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先令》 第一章 孱子弱母乱世行 , 192年,秋初某日。 朝霞初升,暖阳乍现,薄云之上,碧蓝如洗,看似是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可惜万里晴空之下却是一片阴霾。 那阴霾笼罩之处,正是东都洛阳郊外,献帝初平元年(190),董卓挟持幼帝和百官西迁长安,临行前将洛阳宫室付之一炬,又在都城、皇陵中大肆劫掠,而后扬长而去,为长者如此作派,其下属更是肆无忌惮,短短数日时间,东都洛阳已沦为人间地狱,城墙坍塌、屋宇破败,百业尽废、盗贼蜂起。 曾经的千里沃野,如今已是流民四窜、饿殍满地,百姓争相逃难,十户不存其一,余者皆是老弱病残,或干枯瘦弱、或蹒跚佝偻,整日刨挖野菜树皮度日,顺着他们呆滞的双眼望去,只有洛阳城的断壁残垣,昔日的荣光就像难民们黯淡的眼神,在飞速的流逝。 在这荒凉的郊外,有一大一小两个身影行色匆匆,年长者是一个二十六七的妇人,身着月白色曲裾深衣,布料相当考究,但外表已经破烂不堪,原本的华贵早被长途奔波下的泥泞所掩盖,面容亦是如此,由此可见,妇人并非寻常逃难百姓,却不知为何沦落至此。 被妇人牵着的孩童十岁上下,衣衫面容和妇人如出一辙,只是脸上表情大相径庭,他一路上走走停停,左顾右盼,看到什么都要发一会儿子愣,时而摇头叹息、时而呵呵傻笑,忽然,他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妇人手上一滞,不禁回过头来,面有怒色:“怎的又停下来了?” 即便是发火,妇人仍是柔声细语,倒像在询问一般。 孩童没有答话,瞪圆了双眼看向不远处,那里,三四个瘦弱汉子,围住一个女子,在撕扯她的衣服,很快女子就被扒了个干净,蜷在地上哀声哭泣,几个汉子盯着她****的身躯,眼中满是贪婪,想必接下来就是那令人不堪的淫辱之事。 妇人将孩童往怀中一揽,又捂住他的眼睛:“快走!” 走不几步,身后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嚎,孩童应声回头,双目圆睁几至撑破眼眶,那女子竟被架在火上燎烤!原来那几个汉子撕扯女子衣衫并不是为了行那苟且之事,而是为了吃她! 疯了,真是饿疯了! 妇人见到此种情景,亦是心底骇然,再不敢在这停留片刻,攥住孩童小手夺路狂奔,两人一口气跑出十丈远,那女子的尖嚎惨叫才停下,没有再发出第二声,或许已经身在异界了吧。 孩童的心底仍旧回荡着那一声惨烈的长鸣,他从没听过一个人能用一口气,叫的如此悠长凄厉,简直是生命的绝唱,即便在影视发达的二十一世纪,他也没有这样的视觉经历,果然现实才是所有故事的源头啊! 接下来的路途,孩童仍旧浑浑噩噩,精神却比先前好了些,前世的经历慢慢淡出脑壳,孩童的记忆缓缓浮上心头,他叫吕骁,字英奇,吕布的长子,时年十岁,性情柔弱,不擅弓马,亦不长于言辞,昔年丁原曾在家宴中戏称他为“虎父犬子”,后被吕布知晓,心中恼恨之极,却又无处发作,自那以后对吕骁多有疏远,对吕骁的母亲也常有怨怼,不复当初恩爱。 几个月前,吕布在长安伙同王允诛杀董卓后,遭董卓旧部李傕、郭汜反噬,仓皇东逃,准备去南阳投袁术,途中遭遇盗贼夜袭,吕布只身拼杀,大败群盗,不料却在茫茫黑夜中走散了妻儿,遍寻无果后,吕布只好先携着其他几位夫人去往南阳。 这被遗下的妻儿,便是吕骁和他身边的妇人徐氏了,当夜兵荒马乱,母子俩只顾奔走,竟与丈夫南辕北辙,及至天明时,已走出去十余里,探明方向后,徐氏携着幼子急赴南阳,前脚刚到,吕布后脚已出了南阳,北投袁绍去了。 据南阳袁术门客所说,吕布自恃斩董卓有功,态度骄纵,袁术甚是厌憎,酒宴尚未结束便拂袖而去,吕布当日便北上冀州了。徐氏听后哀声一叹,再次尾随北上,一路奔波不停,母子二人已形同乞丐,也亏得他们是这副打扮,不然途径东都洛阳怕是凶多吉少。 整理完思绪,吕骁心中颇为郁闷,郁闷之处有三:一来吕布勇则勇矣,奈何是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为小利所动两杀旧主,终成三姓家奴之伟业,不论丁原、董卓为人如何,起码他们都待吕布很不错,这是赤裸裸的背叛,容易背叛的人,不管在哪个时代,都很难得到别人的尊重,何况是在极其重视名声的东汉末年,作为他的儿子,吕骁心中生不起一点自豪感,真真是郁闷的很! 二来史书上没有记载吕布有儿子,现今不但有了,还呼呼长了十年,看来多半是在成年之前夭折了,自己命途多舛、前路波折啊! 三来,作为一个老子,只顾自己逃命,妻儿落在后面也不等两天,自己跑得飞快,真当自己是刘玄德吗?莫非“飞将”之名就是这么得来的? 一路上吕骁一直暗自不忿,徐氏一手提着曲裾,一手牵着幼子,走的很是辛苦,额上满是汗水,忽然脚下一个不慎,跌倒在地,吕骁赶忙扶她起来:“你没事吧?” 话一出口,吕骁就后悔了,因为他说的是普通话,这时候哪有什么普通话,官话跟后世南方客家话、潮州话倒是有些相似。果然徐氏的反应很是惊愕,但惊愕只持续了片刻,而且她还听懂了,因为她生于陕甘一带,对北地方言多少有些了解,还以为儿子是在路上学来的,也不以为意,寻了块石头坐下歇脚,吕骁蹲在她旁边。 徐氏不顾自己脸上污秽,先拿袖子抹去儿子脸上的泥垢,疼爱之意溢于言表,吕骁有些尴尬,推开了她的手臂,低着头默默不言,徐氏以为他在为前路担忧,轻抚着他发鬓道:“吾儿莫怕,再不几日就到冀州地界了,这次见着父亲可不要再哭鼻子了,有泪,只在为娘面前流就好” 徐氏说着哽咽了。 想起从前的自己,吕骁心中很不是滋味儿,想安慰一下这个妇人,却又不知说些什么,正踌躇间,前方马蹄隆隆,似有大批骑兵结队而来,吕骁腾地站了起来,举目望向不远处的土坡,那些骑兵想必就在几里外的土坡后面,究竟是谁? 这时后面也有几十个散骑追着平民朝这里冲来,一看就是在洛阳一带兴风作浪的盗贼,其中还掺杂着些许董卓的残兵败将,都tm落草为寇了,见物就抢、见人就砍,无恶不作,真不愧是董卓养出来的疯狗。 徐氏见儿子望着后面贼寇发呆,急忙扯了他往前面土坡上跑,若是往日,性子孱弱的吕骁一声不吭就跟母亲走了,可今时今日她牵住的并不是那个吕骁,而是一个褪去了昔日灵魂的异世者,这个异世再生的吕骁可没那么孱弱。 他反攥住徐氏衣袖停下来:“先等等,看前面来的是什么人?” 徐氏焦急不已,前方是什么人她不管,难道能比后面那些从洛阳出来的盗贼还狠辣?那些盗贼的手段她可是见识过的,眼看他们就要先一步赶到了,儿子仍旧呆呆傻傻地站在原地,身子柔弱的她不知怎地升起一股力量,竟将已长成半大小子的吕骁打横抱了起来,掉头就跑! 吕骁惊呆了,徐氏跑出去几十米他才回过神来:“你干什么,快放我下来!” 吕骁在徐氏怀里猛挣,徐氏护子心切,抱的死紧,结果两人双双扑倒在地,恰在这时,坡尖儿上露出了来人的面目,人数不少,足有三四百,铠甲凌乱而破旧,应该是残兵,吕骁再往上看,不见他们打出什么有名有姓的旗号,只有一面黑色的烂旗,边角被火烧的焦黄,吕骁还在暗暗揣测来人身份,后面洛阳的盗贼散骑却一口道破了他们的来历。 “那不是黑山的兄弟吗,怎么跑这里来了?” 吕骁心叫不妙,原来这伙人是夹在冀州与河内中间的黑山贼!史书有载,吕布投奔袁绍后,袁绍命他前去剿灭盘踞在冀州西部的黑山贼众,这个便宜老子倒是行动迅速,这么快就把黑山贼打散了,不想却害苦了他的妻儿。 聚啸山林的贼众跟雄踞一方的诸侯打,是以十当一,一遇到平民百姓,就变得勇猛异常,以一当十了,所以绝对不能跟他们碰头!吕骁暗暗咒骂了几句贼老天,反牵住徐氏的手,向东面疾奔,徐氏此时也慌了神,惶然四顾,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跑,却又不放心被吕骁牵着乱走,颤声道:“骁儿,咱们这是去哪?” 话音刚落,吕骁瞧见黑山贼的东侧也冒出来一股贼众,个个血染衣袍,显然刚经过一番苦战,多半不敌,正在逃命,因此来势甚急,堪堪挡住了徐氏二人的去路,吕骁不敢稍作犹豫,扭头往东都洛阳方向撒丫子狂奔,洛阳盗贼还在望着黑山贼众发呆,为首二人似在谈论着什么,走近了一听,原来他们在为是否依附于黑山贼而争执不下,吕骁回头瞟了一眼,黑山贼已到一箭之地,前狼后虎,这可如何是好? 投贼? 瞬间的软弱让他想要放弃,投贼的话,自己或有一线生机,但徐氏作为一个妙龄少妇,必定下场凄惨!吕骁马上否定了这个念头,不为别的,就为刚才那拼尽全力的打横一抱,也不能让她受了贼众凌辱,想明此节,吕骁眼中燃起了熊熊烈火,目光所视之处,是边角处一个怔然远望的洛阳盗贼,那贼人骑着一头半大的棕马,注意力完全被黑山贼众吸引去了,并未看到吕骁在靠近。 吕骁把心一横,疾步前冲,而后合身扑上,砰地一声!马上贼人被吕骁撞了下去,好在那马还未长成,身量不高,不然吕骁上马都困难,爬上马背后,吕骁对徐氏大喊:“快来!” “哪来的野小子,抓住他!” 不及徐氏应答,洛阳贼众已经发现了这处边角的动静,首领一喝,贼人们便提刀冲来,眼中满是不屑的冷笑,这么些个贼人斗一个半大孩童,真是杀鸡用牛刀,难怪他们面上不屑。吕骁急忙拍马往徐氏处,奈何前世的他根本没骑过马,不知驾驭之法,棕马兜兜转转,就是不走直线,急的吕骁把马上鬃毛都薅掉了。 徐氏终究是个养尊处优的妇人,脚力连普通人都有所不及,这些天来连番赶路,早已是强弩之末,于此关键时刻只能勉力支撑而已,又兼心中焦急,不曾细看脚下道路,竟被一块凸石崴了脚,摔倒在地,怎么也爬不起来,后方黑山贼顷刻便至,前面骁儿又被洛阳贼人追赶,绝望之中,眼泪禁不住簌簌而下,噎声喊道:“吾儿快走,为娘不成了。” 吕骁见她偏偏在关键时刻掉链子,愤声吼道:“这才几米,单脚跳也跳过来了!还不快站起来!” 这些机巧徐氏怎会不知,她只是不忍再拖累儿子逃生,已然放弃了,只听她凄然摇头道:“骁儿,见了汝父记得告诉他,昔日恩情不敢或忘,来世婢子仍旧手捧貂蝉冠等着他,报他前世之情!” 吕骁愕然一惊:“你是貂蝉?” m.。 第二章 黑山灭尽殊途归 , 正史中并未言及貂蝉其人,野史风传貂蝉乃是董卓身边手捧貂蝉冠的侍女,吕布投靠董卓后,董卓让其把守内廷,他却与董卓的侍女私通,那侍女想必就是眼前的徐氏了,可是自己既是吕布与貂蝉之子,而且年有十岁,他们两人应该早就相识了,徐氏怎么又成了董卓的侍女? 吕骁百思不得其解,眼下也没有闲暇让他细思,再看徐氏,留下那段遗言后,本想闭目待死,忽听儿子叫出自己的伎名,不禁脸色涨红,须臾,双眼蕴满了屈辱的泪水。 吕骁丝毫没有察觉到徐氏的异样,因为后面的洛阳盗贼已经打马追了上来,情急之下他猛踹马腹,这一下歪打正着,小棕马嘶鸣一声跑了起来,到了徐氏身边他一勒缰绳,伸手道:“快上马。” 徐氏动也不动,只是摇头,吕骁急道:“你的遗言我可不代传,要说你自己去说,那时再死也不迟!” “可是” “快!再不走咱俩都得死!” 闻听此言,徐氏不再犹豫,单脚撑起身子,向马上攀爬,吕骁见她动作迟缓,伸手就想把她提上来,危急时刻竟忘了自己是童身,这一提徐氏只有上身动了一动,眼看黑山贼也到了近前,吕骁奋起全身之力,大吼一声上来! 徐氏眼前一花,继而身子轻飘飘地落在了马背上,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儿子瘦小的身躯,想不通他哪来的力气,难道真有神灵相助? 母子两人伏在马背上,倒冲东都洛阳,几息时间,刚才立足之地已溅起黑山贼群骑的尘土,洛阳散盗们的心思本就在黑山贼身上,徐氏母子于他们而言不过是个小插曲,既然黑山贼已到,便任由徐氏二人去了,散盗首领冲着黑山贼众遥遥拱手:“闻听诸位乃是” 这伙黑山贼在冀西被吕布的官军杀得人仰马翻,憋了一肚子窝囊气正无处发泄,一听眼前人说话文绉绉地,心火就往上窜,不等那人说完便一刀砍将过去,血溅了旁边贼人一脸,众散盗先是一呆,继而大怒,最终所有变幻的表情全化为了恐惧,因为黑山贼众全都举起了屠刀,一边儿倒的屠戮开始了,这次没人逃跑,个个奋勇当先、喊打喊杀,似乎这样就能把在冀州受的屈辱找回来一样,然则,这不过是一场贼喊杀贼的闹剧。 北面矮坡上,三骑迎风而立,中间一骑高大威猛、体型俊美,身如浴血,马头形如狡兔,不问可知是赤兔马了,马上之人亦是身材伟岸,骑在马上竟比两边部将高出一头有余,如此人物除了吕布吕奉先还能有谁? 左侧部将扫视了一眼兀自厮杀的贼众,转头微笑道:“将军,黑山贼如此不成气候,我看不必再追了。” 吕布轻轻点头,视线却越过贼众,眺望着远处飞驰向洛阳的一个单骑,隐约可见马上负有两人,看那马匹的奔行轨迹,像是个生手,不禁笑了。右侧一员部将见吕布发笑,也随之望去,片刻后摇头道:“如此骑术,怕是要为马所趁了。” 果不其然,马上一人很快便被颠了下来,矮坡上三人对视一眼,抚掌而笑。大事已了,两员部将相继离去,只余吕布一人,他双眼微眯,扫视四方,似乎在寻找什么,然而这洛阳周遭已是十室九空,放眼望去,几无人烟,他怅然一叹,拨马回转而去。 再说徐氏母子,二人骑马飞奔了一阵儿,吕骁越骑越不舒服,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又说不出来,神游天外之时,竟被小棕马甩了下去,摔得他好不疼痛,不过这一跤倒是把他摔醒了,他终于明白是怎么回事了,马有四个蹄子,奔跑起来很有节奏,尤其是在飞速奔跑期间,骑乘者若不能随着马势起伏,轻则磨损双胯,重则像吕骁一样,被马甩飞出去。 徐氏急忙勒住马缰,下马一瘸一拐地去寻吕骁,吕骁见她走的急,怕她再崴了左脚,拍拍身上的土呵呵一笑,示意自己好的很,没受什么伤,徐氏这才放下心来。少时,吕骁牵马缓行,徐氏端坐马上,两人都不愿再回东都洛阳,那么接下来去往何处就成了问题。两人各怀心思,在徐氏看来,必然要追随着夫君的脚步,就算绕一个大圈,也要去冀州,吕骁却不想跟着徐氏做那千里寻夫的蠢事,好比屡次被刘备丢下的甘夫人,每次都可怜巴巴地跟在后面,吃尽了苦头,虽然最后得着一个昭烈皇后的名头,她却已经躺进了棺材里。 吕骁试着探了探徐氏的口风,果然如他所料,徐氏准备向东借道陈留(今开封),绕行冀州!吕骁无奈地叹了口气,说出了自己的打算,他准备西去长安或者凉州一带,远离中原的纷争,再世为人的他,不打算把时间耗费在打打杀杀和勾心斗角上,即便这是一个精彩纷呈的时代。 徐氏听到儿子要单独离开,犹如五雷轰顶,眼泪登时就掉了下来,哀声道:“骁儿,汝父往日对你多有怠慢,那是因为” 徐氏不忍说出儿子的孱弱往事,顿了顿,才继续道:“无论如何你也不能怨憎父亲,他心中实在对你期望颇多,可惜这几年是多事之秋,他又有争霸天下的雄心,不然定会将你带在身边,谆谆教导,他日你若有成,即便将他飞将之名踏于脚下,他也是欢喜不尽啊!” 就他还想争霸天下? 吕骁心中冷笑,差点把七年后吕布命丧白门楼的事说出来,回头再看徐氏哀凄的面容,这样把她丢下,心中又觉不忍,这可是貂蝉啊,一个如此美貌的妇人独行于乱世之中,太危险了! 忽然,吕骁脑中灵光一闪,明白后世为什么没有貂蝉、吕骁的记载了,如果没有他这个穿越者的出现,依着吕骁往日的性子,多半不会夺马逃命,貂蝉一介妇人,携着幼子胡乱奔走,一头撞进黑山贼堆里,哪还会有命在?两人九成九死在了东都郊外。可笑吕奉先揪住了黑山贼往死里打,不想却把自己的妻儿给逼上了绝路,难道是天理循环、报应不爽? 徐氏费尽口舌,也没能劝说吕骁打消西去的主意,最后她把心一横,准备跟着儿子往西去,在她看来,吕骁今天的表现虽然有些不同寻常,但年纪还太过幼小,尚且不到独自闯荡天下的时候,有自己跟着还安全些。吕骁愕然,三国第一美女成了自己的母亲,这已经让他很郁闷了,如今这个祸水老娘又拖着自己的后腿不放,他简直要肝气郁结了。 母子二人一路西行,几日后渐渐走出了洛阳地界,流民四窜、百业凋敝的景象有所缓和,依稀看到道旁有炊烟袅袅的村庄出现,但不是很多,人口也颇为稀少,毕竟时逢乱世,青年男子大都被拉了壮丁,只余老弱妇孺在村中留守,如此一来,倒不必担心安全问题了,只要当地郡下的治安还可以,就不会有盗贼聚集,至于大批军队集结过境,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群雄互相攻讦,稍微有点见识的,都不会干那肆意劫掠的蠢事。 精神上绷着的弦一松下来,两人的话语也多了起来,徐氏每每惊异于幼子的言谈,与往日多有不同,且常语出惊人,有时甚至匪夷所思,令人难以理解,联想那日儿子以幼童之躯飞身夺马,又突施神力把自己拖上马背,徐氏心道必是有神灵相助,让儿子脱胎换骨、通晓人事了,故此,每晚临睡前,她都要跪在儿子身前默默祝祷,有天晚上吕骁没有睡熟,睁开惺忪的双眼一看,身边一团模糊的黑影,差点一脚把她踹出去。 这时候的人对神怪之事非常相信,或者说是敬畏,就算有些比较理智的人他自己不信,也不会说出去,譬如诸葛亮借东风火烧赤壁之事,诸葛亮固然有才,通过种种迹象对未来几日的天气作出了精准预测,但还达不到神鬼莫测的地步,神怪之事,他自己肯定不信,却偏偏要设祭坛,祭拜天地,如此一来,风来了就是上承天意,得天相助!这在普通士卒间流传开来,是相当鼓舞士气的。 这么一想,徐氏的行为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而且这样一来,也省去吕骁很多麻烦,至少不用再刻意伪装自己的不同之处,这是件喜事,没什么好烦恼的,现在让吕骁烦恼的是另一件事,两人宿居野外,经常找不到一个像样儿的住处,天气又慢慢转冷,徐氏怕冻着他,晚上睡觉时便把他揽在怀里,嗅着徐氏胸前那柔腻的香气,他心里十分别扭,想挣开她的怀抱独睡,但一看到她那满是怜爱的眼神,立刻败下阵来,那是一个母亲的呵护之情,他不忍拒绝。 因此,白天吕骁侍奉徐氏愈发尽心,牵马坠镫、打水洗漱、张罗饭食几乎全被他一人包办了,徐氏看在眼里、喜在心底,不时地把他喊来歇息,替他擦拭身上的汗水污渍,眉眼儿都在笑,再不复当初的哀怨,如此相处月余,吕骁已经习惯了徐氏的存在,有天,他甚至不经意间喊出了娘。 话一出口,他禁不住一呆,然后跑去林子里找了棵树拿脑袋猛撞,心说我这是怎么了,被感化了吗?想了半天最后放弃了纠结,连原来的身体都没有了,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呢! 人待我以诚,我以诚待之,至于前世的自己不想也罢。 m.。 第三章 妄逞豪言换绢匹 , 又行了七八日,徐氏二人来到弘农郡(今西部),城外有不少百姓推着双辕车去赶集市,那双辕车跟后世的两轮手推车已没多大区别,只不过轮子是木头的,车上载了时令蔬菜等物,还有些人扛着粮食、布匹,也往城里赶,路上遇着同行的百姓,说说笑笑,让吕骁一时忘记了这是一个多么混乱的时代。 弘农郡不是很大,一进城就看到道旁驻满了商贩,购物的百姓除了闲逛,几乎没有空手而来的,带什么的都有,主要还是粮食和布匹,遇见需求之物,就以手中物品交换,以物易物! 这个时代原本是有钱币的,两汉四百年,五铢钱早已盛行天下,然而自董卓毁去秦始皇所铸十二铜人,私铸小钱后,通货膨胀猛然加剧,民间甚至出现了挑着数担钱换一石谷的情形,究其原因,还是因为董卓所铸的小钱粗劣轻小、字迹模糊,竟至于难以辨认,时人讽刺它为“无文钱”,百姓没钱吃粮,饥荒四起,民怨沸腾,汉王朝本已站在了悬崖边上,被董卓这么轻轻一推,很快就走向了覆灭。 吕骁瞧着新鲜,兴致勃勃地逛了半晌,徐氏生于陇北一带,虽自幼贫苦,但后来跟随吕布及董卓,也见识过大富大贵,对此丝毫不觉新鲜,只牵着儿子的手,怕他走丢了,忽见儿子在一裁缝铺前停下,心想这裁衣之地有什么好瞧的,低头一看才发觉,他们母子二人一路风餐露宿,衣衫褴褛,此刻已沦落的连乞丐都有所不如了,徐氏暗叹一声,从深衣袖中掏出一枝翠玉簪花步摇,拉着吕骁进了裁衣铺,拣那上好的蜀锦抱了一匹,然后把步摇递给掌柜。 此间掌柜起先以为徐氏二人是来乞索的,值此乱世,衣不覆体、食不果腹的人实在太多了,他顺手抓了把粟米,准备打发了二人,不想对方突然掏出一件上乘玉饰,接过来细细一看,不禁心花怒放,单此一件换三匹蜀锦都足够了,对方却只拿了一匹,这么大的便宜他怎能不占? 说起来他这小铺子里也只有那一匹,汉末蜀锦极贵,他费尽心思弄来的这匹蜀锦是用来充门面的,根本没想过会有人买,如今好事从天而降,他立刻殷勤道:“小娘子果然眼光独到,这匹蜀锦飞云流彩,有祥云之瑞,穿者来日必然位极人臣,一世富贵!” 徐氏柔声一笑,拿回步摇摩挲了片刻,眼中颇多不舍,这支步摇是她有了身孕时,吕布送与自己的,当年吕布还只是丁原身边一个骑都尉,一年俸禄不过三四百石,后来北匈奴作乱,吕布主动揽下此事,北上拼死一战,才得着厚赏换了这支步摇,她只在当日试过一次,一直没舍得佩戴,真的要卖了吗? 再看身边骁儿,飞将之子,却一身破烂,路边的野狗都比他精神些,徐氏心中一痛,把步摇往柜上一推:“裁了吧,给我儿置办一身好行头。” “等等。” 吕骁察言观色,已看出这是徐氏极珍视的首饰,怎能为了一件衣服就卖了,那也太败家了!他伸手把步摇抢了回来,塞给母亲,掌柜的顿时急眼了:“你这娃娃怎的不识好歹,枉你娘亲这般疼爱。” 吕骁冷笑:“老伯慢来,我有一法包你财源广进,这支步摇你就绝了念想吧。” 掌柜的摇头:“小娃娃,莫要吹牛。” “是不是吹牛,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吕骁说着径自出门寻了块尖石头,在门前地上画起图来,他依着前世记忆,慢慢勾勒出高腰襦裙的草图,高腰襦裙盛行于隋唐,不同于齐胸襦裙,它束腰在胸部以下,内配以诃子束胸,完美地衬托了女子胸型,双肩罩一直领单襦,是为直领高腰襦裙。 此时的汉代虽有襦裙,却多是中腰襦裙,束带在腰部正中,而且没有诃子,裁缝铺掌柜看了片刻,默默点头,看来这种新鲜样式已经把他吸引住了,吕骁趁势道:“怎么样,做出来包你大卖,足够换得那匹蜀锦吧?” 那掌柜的也不傻,思索了片刻道:“是个新鲜玩意儿,可是不知道会不会有人买?” 不同的文化格局铸就了不同的社会风气,吕骁还真拿不准这风靡隋唐的衣服会不会被汉末的百姓接受,只好硬着头皮道:“你直接做出来一套,让我娘穿上走一圈,包你的门槛被人踩破!” 两人说做就做,一个站在一边指手画脚,一个趴在案前又裁又缝,一个时辰后,还真捣鼓出来一件像模像样的高腰襦裙,吕骁兴冲冲地拿着衣服对徐氏说:“娘,你先试试看。” 吕骁已经打定了主意,就算此时的百姓不接受,起码也给对自己疼爱有加的徐氏混了身新衣服,徐氏打量着那样式新奇的襦裙,缓步走进了内室。 掌柜的心情很激动,出去走了两圈,想看看哪里人多,谁知外面集市刚散,很多百姓都出城去了,道上行人稀稀拉拉地,让人好不沮丧,吕骁知他所想,嘿嘿一笑,对他耳语几句,然后从屋里搬了张矮几,放在铺子门前,站到上面嫩声高喊道:“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谁人可拂之?” 如此高呼三声,道中人人侧目,有热血之人竟已目眦欲裂,不多时裁缝铺前便围拢了许多人,有平头百姓、有士族名士、还有当地的一些官军士卒,大家聚在矮几前议论纷纷,想看这小小孩童能说出些什么,吕骁看也不看,抬头向天,仍是那四句,等铺子前围满了人他才继续道:“国祚衰微,汉室不兴,放眼天下,诸侯林立,可有兴汉者率众勤王?” 下面众人交头耳语,有人说冀州袁绍,有人说荆州刘表,甚至有人说出了十八路诸侯讨伐董卓的事,吕骁微微一笑,朗声道:“冀州袁绍,四世三公,家世显赫,可堪重任,然则冀州兵马只知袁家之名,不知天子之名,试问袁绍率众勤王后,欲置天子于何地?荆州刘表,爱民养士,群情悦服,确是一方名士,不过刘景胜多疑无决,坐拥良田千里而无寸进之意,指望他勤王,须得天有二日之时方可啊!” 底下众人哈哈大笑,有人问道:“你说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那谁行呢?总不成是你吧,小娃娃” 又是一片哄笑,吕骁也笑了,继而肃然道:“某虽年幼,却也知晓覆巢之下、定无完卵,大汉之天下,亦是汝等之天下,汝等坐视天塌,无异于自残四肢,终将恶果自食,再者说,如今群雄四起,个个壮硕如虎,汝等仍旧坐视不理,他日为虎所食者,哼哼” 吕骁冷声笑道:“必是今日漠然而生、漠然而死之人,纵虎归山,汝可知罪?” 最后一声责问,吕骁几乎是怒声吼出来的,尽管童音稚嫩,却是气势十足,四周百姓的哄笑戛然而止,这番话虽然有点打官腔,但他们都听懂了,片刻的静默之后,有人问道:“小子,你说的倒轻巧,我们只是平头百姓,无兵无粮,怎么跟那些老虎斗?” 吕骁心中一喜,他等这句话等好久了,前面罗哩罗嗦说了那么一大通,就是为了等人问出这一句啊,他转头悄悄朝裁缝铺掌柜使眼色,掌柜的立刻朝里间招手,吕骁继续道:“你不是兵?你家没有粮?抄起镰刀,背上口粮,你便是一个兵,区别只在于,你是谁的兵?” 不等众人思索回答,吕骁便喝道:“除了大汉天子,你还能是谁的兵?如今李傕郭汜雄踞关中,天子被困长安,吾奉天子之名前来招募大汉兵马,有即将立为皇后的伏寿御赐衣物一件,以此为凭,诸位可愿作我大汉天子的马前卒?” 民众是最容易被煽动的,吕骁话还未完,底下已是群情激奋,讨贼喝骂之声不绝于耳,没准儿他向西一指,这些人立刻就奔着长安去了。吕骁没想到自己依着后世那点见识,只稍加杜撰,便能达到这种效果,他都有点忍不住想去争霸天下了。 其实他只是歪打正着,此时汉朝国祚尚在,魏蜀吴三家都未坐大,各路诸侯哪怕是毫无因由的乱打,在明面上也要打起王命的旗号,谁要是跳出来造反,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想想那位想做皇帝想疯了的袁术,就知道不分时节的乱跳,下场有多凄惨了。 吕骁把自己画出来的高腰襦裙,胡扯了一通,摁在了伏皇后头上,就是想夺人眼球,随着徐氏翩然而出的脚步,他的目的也达到了,正想着怎么转移话题让人去买,忽然发现下面躁动的呼喊声变小了,所有人都呆滞地望向铺子门口,吕骁心中奇怪,转头一看,不禁张大了嘴巴。 这就是跟自己同行月余的徐氏吗?不!她是貂蝉! 洗净头面、重整发髻,又换上新衣的徐氏就像突然变了个人一样,眸若秋水、唇似夏樱、肤胜冬雪、俏煞了春花,她聘聘婷婷地走来,步履婀娜、裙裾微摆,珊瑚色襦裙衬托的她愈发高挑,臂间披帛随风一荡,直如仙子降世,不愧闭月羞花之名! 吕骁真羡慕自己的老子,不过更可恨的是:自己是她的儿子。为了换一匹蜀锦打了半天小算盘的吕骁,垂头丧气的坐在矮几上,再没力气挥斥方遒了。徐氏乍见门前围了这么多人,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裁缝铺掌柜对她低声交代了几句,她才明白过来事情缘由,觑了个空子,狠瞪了儿子一眼。 “有劳诸位了。”徐氏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很快便融入了自己的角色。 然而吕骁马上又给她安了一个新头衔:“这是伏皇后的乳母,吾乃当今天子之族亲,刘骁!” 吕骁已经破罐子破摔了,虎皮越扯越大,众人大惊,立刻从貂蝉的美貌中回过神来,呼啦啦跪倒一片,吕骁惊讶之极,心说这也有人信?难道他们不知道天子有什么亲戚吗? 这事儿一般人还真不知道,何况前面吕骁扯了那么大一通为天子打抱不平的话,下面这些百姓早就觉察出他的身份非同一般,还有一点吕骁没有意识到,他说话文绉绉的,这时节,除了名流贵胄,还有什么人会那么说话! “兄弟们,天子族亲都来了,还等什么,打上长安去!” “杀了李傕郭汜,救出大汉天子!” “我们都愿追随骁王,西取长安” 混乱中,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其他人正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天子族亲,闻听此言,也跟着呼喊起来。 “骁王!骁王!骁王” m.。 第四章 骑虎难下群雄附 , 人群越聚越多,少说也有四五百,起伏的声浪振聋发聩,估计城外都能听见,而且他们喊的只有两个字:骁王! 这是要拉壮丁起事的节奏啊,吕骁心底一片茫然,他可没想扯起大旗逐鹿天下,更不想去长安跟着汉献帝作死,他只想换一匹蜀锦送给老娘! 这时有一雄武少年越众而出,躬身执礼道:“在下愿为骁王牵马坠镫、卫护左右,恳请殿下收纳!” 居然有人想做自己的亲兵,吕骁抬头一看,只见那少年高约七尺八寸(188左右),灰衣白袍,长发披散,额前覆一白虎抹额,颇有羌人古风,再看他面容,眉如黑狼腰、眼似幽潭洞,面阔鼻挺,形如岩壁,好一副雄迈昂扬之姿! 吕骁见他形貌出众,暗暗赞了声好,又问道:“足下何人,家居何地?” “在下凉州马孟起,司隶部扶风郡人。” 扶风郡,吕骁略一思索,想起这是sx的古地名,忽然他浑身打了个机灵,复问道:“你是马超?” 马超面上一呆,继而大喜道:“殿下如何识得某之名姓?” “西凉马腾父子忠义之名远播四海,将军何必自谦?”吕骁随口打了个哈哈,昔年,马腾、韩遂在凉州造反,后为董卓所败,十足十的叛臣贼子,哪有什么忠义之名,马腾之忠义,皆是罗贯中的杜撰! 马超见吕骁称自己为将军,惶恐道:“臣不敢僭越。”他瞟了一眼下面兀自呐喊的民众,建议道:“殿下,如今民心可用,该当登记造册,收编民壮,而后整肃军容,图谋西进啊!” “啊哦” 一到具体实事上,吕骁就头大,他哪打过仗,这可不是读两本书、扯两句淡就能搞定的,专人理专事,还是交由马超来打理吧,马超有一半羌人血统,且自幼随父征战西北,对军旅之事再熟悉不过,得令后立即让亲随去收编民壮。 吕骁见他也有亲兵跟随,不禁有些纳闷,他西凉马家也算是历经宦海,如今更是称雄西北,他坐在家里不动也可掌兵,怎么忽然投到自己身边做起亲兵来了? 难道这小子想在天子跟前混了脸熟,顺便混点好名声,以戴罪立功? 名声,在这个时代很重要,有钱无权者,只要散出家财,就有机会结交贵胄名士,打响自己的名头,然后或举孝廉为官,或为诸侯所谋,东吴鲁肃走的就是这条路;无钱无权者,又不善谋略,那就只有以武艺晋身了,君不见那些勤勤恳恳奋战了一辈子的名将,有不少都是没钱也没权的,譬如张辽、赵云、关羽有权的就不必说了,权乃钱之眼,自古如此,更何况是在以士族著称的三国时代,权力大多在各个士族中间打转儿,最典型的例子就是袁绍了,四世三公、播名海内、威震河朔。如此,声名远扬之后,才会有更多的人依附。 马超年纪不大,脑子倒还不笨,还懂得借骁王的名头给自己镀金,想通了前因后果,吕骁对马超顿时没了好感,而且自己这张虎皮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扯破了,就算万事顺利,李傕郭汜被赶出了长安,面见天子的时候所有虎皮都得穿帮! 想到此处,吕骁为自己的大嘴巴暗暗后悔,正忧愁何去何从时,旁边徐氏焦急地低语道:“骁儿,假冒皇亲国戚可是夷三族的大罪,你怎能信口乱说?” “娘,咱们跑路吧。” “跑路?” 趁马超忙于军务,底下民众吵嚷登记时,吕骁拉起徐氏的手,就往旁边小道上走,马超嘱咐完毕,回头一看刘骁没了,不禁茫然,亏得他身量够高、眼力够好,很快便发现了刘骁的身影,招手大喊道:“殿下往何处去?” 吕骁没好气地回道:“如厕!” 马超分拨了几个亲兵跟随吕骁,又喊道:“如今城中纷乱,殿下且莫乱走。” 吕骁见马超派人前来照应,逃也没法逃了,气呼呼地撩开衣袍,对着墙角撒起尿来,尿完回到裁缝铺,搬了张矮几当凳子,一屁股坐了下去,满脸愁容,此时汉人皆是跪坐,他这么一坐特别醒目,人们都好奇地望进来,徐氏悄悄掐了吕骁一把,吕骁哎呦一声跳了起来,埋怨道:“娘,你掐我干什么?” 徐氏不便明说,仍只是粉面含煞地瞪着吕骁,那裁缝铺掌柜也在近前,偷眼打量二人,心中将信将疑,吕骁昂头道:“看什么看,再看诛你十族!” 明代大儒方孝孺拒绝为燕王朱棣草拟诏书,被灭了“九加一”族,祸连亲朋八百余人,未来的事裁缝铺掌柜自然不知,但听得诛族二字,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急忙以大礼相拜,祈求宽恕,他先前见二人形如乞丐,对他们的身份有所怀疑,然而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啊,万一是真的,岂不惹下了大祸? 吕骁摆手让他一边去,转头看向门口,马超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人,作文士打扮,但观其面相粗砺,举止随意,应该是西北一带的将领,果不其然,马超向吕骁引介的这位是李傕郭汜的部将杨奉,现今官拜骑都尉。 吕骁心头一跳,这边正商量着讨伐李傕郭汜,马超却领了一个李傕郭汜的部将进来,他这是要干嘛? “殿下勿忧,杨将军与吾至交,一向倾心汉室,恨不能手戮二贼以报效天子” 马超正在解释,杨奉屈身一拜,打断道:“此间不是说话之地,殿下、孟起,请随我来!” 马超杨奉伙同一班士卒,拱卫着吕骁徐氏向外走去,徐氏仍旧拉着吕骁的手,吕骁感觉到她手心里满是汗水,再看她面容,虽艳若春桃,却是古井不波,一脸地坦然,吕骁暗暗心惊,这些人都好能装啊,自己编的胡话他们真的信了?还是另有所图? 吕骁心里七上八下的,刚走出去几百米,又有一个人加入进来,那人年约五十上下,面相清矍,风度翩翩,长髯随风舞动,双眼精芒闪烁,一看就不是什么易与之辈。他先是对马超二人微微一笑,继而对吕骁微躬行礼,马超皱起了眉头,似乎在责怪对方执礼不恭,几人来到一处隐秘奢华的行馆,又将吕骁推入上首,然后各分次序坐了。 吕骁对那年长文士很是在意,一落座就问道:“阁下是” 马超到底年少,又是武人性子,不等那文士自答,就拾起话头儿,道:“这位亦是汉室良臣,姓贾名诩字文和,迫于时势才屈身事贼,如今正打算辞官而去,我二人来到弘农便是想追回贾公,共谋大事,不想竟遇到了殿下。” 贾诩这才抬起屁股,直跪在垫子上,双手抱圆,恭行大礼,对方行此大礼,一般都要回拜过去,吕骁却还在发愣,旁边徐氏在他大腿上猛掐了一把,几乎把肉都拧下来了,吕骁惨呼一声跳了起来,室内满座均愕然地望着他,他脑中机灵一抖,瘸着腿跑下去,拿住贾诩的大手道:“原来是贾公,贾公机谋善变、每每料敌先机,堪称我大汉第一谋士,有贾公在,何愁大事不成?哈哈哈” 马超杨奉见骁王失态,还以为他对贾诩屈身事贼心存不满,忽见骁王大喜,这才放下心来,贾诩见吕骁对自己如此重视,不禁感激涕零道:“臣身为汉臣,却不能为汉室谋划,屈身于李郭贼众,浑噩度日,每思及此事,常夜不能寐,如今若不能去,唯有一死以报汉室了。” 说罢贾诩哽咽再拜,这次吕骁脑子清醒了,回了他一个同样的大礼,礼毕,二人互相对视,吕骁发现他眼中虽有泪水,神态却毫不悲戚,显然是假装的,这哭功可真是一流啊,眼泪说掉就掉,不知较之刘皇叔如何? 闲话少叙,酒菜呈上,吕骁看着面前一盘盘珍馐,不禁食指大动,其实这些东西实在算不得什么,连个炒菜都没有,大多是煮出来的,稍微靠谱点的就是烤牛羊肉,即便如此,还是让吕骁暗暗吞了下口水,因为他已经一个多月没吃过一顿正经饭了。 可是这个冒牌骁王还得假装下去,饭只能一口一口的吃,席间马超谈起吕骁在裁缝铺门前那番豪言壮语,盛赞吕骁少年英雄,来日必是一方雄主,贾诩也点头附和,吕骁对贾诩的神态变化一直多有留意,对于这个乱舞天下的老狐狸,吕骁可是提防的很,三国第一谋士或许不是他,但若论三国第一鬼才,必是他贾诩贾文和! 吕骁细细揣摩贾诩附和时的表情,感觉确是真心赞赏,这才放下心来,拿起筷子大快朵颐,马超杨奉三人互相请酒,吕骁把身前的空耳杯晃了晃,示意仆从也给自己斟上,马超愕然道:“殿下” 吕骁一把抢过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三国的酒味儿,他早就想尝尝了,细品慢咂了几口,喃喃道:原来是米酒,度数太低 贾诩等人看向他的表情满是惊异,对视一眼后,心中均想:以幼童之身行此豪迈之事,果非等闲人也! m.。 第五章 酒后失言孟起离 , 吕骁加入饮酒的行列后,四面矮几上顿时有了硝烟味儿,一来众人以他为尊,他请酒别人必须得喝,二来四人中以他最为年幼,他尚且能酒到杯干,其余三人怎能服输?本来和和美美的家中小宴,有变成拼酒大战的趋势,马超生性豪迈,昂然不惧,杨奉勉强相陪,老狐狸贾诩就不行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后败下阵来,假托上茅房躲了出去,马超把自己的案几往吕骁那挪了挪,支开仆从,互斟互饮,又畅饮了几十耳杯后,两人开始胡言乱语了,古代米酒虽然度数低,但也是有区别的,有些自酿的果酒只有三四度,再怎么喝也不会醉,然而好一些的就有十几度,连番不停的喝,怎能不醉? 马超迷迷糊糊地把着吕骁手臂,喝道:“英奇,我凉州马孟起在西北也是响当当的人物,一杆钩镰枪横扫羌胡,无人不敬服,可是今天却做了你小子的亲随,你道是为何?” 吕骁见他舌头都大了,已经开始自吹自擂了,不禁暗笑,配合地问道:“为何?” “董卓与吾父皆起于西北,不久董卓势大,天子两次召卓入京,董卓借口推辞,吾父已觉察到他有不臣之心,然则汉室衰颓,天子对董卓亦是无可奈何,吾父与韩遂韩将军私下计议起兵讨伐董卓,不想董卓反咬一口,诬蔑吾父造反,吾父百口莫辩,可恨最后兵败被俘,更是无从分辩,如今,我西凉马家竟背上了反贼的骂名,吾父乃忠义之人,身为人子,吾岂能坐视父亲身败名裂” 眼见马超说的咬牙切齿,吕骁神思恍惚,如在梦中,心想难道罗贯中老爷子说对了?马腾真是忠臣?如果马腾真是受了冤屈,那么马超投靠自己就是为了替他马家洗刷不臣之名了!吕骁左思右想,心中疑虑甚多,便问道:“董卓已死,可是马将军却仍投靠了李傕、郭汜,如今已官拜征西将军了!” 马超冷笑:“李傕、郭汜手握董卓精兵,吾父在西北处处擎肘,日日在水深火热之中煎熬,然则忠义之心天地可表,只待除去李郭二人,拜将封侯、西归故里,除此之外再无他愿吾曾问父亲,西归故里,难道将长安拱手让与他人” 说到这里,马超打了个饱嗝,身子晃晃悠悠,似欲醉倒,忽而长笑一声,道:“与其将长安拱手让与他人,还不如行李郭之事来的痛快” 扑通一声,马超趴在矮几上,人事不醒了。 李傕郭汜现今挟天子以令天下,行二人之事便是要做第二个李傕、郭汜了,吕骁见马超说的动情,几乎信了他,然而最后一句话让吕骁皱起了眉头,心说你对这汉家天下果然也是有想法的呀! 坐在下首的杨奉,起先见马超称骁王为小子,已经暗暗担忧,正寻思着找个由头把马超拉走,不想他突然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杨奉悚然站起,把案几都推倒了,抓住马超肩膀喝道:“孟起,你醉了!” 吕骁觉得这事越来越有意思,有意思到他几乎想去长安冒一次险了,假若此次讨贼成功,马腾父子占据长安,天下会怎么样呢?曹操没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法宝,会何去何从? 他想再听听马超会说些什么,便对杨奉笑着摆手:“无妨,酒后戏言,将军且先退下,稍后我会着人送孟起回去。” 杨奉仍旧抓着马超肩膀,执意要把他拉走,吕骁见杨奉不听,面色一冷,道:“杨奉,汝欺吾年幼乎?” 裁缝铺前,杨奉亲眼看见吕骁以十岁童龄说的众人为他效命,其言辞有据、条理清晰,哪像个不知世事的孩童?因此早就去了轻视之心,此时见他发怒,急忙下拜道:“殿下,孟起真的醉了,恳请殿下宽宥!” “我已经说了,酒后戏言而已,不必当真,你先去吧。” 杨奉犹豫片刻,放开马超径自走了出去,吕骁还想再跟马超聊一会儿,谁知马超真的喝高了,趴在案几上呼呼大睡,怎么也推不醒,吕骁心道:没经历过后世酒精熏陶的人果然不行,道行忒低! 命仆从送走马超后,吕骁起身准备去后室歇息,走路怎么也走不直捻,他也差不多了,徐氏从屏风后走出来,刚才的话她都听到了,心中又是惊奇又是心疼,惊奇于儿子一怒之下,竟喝令的杨奉俯首下跪,心疼的是,他小小年纪喝这么多酒,晚上还不知要怎么难受呢! 到了后室,徐氏支开婢女,亲自服侍儿子睡下,然后独坐窗前,听得外面竹声涛涛,心中忧愁难以入眠,儿子撒下弥天大谎,一旦被人拆穿,必然身败名裂,前途尽毁,他年纪尚小,不知后果有多严重,自己历经沉浮,难道也不知道? 徐氏似乎已经听到夫君斥责自己的话语,粉拳一紧,拿定了主意。 她轻轻扶起儿子,灌了几口水,又给他擦拭了一下身子,才把他摇醒,吕骁迷糊道:“干嘛呀,困死了。” 说着甩开徐氏,窝进床角里睡去了,徐氏没法,在他屁股上狠掐了一把,吕骁嗷地一声蹦了起来,左右看了看,才晓得怎么回事,不禁气道:“娘,你怎么又掐我?” 徐氏把刚才所思对儿子说了,然后把打点好的行李拿出来,准备跟儿子连夜逃走,假如没有下午那次酒宴,吕骁肯定就跟徐氏走了,这本来也是他的主意,可马超那番话让他有了别的心思。 他从床上跳下来,走至窗边,冷风拂起他额边碎发,思绪也随之飘到了远方。 千百年来,谁人在左右历史的车轮?在吕骁看来,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发明家,不断挑战着物质的极限,用更新更好的东西改变人类的生活,他们是历史的左轮,另一个是军事家,利用手中权力不断发动各种战争,经济上的、文化上的、军事上的连芸芸众生随之而变,这是怎样的一种体验? 真想尝一尝啊,吕骁对月轻叹道。 “骁儿,再不走可就没机会了。”徐氏急的直跺脚,恨不得儿子变小一圈,直接抱走了事。 “娘,你真的很美,也是个疼爱孩儿的好娘亲。” 徐氏想不到儿子突然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虽觉不合时宜,还是忍不住动情的红了眼圈,心说有了这句话,即便立时去死也不枉此生了,因此呵护幼子的念头愈发强烈起来,她走过去轻柔地抚着儿子面庞,道:“走吧骁儿,来日得你父亲传授武艺,定能让你成就一番事业。” 吕骁拨开她的手,在房中徘徊片刻,而后豁然转身,笑道:“母亲,我已决意西去长安闯荡一番,寻那万人朝拜的龙椅坐上一坐。” 徐氏瞠目结舌,手中包袱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这一瞬间,她回想起了当年跟夫君畅想未来的情景,夫君勇武冠世,然而他最大的期望不过是有朝一日拜将封侯,携妻带子逍遥一世,怎的他的儿子比他野心还大,竟想篡汉造反、登临天下!徐氏似乎已经看到儿子的脑袋骨碌碌地从颈上掉了下来,弹了几下,滚到自己脚下,开口道:娘,你真的很美,也是个疼爱孩儿的好娘亲 徐氏伏地大哭,半晌才想起要劝止儿子,可她抹干眼泪一看,哪还有儿子的影子。吕骁说完那句话,嘱咐徐氏早点歇息,便径自出门去了,他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这件事不抓紧办好,西去长安可要大费周章了。 与徐氏二人毗邻的行馆中,三更时分,里间仍旧灯火摇曳。 马超一边猛捶脑袋,一边在室内疾走,他被仆从送回行馆不久,杨奉就用一盆凉水把他泼醒了,述说了醉酒后他的言辞行状,马超一听,顿时酒醒了大半,两人又把贾诩请来,向他问计。事实上,三人同聚于弘农郡并非白日所说,追回辞官归隐的贾诩那么简单,年初,董卓倒行逆施,被吕布王允诛杀后,董卓部下仓皇西逃,贾诩向李傕等人献计,收编董卓残部东取长安,李傕等人依计行事,果然大败吕布,控制了长安等地,贾诩出此计谋并非想辅佐李傕、郭汜,而是不想坐镇长安的天子落入袁绍、曹操等枭雄手中,值此时节,谁得了天子,谁就在乱世中掌控了先机,图谋天下的可能性也多了几分,袁绍为人,贾诩颇为看不上,而曹操呢,当年洛阳同朝为官时,曹操曾当街戏辱过他的女儿,虽然后来曹操得知那是贾诩的家人,亲自上门致歉,两人还是结下了仇怨,不久之后,曹操假意依附董卓,行刺杀之举,事败逃亡,贾诩正是董卓身边部将的谋士,主持追捕事宜,直逼得曹操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几次死里逃生,自那以后两人仇怨愈深,非到万不得已,贾诩不想依附曹操,今次贾诩东行,是假借父丧之由去寻张绣,想为以后留一条出路。 骑都尉杨奉原本也是董卓旧部,但素与李郭二人不合,他见贾诩拒绝李傕郭汜的各种封赏,便知道他想与李郭二人划清界限,不会在此久留,而李傕郭汜对贾诩的奇谋百出甚为忌惮,可以说是又忌又怕,杨奉便想拉他入伙,夺了李傕郭汜的权。 马超这次来弘农,目的更加驳杂,此时其父马腾刚刚降了李傕郭汜,官拜征西将军,然则天子暗弱,李傕郭汜大权独握,马腾有心铲除奸贼,便派儿子前来探探贾诩的口风,看是否能够共谋大事。 三人同聚于弘农一郡,却各怀心思,碰头之日,竟恰巧看到吕骁立于街头高呼:汉室倾颓,奸臣窃命,主上蒙尘,谁人可拂之? 马超热血,心想一介孩童尚且知道报效汉室,天下豪杰何其多,在此微末关头,竟无一人前来相扶,何其可悲,何其可叹!等到吕骁亮明身份,马超心想对方既是汉室宗亲,便有报效之意,昂然走了出来,吕骁揣测马超有镀金之意,真是冤枉了马超,而两人酒醉之后的对话,更加深了这种误会,凉州人率直,他只是不满父亲替他人做嫁衣罢了,并没有什么非分之想。 此时贾诩被请了过来,马超一股脑儿地把心中所想倒了出来,说完他长叹一声:“贪杯误事,莫过于此了,可笑我还以为追随骁王会有番作为,不想竟弄巧成拙,从此我父子二人与天子有隙,长安是呆不得了。” 杨奉面上随之叹息,心中却不以为然,汉室衰微,天子如今只是李傕郭汜手中玩物,惶惶如丧家之犬,有隙又如何? 贾诩听完只是捻须而笑,并不言语,马超以为他也无法,便收拾行装准备离去,贾诩这才起身道:“将军这是要回长安吗?” “留在这里徒增尴尬,还是趁天色未亮,早早走了的好。” 贾诩摇头道:“将军太小看那娃娃了,他的气量应该不至于如此狭小,明日你把心中所想全说与骁王听,未必不能尽释前嫌。” 马超心中不满,这个贾文和尽给他出馊主意,直言相告的法子,他怎会想不到?可是人常说酒后吐真言,再则人心隔肚皮,话已出口,由不得人不乱想啊! 马超微一拱手,回房取了钩月银镰枪,趁夜出了行馆,心中好不颓丧,父亲责令他前来办大事,大事还没说出口,他却把父亲“造反”的事坐实了,回去肯定少不了一通臭骂。 此时才四更天,长街空寂,树影幢幢,幸而明月高悬,才得以辨明去路,马超和几名亲随径往城门方向走去,忽听背后有一嫩声童音喊道:“将军好不威风,起夜小解也这般兴师动众,小子真羡慕啊!” m.。 第六章 月下结义释前嫌 , 只听声音马超便已知道来人是谁,顿时怔住了,一想自己正在躲避骁王,竟至于连夜逃跑,脸上火烧火燎的,恨不得找个地缝扎进去,吕骁见他不回话,施施然地走过去,笑道:“孟起莫非在梦游,要不要我牵你回去睡?” 这么说着,他已经牵住了马超的大手,往刚才的行馆走去,后面亲随面面相觑,不见自家主人有什么动作,只好跟了过去,这一段路不长,两人却都没再说话,经过醉酒一事,吕骁确实料到了马超会走,但没想到他会走的这么快,自己刚一赶到,就见他出了行馆大门,赶忙叫住了他,他有没有不臣之心,其实对吕骁来说并不重要,在这乱世之中,有点非分之想很正常,何况自己现在正需要人手练兵,西取长安,有他相助才能成就大事。 进了厅堂,贾诩、杨奉和吕骁都是一愣,贾诩见吕骁牵着马超的手,马超低头不语,立时便猜着了七八分,哈哈一笑拂袖而去,廊上回荡着他清朗的笑声:“夜色已深,杨将军还不就寝” 杨奉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支吾应答一声,跟着去了,厅内只余马超吕骁二人,短暂的沉默后,马超一拍额头,便要行顿首之礼,吕骁急忙劝止,无奈马超已经拜了下去,吕骁只好回礼,抢先说道:“孟起,醉酒之事不必再提,你我便当此事没有发生过,如何?” 马超不但秉承了西凉人的率直,而且性极刚烈,硬是把对贾诩说过的话又复述了一遍,吕骁见他以真情相待,不禁为之动容,差点把自己是冒牌货的事给说出来。 即便把心里话对骁王说了,马超仍觉得很不自在,毕竟谋反在古代是很遭人忌讳的事,所以马超显得有些闷闷不乐,吕骁脑筋一转,道:“孟起,你可愿与这汉室天下一损俱损、一荣俱荣?” 马超心道:我解释了这么多,你还问出这种话,可不是疑我?不禁血气上涌,侧头哼道:“自然愿意。” 吕骁哈哈大笑:“那就好。”说着牵了马超的手走至厅外,命仆从取了香案摆在月下,又对马超道:“今日你我便结为异性兄弟,你意如何?” “这” 马超心思百转,骁王身为皇室贵胄,为何要学那民间之法,与我结拜?莫非还是因为那酒后戏言?我与他结成了异性兄弟,他日我马家若真反了汉室,他刘骁也得遭受连累,我马家若忠于汉室,来日必然显贵!就算汉室覆亡,我马家也不损失什么,怪不得他问我是否愿与汉室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原来他想出了这种办法来消除彼此的嫌隙,可是这样一来,终究是对我马家有利之处多,对他刘骁有利之处少,顶多是把马家绑上了汉室的战车,然而主动权却在我们这里 前后一贯通,马超歉然道:“马超已明白了殿下心意,殿下实不必如此。” “大汉国祚衰微,倾日可覆,马将军坐拥西凉,可是瞧不起我这便宜皇亲?” 马超一撩衣襟,砰地跪在案几前,震的周身尘土一荡,只见他举香向天,道:“西凉马超马孟起,今日与大汉皇亲刘骁刘英奇结为异性兄弟,戮力同心、共讨汉贼,他日得幸复兴汉室,荣华富贵、与君共享,若吾二人不幸兵败,与英奇并肩战至最后一人者,必是我凉州马孟起,如违此誓,人神共弃!” 好一个与英奇并肩战至最后一人者,必是我凉州马孟起!吕骁听罢心头一片激荡,豪情顿生,拈香跪下,也举誓道:“大汉皇亲刘骁刘英奇,今日与西凉马超马孟起结为异性兄弟,戮力同心、共讨汉贼,他日得幸复兴汉室,荣华富贵、与君共享,若吾二人不幸兵败,为孟起阻明枪、挡暗箭者,必是我刘骁刘英奇,如违此誓,人神共弃!” 你愿与我并肩战至最后一刻,我便为你阻明枪、挡暗箭,决不辜负了你一片赤诚心意,吕骁这么想着发下了这样的誓愿。 马超也被吕骁的誓词感动了,拉着吕骁的手道:“大哥” 吕骁差点晕倒,心说你脑子里有浆糊吗,我才十岁呀,你还真喊的出口!嘴上却艰难道:“孟起,我们身形差别如此明显,你还看不出来长幼吗?” 马超摩挲着下巴,貌似在思索什么问题,不一会儿答道:“我又不傻,当然知道英奇只是个娃娃,可是你无论说话还是神情,都不像孩童,心思也极缜密,看似只有十岁,感觉却像是年长我几岁的兄长一般。” 吕骁心道神了!后世的他确实年长马超几岁,二十出头,然而时光已经回溯到了千年之前,抓着遥不可及的未来也毫无意义,便对马超说:“既然结为兄弟,那就只论年龄长幼,哪有论感觉的道理,小弟我今年十岁,大哥你呢?” “哦,我十六!” “这不就妥了!”吕骁立刻面向马超,顿首相拜。 结拜完后,马超正准备让仆从收起香案,吕骁喊住他道:“大哥,今日我有一事瞒了你,可是我也是骑虎难下,来日取了长安定会坦然相告,到时候你若与我翻脸,我也不怨你,只盼你记得当日与你结义的那人心中的情谊,而不是那人的身份。” 马超怔然,许久才洒然一笑,道:“二弟多虑了,你我兄弟虽然相交短暂,我还是信得过你的,不然怎会与你结为异性兄弟?” 吕骁见他神情坦然,心中如同重石落地,长呼了一口气,把臂走向内室,大笑道:“长夜漫漫、把酒狂欢,大哥可敢与我再战三百回合?” 马超白日里被一孩童在酒桌上放倒,心中好不郁闷,此时见自家兄弟又来挑衅,顿时激起了他的火气,捋起袖子大喝道:“有何不敢?上次败的稀里糊涂,今次比试可要划下道道来,一战定胜负!” “哈哈哈” 翌日。 北风呼啸,日上三竿。杨奉好不容易离了长安城,得着空隙怎会不睡个懒觉,所以直到这时才从床上爬起来,穿戴整齐后径向马超行馆走去,想起昨天夜里骁王突然出现,心中颇多疑问,也不知马超有没有离开,不过看贾诩脸色,应该不会有太坏的结果,这老狐狸总是不肯把话说明白,故弄玄虚,哼! 正腹诽着贾诩,贾诩就出现了,不过他并没有看见杨奉,此时他正面朝西面校场,观看新招募的士卒操练武艺,领头操练的还是那几个马超的亲随,昨天夜里,那几位回去琢磨了半晌,也搞不懂自家主人到底要去还是要留,等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时,亲随们却发现行馆中主人正和骁王畅饮,顿时明白自己该做什么了,马家世代镇守西凉,操练兵卒、打马射箭对他们来说如同家常便饭,即便寻常百姓也略懂一些,这几个亲随更是不在话下,早就练过不止一波新兵蛋子了,只半天时间,便把弘农郡这群只会耍农家把式的汉子操练的有模有样、可堪一用了。 上午又有不少人陆陆续续的前来投军,大多是附近乡里的百姓,听闻天子派族弟骁王前来募军,骁王以四尺幼童之躯,立于街市喝问众人:大汉群虎环伺,汝等漠然视之,他日诸虎竞食,汝等百姓焉能幸免? 此时北方百姓刚刚送走一个暴虐猛虎——董卓,中原及关中一带百业凋敝、流民四起,民怨沸腾如开锅之水,这番话正切中了他们的痛处,百姓均想,与其投效一方诸侯,互相攻讦,连年征战不息,不如做那天子的马前卒,大家齐心协力,或可开出太平盛世,因此前来从军的人愈发多了,只一天时间,便征得民壮一千五百余人,虽然有不少饥民、流盗混迹其中,但在马超亲随的监察下,也掀不起什么乱子。 杨奉随着贾诩目光看去,发现才一上午的时间,兵量竟增多了一倍,不禁吃了一惊,喃喃道:这小娃娃几句话竟有这般威力? 贾诩听见,晒笑道:“顺势而为,得道多助。” 杨奉白了他一眼:“此话怎讲?” 贾诩呵呵一笑,也不作答,抬脚往马超行馆走去,杨奉正好也要去那儿,便跟他一道走了,两人来到行馆,叩开大门,询问仆从此间主人何在,那仆从哈欠连天,好像一夜没睡的样子,指了指厅堂,然后在墙角里一窝,居然睡着了。 贾诩杨奉对视一眼,均觉古怪,走入厅堂一看,里面狼藉一片,案几被推翻在地,酒食器皿撒的到处都是,两人还以为行馆遭了流盗洗劫,赶忙入内查看,忽觉厅柱边上有一大团黑影,转头一看,竟是马超盘腿倚着厅柱睡着了,他脖子上还骑着一个幼童,幼童双臂抱着一杆横钉在厅柱上的钩镰枪,也在呼呼大睡,不是骁王是谁? 一个雄武少年、一个四尺幼童、一杆钉在厅柱上的钩镰枪,构成了一副静止的奇异画面,贾诩、杨奉不禁为之一呆,须臾,贾诩仍是笑的讳莫如深,这次不用老狐狸解说,杨奉也明白他们已经冰释前嫌了,看情形关系竟是更胜从前,两人见马超和骁王睡的沉,打算过一会再来商讨西进事宜,临出门时,看见一扇门的门环中钉着两根筷子,估计是昨夜酒至半酣时,马超亮了一手自己的射艺,不过旁边这一大摊破了的蛋黄是怎么回事? 杨奉回头看了眼兀自流着口水酣睡的骁王,顿时明白了这是谁的手笔。m.。 第七章 护主心切纠葛起 , “二弟,我说你拔不下来便拔不下来,那一钉,哥哥我只用了三成力,我若用尽全力,能把那厅柱戳个大窟窿出来,你还是多吃几碗饭再来与哥哥我斗力吧,哈哈哈” 去往校场的路上,一高一矮两兄弟一路谈笑,说的正是昨夜行馆中之事,起初吕骁问马超武艺较之颜良文丑如何,其实吕骁想问较之关羽如何,只是此时尚是初平三年(192),关羽名声还不够响亮,名声最响亮莫过于吕布和颜良文丑等人,提起吕布他心里就憋闷,便随口抬出了b上将颜良文丑,不料话一出口马超轰然大笑,抬手将手中筷子掷出,正中门环圈内,又随手将钩月银镰枪刺入厅柱中,语道:我独战他们二人亦可胜之,不过得多费些力气,如此一射一挑,取二贼狗头只在顷刻之间。 吕骁毫不怀疑马超的武艺,虽然他说的有些夸张,谈笑间,吕骁想试试自己有没有练武的天分,便取了筷子也掷向门环,谁知一根也射不中,马超笑他愚笨,吕骁恼了,找来一篮生鸡蛋,对着木门一通乱砸,总算中了几个,他洋洋得意道:万箭齐发,任你武艺再高也躲不过去。两人又推演兵法,马超三战皆败,不禁气急败坏,拍着自己的钩月银镰枪狡辩道:以我的武艺,怎会冲不出去?吕骁笑他总拿钩月银镰枪说事儿,难道还能事事亲力亲为,如此怎能当得一军统帅。这次马超狡辩不得了,不免心中郁郁,吕骁见他总提起自己的兵器,好奇之下,想取下来看看到底是件多么了不得的兵器,谁知使足了力气也拔不出来,可把马超笑惨了,两人你笑我我笑你,一夜时间忽忽而过。 如今睡醒了,马超捡起话头又来嘲笑吕骁,吕骁愤愤道:“你且等着,用不了几年我就把你揍趴下!” 进了校场,两人看到民壮较之昨天多了一倍有余,俱是欢喜,吕骁受了马超一路的气,便想小小报复他一下,一路小跑过去,对兵卒们喊道:“看见那个人了吗,给我射他!” 这时士卒们正在操练长戟,手中都没弓箭,闻言都是一愣,吕骁说的自然是玩笑话,然而正在校场练兵的马超亲随中,有一个姓韩名进的精壮汉子,脑袋不是很机灵,见骁王竟要暗算自家主人,猛喝一声跳将出去,单手揪住吕骁衣领就要把他扔到石台上,摔个脑浆迸裂,马超见状大惊,怒吼道:“永之快住手,那是我二弟!” 韩进听见马超的怒吼,已知闯了大祸,然而他出手极快,此时想收手已是有所不及,不禁心中惶恐,想用左手把吕骁拉回来,忽觉右臂上沉甸甸的,吕骁竟没被他甩出去,正好端端地挂在他臂膀上,原来是吕骁急中生智,双腿用老树盘根之法扣紧了韩进手臂,这才免去一场大难! 吕骁从韩进臂上跳下来,抹抹额上冷汗,刚才真是吓了一大跳,马超跑过来细查一番,见二弟无恙,转身一脚将韩进踹出去三丈远,众士卒见这员小将一脚之威竟至于此,皆是骇然,韩进翻滚着仆倒在地,爬起来时嘴角淌出鲜血,显然内脏受了强烈震荡,估计肋骨也断了几根,马超抽出马鞭甩了一个响亮的唿哨,大步走过去还要再打。 吕骁被马超的暴烈手段震住了,直到此时,他才对马超的勇武窥得一角,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曹魏尚未崛起之前,西北之地因与羌胡、匈奴连年征战,精兵尽在西北,而马超小小年纪能得羌人拜服,岂会毫无缘由?由此可以揣测战场上的马超有多凶悍了! 回过神来,吕骁赶忙拉住马超,道:“都是小弟莽撞,大哥饶过他吧!” “这蠢物险些要了二弟性命,看我剥他半条命下来,替二弟你出气!”马超步子不停,吕骁拽他不住,竟被拖着走。 这时又有一名身材瘦削的亲随跑过来,拦住马超脆声道:“大哥不要莽撞,永之是韩遂将军的幼子,父亲与韩将军情同兄弟,你打杀了永之,父亲还有什么颜面去见韩将军?” 吕骁见其中情形如此复杂,更不能让马超任意胡为下去,他闪身插入二人中间,迅捷地抽出那瘦削亲兵腰间环首刀,往自己颈间一架,肃然道:“大哥息怒,那亲随护主心切,情有可原,他虽然险些闯下祸事,然则你已惩戒过了,再打下去便是暴凌,与董卓之流何异?何况此事因我一句玩笑话而起,你打杀了他,岂非陷我于不义?” “二弟你快把刀放下!” “大哥还不放下马鞭?” 马超苦笑,把马鞭扔到了一边,吕骁这才把环首刀还给了那瘦削亲随,走到韩进身边亲自将他扶起,又好言宽慰几句,才送去营寨医治。此间事了,马超谈起刚才险境,盛赞吕骁有急智,若不是危急时刻盘住了韩进臂膀,此时纵是神仙下凡,怕也难救了,吕骁呵呵一笑没有应答,他在打量那瘦削亲随,听对方口中所言,似乎也是马腾之子,不知姓甚名谁。 马超察言观色,向他介绍道:“这是吾妹马霜,与吾一母所生,母亲性子粗心大意,有次坐车途经山林,把我这刚出生没多久的妹子落在了林间,后来被野狼叼了去,养了许多时日竟没吃掉,从此得了个‘霜狼花’的绰号,性子比狼还野,连我爹的头发都剃过,二弟可别招惹她。” 马霜被大哥编排了几句,也不着恼,把头盔摘下来甩开长发,她和马超一样有羌人血统,不过眉目英朗又不失女子阴柔的线条,颇有一种野性之美,让吕骁顿觉眼前一亮,刚要依着汉人规矩施礼,忽听马霜道:“你这小娃儿倒有些英雄气概,脑子也机灵,要是再大几岁,会点弓马,我便跟了你了!” 吕骁深吸了口气,几乎噎死,心道这个时代的羌胡女子也太豪放了,对男女之事直言不讳,连后世女子都有所不如啊。他一时想不出该如何作答,心觉尴尬,马超面有喜色,心想亲上加亲再好不过,又觉二弟身份尊贵,怕是看不上自家妹子,而且妹子野性难驯,到时候还不知闯出来什么祸事呢,这么想了一圈,又发起愁来。 幸而贾诩、杨奉听见这里喧闹,赶了过来,解了吕骁心头的尴尬,贾诩抬手贺道:“二位和好如初,大事可期矣!” 马超说了两人结为异性兄弟的事,贾诩杨奉又是一惊,遂连声道贺,四人一道走向校场点将台,此种场合,自然以吕骁为尊,吕骁走在最前面,三人尾随两侧,偏马霜走在他正后方,见他小小孩童,居然正儿八经的跟几个大人谈兵说谋,好不古怪,便想逗他一逗,捡起路边的小石子往他头上丢,贾诩杨奉装作没看见,马超对着唇形骂了她几句,她仍旧嬉闹不止,最苦恼的就是吕骁本人了,他知道定是那霜狼花在后面作怪,因着贾诩二人在侧,不好发作,便装糊涂道:“莫非昨天饮酒太多?怎么脑壳一阵阵的疼。” 马霜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老成持重的贾诩亦是忍俊不禁。上了点将台,本来要对未来半月的操练做些安排,顺便鼓舞一下士气,马超、杨奉都是行伍中人,刚才已经安排好了,吕骁只要说出去就行,他却突然转身道:“贾公、大哥,你们渴不渴?” 不等他们回答,吕骁自语道:“走了这么半晌,肯定渴了!” 三人面面相觑,这才走了多大会儿啊,马超以为他突然口渴,不好直说,便催旁边妹子去取水,马霜一撇嘴跑了下去,喝完水吕骁又说腿脚累了,想坐一会儿,这时候谁还看不出来吕骁是在逗弄马霜?马霜自己也看出来了,可是几人身边只她一个亲兵,她不跑腿谁跑腿?于是她又气呼呼地下去取垫子,一路上越想越气,从来只有她霜狼花戏弄别人,哪有被人戏弄的道理,何况对方还是一个四尺幼童,马霜咽不下这口气,脑中灵光一闪,拿着垫子去了马厮 吕骁好笑地看着马霜呈上四个坐垫,心说臭丫头,真以为我没办法治你?马霜面无表情地摆好坐垫,引四人上座,贾诩等人跪坐于垫子上,转头看向吕骁,见他正站在垫子前发呆,问道:“殿下怎么不坐?” “是啊是啊,殿下刚才还说好累呢!”马霜趁机添油加醋,微卷的长发下,是一张狡黠的笑脸。 贾诩等人的垫子都毫无异常,唯有吕骁面前的垫子有问题,被马霜放在马厮里,用马尿浸过了,散发着一股尿骚臭味儿,此时正值冬初,气味儿倒是散发的很快,因此贾诩等人虽然离得近,却没有闻到,吕骁将坐未坐的那一刻才发觉垫子有异,再看马霜那得意的笑脸,顿时明白了是她在使坏。 略一沉思,吕骁便坐了下去,马霜睁大了漂亮双眼,眼见诡计得逞,她几乎要笑出声来了,只等这小子沾了一身骚,再来取笑他,谁知吕骁好巧不巧的碰倒了案几上的水碗,水全洒在了垫子上,吕骁哎呀一声站起来,道:“这可如何是好?” 说罢看向马霜,眼睛微不可查的眨了一下,笑的神秘,马霜好不丧气,准备下去再拿一个垫子,这次要在里面塞满马屎驴粪,拼得把校场的人全都熏死,也要让这小子出丑露乖! 还没走下去,吕骁便叫住了她:“劳烦小姐借我软甲一用。” 他要拿我的软甲垫在马尿上!马霜直气的脸色发青,吕骁催道:“西进大事急待商议,软甲用完即便擦拭干净,保证完好无损的还于小姐。” 马超见妹子迟疑,不耐道:“霜儿,刚才你还责怪为兄,怎的现在如此不识大体?” 马霜委屈的褪下软甲,递给了吕骁,吕骁接软甲时又对她挤了下眼,恨的马霜直想一口把他吞进肚里。 m.。 第八章 流火飞星舞天下 , 校场兵马合计一千四百六十二人,其中流民占了大半,看来从军的大多是无家可归、无饭可食的百姓,走投无路之下,把命别在裤腰带上,前来讨口饭吃,倒跟吕骁的豪言壮语没什么干系了,吕骁早就觉得即便打出皇亲的旗号,归顺者也不会太多,看来果然如此,倒也不觉得失望。 依着马超先前的说辞,对士卒动员了一番后,四人转回行馆,开始商讨具体的西进事宜,现今虽然有了兵,但粮食铠甲和武器均是入不敷出,已经捉襟见肘了,弘农郡的府库早已被他们搬空,接下来再要募兵,就要先筹措粮草、打造兵甲了,不然很快就会军心动摇,士卒四散! 吕骁问计于贾诩,贾诩起身拜道:“臣父新丧,今日旨在辞行,此间事宜还是由马、杨二位将军作主吧!” 吕骁真想一脚把他踹出去,这老狐狸不看好自己,不肯为自己出谋划策!不等吕骁发作,杨奉腾地站了起来:“贾公真的要走?如此万事休矣!” 马超冷哼一声,别过了头,看来他对贾诩关键时刻落跑的行为也很不满。吕骁既然错打错着的把自己弄成了骁王,就不能像他们一样随便置气了,他深吸了口气,平复下心情,笑道:“闻听贾公一门三代汉臣,世食汉禄,而今奸臣篡命,贾公若能为铲除汉贼尽力一二,想必令尊泉下有知,亦可安息而去!” “殿下所言固然有理,不知殿下对而今天下怎么看?” 来了! 吕骁见贾诩双眼精芒闪现,知道真正考校自己的时刻到了,抖擞精神道:“而今天下,诸侯纷争,乱象丛生,然则有眸睨之望者,不足一手之数,冀州袁绍四世三公、名播海内,手下兵精将广,实乃当世劲旅,不可小觑;兖州曹操,知人善任、礼贤下士,其人亦是足智多谋,堪称世之枭雄,若其得以喘息,来日必然名扬天下;南阳孙坚,心胸宽阔,忠烈敢为,虽屈身于袁术,然术较之多有不及也,可惜命相不太好;徐州刘备,同为吾兄之皇亲,为人敦厚,甚得民心,若有贤良之士相佐,未必不能一飞冲天,余者皆不足为虑!” 贾诩点头微笑,复问道:“依殿下所言,天下已在汝之掌中,奈何问计于诩?直管取了长安便是,再不济也可号召诸侯勤王,如此天下可定、汉室可兴矣,吾于乡野田园高卧,静等殿下捷讯传来,告辞!” 马超听他语含讽刺,忍不住拍案大怒:“贾文和!大汉离心离德,诸侯莫不心怀叵测,此事路人皆知,为何以此羞辱我二弟,真当我钩月银镰枪是摆设不成?” 杨奉见马超抄起钩镰枪往地上一顿,青砖立碎,怕他一怒之下砍了贾诩,赶忙扯住了他衣袖,贾诩毫无惧色,淡然笑道:“孟起所言甚是,敢问破镜如何重圆?” 此话一出,众皆默然。 须臾,吕骁轻声道:“既不能重圆,便熔了破镜再铸新镜。” 贾诩走至窗边,朗声长笑道:“此事,各路诸侯已经在做了,殿下也有此打算吗?” 所谓破镜重圆,自然是以现今支离破碎的大汗天下为喻,诸侯争霸天下,即是另铸新镜——改朝换代,吕骁也说出了另铸新镜的话,那么贾诩就要问了:你到底想做汉家臣子,还是想得那汉家天下? 阶下三人目光齐聚向吕骁,等待着他的答案,吕骁心道贾诩果然老辣,几句话就把自己引到了这个迟早要面对的问题上,可是他现在还不想过早面对,就在昨天,他还跟马超赌咒发誓共讨汉贼,总不能今天就打自己的脸吧! 这次沉默比刚才那次更长,厅中落针可闻,马超不知二弟心意如何,急的攥紧了拳头,良久,吕骁才抬头道:“贾公既然有此一问,吾坦然告之也无妨,事无不可对人言!吾心中之天下,定是一个太平天下,百姓丰衣足食,安居常乐,不必流离失所,乃至互殴互食;吏治清明如溪,赏罚有序,不与百姓争利,节日官民同乐于街;文教海纳四方,兼容并蓄,引得群夷拜服,争相以我汉人为荣;军容强盛整齐,令出如山,边界安然互市,甲胄雪藏而威慑天下,如此百世、千世、乃至万万世” 吕骁的思绪也随着自己的话飘到了远方,五胡乱华、靖康之耻、蒙元南下、扬州十日、嘉定三屠、甲午海战、日军侵华虽说每个民族的历史都是一部饱含血泪的战争史,但为何一想到“汉”字,就令人如此神伤?只因自己也是汉家儿女啊! 这番话说的马超悠然神往,连久历沉浮的杨奉也禁不住为之动容,贾诩慨然一叹,又肃然行礼道:“殿下年纪虽小,胸襟却阔比四海,诩自叹不如!不过刚才那一问还请殿下回答!” 吕骁心神一敛:“如此太平盛世,陛下若有望达成,吾必亲力辅佐,若不能,吾自取之!” 阶下三人均是一震,马超面色最为复杂,忍不住失声道:“二弟” 不等他说出什么,贾诩忽然一撩衣袍,双膝跪地,向吕骁行出稽首大礼,稽首礼是九拜中最重的礼节,一般用于拜见君王或祭祀祖先,贾诩此时对吕骁行稽首礼,自是要诚心投靠了!杨奉、马超站在一旁颇觉尴尬,吕骁仍觉得不敢置信,颤声问道:“贾公这是” 贾诩左手压着右手,虚抱于前,礼端色正,朗声道:“臣贾诩拜见主公!” 史载刘玄德三顾茅庐才请出了诸葛亮出山辅佐,如今鬼才贾诩就这么随便问了几句,就投靠自己了?吕骁愣了好一会儿,才走上前去把贾诩扶了起来,他不知道的是,贾诩有一方外之交,姓左名慈字元放,三年前游历至关中,与贾诩夜半促膝而谈,道:紫薇旁落,玄武中兴,东去可谋富贵,然则近来有流火飞星横冲直撞,祸乱四象二十八宿,众星皆黯,文和可前去一试,如其果有雄心,可投身报效,君臣乱舞于天下。 贾诩将信将疑,后来长安变故颇多,已渐渐淡忘了,及至看到吕骁以四尺幼童之姿,笑谈天下英雄,言辞行状宛如成人,才复又想起,今日以言语相探,果然被他发现了奇异之处,那便是吕骁谈论孙坚时无意间的一句:可惜命相不太好! 贾诩与左慈闲谈时,曾论及天下英雄的命相,至今无一不中,贾诩听到吕骁说出那句话,立刻就明白了左慈所言之人是他!当时贾诩就有了投靠之心,稍后的讽刺只是为了让吕骁下定决心而已。 马超是三人中最纠结的一个,他不如贾诩老谋深算,也不像杨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他已经被自家二弟搞糊涂了,昨天晚上两人还发誓要共讨汉贼,今天就要取而代之,难道二弟昨晚说的都是屁话? 若论本心,马超其实对汉家正统没什么特别的感情,他生于西北,母亲是羌人,身上羌胡风气很重,如果不是父亲以汉礼对他常加约束,他根本不会把自己当成汉人,先前在酒桌上说出的那番话,也只是为父亲打抱不平,他是一个典型的武夫,最不能容忍的便是背叛,尤其是自家兄弟,所以他心中很是纠结,二弟到底是不是在骗自己? 吕骁见大哥皱眉侧头,一脸怒气,便知道了他心中所想,轻声道:“大哥,生死时刻,你肯否把刀柄递与他人之手?” 马超茫然摇头,吕骁继续道:“这便是了,我心中的大汉,自然要由我操刀!” 怔了片刻,马超的表情明朗起来,心说自己怎的这般愚笨?如今自己和二弟就像坐在一条名叫大汉的船上,这条船已经破了好几个洞,眼见就要沉没,那掌舵的人却手足无措,根本不足以驾驭大船,要想活命、而且保住这条船的话,当然要把他一脚踹开了! 解开心结后,马超大笑一声,稽首相拜道:“臣马超拜见主公!” 吕骁赶忙跑下去把他扶起来,笑道:“大哥还是叫我二弟听着自在些。” “是吗?那我也沾沾主公的光” 二人打趣之时,杨奉苦着个脸站在下面,他来弘农是找贾诩算计李傕郭汜的,怎么净碰见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他可不看好这个小娃娃,偏偏贾诩对这娃娃死心塌地,现在连马超也公然投靠了,自己站在这儿可真别扭! 杨奉思来想去拿不定主意,最后一狠心也投了吕骁,心想贾诩这个老狐狸从来不走险道儿,跟着他准没错。于是厅堂中皆大欢喜,吕骁命仆从摆上酒食庆祝,席间除了谈论天下大势,自然要说到西进长安的事,正式投靠吕骁后,贾诩终于肯发表自己的意见了,他不建议吕骁马上集结兵马西攻长安,李傕郭汜现在所领的,是董卓南征北战打出来的精锐,天下可堪一战的只有冀州兵! 这下吕骁犯愁了,大话都放出去了,难道占着弘农不动?弘农紧邻长安,久而久之,恐怕会陷入被动,吕骁食指敲着案几,兀自沉思,忽而眉毛一展。 贾诩道:“主公可是有主意了?” m.。 第九章 定计谋杨府寻粮 , 马超不忿道:“贾文和,出主意可是你的事!” 贾诩捻须而笑:“孟起太小瞧主公了,主公才智可不在我之下。”说罢转向吕骁道:“臣也有一个主意,不如一起写在桌上,且看孰优孰劣?” 吕骁点头,与贾诩一起蘸了酒水,在案几上书写,少顷,两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吕骁写的是“激绍”,贾诩写的是“智激袁绍”,显然想到一块去了,吕骁见贾诩的字遒美健秀、飘逸风流,再看自己的,歪歪扭扭,几乎不成形状,不禁脸上一红,杨奉探过头来要看,贾诩正巧碰倒了杯子,水渍瞬间将字迹冲掉了。 又听贾诩道:“袁本初看似胸襟宽广,实则性狭好嫉,刚愎自用,要借他冀州兵一用,只需将主公昨天当街所说之话大肆流传,同时率先挑起讨贼战旗,只要能在十日内挡住李傕郭汜,冀州兵必至,绍若不来,四世三公之名堕矣!” 吕骁点头,又苦笑道:“我也是这么想,只是这样一来,袁绍怕是要恨死我了!” “主公昨日当街道出袁本初的短处,此话别郡已有流传,再者主公形如幼童,身份尊贵,这等奇事用不了多久就会天下皆知,遭他嫉恨是迟早的事,主公何必忧虑?” 什么叫我形如幼童,我本来就是幼童好吗?吕骁暗暗腹诽。其实他对袁绍是否嫉恨自己并不在意,他只是忽然想起了如今投靠在袁绍身边的吕布,他把吕布带来,自己的身份可就穿帮了呀!现在穿帮还太早了些,怎么办呢? 贾诩见吕骁眉头紧锁,以为他在思考其中细节,便不辞劳苦的解释道:“主公贵为皇亲,身具大义之名,响应者必然不止袁绍,李傕郭汜兵戎虽盛,不足虑也,可虑者在于破长安之后,谁人坐镇关中。” 吕布的事,吕骁不便当众说出,便暂时压在了心底,与三人细细谋划了一番智激袁绍的事,填缺补漏,臻至完美之后,吕骁开始思考下一个难题,那就是现今兵源日盛,粮草从何处来! 贾诩道:“弘农杨氏乃天下士族领袖,仅次于汝南袁氏,粮草之事还得着落在他们身上。” 杨奉担忧道:“当今太常杨彪亦是杨家子侄,不过他现今在长安为官,你拉杨家人为骁王所用,岂不是害了杨彪,他们怎么可能答应?” 贾诩摇头道:“杨将军勿忧,征西将军马寿成奸名在外,忠义在内,可为内应,保杨太常一人安危轻而易举,烦劳孟起修书一封,将此间事宜说与汝父。” 马超见贾诩说起父亲,连忙拱手应下,即时便招来随从交代了几句,那人听后飞身打马而去,想是奔着长安去了,行动好不迅捷! 吕骁见众人计议已定,起身掸了掸衣襟,准备亲往杨家一行,去说服杨家老太爷为他们筹措粮草。 一行四人出了行馆,径往杨家走去,对于弘农杨氏,吕骁并不陌生,此时较之汝南袁氏虽然有所不及,但后世的弘农杨氏可是关西第一望族,隋朝越国公杨素,在杨坚靡下南征北讨,立下赫赫战功,他便是来自弘农杨家;还有唐代杨氏“十一宰相”世家、武则天之母杨氏,以及众多的杨姓驸马,无不昭示着弘农士族的辉煌,此后的大宋杨家将满门忠烈,更是将弘农士族的声望推上了顶峰! 这样一个士族大家,若能站在吕骁背后,默默地贡献人才、粮草和声望,他才算真正的屹立在了群雄的舞台上,不然只能沦为一个东奔西走的跳梁小丑,说的好听点,叫英雄落魄,比如刘备,然而刘备后来也有了自己的士族后盾,三顾茅庐后得到荆州士族的支持,大军入蜀更是有蜀中士族背后相助的影子,刘皇叔可不是在孤军奋战;再说北方的曹操,颍川士族为他带来了大量人才,荀彧、荀攸、陈群、钟繇等都是声名显赫的名士;至于江东的孙权,只消一件事便可知晓他背后站着什么人,曹操大军要南下江东的时候,文臣武将中竟有大半倾向于投降,这大半的文臣武将是什么人?江东士族嘛!铁打的士族流水的军阀,他们降了不过换个主子,孙家降了就说不好了,士族大家的影响力由此可见一斑。 杨家宅邸在城西,占地数百亩,黑瓦橙墙,高门大院,四角各有一座望楼,四角攒尖、飞檐斗拱,古朴大方又不失其防卫的本质,吕骁摸着下巴略一思索,感觉这应该就是历史上的坞堡,坞堡是两汉时期富贵之家为了规避战祸,自行构筑的防御性建筑,常见于北方,到了汉末这种乱世,坞堡就派上了大用场,俨然是一个地方武装堡垒。 杨奉向门房一打听,得知家主不在此处,大概去往北芜园钓鱼去了,马超等人问杨奉北芜园在哪,杨奉往北边接连山麓的广阔庄园一指,吕骁忍不住眼皮一跳,这么大! 那北芜园建在坞堡之北,一直延伸到城墙边的山坡上,两座建筑一合,占去了郡城四分之一的面积,好一个士族大家,光看占地面积,就知道它有多大了。吕骁等人再往北芜园行去,此时的汉家园林风格粗犷,屋宇楼台只是简单的铺陈罗列,并没有什么精美的景致,倒是有不少猎场和湖泊,贾诩等人看的津津有味,吕骁只瞧了个鲜,就再没兴趣了,又走了半个时辰,吕骁拣了块干净石头坐下,抹抹额上汗水,心想那几个家伙怎么腿脚这么好,竟不见他们喊累? 殊不知贾诩等人游兴正浓,早忘了身上的疲乏,他们连吕骁半路停下都不知道,一路指指点点的往前走吕骁躺在大石头上望着澄净的天空,迷迷瞪瞪地睡了过去,也不知睡了多久,耳边忽然响起一阵喝骂,那人也不知遭了什么可恨之事,骂起来没完没了了,吕骁不胜其扰,腾地坐了起来,揉揉眼拨开旁边树林一看,不远处有一座临水而建的亭榭,亭榭中一个身着直裾深衣的中年男子,正指着石桌上什么东西痛骂不止,旁边坐着一个头梳双丫髻的少女,年约十岁上下,坐在石凳上被骂的抬不起头来。 吕骁心中好奇,悄声走了过去,从那中年文士腋下探出头来一看,桌上摆了笔墨纸砚,中年文士想必是在教习少女练字,因那少女写的不如他意,便大声斥责起来,吕骁暗暗摇头,不过练个字而已,有必要对着一个女孩家家的大呼小叫吗? “哪来的黄口小儿,去!”中年文士面色不善的驱赶吕骁。 吕骁见他牙色微黄、耳垂奇大,便道:“你倒是黄口大耳!” 亭中少女被吕骁逗的咯咯直笑,见中年文士冷脸望来,忙又低下了头,看她胸口起伏,似乎仍在闷声忍笑。 中年文士被吕骁讽刺了一通,心中对他愈发不喜,又见他面生,心想也不知是哪家的孩童溜进了园中玩耍,便斥道:“再胡闹抓你去家丁那里打板子,快回家去!” 吕骁叹气:“我正想回家来着,不想半路上听见一头驴在吱呀乱叫,便过来瞧瞧那头驴为何乱叫。” 中年文士恼羞成怒,抬手就要扇吕骁一个大耳刮子,少女忽然喊道:“先生,我知道这一撇怎么写了。” 中年文士应声住手,转身命她速速写来,少女拿笔蘸了墨,笔尖刚放到纸上,中年文士大喊错了错了,吓的少女手一抖,将笔摔在了纸上,淋漓的墨迹在纸上渲染出团团梅花,中年文士心疼的把笔拿开,凉开那张纸,用嘴巴吹个不停,简直如丧考妣,兀自嘟囔着又废了一张 吕骁伸手摸了摸纸的材质,比后世的纸张粗砺许多,柔韧度也不太好,色泽较为暗淡,应该是东汉的蔡伦纸,不过这时候纸张的成本已经下降了很多,弘农杨家又是豪门大户,他这反应也太夸张了些。 吕骁却不知道,这中年文士并不是杨家人,他乃是东汉时代最有名的书法大家张芝,素有“草圣”之称,虽也生在官宦之家,但平生惜纸如命,最见不得别人作践纸张,何谓作践呢?在他看来,连一撇都勾不好,就是作践! 于是那少女写一笔被他骂一句,喝骂不绝,亏得少女性情开朗,否则被人这般连番辱骂,早不知投湖多少次了。吕骁想起自己先前写出来的“激绍”二字,丑的要死,现在想起来还有点脸红,顿时和这少女有了惺惺相惜之感。 少女垂首缩肩,正在挨训,眉眼儿却在斜瞄吕骁,见他年纪虽小,面容却是姣好的连那水灵女子都有所不如,立时便有了好感,再加上他刚才替自己戏弄了一番老师,心中更添欢喜。 风起之时,少女把桌上镇纸一推,纸张呼啦啦被吹上了天,张芝见状大惊,抬脚去追天上的飞纸,左抓右抢、连蹦带跳,好不滑稽,快走到亭子边上时,少女在他后面一推,张芝啊地一声,跌进了湖里。 “走!” 少女牵住吕骁的手往亭子外跑去,吕骁忍着笑,道:“可别淹死了他。” “放心吧,他都在里面游过好几次了,也没见他喝几口水。” 两人已经跑出去老远,还能听见后面湖中传来连绵不绝的喝骂:“臭丫头,看我不告诉你爹,打烂了你的爪子,让你连针线也拿不得” m.。 第十章 吕骁舌战北芜园 , 夜色渐浓,清月高悬。 北芜园中像是在庆祝上元节,到处张灯结彩,只是没什么喜庆之声,充斥其中的是一浪高过一浪的喊声:小小姐 园中众家丁呼喊的,自然就是那被张芝骂成了猪头、跟吕骁逃之夭夭的杨家小娘子——杨嵋,这杨嵋可巧就是太尉杨彪之女,杨彪晚年得女,甚为宠爱,无奈时局动荡不安,不能将她带在身边,便安置在了弘农老家,嘱咐娘子好生养着。 身边无人约束,杨嵋便整日在这北芜园中兴风作浪,小到一只蚂蚱、大至一头老虎,都被这丫头骚扰过,她还专爱管人闲事,家丁在园子里斗鸡赌钱,因分赃不均吵得不可开交,她走过去把钱收上来,全部买了鸡再发给众人,搞的众家丁哭笑不得;前日里,有个护院家将吃醉了酒,回家抽打自家娘子,那娘子哭哭啼啼地跑了出去,一头撞进杨嵋怀里,杨嵋问明了情由,气势汹汹地把那家将堵在家门口,臭骂了半个时辰,园子里家丁仆从全围了过来看热闹,把那家将臊的俩月没出门。 如此种种劣迹不胜枚举,久而久之,大家都熟悉了小小姐的脾气,但凡有什么正事,一定躲着她,不过要是惹出了什么祸事,找小小姐就一定没错,她肯定一拍胸脯给担下来,因此,北芜园中没有哪个仆从、家丁不喜欢她的,如今听见小小姐丢了,不用家主吩咐,大家就是翻坑挖洞、掘地三尺,也要把小小姐找出来,她可是这北芜园一宝! 小小姐 漆黑夜色中,北芜园数条火龙,全是打着灯笼寻找杨嵋的,众人齐声大喊,不知道的还以为有敌兵在城外叫阵呢! 二弟 声浪中有时会突兀地出现一嗓子雄浑之极的长喝,那是马超在找吕骁,他们走着走着把主公弄丢了,也是焦急的很,其实焦急的只有马超一人,贾诩向杨家人问明了杨嵋最后去过的地方后,转身就回房休息了,杨奉呢,巴不得吕骁就此人间蒸发了,好让他把腿从泥潭里抽出来。 “你说他们能找到这儿吗?” “我看起码得到后半夜。” “那咱们先睡吧。” “别闹了,折腾的几百口人不得安宁,你也睡得着?” “怎么睡不着,我都困死了”杨嵋说着打了个哈欠,身子往床上一歪,就此梦会周公去了。 原来两人戏弄完张芝后,跑去猎场玩了一会儿,吕骁眼看时间差不多了,准备去和马超等人会和,杨嵋拖着步子不想走,吕骁问她怎么不走,她说张芝是父亲请来管教自己的,脾气大的很,他回去一告状,自己肯定又要被打手心儿了。 吕骁随口给她支了个招儿,躲猫猫!假装丢了,让人一通好找,最后肯定就把这事给忘了,结果他们选的地方太好了——杨嵋的闺房。俩人躲在这里又不点灯,一时半会还真没人想到小小姐会回屋睡了,外面可是喊声震天啊! 眼看小丫头睡熟了,吕骁把灯点上,推开窗户跳了出去,跑了没多久,那边已经有婢女喊叫着涌进了杨嵋的闺房,吕骁摇头一笑,放开嗓子大叫一声:大哥 北芜园的客堂中。 上首端坐着一位白眉白发的老者,他是当今太尉杨彪的叔父杨元,自从杨彪的父亲去世后,族中大小事务都交由他来处理,这些天在弘农一带疯传的骁王轶事,他也有所耳闻,然而他只当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付之一笑后就没再想起,不成想今天这娃娃竟然亲自登门来了,他来干什么不问可知,这年头想要称雄一方的人前去拜会士族大家,无非就是那几件事——要钱、要粮、要人! 老头子心里敞亮的很,因此杨奉刚一开口,杨元就一句话把他堵了回去:“将军虽与我同姓,却不是我杨家人,这种事还是别掺和的好。” 杨奉好不尴尬,走也不是留也不是,怔怔地站在那儿,贾诩见杨奉出师不利,想要起身游说,吕骁按住了他,面朝上首随手一礼道:“老太公以为李傕郭汜如何?” 杨元笑而不答,吕骁继续道:“李傕郭汜现今势大,然其必不长久,原因为何,老太君心知肚明,我就不多说了” 吕骁唾沫横飞,纵论天下时势,横批诸侯长短,为了让杨氏出钱出粮,可谓费尽了唇舌,然而杨元只是静静听着,别说有什么承诺,连心意都不表露一点,吕骁不禁皱起了眉头,马超见这糟老头子如此倨傲,一拍案几就要发作,被吕骁瞪了一眼,提着钩月银镰枪愤然出门去了。 杨元见对方的气势已经被磨了下去,才笑道:“殿下刚才一番言辞,换做哪方诸侯,老朽都有可能答应,只有殿下不行。” “哦?还请老太公明示!” “无它,只因殿下太过年幼。” 吕骁心中一沉,心想难道真的是因为自己年龄太小了,让人不敢以大事托付?有人这么想也无可厚非,少年人心性尚未成熟,而群雄逐鹿是老奸巨猾的人才做得来的,他不敢把这个宝押在一个少年身上,也不能怪他 不对! 吕骁转念一想,才发觉事情的关键所在,杨元刚才说唯独自己不行,恐怕不是这个意思,而是自己没有履历!对,就是履历,方今天下,随便拉出一个诸侯来,在得到士族大家的支持前,都已经闯出了一定的名堂,就算什么也没闯出来,单是那份经历,也可以拿出来说事儿,别人能从他以往的所作所为来推断他将来成功的可能性,以及是否值得押宝,而自己呢?一片空白! 理顺思绪后,吕骁长笑而起:“老太公所虑甚是,如今我确是年幼,咱们不妨定个契约,你给我五千人马的给养,三年之内我若平定关中,弘农陈氏便为我所用,反之,一切不提!如何?” “好!果然英雄出少年!” 杨元豁然站起,笑着应了下来,他没有理由不答应,五千人马的给养对他来说不值一提,倘若吕骁有幸取了关中,那时有的是士族大家出来支持他,不缺他杨元一个,所以他想也不想便答应了。吕骁和贾诩对视片刻,眼中均是无奈,这老家伙出乎意料的精明,局势不明朗他是绝不出手,为今之计,只有先把“智激袁绍”所需的兵马拉起来,其余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有了杨元的口头承诺,吕骁等人便在北芜园住了下来,顺便把兵马也驻扎在附近,反正北芜园宽阔的很,而他们的兵马现今还不到五千之数,也占不了多大地方。自那日定下计谋后,贾诩便开始着手准备,先是从军中选取了一些脑子灵光、善于言辞的士卒,分派到冀州、兖州、徐州及荆州一带,大肆宣扬骁王对袁绍的贬斥之语,还说骁王不日即将西进讨伐李傕郭汜,铲除奸贼,恢复汉室正统,一时间,中原各地议论纷纷,大家都在问:骁王是谁? 这个凭空冒出来的大汉皇亲,引起了百姓们十足十的兴趣,兼且此时百姓对奇人异事最感兴趣,特别是少年英杰,最能打动人心,民间竟有不少人声援,至于那些对袁绍的诋毁(也不算是诋毁),虽然流传甚广,倒没多少人在意了,不过有一个人是不得不在意的,那就是袁绍本人,据传袁绍听闻自己被一个四尺孩童当街贬斥,当时不以为意,回去后便一剑砍翻了矮几! 长安城中,李傕、郭汜也听闻了时下的议论,两人手握重兵,又挟制天子在侧,竟日夜惶恐不安,商量着要不要率先东进,把身在弘农的骁王捉了来,派人打听清楚骁王只有两千余人马后,又哈哈大笑,将此事甩在了脑后。 李傕、郭汜嗤笑之时,弘农郡兵马已经涨到了四千,马超、杨奉也将城防事宜提上了日程,鬼才贾诩跑到杨氏府上一番忽悠,哄的杨元调遣人手把城墙又加高了一丈多,还骗得床弩四具,床弩乃是春秋以来城池战的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一般长有两米、宽约八十厘米,能连射三到四支弩箭,一打一大片。 吕骁没想到杨家还有这种东西,前番还真是小觑了它,也没想到贾诩一出马便硕果累累,早知如此,当初便让他出马说服杨元那糟老头子了,自己硬要站出来施展王八之气,结果闹了个灰头土脸,为此沮丧了好些天。 贾诩、马超和杨奉径自忙碌的时候,吕骁也没闲着,不过他忙的似乎不是正事,他在练字!对自己那手字,吕骁实在觉得拿不出手,可这个时代又没有电脑,想敝帚自珍也不成,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拿出来现,用处实在太多了,不练不行!他不敢去找东汉大书法家张芝,这人脾气太臭,便悄悄说与杨家小小姐杨嵋,托她寻个老师,不必太出名,字写的不错就行,小小姐拍拍平坦的胸脯,一口应承下来。 然后就把他哥哥杨修拉了过来! m.。 第十一章 青梅竹马光阴羡 , 史载曹操去平汉中时,前踏一步讨不了刘备,守在原地又没什么用处,便以“鸡肋”一词形容汉中——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主簿杨修猜中了曹操心意,嘱咐士兵提前打好行李,做好退兵的准备,后来果然如他所言,曹操为此心存忌惮,杀了杨修! 吕骁虽然还没见着曹操,但以正史上曹操知人善任、不拘小节的为人,绝不会因为这种小事就把身边谋士杀了,恐怕真正的原因是曹氏子弟夺嫡之事,曹操决意立长子曹丕时,杨修与次子曹植走的很近,曹操怕杨修伙同次子扰乱政权,便寻了个由头杀了杨修。 无论哪个缘由,都改变不了杨修才华横溢的事实,否则也不会被曹操忌惮,更不会跟那个恃才放旷的曹植臭味相投,吕骁没想到他也出自弘农杨氏,不禁心中唏嘘,弘农多才俊啊! 小小姐杨嵋把自家哥哥拉进来,介绍道:“英奇,我这个哥哥可厉害呢,爹爹说连荀文若也比不上他,写字这种小事找他可是大材小用了,就是不知道他的字跟张夫子比,哪个好些?” 这些天吕骁住在杨家,杨修怎会不知他的大名,不过他一向目高于顶,无人引介他也不屑于毛遂自荐,纵然心中好奇也是憋在肚里,这日小妹忽然拉自己前去教习骁王练字,他一听便冷下脸来,若不是小妹死缠硬磨,他是决计不会踏进这个门槛的!不想小妹人小鬼大,先是抬出大名鼎鼎的颍川荀彧,又拿自己的字跟张芝比,虽知她是胡扯,还是忍不住嘴角一弯,算是应下了这门差事。 吕骁见杨嵋对自己眨眼,心中苦笑,抬手对杨修恭敬一礼,开始了自己的练字大业,起初,杨修见了吕骁的字忍不住大笑出声,好在杨嵋仗义,时常维护吕骁,才让他不至于太过难堪,三人均是少年心性,一个漫不经心的教、一个烦躁欲狂的学,还有一个在旁边嬉笑玩耍、插科打诨,倒也不寂寞。 有时累了便去园子里游玩,吕骁陪着杨嵋祸祸园子里的飞鸟走兽,但凡她走过的地方,必定鸡飞狗跳,有一条长相颇为凶悍的大黄狗,每年过节都被她绑上爆竹吊在尾巴上,见了她就跑!那些园子里的鸡鸭,你道它们平时都吃什么?吃自己下出来的蛋!杨嵋把鸡下的蛋都收集起来,让厨娘们摊成饼,回头切碎了撒给鸡鸭们吃,可笑这群无知蠢物,下了吃、吃了下,倒是自给自足了!这还不是杨嵋最得意的,她最得意的事儿是:把猎场里那只大老虎赶进小笼子里,然后拿箭射它,虽然她的箭都削去了箭头,还是气的那只老虎嗷嗷直叫,这大概是汉代最憋屈的老虎了! 跟杨嵋厮混久了,吕骁才知道什么叫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也明白了为什么古往今来有那么多昏君,烽火戏诸侯这种事,要是不问后果的话,还真是有意思的很!所以原本打算跟杨修套套近乎的吕骁,每次都忍不住被杨嵋拉去胡闹,时间一长,俨然成了她的狗头军师,一惹出什么大祸,都要靠吕骁收尾。 如此冬去春来、春融夏至,半年时间悄然而过,两人的感情日渐笃深,经常寸步不离的腻在一块,食则同桌、寝则同榻,好在两人同岁,都是十岁上下的娃娃,杨元倒也不甚在意,不过有一次,吕骁正在沐浴,杨嵋差点光着身子溜进去,幸亏婢女们拦着,不然恐怕要惹人闲话了。 没有妹子的骚扰,杨修终于清静了,独自钻研文韬武略,常至深夜,因为再不几年他就要举孝廉出仕为官了!尚还年幼的杨修颇为激动,不时地对月独饮,抚着廊柱长叹:明主何在 除去北芜园这群闲人,其他人还是很忙碌的,马超操练的士卒已经初具雄兵之态,这半年中前来投兵的百姓早过了五千之数,马超去芜存菁,留下一批青壮,其余的肯留下便屯田在此,充作民壮,不肯留下便随他去了,无法!当初答应了杨元只供给五千兵马,随意扩充反倒不如留存精兵,精心操练;贾诩则一手揽下了郡中政务和军机密报,他做事一向举重若轻,不见有什么动作,身边事务却也井井有条,各路诸侯动向自在心底,马超、杨奉俱是敬服。 这日。 北芜园一处偏厅里,呼喝之声不绝,听声音像是在过招,一个清丽女声道:小贼,看招 另一个嫩声男童道:休要废话,有本事便杀将过来 马超等人正要来寻吕骁,刚进院子便听见里面喊打喊杀,马超虽然知道二弟经常和杨家小姐在一起玩耍,闻言还是禁不住一愣,不知他们这是闹的哪一出,贾诩步子不停,从马超身边走了过去,刚到门口,里面飞出一只鸡腿,贾诩侧头一让,身后的杨奉被鸡腿应声击倒,杨奉不怨里面两个胡闹的家伙,反而不停口地暗骂贾诩老奸巨猾。 厅里,两个孩童相隔两丈对立,杨嵋端着一盆鸡肉,吕骁嘴里噙着一只鸡翅,原来这便是他们的过招,吕骁吐出鸡翅嘟囔道:“喂!你耍赖啊,我又没长两个嘴” “主公休要玩耍了,李傕、郭汜点齐兵马,往弘农来了!” 听到贾诩的奏报,吕骁先是一呆,继而喜道:“终于来了?” 三人一起点头,李傕、郭汜手下精兵数万,为此吕骁等人筹划了数条计策,最后还是决定以逸待劳,这样最为稳妥,只等李傕郭汜坐不住,前来攻打,如今二人果然来了,吕骁怎能不喜,不过他还是第一次领兵打仗,稍微有点紧张,手心里浸满了汗水,贾诩道:“主公不必忧虑,吾等前后筹谋了半年之久,又有大义之名,此战必胜!” 马超笑道:“二弟且在城头坐好了,今次便叫你看看大哥的本事!” 吕骁听马超说的豪迈,便也凑趣道:“李傕小儿不来便罢,来了看我将他生擒活捉!” 说着把他寻人打造的钩镰枪提了出来,这把钩镰枪长约七尺(汉尺约合150m),立起来比他还高一头,这半年来他跟着马超也学了些武艺傍身,马超一把钩月银镰枪使的出神入化,他自然也练起了枪,不过他这把枪是步战用的,跟马超的钩月银镰枪没法比,马超的钩月银镰枪长有一丈三,通体银白,不但可用于骑兵作战,亦可在马下比试,闲暇时,吕骁曾见他耍过枪法,当真是静若脱兔、动如雷霆,刁钻处似是灵蛇吐信,雄浑时直如排山倒海,看的吕骁眼花缭乱,艳羡不已! 杨家小小姐一听要打仗,顿时来了兴致,跑过来嚷道:“我也去。” 吕骁把自己的钩镰枪扔给她,道:“你给本王提枪掠阵就好。” 杨嵋刚要拍手称好,谁知那钩镰枪比她想象的要沉,竟压的她倒栽了个跟头,惹得厅内众人哈哈大笑。 战事即将来临,弘农郡内也紧张起来,加固防御工事的民壮日日在城墙上忙碌,校场上士卒每日都在大声操练,斥候的飞马来报几乎一天三四次,言说李傕亲领一万五千兵马杀来,距离弘农尚有八十里七十里四十里 随着斥候的飞讯连番传来,吕骁知道大战即将拉开帷幕,心中除了激动还是激动,每天夜里梦到的都是自己提枪在战场上厮杀,血溅衣袍,好不惨烈,有时睡不着便摸进马超的营帐里,想去请教一下疆场厮杀的技巧,谁知自家大哥睡的像头死猪一样,怎么也叫不醒。 这天,李傕所部已经来到弘农郡城十里外,安营扎寨,与弘农郡西城门遥遥相对,吕骁端坐城楼上,只见李傕兵马整齐有序,不见丝毫喧哗吵闹,士兵各安其事,仿佛结队来弘农游玩一般,神态从容不迫,便对身边马超道:“大哥,这就是西北强兵?” 马超点头:“对于百战沙场的老兵来说,战场就像家一样,看这些人马的举止,应该是当年随同董卓征战过的残兵。” 吕骁心头掠过一丝阴云,忽然,他想起一件要紧事,转身问贾诩:“布告可曾张贴了?” 贾诩淡然点头:“得知李傕东进那天,便吩咐下去了。” 两人所说的,便是先前约定的勤王令,在弘农战事打响之时,遍告各地诸侯前来剿灭李傕郭汜!那份勤王令上先是写了一堆大义凛然的废话,然后就是骂袁绍:你家四世三公,受了那么多皇恩,现在李傕郭汜肆虐长安,你却跑到冀州逍遥去了,把铲除奸贼这么大的重任丢到我骁王头上,你要不要脸 这种勤王令说实话跟骂街没什么区别,只不过骂的很隐晦,稍微有点脑子的诸侯都不会当回事,坐等吕骁被李傕剿灭是最佳策略,然而他们赌的就是袁绍身为天下士族首领,即便心中恼恨,还是会派兵前来响应!袁绍勤王的兵马一出,其他诸侯必然也会派兵响应,毕竟对他们来说,少一个兵强马壮的李傕不是什么坏事。 吕骁正思索间,下面敌营里奔出一只单骑,直扑弘农城下,看那人的样子,也不像是将领,不知想要做什么,吕骁定定地看着那只单骑,忽见马上骑兵侧马横奔,然后弯弓一箭射向城中,箭支快要落入内城之时,吕骁瞥到箭上绑了白条,不一会儿就有兵卒把那支箭捡了过来。 吕骁接过白布一看,嗤笑一声,将白布扔在了地上。 m.。 第十二章 一骑当先马孟起 那是一封劝降书,说吕骁假冒皇亲、意图不轨 李傕倒是说对了,也不知他有没有逼着献帝去查族谱,依他的智商估计想不到有人敢假冒皇亲,八成是随意安了个罪名在吕骁头上,不想却是歪打正着。 吕骁身旁马超、贾诩均是安之若素,对那白布上的内容一点也不好奇,看来他们对这一套早就司空见惯了,对方也没刻意等着回信,已经在埋锅造饭了,铅灰色的天空下,炊烟袅袅。不大会儿,朝阳初升、云破雾散,卯时过后,敌营中号角响起,第一波攻城战要开始了! 李傕兵马打起三面旗帜,大批军马缓缓分开,分赴其它两座城门,看来他们打算围三缺一,吕骁心中冷笑,虽然你们兵力三倍于我,但这么做也太托大了些!眼看进攻西城门的兵马扛着云梯、推着冲车,就要冲过来了,吕骁豁然站起,大喝一声:弓弩手! 两侧传令官嗡声传令,女墙上的士卒个个引弓搭箭、饱如满月,只待吕骁一声令下,便要万箭攒射下面的敌军,在这暴风雨的前夕,人人屏息,吕骁也不例外,他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一直猫在他身后的杨家小小姐杨嵋,悄悄探出头来,看见下面好多敌人,不禁瞪圆了大眼,再看身旁的英奇,盯着前方一脸严肃,原本稚嫩的脸庞竟有了些少年人的英姿,心中暗暗欢喜,看的愈发专注,连下面大军潮水般的涌进也忘了。 敌方先头兵已经踏入百步之地,吕骁转头看向马超,马超微一点头,吕骁小手一挥:射! 万箭齐发!数不清的羽箭在朝阳的掩映下,被镀上了一层金黄,宛如太阳的神罚天怒一般,射入那片疾冲而来的人群,立时便有大片兵卒扑倒在地,前冲的阵势为之一阻,女墙上射完的弓弩手侧身一让,后面立时有拉满长弓的士卒补上,间不容发的开始了第二轮齐射,然而两轮齐射过去,对方已经摆好了盾阵,护卫着云梯和冲车,整齐有序的向城下扑来,乱箭齐射已经没有多大效果了,吕骁以眼神询问贾诩是否要祭出杀器之一——床弩,贾诩轻轻摇头,在他看来,才刚开始热身而已,怎么就放大招了? 城下还有蒺藜阵和鹿角木,蒺藜阵是由野生的蒺藜刺球和人工锻造的铁蒺藜组成,专门用来刺伤兵卒脚面和马蹄,不想这些士卒老练的很,没费多大力气便处理掉了地上的障碍物;鹿角木扎根于地下,形如鹿角状,也是为了阻隔马匹等物前行,被一队手持狼牙棒的兵卒砸了个稀烂。 半个时辰后,李傕兵马冲破了蒺藜阵和鹿角木,来到城墙下方架设云梯,吕骁立即招呼石头和檑木伺候,带着尖刺的各式檑木滚将下去,很快就把想要攀爬的敌军砸趴了下去,于是,攻守双方的拉锯战开始了,上面的拼了命的往下方丢各种各种的杀伤性冷兵器,下面的攒足了劲儿往上爬,或撑着盾牌强上、或乘着女墙梯大批的往上涌,不然就是利用几丈高的望楼,抽冷子把云梯架上来,下面城门处还有一群悍不畏死的壮士,窝在铁皮和牛皮包裹的冲车下面,嘿呦!嘿呦!撞的城门直晃荡 拉锯战持续了差不多两个时辰,期间,城头上的士兵三次用烧熔的铁汁浇向冲车,虽然冲车被裹得严严实实,但是烧熔的铁汁它们可扛不住,连带着下面的兵卒一起被烧出来几个大窟窿,原以为经过这样的惨败,他们会消停一会儿,没想到他们很快准备好了第四辆冲车,正从后方运向城门,而城头的铁汁已经用完了。 贾诩转身对马超道:“孟起,有劳了!” 马超提起钩月银镰枪往城下走去,吕骁忍不住喊道:“大哥,小心啊!” 马超头也不回的长笑一声:“二弟,且看好了!” 下面城门处,已经集结了一队千人轻骑,看来这种情况,贾诩和马超早有计议,马超大步流星地走到队伍头前,飞身上马,对城门官一声招呼,两扇裹了铁皮的大门轰然打开,守在门口挖地洞的李傕士卒懵然一愣。 “杀” 马超狂吼一声,一马当先冲向城门,长发随风甩至脑后,及至见了敌军才扣上头盔,随手一枪挑翻了门前士卒,状极潇洒,后面的千人队见主帅如此英武,怯心顿消,打马跟上,鱼贯而出。 门前挖地洞的敌军赶忙四散避让,骑兵突击,挡者必死,没人有那个铜皮铁骨,敢跟冲阵的骑兵叫板儿,等骑兵全出去了,呼啦一大片人全部涌过来,企图趁乱破了城门,对此,贾诩早有布置!只见门洞两侧忽然闪出两排弓箭手,乱箭齐发,把涌进城门的敌兵全射成了马蜂窝,不等对方发起第二波冲击,城门已砰地关上了。 吕骁倚在女墙边上,下望夺门而出的骑兵千人队,心口突突直跳,这次骑兵突击,旨在扰乱敌军的攻城部署,若是大哥身陷敌营,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他的担忧并没有变成现实,因为下面那支千人队自打冲出城门后,就像一把镰刀一样在疯狂收割沿路的敌军,比割韭菜还利索,尤其是冲在最前面的马超,一把钩镰枪挑、刺、抨、点挡者无不披靡,马前尸首乱飞,他简直是在人海中披荆斩棘、乘风破浪! “我艹” 吕骁忍不住爆了粗口,眼都看直了,揪着他衣襟一起下望的杨嵋,嘴巴里几乎能塞下一个鸡蛋,贾诩轻抚着长须,默默感叹道:西凉马孟起,果然勇武冠世! 不过多久,马超和身后的骑兵队伍拉开了距离,这些骑兵虽然是在五千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但却摆脱不了他们新兵蛋子的事实,在如此顺利的情况下,他们仍旧跟不上马超的节奏,和他拉开了两个马身的距离,城头上吕骁看的揪心,朝下面大喊道:“快跟上啊” 李傕的队伍迅速收拢,想把马超留在这里,绊马索和盾阵都摆好了,只等马超一头撞进来,谁知马超打马一转,朝左翼杀了过去,他这么一转,速度必然有所减缓,下面步卒持戟涌了过去,想把他挑下马来,这种时候,马超枪法中的细腻之处体现出来,虽然周身戈矛乱舞,却无一能近的了他的身,这时恰好后面的骑兵队伍也赶了上来,众人一冲,又撕开了一个口子,直接杀出了包围圈,头也不回的往南城门去了。 李傕刚刚整理好他的骑兵,跟在马超屁股后面,气急败坏的大吼:“快,拦住他,别让他把南面的队伍冲散了!” 此时城南和城北各有一支队伍在攻城,城上城下打的火热,根本没想到会有别的人马突然杀出来,所以当南城门下的士卒发现有骑兵来冲阵时,几乎都是一愣。马超对自己的武艺自信满满,专挑人多的地方冲,没有防备的攻城士卒立时被冲的人仰马翻,恰在这时,南城门大开,里面的守城士兵趁机掠杀一阵,等骑兵队伍走了,他们复又关上城门,继续在城墙上扔石头,吸着马超队伍的尾气跟来的李傕,看见南城门下被冲的一片狼藉,情知对方奔着北城门去了,而自己又追不上,还是狂吼着跟了过去。 结果,北城门下攻城士兵遭遇了和南城门那儿一样的惨事,马超绕城一圈,最后又回到了西城门,乱冲一阵进了城,好不潇洒,一直追在马超后面的李傕几乎被气吐了血。 再上城楼时,银甲银袍的马超已是浑身浴血,不过大多是敌军身上的,他自己身上倒没几处伤口,吕骁上下打量一番,见他没受什么伤,忍不住击掌大喊道:“大哥简直是杀神降世,小弟今日算是长见识了!” 马超拍拍他肩膀,哈哈大笑。 贾诩也走来贺道:“孟起英武不逊乃父,他日必能拜将封侯!” 马超难得谦虚了一回:“贾公计谋了得,我不过下去拼杀一番罢了,算不得什么!” 李傕被马超这么冲杀了一圈,折了不少兵马,士气也很低落,没多久便鸣金收兵了,城内士兵弹冠相庆,吕骁等人亦是面有喜色,旗开得胜,看来西取长安有望! 当夜,吕骁没有回北芜园,和马超在城楼上和衣而睡,马超仍旧睡的像头死猪,吕骁依然是难以入眠,想起白日里大哥冲阵的英姿,心头一阵激荡,忍不住提了钩镰枪推门而出,对月舞起长枪来,夜色中但见银影幢幢,一个五尺少年枪出如龙、呼喝有声,半个时辰后吕骁才停下抹了抹汗,忽而瞧见角落里有个人影,他举枪大喝一声:“谁?” 那人从黑暗处走出来,原来是马超的妹子马霜,手里捧着件薄被,想是怕哥哥夜里受凉,上城楼来送被褥,碰巧看到吕骁在此处舞枪,便驻足看了起来,也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马霜把被褥给马超盖上后,准备离开,走没几步又拐了回来,一把抢过吕骁手里的钩镰枪,乘月独舞,她身无甲胄,只穿了深衣一件,腰覆长带,身姿玲珑有致,那翻飞舞动的长枪倒成了她的陪衬,吕骁见她所舞的与自己并无二致,只于细节处略有不同,顿时明白了她是在指正自己的错误,神思立刻从她的曼妙身姿中转到枪法上,暗中把需要改正的地方一一记下了。 “多谢。” 马霜把枪扔还给他时,他拱手一礼,马霜像个傲娇的孔雀,哼道:“想谢我就把那沾了马尿的软甲洗了,扔在那儿大半年,都快馊了!” 吕骁无语,这么久的事还记着呢! 马霜走到刚才的阴影处,从地上捡起一个东西,扔给吕骁,然后快步跑下了城楼,吕骁凑到光亮处一看,原来是一床被褥。 第十三章 鬼划神谋贾文和 翌日,李傕整顿军容再次朝弘农郡城发起冲击,兵卒士气高昂,昨天的失败似乎并未打击到他们,吕骁心道也不知李傕说了些什么,看来他带兵也不差嘛。 城下敌我双方士卒兀自交战,跟昨天如出一辙,不过西城门已被贾诩作了一番修补,顺便加固了两层,较之昨天更加坚固,他们这个打法,肯定轰不开城门。城头上吕骁看了一会便开始打哈欠,昨晚折腾了半宿也没睡好,竟自顾自的打起了盹。 他睡着的时候,李傕兵马忽然起了变化,原本围三缺一的战术,开始转为强攻西城门,之所以一开始没有合兵一处进行强攻,估计是为了麻痹城中士卒,现今合为一处后,攻击强度陡然倍增,两辆冲车照着城门撞个不停,城楼上尘土簌簌而落,吕骁在梦里忽觉天摇地动,起身就想跑,没想到脚下却生了根,怎么也动不了,惊惧之下豁然惊醒,士卒报明敌情后,吕骁赶去女墙边上一看,乖乖!他们足足推出来了十二辆冲车,火车一样排在通往城门的道路上,这是不破城门誓不罢休的架势啊! 吕骁立即命人取烧熔的铁汁浇灌,熔毁了四辆冲车后,铁汁用完了,吕骁又叫士卒朝下面扔巨石,刚砸毁了一辆冲车,巨石又告罄,吕骁气的直骂娘,怎么不多准备点石头呢!忽然,他心生一计,叫身边士卒取来农家的石磨盘,三个一组捆成大石轴,用来砸冲车。 士卒得令后,立即去百姓家里征集石磨盘,石磨盘沉重异常,大家用绳子吊上城头后,又从另一面推下去,果然砸毁了不少冲车,黄昏时分,吕骁见十二辆冲车全被砸毁了,不禁抚掌大笑,哪知李傕也不是省油的灯,着令部下去附近山林里砍伐树木,现造冲车,连夜攻城! 吕骁顿时笑不出来了。 这一天来,马超一直在城头对付云梯、飞梯,各种攀爬器械令人目不暇接,有简单的竹制飞梯,跟后世的木梯子差不多,也有复杂些的蹑头飞梯,区别只在于上头有竹竿和滚轮,更容易往城头攀附,这些都不足为虑,因为城头有夜叉檑和狼牙拍! 夜叉檑形如一个两轮的空车架子,中间横轴上扎满了尖刺,用绳子放下去后一滚一大片,滚到飞梯上没一个能爬得上来。狼牙拍就是一个带刺的木制******,只不过比普通******大了许多倍,四角系着绳子,上来一个拍下去一个,上来一片拍下去一片! 这两样东西确是守城利器,再加上各种木擂、石块、弓矢,还有专门勾人上来单杀的飞钩,组成了一道强有力的防御网,等闲士卒休想攀上城头,然而李傕的西北兵还真不是等闲人,他们简直是人精儿! 先是令一队兵卒架了飞梯往上爬,看见城头的士兵准备放下夜叉檑、狼牙拍等大型防具时,立刻在两边竖起飞梯,火速爬至半坡,将堪堪放下的夜叉檑绳索砍断,上面的守兵只好立在城头干骂:艹,我的夜叉檑 然后这两队人开始顶着头盔、或者木盾疯爬,再放狼牙拍?两边又出来一拨人虎视眈眈地等着,时刻准备着砍绳索,这样一天过去,马超损失了十几具夜叉檑和狼牙拍,只好用檑木、弓矢不停气儿的往下砸、射,才挡住了下面那些要城不要命的西北兵。 马超就这样度过了难忘的一天,浑身污泥、衣衫破烂,头盔歪扣在脑袋上,哪还有半点昨天的英姿,而且他已经整整一天没喝水了,不是打仗打的废寝忘食,是真的顾不上,李傕一旦集结兵力,敌我双方的人手差距立刻便凸显出来,刚要喘口气儿喝点水吃口饭,下面另一拨人就已经冲上来了 好在对方狂攻了一天,终于也知道累了,马超晃晃悠悠的走到城楼前,准备喝口水润润喉,看见二弟和贾诩看着远处一脸忧虑,便问他们在看什么,贾诩指了指几里外的树林,李傕正在命人连夜赶制冲车,马超心中一沉,这可不是个好兆头! 是夜子时,李傕所部发起了出兵以来最猛烈的一次攻击,两辆长有四丈、宽约一丈的巨型冲车,内里伏了五六十名身强力壮的兵卒,朝着西城门猛撞过去,吕骁站在城头上,感觉整个城墙都在摇晃,不禁心急如焚,揪住贾诩道:“袁绍那货来了没有?” 贾诩摇头,这种事吕骁不问也知道答案,除非袁本初有-130运输机,不然怎么也不可能一天时间赶到关中,何况这时候信息传播速度很慢,说不准现在袁绍才刚得知消息,再说了,袁绍被自己一通臭骂,来也是不情不愿,这借刀杀人之计还真是个馊主意,简直是在借刀自杀! 吕骁心中懊丧,不由自主的胡思乱想起来。马超此刻已经很疲惫了,还是强身站起道:“不如再出去冲一次阵。” 贾诩示意马超往西北方看去,马超定睛远望,只见那里好整以暇的静立着一队骑兵,足有三千之数,就等城中骑兵冲出,好报昨日之辱,这下连马超也有些垂头丧气了,贾诩道:“主公、孟起,切勿担忧,如今李傕已是泥足深陷,此种攻势不能长久,但看谁能坚持下来,谁便有八成胜算,依老夫此前的绸缪,尚有几日可以支撑,吾等此时只需尽力守城,再静观其变,大事可期!” 听了贾诩的话,吕骁和马超冷静下来,如今他们也没有别的选择,只有尽力挡住李傕,然后暗自祈祷袁绍等人会发兵支援吧!计议已定,三人各司其职,仍旧专心于防务,贾诩指挥民壮运输檑木、修葺城墙,马超还是回到城头,对付各种蚁附上来的敌兵,吕骁虽是众将主帅,可这种时刻他怎能坐得住?提着钩镰枪在女墙上来回转悠,见有爬上来的敌兵,便一枪戳过去 李傕一连攻了两天两夜,最后贾诩把太守府邸都拆了,只为了能多弄点檑木和石块,幸好有他在,不然弘农城早被攻破了!最险的是第二天夜里,大队敌军冲上了城头,马超领着兵卒与敌军短兵相接,杀得难解难分,吕骁个子虽小,也挺枪上前跟李傕兵马厮杀了一阵,把敌军击退后,兄弟俩身上都挂了彩,马超在战场上素来彪悍,伤口扎也不扎,只管闷头厮杀,等战斗结束才一起包扎,吕骁见状也有学有样,谁知战斗结束后,他身子一晃,晕倒在了地上,醒来后才知道自己大动脉被刺破,血唰唰地往外冒,把半边身子都染红了。 吕骁的无意之举,使守城士卒的士气顿时高涨起来,众士卒俱都称赞骁王英勇,心想自己可不能被一个小娃娃比了下去,于是守的更加卖力,不久敌军后方便响起了鸣金声。 此时已是第四天清晨,吕骁见敌军暂时退去,回去倒头便睡,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了,马超亦是如此,不止他们兄弟俩,城头大部分士卒均是如此,所以这一天变得安静异常,城里的人在睡,外面的敌军也在睡。 大家息兵止戈,准备大睡个一天一夜,然而,就在两方人马不约而同选择休息的时候,城里有一个人却仍睁着眼,那就是贾诩!当天夜里,他吩咐几个士卒赶了大批牛羊从北门而出,刺伤牲畜股肉,分批赶向李傕营地的侧翼,蹄声隆隆,李傕还以为马超偷营,急忙披挂整队,刚穿好了衣袍盔甲,斥候报说是惊散的牛羊,李傕恨恨地骂了几句,脱了铠甲衣袍,回营睡了,不到一个时辰,又有蹄声在侧翼响起,李傕不敢大意,唯恐被马超钻了空子,穿了铠甲赶过去一看,又是惊散的牛羊,他一气之下把那批牛羊全给宰了,心说看你有多少牲畜够我杀,果然一连两个时辰都再没惊散的牛羊经过了。 李傕脱了铠甲复又睡下,还没合上眼,他又起身把铠甲穿上,心想贾诩这老贼在城里,刚才定是他出的主意,这只老狐狸花样百出,不能不防,便和衣睡了。果然被他料中,又过了半个时辰,营地南面一阵骚乱,差点炸营!李傕急令左右平息了混乱,问起事情缘由,大家都说南面有敌军伏兵,李傕点了火把带队过去转了两圈,哪有敌人的踪迹,连脚印也没几个,回去好一通臭骂,有士卒不忿,指着不远处的树梢说:“将军你看,那树上挂的人头,咱们睡下之前可没有!” 李傕扭头一看,果然树上挂了几个人头,还泛着粼粼银光,炸营之前已经有人认出是自家兄弟,因此才吵闹起来,李傕叫人把人头取下来,只见上面抹了一层磷粉,怪不得黑天半夜也能看得见,而且猛一看还把人吓个半死,原来是这玩意儿!李傕知道这必是有人在搞鬼,赶忙清点营中人数,这一清点,半个时辰又眨眼而过,奇怪的是,营里一个人都没少,大家不禁面面相觑,这时有士卒走出来,指着人头嚅嚅道:“将军,我认得这人,他昨个儿跟我一块上的城头,被骁王的人给砍死了” 妈的,原来是昨天的死人! “贾文和破了城我定将你千刀万剐!” 发现自己再次上当的李傕暴跳如雷,指着郡城方向大声斥骂,殊不知贾诩此时已经睡下了,而且睡的很香。 第十四章 退李傕芜园庆功 第二天,也就是李傕攻城的第五天。 弘农城中战鼓雷雷、旌旗飞舞,须臾,城门大开,马超领兵越城而出,行至半途横马大喝道:“李傕小儿,还不快出来受死?” 李傕的兵马懒洋洋的走出来,列阵击鼓,鼓声稀稀拉拉,那击鼓的小兵睡眼朦胧,敲着敲着棒子甩飞出去都不知道,仍兀自打着哈欠。不只是他,李傕这边几乎所有兵卒都是眼睛通红,前番不眠不休的攻了两天城,昨天又被贾诩骚扰了一整夜,此时没有倒下已经很难得了,再看吕骁这边,全军休息了整整一天,精神抖擞,斗志昂扬! 这要是打起来,胜负不问可知,所以马超只带了两千兵马便敢出来叫阵,李傕视他如无物,宝剑直指城头上捻须而笑的贾诩:“老匹夫,你给我下来!” 两拨人不要命的拼了五天,直到此刻,双方首脑才有了对话,然而弘农城上贾诩根本不屑答话,转身离开了。吕骁瞪大了眼看向李傕,心道这家伙名声不显于后世,本事倒是不低,尤其是攻城手法,差点逼得自己陷入绝境,他手下的兵也当真了得,个个英勇善战、悍不畏死,果然有占据关中的资本! 李傕见贾诩不答话,气的直跳脚,指着城头喝骂不止,吕骁看他这么生气,脑中灵光一闪,有了主意,站在城头放声喊道:“吾乃大汉皇亲骁王刘骁,城下何人,报上名来!” 李傕怎会承认他是大汉皇亲,他在劝降书上已经直指吕骁是冒牌货,此时只觉揪住了对方的小尾巴,连番斥骂起来,骂了一会,吕骁喊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楚,大声点” 李傕把刚才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还是听不清,将军怎的气短了,莫非昨夜没有睡好吗?” 城下弘农士卒哄然大笑,对方士卒被戳中了痛处,不但身体疲乏,士气也更加低落,李傕这才知道吕骁在戏耍自己,不禁恼羞成怒,宝剑一挥就想杀将过去,可是他身边的将士却没有一点恼怒的模样,除了疲倦还是疲倦,眼看军心已不可用,李傕长叹一声,拨转马头,后撤二十里下寨,再也不提攻城之事了。 是夜,李傕营中寂然无声,所有人都在休息,北方再次响起隆隆蹄声,李傕谙熟兵事,情知经过白日里对方一番奚落后,己方士气已经跌到了最低谷,正是对方偷袭的好时机,可是又觉得这还是贾诩的疑兵之计,想来想去,他终是不敢冒这个险,拉起军马前去查看,结果虚惊一场,回到营里立时就有人来报,说军中有了逃兵,李傕叹道:大事去矣! 正在这时,马超趁着夜色提兵杀来,营中几乎无人抵抗,到处都是呼喝逃命的人,马超来回冲杀,不过半个时辰便斩敌两千余人,亏得李傕跑得快,不然也成了他枪下亡魂。李傕大部队溃败,吕骁在城里蠢蠢欲动,贾诩被他央求不过,点头同意让他带兵追敌,吕骁兴奋的几乎跳了起来,翻身上马,带了千余骑兵杀出城去,贾诩在后面喊着:主公莫要深入 他压根没听见,只听得耳边呼呼风声,自己身后跟着一队泛着冷芒的铁骑,在夜风中飞驰,这种快意生死的感觉当真令人心醉神迷,吕骁真恨不得自己快些长大,最好下一刻就长大,一人一骑纵横沙场! 另外,贾诩真的多虑了,吕骁赶过去后根本没能深入,因为紧跟在李傕屁股后面的是马超,吕骁光是收割路上的残兵败将,就忙了好一阵子,两兄弟会和后吹了一会儿牛皮,绑了俘虏一起牵着回城了,第二天清晨一算,这次守城战他们一共斩敌六千余人,俘虏接近五千,而己方损失不过三千,可谓大胜! 值此乱世,在哪当兵都是混口饭吃,何况那些被俘的士卒对李傕郭汜也没有什么归属感,所以俘虏们没有多说什么,几乎全投靠了吕骁,弘农兵马霎时间壮大起来,马超等人脸上均有喜色,夜间在北芜园开起了庆功宴,上首吕骁,下首贾诩、马超,再往下依次是杨氏家主杨元,杨奉、杨修以及马超身边的一干亲兵,还有在此战中表现出众的将官和士卒,马霜和杨嵋也混了进来,两个小丫头窃语低笑,聊得好不投机,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吕骁举杯,众皆附和,一番歌功颂德的祝酒词后,吕骁斟满一杯,起身走到贾诩身前,顿首相拜道:“小子常自以为聪明,还曾为此洋洋自得,今日见了贾公之谋,才知晓何谓智者,此战首功,当推贾公!” 吕骁说的确是心里话,回想这几天的经历,他发现战事的转折点就在双方休战,准备酣睡的那一夜,那天夜里,他真是疲惫到极点了,身子刚挨着床立刻就睡着了,此前贾诩和他一样,不休不眠的熬了两天两夜,而且贾诩所做的事情要比他多的多,不但要指挥民壮修葺城防,时时盯紧守城器械的制造、运输,还要兼顾两军对垒情况,制定策略,另外,守城期间一切政务还有城中百姓、士族的安抚都是交由他来处理的,除下这些,军机密报也是他的活儿 吕骁真的数不清他到底揽下了多少事务,而他竟然处理的井井有条!那一夜,当所有人都睡去的时候,他还没睡,连夜定出奇谋,派遣士卒骚扰敌军,让对方一夜不得安宁,打落了敌军高昂的士气,可以说,是他奠定了此战的胜利基石!直到今天,吕骁才认识到,这个年逾古稀的老头子脑中的智慧,决不是他能企及的,他所能做的,只有谦虚请教、肃然拜服! 贾诩见吕骁说的坦诚,心中亦是感概良多,正身回礼道:“出谋划策,臣之本分,诩不敢居首!” 经此一役,马超对贾诩也是钦佩的很,连声起哄道:“贾文和,快些把你的功领了,某家还等着领第二功呢!” 众人大笑,贾诩便也笑着受了这首功之名,这第二功就如马超所说,除了他还能有谁?吕骁走到马超身前,不但什么礼也没有,反而撇嘴道:“大哥这么小气,还要领那第二功吗?” 马超闻言不禁一愕:“二弟,这话怎么说?” “你带骑兵冲阵时,杀的对方屁滚尿流,这么好的本领,你居然一点没有教我,只等真正露脸时才使出来让我看,你自己说,小不小气?” 如此欲扬先抑,看似贬损、实则褒奖的俏皮话,逗得厅中众人再次大笑出声,马超更是笑的豪气云干,拍拍吕骁肩膀道:“二弟莫急,来日你身子长成了,为兄全部教与你便是。” “一言为定哦!” 马超跟他一碰杯:“真当大哥是小气鬼吗?” 这场庆功宴直到三更时分才散去,厅中宾客无不酩酊大醉,就连杨家小小姐杨嵋也喝的双颊酡红,走路飘忽如仙,婢女们正要搀她回去,上首吕骁和马超耳杯相碰的声音清脆传来,杨嵋见他们还在对饮,嬉笑着挣开婢女,又跑去凑热闹,吵嚷着要与他们饮到天明,端起耳杯却连自己嘴巴都找不到,后来干脆把耳杯一扔,腻在吕骁怀里不出来了,吕骁把她往旁边厅柱上一送:“去,你骁哥哥在那边呢!” 杨嵋真个就抱着厅柱不撒手了,没多久便睡了过去,吕骁和马超直饮到天边泛起鱼肚白才散去。 次日东北方有斥候来报,言说袁绍兵马已到了广平,午后又有斥候来报,说袁绍营中士卒生了痢疾,大军停止前行,正在寻找良医医治士卒,贾诩与吕骁对视一眼,笑而不语。 又过了一天,斥候再来飞报,说袁绍营中痢疾肆虐,引起哗变,营中主帅袁谭、袁熙(袁绍之子)仓惶北逃,士卒也四散逃跑了! 两日后,弘农斥候依照惯例,探得情报后打马飞奔城中,只是到了帅营中却是不急不缓,马超见那小卒无礼,哼道:“有什么情报,快快说来!” 小卒挠挠头,面色古怪道:“袁绍兵马已到城外八十里了。” 马超面色一僵,吕骁一口水早喷飞了出去,扔下陶杯,笑的直不起腰来,心说袁本初你倒是好本事,两天的时间,不但把营中肆虐的痢疾治好了,还把哗变的士卒弹压下来,北逃的将领也追了回来,大部队乘着筋斗云一下就空降到了弘农城外,我吕骁甘拜下风啊! 贾诩笑道:“看来袁绍已经得知了李傕大败而归的消息。” 袁绍被吕骁的勤王令骂了个狗血淋头,不情不愿的带兵西来讨伐李傕郭汜,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只等吕骁兵败,到时再赶到弘农郡收拾残局,万万没想到李傕三倍于吕骁的兵力,竟然大败而归!既然李傕打了败仗,正好可以乘胜追击,一口气打上长安,关中可定矣,因此前番借故拖延的军队疾往弘农赶去,不到两天便进了弘农地界。 报:袁绍兵马到了城外六十里 报:袁绍兵马到了城外二十里 不管双方怎么算计,面上还是要和和气气的,吕骁起身整整衣衫,准备出城去迎接袁绍的兵马,这时西城门外有一单骑风尘仆仆而来,马上斥候面色焦急,滚落马鞍后禀报道:殿下,李傕郭汜帐下大将樊稠,带领步骑一共两万,朝着弘农郡来了! 第十五章 遭离间二袁失和 吕骁豁然站起:“他还敢来!” 报:袁绍兵马退到城外五十里处,安营扎寨 吕骁此时已经无心去管袁绍那个逗比,急令斥候再去西边探听情报,他真没想到李傕郭氾会再派人来攻,如今城防尚在整修,守城器械急缺,恐怕守不了几日,吕骁一时彷徨无计,在厅中来回踱步,余光忽而瞥见贾诩微笑不语,心知他必是已经有了计谋,张口要问,心中又觉不甘,难道自己便想不出来吗?静心沉思了片刻,立时便有了主意,心说我怎么这么傻,放着飞来的挡箭牌不用,偏要自己拿身体去挡箭? 吕骁的主意也没什么出奇之处,只不过刚才一时情急没有想到,现今袁绍兵马既然到了弘农城外,再想置身事外可就难了,不把他拉下水怎么对得起他千里来援?众目睽睽之下,他总不能再退出弘农? 计议已定,吕骁心中舒畅了许多,大手一摆,伙同众人前去北门外迎接袁绍,一般来说,出城相迎或出城相送,一二十里足矣,吕骁既然是要把袁绍拉下水,只好亲自出城五十里,到他营寨处迎接,看他到时候往哪里躲! 马超、贾诩均追随在侧,到了袁绍军前,见对方士卒正在砍伐树木,安营下寨,众人各司其职,忙而不乱,营寨疏密有序、井井有条,不禁暗暗点头:冀州强兵果然不逊于西北精兵! 营前哨兵探得吕骁等人身份,飞身报与帐中将领,不一会儿,两名铠甲锃亮的小将大步走来,看二人面相颇有相似之处,而且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吕骁一下便猜到了他们的身份,袁绍之子——袁谭、袁熙! 袁绍没有来吗?吕骁心中疑惑,面上却淡然笑道:“二位将军,敢问袁公何在?” 袁谭长袁熙两岁,上前道:“李傕老贼已是行将入土之人,何需家父亲自出马,有吾二人足矣!” 袁氏兄弟面色张狂,对眼前这个只及他们胸口的大汉皇亲,丝毫不放在眼里,在他们看来,李傕连这等黄口小儿都打不过,更不是他们兄弟俩的对手,两人似乎已经看到自己稳坐长安城头,眸睨天下的景象了。 吕骁暗暗摇头,怪不得这一路上袁家兵马的行动让人笑料百出,原来是这两个蠢货在指挥!这样也好,想让别人给自己做挡箭牌,太精明了还真不好糊弄。 吕骁请袁氏兄弟入城一叙,袁谭抬脚便走,二弟袁熙皱眉低声道:“大哥” 来之前,他们兄弟俩得了父亲吩咐:情势不定,不入弘农!前番吕骁大胜,袁谭以为情势已定,便着令手下人马飞奔弘农,生怕别的诸侯先到,抢了自己平定关中的大功劳,以至于连许多辎重都丢在了半道上,还有此行的谋士审配!审配年逾六十,一路舟车劳顿,不到弘农已是一病不起,李傕手下大将樊稠再攻弘农的事,他并不知晓,否则以他的计谋,绝不会让吕骁这么轻松的就把袁家兄弟请进城中。 袁谭昂首阔步进了弘农城,袁熙无法,只得跟着去了,吕骁在北芜园中设下宴席,以谢袁氏兄弟带兵前来相助,弘农杨氏与汝南袁氏素有交情,杨老太公杨元也在宴席上露了脸,袁谭袁熙躬身礼问杨元身体是否安康,言谈举止较之此前和吕骁等人时,倍显恭敬,马超忍不住冷哼一声,吕骁和贾诩则笑的一脸神秘。席间,吕骁询问袁熙此番前来带了多少兵马,兄弟两人生在四世三公之家,心中都极自豪,兼且年少,不免喜形于色,二弟袁熙得意道:“此番共带了步卒七千,骑兵三千,合计一万人马,殿下勿要小瞧这一万人,我冀州兵马乃百战精兵,足可以一当五,除非他李傕郭汜倾巢而出,否则定不是我兄弟二人对手!” 吕骁复又问起如今冀州情势如何,袁熙拣些不甚重要的事情说与众人,他见席上贾诩、马超、杨奉等人均在侧耳倾听,神情专注,心中很是得意,故意说的夸大其辞,将父亲的冀州兵马渲染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俨然如神兵天降了!吕骁听罢盛赞袁绍有谋有略,是国之栋梁,众人恭声附和,如此杯酒谈笑、主欢宾畅,好一副其乐融融之态。 不过,酒席上有一人一点也不欢畅,不但不欢畅,他的脸色已经变的铁青一片,那就是老大袁谭!自打宴席开始,吕骁等人就一直和二弟谈笑风生,完全把他这个长子撂在了一边,他怎能不气?若不是顾着二弟颜面,强压怒气,他早就愤然回营去了! 吕骁仍对着袁熙说个不停:“听说年前将军随父北讨公孙瓒,将军只身带了三千人马便杀得公孙瓒望风而逃,可有其事?” “这个呵呵”袁熙摸摸清秀的下巴,支吾着应了下来,吕骁等人又是一番赞扬,直夸的袁熙飘飘如仙,如坠五云之中。 “哼!怎不说是逃跑时连路都分不清,径往敌营里逃了去,滑天下之大稽!”长子袁谭一口戳破了袁熙的牛皮。 众人怕袁熙尴尬,都低头饮酒吃菜,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袁熙脸色涨得通红,心中既是不解又是怨恨,不解大哥何以当众揭了自己的短儿,至于怨恨,当然是怨恨让他当众丢人的大哥了。 吕骁借口如厕出了厅堂,走至环廊时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席间他故意忽略袁谭,就是为了离间兄弟二人的感情,没想到这袁谭还挺上道儿,不但为人骄矜,心胸也似米粒儿一般小,倒不用他多费唇舌了。 吕骁正自欢喜的时候,忽觉肩膀被人摸了一把,他心中一惊,要是自己出来偷笑的情景被袁家兵将看到,恐怕要祸及自身了,赶忙换了一副表情,转身看向来人,眼前居然没有人,吕骁更觉纳闷儿,原地转了半圈,听见身后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余光向下一瞥,一双茜红色的岐头履出现在自己脚后,顿时知晓了来人身份。 “莫非有鬼不成” 吕骁故作恐慌,身后传来一声轻笑,他突然转身一把揽住了那人的腰肢,纤腰不堪一握,那女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抓着了,哎呀一声就想跑,吕骁手上一紧,女子扑倒在他怀里,容颜俏丽而狡黠,原来是杨家小小姐杨嵋。 如今杨嵋年岁渐长,已经略懂人事,被吕骁这么一抱,脸上禁不住一红,挣开他的手道:“你不是去宴请客人了吗,怎么跑这儿偷笑来了,什么事那么好笑,说来听听。” 吕骁见她头上凌乱的插着几根稻草,也不知她刚从哪个坷垃角落里钻出来,便顺手摘下一根稻草,戳了下她鼻尖,笑道:“刚才喝酒时,忽有一只毛毛虫落在袁熙的案几上,袁熙为了显示自己气息悠长,便提议众人来吹这只毛毛虫,看谁能把它吹下案几,我和贾公都不行,袁熙的大哥袁谭忽然跳出来要吹,袁熙怕他比自己吹的远,便捂住了他的嘴巴,袁谭恼羞成怒,扒开裤子一屁崩飞了毛毛虫,袁熙遭了池鱼之殃,也被崩出去三丈远,两人就打了起来,我看他们打的热乎,拉也拉不开,就出来透透气” 吕骁还没讲完,杨嵋就笑弯了腰,粉拳捶打着吕骁:“就你会编排人,哪会有这种事,就算真有也是你搞的鬼。” 还真让她说中了,袁氏兄弟的内杠的确是吕骁在从中作梗,不过吕骁可不会有丝毫内疚,他又从杨嵋头上拔下一根稻草,晃了晃道:“话说回来,刚才厅里那只毛毛虫头上也插着几根稻草,长得也是明眸皓齿、肤白胜雪” 杨嵋见他把自己比作被屁崩飞了的毛虫,抬腿给了他一脚,吕骁顺手抄下杨嵋脚上的茜红绣花岐头履,扔到了房顶上,然后溜之大吉。 杨家小小姐气的叉腰大骂:“小贼你别跑,看我不撕烂了你的嘴喂,你把鞋给我够下来呀” 吕骁回到厅堂里一看,宴席的气氛又恢复如初,众人把酒言欢,刚才的尴尬一扫而空,便坐下来和和袁氏兄弟攀谈起来,言谈中,吕骁发现,但凡袁谭说话,袁熙绝不插嘴,只要袁熙说话,袁谭便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两兄弟各说各的,显然还在记恨着刚才的事情,吕骁心中好笑,只作不知,和两人说笑不迭。 酒至半酣,有宾客提议玩几局投壶的游戏,投壶自战国以来在儒士中异常风靡,它从射艺传承而来,古时的人,多以不会射箭为耻,主人宴请宾客,常常邀其射箭,权当游戏玩乐。投壶脱胎于射箭,只是更加简化,在比试双方的中间放一个壶瓶,两人各持四矢对壶而坐,轮番投掷,最终以投进壶中箭矢多的一方为胜。 在吕骁看来,这种游戏跟杨家小小姐造出来的各种奇葩游戏相比,简直弱爆了,闲极无聊时,他也跟大哥马超玩过,每战必败,后来再也不玩了,为此马超还取笑过他一阵儿,他愤然回道:什么投壶,跟套圈儿似的,小孩子的玩意儿以后别找我! 第十六章 戏投壶初识张郃 ♂, 看袁氏兄弟兴奋的表情,似乎对此很在行,两人摩拳擦掌,呵斥婢女快点摆好壶瓶,壶瓶一摆好,袁谭就跳了出来,马超也腾地站了起来,就要接下这一战,吕骁知道大哥精于此道,怕他拂了袁谭的面子,一支箭矢扔到他身上,道:大哥,小弟今日要一雪前耻,你敢应战否 马超哈哈大笑,走过来坐到吕骁对面坐下,手指着二弟,半晌也没想起来要说什么,说实话,他已经奚落过二弟太多次了,连他自己都觉得无趣,随手一摆:开始吧。 马超漫不经心的投着箭矢,两眼不时瞅向旁边的对局,袁谭对这种小游戏确实很擅长,十投八中,一连刷下去好几名对手,终于,袁熙坐不住了,他起身走到袁谭对面接下一局,两兄弟又开始较劲了,袁熙不知是真的精于此道,还是运爆棚,竟然四投四中,连胜了三局,袁谭气愤不已,大喊再来一局,袁熙可不愿跟他纠缠,手中箭矢一扔,哂笑道:大哥你已经输了,难道要作小儿之争 袁谭脸色涨紫,忍了几忍,最终还是没有发作,把蝉联数冠的宝座让了出来,这时有一个身高体壮狼腰虎背的武将凑到了近前,盘腿就要坐下和袁熙对局,袁熙不喜道:儁,你腿伤未愈,还是下去休息一下吧。 那人闻言一愣,而后一脸郁闷的站了起来,马超丢下手中箭矢,想要过去跟袁熙切磋一番,吕骁急忙也站起来,扯住那位郁闷部将的衣襟道:这位将军,快来这里坐,我大哥可是此中好手,你俩不妨切磋几局。 那人受宠若惊,连连称谢,马超见自家二弟扯了人来,不好就此离开,便想速战速决,好去和那袁熙比试,谁知两人坐下一比,第一轮竟是全中 马超见对面是个高手,倒不急着走了,两人再次轮番投矢,这次双方各下一城,战成了一平,两人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服,捋起袖子又战起来,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被袁熙吸引了去,倒没几个人来看他们的比试,只有吕骁一直守在他们身边,吕骁也被这员部将的射艺震住了,可以与大哥战成平手,这人不简单啊 两人一连杀了十局,还是不分胜负,吕骁便提议让他们去园子里真刀真枪的比试一轮射术,两人一口应下,来到园子里,恰好碰见光着一只脚的杨嵋,吕骁便笑道:二位且看房上那只鞋,不妨就以它为目标,二位一同射之 马超对自己的射艺极其自信,自无不允之理,没想到那员部将也相当豪迈,一口答应下来,从他们所站的地方看去,目测离房顶上的鞋子有七十步的距离,射术一般的人是绝难射中的,吕骁不知这人是真有本事,还是在夸海口,心里倒是期待的很。 只见两人一同取了真弓实箭,昂首瞄向房上的岐头履,弓如满月不动如松,吕骁轻喝一声:放 二箭殊途同归,一并射中了那只岐头履,吕骁拍手赞道:将军好箭法 那人对吕骁微一拱手,转而对马超赞道:久闻马将军射艺绝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三人大笑,马超豪爽地一挥手,要去猎场里与那部将再比过,对方慨然应允,三人又向猎场走去,小小姐杨嵋单脚跳着跟在吕骁后面,瞅个空子掐了他一把:你这小贼,把我的鞋子扔上房顶不算,又找人来把它射的稀烂,看今儿晚上我不拿盆冷水把你从床上泼起来 吕骁揉着腰间软肉,讨饶道:别呀,上次你把我泼醒,害我烧了三四天吕骁忽然想到一个馊主意,转而神秘一笑,对杨嵋耳语了一番,杨嵋听罢,兴高采烈的跑去了后厨。 这次如何比试呢 那人看了看北芜园宽阔的猎场,向马超二人问道,马超还没发话,吕骁便举手一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不一会儿,杨嵋光着一只脚跑了过来,快到近前时,见有生人望来,便改跑为单脚跳,小青蛙一样朝这儿蹦跶,吕骁心道:这小妮子什么时候知道害羞了 跑过去把杨嵋手里的苹果接过来,对马超二人晃了晃,两人了悟,原来这次是射苹果,吕骁把杨嵋牵到八十步远的草场上,然后把苹果摁到她头上,对远处马超喊道:大哥,射吧 哎呦 不等马超答话,杨嵋取下头上苹果甩到了吕骁头上,直把吕骁额头砸了个大包,马超二人摇头失笑。 杨嵋气道:刘骁,你欺负人 吕骁见她双眼含泪,甚是不解,小女儿的心思他又怎么理会的 这大半年的相处,杨嵋俨然把吕骁当作了最亲密的朋友,除了不能赤lo相见,几乎没有秘密可言,而且近些时日杨嵋渐渐懂了人事,心中对吕骁更是存了别样的欢喜,可是他呢,竟然把自己当作了随手可弃的玩物,这一箭要是射偏了,可不把自己的小命报销了他对自己竟然这么不当回事,真是太让人伤心了 吕骁只是对自家大哥的射术太自信了,根本没杨嵋想象的那么严重,眼见杨嵋眼泪不停的掉,他只好亲自把苹果顶在头上,道:你看着,我大哥绝对射不中的,不是,他绝对会射中苹果,射不中我的。 泪眼朦胧的杨嵋似乎听懂了吕骁的意思,想把他头上的苹果拿下来,他推开杨嵋的手,只说你看着,转身朝远处喊道:大哥,射我 马超也不扭捏,弯弓搭箭就要射来,吕骁一想自己刚才的话不对,复又喊道:大哥,不要射我,射头上的苹果 话还没说完,吕骁只觉头上一股凛冽寒风划过,他身子一毛,便看到苹果碎成几块散落在地,吕骁心中暗骂:你出手倒快,还真不把兄弟的小命当回事儿啊 这一刻他倒是充分体会到了杨嵋刚才的心境,只是不便说出口,他捡起地上的碎苹果对杨嵋说:你看,我大哥箭法厉害吧 杨嵋撇撇嘴,不置可否。 二弟,再顶一个苹果。马超朝远处喊道,这游戏有点刺激,马超很喜欢。 这次轮到那位无名将军射了,吕骁不禁心中忐忑,须臾,他不情不愿的顶住了一个苹果,那员部将沉默片刻,朝远处喊道:殿下不必以身犯险,放于旁边石头上即可。 马超大笑:将军可是担心自己射不中 这话说的吕骁真想把头上的苹果扔进他嘴里,那部将面上微现怒色,对吕骁喊道:殿下可信得过张某 吕骁能说什么,他已经骑虎难下了,只好哭丧着脸道:来吧 好 那部将大吼一声,弓似满月箭如霹雳,整套动作一气呵成,利箭瞬间飞过吕骁头顶,将苹果射成了八瓣 吕骁长吁了口气,抹了抹头上冷汗,笑着朝对面走去,那员部将也快步赶来,到了近前躬身下拜道:殿下少年英豪气贯长虹,郃自叹不如 这是在对刚才那番僭越之举请罪,吕骁赶忙把他扶起来,笑道: 吕骁正想也谦虚几句,可是联想他刚才的话,忽然怔住了,马超和那部将对视一眼,均觉不解,马超便问道:二弟你 敢问将军名讳 在下姓张名郃字儁,现在袁公手下任中郎将。 竟是张郃河北四庭柱之一的张郃大魏五子良将之一的张郃 论起三国名将,张郃必有一席之地,但这一席之地有多大就有待商椎了,在罗老爷子的演义中,张郃先是在长坂坡被赵云吓退,又在攻阆中时被主帅曹洪一路鄙视,后来被莽夫张飞用计玩的团团转,最终在诸葛亮六出祁山的战斗中膝盖中箭光荣殒命了 这悲惨的经历简直令人难以直视,罗老爷子为了凸显汉室正统,也太不把张郃当回事了,正史中,张郃出身地方土豪之家,早在斩黄巾时就展露头角,后来做了曹魏五子良将更是南征北战,为曹操立下了赫赫战功,夏侯渊死后,他坐镇大魏国西线,蜀国上下无不对他深为忌惮,汉中之战,张飞虽然携众大败张郃,张郃却巧妙用计,迁走了汉中不少百姓;街亭之役,马谡上山下寨,张郃立即派人绝了马谡水源,轻松破敌;诸葛亮七出岐山,因粮草不济而退兵,主帅司马懿令张郃追击,张郃曾经苦劝司马懿:围城开路归军勿追司马懿不听,强令张郃前去追击,结果张郃这一去就再也没能回来 从张郃几十年的征战经历不难看出,张郃是一员智将,智将擅长什么诚如桌游三国杀的技能所述:巧变三国志陈寿也曾说:郃识变数,善处陈营,料战势地形,无不如计,自诸葛皆惮之。这番评价可以说是比较中肯的,这才是历史上真正的张郃 吕骁没想到袁绍竟把他打发到弘农来打酱油了,看来他在冀州过的不怎么样啊,不知有没有机会把他拉到自己帐下 吕骁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如今袁绍帐下人才济济,派系斗争也是如火如荼,张郃不是什么士族大家出身,秉着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态度,敬而远之,然而年前北讨公孙瓒时,少主袁熙初次临敌,逃跑时走错了道儿,径往对方大本营跑去,是张郃带领部下把他救了出来 前番投壶时,袁熙说他腿伤未愈,那腿伤便是救袁熙时落下的,可笑袁熙心胸狭窄,为了不让张郃扰了自己投壶的兴致,竟当众给了救命恩人一个难堪,如此离心离德之举,怎么可能留得住部下的心 张郃出走已是必然之事,他只是在等待一个良机,如今,吕骁就在苦苦思索,如何制造这个良机 第十七章 英奇挖坑二袁跳 ♂, 袁氏兄弟当夜宿在城中,并未回营,谋士审配后来得知两位少主被骁王请进了弘农城,劈头盖脸将身边小卒骂了一顿,说怎不早些将此事告知于我,那小卒一脸郁闷,心道你病的都快一命呜呼了,我怎么敢说 审配连夜进了弘农城,想要拜见自家少主,那时兄弟俩已经喝的烂醉如泥,倚红偎翠,正在红罗帐里逍遥,哪还听得见外面喊声不想审配竟有些诤臣风骨,任他房内莺歌燕舞,仍是拍门大喊不止,兄弟俩听见后就要出门去见审配,那帐中歌妓早得了吕骁授意:这一夜,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二袁出了这道门 眼看身上男儿要起身应门,那柔嫩些的歌妓把腿猛地一夹,柳腰一挺,颤声呜咽道婢子要要死了 袁谭被她这么一撩拨,顿时魂飞天外,任它天塌地陷也不管了,先整治了这烂泥一般的小再说 袁熙尚还有些理智,任是身边女子再三逗弄,也要穿衣出去看看,那妖娆女子见袁熙执意要走,只好使出了杀手锏,她头枕着葱白玉臂,跪伏在床榻之上,粉臀高高扬起,侧脸娇笑道:将军攻城略地破门无数,可曾破过一座名叫后庭花的城门听说那道门不但紧窄诱人,而且防卫严密,等闲人可破不了呢 袁熙年少,闻言先是一愣,继而领会了其中之意,再看榻上玉人骚媚入骨,双眼一直,手中的衣服掉在了地上 可怜审配乃是袁绍手下数一数二的近臣谋士,竟带病在门外大喊了将近半个时辰,连嗓子都喊哑了,也没把两位少主喊出来,最后贾诩实在看不过去,伙同吕骁将审配强行抬进了一处内室,又给他请了医士,才让这位诤臣平静下来。 袁家兄弟再次从那绮罗梦中醒来时,已是暖阳高照的翌日午后,洗漱穿衣后,两人都有些后悔,昨晚审配门外大喊定是有要紧事,自己怎么贪恋女色以至于连门都不开了 这样想着就要出门去见审配,刚踏出门槛,几乎与守在门外的吕骁撞了个满怀,吕骁急道:二位大哥,李傕领着大将樊稠已经杀到城外四十里了 只听了这一句,兄弟俩脑子就是一嗡,后面吕骁的话竟完全没有听到,袁熙心道:这才几日,怎的李傕来的这么快父亲千叮咛万嘱咐不要淌那小娃娃的浑水,如今大军已杀到了近前,可怎么找借口撇开呢 二位大哥,二位大哥吕骁见他俩发愣,心里笑的直打跌,面上却还是一副心急如焚的模样。 那个先别急,容我先上个茅房袁谭说着退回了室中。 袁熙红着脸,也要去茅房,然后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吕骁附耳到门边,只听里面有模糊的争吵声传出,吕骁可不愿他们在里面商量出什么对策来,另外,他也怕这俩小子真的厚着脸皮不出来,那就完蛋大吉了,所以他可劲儿的拍门大喊:二位大哥好了没,先出来商量完对策再拉也不迟啊 为了骚扰袁家兄弟,吕骁可谓不遗余力,过了一会儿,竟然捡了块石头砸门,那木门昨晚被审配一通乱拍,今天又被吕骁一顿乱砸,眼看着摇摇欲坠,就要倒下时,袁家兄弟终于出来了吕骁还未开口,袁谭道:先去城头看看情势再说。 碰巧杨奉有事来寻吕骁,吕骁便道:杨将军你腿脚快,快带二位大哥去城头看看敌军情势 杨奉领命而去。 三人出了庭院,吕骁扔下石头拍了拍手,抱臂倚在门槛上呵呵一笑,房里正在梳妆的两个歌妓衣衫不整的走到近前,娇笑道:殿下可真是人小鬼大,他们两个人的脑子加一块也不如你一个转的快哩。 吕骁打量着如春睡海棠一般的妖娆二女,口中啧啧有声,两女见他眼中放光,嬉笑着打趣他:殿下可要婢子们服侍 吕骁在她们上拍了一记,扬长而去:想得美,我的下半身还不会思考呢 城头上,袁家兄弟眯眼远望,只见对面旌旗乱舞尘土飞扬,李傕的大军竟然不在城外下寨,直接奔着弘农来了,不禁心中惊惧,贾诩见他二人脸色发青,出言安慰道:二位公子无需担忧,李傕急于报仇雪恨,必然速攻,然则我弘农郡城兵精粮足,城池坚固,李傕久攻不下,必然退去。 贾诩说时,附近女墙上正好有几个兵卒在修整城防,原先的女墙在上次李傕攻来时,被砸了好几个大窟窿,正要用木制的女墙代替,临时嵌在城头上,那几个兵卒拿着大锤敲打木制女墙,也不知是用力过了还是下面城墙出了裂隙,哗啦啦一声,两丈来宽的木制女墙竟随着下面石块塌了下去,城头出现了一个大豁口 拿锤的士卒愣住了,袁家兄弟也愣住了,转而看向贾诩,贾诩面色不变,随口指挥士卒去把木制女墙捡回来,袁家兄弟还等着贾诩再说些什么,谁知贾诩就此封口不言了,袁谭心道这也叫城池坚固不要坑老子好吗 两兄弟心说不行,不能在这跟他们玩命,得想个办法抽身离开,两人苦思许久终须想到了一个法子,只听袁熙道:临来之前,父亲曾嘱咐我兄弟二人早去早回,因着北方公孙瓒正在急攻定真一带,而南方曹操对我平阳虎视眈眈,此时怕不是已冀州大乱了,汉室大义我父自然义不容辞,可是 袁熙正要说出请辞的话,忽有一员小将走上前来,打断他的话语向贾诩奏报军机,袁熙狠狠地瞪了那小将一眼,对方视若无睹,袁熙只好等他把话说完,这员小将说的竟是冀州来的奏报,里面袁绍说已经催促儿子速速前去支援弘农,定不会让贼子李傕郭汜得逞 袁谭一把抢过信笺,大眼扫了一遍,原来这是前几日的奏报,那时吕骁刚刚大胜李傕,于公于私,袁绍都不会说退兵的话,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袁绍并未提及冀州战事,而弘农这边也没有冀州用兵的消息传来,这几日袁氏兄弟也身在弘农,消息的传播速度是一样的,他们该如何解释刚才那番话呢 袁熙暗暗恼恨,这小将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时候来,难道真是老天要自己留在这里吗 当然不是,这只是贾诩事先嘱咐下去的,刚才那番谎言既已拆穿,袁家兄弟再没了借口离去,他们不来便也罢了,既然带兵来了,看见李傕的兵马掉头就走这个名声传扬出去,可够天下人笑谈一阵子了。至此,袁谭袁熙才死了离开的心,转向李傕那边,暗暗思索该如何对付李傕的两万兵马。 贾诩见他二人望着远处出神,抚须一笑:二位公子可有破敌之策 何须什么破敌之策,袁公兵马以一当五,只消二位大哥一声令下,贼军破矣 三人闻声一齐回头,只见吕骁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袁家兄弟听到吕骁对冀州兵的溢美之词,心中好不得意,原先的担忧竟瞬间烟消云散了,而他们先前之所以心中忧惧,皆是因为所经历的战阵不多,心里没有底数,被吕骁这么一说,似乎还真是那么回事,自我安慰的功夫着实高妙。 这时,马超杨奉和张郃也上了城头,看张郃不情不愿的模样,似乎是被马超二人拉上来的,昨晚之事,张郃早已知晓了,以他的智计,怎会看不出这是吕骁和贾诩的算计他虽然对袁家人心存不满,但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他也不能胳膊肘子往外拐,可惜现在李傕兵马已兵临城下,再说什么也迟了。 马超看城头诸君都不言语,哈哈一笑,主动请缨道:某愿领三千兵马以为先锋,儁可敢追随 张郃看向二袁,袁谭正想着如何能让弘农兵马打先锋,好减少他袁家兵马的损耗,一听马超要主动当先锋,顿时大喜,拱手道:马将军勇武盖世,令人钦佩啊 张郃暗骂蠢材。 马超再不多言,套上银光细鳞甲,足尖一挑钩月银镰枪,枪上所挂铮亮银盔飞上半空,马超左手轻巧地接住头盔,右手长枪一挺,长笑而出,城头上尚还回荡着他的余音:儁随我来 张郃无奈的摇了摇头,全身披挂,跟了上去。 城前五里处,大将樊稠摆好方阵准备迎敌,李傕坐镇中军,正与一古铜面皮颌下短须的骑都尉说话,那骑都尉姓徐名晃字公明,长相颇为冷厉,一身半旧不新的铁玄甲磨得几乎失了颜色,他却穿的整整齐齐,不见丝毫邋遢之相,细看他面容,那络腮短须亦是被修剪的整齐妥帖,周边不见一根胡茬,可见是个极为自律的人。 李傕与徐晃交代的事,便是如何遏制马超冲阵,上次吃了马超一个大亏,李傕这次长了心眼,专门从长安带来一员虎将,那就是徐晃,此时徐晃正在杨奉手下任骑都尉,杨奉东去弘农不归,不久便跟随吕骁拉起一支队伍,他身边的属下自然归了李傕郭汜,李傕先前见徐晃作战英勇,手下兵卒虽少,却能令出如山,早就暗暗记在了心上,此次挥师东讨骁王,便将徐晃带了来,希望他能克制住马超的冲阵。 徐晃不喜言笑,得了将令嗡声称喏,再无他言,领着一队兵卒去了。 第十八章 小杨嵋离城惹祸 ♂, 樊稠刚布好阵势,忽听对面城下哐啷一声,吊桥放下,城门大开,当先一骑白马擦着城门缝飞射而出,不等吊桥放平了,便打马一跃跳过了护城壑,烈风刮的旁边守城小兵面皮生疼。 大哥,等等后边的人啊 吕骁不放心,站在城头对着下面大喊,这次他倒是多虑了,经历上次一战,马超手下骑兵对自家将军简直敬如天神,回去时常勤加练习马上功夫,时日虽短,但也能跟上马超的步伐了,只是仍旧会拉下半个马身,此时马超刚一冲出,后面大队骑兵立即跟上,马速之快,直如亡命之徒。 张郃这边才刚刚整好队伍,见马超竟然已经快奔到敌军面前了,不禁大吃一惊,心道孟起怎的如此鲁莽,赶忙喝令队伍发起冲锋。 李榷这边,樊稠也看到了飞速袭来的马超骑兵,他本以为这队骑兵会在百步之地停下叫阵,因为这队骑兵人数实在不多,己方本阵有两万人马,他拿三千人来冲,无异于自寻死路,所以樊稠根本没做准备,好整以暇的端坐马上,朝马超喊道:对面小将可是马腾之子汝父 樊稠话还没说完,就见马超的骑兵队踏着滚滚烟尘,直接杀了过来,竟然连话都不多说一句,而樊稠此刻正在大军之前单骑一人信马由缰,好一副挥斥方遒的昂扬景象。 不过下一刻樊稠就吓尿了,急忙转身奔向军中,盾阵马上让出一个缺口,好让大将军进来,谁知马超骑速忒快,盾阵尚未合上,马超一枪投来,正中樊稠后心,众人大惊,不等樊稠从马上坠下,马超人已到了近前,接住钩月银镰枪往天上一甩,樊稠鲜血四溅的尸体落进了李傕军中,方阵中的士卒几乎人人变色,有些士卒见浦一交手,前军主帅便被阵斩,转身就想跑。 马超等人趁势撞开手持卜字长戟和盾牌的方阵,杀进了李傕军中,弘农城头上传出一片欢呼,吕骁激动的直接跳上女墙大呼:大哥威武 袁家兄弟也被马超的勇武震撼了,心想世间竟有这等猛将,我冀州颜良文丑较之恐怕颇有不如啊。 尚在路上奔驰的张郃所部,也发现了前方情势的变化,此时己方士气正盛,可堪一战,张郃便率领属下骑兵,飞速跟进,他的突袭策略跟马超很是不同,马超像一柄尖刀一样直插敌方心肺,他则把骑兵散做两排,摆成宽约数丈的阵势,大面积围拢冲锋,想要把对方这两万兵马包个饺子 坐镇中军的李傕见樊稠大意被斩,心中恨极,咬牙切齿道:又是马超给我挡住他,谁若生擒了这小子,赏绢千匹,封弘农侯 方阵中立刻有戟盾阵围向马超,后方又有兵卒推出结成连环的武刚车,武刚车是一种专门用来阻隔骑兵冲锋的轻车,车前有铁盾覆盖,盾上有小孔,以供弓弩手发射弓箭或长戟兵推出长戟,环刺对方骑兵,结成连环以后更难突破,此时在军中布置武刚车阵的,正是骑都尉徐晃 马超知道自己再深入下去,定是个有去无回的下场,转而向南部边角冲去,这次的战术事前贾诩等人也参详过,跟第一次李傕攻城时没有多大不同,区别只在于上次目的是扰乱敌方三面攻城节奏,这次呢,是为了引李傕兵马跟冀州兵马决战,所以他率先冲出一个口子,等张郃所部杀进来后,立即就从侧翼冲出,免得深入敌军遭到围攻。 张郃也知道马超在打什么小算盘,马超主动请缨那一刻,他就想到了这种可能,可恨二袁愚蠢,竟以为马超会为冀州兵打头阵。 张郃带兵冲破第一道盾墙后,看见马超被一员身穿破旧玄甲面色冷厉的无名将领缠住,两人在马上争斗四十余合不分胜负,眼看身后骑兵正在被层层叠叠围来的长戟弓弩和刀枪剿杀,一会儿功夫就被削去了三成兵马,马超心中愈发焦急,张郃见情势不妙,无奈地策马领兵迎了上去,他的大部队一进来,火力焦点立刻转了向,机不可失马超猛喝一声,使足全力抡开对方武器,朝着南面突袭而出。 那无名将领,也就是徐晃,没料到马超突然发力旨在逃脱,竟被那一抡掀下了马去,爬上马鞍后,他立刻退入了武刚车阵后,封锁边角,想困住迎面杀来的张郃,张郃岂会如他所愿,跟武刚车硬碰硬只见冀州骑兵横向分开,分做两批包抄李傕侧翼,后面步卒涌上前来,架成人海阵翻入武刚车中,挨个绞杀车中士卒,徐晃立刻撤回武刚车,两边长戟卒收拢,与张郃的冀州兵战到一处,他正要提醒主帅:张郃往两翼包抄去了。结果回头一看,李傕人不见了。 李傕去哪了 他没逃跑,三军主帅怎会独个逃跑,他只是恨极了马超,刚才看见马超领着几百残兵往南方突围而去,带了一千骑兵就追了过去,连中军指挥的差事也撂下不管了,一时间,本部兵马混乱一片,兵不知将将不知兵,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张郃所乘,大败而归,徐晃当机立断,拿起令旗坐镇中军开始指挥。 吕骁站在城头,发现李傕兵马已经有了败相,转而对袁谭笑道:袁大哥,李傕果然不是咱们的对手,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要败走了,男儿建功立业只在此时,咱们何不下去拼杀一番,将那李傕生擒过来。 袁谭不知吕骁手痒痒了,想要拉他下去一起厮杀,还以为他又在打什么坏主意,兀自踟蹰起来,旁边袁熙坐不住了,穿戴了甲胄,就要带兵下去厮杀,老大袁谭沉声呵斥了几句,袁熙才悻悻地卸下了铠甲,吕骁手上的兵马都有了分派,不能由着他性子调动,见二袁不动,也只好留在城头观战。 就在两军厮杀的如火如荼,所有人的目光都定在方阵中的时候,下面西城门前,有两个身量不高的小卒偷偷打开了城门,年长些的小卒把头探出去,左右瞄了一眼,回身道:走吧,人都在几里外打的正热闹呢,这儿根本没人。 后面更加瘦小的小卒点点头,眼中满是兴奋,跟着出了城门,她年龄还很幼小,被前面的小卒拉上马后,紧张道:霜儿姐姐,你大哥和骁哥哥知道我们偷跑出来,会不会生气呀 马霜哼了一声:他们俩一个忙着厮杀,一个忙着观战,哪有空理会咱们,走吧 这两个假扮的小卒就是马霜和杨嵋,马霜生在军旅世家,耳濡目染都是疆场中事,平时和杨嵋闲谈,动不动就是想当年我跟随父亲想当年我跟随哥哥如何如何,把个小杨嵋唬的一愣一愣的,她虽觉得马霜说的夸张,但那些血脉喷张的故事还是引起了小丫头极大的兴趣,殊不知那都是马霜从身边士卒和大哥那儿听来的,她自己压根儿没上过战场。 这天马霜看见自家大哥有如神助,阵前斩将,兴奋之余在杨嵋面前又开始胡吹大气,杨嵋听的神往不已,竟央求马霜带她去下面战场上转悠转悠,马霜没想到她小胆儿还挺大,竟敢真个下去,便硬着头皮答应下来,于是便有了眼前一幕。 两女同乘一骑,慢悠悠地在城下闲逛,闻着远处的腥风血气,听着阵前的嘶声怒号,心道这就是战场啊,可真两女形容不出来,只觉得跟自己的想象不太一样,心里既是激动,又觉得莫名惊惧。 霜儿姐姐,再靠近点。杨嵋促催马霜。 那是什么人 贾诩在弘农所管的事情甚是驳杂,所以他的眼光通常不会一直悬停在战场中,他这随意一瞥,便看到了下面同乘一骑的两个小卒,举止很是奇怪,便向身边的人询问。 吕骁也听到了,目光随之落在那一骑上,心中顿觉古怪,喃喃道:这俩人怎么瞧着这么熟悉 贾诩身边的兵曹答不上来,立刻着人前去探问,须臾回报上来,那是马超将军的妹子马霜,至于另一个人,身份不明 吕骁一听是马霜,另一个人的身份不问可知,肯定是杨家小小姐杨嵋,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这两个丫头也太胡闹了。 不好 怎么了吕骁见贾诩面色一变,忍不住也紧张起来,顺着贾诩手指之处,看见大哥从李傕军中冲出来后,从南面绕了个半圆,准备从西城门入城,可是后面的李傕骑兵追的很急,见马超有此意图,竟分作两股,想要在西城门前包抄,然而此时的西城门外,两个小丫头还在闲庭信步悠哉悠哉呢 以马超的身手想要进城并不难,可是当他看到妹子马霜在城门前时,脑子顿时一懵,心说她跑这儿来干嘛,侧头又看了看前来包抄的李傕兵马,拨马一转,向南面小树林里跑去,同时对马霜大喊:快进城 前来包抄的骑兵距离二女更近,马超不可能在他们之前赶到妹子身边,只好引开追兵,喝令妹子速速进城,马霜听见大哥呼喊,再一看左右情势,哪还不知自己惹出了大祸暗暗后悔的同时,拨马就要往城门奔去,不料屋漏偏逢连夜雨,胯下坐骑被她赶的急了,竟然失了前蹄,跪倒在地上,任她怎么鞭打也不起身,气的马霜直想骂娘 无法,马霜只好速速下马,跑向西城门,跑着跑着忽觉不对,还少一个人啊回头一看,拖着一身笨重铠甲的杨嵋举步维艰,大眼闪着泪花对她挥手道:霜儿姐姐,等等我 混蛋 城头上吕骁怒喝一声,左手提了钩镰枪,右手解开固定狼牙拍的绳子,往腰间一束,就这么从四五丈高的城头上跃了下去,城上的兵卒将领,包括贾诩在内,无不目瞪口呆 第十九章 怒吕骁绝处逢生 ♂, 好一会儿贾诩才反应过来,俯身朝下喊道:主公快上来,莫要以身犯险 声音传出时,吕骁已经勒着绳子,两个纵跃下到了城外,斩断绳子飞快地向杨嵋跑去,半途看到马霜也在回身跑向杨嵋,知道她也想去救杨嵋,便大喝道:快进城 可是 别废话,我带不了两个,快进城 马霜犹豫了片刻,最终独自进了城,这边城门刚一关上,那队包抄的骑兵就赶到了城前,李傕部下见骁王竟然亲自下来救人,心道:乖乖,这次可捡到宝了。领头的虎喝一声:那是骁王,生擒了他 众部下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双眼放出贪婪的目光,似乎看到了成千上万的绢布美女和粮食,打马更急,直奔吕骁而去,吕骁拼了命的往前跑,前面不远处杨嵋瘦小的身躯裹在沉重的铠甲里,跑也跑不动,哭的泪眼朦胧,哑着嗓子喊道:骁哥哥,我要死了 笨蛋快把铠甲脱了 啊 杨嵋这才想起铠甲是可以脱下来的,其实这身甲胄穿在她身上,哪用的着脱她只要蹲下一滚,铠甲就立在了地上,可笑平时机灵之极的杨家小小姐,惊惶恐惧之下,脑子突然就不会转了,变得连那拉磨的蠢驴也不如了。 杨嵋褪下铠甲后,吕骁正好赶到她身前,脚下步子不敢稍停,身子突然一沉,肩膀往她腰间一凑,将她扛上了肩头,飞速奔向那头失了前蹄的马,后面骑兵越来越近,他二人此刻所处位置,正是西城门外右侧,也就是西北方向,追兵在西南,他不可能再从西城门进去,只得另寻他法。 到了那匹跪坐在地的马匹身前,吕骁用钩镰枪一刺马股,然后飞身上马,胯下坐骑昂首嘶鸣,没命的朝北方跑去,北面不远处有一片桦树林,桦树林之后就是黄河,此处地段流速甚急,马匹根本不可能横渡,还得另寻他路,好在有那片桦树林的遮掩,李傕骑兵想要抓住自己也没那么容易 吕骁马鞭一甩,进了桦树林,后面骑兵紧追不舍,快奔到黄河边上时,吕骁转而东行,东面地形渐趋复杂,因着再往东行便是太行山余脉,吕骁不得不小心应对,在山林中策马和在平原上大有不同,对经验和判断力有很高的要求,吕骁虽然得马超亲自传授了骑术和枪术,但到底还时日尚短,而且他平时也没有在山林中如此快速的骑过马,不由得心惊胆战,既要躲避前方的树干枝桠,又要回看敌人是否寻了小路包抄,怀里还有一个小杨嵋要照料,如此种种,让他不禁有种焦头烂额的感觉。 其实他能在这种局面下坚持了将近三刻,已经很了不起了,可是生死攸关之时,稍一疏忽就是命丧当场的局面,这时刻可容不下些许失误,偏偏天不遂人愿,就在他驱马如飞的时候,前方忽然出现一条旱河 或许早年有人想从此处贯通黄河,引水来灌溉农田,不知为何挖了一半撂在这里,成了旱河一条,宽有将近三丈,深约一丈许,吕骁看见急忙勒马,那马也不知是被爆了菊,心有不爽还是怎么的,竟勒之不住,闷头冲了过去,吕骁暗暗祈祷它能跨过旱河 唏律律哎呦 马前蹄攀上了对面土坡,后蹄掉了下去,于是他们连人带马摔进了旱河中,后方赶来的骑兵停在旱河边上哈哈大笑,下马围住吕骁二人后,领头的疤脸男子大手一挥:绑了 杨嵋哀声哭泣:骁哥哥,对不起。 吕骁也没想到情势突变,他二人竟落得如此结局,暗自嗟叹一声,揉了揉杨嵋脑袋,什么也没说。 下来捆绑二人的骑兵见是两个半大孩子,也没多加提防,吕骁抽出半埋在土里的钩镰枪,旋身一抹,左边的骑兵颈间立时鲜血四溅,他瞪大了失神的双眼,似乎不敢相信眼前景象,然而自己软到的躯体由不得自己不信,另一名骑兵见状大惊,急忙抽出腰间环首刀,吕骁回身一刺将他捅翻在地。 众骑兵见这个娃娃顷刻间连毙两命,年岁不大,身手端的是不同凡响,纷纷抄起武器对准了旱河内二人。 吕骁护在杨嵋身前,大气微喘,眼神中满是不甘的倔强,他也想过束手就擒,可是一想到被俘后可能受到的羞辱,内心就难以平静。 不过一死而已,有什么可留恋的只可惜平白搭上了杨嵋的小命,让他心中略有不忍,他低头轻声道:小嵋,哥哥无能,今番害了你了 杨嵋抱住吕骁后腰,放声痛哭,哭声甚是哀切,岸上骑兵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只听杨嵋呜咽道:骁哥哥,都是我胡闹,才害了你,你你别恨我 哼,你们倒是郎有情妾有意,某,最讨厌你们这些腻歪男女,给我砍了骁王,死了一样是首功领头的疤脸男子淫笑着摸了摸下巴,又道:至于这小丫头,模样倒是标致,玩乐一番再杀也不迟 吕骁眼见众骑兵围来,知道此时已是十死无生的局面,仰天一声不甘的长啸,反手一枪就要先杀了杨嵋,忽听侧面不远处有人沉喝道:这么为难一对孩童,李傕郭汜真是作够了孽 众骑兵包括吕骁在内,闻言皆望向旱河的另一侧,只见河岸边上有一人一骑信步而来,马上之人固然高大,然则身躯被树影掩在昏暗处,看不很清楚,他所乘那匹马却是夺人眼球,浑身赤红矫健雄壮,打着响鼻缓步行来,意态甚是骄纵,前方有一桦树挡住了去路,它轻身一跃跨到了旱河对岸,三丈的距离对它来说,竟浑若无物 林中李傕的骑兵虽有几百骑,看见这一幕都忍不住吃了一惊,心中惧意陡升,领头的疤脸男子大喝道:他只一人,怕什么,给我乱刀砍杀了他 文远。 赤红马上的高大男子轻喝一声,附近山林中立刻闪出一队五十上下的骑兵,纵马冲向李傕所部,当先一人脸如峭岩棱角毕露,神态更是峻如荒原疏狂不羁,一把鎏金月牙戟大开大合,瞬间掀翻了对方十数骑,疤脸男子见状,挥起长槊迎了上去,两方人马厮杀不迭,吕骁双臂护住杨嵋伏在旱河里。 未几,嘶吼声停了下来,杨嵋从吕骁肘间探出头来,只见树林里犹如修罗场一般,到处都是尸体,殷红的鲜血流入旱河中,汇成了一股涓涓细流,这旱河复又活了起来。 赤红马上的男子和那叫文远的大将走到吕骁二人身前,后面几十名骑兵也涌了过来,杨嵋担忧地揪紧了吕骁的袖子:骁哥哥,他们是好人吗 吕骁没有回答,他和那赤红马上的男子正在对视,这一行人的身份他自然知晓,马上男子就是他的父亲吕布那手持鎏金月牙戟的大将就是张辽,在从前那个吕骁的记忆中,对他二人所有的只是畏惧,现在的他却没有丝毫畏惧,他昂然直视着吕布的双眼,间或瞟一眼张辽。张辽看着这个吕骁,心中若有所思,看来他也有很多疑问,只是吕布没有开口,他也不好说什么。 须臾,吕布挥手让身边的人退到远处,张辽拉起杨嵋就要退开,吕骁一把按住了张辽的手臂,张辽低头看那只手,不足自己的一半大,也没有什么沟壑创伤,尚还细嫩,但却异常坚定有力,往常的他见了自己就像见了瘟神,避之不及,可不敢这么当面冲撞自己。 放心吧,我不会难为她,将军有话要跟你单独说。张辽松开吕骁的手,拉着杨嵋退到远处。 父子二人好一阵沉默。 骁王吕布一字一句的轻声吐出,忽而一叹,问道:你变了,骁儿,这半年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母亲呢 吕骁心中感概万千,这半年多的确发生了很多事,但都不及穿越那一刻所改变的事情多,吕布已经看出了自己的不同,该如何解释呢 又是一阵难堪的沉默。 吕骁似乎下定了决心,他直视着吕布双眼,缓缓道:从前的吕骁已经死了,站在这里的是大汉皇亲刘骁 骁儿 虽然心中已有了些模糊的猜测,但亲口听儿子说出来,吕布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以至于很久都没说出一句应答的话来。 吕骁也没等他的回话,钩镰枪一挺,跨步跳出旱河,牵了杨嵋的小手,大步朝弘农城走去,张辽摩挲着下巴,怔怔地望着那两个瘦小的身影,好不迷惑,再看仍然呆立在旱河中的将军,更加不解了。 走不多远,吕骁回头道:娘在弘农郡城里。 吕布看向儿子,微一点头,那道身影便即远去,吕布直等到儿子完全看不见了,才收回目光,张辽凑到他身侧,忍不住问道:大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布摇头,张辽见大哥也不知,当真是古怪极了,他刚要走开,又被吕布叫住,吕布道:骁王是我儿的事,嘱咐兄弟们暂且不要声张。 张辽点头退下。 第二十章 重聚首吕布貂蝉 此番吕布西来弘农,本是一件巧合,他助袁绍大破黑山贼之后,折了不少兵马,身边除了张辽、成廉、魏越等部将,人手几乎为之一空,袁绍虽然赞赏他大破了黑山军,却只赏了一些衣帛屋宅,对兵员之事只字未提,吕布只好自己提起,袁绍借故推脱,吕布无法,只好在冀州安心等待。 谁知此时冀州派系纷争正趋于白热化,大将颜良想将他拉入自己营中,吕布对颜良武技颇为不屑,羞于在他帐下效力,颜良恼羞成怒,公然羞辱吕布:诸君以为主公为何没给奉先兵马?只因他还未做四姓家奴啊!众人众人听了无不窃笑。 言下之意,吕布只有认了袁绍做义父,才有可能讨到兵马。吕布闻言大怒,当场没有发作,事后却在颜良的家乡广平郡梁曲县大肆劫掠,几乎把颜良的老家都给抄了,颜良集齐三千兵马前去兴师问罪,吕布干脆一走了之,自此离了冀州袁绍,直奔河内张扬而去。 途中闻听弘农郡有一名少年英豪,自称大汉骁王,拉起五千兵马就要讨伐关中李傕郭汜,以解救被困长安的天子,还向天下发布了勤王令,将四世三公的袁绍骂的狗血淋头,吕布将那勤王令拿给张辽看,笑着感叹道:我家骁儿若有那骁王一半豪气,我便知足了 谁知世间竟有此等奇事,慕名前来效力勤王的吕布,投靠的竟是自己的儿子! 吕布一行人过了黄河渡口,听见有大队骑兵在附近奔驰,便伏在左近暗中窥探,这一探不要紧,他居然看到了自己失散半年之久的儿子!吕布欣喜若狂,起身就要前去营救,旁边张辽的一句话,犹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为何李傕的人称呼英奇为骁王? 吕布再看那骁王的眉眼,确是自己的亲生儿子没错,可那神情却一点也不像,儿子性情柔弱,着实让他苦恼了很久,这个骁王却是眉英目郎、神情坚定,及得骁王旱河被困,突施冷枪,仰天长啸,连他也禁不住为之动容,然而心中的迷惑却更多了 不管心中的迷惑有多深,吕布还是要往弘农走一趟,因为他已无处可去。 进了弘农城,吕布才知道李傕携了两万兵马前来攻打弘农,不过已在张郃的阻击之下,后退三十里扎下营寨,两家暂且休战了。 前来迎接吕布的是老相识贾诩,当年与他一同在董卓帐下效力,虽然交情不深,但也没有什么仇隙,贾诩看到吕布面有喜色,拱手道:“奉先一来,殿下西取长安再无阻碍。” 一年来吕布东奔西走、四处投靠,好不狼狈,此时复又见到故人,心中不胜唏嘘,想起当年同在长安的往事,仿佛就在昨日一般,便也拱手道:“某只求一容身之所,让文和见笑了。” 贾诩没想到昔日英姿飒爽的温侯,今日竟气短至此,再看他鬓边丝丝白发,忍不住摇头一叹,引着他入了正厅,正厅内吕骁刚刚送走了杨家老太公杨元,杨元得知自家小侄女大战之时跑去城外玩耍,险些惹出大祸,心急火燎的派人去救,正好看到骁王独身一人在城外拼死相救,心中五味陈杂,既是感激又是钦佩,等二人回到城内立即亲自拜见,许诺三年内供给骁王两万兵马,其它杂事但有吩咐,无不从命! 吕骁闻言一愕,没想到杨元倒颇有些江湖豪气,这一趟还真是歪打正着,不久杨嵋便随着杨元回了杨家,临走前几次回头,珠泪盈盈,好像生离死别一般,吕骁回想旱河一事,心中有愧,也定定地看着她,旁边杨元纳罕不已。 贾诩等杨元离开才让吕布走上前去,吕骁刚送走一个让他心怀愧疚的人,又迎来一个让他心中纠结的人,一时好不烦恼。 “主公,温侯吕布听闻勤王令,率兵前来相助,李傕郭汜可破矣!” 按理说,贾诩这一番引介之后,来人就要上前相拜,吕布却仍呆呆地站在原地,贾诩以及阶下诸人都不解的看向他,厅内众人不知道他们父子二人早就见过面了,而吕布之所以一呆,是因为他没想到贾诩竟然称呼吕骁为主公!有此称呼,说明贾诩已经诚心投靠,吕布不禁暗暗吃惊。 少顷,吕布面对上首,微一拱手,阶下杨奉见吕布礼数不周,态度骄矜,心想人都说吕奉先为人轻佻、轻狡反复,果然不错!他却不知,面对自己的儿子,吕布怎么拜的下去。 吕骁也不在意,请吕布在旁边坐了,闲谈李傕围攻弘农之事,你一言我一语,倒没什么不快,但也没什么有营养的话,可见两人都是心不在焉,大有敷衍之意。 厅堂里的人散去之后,吕骁叫住吕布:“温侯请随我来。” 吕布知道他要带自己去见徐氏,加快步子跟了上去,两人转入后厅从小门出去,行不几里,拐进一个小胡同里,吕骁推开尽头处的一扇角门,示意吕布进去,内里是一处很宽阔的宅院,想来刚才所进的也是小门,又随着儿子走了片刻,两人在一处厢房前停下,吕骁推门而入:“娘!” 听见儿子喊娘,吕布心中顿觉一宽,他或许仍是我的骁儿 房里二人低语几句,忽而传出一声惊呼,徐氏扑到房门前,看到那个让她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高大男子后,眼泪簌簌而下:“将军” 徐氏哽咽着扑进了吕布怀中,吕布拍拍她的后背,又扶住她双肩撤身上下打量了一眼:“这半年来让夫人受苦了。” “婢子哪当得夫人一称,万幸骁儿无恙,不然婢子真是万死难辞其咎了。” 徐氏乃是吕布之妾,而妾的地位只比婢女高那么一点点,她这么说倒也不算错。 吕布显然没把她当作无足轻重的小妾,他呵呵一笑,拉住徐氏的手走入房中:“夫人不记得当初我二人如何患难与共了?这么说话可太见外了些,不若咱们先行了大礼,再分主客坐下,废话唠上几箩筐,入夜了再分床而睡” 徐氏见夫君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满口胡言,不禁脸现红晕,轻啐道:“骁儿还在跟前呢。” 吕布轻咳了下嗓子掩饰尴尬,住口不言了,吕骁心道你们俩还挺恩爱,我怎么觉得自己像个三百瓦的电灯泡呢,刚要寻个借口离开,被徐氏一把拉住,推到安坐于上首的吕布面前,轻声嘱咐道:“骁儿,还不快拜见你父亲?” 吕骁一动不动,徐氏怕夫君着恼,强按着他肩膀,想要把他按倒在地上,哪想这大半年来儿子又呼呼长了一大截,身子也比以前更加结实了,她竟按之不动!徐氏一急,在儿子腰间猛掐,吕骁强忍着疼,埋怨道:“娘,你别掐我。” 吕布心中一叹,面上却笑道:“些许小礼,以后再叙不迟,夫人快说说这半年来都发生了什么。” “你们说,我先出去了。” “骁儿” 吕骁没有应声,推开房门走了出去,这次他没有从小门出去,而是从正门离开的,正门外是一条车水马龙的大道,此时城外有李傕兵马,战事还没结束,所以道上行人不是很多,吕骁缓步而行,心中思索着该如何面对吕布,看他的反应,似乎也不愿提及自己是他儿子的事,可为什么呢?难道他不觉得生气吗?思来想去不得要领,换而想起吕布来投弘农,该如何安置他 这么想着,忽听前方呼喝有声,抬头一看,是一个几十人的车马队伍,携带着简单的家眷行李,正向自己行来,吕骁也不在意,快要走过去的时候,那车队中有一人喊来:“殿下!” 吕骁应声抬头,是吕布手下的兄弟张辽,原来这支队伍是吕布的家眷和随从,吕骁险些忘了,他这便宜老子可不止一个老婆,和张辽谈了几句,得知他们正在城中寻找住处,吕骁便道:“不必找了,我这儿有一个现成的宅子。” 吕骁领着他们回到刚才那座宅子,那本是当地太守的私宅,徐氏和他一开始就住在那里,李傕第一次攻来时为了打造守城器械,拆了个七七八八,后来重又翻新了一下,吕骁为了讨老娘欢心,把门牌换成了徐府,也等于是徐氏的宅邸了。 吕骁如此和张辽说了,张辽瞟了他一眼,道:“温侯和徐夫人都住在这里,殿下不怕惹人闲话吗?” 吕骁似有深意的回看过去:“无妨,当初我戏称自己是大汉皇亲的时候,将母亲说成了伏皇后的乳母,与我并无瓜葛,而且这半年来,我一直住在北芜园中。” “殿下可真是让人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 吕骁听他语含讽刺,忍不住怒道:“怎么,文远看不过眼?那咱们便比划比划,我帮你把眼珠子捋直了,你就能看过眼了!” 张辽先是一呆,继而哈哈大笑,手指着吕骁,半晌才迸出一句:“有点意思” 第二十一章 挑温侯吕骁扬名 张辽终究是个成人,说起来也算是吕骁的长辈,不想跟他这小娃娃较劲,嘿嘿笑了几声,安顿车马去了,卸下大部分行李,后面有一辆辎车行进院中,辎车在此时是一种有身份的人才能乘坐的车驾,单马拉乘,有帷有盖,车内之人可坐可卧,一般为贵妇长途旅行必备之物。 反观这辆辎车,虽然有其形制,却稍显破烂了些,这是吕布在梁曲县劫掠时,顺手从颜良老家抄来的,不然以他连兵马都讨不着的窘境,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好的车子。辎车停下后,里面陆续下来两个妇人,又有一个及笄之龄的少女爬了出来,辎车地方不大,容纳两人已稍显拥挤,也不知她们三个在里面是怎么个境况,这一路舟车劳顿也够她们受的了! 果不其然,那及笄少女刚一下来,便捶腰伸腿,显然在里面憋屈久了,身子难受的很,她见这处宅院宽敞明亮,忍不住抬眼四处打量,看到吕骁后惊讶的捂住了嘴巴,扯扯那年长妇人的衣襟:“娘,你看那是谁!” 年长妇人也在捶腰,闻言望去,惊喜的挥手道:“骁儿!快过来!” 吕骁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这两个妇人想必就是吕布的妻子——严夫人和曹夫人,那及笄少女无疑是严氏之女吕玲绮了。 严夫人见吕骁走过来只微一拱手,也不行礼,心中很是不喜,面上却笑吟吟的:“你娘亲呢?这半年来一切可好?” “都好。” “骁儿又长高了,也精神了。” “” “你父亲呢?” “在南厢房。” “快带我过去。” 吕骁招呼张辽身边一个杂役带路,严氏身边的曹氏气呼呼地跳出来道:“你小子真长进了,见了大娘二娘也不拜,问话也爱理不理的,让你头前带路,你却找个杂役来,半年没有二娘管教,还真不知天高地厚了” 曹氏说着就去拧吕骁的嘴,吕骁原以为她随手拧一下就罢了,毕竟都是一家人,没想到她还真下死手,拧住了吕骁嘴巴顺手一旋,吕骁吃疼不已,又见严氏仍是笑吟吟的,也不阻拦,立时明了了她们二人从前对自己是什么态度,心中一阵厌恶,挥手打开了曹氏的手。 吕骁不想跟她们多作纠缠,转身要离开,曹氏追上去还要教训吕骁,吕骁顿时火冒三丈,回身一耳光将她扇倒在地,院中主仆全都呆住了,一时人人屏息,只听得树梢阵阵鸦鸣,吕骁初时还道自己将他们震住了,结果顺着那些人的目光一看,吕布正在廊上! 那曹氏像是找到了主人的狗儿,捂着脸在吕布身边啜泣不止,絮絮叨叨地说起吕骁如何无礼,又如何殴打主母,原本很简单的一件事被她编的天花乱坠,直把吕骁说成了他吕家一霸。 吕布听的怒火中烧,替儿子隐瞒假冒皇亲的主意也抛在了一边,大喝道:“逆子,还不跪下!” 吕骁昂然不动,父子俩僵持在院中,一直在附近安顿行装的张辽,把刚才的事全看在了眼里,然而他虽与吕布情同兄弟,却不便贸然插手大哥的家事,此时眼看就要捅出个大娄子,站出来道:“大哥” “你别管!” 张辽只好悻悻退下。 “你当真不跪?”吕布来到院中时,亲随正在收敛兵器,他身边廊柱上斜倚着的兵器,就是那把令无数英豪闻风丧胆的方天画戟,那把戟长有一丈二尺,戟身乌黑光亮,青龙花纹镂刻其间,煞是威武。 吕布见儿子不答话,随手抄起方天戟往地上一顿,砰地一声大响,院中人人变色,吕骁冷笑道:“你道我怕你不成?” 说罢脚尖一踢,一把钩镰枪腾空而起,吕骁顺手接住,枪花一舞,尖端直指吕布! 好!吕布怒极反笑,走下屋廊在儿子身前两丈处站定:“我站在这里不动,日落之前,你若是能逼得我跨出一步,便算你赢,此事揭过不提,否则便给我跪下认错!” 吕骁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再有大概一刻钟的时间,日头就要完全落下去了,自己能在这段时间里胜出吗?犹豫片刻,吕骁心中豪气忽升,心说即便他是吕布,难道让他双脚动一动我也办不到吗?若连这点信心也没有,这武不练也罢! “来吧,就依你说的办!” 张辽没想到他们父子二人真的要火拼一场,顿时来了兴趣,叼着狗尾巴草倚在廊柱边,兴致勃勃地观战,心想幸亏刚才没多说话,不然可没好戏看了。 吕骁持枪左右挪动几步,寻找着吕布的破绽,想乘隙而入,一招制敌,吕布巍然不动,方天画戟仍旧杵在地上,并未指向吕骁,即便如此,吕骁还是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不止是吕布的身高,还有他那丈二长的方天戟,比自己的钩镰枪长了将近四尺,古话说一寸长一寸强,不是没有道理。 终于,吕骁忍不住率先发难,他长枪一挺,虚刺吕布腰腹,而后后肘一扬,猛攻对方下盘,吕布早已看穿了他的招式,长戟下挥,直入中军,目标竟是吕骁的首级,吕骁见长戟来速甚快,赶忙横枪格挡,不料吕布这一戟非但势大,而且力沉,吕骁虽然用钩镰枪架住了长戟,身子却像深秋的落叶一般,被那余势冲飞了出去,直到撞上院中大树才停下。 “爹爹,手下留情啊!” 严氏之女吕玲绮见吕骁将大树都撞的晃了两晃,忍不住出言求情,吕布不为所动。 吕骁爬起来,捡起钩镰枪复又走到吕布身前,心想这厮好大的力气,可不能跟他硬碰! 再次出手的吕骁,虚招甚多,看似横挑、实则下勾,腾空前刺、忽又转抹吕布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见儿子枪法甚是流畅,不忍打断,手上力气也减了几分,他这一留手,衬得吕骁的枪法愈发神武,时而如蛟龙出洞,长啸九天,时而如三窟狡兔,诡测莫变,舞到尽情处吕骁花哨百出,长枪直如风车一般,连番轮攻、密如箭雨,吕布几乎不能招架。 张辽看到此处,嘴边狗尾巴草都掉到了地上,虽然早在旱河那里就见他使过一次枪,却没想到他小小年纪能把钩镰枪使的这么俊!旁边吕布的亲随也在啧啧叹息:“人都说英雄出少年,我少年时咋没这么英勇呢?” “因为你是个狗熊嘛!”旁边一个兵卒嘲笑道。 “你俩闭嘴!”张辽把他们踹到一边,专心看向庭院中央。 吕布眼看儿子攻势越来越猛,渐渐左支右拙,有些诡奇的招式,征战沙场多年的他甚至都没见过,若不是应变及时,差点就着了这小子的道儿,也不知他从哪学来的这套枪法。吕骁的枪法自然是马超所授,马超凭着这套枪法纵横羌胡,枪中的轻逸、灵动、凌厉、暴虐,全都被他吃了个通透,吕骁所领悟的,还没过半呢,当然,吕布此时有所不敌,只是因为他给自己定下了规矩,有所掣肘,并不是他的戟法在技巧上就不如马超的枪法。 吕骁这一通疯舞,早已汗湿重衣,可是仍旧不能将吕布逼得后退一步,他不禁心浮气躁起来,拼了命的上前一刺,吕布见他不顾快要架上肩头的长戟,以命相搏,心中一惊,赶忙收回攻势,用画戟之柄向上猛地一挑,吕骁的钩镰枪被他挑上了天,人也摔了出去。 这时西落的日头,几乎全隐在了群山之后,只余一个边角在外面,看来吕骁输定了! 众人也这么认为,一来吕骁年纪尚还幼小,二来他的对手可是勇冠天下的温侯吕布,焉有不输之理。张辽半是钦佩半是鼓励的鼓起了掌,吕玲绮立刻拍起双手响应张辽,刚才二弟的枪法舞的她眼花缭乱,没想到半年不见这个小弟竟然练出这么厉害的枪法,她是打心眼里佩服,不一会儿,众亲随那边也有掌声响起,后来连严氏也忍不住拍了拍手 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吕骁应该知足了,可是他的目的并不在此,他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吕布的双脚动一动,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办不到?他心中暗暗恼恨自己无能。 忽然,吕骁脑子里闪出一个险招,他抬头看了眼即将落下的日头,还有一点时间,或可一试! 拿定主意后吕骁立刻从地上跳起来,捡起钩镰枪再次走到吕布面前,吕布皱眉道:“还有再战的必要吗?” “胜负尚未见分晓,你怎知道我就没机会?” “好!再来!”吕布脸现激赏之色。 吕骁挺起钩镰枪左突右刺,吕布挥戟要将他手中长枪打掉,好结束这场争斗,不想那皆是虚招,此时吕骁突然将钩镰枪往地上一扎,身子借势跃起,抬腿平踢吕布腰腹,吕布心道这是心急之下出昏招了,以你的腿力怎么可能将我踢动呢? 果然,吕布动也不动,吕骁却被他的腰腹力量弹了回去,如此又过了几个回合,吕骁再次使出这招,钩镰枪往地上一扎,身子腾跃而起,吕布暗暗摇头,然而下一刻,吕布瞳孔猛地一缩,只见吕骁这次跃起较之上次,不但身速更快,高度也比刚才多处一截,那脚的落点正在吕布面门,吕布急忙侧头闪避,吕骁见他没用长戟格挡,而是身子闪开,不禁暗呼:天助我也! 身子借势越过吕布头顶,就想绕到吕布的身后,吕布大惊,腾出一只手去抓吕骁的衣襟,这要是被他抓到,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吕骁无法,抓住那只手一口咬了下去,吕布吃疼之下,急忙松手,此时吕骁的身子也越过了吕布肩头,正落在他身后,一手揪住他腰襟,抬腿就朝那腿弯儿踹去,腿弯儿是双腿最脆弱的地方,一旦被踹中,想不动都难。 这一脚,吕骁使尽了全力,吕布的右腿应声弯倒,他若不想狼狈的单膝跪地,只能挪动左腿支撑身体,而吕布当然不会选择单膝跪地,他迈出了自己的左腿。 众人目瞪口呆,没有一个人想到他会赢,可他居然赢了! 吕骁从吕布身上跳下来,在所有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长笑一声出了庭院。 第二十二章 三将夜会小树林 出奇谋胜了吕布一场,吕骁心中很是得意,一路哼着小曲儿回了北芜园,用过晚饭小憩片刻,就要上床睡觉,这时节没什么夜生活,要是杨嵋在的话,俩人说不定搞出点什么幺蛾子来,不过今天小杨嵋受了不少惊吓,早就在杨元等人的陪护下睡去了,吕骁也只能早早歇息。 刚一躺下,吕骁忽然想起一件要紧事:怎的不见大哥回来? 白日里两个少女出城闲逛,害的马超不能由西门入城,带着几百残兵南下,准备引开追兵,让自家妹子跑回城去,他这一走竟然到现在都没回来!不会出了什么意外吧? 吕骁腾地坐起来,趿上鞋跑出北芜园去寻贾诩,还没找到那老狐狸,就听南面传来隆隆铁蹄声,似有大队骑兵入城,吕骁眺目望去,只见两排骑兵举着火把,簇拥着一员大将奔进城里来,当先一人正是令吕骁忧心忡忡的大哥马超,马超浑身浴血,细鳞甲有数处疮洞,右腿也是一瘸一拐的,显然受伤不轻。 吕骁见状不禁勃然大怒,跑上前扶住大哥,道:“是谁干的?是不是李傕那厮?看我明日不卸了李傕两条臂膀,当鸡翅给大哥下酒!” 马超哈哈大笑,拍了拍吕骁肩膀没有答话,吕骁心中奇怪,怎的大哥打了败仗这么高兴? 吕骁伙同几个亲随,将马超搀进北芜园一处厅堂里,让他好生坐了,复又问道:“大哥,到底是哪个贼杀才干的?” 马超又是嘿嘿一笑,指了指旁边一个高大亲随:“是他!” 吕骁愕然看去,只见旁边扶着马超的亲随那不是一名亲随!他穿着三色鱼鳞甲,手提绛血霸王枪,身长九尺、胸阔如江,面如虎刻之冠玉、神似拍岸之雄涛,好一副勃勃英姿! 吕骁见他无论衣着还是长相,都不是寻常士卒,更不可能是马超的亲随,因为自己根本没有见过他,这到底是什么人?再看马超与他举止随意,状甚亲密,并没将他当作外人,心中十分奇怪,但他把大哥伤成这般模样,吕骁岂能给他好脸色? 吕骁从兵器架上抄了钩镰枪,转身便刺向那人,想试试他有几斤几两,竟能伤了锦马超!马超赶忙拦住,急道:“二弟别恼,这是袁术帐下孙策孙伯符,应勤王令前来支援,与我误杀到了一处,才变成这副模样。” 话说马超为了引开追兵,好让马霜从容入城,带着几百残兵直奔城南小树林,李傕恨马超入骨,带了大队骑兵就紧跟而去,两家人马一跑一追,不大会儿便奔出几十里,马超想着都这么远了,妹子应该进城了,便绕了个圈儿,准备回城,不想前路十里忽有上千兵马排阵迎敌,马超心中叫糟,这可是前狼后虎了,只能硬冲出去! 前路拦截的人马自然是孙策,此时孙策新近丧父,年前孙坚应袁术之命南讨荆州刘表,被流矢所伤,后竟重伤不治,孙策痛哭不止、终日郁郁,有谋士劝他带兵东去,自立江东,他心中犹豫不决,只因此时袁术对他孙家尚还不错,袁术还曾说:使术有子如孙郎,死复何恨?可见袁术对这员小将心中怜爱,这一犹豫,吕骁在弘农发布的勤王令传了开来,袁术素有称帝之心,听闻后不屑一顾,手下谋士劝道:南阳距离弘农甚近,主公还是做做样子的好!袁术便派孙策领了一千兵马前去支援。 心中憋闷的孙策,一看对面有李字大旗冲过来,杀性大起,摆开阵势就要迎敌,军中谋士劝他稍作打探,他听而不闻,只求杀个天塌地陷,好让心中痛快些! 于是孙策兵马便迎头拦住了马超所部,混战厮杀起来,两家将领都不是易与之辈,马超勇冠西凉,疆场上杀起敌来不顾性命,手中钩镰枪又极狠辣,可谓一暴凌杀神!然而孙策也不是花把势,后世称之为江东小霸王,猛锐盖世,并不逊于马超,又兼他性情暴躁、父亲新丧,诸般缘由汇聚一处,让这场厮杀更加猛烈! 两人甫一交手,便是以命搏命的架势,杀得难分难解,后面李傕见有伏兵,初时还以为是对付自己的,没想到竟奔着马超杀了过去,心中不禁狂喜,打马追上,拎起环首刀朝马超砍去,马超分神两顾,一人独战二将,不免左支右拙,不大会儿便受了四五处伤,孙策敬他勇武,不愿以多欺少,转而攻向李傕,李傕和孙策互不相识,但对孙策来说都是李傕兵马,一样打! 李傕纳闷了,这小子怎么突然掉头朝自己杀来? 不过十回合,李傕败走,孙策和马超又战到一处,李傕报仇心切,瞅个空子提刀又冲了上去,想趁乱砍了马超,马超见这厮总来瞎掺和,一怒之下,撇了孙策直杀向李傕,李傕招呼不住,朝孙策大呼将军救我! 孙策也很纳闷,端着枪看他俩厮杀,根本不管! 未几,李傕再次败走,马超重整旗鼓,挥起钩月银镰枪又杀向孙策,孙策也不废话,两人继续酣斗,李傕战不敢战,逃又不想逃,便躲在暗处放冷箭,马超一个不提防,腿上中了一箭,他再也受不了这鸟厮的骚扰了,狂吼一声杀向李傕。 孙策虽然搞不明白他们为何自相残杀,但见李傕暗箭伤人,心中不齿,又嫌他时时在一旁扰乱,便也想先结果了他,于是马超、孙策二人一齐杀向李傕 再说这三拨士卒,初时马超的骑兵和孙策的步卒战到了一处,马超手下骑兵冲不出去,便要横向突围,恰在这时,后方李傕骑兵杀来,孙策步卒以为他们要冲散自家阵脚,一阵弓弩乱射,李傕骑兵倒下去一大片,李傕所部愣住了,心中暗骂:你娘蛋,这到底是不是友军?继而不管不顾的杀了过去,马超手下骑兵一看有机可乘,掉头去踩李傕骑兵的尾巴,三家兵马混战成一堆,你砍我、我砍他,他再砍你 到最后已成一锅稀粥,见人就砍!幸好这种混乱没有持续多久,有机灵的士卒看见自家主将追着李傕杀了过去,便从这泥潭里抽身出来,随着主将去追李傕,后来孙策所部也有学有样,三家兵马便又分开了,这下李傕倒了血霉! 他一马当先冲在最前方,马超和孙策紧追在后,再往后是马超的几百骑兵,这几百骑兵屁股后边是孙策的步卒,李傕的一千多骑兵反倒落在了最后,这些人搞不懂怎么回事,又找不到主将,发了会儿呆,也跟了上去,他们也不打了,直接从孙策的大批步卒旁边跑了过去,孙策的步卒速度慢,正撒丫子狂奔,见他们不打,便也懒得搭理。 于是,局面变成了所有人都跟着李傕向前冲锋,而李傕呢,他正在逃命 吕骁听完二人讲说,笑的直打跌,马超也是哈哈大笑,孙策虽然有点惭愧,但他性子向来豁达,想到刚才混战时的可笑之处,亦是放声而笑。 “要不是天黑,我箭上没有准头,定要将李傕那厮的人头提来送与二弟。” 孙策笑道:“孟起,你两箭都射中了李傕马股,那马疯了一样的跑,可不是你送了他一程?” 马超面上一红,拍了下额头,转移话题道:“二弟可识得伯符?马上功夫当真了得,他若跟李傕同心退敌,今晚你大哥怕是回不了城了。” 吕骁虽然没亲眼见过孙策,但他的大名可是如雷贯耳,拱手一礼道:“刚毅忠烈孙破虏、猛锐盖世孙伯符,闻名久矣!” 孙策见他提及家父,面上一黯,忍不住摇头叹了口气,吕骁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伯符节哀,而且如今也不是哀戚之时,承继父志、立功扬名才是正经事啊!” 孙策点头,想及父亲一世英名,大业未竞而半途殒身,留下寡母及一众年幼兄妹,自己身为长子,怎能日日嗟叹过活?值此乱世,正是建功立业的好时机,大丈夫正该横刀立马,打下一片基业,方能告慰父亲在天之灵啊! 孙策本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刚才只是一时心有感触,才脸现伤怀之态,吕骁一席话让他顿时恢复了昔日雄心,不禁拱手谢道:“多谢殿下良言相赠!北上弘农前,策身边多有议论,说殿下一介孩童,竟冒天下之大不韪与群雄争食,可笑可笑如今看来,可笑的人是他们,殿下年纪虽小,见识却不浅,他日必能称雄一方!策在此先为殿下道贺!” 吕骁和马超对视一眼,心中均想:这孙伯符倒是个爽快人,称雄一方的事,当初差点让他们兄弟阋墙,他就这么给一口说破了。 两人哈哈一笑,略过此事不提,吕骁找来城中大夫,给二人裹了伤口,又安排了些吃食给大哥和孙策,他们两个都是性情豪迈的武夫,自然是无酒不欢、无肉不畅,吕骁怕大哥腿上箭伤发了,执意不让他饮酒,弄得他好不憋闷,不过他也知晓此时城中正在用兵,伤口愈合快慢直接影响到战局,便没多作纠缠,只是一再称赞自家二弟是酒中英豪,伯符不是对手云云。 孙策果然受不得激,摆上酒坛就要与吕骁大战三百回合,吕骁无奈应战,不过一百合便将他放倒在案几底下,眼看孙策变成了狂吐将军,马超哈哈大笑。 醉眼朦胧中,吕骁随口道:“伯符,你可识得一个人?周瑜周公瑾。” 孙策抱着酒坛,摇摇晃晃地走到门前,大呼一声:“公瑾救我” 第二十三章 拨月留仙定终身 那夜孙策酒后一声大呼几乎引起一场骚乱,他嗓门忒大,喊了没多久,便有一支兵马冲进了北芜园,当头一人提剑踹开院门,大叫伯符你在何处,正是周瑜! 周瑜与孙策同岁,自**好,此前他一直呆在庐江舒县老家(合肥一带),近来听说孙父战死,心中担忧,便去探望孙策,顺便询问一下孙策今后有何打算,恰巧袁术派孙策北上弘农支援骁王,便跟他一起来了弘农,城南小树林里,让孙策观望一下局势再战的,便是他周公瑾,谁知孙策性子太过鲁莽,没有听他劝告,结果搞出一个大乌龙。 周瑜提剑进了小院,一看孙策倒在阶前,还以为他遭了暗算,大喊一声伯符,便跑过去将他一把抱在怀里,热泪滚滚而下,孙伯符被他这么一揽,仰口吐了他一身污秽。 周瑜性好洁净,发现孙策狂呼不过是借酒发疯后,恨不得顺手将他掼死在石阶上。 厅内马超和吕骁愣愣地站在原地,被他俩这一通表演弄得哭笑不得,那一夜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了。 李傕自那日狼狈而归后,一连三日,再无动静,军中诸般事宜全权交由徐晃处理,每日独自呆在帐中,悄然无声,大有得抑郁症的趋势,也难怪他会抑郁,前番讨弘农,被贾诩的奸计骗的团团转,今次呢,刚一开战就被马超阵前斩将,中军阵脚大乱,他带领一千骑兵去追击马超,结果反被那小子倒追了一路,当着一万多士卒的面儿,将他赶进了营寨中,真是丢尽了脸面! 军中士卒见初战败北,这几日主帅窝在帐中也不出战,都很气馁,好在徐晃治军有方,营中才没有乱起来,徐晃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焦急的很,天天在李傕帐外徘徊,可惜李傕不拿主意,他再急也是无用。 反观弘农这边,吕骁已经开始着手整合手下的数支兵马,上次大败李傕后,他得了数千俘虏,兵势一时大盛,足有七千之数,前日马超先锋突袭,折了近两千,如今权作五千兵马来算,袁氏兄弟手下本有精兵一万,张郃领兵对阵徐晃时,死伤三千多,现在只能按六千算,孙策领了一千兵马前来助阵,城南小树林也折了一些,但是损耗不多,索性就当作是一千吧,还有他的便宜老子温侯吕布,五十骑 这还是把严夫人、曹夫人和吕玲绮算上的情况下,不算的话,约等于零! 吕骁一合计,总共有一万二的兵马可以调动,西取长安少了些,他不禁有些丧气,不过转念一想,自己手下猛将如云,马超、孙策、吕布、张辽、张郃,再加上一个半生不熟的周瑜,可谓是人才济济了,还怕他李傕郭汜? “主公?” 吕骁想的出神,贾诩走到身前他才发现,起身请贾诩坐了,贾诩道:“主公可是在思索西取长安之事?” “先生果然神机妙算。” “主公谬赞了,现在也只有这件大事值得沉思,余者不足为虑。” “如今兵马虽较之先前大有长进,但西进却稍显不足,是立即西进还是再绸缪些时日,令人好生为难。”吕骁心中已有主意,但还是把这个话头扔给了贾诩,想听听他的意见。 贾诩闻言挺直了腰脊,铿锵道:“主公以为各路诸侯缘何率兵响应?他们本可高坐旁观,此事于他们可有可无,至多声威略损而已,只因李傕郭汜乃是乱臣贼子,且声势浩大,非一路诸侯能讨,让李郭坐大对各路诸侯有害无益,如今主公率先讨伐,减损李郭之力,各家诸侯均得利益,即便不幸兵败,各家损失也都不值一提,倘若侥幸胜之,也是两败俱伤,主公于他们而言,不足为虑!” 吕骁似有深意的笑道:“你这么一说,更不能西进了,我怎么也得不着好处啊!” “主公早已看破其中关窍,为何试探于诩?”贾诩捻须而笑,见吕骁不搭腔,继续道:“妙就妙在这不足为虑四字,主公若当真取了长安,可西连马腾韩遂,东拒袁绍、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休养生息,为来日” 贾诩没有说出的那几个,早已飘进了吕骁脑海中——为来日取天下未雨绸缪! 这一番思虑,吕骁早在马超夜离弘农那天就想到了,他也是想到了这个主意,才有了跟徐氏的那番对话:母亲,我已决意西去长安闯荡一番,寻那万人朝拜的龙椅坐上一坐 吕骁没想到,无论自己是否有志于天下,最终要去的地方都是长安,长安啊长安,久难长安 “既如此,先生便准备一下吧,诸事有劳了!”吕骁起身隆重一揖,发髻直对贾诩,贾诩急忙回礼。 又半月过去,李傕早已退兵,弘农城里很是忙乱,不过乱中有序,这种事也只有贾诩才办得到,吕骁偶尔去营中探看,发现杨修也在其中,心中好生奇怪,私下询问马超,马超说是贾诩见他才思敏捷,便将他请出来领了军中主簿一事,至于如何请的,马超也不知道。 吕骁也知道杨修有才,但不是大才,一直在想要不要拉他入伙,没想到被贾诩捷足先登了,杨修为人颇有些傲气,轻易不会服人,贾诩相请时,想必有段故事,抽时间得八卦一下,说不定又是一段脍炙人口的佳话呢。 西进前夜。 吕骁挑灯翻看公文,有一封信笺掉在地上,吕骁捡起来一看,是前几天从益州发来的,刘焉在信中说西攻长安之日夹击李郭云云吕骁冷笑,这位正牌皇亲该不会是想等他入了城再来夹击吧,趁火打劫!还不如刘表呢,大表哥一声不吭的在荆州祭天,保佑骁王此行顺利无虞、大汉国祚绵长。 嗤笑几声,吕骁起身走到廊前,抬头看去,明月高悬、群星相衬,这便是天下了!明日一行,便如飞云摘月,摘得明月,才能得着近水楼台之位,这天下就离自己更近了一步。 这么想着,吕骁假意伸手去触摸明月,然后攥入手中,往回一拉,扑通一声! 哎呦 吕骁一呆,心想难道自己把月上仙子嫦娥拽了下来?再往那动静来源处看去,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窝在墙角下,显然不是从月亮上掉下来的,而是从墙外翻过来的,那鬼祟之人个子不高,身段窈窕,穿着一件月白色襦裙,猫着腰往院中走去,吕骁已猜到了来人是谁,他诡秘一笑,蹑着脚翻上院中桃树,等那人走到附近,突然倒垂身子拦在她身前:“仙子意欲何往?” 伴随着一声高亢的尖叫,杨家小小姐杨嵋几乎滚回了墙角,吕骁放声大笑。 “你要吓死我吗?”发现是他后,杨嵋跑过去粉拳猛捶。 “大半夜的,你不走正门,干嘛要翻墙?” “我” “可是相中了我这儿什么东西,想趁夜偷了去?” “我是” “让我猜猜是什么,钩镰枪?不是,你偷那玩意又耍不动,顶多是被它耍,可我这儿也没什么好东西呀!” “骁哥哥” “哎呀,我知道了,我这儿确实有个宝,姓刘名骁,来来来,快把我偷了去吧” 杨嵋没有笑,吕骁有些意外,走过去问道:“怎么了,又闯什么祸了,说来听听,没有我摆不平的!” 杨嵋揪住他衣襟:“骁哥哥,你愿意让我偷走吗?” 吕骁笑容僵在了脸上,明天就要离开弘农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小丫头舍不得自己了呢!可是,自己怎么可能为她留下,外面有一大票人唯自己马首是瞻,突然不走了,置他们于何地?这可不是儿戏! 杨嵋见他不说话,漂亮的大眼溢出了泪花:“你带我走吧,我保证听话,好不好?” 吕骁叹了口气:“等长安事了,我便回来看你。” 这个承诺可有点远,小杨嵋也不傻,追问道:“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这个” 杨嵋失望至极,埋首在他胸前嘤嘤哭泣,须臾,呜咽道:“骁哥哥,你是不是不喜欢我?” 吕骁讶然,这小丫头还不到豆蔻年华,竟然也懂男女之情了,杨嵋又道:“你还记不记得自己在笑阳坡上说过什么?” 吕骁回想在北芜园的这段日子,整日里和杨嵋胡天海地、斗鸡走狗,可说是无忧无虑,有一天傍晚,他们趁张芝不在,把一只长着獠牙的野猪赶进了他房里,然后偷偷爬上了笑阳坡,等着张芝在园子里大呼小叫,吕骁躺在笑阳坡上,望着天边晚霞,说要是能一直过这样的日子,那该多好! 那样的日子里,每天都有小杨嵋,杨嵋有此一问,无疑是在倾诉自己的情谊,想及往事,吕骁也忍不住动了情,抓住她瘦削的肩膀道:“你当真愿意和我一直在一起,直到老、直到死?” “到下辈子我也愿意,哪怕下辈子变成蜗牛,我也要爬着去找你” 吕骁心中一热,将她拥在了怀里:“长安一定,我便着人来杨府提亲!” 杨嵋呆住了,吕骁见她发愣,皱眉道:“怎么,你不愿意?” “我愿意。”想及以后要和吕骁做夫妻,杨嵋少有的羞赧起来,低头蚊声而答。 “那就好。”吕骁看着她宜嗔宜喜的俏丽容颜,忍不住挑起那白净削尖的下巴,凑了上去。 唔 第二十四章 君臣二狐算虎将 翌日。 弘农郡西城门前,牛羊上案,宰杀祭天,誓词壮军,挥兵西进。 四股人马一齐出了郡城,吕骁的五千兵马头前领路,左侧是袁氏兄弟的冀州兵,右侧是孙策所领一千步卒,吕布护卫着伏皇后的乳母——徐氏,行在最后,徐氏本想夫君来了,定能劝得骁儿绝了那异想天开的念头,不想夫君反倒回护于他,徐氏心中闺怨,一连数天不曾理会夫君,吕布也不与这妇道人家多说什么,只叫她放心,她哪放得下心,那可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然而大军西进之事,岂是她一个妇人能左右的了的?她能做的,也只有在这辎车中愁闷低语:我的儿 她的儿,也就是吕骁,此时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被众人簇拥着缓缓西行,神情异常肃穆,年龄虽然幼小,却颇有些一军主帅的风采,再看他稍稍蹙起的眉梢,似乎有什么事情萦绕心头。 行不片刻,吕骁回头道:“大哥,你这马是不是病了,怎么无精打采的?” 马超鞭子一甩,身下坐骑嘶鸣一声,人立而起,好不精神!吕骁点点头,转过了身去,未几,又转头道另一侧:“袁二哥,你铠甲穿反了吧,哈哈哈” 袁熙赶忙低头,见自己锁子甲穿的整整齐齐,哪有穿反?不禁微怒道:“殿下休要胡说。” 吕骁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过了一会他又回头,这次看向了孙策:“伯符,你的绛血霸王枪有多重?” “三十四斤” 孙策见他提起自己的兵器,喋喋不休地絮叨起来,吕骁却只嗯哈应答,似乎并不在意,孙策纳闷不已,兀自说了一会儿便住口了,吕骁便也将头转了回去。 马超捅了捅身边的贾诩:“二弟这是怎么了,神神叨叨的。” 贾诩抚须一笑,食指向后方城头一指,马超回头望去,只见城头上一个俏丽女子怔怔地看着这里,时而挥手作别、时而抹袖止泪,那依依不舍的模样,让人好不怜惜。马超虽然看不清楚那女子的相貌,但只瞧那身段,便知是杨家小小姐杨嵋,再一想此前二弟心不在焉的眼神,顿时明白他回头问来问去所为何故了,原来是想多看一眼城头上的小相好儿! 马超摇头失笑,孙策问他笑什么,他低声说了,孙策哈哈大笑,张口就要说出来,马超自悔多嘴,一枪捅向孙策马颈,马儿受了惊撒蹄子乱跑,差点把孙策颠下来。 按说只是回首作别而已,有什么可扭捏的?吕骁也不是那扭扭捏捏的人!只因他是三军主帅,一举一动都在众人眼中,他本就年幼,再行此小儿女之态,不免让手下兵将看轻了,何况,对出行之地依依不舍也有碍军心,所以才出此下策,孙策要是一口道破,吕骁面上可就难看了,幸亏马超反应及时。 大军行至潼关一带,有斥候飞马来报,说后方有大队兵马急行跟进,吕骁心中奇怪,这是谁的人马? 贾诩道:“主公勿忧,是友非敌。” “先生知道后方来的是谁?” 贾诩摇头,复又笑道:“半日后便见分晓。” 吕骁听他故作神秘,也不多问,命斥候再去打探,三军就地扎营,前军做好迎敌准备,马超、张郃各自领命而去,马超所部是先锋,这迎敌之事便着落在他头上,他疆场厮杀已久,听令后也不在意,分派任务下去后,便靠着大树打起了盹,张郃那边却是勤勤恳恳,先是勘察地形,然后指派士卒安营扎寨。 吕骁闲来无事,到张郃那儿转了一圈儿,立时便被他整顿营防的功夫折服了,此地临近华山一带,少有平整地段,他扎起的营寨却依山势起伏,互为犄角,整齐有序,很有些几何美感,尤其是锅灶和厕所的排列,更见精妙,三家营寨里的锅灶犹如三条蜿蜒而行的蛟龙,延伸到尽头处,汇聚到一点,那个点便是厕所,正位于山谷的下风口,风从这儿刮过去,几乎能把厕所给熏香了! 吕骁正要走过去夸赞几句,忽听旁边帐中有女子莺莺燕燕的声音传出,停步听了片刻,原来是袁家二公子袁熙,那帐中女子的声音也颇为熟悉,应该就是当日把守后庭城门,与袁熙大战了一夜的歌妓,没想到袁熙竟把她带来了。 张郃看见吕骁,大步走了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吕骁眼神示意他侧耳倾听,张郃一听就知道是自家少主,不禁有些尴尬,此行前路波折,少主却在营中狎妓,实在有碍观瞻。 “将军忙前忙后,主公视若无睹,何苦来哉!”吕骁轻声一笑,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张郃脸色青白不定,心中那滋味儿,苦的很。 约莫三个时辰后,又有斥候来报,说兖州曹操兵马正朝这边行来,主将夏侯渊,兵力五千上下。贾诩和吕骁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吃惊,曹操如今新收兖州,北距袁绍,东防陶谦,又刚破了青州黄巾,居然还能派出五千兵马来援,即便是闻听吕骁击退了李傕之后才派的,也很够意思了! 至少比刘表、刘焉之流要强上许多,吕骁怎能不心生好感? 吕骁携着贾诩、马超、二袁、孙策等一众将领出营寨相迎,但见马上将领身型瘦削、面色黝黑,外貌并不如何出众,袁谭等人不禁面露轻慢之态,吕骁却从那将领坚毅锐利的眼神中看出了点味道,有这种眼神的人,心智大多坚韧不拔,不会轻易为外物所动。 那将领见众人只微一拱手,没有言语招呼,也不在意,不卑不亢的在人群中扫视一眼,视线最终落到吕骁身上:“这位想必就是骁王殿下了,末将夏侯渊奉主公之令前来勤王!” 吕骁暗暗点头,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而心中自有乾坤,怪不得能行千里奔袭之举,是员虎将! 吕骁上前扶起夏侯渊,道:“曹公高义,骁感激不尽,此行有劳将军了。” 西行路上,夏侯渊也曾对弘农局势有所推断,在他看来,必是有人暗中挟制了汉室皇亲,想趁机自立一方,而自家主公对此也持同样的态度。如今看来,似乎不是那么回事,遍观骁王身边将领,并无一人有丝毫僭越之举,难道真是这小娃娃自己在折腾? 夏侯渊暗暗称奇,殊不知吕骁的字便是英奇,转世夺魂而来,他本身就是个传奇。 众将随吕骁入了中军大帐,各分次序坐下,吕骁执意让夏侯渊与他一同坐上首,夏侯渊受宠若惊,连称不敢僭越,吕骁却说:今次是代你家主公落座,不坐也得坐!夏侯渊这才坐了。 下面袁氏兄弟心有不满,冷笑连连,心想曹阿瞒算什么东西,一宦官之后,骁王竟对他的部下如此礼遇,不知所谓! 眼下距离潼关只有三天路程,众将齐聚帐中所议的,自然是到了潼关该如何退敌,潼关是关中的东大门,历来都是兵家必争之地,北靠黄锯秦岭,西近华岳,周围山连山、峰连峰,道路崎岖难行,有时只能容一人一车往来,如此险要的地段,李傕、郭汜要是不派兵把守,等于是把关手相让了。 所以现今最重要的问题就是:怎么破潼关? 吕骁把问题抛给众人,想听听大家的意见,袁氏兄弟倒是笨鸟先飞,率先站起来表态:“既然这么难破,不如绕过去!” 众将大笑,袁熙怒道:“有什么可笑的?” 可笑之处就在于,是从南方绕着秦岭过去,还是从北方绕着黄河过去呢?从南方绕着秦岭走,怕不是要绕到益州刘焉那去了,从北方绕黄河而走,水流湍急,光是渡河就成了难题,总不能绕到北匈奴去吧! 这时代的人如果不带兵,对水文地理所知甚少,袁家兄弟对冀州一带还熟悉些,对这关中则是两眼一抹黑,把他们放在这儿一准儿找不着北,所以他们说出这番话也不足为怪了。 吕骁忍着笑道:“两位大哥说的也不失为一个办法,不知哪位将军还有妙计相赠?” “不过一个小小关卡,有何难破?殿下给我五千兵马,我来破它!”孙策大步走出来喝道。 “好!这先锋之职便是伯符的了!各位将军,可还有办法?” 吕骁见无人应答,向贾诩抛了个眼色,贾诩便要站出来,忽听下面张郃道:“潼关实乃天险,只能智取,不宜硬攻,而且如今天气逐渐转冷,倘若硬攻不下,士卒疲敝,太伤士气” 贾诩将跨出去的一只脚收了回来,微笑道:“儁乂有什么计谋不妨直说,主公年纪虽小,胸襟却不小,儁乂的奇功主公可不会独揽。” 张郃走出来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妙计,只需寻找附近猎户问出捷径,派奇兵一支从附近山岭翻入潼关,趁夜赚开城门,大军突袭关中兵马,潼关可破!” 此计与吕骁、贾诩所想不谋而合,两人都打着奔袭潼关的念头,如今被张郃说出来,正好趁此定计,吕骁便道:“此计可行,不知哪位将军愿领奇兵,翻山入潼关?” 吕骁一一下望,先是看向袁氏兄弟,两人抬眼向天,难道天上有馅饼掉下来了?吕骁又看向马超、张郃,马超早得了贾诩授意,所以便没站出来,张郃虽然出了这奇谋,却不愿领这苦差,只当没看见,吕骁的视线绕了半圈,正要收回来,孙策又跳了出来:“某愿往!” 吕骁哭笑不得:“孙将军,你已领了先锋之职,难道你有分身术不成?” 呃 孙策不明白吕骁为何总是搪塞自己,讷讷地退了下去,旁边公瑾低声道:大哥你就不能闭嘴,难道还看不出来那娃娃早有了定计? 是吗?孙策心说我真没看出来。周瑜见和自己打小就一块玩耍的大哥,如今还是如此愚笨鲁莽,不禁暗暗摇头。 吕骁的视线终于回到跟他一同上座的夏侯渊身上,夏侯渊先前已受他诸般大礼,此时见他望来,怎会不知他的意图?他也不扭捏,豁然起身道:“此事夏侯领下了!” 第二十五章 越岭奔袭属夏侯 “好!” 吕骁拍案而起,拉住他手臂,语重心长道:“非是刘某欲陷将军于险境,只因此事非坚韧果决之辈不能担当,有劳将军了!” 说罢,吕骁后撤两步隆重一揖。 夏侯渊本没有将这事看的有多重,他性子中天生有一股噬待喷发的冒险欲望,平时的肃容只是掩饰而已,更何况在曹操帐下他也曾经历过疾行奔袭的战事,这点事儿他根本没看在眼里,然而吕骁的言行却让他有了另一种看法:这个娃娃不能小觑! 夏侯渊暗暗打定主意,回去一定要主公对他多加留意。 计议已定,众皆散去。 张辽和吕布走在最后,两人到了僻静之处时,张辽伸出大拇指道:“大哥生的好儿子啊!” 吕布先是得意的哈哈大笑,继而怅然一叹,摇头道:“文远,我几乎不敢认他了,你看见他跟贾诩那老狐狸使眼色没有?” 张辽摇头,其实若在平时,吕布也不会观察的这么仔细,只因上首坐的是他吕布唯一的儿子,他所有的目光都在围绕着儿子转,这才发现了两人的鬼谋。 “不论言辞还是计谋,均可畏可怖,吕某自认肠子里没有那么多弯弯绕绕,娘子也不是那善于算计的人,他怎么就”吕布说着顿住了,脑海中的场景又回到了旱河初见那一刻,谜团复又浮上心头。 张辽长笑而去:“跟谁相仿这事儿,那就得问嫂夫人了” 长安城外。 轻风曼舞、夜色撩人,若在往常,说不定有佳人来私会于这幽秘月下,互相撩拨,四肢交缠,倒于草丛中也未可知,今日却没那风月之事撩人心神,所有的,只是兵马调动的踢踏声,骁王西进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长安,城内百姓心知兵祸将近,无不闭门关窗躲避战事,然而,他们虽然害怕打仗,心中却暗暗期盼骁王能得了长安,李傕郭汜把持长安的这段时间,士卒横行虏略、赋税勒及脖颈,令人不能喘息,只比那暴虐董卓稍好一点,勉强能过活下去,这样的日子,还不如大乱一场,将这两个兵痞赶走的好。 这两个兵痞可不知道百姓们的心思,即便知道了恐怕也无心理会,因为他二人此时正在城外争吵,郭汜要提兵去潼关迎敌,李傕执意要固守长安,这种话从李傕口中说出,郭汜简直不敢相信!潼关天险,不在那里据守,反倒窝在老巢里,等着人来踢自己的屁股,疯了不成? 李傕两次征讨弘农无功,的确有点疯魔了,现在的他,畏骁王如虎,再也不想跟他打了,两人为此在一众将领士卒面前吵闹不休,最后郭汜也不管李傕了,你爱守就守,我去迎敌还不行吗?郭汜调出两万兵马准备东去潼关,李傕拦住他不让走,要他留下一万兵马。 郭汜恼了!长安现今只有三万兵马,他李傕顶着城防的乌龟壳,居然还有脸再屯兵一万,郭汜一个大耳瓜子招呼了过去,两人扭打成一团,你一拳我一脚,打的好不热乎,直把衣袍都扯成了布片也不肯停手,徐晃等人见实在不成体统,便亲手把他们拉开了,郭汜犹自唾骂不休:猴脸贼,枉我将心爱的小妾都让给了你,紧要关头你却来扯我后腿 李傕脸长,右脸盘上又有个大瘊子,因此郭汜每回发怒都叫他这绰号,李傕一听这绰号就急眼,两人平日里没少为此嘶骂,今天反正都撕破脸皮了,李傕大吼道:“那是你让给我的吗,是我李傕艹回来的!一步一个脚印艹回来的!” 郭汜气的面容扭曲:“兄弟之妻不可欺,猴脸贼你也说的出口,看老子明日不艹了你娘,做你的便宜老子妈的,老子现在就去艹,艹了好来教训你这龟儿子,然后再去潼关艹骁王!” “好你个郭汜,我先艹翻了你” 帐下一众文武见二人骂到如此地步,不禁低头暗笑,徐晃心想兵戈未起而人心已散,事不可为矣!摇头一声低叹,径自带兵往河内去了。 李傕郭汜吵到最后,各领一万五千人马,你守家我出战,这才罢休。郭汜当夜便带兵向潼关进发,潼关正处于长安、弘农两地中间,郭汜得到消息时,骁王已经在路上了,他心急火燎的带了三千骑兵先行飞奔潼关,一日一夜急行赶到后,潼关还好好地在他手里,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郭汜大可不必如此,潼关作为关中东部门户,坐拥天险,足可以一当五、甚至当十也不无可能,况且他早就安排了五千兵马在此守卫,哪会那么轻易丢掉? 对城防作了一番安排后,郭汜才感觉到日夜赶路的疲惫,因此早早地便回帐睡下了,好攒足精神来日再战,把守潼关的都是关中精兵,很是有些资历,即便大战在即,也毫不紧张,有从长安新赶来的士卒紧张的睡不着觉,他们便嗤笑道:“安心睡吧!至少要两三天以后,那小娃娃才能赶到,就算他们现在赶来了,也进不了关,除非他们长了翅膀能跃过这陡峭天险!” 吕骁的大部队的确还有两三天的路程,这些老兵果真是经验老到,可是有一点他们没有算到、也根本没有注意到,那就是这静的出奇的夜! 这夜,崖边的秃鹫都噤声了,飞鸟走兽也散了个干净,因为有一队不畏天险的人马悄悄翻上了这千丈悬崖,他们手持攀山索,脚蹬狼爪靴,以柔绳互相绑缚,蜿蜒穿行于险崖之上,未几,先头哨兵终于看到了潼关的模样,挥手让后方兵卒停下,转身道:“将军,那便是潼关了,现在下去吗?” 夏侯渊看了看后面哈着寒气,浑身瑟缩的士卒,笑道:“你说是在这里冻成冰棍好呢,还是下去用热血暖手好呢?” 那哨兵嘿嘿一笑:“自然是用热血暖手好。” 潼关以东五里,有一队骑兵粗布裹着马蹄,蛰伏在山坳中,从远处看去,只见幢幢黑影,不闻丝毫声响,恰如那遮蔽于黑云之后的隐雷,蓄势而发。 一员五尺来高的小将把头探出山坳,观察潼关城头动静,这个动作他已经重复了四五次,显然心中有些焦躁,这员小将便是吕骁了,他不顾贾诩劝告,亲自披挂随着先头部队赶来了潼关,如此紧张刺激的夜袭他可不想错过,然而他似乎有些紧张过头了,后面吕布低声道:“不要看了,夜这么黑看不清楚,他们赚开城门前,会给崖边留守的人信号,响箭是由崖边的人发出的,只须凝神细听便可。” 吕布本没有请缨的打算,他见吕骁硬要跟着孙策打头阵,便也请出一千骑兵作为呼应,跟了过来,这次可说是上阵父子兵了。 吕骁到底年幼,战阵经验不足,哪能跟久经沙场的吕布相比,闻听这番话后,才镇定下来,此时山拗口只有他们父子二人,片刻的沉默之后,吕布轻声问道:“到了长安你如何面对天子?” “我自有办法。” 吕布轻轻一叹,摇头不语,吕骁见他神情萧索,便道:“你不怨我撇了你吕家姓氏?” 吕布抬眼看着儿子,想说什么终于没说出口,岔开话题道:“一会儿跟紧了我,不要乱走” 咻 一声嘹亮的竹哨刺破了夜空,吕布率先反应过来,沉声低喝:“冲!” 吕骁也反应过来,翻身上马,跟着大队骑兵直冲潼关,北风呼号,送来关下惨烈的拼杀声,看来夏侯渊他们已经被发现了,正在强自苦撑,吕布大喝道:“儿郎们,随我杀进潼关!” 他这一声是喊给夏侯渊等人听的,值此千钧一发的时刻,只盼他们能多撑几息,好让骑兵冲入关门,果然,城门下被杀得节节败退的夏侯渊,听到友军的呼喝,奋起最后一丝气力,拼死挡住了要来关门的郭汜守军,只这么一滞,吕布的千人骑便杀进了门洞,夏侯渊等人立即闪开,赤兔马砰地一声撞开四名守军,吕布方天戟携着冲刺之势向前猛刺,一连顶住五六名守军,他虎喝一声,双手一挑,那几名守军便如天女散花一般,被四散摔开,城门前立时被清出一条血路。 后面吕骁见吕布举重若地的开出一条道路,较之马超的冲锋虽然狠厉不足,却自有一种顺流而下的畅快感,想来这就是老将的拼杀之道了,心中自然是钦佩不已。 熟睡的郭汜听到关下喊打喊杀,立时便知道有人在偷关,赶忙披上战甲出门迎敌,到了外面一看,来人似乎不多,便大喊关上城门,无奈此时关内守军被杀了个措手不及,又被孙策、吕布的骑兵几番来回冲杀,简直乱如浆糊,没人听得他的号令,郭汜只好跨上战马,收拢兵将,准备亲自去关城门,这时吕布手下千人骑正在营外四处放火,吕布本人带了数百骑环目四顾,似乎在寻找什么,发现中军大帐扎于何处后,马鞭一甩,冲了过去。 郭汜此时正巧刚出大帐,与吕布碰个正着,去年他带着董卓残部杀回长安时,以众敌寡,才将吕布赶出了长安,眼前狭路相逢,身边各只几百散兵游将,他哪能抵得住吕布一冲? 因此两人刚只打了个照面儿,郭汜拨马便走,吕布哂笑道:“郭多小贼,今番可还有路可逃?” 一逃一追之间,两马相距约有两丈,吕布突然一勒缰绳,身子从马上猛然跃出,凌空一戟,将郭汜刺于马下,复又跟上一挥,将郭汜人头剁了下来,为祸关中一年有余的郭汜,今日终于祸及自身,偿了长安百姓心头之愿。 第二十六章 猛锐盖世孙伯符 再说孙策与吕骁。 孙策所统三千骑兵,乃是响应骁王号令,前来投军的乡勇,前番两战都跟随马超在战场上左冲右突,因此从军时日虽短,勇力却不下于征战多年的关中兵马,冲进关里一路砍杀,骁勇异常,一向以猛锐骁勇著称的孙策,有时都会被他们甩在后面,孙策怎甘心落了人后? 他见士卒不畏刀枪,冲锋彪悍,也打起了十足十的精神,打马赶到最前面,带头追剿逃窜的潼关守卒。 要是没他带头,这些骑兵冲杀一阵,也就回本阵了,毕竟稳妥的拿下潼关,才是眼下要务!结果他一来,所有骑兵都跟了上去,追着逃兵直向关中腹地而去,竟把潼关远远甩在后边不管了! 孙策手下足有三千骑兵,却紧追着两千逃兵不放,潼关关内虽然乱七八糟,但仍有四千多守卒,吕布却只一千骑兵,这可不是要坏了大事?把个吕布急的破口大骂,派人飞马去喊孙策回来,幸而贾诩对乱局多有提防,奇袭兵马前脚刚走,他后脚就让张郃带兵跟进,以作支援,张郃得令后,丝毫不敢怠慢,一路急行军,堪堪于此时赶到了潼关城下,稳住了乱局。 吕布刚得喘息,又发现儿子不见了,怕他在乱军中有什么闪失,心急火燎的派人寻找,这又是一通忙乱,那吕骁现在何处呢? 这小子哪是个肯乖乖听话的主儿,跟随吕布冲进潼关后,吕布兵分两路劫杀尚在营中的守卒,吕骁便在此时离开大部队,独自玩耍去了,他一个半大孩童,视线刚能越过马首,混在战阵中根本没人注意,也没人来找他厮杀,吕骁很是郁闷,抽冷子刺死几个守军后,终于有人注意到他了,而且还是员武艺不俗的将领级人物! 那人正是郭汜手下大将伍习,伍习跟随郭汜有些年头了,这次据守潼关他也跟了过来,夜里歇下没多久,便被呼喊声惊醒,冲到帐外一看,心叫不好,打马直向城门冲去,其时夜色正浓,半道上有一匹空马在那儿闲逛,他也没多留意,走到近前时,忽见马上银光闪烁,似有冷芒划向自己脖颈,赶忙矮身躲闪,钩镰枪擦着头盔划了过去。 乖乖! 伍习险抹抹额上冷汗,心道好险,转身细看,竟是一个全身披挂的半大娃娃,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伍习登时怒发冲冠,自己竟差点被一个娃娃刺死,这要是传扬出去,真是有丑可丢了!挥起手中铜挝便砸了过去。 伍习所使的铜挝形似铜锤,形制有长有短,可双持也可单持,他此刻挥舞的便是短械铜挝,双手各一把,显然是双持,抡舞起来既不失灵巧,也不缺刚猛,算是一种稍显中庸、或者说平衡的武器。 铜挝一起,伍习便撑开架势,准备仗着力大,两锤砸扁了这小娃娃,谁知吕骁用枪下小枝一绕,缠住了他的铜挝,往旁边一带,差点让他手中兵器脱手,伍习不禁暗暗心惊,这小子功夫倒是不差! 钩镰枪尖端下方,有两轮月牙似的小枝,牙口向下,一大一小,既可防止长枪刺入过深,也可用来与人缠斗,其中奥妙,非亲手舞过的人不能知晓,刚才那一带,便是钩镰枪缠字诀的妙用,马超最擅此道! “看你也是员大将,怎的这般不济?”吕骁长枪夹于腋下,呵呵笑道。 伍习恼羞成怒,挥挝再战,两人一大一小、一勇一巧,各有千秋,不一会儿便战到了酣处,伍习心中暗暗得意,心说你小子长枪舞的再好,终究年少,气力不济之时便是你的死期!吕骁也知自己短处,因此早存了速战速决的念头,可是对方一心防守,根本不给他机会可乘,偶尔铜挝攻来,力气甚大,俨然欺他年少,偏要跟他斗力,把吕骁气的不行。 两人又斗了几十合,吕骁拔马便走,伍习见他想逃,心道机会来了,大吼一声挥挝跟上,忽见吕骁胯下战马人立而起,那小子借着腾起之势,仰身一个回马枪刺来,枪尖直指自己面颊,不禁大骇。 啊 伍习躲闪不及,钩镰枪刺中了他面颊,半边脸皮都被捣烂了,忍不住惨声大叫,拨马西逃。吕骁见计谋得逞,嘿嘿一笑跟了上去,他们身边并无其他兵卒,一追一逃也向着关中腹地而去。 通往长安的肺腑之地,沿途并无守将把守城池,关中兵马看似强盛,实则心不对口、口不对心,拧不成一股绳,底下兵将除了掠夺,和李郭二人根本不是一条心,此时要么闭关自守,要么携兵出逃,被孙策追赶的两千多逃兵竟无处落脚,实在可笑。 不过有一支兵马却在这茫茫黑夜中急速奔行,那就是郭汜派往潼关的后军,他前番带了先锋骑兵三千,火速驰援潼关,后军尚有一万二,这一万两千兵马由大将段煨统领,目的地亦是潼关,军速虽然稍慢,但连夜追赶之下,距离潼关也不远了。 段煨命大军原地休整,天亮后一口气奔上潼关,这边营寨还没搭好,前哨有人来报:将军,前方四十里烟尘滚滚,似有两支兵马一追一逃,向咱们这边来了! 段煨心中一惊,这时节厮杀的,除了自家主帅和骁王,还能有何人?何况是在这关中腹地,难道潼关已经失陷了?段煨低声嘱咐斥候不得声张,遂召集手下将领,准备迎敌。 底下士卒见主将喝令列阵,却不说前面敌人是谁,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潼关十有八九易主了,骁王竟然一口气儿打到了这里,众人不免心中惴惴,有胆怯者已经算好了逃跑的路线,他们却不知,这杀进关来的,不过是莽夫孙策一人所带的三千骑兵而已,骁王的后军,此刻还没到潼关呢! 段煨所部此时在瓜坡县附近,这瓜坡县外二十里,有一片辽阔异常的浅坡,名叫土瓜坡,他的大军便伏在土瓜坡之后,等前面敌军一到,便杀他个措手不及!谁承想,先头跑路的逃兵越过土瓜坡后,一见是友军,便急急喊道:不好了!郭将军被吕布一刀给砍了 全军哗然,一惊主将被杀,二惊吕布到来,三惊这坡下杀过来的,该不会是吕布吧?吕布的英名在关中一带也广有传颂,倘若他也助了骁王,这仗还怎么打? 段煨倒不是怂包一个,听见郭汜被斩,短暂的吃惊之后,便将那胡乱叫嚷的逃兵砍翻在地,以安军心,可是这群乱哄哄的逃兵足有两千之数,也没个将领统御,忽见段煨杀人,便要四散逃跑,土瓜坡上已乱成了一锅粥,孙策便在这混乱之时登上了土瓜坡,看见坡下竟伏了这么多人,不禁愣住了,段煨这边也没动作,他们在看来人是不是吕布。 双方兵马都有刹那的屏息,这一息似乎有一个世纪那么长!长吸了一口气,孙策心道:狭路相逢看谁怂、半途偶遇看谁懵,谁怂谁喷血、谁懵谁挨削! 于是他猛吼一声:“随我杀进长安去!” 三千骑兵一头扎进了万人堆里,段煨一看不是吕布,心中稍安,不想那小将竟直冲过来,此时他正在前面捆绑逃兵,见状赶忙撇下这些废物,上马迎战。 孙策挟下冲之势来速甚快,段煨见他如此勇猛,面上一怯,便想勒马将他让入阵中,大军合围、一起剿杀,恰在此时,孙策奔到近前,口喝如雷霆:“谁敢挡我江东孙伯符?” 段煨胯下战马突被勒令转向,耳中又响起一阵霹雳雷吼,受了惊吓人立而起,段煨大惊,立刻夹紧马腹,孙策也是一惊,可他刺向段煨的绛血霸王枪已然出手,势大力沉、收之不住,竟刺透马腹将段煨钉死在了地上! 孙策用力过甚,也随之摔下了战马,马血人血喷了他满身满脸,如同地狱恶鬼一般,周围敌军被眼前这一幕震的头皮发麻,再看那被牢牢钉在地上的一人一马,心中更添惊惧,有士卒手上一松,武器啪啦一声掉在了地上,这偶然的一声响,引出越来越多的附和者,不大会儿,这一万多士卒竟有半数放下了武器,剩下的一半则四散逃走了。 他们的内心,有什么能支撑自己与这猛锐盖世的孙伯符一战?是肆意劫掠的快意,还是护家卫国的爱意?劫掠,在哪都可以,护家,这里不是他们的家,如今没了快意,更没有爱意,焉能不降、焉能不逃?更何况主帅已死,主将也被钉死,他们即便多出对方数倍,也没了再战下去的心思。 孙策没想到这意料之外的一枪,居然有如此奇效,心中顿时豪气冲天,抽出绛血霸王枪,跨上战马,带着满脸的血污,大手一挥:“走,去长安!” 三千骑兵热血沸腾,嗡声应喏! 段煨的兵卒敬佩孙策猛锐盖世,自发地让出一条道路,孙策便领着这三千骑,在两旁六千多敌军的注目下,奔着长安绝尘而去,连降兵都忘了收编。 等孙策的身影消失在路的尽头,这些兵卒才将视线转回,思索起各自的出路来,这时,土瓜坡上又有人来,不过不是大队人马,只有两个单骑在前追后赶,后面那匹马好像没人,众人纳闷,便怔怔地站在原地观看。 第二十七章 伏国舅计破长安 来到土瓜坡上的两骑,就是吕骁和伍习,伍习脸受重创,不得不逃,吕骁杀的兴起,不愿放手,这一追一逃竟也奔出百里远,把潼关远远的撇在身后了。 两人看到坡下这么多兵马,俱是一愣。须臾,伍习大喜,因为他知道这是段煨的后军,赶忙向军中奔去,而吕骁这一愣神儿,胯下战马已奔到了士卒们让出的道路上,看他们装束是郭汜兵马无疑,为何对自己无动于衷? 此时天色仍然大黑,段煨的尸首又被压在马下,是以两人都没看到,对孙策刚刚行过此处的事情更是一无所知,吕骁暗暗心惊,自己怎么跑到对方老巢里来了,要不要掉头回去? 四周士卒仍旧怔怔地看着他们在道路中间你追我赶,吕骁也不敢打马回头,生怕自己一有异动被看破了身份,强撑着追击伍习,伍习脸上受创,口不能言,见段煨部下竟不阻拦那娃娃,不禁又急又气,手指着后方唔唔低吼。 吕骁心中叫糟,伍习这么一指,恐怕这些士卒就要猜到自己身份了,情急之下,便也手指后方喊道:“吕布带着两万兵马杀过来了!” 众士卒一听,连忙捡起兵器,朝着长安城撒腿狂奔,不过片刻便奔出老远,土瓜坡下,夜风呼号,两单骑面面相觑,这里又只剩他们二人了。 吕骁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但有一件事他心里很确定,那就是郭汜军心已溃!想到此处,吕骁忍不住放声大笑,枪指伍习道:“破脸老贼,还不下马受死?” 伍习恨恨地一甩马鞭,还是逃命要紧,跑!于是两人又开始了你追我逐的游戏 话说孙策带着三千骑兵,携着新胜之势连夜赶往长安,兵将士气高昂,打马飞快,竟在次日黎明时分赶到了长安城外三十里,到了这里孙策才想起破城的问题,长安自商周以来便是皇都,两汉四百年历经增筑修缮,早已变成了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董卓之乱后,城池宫殿虽多有损毁,仍不是可以朝夕间拿下的城池,他这三千骑兵就更不用说了。 孙策正觉尴尬的时候,身后一骑突然喝道:“将军快看!” 孙策顺着他所指方向望去,只见城中火光冲天,隐隐听到混乱的厮杀声传来,难道城中有变?孙策带了手下又行二十余里,恢宏的大汉古都已在眼前,高约七八丈的城墙稍显破烂,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丈许宽的裂纹,摇摇欲坠,便如这大汉的国祚一般,巨人将倾。 “怎么城门是开的?”后面眼神儿好的兵卒喊道。 孙策心中暗喜,果然城中有变,更不迟疑,连喝冲入城去,众骑兵立即随他往冲向城东的清明门,城头哨兵一看有大队骑兵冲来,连忙喝令下方士卒关门,孙策赶之不及,竟被关在了城门外,一时好不气恼。 “城下何人,怎的如此面生?” 孙策听城头有人询问,也不打算相瞒,底气十足的喝道:“江东孙策,奉骁王之令前来勤王!” 城头问话之人一听大喜,立刻着人打开城门,亲自下来迎接孙策,两人闲谈片刻,这才知道长安城已经易主了,郭汜带了一万五千兵马离开长安后,李傕龟缩不出,心中暗暗得意:小娃娃,这次换你来攻了,我看你怎么破这长安城? 然而李傕只顾着提防城外的骁王,却没注意城内的动静。前日,侍中伏完私下邀请李傕部将董承赴家中小宴,席间痛陈利害,言李郭之势已去,将军是跟随李傕赴死还是别谋良图?董承早已对李傕心有不服,那日夜间,李郭二人在清明门下破口大骂,心中对他二人更是失望,因此伏完一说,他便有了投靠之意,两人结成联盟,自为内应。 杨家小小姐杨嵋的父亲——杨彪,如今官拜太常,半年前得知骁王在自己老家造李傕、郭汜的反,心中已是一跳,后又听说家主允了骁王粮草,连呼吾命休矣!果然,他得知这个消息没多久,李傕便提刀找上了门,幸亏有贵人提前相助,将他偷出自家府邸,这才幸免于难。 私下助杨彪的贵人是谁呢? 自然是马超的父亲马腾!当初吕骁和贾诩在弘农定计寻粮,让马超修书一封送往长安,保杨彪一命,马腾得着消息便派人暗中保护杨彪,后来果然派上了用场! 吕骁、贾诩一番算计,至此才结出了果实,而且是超乎他们想象的硕果。马腾救出杨彪以后,西去天水搬出自家兵将,和长安城内的伏完互通消息,暗中谋划夺城之事,恰逢吕骁带兵西进,李郭二人吵闹不休,他们里应外合之下,一举破了长安! 潼关未失,长安已破,李傕的乌龟壳被人敲的粉碎,不禁又惊又怕,领着几千残兵逃向北边新平去了。 此时李傕刚刚逃走,城中尚是一片混乱,伏完在城东清明门附近整顿兵务,远远看见一队骑兵飞奔而来,怕是郭汜的军马,便喝令属下关门,谁知竟是闷头杀来的孙策! 孙策听完他这一番话,不禁喜上眉梢,好事从天而降几乎砸晕了他,正要拱手行礼感谢伏完时,忽听后面不远处有人喊道:“伯符,你马上生了翅膀不成,怎么跑的这么快?” 吕骁呼哧呼哧的打马追来,后面稀稀拉拉的跟着一长溜人,都是关中兵卒打扮,孙策初见吕骁,心中又惊又喜,再看后面有关中兵卒追赶,立时便要转头杀将过去,吕骁连呼不要,这是我的兵 那奔着长安逃去的五六千关中兵,半道上又碰见了追赶伍习的吕骁,这次吕骁学聪明了,停下来问了几句,那些兵卒将段煨被杀一事讲了出来,吕骁亦是震骇于孙策的勇猛,不过孙策勇猛太甚,脑子就有点抽筋,这五六千兵马全放下了武器,就差亲口说出投降二字了,他居然不收为己用! 于是,吕骁将段煨的兵马归拢了一番,置于自己靡下,又听闻孙策奔着长安去了,怕他在城下吃了亏,便也一路狂奔往长安行去,路上偶然遇到把马累趴下了的伍习,吕骁不禁哈哈大笑,心说这回看你还怎么跑?那伍习脸上被戳了个窟窿,心中憎恨不已,宁死也不降吕骁,一众降卒便乱刀砍下他的首级,献给了新主将,吕骁将那首级捆在腰上,心中好不得意,这可是他擒下的第一个将领级人物,自然要带回去显摆显摆。 孙策将伏完引介给吕骁,吕骁看他年岁也不是很大,只四十上下,面庞却如枯树一般,满是褶子,面皮又黄,一副抽干了鸦片的衰相,心道:他闺女伏皇后该不会也是这模样吧,算了,反正伏皇后是献帝刘协的准老婆,要吓也只会吓着刘协一人。 伏完如今官拜侍中,侍中就是皇帝的侍从,负责皇帝的车、轿、衣服等生活杂事,有必要的话,还得给皇帝端尿盆,当然,献帝已经长大了,早已不需要别人把屎把尿,否则伏完还得沾上一身骚,貌似侍中这活儿不怎么样。 非也,因为侍中可以自由出入禁中,禁中也就是皇宫,能自由出入皇宫的人,不是太监就是近臣!他伏完距离权力的中心可是近的很,只可惜如今汉室衰微,权力的中心便如那风暴的中心,平静的很,没什么呼风唤雨的力量,若时光倒退一百年,他伏完也算是半个权臣。 除此之外,伏完还领了五官中郎将的职务,这年代群雄割据,中郎将已经烂大街,张郃在袁绍手下就封了个中郎将,却混的无比凄惨,没什么好说的。五官中郎将也不怎么样,所谓的五官不过是百官的泛称,名义上好听点,领的俸禄多一些,实则手下兵马也没几个,话说回来,李傕郭汜在长安,哪轮得着伏完领兵? 所以,伏完只能说是皇帝身边一个比较受信任的重臣,皇帝想给他兵,可惜给不了,便封了个虚职,伏完倒是投桃报李,私下一通捣鼓,竟把李傕给赶了出去,献帝刘协此时想必高兴的很。 和伏完客套的时候,吕骁脑子里已经把他想了个通透,伏完此时也在打量这个突然冒出来的骁王,见他小小年纪言语有词有据、对答如流,待人接物也很是老练,心中暗暗称奇,又见他腰间别着郭汜部将伍习的人头,心中又是一惊,小觑之心顿时去了大半。 长安这么快就被平定了,吕骁即便已经站在了长安脚下,仍然有点不敢置信,好一会儿才将激动的心情平复下来,伸开双臂拥抱长安,大笑道:“未央宫,我来了!” 第二十八章 冒皇亲吕骁事发 未央未央 便是平安喜庆、福寿绵延之意,在汉代这是一个很吉祥的词汇,因此这时节有不少人家都用未央来给儿女命名,好比后世那烂大街的国庆、建军,也不知此时的人会不会觉得俗,反正吕骁挺喜欢这个词,要是以后有了儿女,也给她起个吕未央,嘿嘿。 这么想着,吕骁跨上战马,进了长安城,后面孙策的三千骑兵也跟了上来,那紧赶慢追而来的六千降卒自然是跟着吕骁走,如此一来,吕骁便是携着近万的兵马入了长安城,伏完见状,急忙追上前去,陪笑道:“殿下!殿下!这兵马就不必入城了吧,驻扎在城外即可,倘若扰了城中百姓,有损殿下的英名啊!” 吕骁脑子急转,他为何不想让我带兵入城? 想来想去,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怕自己入城劫掠,二是怕自己做第二个李傕、郭汜,挟持天子制霸关中! 这老匹夫不傻啊,他心里八成已经知道了自己是西贝货,只是不敢讲出来而已,哼!既然你不讲,你就再也不要讲了! “伏侍中,你看这长安城,自我朝高祖立都于此,还不曾有过如此凋敝的模样,现今李郭之祸已去,正该大肆修整一番才是,我手下这些士卒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如此也不用兴师动众、征用民夫了,可谓两全其美,伏侍中以为然否?” “这” 吕骁揶揄了他几句,不见应答,呵呵一笑,带兵直向未央宫行去,未央宫地处长安西南角,全宫占地七千五百亩,足有七个故宫那么大,这还只是未央宫一处宫殿,“汉三宫”的另外两宫——长乐宫、建章宫还没有算进去,可见这个时代的建筑多以恢宏著称,吕骁虽然有后世的眼光,对眼前这番壮丽景象仍是赞叹不已! 状哉巍巍大汉! 惜哉日近黄昏! 四百年汉室即将走到尽头,吕骁心中多有唏嘘,忍不住一声轻叹。一行人马走了许久才到未央宫前,此地处于长安城地势最高的龙首原上,而宫殿本身又建于高台之上,仰望之后再仰望,便是那天子所居之地了,真是将地势之利用到了极致,萧何啊萧何,你倒是造的一手好房子! 已经到了未央宫北门,伏完不禁紧张起来,这小子若是带兵进去,那铁定无疑是要行李郭之事了,因此伏完双眼直直地盯着他,只看他接下来如何动作。吕骁瞟了伏完一眼,早已知道他心中所想,微笑着拍了拍他手臂,道:“伏侍中不必紧张,即便到了长安,我仍是骁王,不是别的什么人,更不会是李傕、郭汜。” 伏完老脸一红,低下头去。 说罢,吕骁喝令属下分作三批,把守未央宫三处宫门,然后从弘农来的骑兵队伍中挑选出二十精壮,随他进宫面圣,孙策自然也在其列,作为糊里糊涂拿下长安的功臣之一,怎能少的了他?此外,这一行可不只是领赏那么简单,其中还颇有些凶险。 有什么凶险,吕骁没说与孙策,这个大嘴巴不靠谱的很,不能什么都跟他说。吕骁、伏完、孙策三人由二十精兵拱卫着进了未央宫,宫内空旷如野、几无人烟,偶尔能见到几个禹禹独行的太监宫女,也是一脸呆滞,似乎很久没有出过门、见过生人了,竟怔怔地站在原地,观望他们这一行人,再看这满是断壁残垣的宫体,衰草连天的空地,全是末代之象,让他不由得想起了另一个末代皇帝,溥仪。 走过几里长的辇道,终于来到了此行的终点——未央宫前殿,两汉四百年皆是在此奏议国事,越过那数不清的石阶,吕骁似乎看到了往日的唇枪舌战、歌舞升平。 “伏侍中?”殿前石阶下,一个黄门小太监弱弱地问了一声。 “报上去吧,骁王殿下到了。” “是!” 小黄门赶紧提着长袍跑上前殿,到了门口一声尖而柔的长吟:“弘农郡骁王前来觐见” 两人整了整衣衫,举步走上长阶,伏完紧随其后,踏进前殿门槛,只见内里空间宽广,两旁红柱林立,虽觉破旧,但气象严整,令人不自禁的生出肃穆之心,再看前路尽头处,一个头戴垂旈冕冠,身穿玄色章纹长袍的半大孩童,年约十二三岁,正端坐于镂雕彩漆屏风之下,垂旈遮着面容,看不清楚表情,但毫无疑问,他肯定就是当今天子——献帝刘协了。 吕骁收起心思,快步走上前去,稽首相拜道:“臣刘骁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这么说着,吕骁又跑神儿了,心想自己这台词怎么这么耳熟呢哦,清宫戏!就像是在给什么人演电视剧似的,区别只在于,自己不是看电视剧的那个人,而是在屏幕里现场直播演给别人看,这感觉,当真古怪! “快起来。” 上面一声稚嫩的童声,正是刘协,话说这刘协对吕骁也是好奇的很,平白无故冒出来个兄弟,拉起一支兵马,吵嚷着就要打进长安来,救自己出去,还是个和自己几乎同年的孩童,最令人惊奇的是,他竟然成功了! 虽然这里面有伏完、马腾等人一半功劳,刘协还是想亲眼看看,这个吕骁到底生了几条胳膊几条腿儿,竟能以孩童之身成就这番大事,因此,吕骁刚一说完话,他就急不可耐的让吕骁起身。 吕骁应声站起,和上首刘协对视了一眼,稍作打量之后,微微一笑。刘协见他生的眉清目秀、俊朗风流,心道这家伙怎么比女子还俊俏?这皇宫里的几千嫔妃宫女怕是都被他比下去了,真是奇异! 都说生儿随母,貂蝉的美貌几乎全都遗传到了吕骁身上,吕布的英武,在他身上倒还没有什么端倪,或许是年龄尚幼,还未长开的缘故吧。 吕骁这么一笑,刘协见他态度和蔼,又是同年,心中顿时有了好感,刚要问些什么,旁边一个冷脸大臣喝道:“陛下,骁王既已来到,此物便可打开了吧!” “啊哦好吧。” 虽然刘协比他的前任——少帝刘辩多了些男儿气概,但到底还是个孩子,一应大事均是由身边众臣操刀,大多数时候,他只能点个头或摇个头,有时摇头摇的不应景儿了,还得认个错,再点头,十足十的傀儡皇帝。 那冷脸大臣见皇帝点头,抱在臂弯里的竹简随手一甩,哗啦啦一长片,好长的竹简,也不知里面都写了些什么,吕骁看着几个小黄门跑过去,在旁边为他托着过长的竹简,不禁皱眉沉思,这时冷脸大臣忽然抬头睨了吕骁一眼,唇角冷笑。 吕骁秀眉一挑,心中已猜出了七八分,喃喃道:有人要发难了呀 吕骁猜的不错,这冷脸大臣确是来为难吕骁的,他就是益州牧刘焉的次子刘诞! 刘焉生有四子,入蜀为官时带走了三子和四子,那最小的四子便是后来接任蜀中地盘的刘璋,刘焉的长子刘范、次子刘诞,并未随其入蜀,而是留在了长安为官,长子刘范现今官拜中郎将,此次里应外合诛杀李傕就有他的份儿。 次子刘诞官拜治书侍御史,所谓侍御史,就是接受公卿奏事、举劾非法、审理案件的人,用后世的话说,他就是省厅级司法干部的一员,而且官阶不低,前头再加个治书二字,那律法典籍也归他管理,可以说他是这里最熟悉大汉律法的人了! 不过如今皇权旁落,令不出宫廷,他再熟悉皇家律法又有何用?也不知他这番发难所为何故。 只见他翻开一长卷竹简,看了片刻,冷哼一声,将竹简扔到吕骁脚下,又拿出一卷竹简,翻开查看片刻,复又扔到吕骁脚下,如此反复四五次,旁边孙策耐不住了,捡起地上竹简一看,原来是皇家族谱! “殿下,这”孙策将竹简递给吕骁,吕骁微笑着推开,根本不屑一看。 约莫一刻钟后,刘诞终于把所有竹简扔到了吕骁脚下,堆起来就像座小山一样,刘诞似笑非笑的走下来,斜眼下睨吕骁:“殿下怎不捡起来看看,说不准能在哪个角落里,找到什么熟悉的人也说不准呢?” 这已经是对吕骁假冒皇亲赤lolo的质问了,殿内稀稀拉拉的几个大臣,闻言都围了上来,想听听吕骁如何解释,空旷的大殿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吕骁不紧不慢的卸下铠甲,喘了口气,又开始脱身上的衣袍,众大臣不知他为何当众脱衣,忍不住窃声议论起来。 此时,人皆着三重衣,所谓三重衣,并不是衣服的名字,而是衣服的穿法,一层一层又一层!平整的嵌套在一起,只在衣领处将每层的边缘露出,数量也不一定就是三,可六重、亦可九重,商周时有“锦衣九重”的说法,只要你不嫌沉,随你几重。 吕骁今天就穿了四重衣,他脱下最外面的直裾深衣后,又开始脱里面的中衣,一连脱了两层,终于停下来了,众大臣见他此时身上所穿,不禁瞪圆了眼,孙策、伏完也被他套在里面的衣服惊呆了,不等心急的孙策询问,刘诞已经跳起来大吼一声:“贼子好胆!皇袍你也敢穿!” 第二十九章 巧舌如簧刘英奇 献帝刘协也看直了眼,心说难道这人举兵勤王是来取而代之的?脸上不禁有了怒气。 孙策急道:“你你怎么穿了皇袍?” “伯符且听我细说。”吕骁淡然一笑,面向上首刘协:“陛下可还记得光熹元年的旧事?” 这些年大汉兵荒马乱,年号也是更换频繁,有时连当地郡下的百姓都分不清楚时下是哪一年,但要说起光熹元年,刘协却记得清楚,因为光熹是他的前任——少帝刘辩的年号,刘辩在位不过四五个月,是大汉最短命的一位皇帝。 当年(189),宦官十常侍祸乱东都,何进有心铲除阉臣,却因计谋不密反被诛杀,何进的部下袁术等人,见主将已死,尽发手中兵马与十常侍在洛阳火并,两派人马杀的难解难分,不久,十常侍不敌,张让等宦官便携着少帝、少帝之母何太后,还有当时被封为陈留王的刘协,仓皇北逃,到了黄河岸边,张让等宦官见无路可逃,不禁痛哭流涕,遂投河自尽。 几个宦官一死干净了,却把尚还年幼的少帝、陈留王扔在了黄河岸边,两个小家伙一个十三,一个八岁,都没经历过什么大阵仗,惶恐之下,只好向着南方洛阳走,第二天才找着前来接驾的群臣 那年刘协虽只有八岁,这段心酸往事却记得很清晰,听吕骁问起,便道:“自然记得,你问这个做什么?” 吕骁道:“记得就好,陛下和少帝回洛阳的途中,可是失散了?” 刘协大惊:“你怎的知晓?” 两兄弟南奔洛阳时,身旁并无一人追随,他们有否失散,自然也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人却一口说了出来,刘协怎能不惊。 吕骁继续道:“臣原本不是大汉皇亲,只是洛阳城外一贫穷农妇之子,光熹元年一个秋夜,臣在家中榻上玩耍,父母早已睡去,忽听得门外有鸡飞狗跳的声音,便蹑着脚步出门查看,这一看吓了一跳,居然有人想偷微臣家里仅有的一只大公鸡,大公鸡见有人要抓它,拼了命的在院子里逃窜,那偷鸡贼也是蠢笨,扑了半天也没抓到,反把自己摔了好几个跟头,微臣当时年幼,忍不住笑出了声” “那偷鸡贼见被人发现,愣愣地站在那里,竟不逃跑,微臣便问他:你偷鸡做什么?它还要给我阿爹打鸣呢!那偷鸡贼讷讷道:我饿了。微臣便从屋里取了些粗粮饼子给他,谁知他吃了两口就吐出来了,似乎嫌那饼子不好吃,微臣家贫,气他抛舍粮食,便夺过了饼子,又对他说:你这么挑三拣四,活该没有饭吃,喏!那只大公鸡就在那儿呢,你去抓吧,抓到就是你的!那偷鸡贼果然又去扑大公鸡,扑了半天只抓到一手鸡毛,最后他猛地一扑,撞在了鸡舍上,抱着头满地乱滚,好不狼狈!” “微臣几乎笑掉了大牙,这么笨的人还是头一次看到,便嘲笑他道:别瞎忙活了,一会儿我抓给你吧,不过你知道怎么拔鸡毛吗?知道怎么杀鸡吗?知道怎么生火烤鸡吗?你总不能抓着鸡就这么生啃吧?这一连几个问题把他问愣了,未几,他竟然捶着地大哭道:这算是什么破皇帝,这也叫皇帝?哈哈哈真是千古帝王间的一个大笑话,哈哈哈皇祖,儿臣不孝,儿臣无能啊,呜呜呜微臣当时只是个七岁孩童,一时没反应过来他就是当今天子,还以为他抓不到鸡,又哭又笑,疯了呢!” “他发泄了一通后,站起来把身上的玄色上衣、赤色下裳全脱了下来,狠狠地摔在地上,气道:我不做这破皇帝了,谁tm爱做谁做。说着又哭了起来,微臣见他可怜,便走过去拍拍他,说:这只鸡真的不能给你吃,你跟我来,我给你找点好吃的。或许他真的饿极了,抹了抹泪便跟着微臣去了附近的小水塘,那一片是黄河的支流余脉,常有些鱼虾被冲到这小塘中,微臣网了几条鱼,又生火烤熟了给他,一尺多长的大鲤子,他竟然吃下去四五条,吃完他又哭了,微臣问他:都吃饱了还哭什么?他说:我好恨自己啊!你我无亲无故,你抓了鱼又烤熟了给我吃,我除了身上这身衣服,却没什么能给你,若天下没这么多贼人,我还能带你去洛阳,让你瞧瞧那些好吃的、好玩的,再给你封个王侯做做,让你也荣耀一回,可惜,现在我什么也做不了他叹了口气,把包成团儿的衣服塞给微臣,那时天气已经转凉,微臣怕他冻坏了,把那件外袍塞回给他,只留了一件中衣,他怔怔地看了微臣几眼,转身跑了” 说到这儿,吕骁住口了,众人再看他身上那件皇袍,果然只是一件单薄的中衣,服色很旧,下摆破烂不堪,想来便是偶遇少帝时,少帝心念烤鱼之恩,赠与他的。 上首刘协早已听的双目通红、几欲垂泪,少帝刘辩与他虽不是一母所生,可是一同经历过不少患难,后来刘辩被废黜为弘农王,母子全都被董卓赐鸠毒而死,为此,他很是伤心了一阵子,再想自己如今的处境,和当年的刘辩何其相似,一代帝王、身在囚笼,任人呼来喝去,朝不保夕,千古帝王之笑谈啊。 “没想到分开了那么半天,中间竟然有这么多故事,朕替皇兄多谢了!”刘协起身哽咽一拜。 吕骁赶忙还礼,这个故事自然是他编的,他才穿越过来不到一年,哪可能再跑去光熹年间,不过这个故事可能的开头他已经绸缪了许久,即便刘协两兄弟没有失散,他还有下手接上,不想还真被他一语中的,两人确曾失散过,倒省去了他多余的思虑。 在一旁侧耳倾听的几位大臣,多是当年东都旧人,闻言皆是摇头叹息,其中有一位竟是潸然泪下,那人年约四十左右,当年曾在东都郊外北邙山接得少帝回京,此时听吕骁提起往事,纵是久经宦海,也忍不住动了情,抹泪道:“少帝固然柔弱,然则其性宽仁,若无黄巾、董卓之祸,未必不能兴我大汉,可怜!可恨!可叹啊!” 众臣见他一连三叹,哪能不解其中之意,可怜者,少帝也!可恨者,卓贼也!可叹者,时局也! 于是有人上前劝道:“钟侍郎,往事已矣,还是多看眼前吧。” 那潸然泪下的大臣点点头,这才拭去了泪水。 吕骁见有人称呼他为钟侍郎,心想这人该不会是钟会的老爹——钟繇吧,钟繇在三国历史上,与王朗、华歆并列三公之一,虽然那是在曹丕时期,但也说明了他作为臣子是个有能力的人,三国志陈寿也曾说:钟繇开达理干! 何谓开达理干?开通明达、治事干练!简单的说,就是知进退又会做事,他也确如陈寿所评价的一般,在曹操掌权时,始终没有明确的政治态度,暧昧的很,没人看的明白,他到底是倾心汉室还是想助曹操自立,然而从刚才的反应看,他似乎对汉室的感情不浅啊! 还有一点很让吕骁很在意,钟繇是颍川人,实打实的士族大家出身,背后的政治力量不容小视,与荀彧又是挚友,若真是他,可要多留意一些了。 吕骁兀自思索的时候,挑事挑了一半的刘诞,再次不甘心的跳了出来:“钟元常,少帝昏庸懦弱,你却为他痛哭,是何居心?” 果然是钟繇!吕骁暗说。 众人对刘诞这番指责不乐意了,刘辩虽然暗弱,但一直都是个很听话的孩子,对身边的大臣也很尊敬,他这骂的是哪一出?于是殿上大臣都不理会他了,刘诞见轰错了人,赶忙把炮口调过来,对准吕骁:“既然你已经亲口承认了自己假冒大汉皇亲,你自己说,该当何罪?” 吕骁对刘诞笑道:“我什么时候承认自己假冒皇亲了?” “刚才你自己说的明明白白,众人听的清清楚楚,还要抵赖?”刘诞大喝道。 “哦?我怎么说的?”吕骁质问道,然后不等刘诞回答,便自顾自的接道:“你大概没听清楚,我说我原本不是大汉皇亲,然而少帝早已答应将我封王封侯了!他虽然没说封我为什么王,我却感念他的坦诚,自愿与他并肩而战,他临死前被董贼废黜为弘农王,我便身穿他的遗物,在弘农称王,起兵讨贼,重扶汉室!你道我为何以皇亲之身举事讨贼,只因讨贼一事乃是少帝遗恨!如今事了,只盼少帝死而瞑目,这皇亲的身份,我便可以在陛下面前放下了。” 说完,吕骁缓缓褪下了身上那件精心织就的西贝货,眼中隐有泪光,他都快被自己的豪言壮语感动了。 “狡辩!” “够了刘治书”刘协已经不忍再听下去。 “当年之事无人佐证,你大可信口胡说,我看你八成是那些奸宦的余孽” “刘治书” “还有这皇袍,也不知是不是伪造,我来看看这材料,这是” “刘诞小儿!汝欺吾皇家之人太甚!” 献帝咆哮着掀翻了身前案几,殿内满是他咆哮的回响,所有人都被震惊了,尤其是下面那些大臣,他们追随献帝左右已有好几年了,还是头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吕骁也吓了一跳,这个刘协跟史书上说的不一样啊,他哪像个任人揉捏的泥人儿。 最震惊的还是刘诞,他不但震惊,还很委屈,皇帝骂他欺负皇家的人,可是他自己也是皇亲啊。 第三十章 定长安论功行赏 在一般人看来,吕骁即便假冒了皇亲,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这年头,皇亲值几个钱,除非是已经有了一定的名望,又打算称雄天下,否则谁会在乎?而真正能站到那个位置的又有几人? 退一步讲,假如吕骁真是称雄一方的诸侯,也有一定的名望,他又假冒了皇亲,这的确有罪!可是他实实在在的带兵勤王了,两次击败李傕,又挥师潼关,直取长安,这番作为,较之刘表那些真正的皇亲,不知要好多少倍。 于情于理,这种事都不宜深究,至少不应该在吕骁刚进长安城时,去揪人家的小尾巴,所以刘诞的那些言辞就有些太讨人厌了! 刘诞在殿内兀自喝骂不休的时候,旁边几位大臣全都皱起了眉头,而刘协在吕骁说出当年那些遭遇时,就已经对他深信不疑了,又听他提及被废黜为弘农王、死不瞑目的皇兄,哀痛之心更甚,恰在那时,刘诞扯着皇兄的遗物一通摆弄,让他好不恼恨,于是他便将积累了好几年的伤心、委屈和愤懑,一股脑的倾泻到了刘诞身上。 他自己都没注意到,这一声咆哮之后,自己竟是眼泪长流,阶下众臣赶忙劝慰道:“陛下保重龙体。” 刘诞闹了个灰头土脸,悻悻地告了声罪,转身出了未央宫前殿,心中暗暗埋怨父亲多事,偏要自己在这时候揭那娃娃的短儿 刘诞的父亲,便是此时坐镇蜀中的益州牧刘焉,在吕骁发出勤王令没多久,他就暗中让身在长安的儿子翻查了族谱,发现没有刘骁这号人后,便定下了今日之计,亏他还为此自鸣得意,不知他看到了此时殿中局面,会是怎样一副表情。 “朕今日便御赐你刘姓,封弘农王,你可愿意?” 想起当日旱河一战,吕布救了自己性命,吕骁便有心借此机会还他一个儿子,可是如果在这时候道出自己身份,那么前面编的谎话立时就穿帮了,只能再等别的机会,于是吕骁答道:“谢陛下。” 刘协见吕骁应下了,心中很是欢喜,亲自走下来,拍了拍他肩膀:“你可要跟我好好说说,到底是怎么打的李傕望风而逃的。” 吕骁听罢摇头失笑,推说都是属下将领的功劳。 群臣见他封王授地、一步登天,都上前来给他道贺,他也一一回礼,虽说那弘农郡早就有一半是他的了,这还是喜事一件,毕竟名正言顺了。 这时,偏殿里走出来两人,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恭喜殿下!” 吕骁见他们都是中年之龄,其中一个容貌雄壮粗犷,另一个则清逸瘦削,显然是一文一武,也不知是何身份,便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刘协,刘协笑道:“这二人便是破长安的另外两位功臣了,前面那位是西凉马腾马将军,后面那位可被你害苦了,有家回不得,有官坐不得,且让他自己来诉诉苦吧,哈哈哈” 听刘协这么一说,吕骁立时便猜出那清逸瘦削的人是谁了,小杨嵋的父亲——杨彪!自己的婚事还得着落在他头上呢,他要是不点头,恐怕自己和杨嵋要变成一对苦命鸳鸯了。 这么想着,吕骁便对杨彪行起了大礼,杨彪心中本来对他很不满,此时见他执礼甚恭,不禁连呼:当不得殿下如此大礼 直到这一刻,吕骁心头的那块大石才轰然落地,去年为了给徐氏换得一匹蜀锦,他当街撒出弥天大谎,虽然不是刻意为之,但还是经常担忧这个谎言可能带来的后果,夷三族!如今妥妥的把谎圆上了,再没什么事值得担忧了,吕骁心情大畅。 这半年多以来,马腾时常收到儿子的来信,言及骁王的诸多言辞和行事,对他多有褒奖,又讲了他们二人结为异性兄弟的事,因此,马腾对这个现年才十一岁的小娃倒不陌生,大步走上前去,笑道:“自高祖以来,非刘姓而王者,天下共诛之,你小子倒是个异数。” 被皇帝御赐了刘姓,也算是异姓王的一种吧,不过这年代,除了没有把名号喊出来,各地称王称霸的还少吗?这也算不得什么,吕骁随口打了个哈哈,一笑而过。 此间事了,吕骁立刻着人前去打探潼关的消息,两天后,消息传回,潼关已被顺利拿下,损失不多,吕骁对贾诩暗暗挑了下大拇指,狐狸老了果然能成精,加派张郃赶去支援的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贾诩居然算计的这么准,这种突发意外都能被他消弭于无形,实在令人佩服! 手下突然多出来六千多兵马,吕骁便趁着长安新定,开始操练兵马,马腾则安排属下修缮城防,这事可是刻不容缓,李傕等人向北而逃,离长安并不太远,说不定什么时候,他们就会杀个回马枪,城中防务必须早早弄好了才行。 另一件要事,就是长安城中的房屋,由于关中战乱,很多都被废弃了,百姓流离失所,不得安居,吕骁便调出手下兵将,去帮助百姓修理房屋,由于手下兵将众多,不过两日便重建了数百个新居,附近百姓听闻后,纷纷前来长安定居,这些迁来的百姓也加入了建房队伍,长安城一时好不热闹,竟隐隐有些光武中兴时的景象。 这热火朝天的景象不久便被刘协看到了,小皇帝也加入的指挥的队列,每天都到城中各处巡视,督促兵卒用心修整,沿路百姓知道他是皇帝后,纷纷前来跪拜,此前,李傕郭汜把持长安,日日为非作歹,百姓恨极了这长安城的官儿,他刘协根本不敢出皇宫大门,如今出来一次,竟能得着百姓的赞誉,心中自是欢喜不尽,若不是身边大臣拦着,他几乎都要亲自上阵,给百姓们搭屋了。 长安城有了休养生息的苗头,关中各地的商人、士族名流、平头百姓也纷纷涌向长安,不过七八天时间,城里便多出几千户人,城北的东市和西市重又开张了,每天都能看到前来买卖的人群,刘协尚还年幼,此前又时常被拘在深宫中,不得随意出入,此时禁不住诱惑,便易服去那集市里逛了一圈,看到集市里一片平和热闹的景象,对身边的吕骁称赞道:“英奇,你真是朕的福星!” 吕骁呵呵一笑,不置可否,其实他也没做什么,平头百姓们的要求低得很,只要你们不乱打仗,不随便征壮丁、加赋税祸祸他们,他们自己就恢复过来了,好好生活,不管在哪个时代,都是人们努力追求的目标。 贾诩带着大部队来到长安,已是半月后的事情,先前他听说伏完、马腾等人里应外合,取了长安,便不再急着赶路了,平定潼关后,将西行路上各个郡县都征讨了个遍儿,分派好军务和政务,才不紧不慢的来到长安,一进长安,贾诩就发现了这座城池跟往日有所不同,有了生活的气息。 “恭喜殿下平定长安,贺喜殿下收获民心,双喜临门,大吉之兆啊!” 见贾诩连连拱手而来,吕骁忍不住取笑道:“老狐狸,有讨巧的话,不妨在城下支个摊子卖,还能赚得几文钱,我可没钱给你。” 说罢,两人哈哈大笑,这一老一小,自从弘农定计寻粮以来,配合精妙,可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如今终于有了胜利果实,不偷偷大笑一场,还真对不起他们屁股后边那两条毛茸茸的狐狸尾巴。 当夜,未央宫中大摆筵席,庆贺长安新定,以往这种时候,都是献帝刘协站起来说两句场面话,然后便是诸侯们的重头戏,根本没他什么事,今次却不同,他第一次得到了属于自己的部分权力,政令、军令都能出得宫廷了,他这才找着一点做天子的感觉。 刘协起身感慨道:“能在此危局之下,共聚长安,铲除奸逆、匡扶汉室,相信诸位都是汉室之良臣、大汉之栋梁,朕心中感激不尽,投桃报李之心不敢或忘,惟愿与君成高祖、萧何之美,奈何天下诸侯林立,朕有心而无力,讨逆大业,仍是任重而道远,前路坎坷,诸君但请奋马扬鞭,斩贼除妄,他日扬汝名者,朕之任也!显汝后者,亦朕子孙之任,愿诸君满饮此杯,宏图大业长留于心!请!” 刘协这番话,先是感谢了前来长安相助的各位将领,又表示自己想效仿汉高祖,与众臣结成高祖、萧何那样的君臣之谊,传为后世的美谈,最后恳请众将再接再厉,挥兵讨逆,封妻荫子、扬名后世这种事,交给他刘协就行了! 杨彪等文臣听罢均是暗暗点头,称赞不已,武将们就没那么含蓄了,拍着案几哄然叫好,未央宫中一时好不热闹,宫女长袖飘洒而出,轻歌曼舞、以助酒兴,四周仙乐随之悠然而起,太平前调、盘旋未央,侍女们捧着果食酒盘在席间来回穿梭,熙熙攘攘之声不绝于耳,仿佛太平已经提前降临在了这片土地一样。 吕骁品咂着那句满饮此杯,宏图大业长留于心,心中暗赞了声妙,随着众人把杯中酒仰头饮尽了,他却不知,这番话并不是刘协想出来的,而是黄门侍郎钟繇的手笔。 酒至半酣,刘协以箸击杯,舞女听令退下,他起身道:“此次长安平定,马将军、杨太常和伏侍中、董将军里应外合,一举赶走了贼人李傕,功不可没!” 马腾等人连忙躬身称谢,又听刘协道:“然则此战首功却另有其人,那人以四尺幼童之躯,孤身起于弘农,发令勤王!他智计百出,两败李傕,西进潼关,连夜奔袭,破关之后率兵立斩郭汜,而后单骑追敌百余里,生擒郭汜帐下猛将伍习,小小年纪,武勇可畏!若非他削去李傕近万兵马,又在潼关牵制住郭汜大军,长安实难告破!他就是” 名字还没出口,喝彩与飞哨已把刘协的声音淹没了,这筵席上一半多的人都是吕骁带来的,自然为他鼓舞喝彩,在众将叫喊不迭的熙攘声中,吕骁站了起来,他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这么多功劳,可不是他一个人能包揽的,不过作为一名主帅,并不需要事事亲力亲为,只需在正确的时间作出正确的决定,就是大功一件了。 那一夜,吕骁自穿越以来第一次酩酊大醉,在这无数的英豪面前,在这迷人的时代之下,他哪能不醉?他只愿长醉于这兵戈不息、豪杰辈出的三国乱世,再不醒来,哪怕每夜做的都是猩红色的梦。 又过月余。 恰逢上元佳节,长安城的新居已经修复完毕,人口新增万户,在这喜气洋洋的日子里,献帝刘协想出了个与民同乐的法子,在未央宫前殿外的广场上,设置临时集市! 百姓对皇家所居之地,自然好奇的很,前来观摩的人几乎踏破了宫殿门槛,这一日,也是吕骁等人论功行赏的日子,贾诩、马超等人跟随他大半年,如今终于摆脱了白身的尴尬。 随着殿前小黄门的唱名封赏,众人依次走出,站在殿前石阶上受礼,每有一人走出,都能博得下方广场上一阵高昂的欢呼,面对数万百姓的称赞,没有哪个将领还能故作矜持,连一向淡定的贾诩,都是喜形于色,其它人,如马超、杨奉、孙策、吕布、袁氏兄弟等就更不用说了。 当吕骁走出来,受封弘农王的时候,广场上的喝彩声震耳欲聋、久久不绝,殿前大臣附耳交谈都听不清楚对方的话,耳边嗡嗡作响的只有弘农王三个字,一众文武不禁暗暗感叹:少年得志,位极人臣啊! 吕骁望着那犹如海洋一般热情洋溢的百姓,心中也是波涛横生,这股波涛微不可查的融进了空气中,溢满了长安,直冲天下 第三十一章 弹指一挥五年过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弹指一挥间,已是五年之后。 历经战火创伤的长安城,如今焕然一新,城墙用附近山麓里的山石,重新填充修葺了一番,约莫有了些两汉时期的恢宏庄严之象,城内街道商铺鳞次栉比,较之当初李傕郭汜在时,不知好了多少倍。 而占去长安城大半土地的皇家宫室,却不见什么改变,仍旧是破破烂烂,只有奏议国事用的未央宫前殿,有过翻新的迹象,想必那规划长安城的人,把精力都花在了城防和百姓身上,如此节俭,倒也值得称道。 这日,天近黄昏,晚霞似是天边即将褪去的火焰,余韵却仍缭绕于群山之间,耳鬓厮磨,映红了山尖儿。 一个慵懒少年斜坐在高高的白玉石栏杆上,背倚着圆柱,眺望天边晚霞和群山,看着看着,竟然睡着了,有个雀儿落在他衣领上,叨去上面的米粒,片刻后,大概闻到了他嘴角的香甜,又去叨他的嘴唇,这一叨便把少年惊醒了,睁开双眼时,雀儿早已惊飞,少年喃喃道:有美女在梦里咬我 发了会儿呆,他跃下栏杆伸了个懒腰,这一起身,才突显出少年的英姿,年龄虽只十六岁,身长却已七尺半(汉尺180左右),再看他面目,姿容俊美、肤如熟麦,一双桃花眼顾盼留情,不知羡煞了多少女儿家,又勾去了多少怀春少女的心,便是这未央宫里的嫔妃宫女,也没几个敢跟他在姿容上一较长短的,见了他均是脸上一红,低头闷走,连本来要做的事情都忘了的,也大有人在! 头前儿,有个宫女跟他打了个照面,路都走歪了,竟一头撞在廊柱上,被宫里的太监宫女们好一通嘲笑,后来这事传到宫外,被长安城里的百姓议论了好一阵子,百姓们私下里都打趣说:嫁郎当嫁弘农王。 这弘农王自然就是吕骁了,五年来他一直呆在长安,连他自己也没想到,会在长安呆这么久,当年平定长安之后,奉勤王令而来的诸侯很快就走了,他既然受了弘农王的封号,自然要回弘农去,可是逃到西北方新平郡的李傕,时不时的就来骚扰一下,在长安郊外劫掠一番,便打道回府,也不深入,把个刘协担心的不行,强行留下了吕骁。 吕骁也想留下来结交一下长安的群臣,于是他生病了,这一病就是数月,带兵攻打李傕的事,自然轮不到他,他也愿意留着李傕这个祸害,好让刘协知道他的重要,不然,真让刘协把兵权都夺了去,他还不如不来长安呢。 谁知他生病的这几个月,刘协天天来探望,两人年岁相近,一来二去混熟了,等吕骁病好后,刘协又不舍得他走了,于是他便正大光明的留在了长安。 再说孙策。 长安一定,孙策便要请辞,吕骁真希望他能留下来,这个莽汉不但勇猛过人,脾气跟他也很对路,要是将来能一起打天下,那多过瘾!一番挽留之后,孙策叹说:英奇,非我不愿,不能耳,家中寡母幼弟尚需照拂,何忍弃之于江东? 这话都说出来了,吕骁知道留也留不住,临走前告诫他道:孙大哥以后跟人斗狠,切记要兜着点,勇力终有绝时,不可妄逞匹夫之勇,若是搭上性命,那寡母幼弟又由谁来替你照拂? 历史上,孙策便是好勇斗狠,轻身犯险,结果被刺客围住剿杀了。吕骁不想这样一条好汉,最后落得那样下场,才出言告诫于他。孙策听了感动莫名,抱住吕骁的小身板,一通乱拍,差点没把他拍散架了。 孙策走了,周瑜却没跟他一块走,周瑜并没有投靠吕骁,也不打算在长安混个官身,他只是单纯的为情所困了!这事说来很有趣,周瑜喜好音律,在家乡时便有“曲有误、周郎顾”的美称,每每出门远行,都是左腰挎剑、右腰悬笛,闲着没事就要奏一曲,跟随大军来到长安后,军中没他什么事儿,他便时常在那临时居住的宅院里吹笛。 某日他拣了一支轻快小曲儿,吹的正自欢畅,忽然有块小石头从天而降,正中他的脑瓜儿,他捡起石头,看看天又看看地,想不通这是哪来的,便扔在一边继续吹笛,过不片刻,呼啦啦一连串的石头扔了过来,他急忙扔下笛子躲闪,这才知道石头是隔壁小院的人扔的。 周瑜气恼之下,攀上墙头,质问那女子为何乱丢石头!那户人家的女子为什么要拿石头丢他呢?只因人家新进丧父,正在哀悼,这么沉痛的时刻,耳边传来的却是周瑜欢畅轻快的笛声,那女子怎能不恼?她要是搬的动院子里的磨盘,早就一股脑丢过去了。 周瑜一看院中是这副景象,不愿横加打扰,便忍下了这口气,谁知那女子出言甚是无礼,她嘲讽周瑜道:明明吹的不怎么样,还整日吹个不休,扰人清静,也不嫌臊的慌,草丛里的蝈蝈都比你叫的好听些 周瑜大怒,跳下墙头就要跟她理论,那女子也不废话,直接从屋里取了笛子,把他刚吹过的那一曲重新吹了一遍,周瑜细细一听,那起承转合处,确实比自己吹的圆润流畅,心中既羞且佩,不禁上下打量了那女子一眼,见她生的轻灵可爱,便想询问名姓,眼角余光一瞥那灵位,顿时吃了一惊,灵位上所供的竟是蔡邕! 蔡邕是东汉名扬天下的文士,才华横溢,最擅书法和音律,尤其喜好藏书,据说他家里的书如果全部铺开,能绕未央宫一圈!这样一个名士,却因为言辞冒犯了董卓,最后屈死于狱中,此时蔡邕的两个女儿正在为亡父祭悼,大一些的那个名叫蔡琰,也就是后世俗称的蔡文姬,小一些的名叫蔡琳,小字刁儿,从小牙尖嘴利,最是能说会道,不过她虽然嘴巴厉害,手底下也确实有真章,毕竟出身书香世家,耳濡目染之下,在音律书法方面也不是个俗才。 自那以后,周瑜时常来到蔡家,跟蔡琳切磋笛艺,一来二去、情愫暗生,偏巧这时孙策要走,江东与长安相距遥远,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周瑜一急,便把话跟蔡琳挑明了,蔡琳也暗暗喜欢着他,便向姐姐求助,蔡琰说得等叔伯赶到长安,才能成事。 周瑜一听,只好大义灭亲,撂下发小孙策不管了,让他自己先回去,这边娶了媳妇再回去,孙策听了好不郁闷。 相较于孙策,那一行归去的人中,还有一个更郁闷的,那就是袁谭,袁谭的兄弟袁熙,也没能跟他一块光荣班师回冀州,袁熙倒不是在这娶了媳妇,他是娶了他是取乐去了,然后乐极生悲,直接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他的事迹极其光辉,不能不表。 平定长安后,袁氏兄弟也受了皇帝封赏,大哥袁谭被封左中郎将,二弟袁熙被封右中郎将,左右中郎将皆是护从的高阶职位,他们所护的当然不是皇帝,而是割据一方的老爹——袁绍,这只是一个名义上的职位而已,不过也够他们哥儿俩风光一阵子了。 想到回去能在父亲的一众属下面前显摆一番,袁熙就心情大好,回到宅院里,便去寻那把守后庭城门的歌妓去了,那歌妓自从和袁熙在弘农大战了一夜后,甚得他宠爱,西去长安的路上,也不忘跟她夜夜嬉戏,如今诸事已了,喝酒取乐怎能少了她? 一到屋里,袁熙便揽住她往榻上拖,那歌妓本是个风月女子,最会拿捏男人的七寸,言语撩拨、欲擒故纵的伎俩可谓一流,见状娇呼一声:将军不要,白日宣淫惹人闲话啊!说这话时,她正在挣扎,胸前酥软之物却在袁熙身上揉来蹭去,惹得袁熙心火飙升,不禁嘿嘿笑道:我在自家屋里淫来,谁又知道了? 那歌妓轻捶袁熙胸口,羞赧道:婢子体嫩,不堪将军伐鞑,恐怕忍不住惊动了别人。 袁熙道:不妨,关上门便是。 歌妓掩嘴轻笑,似是轻蔑的瞥了他一眼,埋怨道:将军既是怕人知晓,不如忍些时刻,天黑了自然无碍。 袁熙恼道:我怕谁来!皇帝小儿来了我也不怕! 歌妓从他身上抽身而出,打开半扇门,俏立门旁,笑道:将军当真不怕?只怕连这半扇门,将军也不敢开呢! 袁熙一听,好似想到了什么香艳刺激的场景,哈哈一笑,大步走过去,将两扇门全都开了,又找了张宽大的案几,放在门前,然后一把扯烂了歌妓的衣服,那歌妓故作羞涩的掩着半边身子,假作逃跑,被袁熙拦腰抱住,摁在案几上,挺身直入了后门,跪伏在门前的歌妓忍不住一声轻啼。 她倒不敢真个放声叫,只是闷声连绵地撩拨袁熙,她越是忍着,袁熙便越是奋勇,不一会儿两人的汗渍便塌湿了案几,后来袁熙干脆也上了案几,歌妓的身子被他强按在下,粉臀几乎扬上了天。 袁熙听她声音弱了,拍了一掌道:怎么没声了? 歌妓糯声道:将军若能若能撑得明日鸡叫时,婢子便用这声音唤醒全长安的百姓,好叫他们知晓将军的英武 第三十二章 小杨嵋代母休父 两人胡天海底的时候,吕骁和张郃正一起往他们这儿走来,吕骁此来是想问一下他什么时候启程回冀州,张郃来寻袁熙,则是为了请功,希望袁熙回去能在袁绍面前替他美言几句,两人半道遇着,便一起来了。 袁熙的房外有个小院,院门是关着的,不然他们也不敢那么放肆,吕骁二人走至门口,见门前没有守卫,门又没锁,有些纳闷,张郃想敲门,吕骁心说还敲什么门,推门就进去了,然后他们就呆住了 吕骁忍不住呢喃了句:这难度有点高啊 好一会儿,袁熙和那歌妓才发现吕骁二人,歌妓一声尖叫,起身就想跑,袁熙也慌了神,想要从她身上退开,不想身下案几湿滑,两人又突受惊吓,身体瞬间错位,袁熙惨叫一声,跌下了案几,捂着下面满地乱滚。 吕骁和张郃对视一眼,头皮都是一麻,心想该不会是 他们猜对了,因为袁熙的身下都是鲜血,张郃急道:这这可怎么办 吕骁忙道:我去找大夫! 说着就出了门,火急火燎的跑到医馆门口,脚步忽然停住了,心想这可是留住张郃的好机会呀!脑子转了几圈,他才推开医馆大门,张口问道:你会续肢吗? 那大夫说:哪里断了? 吕骁指了指自己下体,大夫连忙摇头,吕骁一喜:太好了。 拉住他就往袁熙小院跑,路上还走错了道,好半天才赶到,进了小院,那大夫累的上气不接下气,差点昏厥过去,而袁熙呢,他早已经昏死过去了,因为失血过多。 结果那天夜里,袁熙就去了西方极乐世界,他没能撑到第二天鸡叫,不知到了极乐世界,他会不会为此而抱憾。 袁谭忽然听到二弟暴毙的消息,如同从九天坠到了九幽,整个人都呆住了,半晌后才回过神来,抽出宝剑就往吕骁身上砍:竖子,都是你害的! 恰逢马超在侧,一枪架住了他的长剑,冷笑道:我二弟没碰你那好兄弟一下,只是碰巧去了那里,怎不说是他自作孽不可活? 袁谭又羞又气,对一旁张郃呵斥道:让你护我二弟周全,且看你回去怎生交代? 那便不交代! 张郃一气之下离了袁氏,吕骁终于算着了这员智将,不过因为袁熙一事,冀州袁绍对他更添憎恨,简直是恨之入骨,这就是后话了,暂且略过不提。 这两拨人马离开后,曹操派来的奔袭虎将夏侯渊,也要走了,不同于孙策离开时的依依不舍,也不同于袁谭离开时的剑拔弩张,夏侯渊走时,吕骁很平静,沛国夏侯氏、曹氏都是曹操近臣,当年曹操发迹的时候便跟随着他,互相之间也有姻亲,拉拢他们?几乎不可能! 何况经此一事,夏侯渊对他吕骁也心存忌惮,吕骁对曹操也是忌惮的很,两人在城外客套了几句,便各走各路了。 勤王兵马一去,长安城平静了下来,闲暇时,吕骁便去探望母亲徐氏,对于这个貌若天仙的娘亲,他也渐渐有了感情,心中既敬且爱,只是碍着前番撒下的弥天大谎,不能跟她公然相认,即便如此,他也会隔不几天就去探看一下。 徐氏对儿子冒认皇亲一事一直放心不下,抽个空子便要叮嘱他小心行事,后来见儿子面上不耐,便压在心底不提了,时日一久,连徐氏自己也慢慢淡忘了,又见儿子一天天长大,身躯愈发雄壮威武,隐隐有了些夫君当年的模样,心里疼爱已极,每回见面都要把他揽在怀里,这看看、那瞧瞧,吕骁暗自腹诽: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有什么好瞧的? 便嘟囔着从娘亲怀里抽身退开,徐氏听见了他的话,不禁咯咯俏笑,拍了他一巴掌,埋怨道: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可没心思去瞧,等你将来有了孩儿便明白了。 吕骁往铜镜前一凑,一脸自得地问徐氏:娘,你说将来谁配得上孩儿? 徐氏走过去轻抚儿子面颊,再看他那与自己酷肖的眉眼儿,忍不住掐了一把:看把你得意的,男儿家长这么好的皮相有什么用,真是白瞎了! 吕骁哈哈大笑:这怎么能怪我,都怪你呀! 混小子! 徐氏面上一红,满屋子的追打吕骁,吕骁上窜下跳,徐氏就是抓他不着,最后还是吕骁自己卖了个乖,绊了自己一跤,让母亲捶了两拳才了事。 末了,吕骁感叹道:看来这时代是没人配得上我了,不如我把自己给娶了算了。 徐氏忍俊不禁,笑道:你自己若能生的孩儿,娘便依你。 不一会儿,徐氏又问:那弘农的杨家小娘子,最近怎么不见你提起了? 提起小杨嵋,吕骁就郁闷,长安平定没多久,吕骁就向太常杨彪提起了这事,杨彪见他自己给自己提亲,心中暗觉好笑,不过这小子做事向来不同寻常,他也没在意,再加他如今身份非比寻常,弘农杨家傍上这辆战车,倒也是个不错的选择,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吕骁高兴的差点蹦起来,杨彪让他切莫得意,此时你俩年纪还小,得过几年才能完婚。吕骁连连点头,直说没问题,再久也等得,然后殷勤之极的给杨彪端茶倒水,临走了还搀扶着他出了大门,把杨彪弄得哭笑不得,心说我还没那么老吧,哪用得着你搀? 于是吕骁便掰着指头算日子,这一算就是两年,期间吕骁为了结好黄门侍郎钟繇,跟他走的很近,在荀彧来信劝钟繇东去为曹操效力的时候,吕骁拦住了他,将其中利害一番剖析,言说此时还不到依附曹操的时刻,不如再等些时日,且看曹操有何动作,再下决定不迟。 钟繇,也就是钟会的老爹,本就是个心思深沉的人,轻易不会对人俯首称臣,他的看法和吕骁如出一辙,然而荀彧是他的挚友,眼光一向不差,听荀彧信中所言,对曹操颇多赞美,最让他在意的是,荀彧说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此时不附、更待何时? 正史中,钟繇便是被这封信打动,暗中在长安搞起了小动作,后来护送献帝东归洛阳,也有他的参与,直到曹操在洛阳挟天子以令诸侯,他算是正式投靠了曹操。可是吕骁的出现,让历史出现了新的弯道,李傕郭汜被提前赶出了长安,献帝似乎有“起死回生”的迹象,而兖州曹操仍然夹在袁绍、陶谦、袁术之间,苦苦挣扎,于是钟繇听信了吕骁的话,暂时将这件事放下了。 吕骁很高兴,杨彪不高兴了,杨彪是个十足十的汉室良臣,其曾祖杨震曾官至太尉,祖父杨秉也官至太尉,父亲杨赐还是官至太尉,太尉是什么?三公之一,汉代实行三公九卿制度,三公便是整个国家民生、军事和建设的最高长官,太尉相当于后世的加国防部长,虽然到了东汉不再有军事实权,只挂了虚职,但还是有丞相的实际权力,对一个国家的国计民生有相当大的影响力。 他杨家连续三代官至太尉,妥妥的一个“三世三公”之家!只比汝南袁家“四世三公”少一世,如果穿越而来的吕骁不瞎搅和,那又一个“四世三公”之家便诞生了,因为杨彪后来也做了太尉。 家世如此显赫,杨彪自然对汉室更有感情,所以他对吕骁这个准女婿的行为很不满,你小子为什么老跟着钟繇转?钟繇是颍川人,颍川士族有一大半都在为曹操卖命,他钟繇底子怎么干净的了?早晚也是回贼窝里,你还往他家跑 吕骁若是他杨家子侄,杨彪早就一个大耳瓜子抽过去了,可是吕骁不是,杨彪只好愤愤然地把他和小杨嵋的婚事搅黄了!吕骁欲哭无泪,你们俩政见不同,什么事啊? 远在弘农的小杨嵋听说这件事后,气的大哭,每天在北芜园里骂杨彪,说杨彪不是她亲爹,杨嵋的娘一听差点没晕过去,这事也能乱说?于是便把闺女锁在了自己屋里,天天看着她,这小丫头有气没处撒,便偷偷地写了一封信,命仆从快马送到长安杨府,杨彪收到信打开一看,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那是一纸休书,小杨嵋替她娘写了封休书,把她爹给休了!还让她老爹赶快把家中的东西打包带走,再也不要来弘农了。杨彪对这个天真烂漫的女儿真是哭笑不得,把信收好放进袖中,命那仆从赶回去,把小小姐看好了,不能出北芜园一步! 杨嵋被禁足了,这一禁就是大半年,杨嵋憋的不行,又怕身在长安的骁哥哥把她忘了,在后宅里放了一把火,然后趁乱逃去了长安,好在长安距离弘农不太远,这期间两地又没什么战事,她才一路平平安安地到达了目的地,而且找到了吕骁。 吕骁见了她欣喜不已,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他们这一会,距离当初离开弘农已有两年,模样都稍微有了些变化,身子骨儿也长开了些,互相打量了对方几眼,只见一个玉树临风、俊逸不凡,一个清丽脱俗、俏媚难言,忍不住都看呆了。 片刻后,杨嵋发现自己居然和他搂抱在一起,直羞的耳根通红,轻轻挣开了他的双臂,就在这时,房门砰地一声被人踹开,杨彪大步走了进来。 第三十三章 长安童谣乱心扉 小杨嵋放火逃出北芜园后,家仆立刻就给身在长安的杨彪送去了消息,?32??彪不用想也知道,女儿是逃往长安私会吕骁来了,所以,他得着消息便去了吕骁住处,杨嵋来的也巧,那送信的人前脚离开长安,她后脚就来到了,于是父女俩便撞到了一块。 眼看父亲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小杨嵋知道,今次要是被他抓回去,恐怕再也出不来了,便横在吕骁身前,脆声道:爹爹,我们已经做了夫妻了! 果然,杨太常一听这话,直如五雷轰顶,险些就要一头栽倒,吕骁赶忙去扶他,眼中担忧,心中却是一喜,暗想这也是个办法,先斩后奏,看他还能说什么。 杨彪缓过神后,看了女儿一眼,眼珠子骨碌碌转了几圈,低声问道:你们什么时候做的夫妻? 就就刚才。 杨彪见女儿脸色慌乱,走上前一步,笑道:嵋儿,你当真知道怎么做夫妻? 吕骁真想举手说我知道,可是不等他想出什么对策,小杨嵋已经支支吾吾地给出了答案:当当然知道,就是就是抱在一起,吃对方的口水 这是年龄尚且幼小的杨嵋,在北芜园见过的最旖旎的画面,还是她偷偷瞧见的,更深入的事,她就不知道了,还以为这就是夫妻才会做的事,因此,当吕骁在离开弘农的前夜,把她强吻了之后,她一直自认为是吕骁的妻子,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夫妻之实,之后的许多天里,她还曾为那晚的事情暗暗后悔,后悔没把自己的口水酝酿一番,送进吕骁的嘴里,也不知那样算不算数。 吕骁要是知道,杨嵋为了往他嘴里吐一口唾沫,愁眉苦脸了好几个月,不知会是什么表情。 杨彪听到女儿的回答,禁不住哈哈大笑,一时兴起,复又问道:嵋儿,你可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人世? 杨嵋只看父亲表情,便知道自己说穿帮了,心中好不气馁,便赌气道:你以为我真不知道,方才我只是不愿说与你听,你且听好了 杨彪大惊失色,女儿已过了豆蔻年华,月事差不多也来了,寻常人家的女儿在这种时候,都已懂了人事,她要是真的知道,又莽撞的说了出来,自己这老脸可没地方搁了,传扬出去,他杨文先恐怕要晚节不保啊,正要喝止,女儿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全说了出来。 我是娘亲的宝宝,自然是从她肚子里来的,每个娘亲肚子里都有一颗蛋,当她们想要宝宝的时候,便开始喂养那颗蛋,喂上十个月,然后从肚脐儿那一挤,我就出来了! 杨彪和吕骁对视一眼,俱是无语。 杨嵋见他们没有笑,便又添了句:娘说生我的时候可疼了,幸亏我机灵,头一顶,捅破了蛋壳,自己就跳出来了。 杨彪、吕骁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这一老一小几乎笑岔了气儿,吕骁把泪花儿都笑出来了,杨嵋涨红了脸,心说这个应该不会错啊,他们笑什么? 关于宝宝是从哪来的这个问题,小杨嵋有一段时间很痴迷,她为什么痴迷呢?因为那一段时间,她正热衷于收集鸡棚里的鸡蛋,把鸡蛋送到后厨蒸熟了,再喂给母鸡吃,所以她便想起了自己是从哪来的这个问题,她曾经问过娘亲,自己是不是像蛋一样被下出的?娘亲笑着说是,她怕娘亲骗人,又去问了园子里好些个丫鬟仆从,他们都说是,最后他还问了张芝,张芝也说是,张夫子脾气最臭了,他可不会骗人,连他都说是,难道所有人都在骗自己? 也不怪她如此天真,作为北芜园一宝,在园子里生活了十几年,不缺衣不少食,也没经历过外面的战乱,她实在被保护的太好了,这才闹出了大笑话。 最后,杨嵋被杨彪带走了,她是主动走的,因为气恼吕骁一直笑自己,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长安,两人这一别又是三年。 转眼已到了兴平五年,即公元198年。 思及往事,只觉恍然如梦,年已十六的吕骁收起思绪,大步走出未央宫,那只叼了他嘴唇的雀儿也被惊上了柳梢头,唧喳轻鸣,似是想唤他回来。 他出了东门,径向自家府邸走去,刚到门前就碰到了贾诩,贾诩现今官拜光禄大夫,光禄勋是皇帝的智囊团,贾诩可谓得才所用,而且光禄大夫在诸位大夫中最为显耀,吕骁为他求了这个职位,算是报答他当年的那番辅佐之恩了。 两人素来默契,吕骁随手一抬,将他让进正厅,便听他道:“近来匈奴时常南下作乱,为祸不浅,不知殿下有否征讨之意?” 这事按说得先与献帝刘协商量,毕竟他是皇帝的光禄大夫,可是他的智囊却都抛向了吕骁,吕骁嘿嘿一笑:“打回去也可以,不过最好能祸水东引。” “殿下的意思是” “贾大夫何必明知故问。” 贾诩颔首一笑,已明白了吕骁的意思,祸水东引便是要将作乱的匈奴,引到河东张扬那里去,如此既可以免去自家兵戈,又可以削弱张扬的兵力,可谓一举两得,两人又细细筹谋了一番具体策略,不知不觉天色渐深,吕骁留他用饭,饭吃到一半,贾诩随口道:“听说殿下最近时常和温侯习练戟法,可有进益?” 这两年,吕骁和吕布的关系大为缓和,吕布目光中的疼爱之意,他怎能看不出?教他武艺更是倾囊相授,有时吕骁真想喊他一声父亲,可是话到了嘴边,总是说不出口,吕布也不勉强他,只叫他诸事小心应对,这方面,他倒是跟徐氏一般无二。 如今,吕骁武艺已颇为出众,兼有马超、吕布二人之长,凌厉勇猛又不失圆润之道,一般武将还真是他的对手。吕骁听见贾诩询问,略一出神,便答道:“是否长进了,不考校一下怎么知道,既然匈奴南下,正好去练练手。” 贾诩放下筷子,脸色铮然道:“主公,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关中已定,百业兴盛、兵粮满仓,是时候考虑动一动了,况且天子年岁渐长,观其平日言语,不似甘居人下之君,主公若再听之任之,怕会祸及自身啊。” 入了长安之后,贾诩便不在明面上称呼他主公了,只在私下时偶尔会叫起,每次这么称呼,必是有大事,吕骁见他这么严肃,不禁沉思起来,如今确实要有点动作了,单是长安,就有些让人不放心,前几日忽然有童谣在街巷中流传:刘傻子光脚赶集子,赶了集子买鞋子,回家碰见个大驴子,一脚踩中了他鞋子。 这童谣初听没什么,然而细细一揣摩,却让吕骁暗暗心惊,童谣中的意思,看似是:驴子踩到了刘傻子的鞋,可是再一简化,便成了“吕子踩刘协”!将天子踩于脚下,可不是在挑拨自己与刘协的关系?而且那人还知道自己是吕布之子,这暗中窥伺的人到底是谁?如此神通,难道是曹操帐下的荀攸? 贾诩又道:“主公想必也听到了那童谣,此乃诛心之语,主公不可不防!” 早在两年前,吕骁便把自己的身份说与了贾诩,作为自己身边最重要的谋士,吕骁觉得有必要将此事说明白,不过让吕骁惊讶的是,贾诩知道的更早,当年大军定计偷袭潼关时,他就知道了,吕骁曾问他自己露出了什么端倪,他伸出两根手指,说一是主公要亲赴战场时,温侯立刻请命而去,二是他粗通面相。 吕骁为此暗暗咋舌了许久,贾文和真是鬼谋之才,令人防不胜防。 “文和觉得会是荀攸、郭嘉等人在暗中谋划吗?”吕骁小心的提出了自己的疑虑。 “不无可能。” 吕骁轻轻摇头,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跟三国顶级谋士交手了,他心中颇为忐忑,郭嘉天纵奇才、见识过人,曹操依之为“奇佐”,对战局大势的判断无人能及!荀攸多谋深算、心思慎密,而且素有急智,常伴曹操左右,临敌献策无数,可谓智计百出、算无遗策之辈,这样的两个人作自己的对手,吕骁不知道该感到荣幸,还是悲哀。 忽然,吕骁想到一个有趣的问题,便笑问贾诩:“贾公若是碰上荀攸荀公达,一战可入史册也!” 贾诩摇头失笑:“主公高看贾某了,荀公达临敌应变之道几通鬼神,某不如也,然则有一人可堪匹敌!” “谁?”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吕骁愕然,好一会儿才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不禁拍案大笑,吕骁知道,贾诩这么说是为了激发自己的斗志,鼓舞自己的信心,心中很是感激,抬手一揖:“多谢贾公美言,今日可睡个安稳觉了,临敌之策,临敌再想也不迟,贾公也早些歇了吧。” 贾诩起身告辞,还未出门,忽有一道极其英武雄壮的身影闪进院中,吕骁伸手一拉,将贾诩置于身后,环首刀已然出鞘,沉声喝道:“院中是谁?” 第三十四章 貂蝉困坐鬼门关 起初吕骁还以为有刺客来袭,待得那人从阴影中走出来,才发现来人竟?33??吕布,吕布看到吕骁身后的贾诩,也是一惊,此时已近子时,长安城中早已乌黑一片,寻常人家早就睡去了,贾诩怎么还在这里?他并不知道儿子已将二人身份告知于贾诩了,正在苦思借口,忽听贾诩道:“温侯这般匆忙,可是为了匈奴南下的事?” 吕布闻言一愣,随即点头:“不错,消息送来的有些迟,晚饭时方才知晓,这便连夜赶来与殿下商量一下对策。” “那就不打挠二位了。”贾诩笑着一揖,遂即飘然而去。 吕骁眉头微皱,心中暗暗责怪吕布莽撞,幸亏今次碰到的是贾诩,若是旁人,还真不好解释。吕布看着贾诩出了大门,才疾步跨入厅堂,脸上满是焦急:“骁儿,你娘她快不行了!” 吕骁大惊失色,抓住吕布的袖袍,道:“我娘怎么了,快说!” 说起徐氏,她虽然有倾国倾城的容貌,身子骨却比那些大家小姐要好得多,大概是出身贫寒的缘故,病灾很少降临在她身上,可是自从前几天去了一趟西市的布坊,身子渐渐就不行了,起初只是觉得身体疲倦,不大想动,第二天就躺倒在床,四肢发麻,满嘴说起了胡话,吕布见状,赶紧给她请了郎中,那郎中以为是受了风寒,便开了几副药给她吃。 谁知吃下去不但不见好,反而彻底昏迷了过去,如今已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竟有些行将就木的迹象,吕布又气又急,若不是家人拦着,他一戟就将那郎中捅死在院里了,将那庸医打发走,他又着人在城中遍访名医,来看的人不少,可都瞧不准是什么病症,聚在一处争吵不休,竟把病人丢在榻上不管了。 吕布一看这样不行,便亲自赶去未央宫东门外吕骁府邸,问问儿子可有什么好办法 两人打马飞奔,边走边说,听到这里,吕骁不禁恼怒的一甩马鞭:“这么大的事,怎么不早说?” 吕布性子也甚是刚硬,直接回吼过去:“早已派人给你送信,让你过去看看,也不见你有什么动静,你还知道自己有个娘?” 吕骁略一回想,前几天确实有那院里的小厮来报信,说徐氏染了风寒,让他过去看看,他正为城里童谣的事而头痛,也没在意,没想到只这么几天,竟然一病至此。 想到这里,吕骁隐隐有些后悔,也不再跟吕布作那口舌之争了,到了东市外吕布宅院后,吕骁马都顾不得栓,腾身从马上跃下,一连撞开好几道门,直扑到徐氏榻前,焦急地喊道:娘 这时徐氏已经足足昏迷了两日一夜,直挺挺地躺在榻上,脸色苍白、气息微弱,原先圆润的面颊也有些凹陷了,吕骁见她如此憔悴,忍不住泪湿眼眶,摇晃着她的身体不断呼喊,已经站在悬崖边上的徐氏,好似听到了儿子的唤声,双目微微睁开了一丝缝隙,颤巍巍地抬起手臂,想要抚摸儿子的脸颊。 “我儿,出息了” 吕骁接住她的手,放在脸上,眼泪顿时打湿了那葱白细长的手指,那些在院中争吵的郎中,一看病人醒了,纷纷凑过来,有的说这是大吉之兆,该当趁势用温补的药,有的说是回光返照,非虎狼之剂不能唤回元神诸般杂声,扰的吕骁不胜其烦,忍不住起身一声大吼:“都给我滚!” 这些郎中虽不是什么尊贵之人,平时也很受人礼遇,忽听他大声斥骂,俱是老脸一红,悻悻地甩开长袖,往室外走去,这时有个窈窕的身影闷头往屋里冲来,一进一出,把几个老郎中撞了个大跟头,趴在地上哎呦连天地叫喊起来,吕布回头一看,原来是女儿吕玲绮,先前他让女儿到太医院去请王太医,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心中不禁一沉。 果然,吕玲绮没把王太医请过来,她焦急道:“爹爹,我去的时候,王太医已经被人请走了,说是去了伏侍中家里,一时半会回不来。” 伏完家里也有病人? 吕布一脸焦急的在房中来回踱步,嘴里兀自嘟囔着:怎会这般巧,怎会这般巧 吕骁见他已经乱了心神,深吸一口气,抱起床上的徐氏,对外面的仆从大喝:“准备辎车,去伏侍中家!” 仆从们手忙脚乱的赶出辎车,吕骁将徐氏抱进车中,吕玲绮也跟了进去,这种时候,吕布也顾不得什么忌讳了,亲自赶着马车,和儿子女儿一同赶往伏完家,到了伏家门前,吕布跳下马车大声拍门,吕骁抱着徐氏走过去,一脚将那门踹飞了,父女俩都吓了一跳,心道现在是求人看病,这也太无礼了吧。 吕骁可不管那些,站在院中一声霹雳雷喝:“王太医,你出来” 回声远远地荡漾开来,伏完家三重院儿里的人,几乎都被惊醒了,从高处看去,只见灯火依次在各个房中亮起,人们都披着衣服走出来,出来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可是没人知道,于是大家都莫名其妙的站在院中,等候消息。院中家将也从榻上爬了起来,歪七扭八的套着兵甲,跑向前院,他们还以为有人打进了长安城呢,谁知到了近前一看,只有两三个人,不禁怒道:“什么人,胆敢夜闯侍中府邸,活腻歪了不成?” 吕骁懒得跟他们废话,沉喝道:“吾乃弘农王刘骁,叫伏侍中出来,有要事相商!” 家将们拿火把一照,果然是弘农王,如今弘农王在长安威名日盛,连天子都难掇其锋,他们几个小小家将,又怎敢忤逆于他?连忙差人进去通报,不一会儿,伏完风风火火地赶到了前院,看他衣着似乎也没有睡下,吕骁便已知道,他也正为家中的病人忙碌。 出言一问,果然如此,他家小女儿得了急病,王太医正在后宅中诊治,吕骁也顾不得解释,连忙把徐氏抱进了伏家后宅,沿路尖叫不迭,都是些衣衫不整的伏完妻小,伏完急的在后面边追边喊:“殿下稍待,等我请出王太医” 不等伏完相请,吕骁已经闯进了他小女儿的闺房,伏完的小女儿正是后世被称为伏皇后的伏寿,不过在吕骁横空出世后,历史的走向再一次出现弯折,按说伏寿十岁进宫,如今已经十八,早该被立为皇后了,可是她不但没有被册立,还被刘协雪藏在了北宫,至今仍是完璧之身,刘协碰都没碰过她,对于这件事,伏寿百思不得其解,伏完也很是纳闷,更让伏完纳闷的是,献帝刘协对他这个拿下长安的功臣,也是越来越疏远,而这一切,都起始于吕骁带兵进入长安。 王太医正在为伏寿行针,房门砰地一声大响,吓得他手一抖,差点把针下错了穴位,刚要发火,门前吕骁火急火燎道:“王太医快救救我” 情急之下,吕骁差点把娘亲二字说出口,幸亏关键时刻把住了嘴门,王太医倒没关注这些,他见是弘农王带来的人,也不敢大意,立刻命人取来一张藤床,将徐氏放在卧房中央,查看了片刻,口中直说奇哉怪哉 吕骁不解,问他有什么奇怪之处,王太医指了指里面粉萝帐中的伏寿,伏寿也是面如金纸,一脸枯槁之相,昏迷到几乎不省人事的地步,两人的症状竟有些相似,吕骁猛然一惊,揪住王太医道:“难道是中毒了?” 王太医将探入徐氏体内的银针取出,和案几上另一只尖头发黑的银针一比,一模一样,点头道:“殿下所料不错,他们中了川乌之毒,几乎是同一天中的,所以现今病情也大体相同。” 后面围观的伏完、吕布等人亦是吃惊不已,不仅吃惊,还很不解,这两个弱女子与人秋毫无犯,平时连门都不怎么出,为什么有人要处心积虑的毒死她们? 然而现在不是思考这种问题的时候,最要紧的是解毒!众人问王太医可有方法救治,王太医面有难色:“川乌之毒本不难解,可是二人中毒已有四五天时间,毒性深入脏腑,而且昏迷不醒,药食难进,恐怕是不成了” 伏完一听,长叹一声坐倒在地,忍不住老泪纵横,他膝下六子一女,这一女最小,盼她多福多寿,才为她取名伏寿,谁想命却是最薄,走在了一家人的最前面,他怎能不心痛?吕布亦是神伤不已,步履蹒跚地走到门外,扶着廊柱低头不语,不知是不是在偷偷啜泣。 而吕骁听完王太医的结论,不但没有伤心,心里反倒有了些希望,这个时代的大夫,在他心中可没什么权威性可言,先前他之所以焦急,只是因为不懂医理,不知母亲到底得了什么病,如今既然知道了病因,他就不那么担心了。 吕骁起身笑道:“人还没死呢,你们哭个什么,别干坐着了,我有办法救她们!” 第三十五章 巧除毒吕骁救母 川乌,吕骁多少了解一些,那是一味中药材,有大毒,跟附子差不多,用得好可以祛病,用不好就会要命,而附子那玩意,他喝中药的时候是喝过的!现今只要想办法给她们洗胃,把毒清干净了,未必就救不活。 吕骁把其中道理和伏完等人说了,不等他们有什么反应,王太医已经竖起了拇指:“人都说殿下早慧多智,老朽常觉言过其实,今日一见,始才信服啊!可是难就难在把毒清出来这一步,如今二女药石不进,总不能抽肠剖腹来去毒吧?” 吕骁暗暗摇头,心说你们的脑子真是不会转弯,他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命人找来麦秆、麻油和盐巴,又让仆从端来一盆热水,放于室中,他把麦秆细细裁好,不留一丝尖叉,浸入水中泡软了,又拿麻油过了一遍,使麦秆外表更加润滑,这时围在四周的人们,已经大体猜到了吕骁想要做什么。 吕骁要做的,就是给徐氏二人洗胃,但是在没有先进工具的情况下,他只能退而求其次,自制一些工具凑数了,麦秆的茎是中空的,他将麦秆软化、润滑,就是想用它探入病人喉头,将清洗药剂灌入病人胃中,至于那药剂,这时节也没什么之类的东西,暂且用勾兑的生理盐水充数吧,完全洗一遍胃是不可能的,但是要达到催吐的效果,应该没问题。 一切准备就绪,吕骁示意吕布将徐氏扶起,又卡住她颌骨,将嘴巴拗开,仰头向上,这样更方便麦秆探入,吕骁拿着麦秆放入她嘴中,快要触着喉头的时候,怎么也深入不进去了,这是食管和气管的分岔口,如果搞错,那就完蛋大吉了,吕骁心中焦急,额上汗水点点落下,值此关键时刻,忽有一个硬木片伸进了徐氏口中,吕骁抬头一看,是王太医。 王太医所拿的硬木片,就是这时代的压舌板,他毕竟是行医多年的老郎中,轻轻一压,便将阻隔食管的腔壁隔开了,吕骁投去感激的目光,王太医微微一笑,示意吕骁继续,吕骁拿着麦秆继续深入,等距离差不多时,伏完赶忙抱着漏斗走上前,将盐水缓缓灌入麦秆中。 室内一片寂静,吕骁、吕布、伏完、王太医四人各司其职,虽是头一次,配合倒也默契,等那一漏斗的盐水快要灌完时,徐氏黛眉轻蹙,口中响起呜咽声,不一会儿,手也动了起来,似乎想去捂小腹,吕骁赶忙抽出麦秆,对吕布喊道:“快把她上身放下,让她吐!” 吕布依言将徐氏的脑袋垂到藤床一侧,徐氏哇地一声吐出一大堆污物,有前番积郁在腹中的饭食,还有酸水和盐水,吕骁见她还未完全醒过神,伙同伏完等人又灌了两次,徐氏也跟着吐了两次,终于缓缓醒了过来,四人大喜,王太医急忙着人去配置解毒的汤药,服下汤药,徐氏脸上终于有了血色,这条命算是捡回来了。 四人又用此法将伏寿也灌了一通,一直忙活到天色大亮,才把二女安置妥当,伏完嘱咐婢女们好生伺候着,然后和吕骁等人走出了闺房,到了廊前,四人互相对视一眼,只见各人身上都是汗涔涔的,不禁摇头失笑,这一身汗倒不是累的,多半是紧张所致,因此只有王太医还稍好些,吕骁对王太医恭敬一揖:“多谢先生相助,昨天事出紧急,得罪之处,勿要见怪。” 王太医笑道:“先贤有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如今老朽又学得一妙招,还盼殿下多得罪几次啊!” 说罢四人大笑,将王太医送出门后,吕骁脸色冷了下来,斜睨了伏完一眼,道:“伏侍中,可有说话之地?” 伏完知道,现今二女性命已经无碍,该是向那下毒之人讨账的时候了,便领着他们在院中绕了几圈,走到一处极僻静的小院,院中只书斋一座,三人推门而入,撇去左右仆从,关门商议,他们三人这一对口,终于找到了些蛛丝马迹。 徐氏和伏寿本不相识,她们唯一的关联,便是当年吕骁那信口雌黄的一句:此乃伏皇后之乳母。后来,徐氏到了长安,也没跟伏寿建立联系,可以说,直到今日她二人才算相识,如果她们还有意识的话。 这两个毫无关联的人,竟在同一时间被人下了毒,若不是有什么特殊情由,那便是巧合,凶手要害的是其中一人,另一个只是遭受了连累!伏完、吕布各命当日服侍二女的仆从,前来答话,一番拷问后,得知四天前,二女都去了长安西市的布坊,回来后便双双卧床不起,可见问题的关键,就在那布坊。 吕布听完吕骁的推断,愤怒地一拍案几,就要去西市找那布坊老板算账,吕骁抓住他手臂:“敌在暗、我在明,你这么大张旗鼓的杀过去,能问出什么,无非多牵连几个无辜的人。” “那便这么算了?”吕布气呼呼地回道。 “当然不能算。”吕骁唇角一弯:“不过我们三人都不适宜出面,我已想到了一个人,让他暗中去查最合适。” “谁?”吕布、伏完异口同声的问道。 当天晌午,杨修不情不愿的去了西市。 吕骁还在弘农的时候,贾诩手中苦无人才,曾想让杨修在军中任主簿一事,杨修哂笑不应,他生在三世三公之家,父亲是太常杨彪,心中对这小小官职颇为不屑,再加上不是骁王来请,他更不愿屈身侍奉,贾诩知他心中所想,随手掐下田中谷穗,递与杨修,道:德祖能拨开这谷粒吗? 杨修不明白贾诩什么意思,接过来一搓,笑说这有什么难的,贾诩伸手抚摸旁边一块大石,又问杨修:那这块石头,德祖可能搬动? 那石头不小,杨修一看就知道自己搬不动,便回道:借由滚木等物,勉强可为。 贾诩笑了笑,抬手一指北芜园外的大山,道:不知德祖可有办法撼动那大山? 杨修皱起了眉头,摇头道:此非人力所及,聚众搬运,或可撼动。 贾诩上下打量了杨修一眼,以嘲笑的口吻道:若无弘农杨氏相助,德祖可有人望聚众搬山? 杨修脸上微现怒气,冷哼道:让贾公失望了,我杨修生在弘农杨家,自有人望。 贾诩捻须而笑:德祖所聚的,乃是杨太常的人望,他日杨太常一去,德祖何德何能聚众为之?何况聚众撼山也算不得什么大才,撼山之上,还有补天!德祖可知,才分四等,拨谷之才、移石之才、撼山之才,还有那补天之才,诩自问不具补天之能,然则区区憾山之事,还难不倒诩,不知德祖才居几等? 没等杨修回话,贾诩便道:以某观之,德祖憾山亦是勉强。 杨修心中对贾诩才智很是敬重,自问有所不及,可是被他当面一通贬损,哪能不恼?他不但恼怒,而且不服,张口道:在下尚未举孝廉,贾公这番定论下的太早了吧? 贾诩道:现今汉室衰微,举孝廉为官,能做的事反倒不多,而我军中不但有拨谷之事,还有移石撼山之事,德祖可敢一试,权作考量? 杨修明知贾诩是在激将,还是应了下来,就这样,他成了贾诩手下一名小小的主簿,长安被破后,论功封赏,他因在军中处事得体,又有家中荫庇,升至廷尉左监,主管刑狱司法,吕骁想要派人私下查探西市的布坊,找他的确是最合适的。 吕骁找他时,并未把实情和盘托出,只说是侍中伏完有托,杨修一看不是吕骁的事,更加不情愿了,要不是吕骁一再嘱咐要细心盘查,他才不愿为人跑腿。 如今的长安东西二市,热闹非凡,农闲时几乎摩肩擦踵,好在此时不是农闲,集市又刚散去,所以西市上并没多少人,杨修带着几个换了便服的差役,步入了西市大街,左右观望片刻,便发现了吕骁所说的那间布坊,坊上名曰:隆升。 杨修对其中一个差役打了个眼色,那差役便拿着一匹布,大步走进隆升布坊,哐啷一声将布匹摔在地上,对着掌柜破口大骂:“奸猾老鬼,看你卖的破布” 这一骂,把店中客人的视线都吸引了过去,杨修趁机让另外几名差役把守布坊四角,若有出去报信的,偷偷跟上!几名差役听命而去,杨修这才不紧不慢的走入隆升布坊,这时差役正和掌柜的吵得火热,差役说四天前,自家主母来这里买了一匹布,结果回去展开一看,里面都被虫蛀烂了,要掌柜的给个公道。 那掌柜的见四周满是看热闹的百姓,急忙分辩,可是这时节物品很少有标志,他并不能证明布匹不是他家的,眼看布坊的名声就要毁于一旦了,老掌柜几乎要捶地大哭,杨修暗暗摇头,看来这作坊老板不是同谋,走上前去问那差役:“四烛,怎么回事?” 差役闻声回头,喜道:“正好我家主人来了,看你这老鬼还怎么狡辩!” 杨修拾起那匹布,装腔作势的看了几眼,布匹确是徐氏从隆升布坊买的,只不过被他做了点手脚,他用布匹敲着几面,道:“老掌柜,四天前我家夫人从这买了这匹布,她容貌娇美异常,等闲人看过都不会忘记,你可有印象?” 掌柜的连忙点头:“记得记得,那位夫人不但貌美,人也很和气。” “记得就好。” 第三十六章 捉贼凶身陷迷雾 杨修驱散人群,开始细细盘问那老掌柜,旁边差役拿着笔在一一记录,老掌柜看到差役袍角露出来的皂色公服,心知是有大事临门了,哪还敢撒半句谎话,等杨修离开隆升布坊时,几乎把那老掌柜祖上五代乌七八糟的事儿都刨了出来。 回去路上,杨修在脑中整理了一遍老掌柜的话,那日徐氏来隆升布坊买布,碰巧遇到了伏完之女伏寿,两女看中了同一匹布,可是店中没有余货,老掌柜便提议让她们各取一半,两人都不是强势的女子,也没多做争执,一口同意了掌柜的提议,坐在店中等待裁布的时候,后面有一个蓄着山羊须的驼背老头走出来,为二女倒了两杯茶水,两人都喝了半杯。 中毒的原因,应该就着落在这两杯茶水上,除此之外,没有办法能让川乌之毒进入人体,那么,蓄着山羊须的驼背老头就很可疑了!杨修对此作了一番详细的询问,得知那老头是他的同乡,两人都是并州人氏,他那老乡平时不常走动,他也不知道对方怎么突然来了长安。 杨修又问那老乡现在何处,老掌柜说他已经走了,招呼都没打一声,也不知是不是回了并州老家 问完话,杨修就直接去了吕骁府上,把情况说了一遍,这次打探虽然收获颇多,可是关于凶手身份,还是没有眉目,他们的目标究竟是徐氏还是伏寿,也不得而知,看来只有等二女醒来,再另加询问了。这时,那几名守在布坊四角的差役也回来了,其中一人似乎有发现,看向杨修欲言又止。 杨修坦然道:“此事是弘农王所托,有什么就说什么吧。” 那差役这才面向吕骁道:“杨左监进店后,布坊中有一个老汉抱着一匹布往城东去了,小人暗中尾随,见他进了槐树巷一处偏僻庭院,不过院中无人,那老汉又抱着布匹回去了,至于那座庭院,听附近人说此前曾租给外乡人,昨天那外乡人走了,院子就又空了下来。” 又是一条没头没脑的消息,吕骁摇头不已,杨修脑子一转,对那差役道:“他们既是外乡来的,想必在城门处留下了过所,去查查有没有登记在案。” 差役点头离去,过所即是通关凭证,是表明身份的一纸文书,长安恢复安定后,这一条例也实行了下去,吕骁不管实事,一时倒没想到,等了约莫半个时辰,那差役回来了,将文书呈到了吕骁案几前,吕骁拿起文书一看,不禁呆住了。 杨修见吕骁大惊失色,连忙探头过去,这一看也是一呆,那文书上所写的竟是 颍川郭嘉!郭奉孝! 吕骁、杨修看到郭嘉的名字,虽然都是一呆,心思却完全不同,杨修不解的是:怎么会有颍川人搀和进来,而且是颍川郭氏,他们偷偷跑到长安来做什么? 此时郭嘉的名姓还不是很响亮,杨修虽然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却对他没什么印象,吕骁就不同了,他对郭嘉郭奉孝之名可是如雷贯耳,正史中曹操为是否征讨袁绍而犹豫时,郭嘉提出了著名的“十胜十败”论,言说曹军有十胜、袁军有十败,让曹操坚定信心,正是由于他的主张,曹操才真正下定决心抗击袁绍,为后来一统北方奠下了一块决定性的基石! 这样一个眼光卓越的人,为何不声不响的来到了长安?难道真是他在暗中谋害娘亲,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这不像是一个有见识的人会用的手段啊。 如今有了一条价值连城的消息,吕骁却更加迷茫了,须臾,他挥手对那差役道:“派人日夜轮番监视那家布坊,一有消息立刻回报与我。” 杨修起初对这件事兴趣寥寥,忽见有颍川士族的人搅合进来,顿时来了兴致,可惜吕骁已经不想再多说什么,随便找了个借口,将杨修打发走了,厅中只剩他一个人后,他开始沉思起来,长安城中的童谣,还有这投毒事件,都被笼罩在一团迷雾中,若隐若现,似乎能捕捉到什么,可又抓不住 几日后,献帝刘协派人来传弘农王进宫,说是下旨来传,其实就是捎个话,这几年,吕骁和刘协关系很是亲密,那未央宫早成了他半个家,没事就在里面瞎晃荡,连刘协的后宫他都去过。 吕骁到了前殿,见马腾也在献帝身侧,心想定是要商讨匈奴南下的事了,果不其然,三人一落座,刘协就开门见山的提起了匈奴之事,并询问吕骁有什么看法,作为皇帝的近臣,他吕骁这几年来可谓备受恩宠,不但被封了弘农王,每有什么大事,皇帝第一个询问的就是他,连杨彪等一干老臣都屈居下风,可谓春风得意之极,不过吕骁并不是那骄矜之人,随口把发言权让给了马腾,马腾笑着谦让了一番,最后还是让他先说。 吕骁不再推辞,转身问刘协:“陛下是想战呢,还是想和呢,战有战之策,和有和之策!” 刘协只比吕骁大一岁,也是少年人,闻听可以一战,双眼顿时露出兴奋的光芒:“匈奴时常为祸中原,掳掠我大汉百姓,朕当然想给他们点颜色瞧瞧,最好能给他们开个染坊,哈哈哈” 吕骁笑道:“既然陛下要战,那咱们就给他个下马威!” 刘协要战,先前吕骁和贾诩商议的祸水东引之策,倒是派不上用场了,对此,吕骁并不觉得可惜,几年不打仗,他都快闲出病来了,而且近两年他随着吕布习练戟法,也练出一手好功夫,只能在城头观看马超冲锋陷阵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如今他也能在万军之中一展身手、咆哮沙场了,正该一战! 计议已定,马腾立刻起身请命先锋,刘协再次看向吕骁,这一看不只是习惯,还有别的意味儿,因为长安的军权都在他吕骁手上!当年平定长安后,吕骁耍了点小手段,没让马腾的凉州军入驻长安,而是让他们驻扎在了城外,几万的兵马自然不可能在城外长期驻扎,论功封赏之后,凉州兵马便回西凉去了,如今马腾在长安可是光杆司令一枚,他想要做点什么的话,要么回老家去,要么,就得听命于吕骁。 吕骁亲自将马腾扶起来:“叔父请起,这先锋之职权且让给骁儿吧,北扫匈奴,不过些许小事,哪用得着老将出马。” 他与马超是异性兄弟,对马腾自然也有异于寻常人,马腾见他已经长得比自己还高了,一脸宽慰的感叹道:“新竹顶开旧竹节,看来我真是有些老了。” “叔父此言差矣,旧竹老而弥固,守住根基即可,披风带雨的事,自然是新竹来做了。” 说罢,君臣三人哈哈大笑,马腾抬手指着吕骁,对刘协说:“英奇这张嘴,老夫是甘拜下风啊。” 刘协也笑道:“不止你要甘拜下风,恐怕找遍长安城,也没几个能占着上风呢。” 三人又笑谈了一阵杂事,马腾退去,殿中只余刘协、吕骁二人,刘协把吕骁唤入后堂,吕骁还以为他有什么机密事情要商议,谁知他忽然拿出了今年各郡下的赋税文书,吕骁接过一看,各郡县的余粮较之往年又有提升,这是在不加赋的情况下做到的,显然是喜事一件,吕骁合上文书,抬手道:“恭喜陛下。” 刘协摆摆手:“我早就说了,咱们私下里不必拘礼,叫我大哥就成,你偏恁多虚礼。” 吕骁打趣道:“你是天字头一号的孤家寡人,我可不敢攀亲。” 这话就有些违心了,实情是吕骁心中只有一个大哥,那就是马超,再则,虽然相处了四五年,他始终觉得和刘协的关系没到那一层。 刘协被吕骁一番打趣,也不着恼,只定定地看着他,看的他心中迷茫,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刘协的意思。 头两年,刘协想要拨些钱修缮未央宫的其它宫殿,他兴冲冲的去找吕骁商量,其实吕骁并未把持朝政,他手中紧握的只有兵权,其它都放给了刘协,诚如当初贾诩归附时,他的那番言辞:如此太平盛世,陛下若有望达成,吾必亲力辅佐,若不能,吾自取之! 所以这五年来的朝堂政事,都是刘协一言而决的,他可没做挟天子以令诸侯的事,而刘协也渐渐展露出了一些明君的特质,宽仁大度、善听人言,吕骁有时候都觉得,是不是该把军权也放给他,可是一想到这一举措可能带来的后果,便心中犹豫起来,这一犹豫就到了现在。 不过话说回来,再有为的明君,也有出昏招的时候,刘协也不例外,可能他觉得自己的未央宫实在破烂了太多年了,每次看见心里就不舒服,便想把它修缮一新,可是钱从哪里来呢?关中连年征战,好不容易得着喘息,钱粮只能花在刀刃上,吕骁便跟他算了一笔账,最后告诉他:什么时候百姓上缴赋税时,是面带笑容的,你才能修这未央宫! 这当然只是一句抽象的比喻,意思是国库有了盈余,再说修缮的事吧。可是刘协太过于心急了,去年刚有了点余钱,便提起了这件事,吕骁没有同意,今年情况较之去年又有好转,但仍不足以负担修缮费用,刘协居然再次提起,吕骁不禁犯了难。 第三十七章 北宫有女名伏寿 “陛下,此非明君所为啊!” 吕骁企图蒙混过关,可是刘协不吃这一套,他说:“英奇,你去年推今年,今年又要推明年吗?” 吕骁叹道:“陛下,人常说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如今你当了这家,难道就没考虑过家中有难时,该如何度日吗?岁初曹操平了徐州陶谦,西线又着令曹仁拿下东都洛阳,现在由荀彧坐镇洛阳,一番举措后,百业兴起,民心归附,相信不用多久,便会恢复元气,他若举兵来攻” 刘协打断他:“不是有潼关天险吗?他曹阿瞒怎么会那么轻易的进我关中?” 吕骁苦笑:“陛下忘了我是怎么取的潼关吗,兵者诡道,不可轻敌啊。何况四周还有张鲁霸占汉中,张扬雄踞河内,北方又有匈奴作乱,现今的安定,只是战前静谧的黎明,他日兵戈一起,陛下多些钱粮,便多些争霸的资本,若把这些资本挥霍于无甚意义的宫室,百姓暂时能生活下去,倒不会说些什么,可是到了艰难时刻,百姓想及此事,民心难免背离啊。” 刘协脸色数变,最终也是化作一叹,许久,才幽幽道:“英奇,朕也知道这样做不对,可是这未央宫自皇祖传到今日,不曾如此破败过,朕是真想把它修葺一新,让它再次焕发我大汉的光彩。” “陛下的心思,臣自然知晓,可是还不到时候,待得北方平定,再议此事吧。” 吕骁这么说,等于把修缮未央宫的事无限推后了,刘协面上一黯,点了点头,不再言语。两人都觉得房中气氛有些压抑,吕骁想寻个由头告辞,刘协却提议去沧池走走,沧池引泬水而来,填入宫中西南部的湖中,湖中有山,四周环廊缭绕,从前可是一处胜景,可惜现今也破败了,秋风下只见一片萧瑟。 “英奇。”刘协边走边说:“偏将军董承这几年随马超南征北讨,平了关中不少郡县,你看升做羽林中郎将如何?” 羽林中郎将掌管京中宿卫侍从,是一个颇为紧俏的缺,此前吕骁打算让张郃来领这个职位,刘协开口来求,他也不好一口回绝,前番因为修葺宫室的事,已经拒绝了他好几次,似乎太打击小皇帝的信心了,何况董承是外戚的一员,他女儿早已入宫被封为贵人,如今更是贵为皇后,董承一个国舅爷,却只是个偏将军,似乎太低了点 吕骁点头道:“可以,就让国舅爷威风一把吧。” 刘协见他答应,不禁喜上眉梢,大力拍打着吕骁肩膀,道:“多谢英奇了,你可解决了朕一道大难题,你不知道每天这枕头风吹的有多厉害,朕夜里几乎不敢回宫了。” 吕骁笑道:“董皇后倒是驭夫有道,以后陛下可有的受了。” 刘协哈哈大笑,摆摆手也不以为意,一副对“气管炎”很享受的模样,得了吕骁这个承诺后,他似乎心情大好,围着占地近百亩的沧池,转了有大半圈,路上还兴致勃勃地为吕骁说媒,品评长安城各家权贵,吕骁大摇其头,自从和杨嵋的婚事黄了之后,他就把终身大事搁下了,刘协见他缄口不言,沉思了片刻,道:“英奇莫非看中了后宫中的哪个妃子?看上了哪个你说,只要不是朕的皇后,都赏了给你做老婆!” 刘协这么大方,让吕骁哭笑不得,心说当初真不该因为好奇,去后宫瞧了几眼,现在竟有了瓜田李下之嫌,可不冤枉?两人又拣那荤段子取笑了对方一阵儿,方才作罢。 吕骁告辞后,没有从东门回自家府邸,而是绕道北门而出,想去城北的铁匠铺瞧瞧,那家的师傅手艺一流,打造兵器是把好手,可是人也执拗的很,吕骁几次想让他进宫做事,都被他回绝了,吕骁想要打一把趁手的兵器,只好亲自登门去求。 出了未央宫北门,就是桂宫与北宫,两者都是皇帝的后妃居所,不同之处在于,一个地方住的是得宠的,另一个地方住的是失宠的,北宫便是那郁郁不得志的所在,里面多是一些遭贬谪的后宫女子,汉代著名的艳后赵飞燕就曾住过这个地方。 吕骁走着走着,忽觉头顶有什么东西飞了过去,抬头一看,什么也没瞧见,耳边却突然响起啪嗒一声轻响,回望不远处的地上,原来是一个鸡毛毽子,这时节已经有了毽子,几枚铜钱将束好的鸡毛一扎,就成了,时称为“抛足戏具”。吕骁捡起那鸡毛毽,随脚一踢,毽子越过高大的宫墙,飞进北宫,正要离去时,墙内忽然传出一声女子的惊呼,吕骁脚步为之一滞,心道自己力大,该不会把毽子踢到房顶上了吧? 反正闲来无事,他纵身一跃,攀上了宫墙,这北宫不比桂宫,纵是多看几眼也没所谓,吕骁放眼望去,果然那鸡毛毽被自己踢到了房上,准确的说,是一个攒尖四角方亭上,亭子不大,下面有潺潺溪水留过,溪边栽种着几株桃树,景色倒是怡人。 亭边桃影摇曳,吕骁这才发现有人在围着四角亭打转儿,仔细一看,只见那人挽着松散的垂髻,身着妃色襦裙单衣,柳腰款款、不盈一握,裙裾微提、轻摆,尽显女子柔美的身段儿,一准儿是这北宫里的嫔妃了,只是不知是哪一位。 吕骁上下打量的时候,那女子正在为亭上的毽子发愁,她先是找来一根竹竿,往亭子上划拉,可是毽子在方亭内侧,那竹竿又不能打弯儿,怎么也够不到,她扔下竹竿,试着抱紧亭柱向上攀爬,不过这亭柱滑不溜秋的,寻常农家小子也难爬上,她一个深闺弱女子就更不用说了,试了几次都是刚爬上一点,身子便哧溜一声滑了下来,在墙上观看的吕骁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女子听到笑声,转头看向高墙,见是陌生男子,娥眉轻蹙,揪着胸前衣襟后退了几步,吕骁暗笑:我可不是采花大盗。他遂即起身,顺着高墙绕到亭子附近,而后长身一扑上了方亭,取了毽子又轻身跃下:“喏,你的” “是你!”两人异口同声的喊道。 原来那女子竟是伏寿,方才离得远,吕骁和伏寿都没看清对方的容貌,此时到了近前,才发现对方不是陌生人,俱是瞪圆了双眼。 吕骁把毽子递给她,她接过后双手放在胸前,这么一勒,愈发衬得那胸脯浑圆曼妙了,吕骁自然而然的把眼珠子甩在了上面,伏寿见他目光如此放肆,羞赧之余微含怒气,转过身子道:“那日,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顺手施为,不必挂怀。”吕骁随口应答,心神已被她柔美秀丽的容颜夺了去,那在病榻上,吕骁没有细看,不想竟是如此妖娆的一个美人,话说回来,若不是这种天生尤物,又怎会以十岁的童龄被选入宫里?也不知刘协是怎么想的,这么一个美人,他动也不动地放进了北宫,打算冷藏保鲜吗? 伏寿自从吕骁入了长安那年起,就被打入了北宫,五年来幽幽独处,除了太监宫女,没见过几个正常人,何况是这么俊逸的青年男子,被他这么一看,心口扑扑直跳,若不是她强按着,那怀中的小兔子,几乎就要跳出来了,正自慌乱时,背后男子道:“你怎么独自在这玩耍,也没个宫女来陪,怪孤单的。” 吕骁随口一句话,点到了伏寿的痛处,她双眼一红,泪水几乎夺眶而出,这时吕骁已经走到了她身前,见她泫然欲涕的可怜模样,立时便猜到了七八分,张口笑道:“别哭,我陪你玩还不成吗。” “谁要你陪,我自来孤家寡人,和风而来、葬雪而去,天地间最清静的便是我了”伏寿越说越是凄苦,话到最后,竟哽咽在了喉头。 吕骁见她硬逞强,脑子一转,嘿嘿笑道:“既然如此,仙子怎不乘风归去?” “我早晚要去的,说不准用不了两年,就去了” 吕骁大喇喇地坐在亭边,故意一叹:“依我看,你是去不了了。” “怎的?” “沾染了我这世间第一俗物,你既不清静,也不孤寡了,天宫怎还会收你?” 伏寿听了心中一甜,面上却是不屑:“你何德何能,敢称天下第一俗物?” “你又何德何能,敢称孤家寡人,真正的孤家寡人在那边呢!”吕骁手指未央宫。 伏寿终于破涕为笑,屈身一个万福,道:“多谢殿下宽慰,五年得此一笑,来日回望也不全是遗憾了。” 说罢,哀凄之情又攀上了面颊,聚在眉心,凝成了一个川字,别有一种令人神伤的美感,吕骁呆看了片刻,拍拍衣上尘土,道:“这天下最美的愁容,我可欣赏不来,不如让它散去的好。” 好字刚落下,吕骁双脚一夹,鸡毛毽飞上半空,他轻巧地一踢,鸡毛毽划了一道优美的弧线,落向伏寿,他见伏寿还在发愣,便喊道:“接着,在谁那儿落了地便算谁输!” “啊?” 伏寿手忙脚乱地提起裙裾,去接那月老编织的鸡毛毽。 第三十八章 闲逗趣错失良讯 那日以后,吕骁时常路过北宫,瞄个没人的空子,便腾身翻进宫墙与伏寿玩耍,伏寿得了这个玩伴,性情渐渐开朗起来,每日望着宫墙翘首以盼,看到吕骁从墙下跃下,成了她一天中最欢喜的时刻。 某天傍晚,吕骁缓步独行,朝着城北的铁匠铺走去,他让铁匠铺老师傅制作的武器,已经打造好了,晌午那铺子里的学徒就来送信,让他前去一观,如不满意,再回炉重铸。吕骁闲逛西市的时候,曾亲眼见过那老师傅铸剑,对他的手艺钦佩的很,要知道,汉代已经是钢铁的时代,各种熔炉和鼓风设备已经广泛应用于冶铁,以叠铸法打造的环首刀,不但坚固耐用,还独具美感,冰冷的锋刃,让吕骁有种想要砍杀一番的冲动。 到了铁匠铺,只见木门外挂着几柄新铸的环首刀刀片,被夕阳一照,泛起乌黑锃亮的光泽,门内一个花白胡子的老汉,大敞着衣襟,对着石台敲敲打打,挥汗如雨,他就是吕骁口中的老师傅,姓孔,名叫孔盛,吕骁每次念到他的名字,都想多加一个字,孔圣人。 若打铁铸器也有圣贤一说的话,他孔盛即便不是圣人,也跑不了一个先贤的美名,可惜这时节工匠地位不高,当权者召之即来、挥之即去,除他之外,被埋没民间的高手恐怕大有人在。 吕骁进去招呼道:“孔老,我的兵器打好了?” “啊,原来是殿下,好了好了”孔盛把吕骁带进后院,院中草棚下立着一杆丈八长的冷兵,尖端长有三尺,杆部一丈五,以桑拓木制成,外层浸了麻油,正在晾晒,乌亮的光泽已经开始显现出来,这就是他要打的兵器——长槊! 长槊起源于汉代,不过这时重骑兵和马蹬还未普及,类似于长槊的重型武器,只有个别力大的人物使用,比如张飞的丈八蛇矛,就是长槊的一种。吕骁先随马超习练钩镰枪,又师从吕布修习戟法,两者都能自由挥舞,可是向往马上生涯的吕骁,最喜欢的还是长槊,它横扫战场、飞卷人群的豪迈气势,着实让吕骁神往不已。 “可能一试?”吕骁看向孔盛。 “殿下请。” 吕骁大步走过去,提起朔杆微一掂量,果然不轻,要是放在五年前,他可能提都提不动,现在他身子已经长成,这点份量对他来说,不过小菜一碟,他上下摩挲了片刻,忽然转身一个劈刺,凌厉的风声,将院中观看的小学徒吓了一跳,被他气势所慑,竟蹬蹬后退了几步。 吕骁越舞越顺手,持着长槊在院中来回奔走,劈、盖、撩、冲一一试演着马上槊法,最后横身一扫,槊锋划过四根木桩支撑的草棚,那草棚却纹丝未动,吕骁收回长槊,复又轻轻一点,草棚轰然倒塌,小学徒看的目瞪口呆,已经退到院子外面的孔盛,拍手赞道:“殿下好身手,老朽奔走半世,还没见过几个能在马下如此挥舞长槊的,殿下算一个!” “孔老过誉了,在下所逞的只是匹夫之勇,算不得什么,倒是孔老这技艺,才当真值得称赞。” 孔盛听他赞美自己的铸器工艺,老脸顿时笑开了花,这祖上传下来的手艺活,他平生最是引以为傲,适逢知己,哪能不饮上两杯?叫小徒弟搬来新酿的果酒后,两人开怀畅饮,不久叙起了闲话,吕骁问他可是关中人氏,他轻叹一声,摇头道:“老朽家在南阳,黄巾之乱时,家里也遭了战祸,老朽牵挂一家老小,不愿为贼众所用,便拖着这一大家子,逃到了关中。” 吕骁略一思索,又问:“你们南阳孔氏,好像是祖传的冶铁世家,可是你们这一支?” “殿下识得老朽祖上的人?” 吕骁摇头:“只有耳闻。” 孔盛想及祖上为汉室效力时的辉煌,再看现在家族离散,人才凋零,不免老泪纵横,吕骁有心收服他重新为汉室所用,便劝慰道:“孔老不必伤怀,如今既到了关中,重起一脉再续祖上辉煌,也不是难事,而且现今关中正需要孔老这样德高望重的人,来主持兵器甲胄事宜” 孔盛打断道:“殿下不必再多费唇舌了,老朽这一辈子半世打铁,打的铁胚火花四溅,半世被铁打,打的家人四处乱窜,兵祸一事,已经见的够多了,老朽不想自己造出来的兵甲,再来祸害我的儿孙。” 听他说的动情,一向能言善辩的吕骁,竟是无言以对,看来这事多半要黄了,吕骁又闲谈了几句,便想告辞,临行前嘱托他再打一把长戟,一对马蹬,马蹬的图纸他留在府中,让他闲时去取。 还没走出后院,孔盛忽然叫住了吕骁,道:“殿下年纪虽小,我这老头子却中意的很,以后但有所托,我南阳孔氏自当效命,不过只限于殿下一人,那未央宫中的小子,哼非是老朽话狂,我看他成不了事!” 这老头的直率,差点惊掉了吕骁的下巴,看来打铁多年,他吸收了不少铁元素啊,临到老了,说出来的话也是一锤一个印儿,响铛铛的! 感慨了一会儿,吕骁提着新铸的长槊,兴奋地踏上了回家的道路,这个家,是他真正的家,父母所在之地,他要去跟吕布显摆显摆自己的新武器,吕布的宅邸距离西市不远,当年拿下潼关时,他亲斩逆贼郭汜,立下了大功,可是献帝只封了他一个正三品的平西将军,为此,他很是郁闷了一阵,还曾在刘协面前发过牢骚。 话说吕布和刘协早就是老相识了,诛灭董卓后,他就被刘协封了奋武将军,总领长安兵马,不久又进封温侯,假节,仪同三司! 假节是什么?节是皇帝能行使的权力,假节,就是能代替皇帝下达军事命令,凡是他军中的人马,他想杀就杀,根本不用和刘协打招呼,看哪路诸侯不顺眼,他想打就打,刘协根本阻挡不了他,这已经快接近武将的最高规格了。同时,他还享有三司的待遇,因为他可以“仪同三司”,而三司就是三公,现在的吕骁都没他风光,可是后来他被李傕郭汜俩人赶跑了,四处投靠,那官职头衔也等于白瞎了,这回重又立下功劳,你说刘协该怎么封赏他呢? 刘协脸皮也是不薄,直接当董卓那事没发生过,另起炉灶,给了个新官,这次当然不可能有很高的封赏了,因为上面有吕骁的弘农王顶着呢,吕骁也不好开口帮忙,这官根本没法封,总不能把刘协一脚踹下去,对吕布说:来来来,你坐! 撇去旱河相救,以及亲授武艺的恩情,吕骁才发现,吕布实在是太天真了,发牢骚?这不是一个征战多年的老将应有的作为。 从角门拐进吕府宅院后,吕骁一眼就瞧见了吕布,他上半身钻进辎车里,似乎正在忙活着什么,吕骁拿槊杆捅了捅他,笑道:“温侯这么体恤下人啊,套车这种事也要亲力亲为。” 吕布回头一看是儿子,随口道:“你娘在家呆得闷了,想去西门外转两圈,下面的褥子太薄,怕膈着她。” 啧啧!这么体贴,吕骁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吕布转头又去车里忙碌,竟没看见吕骁手中的武器,吕骁忍不住又捅了捅他,吕布怒了:“平时叫都叫不来,现在又黏着我做什么?” 吕骁晃了晃手中长槊,吕布不禁双眼一亮,抢过长槊上下抚摸了一番,看他那轻柔的动作,怕是对美人儿也没这么温柔,他又把鼻尖凑上去闻了闻,点头道:“嗯,刚出炉没多久呢,手艺不错,在哪打的?” “跟我比划比划,我就告诉你!” 吕布把长槊甩给他,轻蔑的一笑:“小贼,你早已大败了三百回合,还要自取其辱吗?” 最近吕骁跟随吕布习练到了戟法的精深之处,越练越觉得吕布技法可畏,早先还能侥幸赢他几场,最近是天天打、天天输,他都快被打的抬不起头来了,吕布这一刺激,他喜获新兵的快感顿时跑了个无影无踪,不禁撇嘴道:“当年咱们第一场较量,我就赢了你,打到最后,我还是会赢你,不信打打看!” 吕布不屑与儿子争辩,转移话题道:“曹操要来长安了,你还有闲心在这乱晃。” 吕骁一惊:“他要来长安?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你这些天干嘛去了?” 这些天,吕骁一直在北宫厮混,在那一呆就是大半日,北宫虽然是冷宫,却不是他能明目张胆地进出的地方,只能偷偷摸摸地翻进去,这事他谁也没说过,因此也没人找得到他,曹操西来长安的消息,他自然不可能知道。 吕骁又细细问了吕布几句,这才知道曹操此行的缘由,这几年来,东都洛阳一直是废墟一片,俨然快要变成废都了,百姓也散的七七八八,曹操平定徐州之后,便着令荀彧等人带兵西进,将这一废都拿下,一番整治之后,效果颇为显著,东都隐隐有些复苏的迹象,曹操便上表请封,吕骁和刘协商议过后,敕封他为骠骑将军,暂领兖州、徐州及洛阳兵马。 汉代骠骑将军位同三公,吕骁已经给足了他面子,不过这个面子可不是白给的,随着敕封诏书一块送过去的,还有一道北讨袁绍的命令。 第三十九章 同乘车贼凶又至 吕骁这么做,无疑是在挟天子以令诸侯,然而事到眼前,容不得他有丝毫的妇人之仁,助天子成就明君固然重要,但也得先保住天子再说,倘若放任曹操肆意壮大,来日受他威胁的,不是关中,就是冀州,还是让他们先打一阵的好。 在那道征讨令上,吕骁历数了袁绍十大罪状:自立一方,不按时缴纳朝贡;放纵族亲,行称帝逆事;教子不严,使其于营中狎妓 这时节,没哪个诸侯会给皇帝缴纳赋税钱粮,第一条就是屁话,行称帝逆事的,自然是袁绍的族弟——袁术,不过这跟袁绍没一点关系,他们两兄弟不合,早已是世人皆知,至于营中狎妓,说的就是他二儿子袁熙了,这可怜孩子死的冤枉,吕骁现在还扒拉他的罪状,简直是在掘坟鞭尸。 吕骁乌七八糟的凑了十条罪状,扣到袁绍头上,上次发勤王令便是拿他当冤大头,这次又是他,他已经快变成吕骁的出气筒了,连吕骁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心中默默地为他节哀:谁让你姓袁呢,既然姓袁,就再受一次冤吧。 征讨令一出,曹操就开始调动兵马,吕骁在长安听得消息,知道他不会乖乖去打袁绍,估计是在做样子,也没多加理会,谁知这还没过多少天呢,他竟然跑长安来了,他要干嘛? 吕骁心中很是不解,难道曹操就不怕我把他扣下来,一刀咔嚓了? 不管怎样,还是亲自去看看的好,到时候自然就知道他的目的了,吕骁说着就要离开,吕布叫住他:“既然来了,就去后堂看看你母亲吧。” 徐氏身子大好之后,吕骁还没来看过她,便把长槊扔到一边,走去后堂,还没进门他便喊道:“娘,骁儿来看你了。” 满以为徐氏会欢天喜地的将自己迎进屋里,哪知里面根本没人应,吕骁心中狐疑,快步走了进去,怪不得徐氏不应,屋里有外人,吕骁暗骂吕布大意,明明这里有外人,也不给自己说一声。 此时陪坐在徐氏塌边的,正是伏寿,前些日子两人中了川乌之毒,徐氏在伏家小住了几日,二女年龄虽然相差不少,但都是喜静不喜动的人,聊起来倒也投机,尤其是伏寿,在宫内无人解闷,忽有一个大姐姐陪她聊天,心中很是欢喜,还打趣说:不是有缘人,怎能共聚鬼门关?于是两人私下里便以姐妹相称,后来徐氏病好,便离开伏家了,伏寿也回了北宫,认识吕骁,便是在这之后。 吕骁的出现,勾起了伏寿对外面世界的渴望,这日,她在宫里左等右等,不见吕骁来陪,便试着偷偷摸出了宫去,按说嫔妃不能随意出入宫禁,可一个宫门要是几年也不见什么动静,还会有人小心把守吗?显然不会,伏寿轻轻松松的就出了北宫,她没敢回家,就径自往徐氏这里来了。 三人这意外的再会,表情俱是精彩至极,徐氏面色慌乱,手指掐着衣襟,骨节都发白了,伏寿看看徐氏,再看看吕骁,眼中满是迷惑,吕骁还好,只在刚进门的那一刻愣了下神儿,很快便恢复了镇定,笑问道:“伏贵人回家省亲吗,身子可大好了?若有什么不舒服,我义母这里还有几副药,伏贵人不妨拿回去。” 说罢,吕骁朝徐氏看去,想让她去拿药,顺便走开一会儿,徐氏没有领会他的意图,伏寿倒是领会的快,打趣二人道:“早些年就听说自己在弘农有个乳母,难道殿下的乳母也是吕夫人吗?” “贵人想要,送与你也无妨。” 伏寿娇声道:“我可不要,殿下的娘亲认了我做妹子呢,现在我可是殿下的姨母,放着这等好便宜不占,岂不亏了?” 吕骁愕然,遂即大笑,二女也笑起来,又闲聊了片刻,吕骁感觉已经把伏寿糊弄过去了,便找了个借口抽身离开,伏寿也说要走,请吕骁相送,吕骁辞别徐氏,和伏寿一同走往前院,路上问她怎么跑出来了,她美目瞋了吕骁一眼,说你不来找我、我便来找你喽,吕骁情知她是胡诌,还是忍不住一声苦笑。 既然要把伏寿送回宫去,就不能大张旗鼓的出门了,她毕竟是皇帝的妃子,被认出来了肯定要遭人闲话,吕骁问吕布借了辎车,两人坐进车中,帷盖一放,出了吕府。 车马赶的急,一路上颠簸不断,车中二人不是你撞到我肩上,便是我跌到你怀里,不过他们这些天早就熟识了,也不觉得尴尬,辎车转弯时,伏寿一个不提防,头碰到了车辕上,痛的她抬不起头来,旁边吕骁幸灾乐祸地大笑,那副没心没肺的嘴脸气坏了伏寿,伸出粉拳就打,吕骁抬手抓住,定定地看着她。 “看什么?”伏寿美目流转,薄怒含瞋地斥道。 “看我的俏姨娘到底有多俏。” 被他这么一挑逗,伏寿脸上红霞直映到脖子根儿里:“既知是姨娘,还敢轻薄,色胆包天的小贼!” 伏寿不知道,这种话就像干柴堆里的一个火星,瞬间就能点燃一个男人最原始的欲望,此刻,吕骁的双眼就在燃烧,他抓住伏寿的手大力一拖,伏寿娇呼一声倒进他怀里,下一刻,那娇艳欲滴的樱唇就被他含住了,伏寿呜呜扭动,不过片刻,她徒劳的挣扎就变成了羞赧的迎合 情到浓处心淌蜜,伏寿被吕骁一番拨弄,禁不住口干舌燥、娇喘连连,身下的颠簸也变得舒服起来,似被弹上了云端,双臂揽的愈发紧了,吕骁有美人在怀,心中也是一片火热,若非地方不对,他几乎要提枪上阵了,恰在这时,耳边响起一声轻微的异响,那声音好熟悉,他将迷乱的脑袋从伏寿颈间抬起,拉开前帘一看,车夫没了! 原来那轻微的异响是箭声,有人射死了车夫! 吕骁登时心中一凛,搂紧伏寿趴在车中,伏寿还以为他要行那巫山之事,连呼不要 咻咻咻 道路两旁的弩箭噼里啪啦一阵对射,辎车几乎变成了马蜂窝,木屑乱飞,车盖已经被射飞了出去,不一会儿车轮也被射烂了,辎车轰然倒塌,套着缰绳的马匹惨叫一声,被拽倒在地,道旁行人见此惊变,四散逃窜,长街乱成一团,那批伏在两旁的弓弩手冷静地搭弓上箭,准备第二轮齐射,看来车中的人不死透,他们势必不会罢休。 在这上箭的一隙,坍塌的辎车中猛然跃出一个雄武少年,飞奔向左侧的弓弩手,看他狂奔的架势,风也难及,对面那弓弩手见他朝自己奔来,手上一滞,正要躲闪,已被他飞身扑中,两人犹如一颗凌厉的石弹,射烂了街边商铺的门窗,砰地一声,双双滚进屋内,附近刺客举弩来援,吕骁却已不见了,只余那人倒在地上,颈间插着一根玉簪,人早断了气。 其中一个蒙面刺客查看了下附近地形,作势包抄,对面弓弩手便也赶过来,分做两队,合围逃逸的吕骁,这时,旁边铺子里忽有响声传出,一刺客推门而入,梁上一支弩箭厉射而出,洞穿了他的左目,由于射入过深,那刺客顷刻间便丢了小命。 同伴凛然,低声道:他捡了咱们的弓弩,小心! 众人点头,弓腰前行,包抄到店铺后院,其中一队埋伏在院外栅栏处,另一队分作两排,前面三人抽出环首刀,弓腰探路,后面三人举起弓弩,直立行走,眼神四处乱瞄,刚走至小院中央,有几只鸡咕咕叫着跑出了鸡舍,众人立刻攒射鸡舍,一轮过后,那鸡舍就已摇摇欲坠了,手提环首刀的三名刺客缓步走进去一看,里面的鸡笼子正在燃烧,地上扔着几块硝石,显然有人悄悄点燃了鸡笼,又走开了。 三人心叫不妙,赶忙退出鸡舍,刚到门边,草垛里忽然站出来一个人,一箭射死了头前一个,夺了他环首刀,回身横劈,两颗大好头颅飞旋而出,鲜血溅了吕骁一脸,栅栏处埋伏的刺客急忙射箭,吕骁蜷在两具无头尸身后,躲过了这轮密集的箭雨,众人还要再射,那头领模样的刺客低喝:有人来了,快走! “差点把老子射成刺猬,这便想走?”吕骁恨声大喝,刺客不理,依次退往刚才的长街。 吕骁跃上房顶,看到后面落单的,抬手将环首刀掷出,正中刺客后心,余人并不理会,很快便作鸟兽散了,吕骁走过去,脚踩环首刀,压得那刺客惨声嚎叫:“你是谁的人?说出来饶你不死!” 也不知是吕骁掷的太准,还是刺客备有毒药,这句话刚说完,那刺客就死翘翘了,妈的!吕骁一口混着低骂的唾沫啐道了刺客脸上,转身朝辎车走去,这时已经有城中巡卫赶来了,不远处还有几十骑兵朝这飞奔,吕骁定睛一看,原来是羽林军,那领头的将领不用说,定是刘协的老丈人——董承了。 董承前不久才升任羽林中郎将,还是刘协从吕骁这里讨来的,所以他见了吕骁,可谓殷勤备至,不到近前就滚落马鞍,大呼道:“殿下无恙乎?” 此刻的吕骁心情极差,只看了他一眼,根本没搭腔,缓步走到那稀烂的辎车前,只见伏寿披头散发、一脸惊惶,腿上还中了一箭,正兀自咬着嘴唇忍耐,吕骁蹲下,将伏寿半露的掩上,那是中伏前他扒拉开的,伏寿焦急的挪动身体,似乎想跟他说什么,吕骁知道她想说什么,大庭广众之下,皇帝的妃子和弘农王同乘一车,而且衣衫不整,虽然他们后来中伏了,可是相较于后面的事,大家似乎更关心前面的事 吕骁抱起她道:“别担心,先回宫去,诸事有我。” 伏寿微微点头。 第四十章 关中霸主会袁曹 国舅董承好奇的探过头来,看见二人言行暧昧,忍不住唇角一弯,心道:这绿帽子扣的,高!实在是高 吕骁斜瞟了他一眼,他赶忙收回视线,去找了辆辎车,将伏寿送回北宫,对二人同乘一车的事,只作不知,转而问道:“殿下可知道埋伏在此的是什么人?” 吕骁摇头,他虽然不知道刺客是谁,却知道刺客这次埋伏的目标并不是自己,他们二人乘坐这辆辎车只是临时起意,假如没有在徐氏房里碰到伏寿,他和伏寿都不会乘坐辎车,既然如此,刺客的目标就是辎车原本的主人——吕布和徐氏了,想到此处,吕骁心头的愤怒更甚,这伙人在自己眼皮底下,一而再、再而三的肆意挑衅,真当自己这弘农王是摆设吗? 他从破烂的辎车旁捡起长槊,随手揪下一个羽林卫,腾身上马,准备集齐人手,将长安翻个底朝天,看这群见不得光的老鼠还能往哪躲! 董承见吕骁要走,急忙喊道:“殿下意欲何往?陛下已经找你许久,如今曹操和袁绍已快到城外了,殿下还是去见见陛下的好。” “袁绍?”吕骁应声回头。 “不错,袁绍也来了,事前并不曾听曹操提起,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这些天冀州、兖州兵马调动频繁,前日弘农郡有斥候来报,说曹操带了三万兵马,袁绍带了五万兵马,合计八万往弘农进发,不过他们没有攻弘农,而是绕了过去,直接屯兵在潼关外面,两人只带了随从数十,径往长安来了,殿下难道一点都不知道?” 屯兵潼关,到我家门口示威来了?曹阿瞒,不管你打的什么主意,这都有些欺人太甚了! 吕骁拨转马头,一人一骑朝着城东清明门去了,董承得了刘协嘱咐,今日务必要找回吕骁,现今看到了他,怎能再任他离开,连忙带人追了上去,路上碰到吕布,吕布说献帝已经和一众文武去了十里长亭,准备亲自迎接曹操和袁绍,董承懵了,皇帝自己出城迎接诸侯,这也太隆重了些,莫非因为找不到弘农王,才做出如此进退失据的事来? 既然长安城里的文武去了大半,董承也不敢多做停留,和吕布一起赶向城东清明门,吕骁也朝着这个方向去了,想必目的地亦是十里长亭,倒省去他寻找的功夫,吕布听董承说起儿子半路遇伏,心中一惊,打马更急,把董承等羽林卫远远甩在了后面 长安城东,十里长亭。 一众文武拱卫着六驾龙辇,缓缓前行,车中之人,自然是献帝刘协,护在他左右的,一是征西将军马腾,一是马腾之子——马超,马超本想等二弟来了再起行,父亲却执意要先走,马超很是不解,二弟在长安显贵之极,仅次于皇帝小儿,会见诸侯这种大事,怎么把他撂下了? 其实在早朝的时候,马腾就有意撇开吕骁,刘协本想在前殿相迎,马腾执意让天子去城外迎接,言说:如今天子势弱,袁绍、曹操贵为一方诸侯,须得多加笼络。刘协听从了他的劝告,不等找到吕骁,便带人来到了十里长亭,来之前,两边早有斥候互通讯息,曹操等人得知献帝亲自来迎,受宠若惊,加快行程,赶在献帝之前到了十里长亭。 刘协下了龙辇,未见其人、先闻其声,那是一声爽朗之极的大笑,发笑者,是一个高约七尺,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头戴玄色远游冠,身穿朱色凤鸟戏水直裾袍,腰间绦带飘飘,金印紫绶,隐约可见,刘协不等那人走到近前,便笑着迎了上去:“曹将军,一别数年,风采更胜往昔啊。” 曹操庄重的叙过礼,走过去亲热地拉起刘协的手,轻拍着他手背,叹道:“老臣无能,当年没能手刃奸贼董卓,害得陛下多受了这么多年苦,该死该死” 刘协忙要劝止,曹操复又大笑道:“幸而弘农王横空出世,将陛下拯救于水火之中,真是天大的喜事一件,长安平定的消息传来后,臣可是大醉了一场呢,手舞足蹈,被属下好一通嘲笑。” “解缚龙于九渊,饮豪杯于四海!正该动情,如此方不失臣子本份,陛下又怎忍责怪?” 刘协刚要谦虚一番,不想被曹操身边一人抢白了,看他谈吐不凡,便出言问道:“足下是” “微臣荀攸荀公达,曹将军靡下一谋士耳,不值陛下一哂。” 刘协见他五官精致,目有奇光,忍不住暗暗心奇,悄自将这人记下了,然后向曹操身后望去,那也是位老相识,只不过这位老相识不如曹操热情,他就是袁绍!袁绍见皇帝看向自己,连忙疾行了两步,笑着拱手道:“陛下,臣冤枉啊!” 这礼行的毫无诚意,冤屈倒是喊了个十足,吕骁扣在他头上的屎盆子可不少,也不知他喊的是哪一出,刘协想起吕骁以往的行径,心中暗笑,面上却不见丝毫怠慢,上前几步将他拉住,道:“袁使君肯亲自前来长安,朕足感盛情,先前那些误会就让它随风散了吧,二位意下如何?” “正该如此。”曹操一手拉着刘协,另一手把着袁绍手臂,哈哈大笑。 十里长亭中一片和熙,君臣执手交谈,似乎多年未见的老友一般,下面一众文武亲随或有旧识,或无旧识,都在微笑攀谈,马超独个愣在一边,心说笑个毛啊,要打就打,不打各回各家,净说些废话! 儿子在那儿暗自腹诽,老子却在上面谈的欢畅,马腾也凑进了长亭,和曹操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两人声音很低,旁人都不知道他们在谈什么,不一会儿,有人注意到了他们在低声交谈,曹操见有人望来,便大力拍着马腾肩膀,对众人笑道:“我想跟马将军攀个亲,讨他个女儿来孝顺我曹家,他却问我儿子有七尺否,好一个势利将军,真当我曹孟德生不出八尺的来吗?” 众人还以为他俩在那儿窃窃私语什么要紧事,没想到竟是儿女亲事,闻言俱都笑出了声,一边倒的嘲笑马腾小心眼,马腾禁不住众人取笑,老脸一红,摆手道:“不管有没有七尺,这马上功夫却不能马虎,我西凉马家可不要两条腿儿的女婿。” “不要两条腿的,那您这女儿可愁嫁啦。” “莫非要嫁个老虎?那这喜宴可就成鸿门宴了,不知诸位敢不敢去?” 大家七嘴八舌的为他俩说和,说着说着就变成笑话了,其实谁都知道马腾话中之意,只不过这难得的平和气氛没人愿意打破,这里的每个人也都知道,此刻正有八万大军屯居在潼关城下,潼关内也布防了三万关中精兵,大战似乎随时都会开打,但也许永远都打不起来,谁知道呢? 这时,人群中有一人插话道:“弘农王生的高大威武、仪表不凡,马将军既然这么挑三拣四,不妨把女儿许了弘农王算了,还能讨个皇亲做做” 大家见提起弘农王,便在人堆儿里找吕骁的身影,场面一时安静下来,这时候,袁绍一声不屑的轻笑变得异常清晰,也异常刺耳:“哼,他也算皇亲?” “你也算诸侯?” 一声低沉的反问,将长亭内外近百人的目光唰地引了出去,只见不远处,一人一骑禹禹行来,马上少年单手持槊,斜阳正在他背后,将他整个身子罩在金光下,长影早已到了近前,挑动着众人紧绷的神经,大家向阳而立,都看不清来人的面目,但看他那高大的身影,还有说话的语气,早已猜到了来人身份,更无人多言。 袁绍本想走出来呵斥,可是对方驳斥的是诸侯二字,他若是公然喝骂,岂不是亲口承认了自己乱臣贼子的身份?想了片刻,他终于按耐住了自己的怒气,冷哼一声,不再多话。 单骑行到亭前三丈处停下,马上少年并未下马,刘协不禁皱起了眉头,若不是亭内人多,他肯定要走过去询问一番,因为那马上少年就是这几天跑没影了的吕骁。 曹操是第一次见吕骁,但此前对他的轶事早有耳闻,夏侯渊回来后,对他大加褒奖,说他小小年纪谈吐不凡,有雄主之姿,要自己多加提防。自那以后,曹操对他更加关注,这次亲自来长安,未尝不是存了与他一见的心思,然而,亲眼看见了又觉传言不实,眼前这个少年似乎骄纵的很,莽夫一般,和自己心里想的那个少年完全对不上号。 曹操很疑惑 随刘协前来迎接的臣属也很疑惑,五年了,没人见过弘农王发怒的模样,他总是笑吟吟的,说起俏皮话来能让人喷饭,没事总爱在未央宫和长安城的市集里闲逛,为人和蔼,长相也招入喜爱,不然也不会有“嫁郎当嫁弘农王”的传言,可是今天这个吕骁不太一样,大家都知道此刻吕骁的言行举止不合时宜,但没人劝止,因为不管他再和蔼、再招人喜爱,都摆脱不了一个事实。 他是关中真正的霸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