句的。鲁氏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不尊重,轻狂无礼,不守本分”云云,多说几次之后连鲁氏自己都觉得没意思,又将听雨饶霜骂了几句,便算消停了。 俞菱心看鲁氏说的差不多了,俞正柏等几个已经懂事的弟妹也忍得差不多了,便起身来告退。 不想鲁氏却缓和了声音:“你们先散了吧,菱姐儿坐坐。” 俞菱心不由皱起眉头,这是什么情势?请安完毕将她留下自然是有过的,但大多是为了长房的家务,鲁氏的口气都是命令般的,或者要发脾气撒火。若是和缓的口气,那通常就是有难题了。回想起来,上一次俞菱心听见鲁氏和缓的口气,还是前世自己小产之后半年,鲁氏去永宁侯府商量,要不要送一个鲁家的女儿到南家做妾,好生个儿子放在俞菱心跟前养。那时候鲁氏的口气是温和的,但是言谈之中只问了一句身子如何,随后便全都是鲁家的难处,亲戚的要紧,俞家的不争气,以及她这般帮俞菱心筹谋以至于送了不少礼物出去,是不是应该给她点银子等等。 再之前一次呢?大约就是南家来提亲的时候吧。永宁侯府的确很得圣心,储位之争虽然没有展开大范围的腥风血雨,但是那几个顶级豪门之间的权利轮换也是惊心动魄的。但是永宁侯府仍然稳若磐石,向天下展示着什么叫忠君孤臣。按理说以俞家当时的情形,能跟永宁侯府联姻,绝对是高攀的。但南家来提亲的是庶出第四子,那个写一手婉词艳曲,面如傅粉的俊秀少年。南川珙的生母唐连翘是京中公侯之家里的姨娘传奇,出身低微但却有个三品诰命在身上。那时候鲁氏也是喜气洋洋地,言语温和地知会俞菱心,让她感恩戴德地操办自己的嫁妆,另外别忘了飞上枝头之后继续照拂娘家。 想到这里,俞菱心唇边浮起一丝笑意,说不清是苦笑还是冷笑。下一瞬,她又转了神情,对俞萃心和声道:“先跟奶娘乖乖回去,姐姐等下去看你。” 乳娘石氏忙陪着笑抱了俞萃心走,眼神里却闪烁着戒备。 姨娘们自然如逢大赦地一一退出,俞正柏出门前跟俞菱心对视了一下,姐弟二人愈发默契,彼此会意,俞正柏便当先而去。 待房里只剩了母女两个并各自贴身的丫鬟,鲁氏状似无意地问道:“菱姐儿,你今日装扮怎么这样素淡?” 俞菱心更觉得怪异,以往鲁氏就算是有所图谋,那个弯子也是绕的极小的。今日到底是要做什么?有意答得极简短:“倒也还好。” “哪里还好?”鲁氏伸手抿了抿俞菱心的鬓发,“这样好的年纪,虽然用不了太多的头面,珠花也要插戴几朵才好。” 俞菱心几乎是强忍着才没有躲开鲁氏的手,只觉得诧异的很,言辞上更加倍斟酌:“嗯,母亲说的是。” 鲁氏温和着声音道:“平日里忙乱的很,日子匆匆过了也不觉得。一眨眼,菱姐儿都长成漂亮的大姑娘了。” 俞菱心实在不习惯鲁氏这番慈母模样,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椅背靠了靠,目光落在多宝阁里的琉璃屏风上,看着那模糊不清的倒影,想起自己的容貌跟母亲倒是有六七分相似的。所以鲁氏这是想起了自己的少年韶光? 俞菱心满腹疑问,面上只笑笑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