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妖界龙傲天》 第1章 这里的信仰很奇怪 深夜,随着大力的敲击,砰砰直响的房门上木屑簌簌落下,焦急的喊声夺命催魂般朝钟晚袭来。 他睡眠不错,本来正做着游戏里下副本的美梦。可饶是他砍怪砍得再入迷,也耐不住这雷霆般的敲门声。 钟晚恼怒地翻身起来,冲到门前抓住门把手一拉,再迅速往后一退,敲门的妇人打了个趔趄,往前一扑,手撑到地上,不顾形象地把一手的灰往身上一抹,直起身来,着急地喊:“阿晚,大事不好了!这麦田里闹了鼠患,好好的半亩田,全被糟蹋个干净。你的田和咱们老王家的隔得不远,赶紧去看看吧!” 妇人低头抹眼泪,趁钟晚揉着惺忪睡眼的时候,却斜眼偷瞄,隐隐有些期待。 钟晚哪里看不出来,可他若不去,这王大娘估计能在这儿闹腾一宿,“行,谢谢您,我这就去看看。”他锁好门迈步出去,见王大娘步伐矫健地跟在身后,也不恼她,自顾自地往田间走。 此时晨光熹微,到王家的田地上,即便钟晚的神经被|操练得百毒不侵,见此情景也着实惊讶起来。那整整一片田地,莫说是被老鼠啃过,就是狗啃也形容不出来那番惨状啊! 王大娘也有些傻眼。今晚是她家儿子王小豆看地,到四更天时实在困得慌,便打了个盹儿,谁知道一醒来,田地就变成了这样。他赶紧回去告诉爹娘,把王伯山带了过去,王大娘心气难平,一冲动就跑去敲了钟晚的门。 “猫妖大人在上,这是造的什么孽哟!求您行行好保佑保佑老王家,施法除了这大老鼠吧!!”王大娘又哭又闹,王伯山顿觉尴尬,挥手让钟晚去看看不远处的麦田。 钟晚气喘吁吁地跑过去,却见他的这块麦田完好无损,仍旧个个欣欣向荣地往上长,吸收阳光雨露。再举目四望,除了王家的那块田以外,别的田地都好好的。 跑回去安慰了八岁的王小豆两句,钟晚趁着王大娘还没注意到自己,赶紧回屋补觉。 一觉醒来,已是日上三竿,钟晚打了水起来漱口净脸,抱着一钵玉米面去喂鸡,隔着篱笆,再次看见了匪夷所思的一幕。 只见王家老太太、王大娘、王伯山,和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一起,齐齐跪在院子里,左右脸上分别涂着三道杠,双拳握成爪子状,口中念念有词:“天灵灵地灵灵,猫妖大人快显灵” 这情景,上回王家的鸡下不出蛋的时候,钟晚见过;唯一一头羊被叼走的时候,钟晚也见过。神奇的是,这么求过以后,第二天,那鸡不孕不育的毛病就好了,羊也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圈中。可这回,难不成那麦子还能自己长回来不成? 钟晚把钵一放,一群黄黄胖胖的鸡立刻欢快地奔过来啄食。 “慢点吃慢点吃,别噎着,个个都有份。” 钟晚照顾完家畜,又去小果树林里溜达了一圈,心满意足地回到小破屋里,翻出上次赶集买的话本又看了一遍,才安稳地睡下。 这一夜倒是没人打扰他,所以钟晚醒得也早。一出门,却发现有人比他起得还早,还不止一个两个。 “真是天降神迹啊!”王伯山正拉住一个站在他家门前的乡亲的手,热泪盈眶地感叹:“猫妖大人果真显灵了!” 那三三两两围住王伯山的乡亲也是一脸正色,“没想到猫妖大人竟有如此神力,不过犬妖大人也不差,且不说咱们这些田地多少年没闹过鼠患,就是鸡不生蛋的事,也是少有的。” 王伯山就有些不满,“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听我那去过京城的远房侄儿说,京中的贵人可是大半都信奉猫妖的。” 隔壁的门前还在争论不休,钟晚却忍不住要去田里看看了。怎么会有这么玄乎的事情呢? 眼见为实,王家的田地的确是恢复如初,昨日看到的景象竟是如同幻觉一般。钟晚沉思着往自己的田地走,不禁怀疑起当初的判断来。他穿来这大陈朝一年,整天就是打工种地,既没见过飞檐走壁的大侠,也没见过御剑乘风的修真者,穿越日常妥妥的就是吃饭睡觉做农活。 唯一奇怪的,大约就是这里的人全都信奉妖族,这盈满村里的人主要信奉犬妖,只有两三家如王家一样信奉猫妖的。可在王家出事以前,钟晚从没见过妖族们下来显个灵什么的,便觉这种信仰不过是独特的地方文化罢了。 可现在一看,这王家田地上发生的事情,明显不是正常人能办到的啊! 在田埂子上站定,钟晚往下一望,见绿油油的小麦长势喜人,略微放心。可忽然间,他看见什么毛茸茸的东西一闪而过,仿佛是一只小型动物。钟晚踩到土里,小心地拨开麦子前行,刚看到小小的一团,眨眼间又不见了。 小东西左突右闪,身姿敏捷,钟晚犯了难,不知道这活物会不会糟蹋他的麦子。难不成昨日祸害王家田地的就是这东西? 钟晚抓了一阵,发现那小东西像是在逗他玩似的,总是露出点痕迹让他看见,却又死活不被抓到,实在是令人恼怒不已。要不,明天去王家借一副猫妖大人的画像挂起来,也学他们那样拜一拜,说不定就显灵了呢? 想着想着,钟晚迈步往回走,可他刚踏上田埂,便察觉到脚踝处被一团软软的东西磨蹭。低头一看,一只通体雪白,头顶有三道小黄杠的猫咪正讨好地蹭着他的裤腿。如果不是这猫看上去不足月,脸还是小小的一团,钟晚几乎以为它正在做出某种谄媚的表情。 “你想跟我回家?” 猫咪抬起爪子攀住麻布衣料,肯定地点点头。 这猫看上去果真有些灵性。若说先前钟晚还对信奉猫妖的说法不屑一顾的话,现下却起了要养这只小猫的心思。左右养猫也花不了多少粮食,以他现在养鸡下蛋的数量,足矣了。 钟晚抱起猫咪,放在怀里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它头上的小黄毛。猫咪似乎对这种姿势很不适应,不安分地动来动去。钟晚摁下它的脑袋,严厉地喝道:“别乱动,我还没给你洗过澡,万一有跳蚤蹭到我身上了怎么办?” 跳蚤!怎么可能会有跳蚤?! 李星垂实在是忍无可忍。想他一代九尾猫妖,不过是一时落难,流落到这山野小村中,难以寻到可供吸收的灵力也就罢了。现下为了食物,竟然要屈尊委身于这样一个没有眼色的村民怀里,真是憋屈。 还有,这粗布麻衣衫是什么材质?竟然如此硌人。要不是看这人身上散发出一股沁人的气息,他才不想一番讨好跟着跑。 钟晚抱着猫咪进到院子里,又去打了桶水进来,准备给猫咪洗澡。李星垂一看倒在木盆里的水,顿时如临大敌,全身的毛都竖了起来,对着钟晚龇牙咧嘴地叫。 “啊,对了。”钟晚一把端起木盆,也顾不得溅出来的水打湿了他的裤子,急急忙忙地进屋,到灶上烧热水,出来之后还安抚地摸摸李星垂的脑袋,“对不起,我还没养过小猫,一时没想到你刚出生,不能洗澡。” 李星垂这才略微安静些,低身伏在地上,神情餍足地任钟晚抚摸他的头毛。这人还算有眼色,而且会些吸收天地灵气的法门,看来就在这里住下,倒比到处流窜要安稳一些。 烧好水,钟晚拿毛巾沾了热水,细细地给猫主子擦身。李星垂张开四肢,躺在钟晚的身上享受,猫眼一闭,分外惬意。钟晚暗想这猫是与寻常的家畜不同,不由得手往下移,擦得更为细致了些。 感觉到胯|下被温热的毛巾包裹住揉动,李星垂猛地一睁眼,恼怒地猫呜一声,一爪子朝钟晚的胸前挥去。幸亏麻布衣衫耐用,猫爪子也不锋利,钟晚一愣之后,不由得笑出了声,“害什么羞,你才刚出生不久,这东西还没到发挥作用的时候呢!” 李星垂险些没被气得背过气去,他蹬着腿,无奈关键部位被握在钟晚手里,无法剧烈反抗,心中顿生凄凉之感。真是猫落平阳被人欺,若不是遭人暗算,他何以落得如此下场? 钟晚可不懂猫妖大人的心理活动,他把李星垂的身体擦得干干净净,用平时做衣服裁下来的碎布和买菜用的篮子简单布置了一个窝,把李星垂往里面一放,便出去院子里给他准备食物去了。 以钟晚仅有的常识,幼猫应该是不能吃牛奶的,不过听说高温加热后的羊奶似乎可以。他只养了一头羊,最近羊崽子们刚出生,恰巧可以匀出一些奶来。 站在牲畜圈里,钟晚边挤奶边叹气,希望这三只小羊羔少吃些奶也可以养得壮壮的。如果这世界不是这么玄幻,猫主子不是这么难伺候就好了。 第2章 猫妖大人很少见 自王家麦田神奇恢复后,这一家子人在盈满村好生扬眉吐气了一把。钟晚预料到王大娘可能会趾高气昂地嘚瑟一阵,便尽量减少出门次数,避其锋芒。谁知这天,他忽然看见王小豆蹲在隔壁院子门口抽抽搭搭地哭泣,心中奇怪,便问他是怎么回事。 “我娘生病了,呜呜,已躺在床上三日没起了。” 都是邻里,钟晚知道这事后少不得要表示一下。他去捡了几个鸡蛋,放在碗里给王伯山送过去。 王家的屋内布置充斥着某种神秘的原始崇拜气息,门上贴着九尾猫妖镇邪图,桌案两侧各放一只布做的四耳猫,堂屋的最中央挂着一张相当诡异的万猫齐鸣图。当初钟晚头一次见着,便觉古代人民的想象力真是丰富,连猫都能引颈长嗷,简直是不给狼留活路啊。 王伯山接过鸡蛋,连声称谢。村里人对男女大防讲究得不多,王伯山又想跟钟晚诉苦,便将里屋门帘远远地撩起一些,苦涩地解释道:“我这婆娘也不知是染了什么病,从前日起便老是犯困,眼睛肿得跟大桃子似的,什么活计都做不了。” 钟晚一看,王大娘面有菜色,眼圈深黑,似是过于劳累的模样。他安慰几声,不敢问王伯山有否求过猫妖大人。上回他提到一句猫妖,王伯山就跟打鸡血似的跟他普及了好半天猫妖大人的显灵事迹,那疯魔的精神状态,跟某一样一样的。 下完田回到家里,果然不见前两天捡回来的猫咪。钟晚相信这猫有灵性,也没去找,反正它前两日也安安稳稳地在睡前时间回窝了。 而在山野间流窜的李星垂,现下正仔细探查这个村落的地形。他暂时还不能轻举妄动,至少要留在这个村子里修行到三尾,掌握隐身之术,才能潜回妖境。所以,寻找灵穴就成了当务之急。三日的探查下来,李星垂沮丧地发现,这村子竟是个少见的灵气贫瘠之地,连一个灵穴都没有。 他耷拉着猫耳朵走进小破屋里,抬头见钟晚正倚在床上看小话本。 嫌弃地盯着那临时猫窝破布篮子,李星垂忍受着内心的煎熬,闭眼躺了进去。 钟晚看了半个时辰的书,揉揉眼睛,把猫咪抱起来检查,“嗯,还算干净,看来你已经懂得怎么样舔舐自己,来清理毛发了。” 蠢货! 李星垂舔了下猫爪,背过身去用屁股对着钟晚。不过是清洁毛发的小法术而已,连一尾的猫妖都会施。钟晚摸着他的小黄毛,喃喃道:“既然要养你,就该给你起个名字才是。” 若是早一刻听到这话,李星垂一定会炸毛地阻止钟晚愚蠢的行为,可他现下着实过于震惊,连钟晚在说什么都没听清。他没有感觉错,每次这蠢蛋抚摸他的时候,总会有隐隐的灵气灌入,令他通体舒泰。前两日,李星垂还以为是自己重伤后道行不足,产生了错觉,可这三日以来,他在修炼中运转完周身的灵气,此刻正是匮乏之际,感受自然更为深刻。 “好,三黄吧,就叫三黄!” 这厢李星垂还在惊疑不定,那厢钟晚已经拍板决定了他的名字。 “三黄,快去睡,明日我们要去赶集。”钟晚琢磨着,三黄不太像普通的猫咪,还这么小就如此敏捷,说不定,由它自己去挑选吃食会更合适一些。 李星垂失魂落魄地进到菜篮子里,摇摇晃晃地趴下。这个名字实在是太不符合他英明神武的形象,但以他现在的修为没法化为人形,唯一的方法,就只剩下对着床上熟睡的人磨爪子。 幽幽的棕色|猫瞳在黑暗中凝视了钟晚大半夜,篮子里的破布发出呲呲的诡异声响。 每逢初五,盈满村的村民都会坐上村口的牛车,去乡里赶集。往月里,钟晚都是跟王大娘和王家两个姑娘一同去,可这回她生病,王家人都留在屋里虔诚祈福。 钟晚独行的一路上,村民们和他打招呼时都目露惊讶之色,他走过一段路,低头看看窝在怀里熟睡的三黄,忽然想到,自己还没在这村子里见过别的猫。 兴许是大陈朝猫咪不多,所以村民们才如此诧异吧。 在稻草堆上坐好后,钟晚发现旁边李猎户家的大娘不住往他胸前瞅。随着牛车的颠簸不停,三黄在他怀里一颤一颤的,一会儿就醒了过来。 乍一下到了拥挤的人堆里,李星垂不适应地动了动身子,小脑袋直往钟晚怀里钻。还是这个蠢蛋的身体比较舒服,不单有沁人心脾的气流,还没有蠢狗的味道。 李大娘忍不住道:“阿晚呐,你上哪儿弄了只猫来呢?可真是稀奇。” 钟晚应道:“是捡来的。” “哟,这可真是了不起的运道。”说话的人是王伯山家的另一个邻居许大娘,向来和王大娘不对盘,“咱们村里统共三户信奉猫妖大人的,在山里田间寻了多少年也没能寻到一只,还是阿晚有运气。” 钟晚不由得疑惑。在盈满村里,最常见的家畜就是犬类,一是由于这里的人家多半信奉犬妖,二是狗能看门看田,很是实用。而钟晚打小就有些怕狗,田地也一向平安无事,便没有养狗。许大娘和李大娘家都养了三只狗,从来不打不凶,有时还会花好长时间跟狗狗对话,唠叨家长里短。 虽说不习惯这样的风气,可这种跟动物和谐相处的环境,钟晚还是很欣赏的。 总之,三黄享受了大娘大叔小朋友们的热烈围观,全程坚持不懈地用猫屁股堵住围观群众,从始至终贯彻了高冷之花的气息。 钟晚看着有趣,走进集市后拍拍他的背,念叨:“也罢,你不愿正眼瞧瞧,我就去买些论斤称的猫粮,屯着吃。” 什么?! 李星垂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那粗糙的麻布领用牙齿磨碎。他纵横猫妖界二十年,还没有人敢对他如此不敬,猫粮?他李星垂才没吃过猫粮,莫说是在妖境时有取之不尽的灵气,就是在尘世时,也是吃香的喝辣的。 猫眼一瞥,某傻瓜兴致勃勃挑选吃食的神情被收入眼帘。李星垂转念一想,待到钟晚知道他真实身份的那一刻,定会被吓得连连求饶,抱紧他的大腿求收留。现下受点委屈,是为将来更好地折磨他。 想着想着,李星垂乐得喵喵了两声,终于挪动尊躯,冒了个脑袋出来。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到乡村集市的景象,想当初从简州飞到京都不过是一天的时间,哪里在这样的穷乡僻壤跋涉过,不免顿觉新奇。 市集里的叫卖吆喝声此起彼伏,肥嫩嫩的鲜鱼在盆里垂死挣扎,屠夫把猪肉剁得梆梆响,立在钟晚身前的大娘正唾沫横飞地讲价。钟晚也有些意动,低头悄声在李星垂耳边说:“三黄,听说这家的猪蹄最好吃,就是有点贵,保持你高贵冷艳的范儿,看我怎么砍价。” 前头的大娘刚走,后头跟着的钟晚就笑眯眯地问:“老板,你这猪蹄怎么卖?” “两吊钱一斤。”屠夫看钟晚生得脸白清秀,虽身着麻布衣衫,但气质出众,怀里还抱着一只有价难求的猫,立刻喊了两倍的价钱。 “两吊钱?”谁知刚才还笑眯眯的钟晚忽然脸色一变,冰得可以掉渣,“我听闻老板家的猪肉闻名整个丰收乡,却不知原来这名气是靠卖高价猪肉撑起来的,如此名不副实,等我回到家里,也该说道说道,破了这谣言才是。” 屠夫一惊,还以为他是城里来游玩的世家公子,当即赔了笑脸,“这位公子说笑了,方才我喊的是我家婆娘的家传菜,脆皮猪蹄的价。公子若单买猪蹄,当是一吊钱一斤。” 钟晚冷笑,“我怎知你的话是真是假?依我看,这猪蹄顶多卖三百文一斤。”说着,他拍拍李星垂的脑袋,哄道:“三黄,带你去吃鱼好不好?” 想着省钱买猪蹄可以留出钱来,多买几条鱼,李星垂便配合地冷喵一声,一双猫瞳睥睨屠户,那高贵冷艳范儿比王公贵胄还足。 “猫、猫、猫妖大人!”屠夫双手颤抖着切好猪蹄递给钟晚,连连摆手说不要钱。这态度比钟晚预想的还要夸张。 “我还能坑你的钱不成?三百文,拿好。”钟晚提着猪蹄,边走边摸着李星垂的黄毛自言自语,“猫妖真的这么厉害?是因为猫在这里很少见吗?” 李星垂翻了个白眼,心说真是乡野小民,竟连猫在大陈朝的地位都不清楚,就敢带着自己出来招摇。他抬爪,拍了拍钟晚的胳膊。放心,本妖会罩着你的。 一路沿着赶集大道走下去,鱼腥味争先恐后地窜了过来,李星垂耸耸鼻子,高声地喵呜起来,还使劲儿往外挣扎。钟晚按住他,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道:“听话,三黄,回去之后给你买村口刘大叔卖的鱼,又便宜又新鲜。” 目光短浅的笨蛋! 李星垂的肉垫爪子啪的按到钟晚脸上,被后者淡定地扒了下来。 第3章 受人觊觎的猫咪 李星垂拨弄着盘子里半死不活的鱼,只觉猫生无望。他究竟是倒了几辈子的血霉,才遇上这么抠门的随从。 没错,小心眼的猫主子已痛下决心,等他找出害他的人报仇雪恨以后,就要把钟晚带回妖境,让他成为自己的随从。这种至高无上的荣曜,自是世俗人争破头都想得到的。可要想好好调|教这个蠢蛋,就必须得时时刻刻把他带在身边才行,只得便宜他了。 钟晚自是不知猫主子打的如意算盘,他用完午饭就跑到鸡窝里去拣蛋,一看之下,发现窝里的母鸡又下了两个蛋。 按理说,在纯天然无激素的生长环境下,能一天下一个蛋已经是身体倍儿帮的母鸡了,而这窝里的每只鸡都能下两个蛋,每天吃得又不咋样,真可以说是一窝自强不息的母鸡。 再看看旁边正吃草的绵羊,肥得都快流油了,挤出来的奶也足以让钟晚好好赚上一笔。过两天拎上两只小母鸡一起,把最近的成果拿去卖掉,就能买些小猪来养了。 钟晚刚清点完存货,准备上村口看看最近的行情。谁知刚一出门,就见王大娘立在篱笆旁,不住地打量他。钟晚被她看得浑身不舒服,心说这人好得还真快,难道又是猫妖施法不成? “阿晚,我听李家嫂子说,你捡了只猫来喂,是有这事儿吗?”王大娘的眼中毫不掩饰地露出贪婪之色,见钟晚点头,她搓了搓手,试探道:“你看,猫没法儿帮你下田,也没法儿替你看牲口,你就一人着家,养这么金贵的东西,可麻烦了不是?” 钟晚心中诧异,神色就有些古怪。他不过是昨日抱着三黄去赶了趟集,王大娘就盯上了他家的猫,这猫咪是下金蛋还是银蛋了?怎么会这么抢手? 哦不对,猫是胎生动物。 王大娘见他沉思着不答话,心中冷笑一声。平日里这人不信神不拜妖的,还以为有多不信邪,原来不过是端着架子。 钟晚神色淡淡的,道:“我不嫌麻烦,正巧家里一个人怪苦寂的,养着三黄也算有个伴儿。” 此时,王大娘的神色已然有些扭曲。她的病来得怪,去得也怪,就跟前些日子王家屡屡发生的倒霉事儿一样,只能靠礼拜猫妖来解决。她琢磨着,这只忽然现身在盈满村的猫,就是猫妖大人显灵下凡的证据,王家要想兴旺平安,就非得把这猫弄到手不可。 手指绞了绞衣摆,她开口道:“阿晚,婶子就跟你直说了,你也不信这神啊妖的,没必要拽着这只猫不放。咱盈满村,信奉猫妖的统共也就这么三户人,谁跟你亲,不是明摆着的事儿吗?你说你搬到这儿的一年多,婶子对你咋样,你心里也清楚,就说你刚来那阵儿,插秧种田的活计,不也是你王叔手把手教的?” 平心而论,王伯山对钟晚的确不错,在他人生地不熟刚来这儿时,教了他不少东西。不过后来王大娘眼红他地里的收成,勒令王伯山什么都不许再教,隔壁邻居的情分也就渐渐淡了。 钟晚自问这一年来,也给王家陆陆续续送了不少东西。要换作是前两日,王大娘要这猫,他心里虽烦,可碍于不愿同邻里交恶,多半也会直接给她。可就这些日子带着三黄出去乱晃的经验来看,猫在这个朝代的地位铁定超然,他可不想傻傻地送出去,白吃这么个闷亏。 “王大娘。”钟晚没有照她的说法喊婶子,“鬼神之说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虽目光短浅,可也懂得积福避祸的道理。养只猫不费什么事儿,就不劳您费心了。” 王大娘在这儿碰了个钉子,再也没法强装笑颜,跺了跺脚便离开了。 里屋里的李星垂虽还是只一尾小弱猫,但毕竟是妖身,耳力已非常人可比。他起初还真忧心傻随从把自己送出去,后来听得钟晚两三句话把王大娘拒之门外,便稍稍满意了一些,喵哼两声,挪动尊躯出去要抱抱。 历代猫妖王在上,他绝无摇尾乞怜之意,只是每每被钟晚抱在怀里,便有涓涓灵力灌入身体,让他分外舒心,想来对修炼也是有益处的。 钟晚正要去劈柴,见猫主子昂首走过来,抬爪求抱。他看了看日头,没有拒绝。 其实,养三黄比他想象中要省心得多。除去小小年纪就爱吃荤以外,这只小奶猫平日里循规蹈矩,吃喝拉撒都按照钟晚定下的时间和地点进行,光看它啃鱼的模样,活像是在吃优雅的法国大餐。 因为不用劳心劳力地当铲屎官,钟晚对三黄的态度还算不错,对抱抱是有求必应的。这会儿,他抱着小奶猫走到篱笆旁的小矮凳上坐下,慢慢抚摸着它的皮毛,问:“三黄,方才王大娘说想要把你抱走,你愿不愿意?” 李星垂毫不犹豫地摇摇头。他受了重伤逃到盈满村,随意找了户信仰猫妖的人家恢复灵力。在王伯山家潜伏的这段时间,着实干了些缺德事。后来虽借着这家人提供的信奉之力,把干的坏事都弥补了,可这种鸡鸣狗盗的勾当,十分不符合他一代妖界天才的身份。 因此,在遇到钟晚的前一日,李星垂忍痛拔了根胡须,留在了王家的祭桌上。猫妖的胡须对于尘世中人来说是相当珍贵的补品,会根据主人的心意幻化成同等价值的事物。李星垂拔下来的这根胡须,便化成了一株千年人参。 这山野乡间,又不是东北,哪儿见过这状如婴孩的人参。王大娘当即就起了心思,要把这人参分成几份,给娘家送些过去。 她嫁给王伯山这么些年,娃生了三个,日子却一直过得不咸不淡的,在镇子里住着的几个娘家姐妹面前都抬不起头来。谁知近来受猫妖大人庇护,不但田地恢复了原样,还得了根千年人参,竟是否极泰来。王大娘坚信日后还会有更好的事儿发生,现下就想在娘家人那儿长长脸。 王伯山却不同意。他家老母年事已高,说不准什么时候就需要这人参吊着一口气,不能轻易拿出去做人情。 当天,王家吵成了一团,乌烟瘴气的,李星垂烦得不行,跑出去散步,到田地里也比往日走了更远的距离。很快,他就察觉到钟晚家的田地和别的农户不同,其间隐隐有灵气流动,但却并非像灵穴那样充沛。 李星垂正在沉思,钟晚满意地拍了拍他的头,道:“还算你有良心,今晚奖励你吃鱼怎么样,三黄?” 三黄这个名字,真是让人非常非常的不开心。 思前想后,李星垂决定争取一下自己的权益。这夜,他敏捷地跳上钟晚的床铺,猫爪子一挥,那本快被翻烂的话本子在空中转体翻滚一周半,精准地砸在了钟晚脸上。 李星垂也没料到自己这一爪会这么准,猫脸上是大写的尴尬。 钟晚抬手,白皙的食指扣在泛黄破损的书脊上。李星垂咽了口沫,紧张地看着那书册缓缓地从清秀的脸上拿开。 钟晚鼻梁上还有个红印,可他全无所觉,还笑眯眯地问:“三黄,你想干什么?明天还要不要吃鱼了?” 李星垂愣了愣,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的担忧很丢脸!这傻随从根本就不值得未来的猫妖王为他担心,居然还用鱼来威胁,很心机! 于是,未来的猫妖王忘记了初衷,轻灵地跳下床,迈着优雅的猫步,用屁股对着床铺,朝门口走去。 钟晚知道三黄不会无缘无故地来打扰自己,便把话本子放到一边,跟着他走到了院子里。 深邃的夜空中铺着密密麻麻的繁星,偶有几只萤火虫摇摇晃晃地飞过山林树丛间,夜色柔和而静寂。在这寥廓的山野中,李星垂就蹲在篱笆前,深沉地仰望星空,一张小小的猫脸上写满了对人生的哲学思考。 钟晚忍住笑,问:“三黄,你大半夜不睡觉,跑来看星星做什么?” 李星垂脸一皱,抬起左前爪,遥遥地指着远方半明半昧的星星。还没等钟晚看出来什么,他又忽然啪的一声,猫爪垫使劲儿砸在地上,白绒绒的毛上唰地被溅上一行泥土沫子。 他转头,见钟晚仍是一脸疑惑,恨铁不成钢地继续遥指星星,再啪的砸下来。 钟晚的表情逐渐从疑惑转为了惊恐。他家灵猫这是怎么了?这得受多大刺激,才会激动成这样? 李星垂拍得面红耳赤,对钟晚的愚蠢表示很不满。 这傻瓜能把头上三道黄杠和“三黄”联系起来,怎么就读不出星星垂落的高雅意境呢?! 钟晚捂嘴打了个呵欠,看三黄犯傻犯得差不多了,兴致一上来,吟出一句诗:“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多美的意境。三黄,切勿焦躁,没事儿多跟着我读读书。” 李星垂一口老血哽在胸口。某人蠢到这个份上,看来三黄这个土名字是甩不掉了。 第4章 不速之客们 钟晚养了只猫的消息渐渐在盈满村内流传开来。起初农户们都很好奇,时不时会找拙劣的借口上门偷看。 “阿晚,婶子家的母鸡下了个双黄蛋,来,你尝尝!” “阿晚,你看你这屋门,快倒了吧,李叔替你修修!” 阿晚、阿晚、阿晚 上门的人都伸长了脖子,试图偷窥屋里活蹦乱跳的小猫。钟晚接待得累了,干脆敞开门任他们看,久而久之,村里的传言就变了个样——钟晚家有只神秘莫测的猫,常常跑得没影儿。 而李星垂则有自己的打算。 每晚,他都屈尊降贵、死皮赖脸地扒到钟晚身上,跟他一起读话本子,“顺便”吸收那令人通体舒泰的灵气。到了白天,他就跑去麦田里,在周身浮动的隐隐灵气中,运转体内的灵力。 这些日子以来,他每日都稳定地摄取灵气,现下倒是隐隐有突破到二尾的迹象。唯一让李星垂感到不安的,是钟晚身上那仿佛取之不竭的灵气。 先前在王伯山家作乱时,他都是通过吸取这家人拜妖时的念力来转化为灵气,量控制得十分谨慎。即便是最后那日对王大娘不耐烦时多吸了些,也是点到为止,否则她不可能在床上躺着休养几天便能痊愈。 到钟晚家已一月有余,李星垂起初自控着不摄取过多的灵气,可到后来却渐渐发现,钟晚的身体几乎不受影响。他听猫妖四灵中的青灵妖说过,俗世间有人天生便懂得灵气修炼之法,这种人可以脱出凡胎的局限,成仙得道。不过凡人得道总有诸多限制,不如妖兽出生时便集天地灵气,又可出入灵气充沛的妖境。因此,俗世间的世外高人分外稀少。 钟晚会是有天赋得道的人么? 想到这个,李星垂微微有些烦躁。他早想好要利诱钟晚进妖境伺候自己,可对方若凭一己之力就能修炼,还会乖乖听话么? 这一思索,他走回家的脚步就慢了下来。是以,快要走到篱笆旁时,他才察觉到屋内情形有异。 李星垂抽了抽鼻子,闻到一股臭不可闻的气息。 是该死的犬妖! 他四肢紧绷,棕色|猫瞳里闪着幽幽的光,无声地从窗户跃进屋内。钟晚不在,可桌上的油灯边,明显散发出那令他厌恶的味道。 钟晚推门而入,被龇牙咧嘴的三黄吓了一跳。猫咪正恶狠狠地盯着桌上的陶瓶,浑身猫毛都竖了起来。 “三黄,你跟一瓶豆油较什么劲?” 近来李星垂常常陪钟晚看书,偶尔还看得津津有味的,钟晚越发肯定他什么都懂。反正一个人住着也挺孤独,钟晚便乐于跟猫咪说说话。 李星垂不爽地跳到钟晚脚边,仰头看他,一脸快抱我的傲娇模样。他跃上钟晚环起的双臂,使劲闻了闻他的身上,果然臭臭的。他一转头,又瞪着那瓶豆油生气。 “这是新迁入村中的林大哥给的,他是镇上来的人,出手还挺大方。” 看着钟晚那占到便宜一脸高兴的模样,李星垂无语极了。就会贪些小便宜,迟早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个林大哥在此时跑到盈满村来,定是察觉到了猫妖的存在。 李星垂想着要怎么打发从头到尾都讨人厌的犬妖,心底里却是不甚担忧的。既然对方没有直接找上门来,就意味着他没把握看透自己的道行。在这个信奉犬妖的村落里,李星垂不信他会直接对钟晚出手。 即便如此,李星垂还是不放心地不分日夜守在钟晚身边,白天也不跑出去野了。 “原来猫咪跟主人熟了以后,真是会越来越黏乎的。”钟晚摸着三黄柔软洁白的猫毛,爱不释手。 他初到这里来时,只觉生存艰难,为了买地种田整天都在跟丰收乡的乡绅抗争,好不容易过上自给自足的生活,闲下来时心底却总觉得空落落的。想来爸爸以前说,人总要有点精神追求才能活下去,倒不是在骗他。 李星垂眯着眼压抑怒气,这家伙居然敢自称是他的主人,颠倒身份,真是不要命了。 “啊,三黄,该吃鱼了。”钟晚把他放下,提起装鱼的竹篓,一脸心疼地摸出一个白瓷瓶,“你可省着点吃,这是从塞外传来的孜然粉,光这么小一丢丢,就花了我五吊钱。可怜了小花的鸡宝宝们,卖出去就换了这么个东西。” 钟晚虽过上了正宗村民的生活,但在世界观和价值观上跟邻里们还是合不来,邻居关系一直淡淡的。自从三黄来了后,他察觉到养宠物的好处,尤其是这些日子以来,三黄越发粘着他。钟晚一高兴,就给圈里的动物都起了个名字。 村口的小瘦鱼不符合猫主子的口味,三黄每日都吃得兴趣缺缺,看上去甚至都瘦了一点。钟晚不知道这是李星垂修炼后脂肪减少的缘故,想到镇上市集里的好鱼要一月才能买到一次,其余日子里卖的鱼和村口并无差别,他便想到用调料来解决喵咪食欲不振的问题。 李星垂虽在妖境年少成名,桀骜不羁,什么都没缺过,可那里的食物毕竟是纯天然的鲜美可口。在京都待的那两个月,他尝遍特色菜肴,却没吃过自西域而来的孜然烤鱼。见钟晚有模有样地在院子里架起烧烤架,他很不争气地趴在自家随从脚边,望眼欲穿地等待。 “三黄,我烤鱼的手艺没有经过实践检验,如果不好吃,你可别怪我。等以后我赚了钱,带你去新疆吃烤羊肉串,说不定还有切糕呢,也不知道这里的切糕贵不贵” 新疆在哪里?切糕又是什么? 枉李星垂遍读诗书,自认上下古今观星八卦无所不通,偏偏连这钟晚随口一说的东西都不懂。 他沮丧地抖了抖胡须,没精打采地趴到地上。 没一会儿,钟晚喜悦地喊道:“大功告成,三黄,快来尝尝!” 他把烤鱼放在李星垂的盘子里,一脸期待地望着他。李星垂低头尝了一口,只觉香气扑面,肉质软嫩,鲜辣咸香,很是符合自己的口味。 蠢蛋,还说手艺不好,分明是在欲擒故纵,欲扬先抑。不就是想讨好我么?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罢了罢了,不跟你计较先前的无礼举动了。 猫主子傲娇地甩了甩尾巴,慢慢地嚼起鱼肉来。钟晚见他食欲大振,也心怀慰藉,咬着剩下的一条鱼吃了起来。但刚咬了一口,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撒下去的孜然有多贵,顿时就提不起兴趣来了。 索性他对鱼也没什么执念,还是让猫主子吃好一些吧,谁让人家长得可爱,又是这里的稀有保护动物呢。 李星垂看见忽然加到盘中的一条鱼,愣了愣,瞄到了上面的咬痕。他抬起头来,正想发一通脾气,就见钟晚不舍而纠结地望着那条鱼,随即咬咬牙,忽的站起来,转个身望向了远方。 他一脸决绝的神情让李星垂刚冒到心口的火气又无声无息地沉了下去。他用爪子抬起剩鱼,看了一眼鱼身上清晰的咬痕,别扭地咬了上去。 傻随从真是得寸进尺,居然妄图和主人建立起如此亲密的关系,毫无羞耻之心,他李星垂才不会上当呢。 钟晚肉疼地给猫主子开了顿荤,下定决心今后要更努力地种田挣钱养家。他斗志一来,开始日日往镇上跑,考察农产品,思索着种什么水果能最赚钱。李星垂寸步不离地跟着他,钟晚嘴上嫌烦,心里却舒坦得很。 这日从镇上回来,钟晚正因找到了赚钱的门路而喜不自胜,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许多。可刚到门口,他却生生地顿住了。只见七八个作家丁打扮的人在他的院子里走来走去,一名头戴如意云纹飘巾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他家猪圈前,仔细打量着他那刚买回来不久的小猪仔。 钟晚还未开口,李星垂已从他的怀里跳到地下,猫瞳中闪过锐利的精光。 此人乃丰收乡当地最有名望的乡绅钱员外,当初钟晚初到这个世界,什么都还不懂的时候,便是在他手下做活。 “钱员外,不知您大驾光临到这乡村野舍,是有什么吩咐?”钟晚这话说得隐隐有些讽刺之意。 当初钱员外张榜悬赏,说谁能教导他家小儿子学习算术,便以良田山林相赠。钟晚一打听,才知当朝皇帝励精图治,拜海外高人为师,学习算术、地理和天文,甚至还特设格物堂,招收算术才能卓越者入仕,专门推演各类算法。这对无法靠科举平步青云的百姓来说,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钟晚毫不犹豫地揭榜开课,生生地把钱公子培养成了高考教育模式下的苦读学生。两月之后,钱公子进京赶赴省城,进入格物堂特设考场进行考试,竟一举拿到第十。钟晚满心喜悦地去领自己的良田山林,谁知真实情况却如一盆冷水,浇得他透心凉心飞扬。 第5章 不争气的三黄 钱员外是个精明的商贾,他从买卖粮食起家,一路生意兴隆,在知天命的年纪便成为丰收乡最富有的乡绅。他的小儿子是钱家最会读书的一个,未及弱冠便中了秀才,可惜前年生了场大病,因而错过春闱。此次格物堂特设考场,钱小公子执意一试,这才有了钟晚的机会。 “一百馒头一百僧,大僧三个更无争,小僧三人分一个,大小和尚各几丁?”钟晚采取的是题海战术,让钱家家丁把市面上能搜罗到的算术书全都找来,在钱小公子的帮助下理解古文题目的含义,再用现代数学解法把题解出来。 钱小公子起初疑虑重重。虽说钟晚在和钱府夫子论道时对答如流,可他理解考题的能力着实令人不敢恭维。 “钱公子,这道题,我想教你一种全新的算法。”钟晚一脸严肃,“这种算法,叫做解方程。” 不明觉厉的钱小公子听完什么是未知数列方程之后,尝试着在接下来的题目上举一反三。 “钟夫子,解方程好厉害!”钱小公子几乎要喜极而泣,“这和九章算术里的直除法有异曲同工之妙,但却更为简洁精妙。” 在为期两个月的恶补和没日没夜的刷题中,钱公子迅速成长为大陈朝移动算术题库,在考场上不负众望地取得了好成绩。钟晚功成身退,一心想好好找个清闲的地方种田养生。倒不是他有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淡泊之志,而是当初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缘由,让他多长了个心眼。 这事儿说起来相当坑爹,钟晚大三升大四那个暑假闲得发慌。有一天家里人都不在,他跑到书房去找书看,本想去拿往年最爱看的武侠,谁知却见到书桌上摆着一本以往没见过的新书,还用某二手书网站的塑料纸包得厚厚的,估计是他爸网购的。 钟晚拆掉包装,发现这本书是蝴蝶装的,泛黄的书皮、竖版的标题和粗糙的手感,都彰显着这书古籍的身份。钟晚刚看了个题目,小心翼翼地翻开一页,忽然看到书内白光暴涨刺眼,再一回过神来,就躺在了丰收乡镇外道旁的草堆里。他只记得那书的名字叫做乡村逸事,按照穿越时的情况,他很有可能是穿进了一本书里。 可是,他既不知道书的剧情,也不知道主角的名字,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这本书一定非常立足乡村。 不用想了,这绝对是本种田文! 只是钟晚没想到他的种田生涯会开始得这么凄惨,还没遇到主角,就被钱员外打发了一片上吊死人、种啥啥不活的果林,以及半亩土壤贫瘠、被断言种不出好麦子的土地。 细胳膊拧不过大腿,钟晚虽看透了钱员外的奸商本色,但也毫无办法,只得硬着头皮尝试。也不知道是这乡里的人种田的方式不对,还是他被乡村逸事的作者开了金手指,总之钟晚种田的过程居然一直很顺利,田里的麦子和树上种的梨都比别家要好,甚至连最近开始培育的家禽都这么优秀。 不过奸商就是奸商,钱员外这么坑他,居然还厚脸皮地找上门来。 钱员外装模作样地作了一揖,“钟夫子,别来无恙。” 钟夫子?李星垂回头怀疑地扫了钟晚一眼,如此愚昧的蠢随从,竟能担得上夫子之名,这盈满村果真是个偏僻之地。 钟晚道:“钱员外此次前来,想必不是叙旧的。” “在下前来,是要和钟夫子做一笔买卖。”钱员外大约也明白,钟晚近日来因捡到猫的缘故,正不胜烦扰。他也没有遮掩的必要,索性开门见山。 钟晚冷笑,“我可不敢再与钱员外做买卖,不论是令公子的算术,还是我家不争气的三黄,都不劳钱员外费心。” 不争气的三黄?! 李星垂抖了抖耳朵,往地上一蹲,高贵冷艳的范儿再次显露无遗。 奇怪的是,钱员外竟不羞也不恼,轻飘飘地瞥了钟晚一眼,道:“也罢,钟夫子既不愿,在下也不应强人所难。只不过,日后钟夫子若遇到困难,尽可到钱府登门,在下绝不会置之不理。” 钟晚心头一跳,直到钱员外带着家丁撤去,他都还站在原地沉思。 钱员外的意思是,自己有把柄在他手上? “不知道这个朝代的员外究竟有多厉害,能随便捏死一个小村民么?三黄,你说他怎么不直接把你抢走啊,他人这么多,我又没办法反抗。难道本县县令是个廉洁的好官,我上衙门告状,他能给我主持公道吗?” 蹲地上凹造型的李星垂听他一口气问这么多话,忍不住翻了好几个白眼。这傻随从难道不知道随便抓猫是要遭猫妖一族报复的么? 钟晚抱起李星垂往猪圈走,“算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还是去看看我家阿福和阿财吧。” 李星垂这下算是明白了,钟晚只在旁人面前装出一副凛然不可侵犯的模样,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端出高贵冷艳的范儿。其实暗地里,就是个心眼比棒槌还粗的蠢蛋。 有个傻乎乎的随从,猫主子不得不多操些心。他也怀疑钱员外不安好心,可饭要一口一口的吃,现下威胁最大的是那个潜进盈满村,被贪小便宜的钟晚叫成林大哥的林元森,李星垂花费两日终于突破到二尾,勉强能隐藏起气息,立马就收起尾巴,迫不及待地去跟踪那个姓林的小子。 这犬妖来到盈满村里干起了猎户的营生,整日在山林间穿梭,李星垂敏捷地跟在他身后,无声跃起又落下。林元森似乎完全没察觉到他的存在,手中弓箭稳稳地瞄准不远处吃草的猎物,箭放了一支又一支,小白兔被他惊得迅速窜逃。 林元森沮丧地站在原地,喃喃自语道:“我的箭艺真的这么差么?这样要如何才能把武状元收入囊中?” 箭艺?武状元? 在四大妖族里,猫妖和狐妖交好,犬妖和虎妖凑堆,是以李星垂自出生以来,只和狐妖族的同辈有过接触,对犬妖族的规矩并不了解。 猫妖族的妖兽二十岁成年,成年后便可出妖境游历,体味俗世生活。这之中,有妖兽眷恋凡世,永不回妖境的,也有妖兽郁郁而归,自此闭门不出的。 李星垂算得上是里面的一个奇葩。他天资聪颖,打小就立志要去尘世间闯荡,而且绝不灰头土脸地回家。到十八岁时,他听说俗世间有一个叫科举的玩意儿很是风靡,皇帝都是靠这东西来选拔臣子的,也就是说,考科举,就能见到这俗世间最最高贵的人。 作为一只九尾猫妖,李星垂想要跟站在所有种族顶端的人比个高下。 大约林元森的想法也和他差不多,因此想要去试试武举。 李星垂又跟了两天,见林元森果然一直在山林中练习箭艺,便打算暂且不去管他。 这日,钟家一人一宠起了个大早,准备去集市上买果树。钟晚留心打听过,丰收乡所在的金州是大陈朝一个不甚富庶的周邑,不过金州地处交通要道,往来商贸繁盛。近来,州内尤其流行南边传来的枇杷,可惜这种水果有价无市,因着气候原因,只能快马加鞭运送过来,普通百姓根本没有尝鲜的机会。 钟晚准备买两棵先尝试一下。他早觉得自己种地和养牲畜的运气十分诡异,小麦还好说,可若连枇杷都能种活,那便是十成十的金手指了。 李星垂跟着钟晚到处闲逛,越发不明白他的想法。他遍读地域志,自然明白枇杷在这里是种不活的,偏偏钟晚还要反其道而行之。想到麦田里灵气流动的小麦,李星垂顿时有些无语。他还没听说过俗世间有人专门把灵气用来灌溉草木的,在这个灵气匮乏的地方,简直是暴殄天物。 两人走到市集口,却见一群百姓围在布告栏前指指点点。钟晚自穿到这里来,还没见过什么大事发生,此时好奇心一起,忙挤进去围观。 “庆历五年乙丑,秋分九月末,阙月四更,今科探花李星垂于京都御赐府邸为奸人所害,重伤失踪寻得李星垂者,赏黄金千两!”念告示的人语调骤然拔高,布告栏前一片沸腾。 “这今科探花郎是何方神圣?为何圣上会特意找寻他的下落?” “我听说这李星垂可不简单,殿试上对答如流,圣上特请六部的大人来考校他的学问,就连徐阁老都被他反问得哑口无言,他可是上下古今算术星象无所不知的!” 钟晚抱着只露出头顶的小奶猫走出人堆,边往镇西赶牛车的地方走,边自言自语:“这本书里果真是藏龙卧虎,也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见到这个才高八斗的探花郎,古代的学霸没有眼镜要怎么看书呢?趴在桌上对斗鸡眼吗?” “喵!”李星垂愤怒地冒出脑袋,隔着衣料在钟晚的手臂上咬了一口。他才没有趴在桌上对斗鸡眼!钟晚说的话里,有一半他都没听懂,可这并不妨碍他表达满腔愤怒之情! 第6章 被抓走的傻随从 翌日,钟晚一大早就抱着两盆小枇杷,欢欢喜喜地去寻村里精于种植的老者。这是秋季移植的最佳季节,钟晚可不想错过。 李星垂拼命修炼了一些日子,又跟踪了林元森三日,身子乏乏的不想动。钟晚出门后,他在窝里翻滚了一会儿,懒洋洋地起床散步,溜到猪圈里去接见他的小弟们。 住进这里的不久后,李星垂便收服了母鸡小花和小芸,绵羊团团,猪妈妈肥肥,小猪仔阿福和阿财。这些俗气的名字被李星垂嗤之以鼻,但这群动物被钟晚的灵气养得舒舒服服的,集体表示要遵循主人的美学风格。 母鸡小花当先咕咕咕地报告:“主人今早出门时没拣鸡蛋,没挤羊奶!” 李星垂点点头,又问:“你们肯定吃下的所有食物里都有灵气?” 绵羊团团咩咩咩地点头,“自我们被主人饲养的时候起,就是如此。” 傻随从怎会对经手的所有事物都如此大方,除非他是个疯子。李星垂眯起眼,猫瞳里闪着幽幽的光。还有一种可能,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体质。 李星垂感到有些无力,正在此时,篱笆外远远地传来兵器碰撞之声。李星垂跃出猪圈,一只小鸡仔跌跌撞撞地准备跟上,却一头撞在木板上,叮咚晕了过去。 来者是县衙的官兵,手上拿着封条在小破木屋上肆意乱贴。李星垂愤怒地朝他们嗷了两声,为首的官兵一愣,“竟然真的有只猫。” “老大,怎么办?” 官兵头子遗憾地叹气,“还能怎么办?我可没这个胆子去碰如此稀少的猫,更何况这一只看着挺灵气的。” “老大,那猪圈里的其他牲口呢?”手下谄媚地凑上去。 官兵头子哈哈大笑,“两只鸡带走,咱们哥儿几个今晚开开荤!” 小花和小芸悲伤地哭泣起来,李星垂一怒之下,扑上去照着官兵头子的手狠狠一咬,靛色的袖子顿时被鲜血染红,浸深后隐隐透出紫色,显得异常可怖。官兵头子被这钻心蚀骨的伤口疼得失了心智,拔刀朝李星垂狠狠地挥去,后者矫捷一跳,稳稳避过。可被一众官兵围着,他不得不在地上滚了一转才冲出包围圈,雪白的猫毛被染得灰扑扑的。 “老大,这、这不是猫咬得出的伤口啊。” 官兵头子闻言神色一变,恶狠狠地瞪了一眼李星垂,可终是不敢再做出什么。 “兄弟们,走!” 没有谁提吃鸡的事,官兵们仓皇而逃,再没了方才冲进来贴封条时的威风。 李星垂顾不得去安慰一窝被吓坏的小弟,他匆忙跃出篱笆,朝果林的方向奔去。既然官兵大张旗鼓前来贴封条,那钟晚也很可能已遭毒手。这事多半和钱员外脱不了干系,对方的目的在于自己,不论如何都不能让傻随从背黑锅。 果林里秋风萧瑟,空无一人,两棵小小的枇杷树长在一片梨树旁边,显得孤零零的。李星垂的心凉了半截,刚要回头另想办法,却听得一个略微熟悉的声音响起:“三黄!你是三黄对吧?” 他回头,只见拿着弓箭的林元森忐忑地望向自己。李星垂冷冷地扫过他的脸,摆出“有屁快放”的狂傲表情。 林元森摸摸自己的脑袋,“我知道你是猫妖,而且是只方及弱冠不久的猫妖。不知道你们族里的长老怎么会放你出来游历。我从前没来过尘世,这里是我来的第一个地方。钟晚人很好,刚才还请我吃梨,可是官兵们来过,把他抓走了。” 林元森这可算是撞到了李星垂的气头上,他说出了变弱猫以来的第一句话:“你怎么不救他?” “我很弱的,打不过那么多人”犬妖摸摸后脑勺,十分愧疚。 李星垂不欲和这个废物多说,掉头便走。 林元森忙叫住他:“等等!我可以帮你找到他的所在,我的嗅觉比你强!” 活了二十多年,李星垂最听不得的三个字就是“比你强”,若是换在以往,他早暴起把林元森一顿胖揍了。可情势逼人急,他不再是当初的九尾猫妖,嗅觉自然比不上天生有优势的犬妖,只得忍气吞声地点点头。 蠢蛋,这么弱就不要学别人去惹什么员外,害本妖为你卑躬屈膝。 一猫一犬皆以幼体兽形往县衙赶去,林元森在门口嗅了嗅,果断往地牢的方向走去。两个官兵一左一右地站在地牢入口处把守,许是刚有犯人押入,他俩一点没偷懒,正精神抖擞地来回巡视。 作为一只二尾小弱猫,李星垂现下只会皮毛清洁、隐藏气息,和以灵气裹牙咬人这类没什么大用的小法术,于是他望向紧张的林元森,毫不犹豫地在他屁股后面踢了一脚。 “咦,这里有只松毛狗。” 陈朝百姓对犬类通常都是非常友好的,这是妖族里最常见的品种,从前也有家养犬修炼成妖脱离凡尘的先例,因此只要不是遇上恶犬,官兵断不敢随意打骂小狗。林元森猜到被坑,无奈之下,只能上前干坏事,一会儿去咬官兵的裤腿,一会儿围着他们乱蹭。两人都低头想要抓狗,李星垂便趁此机会闪电般从边上蹿过,偷偷潜进了地牢。 到这里,他已经能明晰地分辨出钟晚的气味,在幽暗的地牢中,更是毫不费力便可避过牢内巡视的狱卒。 地牢不大,关押的也只有寥寥几人,毕竟承吴县只是个下辖八镇十乡的小地方,向来安宁。李星垂目力非凡,一眼就看到钟晚的牢房里那层层叠叠的蛛网。他本以为傻随从至少也该害怕一下,谁知这家伙竟然伏在地上专注地拿木棍写字。 李星垂身子一缩,从栏杆中间挤了进去,落地无声。以他隐藏气息的本事,在昏暗的牢房里逃过钟晚的视线,是很容易的事。 厚厚的一层灰上,钟晚留下的字体格外奇怪,全都缺笔少划的,有时更是天书一样完全无法辨认。李星垂一开始还以为是傻随从太没学识,但七零八落地把字猜了个大概后,他却改变了想法。 这似乎是一首分外豪放的词:“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樽还酹江月。” 竟是出乎意料的才华横溢。李星垂诧异之余,再也忍耐不下去,一个跃起跳到了钟晚的膝盖上。后者扔掉木棍,惊喜地喊:“三黄!你怎么来了?难道你真是妖怪?” 你倒是终于聪明了一回。 李星垂不准备暴露身份,以免在这个小村落里惹来更多的麻烦。他只是来看看钟晚怎么样,有没有被用刑,现下看来倒是没有缺胳膊少腿。 “三黄!”李星垂刚想跑,钟晚忽然拽住他的小短腿,把他拖回来,一脸紧张地察看:“你怎么脏兮兮的?脚垫还破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李星垂还真没发现这一点小伤,他匆忙赶过来,哪有空看毛有没有脏。钟晚却如临大敌,本来在牢房里苦中作乐默写诗词伤春悲秋,这会儿却瞬间奋起,朝外面大喊:“有人在吗?我想要伤药,我受伤了,快要流血而亡了!” 这一招把李星垂惊得当场不动一动。钟晚把他往怀里一搂,假装一脸痛苦地捂住手臂,朝闻声赶来的狱卒啊啊呻|吟。 狱卒知晓此人乃是钱员外关照过,要“好好照顾”的犯人,若他在牢中出了什么事,可不好交代。 “嚷嚷什么!安静!”狱卒威胁了两句,没见到血流成河的惨状,料想犯人不过是在夸张,便回去拿了瓶金疮药扔进去了事。 钟晚也没想请大夫过来,若是让这帮人知道三黄能自己找到地牢里,指不定怎么抢它呢。一旦发现三黄比自己想的还要有灵性,钟晚就比以前想的还要舍不得它。 在这个陌生的朝代,他虽和村民们相安无事,却总感觉做什么都格格不入。一年下来,说不孤独是假的。 钟晚不知道乡村逸事的情节,对于回去的方法更是摸不着头脑。 若三黄真是只猫妖,说不定能成为线索。若它只是一只普通的有灵气的小猫,也没关系,钟晚就权当养了个宝宝,学现代那些寂寞贵妇人,跟自家宝贝儿作伴。 李星垂不知道他家傻随从已俨然把自己当成了心理支柱,那劣质的金疮药抹在他的爪垫上,让他浑身不舒服。可看到钟晚严肃认真的神情,他又不忍挣扎。 纠结之下,猫妖大人莫名地生气起来。本来想好要去给知县和钱员外一点教训的,被傻随从这么一搅合,倒不忍跑走了,洁毛法术也没法儿施展。 他伸出没受伤的爪子抓了抓钟晚的胸口,表示抗议。钟晚啪的打掉,轻斥道:“别闹,三黄,你才多大,就学会摸胸了。” 李星垂:“喵喵喵!”本妖很生气! 第7章 公堂之争 是夜,李星垂趁钟晚睡着,从牢房里溜出来,循着犬妖的气味一路寻去,果然在县衙的后院里找到了打盹儿的林元森。虽说猫狗天生不对盘,但李星垂不得不承认,这条松毛狗还挺讲义气,被坑了一把还尽职尽责地等在这儿。 林元森揉揉眼,汪汪问:“钟晚怎么样?” 他们的语言听在正常人耳中,不过是无甚意义的叫声而已,不怕被人听见。 “还行。松毛,你会幻术吗?” 林元森犯了难,“会,但使得很少。你知道,犬妖不擅长幻术的,那不是你们猫妖的强项吗?” 李星垂烦躁地在地上磨了磨爪,心说傻狗果然不靠谱,只得孤注一掷,“我才二尾,使不出高等幻术。你已经是三纹犬妖了吧?暂时借我灵力一用。” “你的意思是”林元森瞪大了他黑溜溜的眼。 “我欠你个人情,以后你有什么事,我李星垂赴汤蹈火帮你办到!”打小李星垂就没尝过求人的滋味,这还是头一遭,说起话来意气风发,俨然有当年在自个儿妖境内呼风唤雨的气势。 林元森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若是我一口气给你灌输过多灵力,你虽能短暂地达到三尾,可之后会很难熬的。” 但他李星垂决定的事又岂能轻易更改,明早钟晚会被提审,钱员外今晚定会住在县邑的宅子里,靠着林元森的嗅觉,可以把他揪出来,和知县一起一网打尽。 老实巴交的犬妖见没法说服他,只得从了。 知县的门前,两只妖兽灵气相通,片刻后,李星垂周遭灵气暴涨,林元森则恹恹的没了精神。 “大恩不言谢!”李星垂跳进知县屋子里,跃上床榻,爪子触到他的额头,一瞬间便探出他心中最惧怕的事。这家伙还真是贪心,官位小妾钱财都想要,怪不得被钱员外牢牢抓在手里。 猫妖的幻术为妖兽之最,李星垂又博览群书,各种恐怖骇人的情景手到擒来,把知县吓得惊叫连连,偏偏又醒不过来。李星垂在门外嗤笑一声,迅速离去,寻钱员外的住处。 清晨,钟晚伸了个懒腰,手臂伸展之间扫到一片蛛网。他甩甩手,低头去看抱在怀里的三黄。 “三黄,三黄,快醒醒,你得先躲起来。一会儿我被提审,如果他们看见你,把你抢走怎么办?” 李星垂不耐烦地翻了个身,继续窝在温暖的怀抱里睡觉。钟晚没办法,只得把他抱起来,放到最黑暗的角落里。李星垂一个激灵醒过来,恼怒地瞪了钟晚一眼。本妖昨晚为你筋疲力尽,就得到这种待遇? 钟晚没能察觉到猫主子的坏心情,还自顾自地安排道:“若是这朝代还有法治,我就回来把你带走;若他们什么都不听,就是要抢走你,我就说你不见了。除非他们残暴到乱棍打死我,否则我一定会把你找回来。” 这话让李星垂安分了下来,但他坚持扒着钟晚不放。别看他还是奶猫一只,可钟晚偏偏拿他没办法,又不能用力。 县尉过来提审,见到这一幕也不免觉得诡异。县令大人和钱员外勾结,想要抢夺这只猫,就不怕遭报应么? 承吴县知县高坐堂上,腆着圆滚滚的肚子,手中攒着被汗浸湿的帕巾。他挥手让衙役附耳过来,焦急地小声问:“钱员外还未传消息过来?” 衙役往外望了一眼,点头道:“未曾。” 知县的冷汗不断往下掉,昨夜的梦让他彻夜恐惧,那样的惨境他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一切都算是温柔的,后来他受刑时的一刀一刀,好像真切地割在身上,痛感十足。而梦中不管哪个情景里,都有一只幽幽看着他的小猫,邪门至极。 那只猫 那只猫就是眼前的这只! 知县惊得直接站了起来,指着钟晚的手不住颤抖,“你、你” 钟晚一头雾水,不懂这朝代见官规矩的他胡乱行了一礼。好在知县此刻也没心情去管他,抹着汗坐下后,强自镇定道:“丰收乡盈满村村民钟晚,无户无籍,乃一介流民,按本朝律法,不得拥有土地。此次传你上堂,便是要你交回手中之房契地契。” 事实上,钟晚也隐隐猜到钱员外会拿他没有户口的问题做文章。当初穿来这书中时,钟晚便发现他的状态和在现代时一模一样,不像是魂穿,倒像是整个人都身穿过来了。所以在这一年中,他特地去上了白籍。 这是陈朝管理户籍的特有制度,将别地侨居而来的居民上为白籍,本地居民则为黄籍,虽对白籍居民买房买地的数量有限制,可就钟晚手里握有的土地而言,是完全不违规的。 他阐明这点后,知县脸上隐隐显出退让之意,还低头和县尉耳语了两句。 “这”知县踌躇一阵,缓缓道:“虽说上了白籍,可你原籍何在,有何证据?” 钟晚看过这个时代的地理书,知道最南边的地名,结合在现代时旅游的经验,他镇定地道:“我乃岭南佛山三水大旗头村人,知县尽可派人查证。”实在不行,他还能拽两句粤语呢。 他一开口就是岭南之地,若真要派人去,一年半载都回不来。可他又偏偏在谁都没注意时上了白籍,如今白纸黑字,做不得假。 知县骑虎难下,又想到昨日的梦,再去看懒洋洋掀开眼皮扫视四周的三黄,越看越觉得它和梦里的猫像了个十成十。 “话我已说清楚,在还未查清事实前,知县要收回我手中的房契地契,恐有不妥。”钟晚轻轻抚摸着三黄的毛,心想回去一定得仔细地给它洗个澡。 “这”正在知县支吾之时,一名衙役风风火火地跑进来,在他耳边飞快地嘀咕两句。知县登时如蒙大赦,急急地道:“既是如此,自该尽力查证。钟晚,你先回村,等候消息。” 虽不知道知县的态度为何改变得那么快,不过这对钟晚来说自然是件大好事。他点头告辞,欢欢喜喜地抱着李星垂走出县衙,“难得来县邑一趟,给你买两条新鲜的河鱼回去吃。你想吃烤鱼,清蒸鱼,还是水煮鱼呀?” 猫主子满意地颔首,爪垫拍拍钟晚的手背。这傻随从总算上道了些,知道买鱼来讨好自己的衣食父母。放心,有我李星垂一口吃的,就不会饿着你。 若是钟晚知道此刻他内心的想法,怕是要狠狠地吐槽一句“哪儿来的自信”,可现在他已将三黄当作一家人,还一同蹲过大牢,经历过差点无家可归的境遇,就算是只猫也养出感情来了。 钟晚被抓走的事不过一天就已在盈满村里传得沸沸扬扬,这会儿他被释归来,刚走到村口,就有一帮大叔大娘迎上前来,七嘴八舌地询问情况。钟晚简短地解释两句,真正关心他的人自然是松了口气,可像王大娘这样巴不得他出点事的人就少不得要拈酸两句:“阿晚呐,当初你刚来咱村里的时候,我还以为你是打北边来的呢。” 钟晚笑吟吟道:“我从小就学习官话,没什么口音。” 猎户家的李大娘则直把目光往三黄身上瞟,“要我说,阿晚你养了这猫,也不知是福是祸。这世道,猫可是王公侯爵才养得起的贵物,咱们山间小民,养只如此雪白娇贵的猫,可是会折福的。” “说得也是。”钟晚面上流露出一丝为难,李星垂心一跳,猛地抬头看他,双爪紧紧扒住他的手臂。 “不过,谁让三黄整天就粘着我呢。我也是没办法,把它远远放在一边,它都能千里迢迢地找到我呢。”钟晚眯着眼抚摸三黄的头顶黄毛,没想到在现代生活了二十几年都没有尝过的秀恩爱滋味,居然在这儿找到了。 村民们也被这发大招闪瞎了眼,讪讪地附和两句,便纷纷散了。钟晚正想走,却见王伯山的另一个邻居许大娘还兴致勃勃地跟在他身边。 “许大娘,您有什么事儿吗?” 他一问,许大娘立刻顺杆儿往上爬,殷切地道:“阿晚呐,你也老大不小了,就没想过要娶亲?” 按照钟晚穿过来时的年龄算,目前他应该是二十二岁,在古代的确是大龄未婚男青年。可他对这个时代毕竟没有归属感,说成亲还太早了些。 钟晚婉拒了两句,许大娘却锲而不舍,“不想成亲也没事儿,过几日就是镇上的花灯节。你到咱们这儿都一年了,也该见识见识这儿最出名的盛会,多交些朋友总是好的。” 这话让钟晚想到了那些瞒着儿女安排相亲的父母,神情顿时有些微妙。 许大娘见火力不足,立刻添油加醋道:“我听人说你最近在琢磨种果树的事儿?花灯节上,来自各地的商贩都会来卖各式各样的树种。往年间,村里的人都是趁花灯节去买好货的。” 这话正好说到了钟晚的心坎上,反正相亲的结果如何还不是他说了算,去一去也不妨事。钟晚点头后,许大娘欢天喜地走了。 李星垂眯着一双猫瞳,喵哼着磨爪。居然想背着主人去相亲,傻随从的胆子未免也太大了些。 第8章 相亲惹出来的麻烦 既然许大娘说,花灯节乃承吴县一年一度的盛会,那到时候镇上一定分外拥挤,十里八乡的百姓都会倾巢而出。 “三黄,我不带你去,是为了你好。”钟晚苦口婆心,把自家猫咪当宝宝一样哄。可猫主子就是猫主子,任性起来十头牛都拉不回来。三黄的前爪像是有粘性似的,死死地扒在钟晚手臂上,甩都甩不下来。 钟晚越发觉得自己已经被这稀有保护动物吃得死死的,只得板着张脸,提着麻布口袋去赶牛车。许大娘早已等在村口,满脸堆笑地跟钟晚寒暄。今日的许大娘打扮得格外鲜艳,戴在鬓角的红花倒真让她看上去像媒婆似的。 “三黄也跟着来了,没想到猫也爱凑热闹。”许大娘对李星垂的出现显然满意之极,丰满的身体直往他身上蹭,好像要蹭点猫咪的灵气一样。钟晚正捉襟见肘之际,忽然看见被埋在牛车稻草里的林元森。 “林大哥,没想到你也要去花灯会!”他忙不迭地逃离许大娘,上车去跟林元森挤在一起。李星垂逃过劣质香气的毒害,却没能逃过犬妖身上的臭味。他天生反感这种味道,即便林元森帮过大忙,也无法改变猫狗相斗的天性。 一路颠簸到镇上,天色已近黄昏,五颜六色的花灯一盏一盏地挂在街口摊铺上,黄髻小童们叽叽喳喳地成群跑过。许大娘殷勤地引着钟晚走,“来,那边是商贩们聚集的地方。说起来,这花灯节还是几十年前从南边传过来的呢,阿晚的家乡有吗?” 钟晚糊弄了两句,心说今晚这相亲看来是逃不过去了。 他琢磨着一会儿该怎么脱身,走神间,额头忽的一痛,撞击的冲力迫使他往后退了两步。 “失礼失礼,这位公子” “没事没事!” 三黄不知为何忽然钻进钟晚的衣服里,蹭得他浑身难受。慌忙摆手间,钟晚只看到撞他的人一身黑衣,眉目俊朗,玉簪束发,一看便知此人不是山野小民。男人仔细地上下打量他,莞尔一笑,道:“既是如此,在下不打扰公子雅兴了。” 往前走出一阵后,钟晚都还处于发愣的状态,刚才那个男人的面容在脑海里挥之不去。他摆摆头,驱逐这种中魔一样的状态。真是奇了怪了,钟晚很确定自己对美男没兴趣,也没有弯的潜质。 李星垂从他的怀里钻出来,打了两个喷嚏。傻随从的皮肤意外的白嫩,蹭在上面滑溜溜的,很舒服。 他抬头,却见钟晚一脸纠结,而一旁的许大娘还在絮叨她表侄女的贤良淑德。李星垂不住地偷着乐,这就是私自相看姑娘的下场,凡是夸得如此天花乱坠的,都很可疑。 “哟,晴晴,这就忙起来啦?”许大娘奔到一家堆着各式花盆的店铺前,和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攀谈起来。这位赵晴晴姑娘倒真是符合许大娘的描述,说话温温婉婉的,待人也客气,搞得钟晚都不好对她甩脸色。 这跟李星垂想象的一点都不一样! 盛怒之下,猫主子腾空跃起,跳到了赵晴晴的头上。随从的婚配都是要遵循妖主人意见的,钟晚竟敢私定终身,简直大胆! “三黄,别闹。” 土兮兮的名字瞬间将猫妖大人从云端拉回泥间,他被钟晚提着后颈吊在半空中,而被弄乱头发的赵晴晴则慌乱地背过身去梳妆。 钟晚把李星垂放到跟着看热闹的林元森怀里,转头向赵晴晴道歉,“赵姑娘,我家的猫咪生性顽劣,冒犯了你,实在是失礼。” 这赵姑娘心性也是真和软,见钟晚道歉,她忙把散发别到耳后,连声道没事,“钟大哥,方才我说的荔枝树苗就在屋内,你若有意,可上前一观。” 李星垂在林元森的手里拼命挣扎,他差点就想开口告诉钟晚,这种借着谈生意相亲的主意太老套,只有最蠢的蠢货才会上当! “镇定,镇定,三黄,光天化日,他们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林元森充分展现了犬妖和稀泥的特质,既宽心又忠实地执行钟晚的吩咐,把小弱猫李星垂看得死死的。后者喵喵乱叫,爪子狂乱地挥舞,幸亏犬妖族长辈向来有教导子孙如何对付生气的猫咪,林元森游刃有余地把李星垂拎在手里,毫发无伤。 李星垂发了狠,聚起灵气一冲,一口咬在林元森手臂上。后者见再也掩饰不下去,便悄悄退到一旁的暗巷内,化为犬身和李星垂对峙。 “蠢狗,你拦着我做什么?” 林元森心说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才非要和李星垂交朋友,如此骄纵的个性,跑出来历练难免吃亏,他的家人竟然也放心。 “你先前的所作所为已然引人注目,今日是花灯节,再闹的话,难免不被有心人注意,猜到你是一只妖兽。” 他说的话其实很中肯,李星垂心底里也明白,还不到肆意张扬的时候,“方才是我冲动了。谢了,我又对不住你一次。”他这回没再多说别的,想起临行前他爹嘱咐过的话,再打量面前一脸苦相的松毛狗,头一次疑惑起来。 族内众猫对犬妖的看法向来以嫌恶为主,李星垂打小便耳濡目染。他爹常常欲言又止地提点他,妖和人一样,有好有坏。犬妖多心地淳厚,日后在尘世间若是遇上,倒不妨相交一二。 不过,犬妖的气味很臭,这点绝对是真的! 李星垂在花店门口磨了半天爪子,好不容易见着钟晚出来,立刻蹦到他身上闻了一通。除了花香果香以外,钟晚的身上明显染上了一股脂粉的香气,若说他和赵晴晴没有肢体接触,鬼都不信! “林大哥,你这是怎么了?!”钟晚抓起林元森的手背,仔细察看那一排血色的齿痕,愣了几秒后,他忽然反应过来,抓起李星垂的后颈训斥:“三黄,这些日子是我不对,把你的脾气宠得越发大了,竟然咬人。林大哥不过是替我抱着你,他为人敦厚,又不会对你怎么样,你为何要伤他?” 林元森白日里在山林中打猎,在钟晚忙农活的时候会帮他照料果树,一向勤勤恳恳。相比之下,三黄任性骄纵惯了,钟晚害怕这回它咬了熟人,下回就敢咬着贵人,到时候自己一介白丁,怎么保得住这稀有猫咪? 这事,李星垂心中的确愧疚,可他同时又憋屈得很。 作为一名随从,钟晚不先检讨自我,反倒来批评主人,这是什么道理?在妖境内,凡人随从对猫妖莫不是毕恭毕敬的。妖境内灵气充沛,猫妖通常都不会太拘束随从的行动,说是服侍,也不过是平日里整理房间不至于落灰罢了。因着妖族常常一出门便是数十年,而凡人在妖境能得到千百年的寿命,所以被猫妖选去做随从的人,全都感恩戴德。 李星垂从不曾受此委屈,也不懂得钟晚为何没主动跟自己提过进妖境修炼的事。照理说,先前显露的种种迹象都足以让凡人看出他的妖族身份。在别人面前李星垂还掩饰一下,可在钟晚面前,他一向表现得心智超凡,还看得懂书。那次钟晚被抓,县衙离盈满村可是有足足三个时辰的脚程,就算钟晚是个笨蛋,也该明白一只寻常的猫是绝对找不到地牢里去的。 猫主子心里暗暗着急,钟晚却越发担忧将来有人觊觎三黄的事,和赵晴晴匆忙聊了几句,约定下次在村里见面,商量种荔枝树的事,便匆匆离开了镇上。 回程的路上,林元森不住劝道:“阿晚你且放宽心,三黄不过是喜欢粘着你,才一时生气罢了。” “你别为它开脱。”钟晚面沉如水,“我就是平日里太宠着它了,看我回去怎么收拾它。” 你还敢收拾我! 李星垂炸毛了,喵嗷着抗议,钟晚却不理他。 哼,等本妖修炼到三尾能变身了,吓死你,看你还敢不敢收拾我。 回到村里,钟晚一路拎着李星垂回到里屋,把他往床上一按,照着屁股的位置狠狠地打了上去。 李星垂脑中轰的一声,彻底蒙圈。就是他最顽劣不堪的时候,也没被长辈们这样对待过! 落在两团小软肉上的巴掌一下一下,打得李星垂委屈又难受。他不是不能反抗,但钟晚细皮嫩肉的,还日日供给他灵气,让他反过去咬一下,他还真下不了口。 打了三四十下,钟晚终于停手,坐在床边不说话。李星垂自个儿翻过身,幽怨地朝他望去,眼神接触间却愣住了。只见钟晚的眼睛红红的,虽未落泪,但显然是被惹得伤心了。 李星垂一时失措,这可真是奇了怪了,明明傻随从是动手的人,怎么看上去反倒像是自己欺负了他似的? 第9章 故人相见分外眼红 没有多想,李星垂慢慢靠上前去,在钟晚的大腿上蹭了蹭,装得乖巧了不少。钟晚起先还不理他,可等到李星垂破天荒地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手背后,他便再也冷硬不下去,把小奶猫抱到腿上,色厉内荏地训斥:“让你不听话!今日是咬了林大哥,下次呢?承吴县虽不是京都,可也在交通要道上,你没见着今日花灯节上还有气质不凡的人来来往往么?” 李星垂回过味来,终于意识到钟晚这是在担心自己。 “我承认,是我没用,在这儿除了能种田以外什么都不会,还是个黑户,日后怕是也护不住你。”说到这儿,钟晚不由得更为颓丧,“要么我也拜拜猫妖得了,他们总不会不管徒子徒孙吧” “喵喵!”李星垂扒着钟晚的衣襟,伸出粉色的舌头去舔他的脸。他从前才不会做这么丢脸的事,都赖钟晚奸诈狡猾,竟然使了招苦肉计。罢了罢了,大不了以后安分点,不惹他不开心就是了。 李星垂蹭了会儿,主动跳到床头把话本子拖过来,讨好地摊到钟晚面前。这书讲的是一名书生误入妖境,修炼得道,并和四大妖族的美艳妖兽相恋的故事,李星垂看了一遍就觉得全是胡说八道,区区一个凡人哪会有如此魅力,让猫妖犬妖狐妖虎妖全都为他折腰,还不惜大打出手,也不知是哪个落魄书生的意淫。 钟晚翻了几页,兴趣寥寥。这种起点升级流的故事套路,看两遍就索然无味,只是这乡村小镇间买不到什么好看的书,价钱又贵,他才迟迟舍不得扔掉。 “不如我也试着写写话本子,说不准还能卖钱出名呢。” 李星垂斜眼瞥过去,不甚信服。就钟晚那一手残缺不全的别字,别说写书,就是写账本都困难。 显然钟晚也想到了这一点,叹道:“繁体字可真难学,下回去镇上看看有没有字帖卖吧。” 这已不是李星垂第一次感到违和了,钟晚在言行和思想上都和李星垂认识的世俗人不同,可看他的长相,又不像异邦人。李星垂还没惊世骇俗到能联想到穿越时空,他暗暗把这些不寻常记在心里,准备等到能变身后,跟钟晚一一问清楚。 是夜,钟晚特别没有安全感地抱着李星垂睡了一晚。猫主子对这种依赖很满意,连带着翌日在屋里看见老鼠时,也心情大好,屈尊降贵跑去叼起来一口咬死了。 趁钟晚出门,李星垂去巡视了一圈猪圈,嘱咐小花好好关注她家主人的心情,尤其要听钟晚喂食时都唠叨了些什么。 “主人今早说,要多攒点钱,看有没有路子买只母猫来和你配种。”母鸡小花小心翼翼地汇报。 “什么?!”李星垂恨不得咬碎一口猫牙。钟晚和邻里关系寻常,向来爱对牲畜唠叨,往日里李星垂打听着,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好不容易来一件和自己相关的,竟然如此令人不悦。 且不说猫不是那么好找的,即便是真让钟晚撞大运找着了,李星垂也不可能如了他的意。妖族的亲事向来由自己做主,连父母长辈都干涉不得。族内的同辈人倒是有年纪轻轻就相好的,不过李星垂对此事一向无甚兴趣。 “真是反了他了!”对小弟们怒吼了一句,李星垂拔爪往外冲,刚跃出篱笆外,却察觉到一股熟悉的气息。他猫脸一沉,跳到树上按兵不动,须臾间,眼角余光便捕捉到一个黑色的身影朝自己袭来。 两只妖兽在空中过了几招,稳稳落地,李星垂的额头上多了一丝血痕,让他看上去不再那么奶气了。 “两年不见,你竟突破了七尾。”他望着面前的黑狐沉沉开口。 毫发无伤的狐狸有一身光滑柔顺的皮毛,宛如黑绸缎般华贵妖娆。对方懒洋洋地摇了摇尾巴,道:“李星垂,你怎么沦落成了这副德行,方才我不过使出一成力,你便招架不住,当真是狼狈至极。” “这和你没关系。陆子谦,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此人是李星垂幼时的玩伴,狐妖族的陆子谦。猫妖和狐妖两族偶尔会让同辈的小妖们到彼此的妖境切磋学习,陆子谦天生五尾,虽不及李星垂这般天纵奇才,可也算得上资质上佳。他呵呵一声,道:“你说巧不巧,我出来游历正巧路过这儿,在昨日的花灯节上撞见一个奇人,偏生那人身上还带着你的气息。我本想着,堂堂九尾猫妖李星垂的气息怎会如此弱小,会不会是感觉错了?” 这话快要把李星垂气疯了,可他毕竟遭受大劫,忍性比往日略有长进。况且若说凑巧,这也未免太巧了些,陆子谦虽从小便和他相识,但在害他的人未查清以前,越是亲近的人,越不可贸然相信。 陆子谦见李星垂始终沉默,便转了个话题:“说起来,今日那凡人不在啊。昨个儿撞到他,他还呆呆地看了我许久,真是可爱。” 终归是多年的好友,一眼就能看穿李星垂的心事。昨日他不确定陆子谦如今是敌是友,躲到了钟晚的衣服里,自然没见着后者的眼神。可狐妖惑人的本事妖界皆知,陆子谦要是用媚术,钟晚能抵挡得住才怪。 “你不要打他的主意。”一只二尾小弱猫敢对七尾的狐妖说这话,若让其他妖兽看到定要说他不自量力。可陆子谦知晓李星垂素日的实力,即便他猫落平阳也不敢小觑。 他笑了笑,道:“放心,我不会出手的。毕竟他是那么一个灵气宝库,正适合你修炼。” 李星垂前爪用力,陷进土里,迟疑着问:“你也看出来了?” “这有什么看不出来的。”周遭没有人的气息,陆子谦索性化为人形,一身黑衣更显得他丰神俊朗,风度翩翩,“他整个人便是一个比哪处都要丰盈的灵穴,应当是能撑到你重新修炼回九尾的。” 李星垂的猫瞳骤然一缩,“你什么意思?” 陆子谦耸耸肩,“就是字面上的意思。灵穴总会有枯竭的时候,我虽不知他身上何以有如此多的灵气,可既然是灵气,便有穷尽之时,到时他能不能留下命来,恐怕就要看天意了。” “你不必耸人听闻!”李星垂冷冷地仰头朝他看过去,虽还是小奶猫的形态,可却气势迫人。 “你现下不信我也无妨,等你自己修炼到三尾,能看到灵气实体,便知我所言不假。星垂,你若不想害他,便和我离开这个地方,我带你去寻灵气更丰沛的处所修炼。” “再说吧。”李星垂思绪烦乱,暂时不想理会陆子谦,后者也知情识趣地隐掉气息离去。 钟晚身上取之不竭的灵气一直是李星垂的心病,他一面想要试探钟晚的体质,一面又不愿冒险,导致修炼缓慢。否则以他的资质,早该修炼到三尾。若是陆子谦所言非虚,事情会变得非常棘手。 平日里,钟晚种田养鸡费不了多少灵气,若他真是灵穴体质,自会转化天地间微弱的灵气为自身所有,身体便不会枯竭。可若是身旁有一个妖族在,他的处境就会非常危险。 “该死!”自京都惨败后,李星垂从未如此想要恢复到九尾的形态,在他的鼎盛时期,何须借助钟晚的灵气来修炼,又怎么会发愁日后保护不了他呢? 连随从都保护不了,要怎么成为下一任猫妖王? 近些日子以来天气越来越差,钟晚一连好些天去田里林间为麦子水果做防护工作,只求在寒冬腊月能减少些损失。一忙起来,他就忽略了三黄的日常作息。 这日下了第一场雪,钟晚同热情前来帮忙的赵晴晴和林元森一起,将积雪清理干净,裹着新制的厚棉衣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里走。他的怀里抱着赵晴晴好不容易进货来的木天蓼,想到刚才林元森邀请他们一起去吃饭的情景,不由暗暗发笑。 赵晴晴也是好眼光,天天往村里跑,就想跟林元森凑堆,还自以为旁人都和傻乎乎的林元森一样看不出来。钟晚当然不愿去当电灯泡,借口要回去照顾三黄,早早地溜走了。 进了院子里,他先将木天蓼树枝放到柴堆旁,再去把埋在树下的梅子酒挖出来,抱着进了里屋。三黄照样不知去向,钟晚便脱了外衣,抱着暖手炉缩到了被子里。在没有暖气的小乡村里,暖手炉可是了不得的奢侈品,钟晚享受惯了暖如春日的暖气屋,在陈朝过冬时便倍感煎熬,才花大价钱淘了个暖手炉。 “这么冷的天,三黄到底跑到哪儿去野了。”终究是躺不住,钟晚起身正想掀被子,一个轻盈的身影落在桌上,带进来几片雪花。 “快把窗关上!冷死我了。”钟晚说着钻进被子里,就见他家猫咪后腿一勾把窗带上,抖了抖毛就往床上扑过来。 钟晚忙抬起一条缝来,让李星垂钻进被窝里,然后一手握住他的前肢,把小小的身体带到自己怀里,埋怨道:“大冬天的,你也不嫌冷,整天到处乱跑,早出晚归的比我还——啊!三黄你在干什么?!” 身上传来的诡异触感让钟晚也顾不得怕冷了,匆忙掀开被子,把趴在自己胸口乱舔的小猫揪出来,生气地斥责:“你才多大,就学会吃豆腐了?!” 第10章 猫大不中留 李星垂简直要被气疯了。他拼死拼活跑到隔壁村去作怪,逼得整个村的人都改信猫妖,好吸收信奉之力转化而成的灵气。做这么多吃力不讨好的事,还不是怕继续吸收钟晚的灵气会让他没命! 结果呢,这个蠢货倒好,跑去跟犬妖和女人私会,身上的气味脱了衣服都能闻到,还做出一副无辜的模样,脸冻得红红的,睁着大大的眼睛博取同情心,真是岂有此理。自己不过是舔舔他的身体消除讨厌的气味,值得反应这么大么? 钟晚可不知道猫主子心里的弯弯绕绕,一只半大的猫咪居然就开始发情,看来给三黄找个伴儿的事情必须要加快了。可惜这大冬天的谈不上收成,等开春把麦子和水果一收,再卖些牲畜,匀出钱来,看看能不能去黑市上买只猫。 “三黄,你再等等,等我有钱,一定给你找一只漂漂亮亮的母猫回来。” 这世间竟有如此愚不可及之人,李星垂今日算是长见识了。他锲而不舍地往钟晚身上蹭,势要把蠢狗和女人留下的气味蹭没,钟晚烦恼不已,忽的想起被放在屋外的木天蓼,顿时有了主意,笑眯眯地道:“三黄,想煮锅子来吃吗?我去捡些柴火到灶里,你跟我一起去吗?” 李星垂自然是要跟着的,他现在不想离开钟晚一步,生怕他下一秒就带个女人回来宣布要成亲。 钟晚走到院子里,把李星垂放下,弯腰拣柴火。就是那一刹那间,李星垂忽然感到一股沁人心脾的香味迎面扑来,他身体一软,不由自主地就朝旁边的几根树枝蹭去。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意识到了这份诱人来自何物。 木天蓼,傻随从竟然拿了木天蓼回来! 猫主子很生气,他不愿自己的弱点轻易被钟晚挟制,但木天蓼对猫咪的作用就像最醇的酒,最妙的香,以李星垂现下的道行,根本无法抵御。他不由自主地平躺在地上,一脸陶醉地打滚挠肚皮,一边还发出惬意的喵喵声。 钟晚把柴火堆好,蹲下挠挠李星垂的肚皮,颇有些得意,“就知道你喜欢,看把你乐的。不过三黄,你可不许常常和木天蓼待在一起,这看上去太像嗑药了,也不知道对你的身体有没有害。还是喝点梅子酒吧,也会很舒服的。” 听完这话,李星垂差点没晕过去。敢情钟晚是觉得自己会喜欢这玩意儿。 他一向自律,对这种除了舒服以外别无作用的东西,向来避而远之。钟晚偏偏还高兴得很,一会儿挠肚皮一会儿挠下巴地逗弄。李星垂的羞耻感暴涨,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蠢家伙,我一定会让你还回来的! 钟晚煮了一锅乱炖,有肉有菜,热腾腾的端出来,再装了一碗酒,招呼三黄赶快吃。刚醉生梦死过的猫主子还脚步虚浮的没反应过来,钟晚给他夹了一盘菜,边吃边抱怨:“这儿都没有电磁炉,也没有暖气,大冬天锅都没法儿保温,算什么火锅,哎。三黄快点吃,一会儿该凉了。” 电磁炉三个字分开来,李星垂都略懂一点,可合在一起他却是弄不明白了。不过有一点他很肯定,钟晚应当是见识过富贵生活的,他在这山野小村里过得相当不习惯。 想到这儿,猫主子又释然了。既然钟晚不是个清心寡欲的人,大不了以后他要什么就给什么,只要他愿意乖乖听话跟着自己走。 钟晚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家三黄越发退让的底线,他还在长吁短叹,跟小猫唠叨:“下次还是给你做烤鱼吧,你也喜欢吃那个。不过你下次要再敢吃豆腐,我就罚你一个月不许吃鱼!” 数九寒天的,一人一猫吃完火锅正准备去被窝里待着,门外传来了热情的呼唤。钟晚开门出去一看,顿觉诡异。王大娘竟满面春风地端着碗来了,“阿晚呐,这是你王叔家熬的腊八粥,还热着呢。” 最近数月以来,钟晚一直小心翼翼地和王伯山家井水不犯河水,生怕他们打三黄的主意,难不成这会儿王大娘忽然想通,要用亲近策略了? 人家巴巴地踏雪端过来,钟晚也不好拒绝,只得客气谢下。 王大娘笑道:“说什么谢,阿晚,新年你要怎么过?总不至于还是一个人孤零零地待在屋子里吧,不如来你王叔家过,一家人热热闹闹的多好。” 钟晚忙摆手,“不必了,我早同林大哥约好,一起吃过年饭。” 王大娘有些失望,却并不打算放弃似的,勉强道:“那行,除夕那日,我让我家小子和姑娘们来给你拜年。” 这话说得就有些奇怪了,钟晚和王小豆他们是平辈,让王家的孩子们来拜年,显得钟晚端着架子,还有碍邻里和睦。本着对王伯山和王小豆的善意,钟晚只得说:“到时应该我来给王叔和王大娘拜年才是。” 李星垂板脸听着,十分不赞同钟晚的心软。这家人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灯,若有可能,根本就不该和他们做邻居。 既已答应下来,钟晚便不再烦恼。北方的冬天的确寒冷,在接下来的好些日子里,他都没怎么出门,反观三黄,仍旧早出晚归的整天不见猫影。钟晚有时还忍着睡意早起看住他,谁知一个错眼间,他就有能耐趁机溜掉。 “儿子养大了,爸妈留不住了。”想到以前父母对到外地读书的自己说过的话,钟晚不免心有戚戚。他才二十出头,就体会到了空巢老人的滋味,本来是捡只猫回来玩一玩的,结果投入了感情,一见不着心里就慌。 钟晚郁郁寡欢,除夕的前一日,他守在篱笆前,一直到日落黄昏,月升之时,三黄才跑回家来。钟晚当即把他抓起来打了屁股,恶狠狠地问:“你明日还出不出去了?真是翅膀硬了,有能耐了,怎么看都看不住你。三黄,今晚我就跟你打开天窗说亮话,你若是厌倦了盈满村这个小地方,尽管自己离开。反正你是稀有动物,到哪儿都不愁人养,跟着我是你吃亏了。” 三黄讨好地叫了两声,难得被打了屁股也不炸毛,乖乖地窝在钟晚怀里。 这种事也不是李星垂乐见的,天气越来越冷,他看着钟晚整天怕冷得很,心里也不好受,只恨自己如今太弱,没办法给他安逸的生活。加之陆子谦说的话始终是李星垂的心头大患,他憋着一口气往返于两村间,就是想要快点修炼到三尾,探明钟晚的体质。 钟晚看他听话,暂时歇了气,打了热水给他擦身。 因着晚上要和林元森一起吃饭守夜,钟晚翌日起了个大早,去给王家拜年。李星垂自是不想去的,缩在被窝里继续睡懒觉。 年节里,哪一家都是喜气洋洋的。钟晚想不好要送什么,带了几匹布料,一些香肠腊肉提上门,让王伯山见了连道惭愧:“你婶子先前被鬼迷了心窍,一心要抢你的猫,这些日子里我把她训了几顿。以后咱们邻里间和和睦睦,你有什么为难事,尽可叫王叔帮你。” 钟晚客气了几句,坐下喝了杯荞麦茶,起身欲走。王大娘忙拦住他,一迭声地开始夸王家大姑娘的好。 钟晚一愣,这才反应过来,继许大娘之后,王大娘竟然也开始打他亲事的主意。难不成三黄就是那最值钱的聘礼? 他本能地想推拒,但眼角瞥见屋门前没能藏得住的衣角,一时又说不出狠心话。乡下姑娘虽没什么讲究,可忽然被拉出来相亲,应该也是很丢脸的。王家大姑娘站在门口偷听,直接拒绝恐怕会伤她的心。 当断不断反受其乱,钟晚无意和王家结亲,就算再伤女孩子的心,此刻也只得硬着头皮道:“王叔,实在是对不住。我田里事多,家徒四壁,暂时还不想成亲。” 门口身影一闪,王家大姑娘当即捂着脸飞跑而去。王大娘还想再说,王伯山摆摆手道:“罢了,阿晚看不上咱家阿秀,是她没福气。” 钟晚无法,又夸了王家大姑娘一顿,只说自己的不好,王大娘难看的脸色才终于回复了些。 “那婶子也不再提这事了。不过阿晚,我家小豆也不小了,整天混日子也不是个办法。他前些日子听说你在镇上教钱小公子算术,羡慕得很,不知你今日可有空和他说道说道,免得他整日在我耳边求。” 王大娘头一回这么言辞恳切,钟晚只得应了,到平日里供着猫妖塑像的桌前给王小豆讲算术。 这孩子倒不像他娘说得那么一心向学,听着听着就打起瞌睡来。钟晚想到以前自己上补习班的时候痛不欲生的情景,心生同情,便跟王伯山说家里还有猪没喂,就此告辞。王大娘还想再留,钟晚挂念着不知道有没有偷跑出去的三黄,一刻都不想再在王家待下去。 一路走进屋子里,他想着刚才讲算术时看见的猫妖塑像,不由得笑了起来,走进屋的同时便喊道:“三黄,快起床,我想了个好主意。我看王家供奉猫妖时还给塑像穿了小棉袄,要不我也找人替你做一件,以后你到处乱跑也不怕冻着。” “三黄,三黄?” 钟晚皱着眉掀开棉被,哪里还看得见小猫的影子。他脑袋一疼,昨日压下去的火顿时冒了出来,“白眼猫!还是这么不听话,连年都不想和我一起过吗?!” 第11章 白眼猫终于出走 箱笼内无处不在的浓郁香气令李星垂犹如醉酒,浑身瘫软,难以行动。他心知是着了别人的道,在不清楚对方究竟想拿他怎么样之前,他宁愿保留体力。 迅疾的马蹄声昭示着偷袭者想要带他离开的迫切之心,大约过了半个多时辰,快马在一个气味熟悉的地方停了下来。李星垂冷笑一声,提在嗓子眼的心放了下来。 他还以为是当初在京都遭遇过的可怕对手找到了他的所在,谁知原来是钱员外在不自量力。略一思索,李星垂便想清楚了前因后果。 陈朝的猫十分少见,寻常百姓根本不会知道木天蓼对猫咪的效果,或许京都的显贵略知一二,可也扯不到钱员外这样的小乡绅身上。钟晚对木天蓼的了解曾令李星垂吃了一惊,但想到他身上的重重疑点,这事也就算不得什么。 自上回李星垂在木天蓼树枝旁失态后,钟晚就尤其喜欢用这个来逗他,每逗一次,李星垂心中积蓄的报复便越加强烈,早在心里把将来折磨钟晚的七十二种方法想了个遍。 这些丢脸的事通常都是在屋子里发生的,不过偶尔也有在院子里就逗起来的时候。想来,能看到这一幕,又能找到机会偷一两根树枝去向钱员外邀功的,只剩下今早把钟晚引走的王大娘。 既然绑走自己的并非妖族,李星垂便没什么好忌惮的。况且钱员外费尽心机,甚至不怕梦中厄运也要得到一只猫,足以证明他对猫妖的妖力相当崇拜。既然钱员外如此慷慨,李星垂也不准备客气。 提着木天蓼箱笼的管事弯腰走进正屋,恭恭敬敬地将箱笼放置在桌案上,低声道:“老爷,事情都办妥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嗯,去领赏吧。” 李星垂察觉到钱员外的气息越发逼近,知他已然将手放在了箱笼上,正运起灵气想要试探,却忽然听得一声清脆的叫喊:“爹,刘管事说您叫我过来,可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反正是要过完年再走,爹也不必着急。” 钱员外语中带笑,“恪儿,此番上京路途遥远,爹给你寻来一吉祥物事。你带着去京都,路途上自有人照料这物事。” 若是寻常物事,就不必提“照料”二字。钱恪也不是傻子,坊间的传闻他略知一二,见钱员外竟真的把钟晚家的猫寻了过来,用的怕还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他心里不甚赞同,便道:“爹,猫都是有灵性的,您这样做,难保不会招来更何况,钟夫子对儿子有恩,没有他,我也不可能进京考试。让我带着夫子的猫上京,我于心有愧。” 钱员外经商多年,自有决断,对小儿子的话毫不在意,“恪儿,你记住,猫再有灵气,也不过是畜生。畜生,谁握着它的生杀大权,它便忠于谁。我钱家好吃好喝地供着它,不过是陪你上京而已,无需多虑。” 李星垂在箱笼里听着这话,总算明白钱员外为何敢把自己绑来。看来他还真不是省油的灯,上回的梦境兴许吓了他一时,但日子一长,欲念一起,他更是相信猫有灵性,不择手段地想要出手夺取。 归根结底,还是自己没有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他根本不信三黄便是猫妖。 钱小公子还要再劝,钱员外却不准备再听,叫管事把他请走了。 李星垂听了钱员外一番关于“畜生”的言论,心中怒极,当即闭眼运转起周身灵气来,务求一击即中。他在箱笼里又待了两个多时辰,到晚饭时,钱员外终于遣人打开箱笼,来给他喂食。 这箱笼制得精巧,开口处可以往里投食,却不足以让猫钻出去。李星垂眼看着家丁的手离自己越来越近,后肢发力,奋力一跃,张口咬住了家丁的指尖。 家丁一声惨呼,立时便有七八个人围上前来。李星垂心说这钱员外阵仗还真大,找这么多人来看住一只猫。不过这也是因祸得福,在场的人多对猫妖有畏惧崇敬之心,李星垂先是吸取了喂饭家丁的力量,又趁其他人七手八脚来帮忙之时一咬一个准。 身体接触最是利于精气的吸收,家丁们虽想要阖上箱笼,奈何李星垂总咬住手指不放,没法关严实。片刻之间,李星垂身上便灵气暴涨,三条雪白的猫尾一闪而过,木天蓼箱笼随之破裂。 落地之时,李星垂已收起尾巴,身形比之先前要大了一圈,像是一只满周岁的猫咪了。 钱员外听到动静急忙赶来,却见那只猫咪正伏在门槛上,幽瞳中光芒瘆人。 “给我捉住它!”钱员外一声令下,家丁们四下把李星垂包围起来,手上全都握着木天蓼制的木棍。先前看守的家丁已横七竖八倒了一片,新来的人心生惧怕,大多瑟瑟发抖。李星垂已吸收过七八人的精气,知那些人已元气大伤,将来恐怕会一直身体虚弱。 让他真正恼怒的人是钱员外,李星垂不欲再对更多的人下手,他纵身一跃,前爪牢牢攀住钱员外的肩膀,后者惊恐的脸近在咫尺。小猫的胡须抖了抖,脸上露出诡异的笑。 前爪的指甲骤然变利,掐入钱员外的肩肉中,李星垂低头深深在钱员外的肩膀上咬了下去,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凄厉的惨叫—— “啊——好冷,快来人!来人!!” 待到家丁们扔下木天蓼棍跑过来时,李星垂早在几个跳跃间出了钱府,飞快朝盈满村的方向跑去。 天色已暗,钟晚一定又以为三黄乱跑出去了,昨日他发了这么大的脾气,现下一定在屋里大骂三黄。李星垂思索着该怎么哄他,想了一路,到家时,却闻到了臭臭的犬妖气味。 蠢蛋,居然就这样和犬妖过起年来了,眼里到底还有没有主人的存在。 李星垂本想跳进屋内,忽然想到自己现下和昨日形态已有不同,不知道钟晚会不会察觉到什么。这还真是令人期待又苦恼,期待的是钟晚得知他的猫妖身份,俯首称臣;苦恼的是钟晚若察觉不到,他要怎么顺利地吐露真实身份,又不让钟晚觉得受到了欺骗。 纠结之下,李星垂缓缓推开窗,却是生生地愣住了。 以他现下三尾的实力,足以看清萦绕在各人周围的灵气浓度。林元森在这些日子的修炼中已达到四纹犬妖的境界,而钟晚,他根本就不能以灵气的萦绕程度来判断。 如陆子谦所说,钟晚整个人就是一团浓度极高的灵气!换一种说法,若是有哪块灵石化为人形,便是钟晚当下的模样! “你还知道回来?”钟晚放下筷子,冷冷地瞥过去,“罚你三天不许吃饭。” 这惩罚就钟晚而言是相当狠心的,他往日虽斤斤计较爱砍价,但对三黄的饮食从未苛待过,见他不爱吃那些便宜的鱼,就省吃俭用地去买新鲜的河鱼。这种让他饿三天的惩罚,是从未有过的。 李星垂也知道钟晚定是气得不行了,他往前挪动了一下,正想落地,却忽然看见钟晚周身的灵气如江河入海般朝自己涌来。他赶紧尝试着收敛妖力,不去吸收灵气,可却毫无作用。那些灵气直接从钟晚的身体里窜出,和水往低处流一样,全都涌向了李星垂。 与此相反的,林元森也是妖,灵气却没有往他身上涌。 只是几息之间,李星垂便恍然大悟。 先不说钟晚为何像个由灵气凝聚而成的人,就李星垂而言,一只天生便是九尾体质的猫妖,本就比普通的妖兽更能吸收天地间微弱的灵气。钟晚不是修炼之人,不懂得固本培元之法,一旦有刻意想要吸取他身上灵气的妖兽出现,或是如李星垂这样,天生便拥有自动吸取灵气的体质,那么钟晚的处境便会十分危险。 来不及多想,李星垂迅速转身朝外一跃,带起了一阵尘土。 钟晚气得快要头顶冒烟了,他刚才狠着心说要罚三黄三天不许吃饭,是想让他受个教训,说不定第二天就会心软。而那只白眼猫呢,一个不顺,竟然学会耍脾气了! 他开门追了出来,对着地上的三黄喊道:“你进来乖乖的趴好,让我打你一顿,我就不追究你偷跑出去的事。” 一旦钟晚逼近,灵气的流动就更加肆无忌惮起来。李星垂不得不承认陆子谦的怀疑很有道理,就钟晚这由灵气构成的体质,很难说到灵气耗尽的那一天他会不会有命在。 在李星垂达到九尾以前,这种灵气释放流动的现象会一直存在。 看来,是不能再待在你身边了。 李星垂一咬牙,一个轻灵的起落,跳出了篱笆外。钟晚当时就傻眼了,他没想到三黄真的会跑,还跑得这么决绝。 虽然之前说过,如果它在小山村待不下去,可以自己走掉。但钟晚哪里会这么大方,他隐隐有种预感,三黄这一走,可能再也不会回来。 没有多想,钟晚拔腿就追了出去。寒冬腊月的,他艰难地奔跑在山林的积雪里,不时惊起一片寒鸦。李星垂心中剧痛,跑出一段后,他忽然听得身后钟晚气息不稳地大喊:“三黄,快回来,我不罚你了,今晚跨年,我们好好吃顿饭好么?” 他反复喊着,到后来竟有几分祈求之意。李星垂差点就要忍不住停下了,紧要关头,钟晚换了个说法,勉强道:“天这么黑了,你要走明天再走,我不会再拦你。” 李星垂恍惚间想到,自己已是三尾的猫妖,能短暂地隐身了。他绕到树后面,施了隐身之术,才缓缓地转出来。 钟晚失了目标,呆呆地站在原地,半晌没有动作。林元森着急地赶过来寻他,手里拿着一件棉袄,片片晶莹的雪花无声下落,钟晚眨了眨被沾湿的睫毛,淡淡地道:“不留就不留了吧。别让我再看见它,这种事,只要犯傻一次就足够了。” 李星垂没有刻意隐藏妖气,是以林元森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扶着钟晚的肩往回走,往李星垂的方向看了一眼,朝他点点头。 “星垂,你要在这儿扮雪中一枝梅扮到什么时候?” 陆子谦一身黑衣,倚在一棵枯树的树干上,斜眼望着伫立在雪中的小白猫。 扑通一声,一个粉雕玉琢的总角孩童在李星垂方才所站的地方出现,一身雪白镶金边的衣袍更衬得他肤色莹白,仿若仙童。 “哈哈,我都好些年没见过你十来岁的模样了!” 李星垂板着一张脸,迈步越过陆子谦,沉沉地道:“走吧,不论如何,得先修炼才行。” 陆子谦耸耸肩,道:“怎么,刚才那只犬妖会帮你照顾小可爱吗?” 李星垂脸色更沉,回首望了眼散落在山间的小村屋,轻声喃喃道:“我会回来的。” 他向来自认说到做到,只是没想到这一次,却等了这么久。 第12章 这世界竟然有武功 “王叔,新摘的枇杷,您拿着尝尝鲜。”钟晚端着一个簸箕,站在王家院子外喊了一句。他见王大娘站在院子里喂鸡,便也打了个招呼。 “阿晚呐”王大娘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刚开始,钟晚还会疑惑她怎么变得如此寡言少语,后来渐渐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奇怪了。王大娘的反常似乎是从两年前开始的,算一算,就是三黄离开的时候。 想到那只果然没再回来过的白眼猫,钟晚就一肚子气。这两年来他心也伤过了,还救助过不少小动物,可再没像从前那样捡一只回来养在家里,感情是浪费不起的。 王伯山出来接过枇杷,连声称谢,“你怎么送这么金贵的水果过来,你这枇杷拿到市场上卖,得卖不少钱呢!” 钟晚笑笑,“种这果树时王叔也帮了不少忙,我明日就准备去市集上卖呢,总要留一些给邻里们尝尝鲜。” 两年以来,钟晚充分检验了种田金手指的效果,种果树时也大胆起来,不拘于北方能种的苹果梨,开始种起了枇杷、柑橘,甚至荔枝,种什么活什么,在承吴县声名大噪。有了先前因三黄而起的一系列事端,钟晚本以为会有人眼红来抢地,谁知却什么都没发生。 “这么多亚热带水果,还不如一只猫金贵。” 钟晚雇了辆牛车,驮着这次的货物到镇上卖水果。承吴县县邑的市集在十乡八镇中最为繁盛,钟晚每回来这里摆摊,都能把水果全部卖完。他的水果比外地千里迢迢运来的要新鲜便宜,如荔枝这样的水果,更是受到县中富贵人家的喜爱,每到时令水果成熟的时候,这些人家都会特地差小厮来买。 “哟,今儿的枇杷真新鲜。”县尉家的小厮每回都来得最早,还乐于跟钟晚攀谈说八卦。这回他左右看了眼吆喝的摊贩,神神秘秘地凑到钟晚耳边,道:“钟老板,我跟你说,你可得避避风头,最近这些日子,可别再来镇上摆摊了。” 钟晚疑惑道:“这话怎么说?” 小厮一脸掌握了大秘密的表情,“哎,这也是咱县尉老爷让咱最近别惹事,我才知道的。说是上头派了人下来,要来寻两年多以前失踪的探花郎。” 钟晚隐约记得当初在布告栏上看到的告示,只是没想到找了这么久,那探花郎还没有踪影,说不定早就死了。 “这今上就这么急着寻那探花郎?这都两年了” 小厮寻到话头,满脸得色地透露道:“这你就不知道了。京都可是有传闻的,说当初探花郎入宫时,碰见了绮罗公主,这位可是当今圣上最宠爱的妹妹。绮罗公主对探花郎一见倾心,求着圣上赐婚,就是这样,探花郎才得了那御赐府邸呢,将来可是要做公主府的!可惜呀,探花郎在新府里遇刺,下落不明,绮罗公主可不得着急吗?说是这两年间还生了场大病呢!” 平时在乡村里寡陋寡闻的,偶尔听听京都的八卦,钟晚不免觉得有趣,当即问道:“找人就找人,来咱们这小县邑做什么?难不成那才高八斗的探花郎还会到这儿来?” 小厮朝四周看了看,压低声音道:“数月前,有人在咱们这儿的山路上见着一长相俊美的年轻人,在一间村屋前停了许久。村民心生疑惑,见那年轻人气质不凡,面相眼熟,回去一对,可不就是那悬赏千两黄金的探花郎么!” 越听越玄乎,钟晚又和小厮八卦了两句,接着做起生意来。天还没黑时,他带来的水果便顺利卖完,钟晚收拾好东西往镇外停牛车的地方走,路过一座有一群人进进出出搬东西的宅院,抬头一看,匾额上写着钱府二字。 这些年钟晚和钱员外无甚交集,自然不知道这钱府为何像是要搬家似的。他不欲多事,抬腿欲走,却被一个管事认了出来。 “钟夫子。”刘管事看着钟晚的表情很是复杂,“不知你家的猫” “它老早就跑不见了。”钟晚最不喜欢别人问他这个话题,当即断了话头。 刘管事叹了口气,道:“也是作孽。若不是当初那事我们老爷也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这么一说,钟晚想起一年多以前听过的传闻。说是钱员外生了场怪病,每隔六个时辰便会通体寒冷不已,如坠冰窖,非得在炭火烧得旺旺的屋子里才能缓解一二。难道说,那病到现在还没好么? 钟晚客气地关心了两句,刘管事便道:“三公子如今在京中有了官职,便想把老爷接到京都去养病。一大家子,明日便会启程,将来若有缘再见,还请钟夫子宽恕则个。” 当初县衙公堂闹那一场,钟晚早已不在意。白眼猫都跑了,想起当时拼了命也要保住它的劲头,怪没意思的。 因着想起旧事,钟晚回村的一路上都闷闷不乐的。回到村屋里,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冷清得他连连叹气。一年前林元森说要出去游历,离开了盈满村。镇上开花店的赵晴晴一直心系憨直的林大哥,得知消息后伤心了好一阵,没过多久竟也离家出走去寻如意郎君了。 当初钟晚孤零零地穿到这个小山村时,没有一个朋友。三年多过去,人走了一拨,他又回到了初来时的状态,除了有钱了一些之外,什么都没变。 哦不对,还不如以前呢,现在连钱员外这个对头都要走了! 钟晚伤春悲秋了一会儿,晚上看了一本讲笑话的话本子,翌日起来时觉得心情不错,才去田里劳作。说来也奇怪,他干了这么几年的农活,从没觉得腰酸背痛过,皮肤好像也没变差。不过这个金手指并没有什么用,钟晚自认不是穿进宫里或者高门大户里的少爷小姐,就算是皮糙肉厚点也没什么关系。 他一连在田间干了十多天的活儿,准备把照顾果树这些日子以来没除的杂草都除掉。 “谁?谁在那儿?”第二十次回头查看时,钟晚有了一丝惧意。这些日子,他总觉得自己好像被注视着,可每每回头一看,都看不见人影。 “回去拜拜犬妖吧。”自从三黄那只白眼猫跑走后,钟晚便不再相信猫妖大人会显灵。猫这种没心没肺的动物不值得信任,还是人类忠诚的好朋友狗狗比较靠谱。 他琢磨着回去找许大娘要一副犬妖的画像,可快要到家时,却被吓了一跳。只见他那间小村屋的篱笆前立着两排手持银枪的士兵,院内有三四个一身劲装的黑衣人,正围着一个穿着华贵的男人说话。 钟晚愣了一愣,立刻转身往来时的山路上走。可惜他的反应还是慢了半拍,一名士兵注意到他,大喊了一声。钟晚眼花缭乱之间,眼前忽然多了个黑衣人拦住了他的去路。他开口想要询问,黑衣人却根本没给他机会,直接抓起他的肩膀一提,两三个起落间,便把他拎到了为首的男子面前。 钟晚还沉浸在“这个世界真的有武功”的震惊中,男人喊了好几声他才反应过来,对方是在问他是否是这间屋子的主人。 这种随便问一个村民就知道的事,钟晚自然无法抵赖,只得点头称是。 男人眉宇间有种上位者天然的傲气,跟钟晚说话时也毫不客气:“你认识两年前失踪的探花郎李星垂?” 钟晚摇了摇头。 男人嗤笑一声,问:“你可知道我是谁?” “朝廷命官?”按照卖水果时小厮的说法,这人应当就是所谓的“上面派下来的人”。 旁边的黑衣人很有狐假虎威的气势,立时吼道:“大胆!这位是当今圣上的胞弟,安王殿下。” 此时此刻,或许应该跪下来表示自己的惊恐。但钟晚在山野间生活惯了,不习惯这种场合,一时间竟然说不出话来。 安王好歹有点王爷的气度,不想跟他一般计较,“本王已多方打探清楚,三月前,李星垂的确来过盈满村,还在你的屋子前伫立许久。你说不识得,便是不识得吗?” 钟晚抑制住想翻白眼的冲动。怪不得这王爷没当上皇帝,一看就是从小被宠爱的幼子,说话这么没逻辑。 “安王殿下有所不知,草民两年前曾养过一只猫,在这承吴县颇有名气,且草民精于种植之术,探花郎也许感到好奇,所以——” “荒谬!”安王斜瞥了他一眼,凛然道:“星垂在京都什么没见过?一只猫而已,还不值得他大惊小怪。你若是继续顾左右而言他,休怪本王不客气。” 钟晚欲哭无泪。这位王爷,你看上去似乎很喜欢那什么探花郎,可不认识就是不认识,总不能因为探花郎多看了这屋子两眼,就要落罪吧? 安王沉吟片刻,上下打量钟晚一身的粗布麻衣,颇有些嫌弃地道:“罢了,看你这山野村民,也说不出什么名堂。星垂既然特意来这里,必然有他的道理,不是你这屋子有什么机关,就是你这人有问题。秦风,留一队人驻守,把他带上,启程回京都。” “什么?”钟晚情不自禁地出口,士兵们立刻齐刷刷地看了过来。他憋住气,不敢再造次,内心却犹如车祸现场般一片狼藉。 他的田!他的地!他的果林! 这特么的都什么跟什么! 第13章 半路起风波 这种一言不合就把人带走的行为,钟晚真的不是很懂。可强权之下,他毫无反抗的自由,只得稍微收拾些要紧的东西,便匆匆上路。临走时,王小豆畏惧地扒在隔壁的篱笆前看过来,不一会儿就被王大娘拖进了屋内。 钟晚不会骑马,身份又很微妙,走出山林后,安王看着他,脸色阴晴不定变化了半天,才摆手对身边的护卫说:“给他找一套看得过眼的衣裳。” 敢情这是在嫌弃他穿得太寒碜呢。 安王差人买来的一套衣袍虽不至于多华贵,但比之钟晚先前的衣裳,已精致许多。换好一身淡青色的外袍后,钟晚被带到安王面前。对方打量他一会儿,勉强点了点头,道:“这才稍稍说得过去,随本王上车吧。” “殿下的意思是?”钟晚难以相信方才听到的话,不由自主地往后面停着的马车看去。明明有两辆,安王为何要和他共乘? 他的这点小动作没能瞒过安王的眼睛,后者嗤笑一声,道:“那是本王随侍丫鬟的车架,难不成你也想去挤一挤?也是,往日间,你也曾与未出阁的姑娘过从甚密。” 钟晚心里一跳,莫名有种故事转向脱离控制的感觉。安王应当是查探清楚才说的这话,和钟晚过从甚密的姑娘只有赵晴晴一人。赵晴晴很小便成了孤儿,依靠许大娘和一些亲戚的接济过活,稍大点便接手了祖传的店,卖些花苗果苗。正是因为这样,许大娘才要插手她的亲事,想着将来她成亲后顾着堂亲的娘家。 这些事,钟晚也是熟悉之后才知道的。乡下姑娘没爹娘疼养,早早出来抛头露面做生意也不过是为生计所迫,没那么多讲究。但看起来,安王对男女大防还是很注意的。钟晚头一次感受到封建王朝的威严,不免感慨颇多,一个失神间,就被带上了安王的马车。 王爷的马车自然是极舒适的,熏香点着,座上铺着软垫,小桌上摆几碟点心,背后还搁上几个小枕头,钟晚一坐上去就深深地感受到了统治阶级的奢靡。安王似乎也懒得和他多说一句话,拿起一本册子便看了起来。 想到圈里无人喂养的牲畜,半亩绿油油的田地,和那一片树种齐全的果林,钟晚心里刀割似的疼。那是他花了多久才攒下来的家底,就这么被抛下,即便将来有机会回去,也不知荒成什么样了。 如此行了三日,一行人出了金州,来到直隶境内。在些微的颠簸中,马车缓缓停下。安王扔了手里的册子,支起车窗不耐地问:“怎么回事,又停下了!” 骑在马上的秦风稳稳落地,恭敬地答道:“回禀殿下,仍是有牲畜挡道。这回是老虎。” 这两日从金州边界到直隶,马车因着牲畜挡道停了三四次,安王都快被耽搁得没脾气了。他摆摆手让秦风快些处理,一双凤眼扫到了正假装不存在的钟晚身上。 “说起来,本王自京都到承吴县,也是这么一路过来,却不曾遭遇过此事。如今频频遭牲畜拦路,看来倒是你的功劳了。” 这一通阴阳怪气的挤兑听得钟晚心惊肉跳,忙垂首告罪,连道不敢。就在这时,马车外传来一声惊呼,随即便是秦风的大喊—— “保护殿下!” 钟晚还没反应过来,袖口便被人一拉,额角狠狠地撞在马车壁上,得亏四壁的层间都垫了软垫,他不至于头破血流,只是晕眩了一会儿。只见安王随身佩剑已然出鞘,正横眉冷眼地紧盯车门。 这小王爷看着十分年轻,比钟晚只小不大,且又是如此尊贵的身份,竟然会挡在他身前。饶是钟晚这几日见识了过去三年都没见识到的武功和富贵,此刻也是一脸蒙圈。 外面一阵刀剑相交之声,时不时还有箭矢破空而来,只不过马车坚固,无法伤到车内分毫。不多时,战斗渐歇,秦风在马车前求见。 安王将车门打开一条缝,谨慎地听着回报。 钟晚不着痕迹地挪了挪,恰巧听到关键的一段:“月下楼追剿匪徒,路经此地。此刻正在清点伤员,殿下是否要与陆楼主一见?” 这月下楼听着像个青楼名,但依秦风话里的意思,似乎是个江湖派别。果然有武功的地方就有江湖,钟晚越发怀疑这根本不是一本种田文了。 正想着,安王招呼他下马车。刚一落地,就有两个黑衣卫过来一左一右地看着他,想来安王是不放心他一个人待着的。钟晚抬头顺着安王的目光望过去,只见一个随意梳着马尾的黑衣男子站在一个受伤倒地的男人旁边查看伤势。看那面容,颇有几分熟悉。 钟晚正拧眉沉思,月下楼楼主已和安王寒暄一番,转而向他行礼道:“在下陆子谦,在金州曾和公子有过一面之缘。” 钟晚连忙回礼报上名讳,忽的想起来,两年前逛花灯节时曾遇见过这么一个人,当时见他还觉得像魔怔一样,说不出的奇怪。这会儿再看,虽说那一双桃花眼仍是数不尽的风流,却没了初见时的魔力。 “陆楼主当真好风姿,就连本王的客人也看呆了。”安王打趣道。他对这月下楼楼主的态度竟是不错,“想来陆楼主此番剿匪,是受了云将军的嘱托吧?” “安王殿下料事如神。说来,此番托殿下的洪福,在此处捉得匪首,自是要上京向云将军复命的。不知可否与殿下同行?” 钟晚看向道旁的草丛,并未看见先前秦风禀报的老虎,或是其他动物。想是方才打斗激烈,动物们都逃走了。先前几次被拦路,已出现过成群的兔子、猪狗鸡鸭和牛羊,这老虎还是头一次听说,现如今看不见了,钟晚非常遗憾。 双方商定好要同行后,钟晚回到马车上,在缓缓的行驶中,望着安王欲言又止。先前他怕得罪这位小王爷,一直把自己当成背景板,可安王方才的举动让他充分意识到,在找到那什么探花郎以前,小王爷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 “你有话快说,莫用如此露骨的眼神看着本王。”安王把册子倒扣,一双凤眸微微上挑。 钟晚压低声音,道:“草民孤陋寡闻,斗胆一问,月下楼是什么江湖门派吗?” 这一路的糟心事早把安王的脾气磨平了些,可看钟晚如此不通世事,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哪里出了岔子。实在无法想象,李星垂会为这个人逗留在山野小村里。 “月下楼是如今江湖上实力最强的门派之一,也是和朝廷走得最近的。你连这都不知道,看来承吴县的确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地方。” 尽管安王的语气中颇多嘲讽之意,钟晚还是决定不耻下问:“江湖门派可以帮朝廷做事吗?” 安王不答反问:“你知道云重云将军么?” 意料之中的,钟晚迷茫地摇了摇头。安王无奈地摇头,“当真是一问三不知。云重乃皇兄如今最为倚重的武将,封正一品骠骑大将军,任禁军统领,把持着陈朝一半的兵权。此等人物,在京都可是三岁孩童都知道的。” 钟晚点头表示受教,问:“那陆楼主和云将军是” “云将军镇守皇城,轻易不会带兵,他的手下不止有心腹将领,也有一些江湖势力,月下楼便是其中之一。如今西北战乱将起,粮草却在道上频频遭劫,此事由月下楼出面正妥。” 原来江湖门派和朝廷的关系如此和谐,钟晚这回也是涨姿势了。 安王解释完一通之后颇觉憋屈,面色不善地道:“若不是因为星垂,我才懒得和你说这么多。你仔细回忆,是否和他有过交集,兴许和陆楼主一样,是一面之交。又或者你无意中拿了他什么东西,他才会千辛万苦到山村间去寻你。” 钟晚只得苦笑,这安王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可看他的态度,除了脾气臭一点,倒是没对自己怎么样,如果真能回忆起有关探花郎的线索,自己也可以早日脱身。 “不知殿下可有探花郎的画像?最好是惟妙惟肖的。”钟晚对李星垂这名字着实没什么印象,只能期待自己在哪里偶遇过此人,看见画得好的画像能回忆起来。 安王听懂了钟晚的意思,忙从角落置物的匣子里拿出一卷画来,铺开在桌上。画卷上的人长得委实好看,因着是彩绘,看上去相当生动。 画中的李星垂正手拿一壶酒,跨坐在凉亭上,一身镶金边的白袍飘逸翻飞,脸上似笑非笑。最夺人视线的是他的眼睛,那形状那神采,宛如一只狡黠的猫咪,正眯眼看向执笔作画的人。 钟晚感到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他摇摇头,确定是自己想多了。如此风姿卓绝的人,如果他见过,一定会像看到陆子谦一样难以忘怀。 安王脸上失望之色尽显,钟晚觉得他有些可怜,小心翼翼地问:“殿下,草民斗胆问一句,这李星垂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何殿下要如此不辞辛劳地寻他?” 第14章 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 自安王和月下楼众人同行后,倒是没再出现过牲畜拦路的事,钟晚猜测这里的武林高手可能天生具备一种王霸之气,能够震慑弱小。一路从直隶到京都,陈朝的繁华渐渐在钟晚眼中铺陈开来。京畿之地的商户势力非金州可比,时不时就有绵延的商队自安王的队伍旁经过。 钟晚这才搞清楚,金州和直隶相邻,但却不甚富庶,想来凡是做大的商户都跑去京畿发展了。他望向正径自发呆的安王,心中不由暗叹,造孽啊! 照着安王先前对李星垂的一番夸赞,这探花郎应当是一个天上有地下无的人物,博古通今,观星卜卦,文采风流,难得的是对兄弟肝胆相照,不惧权势亦不贪富贵。若真有这么一人,死于刺杀的确可惜。 半信半疑的,钟晚在秦风和陆子谦等人的护送下到了京都。一路马车代步,到安王府时,钟晚连门到没见着,便进了一座迷宫一样的院子里。王府的雕梁画栋、佳木葱茏自不必说,难得的是游廊曲折,时而路过的丫鬟婆子莫不低头垂目,肃静敛容。虽然知道这种高门贵胄规矩都很大,但以安王的性格,府苑里竟然也是此等光景,不免让钟晚更怂了几分。 安王住在王府中轴的维桢院里,他给钟晚安排的院子就在旁边。钟晚也是看过电视剧的人,知道这种地方一般都是给受宠姬妾住的,不过仔细想想,有这待遇都是因为传说中的探花郎,他也就不纠结了。 安王虽看上去像个闲散小王爷,但在京都却好似炙手可热一般,常常会出府,偶尔也有人上门求见。钟晚在偌大的王府里分外无聊,因着安王没有侍妾,他连看宅斗的机会都没有,只得整天找丫鬟们说说话。 “竹香啊,你们殿下和探花郎是不是莫逆之交啊?” 竹香一脸为难,“钟公子,殿下的事向来是不许奴婢们多嘴的。” 钟晚无聊到快要头顶长草,某日转念一想,他这算不算是被人包养了?反正安王养着他也费不了多少粮食,即便找不到李星垂,也能缓解缓解内心的焦虑。 “公主,绮罗公主!使不得呀!”门外传来王府总管太监毕恩的劝阻声,钟晚还没反应过来,外间的小厮便垂首来报,说是绮罗公主闯上门来,死活要看看他。 得了,又是一个因为探花郎闻风而来的。 看来先前在承吴县听到的八卦还不是空穴来风,说不准皇帝之所以悬赏找人,就是被弟弟和妹妹闹的。钟晚躲在里间不出去,生怕绮罗公主一言不合就让人把他打一顿。 不多时,毕恩站在屏风外劝道:“公子,奴婢也是没法子了。公主撂下话来,说今日见不着您便不走了。平日里,公主决定的事,即便是殿下也” 钟晚懂了毕恩话里的意思。看来公主要见个外男好像没那么多顾忌,反正她受宠,自己必须得依。 “草民钟晚,拜见绮罗公主。”钟晚心里连连暗叹,没敢直视公主的相貌。 “抬起头来给我看看,怎么这么不利索呢。”绮罗公主很是不耐烦,但说话间却没有想象中的轻蔑。钟晚有些惊讶,抬头让绮罗公主看了个全。后者看得认认真真的,半晌才问:“安王兄说,你不认得李星垂?” 钟晚点点头,刚想表表清白,却见绮罗公主狠狠地捶了下梨花木椅的扶手,道:“我就知道!你一定是失了魂,记忆错乱了!” “草民——” 彻底蒙圈中的钟晚话还没说完,绮罗公主就斩钉截铁地道:“毕恩,本宫要带钟晚去卧佛寺拜会慧明大师。等安王兄回来,劳烦你告诉他一声。” 跟着公主来的嬷嬷苦苦劝阻,可正如毕恩所言,这受尽宠爱的小公主倔得要死,不论谁说她都不依,最后更是搬出皇上来:“你们可别忘了,这回可是皇兄许我出宫的,他早知我要来安王府,并未加以劝阻。” 毕恩听明白了公主的言外之意,当今圣上对于寻找李星垂一事,向来是不遗余力地支持,现下好不容易找到线索,也只得死马当活马医了。 于是钟晚糊里糊涂地被带上一架马车,在层层护卫的保护下,到了京郊的卧佛寺。据绮罗公主说,慧明大师少年悟道,知晓天机,此前十年一直在外游历,最近才回到京中。虽说她贵为公主,却也只和大师有过一面之缘。寺院中有专供香客歇脚过夜的厢房,按绮罗公主的意思,她准备一直待在这里,直到大师愿意见他们为止。 松林小院里,钟晚刚在石桌边坐下,就见一个小沙弥诵佛而来,朝绮罗公主鞠了鞠,道:“这位女施主,住持有请。” 绮罗公主愣了愣,一指钟晚,问:“那他呢?” “住持只嘱咐小僧请女施主一人前去。” 绮罗公主心中疑惑,可想到皇兄常说的天机不可泄露,便不再强求。钟晚暗暗感叹,都说公主刁蛮,但这一位似乎还挺有分寸。 绮罗公主走后,不一会儿,小沙弥上来奉茶,笑道:“这是本寺种植的南山白露,还请施主一尝。” 钟晚自然是不懂这些的,在上山的路途中,他倒是看见一片繁盛的茶林,想来这也算是寺庙禅修饮茶的风气。他预备着待会儿喝完,不管是懂还是不懂,都要装着很好喝的模样夸一夸。 钟晚拿起茶杯,刚要递到嘴边,忽闻一阵破风之声,他只感觉后腰一疼,眨眼间便不由自主地急退几步,到了离石桌三四丈远的地方。他下意识地回头想去看拽自己的人,鼻梁却撞上了硬硬的锁骨,疼得不行。 “怎么这样不小心?”钟晚抬头,只能看见那人的侧脸,他刚觉出两分熟悉的意思,就听得跟来的侍卫们一阵惊呼,夹杂着激动的喊声—— “快去禀报公主!” 那人放开他,转身走到石桌旁拿起茶壶,往一个闲置的茶杯里倒了一杯南山白露,一饮而尽,“茶是好茶,不过在下实在口渴,可惜了小师傅的美意。” 小沙弥合掌鞠了一躬,笑道:“茶本空明,施主不必介怀。” 钟晚这才看见,方才他的坐的地方,有一根短箭斜插在土里,碎瓷片散落一地。所以面前这个一身“土豪金”边镶白衣的男子,是他的救命恩人。 “这位”他刚想问名讳,对方便放下茶杯,转身朝他一笑。那双狡黠的猫瞳,只要看过一次便难以忘怀。钟晚一时语塞,没想到朝廷苦寻许久的探花郎竟然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出现了,而且看上去平安无事心情愉悦。 究竟该不该告诉他,皇上王爷公主找他找了两三年? 李星垂见他呆呆的,心中好笑,嘴上却不饶人地道:“我救了你,你难道连句谢谢都不说?” “多谢探花郎救命之恩。”钟晚规规矩矩地道了声谢,然后就一脸忧虑地沉思起来。他的心里满是对盈满村中荒废田地的担忧。 现在探花郎已经出现,就代表着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不日便可回承吴县继续种田。等待他的即将是一片糟心的田地和果林,说不定还会有一群饿死的小鸡小鸭小猪小羊们,想想就觉得特别心痛。 李星垂比他更不开心。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才见上面,还是在救命的情形下,傻随从居然一点崇拜的意思都没有。要知道当初自己金榜题名,骑着高头大马游街的时候,姑娘们扔过来的香囊手帕都能把人淹没了。 本以为以人形见面时能好好地挽回几分颜面,谁知道钟晚竟然连道谢都这么没诚意。 李星垂咳嗽两声,端着架子道:“救命之恩是说一句就算的吗?” 按照猫主子的想法,下一步就应该是以身相许,再不济也要做牛做马肝脑涂地才对。可钟晚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张口就是:“对不住啊,我没什么好给你的” 这个探花郎和安王说的似乎不大一样,就小王爷夸他那完美劲儿,他怎么会和一介白丁计较这个呢? 李星垂见钟晚一脸怀疑的模样,不由得陷入两难的境地。早在决定要见面之前,他就想好,不到最后关头不会告诉钟晚,自己就是三黄。当初他出走时,钟晚被伤得有多深,他都看在眼里。倘若贸然说出身份,以钟晚的脾气,肯定不会轻易揭过之前的事。但若不告诉他 说实在的,李星垂现如今已深刻地意识到自己骨子里的没出息。他就是想和钟晚赶快亲近起来,就像当初在小小的村屋里,被抱在温暖的怀里睡觉时一样。那蠢蛋明明自己冷得要死,还要把他捂得紧紧的。 “李星垂!” 绮罗公主气势汹汹地从小松林里走过来,她在李星垂面前停步,咬牙切齿地道:“两年不见,看来你日子过得不错啊。本宫可是因为你,两年都没办法成亲。” 第15章 顺水推舟骑虎难下 钟晚闻言,主动退后了两步,留下空间给看上去似乎有很多话要说的公主和探花郎。李星垂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只觉一口气哽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 “你这两年多都去了哪里?”绮罗公主死死地盯着李星垂,而身边陪着的嬷嬷和丫鬟都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仿佛对这样的情形习以为常。 李星垂被她说得心烦,也想不出要编什么借口来解释,一双猫眼直往钟晚身上瞟。绮罗公主的愤怒劲儿过去以后,稍稍冷静一些,立时便察觉到了李星垂的反常。是了,久寻不见的探花郎现如今突兀地出现,可不就是因为这小村民么! 她冷笑一声,道:“李星垂,你看什么,再看人家也不记得你。” 钟晚忙不迭地点头,刚想问自己什么时候能回金州,忽听得绮罗公主又是一句噎死人不偿命的话:“他已然失了魂,现下无论你说什么,他都记不起来了。” “哎”李星垂听着绮罗公主毫无根据的猜测,顿觉尴尬,又倒了杯茶来喝完,转头想跟钟晚解释,说自己去盈满村是有别的事。怎么着,也不能让他莫名其妙地被绮罗公主当筏子使。 谁知他这一转头,就看见钟晚一脸被雷劈过的神情,惊疑不定地捏着青色衣袍的缎子。 此时此刻的钟晚忽然明白了为何自己对李星垂毫无印象,如果说当初他并不是身穿过来,而是魂穿到一个长得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身上,那一切就都解释得通了。当初他在道旁草堆里醒来,谁也说不准他到底是哪儿人,很有可能根本就是被丢在那儿的。所以到了盈满村,也没有一个人认识他。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没想到认识原主的人竟然会在此时出现,还就是那个名满天下的探花郎! 钟晚立刻变得十分心虚,生怕李星垂把他的生平老家全都说出来,到时候回去认亲,他一个人都不认识,岂不是会立刻暴露。来不及深思,为了保命,他当即顺水推舟,道:“我的确有很多事都记不清了,尤其是三年以前的事情” “呵呵。” 李星垂直接忽视掉绮罗公主恶意的冷笑,激动万分地扳过钟晚的肩,问:“你当真记不清三年前的事情?” 这一气晃的,钟晚晕头晕脑地点点头,心说这人怎么看上去还挺高兴,真的是原主的朋友么? 在钟晚做出“假装失忆”的决定后,李星垂也当机立断,模糊地解释道:“我我以前认识你,可能你不记得了,没事的,我们可以从头再来。” 尚且处在心虚中的钟晚也没太深究,总之在京都的这段日子能暂时糊弄过去就行。 既然来卧佛寺的目的已然达到,绮罗公主也不欲多待。她若有所思地注视着神色各异的李星垂和钟晚,想到方才慧明大师说的“缘分已到”,忽的心中一动,唇角勾起一抹笑来。 “钟晚,走吧,本宫还得带你回去,给安王兄一个交代。” 钟晚一听,心中喜不自胜,说不定安王得知李星垂已经归来,今晚就会放他回承吴县呢! 他边走边细细思索,幸亏出来时带了些银两,现下不至于回不去家。不过安王财大气粗,既然不由分说地把他带到京都,目的达成后,应该也不会两手一甩不管他的死活吧? 李星垂在他们下山乘马车的时候,稍微走开一会儿,向前来礼佛的大户人家高价买了匹马回来。他方才因为太着急,直接踏云而来,这会儿总要装模作样一下。 可他一来一回的功夫,钟晚竟然完全没察觉到,径自低头走着,没有给一个眼神,直接上了马车。 猫主子被无视得很彻底,骑马回去的一路上痛定思痛。那座没住过两天的御赐府邸,也该用起来了吧 那厢的安王一出宫便接到消息,马不停蹄地赶回府中,吩咐厨房准备好酒好菜,又让贴身小厮舒明到门房处候着,一见到人影便赶紧来报。 绮罗公主并未随着钟晚和李星垂进门,她撩开车窗的布幔,对李星垂道:“明日皇兄多半会宣你进宫,到时,本宫再与你分说。” 李星垂笑了笑,和绮罗公主礼貌告别后,下马到钟晚的马车前接人。安王急匆匆赶出来时,看到的就是李星垂凑上去跟钟晚搭话的笑模样。 “阿晚,你在安王殿下这里住得怎么样?照理说我们是旧识,现下我回来,便不该麻烦殿下,应当接你去府里住。不过那儿久未住人,还需修缮一二,你暂且等上几日。” 钟晚听完就有点懵,他没想过探花郎找回来后,自己还要住在京都。可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李星垂又好像和原主很熟悉,要说出拒绝的话,还得字斟句酌一下。 还没等他想好该如何言语,安王一阵旋风似的过来,扯过李星垂的衣袖,一腔激动溢于言表,“星垂!你果真无恙,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光听称呼,钟晚就能感觉到安王对李星垂的那份不同寻常的亲密。后者拍拍安王的肩,眉眼含笑,道:“当时的确是受了重伤,养了些时日,害你担心了。” 一行人进了王府,在宴席间落座。钟晚前些日子的吃喝都是领的厨房的份例,既不寒碜也不逾矩,这会儿看见桌上摆的丰盛晚膳,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下箸。 李星垂正向安王讲述他遇刺后的逃亡之旅,言语间并未提及盈满村,只说自己在一个安全偏僻的村落中养伤一年多,才出来追查刺杀者。 安王皱眉道:“你何苦要独自行事?养好伤就应回到京都来,皇兄定会派人助你我追查此事。” 李星垂有些无奈,叹安王为人直爽仗义,可惜脑子着实不太够用,“敌在明,我在暗,很多事暗中追查要有利得多。殿下想必也有所察觉,两年前的那件事,实则是冲着殿下” 安王的脸色一下变得难看起来,李星垂也不再多说,而是转头替钟晚布菜,“这道燕窝肥鸡丝是安王府大厨的拿手好菜,快尝尝。” 钟晚忙道了声谢,低头认真吃菜。一旁的安王却是被惊得右手一僵,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钟晚的目光中带上了两分郑重。 是夜,李星垂提出要在王府暂住两日,等李府归置完再带钟晚搬过去。安王自是一力赞同,还拉着李星垂秉烛夜谈了一番。他对李星垂上京前的事所知不多,还以为钟晚是李星垂在简州的同乡,“秦风方才回报,说钟晚在卧佛寺中遭到暗杀,多亏你出手相救。从前你在京都之时,我未曾听你提起过此人,他是你的同乡?可为何他又说不识得你?” “算是吧。阿晚在三年前不知为何失了魂,对从前的事记不大清了,我打算把他带在身边照料,看能否让他回忆起往事。”话是这么说,李星垂对整件事还是存疑的。就两年前初遇的情形来看,钟晚绝不似一个失了魂的人,偶尔还会在和三黄唠叨时提及他的父母。 安王虽然骄矜,心肠却不坏。听李星垂这么说,他自然而然地生出恻隐之心,觉得钟晚无亲无故的倒也可怜。两人把酒换盏,到丑时方才歇下。 翌日一早,果然宫里派人来宣李星垂进宫,只是这回竟还叫上了钟晚。见王府众人都没露出惊讶之色,钟晚便明白自己在这儿暂住的事一定早已上达天听。短短一月之内,从山野小村到皇宫内院,反差不要太大。 李星垂一路上不停安慰他,说当今圣上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绝不会为难于他。 可惜钟晚对李星垂的信任度同样有限,虽然觉得他人好像不错,却总感觉对方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 两人到达御书房外时,恰巧有几位大臣鱼贯而出,走在最末的一位年纪最轻,刚一出来便抬头注视着李星垂,眼里是丝毫不加掩饰的敌意。 李星垂对他视而不见,站着等小太监进去通报。 “阔别两年,不知李大人近况如何?” “好得很。”李星垂面无表情地答道,并且连眼神都没给一个。钟晚认识他一天以来,见的都是他笑容满面的模样,见他如此冷面,下意识就觉得面前这人应该是探花郎的仇人。 对方一挥袍袖,怒道:“那便好,还望探花郎一会儿能完完整整地向皇上解释清楚,身为朝廷命官,为何伤已痊愈却迟迟不归。” 李星垂依旧不急不躁,道:“不劳宁榜眼费心。” 这位宁大人闻言更气,瞪了李星垂一眼,快步离去了。钟晚的疑惑直白地写在了脸上,李星垂立刻便笑了起来,道:“宁骏德是与我同期的榜眼,因着没能摘得探花,一直同我有龃龉。” 钟晚不解,“可他名次比你高啊!” 李星垂朝出来宣他们觐见的小太监一颔首,气定神闲地道:“我长得比他好看。” 钟晚:“” 第16章 善解人意的统治阶级 进入御书房时,钟晚屏息凝视,跟着李星垂紧张地行礼。他这两日跟王府下人唠嗑时才知道,陈朝的规矩是比较宽松的,见皇族官宦时不需三跪九叩,反倒是家家户户拜各自信奉的妖兽时,会虔诚一些。 见李星垂直视圣颜,他也稍稍抬头看过去,发现当今圣上看上去不过而立之年,相貌端正,而且说话的语声十分温和,像是一个年纪稍长的兄长,细细问候阔别经年的亲友。 李星垂的说辞和先前应对安王时一样,稍有不同的是,皇帝对暗杀当日的情形打探得更为细致:“朕听其婓说,你之所以会遭到暗杀,是因为回府时乘了他的马车?” 钟晚记得,王府的正院里有安王的题字,落款便有“其婓”二字。陈朝皇族的姓氏是“文”,安王这名字取得,难不成有文采斐然的意思在里面? 他正走神,便听得李星垂老实答道:“当日回府用晚膳前,臣的确曾和安王殿下在聚福楼有过一聚。殿下赠与臣不少稀罕玩意儿,有些易碎物事,便用王府马车替臣送回府中。分别之时,城郊庄子上忽有急报,殿下便抄小道匆匆策马而去。是以旁人看来,殿下当晚是与臣一道回府的。” “难为你了。”皇帝这话,等于是坐实了李星垂替安王遇刺的结论,先前宁骏德讥讽他的事并未成真,皇帝反而给了不少赏赐,以安抚遭受无妄之灾的探花郎。接着他的目光才转向钟晚,“这位想必便是李卿的同乡钟晚了。” 钟晚忙又行了礼,便听得皇帝道:“昨日绮罗多有冒犯,还望见谅。” 钟晚顿时受宠若惊,只感觉这皇帝相当的平易近人。他连说了好几句没事,又不确定自己表达得究竟对不对,下意识地向李星垂投去求救的目光。 李星垂顿时像打通了奇经八脉一样的舒爽,张口便道:“陛下,若没别的事,臣先带钟晚告退了。” 什么?! 钟晚被吓得直冒冷汗,心说你会不会太随便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恃宠而骄? 他哪里知道,于李星垂而言,来朝廷做官不过是在俗世游历的一部分而已,皇帝怎么想根本无关紧要。逢场作戏便罢了,委屈谁都不能委屈自己和傻随从。 皇帝坐在书案前无奈地笑笑,“李卿,绮罗早就求到朕这里来,要朕给她一个公道。与其让她闹个没玩,你不如应了她的要求,武举之时出手一试。” 李星垂沉思片刻,想起这事的确是他对不住绮罗公主,当即点头应下。正当钟晚以为他们会就此离去时,李星垂忽然道:“听闻西北战乱已起,臣不才,愿请缨出征,驱除北狄。” 这回连看上去脾气很好的皇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见过要兵权的,但没见过要得这么直接的。更何况,谁都知道当初李星垂金榜题名后,刚封了个翰林院编修,官没做两天,便重伤失踪,实在是没什么政绩。 正当钟晚以为皇帝要发怒时,后者竟语气未变,温和地道:“此事还需从长计议,李卿的报国之心,朕都看在眼里。你的文韬武略,来日必有用武之地。” 直到走出皇宫上了马车,钟晚都还处于震惊当中。他本以为,李星垂既能如此得宠,除了有才华之外,一定很懂得如何讨上位者的欢心。没想到他就跟个棒槌一样,说话都不经过思考,句句都在挑战皇帝的耐心,陈朝的统治阶级真的都这么善解人意么? 钟晚实在是忧心,也顾不得去想原主和李星垂关系究竟如何。他看了眼悠然把玩着腰间玉佩的探花郎,考虑到马车的隔音可能不会很好,便稍微凑近一些,问:“李大人,你方才请缨出征,就不怕皇上猜忌于你么?” 李星垂先是被他的称呼惹恼,可下一秒,熟悉的气息便忽然靠了过来,他满意之极,又想逗逗钟晚,便摆出疑惑的神色,道:“阿晚,你从前都叫我星垂的。” 那一刹那,钟晚的表情可谓是精彩纷呈。他调整着猛然僵住的面部,结结巴巴地道:“是、是么,星、星垂” 猫主子猫心大悦,心想果然随从的调|教相当重要。照这个进度走下去,收服蠢蛋带进妖境指日可待。 钟晚小心翼翼地撩起窗帷看了看马车外,见侍卫们目不斜视,松了口气,道:“若现下不方便,可以等回府以后,再告知我。” 李星垂被他谨小慎微的模样逗乐,施了个法术隔绝了马车内外的声音,低头在钟晚已经缩回去的脑袋边沉声道:“此事说来话长。” 不是长,是很长很长,得从有一只天赋异禀的猫妖二十二年前在妖境降生开始说起。 耳边呼出的热气令钟晚尴尬不已,可刚刚在马车内发起悄悄话的本来就是自己,此时也不能怪李星垂的动作太过亲密。他忙点点头,“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钟晚避之不及的模样,忽然让李星垂想起在盈满村时,一板一眼教导三黄的他。那时候明明胆子挺大的,还会威胁罚三黄三天不许吃饭,现如今胆子竟这么小,真是个见风使舵的家伙。他笑了笑,很自然地抬手揉了把钟晚的头发。 钟晚立刻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心里叫苦不迭。原主和李星垂的关系竟这样好,交朋友就不能交低调一点的人么。 说是要回去之后说请缨出征的事,可一到王府,李星垂就被安王带走了,说是京都的旧识们都听说了他回来的消息,纷纷相邀。 接连几天,这两人都早出晚归的。钟晚虽忧心前途,很想问李星垂对自己的事有何打算,却连个人影都见不着,绕是他再小心翼翼,也闷得发慌,很想出去走走。 有一日,钟晚下了决心,夜里无论如何也得等李星垂回来,便不顾丫鬟的劝阻,跑到他住的院子里苦等。 白日里无事可干,除了睡觉就是逛花园,钟晚的精神头很足。不过自穿到陈朝以来,他习惯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忽然要熬夜,身体还是有些不舒服。 子时刚过,钟晚远远看见李星垂由小厮扶着进了院子,忙跑上去帮忙。 他没想到以安王如此尊贵的身份,跟他一起出去还会被灌酒,看来今晚是说不上话了。 李星垂本是靠在小厮身上,钟晚一扶,他立刻顺势一倒,脸贴在钟晚的肩膀上。淡淡的酒气弥散开来,却没有钟晚想象中那么刺鼻。 他家是教师家庭,父母既不喜欢喝酒,也不需要应酬。钟晚自己除了打游戏以外没什么别的嗜好,也没有体会过喝醉酒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看李星垂不吵不闹的,酒品似乎不错,但钟晚不敢冒险,认为还是让有经验的人来处理比较好。 正蹭得开心的猫主子察觉到钟晚正把他往另一边推,本就有些烦躁的心情越是不佳起来。钟晚不扶他,他偏要贴在他身上,看谁能扒开。 更深露重,钟晚也不想一直在这儿吹风,只得和小厮一同扶着李星垂进屋。他照着这些日子积累起的经验,唤丫鬟进屋伺候,谁知被叫进来的丫鬟却面露难色,甚至跪在地上请罪:“钟公子,不是奴婢推诿,实在是往日里李大人叮嘱过,不许奴婢们近身伺候。” 他都喝醉了,知道什么! 钟晚想是想,却不好说出来为难这小丫鬟,只得让她和惶恐的小厮都退下去。 “若是你挣扎的话,就怪不得我了。”钟晚撂下话,撸起袖子准备替李星垂把外袍脱下。本以为碰他会有多严重的后果,谁知这探花郎竟然还蛮听话,让抬手就抬手。就是骨头有点软,立不起来,一定要靠在他身上。 李星垂下巴搁在钟晚肩上,唇畔的笑怎么都压不下去。猫咪都是喜欢被人服侍的,他也不例外。只不过在高傲的猫主子看来,服侍的人必须得合心意,否则就会像长跳蚤一样难受。 钟晚好不容易把李星垂剥得只剩中衣,正想把他放到床榻上,却发现腰身不知何时被李星垂松松地圈住,近一分可以,退一步却是不行。 “李星垂,李星垂,快醒醒!”折腾了这老半天,钟晚的态度实在温柔不起来。他右手越过李星垂的后背,伸到肩窝处使劲儿拍他的脸。 猫主子没法儿再装蒜,只得假装醉醺醺地半睁开眼,叫了声“阿晚”,表示自己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再接着闭上眼装晕。 “这以前得是收拾了多少烂摊子”钟晚本是在抱怨原主,李星垂却以为他是想起了过去照顾三黄的事情,心里一激动,把人一推,整个人压了上去。 钟晚脑袋里轰的一声,隔着李星垂双臂撑出来的距离,望向那双无比清明的猫瞳,第一反应竟然不是这家伙在装醉,而是—— 原主和他居然是这种关系么?! 第17章 恃宠而骄很任性 来不及多想,钟晚偏过头去,演技拙劣地咳嗽起来。他想李星垂应该不至于这么禽兽,对一个生病的人做什么事吧? 钟晚体质特殊,李星垂看不出他的身体究竟如何,还以为他是夜里等在外面受了凉,忙把人扶起来,轻轻拍他的背。钟晚咳得面红耳赤,一时之间也不敢直视李星垂。刚才帮李星垂脱衣服时,他还疑惑对方为何像没骨头一样靠在自己身上。现在想起来,说不定装醉亲热什么的,根本就是小两口之间的情趣啊! 脑洞大开之际,钟晚又惊又怕地咳了会儿,才心虚地说:“抱歉,我身体抱恙,就先回房了。” 他的害怕让李星垂意识到,对方并未认出自己。虽然有些失望,不过如今的当务之急是如何把人留下来。 “我听说最近几日你一直想寻我,好不容易等到了,你准备就这样回去么?” 这话正说到钟晚心坎上了,他垂首,想着该怎么起个话头,却忽然意识到,既然李星垂和原主的关系如此亲密,说话随便一点又怎么了? 于是他摁下心里的不适,道:“你那天同圣上说话时如此随便,就不怕他降罪于你么?” 李星垂还以为他肯定惦记着盈满村的田地,或是有关将来的打算,没承想他竟还念着这个。 “我不会有事的。”自我感觉良好的猫主子小小地被感动了一下,在钟晚的头上揉了一把。 可我担心我会被牵连!再说你这是哪里来的自信? 钟晚腹诽不已,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劝道:“圣意难测,伴君如伴虎,你还是小心着些为好。你看别的大臣,有那样对陛下说话的吗?” 李星垂丝毫不以为意,“他们是他,我是我,能一样吗?也不看看我是谁。” 这人、这人有极其严重的中二病啊! 钟晚知道自己的道行还很不够,不够拯救一个中二癌晚期患者,那就只剩下一条路——有多远离多远! 李星垂一点没看出钟晚平静表情下暗藏的决心,还窃喜于终于能够再度同床共枕。他点了点钟晚的额头,笑道:“这么晚了,你不困我也困了,早些歇息吧。” “哦。”钟晚打了个呵欠,只觉困意无限上涌,“那我先回房了。” 李星垂拽住他的衣袖,劝道:“外间歇息的丫鬟都已睡了,你一出去,又是一阵兵荒马乱,何必打扰人家呢?”他料定钟晚不懂得大户人家的规矩,反正他让谁睡谁就得睡,明早起来包管什么都不记得。 钟晚迷迷糊糊间感觉他说得好像也对,可残存的理智告诉他,李星垂和原主过分亲密,再待下去相当不妙,“我、我悄悄的,不会惊动他们。” 这小小声的保证让李星垂彻底乐了,他从前怎么会觉得钟晚对三黄特别凶呢?明明就是一个色厉内荏的小笨蛋。 李星垂也不再多说,把人一拉,摁到了床上。钟晚就像是被睡虫占据了脑海似的,意识逐渐抽离,睡过去前的那一刻,他还在想,自己都困成这样了,李星垂总不至于还要干什么禽兽不如的事情吧? 一夜无梦,清晨醒过来时,钟晚动了动,感觉手和脚都被束缚得难受,偏头一看,安王口中风姿卓绝的探花郎正像只八爪鱼一样,四肢把他缠得紧紧的。 钟晚此刻根本没有什么“眼前的男人俊美无俦”之类的感慨,他快要窒息了,所以挣扎的动作也相当剧烈。李星垂被挣得醒了过来,下巴蹭了蹭钟晚的头顶,这才放开他,脸上餍足的神情活像一只吃到鱼的大猫咪。 这个人果真很像猫。 钟晚暗骂一句,自己是招谁惹谁了,怎么总跟猫过不去。 李星垂叫了早膳,拉着钟晚去洗漱。自住进王府以来,这还是钟晚头一次自己动手。往日里以竹香为首的丫鬟们总是殷勤备至,他几次三番地拒绝都直接被无视了。到后来,钟晚都怀疑竹香她们是不是安王派来的眼线了,名为照顾,实则监视。 但看昨日小丫鬟听说要伺候李星垂时的惧怕样子,恐怕先前的反抗无效,只是因为自己不会沉下脸来拒绝而已。 用完早膳,李星垂擦了擦手,道:“今日无事吧?跟我一同去看看武举。” 钟晚当然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他可不想再闷在王府里种蘑菇了。两人刚一跨出院门,就见安王迎面而来,笑吟吟地道:“星垂,今日定远侯府上设宴,世子托我请你务必赏光。” 李星垂无奈至极。这一连几日,安王都拉他去赴各种宴会,因念着安王苦寻他两年,这份情谊着实难得,所以李星垂也没拒绝。昨晚他还特地装作大醉,被人搀了回来,没想到安王的脑子竟然这么不够用,还没察觉到自己的意思。 “今日乃武举第一日,我已答应皇上要替绮罗公主把关,不得不去。” 听闻此事,安王的面色不免尴尬了几分,“绮罗她哎,不提也罢。既是如此,我替你备马车。” 李星垂知道安王一向和定远侯世子交好,绝不会抛下他去看武举,因此很是放心。钟晚却从安王的话里琢磨出点意思来。看上去李星垂似乎在京都之内很受追捧,可是以他随心所欲的性格,怎么会不得罪权贵呢? 他在马车上问出这话,李星垂把糕点碟子往他面前推了推,道:“你怎的这样胆小?以后记住,在我身边,想做什么都可以,出事了我替你兜着。” 钟晚确信,李星垂如果生在二十一世纪,绝对是个霸道总裁,还是那种动不动就让人破产的霸道总裁,“不过,李” 察觉到李星垂威胁的目光,钟晚立刻改口道:“星垂啊,这京都里遍地都是皇亲贵胄,你一个小小的翰林院编修,若是不小心得罪了谁,不是很快就会被抓走吗?” “那也得他们抓得到才行。”李星垂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拿了块绿豆糕塞进钟晚嘴里,看他忙不迭地嚼起来,才道:“再说,天子脚下,谁想要动我,都得先看看皇帝的意思。” 这还不是恃宠而骄! 钟晚浑身无力地跟着李星垂下了车,接着就被过来迎接的考官请到了看台上。想是皇帝提前打过招呼的缘故,在场的考官们都对李星垂很是殷勤,而李星垂言语间也还算客气,让钟晚松了口气。 武举的第一日考察骑射,举子应当驰马三趟,发箭九支,三箭中靶即为合格,然后才能考下一场的步射。钟晚还是头一次看古代人比射箭,自然是兴致盎然,双眼亮亮的,始终一眨不眨地盯着场内。 众星捧月的李探花心里不免吃味,喝了两口茶,便想找个借口带钟晚走掉。答应皇上的事,是最后一日来担任加试的主考官,前面几日不出现也无妨。 谁知他刚要开口,忽听得钟晚惊喜地轻呼了一声“林大哥”,接着很快捂住了自己的嘴,生怕影响到场上之人的发挥。 林元森第一趟跑马过去,刷刷刷射出三箭,有两箭都中了靶,虽说不是正中央,可和他从前的水平比起来,也可谓是进步神速。钟晚由衷地替他感到开心,又见林元森面色沉着,刷刷刷再中三箭,忙问李星垂:“这是合格了吧?” 李星垂沉着脸点头,“该看的都看得差不多了,走吧。” 钟晚立刻急了,他很久不见林元森,还想一会儿一起说说话呢,“刚才上场的林元森林大哥,是我在盈满村时的好友,帮过很多忙的。” 猫主子的傲娇在此刻完全显现出来,“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星垂高冷中带点不满的表情让钟晚产生了一种微妙的熟悉感,他想不清这熟悉感来自何处,只得敷衍地干笑两声,道:“都是朋友嘛。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李星垂冷哼一声,“你想去见他,也可以。但你要记住,你今日承了我的情。” 这还真是相当难伺候! 林元森在场上就感受到了台上属于猫妖的气息,因此,下场后被人叫去后面等待的他并未显出惊讶之色,而是以和煦的笑容对上小跑过来见他的钟晚。 这一月之中,钟晚被莫名其妙地带来京都,又莫名其妙地遇上似乎和自己关系很不错的探花郎,心情一直十分焦虑,乍然见到故人,一腔激动不言而喻,一上去就叽叽呱呱地说个不停。林大哥,这一年来你都去过哪儿?有遇到赵姑娘吗?你的箭艺水平怎么变得这么高超了? 时不时就蹦出来的“林大哥”听得李星垂的脸越来越黑,如有实质的目光扫过林元森全身上下。他一把拉过钟晚的手臂,把人往怀里一拢,对林元森道:“在下李星垂。” 这也是在提醒林元森,他还没摊牌呢,别乱说话。 钟晚懵了一下,抬眸对上李星垂的猫瞳。他以前听过一种说法,猫咪的占有欲很强,他们之所以会经常往主人身上蹭,不是因为他们把你当做主人,而是因为他认为你是他私有的。 这家伙真的很像猫! 第18章 缺心眼儿的人 有猫主子的震慑在,钟晚和林元森都把久别重逢的喜悦压下去了一些。 面对李星垂,钟晚是真有点怂,很难说这个天子面前的红人会不会一时想不开,跑去作天作地作死,以这几日来的观察,他还真有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 林元森以往便见识过三黄对钟晚的霸占欲,此刻自然是不敢去触霉头,只说自己还得等第一场的名次出来,没法和钟晚去酒楼一聚。 李星垂的脸色刚缓和了几分,却听钟晚可遗憾地道:“那等林大哥你考完,咱们再一同出来聚聚,再打听打听赵姑娘的下落。她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总归是叫人不放心的。” 等到林元森应下邀约后走掉,李星垂立刻气急败坏地拉着钟晚上马车。 他倒是好,一个村子里出来的人都还惦记着,可怎么就没听他说,想找找那只曾经相依为命的猫呢? 钟晚还以为李星垂真和原主有什么暧昧不清的二三事,只当自己是替别人被吃了醋,心里并不很在意。他撩开窗帷,见马车去的方向并不是来时之路,疑惑地问:“不回王府吗?” “去我府上,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添置的。”一想到以后可以把钟晚箍在身边,李星垂面色稍缓,“你想吃些什么,府里新添了厨子,看看合不合你的口味。” 这熟稔的话听得钟晚浑身不自在,还扭动了两下。李星垂蹙眉望向马车软垫,问:“你是被什么东西硌着屁股了么?” “没有没有!”钟晚赶紧正襟危坐,并且一路上都没再动一下。他很怕李星垂一个兴起,就会扑上来检查自己的屁股。毕竟就这几日的接触来看,对方绝不是一个脑筋正常的主。 安王府和李府隔着好几条街,钟晚瞧着这片进出的马车,知道能住进这个地界的人非富即贵,虽不至于是安王那样的皇亲国戚,但多半也是朝廷重臣。 他一路跟着李星垂进府,即使不知道古代宅院的讲究,也懂得这样一层叠一层的院子绝不算寒酸。 “如何,还满意么?” 钟晚很想说满不满意都和自己没什么关系,总归是要找机会溜掉的。可当着霸道探花郎的面,他也只能很怂地拍马屁道:“很大,很不错。” 李星垂豪气地一挥手,道:“这院子里除了少数仆役之外,不会多住人,你挑些好地,种种菜,养养鸡鸭牛羊,免得日子过得太清闲。” 钟晚闻言不免疑惑,难不成原主本来也是个种地的?那也就是说,李星垂同样是某个村里出来的,可他通身贵气逼人,又有安王天花乱坠的夸赞在,很难想象年纪轻轻的他是怎么奋斗到这一步的。 思及此,钟晚看过去的目光就带了些同情,“星垂啊,你能有今日,一定很不容易吧。” 这语重心长的话是怎么一回事? 李星垂以前就不懂钟晚的脑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为何整天冒出古怪的词,可现下他有足够的耐心和实力去了解,倒不急于一时了,遂顺着钟晚的话,道:“是啊,你以为一朝高中是这么容易的?” 为了能顺利地直接到京都来考会试,刚出妖境的他还去偷偷篡改了不少记录,才顺利获得了参加春闱的资格。否则从童生试到乡试再到会试,多耽误工夫啊。 钟晚丝毫不知李星垂已回忆起了当初靠法术“舞弊”的日子,随口夸道:“那你一定很有才华。” “那是自然!”说到这个,李星垂顿时有了激情。此时,恰巧府里的管事过来问晚膳的菜色,钟晚听着菜名点了几道,回头却见一双发出精光的猫瞳雀跃地盯着自己看。 “呃”他迟疑了一会儿,问:“博览群书?天文地理占星卜卦无所不知?” 李星垂嘚瑟着点头,“科考前,我把市面上能搜罗到的书都看了一遍。”他尤其强调那个“一”,钟晚再笨,也领悟出他真正想要说的是什么。 “你过目不忘吗?” 果然,李星垂本就赏心悦目的脸更是显得容光焕发,那种风姿钟晚都不敢直视,上回受到此等感官冲击,还是在花灯会上遇见月下楼楼主陆子谦的时候。而此刻,明明不说话能迷倒一打人的探花郎,正以一种“我就是这么厉害,你终于说到重点了”的语气,“含蓄”地表示:“记诵固然重要,诗赋策论亦乃必备之才。” 这会儿,钟晚完全明白了跟李星垂说话的精髓,当即赞道:“你一定都很擅长!” 李星垂的毛全被顺完,方才遇见林元森的不快也被抛到脑后。他当即抓住钟晚的手腕,带他进了正院,“来人,摆饭。” 钟晚偷偷去瞄他亮晶晶的眼,不禁感慨,这人这么好哄,夸一下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这得多容易就会被拐跑。 “我以前是不是对你挺好的啊?”钟晚问。 这话问得突兀,李星垂消化了好一阵才明白他的意思。不知出于何种缘故,钟晚认为他自己失去了三年以前的记忆,姑且不论这是真是假,三年前李星垂还不知道在妖境的哪个角落称王称霸呢。总归两个人都对过去不确定,那就编呗。 李星垂就照着三黄的印象说了:“这个说不清。在我气到你的时候,你会不给我饭吃,不过最后心疼的还是你自己。你很抠门,每回买菜都会磨叽半天,不过只要是我想吃的,你都会尽量满足我。对了,你怕我冷,还经常抱着我睡觉” “我知道了!”钟晚紧张地打断他,生怕他再说出什么限制级的话来。看样子原主和李星垂的感情还真挺深厚的,这让他觉得很罪恶。 他纠结地凝视了一会儿茶杯上漂浮的茶叶,咬了咬牙,抬头正经地劝道:“你还是长点心眼儿吧,不是每个人夸你都是真心实意的。像你这样,被夸两句就高兴得找不着北的,很容易被欺骗感情。” 于是,钟晚就看见李星垂紧抿着唇,一脸忍笑忍得很辛苦的模样。 他出离愤怒了。真是好心被当成了驴肝肺,自己这是鼓起了多大的勇气,才去劝这个没认识两天的中二病患者! 李星垂咳嗽了两声,叫丫鬟过来,催厨房摆膳。钟晚还说他没心眼儿,他还真没见过比这蠢蛋更没心眼的人。既容易对人生出恻隐之心,被一通话骗了以后还懵懂而不自知。 这妥妥的必须得拴在身边,才不会被拐走啊。 李星垂长在妖境,对俗世间的规矩向来不甚看重。他夹了一筷子酱烧茄子到钟晚的碗里,道:“别愣着,厨房准备的你爱吃的,多吃一些。” 钟晚这下才是真的发愣了,他没想到原主连饮食爱好都和自己这么像。这年头穿越的匹配程度已经这么高了么? 他疑惑地把满桌的菜每一道都尝了一遍,发现这些菜果然都很符合自己的口味,从用料到调味,样样都符合心意。 李星垂对他意外的模样感到十分满意,一边劝他多吃点,一边给他倒酒。这酒尝起来不烈,钟晚便多喝了两杯,越喝越觉回味无穷。他抹了把微微发烫的脸,嘿嘿笑着问:“这是什么酒?还蛮好喝的。” 这酒的原料是妖境之内种植的高粱酿出来的,李星垂在府里培植了一些,但终究因为俗世间灵气不够充盈,即使他悉心照料,种出来也不如以往的那么好。 “没什么名字,你起一个吧。这不算是好喝的,以后我带你去喝更好喝的酒。” 这话钟晚没当真,不过他着实是有些醉了。他放下筷子,手撑着脑袋冥思苦想了一会儿,眉头快要皱成一座小山。 “不行,想不出来,我脑子现在有点不够用。” 李星垂忍笑,可不就是脑子不够用么,看这腮帮子鼓得老高的傻样,这会儿把他卖了都不知道是怎么丢的。 李星垂随即循循善诱道:“天色已晚,不如今日就在府里歇下吧,反正迟早是要搬过来的。” 钟晚望了眼窗外暗沉的天空,点头应下。总归都是寄人篱下,住在哪儿其实没有太大的差别。 李星垂还以为他彻底喝傻了,心说今晚又能享受暖被窝和抱着睡的待遇了,想想还真是激动! 他吩咐人过来把残羹冷炙撤掉,拉着钟晚去花园里散步消失。凉风一吹,钟晚的醉意消散了几分,困意却上来了。 “星垂,今晚我住哪里?要让人先收拾收拾屋子吗?” 李星垂终于听他用正常的语气叫了遍自己的名字,就有些飘飘然,没多加思虑,便道:“不必,你睡我屋里。” 钟晚像是后脑勺被锤子捶了一下似的,蓦地清醒过来——他怎么就忘了这个! “这个、这个”钟晚摸不清原主和李星垂到底是到了什么程度,一时词穷得说不出话来。 李星垂不由分说地把他拉进正院内屋里,眨眨眼笑道:“阿晚,我们沐浴安置吧。” 第19章 猫主子总是有小弟的 在看见两个用屏风隔开的大浴桶时,钟晚略松了一口气。他对男人和男人之间的接触本来就不扭捏,虽说碍于原主和李星垂的关系有些不适,但洗澡嘛,怎么舒服怎么来。这会儿他也不推拒,脱了衣服坐进桶里,静静地享受。 李星垂就更是不会多想了。他打小在妖境里称王称霸,想的都是如何拓展势力,收更多的小弟和随从,为何对钟晚这么在意,他自己都想不太明白。反正,钟晚只要愿意给他当抱枕暖被窝,他就开心了。 惬意地泡着澡,李星垂看向屏风间来回萦绕的雾气,喜滋滋地问:“阿晚,最近天气暖和起来了,我就没着急让人铺地龙,等要入秋的时候,整间屋子都烧上地龙,一定不会冷着你。” 钟晚正眯眼享受,乍一听这话,又感觉心里堵得慌。他爸也不知道买的什么书,买得主角名字和儿子一样,就连爱吃的食物和怕冷的毛病都一模一样。 那现在自己的身体里住的是谁呢?是书里的灵魂吗? 他胡思乱想的,好一阵才注意到自己被泡得有些头晕。 李星垂看他一直不出来,喊了两声,直接不管不顾地冲了进去。钟晚一出水就冷得哆嗦,正把自己埋在水里,伸长胳膊去拿挂在一边的中衣。 李星垂揉了揉鼻头,手一扬把中衣扔了过去,毫不停顿地转身走了。钟晚险险地接住快要飘到水里的衣裳,不明白总是奔放地把他往怀里搂的探花郎为何忽然变得这么害羞。 沐浴完后一身清爽的李星垂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他埋怨了两句钟晚怎么还不出来,又站起来焦虑地走了两圈,推门吩咐值夜的小厮:“洗两个苹果过来。” 于是钟晚收拾好进内屋时,就看见李星垂捏着一个红彤彤的苹果,正一口一口地咬得颇有兴致,还抛了一个过来让他也吃。钟晚吃着苹果,却见李星垂的猫瞳直勾勾地朝自己看过来。 奇奇怪怪的,钟晚决定不理他。 而李星垂看着被自己咬得坑坑洼洼的苹果,再看一眼钟晚被蒸得红通通的脸颊,一咬牙,啃得更用力了。 当晚的入睡分外艰难,每当钟晚快要去会周公的时候,李星垂的长手长脚就会忽然搭上来,抱得他喘不过气来。钟晚也算是看出来了,这探花郎似乎还挺单纯,没想对自己做什么,就是抱人的方式略微凶残一些。 挣扎了片刻,钟晚也想通了,人在屋檐下,哪能不低头,反正李星垂只是缺个抱枕,与其委屈自己,不如教他一种更省力的姿势。 钟晚侧过身去,搬起李星垂的一只手搁在自己脖颈下,又把他的另一条手臂绕在自己腰间,一本正经地命令道:“腿不能放在腰部以上。” 李星垂抬腿把钟晚交叠的双腿往自己这边挪了挪,感觉把人完全掌控在身边了,才没有再乱动。他盯着钟晚平静的睡脸,心里哼唧一声,傻随从之前还推三阻四的,如今不是乖乖就范了?且还如此主动,要求自己抱得这么紧,分明就是在试图亲近,欲拒还迎! 至于在钟晚没纠正睡姿前,他到底把人抱得有多紧,李星垂已全都忘了。 睡到中夜,床上长手长脚的身影忽然在一眨眼间骤然缩小。变身为三黄的李星垂从钟晚的腰间钻了出来,敏捷地跳下床铺,跑到了院子里。 墙头上跳下来一只通体黄毛的小猫,扑到李星垂身上滚了两圈,一张皱着的猫脸上写满了欲求不满。 “去,发春了别往我身上滚。”李星垂往后跃出好几米,伸爪拍了拍身上的毛,嫌弃之情溢于言表。 “星垂,你也太重色轻友了吧!”这只猫叫李凌绝,一直自诩为李星垂的左膀右臂,和他从小厮混到大,随时随地都在发春。李凌绝一直觉得李星垂八成在那事上不行,否则身为一只猫妖,还是九尾猫妖,怎么就能这么清心寡欲呢? 李星垂把他招呼到厨房去吃鱼,省得他没事乱说话。李凌绝果然消停了一阵,专注地啃了条鱼,才开始说正事:“你猜得没错,那个人果真有问题,先前针对钟晚的暗杀就是他的人干的。” 猫主子的眼中闪过一抹寒芒,“以前可想不到,他竟然会跟我对着干。” 李凌绝直叹气,“要我说,你干脆把那小村民送走得了。他蠢兮兮的,碍事不说,还成天说什么要信奉犬妖。那些臭狗有什么好的,真是没眼光。” “你说什么?”李星垂猫脸一沉,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李凌绝乐了,“敢情你不知道啊,先前你不是让我去那小山村里保护他么?我听他一直念叨,说什么猫最不可信,还是狗对人忠诚。他以后再也不要养猫了,要拜妖的话,也得去拜犬妖。哦还有,不知为何,他一直在骂一只叫三黄的猫,说这只猫忘恩负义,没心没肺,特别讨人厌。” 说罢,他看了眼李星垂冷得跟寒潭似的脸,幸灾乐祸地道:“哟,原来还真说的是你啊,怎么就起了个这般庸俗的名字,这得是多大仇啊?” “说正事。”李星垂咬牙切齿地打断话茬,“武举的事,安排好了么?” 李凌绝又扒拉了一条鱼啃起来,“放心,我调|教的妖你还不信么?” 两只猫在黑暗中见面,又在黑暗中悄然分开。李星垂跳回床上,恋恋不舍地在钟晚身上蹭了许久,才变回人形。 一大早,钟晚就被催着起来,回安王府收拾东西。他的行李很少,就只是从盈满村里带过来的一些小玩意儿,包括他那入春之后就很少用的小手炉,还有一套麻布衣服。李星垂看见这些东西竟很是怔愣了一会儿,钟晚怀疑他是想起了进京赶考以前在家乡的穷酸生活。 安王劝李星垂留下来再住几日,被心意已决的后者果断拒绝。昨晚尝到了同床共枕的温暖,李星垂才不要在别人的地盘上束手束脚。 安王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我就不强留你了。厨房里做了好些糕点,我拿不准你和钟晚爱吃什么,你去挑一些带走吧。” 李星垂自个儿是个吃货,加上如今要照顾钟晚的饮食,想了想便决定利用过目不忘的本领去安王的厨房偷学几招,回去让自己府上的厨子学。 钟晚正埋头收拾东西,打好包以后却发现李星垂不见了,而安王一脸不虞地站在面前看着他。 “殿下是有什么吩咐吗?” 安王眯眼道:“是你让星垂搬走的吧?” 钟晚哭笑不得,“殿下,草民怎么可能左右探花郎的决定呢?” “这倒是。”安王有些懊恼,自他与李星垂相交以来,对方虽对他比对大多数人都要和颜悦色,却也向来极有主见。李星垂不想做的事,谁也强迫不了。 “真不知你是会什么妖法,竟让星垂如此看重。” 对于安王的迷弟本性,钟晚早已了解透彻,他干笑两声,没理安王,站在门口等李星垂过来。他发现住在李星垂府上的时候,比在安王府里有安全感得多,也许是因为有原主的这层关系在吧。 却没想到他不理安王,安王却不依了,直接挑了把椅子坐下,道:“先前的暗杀,影卫还未查出是谁动的手,虽说有极大可能是冲着本王来的,但刺客发现本王不在后,还对星垂痛下杀手,你应当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安王府有影卫和皇兄拨来的禁卫镇守,比探花府安全得多。本王希望,你能劝劝星垂,让他留下来。” 钟晚还没来得及腹诽,就听见李星垂带着笑意的话语传来:“殿下是信不过臣的身手么?” 钟晚见安王的脸上有一闪而过的心虚,还来不及感慨这位小王爷是真把李星垂当挚友看待,就见到迈步进屋的某人眼中,分明没有丝毫笑意。 危险,相当危险! 显然安王也察觉到了李星垂的不悦,并未多说,送他们俩出了王府。 路上,钟晚忍不住问:“安王虽然说话欠考虑了些,可他也是替你着想,你何必这样不留情面?” 李星垂耸耸肩,“我什么都没干,哪里不留情面了?” 钟晚是真的搞不明白了,这人常常看着跟个情商为负的中二病患者一样,时不时又会显露出危险的气场。好在这些日子的相处让钟晚深切体会到,李星垂对原主与众不同,所以他又问:“两年前的暗杀,究竟是怎么回事?” 李星垂似笑非笑,“安王都不知道的事情,你为何笃定我会知道?” 钟晚顿时语塞。是啊,他在问出这个问题以前,根本没考虑过李星垂不知道的可能。这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态? 没等他回答,李星垂便悠悠地道:“那事就是冲着我来的。” 第20章 男主就是他 钟晚的第一反应是扒在窗帷边看马车外有没有偷听的人,李星垂看着好笑,故意问:“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放心,我若是被抓,不会把你供出来的。” “你就一点不担心?”钟晚气不打一处来。 李星垂镇定自若,“没人能听见的。” 钟晚自动理解为有影卫之类的人在附近守着,便也没再多纠结这事,急着让李星垂说清楚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刺客的目标到底是谁,不过是看哪一种说法更能自圆其说罢了。皇帝不想把这件事闹大,便没有仔细去查,或者说,即便查到了也不会告知于我。其实,安王当初在定下要和我一同回府后,忽然离去,既可以说是刺客找上我的证据,也可以说,安王是被刻意引开的。而我的人后来查到,安王在京郊的庄子出事,是我的对头动的手。” 不知为何,听完这话,钟晚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不为别的,光为李星垂有对头这件事,就让他觉得这书中世界果然是平衡的。有苏到一比的探花郎在,就应该有针锋相对的死对头。 钟晚点点头,正色道:“星垂,等林大哥考完武举以后,我想离开京都,回盈满村过日子。”说完他立刻观察李星垂的神情,若是原主在家乡有亲戚,那么李星垂一定会搬出来劝说,让自己回乡看看。 可是李星垂又哪里知道钟晚是从哪儿来的呢?他不确信钟晚说丧失记忆的事情是不是真的,也不敢贸然编话。电光火石间,他忽然想出一个绝妙的主意。 于是钟晚亲眼见证了李星垂从失措到理直气壮的突兀转变。 “进京赶考前,你说过,若我高中,就要来京都一直陪着我。” “我说过吗?”钟晚对此表示了十足的疑惑。 李星垂肯定地点头,他的聪明才智在想到借口的一瞬间,再次回到他的掌控之中,“况且你在京都也没什么不好。想种什么,我府里都可以随意给你种,若是地不够,还可以去我在城外购置的庄子上种。我知道你在农活上是一把好手,以后你就负责我的吃穿,咱们自给自足。你也知道,以林元森的实力,在武举上摘得一甲不过是探囊取物,到时他定会留在京都。你们若是想找人,在京都也比其他地方都来得方便。” 这些话句句都说在了钟晚的心上,他在盈满村最看重的朋友就是林元森和赵晴晴,想要回去,也只不过是舍不得那一片田地。至于那没良心的三黄都两年过去了,钟晚也不指望他会回来了。 李星垂知道自己口才不错,可也没想到钟晚会松口得这么快。 他想起以往日日在小破屋里和傻随从依偎着说话,翻翻书生意淫写出来的话本子。还有每日农活结束后,钟晚一回到家里,就会特别高兴地抱起自己,说一堆的话。其实仔细想来,当初傻随从在盈满村过得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快活。 恍惚间,马车已到李府门口。李星垂在回忆中被激起了满腔热念,扶着钟晚下车,刚想对他说,跟我混,一定让你开心,却听见钟晚“咦”了一声,几步跑到门口的石狮子下,从中空的部分捞出一只猫来。 “这只猫,和三黄好像。”钟晚愣愣地盯着面前通体黄毛的小猫,后者撒娇般地喵了一声,主动蹭了蹭钟晚的手。 李星垂如遭雷击,“这、这到底哪里像?”自己的原身明明是一只通体雪白,只有额间有三道黄毛的猫,就连化形后穿的衣服都和毛色类似。而李凌绝,李凌绝他就是一只小黄猫啊! 钟晚一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应该不知道吧,我在盈满村的时候养过一只猫,叫三黄,它和这只猫的五官长得很像。” 李星垂无语。从血脉上来说,他和李凌绝的确有亲戚关系,化形后的长相也有些几分相似,可绝不会有人把两只猫的相貌联系起来,钟晚的眼睛是有多毒。 “你是来替三黄还债的吗?”钟晚自顾自地和李凌绝说话。 作为李星垂的左膀右臂,李凌绝既忠于他,又乐于给他添堵,尤其将来李星垂若是当上猫妖王的话,自己不抓住他一两个把柄怎么行? 李凌绝很想得开,既然老大不愿把这傻瓜抛开,他就委屈一下,跟在这人身边时时照看着,以免被人钻空子。 钟晚曾经无数次想过,等三黄回来,该怎么报复那只不省心的白眼猫。可等了一日又一日,他渐渐的也不再抱希望。如今看见这只和三黄有些神似的猫,他怅然之际,又舍不得不管。 把猫放回石狮子下,钟晚道:“若这猫找不着吃的,就找人喂些吧。” 李星垂见钟晚没说要养李凌绝,脸色立刻好了起来,拉回他的手,保证道:“放心,我会让人看着的,走吧。” 李凌绝看着走进府里的两人,愣在原地。作为妖境第一美猫,他竟然没能打动一个山野小民!至于么,对一只跑掉的猫都那么忠心? 兴许是由于被勾起了往事,钟晚乔迁后的情绪并不很高涨,吃饭时也心不在焉的。李星垂心中虽不忿,却也只能拿出杀手锏来安抚:“再过十日便是武举殿试,你的林大哥要在殿上论答兵法,以及和我比校武艺。” 钟晚不笨,立刻就想到那日面见皇帝时,提到的绮罗公主所求之事。再一联系,他很快就得出了一个惊天的结论:“比武招亲?!可为何是你去比?” 迟早要谈到这个问题,李星垂心知无法回避,只得揉了下鼻子,把来龙去脉讲了个清楚。 三年前,他初到京都,比现在还狂妄得多,唯一想要的就是成名和大杀四方。金榜题名后,他一下就成了京都炙手可热的新贵。原因有三,第一个自不必说,当然是他出众的相貌。第二个,还要源于殿试上他应对六部尚书考校时的对答如流。不仅皇帝盛赞有加,就连向来迂腐的徐阁老也在殿试后断言,说他是百年难遇的惊世奇才。 至于这第三,便是他在进京赶考的路上,曾救过安王的性命。 如此传闻很快便引起了绮罗公主的兴趣。当今太后育有两子一女,皇帝、安王和绮罗公主。据传,这三人的兄妹关系十分和睦,后面两位在皇帝和太后跟前都是十分受宠的。 绮罗公主自幼跳脱,在先皇的允诺下,跟随已故的镇国大将军,也就是太后的嫡长兄皇甫略习武。若论武艺,比皇帝和安王都要高上一筹,且云重封骠骑大将军后,皇帝还允许她向云重讨教,足可见公主的受宠程度。不过,安王虽整天游手好闲,却也曾受过皇甫略的指点,武功不差。李星垂能于山匪围攻中救他一命,足见其实力非凡。 也是凑巧,世人皆知绮罗公主不愿嫁人,居于妖境的李星垂却不知。每回太后催公主挑选驸马时,她都放话说要找一个打得过自己的。虽从未摆在台面上议论过,但这事在高门贵胄间已不是秘密。只是绮罗公主何等尊贵,在皇帝真正发话前,无人敢去与她比试。 得知李星垂的种种传闻后,绮罗公主便要求安王把前者骗到城郊,跟她比试一场。 结果自然是李星垂胜了。要说此事也不至于传得人尽皆知,坏就坏在,绮罗公主身边有太后的眼线。太后得知终于有人能制住女儿后大喜过望,立刻宣李星垂进宫。很快,宫里就传出消息,说李星垂很有可能入了公主的眼,要做驸马了。 陈朝并无驸马不得入朝为官的规矩,是以在众人看来,这对李星垂而言是个天大的好消息。正当他们琢磨着该如何含蓄地表达巴结之意时,李星垂却直接面见圣上,说自己不愿做驸马。更令人震惊的是,皇帝竟也欣然允诺。 今科探花郎可是拒绝了公主啊!大陈朝最受宠的绮罗公主! 这事儿让绮罗公主很没面子。她本来也没想赖着李星垂,不过是比试武功而已,被自家母后搞出这么大的事情来。可一码归一码,对太后的无奈是一回事,对李星垂如此直接地落她面子又是另一回事。 绮罗公主攒着劲儿要想个法子报复他,可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李星垂便重伤失踪。这下她火大了,各怀目的的皇家三兄妹火速达成一致,一定得把李星垂找出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钟晚听完李星垂一席话,总算明白朝廷为何耗费这么长时间来寻找他,敢情他同时跟当朝最有地位的四个人都攀上了关系,连太后都对他印象不错。 一个想法逐渐在钟晚脑海中成型,会不会,李星垂就是这本乡村逸事的主角?若他是从乡村里出来,一步步奋斗到今日的,书名倒也说得通。 最重要的是,这不是典型的起点升级流种马文套路么!绮罗公主将来一定也会被收进后宫的! 钟晚回忆起那书装订的老旧程度,不由开始思考,莫非他老爸的收藏癖犯了,开始收集什么种马文始祖古籍了? 李星垂说了一通,却没得到一句反应,顿时怒了,“你就不想说点什么吗?比如,你的林大哥殿试时对上我,需不需要我手下留情?” 钟晚当即被这王霸之气震了一震。 第21章 总是护驾有功怎么办 “你的武功有多厉害?”一想到李星垂是男主的可能性,钟晚不由得拿出了严谨的态度来看待他的实力。 但在李星垂听来,这就是赤果果的怀疑。他发出一个不屑的鼻音,道:“你尽可以试试,看我的武功究竟有多厉害。” 钟晚很清楚,李星垂说的不是在自己身上试,而是要拿林元森开刀。于是他威武立刻屈,急道:“请务必手下留情!” 李星垂冷哼一声,对钟晚的维护十分不满。本来他也没想对林元森做什么,毕竟这犬妖对他有恩,若说殿试上他最有可能输给谁,这个人一定是同为妖兽的林元森。若假意输给别的人,以绮罗公主的实力,必定能看出端倪来。 即便如此,还是不爽。 钟晚也不知道李星垂这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着急地再问他,他却不回答了。想也知道,殿试这么严肃的场合,自己肯定是去不了的,李星垂这中二病要真干出什么来,估计皇帝也还是会保他。 一连几日,钟晚都魂不守舍的。李星垂晚上抱着他睡觉,见他一两个时辰都无法入睡,气得骂道:“林元森就这么重要?” 钟晚低头扫过自己被抱紧的身体,无奈地道:“你该不会是被我养大的吧,怎的这样黏人?”而且还时常表露出一种独占欲。 李星垂沉着脸,“你先回答我。你说你以前养过一只猫,猫和林元森,哪个更重要?” 这人的脑回路果真奇怪,拿猫和人比。不过李星垂的问题还是问到了点子上,尽管不想承认,钟晚其实一直明白,在三黄跑掉以前,自己是想要和他相依为命的,这样的感情无法轻易割舍。 李星垂见他沉默,莫名就觉得自己理亏起来。他心里天人交战,一会儿想,这都是苦肉计,傻随从真是心机。一会儿又想,主人怎么能欠随从的呢,让蠢蛋伤心,是自己的失职。 只得叹气,“你放心,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 钟晚放下心来。翌日清晨,李星垂很早就起来洗漱,准备进宫,见钟晚困得睁不开眼地在床上挣扎着要起来,便一手把他摁了回去,“你接着睡,回来我告知你结果。” 钟晚一闭眼,继续睡了个昏天黑地。李星垂系腰带的动作稍顿,看着钟晚的睡脸,莫名疑惑起来。他总觉得有哪里好像不对,此情此景,在哪儿见过似的 心事重重地一路进宫,李星垂的表情有些高深莫测。领路的太监屏息凝神,不敢多说一句话。谁不知跟前这位在几位主子面前都极为受宠,且脾气高傲,巴结不成反被讽得体无完肤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宫人皆知今日这场殿试极不寻常,不但要在乾元殿对答兵法,还需在宫内校场中加试一场。据说,太后到时会亲自来坐镇。怎么想,都和绮罗公主有莫大的关系。 李星垂被领到校场旁的南阁内稍事休息,等待乾元殿的策论结束。百无聊赖之际,他看起了挂在墙上的帛画。这画上画的多是陈朝建朝以来的有名将领,从开国到如今,最末的两幅分别是皇甫略和云重。 李星垂走到云重的帛画前,细细凝视,忽的发现这画的落款处和别的都不相同。这本不奇怪,因为每一幅帛画都是不同的画师所作,落款自不尽相同,但却只有这幅,多题了两句诗。 “重云烟雨日冥冥,春临小桥玉人离。” 若是画师一时兴起题了两句诗倒也不奇怪,怪的是云重一个大将军,画像题这么两句凄婉缠绵的诗,也不嫌违和。 巧的是,今日的比试,云重将军竟然也到场一观。李星垂扫过台上观战之人,见绮罗公主、安王和太后都到了,便知这回恐怕是要来真的了。 李星垂的坐席在云重身侧,他只需应对考生中最终的胜者即可,前面权当看戏。坐下以后,他便心不在焉的,时不时望一眼云重。这骠骑大将军一张冷脸,眸子有如死水一般,场上的打斗仿佛激不起一丝涟漪。 “李大人有话要说?”正当李星垂看得兴起时,云重忽的侧过头,沉沉地看向他。 李星垂一笑,“不知云将军祖籍何处?” “辽东。” 李星垂闻言兴味更甚,又道:“云将军对今日之事有何看法,驸马真是从今日的胜者之中挑选么?” 云重摇了摇头,也不知是不知道,还是不愿说。 台下打斗正酣,正是林元森与一位举子的比试。这些举子中固然有不愿做驸马的,可当着这么多皇亲国戚朝廷重臣的面,若是假意落败,于仕途定有不利。何况对于想要建功立业的人来说,娶个公主并不是什么太大的损失。 可林元森不一样,他是妖,绝不会想娶一个今日才头一次见到的公主。若他聪明,就该一直胜到李星垂手下再落败。不过这样一来,公主又嫁不出去了,李星垂倒是很期待这样的场面。 他端起茶刚要喝一口,变故却在突然间发生。只见和林元森比试的举子忽的提剑暴起,寒光直朝皇帝而去。 “护驾!!” 御前侍卫话音未落,云重已翻身一个跃起,将将拦在剑尖前,竟是比靠得近的侍卫还要快。李星垂则一个掠影到太后面前,制住了待考举子中朝太后冲去的一个。至于安王和绮罗公主,各自身负武艺,在侍卫的保护下自保不是问题。 校场上顿时一片混乱。 太后在李星垂挡住剑招的那一刻后退得鬓发微乱,等情势稍稳,她身边的嬷嬷替她理了理,太后便也镇定下来,端坐于坐席间,冷冷地望向被李星垂卸了下巴,难以自决的刺客。 这也是唯一一个留了性命的刺客,先前刺杀皇帝的那个,由于形势危急,招招不要命地朝皇上攻去,被云重一剑刺死。而安王和绮罗公主那边更是乱糟糟的,侍卫们蜂拥而上,刺客见无法得手,果断自戕。 “哀家倒是不知,如今的刺客,竟可混在举子之中进宫。” 皇帝方才虽遭受性命之危,此刻却丝毫不显慌乱,让人将刺客押下再审,问太后安好后,便命人将记录举子们历场考试记录的卷册呈上来。 主考官在旁边汗如雨下,哆哆嗦嗦地接过一摞卷册,与几位副考官一同核对。李星垂心知今日是比试不成了,心不在焉地站在一旁,想着一会儿去聚福楼买京都最好吃的烧鸭给钟晚。 主考官翻完卷册,确认这几名扮成举子的刺客都是自童试时便考取武秀才的人,潜伏之久,令人心惊。太后听完头痛不已,皇帝忙摆驾送太后回安康宫,再命人宣太医,走之前还不忘留下一句:“李星垂护驾有功,明日另行封赏。” 只是林元森就没这么好运了,他们这一批举子如今都逃不脱彻查,本来这一场考完后,是要决出三甲的,如今也只能容后再议了。 沿路出宫时,李星垂恰巧撞见太后的弟媳,如今的镇国公夫人入宫探望,他匆匆瞥过一眼,忽然想到同安王赴宴时听到的消息,说是皇帝去年大婚之时,娶的皇后便是镇国公家的嫡女,看来这皇甫家族作为外戚的势力可是不小。 李星垂对这宫闱间的争权夺利之事不感兴趣,他在京都本就是抱着玩一玩的态度,如果不是那个妄图掀起风浪的人在京都之内,他恐怕在看遍繁华后,便会立时抽身离去。 可他耳力过人,虽走出一段,还是听见了镇国公夫人与自家儿媳妇的低语。 “皇后娘娘近日承宠后” 皇后?承宠? 李星垂的脑中忽的闪过零星的片段,是他刚满十岁时,猫妖王唤他过去,要赠他灵玉的时候。他兴奋得半夜睡不着觉,一大早就闯了过去,守护大殿的小妖拿他没办法,跑去传话,猫妖王便声音沙哑地让他在门口等着。 隐隐约约的,他听见猫妖王对妖后说:“你接着睡,我一会儿便回来。” 李星垂惊得“啊”了一声,旁边的小太监被吓得,忙问李大人有何事。李星垂强按下心中激荡的情绪,摇了摇头。 他知道了,他知道早晨看见傻随从迷迷糊糊躺在床榻上时,心中怪异的感觉是什么了。他们俩这样的相处,明明就、明明就是夫妻之间才会有的! 李星垂非但没觉得奇怪,反而有种奇怪的兴奋感,想赶快回去看看钟晚是不是还躺在床上。不过,男的和男的之间,也能行夫妻之事么? 罢了,问问李凌绝,他最懂这些了。 李星垂脚步如飞地出宫上马,刚要出发,一只小猫落在他的肩头,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李星垂听完冷笑一声,“果然忍不住出手了。” 第22章 浮出的矛盾 李府门前,来往的行人不时驻足观看,窃窃私语,只见正门上方的黑漆牌匾上有一道利剑划出的长长裂痕,挑衅意味十足。李星垂赶回府时,正看见仆役们更换牌匾。 见主子回来,立时便有人上前禀报,“大人,这是李总管吩咐换的,今日大门口来了闹事的,刚刚赶走。” 这些日子里,李星垂叫李凌绝帮他管着府里的事,自己不太过问,反正在妖境的时候,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也是李凌绝在管。他早已听过小猫的回禀,知道府上有异,没对仆役多说什么,只摆手让他们干完事去领赏钱。 李星垂疾步往正院走去,刚想冲进屋内看看钟晚怎么样,却在一个余光间,硬生生地停住脚步。缩成一团的钟晚正蹲在院子里的花圃旁,低头轻轻逗弄着一团黄黄的东西。 李星垂走到钟晚身后,低头一看,只见猫形的李凌绝正一脸地享受着挠下巴的舒爽,同时还不停用小腹去蹭钟晚的膝盖,完全是一副发春的模样。而钟晚一边挠他的下巴,一边轻声咕哝:“大黄,你怎么一点都不高冷,不像三黄那样,帮他挠下巴挠肚皮,还拽得二五八万的。” 哟,连名字都起好了,大黄,听上去似乎比三黄要厉害一点。 没有丝毫犹豫,李星垂俯身拎起李凌绝的后颈,目光不善地瞪了他一眼,接着一个潇洒利落的挥臂,将小黄猫往后一扔。 钟晚只看见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划过长空,可怜的小黄猫直接被扔过房顶,不知落到哪里去了。他慌忙起身想要追过去看看这猫怎么样了,就被李星垂握住手腕,耳旁响起咬牙切齿的话:“死不了,你以后别管这只猫。” 对于李星垂这种固执的人,跟他讲道理是没用的。钟晚深知这点,他沉默了一小会儿,趁李星垂以为他已经放弃的时候,猛地甩开他的手,朝院门跑去。 “真是愚不可及!”李星垂怒气冲冲地甩袖而去,穿过几道回廊,到了花园的假山背面,怒道:“李凌绝,你给我出来!” 一个身着赭黄衣袍的男子慢吞吞的从山石小路间绕出来,边走边陪笑道:“别生气嘛,先前有人来闹事,我这不是怕你家随从有危险,才变成猫护着他的么?” 李星垂抬手,指尖凝起一道青蓝的光,“我不是给了你一个总管的身份么?你本可以正大光明地看着阿晚。” 李凌绝眼珠一转,手掌扫过李星垂的指尖,道:“你就为一个养过你几个月的山民想要跟我动手?星垂,别说你想要把他带回妖境当随从这种话,你究竟在想什么?” 在李凌绝掌风掠过的那一刻,李星垂反手在山石上一划,好好的假山硬生生被他切出一道三尺宽的裂缝来。他抖了抖袖子,拧眉道:“这个我也不清楚,正想问你,男的跟男的可以行夫妻之事么?” 李凌绝被这白痴一样的问题哽得差点喘不上气,往后退了一步,惊道:“你不是吧,你问我这个问题,不就是说,你想要和那家伙过一辈子么!” 李星垂揉了揉眉峰,“我就是想问你,那种事,到底行不行?” “你问对人了!”李凌绝被吓白的脸色迅速回暖,二十多年来,李星垂头一次不但送上了足以嘲笑他的把柄,还在某一方面懵懂无知到这份上,这绝对是左膀右臂的分内之事啊! 不对,不能这么快就把他教坏,得慢慢来,否则就太无趣了。 于是李凌绝咳嗽两声,道:“这个很复杂,你连男的跟女的是怎么做的都还一知半解,不可一蹴而就。” 李星垂点点头,觉得这话说得也有道理,便问:“我进宫的这段时间,府内发生了什么,你一一道来。” 李凌绝嗤笑一声,“没什么,不过是不自量力的试探罢了。” 早些时候,李星垂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便有一群披麻戴孝抬着灵柩的人过来门口闹事,说什么李星垂在外养伤时抢占民女,强抢之后还不负责任,害得他们家闺女投井而亡。如今李星垂回到京都继续做他的大官,一家人特地千里迢迢地从金州赶来,要讨个公道。 “他果然这么快就查到我曾在金州待过。”李星垂早知道把钟晚接到京都来后,很多事情都会暴露,可他没想到自己的对头竟会使出如此上不得台面的招数,来诋毁自己的名声。 “这不是他的目的,他应当知道,我不惧流言,这些东西根本奈何不了我。” 当李星垂狂傲地说完后,李凌绝的表情忽然变得十分微妙,“是没什么关系,不过、不过” “什么?”李星垂皱眉。方才在宫门口和小猫短短交流那一瞬,他只知道有人来府中闹事,并未得知细节。 “来闹事的那家人还带了个孩子,说是你的骨血。今儿匾额不是被劈了一剑么?就是一个江湖义士一怒之下干的,那人还把带着孙儿的老母一家人都带走了,说是要代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人照顾,去找京兆尹讨回公道” “卑鄙无耻!”李星垂手臂发力往前一捶,轰隆一声,李凌绝背后的山石应声而倒。后者翻了个白眼,他还没说到重点呢。 “那小孩刚满周岁,长得跟你着实是相像。” 李星垂刚想说,以妖的手段,别说找个长得跟自己像的孩子,就是造一个出来也容易。可一转念间,他又忽然想到,“这群人闹事的时候,阿晚在哪儿?” 李凌绝呵呵笑了两声,尴尬地回答:“这事儿闹得挺大的,咱府上人又不多,反正是看热闹嘛。” “李!凌!绝!” 打李星垂两岁时第一次咬住李凌绝的尾巴,鼓足劲儿把这人收为他的小弟以后,李凌绝就没办过这么离谱的事。也不知道他是看自己的好戏看得太愉悦了,还是压根就没想在京都这片地方施展拳脚。 “传信给陆子谦,让他过来找我。”李星垂扔下这话,就匆匆冲回了正院。 谁知他刚从抄手游廊转过弯,就看见钟晚正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给对面的人倒茶。而那一身黑衣笑意盈盈的人不是陆子谦又是谁? 这半日发生的事令李星垂无比头疼。李凌绝刚刚还和自己在花园里说话,陆子谦一定是不请自来,而且多半靠隐身的法术骗过了看门的小厮。偏偏钟晚不知道这些,还以为他是客人。 “陆楼主原来认识李大人啊。”钟晚没有意识到背后李星垂的到来,正兀自跟陆子谦寒暄。 而陆子谦作为损友的功力和李凌绝比有过之而无不及,他见李星垂没出声,便故意道:“你猜得没错,我听闻有人来李府门前闹事,且有江湖势力涉及,就想过来看看能否帮上星垂的忙。” 钟晚一点不惊讶地点点头,显然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还是还先搞清楚事实才好,我看那孩子十有八|九是李大人的骨肉,眉眼间极为相似。且他不过周岁,看人的眼神就隐隐有一股傲气,可不是跟他爹一模一样么。” 陆子谦憋住笑,装得一本正经地赞同道:“这你放心,朋友间更要讲道义,我月下楼帮理又帮亲,一定把这事给调停好了。” “不知陆楼主准备怎么调停?”李星垂低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钟晚回头一看,一点没有刚说了坏话的自觉,还倒了杯热茶,邀李星垂坐到旁边的石凳上。 李星垂一把将他拉了起来,没好气地拍了下他的屁股,“外面这么凉,你坐在这儿是想生病么?陆子谦不是外人,进屋招待他吧。” 平时两个人的时候就算了,钟晚就当是照顾一个没长大的小孩,也不会多跟李星垂计较。但今日当着这个江湖大派老大的面前被教训,他可太没面子了。 “你自个儿招待去,我要回屋睡觉了。” 陆子谦不像李凌绝那样会使坏,但种种调笑都在眼里,盯得李星垂头皮发麻。 “这个点儿睡觉,你用过午膳才多久,还没消食,回来!”在李星垂眼里,再怎么说,两人现在也还是主仆关系,可傻随从除了晚上伺候自己睡觉以外,什么都不干,跟以前在盈满村时嘘寒问暖的时候差别太大。 别以为主子宠着你,就想不出力了。 钟晚早不像刚遇见时那么怕他,更何况早些时候府门前的一场闹事让他很是心烦意乱,逗了会儿猫心情稍微好些,谁知李星垂一回来,竟然将猫丢了出去,完全就是要把大黄往死里整的节奏。 这还不算,陆子谦都找上门来说要帮忙解决闹事的问题,李星垂竟然还一点没有解释或反省的意思,人品简直差到极点。 钟晚失望至极,又听他对自己严厉地呵斥。真不敢相信,原主竟然跟一个这么自我的人如胶似漆。 “李星垂,我要回家!” 第23章 世间险恶无法预测 “回家”二字听得李星垂头疼不已,他摸不清钟晚究竟为何忽然闹着要回盈满村,难道只因为自己刚刚吼了他么? “你先回屋,等我和陆子谦谈完,我们再说这个。” 钟晚没说话,径直进了里间。陆子谦把目光移回李星垂身上,似笑非笑地问:“你不去安抚一下?” “让他冷静一下,怎么说生气就生气了。”李星垂按了按额角,不明所以地摇了摇头。 而陆子谦虽能看出钟晚的怒气已达到危险的地步,却并不准备提醒在这方面格外不具备天赋的李星垂。 他抽出一张空白的纸笺递过去,笑道:“齐帆这次还真是会给你找麻烦,你对钟晚的在意太过惹眼,他恐怕想要从这个弱点入手。” “他不是我的弱点。”李星垂接过纸笺,食指轻轻一摁,一行行墨色的句子显现出来,“齐帆的势力竟已这么大了,有趣。他在妖境混得不好,到朝廷来倒是如鱼得水。” 陆子谦耸了耸肩,“但还是比不过云重。” 李星垂双指掐住纸笺,只一瞬的功夫,纸上便凝结起了一层薄薄的冰。他轻轻一捏,冰渣碎了满地。 “我的人已经牢牢看住了闹事者住的四合院,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尽快去解决的好。”陆子谦说得诚恳,李星垂也知道此事宜早不宜迟,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心正在赌气的钟晚。 李星垂让陆子谦去耳房稍等,自己悄无声音地进屋,果然见钟晚整个人埋在被窝里,呼吸平稳地熟睡。只是他的眉头还紧紧地皱着,在梦里都不快活。 李星垂伸手把他的眉峰抚平,又局促不安地抽回来,挠了挠被角。 他蓦地回忆起约莫五六年以前发生过的一桩事,那时他正在妖境主峰穷夜的峰顶上同李凌绝打架,刚把那家伙冻起来,就看见远远的石头后面躲着一只小雌妖,两条尾巴一晃一晃的。 李凌绝的眼珠在冰层里滴溜溜地转,脸皮抽搐地朝他露出揶揄的眼神。 “谁在那儿?快出来。”李星垂没心思跟不相关的小妖废话,不耐烦地把人叫了出来,问她究竟有什么事。 对方粉扑扑的耳朵晃了晃,面红耳赤地结巴了半天,才口齿不清地道:“交、交欢” “交欢?有人要到穷夜峰顶上来交欢?”李星垂低声咒骂了一句,抬手把李凌绝的冰冻解开,“一会儿有碍事的人要来,咱们换个地方打。” 李凌绝想说点什么提醒一句,可看到小雌妖快要哭出来的表情,又不忍心说了。就算李星垂懂了又怎么样呢?也许是九尾猫妖天生就更能控制自身情|欲,他向来对这种事没兴趣。 临走时,李星垂还对小妖说了句多谢,闹得人家眼泪一串一串的掉。眼看越劝越止不住,李星垂忙拉着李凌绝远远地走掉,边走还边抱怨,“怎么忽然就哭起来了呢,我真是搞不懂这些雌妖是怎么想的。” 李凌绝神情复杂地看了他许久,才道:“星垂,你以后若是有想要交欢的人,一定会把人家气跑的。” 这句话,当初李星垂听的时候压根没放在心上,那种事有什么意思,值得浪费时间么? 可现下看着钟晚的睡脸,他却有些不确定了。若是能和傻随从再亲密一些 李星垂深吸了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出门了。 江湖义士和闹事者租住的四合院在一条狭窄的小巷里,李星垂和陆子谦两人刚一走到门口,便被两个身着短褐肩扛大刀的大汉拦住,问他们来寻何人。 “在下李星垂。” 他本以为报上名讳后,大汉会直接让他进去清算总账,谁知对方却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候着吧,等我们老大回来,自会让你进去见他。” 李星垂首先想到的竟不是冲进去讨个说法,他颇为困惑地看向陆子谦,问:“他们难道不是想和我谈条件么?我能过来已经是给他们面子,如今不让我进去又是什么道理?” 陆子谦一时语噎。 不论是猫妖还是狐妖,在处事上都与俗世之人迥异。妖崇尚的是力量,绝对强大的力量。当一只妖强到能够不费吹灰之力扫除所有对手时,一切的虚与委蛇和阴谋诡计都失却了意义。而李星垂,恰巧就是这么一只天生就拥有压倒性力量的猫妖,他从小便不知道畏惧为何物。 二十岁是俗世之人加冠成人的年纪,也同样是一只妖的力量趋于成熟的时候。陆子谦听说过猫妖间流传的说法,说是在李星垂满二十的那一日,由于无法控制满盈的妖力,他失控将妖境最西边的无尽瑶渊冰封,至找不到方法解除。 虽说目前猫妖的妖境之内仍是现任猫妖王掌权,可在李星垂外出历练之时,猫妖王便放话说,等李星垂归来之日,就是自己退位让贤之时。届时,他将会带妖后前往极乐仙山隐居。 两年前,李星垂为何会被人打成重伤,至今仍是一个谜团。以他的实力和天赋,莫说俗世间,就是四大妖境内也难有能与之匹敌的妖兽。 是以,李星垂说他过来就是给人面子,倒还真不是夸张之语。 陆子谦斟酌一二,勉强道:“星垂,伯父应当告诉过你,在外要入乡随俗吧?” 李星垂点头。 “对这里的很多人来说,让一个人登门,又把他撂在外面不见,是一种报复的方法。” 李星垂拧眉想了一会儿,难道直接打一顿不是更好的报复方法么?真是搞不懂这些人都在想什么。不过自到京都以来,他也耳濡目染,习惯了京都之人的做派。第一回被如此无礼地对待,于他而言反倒是新奇居多。他直挺挺地站在门前,拗着一股劲儿,想看看对方到底能无耻到什么程度。 可刚等到天黑,小巷的墙顶上忽然冲下来一团黑影撞到李星垂怀里,他拎起小黄猫的后颈,听李凌绝急切地喵喵喵喵叫了一阵,脸色一下变得极其难看。 “子谦,我必须要离开一趟。” 李凌绝用的不是妖界通用的话语,其他妖兽无法理解。但这并不妨碍陆子谦猜到个七八成,因为只在涉及到一个人的事情时,李星垂会露出如此紧张的表情。 “钟晚出事了么?” 李星垂把小黄猫扔到陆子谦怀里,随手一摆,两个守在门口的大汉应声而倒。李凌绝还没来得及跟上,就见李星垂的身影消失在风中,一片叶子萧索地打着转,飘落在地上。 陆子谦叹气,“还说不是他的弱点。” 李凌绝心领神会,喵了一声,道:“我猜,老大的意思是,他有实力他无敌,不会有弱点这一说。” 陆子谦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隐身后的李星垂踏在云端,轻闭双眼,聚精会神地辨别各种不同的气味。今时不同往日,经过两年的修炼,他离回到九尾的巅峰只差一步之遥。因着满而不溢的缘故,运用力量甚至比巅峰期还要得心应手。 随着对一丝残留气味的捕捉,李星垂骤然睁眼,顷刻间化为一只体态矫健的小猫,八条雪白的尾巴在身后倏地一收,四爪分别抓住云的一角,利剑出鞘般朝西边冲去。 刚飞出一段,他忽然闻到一股难闻的臭味,顿时浑身一凛,猫毛上似有青蓝光芒一闪而过。 该死的犬类! 此时,由京都到直隶的官道上,坐在一堆稻草中的钟晚正被上下颠簸得腰臀生疼。他有些后悔没有偷点绫罗绸缎出来垫屁股,这个大叔驾牛车的方式过于狂放不羁,边走还边哼着山歌,可高兴。 “一皮茶叶啊两面黄,我要寻翁少年妹妹几借耶个那五啊六啊哈样。一要寻翁少年妹妹几借个啦糖包啦粉——咦!” 钟晚正痛苦地琢磨着大叔究竟在唱什么,忽然之间,砰的一下,马车巨震。勤勤恳恳的黄牛哞哞地惨叫,牛蹄往后狂踩,挤得牛车一顿一顿的。 大约是怕牛听不懂,大叔不再说方言,换回官话鼓励道:“不要怕,乖牛儿,往前走,这几条小狗斗不过你的!” 钟晚伸头一看,只见三条凶猛的狼犬正流着口水,虎视眈眈地盯着这驾牛车,喉咙里冒出阵阵低吼。从金州来京都的路上也总是有牲畜拦路,难不成安王说得没错,问题是出在自己身上? 还没等他想明白,黄牛就恐惧地挣扎起来,掉头想要往回冲。三条狼犬分毫不让,以快到恐怖的速度守住了退路,狞笑着朝牛车逼近。钟晚对视上圆溜溜的眼珠,莫名从里面感受到了势在必得的凶光。 这些狗,似乎是真冲着自己来的。 赶车大叔也是个勇猛的,飞快地跳下车,拿了根稻草堆里备置的木棍,试图把狗赶走,可还没等他挨到一根狗毛,守在车尾的一条狼犬倏地后腿一蹬,扑到了钟晚腿上,双爪狠狠地按住他的肩膀,顺势把人摁倒。 钟晚只看到一轮满月在眼前闪过,天旋地转之间,他的脸颊一湿,一滴一滴的哈喇子扑面落下。 一阵浓浓的悔意涌上心头,他忽然想起了雪白可爱的三黄,不禁眼泪掉下来。 混蛋,撸猫才是王道啊! 第24章 作天作地作妖 赶车大叔不屈不挠,还想上来帮钟晚摆脱恶犬的纠缠,但另外两条狗的战斗力着实太强,一口一下把大叔的裤子啃成了一条一条的。 然而大叔不愧是一个爱岗敬业的大叔,他以坚忍不拔的毅力突破围追堵截,朝牛车上跳了过来! “啧,凡人真麻烦。” 钟晚艰难地侧过头去避开狼犬流下的哈喇子,正巧看见赶车大叔一脸撞鬼的表情,咚的一声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他的对面站着一个身材健硕的男子,正抱手高傲地看过来。钟晚估摸着这大约也是一个武林高手,如果说这些狼犬都是他放出来截人的,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说不定这人在到京都的路上就盯上了自己,只不过安王的队伍护卫森严,他才没能找到机会。 依靠脑补圆了整件事的钟晚又后悔了几分,李星垂二是二了点,武力值肯定是不错的。到底是该跟一个蛇精病朝夕共处,还是出来面对也许十分凶残的命运,这是个问题。 钟晚决定心平气和地和对方谈判,“这位大侠,能否先让你的爱犬从我身上起来,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来慢慢讲。” 对方似乎是没想到他会如此镇定,挑高了眉,挥手让狼犬起开。不过那只爱流口水的狗并未完全放松警惕,仍旧一丝不苟地靠在钟晚身边,牢牢地看管着。 钟晚见还有商量地余地,添了几分信心,问:“不知这位大侠为何要在此拦住我?” 男子维持着面无表情的高傲气场,惜字如金地道:“李星垂。” 乡村逸事定律之一——所有盯上我的人都是为了男主李星垂。 钟晚已无力吐槽,虚弱地抬头想再问清楚一些,却听得男子话锋一转,以一种颇为严谨的实事求是的语气,道:“不过,你本身也很美味。” 美味!怎样的美味?是我想的那个意思么? 钟晚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感觉有点口干舌燥。仿佛是为了印证他内心的恐惧似的,一旁长相狰狞的狼犬忽然欢实地汪了一声,伸长舌头在他的侧脸上舔过一道湿滑的痕迹。 高傲男子谴责地看了它一眼,接着朝钟晚投去一个有些遗憾的目光,“好了,我们还是先说正事吧。以李星垂如今的实力,很快就能追过来,所以” “所以什么?”要把我带回最近的山头?或者就地?总不会是直接吃掉吧! 在钟晚紧张的注视下,高傲男子拿出一根缀着两三朵桂花的树枝,一本正经地道:“所以要委屈你进去躲一躲。” “进哪里去?”钟晚还不大能理解男子话中的意思,只以为他在用树枝指向某个方向,便东张西望地到处乱看。 男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李星垂还真是什么都没告诉你。我说的是,到这棵树里躲一躲。” 他话音刚落,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只见他手里的树枝开始以疯狂的速度生长,啪嗒一声落在土里,慢慢舒展出树干和枝叶,在柔和的月光下,一朵朵淡黄的桂花次第绽放,压满了一树枝丫。 钟晚完全无法相信眼前所看到的,终于彻底呆掉。男子走上前来,拉起他的胳膊,把他带到桂树之前。钟晚下意识地想要挣扎,却抵不过男子压倒性的力量。后者从背后猛地将他一推,在稳住重心以前,钟晚迫不得已地直挺挺朝树干摔去。 然而预料的头破血流并未发生,他好像跌进了一个奇异的空间内,虽然能看见四周的情况,但想要往外迈步时,却被一个看不见的圆困住,怎么都走不出去。 “不必再试,你已经在树心里了。” 钟晚暴躁地挠起头发来,再也无法镇定下去。男子却还淡定自若地继续解释:“凡人是看不见你的,李星垂虽说能看见,却无法把你从里面救出来。这是犬妖族独特的妖术,非我族类,必不可解。” 所以你不是人咯? 钟晚腹诽了一句,却怎么都愉快不起来。盈满村的邻居们拜妖的情景还历历在目,他不想接受,却又不得不接受,这个古怪的世界里,真有妖这种生物存在。 男子朝树干一步步地走过来,钟晚不住往后退,却被那股神秘的力量挡住,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越来越近。对方的手掌覆在了树皮上 突然,一道蓝色的电光劈开天幕,破空而来。男子猛地抽回手,向后划了个圈,无形的防护抵挡住了直冲而下的电光。 “呵,你就不怕伤到他么,李星垂。” 一个激灵过后,钟晚猛地回过神来。这群人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李星垂,很显然,被一群非人盯上的人,也不会是正常人啊! 逻辑混乱的钟晚不住往外瞅,果不其然看到翻飞的土豪金衣袖,还有那双糅杂着愤怒和后悔的猫瞳。 钟晚心头一跳,既然这个男人自称为犬妖,那难不成李星垂他是 “你抓他不就是为了威胁我么?若连这个都挡不住,你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谈?”李星垂一如既往的张狂,可这回说完后,他却忽然顿了顿,朝树心里的钟晚看过来,“钟蠢蛋,你没事吧。放心,刚才的攻击无论如何都不会打到你身上的。” 钟晚一脸蒙圈。李星垂说完话之后便别扭地偏开了视线,他握了握拳,才摆脱掉尴尬的情绪,又道:“传说中,食日的天狗是犬妖族封氏一脉的祖先,而封氏一向对兔妖和桂树操控有术。我从前对树囚之术不甚信服,不想今日亲眼得见,果真名不虚传。” 他的指尖凝起一道青蓝色的光,“若我猜得不错,你是犬妖王的长子,封宇。” 站在树前的男子点点头,还没来得及说话,李星垂又道:“没想到实力不过如此,比李凌绝的天资还不如。” 方才还一左一右蹲着的狼犬忽然摇身一变,长成了两个虎背熊腰的大汉。 钟晚亲眼见到大变活人,不由得掐了下自己的大腿,疼得眼眶一湿,恨不得能直接晕过去。 偏偏李星垂还一点不顾他震惊的心情,继续作死地激怒对方:“你们和齐帆究竟在计划些什么,快点说吧。趁着你们手上还有唯一一样可以威胁我的东西在。若是等我救出蠢蛋,你们可就躲不掉妖力被废的下场了。” 封宇还没来得及表现出气愤,两只护卫的犬妖已暴怒地朝李星垂冲了过去。那一瞬,钟晚看见封宇明明开口似是想说些什么,可临到头又闭上了嘴,甚至轻轻叹了口气。 只见李星垂指尖的青蓝光芒宛如跳跃的火焰般分为两道,咻的朝两只犬妖飞射而去,霎时间电光大盛,倒霉的两条大汉像是被雷劈中一般轰隆一下倒在地上,身上还有电光流蹿,四肢不停地抖动抽搐着。 就连刚才被其中一只犬妖流了一脸哈喇子的钟晚,也不由得起了恻隐之心,因为这实在是太惨了,此情此景,简直是闻者落泪,见者心惊啊。 李星垂却一脸漠然,仿佛这种程度的惩治对他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我说过,有话快讲。” 即便一下折损了两个手下,封宇的脸上也依然带着淡淡的高傲,“他们看不清实力差距,是该受点教训。不过李星垂,你现下还不够冷静,不如先静下心来,我们再来谈合作。” 李星垂挑眉,“我还不够冷静?” 封宇弯下腰,在俯身的同时变为原形,跳进了树心里。钟晚面对着骤然逼近的狼犬,被吓得跌坐在地,抱住膝盖蜷成了一团。 “你要干什么?”李星垂脚尖一点,飞到树前,手抵上树皮,却无法用灵力突破。 封宇静静地望着他,双爪按住钟晚的衣摆,伸出一截淡粉的舌头,由下巴到眼角,在钟晚的脸上舔过一道长长的湿痕。 “封宇!你!!”李星垂一掌拍在树干上,巨大的冲力使这棵大树剧烈地摇晃起来,桂花簌簌地落了一地。那双猫瞳的瞳仁拉得更为狭长,似有某种噬人的光芒隐现其中,令人心生畏惧。更可怕的是,他的周身隐隐有肉眼可见的寒气溢出,在夜色中缓慢地弥散开来。 钟晚一个惊起,贴在圆圈的另一侧站好,痛心疾首地盯向方才舔了自己一下的狼犬。你这是想让李星垂冷静一下,还是想让他毁天灭地? 李星垂被气得手臂颤抖,拳头握紧了好一会儿才稍微冷静下来,再开口时,语气中的恐吓意味令人毛骨悚然,“封宇,你最好真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和我谈,否则我不保证能控制住我的妖力。” 封宇砰的一下化为人形,托着下巴若有所思,“林氏族长说得没错,猫的独占欲果然可怕。” 钟晚快给他跪下了。本以为李星垂已经够作天作地了,没想到这只犬妖居然变本加厉,简直不会好了。 忽然之间,他的心里浮起一种异样感。刚才封宇说猫? 第25章 马甲掉得很容易 还没等钟晚想清楚,封宇忽然踏出树心,直面正散发着寒气的李星垂,道:“我想让你和我去一趟妖境,犬妖族的妖境。” 李星垂险些被气笑,“你想让我送上门去被围攻?” 封宇摇头,“犬妖族遇上了从未有过的大难,父上危在旦夕,我想借用你的妖力。” 李星垂挑眉,“就凭你一面之词,就想让我孤身犯险,你未免把我想得太愚蠢了。” 封宇回头看向树心里的钟晚,道:“算日子,我还可以拖上一段时间,但他不行。人在桂树里待久之后,会和树产生共感,等到十天以后,他完全与树连为一体,即便我想放他出来,也做不到了。而且时间越久,出来时所要经受的痛苦越多,你可要好生考虑。” “这天下不是只有你一人能解此术。”李星垂道。 封宇也不反驳,“你尽可以试试。”说完,他抬脚跺了跺土堆,“我还可以给你指一条路,连土将此树拔出,以灵力喂养,你便可带他离开,去寻能解开此术的妖兽。” 李星垂沉吟一会儿,问:“若我找不到解决之法,要如何寻你?” 他会说出这话,暗示着他已然开始考虑和犬妖合作。封宇趁势加了把火:“此事和猫妖族也有莫大的关系,若我们没猜错,猫妖族会遭受到同样的劫难。这是引火符,你在符上注入灵力,我自会来寻你。” 李星垂接过引火符,不以为然地一点头,显然把他的话当成了危言耸听。封宇也不再多说,伸手虚抬一下,将桂树连根拔出,“趁着夜色尚浓,你不如早些把他带回去,试试看。” 钟晚的双脚已从地面上飘起,好像幽灵一般在半空中摇摇晃晃,他尝试抬脚踩下,却始终只能踩到树根的部分,无法落地。 李星垂见他踩得兴致盎然,感觉有些丢脸,忙一挥袖,以一种钟晚无法接受的迅速飞上云端。飞在夜空中的钟晚已彻底失了言语,只会呆呆地站在树心里平视前方。李星垂担心地抬手在他眼前虚晃一下,问:“阿晚,你怎么了?” 钟晚抬眼,幽幽地道:“不是蠢蛋么?” 李星垂闻言一噎,不自然地偏过头去,嗫嚅道:“那不是看封宇那条臭狗在么。” 钟晚不由扶额。敢情李星垂不止是个中二病,还是个彻头彻尾的傲娇。 “你怕高?”李星垂还以为他扶额是因为头晕,忙挥手把云气聚集过来,遮挡住飘浮的桂树,将钟晚埋在了一团云雾中。 钟晚无奈叹气,道:“你是猫妖,对不对?若我猜得没错,那只常常出现在府里的大黄猫也是。” 李星垂颔首道:“你猜得没错。” 钟晚以手贴上树干,靠到能离李星垂最近的距离,坚定地要求:“我要看你的原形。” 正所谓跑得了初一跑不了十五,今日之事让李星垂不得不认栽,他说了声“好”,足尖一点往桂树上跳去,在落到枝丫上的那一刻,已然是一只雪白小猫的形态。 钟晚抬头望着他额头上的三道黄杠,怨念地叹道:“白眼猫,你好像大了一圈。” 李星垂一怔,不知为何涌上一阵想哭的冲动。这可是从未有过的事,他少年得志,横行霸道,家人康健,就连猫妖王都对他宠爱有加,从来不知伤心为何物。然而就在此刻,他却几乎要落下泪来。 小白猫往下一跳,落在云上,全力往李府飞去。 正院前尚有两人站着值夜,李星垂不欲多事,虽然今日灵力消耗有些大,他仍旧将桂树隐去,以气连结带进了屋子里。钟晚此时已有些身为“树”的自知,在室内会感到一种逼仄感,尤其刚刚确认了三黄的身份,令他的情绪格外低落。 李星垂将树安到内室,舒展的树根立刻自行向下扎往地底。踩到实地的钟晚蹲下抱膝,靠在空间的边缘处静静发呆。李星垂心里着急,尽力回忆爹在吵架后都是怎么安慰娘的,“这个嗯,都是我的错,你打我骂我,怎么都行,就是别跟自己过不去,好么?” 钟晚摇头,“你有什么错呢?只是,我们俩不是一路人罢了。” “怎么不是!”一听这话,李星垂坚持的柔情策略全线崩溃,他气急败坏地甩袖争辩,“你跟我去妖境,那里灵气充足,想活多久活多久,我们会一直待在一起的。” 明明看上去似乎很厉害的样子,怎么会这么孩子气呢? 钟晚哭笑不得,“我是说,你天赋过人,天纵英才,有许许多多的的事等着你干,你当然不可能待在盈满村一直跟我在一起,所以我想得很明白。将来你有何抱负,也尽可放手去干,不必有所顾虑。” 他的确想得很清楚,这本书的男主绝对是李星垂无疑,男主要干的事可太多了。钟晚尚不确定如果男主不一展抱负,书中世界会变成怎样,总之肯定有危险就对了。稳妥起见,还是让男主该干嘛干嘛去。至于他自己,爱猫都大变活人了,撸猫一不小心就会变成撸人,还是别妄图谈什么依赖和感情了。 这一番颇明事理的话听得李星垂很不得劲,好像他是个可有可无的小宠物,钟晚压根就没想象中这么在乎他出走的事,连一个解释都不需要。 思及此,李星垂的神色一下变得十分严厉,“阿晚,以后你别想像这回这样跑掉,你是我的随从,虽然傻了点,但我的就是我的,不许你走。” “哈?”饶是钟晚心理建设做得再好,也禁不住这几句龙傲天式的宣言,随从是什么鬼,你的就是你的又是什么鬼? 既然李星垂就是三黄,是一只狂帅酷霸拽的猫妖,钟晚自然不会天真地以为他真跟原主有什么不可说的关系。先前的猜测全数被推翻,敢情李星垂之所以对他这么紧张,是源自于猫咪对猫奴的占有欲,李星垂根本就是把自己看作他的所有物。 没人告诉过他,穿进这本书里是要当男主的小弟啊! 这个比方才的心理建设要难做多了。毕竟小弟一个不慎就是要当炮灰的,钟晚自认还没这个胆量和魄力去干这个。 李星垂见他拧着眉头一脸纠结,当即心凉了半截,不过他爹说过,不要脸是追到他娘的秘诀,在这件事上没有妥协的余地。既然钟晚不愿意,自己就磨到他愿意为止。 “今晚你好好休息,我会在这里陪着你。”李星垂化为猫形,跳到树上蜷成一团,老僧入定般闭目一动不动。钟晚听他没再提当随从的事,提起来的心落了回去,也躺下睡了。奇怪的是,他躺在地上并未觉得冷,反而被暖洋洋的气息包裹着,很是舒适。 一夜无梦到天明,钟晚再睁眼时,只看见一个眉目间带着一抹艳色的男子站在面前,跟背对树木的李星垂低声说话。凭着两人五官间的相似,钟晚一眼就认出这人就是那只大黄猫,想到自己还在他的撒娇下替他挠过下巴和肚皮,钟晚顿觉十分尴尬。 李凌绝倒不以为意,还极为自然地朝他笑了一下,又接着对李星垂道:“左骁卫的战马昨日跑得一匹不剩,这下可够齐帆头疼的了,想来他近来都不会再有功夫来纠缠你。” 李星垂冷哼一声,“是我小瞧了他的本事,竟然联合一向和我们不对盘的犬妖,还是封氏一脉,当真有手段。早知当初布置计划时就不应只打左骁卫的主意,该给齐帆迎头一击才是。” 钟晚在安王府待了数十日,曾听王府总管毕恩说过陈朝的军制,目的在于告知他,如果在京都之内遇险,会有左右骁卫前来支援。陈朝有十二卫,分布于南北各地,其中又以左右骁卫最为重要,负责京畿一带的防务。 看样子,李星垂那个叫齐帆的对头,是负责左骁卫的。 李星垂说着转过头来,朝钟晚笑了笑,“睡得怎么样?” 其实李星垂相貌俊逸,一举一动皆是风姿,若是不抽风的时候,还挺人模狗样哦不,猫样的。不过他眉间不知为何带着一抹倦色,和平日里意气风发的样子迥异。 钟晚收回打量的视线,点头道:“睡得不错。” 李凌绝哈哈大笑,“那当然了,这家伙昨晚那么蠢地倒行妖力替你暖床,你若是还睡得不好,我会笑死他的。” 钟晚一愣,疑惑地喃喃道:“倒行妖力?” “李凌绝,你出去跟我过几招。”李星垂胸膛起伏,显然是被气得不轻,手指着门外,耳尖上还有可疑的红晕。 “我投降,我投降!”李凌绝朝钟晚眨眨眼,“咱们还是赶快商量该如何解开这树囚之术吧!” 然而李星垂报仇的决心十分坚定,他随手甩出一道水汽,顷刻间,李凌绝的嘴巴就被冰渣冻了一圈。 钟晚:“”怪不得叫倒行妖力呢,这家伙压根就是个使冰的。 第26章 你有本事你厉害 李凌绝虽很快解开了嘴上的冰封,但被冰贴唇实在是过于凶残,他张口呼了好一会儿热气才平静下来。 “满意了吧,老大,真是睚眦必报。你不是说认识一个犬妖吗?在哪儿?” 向来有一说一的李星垂罕见地沉默了一会儿,眼神闪烁地看向钟晚,“有一件事,本来不该由我来告知你,可现下事急从权,也等不得了。你以前在盈满村认识的朋友,林元森,他是一只犬妖。” 钟晚脑袋一晕,原来自己身边就没一个正常人,“那安王呢?绮罗公主呢?你别告诉我整个陈朝都是由妖来统治的。” 李星垂无语,“妖兽很少,不会满大街跑的。”但他立刻灵光一闪,连忙补充道:“可见林元森当初到盈满村来接近你根本是别有居心!” 钟晚:“”你好像也并没有什么资格指责别人。 见上眼药对钟晚没作用,李星垂也不气馁,接着道:“不过如今却有些难办,因着刺杀的事,林元森同别的举子一起,正被禁军彻查,没办法自如行动。” 钟晚依旧不为所动,“他不是犬妖么,应该和你一样,使点法术就能来去自如吧。” 李星垂沉吟一会儿,道:“他这次可不一定能瞒天过海,禁军中很可能也有妖兽在。” “你不是很厉害么?连你都没办法把他带出来?”猫是要顺着毛摸的,李星垂尤其如此。 果不其然,一听这话,李星垂就轻蔑而高傲地哼了一声,道:“那是自然。” 李凌绝哈哈两声,直言不讳道:“钟晚,其实星垂就是想让你夸夸他。你再多说两句好话,他保证毫发无伤地把你的朋友带出来。” 李星垂脸一黑,直接抓住李凌绝的手臂,把他拖出了屋子。 禁军分为两部分,一部分在明,负责护卫皇城的安全,一部分则专门在暗中行动,刺探情报拷问疑犯,唤作惊羽卫。据说,安王府上的秦风就是从惊羽卫出来,被划去保护小王爷安全的。李星垂虽未接触过这部分势力,却早就留了心眼,派妖兽去监视惊羽卫的驻点。 这些地方犹如铁桶般难以侵入,猫咪是进不去的。不过,李星垂在妖境横行这么些年,自然不会只和李凌绝这样的猫妖交好。在陈朝境内,有充沛灵气的大妖境只有四个,分别为猫妖、狐妖、犬妖和虎妖占据,也正是因为如此,原本便妖力强盛的四个妖族由此更为繁盛。但不可避免的,一些本身在生活在妖境之内的小妖,和一些在俗世修炼得道的其他妖兽,会自然地到四大妖境寻求庇佑。 作为一只从小就立志横扫四大妖境的九尾猫妖,李星垂在猫妖境内骚扰过不少飞禽走兽,其中一只名为惊鸿的雌雁先于他离开妖境,说是要到俗世寻命定的夫君。不过直到李星垂到京都来和她接上头,她也仍旧是孤零零一个。 惊鸿灵力颇强,能驱使百鸟,探听消息极为方便。在前往惊羽卫的驻点以前,惊鸿派小麻雀传来审问的进展,说当日的刺客是北狄派过来的,在中原潜伏已久。如今西北大军正陷入胶着的攻防战中,北狄人断定,正是该用暗桩直捣中枢的时候。 李星垂熟读史书,知道历来的皇帝都对这种事颇为敏感,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人,若是没有意外,恐怕今年的举子都会交代在这里,最轻也是一个永不录用的下场。 一白一黄两只小猫到达守卫森严的惊羽卫营前,并未贸然隐身进去。历来的陈朝皇帝都会笼络一些妖兽为之卖命,虽说妖在很多地方都强过凡人,可有一点却是最禁不起诱惑的。 妖的世界很单纯,强者胜弱者拜服,权力地位都是靠实力获得的。且强者多半追求更强,于统治御人一道并无兴趣。但在俗世则不同,些微的力量就能令凡人战战兢兢,假若入朝为官,更是能如鱼得水,享受到在妖境难以获得的快意。不少来到俗世的人为此种快意所迷,甘心留在此地,成为统治者中的一员。 为求谨慎,李星垂缓缓地释放起妖力来。围绕着惊羽卫营的四周,寒冷的气息逐渐铺陈开来。守在门口的卫兵打了个寒噤,嘟哝道:“这倒春寒可真厉害,冷死人了。” “没有反应。”李星垂朝李凌绝点点头,“进去吧。” 两只小猫把身形一隐,悄悄潜入营中,循着林元森的妖气找过去。李星垂不由得有些着急。也不知道林元森是怎么想的,竟然不隐藏气息,他一个才修炼到五纹的犬妖,无法感应到比自己高阶的妖兽。是以,李星垂能以猫妖的妖力查探,林元森却无法做到。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加隐藏地待在惊羽营里,心也太宽了。 此时已是深夜,本该睡下的囚室中却隐隐透出亮光。李星垂举了举爪,示意李凌绝停下,伏在门口偷听。 “也是你们运气好,圣上和云将军宅心仁厚,体谅各位举子辛苦三年不易,证明清白后便可去军中报道,等到此事水落石出,再以殿试成绩授予各位举子官职。下面念到名字的出列,林元森” 李星垂不由得一愣。这和他想象的可太不一样了,再怎么说,文其琛也是个少年登极后迅速稳定朝局,在云重的助力之下掌控兵权的皇帝,不可能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仁慈。可现下,他竟然要对这些与北狄刺客有同窗之谊的举子网开一面。 两只小猫敏捷地跳上房梁,俯视着从房里走出来的举子,只见林元森走在最前面,还时不时跟为首的士官说两句话,脸色不错,衣裳整洁,看上去没受什么苦。 李凌绝看自家老大臭着张脸,于是在这群人走掉后,他立马问:“我还以为你只对钟晚这样呢,怎么,没亲自把这犬妖捞出来,你竟然如此不悦。” 李星垂啧了一声,“我欠他一个人情,罢了,下次再还。” 他们直接从房顶溜走,悄悄跟在那队官兵后面,一路行至驻扎在京西的左骁卫营中。来哪里不好,偏偏是齐帆的地盘。李星垂心情不佳,可又必须得把林元森带出来,所以他选择粗暴地直接跳到营房里,两爪子把刚刚躺下的林元森拍起来,让他跟自己走。 林元森也是个老实巴交的孩子,什么都没问,化为原形跟他一起跳了出去。李凌绝跟新朋友打了个招呼,熟稔地嘘寒问暖起来。李星垂心里记挂着钟晚的安危,打断李凌绝套近乎的话,道:“阿晚有危险。” 林元森登时焦急不已,“是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猫主子就有些不悦,心里埋怨钟晚整天勾三搭四沾花惹草的,不过他好歹也懂得该把什么放在第一位,便把和封宇遇上的来龙去脉说了一遍。面前的林元森听着听着,面色渐渐沉重起来。 “这树囚之术,我的确从未遇上过。犬妖境的林氏一脉和封氏一脉虽水火不容,可毕竟是同类,在妖境内不会大打出手。我只见过封氏大家长处罚不听话的子孙时,会把他们关在桂树里,却也从未靠近过。” 李星垂着急,“不论如何,你且去试试看。” 等三人赶到李府时,钟晚正揉着肚子,蔫巴巴地靠在树干内。他觉得有点饿,但又和平时的饿不大一样,而是渴望能有暖洋洋的光照下来,有淙淙的水流滋润身体。 “我真的要变成一棵树了。”钟晚很伤心,他想过在陌生的世界有千万种死法,就是没想到会变成树死掉。 李星垂跳到树上,气急败坏地道:“你不会变成树的,我一定会救你。” 林元森不由得流下两滴冷汗,他伸爪覆在树干上,仔细感受其间流动的妖力,果然和自己不甚相同。 “阿晚,你先不要担心,容我想想。” 看到一只松毛狗表情严肃地朝自己说话,钟晚顿生荒诞之感。他不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是不可能发生的。 “每一种妖都有自己独特的妖力,虎妖御风,猫妖性寒,狐妖可驱雷电。犬妖一族则分为木系和火系两种,林氏主火,封氏主木。不过两族常常通婚,因此我也会一些草本生长之术,只是对树囚之术的妖力流动,还不甚了解。” 钟晚仔细咀嚼了一番,正消化这里面的讯息,就听李星垂烦躁地道:“可是蠢蛋等不了这么久。”他说着抓了一下树枝,钟晚呲了一声,抱紧膝盖一缩。 李星垂收回手,紧张地问:“难道你能感觉到疼?” 钟晚点点头,正想说自己还有点想被浇水,被日照,谁知李星垂忽的跳下树去,化形后掏出引火符一捏。李凌绝冲过去想阻止,那张符却已熊熊燃烧起来。 “星垂,你能不能别这么冲动,想想你爹娘,想想我父上,你难道想就这么答应封宇的要求?!” 李星垂瞥了他一眼,语气凉凉地道:“那是没本事的人才会想的问题,我没必要想。” 第27章 口嫌体正直 封宇早料到李星垂找不到办法解开树囚之术,赶到李府时也十分平静。李星垂催着他赶快放钟晚出来,封宇则不急,还一本正经地警示道:“我先提醒你,他如今已有些微的树的自觉,即便我放他出来,他也会渴求日光雨露,且会厌恶肉食,你不能强迫他进食。” 以往的钟晚可是很爱吃肉的,在盈满村没钱买肉的时候,他会想尽办法去砍价,还会想出各种方法来烹制。思及此,李星垂越发不满起来,点点头,心里琢磨着将来要怎么报复封宇才能找回场子。 封宇不笨,自然看出李星垂心中所想。但这事本来就是自己理亏,有求于人,所以他也只得提醒:“答应我的事,你不要食言。” “我李星垂从不食言。” 妖有妖的骄傲,这一点封宇还是放心的。和李星垂还有林元森不同,他体内的妖力流动和桂树一致,可以轻易地将手伸进去,把钟晚拉出来。在后者的脚踏出树心的那一刻,李星垂立刻抓住他的另一条手臂,把人往自己怀里拢。 钟晚头晕晕的,也顾不得计较李星垂的急躁,砸吧砸吧嘴,道:“我想要水。” 李星垂就去找水给他喝,找的同时还不忘拉着钟晚的手,不让他离开一步。钟晚走得跌跌撞撞,刚从树里脱出来的他好像失了根一样,怎么走怎么不对。手也好想舒展开来,随风飘荡一下。 与此同时,李凌绝问:“封宇,你是时候说清楚了吧,犬妖族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需要星垂的帮助?” 封宇看了眼正喂钟晚喝水的李星垂,有些无语地转过头,道:“约莫一年以前,犬妖族的妖后,也就是我的母上,为异端妖兽所掳,下落不明。父上随之接到书函,说要他剖心去换母上。” “剖心?”喝水喝到一半的钟晚乍闻这骇人的言辞,顿感危险重重,问李星垂:“你们妖之间的争端都是这样凶残的吗?” 李星垂皱眉,“我也从未听过剖心之说,不过如今的犬妖王毅力过人,是一个自幼苦修,到三百岁时修得九纹的能者,兴许有人想要他的妖力。” 封宇惯常冷淡的神情中流露出一丝愤懑,“若那群神秘的妖兽只想要妖力也就罢了,他们大可以直接抽走,又何苦要以母上来威胁。且这伙人十分残暴,坚持要父上亲自将心剖出。族中长老皆力劝父上,但父上待母上一片深情,岂肯就此罢休。怪异的是,那群人竟也不慌不忙,还时不时传回母上的亲笔书信。这始终是悬在我封氏一脉头上的一把屠刀,若他们何时想要以母上为要挟逼父上就范,犬妖族便会群龙无首。” 林元森惊讶道:“竟有此事。我出来多时,还未与家中联络,未曾想族内竟遭此大变!” 李凌绝欲言又止地看了封宇好几眼,显然是憋着话。 封宇叹气,“凌绝兄不妨有话直说。” 李凌绝干咳两声,“那我就说了,照你方才的话,那些妖兽针对的不过是令尊,为何你又说犬妖族都有大难呢?你们族内应该不止有令尊一个高手吧?” 封宇摇头,“此事我也不清楚。只听族内长老说,古书中记载,九阶妖兽的心可以使得天下大乱。不过这也只是一种传说,从前没发生过这样的事,自然也无从考证真假。”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向李星垂,钟晚对妖兽的等阶一知半解,只知道李星垂很厉害。他动了动手指抓住李星垂的衣袖,问:“三黄,你是多少阶的?” 李星垂哼了一声,“我是九尾猫妖,天生九尾。” 钟晚点点头,琢磨道:“那是不是意味着,你也有危险”这跟升级流肯定是一个道理,书里都有个大魔头,男主必须要打败大魔头才能完成一统天下的野望。不过这其中的度该怎么把握呢,钟晚不知道自己究竟在不在小弟之列,如果干不好一个小弟的本分,男主会不会没法一统天下? 他正在纠结之际,李星垂却很不满。自己都把九尾猫妖的名头放出来了,钟晚却还如此漫不经心,都不知道夸赞两句,会不会说话。 不过看在他担心自己的份上,李星垂决定大度地不和他计较。 “说到这里,我还是不清楚,你到底想让我做什么?”李星垂把话绕回到正题上。 封宇答道:“近来父上深思不属,前月甚至写信给那群妖兽,说要立刻剖心救妻,后被族内长老截下。几番商讨后,长老们认为,只有九尾猫妖能解此困境。李星垂,你的冰封之术已臻化境,若父上剖心,以你的实力,能够在一瞬之间将他的经脉血络冰封起来。等我们将母上救回,再——” “我承担不起这个风险。”李星垂冷冷地道。 封宇苦笑,“可眼下也只剩下这个方法了。此番出门,我答应过父上和长老们,一定会将你带回妖境。” “等我处理完昨日的闹事者,禀报皇帝后再和你离开。”李星垂说完便直接一个腾空把钟晚抱了起来,往里间走去,“你们随便找地方休息吧。” 其他三人瞠目结舌,见李星垂绕进了屏风那头,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最后还是李凌绝反应过来,打哈哈道:“大家都饿了吧,我去吩咐厨子做点吃的。” 这边的钟晚一躺到床上就开始不舒服地四肢乱动,他想要跑出去晒太阳,但又没办法自如行动。偏偏李星垂毫无所觉,只知道坐在旁边盯着他看。 钟晚口干舌燥,舔了舔唇,道:“能再喝点水吗?” 李星垂一脸恨铁不成钢,“你早说啊。”说着他把钟晚扶起来,一手撑着他的背,一手拿着茶杯喂水。 钟晚很是愧疚。虽说这件事对他来说是无妄之灾,可李星垂毕竟在救他这件事上显示出了十足的诚意,如今还要跟着封宇去犬妖族的妖境以身犯险。这会儿钟晚再怎么不愿意跟中二少年待在一起,也不好意思贸然提出离开了。 喝完水,钟晚仍旧是睡不着,就提出想去院子里晒太阳。他刚说完,就听得床边咔的一声,床头竟硬生生地被李星垂扳下了一个角。钟晚一惊,忙顺毛安慰道:“其实也不是非要晒太阳,我忍忍就好了。” 李星垂烦躁地把黑漆的木角一扔,道:“我不是在生你的气,我是在气我自己。” 他这副炸毛的模样让钟晚想起了三黄蹲在腿边求抱抱的情景,不由得一个心软,拍了拍李星垂的手,哄道:“不气不气,我现在也没事啊。” 李星垂像是被烫到似的抽回手,急吼吼地道:“谁在气这个了,你真是不可理喻!”说完他仍觉丢脸,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了出去。钟晚失笑,摇了摇头,刚盖上被子准备让自己强行入睡,就又听见噔噔噔的脚步声靠近。李星垂仍旧脸色不虞,一把掀开他的被子,又是一个毫无预兆的腾空抱起。 钟晚不舒服地扭了两下,被李星垂毫不留情地拍了下屁股,“别动,带你出去晒太阳。” “三黄啊,你对你的随从都这么好的吗?” 李星垂一怒,“你在说什么,我只收过你一个随从,你以为我的随从是这么好当的?” 呵呵,傲娇晚期,鉴定完毕。 李凌绝正领着林元森和封宇,坐在李府花园里边赏花边吃饭,以尽地主之谊。三人正聊到该如何迅速把闹事的老太太和冒名的儿子解决掉,就见李星垂远远地抱着钟晚过来,把人放到花园中间的躺椅上。 “你们都吃上了。”李星垂拿起一个空碗,每样菜夹了一点,端过去准备喂给钟晚吃。 封宇拦住他,“等等,他还不能吃肉。” 李星垂瞪了他一眼,却又不敢不信,只得气呼呼地把肉挑出来,再气呼呼地走开。封宇望着他的背影,嘴角抽搐,转头问李凌绝,“我没想到闻名妖界的李星垂竟然是这样的。猫妖族和四大长老为何选定他接任妖王之位?” 李凌绝摆摆头,坚定地替自家老大澄清:“星垂平日里不是这样的。以前他只是暴躁、狂傲而已,只不过重伤后被钟晚所救,性子有些转变。不过你放心,在不涉及到钟晚的事情上,他还是有脑子的。” 林元森默默地吃菜,似乎很没有说服力啊 李凌绝又道:“说起来,林兄,昨日我见你被分到左骁卫,你可知道左骁卫的首领是谁?” “你想问齐帆的事。”封宇接话,“这我倒可以和你们说清楚。”他抬首望向花丛深处,只见露出一个头的李星垂一边抱怨着什么,一边仔仔细细地给钟晚喂饭,喂两口还会拿起水让他喝一口。 “呃,不过还是等李星垂空下来,我再向你们一同解释吧。” 第28章 从出生开始的宿敌 李星垂又是喂饭又是扇风的,把钟晚伺候得懒洋洋的一动也不想动。他闻了闻自己的衣袖,嗅到一股菜香味,顿觉饥肠辘辘。再看看钟晚,眯着眼一脸愉悦的样子。 哼,身为随从竟然要主人来伺候他,真是大胆。 “你好好睡一觉,我过去看看他们。”李星垂臭着脸把毛毯扔到钟晚身上,临到头来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在气的是什么。 他坐到凉亭里,拿起空碗筷开吃。封宇看了他一眼,自顾自地说:“我怀疑齐帆和掳走我母上的那群妖兽有关。半月前,我赶到京都想要寻你,齐帆先派人接触我,什么都没问,便直接告知我该如何来威胁你。” 李凌绝道:“他日日派人打探我们的行踪,自是知道钟晚的事。上回在卧佛寺,他行刺钟晚,目的便是想逼星垂现身,对吧?” 封宇一愣,面上显出几分不虞,“你说这话,是在怀疑我和他串通一气?我的确是病急乱投医,对他的话信了几分,后来又派妖兽在安王府和李府查探过,知他所言非虚,才出此下策。至于齐帆究竟是何来头,做了些什么,我是全然不知的。” “那前日在李府门前闹事的那帮人,你可知道他们是否是齐帆派来的人?”这事李凌绝心中已有答案,惊鸿也已掌握证据,可封宇是否熟知内情,却也是一个关键。 封宇果然点头,“这事我知道。齐帆说,要想顺利对钟晚下手,必须得把他和李星垂分开。后者往往十分固执,不会轻易放松警惕,整个李府都被冰线围住,一旦有人闯入,李星垂会立刻知晓。可猫妖的冰凝术有个弱点,被保护之人若主动离开,是感应不到的。” 李星垂闻言冷笑,“齐帆这个叛徒,猫妖族的术法他也敢随意告知异族。” “所以,他让我守株待兔,说是待钟晚离家出走,就能捉住他。” 听完封宇的话,李凌绝感到脖子凉飕飕的,不由得远离李星垂的方向缩了缩。其实当日若不是自己缠着钟晚不放,李星垂也不会扔开“柔弱”的大黄,钟晚就不会发这么大的脾气。 李星垂倒是没有迁怒,反问道:“他就这么笃定蠢蛋会离家出走?” 封宇耸耸肩,“他在京都颇有根基,我想即便一计不成,他也一定有别的办法。” 李星垂没答话,停箸沉思,半晌露出一个笑容,“有点意思。” 李凌绝不由得插嘴,“哪里有意思了,拜托你有点危机感好不好。齐帆想让你答应封宇的要求,摆明犬妖族那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偏偏你还一头往上撞。” 在一旁一直只听不说的林元森颇有些坐立不安,“我跟你们一起回去,万一有事也可互相照应。星垂,此事事关重大,封宇说得对,如今猫妖中的九尾只有你和猫妖王,猫妖王是断不可能去犬妖境内的。我保证,一定会在妖境内护你周全。” 李星垂嫌弃地瞥了他一眼,“谁要你护我周全?怪肉麻的。我说过,我从不食言,只是齐帆这厮欺人太甚,必须要给他些教训,我再离开京都。你不是被分到左骁卫了么?正好,先去看看他到底要搞什么把戏。” 林元森告辞后,李凌绝带封宇去挑了个院子住下,李星垂把钟晚抱回屋子里,不一会儿就听见有人来报,说宫里来了人,要宣读皇帝和太后的旨意。 金银珠宝的赏赐自不必说,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的,还有一道升官的旨意,说是李星垂武艺高超,护驾有功,擢他为从四品宜威将军,右骁卫指挥使,让他即日上任。 李星垂本是文举出身,应该走由翰林院升迁的道路,可皇帝却一下让他把持兵权,在京都众人看来,无疑是一种过度的宠信。宣旨的公公走后,钟晚从伺候的丫鬟处得知这个让阖府上下欢天喜地的消息,不免十分震惊。 这陈朝皇帝也太没下限了吧,这是真宠李星垂,还是要捧杀他呢? 钟晚坐在床上沉思,思着思着就睡了过去,再醒来时已是丑时。他想要继续睡到天亮,伸展了一下四肢,却触摸到一团毛茸茸的东西。他低头一看,只见腰间蜷着某只雪白雪白的猫咪,圆滚滚的两团肉露出在外面,猫脸却埋在被子里。 钟晚扑哧笑了一声,双手环住三黄,把他揉到怀里。李星垂喵呜了一声,不满于睡眠被打断,抬起眼皮来慵懒地看了钟晚一眼,问:“睡不着了?” “卧槽!”钟晚手一抖,李星垂就被他扔到了床边。先前在树里看三黄跟自己说话是一回事,这么近距离地目睹猫说人话又是另一回事。猫咪的嘴巴一张一合,神情倨傲,仔细一听,声音也和人形时有些差别,似乎更软糯一些。 钟晚还在回味,李星垂却已生气地暴起,跳到钟晚面前,一爪拍到他脸上,“你先前还怨我不该把李凌绝扔掉,现在呢,你是怎么对我的?!” “我一时还没办法适应。”钟晚挥开猫爪,忍住想要上前蹂|躏软毛的冲动,往墙壁内侧缩了缩。 李星垂还以为他是在嫌弃自己,一阵心酸,索性化成人形,伸手把钟晚勾了过来,“好好睡觉!” 钟晚松了口气,闭上眼睛酝酿了一会儿睡意。可白天睡得太久,他在黑暗中睁着眼久久凝望着床帏,直到双眼酸涩,再闭眼,仍旧睡不着。 “睡不着就说说话吧。”李星垂起身点了灯,从衣柜里抱出一个大迎枕垫在床头,又摸了摸钟晚的手,“有点凉,你等我去给你把暖手炉拿来。” 钟晚倚在床头看他忙忙碌碌的,心里蓦地一软,问:“你不冷么?” 李星垂秉持着一贯的作风,激烈反驳,“我怎么会冷,我从小就和冰打交道,最不怕的就是冷。是你一直笨兮兮的,总让我往被子里躲,捂着我不放,那样很难受的。” “好好好,是我的错。”钟晚从善如流,把暖手炉抱在手里,“你是不是有什么想跟我说的?” 昏黄的烛光下,钟晚的笑容看上去越发柔和。李星垂不知怎的感觉臊得慌,偏过头去,道:“我是怕你不明情况,再被人设计,节外生枝。” 钟晚点头,“好,那你说,说详细一些。”他也觉得自己有必要了解一下本书男主的人际交往,以免再像以前那样一头雾水,看见什么都大惊小怪的。 “首先,搞出这一堆事的人是我从小到大的死对头,齐帆。他从前叫李齐帆,不过自他少时叛出妖境开始,便弃了‘李’这个姓,独自在外闯荡。” “听上去很独立啊。”钟晚随口评价了一句,结果得到了李星垂的一个怒瞪。 “好好,我不插嘴了。” 据李星垂说,事情还要从他们俩出生的时候开始说起。猫妖精内的四大长老,紫灵妖在占星一道上造诣匪浅,在李星垂出生的一月前便预言妖境内将有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才降世。当时妖境内临近产期的母亲有两个,便是齐帆和李星垂各自的娘。 “齐帆比我早三刻出生,照理说他的父母都是五尾的妖兽,天资不应该差,可破天荒的,他生下来时却只有二尾,让亲戚们大失所望。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我娘身上。”李星垂顿了顿,看到钟晚眼中流露出的同情之色,莫名其妙的就慌张起来,“你不要多想,我才没有欺负过他,是他一直看不惯我。” 钟晚哭笑不得,“我没有想这个。只是齐帆的遭遇着实不幸,我在想,他的父母会不会因此而迁怒于他。” 李星垂不得不承认钟晚说得是对的,齐帆还有好几个兄弟姐妹,都比他受宠。当年他之所以孤身出走,和在家里受到的冷嘲热讽不无关联。 “我还没说完呢。到我出生之时,赤光冲天,紫云笼罩了整个妖境,四大长老和猫妖王都说此乃大祥之兆。猫妖族已经上千年没有出过天生九尾的猫妖,族人喜悦之际,万猫齐鸣,猫妖王下令大宴三天。”李星垂仰着头,脸上直白地表露出“快来夸夸我”的渴望。 不过,钟晚一时真想不出这有什么好夸的。可能他无法带入妖族的骄傲感,所以更同情出生前被寄予厚望,出生后却受尽冷落的齐帆。 “嗯,是挺厉害的。”他努力让自己显得真心一些,但收效甚微。李星垂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敷衍,生气之余不免有些心灰意冷。陈朝之人皆知与妖结交的百般好处,是以妖兽在俗世间只要亮出身份,从不曾受到冷遇。李星垂虽不喜大张旗鼓地众人面前鼓吹自己,却也一贯受尽宠爱。 可是钟晚不一样,他好像把自己抽离得很远,看什么都犹如看画,只是单纯地欣赏或厌恶,谈不上更深的情感。 “好吧,这是没什么好吹嘘的。”李星垂低下头,想着该怎么解释接下来的事。钟晚却看着他耷拉下去的耳朵,好奇得心痒痒,忍不住伸手去摸了一下。 第29章 龙傲天都是混血种 “你干什么?!”被碰到耳朵的李星垂简直比身为猫的时候反应还大,一蹦三尺远,直接光着脚站在地上,浑身炸毛地朝钟晚怒视过来。 钟晚左手握住缩回的右手,惊讶又不解地道歉:“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对这个如此反感。” 李星垂的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我不是反感,我们族的猫妖和别的猫耳朵不太一样。” 这个钟晚倒没注意过,他伸长脖子想要去看到底是哪里不一样。明明都是两只弧形的耳朵,就手感上来说,李星垂的耳朵好像比普通人要软一点,别的差别不大。 李星垂纠结了一会儿,忽然化成猫跳上床,严肃地警告道:“我给你看,你不许笑。” 钟晚发誓保证了一番,李星垂才不情不愿地靠过去,把左边耳朵凑到钟晚跟前,“你看,我的耳朵里面还有一只耳朵,平时缩起来看不到。” 钟晚大感兴趣,凑近去仔细观察,只见三黄的耳廓里有一团小小的突起,毛茸茸的看不分明,只有离得很近,才会发现那也是一个小耳朵的形状。这实在是太令人好奇了,钟晚咽了口口水,恨不得能从眼睛里伸出一只无形的手去摸一摸。李星垂一偏头,就看到了他那一脸渴望的表情。 李星垂以前就听族里的老猫妖说过,俗世间有的人很喜欢猫,跟妖力什么的都没关系,他们只是单纯地喜欢养猫逗猫。现在回想起来,钟晚一开始养自己的时候好像还不情不愿的,到后来却越来越尽心尽力,就跟长老们说的猫奴一样。 他一定是被三黄的魅力折服了! 虽然做人不比做猫受喜爱,是一件让他很不爽的事,不过李星垂向来懂得在战斗中利用自己的优势,这回和傻随从的“战斗”当然也不例外。 “好吧,我允许你摸一下。”猫主子十分高冷地发话,而早就抑制不住洪荒之力的钟晚几乎是饿虎扑食一般把三黄一抱,又轻又柔地摸了上去,一下一下,很有节奏。 这太奇怪了! 李星垂感到身体陡然酥软下去,从耳朵上传来的战栗感传遍全身。他不安地打了个滚,却被钟晚抱得更紧。 “我说过只摸一下!蠢蛋,快回神!” 此时此刻的钟晚正沉浸在雪白猫毛和柔软耳朵的质感中无法自拔,他已经好久没有这么亲密地抱着三黄玩耍了。这两年明明快要恨死这只白眼猫了,可一旦把他抱在怀里,就着迷地想要一撸再撸,完全停不下来。他从来没想过自己竟然有这么严重的猫奴倾向。 李星垂见他一脸傻气地陷入自我思绪中,只得一挥爪拍在他的脸上,爪垫啪的一下,在钟晚的脸上留下一个红红的印记。 “三黄,你真好摸。”钟晚恋恋不舍地放开他,躺回迎枕上。 李星垂心安理得地把好摸当做是一种赞美,他舔了舔自己颈侧的猫毛,谨慎地想到,以后可不能让钟晚想抱就抱,免得他习惯成自然,不珍惜这种高贵的待遇。 “说回正事。当初齐帆和我相继出生,等到满周岁后,就开始各自跟着族里的长老学妖术。猫妖的等阶越高,天生的妖力也就越充沛,相应能修行的妖术也就越多。” 钟晚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我记得林大哥说过,猫妖性寒,狐妖可驱雷电,可是你为什么既会使冰,又会使雷电呢?” 李星垂一笑,“我娘是狐妖啊。” 敢情这家伙还是个混血妖孽!钟晚一下就懂了,一般龙傲天式男主都是这样的,必须要有多种血统,天赋异禀,什么技能都会。 钟晚震惊的眼神很好地愉悦了李星垂,他继续道:“我的雷电术是和娘学的,小时候我还常常去狐妖境里面玩,也就是这样认识的陆子谦。那时候很多猫妖都非常羡慕我,不过我娘说因为实力差距太大了,所以他们只会羡慕,不会嫉妒。但是齐帆格外不同” “等等。”钟晚忽然抓住李星垂的手,抬头问:“陆子谦是狐妖?” “没错。” 这就说得通了。狐妖果然和传说中一样,有魅惑的魔力,怪不得他第一次在花灯节上见到陆子谦时,会有种被蛊惑的感觉。 钟晚察觉到李星垂的手有些冰凉,还说不怕冷,口不对心。他把暖手炉塞到李星垂手里,自己把手伸进被窝里缩进去。猫主子顿觉被小瞧了,生气地想要把暖手炉再塞回去,谁知钟晚忽然凑了过来,缩成小小的一团,道:“抱团取暖。” 李星垂挨着他,感到全身的毛都被理顺了,舒坦到不行。 两人凑在一起就是暖和,钟晚渐渐觉得睡意袭来。李星垂也不在意,就当讲故事一样慢慢地说他小时候的事。 李星垂从小就对各种妖术感兴趣,常常缠着猫妖族的各位长老修习,而族内唯一一个和他同样勤奋的同龄妖兽就是齐帆。两人常常在各处遇见,对比十分明显。李星垂因为天赋异禀,学什么都极快,齐帆则恰恰与之相反。 性格温和的妖兽对此只会悄悄摇头,而性格冷硬的,干脆就直言不讳地指出:“你不适合学这个,回去好好修炼吧。” 齐帆屡试屡败,屡败屡试,到后来他的父母都觉得臊得慌,勒令他不许再出去丢人现眼。 “后来呢后来他怎么”钟晚迷迷糊糊地问,脑袋不自觉地在枕头上蹭了蹭。李星垂把他往自己怀里一拨,被蹭得心中暗爽。 “后来,在我九尾妖力达到巅峰的那一年,他做了一件出人意料的事。当时他的哥哥本是要出妖境历练,却被他暗算夺去妖力,齐帆也由此叛出妖境,再也没回来过。妖对实力间的差距很是看重,齐帆能以当时三尾的实力打败已经五尾的哥哥,在我们看来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所以,当时针对是否要把他捉回来的问题,长老们进行了一番争论。” 钟晚上下眼皮打架,不过他还是努力睁大眼,以渴求知识的目光望向李星垂。 “你快睡吧。”李星垂掖了掖被角,“明日再继续讲。” “可是我想知道结局。”钟晚不依不挠,揉了揉眼睛,双手扒住李星垂的肩膀。 李星垂一愣。傻随从胆子够大啊,居然敢拉着我撒娇,不知道这在妖境内都是会被一爪拍飞的么? 他尝试着抬手想要把钟晚拍开,但临到头来手却不听话地轻轻落下,成了不痛不痒的摸头。李星垂对自己的不坚定深恶痛绝,于是他不甚友好地迅速道:“结局就是长老们决定永远禁止齐帆回妖境,外出游历的猫妖若有能力胜过他的,可抽出他的妖力以示惩戒。” 钟晚倚在李星垂的怀里,呼呼大睡,嘴巴微微张开,看上去要多傻有多傻。李星垂嫌弃地推了推他的头,在钟晚往另一边倒去的时候,又把他搂了回来。 啧,蠢蛋可真是麻烦。 翌日钟晚醒来时,李星垂已不知所踪。他揉了揉有些酸痛的脖颈,确定昨晚的梦并不是错觉。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自己被放在一个斜坡上,一会儿滚下去,一会儿又被推上来,烦不胜烦。 从乱七八糟鸡窝一样的头发来看,一定是遭到了李星垂惨无人道的蹂|躏。 以前,钟晚听养猫的同学说过,猫咪是很奇怪的动物,如果你太黏他,过于谄媚,他反而不会来黏你。但是如果你不理他,他又会主动跑来黏着你,死不要脸地挂在你身上。 这简直就是对李星垂的完美诠释啊! 钟晚起身后不久,就有丫鬟进来服侍他用早膳。他抬头一看,被吓了一跳,“你不是竹香吗?” 竹香笑吟吟地点头,“是李大人从安王殿下那儿把奴婢要过来的,说是公子习惯了奴婢服侍,要奴婢到李府来好生伺候公子。” 钟晚稍一思索便明白过来,李星垂这是担心自己在李府憋得慌,故意找熟悉的人过来陪着呢。 他刚用完早膳,李凌绝便不请自来了。他难得把赭黄衣袍换了下来,穿上一身黑色劲装,像是随时都会出去打架似的。钟晚忽然想到李凌绝和李星垂的原形跟他们的衣裳颜色都极为相似,没想到这衣服还能换。 “你看着我做什么?还好星垂没在,否则他得电死我。” “呃”电死你?这话说得可真是怪,“我还以为你们的衣服是毛皮变的,没想到还能换下来。” 李凌绝低头扯了扯衣摆,摆手道:“你说这个啊,化形的时候图方便,什么都不想的话,衣服自然会和皮毛的颜色相似。这可不是说衣服就是我们的皮毛啊!若你想让星垂穿别的衣裳,直接告诉他,让他换就是了,他一定不会拒绝的,哈哈!” 大黄的热情让钟晚有些招架不住,他勉力点了点头,转而问道:“李星垂一大早出门是有事吗?” “对啊,就他那便宜儿子的事。今儿早上陆子谦过来了,他俩就一起去找闹事者了。星垂还给你找了不少种子啊树苗什么的,你快出来看看。”李凌绝说着就把他往外拉,来到花园里特意辟出的空地上。 三个穿着粗布麻衣的庄稼汉早就等在那儿,见钟晚过来,纷纷拿出自己准备的树种,七嘴八舌地介绍。钟晚看得眼花缭乱,头疼之余说了句:“这里不可能种得下吧。” 李凌绝点头,“是不可能,但星垂怕你没事干,让你先挑几株出来种着,等他忙完这一段,就带你去京郊的庄子上种田。” 李凌绝的目光里满含深意,钟晚不用思考都能看出来,他这是在暗示什么。看看,我们家老大对你多好,你可千万不能再胡来了。 不过,李星垂好像误会了什么。钟晚自己明明就没这么喜欢种田啊! 第30章 便宜儿子出现 钟晚最后还是挑了荔枝、梨、桃和枇杷的树苗在李府的花园里种下,和请来的庄稼汉一起挖坑刨土,玩到后来也颇有兴致。他真是好久没有这么酣畅淋漓地劳动过了。 李凌绝看了一会儿,无聊得紧,又苦于李星垂让他看好钟晚,没办法出去到处乱跑。钟晚看出他的烦躁,把树苗扶正后拜托庄稼汉帮忙踩土,便起身拍了下李凌绝的肩,道:“你别在这里傻站着了,你们既然要出发离京,应该有许多要交代的事才对,在这里守着我算什么?你放心,我不会再跑。” “真的?”李凌绝表示怀疑。 “真的。”钟晚无奈道,“你们不是还有一帮小弟么,你随便叫几只飞禽走兽来看着我也行啊。” 李凌绝眼神闪烁,“这行不通的” 钟晚不明所以,李凌绝却是连连在心底里叹息。现下在京都的妖兽里,也就他自己、李星垂和惊鸿等阶较高,其他的都是五阶以下的小妖,怎么抵抗得住钟晚身上灵气充沛的诱惑?若是让李星垂知道有谁敢偷偷吸钟晚的灵气,他还不得冰封京都? 两人还在冥思苦想之际,封宇过来了。说来也奇怪,他作为一个强迫威胁李星垂去帮忙的人,在这府上住得颇为心安理得。今晨出府时,他告知李凌绝,说要去和在京都之内的手下见面。李凌绝也懒得理他,总归有麻雀精们看着,有什么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目。 “今早出门,我见齐帆带着一队兵马开拨出城了。” 李凌绝手一扬,一只黑褐色的麻雀从屋檐上飞了下来,“你主子干什么去了,这么大的事情都没传消息过来?” 麻雀叽叽喳喳叫了一会儿,封宇和李凌绝的脸上都浮现出古怪的神色来。 钟晚听不懂,好奇得心痒痒。不知道妖兽的语言有没有规律可循,这个地方妖这么多,不学好一门通用语言怎么走遍天下呢? 麻雀飞走后又过了好一会儿才传信回来。彼时钟晚已种完树苗,正跟两只妖坐在凉亭里喝茶,等着厨房准备午饭。封宇有一点没说错,他现在对肉是真的没什么兴趣,想到要吃黄焖鸡就觉得一阵胸闷,便摆手让管事多准备几盘咸菜。 “方才种了会儿树,感觉身体灵便多了。”钟晚呷了口茶,突发奇想道:“封宇,你是不是会凭空生树啊?除了桂树,还会别的么?” “封氏一脉对世间草木多有感应,这其中树囚之术用的树木只能是桂树,别的”他说着忽然走到花园里,拿出一粒种子往下一扔,眨眼间一枝含苞待放的牡丹便长了出来,钟晚正要惊叹,却见封宇再一走动,脚下的土地寸寸有花枝破土而出,刹那间便绽放了好几丛娇艳欲滴的红牡丹。 钟晚拍手称赞,“这招拿来追求姑娘一定很有效。” 李凌绝对此表示深切的鄙夷,“追求姑娘又不是送花就能成的,他这种整天冷着脸的模样,有谁会感兴趣啊。” 其实封宇只是表情少了些,稍显冷淡,并不是说不喜欢理人。不过李凌绝对他先前威胁李星垂的举动很是讨厌,所以看他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封宇却点头赞同了他的话,“耗费灵力生花来追求姑娘,的确是得不偿失。我们的草木之术,通常都是对敌的时候用得更多。” 李凌绝没想到这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还丝毫不以他的嘲讽而恼怒,不免有种不得劲的感觉。 “适才惊鸿传来消息,说皇上封齐帆为英武将军,带兵出征西北。左骁卫暂由副指挥使接管。这可真巧,前脚星垂刚上任,后脚他就走了,打不过,躲得倒挺快。” 封宇却面色一沉,“想来你们从未去过犬妖境,不知这妖境的入口便在居延境内,正是北狄和陈军动武之地。” 李凌绝端茶的手一顿。封宇主动说出犬妖境的入口,诚意倒是比他想的要足上几分,历来猫妖狐妖一派和犬妖虎妖一派都是势同水火,没有串门一说,老几辈的妖们倒是有去过的,不过随着陈朝初建时的那场大难,他们早已纷纷陨落,有那么一两个活下来的,也在找不着影的极乐仙山住着。 若是此番能去西北妖境游览一番,倒也有趣得紧。 钟晚昨夜听完齐帆的故事,此刻对这个还未见面的人很是好奇,“听你们这么说,齐帆很不简单啊。看上去没有李星垂在皇帝跟前那么受宠,可仿佛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似的。” 他刚说完,封宇和李凌绝便同时一哼,后者更是嗤道:“谄媚世俗。” 如此评价令钟晚疑惑了一会儿,半晌又模模糊糊地明白了什么。其实他一直就觉得很奇怪,以妖兽的实力,想要在世俗把持个朝政,颠覆个王朝什么的,集一族之力应当不是难事才对。可自他穿越来开始,便听人说陈朝早已延续千年,且有妖兽护佑,至今国运昌盛。这说明妖兽们大都对世俗权势不感兴趣,像李星垂、齐帆和林元森这样的,应当是少数才对。 现在看来,说不定有的妖兽对此还感到厌恶,就如封宇和李凌绝一般。 如此,李星垂在皇亲国戚和达官显贵面前,那种随便到可以拉出去斩首一万次的态度,就不奇怪了。 不多时竹香上前替管事传话,说饭菜已布好,请各位主子去正厅用饭。等三人到饭桌前时,才发现李星垂已经回来了,正沉着脸坐在桌边,而陆子谦拿着拨浪鼓,摇晃着逗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玩。 小男孩长得玉雪可爱,两边脸颊粉嘟嘟的,亮亮的一双眼睛随着拨浪鼓的晃动滴溜溜地转。他的双瞳和李星垂尤其相似,都是深褐色的猫瞳,转动间有光华流转,极有灵气。 钟晚一下懂了,“啊,这就是你的儿子啊,三黄!” “这不是我儿子!”李星垂盛怒之下,拿起地上摆着的一坛酒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一抹嘴,道:“陆子谦,我说过不要把他带进来碍眼,你非要和我作对么?” 李凌绝招呼众人坐下,问:“怎么回事?闹事的人呢?” 陆子谦苦笑,“给了钱回家了。我已让陆鸣打点一切护送他们回老家,只是这小孩儿,确实说不清楚。” 李凌绝疑惑,“陆鸣的办事能力我是清楚的,以前你们来猫妖境闯祸惹到青灵长老,他可是一力承担下来,哄得那老头心花怒放的。怎么,连个小孩他都搞不定?” 陆子谦摇头,“陆鸣已经查清楚了,这家人的确是被人收买过来闹事的,可是孩子不是他们的孩子,而是收买的人塞过去的。那人只说这孩子是星垂的骨肉,让他们尽管去要钱。这一桩事能拿两份钱,这家人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方才星垂和我一起带着月下楼的人去跟帮忙的江湖义士说和,那帮人也是被有心人挑唆过来的,对内情一概不知。” 这回钟晚的反应倒是快,“我懂了,也就是说这位小朋友究竟是哪里来的,大家都不知道?所以调解完以后,大家各回各家,你们就不得不把他领回来,因为他和李星垂长得实在是太像,若丢在街上,更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就是这么一回事。”陆子谦放下拨浪鼓,动了动酸疼的胳膊,道:“你们谁来哄哄,这孩子的爹一点都不负责任。” 李星垂怒瞪他一眼,喝道:“别乱说话。” 李凌绝轻笑,“你这爹当得还挺有自觉啊。” 小男孩却不哭也不闹,拿起陆子谦放在桌上的拨浪鼓,安静地摇晃着玩。钟晚看着他只觉说不出的可爱,他这才发现原来李星垂的缩小版比成人版要惹人疼得多。他走上前去蹲在小男孩面前,问:“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呢?” 小男孩把拨浪鼓抱在手里,怯生生地看了钟晚一眼,又飞速低下头去,“我叫李腾扬,爹娘都不在。” 虽然知道李星垂会生气,钟晚还是忍不住抛过去一个怀疑的眼神,“这名字”和李家人的风格真是极为相似。 眼看李星垂手上的酒坛泛起了一层薄薄的冰霜,钟晚忙抱起李腾扬,坐到离李星垂最远的位子上,“吃饭吧,一会儿饭菜都凉了。” 这顿饭李星垂吃得是食不知味,偏生封宇和陆子谦谈得颇为融洽,钟晚尽心尽力地伺候小崽子吃饭,李凌绝还时不时去逗两下,一桌人其乐融融,衬得他这个屋主倒成了外人。 先前他和陆子谦用尽办法,也没能破除小崽子的面相伪装,想来想去只剩下一个可能——他本来就长这样。 可这怎么可能! 他李星垂连、连都还不知道怎么做呢! 郁闷地喝了一口酒,李星垂昏昏沉沉地往桌上一倒,彻底摆脱了苦闷的思绪。劝完饭的钟晚被惊得一抬头,再看看怀里乖乖拿着勺子一口一口吃饭的小孩,不由得叹起气来。这家里的小孩子是越来越多了。 第31章 如何变得更为可靠 李腾扬在这半日之内,被从一个陌生的地方带到另一个更为陌生的地方,又惊又怕,好不容易吃饱饭稍微放松下来,立刻昏昏欲睡。钟晚把他带到西厢房,挑了间朝阳的屋子安置。李腾扬经过这半日的磋磨,也感受到钟晚大概是这群人里最无害的一个,因而对他颇为依赖。 “多大的人了,睡觉还需要人看着么?”李星垂无时无刻不跟在两人身后释放寒气,把小朋友吓得只敢紧紧抓住钟晚的衣袖,更舍不得他走了。 钟晚忍无可忍,给了李腾扬一个安慰的眼神,起身把李星垂拽了出去,“你消停一下,不要跟一个孩子置气。等他睡着了,我们再慢慢商量以后怎么办。” 或许是这个“我们”安抚到了李星垂,他没再跟进去,而是站在门外苦闷地思索。方才醉酒的劲儿还没过去,他的脑袋还有些刺痛,被风一吹,一些奇怪的想法便冒了出来。 除了刚刚揭穿三黄身份的那一刻,钟晚好像自始至终都表现得很淡然,身边忽然窜出来这么多妖兽,他也接受得很快。可偏偏李星垂却偏偏觉得心慌慌的,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抓不住这个蠢蛋。方才看钟晚对李腾扬的保护,仿佛这个小孩才更是他的牵挂。 “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 “老大,你能不能暂且不想那些风花雪月的事情,好生想想齐帆去西北的事?”李凌绝变成大黄猫跳到李星垂的肩上,在他耳边苦苦规劝。 李星垂拧眉深思,“你先帮我解决这个问题,我到底哪里做得不对?” 李凌绝算是认栽了,“星垂,你有没有想过,要如何才能变得更为可靠?” “我本来就很可靠!”李星垂有些生气,抬手拍了下李凌绝的脑袋,手掌中溢出一丝寒气。 李凌绝一缩,“停,我不想变成冻猫。其实,对咱们妖族的任何一只妖兽来说,你也许都足够可靠,因为我们崇尚力量。但钟晚不是啊,他就是一普通人,除了武力以外,他还需要陪在身边的人足够成熟沉稳,而不是要他来照顾。我跟你说” 李凌绝心虚地看了看四周,附耳道:“你知道你爹跟你娘是怎么把你生出来的么?” “知道你我还需要问你?”李星垂仿佛是被这份心虚所感染,主动走远了一些,确认厢房里听不见任何声音,才急匆匆地催道:“你别卖关子,快告诉我。” 李凌绝不自在地在自家老大肩上挪了挪猫臀,道:“这个” 钟晚好不容易把李腾扬哄睡着,又叫来一个丫鬟守着,走出房门后却没见到李星垂的人影。这可真是奇怪,明明上一刻那家伙还像个牛皮糖似的,甩都甩不掉。钟晚忽略掉内心奇怪的不满,抬步往正房走去,准备也去睡个午觉。 这可不是他上赶着去李星垂那儿住,而是整个李府内,只有正房还在烧银霜炭,其他地方都停了供应,毕竟春寒已过,只有像钟晚这样不耐寒的人才总是觉得冷。 他缩进被窝里,隔着帘帐看见竹香进来守在一边,便道:“你去休息吧,竹香,我这儿不用你守着。” 竹香却摇头,“李大人吩咐过,要奴婢守着公子睡觉。这屋里烧着炭干燥,公子醒了定是要喝水的。” “你倒杯水给我放榻边,我一会儿拿便是。”钟晚一再坚持,竹香怕他真的从被窝里起来赶人,只得从了。如果这位真的着凉了,探花郎不知得发多大的脾气。 竹香留了扇窗户通风,把门关上悄悄地出去了。她看了眼正房外开得格外鲜艳的一丛迎春花,不禁感慨:“公子可真是有福之人,这处的花儿都开得比别地儿好。” “嗯?你不说我倒还没发现。”不知何时出现在院子里的李星垂伸出手,点了点迎春花黄嫩嫩的花瓣,唇边勾起一抹诡异的笑,“今日算你运气好,我不想杀生。往后你若是安分些,我便不会辣手摧花,要再偷偷地对阿晚” “奴婢、奴婢不敢!”竹香吓得双膝一软跪了下去,哆哆嗦嗦地跟李星垂求饶。李星垂的眼神迷茫了一瞬,才反应过来,摆摆手道:“我不是在说你,退下吧。” 竹香赶紧跑得远远的,跑出正院好一段才捂着胸口心悸地喘气。这探花郎俊是俊,就是那脾气太过变幻莫测,还是离远一些的好。 此时的正院前却仿佛有一阵风吹过似的,吹得迎春花花枝乱颤,李星垂笑了笑,迈步走进了屋内。钟晚还安安稳稳地睡着,李星垂便随手拿起管事在街上买来的话本看了起来。这一翻,就见一本叫做白虎报恩的书,讲的是一个乡野姑娘救了一只修炼成精的老虎,天天去山洞中给他送伤药。一日老虎的仇家寻上门来,为了不连累姑娘,这老虎便独自走了。十年后,老虎修成人形,回村庄里找姑娘,却发现姑娘早已嫁人生子,夫君又因意外横死,现下孤苦伶仃地过着日子。 不消说,后面的故事就是老虎如何一步步打动姑娘的芳心,两人修成正果的故事。 虽说里面对妖兽的描写大部分都是扯淡,但李星垂还是看得津津有味,并且在看完之后特意将这书放到钟晚床头,期待他下回上床前一眼就能看见,当做睡前读本,好好受受熏陶。 约莫一个时辰后,钟晚醒了过来,第一反应是去看看西厢房里的李腾扬小朋友怎么样了。李府里人手较少,万一看守的小丫鬟临时被叫走去做别的事,李腾扬醒过来说不定会害怕。 可他刚一坐起来,就见李星垂走过来撩起帘帐,欲言又止地看着自己。 “有什么事吗?”李星垂看上去有些奇怪,眼神躲躲闪闪,耳尖带着可疑的红晕,一点都不似平时我是龙傲天我怕谁的气质。 钟晚把被子重新裹到身上,催促道:“你有话快点说,我还要起来穿衣裳,怪冷的。” 李星垂恍然从思绪中回神,把钟晚放在榻边的衣服递过去,看他一件一件地往身上套,把自己裹得紧紧的。 “你这怕冷的毛病也太严重了,这回去犬妖境,正好让林氏一脉的长老给你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得治。” 这么一说,钟晚也发现自己在穿到陈朝后,比在现代时还要怕冷。其实他的体质也不差,农活都能干,不至于如此畏寒。 “你的意思是,我跟你们一起去西北?” 李星垂眉头一拧,像是下一秒就要暴躁地撂狠话。不过这次他竟然忍住了,胸膛起伏一下,用一种平静到有些惊悚的语气问:“你不想去西北吗?” 钟晚抓了抓被角,不自在地道:“没不想去,我在这儿认识的人就只有你们,还能去哪儿。”经过封宇那一出,钟晚也对自己是个“香饽饽”这件事有了足够的认识。李星垂出名到这个程度,跟他扯上关系就说不清了,不待在他身边还能去哪儿? “李腾扬真的不是你的儿子?”也不知怎的,钟晚总是对这事儿介怀,也许是李星垂给人一种不通风月之感,若他真的私生活混乱,会让人蛮失望的。 李星垂又要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我都说了多少遍了,是真的,若那孩子真的天生就长得这么像我,也有可能是另外的猫妖生的。我们猫妖一族,长相本就都有相似之处。” “等等”一想到李凌绝和李星垂相似的长相,以及李腾扬的猫瞳,钟晚便有种很不妙的猜测,“你们猫妖是不是都近亲通婚啊?” 李星垂在心里不停告诫自己,忍耐忍耐,要表现出成熟的一面,不能霸道发脾气不讲道理,要以理服人,要给傻随从安全感。 “我好像听见什么碎掉的声音。”钟晚竖起耳朵,到处乱望。 李星垂露出一个安抚的笑,“是你的错觉吧。我们没有近亲通婚,我不是跟你说过么,我娘亲是狐妖。” 此时此刻的床底下,被冻成棱柱状的冰块正倒吊在床板下,冰渣一点一点的往下掉。 钟晚只觉寒意刺骨,忙不迭地爬下床找鞋穿。李星垂把他的腿按住,从旁边的箱柜里拿出一双里侧毛茸茸的布靴,捏住钟晚的脚腕替他套上,“你既然冷就该穿靴子,不要乱动。” 钟晚却还是不自在地扭了两下。他不习惯李星垂偶尔体贴的举动,三黄明明就是一只不懂事的白眼猫,变成人以后也该骄纵中二,眼高于顶,不好养又让人生气。 可是他这样,这样关心人,总会让钟晚产生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而这种感觉,让他本能地有所抗拒。 “好了,下来吧。”李星垂拍了拍手,站起来扶钟晚下床。钟晚没有理会他伸出来的手,径自下了床前的两级台阶,走出两步,却又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有些莫名其妙,便回头问:“要一起去看看小腾扬么?” 关心孩童也是成熟的一面。李星垂果断点头,跟上钟晚的脚步。李凌绝站在迎春花丛旁跟两人挥了挥手,拒绝了同去的提议,“我在这儿赏赏花,你们自便。” 等到李星垂和钟晚走掉后,李凌绝才蹲下来,一脸苦相地对着迎春花道:“小花妖,我可快被憋死了。我们家老大就是个笨蛋,说了好半天才开窍到这种程度,我看他真是没救了。” 迎春花迎风上下摆动,似乎是在点头。李凌绝摸了摸花瓣,劝诫道:“总之你不要去惹星垂,更不要惹钟晚,好不容易才有了灵元,要好生珍惜。等我们从西北回来,我从犬妖境给你顺点修炼法宝回来,助你快快得道化形。” 一阵清风拂过,迎春花欢快地摇摆起来。李凌绝颇觉有趣,站在原地看了好半天,才懒洋洋地慢慢往外走。他刚走到二门外,便有管事来报,说有人来递了帖子。 “大人说过,最近不迎客。” 管事为难地弯腰垂首,道:“李总管,这回的帖子,不是递给老爷的,是格物堂的钱编撰,邀钟公子过府一叙。” “格物堂钱编撰?”李凌绝只觉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似乎是某个时候听李星垂提起过。 第32章 不是故意要等你 钱编撰此人也是近两年来京都炙手可热的人物,只不过有李星垂这个失踪的传说在,他的光芒被掩盖了两分而已。世人皆知当今圣上喜好数算,设格物堂招收人才,推演各类算法。钱恪自前年在特试中高中以后,便一直供职于格物堂,时常被圣上召进宫谈论此术。 是以在李府管事心里,这样的红人也来邀请钟公子过府一叙,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这位到底有何等的魅力,才能让如今在圣上面前最说得上话的两人都青眼有加? 李凌绝乐得给李星垂添堵,在晚上的饭桌上说起了这事。钟晚听罢不由得一喜。钱小公子自小在丰收乡出生长大,自不会是妖兽。两人也算有师徒之谊,如今在京都能见个面说说话,来点正常人之间的交往,想想就令人激动不已。 不过,钟晚也没忘记身边还坐着李星垂这个香饽饽,兴奋之后他立刻冷静下来,问:“钱小公子没什么问题吧?” 早在钟晚抵达京都以前,李星垂便派人查过钱老爷一家,的确清白,未和齐帆有过交往。但当初钱员外想要掳走他的仇怨他可没忘,就因为这,害他都没能跟钟晚一起过年。 “没问题,但——”刚和李凌绝有过一番长谈,李星垂说不出想要跟着钟晚一起去的话,这样岂不是显得太幼稚了么? “星垂,右骁卫那边催你过去交接。”李凌绝眨了眨眼,主动岔开这个话题。 此事导致李星垂在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都心气郁结,连带着安王上门拜访时也黑着张脸。不过安王对有救命之恩的李星垂倒是相当宽容,且他最近忧皇兄之忧,一见李星垂就不住地倾诉:“近来西北战事吃紧,你我在这京都之中,虽身怀抱负却无法上阵杀敌,当真是憋屈。” 李星垂不想上阵杀敌,他就想试试带兵打仗是什么感觉,顺便去找找齐帆的麻烦。 他刚想着,就听见安王抱怨道:“也不知齐帆那小子给皇兄灌了什么汤,放着表兄不用,偏要派他领兵。” 安王和皇帝一母同胞,他口中的表兄想必便是皇甫略的嫡子。可惜外戚势大,太后皇后皆姓皇甫,皇帝怎么可能再把兵权给出去,他启用云重和齐帆,就是忌惮皇甫家的表现。 这话李星垂自然不可能说出来,去提醒打小被太后宠到大的小王爷,他脸色稍缓,道:“齐将军想必也是胆识过人,年纪轻轻便坐到三品的位置。圣上想让皇甫家和云将军护卫京都,自然不肯把皇甫少爷派出去。” 安王点点头,“可不是。绮罗昨日还想请缨出征,被母后和皇兄齐力劝阻,今早才消停下来。估摸着他们对表兄也是一样的想法。” 李星垂看着安王,欲言又止。 “怎么了?有什么不对吗?”安王一向很怕李星垂这种眼神,这代表着有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将会发生。 在不涉及到钟晚的事情上,李星垂的聪明才智还好好地留存在脑子里,他斟酌了一下词句,委婉地道:“以我对绮罗公主的了解,她不像是会这么快消停的性子,我想你们最好看紧一些,她的行踪” 安王愣了愣,忽然折扇一收,猛地站了起来,“她、她!不说了星垂,我得立刻进宫一趟。” 李星垂猜他也许是察觉到绮罗公主的反常举动,便也不再多说,送安王出了府。其实安王这人除了脑子不好用一点,性格骄纵一点,倒也没什么别的坏处,对李星垂来说很好把握。而且,要不是既没野心也没才干,恐怕皇帝也不会如此宠爱这个和自己同为嫡子的弟弟。 晚膳时,小麻雀带来了林元森的消息。他已经先他们一步,跟随齐帆开拨的军队朝西北挺进。林元森说齐帆治军严明,与士兵同吃同住,很快就赢得军中上下的赞誉。除此以外,林元森还传回来一条和军队之事毫无关系的消息,说是让他们帮忙寻一下赵晴晴。 钟晚一直到天黑才乘马车回来,一下车就被眼巴巴站在门口迎接的李星垂惊呆了,更不用说他还牵着一只同样望眼欲穿的李腾扬。 “你们——” “我不是故意要等你!” 呃故意要等?钟晚一脸蒙圈,接住扑到自己怀里的李腾扬,摸了摸他头上的小髻。 李星垂见钟晚有所怀疑,立刻抢答道:“是林元森,他让我们帮忙找赵晴晴。” 先前钟晚的确跟林元森提过赵晴晴离家出走的事,他听闻后很是不安。可惜林元森先是被囚禁,后又随着军队开拨,完全没机会去找。相比之下李星垂小弟众多,找个人不比他简单得多? 可钟晚还是觉得没这么简单,李星垂最近的态度太过奇怪,像是在努力憋着什么。不过钟晚也不是受虐狂,李星垂不管他,他也乐得轻松,今日和钱小公子相谈甚欢,还探讨了二元一次方程的解法。 “嗯,你若当他是朋友,就帮帮他。”钟晚就事论事,捏了捏李腾扬的脸颊,问他有没有吃饱饭。若李星垂不想插手此事,钟晚自然也只能采取最笨的办法,一路问过去。赵晴晴既知道林元森要来考武状元,一定会往京都走。 而努力维持着成熟稳重形象的李星垂,望着钟晚牵着李腾扬走掉的背影,恨不得立刻把李凌绝拉过来盘问一顿。说好的变稳重就能让傻随从心悦诚服地在下面呢?! 结果当晚李星垂拉着钟晚上床当抱枕的时候就很不开心,抱着他蹭了好一会儿,还是觉得浑身不舒服,最后直接变成三黄,窝进钟晚怀里,才终于觉得好受了一些。 李凌绝丝毫不知道老大的艰难。他可不像李星垂这样,在成熟之前就为了变得更强而请教青灵长老,用灵力抑制了发情期,且一直没尝过嘿咻的美好。在猫境时,李凌绝一向以风流著称,交合的对象换了又换,出了妖境以后自制了大半年,这会儿再也忍耐不住,准备出去花街看看有没有合眼缘的。 很多妖兽都不介意和人类有一夜情缘,李凌绝更是如此。他游来荡去,在花街上转了好几圈都没看见合眼缘,不禁暗叹,果然还是猫妖族的姑娘更符合他的口味。 他踱步往回走,刚走到街口时,却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闪过。 “有意思啊。”李凌绝摸了摸下巴,闪到树底下,在隐身术中化为猫形,悄悄地跟了上去。 只见封宇走进一家青楼,轻车熟路地上到二楼,走进一间房里。李凌绝敛掉所有气息跟上,自信封宇看不出来。怎么说他也是一只七尾的猫妖,封宇的段数在他之下,不可能感应得到。 李凌绝跳上房梁,屏息凝神地听房内的人说话。以封宇那高傲的性格,绝不可能是来春风一度的,若他在京都之内还有什么眼线的话,选在青楼见面也再正常不过。 “封宇,和我见面竟然带只猫过来,这可不像你的风格。” 李凌绝心里一惊,差点从横梁上掉了下去。在猫妖同辈的高手里,只有李星垂一人可轻易看破他的气息。和封宇见面的这人,实力竟然在自己之上,那和李星垂相比呢?! 吱呀一声,房门轻轻打开,封宇朝上面望了一眼,语气平静地道:“下来吧,李凌绝。”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掩饰的,李凌绝虽打不过屋内的妖兽,可逃命的功夫还在。既来之则安之,他落到地上,闪身进门,边化形边问:“不知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把封氏一脉的少主约到青楼来见面。” 那人就坐在桌边,一身的肃杀之气,安然自若地摩挲着手中的剑柄。 李凌绝只感到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忽的反应过来,惊呼道:“你是云重!”他虽不入仕,却见过百官画像,好知己知彼,弥补李星垂暴力之下来不及回脑的聪明才智。看来李星垂有一点倒没猜错,云重果然是妖。 “若我没猜错,你是虎妖吧。不,该说你本就没打算隐瞒,否则你不会告诉星垂你来自辽东。”虽不知道虎妖境的具体位置,可群妖皆知,猫妖境位于西南,犬妖境位于西北,狐妖境在岭南,虎妖境则在辽东。 云重点了下头,并不说话。 封宇似乎熟知他的性格,波澜不惊地替他回答:“就是如此,既然陆子谦和李星垂私交甚笃,我想,你应该很能理解为何我和云重会在此见面。李总管可还有事要问?” 这就是逐客令了。 李凌绝不想硬碰硬,“既然这样,我就不打扰两位叙旧了,你们慢聊。” 他爽快地走出门,一直下楼走出这条花街,却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附近的街道上转悠。这个范围,除非刻意探查,否则只有李星垂在妖力巅峰时才可以做到全知全能,以云重方才的气场决不至于如此厉害。 李凌绝不甘心就这样回去,和云重碰不得,难道他还不能跟落单的封宇干一架么? 第33章 皇帝的心你猜不到 李凌绝一直等到东方既白,才捕捉到封宇单独往回走的气息。他等在小巷边,趁封宇拐弯时一个手刀砍过去,若放在和同辈猫妖的争斗中,这必定是迅疾如风到难以捕捉的。 “你跟犬妖比这个?”封宇的手鬼魅般绕过来,抓住了李凌绝的手腕。后者顺势一个空翻,从封宇头顶柔韧地跃过,手腕一个灵活的扭动脱出。封宇被李凌绝覆盖在手上的冰层所冻,甩了甩手臂,皱眉道:“你真想和我打?” 李凌绝俯身撑地退出一丈,冷笑一声,道:“我们可没有对你隐瞒任何事。” 封宇闻言一噎。的确,李家的人心都很大,对于自己的势力毫不避讳,无论是陆子谦的月下楼还是惊鸿的飞禽群,该动用的时候他们从未回避,大大方方,任你觊觎。 封宇沉声道:“我承认我有不当之处,不过,我和云重自幼相识,和他见面不过是说说近年来的见闻而已,和我拜托你们的事并无关联。事先我也没想到你会如此在意。” 李凌绝听得很不舒服,什么叫做没想到你会如此在意?说得好像我多看重你似的。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李凌绝动了动手指,眯眼道:“不过我倒是真的很好奇,我和你打,到底谁会赢。” 封宇无语,“想打还不简单?等到了妖境,打成什么样都没人管你。” 李凌绝轻笑一声,“这可是你说的,若我记得没错,你们封氏一脉对火的控制可远不如林氏一脉。我倒是很想看看,到时候你要用什么法子来克制我的冰封术。” 封宇懒得跟他逞口舌之快,没再回答。两人回到李府,守门的小厮看见李总管回来,立刻殷勤来报:“大人和钟公子刚被皇上宣进宫,才走不久呢。” “嗯,知道了,下去吧。”李凌绝倒不担心李星垂有什么事,他没能解决发情时的需求,还遇上封宇这个倒霉鬼,心情很差。不过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回屋补觉的时候,觐见皇帝的李星垂和钟晚,正遭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难题。 进御书房时,钟晚才发现屋中还有另一个人。 “来人,给李卿和钟晚赐座。”皇帝神情柔和,抬了抬手示意他们坐下,道:“朕昨晚与钱编撰探讨数算,他讲到了解方程之术中更多的奥秘。朕这才知道,李卿的同乡竟是钱编撰的夫子。既是如此,想必钟晚在数算上的造诣已臻化境,朕想好好讨教讨教。” 钟晚赶忙自谦:“草民才疏学浅,只是恰巧知道几种独特的算法,于数算一道尚有许多不足之处。” 皇帝摆手道:“无妨,朕求学之心甚切,望你能不吝赐教。” 这话说得可就折煞钟晚了,他推阻不成,以眼神示意李星垂,后者刚想说话,便被皇帝出言打断:“对了,朕还有一事未曾言明。昨日绮罗果如李卿所料,出走皇城,如今怕是已往西北去了。说来也是惭愧,朕对绮罗的了解,竟还比不上李卿。既是如此,还请李卿帮朕一个忙,将绮罗找回来。西北战场,可不是女儿家该去的地方。” 钟晚一愣,李星垂想去的不正是西北吗?先前还在想该用什么借口向皇上请辞,竟然就来了这么一个送上门的机会。 “臣何德何能。”李星垂淡淡地道。 皇帝闻言神情一滞,复又笑道:“李卿的才能,京都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既然皇上委托臣去追回绮罗公主,臣责无旁贷。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钟晚必须跟在臣的身边。” 钟晚望着李星垂斩钉截铁活像要逼宫的表情,吓得连表情都忘了收敛。虽说知道以这家伙的实力大概可以分分钟远走高飞,但做人不该这么嚣张啊! “李卿真是快人快语。”皇帝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绮罗马术过人,全力赶路的话,一日千里也未可知。若想把她带回来,不赶快出发可不行。但朕日理万机,这几日特意将事情排开,就是想与钟晚畅谈数算之术,你说这话,岂不是让朕为难么?” 李星垂冷笑,“皇上这也是在让臣为难。” 坐在一旁的钱小公子倒吸了一口冷气,看向钟晚的眼神中多了两分谴责,活像他是什么红颜祸水似的。钟晚被李星垂的话怼得差点没晕过去,他想皇帝应该也好不了多少。 谁知端坐书案之后的那一位竟然愉快地笑了起来,“李卿既如此坚持,朕也不好夺人所爱。那就请李卿和钟晚在宫中歇息一晚,明日一同出发。如此,朕还能与钟先生秉烛夜谈。” 眼看李星垂似乎被“秉烛夜谈”刺激到了,钟晚立刻赶在他前面自谦了两句,同时使劲用眼神示意,让他不要再作天作地作妖了。 想到自己努力的方向,李星垂只得忍了。 然而更令人难以接受的还在后面,当三人讨论起什么“解方程之法”时,李星垂竟然全都不明白!他从没见过陈朝有哪本书里见过这样的算法,钟晚竟然说得头头是道,听他的意思,还有更多的问题能够通过解方程来解决,不过有些复杂,他也不甚精通。要讲的话,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才高八斗的李探花头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无知,他郁闷地跟着兴致勃勃的皇帝、钱编撰和钟晚一同去承明殿用膳,又待到子时,见三人居然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使劲朝皇帝的近侍使眼色。后者也愁眉苦脸的,想到太后嘱咐圣上要保重身体的话,只得硬着头皮劝道:“皇上,已是子时了,保重龙体要紧呐。” 皇帝不耐烦地摆摆手,“朕说过,今日要和钟晚彻夜长谈,谁都不许再劝。” “皇上,臣想出去透透气。”李星垂边说边眼巴巴地望向钟晚,把他后脑勺都快看穿了,愣是没得到一点回应。皇帝只让他自便,还“体贴”地叫来一个小太监领他去偏殿休息。 李星垂出了正殿,便脸色难看地让小太监退下,沿着主道慢慢散步。他耳力过人,集中灵力将听觉拓展到极限,承明殿四周的一切声音尽收耳中。一只小麻雀扑扇着翅膀飞来,停在屋檐上,带来李凌绝的消息。对方奇怪于他这么晚都不回府,来信询问,顺便告知他云重的身份。 得知此事的李星垂并不意外,他望着提灯走过的宫女,静静沉思。皇帝身边有齐帆和云重在,这两人都不是什么简单的角色,两只强大的妖兽搅和进朝局里来,总不至于都是想要在俗世之中争权夺利。 李星垂正想着,忽然听见皇宫的北侧传来喧闹之声,震得他耳朵疼。他倏地收回灵力,只专心放在承明殿的方向,却意外听见內侍来报,说是后宫出事了,请皇帝赶快过去。 內侍没有说清楚来龙去脉,李星垂却隐隐觉得此事不简单,他方才分明听见后宫的好几个宫苑都动了起来,如此深夜,有什么事能惊动阖宫的嫔妃呢?还是后宫的妃子们当真都如此无所事事? 这么一想,李星垂忽然好奇起来。妖族和俗世不同,皆是一夫一妻,讲究灵与肉的无限贴近与唯一,他一直不懂皇帝娶这么多嫔妃是要干什么。 皇帝将钟晚和钱编撰留在了承明殿,吩咐內侍暂且带他们去偏殿歇息。钟晚方才讲到兴起,仿佛进入高考刷题的忘我境界,忽然被打断,松懈下来,只觉筋疲力尽。他被带到一间房里,连衣服都来不及脱,匆匆踢掉鞋子,就上床捂着被子闭上了眼。 可他刚放松一会儿,正要去会周公,一个毛绒绒的团子忽然坐到了他的脸上,某个可疑的部位还抵住了他的脸颊。 “快起来,阿晚,有好戏看!” “什么好戏都不能打扰我睡觉”钟晚迷迷糊糊之间,只想赶紧让李星垂消停下来。他手伸到脸上挠了挠,拨弄了两下还软趴趴的部位,挥手道:“一边儿玩去。” “你干什么!!”李星垂火烧眉毛似的跳到一边,只觉下面怪怪的,好像用灵力压制也不管用。难不成这就是李凌绝说的什么,想要做那事之前的感觉? 他忽然觉得把下面光溜溜地露出来怪羞耻的,忙化为人形,吐纳了几口气,冷静下来以后,猛地推了推钟晚,“快起来蠢蛋,后宫出事了,你这回不去,下回想看都没机会。若是你以后想起来,让我隐身带你去后宫转一圈,可别怪我不答应!” 等等,后宫? 作为一个各方面都很正常的男人,钟晚也曾经对后宫产生过好奇心,倒不是说他想娶三千佳丽回去,只是穿都穿过来了,不见识一下怎么都说不过去。更何况李星垂还有隐身这么方便的技能,简直就是专为看热闹而设的! “我去我去,咱们走吧!” 第34章 细思恐极 隐身术要覆盖周围事物的方法便是触碰,李星垂牵着钟晚的手,带他往后宫跑去。钟晚好久没下地劳动,天天大鱼大肉带带孩子,体力着实跟不上。他叫住李星垂,十分理智地提出:“你不是会飞么?要不你直接带我飞过去好了。” 记得以前他妈看宫斗剧的时候,每回盯着电视就是一阵浑然忘我,叫她都叫不答应。据她说,看宫斗剧的精髓就在于看妃嫔之间的斗嘴,看落一句都是损失。 就他跑步的这速度,等赶到时戏都演完了。 李星垂犹豫地偏过头去想了一下,钟晚急得不行,往他背上一扑,试图挂上去,“快点快点,就陆子谦平时在别人面前使的那种轻功,你也会的吧?” “我当然会!”李星垂双手往后抬起他的腿,脚尖一点跳上了屋檐。 不论是驾云还是轻功,实际上都是对微弱的灵气流动加以自身灵力的掌控,以顺势腾空而起,是以在妖兽看来,俗世间会武功的人大都是修道者,他们或是本能或是有意识地对灵气有所掌控。 “其实你也可以学武功。”提到这个,李星垂不免想起了钟晚的体质,若是教会他灵气的用法,他定能毫不费吹灰之力地飞起来。 “真的吗?”钟晚一时激动,双手紧紧圈住他的脖子,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凑近去确认他的话。 李星垂脚步一滞,艰难地改口道:“有可能,不过不简单。”而且没必要!只要有自己在,还能让钟晚跑步不成? 即便李星垂没有隐身,他在屋檐上飞跃的时候也只会落下一道残影。钟晚姿势都还没调整好,两人就在出事的宫苑前轻轻落下,而皇帝也才将将赶到。 皇帝登基仅有五年,励精图治,连皇后都是去年才入宫的,阖宫嫔妃不过十余人,多是京都权贵们送进宫里平衡权势的。这会儿全都堆在这座观月殿的前院,各自带着宫女太监看热闹。 “怎么会是他?”李星垂伸手在周围画了个圈,道:“现在可以说话了。” 他俩站在稍远的花台旁,见皇帝进来,众人俯身请安。钟晚并不认识那个只着白色中衣立在正殿门前的男人,不过那人实在是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不只是因为满目红妆中只他一片绿叶,更是因为他散发出的肃杀气场,虽单膝跪下朝皇帝请罪,却依然不减分毫。 皇帝的脸色分外难看。钟晚只见过他对李星垂和自己笑意盈盈,耐心十足的模样,见他沉下脸来,竟也颇具帝王之威,令人望而生畏。 “这人是谁?” “你应当听过,他就是骠骑大将军云重,陈朝兵权的实际掌握者,也是皇帝的心腹。”李星垂下意识地摩挲着下巴,“同时,他也是一只虎妖,和封宇打小就认识,关系嘛大约跟我和陆子谦一样。” 钟晚吓了一跳,“这样说来,他岂不是可能察觉到我们的存在。” 李星垂一笑,“那又如何?如此场面,他自顾不暇,怎会顾得上我们,且看着吧。” 他说得没错,在众人请安时,一个哭得梨花带雨的宫装女子膝行向前,扑到皇帝脚下,哭喊道:“皇上,妾是冤枉的啊!妾戌时便已入睡,观月殿的人皆可作证。妾实在是不知云将军何以会在妾的床上!” 后宫嫔妃和大将军有染,这可是个大新闻啊!钟晚下意识地紧紧抓住李星垂的手,使劲引颈往殿中望去,可惜以他们的位置,实在是看不清楚皇帝的表情。李星垂二话不说地拦腰将他抱起来,闪进殿内,足尖一点跃上房梁,下面的情景便一览无余。 钟晚也顾不得和他说话,赶紧去看皇帝,只见后者面沉如水地望向跪在地上的云重,发话道:“云将军可有话要说?” 钟晚一愣。皇帝对宁嫔的哭诉和委屈一无所动,却好似很在意云重的说法,言语间甚至流露出一丝紧张。看来这位皇帝是不爱美人爱江山的典型啊,第一想法竟然是如何处理和心腹之间的关系。 云重的脸上仍是一片平静无波,“臣对这一切全无所知,无话可说。” 这、这骠骑大将军果然不愧是妖族的一员,怼人的风格跟李星垂一样一样的! 皇帝沉默良久,殿中安静到能听见妃嫔们各异的呼吸声。皇甫皇后攥紧了衣袖,盈盈一屈膝,道:“皇上,此事都怪妾无能,是妾掌管后宫不当。” 终于听到中宫发话,钟晚精神一振,仔细观察皇后的表情,试图辨别其中的情绪。高兴?心虚?担忧?还是单纯的自责? 可惜他什么都没看出来,而皇帝也只是“嗯”了一声,方才的戾气已消失殆尽,不咸不淡地道:“宁嫔就交由皇后审问,云将军随朕走一趟吧。” 就、就这样?! 钟晚难以置信地望向皇帝,而皇后似乎也跟他一样不信,右手微微地抖了一抖,俯身道:“恭送皇上。” 李星垂仍旧维持着横抱的姿势,低头问:“你是想看皇后这边的热闹,还是皇帝那边的?” “皇帝那边的!”钟晚毫不犹豫。方才皇帝的反应着实太过诡异,这宁嫔所居的观月殿陈设华丽,宫人众多,照理说她应当很受宠才是,怎么皇帝愤怒归愤怒,但却完全没流露出受骗伤心的情绪?即便再不爱美人,好歹是睡过,作为一个帝王,不至于包容心这么强吧? 李星垂跳下房梁,正要带钟晚离开,却听得后者惊呼一声,“等等——” “怎么了?” 这个想法着实惊人,但方才皇帝的态度,驱使钟晚抑制不住地朝那个方向想,“三黄,你看宁嫔的眼睛” 宁嫔的双眼都哭肿了,跪在皇后脚边哭诉,留下的两位看似高位分的嫔妃眼里满是嘲讽,互相对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李星垂看了一眼,没觉得宁嫔的眼睛有什么特别,反而淡淡地道:“她有孕了。” “什么?这你都能看出来?”钟晚转了转眼睛,忽然想到一个可能性,“你说,云将军既然和你一样,是不是也能看出来宁嫔有孕?” “那是自然。”李星垂有些不耐烦起来,“到底走不走?” 钟晚点点头,正想跳到地上去让李星垂背自己,就被一双有力的手臂箍紧,径直带到了屋檐上。 “这样比较舒服。”月光洒下,李星垂唇边的笑意暴露无遗。 钟晚翻了个白眼,眼珠一转,问:“你信不信,一会儿咱们还得回后宫看好戏?” 李星垂皱眉,“这是为何?”说着,他停在了一处飞檐上,闭了闭眼,极目朝承明殿的方向望去,果然看见皇帝正疾步往回走,而云重则不知去向。 这么短的时间 李星垂面色微沉,扣住钟晚膝弯的手紧了紧,“皇帝和云重的关系似乎不像我想象的那么简单。” 钟晚惊讶道:“你也发现了!” “你怎么猜到的?”李星垂问。 钟晚说得头头是道:“方才我见宁嫔和云重站在一起,总觉得有些相似,仔细一看,他们俩的眼睛可不是长得一模一样么!虽然很不想相信,但看皇帝先前的态度,我知道你们这儿,也是有龙阳之好的吧?” 李星垂被这一顿话吓了个猝不及防,恼羞成怒道:“你说什么呢!” “就是龙阳之好啊,男的和男的”钟晚没明白他在着急什么。 李星垂恨得牙痒痒。好啊,原来钟晚早就知道两个男的也可以行交合之事,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害得自己每天担惊受怕,以为他什么都不懂。还听李凌绝的话,拼命表现得成熟一点,好让钟晚顺当地对自己托付终生。 “快,皇帝马上要回到观月殿了!”钟晚遥遥一指,来不及去想李星垂为何忽然抽风,只想赶紧印证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 李星垂一脸不虞地抱他返回,刚一落地,便听见皇帝让宁嫔坐着说话,皇甫皇后脸上的错愕一闪而过,隐忍不发。 不多时,太医赶到,把了把脉,果然宣布道:“恭喜皇上贺喜皇上,宁嫔娘娘有喜了。” 皇帝脸色大霁,“谭太医开药吧。皇后,既然宁嫔有孕,此事便容后再议。” “皇上!”坐在一侧的嫔妃难以掩饰脸上的震惊之色,“可是这孩子、这孩子不——” “岑贵妃,皇后尚且没发话,你有何脸面在此放肆!”皇帝一拍桌,岑贵妃立刻吓得连称不敢。 皇后脸色发白,被皇帝的一句话逼得不得不道:“皇上说得是,妾定会好生看顾宁嫔。” 李星垂抱着钟晚在房梁上听得相当不解,“奇怪,连我都看不出这孩子到底是谁的种,为何皇帝看上去竟毫不在意?” 钟晚见他还没明白,忍不住敲了下他的额头,“亏你还自称聪明,且不说云重和宁嫔是被人设计还是真的有染,即便这孩子真是云重的,皇帝也不会生气,你信不信?” 李星垂被他说得一头雾水,仍旧没有领悟到,一直追问:“怎么说,这话怎么说?阿晚,你别不理我,快说,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第35章 传信还需要吃手指么 两人悄无声息地回到偏殿里躺下,没有惊动任何守卫。这一夜闹得,皇帝也没再折腾回承明殿,而是留在了宁嫔的观月殿。想来宁嫔这一夜过得也是惊魂,大起大落,最后竟因腹中胎儿保下命来,只得了个禁足养胎的处罚,不知她是否想得通其中关节。 而李星垂听完钟晚的猜测则是彻底蒙了,皇帝居然对云重存着那样的心思么? “我看许是你想得太多了,皇帝至今仍未有子嗣,这是后宫妃嫔怀上的第一胎,他自然看重,说不准和云重没什么关系。” “不对,你回想一下云重和宁嫔的眼睛,可真像啊”钟晚搂着变成猫的李星垂,伸手挠了下他的肚子,“你难道不能接受龙阳之好不成?我还以为你们妖族狂放不羁,对世俗之礼不甚看重呢。其实皇帝若真看上云重,也不是没有可能,历代皇帝中,本就有喜好男色的。” 钟晚他爸是个历史爱好者,不但喜欢淘古籍,还爱看各种野史。钟晚自小便会去书房自己翻着看,对于野史上各种猎奇的说法,可是好奇得紧。 他脸上跃跃欲试的表情让李星垂的心中燃起了熊熊火焰,他前爪一扑把钟晚压住,伸出舌头在他下巴上舔了舔,猫瞳里流露出些紧张之色,“谁说我不能接受龙阳之好的,我、我其实心向往之” 说到这儿,他无论如何都没脸再继续下去,望着钟晚呆呆的脸,恼怒地扯了把被子,缩成一团窝了进去。 钟晚把剩下的被子扯过来盖住自己,颇觉莫名其妙。什么叫心向往之,对龙阳之好也能心向—— 咦! “三黄你?”钟晚揉了把他的脑袋,试图把李星垂叫起来问清楚。不过有句话说得好,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李星垂打定主意躺尸,钟晚只能又惊又疑地翻来覆去,心说三黄该不会是真的、真的对自己有什么想法吧?! 这一夜之间的,信息量太大,钟晚冷静不下来,半宿都没睡好。翌日起床,李星垂不住地干咳,掩饰之意尽显。钟晚听得脑袋疼,连鞋都挤不进去了,忙推了李星垂一把,“你消停一点,皇上传我们去用早膳,耽误了可怎么交代?” 李星垂见钟晚好似没有要提昨晚之事的意思,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郁闷不已。他俯身拿起靴子往钟晚脚上套,心说蠢蛋可真迟钝,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他还毫无反应。 李星垂一直以来都对掌控人事很有把握,只除了这一回,他料不到结果。 皇帝的面色看上去也很糟糕,看上去像是一夜未眠。不过他仍旧脸上挂笑,连称遗憾,“等你们从西北回来,朕再好生与钟晚探讨数算。只盼绮罗能早日回头,在外面野一野也就是了,若真到那西北边境,可怎么得了。” 正说到这儿,內侍传来消息,说是太后宣李星垂和钟晚去崇禧殿觐见。 “母后想必是忧心绮罗甚切,对李卿有所嘱咐。”皇帝手一挥,吩咐內侍领路。他自己则要赶去上朝。 两人到达崇禧殿时并未直接见到太后,而是被请到偏殿歇息片刻。钟晚小小地打了个呵欠,低声道:“这么早,太后许是还在睡。” 李星垂轻笑摇头,挥手设了道屏障,道:“这你可就猜错了。我听得见正殿里的动静,太后还在见她的侄女,皇甫皇后呢。” 钟晚听李星垂普及了一番皇甫家族和朝廷的关联,恍然大悟,“怪不得皇后昨晚这么坐得住,果然是世家教出来的嫡女。你说,昨日云重出现在宁嫔的床上,该不会是皇后的手段吧?” “若皇后没有隐瞒太后,那应当不是她的手笔。不过,皇后想要做什么事,往往不需亲自动手,甚至连手下的人都不用,只要在妃嫔间稍加挑拨,不愁没一两个人上当。”李星垂细细聆听了一会儿,忽然惊道:“这回竟然真给你猜对了” “什么什么?” “皇后正跟太后哭诉皇帝和云重的事,她许是捕捉到了什么蛛丝马迹,不过也没有确切的证据。至少云重似乎没有等等,她提到了画!” 电光火石间,李星垂忽然想到自己在大内校场南阁看到的那副画,上面画的虽是云重的像,但末尾题的两句诗却十分耐人寻味,“重云烟雨日冥冥,春临小桥玉人离” “这里面似乎有云重的名字。”钟晚若有所思。 李星垂喃喃道:“没错。且当今皇帝名讳中有个琛字,春对应五行之木,琛字的右上方像是一座小桥,玉、桥、人、木,合起来就是一个琛。没想到竟真是这样。” 皇帝竟然痴情到在画上题诗,当真不可思议。谁能想到,面见臣子时一言一行都堪称礼仪楷模的皇帝,会有那样的一面。 “李大人,钟公子,太后娘娘有请。” 刚揭开一个秘密的两人来不及多想,跟随內侍垂首进入了崇禧殿正殿。太后端坐于上首,神色中显出些憔悴,就连华贵的头面首饰也无法压住她一脸的担忧。想来方才听皇后诉完一番苦,她心里不怒也得惊,面色又怎么能好得起来。 钟晚眼观鼻鼻观心,一言不发地听太后对李星垂表达关怀。从她亲切的语气中可以听出,她倒是真的很喜欢李星垂这个小辈,而后者在太后面前也像变了个人似的,说话一点都不冲。 “太后请放心,臣一定将绮罗公主完好无缺地带回来,也请太后保重凤体。” “有你在,哀家自是放心的。这位,想必就是钟晚吧?哀家听皇帝说,你于数算一道甚为精通,这很好。可惜居鲁士出京都游历去了,否则你们二人还可切磋一番。” 居鲁士?类似于利玛窦一类的人物么? 钟晚一头雾水,然而该自谦的还是得自谦,他应付了两句,太后也没再多问,便让他们俩一同退下了。 出宫的路上,钟晚好奇地问李星垂:“三黄,居鲁士是谁啊?” “哦,是个很讨厌的人。”李星垂一脸厌恶,“当初我刚中探花之时,此人作为皇帝的上宾,缠着要跟我探讨什么教义。这陈朝之内,妖兽中以猫妖为尊,他偏偏要跟我宣扬什么金狮教。” 钟晚艰难地开口:“难道不该是天主教么?” 李星垂莫名所以,“天主教是什么教?猫妖族的长辈们有游历西方的,说西方之人普遍信仰一种叫做狮的妖兽,咱们和他们井水不犯河水,不过想想就挺讨厌的。” “呃”钟晚觉得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很想知道如今的西方文明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但是按照李星垂的说法,好像整个地球都跟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你很好奇?”李星垂揉了把他的头发,大发慈悲道:“等我们解决完这边的事,我就带你去西边看看,这又不是什么难事,别皱着张脸。” 李星垂说这话,分明就是没想过要放自己走。钟晚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却并未感觉到苦恼,要说,其实现在的生活也还蛮 “喵,喵喵!”一只褐色斑点的小猫跑到李星垂脚边,扒着他的衣袍往他身上一蹿,跳到了他的肩头上。 李星垂挠了下他的下巴,难得神情柔和,静静地好似在听小猫说话。 作为一只猫奴,钟晚本该对此情景毫无抵抗之力,但他却奇怪地感到一丝别扭,别扭到他自己都觉得可怕。 “不会吧” “什么不会?”李星垂微微蹲身,把小猫放到地上,再将食指伸进他的嘴里。猫咪沉醉地嘬了好几下,酒足饭饱似的,绵长地喵了一声,一溜烟地跑不见了。 钟晚盯着他的手指,问:“你们刚才是在传信么?” 李星垂起身,抓住他的手腕慢悠悠地往马车的方向走,“没错。这是岑贵妃养的小猫,三年前被我开了灵智,现下也在修道。他说,宁嫔的事是岑贵妃干的,且这事云重似乎也有所察觉,却并未告知皇帝。看来,似乎是当今皇上一厢情愿呐。” 他说着还意味深长地看了钟晚一眼。 “哦。”钟晚还是盯着他的手指,“你们传信还需要吃手指么?” “嗯?”李星垂茫然了一瞬,顺着钟晚的目光看过去,“你说这个,这是我在喂他吸食我身上的灵力。他替我办事,总要给点甜头。” 钟晚依旧面无表情,“哦” 可怜连嘿咻都要靠李凌绝口头传授经验的猫主子完全不明白,吃手指到底是哪里有问题,所以说凡人就是麻烦。方才明明都已经暗示蠢蛋要懂得珍惜了,难不成他还想惹怒自己,跟那傻皇帝一样单相思不成? 第36章 启程前的准备 皇帝派李星垂出京找绮罗公主,本是要拨一队士兵跟着的,不过李星垂嫌束手束脚,一口拒绝。皇帝也知他武艺过人,不喜束缚,便没再强求。 “我们是要直接飞过去吧?”钟晚理所当然地猜到。李星垂既然不许旁人跟着,一定是想随心所欲地施展妖术,若是能体会一把腾云驾雾,一日之间便抵达居延的感觉,穿到这里来也值了。 正巧马车抵达李府门前,李星垂听完这话沉默地扶着钟晚下了车,跨过门槛,深吸一口气,道:“我必须得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钟晚不解。 “现下我还未修炼到巅峰,只有八尾。你知道为何九阶妖兽在妖境中都像传说一样么?” 钟晚望着李星垂显得格外认真的猫瞳,小心翼翼地猜测道:“因为很难修炼到九阶?” 李星垂点头,“没错,妖兽每升一阶都会比先前的每一次升阶加起来还要困难。而由八阶到九阶,则是一种玄妙的突破。具体如何,我也不清楚,我生下来就是九阶妖兽。当我成年时,妖力便自然地达到巅峰。不过两年前身受重伤后,我离开盈满村,费了段时日修炼到八阶,堪堪离九尾只差一点点,却始终无法突破。” 他说这话时很是懊恼,衣袖一扬,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 想来也是,他生下来就不费吹灰之力达到寻常妖兽毕生无法达到的境地,如今要他按寻常的法门修炼,自是烦闷至极。 钟晚低头沉思,“可是你本身就有九尾猫妖的体质,也许是灵气不够?” “多半就是如此。”李星垂还有一点没告诉钟晚,凡是六阶以上的妖兽,都是在妖境里修炼突破的。像他这样在外面便依靠体质和灵穴的辅助达到八阶的,少之又少。 “踏云是很耗费灵力的法术,短途还行,长途就”李星垂简直羞于启齿,以他巅峰时期的妖力,对天地间灵气的掌控可谓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可现如今居然连踏云都要省着点用,“我还摸不清云重究竟是几阶虎妖,也不知他在朝廷之中有何目的。还有齐帆据惊鸿的刺探,他如今的实力已非当初叛出妖境时可比,似乎是得到了什么邪门的修炼之法。” “哟,没想到我们的九尾猫妖大人也有主动示弱的一日。”正院的屏风之后传来娇媚的话语声,女子低笑着道:“李星垂,你别往齐帆脸上贴金了,就说你自个儿,当初冰封无尽瑶渊的气势上哪儿去了。以你如今的妖力,能冰封漪绿湖就差不多了。齐帆手握军队,旗下也有几只厉害的妖兽,你怕是想保存实力,才拒绝了钟晚的提议吧。” 漪绿湖是京都之内的泛舟胜地,许多世家子弟和名门闺秀常去游玩赏花,一眼也是望不到边的,在钟晚看来,能冰封漪绿湖已经相当厉害了。 而李星垂却好似受到了侮辱一般,揽住钟晚的腰,一跃到屏风之上立住,咬牙道:“惊鸿,你怎么来了?李凌绝前日还说你去找男人了,连齐帆带军出京的事都未能及时传信。” 钟晚居高临下,只见一个着一袭湖蓝长裙的美女正倚在廊下睡塌上,半闭着眼。她红唇诱人,肌肤胜雪,处处透出妖艳的气息。钟晚有些惊讶,不是说惊鸿整天都在找男人么?照理说以她的姿色,不该找不着才对。 “天下之大,要找一个合乎心意的男人何其艰难,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么?”惊鸿斜睨了李星垂一眼,双腿翻转从睡塌上下来,“封宇收到犬妖的传信,说是族内陡生变化。犬妖王感应到妖后无边的痛楚,说要立刻剖心救她。现下长老们已将事态控制住,但要求封宇立刻回妖境之内,李凌绝为表犬猫双方和谈的诚意,和封宇一同先行出发了。他们让我在这儿等你,否则,你以为我会愿意看到你那张幼稚又骄傲的脸?” 李星垂二话没说,揽着钟晚落地,抬手就是一道电光过去。惊鸿毕竟是个娇滴滴的美人,钟晚看得惊心,慌忙扯过李星垂的手,问他干嘛。 “放心,钟晚兄弟,我没事。”一道雪白的羽毛在钟晚耳畔摇摇晃晃地落下,惊鸿倏地出现在他身边,红唇一勾。而方才她所站的位置,只剩下被雷电击中后的焦黑痕迹。 也对,这群人都不是人,他担心个什么劲儿。 惊鸿见李星垂仍旧黑着张脸,掩唇轻笑一声,道:“方才我不过是和星垂开个玩笑。钟晚,你可千万别误解,他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护住你还是绰绰有余的。” 钟晚:“”这似乎也不是什么夸奖的话。 惊鸿没再刺激李星垂,挥了挥手,去准备马匹了。他们这回是要赶路,自然不能坐马车。 “我们走了,李腾扬怎么办?”忽然想到这一点,钟晚颇为忧心地朝李星垂看过去。后者一看就是完全忘记了还有这么个孩童在,无所谓地摊了摊手,道:“让府里的人照看着,死不了。” 虽有些舍不得,不过钟晚预料到这回的西北之行可能不是闹着玩的。李星垂非要带着一个毫无战斗力的自己,已经够费劲儿了,李腾扬是万万不能带出去的。 “不过腾扬上哪里去了,怎么都没看见他?”眼看出发在即,钟晚还想去嘱咐一下小朋友养成早睡早起的好习惯,吃饭不要挑食之类的。明明李腾扬以往最是黏他,现下却看不着人影。 “阿晚哥哥,我在这里!”李腾扬迈着小短腿跑进来,经过门槛时差点被磕到,幸亏后面伸出一条手臂将他拦住。 钟晚见状不免称奇,“陆楼主,你怎么和腾扬在一起?” 陆子谦一身黑衣劲装,头上松松地扎了个马尾,整个人看上去恣意却不张扬。他一笑,狐狸般狭长的眼更显风情,“昨日你和星垂一夜未归,封宇跟凌绝星夜启程,这孩子闹着要哭,他俩便把他丢到我这里来了。也是奇怪,我跟他分外投缘,就帮你们带了一晚上儿子。” 李星垂一脸嫌弃,“我的儿子才不会长得如此没气势。” 陆子谦长长地“哦”了一声,“我看阿晚长得就没什么气势啊。” 李星垂闻言一噎,很是勉为其难地道:“好吧,如果是像蠢蛋,那长得没气势也行。” 什么?三黄你醒醒,你醒醒啊,你明白你在说什么不? 陆子谦提出要陪他们一起去西北,毕竟他深谙各类江湖势力,以月下楼的名头开道,一路上会少很多不必要的麻烦。达成一致决定后,李星垂开始收拾东西,他自己是怎么都能活,钟晚却不行。听说西北的夜晚荒凉冷寂,不把保暖的玩意儿准备得齐全一些,蠢蛋肯定会被冻着。 李腾扬看大人们来回收拾,终于理解到他们是要出远门。他自小被寄养在破落的乡村里,只有人给自己定期喂食,其他时候都是自生自灭,好不容易体会了几日被关怀的温暖,他们却要走了! “阿晚哥哥,你要去哪儿?去多久?我能一起去吗?”李腾扬一张小脸皱得紧巴巴的,两只和李星垂神似的猫瞳里包着泪,看上去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钟晚抱住他轻拍着安慰:“我们要去很危险的地方,你不能跟着。放心,我们会回来的,这段日子里你就住在府中,管事们不会亏待你的。” “嗯”李腾扬忍住泪,主动退到一边,不妨碍钟晚收拾东西。后者可心酸,不停地提醒自己要狠心。 陆子谦见状,牵住李腾扬的手把他带到一边,捏了捏他的小脸,问:“你跟哥哥说实话,想不想一起去?” 李腾扬犹豫了好一会儿,小小的嘴唇都快咬破了,才好似要崩溃般地点点头。 陆子谦满意地摸摸他的头毛,“那你要好好跟着哥哥,别去烦你星垂叔叔和阿晚哥哥,你叔叔很凶的,如果你去烦他或者阿晚,他会把你丢在半路上,不准你跟着。” “我听话,我一定听话!”李腾扬忙不迭地点头,拽住陆子谦的衣角,仿佛拽住了毕生的希望,“子谦哥哥,你真好!” “陆子谦?”屋顶上传来一声破了音的喊叫,钟晚手一抖,差点把水囊掉在地上。这是惊鸿的声音,她从屋顶上飞下来,广袖飘动,美丽的脸上却满是诧异,“怎么、怎么会是你,你不是女的么?” 霎时间,陆子谦和惊鸿的脸上都是一片精彩纷呈,只有李星垂看好戏似的立在一边,凉飕飕地说了句:“你们还真是姐妹情深啊,多年不见,是该好生亲热亲热。” 然而钟晚却感到气氛不大对,拉着李星垂的手腕,再牵起李腾扬的手,“我们先出去,我觉得他们好像有什么话要说。” 李星垂也没再计较,这两人,一个嘲笑他的妖力,一个嘲笑他的“儿子”,现下终于见到面,知道什么叫做现世报了吧。当真是大快人心! 第37章 瞎眼的少年时 到抄手游廊里暂歇的时候,钟晚才听李星垂讲了陆子谦和惊鸿从前的孽缘。 约莫十年以前,那会儿李星垂还是个在妖境中发愤图强的小孩,每日都准时去长老们那里报到。有一日,青灵长老忽然问他:“你的好友陆子谦还没到妖境?” 李星垂抱怨道:“没到,他的脚程可真是够慢的,又不是从辽东过来。” 青灵长老面色凝重:“不,离陆应送信过来,已过去一月有余,子谦再如何慢,也该到了。星垂,你出妖境去接一接他。” “我一个人?”十二岁的李星垂顿时激动无比。往年间他也有出过妖境,跋涉到岭南的狐妖境去修炼驭电之术,但每回他爹娘或者是族内的长老都不放心他一人前去,除了好几个族内同样缠着要出去玩的同伴外,总会有一两个长辈跟着。 以前还不懂事的时候,李星垂还以为长老们是为了保护他,才总是护送他到岭南。后来架打得多了,他才渐渐明白,长老们压根就是怕他出去兴风作浪! “让凌绝跟着你,你最近不是收了只大雁,叫惊鸿的?” 李星垂心底里独闯天下的小火苗稍稍被浇熄了一些,他才不想带着这两只拖后腿的妖兽不过,离开妖境的诱惑还是迅速让他的内心熊熊燃烧起来。李星垂二话没说,叫上李凌绝和惊鸿就出了妖境。 “星垂哥哥,我也可以出去吗?”彼时的惊鸿还是一个甜甜的小女孩,对李星垂的依赖简直是天地可鉴。李凌绝走到传送阵前,翻了个白眼,让他们俩快些过来。想想惊鸿也真是可怜,先是被亲人抛下,后又遇到李星垂这样表面可靠实则性格恶劣的猫妖,也不知她要什么时候才能醒悟过来。 当初李凌绝和李星垂一起去把猫妖王窖藏多年的美酒偷出来,坐在穷夜峰顶的大石头上喝酒。初尝佳酿,他们俩都喝得有些晕乎乎的。李凌绝看着天上重影的月亮,意识到再喝下去可能会出事,忙拦住抱着大坛子的李星垂。 “不许跟我抢!”李星垂瞪大了眼,死死抱住坛子不放,李凌绝扑过去抢,他却直接飞到云间,咕噜咕噜地一饮而尽。几乎是在他干完一坛酒的同时,诡异的一幕发生了,只见李星垂踩在灵气凝成的云间,身上闪着若隐若现的蓝光,伴随着呲呲的声响,云层中隐隐有一道道电光闪过。 “这家伙喝醉的反应居然是灵力暴走!”李凌绝骂了好几句,脚一蹬,踩上云间和李星垂对峙,看样子这回似乎是狐妖的血统在躁动,没有寒气,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先把他冻起来。李凌绝手一抬,刚要发力,却见李星垂手中化出一把萤蓝的剑,朝对面的山崖扔了过去。 他身后的九尾倏地一闪而逝,眨眼间,李星垂整个人已立于危崖之上。 “谁在窥视我?”李星垂怒气冲冲地对着崖上峭壁喊了一句,一个团成团的刺猬正麻利地从被雷电削平的山崖上滚下去。 “嘎嘎——嘎嘎——”稚嫩的鸟叫声忽然在山壁间响起,李星垂闪到狭窄的石台前,喃喃自语道:“这里竟然有这样一个地方” 被方才靠近过来的刺猬吓得瑟瑟发抖的惊鸿缩在鸟窝里,又是害怕又是期待地望向李星垂。后者的脑袋还昏昏沉沉的,不过眼前这只年幼的大雁倒是挺合乎他心意,既是猫妖境少见的飞禽,又对他露出那么憧憬的眼神,很能满足李星垂的虚荣心。 彼时的李星垂还是个粉雕玉琢,金童般的小娃娃,却自然地流露出一种自信而狂放的气质,他板着张小脸,道:“看你过得不怎么样,不如以后跟着我混,我会护着你的!” “嘎嘎!”惊鸿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先前在猫妖境的雁群因为耐不住强盛妖力下的严寒,而结伴迁徙,可惊鸿本来就是遗孤,七八岁的年纪,因为没有父母喂养,妖力一直成长得很慢,对雁群来说就是一个累赘,最后谁也不想带走她。反正在灵气充沛的猫妖境,她也饿不死。 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哥哥,既强大又好看,对于崇尚实力的妖族来说真是太有吸引力了。在这一刻,小小的惊鸿忽然发现,她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很喜欢! 李星垂揉了揉她头上的两撮毛,照旧是板着脸,但猫瞳里分明透着一股温柔,“真是弱啊,连化形都还做不到。喏,给你吃。” 他说着把食指伸到惊鸿的喙前,见她迟疑不决,不满地道:“给你,你难道不想要吗?这么瘦弱,还想跟着我混。” 惊鸿忙吮住李星垂的食指,满足地吸吮着流溢出的灵力,起先还有些寒意,不过李星垂在注意到她的颤抖后立刻调整了一下,变为汩汩的暖流蹿进她的体内。 李凌绝站在石台边缘看过来,叹气道:“星垂,你怎么又到处施舍你的灵气?” 李星垂扬起下颔,哼了一声,“他们都太弱了,这种程度,我三日就能修炼回来。” 自那以后,成功化形为小女孩的惊鸿便像个小跟班一样,始终跟在李星垂的后面。这一跟她才发现,每日李星垂在妖境各峰间来回时,总会有不少的小妖跟着他,而自己是唯一的一只飞禽,这一直让惊鸿感到很骄傲。 李星垂每日都会例行训话,对着他看得到的,或是看不到的躲在树后面、草丛里的小妖们:“告诉你们,跟着我混,就必须守我的规矩,不能打架,不能欺负比自己弱的妖兽,听明白了么?” “嘎嘎!”“嗷嗷!”“咩咩!”“呱呱!” 李星垂和李凌绝一向是雷打不动的组合,如今他们俩要出妖境,竟然点名要带上自己,惊鸿心中的喜悦泡泡不停往上冒。在传送阵前消失时,她感应到四周的小妖们羡慕的目光,不由得挺了挺胸。 白光一闪,李凌绝站在传送阵外等着他们俩,看到出现的惊鸿,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胸还是平的,挺什么挺。” 李星垂一脸茫然,“什么?” 惊鸿红着脸跑过去捶了李凌绝好几下,跺着脚拉住李星垂的手,道:“星垂哥哥,我们快走吧!” 三妖一行一路从山间往简州的市镇走,惊鸿虽灵力低微,但对俗世间的飞禽已有了驱使之力,她让一路上遇见的鸟儿们都去寻找一只十一二岁的狐妖,很快就得到了消息。 “他们说陆子谦在简阳城内。”惊鸿手指翻飞,在鸟儿们的额间点了点,渡给他们一些灵气作为奖励。这就算是给鸟儿开了灵智,不过将来能修炼到何种程度就要看机缘了。 想到李星垂喂手指给自己吃的情景,惊鸿不由得脸一红。她知道这是最快的渡灵气的方法,可是李星垂怎么能如此自然地做出那样动作呢?难道他对自己 李星垂却对她的少女心思全无所觉,他望向李星垂,稚气的脸上一派凝重,“陆子谦虽同你一样嘴贱,但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应当不会连信都不传就去简阳城逍遥快活。兴许是他遇到什么事,中途耽搁了。” “我们必须得尽快赶到简阳城。”李星垂坚定的尾音消散在空气中。惊鸿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立于灵气凝成的一朵白云上,催促他们赶快上去。 李凌绝惊讶,“星垂,你要一个人维持踏云术么?简阳城离这里可不近。” “这点距离还难不倒我。惊鸿,你飞好了跟紧我们。” 惊鸿点头,化为一只小小的大雁跟在云间的两人身边。他们火速往简阳城飞去,靠近城池时,李星垂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这分明是属于陆子谦的味道。他眉心微蹙,撂下一句“跟上来”,便如箭离弦般朝气味源头之处坠落。 李凌绝和惊鸿跟在后面,缓缓降落在城内一个昏暗的小巷中。只见一个靠在灰墙上的人影蜷成一团,刚要出手便被李星垂扔了个萤蓝的光绳过去捆住。 “是我。”李星垂俯身察看陆子谦的伤情。后者黑色的衣袍全被鲜红的血液覆盖,黏在身上深深的一片。他长发散乱,乌黑的发梢垂落在脖颈和锁骨间,透出妖艳的美感,狭长的狐狸眼微睁,望向李星垂,口中同时还轻轻地喘息着。 李凌绝不自在地咽了口沫,心说这家伙一年不见还是如此惑人,就连受个伤都好似要勾魂夺魄一般。尤其他和成年的狐妖不同,让人有雌雄莫辩之感,简直是名副其实的妖孽。 李星垂却对眼前美景毫无所觉,一边拿出临行前长老准备的外伤药敷在陆子谦身上,一边问:“是谁伤了你?在这西南之内竟然有人敢动我猫妖境的客人,真是胆大包天。” 陆子谦苦笑,“他们快要追过来了,我身上的血腥气太重星垂,快,先走,逃到猫妖境附近,有境结的防护,他们不敢造次。” “逃?你都被伤成这样了,为何要逃,难道不该打回来?”李星垂把包扎的细布打了个结,站起来往外释放着目力,一层一层,很快便捕捉到几只正朝这边来的妖兽。他饶有兴趣地跳上屋顶,道:“想逃也来不及了,虎妖,我还是第一次看见。” 李凌绝无奈地跟着蹿上屋顶,“惊鸿,照顾好陆子谦。” 此时此刻,以脸看人的惊鸿早已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不知今夕是何夕。她从未见过如此漂亮的男人,或许是女人?李星垂的相貌固然端正俊俏,可那终究是属于小孩子的好看。而面前的这人,既有孩童的青涩感,又带有几分成熟的妖媚,直叫人挪不开眼。 眼见巷口的几只虎妖已变为原形,匍匐着身躯,在地上躁动地刨着爪。李星垂看得出,他们都将妖力驱使到最强的状态,就连背部彰显实力的纹路都清晰地显现出来。 四只虎妖,一只六纹,三只五纹,的确是棘手,怪不得陆子谦会狼狈至此。 “李凌绝,给你一只,没问题吧?”李星垂松了松筋骨。 “放心。”李凌绝苦笑。李星垂这家伙,总以为每个人都跟他一样,有突破天际的战斗欲。 然而李星垂的自信并非毫无缘由,他愉悦地笑了两声,朝虎妖们疾冲而去。观战的惊鸿和陆子谦还未看清,李星垂金边的袍袖便已鬼魅地上下翻飞起来,仿佛有数道重影一般,只见其袖不见其人。相比之下,只和一个对手缠斗的李凌绝打得就朴素多了,空中数道冰刃飞来飞去,夹杂着虎妖的风刃,片刻间就将小巷的土墙破坏殆尽。 惊鸿从陆子谦的美貌中抽神出来,着急地道:“星垂哥哥,有人来了!还有陆子谦,他昏过去了!” 李星垂一惊,从战斗的快|感中冷静下来。 “凌绝,退后!”李星垂脚尖在轰隆倒塌的土墙碎石中一点,凌空而起,九条尾巴隐约闪现。 “是九尾猫妖!!”虎妖们震惊的喊声传来,话音未落,自李星垂周身而起的寒气便如游龙般绕住了他们的身躯。六纹虎妖相对镇定一些,驱使风刃朝寒气割裂而去。李星垂呵的一笑,脚上运起灵气,在空中左躲右闪着避过。 “看来你们对冰封术有些误解。”他猫眼一弯,白皙的脸上露出一个慵懒的笑。下一秒,四只虎妖随着冰层合上的咔擦声被层层冰封起来,惊恐的表情在冰层中栩栩如生,“攻击外面的寒气有什么用?冰是从你们的血里开始冰冻的,笨。” 李星垂落在地上,手撑地在四周竖起高高的冰墙,再伸手把陆子谦打横抱起,跳上云端,道:“先把这里做成冰牢吧,多冻他们一阵,免得这些虎妖忘记了这里是谁的地盘。” 惊鸿一脸狂热,扑扇着翅膀追随在李星垂左右,不停地夸赞着“星垂哥哥好厉害”。待她飞出一段冷静下来以后,又不自觉地被他怀里陆子谦的脸所吸引,羞答答地道:“这位哥哥长得好俊啊,他是狐妖对吗?” 李凌绝忽的想到曾经自己似乎也有这样的时候,巴巴地跟在李星垂的猫尾巴后面,被他身上那种绝对的力量、突破天际的自信和对谁都大方豪爽的态度所折服,连媳妇儿都不想娶,只想一生追随李星垂。 可是哎。那家伙的聪明才智时有时无的,实在是很令人忧心。 比方说现下,李星垂正全力运转灵力飞回妖境,对惊鸿的话恍若未闻。后者没得到回应,心情低沉地跟了一路,直到李星垂抱着陆子谦冲进玄灵妖的屋内,请这位擅长医术的长老替他治疗。惊鸿等在屋门的猫像前,轻轻拨弄着路边的兔耳草,“星垂哥哥,陆子谦,星垂哥哥,陆子谦” 玄灵长老一直替陆子谦治伤到月上中天,李星垂始终守在屋内。他很想知道陆子谦究竟是为何受到虎妖们的追杀,毕竟人家都冒犯到猫妖的地盘上来了,这将来可是他要管辖的地方。 李凌绝回屋睡了一觉,第二日醒来过去,见惊鸿仍旧等在门前,像是怕打扰到里面的人而不敢进去。这孩子自小就被雁群抛弃,内心其实很敏感。他不由得生出些恻隐之心,道:“去睡会儿吧,等星垂出来,我立刻遣小麻雀精知会你。” 惊鸿摇头,“不,我要等星垂哥哥出来,等子谦哥哥醒过来。”提到陆子谦的时候,惊鸿的眼中露出两分沉醉,饶是早熟如李凌绝都不由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第38章 陆子谦一醒来,便立刻抓住李星垂的手说出了前因后果。原来他一出岭南就察觉到不对,星夜兼程地赶路,希望能快点抵达简州。照理说,妖兽中狐妖的脚程最快,即便有跟踪的妖兽也该被他远远甩在身后。 可邪门的是,这群妖兽却始终阴魂不散。陆子谦感觉到他们的实力高于自己,边赶路边隐藏气息,谁知还是被找了出来,边打边逃,到了简阳城内实在撑不下去,幸亏被李星垂他们找到。 “我们和虎妖井水不犯河水,即便有些恩怨,那也是好几辈以前的事。他们犯不着如此穷追猛打,还追到猫妖境内。”陆子谦皱眉忍痛,玄灵长老正以原形趴在桌上休息,肥肥的身躯挪了挪,爪一伸,抓了把草药朝李星垂扔过去。 “谢谢长老!”李星垂把草药递到陆子谦嘴边,“止痛的。” “我去问问妖王,说不定他知道些什么。”李星垂摸着下巴沉思,李凌绝刚好走进门,还带了个小尾巴。 “父上又跑去找极乐仙山了,昨日刚出发。这是你落下的惊鸿,人家昨晚在门口蹲了一夜。你也是,一点都不细心。” 李星垂也不是不讲道理的妖,闻言自然心生歉意,挥手让惊鸿过来坐下,从玄灵长老的药瓶子里掏了颗有助修为的药丸出来给她,“昨日辛苦你了。” “哼,臭小子,又拿我的药做人情。” 李星垂谢了一声,没敢提自己平时是如何被奴役着锄药田的。整个妖境之内,他就服爹娘、妖王,以及除他爹以外的三大长老,虽说他妖力强盛,但毕竟战斗次数有限,时不时还是会被这几位前辈狂揍一顿。 一群小孩在这儿商量关系着妖界和谐的宏大问题,自是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没过多久就失了兴趣。李星垂拉着李凌绝,说要去璇玑峰上看看有没有什么奇花异草,可以让陆子谦愈合得快一些。一是陆子谦着实疼得脸都皱成了包子,二是他这回来的目的本来是要切磋妖术的,现下重伤后在床上躺尸,把李星垂急得恨不能将所有能找到的好药都捧到他面前来。 铁打二妖组走掉后,惊鸿就站在床边对着陆子谦的脸流口水。后者看到她嘴角晶莹的水渍,打了个寒噤,往被窝里缩了缩,问:“小姑娘,你叫惊鸿对吧?听说你一夜都没休息,快回去睡觉吧。” 惊鸿傻笑着摇头,“我不要,我要守着漂亮哥哥。” “呃”陆子谦对七八岁的小女孩着实没兴趣,而且他也不似李凌绝,开窍开得那么早,反而是对这种事还存在本能的抗拒。 惊鸿蹲在床边,双手捧住脸颊,两团红红的嘟起像小苹果一样,朝着陆子谦直笑。 陆子谦看得心里一软,眉目都柔和了几分,朝惊鸿笑了笑。这一笑可不得了,狭长狐眼的媚态尽数显现出来,眼角仿佛诉说着一段风流韵致。对漂亮脸蛋毫无抵抗力的惊鸿一愣,痴痴地盯着陆子谦,不由自主地道:“哥哥,我以后想和你交合,好不好啊?” “什么?交、交合!”十一二岁的小朋友,还未曾想过这方面的事,满脸涨得通红,挥手慌乱地说出鬼使神差的话来:“你弄错了,姑娘,我、我对,我也是一个姑娘!” “你是姑娘?”惊鸿有些怀疑。星垂哥哥可从没和一个姑娘这么好过。 为了使她信服,陆子谦慌乱地将散乱的乌发披在身前,舔了舔红唇,问:“你看,我是不是姑娘?哪里会有这么阴柔的男人,对不对?” 惊鸿恍惚地点了点头,也是,猫妖境里有这么多雌兽,可还没见过谁有这么漂亮呢,除了有一次远远见着星垂哥哥的娘,还有他的姐姐。 陆子谦悄悄地松了口气,使出浑身解数,跟惊鸿讨论起他家的姐姐们常说的话题来。 于是等李星垂他们回来,看到的就是惊鸿黏人地拉着陆子谦的袖子叫姐姐的情景。后者使劲朝他们俩使眼神,李星垂虽没搞清楚是怎么回事,但也懒得戳穿他,任由这误会继续下去,而李凌绝则是乐得看好戏。 “就这样?”钟晚听完后一脸诧异,“没想到陆子谦还有用这种谎话骗人的时候,他如今看上去倒是成熟很多了。” 李星垂就不高兴了,“他成熟?他能比我成熟?” 钟晚不理他,接着问:“那惊鸿呢?照你的描述,她应当很黏你才对,怎么方才还对你冷嘲热讽的?” “这个”虽然很耻于承认,可李星垂还是只得说道:“我不知道,反正李凌绝已经笑过我了。” 什么都不明白的李星垂还是把当时的情景复述了一遍。那是在陆子谦结束旅行回岭南的当日,青灵长老亲自护送他回去,李星垂他们在传送阵前和陆子谦道别。 惊鸿依依不舍地拉着陆子谦的女装衣角,这还是李凌绝临时找来给他凑的,“子谦姐姐,你一定要再过来看我呀,到时候我们谁先找到好男人,就帮彼此相亲。” 陆子谦艰难地答应下来,头也不回地走掉了。 留下的惊鸿虽然很是伤心,但她过日子过得一直很积极,很快便振奋起来,又开始黏李星垂。先前看见陆子谦和李星垂如此亲密,她心里不是没有怀疑的,于是逮到机会她就问:“星垂哥哥,你喜欢子谦姐姐么?” “不喜欢。”李星垂干巴巴地回答。 惊鸿很开心,不过她还是有点怕漂亮姐姐终究会吸引到李星垂的注意力,便决定近水楼台先得月,约李星垂深夜去璇玑峰上一聚。此峰面朝瑶渊,背靠最高峰穷夜,景致秀丽,到夜晚更是有无数萤火虫飞舞,银河倾泻而下,分外动人。 李凌绝听到这个邀约时便有些不放心,惊鸿是过于早熟,而李星垂恐怕到成年都不会理解一个姑娘约他深夜去山顶上是为了什么。他悄悄跟过去,果不其然看见李星垂又在作死。 当晚,惊鸿羞涩地站在金盏花丛中间,在萤火虫的簇拥下朝李星垂浅浅一笑,“星垂哥哥,你快过来呀。” 李星垂站在花丛外皱起眉头,心中烦躁。连打架切磋都要选如此麻烦的地方,他记得这片花田是他姐常来之地,若是破坏了该如何是好。 于是他问:“一定要在这里么?” 惊鸿听出李星垂语气中的不悦,不明所以地问:“这里不好吗?我、我想了很久,这里应该是最合适的地方。星垂哥哥,你听我说——” 她正想在这个美丽的地方做出一番真挚的告白,忽然察觉到一股逼人的寒气袭来,只见由花田边缘到中心的位置缓缓被覆上一层坚冰,在月色中映出浅蓝的光。她见过李星垂使这招,这是他新学的百炼冰,能够将冻住的东西维持原状,坚不可摧,除非被会此术的人主动解除。 惊鸿站在坚冰中脸色一白,问:“星垂哥哥,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星垂严肃地道:“这招消耗的灵力算是我让你的,来吧!” “你、你以为我要做什么?” “切磋。”李星垂摆好阵势,双手猫爪般弯起,“今日就比体力吧,不用法术,就这么打。” 惊鸿快要被气死了,她已经表现得如此明白,李星垂居然还一心想着打架,“李星垂,我是要跟你说,我喜欢你!你、你即使不喜欢我,也不该在和一个姑娘待在一起时,就想着打架呀!” 李星垂脑子一懵,收回双爪,一身白衣在风中被吹得凌乱不已。 “喜欢?我知道啊,你们都喜欢我,我这么强,这很正常,需要特地说出来么?” 惊鸿睁大了眼,难以置信地望过去。在这一刻,她终于明白过来,尽管李星垂比她大上几岁,妖力更是不知高出多少段数,但本质上,他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谁要喜欢上他,就是比瑶渊旁爬得最慢的乌龟还笨,比生在猫妖境内的老鼠还要倒霉! 而她,就是这么一只又笨又倒霉的雁妖! 惊鸿美好的幻想全数破灭,她失魂落魄地踩着冰走出花田,往下山的路拐去。李凌绝看得干着急,蹿出来摇了摇李星垂的肩膀,催道:“你快追上去啊,你这招百炼冰不知把人家小姑娘冻成什么样了!” “哦,正好,你去吧。”李星垂从方才那番莫名其妙的话中回过神来,摆摆手道:“我想看看这回这冰是不是够坚硬,一会儿还得把这片花田还原呢。” 李凌绝无语凝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就是这样。如今想来,当初我好像是有些轻率”李星垂自遇到钟晚以后,终于不再痴长年岁,很多事情都开始慢慢开窍,回忆起往事,忽然明白了一些。比如惊鸿当初满怀的少女心事,比如李凌绝在春日中打滚求欢的原因。 “你呀,真是一只傻猫!”钟晚忍俊不禁,抬手摸了摸李星垂的发顶,“幸亏惊鸿对你没再有意思,否则你得造多少孽啊。有机会记得跟人家道歉,当初她不知多伤心呢。” 李星垂被摸得舒服,不自觉地往钟晚手掌上一蹭。钟晚心里有鬼,倏地把手收回来,别过脸去不看他。李星垂空虚的猫魂得不到被抚摸的满足,心痒痒得很,他立刻变成三黄,死皮赖脸地缩到钟晚怀里,求蹭蹭。 “哎,你、你”怎么就这么黏人呢。 偏生猫奴本性不允许钟晚对这么一团柔软的白毛做出任何反抗之举,他只得顺从地摸摸李星垂的下巴,又挠挠他的肚皮。 瘫成面饼的三黄躺在钟晚的大腿上,四肢大张,虽然中间有点凉飕飕的,不过不管了,下回让蠢蛋做件猫衣服穿吧。 第39章 惊鸿刚和陆子谦吵完一架,愤怒地想找个地方避开这只骗人的狐妖,谁知一绕进抄手游廊,她就看见李星垂瘫在钟晚腿上舒服地哼哼,那傻缺的模样简直不忍直视。她越发觉得自己年幼时是被鱼油蒙了眼,才会看上这么一只金玉其外的妖。 一群有心结的人结伴上路,气氛自然十分尴尬,只有李腾扬还沉浸在和哥哥姐姐们出游的喜悦中,毫无心事地坐在陆子谦身前共乘一骑,吃着从路边买来的糖人。 惊鸿不住地瞟过去,实在是为自己的迟钝感到郁闷。她比李星垂早出来两年,早知道月下楼有个陆楼主,却从未联想到陆子谦,否则也不会直到昨日还在期待着和当年的子谦姐姐再会。 而这陆子谦也和多年前大不一样,好看倒是一样的好看,只是沉稳了一些,对着孩子的模样也很耐心。明明连钟晚都认为不能带李腾扬这个小屁孩,他偏偏做出一副有爱心的架势,骗谁呢,肯定有某种目的。 钟晚被这气氛尴尬得话都说不出来,牵着马绳信步由缰。反正这马很听李星垂的话,他只需要好好地坐在上面就行。 一行人到达城门口,却见一顶软轿停在前方,里面下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钟先生,学生来送你一程。”钱小公子文雅地一鞠,身边的仆从捧上一个大包袱。钟晚忙下马接过,他没想到钱小公子会如此客气,竟然还过来送行。 两人寒暄一阵,钱小公子直叹气道:“说不定过段时间我也要出京一阵。据说岭南有一位脾气古怪的神医,我预备带家父前去拜访。” 钟晚先前去钱府做客时也听钱小公子说过他爹的情况,那时时阴寒发作的毛病还未治愈,连太医院院判看过都毫无办法,只说此病不会危及性命,却会令人相当虚弱,于是钱员外便缠绵病榻,整日都怏怏的。 钟晚对钱员外着实没什么好感,但看在钱小公子的面子上只得勉强劝慰两句。 骑上马出了城门,钟晚的耳边总是时不时地响起轻哼声,他侧头一看,见李星垂连马缰都不拉了,任由听话的马儿自由发挥,自己则双手环抱,搁马背上生闷气。 “钱小公子又哪里惹到你了么?” 李星垂皱眉,“我就是不喜欢他们那家人。” 钟晚只能顺着劝:“我知道,但是你现在和钱小公子还是同僚,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至少表面上要过得去吧。” “懒得理他们。等搞清楚朝廷到底在干什么,我才不会继续跟他们周旋。”李星垂虽说得傲气,但脸色显然好了一些,炸起来的毛都被钟晚的顺毛摸安抚了下去。两人骑的马也很自觉地越挨越近。 这回不止惊鸿,连陆子谦都察觉到不对。前段时间见面时,钟晚和李星垂之间分明还有一层隔阂,现下钟晚对傻猫的容忍度似乎又高了一些,看不出来,李星垂还挺有办法。 其实连李星垂自己都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明明他在皇宫诉说心意的那一刻好像很失败,之后还对钟晚说了小时候那么蠢的事情,根本没能绷出成熟稳重的劲儿。谁知钟晚好像根本就不以为意 他们并未往官道上骑,而是七拐八拐地进到山林小道,远离了周边的村庄。钟晚有些迷茫:“这是去西北的近路么?” 惊鸿勾唇一笑,“不是。差不多了,大家都下马吧。” 陆子谦抱着李腾扬落到地上,尴尬地避开惊鸿的眼睛。惊鸿决心当这家伙不存在,就让他自个儿不好受去。 钟晚一下马,就看见惊鸿广袖一甩,一阵蓝光闪过,她方才站的位置忽然出现了一只身宽数丈的巨型大雁。这雁的羽毛是褐色的,但尾羽处却是一抹湖蓝,俏丽得亮眼。 不对,这还是大雁么?钟晚看得瞠目结舌,却见惊鸿挥了挥翅膀,黑黝黝的眼眨了眨,“快上来呀,愣着做什么?” 李星垂一个潇洒的跨步坐了上去,稳稳地在惊鸿背上安置好以后,还夸了一句:“看来这两年你没忘记修炼,又大了一圈。” 这对话令钟晚不忍卒听,眼见惊呆的李腾扬都被陆子谦抱了上去,他也不再扭扭捏捏,被李星垂拉着坐到了他身前,轻轻地抚摸着惊鸿的羽毛,道:“一个姑娘,你们怎么让她干这个啊,就没有其他的办法么?” 惊鸿一扇翅膀,扶摇直上,把钟晚吓得一把抓住李星垂近在咫尺的腿。惊鸿仿佛能感觉到自己背上的动静,轻笑道:“钟晚兄弟,我也叫你阿晚吧。你真可爱,连抓我一下都不忍心。放心吧,这就是我原本的模样,我们族是大鹏和大雁交合的后裔,据说前几辈的体型还要大。我们祖上大鹏的翅膀,可是有三千里之长。他原本是妖境初开之时,猫妖王的坐骑,后来随第一代妖王去了极乐仙山。所以我给李星垂这家伙坐一坐,也不吃亏。” 可你是姑娘啊,妹子! “星垂,先去金州么?”惊鸿在空中转了个向,引得李腾扬害怕地呜咽一声,他和陆子谦坐在后方,猫瞳里水盈盈的。 “去金州?”钟晚一惊。 李星垂“嗯”了一声,“好不容易出了京都,先回去看看你的田地和猪圈。” 听到这个,钟晚不禁沮丧起来。这么久过去,他的小花、团团和肥肥们,肯定早就饿死了吧。李星垂揪了下他的脸,得意地道:“别担心,我早就留了人帮你照顾他们,保证你回去的时候他们还好好的。” 钟晚先是一个真心实意的感动,接着又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安王来盈满村找我以前,你是不是盯过我一阵。那会儿我下田的时候总感觉有人在背后看着我。” “那是李凌绝。”李星垂毫不犹豫地把朋友出卖了,“我本来是留了别的小妖帮我看着你,后来李凌绝从妖境出来,知道你的事情以后,非要去看。只有他才看得如此露骨,竟然让你察觉到了。” 惊鸿飞得相当快,只一会儿就提醒他们要下落了。李星垂稳稳当当地好似钉在了惊鸿背上,一手按住钟晚的后脑勺让他躲在自己怀里,一手搂住他的腰,挡住了扑面的凛风。钟晚直到落地才钻出来,越过李星垂的肩膀,一下接触到陆子谦满是笑意的眼神,顿时不好意思起来。 “我们快下去,三黄,让惊鸿快点化形回来。”钟晚急急忙忙地掩饰着,好在李星垂先前护着他都是从心所欲,压根儿没往暧昧的方向想。 惊鸿变回一身湖蓝长裙的艳丽美人,掩袖直笑。李腾扬看着她,简直挪不开眼,“姐姐好厉害,你是仙子吗?”他还拉着陆子谦的手,惊鸿视线一扫过来,就看见那个面相漂亮的骗子,冷哼一声,语气不是很友善:“我是妖,不是仙子。” “妖,妖很厉害的!”李腾扬显然也听人说过有关妖兽的各种传说,和陈朝的其他原住民一样,对妖有种天生的景仰。他的热情没有被惊鸿的冷淡浇灭,眼睛还是亮亮地看着她。 陆子谦就有些不忍,摸摸他的头,道:“除了你阿晚哥哥,我们都是妖,你跟着我们,以后早晚会知道的。” 惊鸿继续不爽地冷哼。这里能制住她的只有李星垂,不过他的心神都系在钟晚身上,对陆子谦和惊鸿之间的紧绷气氛毫无所觉。 陆子谦这话倒是提醒了钟晚,“你们难道就没有什么方法来测试他是不是妖么?你看,他和你长得如此相似,怎么看都像是有妖的血统。” 李星垂摇头,“妖在幼年时期无法抑制维持人形,李腾扬从未兽化过,没可能的。你别瞎操心了,不就一个小孩,你要喜欢,以后就把他带进妖境。” 这话题的方向好像不太对! 李星垂一脸正直,仿佛他只是在实事求是地提议,根本没有要撩钟晚的意思。 但就是他的这份坦然,让钟晚有种无论如何都挣扎不出去的无力感。这就像是中了迷药似的,他面对的明明是一只傻猫,年轻时干了那么多天怒人怨的蠢事,成年后还在继续中二,就连告白都傻乎乎的,什么叫对龙阳之好心向往之? “你傻笑什么,那小孩真这么讨人喜欢么?”李星垂不满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钟晚这才回过神来,望向他微微眯起的猫瞳,端正俊朗的脸。 哎,罢了罢了,真是栽到他手上了。 “没什么,咱们快走吧!”钟晚一下有了精神,抓起李星垂的手,走向熟悉的山路。 离开盈满村不过两三月,心态却已大不相同。钟晚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会和一群妖一同回来,真可谓是世事无常。他们这一行人全都穿得贵气十足,男的俊女的美,就连小孩都跟王母座下的金童一样玉雪可爱。穿过盈满村外的那一片农田时,做农活的庄稼汉们纷纷放下手里的活计看过来。 忽然有人惊叫一声:“这不是阿晚么!” “没错没错,阿晚!” “哎哟,这都认不出来了!” 钟晚跟村民们挥手打招呼,李腾扬好奇地看来看去,另外三位则是从始至终端着高贵冷艳的范儿,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没过一会儿,钟晚回到盈满村的消息就传遍了这个山野间的小村落,邻里们全都扔下手里的活计跑到钟晚门前,脸上挂着好奇的神色。钟晚认出了挤在人群里的王大娘,她仍旧跟他走之前一样,和他对视时总有些不自在。不过,她的脸上分明透出些兴奋,像是要看好戏似的。 “奇怪”钟晚推开门,一眼却望见篱笆内的小院里有个正弯腰喂鸡的少年,见他们推门进来,兴奋地喊了声:“你们来啦!” 第40章 这少年看上去只有十四五岁,面庞稚嫩,笑容天真无邪。他的手上还拿着一簸箕的谷子,一见到他们便不顾一切地扑了过来。 准确地说,是扑到了李星垂的身上。后者一点不客气地拎起他的后领子,用老大检阅小弟工作的语气问:“事情办得如何?” “星垂哥哥放心,这里的每一只生灵我都喂得胖胖的,我没事的时候,还教他们跟我一起修炼呢!” 李星垂把人放下来,嗯了一声,说是进去再细谈。钟晚注意到围观的王大娘很是失望地退回了自己的屋子前,其他人也渐渐散开,有两三个人如李猎户、许大娘,还跟少年挥手告别。 一进屋,少年就忙不迭地往李星垂身上挂。钟晚有些惊讶,倒不在于少年的热情,而是惊鸿和陆子谦都一脸见怪不怪的,好似不是第一回目睹这样的场景。 原本李星垂也对此不以为意,然而他已经不是原来的他,对亲密之事多少有了些理解,便不自在地把少年从身上扒下来,道:“药菟,辛苦你了,你做得很好。” 说着,他把手指抵在药菟的额头上,缓缓向他灌入灵气。药菟眼底浮上深深的疑惑,双手握住李星垂的手腕,问:“星垂哥哥,你怎么不给我吃手指?” 惊鸿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扶着腰上气不接下气地道:“别、别看我,我实在是忍不住了,多可爱的小孩啊,跟我当年一模一样,怎么就这么天真傻气呢!” 药菟闻言很是沮丧,或许是刚刚吸入灵力还未来得及控制,他脑袋上竖起来两只兔耳朵,内侧粉粉的一片,果然如惊鸿所说,让人觉得分外可爱。 李星垂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办,后退一步,抓起钟晚的手,谨慎地道:“我想了想,这样可能、可能不太好。” 他定了定神,让心里隐约的感觉得到确认,重复道:“嗯,不太好。” 陆子谦怀疑他根本就是还没明白手指在某些事中的意义,不过考虑到李星垂往日的水平,如今已殊为难得。 站远一些后,李星垂正经地跟钟晚介绍道:“这是药菟。当日我离开盈满村,路上遇见一只灵智开启不久的兔子,便渡给他一些灵气,教了他修炼的法门,让他来照看你。他很听话,你走后我又传信过来,让他帮忙照顾小花他们。” 药菟闻言害羞地低头摸了摸兔耳朵,又抬头偷看李星垂一眼,道:“这都是我该做的,如果没有星垂哥哥,我现在还不知道蹲在哪儿吃草呢。金州的灵穴很匮乏,贸然跑出去又会被猛兽吃掉,多亏了星垂哥哥” 他一口一个星垂哥哥,软音糯糯的,听得钟晚骨头都要酥了,而当事者却还一脸正直,既不否认也不夸耀。 惊鸿越发觉得这孩子可怜起来,拉着他的手在被打扫得纤尘不染的椅子上坐下,语重心长地道:“傻孩子,不要因为人家一时对你好,就上赶着掏心窝子。恩是要报的,只是要懂得看清楚,人家究竟是随手帮你一把,还是真的对你有心,如果是前者,在报恩以外,就不要有别的念想,明白吗?” 这话句句劝到了药菟的心思上,他怔怔地望着李星垂,像是想从这只强大的猫妖眼里看出些什么,可李星垂正忙着拉钟晚去看猪圈里的生灵们,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钟晚在被李星垂拉走以前回头看了一眼,结果就看见药菟快要哭出来的表情。他还真不知道,中二的李星垂居然这么受欢迎,该说年纪小的孩子就是喜欢他这一挂么? 猪圈里的小动物们刚吃饱喝足,见钟晚过来,纷纷激动地上来咕咕咕咩咩咩地乱叫一通,李星垂听得头都疼了,替他们传达了两句,解释不过来,干脆就一言不发地在旁边看着钟晚摸摸这个,挠挠那个。 和钟晚一起在盈满村的日子虽然不长,却叫李星垂每每回想起来都如在眼前。对于这些聒噪的家畜们,他倒是有出乎寻常的耐心。既然钟晚喜欢,那么多亲近亲近也无妨。 李星垂觉得自己变得相当懂事,连妖灵都得到了升华。于是他深沉地抱手站在一旁,望向幽静的山林,考虑是否要预先把这群家畜搬到妖境去,好更顺利地引诱钟晚。 “三黄,方才惊鸿对药菟说的话,你听明白了么?” “嗯?”李星垂从对将来的想象中抽离出来,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道:“惊鸿的话,是说让药菟不要轻信陌生人吧。我就听了几句,这也好,他终归还要在这儿待一阵。隔壁的王大娘,心眼儿很多,让他小心些是对的。” 钟晚自然知道王大娘不是个省油的灯,可李星垂如此没自觉,这屋子里的人际关系处理起来就更麻烦了。钟晚一时不知一会儿该摆出怎样的表情去面对那个明显对李星垂有所期待的少年,人家好歹辛苦地帮他照料了这么久的田地和牲畜。 “阿晚,阿晚呐,你在家吗?” 篱笆外传来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钟晚推开猪圈的门,走出去问:“王大娘,您有什么事吗?” 王大娘递过来几个玉米,揉了揉衣角,干笑道:“也没什么事,就是见你好不容易回来一趟,给你送点吃的。” 钟晚礼貌地寒暄了两句,转身准备回去,王大娘却哎了一声叫住他,问:“阿晚,你上回跟官兵走了,没出什么事吧?” 钟晚疏离地笑笑,“我没事。” 王大娘眼神闪烁了一下,问:“这样啊,那就好。我还想着,莫不是你的猫找着了呢,这跑了两年多,也怪可惜的” 猫找着了,可不是么,不但找回来,还变成人了呢。 想到这儿,钟晚不由得一笑,嘴上却道:“没找到,可能再也找不到了吧。”那只可以随意揉搓的猫。 李星垂站在后面不高兴地撇撇嘴,正想拉钟晚进去,却听王大娘说出一句奇怪的话来:“那你这回回来,还走么?阿晚,说实在的,小兔这孩子挺讨人喜欢的,是这位大哥的亲戚吧?” 她适才看得分明,药菟一见钟晚背后这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就扑了上去,孰亲孰远很明白。既然那只猫丢了找不回来,就意味着以前的事都翻篇了,还是抓住眼前的利益最重要。 “算是吧。”钟晚不愿多说,道了句再见便扭头就走。王大娘也顾不上面子,追上来拉住钟晚的衣袖,腆着脸道:“阿晚,你过来一下,我有重要的话想跟你说。” 钟晚很不耐烦,但毕竟是长辈,他也不想搞得太难看,便给了李星垂一个安抚的眼神,跟着王大娘走到一边。 “阿晚,你也知道,咱老王家的大姑娘、二姑娘都还没许亲,我这着急的。你既然回来了,不妨再考虑考虑。还有这位大哥,小兔,都是年轻有为的” “王大娘,我这次只是暂且回来看看,很快便会启程离去。”钟晚斩钉截铁的话让王大娘愣在了原地,趁此机会,钟晚也不再理会她,径自走了。 李星垂跟着他进屋,抱怨道:“这村子里怎么整天有人惦记着你的亲事,在妖境,长辈们可不会管你什么时候成亲。” 钟晚无奈地笑笑,没说什么。 药菟和惊鸿已经说完话,正在逗李腾扬玩。陆子谦倚在墙边,自钟晚进屋起,视线便一直跟着他打转。李星垂一眼瞪过去,他反倒笑笑,走上前来道:“阿晚,我有话想跟你说。” 他示意钟晚出去说,李星垂立马就要跟上,陆子谦伸手拦住他,声明道:“放心,我绝对是为了你好,信我就别跟出来。” 话说到这份上,李星垂也不得不大度一些。反正他们也走不远,他运起灵力,还怕听不到陆子谦说什么吗? 两人走到屋后的小树林里,陆子谦靠上一块干燥的树干,笑道:“其实我想说的很简单,星垂他很笨,有时可能会做蠢事,你千万不要在意。” “你是说药菟?”钟晚惊讶于陆子谦的敏感,摇摇头道:“这事我不在意,不过有些担心他就是了,他这性子,也不知会得罪多少人。” “你还挺坦率的。”陆子谦还以为钟晚不会承认对李星垂的心思,挑了挑眉,“这你不必担心,就像惊鸿,她喜欢过星垂,虽然被他莫名其妙地伤过,但后来释怀,仍然对他很忠诚,其他在妖境内追随星垂的人也是一样。” 他顿了顿,又道:“我只想你知道,有些时候,妖是一种很单纯的生灵,他们会不自觉地被力量所吸引,做出不受控制的事,生出错误的心思。就像药菟,其实你方才看到的那一幕,在妖境里就常常发生,那只是低阶妖兽对实力强悍者的本能拜服,等他渐渐修炼到家,那种感情会自然地消失。所以你什么也不用管,只要好生待在星垂身边就行了。” 他的劝说有些奇怪,好似钟晚对李星垂的亲近很重要似的。 “你对朋友还挺仗义的,可惜三黄这家伙很迟钝。”钟晚笑笑,“你的话我听进去了,走吧,回去做饭。” 两人刚一绕到屋前,就见李星垂黑着张脸站在门口。钟晚猜他可能不老实地偷听了谈话,先发制人道:“三黄,你看陆楼主对你多仗义,不许对人家发脾气。” “什么?”李星垂烦躁地挥了下手,本想捶到门上,忽然想到这门很脆弱,便收回了手,咬牙道:“隔壁那不省心的,真是不想要命了!” 第11章 .11| “你先别生气,说说听到了什么。”钟晚现下特别的心平气和。三黄变成一只妖回来以后,他又在京都住了两三月,见过的风浪也不少,更知道王大娘有什么算计也不过是瞎蹦跶而已,不值得生气。 李星垂却是涨红了脸,欲言又止了好一会儿,才破罐子破摔似的道:“她说要想法子把我们迷倒,把她女儿送到床上来。” 王大娘的言语多半有些露骨,乖宝宝李星垂偷听一通,承受不来也是理所当然。钟晚心下明了,问:“她是不是知道了一些什么?我看她看你的眼神跟饿虎扑羊似的。不过,你们真会被人迷倒么?” 李星垂唇边勾起一抹讥笑,“自然是不能。兴许是药菟化形不久,露了破绽。” 他话音刚落,就见药菟从里屋走到门边来,双手背在身后,垂眸敛目地沮丧道:“是、是吧,我有时候看见野生的萝卜,会忍不住扑上去啃,可能会露出尾巴来。” 钟晚忍俊不禁,善意地朝药菟笑笑,“不怪你,我还没谢谢你呢,替我照顾了这么久的田地,还有小花他们。” 药菟慌忙摆手,“不谢不谢的,我这都是在报恩,嗯,报星垂哥的恩。”他说着握了握拳,打定主意似的抬起头直视钟晚,“我都听惊鸿姐姐说了,钟晚哥,你放心,我会安安分分的,好好修炼。” 这都什么跟什么! 钟晚瞥了眼仍旧一无所知望向隔壁的李星垂,这家伙怕是还不知道小兔妖为他做了好一番内心挣扎,若是贸然跟他提点这些事,他不明白不说,搞不好还会做出奇奇怪怪的事情。钟晚决定缄口不言,大不了以后李星垂献爱心的时候提醒他一下。 一大家子人等着吃饭,钟晚便在惊鸿的陪同下去村口买了些鱼和蔬菜。这小乡村里难得出现如此艳丽的美人,方才下田的没来钟晚门前围观的庄稼汉,这会儿纷纷假意到村口去买菜卖菜,炙热的目光直往惊鸿身上瞟。 惊鸿安之若素,颇为惬意地在小摊贩间来回挑选,还看上一支雕刻精致的木簪,掏钱买了下来。她打小长在妖境,出来后也有的是手段赚钱,还未到山野小村里住过,新鲜得很。 两人挑挑选选,不一会儿,往日里给钟晚安排过相亲的许大娘迎上前来,满目的担忧,“阿晚,你可见着晴晴了,她说要去京都,到这会儿都没传信回来。” 钟晚看了眼惊鸿,后者轻轻摇了摇头,显然是还没有消息。钟晚只得劝慰,许大娘虽只是赵晴晴的表亲,但好歹也是从小看着长大的,多少有些感情。 许大娘不由得抹起眼泪来,“这可怜见的孩子,五六年前就这样失踪过一回,好不容易才缓过劲儿来。怎么偏偏又想不开,要出去找人呢?” “赵姑娘五六年前失踪过?”钟晚忽然回想起花灯节上,许大娘拉着他去相亲时的情景。当时三黄还在门外瞎闹,赵晴晴温和地带他识别各种树苗,一心谈生意,没有表露出半点想要相亲的意向,十分客气。一个女子失踪过一段时日,在这个时代想必总是会受人非议,她不想谈感情,也很正常。谁知道,后来她倒是对林元森一头热起来,奈何林大哥也是个迟钝的,说走就走。 钟晚心里奇怪,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联系,又琢磨不出来,只得暂且按捺下去,跟许大娘说,会尽力帮忙找人。 他们提着新鲜的蔬菜走回屋里,还没到门口,就听见王伯山的老母亲正厉声训斥着王大娘:“我家伯山这是造的什么孽!娶了你这个不安分的婆娘,整天就想着如何卖女儿。这回伯山要是不休你,我是不依的!” 看来是王大娘的算计被捅了出来。钟晚下意识地看向李星垂,李星垂却摇摇头否认。 陆子谦道:“这跟星垂真没关系,是王家大姑娘忽然不见了,留了个口信给她弟弟,说她不愿委身于人,要学赵家姑娘,自己出去闯一片天地。她爹已经出去找人了,刚走没多久。” “天都黑了,这山间小路,说不准还有猛兽出没,她一个姑娘不行不行,我们快一起帮着出去找找。” 惊鸿按住钟晚的肩安抚他,“别担心,我立刻派麻雀乌鸦出去找。”她说着食指抵唇唿哨一声,引来一群鸟儿落在屋檐上。 钟晚拉住李星垂的手,道:“我们去帮忙吧,这事毕竟不是王家大姑娘的错,她一个黄花闺女,若是出事就不好了。” 李星垂看了一眼自己被握住的手,哼哼了一下,答应下来。钟晚捏了下他的鼻子,失笑道:“你怎么跟小猪一样,整天就哼哼。” 陆子谦简直没眼再看下去,摇摇头,说他要留在屋内照顾李腾扬。 药菟跟着他们一起出发,像一只小尾巴似的,在后面四处张望寻找。钟晚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更觉他玉雪可爱,放在现代谁不夸一句“萌萌哒”。 钟晚的频频回望让李星垂不悦地抓紧了他的手,低声问:“你喜欢药菟那样的?” “他那样的谁不喜欢。”钟晚忙着找人,也没顾得上思考,随口道:“你还是只猫的时候也这么讨人喜欢。” 李星垂一下就心酸起来,猫猫兔兔的,钟晚就喜欢这些小东西。罢了,以后睡觉的时候多变成猫就是了。他想到这个,竟然不由自主地觉得脸有些发烫。 找了好一会儿都没找着人,他们生怕王家大姑娘出事,越行越快。夜色中钟晚回头一看,却发现药菟竟然不见了! 他们停了下来,惊鸿和李星垂四处极目望了望,竟是没有药菟的踪影。 钟晚着急道:“这林子难道能吃人不成,以前怎么没发现?” 李星垂循着他们来时的脚步慢慢走回去,脸色渐渐冷了下来,“这路上有陷阱。” “陷阱?”他们一路走过来,是有些坑坑洼洼的,但却没见着什么地洞,哪里来的陷阱呢? 李星垂蹲身拿起一棵枯黄的草,道:“惊鸿,你应该识得这是什么。” 惊鸿脸色一变,“这是黄蔓草,我只在妖境的璇玑峰上见过,可以麻痹妖兽的五感,对我们俩来说影响不大,可是药菟就” “不,方才他走丢,我们竟然没有察觉。”李星垂抬手指了指一棵高大的柏树,“你看这上面,有被树枝挂住的残网。想来是药菟被迷倒以后,很快就被收到网中带走。” 钟晚彻底听明白了,“这是针对你们的计谋。”他顿时后悔不迭,若是不插手这件事,药菟现下还好好的。 遇到难题的李星垂反而分外镇定,他捏了捏钟晚的手安抚他,向惊鸿道:“把范围铺广一些,找王家姑娘的事也别落下。此事既然和王大娘有关,我自该回去好生问问她,我们兵分两路,有事报信。” 钟晚只情绪低沉了一会儿,很快缓过劲儿来,挂到李星垂背上,道:“快些回去。” 这还真是意外收获。李星垂也不说话,很快背着他赶回村子里,直接进到王伯山家。王大娘刚被王老太骂完,站在井边打水,神情自若,一点都不担心自家女儿的下落。钟晚看得生气,上前质问她:“王大娘,我只问一句,你的同谋是谁?把药菟抓去哪儿了?” 王大娘做出一副惊讶的模样,道:“阿晚,你这是什么意思?” 钟晚深吸一口气,抱手退到一旁,“三黄,我知道你有办法,上吧,不必对她客气。” 对于没有丝毫灵力的凡人,李星垂想要窥视她的内心实在简单,他上前,食指抵住王大娘的额头,在她惊恐万状的目光中,闭眼探查进她的神识中。 待他抽手时,王大娘身子一软,脸色发白地直接晕倒在了地上。李星垂拍了拍手,问:“我顺手给她种了梦魇,不要紧吧?” 钟晚气呼呼地鼓着腮帮子,“早该治治她了。是什么情况?” 李星垂勾了勾手,指指自己的背,“还记得当初把你抓进牢房里的知县么?” “是他!”钟晚斗志昂扬,趴到李星垂背上挂好,“我们快走吧,药菟年纪还小,不知会受什么苦。” “抓他的人若不是妖,脚程必定及不上我,我们先去县衙守株待兔。”李星垂双手抬住他的腿,又觉弓着腰实在不舒服,便回头问:“我能直接抱着你么?” 事态紧急,钟晚又已在他身上认了栽,此刻也只是稍微别扭了一下便答应下来。李星垂没想到他会这么爽快,抱上人之后,只感觉自己身轻如燕,不由感叹道:“李凌绝真是个傻子,还说我笨。” 先前摆了那么久稳重的谱儿都没用,现下有话直说,钟晚倒不嫌自己幼稚,而且很是信任。李星垂心下一悦,自然觉得李凌绝说的全是蠢话。 钟晚不明白他怎么好好的忽然骂起李凌绝来,拍拍他的上臂示意他快走。李星垂一路意气风发,中途惊鸿派一只麻雀传信过来,说是在某个远远的山坳里找到了被绑起来扔下的王大姑娘。以她的脚程绝不至于走这么远,想来是被人劫持后快马送到那偏僻之地去的。 他们一路上都没遇见药菟,当即便觉得有些反常。李星垂推测兴许真的有妖掺和到了此事中来,又传信给陆子谦,让他小心留守。 两人到了县衙,在门口便被守夜的衙役拦了下来。李星垂懒得和他们废话,此时他总算知道权力该怎么用了,也不啰嗦,直接拿出右骁卫指挥使的令牌,命衙役叫知县来见他。 第11章 .11| 李星垂坐在衙门里的西厢房内喝茶,挥退了上来伺候的人,只让衙役们在门口守着。他闭目细细地听着远处的声响,冷冷一笑,“这知县倒是从容不迫,连脚步都不曾慌乱。往日见他,似乎没有这等胆量。” 钟晚也觉得奇怪,尤其当知县进门向李星垂行礼时,他更是惊讶。从前看着大腹便便的胖知县竟是消瘦了下来,只眉目间还依稀看得出往日的模样。他衣袖飘飘地朝李星垂鞠了鞠,问:“不知李大人深夜到访所为何事?” “药菟在哪儿,把他交出来。”李星垂才懒得跟他打官腔,直截了当,把茶杯重重一放,道:“我没有直接到你府上要人,不过是不想闹得太难看。你若还要遮掩,休怪我不客气。” 孙知县闻言脸色一白。自两年前受了梦魇后,他又听闻钱员外生了怪病,多方探寻之下,自然知道自己惹到了妖。这会儿见钟晚跟在李星垂身边,攀上了这么一个权贵,也不知是不是他那只猫的功劳。 “在下实在是不知” 李星垂嘲讽地笑了笑,“你不是不知,而是不愿。我想想,是不是有人告诉你,药菟的骨血能够活死人肉白骨,你这副身子早已无法支撑多久,既有人替你出主意,你惊慌之下也顾不得人家究竟是为何要出人出力地帮你,便答应了合谋此事。你说,是也不是?” 这一句句话竟是猜得分毫不差,孙知县惊恐之下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方才惊鸿救出王大姑娘后便已赶往孙府救药菟出来,李星垂也不着急,把残茶往地上一泼,沾湿了孙知县的衣袖,问:“你老实说,究竟是何人找上你,有几人,有何特征?” 孙知县心中还撑着一念,他想李星垂虽是圣上面前的红人,却终究比不过那些个法力高强的妖兽。只要他咬死不说,李星垂即便搜查府中,妖兽们也断然让他抓不到把柄。 钟晚观他神色,虽有惧怕之意,却透出些坚定,显然是还没放弃希望。钟晚不免觉得好笑,在陈朝这个奇怪的地方,妖兽竟是比朝廷大官还要叫人能狐假虎威。 “你不能用方才对王大娘的方法去探他的神识?” 李星垂脸色阴沉,“我觉得恶心得紧。从一堆乱七八糟的心思里抓出想要的东西,何其繁琐,更何况这人的心思恐怕比你那邻里还要龌龊,没得污了我的脑子。” 钟晚没想到居然还有这样的麻烦,看来妖也不是事事顺心的。孙知县却从他们俩的对话中听出点味儿来,额上冷汗直流不敢擦。 钟晚见他这样,心念一转,靠近李星垂耳畔问:“你能不能控制一下力度,电一电他,就是让他很难受,但又不至于晕厥的程度。” “还有这样的办法!”李星垂以前显然没干过严刑逼供的事,不知道能把自己打架的本领用到问口供上。他没想到钟晚如此有想法,再回忆起他往日里古怪的言行,神色不免有些复杂。看来压倒一事还要从长计议才行,蠢蛋居然这么聪明。 未免让人看出端倪,李星垂俯身将手覆在孙知县背上,直接让灵力凝成的电流进他的四肢百骸。孙知县浑身震颤,狼狈至极,待李星垂放手让他缓过劲来,他又是口水直流又是失禁,把李星垂嫌弃得,直接冲出去找到水缸洗了好半天,再冲回来对钟晚严正声明:“以后别再劝我用这种办法来审人!” 钟晚也没想到孙知县如此不经吓,忙站远地墙角,问:“你还不说实话么?” 孙知县这下总算知道李星垂也非常人,哆哆嗦嗦地把这些日子发生的事说了一遍。原来他梦魇缠身日渐消瘦,越是睡不着,便越是不敢睡,整日和侍妾们胡来,身子便出了问题。大夫断言他活不过今年,他见药石无灵,更愈发急切地寻找起能治病救人的妖术来。 约莫五日以前,有三个相貌平平的男子找到他,说是有办法替他治愈此病,他自是百般用钱财挽留不提。这三人不但给他出了主意,还指定了下手的时间,一力承担下抓药菟的圈套,而孙知县只用对王大娘恩威并施即可。 李星垂果然猜得八|九不离十,此时他更是确定,对方就是冲着他来的。否则药菟在此潜伏多时,怎的偏偏这时候被盯上了? “不好!”李星垂神色一凛,抱起钟晚夺门而出。 他脚步极快,钟晚只得搂住他的脖颈,仰头问:“怎么了?孙知县还在那儿瘫着呢。” “我飞鸽传书回京给皇帝,让他处置也不迟。方才我竟忽略了,对方既是冲着我来,又拐弯抹角地对药菟下手,定是有特殊的目的。药菟即便没有性命之忧,身子也必遭到了折损,对方的目的很有可能是在阻止我赶往西北!” 来不及多想,两人还未赶到孙府,远远地就看见熊熊的火光燃起,火光中心的危楼中,一只大雁振翅飞起。 “是惊鸿!怎么会无端失火?”钟晚拧眉往院中看去,只见仆役们个个端着锅碗瓢盆,而惊鸿由楼中破出的情景显然是惊到了他们,一时之间都忘了去救火。 李星垂更是愤怒。四大妖族以外的妖兽都没有什么特殊的妖力,惊鸿也不过是仗着大鹏的古血,体型比寻常的雁稍大,又懂得如何跟百鸟交流罢了。药菟则更弱,只因着他们一族的骨血可作良药,便为人觊觎。此刻惊鸿护着药菟自烈火中逃出来,显是筋疲力尽,连隐身之术都使不出来了。 他极目四望,早已见不到可疑的身影,这一把大火又将残留的气味尽数破坏。 李星垂心里憋着气,情绪不稳便易导致妖力外泄,他还没察觉到,钟晚已冷得发抖,上牙碰下牙地颤抖起来。李星垂抬手捏了捏眉心,收敛起周身的寒气,双手一抬,数个起落间便穿街过巷,出了县邑。 惊鸿倒在林子里,已化为人形隐蔽起来,她怀里抱着人事不省的药菟,满目忧愁,“这孩子面色发紫,似是有些缓不过气来,我渡灵气给他也没用。” 李星垂正想说话,钟晚却已心念急转,想到药菟可能是吸入浓烟,这不就是现代的一氧化碳中毒么?他忙上前把药菟的衣襟松开,掐了掐他的人中。 见他没有反应,钟晚当机立断,把他平放到地上,一手捏住他的鼻子,另一手托起他的下巴往上抬,俯身完全包裹住他的嘴唇,给他吹气。 惊鸿和李星垂在一旁早已看得瞠目结舌,话都说不出了。钟晚接连反复数次,直到药菟终于有了反应,悠悠转醒,他才长长地舒出一口气来。 然而药菟醒来归醒来,五感却好似还是处于麻痹中,仓皇不安地胡言乱语着,手脚乱动。无论是触碰他还是和他说话,都不起作用。三人心下痛惜,当下也来不及问钟晚方才究竟在干什么,由惊鸿抱起药菟,一行人赶快往回赶。 钟晚没想到李星垂妖力如此强盛,却竟然不通医道。他曾经说过,妖境内也有擅长医术的猫妖,现下看来,他整天都忙着打架,都不去学学医术,真叫人着急。 幸而赶回小木屋以后,迎上来的陆子谦还略通些歧黄之术,替药菟诊治后,摇摇头道:“他应是在昏迷后被灌入大量黄蔓草汁,身体被极度削弱,现下看不见、听不着、触不到,想必内心恐慌至极。我这儿有狐妖族长老给的清心丹,可缓解一二,令他能感受到触觉和味觉,其他的恐怕还得慢慢调养才是。” 众人一时默然。现下是无论如何不能留药菟单独在此了,李星垂猜得恐怕没错,对方的目的正是想要拖慢他西行的脚步。 “暂且休整一晚,明早出发吧。”李星垂做了决定,便也不再懊恼,只一心打起精神来应对接下来可能突发的状况。对药菟出手不过是让他路上多了一个要照顾的人,束手束脚而已,真正想要拖慢他的脚步,最危险的应该是—— “惊鸿,你这几日要小心行事,切莫单独行动。” 惊鸿呵呵一笑,“放心,我有分寸。出妖境三年多,你倒的确是沉稳了些许。” 折腾了这一天,钟晚早已饿得饥肠辘辘,晚饭没时间吃,他只能做几条鱼再炒个菜来当夜宵。他打开钱小公子给的包袱,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有各式调料,想来是从前在钱府做夫子的时候,被钱恪给看出了他的喜好。 此刻月上中天,正适合露天烧烤。药菟哭得眼睛红通通的一片,听也听不见,看也看不着,想来,也只能化悲痛为食欲,靠吃东西来恢复些气力。 钟晚想到这个办法,立刻振作起来,祭出往日给三黄烤鱼时置办的烤架,弄起烤鱼烤土豆烤蔬菜来。 屋里的人闻香而来,就连方才困得睡着的李腾扬也被勾起了馋虫,眼巴巴地守在烤架旁等着。钟晚先弄好一串烤萝卜递到药菟的嘴边,又在他的手心写字示意他尝尝。药菟咬了一口,心酸与欢喜交织,竟是边吃边哭起来。 钟晚叹气,“怎的这么惹人疼呢。” 李星垂登时目光都变了,低头盯着自己的拳头好似要吃人一般。他既不愿对刚受过苦的药菟发脾气,又还没从药菟和钟晚嘴对嘴的惊吓中缓过劲儿来,内心纠结得简直可以绞死一只老虎。 谁知他这一错目,惊鸿和陆子谦便如饿虎扑羊般扑向钟晚烤好的河鱼,后者还帮李腾扬抢了一串,三人狼吞虎咽地吃起来,等到李星垂回过神来,黄花菜都凉了。 “你们、你们!”李星垂气得要捶地。 这都是我的!这以前可都是我的特权,你们这些愚蠢的妖类! 第11章 .11|家 酒足饭饱后收拾的时候,隔壁忽然传来震天的声响。王老太骂街一样的训斥声,王大姑娘的哭诉声,王伯山低沉而激烈的话语声,愣是没消停过。估计是大姑娘回家后东窗事发,一家人有所争执。其中王大娘似乎已神志不清,一直含含糊糊地边哭边喊:“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抓我!” 隔壁灯火通明,钟晚这边也忙着把浴桶搬出来给李腾扬洗澡。大人可以将就一下,小孩可不能随便淋浴了事。他的屋子本就不大,仅有两间房可供休息。李星垂坚持要跟钟晚一屋,让陆子谦和惊鸿化为妖形照顾药菟。小兔子身体虚弱,维持原形比较轻松一些。 钟晚就在自己的屋里帮李腾扬擦背洗澡,李星垂化成三黄趴在床上,懒洋洋地掀起眼皮看过去,对上小孩好奇而惊异的目光。 “怕吗?”他问。 李腾扬摇摇头,灿然笑道:“叔叔好厉害啊!” “叔叔?”李星垂撑起四肢,猫瞳中一道利光直逼过去,“谁教你叫我叔叔的?钟晚是哥哥,我怎么就成叔叔了?” 李腾扬侧过身子,瑟缩了一下,“是凌绝叔叔让我叫的” “等等!”李星垂忽的一个跃起,跳到浴桶边上,眉头紧锁,猫脸皱成一团,“你后脖子上这猫爪的印记是什么时候有的?” 钟晚放下澡巾,凑过去掀起李腾扬披散的发尾,果然见到一个小小的猫爪印在他的后脖子上,鲜红鲜红的,分外瘆人。 李腾扬茫然摇头,“好像是从小就有的。” “阿晚,倒真叫你猜对了。”李星垂围着浴桶走了一圈,啧啧称叹,“若不是这个印记,我还真瞧不出他身上流着妖兽的血。” “这印记是什么?” 李星垂跳回床上,解释道:“这是封印妖力的印记。想来他自小便被封住身上的妖力,是以一直以人的身份生活着,也不知是谁下的手。” 钟晚匆匆给李腾扬洗完澡擦了身,将他裹进被子里,谁知这小孩却丝毫没有困意,眼睛亮晶晶的直眨巴,“我是妖吗?我也可以像星垂叔叔这么厉害?” “如果你继续叫叔叔,我保证你永远都别想有我这么厉害。”李星垂往被窝中间一缩,给钟晚留了个位置,相当厚脸皮地将他和李腾扬隔开。 钟晚躺进去,问他:“那你有方法帮腾扬解开封印么?这玩意儿究竟对他是好是坏?” “自然是坏事,妖兽在体质、寿命上都强过普通人,更别提还可以修炼各类法术。似他这样打小被封印妖力,我也不知会不会伤身。不过此事不仅须得有强大的妖兽来替他打通血脉,还需要辅以草药配合,等到了犬妖境再说吧。” 也只能如此了。钟晚隔着死活不愿意挪窝的李星垂哄李腾扬睡觉,又拐着弯夸了好一阵你“星垂哥哥”厉害得很,定能助你解开封印,如此才把一娃一猫都哄得心花怒放,乖乖睡去。 翌日在鸡鸣声声中,钟晚醒得很早,打水洗脸后便在院子里做了下伸展运动。他正弯腰摸脚尖摸得专注,背上忽然跳上来一团软软的东西,带着一声慵懒的呵欠。钟晚直起身,李星垂顺势跳到他的肩上,头蹭了蹭他的脖子,“早,吃的。” “烙了饼,自个儿去锅里拿。” 李星垂拿了饼,搬了两个矮凳到篱笆前,和钟晚一起看山间晨起的迷雾。他啃了两口,忽的想到昨日间钟晚救人的情景,“你昨日对药菟做了什么?为何要嘴对嘴,中间有何道理?” 钟晚有点怀疑李星垂是否清楚接吻的意义,便含糊地道:“家乡的土办法,我也不知是什么道理,总归有用便是了。” “若不是看着有用,你以为我会允许”李星垂的声音低了下去,恼怒地啃着热乎乎的鸡蛋饼。 钟晚反而诧异,“你知道嘴对嘴是要干什么?” “我也不是什么都不懂!”李星垂激烈地反驳了一句,随即又有些没底气地垂下头去,看上去像是一头淋了雨的小猫似的,耷拉着耳朵。钟晚难得见他挫败得如此可爱的模样,不禁起了逗弄之心,“你真的懂?那你说说看。” 李星垂若是经验丰富一些,便知道钟晚这话已算得上是在撩他,可惜他确实自小一心修炼,只是偶尔撞见过长辈或妖境私会的爱侣亲嘴,心中大概有个界定,知道这是关系亲密的人才能做的举动。 想到这个,他底气足了起来,振振有词地道:“我知道,这是对特别的人才能干的事,总之你不能对除我以外的人干这个。” 钟晚无语,很想问他一句哪里来的自信。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李星垂就仿佛急于证明什么似的,捧住他的脸凑了过来。他靠近得很慢,像是带着些确认的意味。钟晚只犹豫了一秒便闭上了眼,很奇怪,他对这样的靠近竟然丝毫不反感。大约早在找回那种相依为命唇齿相依的感觉以后,他对李星垂的感情便不一样了。 在这个世界里孑然一身,只用念着眼前这只坏脾气的猫妖,钟晚竟是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和安全。 李星垂心中一阵狂喜,猛地含住钟晚的唇,手扣着他的背,不得其法地啃咬起来。他只觉柔软的两瓣吮起来很舒服,怀中的身体也热乎乎软绵绵的,抱着便好似整个人都完整了一样,有种深深的餍足感。 钟晚都快要分不清他究竟是猫是狗了,这啃法,非得把人啃成香肠嘴不可。他正想推开李星垂,就听得惊鸿哎呀一声,“腾扬赶紧转过身去,不要看这些羞羞的事。” 李星垂虽为在科举上证明自己的聪明才智,把圣贤书背了个滚瓜烂熟,但他终究是在妖境长大的,忠诚于自身,一点都没理会惊鸿的调侃。钟晚只得抬手摸了下他的耳朵,逼得他火烧屁股般跳起来,这才摆脱了黏糊糊猫咪的纠缠。 因着这事,惊鸿一早上看他俩的眼神都满是笑意,时不时还故作忧愁地叹息一声,“真是风水轮流转啊,李星垂也有被情爱之事束缚的时候。” 陆子谦随口接道:“该说是大快人心才对。” 话音刚落,两人齐齐愣了愣,随即不约而同地别开脸,不出声了。李星垂看得惬意,刚要出声嘲讽,就见钟晚进屋把刚睡醒的药菟抱了出来。小小的兔子浑身雪白,窝在钟晚怀里怏怏的一动不动。钟晚安抚地一下一下顺着他的毛,引来药菟投桃报李的一蹭。 李星垂立刻一把牵过李腾扬,对陆子谦严正言辞地道:“你是这里唯一懂医术的,由你来照顾药菟再妥帖不过。” 在场的人谁猜不出他心中所想,姑且念着他说的确实有道理,也不戳穿,只收拾行装准备出发。 就在此时,迷雾消散的山中忽的走来一队人马,为首的人身着绯色官服,疾步行来。他身后跟着几名属官和一队府兵,均是一脸肃然。临走近时,这群人分为两拨,一拨朝王家的屋子走去,一拨朝钟晚他们走来。 待到为首之人走近,钟晚已认出此人便是在御书房有一面之缘的宁骏德,和李星垂同科的榜眼。他朝李星垂冷冷一笑,道:“李大人别来无恙。” 对于宁骏德为何会突兀地出现在此地,李星垂也是摸不着头脑,他还没有无聊到派小妖去监视各级官员的地步。 而宁骏德似乎也不想再与他多寒暄一句,上前便道:“约一月以前,金州知府因贪墨案落罪,我受命于圣上,前来接任。没想到这么快就能再见到本该在京都内如鱼得水的李大人。昨日有人来报,说是李大人仗着官威欺压承吴县知县,还施以重刑。本官想着,约莫只有以知府之位方才能同右骁卫指挥使说上两句,是以连夜赶过来,还望李大人给个薄面。” 他话里话外全是讥讽之意,然而钟晚却从其中嗅出些不同寻常来。昨日事发突然,他们尚且兵荒马乱了一夜,金州府衙如何能这么快接到消息?这群人如今过来,怕是又要耽误出发的行程,定是搞出这堆事的敌方早有预谋。 李星垂却是懒得再和宁骏德多说。 妖族在外多不愿暴露身份,一是一旦妖兽之身为人所知,会引来许多不必要的觊觎,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二是百姓们对妖的崇敬着实过高,一传十十传百,若似李星垂这样爱招摇的人,将来再想办什么事,难免不得不掩饰一二。 可现下,他实在没力气跟宁骏德来官场上虚与委蛇那一套,更不用说跟着他回府衙查案了。 李星垂指了指隔壁王家,道:“你若想查,可去要这家人的口供,来龙去脉他们比谁都清楚。我有要事在身,身负皇命,必须得尽快赶赴西北。” 绮罗公主出走一事并未宣扬,是以宁骏德只以为李星垂是在逃脱责任。他本就看这仗着有点才学便张扬跋扈的人不顺眼,此刻决意要杀杀他的锐气,一声令下,让府兵们一举攻上。 这阵势自是惊动了邻里们,躲在篱笆后的眼睛纷纷朝这儿望过来,李星垂冷哼一声,“惊鸿,我们走。” 惊鸿却是有些犹疑,“星垂,皇帝的打算,你还尚未查清楚。” “他未必不知道我的身份。从前谨慎,是因为不知道他身边有个云重。现下皇帝和云重既然有摸不透的关联,又派齐帆出征西北,总不会都是巧合。” 惊鸿顿时松了口气,往日跟随李星垂潜伏在京都,她也颇觉麻烦,现下不必顾忌身份,她立刻在众目睽睽之下化为大雁,因着身形过于庞大,她在变化的那一刻便腾空而起。同时,陆子谦抱着药菟,李星垂一手钟晚一手李腾扬,均飞身上了雁背。 山村里一片抽气之声,有人失声喊道:“是妖!妖神显灵了!” 宁骏德显然也没想到会有此等变故发生,一脸骇然之下,脑中闪过一念:李星垂既非常人,那他的科考自然也做不得数了! 第11章 .11发|表 李星垂趁着夜色悄悄离去,白天时总有听闻猫妖降世的百姓们守在李二家门口又是跪拜又是哭求的,把屋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李二娘子不过一夜便能下地走动,还外出买菜的消息如一阵疾风般席卷了这个小村庄,妖神大人的美名就此传开来。 而始作俑者的猫妖也不在意,反正他走后留守在这里的是陆子谦,有什么都让那黑狐狸解决去。 这回再启程的李星垂采取速战速决的方式,腾云而起后便以寒气护住自己和钟晚周身,飞往金州边界。高处无疑是冷的,烈风呼啦啦地刮过,李星垂的寒气也仿佛无所不在,将抱住药菟的钟晚包裹得瑟瑟发抖。 “来了!” 就在李星垂话音刚落的一刹那间,四周的空气仿佛被点燃的火焰般熊熊燃烧起来,而处于火焰中央的他们被旋风般疯狂转圈的寒气所庇佑,劈开耀眼的红一路往前。夜空中天际燃彻的红云让地下的人见了啧啧惊叹,而身处其中的钟晚又何尝不觉震撼呢? 他转过头去,只见立在云端的李星垂手掌向下,掌心一团漩涡般的寒气发散开来,绕在他飘逸的袍袖间。要在如此大的范围和天狗炎火对抗,显然也给他造成了不小的负担。他脸色有些发白,眉头紧拧,猫瞳中的瞳仁被拉得竖长,看上去果然很妖。 不多时,火焰渐渐小了一些,李星垂长舒出一口气,一手搂住钟晚的腰,一手平抬接着操控手中的寒气漩涡,斜斜地朝地上的山林坠落。明明身处险境,钟晚却不知为何很高兴,低头轻轻抚摸着怀里的药菟,对听不见的他轻声道:“我们安全了,小兔子。” 李星垂护着他们缓缓落地,手收回来,指尖燃起电光,照亮了黑暗的山林。他指向林中一块突兀出现的火红小石头,道:“这便是阵眼。妖兽设阵,须将自身灵力灌注为灵石作为阵眼。方才此阵与我对抗,已消耗了大半,是以只剩下这么小小的一块。” 钟晚好奇,问:“这可以摸吗?” “可以,阵眼本身是没有威力的,只是坚不可摧,若妖力是不同类属的妖兽则不可将灵石吸收。” 钟晚俯身,一手覆上小石头,只觉掌心温润一片,仿佛触到上品玉石般,令人流连不已。他摸够了正想抽手,却忽然感受到一股极大的吸力让他的手掌紧紧贴在上面,而异变也在此刻突生。原本便只到浅草的小石头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变小,直至全然消失,而钟晚则感觉到汩汩热流在体内乱蹿,蹿得他头晕脑胀。 李星垂伸手抚上他的背,引领他体内的灵力,让他慢慢平静下来。犹如石沉大海一般,这股力量再也察觉不到,就连李星垂也觉诧异。 “这、这是怎么回事?我把方才的小石头吸收了么?你不是说”钟晚手足无措地察看自己的全身,并未发现什么明显的变化。 想到他特殊的体质,李星垂有些头疼,“阿晚,其实我以前就想告知你我当初走掉的原因,但是时至今日,我也没能弄得十分清楚。” 他忽然提到以前的事,钟晚也能猜到这必然和方才的情形有关,不由得翻了个白眼,道:“你放心,我不会嘲笑你的,你只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我心里也好有个底。” 兴许是前日的吻让李星垂有了些把握,他也不再装模作样,直白地道:“你的体质其实和灵石一样。你周围总是萦绕着若有若无的灵气,你兴许看不见,但是妖兽都能察觉到,一些还未化形的低阶妖兽甚至会不由自主地被吸引,想要吸取你身上的灵气。” “原来如此!”钟晚立刻想通了随安王回京路上,一路突然出现的动物。向来那都是方开灵智不久的妖兽,离修炼成妖还有一段距离。后来陆子谦出现,这些妖兽便渐渐不来了,像是被高阶妖兽的妖气所震。 “当日我修炼到三尾,能看清你体内的状况时,有些被吓到了。你的身体宛如一个取之不竭的灵穴一般,比最上等的灵石还要厉害。可这同时也很危险,你这样的体质,假如灵气枯竭,会造成何等后果,我也无法预料。而我本身就是天生九尾,是能够吸引灵气的体质,三尾的我还过于弱小,无法自控,若是继续跟你待在一起,会害了你的。” 这段回忆显然让李星垂很不爽,他现如今提起来,也还是一脸痛色。 而钟晚钟晚什么都想不到,他现在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就好像本以为自己是故事里一个无关紧要的配角,却忽然峰回路转,发现自己有逆天体质,说不定还是什么关键线索。这一方面让人觉得有点怕怕的,另一方面却又很符合一个男人的雄心壮志。 看,他也不是毫无用处的,说不定能干一番大事呢! 李星垂见他神情古怪,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你怎么了?是被吓呆了么?” 钟晚拍了拍怀里的倒背的背篓,问:“既是如此,我也该能学妖术才对,你教我如何?以后我就能自保,说不定还能保护药菟。” 李星垂以一种看白痴的目光看向他,“妖术可不是这么好学的。”似他自己这样,本身灵力充沛的妖兽,在未学会如何灵活运用妖力以前,顶多只会灵力暴走,难以自控。当初他在妖境苦练妖术,便是想要掌控自身强大的灵力,更深知修炼绝非一朝一夕之事。 何况钟晚若要修炼可不能贸然行事,得先教会他如何吸收灵气,以免坐吃山空。 不过这些都不是现下要考虑的事情,李星垂以指覆唇呼哨一声,接着又发出一长串称得上是可爱的喵喵声,似乎是在召集同伴。偏偏他脸色一本正经,叫人想戏谑都不好意思。 随着喵喵声的召唤,阴暗的丛林间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动,有一些东西朝他们所站的位置聚集过来,隐藏在夜色中,轻轻地呼吸着。 “喵喵!”“咩咩!”“咯咯!”“呱呱!” 此起彼伏的叫声中满是雀跃的气息,小妖们走各自擅长的路途,赶到这里同李星垂相会,激动之情不言而喻。他们对李星垂的味道十分熟悉,很快就发现旁边多出了陌生的气味。也不知是谁先起的头,喊了句好香,接着所有的妖都沸腾起来,黑暗中亮起一双双幽幽的眼眸,虎视眈眈地朝钟晚看过去。 一只牛妖按捺不住地化为人形,朝李星垂走过去,问:“老大,这是给我们的食物吗?” 人话钟晚还是能听懂的,方才得知自己特殊体质的飘飘然立刻从半空中落下来,成为沉甸甸的铁块将他压倒:“我不是食物,别误会!” 人形分外高壮的牛妖上下打量他,身材上的压迫令钟晚打了个寒噤,硬着头皮直了直腰,道:“三黄,你快说清楚。” 小妖们纳闷得很,他们之中可没有一个叫三黄的。这些妖多是妖境中孤苦伶仃长大的孩子,快要饿死时被李星垂所救,就连名字都是自己或猫妖大人帮忙取的,全都很狂很拽,三黄这么掉价的名字,他们才不会叫。 “嗯,他不是你们的食物。”李星垂沉着地出声,化为猫形跳上钟晚的肩,头搁在钟晚的脖颈上,惬意地挂着,向众小弟们宣布:“他是我一个人的食物。以后大家要说人话,不然阿晚听不懂。” “李星垂!” 可惜钟晚的抗议很快被淹没在妖兽们崇拜的“嗷嗷嗷”当中,也不知这些妖是抽了什么风,李星垂随便说一句话,他们就跟听到什么至理名言似的,嗷个不停,这真的不是什么邪教么? “追云,逐月。” “在!” 两匹枣红色的骏马从黑暗中走出来,威风凛凛极了。李星垂跳到其中一匹额间有一抹白的马背上,安抚地用猫爪摸了他两下,马儿顿时像是嗑药似的,露出一副极为陶醉的表情。 “追云的脚力更上一层楼了。”李星垂做完评判,又跳到另一匹翘首以待的马身上。 逐月的背上有一道弯月的印记,李星垂一模,他就“老大”“老大”地叫起来,马鬃不停地乱甩。李星垂的声音中染上了一层笑意,“逐月稍微差上一些,还要努力。” “哼,傻云,我不会放过你的!” “首先,你得跑得过我。” “你,你你!” 李星垂似是习惯了这种吵闹,悠然地跳回来,凑近钟晚耳边道:“今晚用的灵力太多,我可能一时半会儿恢复不过来,我们先修整一下。” 这样的李星垂和平时很不一样,钟晚这才发现自己其实不够了解他。大约李凌绝、陆子谦和惊鸿的道行都和他相近,且深知他情感上的稚嫩,所以相处起来总显得他很幼稚。可面对这群对他持绝对崇拜心情的妖兽们,李星垂又显得游刃有余,关怀备至。 “真是人不可貌相。”钟晚刚感叹完,就见四周亮起了星星点点的光,一只萤火虫飞过来在李星垂的猫毛上蹭了蹭,然后像是害羞般猛地暴亮了一下,继而快速飞走了。 李星垂浑不在意地用爪子拍拍钟晚的肩,跳到地上,抬头认真道:“你先去香柏树那儿休息休息,我得去见见我的这群小孩们。” 猫主子摇着尾巴就走了,一群黑影登时围了过去,有高有矮,有大有小,借着流萤之光,钟晚勉强能看出有好些猫。他正想问香柏树在哪儿,就忽然察觉到头上有一道阴影投下,转头一看,一棵方才明明不在这里的参天大树忽的出现在他身后,立得笔直笔直的。 “呃请问,你是树妖吗?会走的那种?” 茂密的树冠前后摆了摆,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似的,粗壮的树干迅速朝右边挪了挪,还稍微往后弯了弯,露出树干最下方一个可容人进入的树洞来。 钟晚莫名感觉有点萌。 第11章 .16| 香柏树示好以后,一个软软的声音忽然在钟晚身后响起,“钟公子,老大吩咐我来照顾药菟。” 钟晚打量着她,问:“这位小姑娘怎么称呼?” 这女孩身量娇小,约莫十四五岁,和药菟的年纪差不多大,她似乎刻意没有化形完全,两只兔耳朵竖起在脑袋上,摇摇摆摆,“叫我兔小三就好,我还有一个姐姐和一个哥哥。对啦,在我们妖境,有家族的妖兽都是这么称呼的,你看,那边牛大、牛二和牛三他们也来了呢。” 顺着兔小三的方向看过去,一大片一大片的阴影蛰伏在黑暗中,叫人看着瘆得慌。钟晚小心翼翼地把药菟交给兔小三,见小兔子一点都没挣扎,反而像是察觉到同类的气息般,撒娇地在兔小三身上蹭了蹭。 “放心,我会好好和药菟相处的。”兔小三甜甜一笑,鞠躬道:“还请钟公子早些休息。” 钟晚和她道别后,钻进树洞里,发现这只树妖似乎是把根都盘踞在底部,他一进去,树根就自动窝成一个小床的形状,躺上去也不硌人,弯曲的弧度刚刚好。 “好舒服,谢谢你,香柏树。”透过树洞,依稀可以见到山林间一闪一闪的流萤飞过,钟晚明明倦意上涌,却仍旧难以入睡。这一夜看到的听到的都过于玄幻,仿佛窥见了妖怪世界的一角,和往日所见完全不同的存在。那么妖境又是什么样的呢? “香柏,你是不是从猫妖境过来的呀?你们那儿是什么样的?”钟晚问完这话,才想到这树可能不会说话。再说,植物该用哪个部位说话呢? 谁知香柏树忽的摇起一树枝叶,窸窸窣窣的几下之后,钟晚只感到一阵失重,身体被高高地抛起,月亮在眼前一闪,下一刹那他便落进了一个坚实的怀抱中。一双绿幽幽的眼眸盯住他,借着淡淡的余光,能看见这个男人头上虬结的乱发。 “我、是从猫妖境来的,我们那儿、很漂亮。”香柏树妖的话音有些粗哑沉重,说话也一顿一顿的,似乎是不习惯和人交流。看来植物如果不化为人形,是没法儿直接和人交流的。钟晚忽然觉得一阵不好意思,真诚地道歉道:“对不住,我不知道和你对话会让你这么费劲儿。” 香柏树妖缓缓地摇了摇头,“没、关系,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钟晚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都是一条一条的,有绿有褐,深浅不一地搭在他的皮肤上,像是风一吹就会露出某些重点部位。钟晚看着都觉得冷,忙摆手道:“不用不用,你还是让我进去睡着吧。” 这话一说完,他顿时又感觉有哪里不对,进去睡着,好像是要进入树妖的身体里面 两人绿眼瞪黑眼地看了一会儿,钟晚不安地动了动,手肘一下就蹭到了树妖胸前布条遮不住的裸露肌肤。似乎还挺健壮的。 就在钟晚呆呆地不知该说什么时,慵懒的喵声在树妖的头顶响起。李星垂居高临下地砸吧砸吧嘴,露出一口锋利的猫牙,“你们在干什么?” 钟晚倒是一点都不心虚,反正他行的端坐的正,三黄要是妄想事事管着他,他绝对会把这只有皮肤饥渴症的猫踹下床去。然而看上去忠厚老实的香柏树妖却在听到李星垂问话的刹那间便毫不留情地双手使劲儿,把钟晚高高地抛了出去,绿幽幽的眼睛里波澜不惊。 “卧槽!!”钟晚在电光火石之间抱住头,脑海里闪过无数个摔到地上该如何打滚减少伤害的姿势。不过还没等他跌完一个抛物线,李星垂便毫无预兆地凭空出现在他身侧,伸手一托,将他稳稳抱在了怀里。 钟晚下意识地往香柏树妖的方向看去,那家伙居然已经变为树形,乖巧而静默地站在原地,与周围其他大树无异。 他不由气结,“这也太听话了吧!” 李星垂得意地一笑,“他们可是跟着我混到大的。” “说得有道理,所以刚才我被香柏树抛出来,也是你的锅。” 还没等李星垂想明白自己的锅是什么,钟晚忽然一个剧烈的挣扎,从他的怀抱里脱出,接着一个粗暴的扑倒,将他压制在地上,一顿胖揍。钟晚的拳头自然是伤不到李星垂的,他本来也没想真打,只是要抒发一下心底的怒气,让三黄知道,不要以为变成人形,宠物和主人的身份就反过来了。 打人不打脸,钟晚在李星垂坚实的胸膛和块块分明的腹肌上揍了一通,羡慕嫉妒之余,又伸手勾起他的下巴,挠了挠,恶狠狠地问:“三黄,不许把我当成随从或者宠物或者小弟,听见没?” “我没有。”李星垂的声音闷闷的,像是在忍着什么,微弱的萤光中,钟晚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得他道:“我没有小弟,他们就跟我养大的小孩儿一样。”他说这话也没错,这里的小妖们都是靠吸食他的灵力才活了下来,对于普通的妖兽来说,从天地间吸取灵气是很费劲儿的事,远远不如李星垂直接投喂来得容易。 “那你教我修炼,我不想做一个累赘。”这才是压在钟晚心底最沉重的负担,纵然李星垂身边的人手十分充足,他也无法忘记当初封宇和齐帆费尽千方百计捉住自己的后果。李星垂这家伙,做事根本不考虑后果 想到当初的事,钟晚的心软了两分,随手轻轻地挠着李星垂的下巴。后者被他压在地上,小腹上直接和两团柔软接触,脑海里的思虑都碎成了渣,所有的感触都汇聚到下方。这种陌生的感觉令李星垂难受至极,好似第一次发情期到来时般手足无措。不同的是,以往用灵力在体内运转能压下去的感觉,这回却无能为力。 更不用说喜欢被挠下巴的他被那么轻柔地一撩一撩的,简直无法忍受! 李星垂猛地一个翻身,把钟晚死死地反压到草地里,双腿收紧,将他整个人嵌在自己身下。钟晚刚要疑惑地开口询问,忽然就感觉到某种硬硬的东西正抵在自己的腿根处,伴随着李星垂压抑的喘息声。 “三黄,你先起来。”钟晚强自镇定着,伸手推了推他的胸膛。谁知李星垂像是被触到什么开关似的,手臂猛然收紧,像是要把钟晚揉碎一般抱住他,身体难耐地磨蹭着。 “阿晚,我好难受,怎么办” 不要用这么可怜的语气开污! 钟晚一阵头疼,但无论他怎么好说歹说,李星垂都不肯放开他,只是一味地磨蹭着。很显然,他对亲密之事一知半解,甚至透着些慌乱。 四周黑黢黢一片,就连流萤也仿佛察觉到什么,到别处游荡去了。钟晚谴责了一番脑中冒出的妥协念头,又不忍心见他家三黄始终在这儿难受,两相权衡之下,道:“你让你的小孩儿们先离开这边。” “喵喵!”李星垂立刻喵了几声,只听得一阵细碎的响声之后,万籁俱寂。 钟晚快要被这沙哑的喵喵声萌化了,他感受到了自己内心防线的堕落。 “你稍微起开一点,我把手伸进去帮你,好不好?” 李星垂哪有说不好的。他有听李凌绝传授过一些技巧,对方跟他说要循序渐进,最好是能让钟晚主动。没想到这么胡搅蛮缠一通,钟晚竟然真的愿意主动,看来李凌绝也有聪明的时候。 他稍微抬起身体,钟晚果然纠结地把手伸了下去,摸到那处,缓缓地动作起来。 从未尝过这等欢愉的猫主子登时什么都想不到了,他扑在钟晚身上,又是舔又是咬的,好像一只真的猫咪似的,在主人身上留下独占的痕迹。 热乎乎的身体不断被没有章法地挑逗着,搞得钟晚也难耐起来。他不自觉地加快了手上的动作,想要快点结束这样的折磨。好歹他曾经也是自给自足经验丰富的人,对李星垂这样的菜鸟来说,自然是承受不住。 猫主子脑袋里仍旧是一团浆糊,只知道不停地叫着阿晚,阿晚。 片刻之后,李星垂舒服地瘫在钟晚身上,舔了舔他的脖子,满足地道:“好舒服。” 钟晚一把将他推开,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家伙倒是舒服了,留下自己被蹭得不上不下的。李星垂站起来,不明所以地追过去,见钟晚四处张望,便提醒道:“你不是让我把香柏树他们都支开了么?” “呵呵。”欲求不满的男人通常心情都很差,钟晚简直不想给李星垂好脸,随意找了棵树靠着坐下,准备将就着睡睡。反正更深露重的,估计冷着冷着,也就冷静下来了吧。 李星垂化为猫形,给自己施了个洁毛的小法术,一身清爽以后跳到钟晚的膝盖上,准备继续蹭睡。但很快,他就感觉到了钟晚身体的异样,这体温,比平时要高上一些。 (接着自行车) 第11章 .16发|表 被钟晚体内的大量灵力直接催生到巅峰状态的李星垂驾云而行,可谓是一日千里,不出两日便到达了居延境内。被他逼回原形的齐帆相当凄惨,李星垂将他囚于寒冰牢笼中,照旧是提溜在手上。 “在进妖境前,还有一件事需要搞清楚。”李星垂站在漠漠黄沙中,眯眼望向陈朝军队驻扎的方向。 钟晚隐约有种不太妙的预感。在知道和李星垂对决的人就是齐帆时,他便产生了这种预感。原因无他,本该在战场上镇守的征西大将军竟然出现在晋阳拦截李星垂,用的还是犬妖族林氏一脉擅长的御火之术,很难不令人想到同样身在军营的林元森。 他实在不敢相信,林元森会纵容,甚至是和齐帆合谋对李星垂出手。 即便李星垂如今已达到巅峰状态,他也不会对未知的势力贸然出手。失去钟晚的教训让他意识到,任何微小的纰漏都会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比如,他们派在军营的人居然全数失去联系,就连林元森也是一派静默,完全没有传来消息,才会让齐帆骤然出击得逞。 “星垂!”背后的戈壁中忽然蹿出来一个人影。那块竖起的巨大褐色石头分明没有任何缝隙,李凌绝仿佛凭空出现一般,一个闪身到了李星垂身侧。 “犬妖境的入口竟然就在军营附近如此明显的事怎的现下才注意到?林元森有和妖境内的人联系过么?” 李凌绝唉声叹气地摇头,“正是因为没有,我才没能及时注意到他的异状啊!犬妖们都忙着和他们的妖王打架,你若再不来,恐怕封宇就要疯了!” “怎么会这样?”听李凌绝说得如此严重,李星垂迟疑地望了眼军营,把手上的冰封牢笼和怀里的药菟塞到李凌绝手里,“不论如何,我得先去军营里探一探。你先把齐帆带进妖境里,这是我以百炼冰制成的牢笼,犬妖的天狗炎火也无法使之融化。还有药菟,你应当在盈满村见过他,他中了黄蔓草的毒,目前听不见也看不到,你先好生照料着。” 李凌绝接过两只妖,无奈道:“他们哪有时间来管齐帆?你也知道,犬妖跟虎妖和我们不一样,他们狂化以后可以发挥出超然的实力,只是会伤害身体,极其霸道。我看你如今今非昔比,冰封术又正好能克制妖王的炎火,不妨帮他们个忙。” 他顿了顿,似乎是感应到了李星垂胸前的一团灵气,踌躇道:“犬妖族的大长老对灵石颇有研究,若是能得他相助,兴许能救钟晚一命。” “大长老我自然是要去拜访的。”李星垂上下打量李凌绝,“你倒是对犬妖族的事很上心。” 李凌绝闻言显得有些窘迫,“我这不是怕你着急钟晚的事嘛!”他内心则是咆哮不已,为什么老大在没了钟晚以后会变得聪明了这么多! 李星垂眯了眯眼,没再逼问李凌绝。他从指尖逼出一些灵力凝聚为灵石,递给李凌绝。以灵石为证,通过犬妖长老的施法,非族内妖兽便可出入妖境。 齐帆治军很是严谨,即便他不在营中,士兵们也丝毫没有懈怠,巡视得十分严密。由先前秦风表露出的势力可推测出,朝廷里潜伏的妖兽恐怕比他们想象中还要多得多,恐怕这军营里也多得是深藏不露的人。 李星垂在外面将气息隐藏得完完整整,捧起藏在胸前衣襟中的钟晚,道:“阿晚,得委屈你一下了。”说着他化为猫形,将灵石往后一抛,现出两条尾巴,将灵石牢牢卷住。 魂灵附在灵石上的钟晚只觉这两条尾巴还真是孔武有力,把他卷起来不说,居然还不摇不晃的。 三黄敏捷地潜入军营中,悄无声息,骗过守卫巡逻的士兵直接来到主帅营帐前。也不知是否为求谨慎,这回林元森倒是没有泄露出一丝妖气,李星垂只能透过残留的一些气息来判断他去过哪些地方。而这主帅营帐,无疑是最可疑的地方。 营帐中隐隐传来什么东西轻微碰撞的声音,有人在里面。 李星垂的猫毛一根一根竖起,可见他已警惕到极点,双尾把钟晚夹得更紧。钟晚的魂灵在灵石中不安地震荡了几下,只觉现下的姿势和视线都古怪极了。 李星垂悄悄地闪进营帐之内,因着主帅不在,帐中并未点灯,但却有一个娇小身影伏在案头,借着一盏油灯的光,仔细地翻找着什么。 此人丝毫没有察觉到地上猫咪的靠近,李星垂稍一思索,便知她只是个普通人。 钟晚借着昏暗的光和仰视的视线,越看越觉熟悉。就在这人找累了不经意间往他们所在的方向望过来时,她的面容忽然被尽收眼底。若钟晚此刻能出声的话,他一定已惊叫起来——此人竟然就是李星垂派小妖们遍寻不见的赵晴晴! 她竟然根本没有往京都去,而是追随林元森到了西北。可她又是何时寻得林元森的行踪的呢? 在钟晚百思不得其解之际,赵晴晴已回过头去继续翻找起来。她看不见隐身的李星垂,还以为自己的行动未被发觉。就在她抬手翻过一页纸时,营帐忽然被大力掀开,一道刺目的阳光射入进来,直把赵晴晴吓得手一软,摔了一地的军机要件。 “小心!”林元森严肃地喝了一声,闪到赵晴晴身边护住她,眼睛盯着李星垂的方向。 李星垂啧的一声,化形解除了隐身,尾巴一甩,把钟晚的灵石握到手里。他方才见赵晴晴竟然在这里出现,忍不住泄露出了一丝杀气,没想到林元森这么快就捕捉到了。 “星垂,这件事你得认真地听我解释。钟晚——”林元森话音未落,李星垂伸手如闪电般攫住他的脖子,在赵晴晴的失声尖叫中把他往案上一按。 “你还有脸提阿晚?他把你当成多好的朋友”李星垂的猫样瞳仁拉长到一个诡异的程度,额间隐约显出的青筋昭示着他的耐性所剩不多。 “我、咳,我绝没想到他会变成这样!”林元森艰难地一字一句地解释,“我们只是想阻止你来西北。” 这背后果然有什么秘密。 李星垂的胸膛剧烈起伏了两下,总算克制住快要暴走的灵力。他松开林元森,下一刻却手一挥,漩涡般的寒气从他的手掌间溢出,眨眼间便化为尖利的冰刃,直指林元森各处要害。被团团围攻的林元森丝毫不显惧色,反而镇定地道:“是朝廷想要害你,皇帝一直有一个厉害的计划,从很久以前便开始着手进行。” 这倒是一点都不让李星垂意外,他早看出皇帝没安什么好心。表面上对妖的事情懵懂不知,还让他得蒙圣宠,私底下却悄悄培养各种妖兽作为自己的死士,更别提身边还待着一个云重这般实力不明的人。 不过他眼角余光扫过站在旁边脸色发白,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意外的赵晴晴。她果然知道他们这群人的身份,当初在盈满村的时候,究竟是不是刻意接近,还有得一想。 “此事我也是到了军营才知道的。”那边的林元森继续解释道:“齐帆似乎一早就知道这件事,而且一直想阻止你和皇族深入接触。早先他似乎被皇帝笼络过,但他渐渐知道他们究竟要干什么样的事,便萌生了退意。” 说到这儿,林元森的目光有些黯然,“他要去亲自截你的时候,我没能拦住。” 李星垂的脑中飞快闪过一个念头,他面露惊讶,问:“你跟齐帆难道是兄弟?” 钟晚本来安稳地透过李星垂的指缝注视外面的情况,这一听差点没被吓得魂魄出窍,这是什么鬼联想!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林元森竟道了声是,嗫嚅道:“我想考武举,就是想接近他。这是我爹交给我的事,他和齐帆的母亲在外历练时认识,后来各自分开。没想到后来有了齐帆,消息也是很久以后才传到犬妖境。听说他过得很不好,我爹就想把他接到犬妖境去。” 李星垂嗤笑道:“怪不得,他的天狗炎火竟修炼得如此炉火纯青,想来他天生便不是做猫妖的料,只是外形像猫,却承袭了犬妖的妖力。”如此想来,当初齐帆叛逃出妖境,甚至抽去了比他厉害的哥哥的妖力,便是靠的这份犬妖的力量。 “当初他给我找这么多麻烦,就是想让我在京都知难而退?后来我顺了皇帝的意前往西北,他又着急了?”李星垂的话中带着满满的讽刺。钟晚也觉得奇怪,若是齐帆知道点什么,想要阻止李星垂的话,早说不就好了,干嘛要这么麻烦。 “这个我也不清楚。”林元森露出疑惑的表情,“总之,那件事的确万般凶险,所以我赞同齐帆阻止你的做法。星垂,你要小心,绑走犬族妖后的就是云重手下的死士。我听齐帆说,虎妖族唯一的九阶妖兽早已被云重亲手逼疯,剖心而亡,是以现下虎妖族的所有势力都由他掌控。如今他们正在对犬妖族动手,下一个很有可能就是你,所以你千万不能进妖境!” 第11章 .23| 林元森说完这话,李星垂就以一种看白痴的目光望向他,“你的意思是,我不进犬妖境,他们就会主动放弃计划了?” “话不是这么说,只是如今犬妖王身边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你进入妖境,就等于把一举一动都暴露在朝廷面前。你也知道惊羽卫吧,就是殿试刺杀后把我抓起来的那批人,他们有一波专门在暗处行动的妖兽队伍,相信你已经在晋阳和他们打过照面了。” 李星垂闻言挑眉,“你的意思,是要我坐以待毙?虽然我不知道皇帝究竟想干什么,不过你刚才也说,他似乎必须要对四大妖族的九尾妖兽下手,应该就是要拿到我们的妖心。也就是说,少一个都不行。既然如此,为何不直接从犬妖王那儿开始着手,只要拦住一个,他们的计划不就无法达成了么?” 林元森一时语塞,“你要这么说也对,可是” 以他爹前一阵传过来的消息来看,犬妖王的情况怕是不大好,就算是阻止住了,他狂化过度,身体也会迅速衰竭下去。现下妖境里闹成一片,他们林氏一脉要求推举一位新的妖王出来,封氏一脉则执着地想要先解决现任妖王的问题。 李星垂若是想摆平这件事,恐怕得耗费掉不少的妖力。 谁知李星垂一点都不考虑躲起来的提议,摆手道:“我讨厌日复一日的周旋,他们既然想要妖心,必然会派人来取心,到时候顺藤摸瓜,不比什么都方便?” 九尾妖兽似乎都有这个通病,认为什么事都能靠力量来解决。想到妖境之内发狂的犬妖王,林元森也的确有些恻隐之心。就在沉默之时,一直在一旁不说话的赵晴晴忽然道:“这个人,不,他是三黄,三黄知道齐帆在哪里,对不对?” 她穿着一身小兵的衣服,头发和身上看起来都脏脏的,眼睛却坚定而明亮。钟晚还以为她是追着林元森到这里来的,如今却听她问齐帆在哪里,真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李星垂沉着脸看了看林元森,又看了看赵晴晴,沉吟一会儿,道:“赵姑娘,你在盈满村的时候,该不会是把林元森错认为齐帆了吧?” 他只是不确定地一猜,没想到赵晴晴的脸色却忽的一变。 “我和齐帆身上,有类似的胎记”林元森尴尬地解释道。 她瞟了眼林元森,愧疚地低下头去。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被困在方寸之间的钟晚想了想,也明白过来,随即觉得很是无语。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估计赵晴晴五六年前失踪也是跟齐帆有关了。怎么这些妖兽都喜欢跑到他们村子里面去,难不成盈满村有什么招猫惹狗的秘密不成? 李星垂对这些情啊爱的不感兴趣,他哼了一声,道:“齐帆由我先接管了,他既然做出这样的事,就要有付出代价的决心。” “你说什么!”赵晴晴急得不行,上前想要拉李星垂的手臂。后者啧了一声,嫌弃地甩开手,忽然又意识到手里还攥着钟晚,忙抬起手问:“阿晚,你没事吧?” “阿晚?”赵晴晴神色古怪地看着他手里的小石头,愣了愣,接着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似的,对李星垂投以同情的目光。 李星垂忍住了想要抽她的冲动,袍袖一甩,扬长而去。赵晴晴还在后面想要追,林元森却知道以他们根本就拿这只猫妖无可奈何。 犬妖境内的景象和钟晚想象的很不一样,他们凭空穿过戈壁上的硕大石块到达这里,本以为会到一个犹如仙境的地方,谁知道这里竟然在下雪! 以钟晚现在的身体是感觉不到冷的,可这白茫茫的一片仍然让他的魂灵下意识地震颤起来。好熟悉的感觉,好像他曾经在这样的地方待了很多年似的 “星垂!”李凌绝此刻已变为原形的大黄猫,从雪地里跑过来,留下一串脚印。他扒住李星垂的衣袍,着急地道:“不好了不好了,我方才把药菟带到大长老那里去治病,本来还好好的,谁知那只松毛狗看见我手里的牢笼,居然炸毛了,死活不给治,还让我把齐帆给他,说那是他儿子!” 李星垂倒没有多惊讶,只是觉得很头疼,“原来林元森是大长老的儿子” 妖境内灵气充沛,李星垂踏着气流很快便到了大长老家门口。这是一间看上去不甚坚固的石屋,屋顶上覆盖着厚厚的一层雪。犬妖族似乎格外偏爱住在雪山里,连带着他们的妖境里都是冰雪连天。俗话说物极必反,兴许是由于他们的妖力阳气太盛,是以需要阴冷的地方来压一压。 李星垂在来的一路上偶尔遇见路过的小犬妖,都好奇地打量着他们这两只误入的猫妖。李星垂对犬妖的愚蠢又多了一层认识,这里的环境如此适合猫妖族作战,如果猫妖真有攻占之心,犬妖不早就玩完了? 他们到达时,大长老正气急败坏地对着冰雪牢笼吹胡子瞪眼,他解不开这笼子,也就救不出自己多年未见的儿子。想当初,他还是趁齐帆出妖境的时候,偷偷去看过一眼。据说这孩子在猫妖境里过得很不好,想也知道,他的便宜爹大概看出他不是自己的种,对他肯定没好脸色。 自大长老夫人因为修炼走了岔道而过世后,他便一直想把在外飘零的儿子找回来,谁知道再见面时,他竟被人打成这副惨样,还被关起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李星垂一进门,就撂下一句快要把他气晕的话:“就算我把他放出来,他也干不成什么,他的大半妖力早就被我抽出来了。” 抽取妖力是件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的事。它需要在妖兽完全失去意识的时候进行,可即便是睡觉的时候,妖兽也不会彻底放下防备,所以唯一的方法便是彻底将一个人打败打服。 想到李星垂曾经把自己的儿子吊打过一顿,大长老更是不想见到任性的猫妖,怒气冲冲地指着门道:“你给我出去!” “呵。”李星垂觉得好笑,他完全没有必要对这种人留情,“你当初不负责任留种的时候,有想过他可能会变成现在这样么?有想过他可能在不被期待的情况下出生,在不属于他的地方受尽磨难,最后独自出来闯荡,遇上强敌就此夭折么?” 大长老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李星垂像是没看到似的继续讽刺:“没爹娘疼的孩子,总是要早当家的。他的性子又是吃不得亏的,有什么仇报什么怨,不是我也会是别人。” 李星垂说的话简直是字字诛心,钟晚作为一个旁观者听了都觉得无言以对,大长老想必得心塞死。胡子老爷爷很是怒瞪了他一会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后,像是被打蔫的番茄一样,整个人都垮了下去。 “你先把他放出来,要治什么,拿过来。” 李星垂也不啰嗦,手摸到寒冰牢笼稍一用力,坚冰便化为了一滩水。钟晚则被他小心翼翼地捧出来,和药菟一起放到了屋内的软塌上。 他忽然发现,自己能够吸收掉冰牢灵气的能力似乎还蛮特别的,至少李星垂似乎做不到 “这个好治,每天喝草药就行,我这儿正好还剩两副,先用着。”大长老掏出两副草药扔给李星垂,再看了看放在桌上的石头,忽的神色一滞。 “这、这石头是哪里来的?” 他抱起被冻得失去意识的儿子放在怀里,运起灵力替齐帆驱寒,眼睛却牢牢盯着石头上。钟晚感觉浑身不自在,不知道这胡子老爷爷是不是看出来自己的魂灵,这种暴露在陌生视线下的感觉很不好。 李凌绝见李星垂表情很臭,忙问:“有什么不对吗?这应当是一块修炼成精的灵石,因着星垂先前不小心吸取了他的灵力,所以变成了这般大小。应该有办法能变回来的,对吧?” 大长老的脸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后神情复杂地道:“是有办法,把他放在灵力充沛的地方,过个千把年,也就变回来了。” “你说什么?”李星垂着急得不得了,使劲摇着大长老的肩膀。 大长老骨头都快被他摇散了,咳嗽几声,一瞪眼,道:“这可不是普通的灵石。你老实说,你吸了他的灵力,是不是感觉到体内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好像取之不竭用之不尽?” 李星垂脸色一僵,启了启唇,一咬牙道:“这不是真的。”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从前那种巅峰时的感觉太过晕眩,他也不确定这回是不是一样的情况。在被大长老点破以前,他一直觉得这种好像可以掌控一切的灵力不过是自己的错觉,是他久未化出九尾以后产生的错觉。 大长老抱着褐色的猫咪,一边抚慰一边悠悠地道:“这是一千多年以前的事,四大妖族里的小辈们早就不知道了。要说这块灵石的形成,那可是有我的一份功劳。” 第11章 .23发|表 钟晚艰难地把手从毛茸茸的尾巴包围中抽出来,去够放在床榻边上的水壶。他上辈子一定是章鱼烧吃太多,才会报应到这诡异的世道中来,被一只猫妖的九条尾巴紧紧缠住。 一想到昨晚的战况,钟晚在脸红之余不免心有余悸。李星垂这家伙在激动的时候直接现出九条尾巴,还不安分地缠在他身上,差点没把他吓软。不过很快他就顾不上这么多,身体的敏感点全部被照顾到的感觉还真是咳咳,停止。 “你要喝水?”李星垂从背后抱着他,一手搭在他的腰间,一手放在他颈后,一抬眼,一条猫尾直接甩出去把水壶卷了过来,放到钟晚面前。 世上怎会有如此奇异的构造?! 钟晚喝了好几口水解渴压惊,不舒服地挪了挪身子,“你不要抵着我后面,走开。” 李星垂嗓音沙哑,“又没什么事,早上活动活动筋骨也好”他说着又要压上来,钟晚却一翻身,愤怒地把他的脸拍开。 “你到底施的什么法?明明我昨晚还觉得不适,为什么今早就——你不是不会医术么?”可怕,如果李星垂连那处都能给他治愈掉,以后的日子可还怎么过! “小伤而已,我不是跟你说,我这一年来学了不少东西嘛。” 钟晚把他凑过来的脑袋推开,抓住一条猫尾,眯眼威胁:“我知道你的尾巴很敏感,你要是再乱来,可别怪我不客气。再说,昨晚我答应你第三次的时候,你明明说过今日要教我修炼法术的。” 李星垂闷闷不乐地推开,把九尾一收,坐起来套上外衣,把钟晚按回枕头上,“那你先躺着,我出去给你找东西吃。” 封宇寻来的乡村逸事里依稀有这个情节,是在故事的结尾处,说他们俩回到乡村生活,过上了“男耕男织”的生活。说起来这陈朝的老百姓竟然会看讲男男的话本子,也不知道是猎奇还是好男风。 李星垂看这话本还看得挺认真,竟是从里面学到了不少经验。钟晚方才被九条尾巴缠住热得慌,再加上全身上下并无任何不适,早就不想再继续躺在床上。他一掀被子,不由分说地下榻穿鞋,“你能找到什么吃的,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 钟晚去厨房里烙了几个鸡蛋饼,和李星垂坐在外间将就着吃。刚吃了两口,就见陆子谦一身黑衣整装待发地走进来,要和李星垂辞行。 “我还是放不下心来,先出去看看。月下楼这一年来都是由陆鸣调遣的,想必也得到了一些消息。我怕惊鸿要跟着我,趁她不注意的时候让她睡着了。等她醒来,你让她千万不要出去找我。” 李星垂点点头,居然没有像昨日那般激烈地反对,只是确认般地询问道:“你真要走?” “是。狐妖族虽然暂时没什么危险的消息传来,可我毕竟离家多年,该回去看一眼了。” 陆子谦走后,李星垂很是沉默了一会儿。钟晚琢磨不透他的想法,问他他也只是摇头。后来等到惊鸿醒来,果然把陆子谦打骂了一顿,可听说他要回自家的妖境,也熄了追过去的念头。四大妖族虽时有联合,可毕竟各家管各家的事,像他们这回这样进入犬妖境,也是形势所迫,平日里若不是极为要好的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 于是,在等着虎犬两族战事结束的这段日子里,钟晚就在犬妖境里学起了修炼的法门。李星垂先是教他如何分辨体内四种不同的妖力,接着又教他怎样把灵气使出来,转化为各种不同的性质。光是学这个,钟晚就觉得自己的悟性简直是被狗吃了。别说使出有杀伤力的法术了,他就是逼出一股冰或火性质的小气流就要费半天劲儿,偶尔冒个小火星出来,都要激动半天。 “学这些东西并非一日之功,我可是从小学起的,你天赋不高,耗费的时日自然要更久些。”李星垂用着安慰的语气说这种伤人的大实话,钟晚很不想听,不过他不得不承认这家伙说得是对的,自己的确对于修炼之事很没天分。 “不过”李星垂咬了咬他的耳朵,“有一个更适合你的法子,虽然攻击力不强,不过很适合保命,我看你还是先学这个。” 钟晚反手摸他的耳朵,“三黄,不许得寸进尺。” 这家伙自从尝到了某事的快|感后,便食髓知味,整日以教法术为名,行骚扰之事,一点都不正经。 李星垂被摸到的耳朵抖了两抖,却没有像平时那样弹开,他凑近过来搂住钟晚,嘿嘿笑道:“我如今觉得,这样还挺舒服的。” “真是不要脸。”路过院子的惊鸿瞪了他们一眼,抱着盆子去给花盆浇水。虽说这里的林木都是靠封氏和妖境内的灵力在加持,但惊鸿整日无事可做,也只得侍弄花草。钟晚挥开李星垂,过去帮忙。 “阿晚,你的体质果真不凡。你看,昨日你浇的这半边,我浇的那半边,这才一天的功夫,你这边的花苞竟然都开了,还俱是上品。” 钟晚一看,果真如此,假若他今后不跟李星垂去妖境,就在俗世生活,一定能找到很多赚钱的好办法,说不定连十八学士都能一株接一株地种。他想得美妙,李星垂却又阴魂不散地跟过来,“别说是花了,以阿晚如今能运用体内灵力的种法,我看妖境内一些珍稀的草药他也能种出来。以后等回了猫妖境,玄灵长老一定会把阿晚抢走,让他去药田里当药童的。不行不行,我还是要勤加修炼才行。我爹说不定会帮着玄灵长老抢人。” 谢天谢地,李星垂终于意识到他身为一只九尾猫妖,每天的日常并不该是调|戏别人,而该是勤奋修炼。 “若他真能消停几天就好了。”钟晚松了口气继续给花松土。 惊鸿低头摸了摸一株芍药,黯然道:“星垂他总是有分寸的。其实你们这样也挺好,朝廷虽有异动,妖族的力量却仍是绝对的。将来等他继承妖王之位,你们好好过日子,比什么都强。” 钟晚一惊,惊鸿这话说的,好像她自己要远行似的。他忙连声劝慰,叫她不要担心陆子谦,虎妖们现在在辽东忙得焦头烂额,想必是没有心思管狐妖族的。 惊鸿却只是笑笑。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封宇也接到消息,说是犬妖们已经在往回赶。他们在虎妖境内设了个昼夜不停燃烧的炎火大阵,又在更内层以遮天蔽日的树木将妖境团团围住,包管让这帮家伙好几年都见不得光,出不来妖境。 不过,留在妖境的虎妖其实已经不多,云重带了大批人手拱卫京师。犬妖们正是看破了这点,战胜后也没大加残杀,只是给个教训,敲山震虎。 药菟仍旧急得团团转,如今李星垂早被他放到不知第几位了,他日日都在担心云重会不会派人攻过来,毕竟现在封宇虽未达到九尾,却是名正言顺的犬妖王,保不齐有什么危险。封宇对于无法救出母亲这点一直耿耿于怀,是以在犬妖们都回妖境之际,他的姐姐封妍却和李凌绝一起前往京都,试图营救前一任妖后。 钟晚听到消息后一时无语,转而问李星垂,“你说,李凌绝这样,是不是典型的要美人不要命?” 李星垂哂然一笑,“他精明得很,这次去京都必定带了不少人马。我们在猫妖境的小孩虽说都最听我的话,但他的威望也不差。更何况,他一向喜欢出其不意,云重和皇帝既然敢同时打四大妖族的主意,就要准备好应对这些焦头烂额的事。” 他话是这么说,钟晚还是有些担心。索性他除了修炼和养花以外,没什么别的事,时不时就去封宇住的地方找药菟,边赏雪边说说话,顺便了解一下封妍的情况。若李凌绝是单相思的话,回来后怕是还有一阵鸡飞狗跳。 药菟在钟晚昏迷恢复的一年里,自然是见过封妍的。据他说,这位姐姐和封宇一样,都是走严肃路线的,要不就是面无表情,说话四平八稳,除了是个漂亮姐姐以外,别的地方都很无趣。 钟晚听完不禁暗暗吐槽,封宇还不是一样的无趣,可你宝贝得跟什么似的。 “不过,封妍姐姐的法术很漂亮,她走过的地方有万花次第盛开,花瓣漫天飞舞,当真如同天女下凡一般!” 望着药菟憧憬的双眼,钟晚不禁疑惑,难道这就是玛丽苏的始祖?看来下次他得去看看市面上有没有专讲封家的话本子,不是说自从李星垂的身份暴露以后,这种不知从哪儿流传出来的话本就很是流行么。 “药菟,外面这么冷,小心掉毛,快进屋。”封宇驱使着轮椅到门口,抬眼沉静地望过来。药菟应了一声,飞跑过去,中途停下来朝钟晚回头一笑,“钟晚哥也快回去吧,再晚星垂哥会找我算账的,他说你也很怕冷。” 钟晚目送他们进屋,隐约听见药菟委屈地说了句“不叫星垂哥叫什么,我以前叫的是星垂哥哥”,然后是扑通的一声,细细的呜咽传了出来。 哎,真是造孽哟。 第11章 .28| 钟晚原本以为他们会等到犬妖们回来再离去,谁知道京都里忽然传来消息,说是整座城池一夜之间被繁花覆盖。百姓们起初是惊喜,以为花妖将要下凡。可看多了以后,却又觉得分外可怕,像是整个京都都要被花给淹没,一时之间连出行都困难重重。 “封妍这一招虽是为逼出惊羽卫的人马,可未免劳民伤财。”封宇对李星垂连连摇头,“妖族祖上皆有训诫,不得对寻常人出手,否则若是妖兽在俗世横行,岂非要天下大乱?也不知李凌绝是不是根本拦不住她。” “看来也只能我去京都一探了。”李星垂倒是从未放弃过去京都直面皇帝的想法,此刻听闻封宇带来的消息,更是意动。 这回陆子谦不在,惊鸿又早闲得头上长草,根本没人能拦得住他。钟晚倒是没什么想法,反正猫主子有自信,就让他闯去。 一行三人出了妖境,眼前是一片荒漠,哪里还有军队的影子。 “北狄的事看来果真只是个幌子。”李星垂一笑,“也不知道皇帝是和北狄达成了什么协议。一方面可以将齐帆和军队里有异心的妖兽引到西北来,另一方面还可以让我过来,在这一路上探一探我的实力,算盘打得不错。” “不过对你的能力或许有所错估,阿晚。”李星垂沉思道。 “我?”钟晚忽然彻悟,“说起来我根本不该跟着你出来,是吧!若是皇帝想要剖你的心,我是不是很危险?” 李星垂似笑非笑,伸手要去拉他,被钟晚一闪躲开。 “人家要威胁犬妖王,都是抓妖后去威胁,你倒是坦诚,看来你也知道自己于我而言有多要紧了?所以此去京都要紧紧跟在我身边,否则把你放哪儿我都不放心。” 惊鸿在旁边做了个快要吐出来的表情,“得了吧,你俩赶紧的,别在这儿腻歪了。” 钟晚还是觉得有些不妥,可想到大批犬妖将会回到妖境,到时候人多眼杂,说不定更容易出事也未可知。 这回他们到京都不过是一个白昼的功夫,惊鸿也不用变为大雁,只需要舒舒服服乘着李星垂的灵气化作的柔软云朵,就进了京都。李星垂甫一飞进城内,脸色便紧绷起来。钟晚看着下方屋顶和街道上密密麻麻的花朵,倒不觉好看,只觉瘆得慌。 “这是要逼死密集恐惧症啊!三黄,没想到你也有这毛病。” “什么是密集恐惧症?”惊鸿好奇地问。 钟晚盘腿坐着跟她解释了一通,李星垂听罢摆摆手,道:“什么密集恐惧症,我不是在怕这个。惊鸿,你注意到没有,这京都里的风很不寻常,看来云重已将京城团团控制住了。我们也不必东躲西藏,直接回李府就是。” 说着,他已驱使着灵气往地上降落,远远的只见李府内黄澄澄的一片,和先前离去时大不相同。 “竟然是当初吸过阿晚灵气的花妖。”李星垂有些惊讶。 钟晚不明所以得很,“花妖?还吸过我的灵气?”为什么他自己却全然不知! 李星垂微微颔首,降落到那丛迎春花前,袍袖一挥,洒落了一地的花瓣。一个嫩黄色的娇小身影自花丛中幻化而出,低头唯唯诺诺地喊:“猫妖大人饶命!我、我这么做都是奉了犬妖大人的命令!” 她声音稚嫩,看身量不过是个七八岁的稚童,将将化形不久。 李星垂问:“你的说的犬妖大人,是封妍?” 小花妖点点头,抬眼望向李星垂背后。钟晚回头一看,一个身材高挑的女子仿若谪仙一般出尘脱俗,玉雪般的脸上带着一丝高傲的神情。她一挥手,小花妖便如释重负地跑过去躲在了她身后。 李星垂的手飞快抬起又放下,一道电光朝屋檐直冲而去,大黄猫肉肉的身体自屋顶上矫健地落下。李凌绝抬爪,被电光击中的焦黑印记正好在他脚下,再晚一刹那,恐怕他就要变成碳烤猫爪。 “我说,你不留在犬妖境谈情说爱,反而到京都来以身犯险做什么?”李凌绝慢悠悠地踱过来。 李星垂哂然一笑,“你把我府上搞得乱七八糟的,我进来就开始打喷嚏。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情,做出来有何用?” 封妍挥袖而去,留下一句冷气十足的话:“有没有用,你今晚便知。” 是夜,李星垂足不出户地待在府中,赏赏月,喝喝酒,顺便黏着钟晚不放,对封妍和李凌绝不知所踪的事情毫不在意。钟晚躺在花园里放置的软塌上,边吃葡萄边喝妖境高粱特质酒,忽然灵感一来,道:“三黄,你不是说要我给你们这酒起名么?” 这还是他刚到京都时,和李星垂做出的约定,后者早已忘得一干二净,此刻听他说起,“哦”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问:“你有决定了?” 钟晚抬手指着天上,“你看这月亮,到一千年以后,和现如今比,看起来还会是一模一样。这个我有发言权,你不许反驳。” 李星垂知道他来历不凡,并非只是灵石那么简单,此刻也顺着他道:“这我相信。” 钟晚满意地点头,“我不比你们这些探花状元有文化,就取个通俗易懂的名,叫千年醉如何?你不是说以我体内的灵气,逐渐修炼起来,活个千把年不是问题么?一醉千年,且让我们看看,千年以后这世道究竟会变成什么样子!” 说着,他豪气地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朝李星垂挑衅地望过去一眼,看得后者心痒痒。不过,钟晚给这酒取的名字让他有些耿耿于怀,一醉千年,意思岂不是把将来要和他一起度过的千年都当作是喝醉酒了么,这可怎么行! 李星垂一手揽过他的腰,刚要分辩,却听得风中一响,他汗毛一竖,搂着钟晚腾空而起,瞬间在四周筑起一道薄薄的冰墙。而此时,风刃却已布满了整个花园,将鲜花和亭廊来回切割出道道尖利的痕迹。 “惊羽卫来了。”李星垂挑唇一笑,立在空中袖手看着从四面八方扑过来的敏捷兽影。为首进来的妖以人身出现,赫然便是跟他有过几面之缘的云重。 “云将军亲自来抓我,就不怕宫闱之内出什么乱子么?” 云重站在下方抬首看过来,淡淡地道:“宫内自是有人留守的。” 李星垂摇头,“可云将军不在,有些东西可就不怎么容易看住了。” 钟晚知道李星垂指的是犬妖后,而封妍和李凌绝今晚的失踪多半也是为了去寻妖后。云重不慌不忙,只是盯着李星垂,“那些不重要的东西,不要也罢。” 今晚云重会出现在这里,已然出乎了他们的意料。毕竟这些日子以来,众妖都认定皇帝的目的就是要封住妖境,窃取妖族的力量。而要做到这个,四大妖族九尾妖兽的妖心又是必不可少的阵眼。少了犬妖后,想要钳制住犬妖族就更不易了。 不对,一定还有别的目的。 想通此节后,李星垂的表情一下就变了,指尖凝起电光,随时准备出手。云重却是慢慢地抬起手来,自袖口处拿出一个透明的小瓶子来,里面鲜红的液体悠悠晃荡,在月光上映出妖冶的颜色,看得人心中一颤。 云重仍是没个笑模样,李星垂却敏锐地感觉到了危险的逼近,就在他出手的那一刻,云重忽的把瓶塞打开,将那里面的液体往外一洒。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嗅到血腥气的李星垂竟是心神俱震,灵气紊乱不已,脚下一滑,便往地下直直坠去。他心里念着钟晚还不会御气而行,拼着口气在坠落到地上以前使出寒气托了一把。 “三黄!”钟晚落地时踉跄了一下,冲上去扶住李星垂,“这是什么法术?怎的这样厉害?” 李星垂按着胸口,周边的寒气迅速卷成一道屏障将两人护卫起来,而将他们团团围住的五六只虎妖则精神奕奕,丝毫没有受到这古怪血味的影响。 “上回我被刺杀,也曾闻到过这样的气味”李星垂直起身来,猫瞳紧缩,“这血一定是属于某个妖兽的,且量不多,否则你们早可以用它来制住我。既然它只对我有用,那必然跟我有某种联系” “你还是束手就擒的好。”云重冷冷地道,并未解释一句,只是比了个手势,埋伏的妖兽立时攻了上来。围在李星垂和钟晚四周的寒气忽然化为一道道冰刃,密集地朝四面八方射去,凌厉的寒气从李星垂身上不断散发出来,开始在两人身侧筑起透明的冰墙。 云重的神色终于有了变化,他往后急退,扬手打出一道漩涡般的风之屏障防住李星垂的攻击。 对方的功力竟然比上次更上一层楼,连这血都已制不住他了,看来关系还是不够近。 “撤!”云重打了个呼哨,正和漫天冰刃打得不可开交的虎妖们如释重负地退下,须臾便不见了踪影。 李星垂感受到妖气的远去,撤掉冰墙,将洒在地上的血液冻住,叹气道:“看来得把这东西撬下来好好琢磨一下,究竟是怎么回事了。” 与此同时的皇宫大内,从盆根错节的树枝藤曼撑住的地道悄然潜入的李凌绝正遭受人生最大的难题——他们刚靠近关押妖后的屋子,封妍便直挺挺地往地上倒,脸色惨白无比。李凌绝只得抱住她,问旁边战战兢兢的小女娃:“这可是你主子自己要往我身上倒的,我把她变回犬形,方便携带,不过分吧?” 迎春花欲哭无泪,你们都厉害,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第11章 .28发|表 突然降临在京都的天罚让整个大陈的百姓都惶恐不已,左右骁卫和惊羽卫皆是出动戒严,一时间人人自危。一向总摄军务的云将军据说在天罚中为救天子而身亡,以往总是跟在皇帝身边的杀神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小的老虎。皇帝平日在宫中和他的这只小老虎形影不离,只是这虎有些先天不足,怎么都长不大。 等到朝中的局势彻底平稳下来,已是好几年后的事情。 当瑶渊边上的第一朵鸢尾花开放的时候,妖境彻底回暖,畏寒的妖兽们都渐渐活跃起来。因着钟晚怕冷,李星垂特地花了老大力气将瑶渊的冰封解开,使得附近的地界都渐渐有了生机。 穷夜峰顶上的王殿内,钟晚从猫尾的纠缠中把自己给扒拉出来,伸脚就要下床穿鞋。 李星垂一条猫尾勾过来缠住了他,“等等,地上还冷,你先待着。” 猫妖们虽然个个都作天作地作妖,一副很厉害的模样,但对日常琐事真心不擅长。王殿里的地龙经过夜以继日的赶工才得以铺设完毕,很显然,妖力阴寒的猫妖从未想过,他们竟然会迎来一个畏寒的妖后。 李星垂抬起他的脚替他穿鞋的时候,钟晚一时发呆,想起自己刚到猫妖境时兵荒马乱的场面。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真看到李星垂受欢迎的场面,他还是被吓得够呛。满地的小奶猫朝他们喵喵直叫,李星垂曾说他出生时赤光冲天,紫云笼罩,万猫齐鸣,这会儿看来还真不是夸张。 妖会对比自己强大的妖兽有天然的敬畏之心,幼年时期更是如此。更何况钟晚身上还散发出一股诱人的香气,引得猫咪们全都往他们俩身上蹭。钟晚站在妖境入口,沉溺在一片毛绒绒中醉生梦死,李星垂起先还耐心地安抚了一会儿幼崽,可在看到有小猫竟然往钟晚的裆部蹭时,他立刻气得一把拎起小猫的后颈,往上一抛。 可怜的幼崽还没能学会御气飞行,被李星垂释出的寒气托在空中飘飘荡荡,喵呜喵呜的叫得好不凄惨。 钟晚叹了口气,正想让他把小猫咪放下来,却听得一声气贯长虹的呵斥:“李星垂!休得胡闹!” 来人长髯飘飘,相貌儒雅,若放在俗世必定是个摇头晃脑的教书先生,可李星垂居然一见到他就吓得立刻就把小猫放下,还挡在钟晚面前,讷讷地喊了句:“爹,我回来了。” 钟晚赶紧恭敬地问好。李星垂说过,他爹是猫妖族四大长老之首,在成年以前,他从来没能在打架上胜过他爹。 “嗯,我都听那些小妖说了,叫爹吧。” 钟晚吓了一跳,一时没反应过来,这位容貌上看着不过三十来岁的男子立刻一瞪眼,反问:“怎么,你不愿意?”李星垂也跟着眼睛一瞪,一副很是不可思议的模样。 钟晚欲哭无泪,只得顺从地叫了声爹,自此之后就开始了在李星垂家莫名其妙做客的日子。不过与其说是做客,倒不如说是家人似的自然相处。李星垂家里除了一个性格暴躁的爹,一个温婉美丽的娘,还有三个姐姐和一个弟弟,热闹得不得了。 钟晚到家的第一日,他们就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自家儿子、弟弟、哥哥要和一个男人过一辈子的想法,开始不遗余力地挖掘钟晚的剩余价值。 猫妖的日常跟钟晚想象中很不一样。按照李星垂跟他普及的幼时故事,好斗的猫妖应该整日里打来打去才对,可李星垂的哥哥姐姐们却喜好种田养花,日子过得好不惬意。于是钟晚便昏头昏脑的成为了猫妖境内大受欢迎的浇水工。 尽管妖们在种植奇花异草时都会注入妖力,可这其中的度很难把握,常常会出现灵草大片枯死,或是花朵养料暴走占据一整座山的惨状。 钟晚在浇水种草时从不刻意加注灵力,举手投足之间相当自然。李星垂的大姐观摩了一阵,趁他家弟弟被猫妖王叫去传承妖力的时候,把钟晚带到玄灵妖的住处,让他去后山的药田上试试。 这一试可不得了,钟晚身上流出的灵气全都恰到好处,玄灵妖只看得眼睛都瞪直了。他一琢磨,估计钟晚本身就是集天地之力修炼千年的灵石,和各类花草自有一种默契,种起东西来把他们这些粗手粗脚的人都比下去了。 玄灵妖如获至宝,每日都跑到李家门口去堵人。妖境和俗世并非一个空间,占地广袤,常常是一家人占据一个山头。不过这点路程对于动不动就飞起来的猫妖们自是不算什么难题。 李星垂刚刚接管妖境,前任妖王又一点不体恤他,甩手就和妖后去寻极乐仙山了。于是妖境内大大小小的打架纠纷,灵草归属权纠纷,都让他忙得焦头烂额,更不用说还要重新布置穷夜峰的王殿。 每当李星垂好不容易抽到空隙跑去药田寻钟晚的时候,玄灵妖都会冷不丁地蹦出来,偶尔还会有他爹在旁边帮腔: “年轻人,多干点事,少想些有的没的,小心纵欲过度!” “就是,你爹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没讨到媳妇呢!” 什么纵欲过度,他连边儿都摸不着一下好么! 李星垂憋屈的猫脸倒新奇,以前在妖境外这家伙是何等的威风凛凛,作天作地,结果在长辈的面前还挺听话的嘛。 晚上两个人躺在被窝里好不容易能说点话,钟晚摸着他的耳朵问他为什么这么怕四大长老。李星垂敏感得直接冒出了猫耳,照着他的颈窝一顿蹭之后,闷闷地说:“我不想说。” “是吗?”钟晚眯着眼抱手,“三黄,你现在可是不能对我为所欲为了”自从学会如何吸收妖力后,钟晚对李星垂可是毫不手软,尽管两人体内的灵气都无比浑厚,可被人夺走妖力时身体的反应会很糟糕,自然就不能这样那样再这样了。 以往撒泼打滚缠尾巴的招数不奏效了,这回连喵喵喵的卖萌都受到了挫败。 钟晚铁了心要知道猫爹和长老们能制住李星垂的秘密,丝毫不为所动。 堂堂九尾猫妖只能自暴自弃,索性一甩手,道:“那明早你自己看着吧!” 翌日钟晚醒得很早,兴奋地想要看看猫爹是怎么制住倒霉儿子的,说不定有什么妖术秘诀之类的。李星垂拉着他迈步往外走,猫爹果然瞬间出现,飘降在去穷夜峰的必经之道上,问:“星垂,你要带阿晚去哪儿?” “他现在是妖后,自然是要跟我搬到王殿去住。” 猫爹脸一沉,“你可别忘了,你俩可是答应过玄灵长老,要去他那儿帮三个月的忙!” “我不管。”李星垂面不改色,一副岿然不动的模样。 正当钟晚忐忑不安,心想他们俩是不是快要打起来的时候,猫爹忽然脸色一苦,儒雅的脸上竟是泫然欲泣,“儿大不由爹,你看看你,一成年仗着自己天下无敌,就开始不听话了。爹娘是老了哟,没办法管住你了。阿晚,你看看,世间有没有这样的道理,儿子当了妖王就要抛爹弃娘” 钟晚彻底愣在当场。李星垂给了他一个无奈的眼神,“在我们家都是我娘做主的。”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猫平时高贵冷艳的,可想要撒娇的时候好像能做得比谁都好,李星垂是一个,他爹又是一个。不一会儿他娘就过来了,好言好语地劝慰自家丈夫,直把钟晚看得目瞪口呆。 这以后,钟晚再也不敢怂恿李星垂去惹他爹,直到在玄灵妖那儿的活计告一段落,李星垂一直琢磨着该如何跟爹娘提搬出去的问题。他家房子虽大,可他的姐姐们都还没成亲,耳力又都是一等一的好,那些屏掉声音的小法术对姐姐们可是不管用的。 每回李星垂逮住机会纵欲过度,姐姐们都会摆出好几天揶揄的表情,连他天真烂漫的弟弟都来问哥哥,晚上发出来的羞羞声音都是什么意思。 还是占山为王来得好啊! 谁知有一日,李星垂的爹娘竟是留了张条就携手出游了,一边说要去琉球那边玩,一边又说顺便找找极乐仙山。 于是钟晚就顺理成章地搬入王殿,每天种种花草,看看打架,照顾外出的猫妖夫妇寄养的幼崽。李星垂一日送三封信给李凌绝,让他火速滚回来帮忙管事情。 直到第三个年头,李凌绝才和封妍一起抱着小猫崽施施然回到妖境。李星垂拉着钟晚甩手就走,终于和陆鸣接上头,开始游历大江南北。一路由南到北,再到东,钟晚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问:“你说人人都想找到极乐仙山,那到底是个怎样的地方,是不是在海上?就像传说中的蓬莱仙岛一样。” “没有谁知道。”李星垂看上去倒不是很感兴趣,“活得久的妖会很想去极乐仙山,因为他们什么都见过,只有极乐仙山这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才足够吸引人。不过有种说法说,瑶渊和极乐仙山相连,只是瑶渊无穷无尽,谁都没能走到它的尽头过。” 钟晚听完这席话以后也没放在心上,仍是和李星垂一起把陈朝疆域内的景致都游览了个遍,甚至看了一次武林盟主选举大会,发现江湖门派中混迹的妖兽还真不少。后来惊鸿和陆子谦的好消息传来,前者非要回猫妖境养胎,钟晚便激动地匆匆赶回去看望。 李星垂很不想回去面对妖境里的一堆破事,于是在市面上淘了一堆讲自己和钟晚的话本子聊以慰藉。钟晚起先不知道,后来看见藏在床底下的话本子,一翻出来,全是少儿不宜的情节。李星垂居然还现学现搬,把里面的姿势试了个遍! 一怒之下,钟晚把那堆话本子全都扔下了穷夜峰。等到李星垂发现的时候,他的珍藏早就随着瑶渊的流水飘走,再也找不着了。 又过了好些年,等钟晚想到自己穿越到这个古怪世界的缘由时,不由得问起当初那本乡村逸事的下落。 李星垂冥思苦想一阵,唔了一声,怨念地将钟晚扑倒,“你不记得了么?你亲手把那书扔下穷夜峰了,估计还在瑶渊里泡着吧。” 等等——钟晚把李星垂在身下作乱的手推开,坐起来托着下巴,不禁细思恐极。如果瑶渊和极乐仙山真有关联 “我说三黄,说不定我就是你们说的那个极乐仙山来的!” 至于等到猫主子理解到这话,则是很久很久以后的故事了。 ——正文完 第12章 .4| 在李凌绝的一群小猫崽和小狗崽们都开始打架打得地动山摇时,李星垂手底下终于有足够的人手可以处理各地小妖们闹出来的事情,他自己也得以闲下来,带着钟晚踏上了西行的旅途。 既然是要看风景,他们自然不是飞着去的,一路经由戈壁向北进入莫斯科公国境内,冰天雪地的一片令钟晚完全无法承受,他买了好些背心棉袄,把自己裹成了一个球,又雇了辆马车,就蹲在里面不出去了。 李星垂也是第一次出陈朝国境,对于这些身材高挑,肤白体壮的异邦人充满好奇。他们雇的两个马车夫本就长在边境,深知邻国的富庶,一见这两个袍袖飘然相貌俊逸的男子想要坐马车游历,便争抢着揽下了活计。 因着语言不通,李星垂又雇了个向导,一行五人沿着公国的要镇走走停停,很是惬意。这一日将要行到莫斯科,李星垂不愿闷在马车里面,骑着公国特有的阿尔金马在马车附近溜达,忽的叫了声阿晚。 “前面有一处庄园,本想着进莫斯科城内再歇息,不过这庄园倒是特别的很,你说不定会有兴趣。” 钟晚顺着他马鞭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一片一眼望不到头的宏伟建筑群朝后延伸而去。相比于他们这一路上见过的其他贵族庄园,这一栋的气势和精致程度无疑更胜一筹,不仅有隐约可见鲜花盛开的美妙花园,还有完全呈对称状的宫殿式楼群。 向导诚惶诚恐地解释道:“这是伊凡三世殿下的行宫,可不是什么寻常庄园。”他又讲了一通伊凡三世的战争才能和独断专行,劝他们打消进行宫的念头。向导这一路过来,也不是没发现李星垂异于常人之处。他知道这位若想做什么事,他们是绝对阻拦不住的,因此话语中已是带上了恳求的意味。 李星垂却不理会,只是问钟晚:“阿晚,想进去看看么?” 钟晚对传说中颇有才干的伊凡三世自然是好奇得紧,可想着这两位马车夫和向导毕竟是本地人,若是惹到一国君主必然没有好下场。是以他摇了摇头。 李星垂却能轻易从他的神情中读出他的好奇,他眨了眨眼,也不再说什么,进城以后找了家旅店歇下,便出去逛街。这时候的莫斯科相比于陈朝的都城来说可谓是贫寒到了一定程度,据说早年间陈高宗曾经派人攻打过当时的留里克王朝,只不过这些地方过于贫瘠,陈朝无暇看顾,后来也渐渐放松了管辖,只是遇到重大事宜如新皇登基,这边的统治者会派人来朝贺。 说起来,陈朝能延续千年本就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根本就是中国古代封建王朝的集合! “你问陈朝为何能延续千年?”李星垂随意扫过摆在一个小摊上的异族衣裙,忽的停下了脚步,“这其中自然有妖兽的功劳。这回回去,我真该找些史书来给你看看,陈朝历史上不乏登基不久,或是晚年时暴毙的君主,你以为是为什么?那些个年纪大了出去游历的长老们,总是喜欢多管闲事,没事还装神弄鬼的做些迹象出来,示意某某皇子有德继承大统,若是有哪个州县遭了难,他们也要去横插一脚,更别提还有那些个喜好混迹江湖的妖兽了。” “没想到你们还喜欢深藏功与名”钟晚嘟哝着,又问他:“那若是以后你们发现这种体制意思就是,这天下不要皇帝治理会发展得更好,那怎么办?” “那自然是怎么好怎么来。”李星垂漫不经心地回答了一句,蹲身去看被摆在摊上贩卖的华丽舞裙。摊主是个中年妇人,见这个一上街便吸引了无数视线的俊俏男人在自己的摊上驻足,自是欣喜万分,忙叽里呱啦地介绍了一通,也不管李星垂听不听得懂。 钟晚见李星垂听这中世纪的俄语听得脸上一红,不由看了一眼摆摊的女人,确实是有中土女子没有的高挑丰腴的身材,可是李星垂会看得这么入迷? “咳,你慢慢看,我要去买烟熏火腿来吃。” 说着,他抬步就走,李星垂恍然回神,起身一步拉住钟晚的手,指了指摊上摆着的舞裙,小声在他耳边道:“买几条试试怎么样,晚上我们——” “你这只只会发情的蠢|猫!”钟晚瞬间明白了这家伙方才都是在笑什么,羞恼之下抬手给了他一掌,惊得路人纷纷侧目。 李星垂仍旧浮想联翩,一意孤行地包了几条舞裙,赶上钟晚,“这衣裙的料子虽单薄,可是该遮的地方也都遮得住,平日里在王殿里不着寸缕,也不见你如此害羞。” 那也不能浪到国外来啊! 钟晚知道和他说不通,便也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地往城镇外围走。莫斯科在一百多年前还是一座小村庄,若不是有大陈这个强敌在卧榻之侧,当时的君主也不会将莫斯科在内的城镇作为军事要塞来建设。如今,这座都城中还可以见到往日的乡村痕迹,尤其是在边缘,日暮之下还有三三两两的年轻人围着篝火和帐篷说笑跳舞,好不热闹。 两人走上前去比划着跟年轻人沟通,最后总算得到了美味的碳烤肉串,一番品尝以后酒足饭饱。李星垂捏了捏钟晚的手,问他:“去不去行宫看看?” 这位可是能隐身的主,钟晚没多想便答应了。这么多年过去,以钟晚缓慢的修行速度也能短途地御气飞行一阵了。两人在行宫的花园中降落,一不留神便踩落了一地的玫瑰,还被刺扎到了小腿。 陈朝之人多爱赏菊、赏牡丹,虽说玫瑰在部分地区有产,可始终不是主流,此时见到这行宫之内遍地的玫瑰,钟晚不由得想起遥远记忆中,街上遍地虐狗的情人节,有感而发道:“罗密欧啊罗密欧,你为什么叫做罗密欧?否认你的父亲,抛弃你的姓名吧,那么只要你宣誓做我的爱人” “罗密欧是谁?”猫主子酸酸的问话在耳畔响起,钟晚一偏头,就见他的猫瞳中怒火中烧,像是要摄魂夺魄般地注视着自己。 “罗密欧是一个叫莎士比亚的剧作家写的主角,我知道你书看得少,一定不懂。”钟晚小心翼翼地拨开玫瑰花丛,往花园正中的小径走去。李星垂在后面恨得牙痒痒,追问道:“那你怎么要一个书里的人宣誓做你的爱人?难道我不是你的爱人么?” “噗”钟晚食指敲了下他的脑袋,道:“看来我得多找点名著给你看看了,以免你连我在说台词都不知道。” 听到这个,李星垂脸色稍缓,却还是跟在他后面不依不挠地强调:“说台词也不许对别人讲什么情啊爱的有人来了!” 他眼神一变,上前一步拉住钟晚的手。隐身须得身体接触方能奏效,他低声叮嘱钟晚不要放开他,快步出了花园到行宫门口去查看。 一架镀金的红色马车在行宫正门缓缓停下,马车侧面嵌着一个雄赳赳的双头鹰徽记,瞬间抓住了钟晚的眼球。只见一位身着繁复蕾丝蓬蓬裙的漂亮女子自马车上由人牵扶而下,她抬眸整了整头上的高锥礼帽,扶着身边侍女的手一步步往台阶上走去。 李星垂和钟晚站在转角处看着这群明显异于平民的人,前者眼中俱是好奇,后者则是若有所思。 “公主。”此时,走在女子斜后方的一名高大侍卫忽的停住,目光直朝钟晚他们所站的廊柱后投去。被唤作公主的女子展开了手中的羽毛扇,听身边的侍卫低声禀报完毕,唇角便扬起一抹笑来,竟是径直朝他们走去。 “三黄,这是怎么回事,他们能察觉到我们的气息?”钟晚一惊。 李星垂无奈地点头,“我毕竟不能完全控制你体内的灵气,自然会泄露出一些。那侍卫不是普通人,不过他体内的灵力流动很奇怪,我也看不出是什么路数。” 女子呵呵笑了一声,叽里呱啦地说了一通,钟晚听不懂,只站在原地发愣。女子沉思一会儿,又换了种一种语言。这次钟晚倒是听懂了,这女子说的竟然不是斯拉夫语,而是拉丁语。这是他在现代时修的第二外语,虽然中世纪的用法略有不同,不过他倒是能听懂。 “她想让我们显形,说是交个朋友,还说她是金狮教的信徒,要和我们探讨教义”钟晚翻译完毕,自然是惊掉了李星垂的下巴。不过此刻还不是追究他为何懂得这古怪语言的时候,既然对方已看出他们的藏身之处,李星垂也不准备再躲,他大大方方地现了形,朝这一大群人微微颔首。 却见那公主眼睛一亮,行了个标准的宫廷礼,自报家门:“我叫索菲亚,来自自君士坦丁堡。” 钟晚莫名激动起来,果然是拜占庭帝国的末代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