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怕,大师兄在呢[修仙]》 第1章 有诗云:“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昨夜一场春雨,白日便开了杏花满枝,暖日融融,正是叫人心情畅快的好时节。子午镇的茶铺里,一个少年却满脸闷闷不乐,自顾自地坐着,将茶当酒一杯一杯地喝。少年约莫十六七岁,长得面如傅粉唇如点朱,十分俊美,只是眉间一股凌厉之意,不好亲近的模样。 茶小二却不怕他,见他茶壶空了便给他添上热茶,语气熟稔地问道:“叶小哥,又同你大师兄置气呢?” 少年人一听脸上的不快之色更浓了,他哼了一声,端起茶来喝,心道:“谁有功夫同他置气!” 他是茶铺的常客,茶小二惯知他的脾气,张口便想劝他一句“你大师兄也不容易”,谁知眼角一瞥,出口的话就变成了:“咦?叶小哥,那不是你家三姑娘么?” 少年闻言立刻转头,只见一个身穿月白裙衫的女子抱着个小女孩儿急匆匆地跑来,他抓起桌上的剑便冲了出去,叫道:“三师姐,发生何事?” “秋白!”颜如婳神色着急,“方才有个怪人在巷子里伤人,我救了这孩子追出来却不见啊呀!在那里!” 叶秋白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一个脸色惨白的人摇摇晃晃地走着,伸手要去抓一个男子,那男子浑身都是血迹,捂着肩上的伤处走得跌跌撞撞。眼见又要伤人,叶秋白来不及问颜如婳到底这人怎么怪,他飞掠上前,手中长剑一横便挡住了怪人的去路,喝道:“这位大哥已经遍体鳞伤,阁下与他究竟有何深仇大恨,竟要夺人性命?” 他说完便瞪了怪人一眼,谁知这一眼看去,心头便是一惊——这怪人眼珠浑浊,倒像个瞎子一般! 那怪人面无表情,仿佛看不见叶秋白,猝然一爪子袭来,精准地抓向叶秋白的心脏。叶秋白一惊,足尖一点后退半丈,喝道:“阁下再不住手,休怪我不客气了!” 坏人却无动于衷,伸直了双手便往他心口抓,叶秋白眉间闪过一丝凌厉之色,足尖顿地飞身而起,旋身一脚将坏人踹飞,狠狠地砸在街道旁的摊子上。他飞掠追上,“呛”的一声长剑出鞘架在怪人脖子上,喝道:“还不住手?” 怪人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竟然不怕叶秋白手中利剑,依旧站起来伸直了双手往他心脏处抓去。叶秋白一惊,生怕手中剑当真割断了他的脖子,不由自主地将剑后撤,同时又是一脚踹出。 “哗啦——”怪人砸在路边的猪肉摊上,胳膊正好对着钉在砧板上的砍刀,嘎啦一下便扭曲了。 “喂,你没事吧?”叶秋白一慌,忙跑过去查看,“你的胳膊” “秋白小心!”娇喝传来,一道彩练飞来将怪人牢牢绑住,颜如婳双手抓紧锦缎,神色愤怒。“你这怪人,做什么对我小师弟动手?” 坏人被裹在锦缎里,动弹不得,眼睛依旧浑浊,嘴里发出“嗬嗬”的声响,倒像个疯子一般。叶秋白与颜如婳对望了一眼,双双疑惑,正在此时,另一个声音响起。 “小如,秋白,你们又” “二师兄!”颜如婳打断他的话,“你快来看看,这人好古怪,就知道伤人,同他说话也不应,不知怎么回事。” 云子意一听便将到嘴边的话给吞了,赶紧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这人哪来的?” “不知道,刚才他追着个人”颜如婳思索着,目光转了一圈,落在一人身上。 “咳咳”方才被怪人追的年轻男子一手按着肩上的伤口,一手捂着口鼻,边咳嗽边走了过来,说道:“多谢两位少侠出手,这是山中的一个野人,毫无人性,只知道掏人心肝吃,若不是二位少侠仗义相助,我已经死在他手里了。” 周围的人登时吓了一跳。 “哎哟!怎么是个吃人心肝的野人?莫不是说假的吧?” “这人方才确实不怕疼也不知道住手” “那可怎么办呐!” 众人的纷纷议论还没完,忽然那坏人抽搐了两下,身子一僵,跟个石头人一样直挺挺地倒下了,磅的一下砸在地上。 “呀!”颜如婳吓了一跳,忙跑了过去,叶秋白比她快一步,一手拦住她一手探向怪人的鼻息,然后脸色一白。“三师姐,他死了。” “怎会如此?”颜如婳大惊,“我看看。” “姑娘,不必了。”那年轻男子又道,“此为山中野人,受不得市井之气,乃是自己死的,与二位无关。多谢诸位,这野人的尸首便由我处理吧。” 他肩上还带着伤,浑身都是血迹,却就着裹紧的锦缎将怪人尸首一绑,一脚深一脚浅地拖走了。 “哎”颜如婳叫道,“这位大哥,你身上的伤” “不碍事。”年轻男子一笑,指了指旁边,“两位不如想想怎么善后?” 善后?什么善后?叶秋白和颜如婳对望了一眼,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同时叫道:“糟糕!” “呵呵不糟、不糟。”茶铺掌柜的一手算盘一手账薄,熟练得很。“三位,咱们走吧。” 方才还英姿勃发的少年少女登时垂头丧气起来,老老实实地跟着掌柜的走,几人穿过街道,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宅子前。 停下脚步,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谁也不敢出声,最后叶秋白一咬牙将大门推开,叫道:“大大师兄,我们回来了。” 院子里有一棵极大的槐树,正房的大堂关着门,里边传来一声轻淡如烟的回应:“嗯。” “那个大大师兄”叶秋白硬着头皮道,“我们” “呵呵萧公子,我又来啦!”掌柜的大声道,“你家三个小的,这次只砸坏了三个摊子,总共才三百两银子,不多、不多!” “砰!”大堂的门瞬间被打开,一个身穿紫衣的男子脸色铁青,怒道:“什么?又砸了乡亲们的摊子?” 第2章 萧衍之亲自将掌柜的送到门口,又好声好气地道了别,回头关上门往大堂当中的太师椅上一坐,面如寒霜。 三个小的已经乖乖跪在面前了,叶秋白还熟练地将鞭子双手高举。鞭子是新做的,六根柳条,四根柳条那支前天才被打断了。 萧衍之抓过柳条就往桌子上狠狠地打了一记,“啪”的一声,桌上的香炉也跳了三跳,三个小的更知道自己犯错了,齐齐低下了头。云子意小声道:“大师兄,我们错了” “错了?每次都是知错了,你们改了吗?”萧衍之骂道,“跟你们说过多少回了?不许在街上惹是生非!别人家摊子上的货是风吹来的?咱们家的银子是摘树叶摘出的?我的话你们都当耳边风了是吧?” “大师兄,其实这次”颜如婳绞着手上半残的披帛说,“是我” 萧衍之一听更是气得将鞭子连敲桌上三下,痛心疾首道:“小如,你竟然也跟着两个混小子闹?” 颜如婳一听这语气便知自己令大师兄失望了,眼圈登时便红了。叶秋白看得清清楚楚,挺直了腰杆便道:“都是我惹出的祸事,你要罚就罚我一个,好好地骂三师姐一个女孩子做什么?不就是些钱吗?我以后赚给你!” 萧衍之被他气得都笑了,“不就是些钱?我告诉你小崽子!去年春天大旱,现在买一个你这样大的青壮小子也不过一两银子,你把自己卖三百回赔给我?” 叶秋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这个守财奴! “哟,还敢瞪他?真是翅膀长硬了就忘了鞭子的滋味!”萧衍之气得脸都白了,鞭子也不要了,直接手掌拍着桌子,骂道:“一个两个不省心的东西,长到十七八了还是这样,当真气死我了!都给我跪好了!先在祖宗牌位面前跪一个时辰,然后小如去绣一副百鸟朝凤给人家绸缎铺子送去,子意去城南张家把那只饿死鬼给抓了,小白” 叶秋白立刻道:“别叫我小白!” 萧衍之本来还有些犹豫,这会儿直接咬着两个字清清楚楚地说:“小白你给我跪好了!哼!一个两个不省心的东西!”语罢一甩袖子回房间去了。 他一走,三个小的都松了口气,从原本直挺挺跪着变成了弯腰弓背地坐在腿上,对着条案后边一排排没写字的木牌位。据说那是门派列祖列宗的牌位,没见过谁家牌位连个字都不写的。 云子意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心有余悸道:“幸好只是骂一顿。” 颜如婳道:“大师兄哪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只顾着敲桌子,这次是没用上修为,不然的话这黄梨花木的桌子又要散架,下次直接换石桌得了。” “哪次都是雷声大雨点小?”云子意嗤声,“敢情被打得鞭子都断了的不是你!这次若不是秋白也掺和进来,你看大师兄怎么打人吧。” “二师兄!”颜如婳忙制止道,而已经来不及,叶秋白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一声不响地往外走。 “你看吧。”云子意不阴不阳地说,“大师兄说要罚跪一个时辰,也就是他能哼一哼转身就走,换我们俩,早打断腿了。” “二师兄,你就不能少说两句?”颜如婳无奈地叹息道,“从小到大,大师兄打过我们才几次?哪次不是我们犯了大错?你耿耿于怀的打断鞭子那次,也不过因为鞭子老旧了,自己断掉的?你也没伤着不是么?” 云子意并不服气,“小如,别说你没察觉,大师兄就是偏心小师弟!你看哪次秋白犯错了他舍得打?说一句重话也舍不得。” 胡说八道!叶秋白跪在走廊里,心中愤愤。从前或许大师兄念他年纪最小,偏心过他,现在不过是 这念头一划过脑海,叶秋白的心便仿佛被人握住了一般。 半年前那件事之后,大师兄心中对他不过觉得愧疚罢了,哪里来的偏心?没见大师兄正眼都不肯看他多一眼了么? 叶秋白心中一阵酸楚,不愿多想,默默地在走廊里跪完了一个时辰。走廊不比大堂里,还有蒲团给他垫着,一个时辰跪完,即便是已然炼气入体的他也有些受不住,站起来时一个踉跄摔倒了。 “来,小如。”大堂里传来云子意的声音,“你还能站着吧?” “嗯,我没事,二师兄,我也是炼气入体的人啦!” 这动静听着像是二师兄要扶着三师姐走出来的架势,叶秋白不愿他们知道自己在外边跪了许久,赶紧忍着疼站了起来,一个掠身飞过墙头出了门。他落在围墙外,努力不去想家里那乌七八糟的事,只一边揉了揉发疼的膝盖,一边一瘸一拐地往街上走。 城西的破庙里,男子正在打坐调息,刚走了一个周天将气息调匀了,忽然脖子上一冷,一柄剑便架在了脖子上。 “别动。”少年的声音清扬却又冰冷,“我打不过你却还能一剑杀了你!” 他自小在子午镇长大,十多年胡闹过来的,对子午镇哪里能藏人再清楚不过,稍微一找便能找到这人的藏身处。 男子一惊,不敢动一下,讪笑道:“少侠饶命,我身上什么财物都没有,几颗中品灵石,你要的话就那去吧,只求少侠绕我一命。” “呸,谁稀罕你什么中品灵石?我且问你,白天那个野人什么来头?”叶秋白冷冷道,“我随大师兄修炼十二年,还未听说有什么野人受不得市井之气的,只知道某些不祥之物受不得生人气,到了阳气足的地方便会自己消失。” 男子张嘴想说话,忽然一阵破风声传来,一粒石子轻轻地打在剑上,叮的一声将剑身荡开了。叶秋白登时警惕,横剑在前,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男子得以脱身,立刻便掠到了旁边,手腕微动,那颗荡开剑身的石子忽然从地上跳了起来,不轻不重地打在他的手肘上。男子手臂一麻,竟是不能动弹。 一个紫衣人不紧不慢地走了出来,拢袖、拱手、行礼,一派彬彬有礼。“小师弟多有冒犯,在下先赔个不是了。” 第3章 叶秋白听这声音便愣了一下,叫道:“大师兄?” 萧衍之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他一眼,那神态分明在骂:不省心的东西!随即目光注视着前方的年轻男子,微笑着重复道:“我这不成器的小师弟多有得罪,万望见谅。” 男子暗中动了动手腕,只觉得半个手臂仍在发麻,便也客气地回礼道:“阁下不必在意,令师弟也不过一时误会罢了。” “多谢兄台不计前嫌。”萧衍之微笑道,目光落在男子肩上,语气关切:“兄台可是受伤了?我家三师妹略懂岐黄之术,若是兄台不嫌弃,请到舍下歇息,略作调养。” 男子正巴不得找到个地方躲藏,拱手道:“兄台雪中送炭,在下便却之不恭了。” 萧衍之笑了一笑,又拱手道:“在下萧衍之,这是我不成器的小师弟叶秋白,还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在下卓石。”男子回礼,做了个请的手势。 萧衍之便给了叶秋白一个“还不带路”的眼神,叶秋白回了他个白眼,将剑收回鞘里,走在前边,不多时便回到了家。 颜如婳守大堂上,苦唧唧地绣着她的百鸟朝凤图,一见多了个人便将针线放下迎了出来,吃惊道:“咦?这不是白日那位大哥么?大师兄,秋白,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还不是秋白。”萧衍之横了叶秋白一眼,“还不回房去?小如过来,卓兄受伤了,你看看。”语罢又对卓石道:“这是我三师妹颜如婳,家里还有个二师兄云子意,现下只怕出门去了。” “颜姑娘。”卓石客气道。 “卓大哥。”颜如婳点头,抬手道:“卓大哥请坐,让我给你看看肩上的伤。” 卓石抬头看了颜如婳与萧衍之一眼,将上身的衣服解开,露出肩上的伤。只见古铜色的皮肤上四道皮肉翻滚的伤口,伤口附近敷有草药,但基本没用,黑血还是丝丝渗出来。 “你敷的这些草药对付一般的刀剑伤有用,但这伤口有毒,所以流血不止。”颜如婳将药箱取来,道:“要清除余毒估计会有些疼,卓大哥,你且忍着。” “不碍事,你就放开手来吧。”卓石问道,“颜姑娘,我伤口上中了什么毒?厉害么?” “我我也不知道呢。”颜如婳俏脸一红,“不瞒你说,我也是第一次见到中毒的,平日里只为师兄弟们处理些跌打伤,不过卓大哥你放心,这毒我是能解的!” “嗯。”卓石眼中的防备不禁松懈了些,点头道:“有劳姑娘了。” “卓大哥客气了,你是大师兄带回来的人,我当然要尽力。”颜如婳将药粉倒在他的伤口上,将卓石疼得浑身打颤,又赶紧将伤口包好。“行了,卓大哥,我先带你去客房,待会儿给你热些饭菜送去。” 卓石道了声有劳,随她到客房去了。黑夜里,月白裙衫的女子身形袅娜,手里捧着一盏油灯,步态轻盈地走着,身后的男子半张脸都在夜色里,看不见神色。他们自然也不曾知道,黑夜中还有另一双眼睛在盯着,不过这眼睛还没盯上半刻钟就被人提起了衣领子。 “唔!”叶秋白挣扎,这屋子里敢提他衣领子的只有一人,然而挣扎也是无用,他一路被提到了熟悉的房间。 萧衍之将他放在床边,责问道:“大晚上不睡觉,觊觎什么美色呢?那边一个糙汉子,看什么看?” 谁觊觎美色了?那一块干瘦的腊肉看不出哪里值得觊觎的!叶秋白回瞪了他一眼:“那个卓石有问题你看不出来?他肩上的伤根本就是尸毒!” “那又怎样?”萧衍之凉凉地问道:“他咬你了你么?你管他中的是尸毒还是蛇毒?” “你平时教导我们要见义勇为!”叶秋白忍无可忍地跳了起来,咬着牙低声道:“你明明知道尸毒都出现在活尸身上,今天莫名其妙死了的那个怪人很可能就是只活尸,镇上都是普通人家,若附近当真出现活尸,你叫他们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萧衍之应道,将自己的外袍除了,下巴抬了抬,道:“准备睡觉。” 叶秋白被气得头脑发胀,只当他撵人,站起来就走。 “站住。”萧衍之勾住他的衣领将他拽回床上,“外袍脱了,往里面靠些,别来挤我。” 叶秋白的脸瞬间红了,恨不得敲了一敲他的脑袋。“你想什么?有外人在,你你竟然还想着这档子事?” 萧衍之“呵”地笑了一声,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了——有外人在又如何? 叶秋白被他气得脸色红上加红,只好将外袍除了,自己爬到里边,紧紧地挨着墙,背对着外边躺下。萧衍之也不管他,将床头的灯吹熄灭了,自顾自地在外边睡下了。 叶秋白将他的动作听得清楚,心中冒出个念头:“他到底还是大师兄,若是我不愿意,他也不会逼迫于我。”这念头才闪过脑海,便有个声音说:“你方才便说要回去睡,若他当真顾及你的意愿,又岂会将你留下?” 两个声音在他脑袋里翻来覆去地闹,叶秋白渐渐地抵挡不住睡意,合上了眼。窗外的夜黑沉沉的,这一日是朔月,不见月光,子时最后一刻,萧衍之睁开眼,便有一双手将他的腰抱住了,小脑袋在他怀里蹭着,软软的、带着鼻音的声音可怜兮兮地说:“大师兄,我难受帮我” 萧衍之轻轻地叹了口气,翻身将人压住了。 第二天早上,颜如婳将早饭端上,招呼道:“卓大哥,你先吃吧,不用讲究那般许多,我家二师兄昨晚出去抓鬼,这会儿在补觉呢。” 那你大师兄和小师弟呢?卓石刚想问,萧衍之便走来了,先对卓石道了声早,又道:“小如,留些粥在锅里,小白昨晚在我那。” “哎,好。”颜如婳点头,又问道:“大师兄,你呢?” “我回去看着他,不省心的东西。”萧衍之三两下喝完白粥,对卓石点了点头,转身离去了。 颜如婳将粥留住,一抬头便看到卓石疑惑的目光,便笑道:“我家小师弟怕鬼,每个朔月都是跟大师兄睡的,晚上必定闹个不休,现在只怕还没醒呢。” 卓石暗自皱眉,借着喝粥的动作掩住目光。 修仙之人,怕鬼? 第4章 叶秋白醒来时明显感觉到身边有人,他也知靠在床边看书的是谁,只是不愿意睁眼面对。 锁骨上有轻微的刺痛,想来是破皮了,关于前一晚的记忆,叶秋白一如既往地模糊怎么开始,却清楚地记得自己被怎样对待。那些感觉仿佛还留在皮肤上,清晰地提醒着发生过的一切,叶秋白躲在被子里轻微地动了一下,一如前几次,身上没有别的疼痛。 他不知怎么地想起半年前那个早上。 那时他懵懵懂懂地醒来,脑子里还留着前一晚的记忆,整个人都傻住了,翻身便要起来问大师兄怎么回事,谁知一动就叫了出来——大腿根、腰还有某处无一不疼,仿佛被人生生割裂一样。 “别动。”萧衍之立刻按住他,将他翻了个身,道:“忍着,我给你上药。” 叶秋白脑袋里乱哄哄地闹成一片,不知如何是好,便随他动作。谁知片刻后他身后一凉,竟是被人扒了裤子,叶秋白腾的一下便要跳起来,却被萧衍之一把按住了:“别动,上药了就不疼了。” 可是上药的怎么是那地方?叶秋白的脸又红又白,刚满十六岁的少年慌得方寸大乱,眼泪一下子就涌上来了,只是忍着不愿掉。那为他涂药的手便是一顿,片刻后,一个吻落在他的额角上,大师兄用一种奇特的、似叹息似认命的语气轻轻地说:“好了,别怕,大师兄在呢。” 明明就是他的过错,却不知这句话戳到了心中的哪处,叶秋白便不愿多想,昏昏沉沉地睡下了。醒来之后萧衍之还在,叶秋白却已没勇气提昨晚的事,只期盼那不过是一时失足。谁知第二个月的初一,夜里他明明在自己的屋子里睡着的,白日醒来却躺在大师兄的床上,身上种种感觉清晰明显,无一不昭告着前一晚发生了什么。 “大师兄”叶秋白脑袋一片空白。 “醒了?”萧衍之的表情淡淡,语气也与平日里骂他们是不省心的东西时没区别,他将手中的笔放下,端了碗粥过来,将他扶起来道:“吃点东西,都快午时了。” 这态度如此自然,仿佛不记得前一晚的事一般。叶秋白愣愣地看着他,萧衍之将他扶了起来,见他如此便问道:“哪里疼?要上药么?” 叶秋白摇了摇头,除了腰酸,身上再无别的痛楚,连上次那处火辣辣的疼痛也没有。只是只是他怎么又同大师兄做了这档子事? 从那时起,叶秋白便发现大师兄对他许多避讳了。三师姐学会了针法,大师兄会摸摸三师姐的头表示赞许,二师兄画不好符咒,大师兄会戳二师兄的额头骂他粗心大意,但无论他做错了还是做对了,大师兄都不会碰他。 想到此处,叶秋白心中不禁一片苦涩,痛如刀绞。时间已过去半年,他不知如何与大师兄开口此事,大师兄也从未解释过,这到底算什么? “醒了就起来喝粥。”萧衍之的声音打断他的沉思,“还没练到辟谷呢,饿着了怎么办?” 叶秋白只好爬起来穿衣洗漱吃早饭,两人相处时萧衍之话极少,叶秋白也不知说什么,气氛仿佛凝滞了一般。叶秋白吃过了便找了个洗碗的借口跑掉了,刚将碗里的水沥干,便听到了脚步声。 卓石笑道:“早上没见叶少侠一同吃早饭,可是身体不适么?” “我”叶秋白想到昨晚之事便脸上一红,躲开目光道:“我我昨晚没睡好,是以早上起迟了。” 他脸上那点羞涩之意与萧衍之的话不谋而合,一个十六七的修仙弟子竟然怕鬼,说出去便是旁人不笑自己也要羞的。卓石暗中点头,又道:“叶少侠,昨晚见你手中持剑,可是个剑修?我甚少遇到剑修,每每见到便忍不住切磋一番,不知叶少侠可愿赐教?” 叶秋白皱眉道:“你的伤” 卓石道:“不过区区小伤,你我点到即止,不碍事的。” “那就请卓大侠稍等片刻。”叶秋白将碗收回厨房,取了佩剑在庭中站定,抱拳道:“卓大侠请。” 卓石道了声“请”,右手一抖长剑出鞘,叶秋白眉目一凛,剑式由下而上,这是比试中晚辈对长辈常见的起手式。卓石看在眼中,暗自赞许,长剑一格再反削,这一下若对方基本功不牢或力道不足,手中的长剑立刻便能荡飞了。叶秋白却借着他的力道往后一飘再足尖一点,一跃而起之后沉喝一声,剑式下劈。卓石侧身躲开再挺剑前刺,两人霎时间便交手了十几招,眼看着差不多了,卓石沉喝一声,一下挑飞了叶秋白的长剑。 “叮——”长剑落地,发出清脆的声音,在后院绣花的颜如婳闻声跑了出来,萧衍之却比她更早一步出现。眼见庭院里的情形,萧衍之便停在大堂门口,颜如婳慢一步,见卓石手中握着剑而叶秋白满脸愤恼地瞪着他,立刻便挡在叶秋白面前,叫道:“卓大哥,莫伤我小师弟,有什么话同我大师兄说!” “颜姑娘,你误会了。”卓石收剑入鞘,抱拳道:“是我一时手痒同叶少侠切磋一二,并无伤人之意。” “是啊。”叶秋白将手躲在身后,五指不住地颤抖,勉强保持着镇定。“是我技不如人,三师姐,你别担心。” “原来如此么?”颜如婳松了口气,将地上的剑捡了起来,瞥了一眼剑身上的两个微小缺口,将剑收回剑鞘中,并不多说什么,只是对卓石歉意一笑。“卓大哥,对不住,是我误会了,你别见怪。” 卓石摇头,萧衍之便责备道:“卓兄身上还有伤,你怎能这般不懂事?” “不,是我要同叶少侠比试的,二位别怪叶少侠。”卓石忙作解释,又赞许道,“叶少侠的剑法气度森严,端正严谨,俨然大家风范,不知师从何处?” 萧衍之眼中慢慢地浮出一个笑,道:“咱们是幽明派弟子。” 第5章 “幽明派?”卓石皱了皱眉,歉疚一笑。“恕在下孤陋寡闻,并未听说过‘幽明派’这一仙门,不知令师尊号?或许在下知道。” 萧衍之又笑道:“家师号仲椿子,十二年前因寿元耗尽,已仙去了。” 卓石依旧摇头:“在下当真孤陋寡闻,” “哈。”萧衍之笑了一声,拱了拱手道:“小门小派,不足为人知也,卓兄不必介怀。不瞒卓兄说,自从师父没了之后,三个小的都是由我教导的,许多事情一知半解,恐怕早已耽误了他们,我看卓兄剑法精妙,不知可否请教师承?” 卓石目光躲闪:“我并不是什么名门子弟,不过是个散修罢了。” 萧衍之脸上依旧带着温文的笑,并未多问,只对颜如婳道:“卓兄虽说无事,你还要为他看看伤势,莫要恶化了。” “是。”颜如婳微笑道,“卓大哥,这边请,我看看你的伤。” “有劳姑娘了。”卓石拱手,随着走入大堂。 萧衍之看了一眼叶秋白,哼了一声,拂袖转身而去。叶秋白乖乖地跟在后边,两人一直回到了后院中,叶秋白才道:“这人不厚道!” 警惕之人身上带着若有似无的杀气,剑修是以杀证道的,对杀气最为敏感,叶秋白与卓石比试之时,明显能感觉到卓石身上带着防备的杀意。卓石追问他们的师承,想来十分忌惮他们的来历,直到确认幽明派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才终于放心了。 “不。”萧衍之道。“他是看出你并未入道。” 世间大道三千途,唯有剑修修行最为不易。别的修士修仙的起点在成功筑基,一生挣扎在结丹、成婴、化神之中,剑修除了同其他修士同样在修为上度过种种难关之外,还要挣扎在剑道之上,能不能在剑修一途上入道,才是一个剑修修仙生涯的开始。而剑修入道的最基本标识,就是与剑形成呼应,练出自己的剑气。那之后,才能以剑成光、凝气成剑、以光化剑,最后修成心剑。 方才叶秋白虽然剑招端正森严,却也不过是剑招而已,剑身上毫无剑气,确实不是入道的剑修。而在修仙世界中,若是一个少年十六七岁了还未曾入道,那多半也是个废人了,门派中将不会再给他任何资源,听由他自生自灭去。卓石便是看出了这点,才松了口气,相信他们确实是这小镇上对修行只知皮毛的小门派,不过比凡人强三分。 然而未能入道是每个梦想成为剑修的心中大痛,说不得,一说便要炸。 “还不是因为你说附近都是凡人,不许我们用灵气!”叶秋白想想便生气,“我的幽明诀已经练到‘启地’,若是我用灵气,未必会输给他!” “先把基本功练好吧,还没学会走路呢就想跑?”萧衍之训道,抬手便想拍他的脑袋,叶秋白刹那间凝住了呼吸,仰头看着他。萧衍之的目光躲闪了几下,五指动了动又收了回去,他板着脸哼了一下,背过身道:“找机会继续跟他过招。” 叶秋白忙将头垂下,转身就走。 有什么好失望的?男子汉大丈夫,有时间在这里哭哭啼啼,不如想想那个卓石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甩甩脑袋,抽出手中的剑,盯着剑身上的微小缺口不服气地哼了一声,将剑退回剑鞘中,转身到院子里练剑去了。 第二天一早叶秋白就爬起来练剑,练完了就去找卓石切磋,结果自然是显而易见的,又输了。他输了也不气馁,自己琢磨一下又去找卓石,一来二去,卓石竟有些欣赏这个百折不挠的少年了。 “剑修以杀证道,大多好胜心强而浮躁,令师弟却镇定自若,这一点尤为难能可贵。”卓石对萧衍之赞许道,“若得名师指点,将来必成大器。” “那只怕不易了。”萧衍之笑道,“我是只能教出这么个东西了。” 卓石但笑,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微微地叹了口气。 萧衍之等师兄弟对他的疑问全无隐瞒,问什么说什么,也不限制他出门,任何事都能向镇上的人打听。小镇民风淳朴,一听说他是萧公子的客人,便也知无不言,卓石没用多久就将这一家的过往打听清楚了。 十二年前,没了师父的萧衍之带着师兄弟们来到子午镇,买了个凶宅安居。他们并未向小镇百姓隐瞒自己修仙者的身份,也并未显示出什么高深的手段,每日不过打打闹闹,若是谁家犯了小鬼,便请他们去抓一抓。抓鬼对百姓们来说已经是顶破天的大本事了,落在卓石眼中却不过微末伎俩,由是,他也真正放心下来,安安静静地养伤。 卓石身上的伤并不严重,将余毒清除之后不过就是小小的三道伤口,敷了几天药便好得差不多了,卓石算着时间,便也告辞了。 “此番遇险多亏几位仗义相助,在下感激不尽,在下一介散修,身无长物,无以为赠,若是来日不死,定当涌泉相报。” “卓兄客气了。”萧衍之拢袖拱手道,“此番一别,愿卓兄心想事成。若是有缘,自当再见,若是就此山水无期,也当时时铭记。卓兄,再会。” 卓石点头,道了声“再会”,转身而去。出了子午镇,卓石在树林里呆了半个时辰,又再度折返,小心地躲在院子里的大槐树上观察着。 三师妹颜如婳终于将一副百鸟朝凤图绣出来了,抱着去布匹摊子给人赔罪,萧衍之在看书,叶秋白在练剑,云子意还是在屋子里写写画画研究驱鬼符咒。一切都如往常,并无不妥之处。 卓石此时才真正放心下来,转身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这离去连一片树叶也未曾惊动,坐在后院看书的萧衍之却缓缓在嘴角露出一个笑,他将书合上,叫道:“小白,走。” 叶秋白提着剑,一千零一遍地说:“别叫我小白!” 第6章 子午镇坐落在绵延的芒山东南麓,出了小镇,北边便是连绵不断的芒山山脉,葱葱郁郁的树林里掩藏了什么,便是日日上山的樵夫和猎户也不知道的。卓石的身影在树丛里穿梭着犹如无声无息穿行的猎豹,快得几乎叫人看不清。 你瞧。跟在后边的萧衍之给了叶秋白一个眼神,这就是筑基期的修士,你一个炼气期的小孩儿还差得远着呢。 叶秋白气得语塞,然则他也是说不出话的,不仅是此时的状况不容许他发出声音,否则便会让卓石发现他们在后边,更是他此时为了保证自己行走的速度要提气而行,再分一点心思、岔了一口气,他便会远远地被甩在后边,失去两人的踪迹。叶秋白敢肯定,若是他被甩下了,大师兄是绝不会等他的。 萧衍之对他的自知之明表示十分赞许,含笑点了点头,又加快了点速度。 叶秋白心中又气又苦又不服输,咬着牙跟上去了,差点将那一丝丝微薄的丹田耗干了。 两人跟了不下百里,不过一个时辰的光景已进入芒山深处,此处人迹罕至,丛林密集,也从未听说此地有什么修仙的传说,却不知卓石来这里做什么? 叶秋白正想着,忽然被人捂住口鼻一拖,他察觉出那手上熟悉的温度便不做抵抗,却又撞上一具结实的胸膛,当即脸红挣扎起来,心中暗恼:出门办正事呢,某些人做什么捉弄他? 别动!萧衍之训了他一眼,又转头看着前方。 哦,是出了什么事?就知道他不会无缘无故地碰他。叶秋白转头看去,只见不远处,卓石忽然在一块巨大的山石前停了下来。他左右看了一下,小心地取出一张符咒贴在身上,瞬间身影便消失了。 “隐身符?”萧衍之笑了,“这可就有意思了。” 山石后边是有什么呢?叫他这般小心地进入? “现在怎么办?”叶秋白低声问道,“山石后边或许就是活尸的来源,咱们去不去看?刚刚卓石可是用了隐身符才敢进去的,你又不会隐身符” “激将法?”萧衍之低头看了他一眼,抱手道:“我不会隐身符不是还有你么?” 叶秋白心中一荡,耳根蓦地烫了起来,萧衍之又道:“我教你剑术,是让你负责打架的,都说剑修无所畏惧,现在要用你了,你同我问怎么办?” 叶秋白脸上的热度登时变成辣的羞愧,他咬了咬牙,一句话不说便往前走,刚越过山石,忽然脚上一顿——一个什么东西被他的脚给绊断了。 糟了!叶秋白心一紧,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 原本懒洋洋靠在远处树上的萧衍之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叶秋白心一跳,萧衍之便托住他的腰轻轻一跃,落在高处一块凸起的山石后边。叶秋白还没来得及问他那绊断的是什么东西,萧衍之便在他背后拍了一下,一股冰冷之意便渗入他的身体。 是萧衍之给他贴了个符咒,不知道干什么用的。 “慌什么?”萧衍之贴着他的耳朵道,“看下边。” 叶秋白十分不习惯在清醒时与他这般亲近,却又不能挣扎,浑身都不自在得很,但往下一看却什么都忘了,心头一片大骇。 原来山石后边便是个下坡,坡道长约十丈,下边是个极大的山谷,坡道上游魂一般徘徊着许多肤色蜡黄之人。叶秋白留心看他们的眼睛,便发现这些人与当日死在子午镇街道上的怪人神态几乎被一模一样,都是活尸! 叶秋白的头皮霎时间便炸了,这一片山谷外层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的活尸几不止两百,他们是哪里来的?怎么他们在子午镇住了十二点却从未听说过? “慌什么?不过是豢养的疯狗罢了。”萧衍之的目光落在入口处的巨石上,“看到了么?” 叶秋白留心看去,依旧只见空落落的一块巨石,他转头想问萧衍之看到了什么,却眉头一皱。不仅是方才的入口,在山谷的八个方向都有一块巨大的山石,若说是作为遮挡,何必放这许多块?又何必恰好是正正的八方?与之相对的,山谷中还有八块小小的石碑,只是这石碑却与八块山石避开了,仿佛一个扭过头的罗盘。而那些活尸便在巨石与石碑之间徘徊着,既不进入山谷中,也不离开巨石之外。 “这是阵法?”叶秋白迟疑道,他是剑修,以他的修为自然看不到维系阵法的微小灵力,只有萧衍之这种精通阵法的人才能发现,但若非阵法,毫无人性的活尸怎么会乖乖的只在坡道徘徊?他想了想方才的事,又问道:“方才我撞断的,是阵法的灵气链?若是他们发现了怎么办?” 他仿佛天生带了乌鸦嘴的本事,话才刚落,几个黑袍人便从山谷中急匆匆地飞掠出来,从半空中越过活尸,落在巨石前。一个黑袍人半蹲下检查了一会儿,站起来便说了几句话,隔得太远,叶秋白听不清内容,想来也是“外人入侵”之类的。黑袍人登时紧张起来,立刻飞回了山谷中。 “大师兄。”叶秋白抓住他的手腕,紧张地问道:“现在怎么办?他们发现了,我们” 萧衍之低头看了他一眼,淡淡问道:“你怕了么?” 活尸不知疼痛,除非被斩断脑袋,否则不死不休只知道挠人,且身上带着尸毒,沾染上不能及时治疗,随时有可能变成另一具活尸。若是两个活尸,叶秋白有底气对付,二十个他勉强能逃脱,但现在山谷中不止两百个活尸!叶秋白心中没底,但抬头看着萧衍之眼中的光,那句“不能”便无论如何说不出口。 他神使鬼差地说:“有什么好怕的?” 反正大师兄在身边,不是么? 萧衍之笑了笑,仿佛十分欣赏他这种无所畏惧的态度,紧接着搂住他的腰猛地一掠,叶秋白反应过来时已落在了活尸堆中! 第7章 叶秋白吓得浑身汗毛倒竖,立刻便横剑在前挡住了萧衍之,神情戒备。萧衍之本是要练练他,低头见他脸也吓白了,心中不由得怪自己严厉,他刚要出口安慰,叶秋白却眉头一皱,愤愤地回头瞪了他一眼。 活尸毫无理智,只对生人血气有知觉,脑袋里唯一的想法便是将活人撕碎了吃,他们落在这活尸堆中已经数息,若是活尸发现了他们,早该扑上来撕咬了。是萧衍之拍在他背上的符咒在作用,不知用了什么方法隔绝了活人身上的血气,叫活尸无法察觉,活尸也没有眼睛了,血气一被隔绝,便连眼前多了两个大活人也不知道。 叶秋白的慌乱只是一瞬间,一旦镇定很快便发现了这点,他念头一转便知道,萧衍之早就知道巨石后边有活尸,所以早早地便将符咒贴在他身上,末了还要吓他一吓,将他丢到活尸堆里。叶秋白越想越生气,瞪得凤眼都快成杏眼了,萧衍之被他逗得直想笑,一根手指将他的脸推开,道:“看什么看?找地方躲起来,等着被人发现了丢去喂活尸么?” 两个大活人在活尸中无比明显,只要黑袍人出来一看,便知道他们是闯进来的人。叶秋白心知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左右看了一通却没发现什么可躲藏的地方,正迟疑着,萧衍之抓在他手上拍了一下,一个符咒印在他身上,叶秋白便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具活尸。 “”叶秋白想问怎么回事,却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了,除了魂魄还是自己的,身体已经跟活尸没什么区别。 萧衍之左右看了一下,对他这个样子表示十分满意,便给自己也贴了个易容符咒,现场便成了一大一小两只活尸干瞪眼。叶秋白最怕看他的眼睛,只瞪了一眼便转开了,就在这转眼之间,萧衍之也转开了眼,随即皱眉。叶秋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身躯不禁一震。 坡道之下,山谷周围,散布着几十个木笼子,每个笼子里都关着人,那些人面黄肌瘦,目光呆滞,身上毫无灵气,显然都是凡人。大活人却像动物一样被关在笼子里,这已经够可怜了,这些凡人身上还全都封着符咒,被禁锢在笼子里,每个人的手腕上都被割了一刀,鲜血汩汩地流出,顺着青竹架成的水渠流向山谷中心。山谷中心是个方圆超过十丈的凹陷,应该是个天然形成的天坑,从天坑中传出阵阵野兽的低吼。 也就是说叶秋白皱眉,暗自咬牙,这些黑袍人用凡人的鲜血饲养野兽?不,哪有什么野兽只要喝血的?野兽要吃肉,只要喝血的是妖兽! 叶秋白瞬间转头看向萧衍之,目光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以活人鲜血饲养妖兽?这到底是哪里来的邪魔外道? 萧衍之眼中带了点讽刺意味的笑,眼珠子往左边偏了偏,叶秋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更是气血上涌,恨不得将黑袍人全都抓起来。 他们左边的山谷有一处纵深的凹陷,与坡道相连,山壁与坡道之间围了个池子,池子里重重叠叠地堆满了尸体。他们望过去的时机恰好,一个黑袍人正好转过身来正对着他们,用搬运法术将木笼里的尸体扔进池子里。池子的周围浮现着黑色的符咒纹路,被符咒催化着,如山堆积的尸体下边不时有什么动着,紧接着一只蜡黄的手从尸体堆中伸出,一具衣衫破烂、肤色蜡黄的活尸从池子里爬了出来,摇摇晃晃地加入了坡道上饥饿而徘徊的活尸群中。 也就是说,这群黑袍人将凡人抓来之后便放血饲养妖兽,等凡人失血而死之后他们便将尸体做成活尸,让这些惨死于他们之手的人为他们护卫?世上竟有这般丧尽天良之人! 大师兄!叶秋白猛地转过头看向萧衍之,眼中充满了愤怒,此事决不能就此罢休! 萧衍之眼中的神色却没什么变化,只是走到维系阵法的石碑前,用脚尖在地上画了个图形,随后灵力轻吐,图形泛出冰蓝色的微光,迅速消失在地面。这动作极其微小,叶秋白甚至没感觉出灵力的流动,周围的活尸却齐齐一震。 他们仿佛是闻到了血腥味的狼一般,全都转头看向山谷中。周围寂静了一刹那,随后所有的活尸都躁动起来,巨石和石碑之间的阵法是隔绝活人血气用的,现在萧衍之用符咒破去了阵法,活尸们闻到山谷中生人的血气,全都朝山谷围了过去。 走。萧衍之拉了拉叶秋白的手,也跟着活尸们也一摇一晃地往前走。 “发生何事?”活尸一动,负责抛尸的黑袍人便察觉到了,他转身便抽出了腰上的剑,便跑便边叫道:“活尸怎么跑出来了?十六?十六!” “老三!有人破坏了束缚阵法,活尸们已经闻到山谷里的血气!”山谷另一处隐蔽的山洞里,一个黑袍人惊慌地跑出来叫道,“老大,有人闯进来了!阵法被破坏了!现在怎么办?” 一群黑袍人自山洞中冲了出来,为首之人喝道,“还能怎么办?此处已暴露,要怎么做还需我吩咐么?” 一干黑袍人齐齐一怔,随即抱拳道:“是!” 为首之人点了点头,黑袍人们便立刻分成三队,一队留在坡道处,另外两队御剑而起,往天坑中飞去。萧衍之见状眼瞳猛地一缩,拉着叶秋白便地上扑去,便在他们扑倒的同时,数道剑光劈来,他们身边的几具活尸刹那间四分五裂。 没有血雨纷飞,被放干血而死的尸体被锋锐的剑光割裂,只有干枯如蜡的尸块散落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坠落声。叶秋白的手立刻便抓住了地上的草根,心中仿佛被滚油烫过一般,脑袋里嗡的一下,未加思索便跳了起来,抽出了手中剑一剑刺了过去。 住手!他口不能言,只能在心中大喊。 然而叶秋白的剑招方才递出,黑袍人便“咦”了一声,手中潇洒地一转剑式,雪白的剑光飞来,叶秋白手中的剑瞬间便断做两截。他被余劲推着往后飞,噗的一下便撞在一个胸膛上,随后两人一同撞向山壁,继而一同倒在了地上。 第8章 “这是何人?”黑袍人头领快步走来问道,“为何会手中持剑?他方才的样子分明会剑术,你们抓了个会剑术之人回来?” “老大,你放心,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出剑的黑袍人道,“方才我随便一剑便将他杀了,连剑也斩断了,你看这根本就是乡间一两银子一把的破剑,过招时我也察觉出了,他剑上没有剑气,不是修炼之人。” “不是修炼之人?”头领冷冷道,“若果真不是修炼之人,又怎会在此处出现?如何破坏了隔绝阵法?一般人能变成活尸之后身上藏了把剑要捅你?凡人” “三师兄就是太谨慎了。”出剑的黑袍人话音带笑,打断了头领的话,“我这就将他砍成十段八段,就算他是唔!” 若透过黑色的兜帽能看到双眼,此刻他的神色必定难以置信得很,出剑的黑袍人抬头看了一眼头领,又看了一眼自己的出现个血洞的腹部,叫道:“三师兄” 随后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三”黑袍人惊叫。 “嗯?”头领反问。 周围的黑袍人全都低下了头,老老实实地叫道:“老大。” 头领的声音毫无变化,仿佛并未手刃伙伴,只是挥了挥手,吩咐道:“无论如何,此处已经暴露,决不能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去收拾善后,立即离开。” “是。”黑袍人抱拳,将还在游荡的活尸全都斩杀了。紧接着御剑进入天坑的黑袍人也全都上来了,一人禀告道:“老大,已经清点清楚,准备妥当。” 头领点了点头,和一队黑袍人一同分别站在天坑的八个角落。八人手中持剑,默念法诀,随着他口中法诀的念出,手中剑剑尖轻颤,瞬间飞出悬浮在天坑边沿。八把剑一经确定位置便与山谷外围的八块巨石和八块石碑也相互呼应,各自射出一条光线飞向天坑上空,剑身嗡鸣一声,也发出白色的剑光,二十四道光线在天坑上空形成个复杂的图形,图形中光芒一闪,一道光柱便投向了天坑中。 “唬——”数声妖兽的嘶鸣传来,天坑中接二连三地浮起几只样貌凶悍的妖兽,有大有小,尽数消失在图形中。原来这图形竟是个传送阵,只是不知这阵法的另一端在何处? 这阵法的传送极为迅速,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将近百只妖兽传送完毕,而这方圆不过十丈的天坑中竟然养了这么许多妖兽,不知这些妖兽喝了多少无辜人的鲜血! 伏在地上的叶秋白不由得抓紧了手指,却无法跳起来,黑袍人也未曾发觉。 “行了。”待最后一只妖兽消失在传送阵法中,头领便吩咐道:“按照次序,赶紧离开!” 黑袍人们点头,依次跳进传送阵法的光柱中,依次被传送走,不多时,周围便只剩下维持阵法的八个人了。头领与其他人交换了个眼神,低声道:“三、二、一——!” 一字说出口,八个人同时往地上拍了一掌,将灵力灌注于地面,再接着反弹之力飞向传送阵法。在被转送阵法带走前一刹那,头领抬手打出一排剑光,叶秋白的手痉挛一样抓在地上,抠住泥土,眼睁睁地看着剑光落下将木笼里的凡人尽数斩首。御赐同时,另外七人则打出火焰,无风自摇摆燃烧,瞬间肉焦味弥漫开来。而修士被传送走,阵法没了灵力维持便瞬间崩裂,冲荡的灵力将巨石轰得碎裂,飞溅的石块将滚落在地的头颅碾压得粉碎,火焰熊熊而起,刹那间吞噬所有。森林中仿佛笼着一个看不见的罩子,将火焰这个怪兽困在其中,一个时辰之后,无论罪恶还是悲悯,都被烧得一干二净。 山风吹拂而过,卷起满地灰烬。 远处的山上,黑袍人借着水镜将一切看得清楚,确认现场绝无一人生还之后,才从另一个传送阵法离开。 这时,一个人影才在树林间闪现,是扯掉隐身符的卓石,他叹息地看了一眼满地的焦土,叹了口气,也离开了。 等卓石也消失无踪,萧衍之才将叶秋白松开,趁机扯掉两人身上的伪装符不说,还招来了一阵风,将两人身上的灰尘吹干净。 嗯萧衍之点头,又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好少年。 可惜这少年除了衣服是白的,脸也气白了。 “你”叶秋白张口就破了个音,若眼前不是他的大师兄,此刻他已经吼出来了,他咬着牙忍着脾气说:“你从小教导我们,咱们幽明派” “咱们幽明派,修的是公平之道,判的是三界善恶。”萧衍之替他说了。 “那你方才为何阻拦我!”叶秋白捏着拳头吼了出来。 方才他出剑之后便给萧衍之压在地上,也不知萧衍之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将他一个剑修压在地上动弹不得!他眼睁睁地看着黑袍人杀人放火,将妖兽转移,自己却像具活尸一样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那些飞溅的鲜血,那些滚动的头颅,此刻仿佛还在眼前,却已经当着他的面灰飞烟灭了 “为何?”萧衍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他问的是什么蠢话,“当然是因为你打不过他们。” 叶秋白一呆,顿了好一会儿才说:“修道之人,怎能怕死?” “那你要白白地去送死么?”萧衍之语气冷漠,仿佛说的不是自己的事情。“这些人什么来历?将妖兽转移到何处?是否还在别的地方养了妖兽?为何要饲养妖兽?被他们杀了的又是什么人?这些你都弄清楚了?若是什么都没弄清楚,撑着一股勇气上去送死,你倒是挺出息的,可惜这样的蠢人我幽明派不要,拎着脑袋投个好胎去吧。” 叶秋白脑袋里的念头乱成一团,仿佛无头的苍蝇到处乱窜,一句话不假思索地蹦了出来:“我打不过难道你也打不过么?” 萧衍之闻言不禁失笑,反问道:“唔若是我死了呢?” 第9章 叶秋白被问得一呆,心头仿佛被这句话撕去了一块,好一会儿才怒道:“你再胡言乱语我真的生气了!” “我怎么是胡说了?难道你还是个小孩子,笃行身边人永远不会离开么?”萧衍之不知从哪里变出跟棍子,在焦土上翻翻找找着,道:“小子,修仙长路漫漫,人世多少难关,绝不是你想的这么简单,岂是你我说一句平安喜乐便能事事顺心的?便是我有天忽然死了又有什么奇怪的?你看看眼前的焦土烂肉,他们不知天灾、生死无常么?然而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不会的!”叶秋白道,“我可以保护你!” 萧衍之“哈”的一声便笑了,那神色分明在说:大言不惭。 叶秋白的脸上仿佛被人狠狠甩了一记耳光,火辣辣地疼了起来,恨不得一头撞死在山壁上。 保护他?方才遇到黑袍人,他有勇无谋地拿着把破铁剑便冲了上去,若不是萧衍之出手,他现在已经和地上的尸块一起成为一堆焦炭了,哪里还能在这里大放厥词? 而萧衍之却还嫌不够,不紧不慢地等那些念头划过他的心湖,撩起狂风巨浪,又往里边投了个炸雷。“保护我?呵,当年传你剑术时我说了什么,你全都忘了?” 叶秋白心中又是一震,十二年前的情形立刻清清楚楚地浮现在眼前。 那时他们三个小的刚清醒不久,身体也才复原,萧衍之将他们三个叫到大堂那些空牌位面前跪下,说:“你们是我幽明派第三百一十三代弟子,今日在门派祖师面前磕头,我便将本门法术传授与你们。” 他们三个并不懂什么是幽明派,也不懂什么是法术与祖师,大师兄叫他们磕头,他们便老老实实地磕头。 等他们拜完了,萧衍之便一个个地点名。 “子意,你心思细腻敏感,当主修符咒阵法。” “小如,你心地善良,当传医术一道。” “秋白”萧衍之在他面前停了许久,那是他为数不多叫他“秋白”的时候,萧衍之说:“你性情刚硬,当习剑术。咱们幽明派以公平立派,判三界善恶,凭借的不仅仅是一颗存天下之心,更是手中剑。修仙世界弱肉强食,若无实力,任何公平都是纸上谈兵,所以咱们幽明派历代掌门都是绝代剑修,叶秋白,你要用手中剑换你的公平之道,维护整个门派的荣辱,记住了么?” 那时叶秋白还小,萧衍之只问他记住了么,而不是明白么,叶秋白也懵懵懂懂,只是将这番话牢牢地记在心里。现在再想起这些话,那句“用手中剑换你的公平之道,维护整个门派的荣辱”仿佛一记垂直狠狠地砸在叶秋白心口上,叶秋白下意识地握紧右手,却发现手中空无一物。 “啊”他呆呆地想,“我的剑断了,我一个剑修,竟让自己的剑断了。” 萧衍之看着苍白的脸色,便知道这一通点化差不多了,他发狠压下的心疼此时才密密麻麻地泛上来。他缓缓地吐出憋在心里的一口气,对自己说:“这都是为他好,若我能照顾他一辈子,哪里用这般逼他?” 他一边劝着,一边将叶秋白的手握住,说:“行了,回去吧。” 叶秋白心中仍是一片茫然,却也下意识将他的手握住,跟着他走。 子午镇的夜已经深了,颜如婳与云子意在大堂上忧心忡忡地等着,云子意安慰道:“小如,你先去睡吧,别担心,有大师兄在,不会出什么事的。” 颜如婳刚摇了摇头,忽然大堂的墙上闪现了一下冰蓝色的光,颜如婳立刻跳起来便往外跑,叫道:“大师兄回来了!” 这宅子自打他们入住那天开始,萧衍之就在周围布下了含有幽明诀灵力的符咒,谁进来他们都知道,也只有修习幽明诀的人知道。 她迎出去便看到萧衍之与叶秋白毫发无损地回来了,萧衍之没什么异样,叶秋白手上的剑却没了,脸色白得跟没血色异样,嘴唇紧紧地抿着。颜如婳忙抓住叶秋白的手,轻声问道:“秋白,你同卓大哥交手了?” 叶秋白木着一张脸,抿着嘴一句话不说,只是往里走。 萧衍之也不理他,只是在堂上坐下,颜如婳忙倒了热茶递上去,萧衍之道:“我们跟着卓石到了山中,发现山中有修士以凡人鲜血饲养妖兽。” “什么?!”颜如婳与云子意双双惊呼,“怎会如此?” “被抓去的凡人失血过多而死后,便被他们做成活尸护卫周围,以阵法圈养,防止活尸伤人。”萧衍之说着忽然一笑,端着茶就着袅袅的茶香说,“我问你们,既然活尸有阵法阻挡着,卓石是怎么被活尸追到咱们镇上来的?” 这本是他们日常的一个小游戏,萧衍之时常逮着一件事便考他们为什么。颜如婳与云子意都习以为常地思考起来,叶秋白却猛地身躯一震,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盯着萧衍之,萧衍之却低着头喝茶,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果真要走的,他果然打算不要我们的。”叶秋白手脚冰凉,木然地想:“原来这不是什么逗我们玩的游戏,是他一直想告诉我们,不要什么事都赖着他,他早就嫌弃我们了。” 他站在他们的家里,一个人咬牙咽下刚刚了悟的真相,二师兄与三师姐还当大师兄同他们玩呢,颜如婳猜测道:“咱们在镇上住了十几年也不知道山中有人饲养妖兽和活尸,卓大哥或许也是无意中发现活尸,被活尸追到了镇上,碰巧活尸受不住太强烈的阳气死了,他也被咱们救起。等卓大哥好了,他便自己去调查此事,不愿牵连咱们?” “小如,你别想得太天真。”云子意嗤声道,“这个卓石奇奇怪怪,咱么好心救他,他还处处提防咱们,心里肯定有古怪。我看啊,他肯定早就知道山里有活尸,想去调查,结果不小心将活尸引出来还被活尸伤了,只好将活尸引到镇上来,希望镇上的活人气能将活尸引走。没想到活人太多,活尸反而只对他身上的血气感兴趣,最后又阴差阳错地死了。” 两人说完便同时望着萧衍之,那目光分明在问:大师兄,我说的对么? 萧衍之哈哈一笑,道:“本性如此呐!”随后将茶盏放下,负手走了。 “大师兄怎么神神叨叨的?”颜如婳满头疑惑。 “行了,人安安全全地回来就好了,还想这么多干什么?”云子意伸着懒腰往房间走,“困死了,回去睡觉。” 第10章 从山里回来的第二天,叶秋白等了又等也没见萧衍之下令调查,他悄悄地去看了一眼萧衍之。只见萧衍之靠在前院大槐树下的摇椅上,手里捧着本书看得津津有味,同平常一样,仿佛昨日所见所闻不过是一场噩梦,梦醒之后,了无痕迹。 他这是要不管了。叶秋白想,既然他不管,我来管! 他衣摆一甩便要出门,萧衍之眼皮子也不抬一下,淡漠道:“万事三思而行,捅出了篓子,门规可摆在那里的。” 这话的意思是说再惹是生非就真的罚跪打人了。叶秋白的脚步一顿,暗暗地哼了一声,头也不回地走了。 既然大师兄不愿伸张这个正义,那就由他来调查,大师兄不是说了么?他们幽明派,修的是公平之道,若是眼看着那么多凡人惨死深山老林而作壁上观,那还修什么公平?修魔道算了! 叶秋白心中一怒便下意识地抓住剑,这才想起来,他的剑已经被黑袍人斩断了。叶秋白的脚跟一转便往铁铺走去,到了便撩帘子问道:“葛大叔,你这里还有剑么?” 子午镇太小,从来没有什么武器店,只有个铁铺,叶秋白从小用的武器都是从这里铸造的。葛大叔对他熟悉得很,放下水烟管便笑问道:“叶小公子,你的剑这次为什么又断了?难道又是砍在石头上了?” “不,这次是”叶秋白刚说了个开头,脑子里便闪过萧衍之那句“万事三思而行”,思绪一顿,他便不由得想:“镇上的百姓都是普通人,未必知道什么是活尸,只知道那东西喜欢撕人吃,若是他们知道那日的怪人是活尸,岂不是要惶惶不可终日?山中已经没了活尸,黑袍人也说要将饲养之地撤走,我不能说出活尸之事来,免得他们害怕。” 想到此处,叶秋白便抿紧了嘴巴。 葛大叔也知道萧公子家的这个小公子沉默寡言,心却是极好的,他不恼不惧,将铺子里的铁块翻了一遍,道:“叶小公子,这镇上只有你一个人需要长剑,我的铺子里没存货了,你若是要长剑,需得等上半个月。” 叶秋白听得直皱眉,他是个剑修,一身的本事都在剑上,若是没有剑他也就比练武之人强些罢了,如何调查黑袍人之事?若是调查中遇到了黑袍人又该怎么办?但眼下也没别的办法,只好等待了。他抱拳道:“葛大叔,劳烦你帮我打一把剑。” “好嘞!”葛大叔活动了一下肩膀,便将铁块扔到炉子里,开始拉风箱。 叶秋白告辞转身,想想又不放心,便到镇上的茶铺去,随意点了壶茶问道:“小二哥,你可曾听说附近有人失踪么?” “失踪?这可没听说过。”小二给他斟茶,“叶小哥,你又琢磨什么呢?” 叶秋白没回答,又问道:“不是咱们镇上,附近各个地方,可有失踪的人?或是一个村子的人忽然都不见了,有么?” “哪有这样的事?”茶小二笑了,“若是一个村子的人都不见了,那不成了怪事?还能不到处传着说道说道?我每天在这里看人来来往往的,可从没听说这样的事。” 从没听过?叶秋白皱眉,又被茶小二那句“每天看人来来往往”给吸引了,既然他还没拿到剑,也不能离开子午镇叫大师兄担心,那不如在茶铺每日听听消息。饲养妖兽需要的鲜血不少,黑袍人不可能一个个地抓凡人,太费事了,必定是一出手就是一片人家,若是有地方忽然少了许多人,怎么也该是个怪事被到处传扬才对。 自打这天开始,叶秋白便每天都往茶铺跑,着意打听。 颜如婳看着只是奇怪:“秋白,你这是怎么了?从前你不是总嫌茶铺吵么?最近怎么总是往茶铺跑?” “去打听一些事情。”叶秋白匆匆地说了一声,又准备出门,却被萧衍之一句话问住了。 “去了快半个月了,可听到什么了?” 叶秋白脚步停下,心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我若是有了消息,岂能不与你商量? 萧衍之又道:“半个月了,你竟也不想想为何会毫无音讯?” 叶秋白被他说得脸一白,他确实没想过为何毫无音讯,只想着赶紧找出哪里有大批百姓失踪。那个被杀掉的黑袍人叫为首之人“三师兄”,他们便是一个门派的,只要查出哪里有大批人失踪,便能确定黑袍人所在的大概位置。如今被萧衍之一提醒,叶秋白才想道:“是啊,为何毫无音讯呢?不该如此啊!” 他仔细回忆着当日在山谷中的所见所闻,脑中灵光一闪,叫道:“传送阵!” 萧衍之脸上的神色分明在说“孺子可教也”,点头道:“嗯,传送阵。” 既然黑袍人的传送阵能传走二三十个黑袍人和近百头妖兽,那么传送上百凡人也当不在话下,既然如此,他们又怎么会在自己的门派甚至是饲养地附近抓人呢? 可恶!叶秋白暗自咬牙,他为何这般蠢?现在才想到这个问题?难怪大师兄一点调查的意思都没有,原来他早就知道黑袍人根本不会在附近留下蛛丝马迹!他竟然过了半个月才说! “哟,脾气见长呀,敢跟我生气了?”萧衍之也不知从哪里变出把纸扇,啪的一下轻轻打了他的头,训道:“纸上得来终觉浅,你呀,还有得来学呢,走吧。” 叶秋白摸摸自己的脑袋,老老实实跟他出了门,抬眼瞥了他一下。 “你不是请葛大叔给你打剑么?算算日子今天也该得了。”萧衍之妆模作样地摇着扇子走在前边。 可是葛大叔的铺子在城南,他往城东去干什么?叶秋白正疑惑着,忽然萧衍之高声叫道:“哎呀!卓兄!” 叶秋白一惊,才发现两人已走到了十字街交界处,子午镇唯一的茶铺里,四个身穿青白二色衣衫的年轻男子正坐着喝茶,朝东坐的那人面容分外熟悉,不是卓石又是谁? 第11章 茶铺中的四个人都听到了萧衍之的叫声,齐齐转过头来,其中两人神色如常,朝东的卓石脸色变了变。朝南那人嘴角含着一抹阴阳怪气的笑,瞥了卓石一眼,道:“朗拙师弟,瞧这两人的样子,似乎认得你?” 叶秋白不禁一愣,他不是叫卓石么?为何又称他朗拙?这是怎么回事? 卓石看看旁边的同门,又看看茶小二与萧衍之师兄弟,他此前在子午镇养伤近半月,又为了打听幽明派的事与镇上之人多有接触,如今是怎么都赖不掉了。卓石暗自一咬牙,站起抱拳道:“萧公子,叶少侠,二位久违了,从前我心中有所提防,报了个假名字,望二位见谅。在下朗拙,乃是玉阳门下弟子,这是我的三位师兄郎怀、朗英、朗季。” 语罢又对同门道:“三位师兄,这两位是幽明派的萧衍之萧公子与他的小师弟叶秋白叶少侠。当日我走散摔下山崖,不慎被活尸所伤,蒙萧公子与叶少侠所救才免于一死。” 朗英、朗季两人抱拳示意,那阴阳怪气之人便是郎怀,他又阴阳起怪气来,瞥了萧衍之与叶秋白一眼,仿佛怕脏了自己的目光一般赶紧收回来,斜着眼睛问道:“朗拙师弟,你可是咱们玉阳门下的弟子,就算平时没用了些,也不至于被活尸所伤吧?再者,这小镇我看着浊气甚重,哪里来的活尸?” 哦,这是看不起他们了?叶秋白心中微怒,将这个郎怀给记下了,抬头看着萧衍之,只等他一句“给他点颜色看看”便冲上去一段胖揍。谁知萧衍之只是笑了笑,抱拳道:“乡野之地,叫诸位修士见笑,那活尸也不知是从哪来的,到了镇上便死了,想来也不是什么厉害之物,卓兄朗拙兄的毒也是敝师妹误打误撞解了的。” 语罢又望向朗拙,问道:“一别多日,朗拙兄看着更精神了,想来尸毒是彻底解了,不知朗拙兄为何又路过子午镇?” 朗拙看了郎怀一眼,道:“我等师兄弟奉师门之命给附近的门派送请帖,几位师兄听说我曾被镇上的人家救了,便要来见见你们。” 叶秋白暗自皱眉,他们这个样子,可不像是来说谢谢的,到像是来验证什么的。他指望着萧衍之将这个破绽说出来,谁知萧衍之竟顺着这么说下去了:“原来如此,不知朗拙兄来此处送什么请帖?” 朗拙听着便松了口气,道:“我们玉阳门得了一把好剑,不敢独占,便办了个品剑大会,让天下修士能者得之。” “哦。”萧衍之淡淡地应了一句。 郎怀当即被他轻描淡写的态度激怒了,冷笑道:“穷乡僻壤之人,想必是没什么见识的!” 叶秋白的眉当即一挑,萧衍之不动声色地用肩膀挡住他,含笑问道:“那不知贵派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剑?值得天下修士争夺?” “哼,说出来怕你也不知道。”郎怀双手抱在胸前,得意洋洋地说道:“千年之前有个差点渡劫飞升的剑修风诃真君,我们玉阳门得到的便是风诃真君的本命灵剑——离朱剑!” 叶秋白清清楚楚地看到,“风诃真君”四个字说出来时萧衍之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但一瞬之后他又恢复了,点头道:“哦,原来如此。” “呵!”郎怀不屑地笑了,“你也不必不懂装懂,瞧你这一身驳杂的灵气便知你修为低微,窝在这毫无灵脉之地能有什么出息?恐怕这风诃真君是谁你都不知道吧?” “你!”叶秋白最见不得有人轻视他大师兄,当即便横眉,萧衍之抬手拦住他,嘴角似笑非笑地勾着,问道:“既然如此,何不蔽派开开眼界呢?我们师兄妹几人好歹是救过师拙兄一命,用这救命之恩换取一张请柬,这不过分吧?” 什么?叶秋白睁大了眼睛,如此市侩地挟恩求报之人,果真是他的大师兄么? 郎怀却哈哈大笑起来,用力拍了朗拙的肩头一下,将朗拙拍了个趔趄,大声道:“朗拙师弟,你的命在别人眼中也不过是一张青色请帖罢了!” 师拙讪讪地笑了,站直了从怀里取出一张青色的请帖,双手奉上,道:“既然如此,萧公子,九月初九就请公子与贵派上下光临我玉阳门,共赏绝代灵剑。” 萧衍之抬眼,叶秋白便一声不吭地将请帖接过了,萧衍之拱手笑道:“好,届时再与师拙兄共饮一杯,再续重逢之情。” “那你们可要快些出发,否则的话,我怕你们凡胎走到玉阳山下时,别说品剑大会了,便是朗拙师弟也已经寿元耗尽化作灰尘了,哈哈哈!”郎怀大笑起来,右手剑诀一捏,腰中灵剑便嗖的一下飞了出来,他轻轻跃上剑身,骄傲地说道:“还不快走?耽误了事情,你们担待得起么?” 语罢右手剑诀再动,整个人便消失了踪影。 朗拙等人见状也忙将灵剑召了出来,御剑而起,朗拙抱拳道了声:“萧公子,叶少侠,咱们九月初九再见。”也离去了。 “好了,人都不见了,还看什么看?回去了。” 直到萧衍之的声音传来,叶秋白才发现自己望着朗拙等人离去的方向愣愣地出神,忙转身几步跟上萧衍之的脚步,然而人往家里走了,心却还留在原地。 他不住地在心里想:“原来这就是御剑而行,这才是剑修,我平日里不过是个武夫一般地舞刀弄枪而已,即便我将幽明诀练到了‘启地’又如何?在他们修仙门人中不过与凡人无异。我决不能叫人轻视,更不能连累大师兄受到轻视,只是只是” 只是他也从未见过萧衍之御剑,萧衍之到底会不会呢?若是萧衍之不会,他要怎么办呢? 便在此时,他咚的一下撞上了个人,原来是萧衍之忽然停住了。 “你做什么”叶秋白的话还没说完,萧衍之蓦地问道:“你想改投玉阳门么?” 第12章 叶秋白闻言,一颗被御剑扯走的心瞬间便给抓了回来,他脸色白了白,一句“你不要我了”差点就出口了,幸好临到嘴边他又咬住舌尖忍住了,变成了:“你难道教不好我了?” 萧衍之哑然失笑,他本来还担心这句话问出了叶秋白要犯猜疑,却不料叶秋白信心十足,他心中欢喜,不由得想逗他的小师弟一下。 “哎,小白。”萧衍之眼角微挑,眉梢眼角都是笑意,“若是我教不好你,你可是要叛出幽明派?” 他明知道答案的还问!叶秋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摔着袖子便要走,走了两步,他又忍不住回头问道:“你会不会御剑?” 萧衍之无辜地看着他:“不会,怎么办?” 叶秋白被他的态度气得呼吸一顿,又问道:“你一定要去那个玉阳门?你认得那个什么风诃真君?” 他曾说过,修仙九个境界——炼气、筑基、化元、金丹、元婴、化神、出窍、大乘、渡劫,筑基至化元期称为修士,金丹至元婴称为真人,化元至出窍称为老祖,只有大乘至渡劫期的才能称为真君。剑修一生与杀戮、心魔为伴,虽然杀伤力惊人,但莫说是渡劫成仙,便是化神期的都少。这个风诃真君竟然能到达渡劫期,果然是位绝代剑修,只是他为什么陨落了?还有 叶秋白皱眉道:“他的本命灵剑为何会落入他人之手?” 萧衍之摇着他那价值三文钱的扇子,慢悠悠地走在前边,反问道:“是啊,为何呢?” 剑修一旦练出心剑,本命灵剑必定是生死相随的,便是主人陨落了,灵剑也不会认他人为主,按照书里的记载,大多数门派的人都会建一个剑冢,将失去主人的灵剑埋葬在其中。难道风诃真君是个散修?可哪个散修能成为渡劫期剑修这种几乎可以毁天灭地的杀器? 叶秋白想不明白,颇有些气恼地看了前边一眼。 萧衍之脸上就写着“我不会告诉你的”,挥手吩咐道:“叫上你二师兄三师姐到大堂上来,我有话说。” 叶秋白只好去叫人,路上将事情大概说了一遍,颜如婳与云子意听说要出门都十分兴奋,跑到大堂上便叫道:“大师兄,秋白说” “嗯。”萧衍之坐在大堂上,手边放着三个盒子,他抬了抬下巴,道:“这是你们第一次出远门,按照修仙界的规矩,也该给你们配武器了。这三样是咱们幽明派传下来的法宝,我一直收着,如今也到了传给你们的时候了。” 武器!法宝!三个师兄妹的眼睛都亮了,颜如婳轻轻推了叶秋白一下,催道:“秋白,快上去看看。” 叶秋白不由得看了云子意一眼,云子意皱了皱鼻子,一步上前将三个盒子都打开了,随后便呆住了,好一会儿才问道:“大师兄,这便是咱们的法宝?” 叶秋白上前一看,只见三个盒子里分别躺着一柄锈迹斑斑的剑、一支秃毛的笔、一条白色的布。别说是金光闪闪的法宝了,便是寻常人家也不会拿这些东西当宝贝啊! 那一瞬间,师兄妹三人心中同时浮起一个想法:咱们幽明派,可真是穷啊。 “好了。”萧衍之掸了掸衣衫站起回房,道:“东西都拿到了,赶紧收拾收拾,准备出发。” 叶秋白震惊:“大师兄,这就出发了?” 萧衍之:“难不成还要看个黄道吉日?距离九月初九也就三个月了,咱们走不走得到玉阳山还是个问题呢。” 说完便自己回房去了,三个小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也只好回房去收拾。这是他们第一次出远门,谁也不知道该带什么,云子意将自己的符咒纸装了厚厚的一包,还包了一大盒子朱砂,颜如婳则将能想到的药品都装在了药箱里,好在叶秋白一个剑修,除了那把锈迹斑斑的剑就一套换洗的衣服。他以为自己的东西已经够少了,结果到了大堂上一看,萧衍之手上仍旧是那把三文钱的折扇,上边还带着若有似无的墨香。 察觉到叶秋白的目光,萧衍之将折扇唰的一下打开,只见扇面上多了四个字——“出幽入明”,墨迹才刚干透呢。 “大师兄,你就这点东西?”云子意紧了紧肩上的包袱。 “东西不都在你们身上了么?”萧衍之摇着折扇当先一步,“走吧。” 三个小的只好跟上,都没问萧衍之知不知道玉阳门在哪里,在他们心中,没什么是大师兄不知道的。 “大师兄。”颜如婳只是问道,“这个玉阳门是什么门派?” 萧衍之道:“当世三大剑派之一,以剑法凌厉而著称。” “噢。”颜如婳又问道,“那大师兄,还有两个剑派是什么?” “西北昆仑派,天下剑派之首,剑法肃杀端方,东海蓬莱派,剑法飘逸。这三个门派弟子众多,见到了我自然会跟你们说的。” “好呀!”颜如婳乖巧地点头,接到云子意的眼神,又赶紧问道:“大师兄,除了三大剑派,修仙界还有什么有名的门派?” 萧衍之道:“除了三大剑派,还有四大仙门,弄影阁擅长幻术,明庶谷医术当世第一,摘星楼的阵法无人能破,颢天宫的仙器天下觊觎。” 哦三个小的都暗自点头,修仙世界的精彩神奇远远超出他们的想象,从前他们只在子午镇呆着,对修仙世界的认识也只停留在书上,现在一想到他们马上就要亲身经历,三个小的到底是少年心性,哪里忍得住?一开始是颜如婳不住地问,到后来连叶秋白也问上了,三个人七嘴八舌,聒噪不已,难得萧衍之竟耐心地回答。 不知不觉日头已西,天色渐渐地暗了下来。叶秋白抬头看了一眼周围,道:“这附近并无人家。” 也不知什么时候,萧衍之已经带着他们走进了芒山深处,别说人家了,路都没了。 萧衍之丝毫不觉得哪里出问题,就地一坐道:“那就就地休息吧,走了一天,累了么?” 三个小的都摇头,云子意道:“这一天才走了百来里地,哪里算累?” “噢,百来里地啊?”萧衍之笑了笑,“这玉阳山远在万里之外,咱们估计要走百来天呢。” 叶秋白听着不由得心里一惊,走百来天去玉阳山?届时别说参加品剑大会了,便是黄花菜也要凉了!他心中一动,那个想法便又冒了出来,但他不愿在云子意和颜如婳面前问出来,便只好看了萧衍之一眼。 萧衍之的嘴角勾了勾,道:“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从今日起,我教你们御剑之术。” 三个小的登时眼睛一亮,全都望向了萧衍之,片刻后叶秋白愤愤地在心里想——他不是说不会御剑术么?转念一想,叶秋白又惊觉,不对,他也没说过不会,那天他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 这人真是叶秋白瞪了他一眼,萧衍之的嘴角便勾得更明显了,道:“你们的幽明诀都练到‘启地’了?” 三个小的都应道:“是。” 幽明诀是幽明派的独门心法,分为幽诀和明诀,其中幽诀又分为启地、自方、含气、内景、若水、月相六个阶段。所谓的“启地”,指的是开启与大地的沟通,生源源不断的灵气,练成之后丹田自成,灵气运转不休,犹如大地厚德载物。在修仙界中,灵气汇集之处成为灵脉,各大修仙门派都建立在本门派占据的灵脉之上,以颁发灵石的方式让弟子获取灵气。没有灵气吸收,即便是再上乘的资质都是白搭,这就是为什么历代大能都只在修仙名派里出现,从没听说哪个散修能渡劫成仙的原因。 但幽明诀却将这个局面打破,因为地脉沟通地下的一切,而幽明诀中的幽诀沟通地脉,只要是地下的灵气,幽明诀都能吸收,而且吸收之后能在丹田形成源源不断的循环。所以,虽然他们生活在凡人聚集、毫无灵气的子午镇,也同样能修炼至炼气期。 萧衍之也清楚几个师弟师妹的底子,不过随口问一句罢了,他将衣摆一撩就坐下,道:“那我现在将法诀传授给你们,都给我记住了。” 他将法诀念了一遍,要三个小的都背下,叶秋白等人按照法诀的指示游走灵气,只觉得身体中灵力鼓荡,充盈丹田,三人尝试了几次,竟然真的能身离地面了。 叶秋白心中也一阵激动,转头便想叫人,却看到萧衍之靠在树上,手里的折扇已经收了起来,双眼闭上,俨然一副没事别吵我的样子,他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了下去。 三个小的第一次接触御剑术,又初窥路径,当晚都不肯休息,一整个都在练习。第二天早上萧衍之一睁开眼便对上了三双闪闪发亮的期待的眼神。 萧衍之笑了笑,伸手道:“小如,你的追魂香呢?” 颜如婳制作了一种能追踪的熏香,只有用幽明诀的灵力才察觉,当初他们便是靠这追魂香追踪化名卓石的朗拙的。 接过了颜如婳的追魂香,萧衍之撒了点在折扇上,道:“看看你们学得如何。” 语罢将药瓶一抛回颜如婳怀中,萧衍之已消失了踪影。 第13章 萧衍之的意思很明白,你们咋咋呼呼地练了一晚上,到底有什么效果,追上来再说吧。三个小的都明白,也不多话,将东西一收拾便跟着追魂香追了上去。 然而,谈何容易? 叶秋白三人不过对御剑术初窥门道,所用的武器又乱七八糟——叶秋白好歹还是一把锈迹斑斑的剑,颜如婳的还是个披帛,云子意的却是支判官笔,剑可以踩上去,披帛好歹也能飘起来,可是笔怎么办? 云子意盯着手里的秃毛笔看了半天,嘀咕道:“大师兄果然是偏心的。” “二师兄,快别说了,咱们走吧。”颜如婳轻声道。 三人运转灵力,踩上那不伦不类的武器,努力往前飞。只是三人不过炼气修为,每每不过一两刻钟便要掉下来,再加上山高林密,三人不敢高飞,但低飞又道路崎岖,一路下来,竟然比走了一天的路还累百倍。到了晚上,还是萧衍之找到了气衰力竭、差点丹田干涸倒地不起的三个人。 “三十里。”萧衍之微笑,“照你们这速度,咱们走到寿元耗尽那天,也该到玉阳山了。” 叶秋白只觉得自己的丹田空空荡荡,仿佛久旱龟裂的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能抬头瞪他。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么?”萧衍之将折扇合上,蹲下来问道:“明天还要继续御剑么?” 三个人一齐点头。 哪能这么简单就放弃? “嗯,有点出息。”萧衍之点头,问道:“知道为何会灵力枯竭么?” 因为丹田不够大,容纳的灵气不够多。叶秋白挣扎着坐了起来,靠在旁边的石头上,依旧喘息着,说不出话来,只能用眼神回答。 萧衍之却摇头,将颜如婳扶起来,道:“你们是修炼幽明诀的人,幽诀的‘启地’做什么用的?是让你们在丹田中灵气流传生生不息的,难道你们御剑时只用灵气,却不知运转幽明诀么?” 三个小的都不说话了,他们确实不知道原来御剑时还要运转幽明诀的。 萧衍之笑了笑,那目光分明在说:我这一群蠢同门。 叶秋白等三人默默地将脸转开了。 虽则默默然,但三个小的心中都是不服气的,第二天一早全都主动要萧衍之带着追魂香出发。萧衍之也十分有逗他们玩的心思,不紧不慢跟溜那啥一样,日子一天天过去,四个师兄妹竟然就在绵延的芒山中呆了半个月,叶秋白等三个修仙之人,在山里摔了个七荤八素、遍体鳞伤,好歹从最初的一踩着剑就掉到后来勉强能低空飞行。 “可是这都半个月了,我们还没走出芒山,这叫什么事?我们什么时候才能走到那个玉阳山?”云子意靠在树上喘息,嫌弃地看着手上的笔。 最初他踩完了都不愿意拿在手里,后来渐渐有了凌空之势,并不是直接踩在笔上,这才重新抓着。但只要一想到他从师门继承的宝贝竟然是这么个东西,云子意心中便十分委屈。 “大师兄可真是偏心。”云子意一千零一次地说,“都是御剑,秋白用的就是真正的剑,我踩的就是一支秃笔!” “二师兄!”颜如婳赶紧道,“那只是因为秋白刚好是剑修罢了。” 云子意反问道:“那当年咱们磕头学艺时,大师兄怎么不选我做剑修呢?” 颜如婳被他问得话一梗,不由得看了叶秋白一眼,叶秋白一语不发地站了起来,御剑往前飞去了。 “哎,秋白!”颜如婳着急地叫道,叶秋白却已经不见了,颜如婳只能叹口气,回身道:“二师兄,大师兄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偏心,我仔细想过了,大师兄这次不仅仅是想教我们御剑术,也是希望我们能好好地将幽明诀与灵力结合起来。你主修阵法与符咒,比我与秋白更需要灵力,所以大师兄给了你笔,让你在学习御剑术时比我们花更多的灵力,这些都是大师兄为了我们好才做的安排。” “是么?”云子意显然不吃她这套,反问道:“小如,若是有得选择,剑修与符咒师,你会选哪一个?”不等颜如婳回答,他又道:“身为男子,谁愿意写写画画捣鼓这些不成器的符咒阵法?当然是仗剑天地间,惩恶除奸,修成大道!” 颜如婳一时被他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说:“二师兄,你这么认为,我也没法子,只是大师兄将我们抚育成人,恩比海深,你无论如何都不该责怪大师兄。五指尚且有长短,剑修一生多磨难,秋白的性子又倔强得很,大师兄便是多疼些秋白又如何?我们做师兄师姐的,本就该照顾小师弟,难道还要小师弟处处让着我们么?” 云子意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一阵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密林遮掩处,叶秋白默然而立,他刚想开口说话,一只手便轻轻地捂住了他的嘴。 “你听到了?”萧衍之的声音细若飘风地在他耳边响起,“你三师姐如此维护你,二师兄如此羡慕你,若是不学成本事好好保护他们,怎么对得起这维护与嫉妒?” 叶秋白无声地抓紧了手中的剑。 萧衍之低头看着他,叶秋白也垂着眼,阳光从树叶间斑驳地洒下来,照得在他的脸上明明暗暗,那神色分明还带着三分青涩的稚嫩。萧衍之不由得想:“我是不是对他太严厉了?他比小如还小一岁呢。” 他不由自主地抬起手想摸摸叶秋白的头,然而手才抬起来,萧衍之便自己反驳道:“不,若是现在不逼着他,将来可怎么办?” 叶秋白被他捂着嘴,看着地上的影子默然了片刻,抬起手又放下,最后身后的温度消失,萧衍之已经走了。这温暖来去飘忽如幻影,叶秋白心中阵阵发紧,只好将心绪都转到御剑术上,自己琢磨了一下赶紧飞走了,免得被颜如婳和云子意发现。 颜如婳与云子意也丝毫没发现不远处的树林里有人,只是接着御剑飞走了。接下来的几天,除了三个小的都更加发奋练习御剑术之外,倒也没什么特别之处。 一转眼,三人跟随萧衍之在山中学习御剑术已经一个月,他们终于走出绵延千里的芒山,看到了远处的人烟,三个小的都松了口气。这时候,萧衍之又说了一件叫他们哭笑不得的事。 “此前我犯了迷糊,走错了方向,玉阳山在子午镇南边的。”萧衍之面不改色地说,“现在都掉头吧。” “不是吧?大师兄!”云子意惨叫道,“我们已经走了一个月了!” “你们花了一个月的时间才走完的芒山,不想试试半天就飞过去的感觉么?”萧衍之手中折扇一抛,那三文钱买来的折扇变大悬浮在半空,萧衍之话也未多说一句,腾身而上穿云呼啸而去。 那衣带飘飘的样子,仿佛谪仙。 要追上去,不然他会跑的。叶秋白心中一动,不等云子意与颜如婳便御剑追了上去,这一次不同于在树林里的玩闹,萧衍之真正穿云御风而行,他平素就喜欢穿广袖博带的衣衫,高空的风鼓动他的衣衫,猎猎而动,叶秋白心中竟然升起一个错觉,仿佛他怎么追,萧衍之能给他的都不过是个背影而已。 叶秋白心中一急,不由得运转全身灵力追了上去。 而萧衍之始终在他面前。 叶秋白越来越急,心中隐隐约约浮出一个念头,仿佛许久之前,他也曾见到这样一个越来越远的背影,他挣扎着想抓住,最后那人只是对他笑了一下便给黑暗遮住了。他心中突的一跳,再次加速,伸手往前,狠狠地抓住了萧衍之的胳膊,气息一岔,登时喉头发甜,差点一口血呕出来。 “怎么了这是?”萧衍之回身将他的胳膊抓住了,极快地封住他的穴道,呵斥道:“谁许你这般强行用灵力的?便是幽明诀也不能这样折腾你的丹田!” 语罢在叶秋白背后轻轻拍了一掌,一股冰冷的力量透心而入,将叶秋白冻了个激灵。 “大师兄!”颜如婳与云子意也落了地,见状忙问道:“秋白怎么了?” “灵力耗损过甚,差点把自己伤了。”萧衍之将叶秋白扶了起来,四处望了一下,道:“此处离广稻城不远,先去城里歇歇脚再说。” 颜如婳点头,萧衍之便将叶秋白的胳膊往肩上一搭,一言不发地将叶秋白背了起来。 “大、大师兄”叶秋白登时手足无措。 “别动。”萧衍之回头看了他一眼,警告意味十足。“你现在” “咦?”忽然一个脆生生的声音道,“宋师兄,你看对面那人的剑!” 第14章 叶秋白转过头,只见不远处走来三人,一个长着山羊胡子的中年人,一个青年男子,一个模样娇俏的少女。三人手中都拿着剑,身上隐隐透出灵气,显然都是修炼之人,那少女一双眼睛圆溜溜地盯着叶秋白手中的剑,抿着嘴笑道:“宋师兄,你看他手中的剑好破呀,难道连十块下品灵石都换不出么?” 旁边的青年男子瞥了一眼叶秋白,道:“看他们的样子,只怕连十两银子都凑不出,何况十块下品灵石。喂!”青年男子扬声问道:“你们可知什么是下品灵石?” 云子意立刻怒目相向,萧衍之却背着叶秋白走了,颜如婳扯了扯云子意的衣袖,低声道:“三师兄,算了吧。” 云子意只好愤愤地哼了一声,甩袖与颜如婳走了,那少女与青年皆是哄然大笑,听得云子意面皮涨红。萧衍之却神色如常,背着叶秋白往前,不多时便来到一座城池前,城门前刻着“广稻城”三字。 三个小的随着萧衍之进城去,只见满街人来人往,行人身上都带着武器,其中七成都是长剑,其余的都是奇形怪状之物。叶秋白看那些武器上都有微光隐隐缠绕,便知那都已不是普通的武器,而是法器了。 萧衍之背着他走到一个小摊贩面前,道:“敢问这位修士,这附近可有客栈?” 那摊贩抬起头来,叶秋白等人不禁一惊,这一个街上的小摊贩也是炼气修为!可惜炼气期尚且不能称为修士,萧衍之这一称呼叫小贩眉开眼笑,指着前方说:“一直往东走,看到一个叫‘客来居’的地方便是了。” 萧衍之道了声多谢,依言折往东去,不多时便看到一栋高大宏伟的阁楼,上书“客来居”三字。萧衍之背着叶秋白进去,道:“子意去要三间房。” 话音才落便有伙计迎了上来,眼看四人衣着朴素,仿佛身无修为,便有些轻慢,道:“咱们客来居‘人’字号房也要一百块下品灵石一晚,几位客官是要几间?依照小店规矩,烦请先交房钱。” 云子意便是一愣,道:“我身上只有银子,没有灵石。” 伙计见惯了来来往往的人,脸上虽然露出轻蔑的神色,仍道:“出门右转,第三家铺子便是典当,去换灵石吧。” 他说完便走去招呼别人了,云子意与颜如婳皆是面皮发烫,不知如何应对,只好望向萧衍之。萧衍之却神色如常,将叶秋白放下,道:“在这等着。” 说着便往典当那边去了。 叶秋白往前走了半步,却又想到颜如婳与云子意还需要人保护,只好留下。谁知萧衍之刚走不久,便有一声清脆的笑传来。 “宋师兄,咱们又遇到了那支小破剑了。” 叶秋白三人转头,果然见那娇俏少女等三人,叶秋白还未能回话,便有几个穿着打扮与青年相似的少年从大堂里走来,叫道:“师父,宋师兄。” 伙计也赶紧迎了上来,陪笑道:“三位可是风澜派的孟明德孟掌门与令千金‘凝碧剑’采姗姑娘?” 那娇俏少女一听伙计报出自己的师门与名号,脸上登时带了三分得意之色,她瞥了一眼站在门口附近的叶秋白三人,又含笑看了身边青年一眼,道:“你这伙计好不懂事,怎么漏了我宋师兄?” “是是是!”伙计忙笑道,“宋少侠号称游龙剑,小的怎会忘了呢?不过是初次见到本人,太过激动,这才一时失礼,孟女侠见谅、见谅哈!” 孟采姗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在同门的师兄弟的簇拥下往大堂中的一张桌子走去。他们刚走几步,忽然大堂中噗的响起一声轻笑,叶秋白转头望去,只见临近大门的一张桌子上坐了个青衫落拓的男子,他散着一头长发,神色醉醺醺的,端着个酒壶,嘴角似笑非笑。 孟采姗登时发怒,冷声喝道:“你笑什么?” “嘿,这可奇了,这世上还有不许笑的时候?”男子乜斜着眼问道,“你家摆灵堂么?” “你竟敢咒我家!”孟采姗大怒,呛的一声拔剑便刺。 她手中乃是一柄颇有名气的法器凝碧剑,剑身出鞘,便见淡淡青光,似有寒气缭绕,此剑一出,便吸引了大堂中不少人的目光。孟采姗眼见更是得意,有意卖弄,剑招已出又中途换招,剑尖微颤,凝碧剑更是青光闪烁。谁知刚要将那醉鬼戳个窟窿时,忽然一柄带鞘的剑斜地里蹿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将她的凝碧剑拦住了。 那还是一把连剑鞘都锈迹斑斑的剑! 叶秋白眉头微皱,声音偏冷。“这位兄台不过一句醉话,虽则失礼,姑娘也不至于要人性命吧?” “是你这个小破落户!”孟采姗娇喝道,“好啊,今天我就顺便教训教训你!” 她说着抬手便又是一剑,叶秋白不敢大意也不曾害怕,抽出手中剑便格挡,一进一退之间,两人便在窄窄的过道里动起手来。 “秋白!”颜如婳想上前制止,云子意却将她拉住,摇头道:“你又不会剑术,上去只会给秋白碍手碍脚。”将颜如婳拦下后,他又瞪了那醉酒男子一眼。 若不是此人多嘴,小师弟也不会惹上这些来头的人! “哈”醉酒男子笑了一声,拎着酒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兀自看着。 孟采姗一身鹅黄裙衫,双鬟上系着同色丝带,手腕上还戴着一串铃铛,每一次动作便有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加之手中凝碧剑剑光吞吐不定,只如蝶儿翩飞般娇美俏丽。反观叶秋白,单薄瘦削的身上一件浆洗过度的白衫,手中一柄锈迹斑斑的长剑,剑招仿佛凝滞,只守不攻,仿佛处处落尽下风,左支右绌得很。 风澜派众人本来还担心自家小师妹不敌,一看这情形便放心下来了,个个都抱着剑在旁边笑着,只当逗小师妹开心了。颜如婳与云子意在旁边却急得不行,两人交换了个眼神,云子意手中已经暗暗扣着一枚符咒。 大师兄不在,他便是最大的,当要照顾好师弟师妹。自己的师弟自己嫉妒就算了,万万不能叫人欺负去,否则与打他的脸有什么区别? 便在此时,孟采姗娇喝一声,抖出一团剑光打向叶秋白,叶秋白忙几个纵跃躲过了,那剑光却落下未散。 叶秋白心中一惊,难道外边的修士都这般厉害,一个十六七的小姑娘罢了,便已练成以剑成光的境界? 偏在此时,风澜派中几人拍手大笑道:“小师妹这招‘惊涛拍岸’用得极好!” 叶秋白心中一沉,已打定便是重伤也决不能输的心思,却听那醉酒男子道:“风澜派的立派剑法叫‘风澜剑法’,拟以风吹波澜之势,讲究一个‘迎风回浪、气势磅砣’,其中两招压箱底的乃是连招,叫‘乱石崩云’、‘惊涛拍岸’,以千钧之势压下,剑光炸裂有如裂云,而后以剑气横扫,将剑光团团回转打向对方,如江涛冲向岸边。这两招名气是挺大的,然而没有化元以上的修为,打出的剑光也不过寥寥,而想再用剑气将剑光打回,那是根本不可能的。哦,醉鬼的醉眼看去,只怕这位凝碧——剑姑娘” 他特意将那个字断出来,重重地咬出音,惹得周围一阵低笑,才慢慢悠悠地说下去:“——还未修到以剑成光的境界,那光也不过就是凝碧剑自身的光罢了,吓唬人可以,伤人却是不能的。” 叶秋白闻言不禁心中一动。 孟采姗的剑式大开大合,长剑光芒闪烁,很是能糊弄人,叶秋白不敢与对面的法器硬碰硬,只担心手中的破剑会被剑光折断,争斗之间颇有些顾忌。须知剑修一道最讲究“无所畏惧”四字,剑锋所指,谁怕谁先败。因此叶秋白几次险象环生,幸亏他修炼幽明诀,体内灵气流转不休,这才支撑了下来。现下听了醉酒男子的话,叶秋白明白这剑光并非孟采姗以灵力所化,而是凝碧剑自身所带,心中便无所畏惧,当即手中剑式一变。 “你”孟采姗看他剑招瞬间凌厉起来,不由得心中一慌,手里的剑便没了方寸。慌乱之中,叶秋白长剑一挑,灵力微吐,登时震得她半条手臂都麻了,凝碧剑当即脱手飞出去,叮的一下刺在地上,孟采姗连退三步,捂着右手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宋良材赶紧上去将她扶住,紧张地问道:“姗儿,你怎么样?” “我”孟采姗愣了好一会儿,“哇”的一声哭了,跺跺脚叫道:“宋师兄!这个臭小子欺负我,你快帮我教训他!” 不消她说,风澜派的弟子们全都手按长剑,将叶秋白等三人围了起来。 “岂有此理!”云子意冷笑道,“见过颠倒黑白的,没见过这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谁挑事在场的看得一清二楚,你们仗着自己是名门人多,便要欺负我们师兄弟么?” 叶秋白一言不发,与云子意一前一后将颜如婳挡住了,便在此时,萧衍之慢悠悠的声音响起了。 “你们三个又怎么了?” 第15章 一听到萧衍之的声音,三个小的都松了口气,云子意当即将手中的符咒收了起来,叶秋白的剑都垂了下来,三人齐声叫道:“大师兄!” 萧衍之寒着脸走进来,无视那团团围住的风澜派门人,先用扇子一人敲一下脑袋,呵斥道:“我一时没看住你们,就要闹事!说吧,这次又怎么了?” 云子意张口便要告状,被颜如婳拉住了,颜如婳嫣然一笑,细声细气地说:“方才咱们又偶遇了这位孟掌门,他家千金同这位喝醉了的大哥斗气,要一剑杀了这位大哥。秋白一时路见不平便出手了,将孟姑娘的剑震飞了,孟姑娘便叫她的师兄们为她出气,要围攻咱们呢。” 她样貌端庄秀美,穿着一身月白裙衫,手上披着白色的披帛,头上毫无珠翠,眉间却别有一股高华之气,说话也有条有理,三言两语将来龙去脉说清楚了。那醉酒男子不禁拊掌大笑道:“好个姑娘!是你这般沉着冷静又端庄自持才能叫名门闺秀,那些咋咋呼呼、拿着把法器连人家的破剑都打不过的,不过就是个刁蛮小丫头罢了!” 萧衍之听得有人夸他师妹,脸上的表情便温和了些,拱手道:“敝师妹尚且年幼,初出师门,兄台过誉了。敝师弟不过区区炼气修为,手中又无趁手法器,想来也不至于伤到那位孟姑娘,风澜派的诸位也不必如此剑拔弩张的,如何决断,让你们掌门同我商量。” 先前颜如婳站在大堂边上,眉目淡淡,整个人也是淡淡的,比不上孟采姗一进门便引来诸多目光。但现在颜如婳一站出来,便如一朵空谷幽兰静静绽放,将孟采姗比得有如一朵霸王花般泼辣,孟采姗自负美貌,被父亲宠出了骄纵性子,当即不依不饶地问道:“你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同我爹爹商量?你们打了人,难道不该赔礼道歉么?” 萧衍之拢袖抬了抬手,道:“在下是他们三人的大师兄,孟姑娘,你说我家小师弟打了你,请问敝师弟手里一支半两银子都不值的破剑,如何伤得了拿着凝碧剑的你?” “那是他”孟采姗才说了三个字,便被呵斥道:“珊儿!” 风澜派的掌门孟明德终于站了出来。 孟采姗被打断得一愣,随即跺跺脚跑到孟明德身边,抱着他的胳膊撒娇道:“爹,女儿被人欺负啦!你快帮女儿” “还不闭嘴?”孟明德沉着脸色喝道,“去你宋师兄那边呆着去!” 孟采姗一愣,这下当真“哇”的一声哭了,扑向站在旁边的宋良材肩上,宋良材忙拉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小声哄着。 孟明德又扫了围住叶秋白等人的门下弟子一眼,喝道:“还不退开,成何体统?” 风澜派弟子一愣,平日里他们不都是这么教训那些不长眼得罪小师妹的人么?怎么今日不来了?但师父有命,他们不敢不从,只好收剑退下。 孟明德抬头看了对面这四人一眼,心中不是没有气的。方才若是叶秋白一将孟采姗的剑打落他们便一拥而上将叶秋白这小子打死,现场也没人敢说他们的不是,修仙界中为了一句话闹得满门血债的也不是没有,祸不关己,没人会理。但他们失了先机,叫萧衍之将叶秋白与孟采姗之间的差距说了出来,这就不好了。 孟采姗是他的掌上明珠,也算是个名门之后,更是他风澜剑法的传人,手中更持着凝碧剑这一法器,先手出招竟被人后发制人地拦下,更在出手镇派之招后被人挑落长剑,对方手中还拿着把破剑,这传出去岂不是叫旁人以为他风澜剑法不过尔尔,连个穷乡僻壤出来的臭小子都打不过?是以这一场争执决不能说是比武,不能扯上他风澜派的名誉。 孟明德在脸上挤出一点笑,对萧衍之拱了拱手,道:“小孩儿间的斗气,不过是玩笑,这位公子莫要当真。” 萧衍之面色温和,拱手还礼,道:“这是自然。” 孟明德看他样子不见愠怒也不见得意,心中不住地疑惑,又问道:“不知几位师承何处?掌门是哪一位真人?” 萧衍之道:“孟掌门客气了,在下幽明派掌门萧衍之。” 什么?!孟明德险些失声叫道。 先前叶秋白打落孟采姗的剑,又与孟采姗打了许久而神色不变,一副灵力充沛的样子,孟明德还以为是什么名山大派出来的,即便不是名门大派,师父也该是个小名气的散修,否则焉能教出这般出色的弟子?不曾想他们竟然是从劳什子幽明派出来的,这幽明派掌门还是个年纪二十有余的年轻人。孟明德着意观察,也只见萧衍之一身灵力仿佛是属水,可又比水阴冷许多,自古驳而不纯者最难看透,何况水之一脉最为复杂。 孟明德深深庆幸自己方才没一时冲动便叫门下弟子将几人教训一顿,这什么幽明派小弟子就这般厉害了,若是他们一拥而上却被这萧衍之打得落花流水,岂不丢了风澜派的脸? “呵呵”孟明德打了个哈哈,道:“萧掌门果真是英雄出少年啊,年纪轻轻便当上了掌门,来日若是有缘,再与萧掌门畅叙,我先去看看我那心肝儿明珠。” 萧衍之也不多话,只是拱手道:“请。” 孟明德便挥挥手,带着门下弟子走了。 他们一走,叶秋白三个的心都提了起来,全都低下了头,旁边的醉酒男子见了便大笑道:“你们这群人可真奇怪,不是赢了么?怎么还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 “你懂什么?”云子意翻了个白眼,对这个惹是生非还管不住嘴的惹祸精十分不待见。“若不是你多嘴多舌,哪里有这等祸事?现在还要累得我们被大师兄骂!” “子意。”萧衍之叫了一声,将一个荷包递出。“去开三间‘地’字房。” “哦。”云子意乖乖地应了一声,将荷包拿着去了掌柜处。 这回伙计可不敢怠慢了,赶紧迎了上去,笑呵呵地给云子意引路,云子意可记恨着他方才的白眼,哼了一声并未理会,径自去了。那醉酒男子见状又是一阵大笑,一不小心将桌上的酒壶也扫了下来,咣啷一声摔了个粉碎。 “哎!你这个醉鬼!”伙计差点跳起来,指着他骂道:“镇日吃酒惹事,若不是看你” “伙计,罢了。”萧衍之制止道,“我与这位道兄甚是投缘,这账都算在我名下,另外再来十斤美酒,不知这客来居有何好酒?” 最后一句却是对醉酒男子说的。 若是云子意在此,一定跳起来叫道:“大师兄,这人给咱们惹了这么大的祸事,你怎么还请他喝酒?”但叶秋白与颜如婳一个沉默寡言一个乖巧听话,竟是谁都没有反对,只是在旁边看着。 这模样像是毫无异议一般,醉酒男子看看叶秋白再看看萧衍之,又是一笑,拍桌子叫道:“伙计!来三坛醉春风!” “这”伙计迟疑地看向萧衍之。 萧衍之撩衣坐下,道:“便来三坛醉春风,再上些下酒的小菜。”说完便看向醉酒男子,略略拱手,笑道:“在下幽明派萧衍之,敢问道兄尊姓大名?” 第16章 这三坛好久一桌小菜都不过是收拢人心的小手段,做给人看的,萧衍之叫他那一声“道友”,又将自己的门派点了出来,才是真正笼络的话。 那醉酒之人看了萧衍之一眼,笑了笑,也端端正正地拱手起来,道:“在下应钟。” 他不说自己的门派,也不说自己是散修,其中已含着坦白之意,萧衍之也不介意,只是拿起酒壶倒了酒,问道:“应兄可有什么话想对我们师兄弟说么?” 他自己找人搭讪的,却问别人有什么话说,也是奇也怪哉,应钟大笑起来,道:“也没别的话要说,就叮嘱一句,万事过犹不及,心急啊,吃不了热豆腐。噢,还有,此次品剑大会,昆仑派不曾来人,蓬莱派来了不少,言尽于此,好自为之。” 语罢将桌上的劣酒一饮而尽,起身走了。 “哎?”伙计刚好端酒过来,见状便是一愣。“这客官,这醉春风” 难道就不要了?这可是一单不小的生意啊! 萧衍之道:“放下吧。” 伙计这才欢天喜地地将美酒美食都放下,云子意回来见满桌子的酒,不禁吃惊:“大师兄,这是酒?” “嗯。”萧衍之点头,抬手倒了三碗,道:“从前不许你们喝酒,那是怕你们闹事,现在出门在外,喝酒的场合总会有,你们便放开怀喝,自己掂量掂量酒量。” 这话仿佛很有道理,然而叶秋白叫道:“大师兄” 话还没说完便给云子意碰了一下手臂,叶秋白只好闭嘴。 云子意欢喜道:“大师兄,你终于给我们解了禁酒令,真是太好了!可是小如怎么办?” “无妨。”萧衍之道,“我在呢。” 云子意由是便放心了下来,在桌边坐下便端起酒咕嘟喝了一大口,满足地喟叹起来:“啊——果真是美酒啊!” 萧衍之眼中露出慈爱与无奈之色,对叶秋白与颜如婳道:“你们也来。” “是,大师兄。”颜如婳在桌边坐下,就着小菜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叶秋白也不做犹豫,干脆直接地端起碗就喝。他是不能像云子意那般品尝出什么美味不美味,只是大师兄说要测一下他们的酒量,他们便喝起来了。 不到半个时辰,桌上便倒了两个,剩下一个撑着剑坐着,眼睛已经木了。 萧衍之见差不多了,便一手一个捞起云子意与颜如婳,转头道:“起来,跟我走。” 叶秋白茫然地木了一会儿,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萧衍之以为他能走,便捞着剩下的两个往前走了。谁知刚迈了一步便察觉身后不对,萧衍之慌忙后退一步,叶秋白便“咚”的一下砸在他的后背上。 “唔”叶秋白只觉得天旋地转,脑袋仿佛还是清醒的,可是怎么身体不听使唤,整个人都木了,一脚踩下去,只觉得地面软绵绵的,要摔倒。他难受地喘了口气,叫道:“大师兄” “你醉了,别怕。”萧衍之回头道,“靠着大师兄,大师兄带你去房间休息。” 叶秋白听得他的声音近在咫尺,心便放了下来,伸手抓住了他的衣服,将脸贴在他的背上,点头说:“好。” 萧衍之心中蓦地一软,就这么背一个捞两个地被伙计引路到了准备好的房间里。他先将云子意扔在床上,再扶着颜如婳好好地躺下,为她盖上被子。整个过程中,叶秋白都老老实实地伏在他背上,萧衍之弯腰他也跟着弯腰,萧衍之俯身他也俯身,萧衍之叫靠着他便一直靠着,抓着萧衍之的衣服,愣是没有抱一下。云子意还好,直接用抛的就可以了,然而到了颜如婳便不行了,要弯腰,叶秋白一个没注意就从萧衍之背上掉了下来,吓得他惊叫:“大师兄!” 萧衍之忙伸手将他一捞入怀中,皱眉道:“怎么回事?” 叶秋白抓着他的衣襟,眨了一下眼睛,目光清澈而无辜,小声叫道:“大师兄。” 一如初见。 萧衍之的心一震,立刻别开了眼,不能看他的眼睛,否则的话瞬间就会心软。他别过头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将叶秋白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上,不看他的眼睛,抱着他回到了房间里,放在了床上。 他才松手,叶秋白就抓住了他的手,睁开眼叫道:“大师兄!” “嗯。”萧衍之低声应了一句。 叶秋白问道:“你要去哪里?” 萧衍之一愣,好一会儿才道:“你睡吧,别怕,大师兄在呢。” 叶秋白心中确实是怕,也确实被最后一句话触动,骤然松了口气,却还是紧紧地抓着萧衍之的袖子。 “唉”萧衍之叹了口气,将手心覆在他的眼睛上。他的掌心十分冰凉,叶秋白却早已习惯了这个温度,很快便在他的掌心安抚下睡了过去。 手还扯着萧衍之的袖子。 萧衍之低头看了一会儿,将被角扯过来给他抓住,起身,将那三文钱买来的扇子抽出来。扇子里洒出淡淡的紫色光芒,犹如几点火苗落在房间的各个角落,很快便结成个阵法,随后光芒渐渐减弱,消失在房间的各个角落。 他低头看了一眼睡得安稳的叶秋白,转身而去。将同样的阵法也被他画在颜如婳和云子意的房间中,这才手持折扇,在庭院中结了个阵法,从阵法中消失了。 等他消失,庭院的屋顶上便出现个人影,靠着檐角,拿着葫芦,对着黄昏的晚霞饮酒。黯淡的余晖照在那人的脸上,赫然是方才被萧衍之请喝酒的落拓男子应钟。 “幽明派啊”应钟举着酒葫芦笑了,“看来这一次品剑大会当真是热闹了。”顿了顿,他又道:“不,不只是品剑大会。” 幽明派一出,整个修仙界都要腥风血雨。 “也好、也好。”应钟摇了摇酒葫芦,笑道:“酒是越陈越香。” 血色,是越久越难洗。 第17章 是夜,广稻城某处红灯十里之处,一个淡紫色的阵法忽然闪现,一个紫衫男子无声地出现。他自花丛深处走出来,对提着食盒路过的侍女温和道:“姑娘留步。” 侍女客气地回首福身,问道:“这位贵客,您有何吩咐?” 男子拱手作揖:“烦请告知你家阁主,就说故人来访。” 侍女颇有些见识,不恼也不慌,只问道:“贵客请稍等,不知贵客可有什么话要婢子传给阁主么?” 男子便将手上的折扇递出,道:“烦请将此物交给你家阁主。” 侍女福身接过,道了声:“贵客请于此处少坐片刻,婢子去去就来。” 男子点头,在花架下的石桌旁坐下,侍女含笑而去,招手叫来别的侍女捧来香茗点心。她穿过重重回廊到了百花深处,在一间小巧精致的阁楼前停下,禀告道:“启禀阁主,方才有位自称是您故人的贵客前来,命婢子将此物呈上。” 四周静寂得只有秋蛩之声,重重轻纱无风自动,一个红衣女子走了出来。她模样甚为清冷,连红衣红唇也不能暖她一分。她走出来,伸出手,五指上鲜红的蔻丹,与那三文钱买来的折扇相比更有一种惊心动魄的华美。这样一个冰冷华美的女子,是足够资格矜骄,足够目无下尘,将世间的一切仰慕当做朽木尘土的,只是当她打开折扇,看到折扇上的字之后,却瞬间变了神色。 “啪!”阁主将扇子迅速合起来,神色郑重,“快请!” 满天下都知道她家阁主自视甚高,能让她家阁主用上一个“请”,那可真是个贵客了。侍女不敢怠慢,忙忙地去回话了。 “阁主请您入见,贵客请随婢子来。” 萧衍之便站起来,随着侍女走过连廊与百花,到那小楼门前,侍女竟发现她们从来垂帘见客的阁主竟然站在门前迎接。她见了萧衍之便想说什么,却见萧衍之轻轻地摇了摇头,她便收回目光,对侍女吩咐道:“都下去吧。” 侍女应声退下,阁主又福身道:“请。” 当先为萧衍之撩起了帘子。 萧衍之一派从容地接受了她的礼遇。 两人走进内室,萧衍之方才转身,阁主便深深地拜道:“簪花阁阁主明霜雪叩见幽明君!” 萧衍之面不改色地受了,点头道:“起来吧,不必多礼。” 霜雪明站了起来,神色并未松懈三分,只是道:“幽明君闭关许久,师尊历劫羽化之前亦念念挂心,只怕君上发生不测,遗弃吾等” “明姬。”萧衍之笑着打断她的话,摆手道:“自九百年前起,‘幽明君’三字不过堂皇之称,早已不符其名,你们萤火族既然已经脱离了妖界,在广稻城中自立门户,便不必如此弄些虚情假礼。再者,今日幽明派门庭凋敝,乃是上门求助,明姬,这一点你我都明白,便将那一套收起来吧。” 明霜雪闻言,心中便松了半口气,道了声“是”。她悄悄地打量了萧衍之一眼,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却又不曾问出口。 萧衍之便道:“上一代掌门道号‘仲椿子’,十二年前寿元耗尽。自师父死后,由我抚养三个师弟妹,传授门中法术——折扇呢?” 这与明霜雪掌握的情况完全相同,明霜雪赶紧将袖中的折扇取出来,双手奉上,恭敬道:“君上勿怪,师父仓促离世,许多事只能仓促交代明姬。这幽明扇关系重大,明姬一直只闻其名未见其物,连仲椿子真人明姬也未曾见过,明姬身为萤火族族长,肩负全族老小性命,不得不慎重以待。” “我自当明白。”萧衍之点头,抬手道:“坐吧。” 明霜雪轻轻地松了口气,亲自斟茶奉上,才在对面下首的椅子上坐下,问道:“不知君上前来,可有什么吩咐?” 萧衍之尝了一口清茶便放下了,道:“我需要一份玉阳门的详细资料。” “是。”明霜雪应道,又问:“君上要往品剑大会,可要明姬安排一二?负责看守从广稻城到玉阳门灵阵的玉阳门弟子与簪花阁略有交情,若是明姬出面,绝不会泄露君上身份,也能叫君上等人安全前往。” “不必。”萧衍之摇头,起身道:“此事办完,你们萤火族欠幽明派的也都还清了。” 明霜雪一惊,也站了起来,叫道:“君上!” 萧衍之却笑道:“明姬,你当明白,如今的幽明派已经不是九百年前的幽明派,今日我在客来居将‘幽明派’三字说出来,多少人暗处虎视眈眈。我是不愿你们萤火族牵扯其中,不仅仅是为了你们萤火族的安危,而是若九百年前之事再来一次,只怕还要用你们萤火族一次。” 明霜雪恍然大悟,应道:“是,明姬思虑不周,多谢君上提点。” “你我并非君臣,这虚礼便免了吧。”萧衍之道,“客来居还有三个不省心的家伙,明姬,若是将来我出了什么岔子,还请你多多照料他们。唉都被我宠坏了,不成器。” 明姬应道:“是。” 萧衍之便不再说什么,幽明扇挥动,光芒落下,在地面结出阵法。 明霜雪看着那光芒的颜色不禁心头一紧,脱口而出道:“君上,这是” “嘘。”萧衍之竖起手指,微微一笑,从容走进阵法,身影刹那间消失,眨眼之后又出现在客来居的房间中。低头一看,床上的人还抓着被角安安稳稳地睡着呢。 那就得了。萧衍之想,随后再次穿窗而出,悄无声息地略过也笙歌如梦的城池,落在了郊外的乱葬岗上。树枝上的寒鸦被惊动,“呀”的叫了一声,振翅飞走了。 萧衍之站在坟头,五指如爪伸出,雪白的气息顺着地脉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冲入他的掌心。刹那间另一道黑色的气息在他身上显现,黑白两色气息如白龙与墨龙缠斗,在他身上盘旋,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它们才又沉寂在他的身体中。 第18章 叶秋白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大师兄要试我的酒量,我到底喝了多少便醉了?可曾达到大师兄的要求了? 如是想着,心中便急得不行,跳起来便想要找萧衍之,却头疼得好似炸裂一般,立刻便给摔回床上去。只听吱呀一声门响,在他将将要落到床上时,冰凉的手掌稳稳地拖住了叶秋白的脑袋,熟悉的声音问道:“头疼?” 这是他熟悉的温度与熟悉的手掌,叶秋白一呆,脑袋里便想:“他身上的气息怎么又冷了一些?” 念头划过脑海,叶秋白便问道他身上有股陌生而香软的味道。他不禁又想:“这是哪来的?他用了熏香?” 没等叶秋白想出个一二三来,萧衍之已经将他稳稳地靠在了床头,说:“宿醉大多如此,赶紧起来洗一洗脸,待会儿下去吃早饭,末了还要赶路,你师兄师姐都在下边等着了。” 有了这句话,叶秋白便是脑袋上插了把剑也要立刻洗漱下楼的。萧衍之看看他的动作,虽然有些勉强,好歹也没事了,便一言不发地同他到楼下,而萧衍之刚走到楼梯口,神色便是一凝。叶秋白看下去,只见大堂显眼处,云子意与颜如婳已经叫了早饭,答案两人旁边还坐着一个男子,正是昨日萧衍之请喝酒的应钟。 客来居占地极大,楼梯十分长,应钟却在第一时间感觉到了萧衍之的目光,抬头笑道:“瞧,你们大师兄来了。” 云子意一抬头,见萧衍之与叶秋白站在楼梯上,便招手叫道:“大师兄,秋白,快来吃早饭!” 萧衍之与叶秋白便走了下来,萧衍之的目光在应钟身上轻轻一瞥,颜如婳便能察言观色地说道:“大师兄,方才你去看秋白时,应大哥刚好在大堂中被伙计为难,我与二师兄便请了应大哥过来。” 颜如婳自小修习医术,心肠慈悲,萧衍之不忍责怪她,便点了点头。云子意这才意识到萧衍之可能会不高兴,赶紧狗腿地将位置腾出来让给他们坐,这一坐,便是萧衍之与叶秋白一左一右将应钟给围住了。而萧衍之一坐下来,应钟便耸了耸鼻子,道:“好香,这是簪花阁的水月花才有的味道。” 叶秋白心里便是咯噔一下,水月花,难道就是他身上那股甜软的味道? “水月花?”云子意问道,“这是什么花?” “一种美如月光般的花,看着非常清冷,但实际上味道非常甜软,花粉是非常珍贵的熏香材料。”颜如婳也出于自己医生的角度回答道,眼眸垂下,思索道:“附近哪里有水月花?我也想搜集些水月花的花粉做药材。” 应钟便在此时插口道:“广稻城中唯一一处有水月花的地方,便是簪花阁主明霜雪的冥萤小筑。而且水月花之所以叫水月花,乃是取镜花水月之意,不到午夜,绝不开花。” 不开花,也就不会有花粉粘上,也就不会有这么重的花香。叶秋白瞬间抓紧了手里的筷子,声音干涩地问道:“这个簪花阁是什么?为何没听过?” “哎哟,客官,连簪花阁您都没听过?”伙计正好送了酒回掌柜处,路过了便插话道:“要说我们广稻城哪里最繁华,除了簪花阁可没别的地方啦!” “而且啊诸位知道弄影阁吧?”应钟端着粥,借着氤氲的白气遮挡,笑吟吟地说:“簪花阁可是和弄影阁齐名的仙派。” “大师兄说过,弄影阁是四大仙门之一,擅长幻术。”云子意问道,“难道簪花阁也是擅长幻术?” “不,簪花阁与弄影阁齐名的乃是他们门下弟子的美貌,若是当真论起来,弄影阁弟子还输簪花阁三分,毕竟弄影阁擅长什么谁都知道。”应钟意味深长地笑了,“即便对面做了个容颜倾天下的弄影阁弟子,你也不知道自己见到的是她的真面容,还是他用幻术变出来的,不知道自己对他的迷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应钟的声音里莫名地多了一分冷意,“幻术、迷惑,实在是最下流的手段。” “你说什么?!”忽然旁边有人啪的一声拍桌而起,怒道:“你竟然敢看不起幻术?” 云子意等人转过头,只见旁边的位置上坐了几个容貌极其秀丽的少女,模样不过十三四岁,已足见倾城之色,长大了不知道要迷倒多少男修。其中一个粉衣少女气得满脸通红,手腕上的披帛无风自动,一副要出手的样子。 偏偏此时,云子意还嘀咕了一声:“完了,听了应大哥的话,我都不知道眼前的人到底是我看到的样子,还是个丑八怪了。” “你你”粉衣少女气得说不出话来,咬着牙狠狠地瞪着应钟,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妙灵,算了。”少女中稍微年长些的一个说道,“同他们争论也是无用,这等无用之人,不过逞口舌之快罢了,你看他们面前摆着的是什么?” 粉衣少女一看,不禁“噗”的一声笑了,掩口道:“原来是还要吃灵谷的低阶修士啊,怕是连筑基都不曾,这就敢笑咱们弄影阁的人,可真是夜郎自大、井底之蛙!” 修仙之人练到筑基以上,便甚少需要吃饭,便是吃夜市吃灵草、灵谷,在进食之时也顺便补充耗损的灵气,高阶的修士都修炼了辟谷术,不需要任何进食。而萧衍之等人面前虽然虽然也摆着灵谷做的粥,但是灵气十分稀少,他们几人身上的灵气也甚为薄弱,显然修为都不高。 年长些的少女说道:“罢了,咱们还是快走吧,晚了可要赶不及了。” 几个少女鄙夷地看了云子意等人一眼,起身走了。 “这这也太可恶了!”云子意气愤地转头问道,“秋白,我们被人看不起了,你怎么一句话不说?这时候不该去教训她们一顿么?” “啪”话音才落便给萧衍之用折扇打了一下头,萧衍之训斥道:“平日里怎么教你的?对姑娘家也能说教训便教训的?要” “要怜香惜玉!”云子意捂着脑袋嘀咕,“这种姑娘又不像小如一样温柔乖巧,疼她们干什么?” 颜如婳听得二师兄的夸奖,不禁抿嘴一笑,余光瞥见叶秋白仍木着脸坐在那里,不禁悄声问道:“秋白,你怎么了?发什么呆呢?是不是还因酒醉头疼着?我替你看看?” 叶秋白这才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又点头道:“对,我头还疼,三师姐,我去问掌柜的要壶热茶过来。” 说着起身便走了。 “哎”颜如婳眼觉得他不对劲,要什么东西不能叫伙计拿过来,非要去掌柜那里问? 叶秋白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他走到掌柜附近,抓住了那多嘴多舌的伙计,冰冷的目光将伙计吓了一跳。 他可记得清楚,昨天便是这少年,将凝碧剑孟采姗的剑都挑飞了,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他可不想被暴揍一顿。伙计结结巴巴地问道:“客客官,您有什么吩咐?” 叶秋白却长久地不回答,直到伙计额头上的汗都掉了,才问道:“簪花阁是何地方?” “原来您问的是这个啊!”伙计登时松了口气,笑得暧昧起来,低声道:“像你这个年纪,果然是忍不住呃!” 少年蓦地收紧了抓住他肩膀的手,差点将他的肩膀抓碎了。 “您别激动、你别激动!”伙计赶紧将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儿都说出来。“簪花阁是咱们广稻城的一个也能说是打听消息的地方,里边卖许多消息,也也卖别的。” 这回不用叶秋白瞪他,他自己赶紧说了下去,道:“里边有的是美人,都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若是能拿出足够的代价,也能换取美人的芳心。” 叶秋白的脸上瞬间挂上一层寒霜,那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里咬出来的。“那明霜雪也” “明姬自然是所有人都想一亲芳泽的,只是现在还没几个男的能进入冥萤小筑。”伙计小心翼翼地提醒道,“这位修士,你若是想对明姬有点什么打算,我劝你还是哎哟!” 伙计的话还没说完便给他推开了,吓得他惊叫一声。 这声音立刻便将萧衍之的注意力吸引了,他远远地看见叶秋白对人动手,便寒着脸走了过来,低头问道:“我是这么教你的?对修为不如自己的让人随便动手?你是幽明派的” “幽明派的门规中,是不是没有约束门下弟子不,掌门入花街柳巷的条律?”叶秋白冷冷地说,“呵,当掌门真好。” “不妨事、不妨事,有朝一日你也会当上的。”笑嘻嘻的声音传来,萧衍之与叶秋白同时转头,而罪魁祸首却无辜地晃了晃手里的葫芦,道:“我是来打酒的,顺便提醒你们,玉阳门在广稻城南设了个传送阵法,最好今日便到玉阳山去,否则的话就赶不上了。” 第19章 颜如婳也赶紧走了过来,担心地问道:“秋白,怎么了?” 她就是整个师门里的宝贝,谁也不舍得将不好的一面表现在颜如婳面前,叶秋白身上剑拔弩张恨不得挠人的气势登时一收,干巴巴地说:“三师姐,没什么。” 萧衍之闻言便皱眉,然而当前确实不是解释的时候,只好转头道:“小如,你与子意将东西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嗯。”颜如婳点头,转身便去找云子意了。 萧衍之支开了他们,便望了旁边的叶秋白一眼,有心同他解释一下,没成想叶秋白也转身就追上颜如婳,道:“三师姐,我同你去。” 嘿!你说这孩子!萧衍之气得要拿鞭子,不是刚刚还在生气么?这会儿准备给他解释了,怎么还不听了?人还能别扭成这样?他心中一怒,也懒得追上去了,坐在大堂中喝茶等着,脸板起来跟吃了玄冰一样。 应钟在旁边看着,禁不住勾嘴角,他走到萧衍之旁边坐下,十分反客为主地给自己斟了杯茶,端起问道:“萧掌门,带这三个小同门,不容易吧?” 萧衍之瞥了他一眼,没说话。 应钟眼中的笑又明显了一分,又说道:“叶小公子是个剑修,萧掌门,你可知剑修一道最大的敌人是什么吗?” 萧衍之喝茶的动作便是一愣,心中悄悄地叹了口气。 其实他心中也明白,剑修一生中最大的敌人并不来自于外界,而是自身的心魔。同样的修为,剑修的战斗力比其他修士要强很多,所以最容易狂妄,也最容易造成杀戮,因此萧衍之从小就告知叶秋白要心存仁慈,要锄强扶弱,而不是凭着自己的一时判断便妄下杀手,这也是方才他以为叶秋白对伙计动手时生气的原因。但萧衍之却差点忘了,剑修一生还有个更大的敌人——孤独。 越是站在顶峰,越是孤独,所谓高处不胜寒,而剑修虽然非常强,但过刚易折,剑修只要在修炼灵剑的时候遇到一点点干扰,就容易造成丹田或剑府破裂,从此成为废人。因此,修为越是高的剑修,越是不敢让人接近自己身边,而过刚易折,越是孤独越容易渴望温情,被心魔滋生,被外界诱惑。 所以,还是要给他温情啊。若不是在外边,萧衍之一定伸手揉眉心了,真是个不省心的!但应钟在身边,他便只能脸上不动声色,道:“应兄,你交浅言深了。” “言深是真,交浅未必。”应钟右手动了动,结了个印,萧衍之心中便是一震——那是他们幽明派商量事情专用的隔音符! “你”萧衍之皱眉。 “这个隔音符是你们幽明派中一个名为仲椿子的人教我的,这些年来,这个符咒为我避去了不少麻烦。”应钟问道,“你是仲椿子什么人?” 仲椿子么?萧衍之的眼中露出笑容,起身拱手道:“原来是与本门旧相识,仲椿子乃是前任掌门,萧某失礼。” 应钟忙伸手将他扶起来,道:“快起来,不知仲椿子道友他” “师父已于十二年前寿元耗尽而去了。”萧衍之看着他的眼睛说,“事出仓促,未能通知师父的诸位好友,是我们做徒弟的过错” 正说着,萧衍之余光一瞥,便见叶秋白三人下楼了,他手指微微一动,应钟结出的隔音符应声而碎。萧衍之此时才慢慢地补上一句:“不知应前辈可知道师父其他亲友在何处?趁着此次外出,我们做弟子的好一一拜访。” 这话便落到了三个小的耳中,云子意吃惊道:“应前辈?大师兄,这刚才不还是应兄吗?” “方才是误会了。”萧衍之道,“这位是师父生前的好友,以后不可不敬。” 三个小的一听,便乖巧地叫道:“应前辈。” 应钟便想说一句“不必如此”,萧衍之却抢在他面前道:“晚辈见长辈的礼数,我是怎么教你们的?” 三个小的便一齐行礼,恭恭敬敬地叫道:“晚辈拜见应前辈。” 应钟许多年不曾被人如此恭敬对待,一时间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又十分无奈,现在这几人一叫他前辈,可算是拿捏住他的软肋,要他好好照顾了。 “快起来吧。”应钟叫道,“不必多礼。” 然而等三个小的行礼完,萧衍之竟然又亲自给应钟行了个礼,道:“既然前辈在此,那往玉阳山之事就拜托前辈了,前辈既然知道玉阳门阵法之事,可否请前辈带我们前往?” 应钟眉头皱了皱眉,不解他的用意,一时也找不出拒绝的法子。 人家刚叫你前辈,顺便讨了个礼物,他总不能连个见面礼都掏不出来吧? 应钟只能道:“那便随我来吧。” 萧衍之点了点头,四人便随应钟结账离开,临走时萧衍之瞥了叶秋白一眼,叶秋白便一声不响地往前走了几步,一个余光也没留给他。 这孩子!萧衍之可不想他有什么事憋在心里,万一弄出个心魔来可不是什么好玩的,然而他一路上找了好几个机会,叶秋白却一直跟在颜如婳身边,叫他一点办法也没有。总不能当着颜如婳的面说吧? 这么一折腾间,这就已经来到了广稻城的城南,远远地便看到有一处宅院散发着浓郁的灵气,其中不断有淡青色的光芒传出,门口还守着许多修士,白底缀青色花纹的服侍与朗拙等人当日穿的一模一样,应该都是玉阳门弟子。 待得萧衍之几人靠近,两个玉阳门弟子便伸手拦住,喝道:“这是玉阳门广稻城别馆,闲杂人等不许靠近,否则休怪我们手中剑无情!” “你们玉阳门弟子便是这般看不起人的么?”云子意当即便怒了,萧衍之一颗心都放在叶秋白身上,回过神来拉都拉不住。云子意眨眼间将朗拙给的青色请帖掏出来,叫道:“你看看这是什么?我们也是有请帖的!” 守门的弟子一愣,接过了翻开一看,登时忍笑起来,将请帖拿去给旁边的弟子看。旁边的弟子也大笑起来,只笑得云子意莫名其妙起来。 “你们笑什么?” “没什么、没什么,咳咳”玉阳门弟子忍着笑说,“几位请吧。” 萧衍之默默地叹了口气,他的一番打算,全给云子意这孩子给破坏了。更要命的是,就在他要跨进大门时,忽然一个娇软的声音叫道:“萧公子请留步。” 几人停步转身,只见一个白衣白裙、裙衫上却绣了大片大片逶迤盛放牡丹的女子步步轻盈地走来,容姿艳丽。她走来,路上的所有人都看着她,而她安之若素,走到萧衍之面前娇娇软软地一拜,道:“萧公子。” 云子意的眼珠子差点瞪出来,深吸一口气蹿到了颜如婳身边,小声道:“大师兄何时认识了这么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这可比早上那个什么弄影阁的黄毛小丫头好看多了!” “簪、花、阁。”叶秋白站在旁边,好似一个字一口剑地说道。 萧衍之听得明白,却更明白明霜雪此时叫婢女来的原因,他顾不得许多便问道:“明姬叫你来的?” “是。”女子自袖中取出一个小小的坠子,笑道:“我家阁主说,公子这便要离去了,不知何时再见,阁主念着公子手上的扇子少了个坠子,命妾身给公子送个坠子过来。” 她说着便将一个坠子取了出来,在阳光下莹润生光,着实是一块好玉。 女子笑道:“这块玉坠子是我家阁主连夜赶出来的,阁主说,希望公子不要嫌弃。” 周围响起吸气声——也就是说,这位紫衣男修,与明霜雪的关系不一般不说,还是明霜雪有情?疑惑、嫉妒、好奇一刹那间,种种目光都集中在萧衍之身上。 而萧衍之便在这些目光里将玉坠子接过,系在了扇子上,点头道:“替我向明姬说声谢谢。” 女子一笑,敛衽行礼,翩然而去。 萧衍之也回头过来,道:“走吧。” 他从容镇定,云子意却被好奇心闹得好似心中被猫抓一样,恨不得原地蹦三蹦跳到大师兄面前问一句怎么回事。但他是没这个胆子的,他只敢去怂恿最不怕萧衍之的人。 “哎,秋白”云子意一推叶秋白就知道不对劲了,赶紧悄悄地对颜如婳说:“完了,秋白又犯病了。” 应钟在旁边听着便小声问道:“云少侠,这是怎么说的?” “应前辈你放心,秋白不是真的有病,他就是容易犯别扭。”云子意解释道,“秋白从小就有个毛病,不喜欢大师兄身上有别人的东西,哪怕是小如做的都不行。从前小如刚学女红,给大师兄做了个香囊,秋白那时候才十三岁,气得三天不搭理大师兄,最后大师兄只好将香囊还给小如。现在大师兄身上多了个陌生女子送的坠子,还不知道秋白要怎么闹呢!” 他一副看好戏的样子,应钟闻言却皱眉起来,哪家小师弟对大师兄独占成这样? 第20章 云子意可不知道应钟心里已经开始思量了,他说完就三两步冲上前站在了萧衍之身后,一同进了大门。庭院里站着不少玉阳门的弟子,见他们进来都转头看过来,云子意一想到方才被人轻视心中便不服,手上的请帖就没放下过,此时便将请帖亮了出来,大声道:“看什么?看什么?我们是有请帖的!” 话音才落,便听不远处传来一声轻轻的“噗”。 就在庭院的走廊前,一队妙龄少女正要走入后院,其中几个正是方才在客来居遇上的弄影阁弟子,那发出轻笑的便是名为妙灵的粉衣女孩。她不屑地看了一眼云子意手上的请帖,大声说:“青色请帖有什么了不起?竟然还显摆起来了,咱们可是有金色请帖的人!” 她话音才落便被队伍中一个女子喝道:“放肆!谁许你惹是生非?” 妙灵脸上露出畏惧的神色,不敢多说,赶紧低头躲到后边去了。少女们便不再理会他人,径自走了。 云子意连个神都没来得及回过来,茫然地问道:“什么金色请帖、青色请帖?不就是用的纸张不同么?” 一旁的玉阳门弟子微微一哂,道:“这位客人,咱们玉阳门身为三大剑派之一,此次虽然广邀四方宾客前来品剑大会,但请帖分金、玄、赤、白、青五色,唯有掌门真人与三位长老亲自拜帖所请之人,才能手持金色请帖。” 还有这种规定?云子意忙问道:“那你们玉阳门有个朗拙” “本门弟子,男修以‘乘鹤向朗’,女修以‘资月虚白’排辈分。”玉阳门弟子傲慢地打断了他的话,“你说的这位什么朗拙,应当是本门朗字辈的弟子,所以给你们的只能是青色请帖。” 云子意还想问,那玉阳门弟子已不耐烦道:“还请客人早些入传送阵法,免得耽误彼此的时间。” 这已经是明摆着看不起了!云子意当即便要发怒,可他抓鬼还行,打架是万万不行的,他转头向找个靠山,一转头却见萧衍之正低头摩挲着扇子上的吊坠,垂眸思索着,也不知在想什么,而叶秋白正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完了。”云子意想,“大师兄被美人迷住了,小师弟要发病了,我成了一家人中唯一一个能给小如依靠的。” 一瞬间,云子意深深地觉得自己责任重大,要替沉迷美色的大师兄分忧解难,于是赶紧走到叶秋白身边,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秋白,你不要这样,咱们修仙之人又不是佛修那等出家人,结成道侣也是常事。大师兄一个人孤零零抚养咱们这么多年,有个人照顾他也很好,咱们做师弟的应当体谅。” 他不说还好,一说叶秋白脑中便浮出一个面容模糊的女子,她挽着萧衍之的手,依偎在萧衍之身边,而萧衍之低头看着她微笑,眼中全都是温柔。这情形有如烈火,噌的一下便将叶秋白的心点着了,又疼又焦,他心中一急,脑袋里便嗡的一下,这眼前仿佛真真切切地出现了这一幕,怎么都挣脱不掉。 而就在叶秋白出神之时,玉阳门的传送阵法已经准备好,萧衍之收回留在吊坠上的心思,道:“子意,你同小如、应前辈一起,小白” 他的声音猛地一顿。 “大师兄,怎么了?”颜如婳疑惑地看过去,登时皱眉,她总觉得叶秋白的样子有些不对。而她来不及思考,玉阳门弟子已经在催促,她只能随同云子意踏入传送阵法。 “小白。”萧衍之叫了一声,握住叶秋白的手,将他拉进了传送阵法里。 而此时,叶秋白的心神正被魇着。 他看到萧衍之身边依偎着别人便要上前将那女子扯开,谁知他一上前萧衍之便挽着那女子退后,叶秋白心中一慌,登时往前追,而他一追萧衍之便挽着那女子后退,他们之间始终保持着不近不远、他能看到萧衍之却无法触及的距离。 这情形与他梦里模模糊糊的情形一模一样! 叶秋白心中更是惊怒,忽然便起了杀心,道:“你身边不许有别人,你招惹了我,不许有别人!谁觊觎你,我便杀了谁!” 说话间他手中便多了把剑。萧衍之也吃惊地问道:“你手中怎会拿着凝碧剑?” 叶秋白低头一看,只见手中剑剑身青光缭绕,依稀是当日他挑飞的那把凝碧剑。 萧衍之又问道:“你将孟采姗杀了?” 叶秋白恍惚中便觉得自己真的杀了孟采姗,点头道:“不错,我杀了她!”又道:“她父亲对你不敬,我当然要杀了她!我不仅要杀了孟采姗,我还要杀了她!” “我幽明派审判三界公平,怎么出了你这个祸害?你可对得起我十几年的教导?”萧衍之挡在那女子面前,沉着脸道,“她是我心爱的女子,我决不许你动她一下!” 叶秋白一见他护着那女子心中便又痛起来,杀心越发地重了,道:“你护着她?那我算什么?” “你”萧衍之叹了口气,说:“你当明白,我身上有些不对,你与不过是迫不得已,她才是我心中念着的人。” 这是说,他不要他了?叶秋白的心脏突地跳了一下,慌乱地说:“你胡说!那些晚上你不是这样说的你说你说” 他觉得萧衍之仿佛在他耳边说过什么,但又记不起是什么,心中便更增添了一份慌乱,越是慌乱,越是愤怒,失措之下,他心中便涌起一个念头——杀了你,你就是我的了。 而萧衍之却仿佛知道了他心里想的是什么,伸手便将他的手腕抓住了,往前带了一步,叫道:“小白!” “不许叫我小白!”叶秋白猛地将他挣开。 而这一刹那,正是他与萧衍之踏进传送阵之时,阵法之中最忌讳的便是心绪不宁、随意乱动,稍有不慎便会影响阵法,被传送到别处。萧衍之便是怕他乱动才将他的手握住,没想到他竟然挣脱了! 就在叶秋白挣脱的一刹那,周围的阵法登时发生了变化,四周的空气有如被看不见的手拧成了一股麻绳,将叶秋白霎时间扯开。萧衍之当机立断地右手一划,一道灵气飞出,截断了阵法的某处。四周有如被锋利的刀子剖开,叶秋白出现在缝隙中,萧衍之想也不想便伸手抓住他,将他拖到身前,低喝道:“秋白!” 叶秋白猛地一震,抬起头来看他,眼中的红色还未曾消失,他不由自主地抓住萧衍之的手腕,叫道:“不许不要我!” “几时说过不要你了?”萧衍之皱眉,着实不明白他心中的担心是从哪里来的,抬手便在他身上拍了几下。这一次他不再收敛,冰凉得甚至阴冷的灵气瞬间传入叶秋白的奇经八脉,冻得叶秋白一个哆嗦。 萧衍之这才问道:“醒了?” 叶秋白眼底还残留着一丝迷茫,人已经醒来过来了,发现自己抓着萧衍之的手,慌忙放开,问道:“我” 才问了一个字,叶秋白便发现自己竟然处在一个虚空之中,四周都是沉沉的黑色,仿佛虚无,身边只有一个萧衍之是真实的。他也是修炼之人,理智回笼,稍微一想便明白了,脸也白了,那句“我怎么了”就变了样。 “我闯祸了?” 声音都是颤抖的。 在传送阵中随意移动会造成什么后果,叶秋白十分清楚,他自己落入危险就算了,竟然还连累萧衍之也落入了危险之中! 眼见他刚恢复一点血色的脸又白了,萧衍之忙问道:“受伤了?” 叶秋白摇头,强压下心中恨不能自戕谢罪的念头,发现自己还抓着萧衍之的手,慌忙放开,问道:“大师兄” “慌什么?有我在。”萧衍之淡淡地应了一句,在他的手松开之前便将他的手腕握住,道:“阴阳相生,福祸相依,这未必不是好事,好比说,现在咱们说的话便不会有人听到。” 他他要说什么?叶秋白刚平静下去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他抬头,却看到萧衍之将袖子里的折扇招了出来,那折扇上的白玉吊坠在黑暗中也莹润生光,刺眼无比。 “簪花阁主明霜雪”萧衍之开口道。 他要说他与明霜雪的事。叶秋白的心猛地一沉。 “与本门乃是旧识。” “大师兄!”叶秋白急促道,“你还是想想怎么从这里脱身吧!” “脱身这么快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萧衍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趁这个机会,将本门与萤火族的渊源同你说,也算是个传承。” “萤火族?” “嗯。”萧衍之点头,“就是簪花阁,萤火族本是妖族的一支,后来因为某些缘故离开了妖界,多年前本门帮了萤火族一个大忙,他们便为咱们幽明派效命,收集消息。这玉坠,是用琅嬛玉做的,里边记载了她搜集到的所有消息。” “也就是说。”萧衍之着重补充道,“明霜雪不过是我的下属。” 第21章 叶秋白听着脑袋里便嗡了一下,心里好似春风拂过,百花盛放,连周围沉沉的黑暗都是好看的,狂喜如温暖的灵气涌遍他的全身,叫他大大地松了口气。他忍不住叫道:“大师兄!” 其中情致与颤抖,便是他自己也被吓了一跳。 萧衍之的表情却没什么变化,只是将琅嬛玉吊坠放在他手里,道:“你运起幽明诀,便能看到其中的文字。” 他一脸严肃端正,叶秋白心中却有一万个疑问,诸如“你究竟当我是什么”之类的,然而这些疑问都太幼稚了,叶秋白决不许自己闯祸之后还无理取闹,当即也收了心,运起幽明诀,握住了琅嬛玉坠。刹那间,一股灵力的涌动从吊坠中出现,无数的话冲进叶秋白心里。 原来吊坠里都是关于玉阳门的信息,原来他去簪花阁只是为了调查玉阳门罢了。 叶秋白彻彻底底地松了口气,专心看起来。 玉阳门是当世三大剑派之一,门下弟子服青白二色,剑法凌厉,立派三千年来,虽则门中佼佼者不多,但门下弟子大多出色,实战力特别强。通常来说,同样修为的情况下三大剑派比试,玉阳门的胜算能占到五成,剩下的五成中昆仑派占一大半。 “怎么会如此?”叶秋白疑惑。 他是剑修,从幽明馆寥寥无几的典籍之中知道,昆仑派心法剑法都传自上古之时的瑶池,传说为瑶池三青鸟之一的许双成嫡系。立派以来两万余年,昆仑派始终不曾脱离顶级剑派的行列,且门风包容并蓄,称为当世第一大派也不为过,且门人弟子大多仗剑除恶,以匡扶正义为己任。这样的一个门派,门下弟子的战斗力竟然还不如玉阳门?这怎么可能? “还有呢。”萧衍之道,“接着往下看。” 叶秋白看去,见琅嬛玉坠单独列出了一点,道:玉阳门弟子金丹期以上战斗力平平,但筑基至化元期弟子在同等修为中名声响亮,最为出色。 “筑基至化元期的地址战斗力更强?”叶秋白更不明白了,一个门派,当然是修为越高越厉害,怎么会门下弟子在修炼初期成为当世佼佼者,越到后边越不行呢? “这便是奇怪之处了。”萧衍之道,又点了点头表示赞许。“你能想到这点,我很是欣慰。” 叶秋白难得被他夸一次,换做平时,即便不欣喜若狂也要暗自欢喜半天,而方才一番惊心动魄之后,他的心境却发生了变化。萧衍之仿佛是对晚辈的语气,依旧当他是个小孩子,所以说“欣慰”。 他一点也不欢喜萧衍之将他当成小孩子。 但他也不能直接冲萧衍之嚷嚷“你别把我当小孩子行不行”,那只会显得更幼稚,叶秋白只好将念头都压下,努力学着他平时不动声色的样子,道:“我自然都能想得到。” 萧衍之点了点头,并未多说,只是道:“继续看。” 叶秋白便将幽明诀的灵力输入琅嬛玉坠中,后边便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事,介绍玉阳门的大体构成。萧衍之自小要求三个小的背书,什么心法口诀都是口传,不许书写,拜他所赐,叶秋白练就了一身过目不忘的本领,不多时便将琅嬛玉坠里边的话都记下来了。 记完了他便站在那里,等着萧衍之说决定。萧衍之不会无缘无故地将这些事告诉他的,必定有接下来的决定。 萧衍之也确实有决定,道:“将这些记下,平日里多留意些,你二师兄是个有头无脑的,你三师姐心肠太软,总归他们都要你照顾。”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便看到叶秋白那双等待的眼,心中忽然又不忍了起来。 “还有些时日呢,急什么?”萧衍之对自己说,“再护着他一段时间。” 于是他便将那句“本门将来便交给你了”吞了下去,说:“也不必太担心,有我在一日,总是护着你们。” 叶秋白也松了口气,点头道:“嗯!” “那边如此吧。”萧衍之想,紧了紧手指:“抓着我,准备出去了。” 叶秋白这才感觉到自己的手还在他的手中,一刹那间他只想到一个问题:“大师兄的手为何这样凉?握了这么久,怎么都不暖呢?” 便在这失神之间,萧衍之左手并指做剑,冰蓝色的光芒在他指尖出现,萧衍之带着叶秋白脚踏八卦方位,迅速以灵气画出一个阵法,随后清喝一声。冰蓝色的光芒炸裂,生生将黑暗撕裂,萧衍之带着叶秋白轻轻一跃,脚便踩在了实地上。 四周山青如眉,树木葱茏,隐隐有鸟鸣声,他们站在一片悬崖边上,山风徐来,将叶秋白的心神吹醒。 “大师兄,这是哪里?” “某处。”萧衍之松开他的手,在悬崖边上看了一下,嘴角露出一个微笑,道:“这下有趣了。” 叶秋白不解,萧衍之便在手上凝出一点灵力,往地上轻轻地一拍。悬崖光1裸的岩石便嗡的一下显现出一个图形。叶秋白看着心中便是一惊, 那地上的图形与当日黑袍人将妖兽收走的阵法图形几乎一模一样,只是如镜子一般反过来罢了。门派中两个研究阵法之人,叶秋白当然明白这就是黑袍人阵法的出口,当日那些妖兽便是送到了这里。只是这是什么地方?妖兽都到哪里去了? 叶秋白满心疑问,叫道:“这是” “嘘。”萧衍之竖起手指轻轻地摇头,轻声道:“有人来了。” 他脚尖在地上点了点,那地上的阵法便瞬间消失了,随后足尖一转,轻轻地踢了叶秋白的膝弯一下。叶秋白只觉得腿一麻,整个人便往前扑去,萧衍之便如此将他抱了个满怀,声音焦急地问道:“小白,你怎样?” 叶秋白配合地“嘶”了一声,便在此时,一队人从天御剑而降,喝道:“什么人竟敢擅闯玉阳山?” 哦。萧衍之和叶秋白对望了一眼,心中都道: 玉阳山么? 第22章 来人全都穿着白底青纹的服饰,一望便知是玉阳门弟子,一队十人,团团地将萧衍之与叶秋白围了起来,个个手里都拿着剑。为首之人喝道:“你们是什么人?!竟敢擅闯玉阳山!” “这位修士,稍安勿躁。”萧衍之扶着叶秋白,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姿势别扭地做了个周到的礼数。“在下与敝师弟乃是前来参加贵派品剑大会的客人,自广稻城进入传送阵法时,不知出了什么差错,竟然停在了此处,幸而遇上诸位。” “品剑大会的客人?”为首的弟子打量着他们。“那你的请帖呢?” “说来惭愧,请帖在我二师弟处,在下不曾带在身上,不过修士可以询问负责阵法之人,他们应当知道我俩走散了。” 萧衍之不着不急的态度很是叫人信服,为首的弟子立刻对一个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弟子退了几步与门派联络,很快便回来,抱拳问道:“二位可是萧掌门与叶公子?” “在下萧衍之,幽明派掌门。”萧衍之回了个礼,“敝师弟叶秋白。” 他将两人的名字报了出来,与玉阳门弟子得到的信息相差无误,那弟子便对为首的弟子点了点头。为首的弟子也抱拳道:“原来是萧掌门,是本门疏忽了,本门便在玉阳山上,二位御剑从此处往北飞,不过十里便能看到本门迎宾弟子。” 这态度分明傲慢,萧衍之与叶秋白却并未介意,萧衍之将叶秋白腰上那柄半破不破的剑召唤出来,带着叶秋白踩了上去。萧衍之的动作很慢,御剑的高度也不大,几乎贴着树顶飞过的。玉阳门的弟子也不甚在意,只以为他们小门小派出来的,对御剑不纯熟,心生胆怯,不敢御剑而已。 玉阳门弟子转身便想离开,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传来。 “人呢?!” 为首的弟子一愣,抬头见了来人,忙毕恭毕敬地叫道:“郎怀师兄。” “嗯。”郎怀依旧踩在剑上,问道:“朗休,那两个人呢?” “那两人?”郎怀愣了一下方才想到他说的是萧衍之两人,他原本以为这个幽明派不曾听说过,应当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不曾想竟然劳动鹤瑞峰主门下的弟子来过问,难道他们身份其实不低?郎怀忙行礼道:“回师兄的话,我已给萧掌门指明了前往本门迎宾弟子的路,失礼之处望郎怀师兄恕罪。郎怀师兄,这萧掌门是您” “你让他们自己去了本门?”郎怀脸色一沉,扬手便凌空抽了一记,将朗休打得当即滚在地上,脸上登时出了一道血痕。 “师兄!”周围的弟子吓得立刻将朗休扶起来,几个弟子转头便怒目相向,朗休却摆手,暗示他们不要冲动。他勉强站起来,低头说:“是我思虑不周,怠慢了贵客,还请” “请罪的话自己跟我师父说,耽误了事情有你好受的,我现在不过是小小惩戒。”郎怀哼了一声,对他低声下气的样子非常满意,问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正北方向,离去尚不足半刻钟。”朗休应道。 郎怀哼了一下,带着人掉头而去,心中却有些着急。 他方才为了显摆威风教训了朗休一下,耽误了点时间,御剑之人速度极快,这一会儿的时间只怕已经飞出不少距离,虽然那两个货色不过尔尔,不一定能看出山中的蹊跷,可若是有什么万一郎怀想到师父鹤瑞真人的手段,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幸好就是这一瞬间的功夫,他便看到了前方摇摇晃晃御剑的萧衍之与叶秋白,郎怀当即松了口气,提气追了上去,叫道:“萧掌门,叶公子!” 叶秋白清清楚楚地看到,背对着郎怀,萧衍之的嘴角明明白白地勾了起来,露出讽刺的笑,他瞬间明白了,萧衍之这是等着对方上钩呢。转念一想,叶秋白也明白了,这玉阳门历来目中无人惯了,他们这些小门小派对方肯定不屑理会,想现在这般殷勤周到地叫一声“萧掌门”,中间必定有蹊跷。 例如,要监视他们,以免他们乱走,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只是许多事情已经来不及了,叶秋白相信以萧衍之的性子,就这么慢慢飞一会儿的功夫萧衍之将该看的肯定全都看清楚了。否则的话,他不会露出这种势在必得的笑。 果然,萧衍之轻轻地笑了,接着带他在半空中不紧不慢掉头的趋势,在他耳边说道:“巨石。” 叶秋白闻言,下意识地往地上看去,只见地上零零散散地放着许多巨石。玉阳门在南荒,此处盛产一种名叫石灰岩的石料,极不容易留住土壤,也不容易树木,玉阳山上不时会出现这种白森森的石头。若是在地面或是御剑至高空,根本不能发现其中的蹊跷,只有在这不高不低的地方看去,才能看到那些石头不近不远,恰好排成了正八方的位置,而且里外两层嵌为一套。 与当日芒山山谷的一模一样。 叶秋白眼中毫不掩饰地起了一阵杀意,堂堂当世三大剑派之一,竟然会做这等滥杀无辜的勾当?这一瞬间,叶秋白心中清清楚楚地浮起了当日萧衍之传授他们法术时说的话—— “咱们幽明派当粉身碎骨,维公平之道。” 这苍白的巨石下都是森森的白骨,倘若就此枉死,他们还修什么道?又怎么对得起自小秉持的“公平之道”? 叶秋白想着想着心中便热血沸腾,恨不能将对面的郎怀抓来问个清楚,但就在这时,萧衍之揽在他腰上的手紧了紧,萧衍之的声音里含着笑。 “原来是郎怀兄。” 叶秋白满腔的热血霎时间一冷,便想起了方才他在广稻城一时失措酿成的大错,他不禁对自己说:“我要冷静,否则又要破坏他的谋划了。” 便在这一念之间,郎怀已带人到了他们面前。 第23章 朗怀停在叶秋白与萧衍之面前,先上下打量了一遍,萧衍之也微笑着给他看,不慌不忙。朗怀看了好一会儿,始终没发现什么问题,脸上的急切与热情便减了九分,勉强保持着挤出来的笑,道:“萧掌门,玉阳山上不得随意走动,为客之道,想必不用我教你们了。” 萧衍之哪里容得他在面前抢嘴?当即便笑着点头道:“为客之道向来与做主之道相媲美,所谓‘二难’,确实如此。” 世上向来有“四美”、“二难”之说,所谓四美指良辰、美景、赏心、乐事,而二难指的便是贤主、嘉宾。郎怀说他们不懂为客之道,萧衍之自然不会承认传送阵法出错是叶秋白的原因,干脆反击了一句。 朗怀并未受过如此轻视,一时间被气得说不出话来,却又不能将他们抛下不管,只好白着脸忍着气略一抬手,道:“萧掌门,随我来吧。” 他这敢怒不敢言的样子,更叫萧衍之相信他是受命而来,萧衍之也不再为难他,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朗怀更不愿与他多说一句,他一挥手,身边的玉阳门弟子便将萧衍之两人围住,一路“护送”到了玉阳宫大门口。 “大师兄!秋白!”萧衍之两人才从剑上下来,颜如婳便与云子意扑了过来,两人都吓得脸色苍白,颜如婳更是差点哭出来,抓着萧衍之的手问道:“你们没事吧?” “不过中间出了点岔子,幸好无事。”萧衍之拍了拍颜如婳的头,安抚道。 这动作分外温情,宛如慈父,朗怀却十分不耐烦。“来人,将他们带走。” 云子意登时给气得半死。 他们好好地一起出发,落地了却发现最要紧的大师兄和小师弟不见了,差点没将小如吓哭,这怎么算的?现在云子意看玉阳门上上下下都透着不高兴,都是他们将大师兄和小师弟弄丢了。 “朗怀修士,你这口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是你们玉阳门的囚犯呢,什么带走?”云子意不客气道,“你们的大家气度呢?” 朗怀连着被他们师兄弟说不懂为客之道、没有大家气度,也快被气死了,只觉得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了,当即哼了一声走了。云子意也对着他的背影哼哼了一下,回身才看到,萧衍之含笑看着他,眼中竟然带着笑。 他做了什么大师兄要夸他? 云子意莫名其妙,诚惶诚恐,萧衍之却只是对等在旁边的玉阳门弟子拱手道:“劳烦小兄弟带路。” 那玉阳门弟子脸色十分尴尬,等朗怀一走便抱拳道:“阁下见谅,朗怀师叔为人有些不好相处,但我玉阳门并非人人如此” 萧衍之一笑,抬手道:“理当如此,请。” 那弟子便松了口气,也道了声请,在前边带路。 玉阳门占据整座玉阳山,分作外五内三总共八个山峰,其外以五行命名,分为正北,西北、东北、西南、东南五个方向,住着鹤肃、鹤静、鹤凌、鹤如、鹤瑞五大峰主。中间三个山峰则呈三角形,以日月星命名,正东是掌门鹤轩真人所在的日曜峰,正西是三大长老隐居的月曜峰,正南才是宾客所在的星曜峰,连接着玉阳门的下山的道路。若是按照凡人的说法,南边乃是倒座房,在大户人家里只能给杂役住的,客人应当住后院客房或厢房。 玉阳门这个做法,不知在防备着什么呢。萧衍之暗自笑了笑,十分和蔼可亲地问道:“这位小兄弟,敢问你是哪一峰门下?” 那玉阳门弟子忙道:“我叫向隐,我师父道号朗骅,是凝水峰座下弟子。我们向字辈在玉阳门中是辈分最低的,算起来萧掌门您还是我前辈呢,所以您叫我向隐就好。” “原来是鹤如真人门下。”萧衍之问道,“其实我是想向你打听个人,向隐,你可知道朗字辈中一个名叫朗拙的人?” “你说朗拙小师叔?我知道啊!”向隐个性十分开朗,边走边道。“朗拙师叔前段时间还被派下山送请帖了呢,我可羡慕了,不知道何时我才能下山不过下山真是危险,听说朗拙师叔曾经在山下被活尸所伤,差点丧命,幸好朗怀师叔将他救了。不过经过这次下山,朗怀师叔与朗拙小师叔之间的关系却好了很多,朗拙小师叔身上的伤仿佛一直没好,朗怀师叔很是担心,将朗拙师叔带到他的院子里照顾去了。唉朗拙师叔这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从前朗怀师叔可不愿多看他一眼,若是这次能得转入烈火峰座下,那可就是天大的好事了!” 在修真界一切情缘都淡薄得很,唯有师徒恩情最为重要,若是一个修士对自己的朋友忘恩负义,那都是寻常,可若是有人对自己师门、师父不敬,那便是大逆不道之罪,为修真界所不齿。而且一般人改投他人为师都是改投别的门派,没听说另投本门其他人为师的,这个玉阳门,当真是处处透着古怪。 “烈火峰”叶秋白艰难地想着方才在琅嬛玉坠里看到的信息,迟疑地问道:“是和如你真人门下?” 向隐猛地变了神色,仿佛发现自己说错话了,眼中闪过一丝惊恐,赶紧笑道:“我也就是自己不懂事猜猜而已,萧掌门,你们的院子到了。” 事关他人门派之事,萧衍之与叶秋白都不好多问,萧衍之道:“若是方便,还请你同朗拙兄传个话,就说子午镇萧衍之已到,当日许诺一醉,趁着品剑大会未曾开始,恰好一聚。” “这”向隐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好一会儿才点头说:“我会努力的,你们是朗拙小师叔的朋友,便是咱们凝水峰的朋友,断无拒绝之理。萧掌门,你们稍作歇息,两日后便是品剑大会,明日一早便会有人将比赛的章程送来。传说这离朱剑乃是不出世的绝世宝剑,诸位可要多多加油了。” 萧衍之含笑点头,目送他远去了,然后刚回到屋子里,便被云子意拉住了袖子。 “大师兄” 第24章 萧衍之闻言,还没做出反应,叶秋白便碰了云子意一下,对云子意摇了摇头。这头摇得云子意莫名其妙,他站着想:“什么时候秋白也能同大师兄心有灵犀了?” 便在此时,萧衍之手中结出一个符咒,极淡极淡的冰蓝色光芒落在地上,瞬间消失不见,地面却闪现另一种白光。叶秋白等人自小就在萧衍之身边,对这个法术极为熟悉,瞬间都明白这表示附近设下了法术,有人监视着。 云子意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好歹忍下来了,心中却想:“哼,竟敢如此对我幽明派,莫要给我逮到机会,否则闹得你们满门上下不得安宁!” 萧衍之提醒完毕,甩了甩袖子负手在身后,往屋里踱步去了。“行了,没事了就都安安心心地歇息去吧,等品剑大会开始了,你们可要好好表现一番,莫要丢了咱们幽明派的脸。” 叶秋白等人点头,自散去了,歇息的歇息,练功的练功。 玉阳山烈火峰上,两个须发皆白的白袍青纹的道人站在一面巨大的水镜之前,将星曜峰院子里的情形看的一清二楚,而他们的身后,跪着朗怀。 “师父,掌门真人,弟子确信这幽明派的几人不过是无名小卒,修为低微得很,实在没什么可挂虑的。弟子以为,若是师父与掌门真人有甚不满意的地方,现下他们就在星曜峰上,找个机会弟子便将他们” 他顿住了没往下说,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若是师父有令,那便将萧衍之等人做掉,以绝后患。 鹤瑞真人对弟子的说法十分赞同,挥手道:“你且看着办吧,这等小事,不必汇报了。” “慢着。”掌门鹤轩真人却叫道,“这四人出自幽明派,不可小觑,万万不可轻易下手。” “师兄,我看你是多虑了。”鹤瑞真人道,“难道你此幽明派当真是千年之前那个幽明派么?不过就是一群蝼蚁罢了,你还要处处小心,这点掌门的气度都没有?” 鹤轩真人眼中闪过一丝愠怒,却没有同他计较,道:“无论如何,此事万万马虎不得,否则的话,若是出点什么岔子,那咱们玉阳门便要毁于一旦!” 鹤瑞满不在乎道:“师兄,幽明派不过是个传说,便是在千年之前,难道真的就能叫三界闻风丧胆么?若当真如此,又怎么会落得如今灭门的下场?” 鹤轩眉头一皱便要继续争执,便在此时,一个弟子远远地用符咒传音而来。 “启禀师父,大师兄回来了。” 鹤轩原本沉下的脸瞬间便开朗起来,道:“既然师弟如此有决断,此事便交由你处理了,只是,鹤瑞师弟,我要叮嘱你一句,当年幽明派之事谁也说不准为何,蹊跷也便蹊跷了,但这离朱剑是什么来头,你我都清楚。为着朗微,你也当小心些!” 语罢施展瞬移之术,回了自己的日曜峰了。 鹤瑞被他无故一顿好训,脸上的神色登时挂不住,连大弟子朗微进来了也不曾发觉。 “师父?”朗微轻声叫道。 鹤瑞猛地回神,弯腰将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扶了起来,关切地问道:“此次昆仑之行如何?” 朗微道:“尚可,昆仑派坚持不参加此次品剑大会,但弟子也找机会与昆仑弟子交手,相比之下,与咱们玉阳门弟子相差无几,胜负都在五五之数。” 鹤瑞却暗自皱了眉头,朗微是他门下最出色的弟子,竟然与昆仑弟子只能平分秋色?他赶紧又问道:“那虚合子呢?” “她”朗微的表情有些微妙。 虚合子是鹤轩门下大弟子,自小天赋极高,如今不过三百岁而已,已是化元后期的修为,随时都能结丹进入金丹期,成为真人行列。鹤轩方才急匆匆地离开,必定是挂念虚合子,着急回去一问究竟。一想到他门下的朗微不过是烈火峰大师兄,而入鹤轩门下的虚合子却是整个门派的大师姐,鹤瑞眼中便涌现许多不服。 他叮嘱道:“微儿,此次品剑大会,你务必要夺冠,决不能叫虚合子那小妮子得到离朱剑!” 朗微垂下头,叫人看不见他的神色,应道:“是!” 鹤瑞真人又叮嘱了他几句,问了路上的见识,这才叫他回去自己的院落休息了。等朗微走了之后,鹤瑞真人才阴测测道:“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一直跪在地上的朗怀忙道:“是,弟子都明白,请师父放心。” “嗯,你知道就好。”鹤瑞点头,语气温和了一些。“怀儿,你当明白,你天赋不如你大师兄,但你的心性比他灵活许多,将来我坐了第一,你们自然都是我的左膀右臂,无须分彼此厚薄。” “弟子明白,弟子一直谨记师父的教诲。”朗怀忙应道,咚的在地上磕了个头。 “行了,那你去吧。”鹤瑞真人挥手,等朗怀站起来,他又道:“对了,上次说的那个什么你院子里那个” 朗怀道:“回师父,是朗拙,凝水峰的。” “嗯,鹤如门下的不过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既然问不出,就让他回去吧,趁机也可以好好地看看那些什么幽明派的是不是真的别有用心。”鹤瑞真人道,“此事务必做得无缝,最好能神不知鬼不觉,且假手他人,懂了么?” “是!”朗怀行礼应道,慢慢地退了出去。 星曜峰上,幽明派等人依旧在歇息,云子意将符咒画了好几道带在身上,满意地拍了拍腰上的口袋,将符咒收好,随后一抬头,云子意便看到了不远处站着的人。 “咦?”云子意眨了眨眼,跳了起来,“大师兄!是朗拙大哥!” 叶秋白闻言立刻从屋里掠了出来,只见庭院门口的翠竹下站着个白袍青纹的男子,正是朗拙,只是月余不见,朗拙仿佛是瘦了许多。叶秋白正要说话,萧衍之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朗拙兄,许久不见了。” 第25章 朗拙看到萧衍之,神色很是诡异了一番,顿了一下才抱拳道:“萧兄,别来无恙?” “依旧如昔,还不是被这三个不省心的东西闹的。”萧衍之侧身抬手,道:“朗拙兄可要入内一坐,一叙别情?” 朗拙又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走了进去。两人分宾主坐下,萧衍之便对颜如婳道:“小如,朗拙兄是咱们的故交,你不是做了些花茶么?给朗拙兄沏上一壶。” 花茶?颜如婳差点皱眉,不明白他说的是什么,叶秋白便忽然道:“三师姐,就是谷雨那日你新做了还不许我喝的那些。” 颜如婳眼睛一亮,瞬间就明白了,点头道:“我差点忘了,当日在咱们家,朗拙大哥也极喜欢这茶的。” 她说着便往自己的屋子去了。 水镜之中,朗怀着重盯着,却只见颜如婳从行李中取出一个青花瓷罐,在里边取出些花茶沏上,端到了屋子里。 “朗拙大哥,请。”颜如婳将茶放下。 朗拙也神色如常地端起喝了一口,并未有甚特别之处。他一边喝茶一边与萧衍之交谈,不过说些路上的见闻,还回忆当日在子午镇相处的情形,还提到叶秋白的剑术,给他做了指点。朗拙也未曾坐很久,两刻钟不到便起身离去了,整个过程并未有任何不妥之处。 奇怪朗怀疑惑,难道朗拙当真不曾告诉萧衍之等人?萧衍之等人果然对当日芒山山谷之事一无所知?不过想来也是,若是朗拙当真知道了妖兽之事,又怎么会如此镇定,不管他怎么折磨都不说一句? 只是朗怀的眼睛眯了眯。不管萧衍之等人是否知道,朗拙是否察觉,某些事决不能出任何差错,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 他迅速想好了计策,前往负责安排品剑大会比赛事宜的苍木峰。 水镜之中看得不甚分明,否则的话,朗怀应当发现,喝了那盏茶之后,朗拙的脸色明显好了许多,甚至他离去时脚步都轻盈了。 萧衍之带着三个小的目送朗拙离去,回到屋子里依旧不发一言,但彼此相依为命十几年,三个小的心中都如明镜一般。 萧衍之让颜如婳取的那份花茶,其实是一份治疗内伤的灵药。 当年颜如婳从萧衍之那里得到了一本古医书,上边有许多上古方子,只是子午镇附近并无灵草,颜如婳费尽心思也只能做出一剂药而已。但这一剂药却对治疗内伤有奇效,尤其是对异属性灵气滋扰产生的丹田创伤,这许多年来谁也没用到,不曾想今日竟然给朗拙了。 而当日在子午镇分别时朗拙还好好的,这只能说明朗拙回到玉阳门之后才被人用灵力灌注在经脉之中,造成他的丹田受了重伤。颜如婳与云子意并不知道尸人与妖兽之事,但想到朗拙竟然在自己门派中受了重伤,已足够引人深思。 这玉阳门,只怕不简单。 而叶秋白则想得更多。 朗拙是他们跟向隐提了要传话之后才出现的,这说明有人监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而他们幽明派不过是一群无名小卒,为何会引起玉阳门的监视?原因只有一个,玉阳门太害怕他们发现什么事了,而这件事能动摇玉阳门的根本。 只是,叶秋白能想清楚事情的前因,却想不到之后该如何是好,只能看向萧衍之。 萧衍之便给了他一个“稍安勿躁”的笑,依旧捧着书在屋子里看着。叶秋白无可奈何,想了想只能自己在院子练剑,没想到刚练了一下就听到有人怒道:“臭小子,竟然是你?!” 叶秋白收剑转身,之间门口站着个高挑的少女,正是当日在客来居与他交手的孟采姗。萧衍之就在屋子里,叶秋白可不怕什么风澜派,他将剑一收,转身便走,根本不想多做理会。 孟采姗见状更是大怒,喝道:“你站住!我同你说话呢,你懂不懂礼数?” 礼数?礼数应当是给我家三师姐那样娴静美好的女子的,哪里是给你这种呱呱乱叫的刁蛮姑娘?叶秋白冷冷地笑了一声。 孟采姗气得脸色发白,但她却不敢动手,客来居之事尚且在她心中留下阴影,只是她也决不能这么放过叶秋白。她眼珠子转了转,大声道:“我方才瞧你在练剑,难道你以为自己能参加品剑大会么?” 叶秋白闻言脚步一停。 孟采姗眼见有效,声音更是大了。“玉阳门是什么地位?离朱剑是什么宝物?哪里是什么人都能觊觎的?我听说你们不过是拿着青色请帖来的,你可知道什么是青色请帖?那是玉阳门中不成器的弟子给人的,在品剑大会上不过就能图个观礼罢了,哦,我爹爹说,等到了第三轮比试之后,便是观礼也没资格!哼,你别以为自己会一两招奇奇怪怪的剑招便能出头人地,这世道乃是讲地位的!不过嘛,你们这破门派,能观看前三场比试也足以夸一辈子了,哈哈!” 她这是什么意思?叶秋白的眉头狠狠皱起,意思是说他们根本没资格参加品剑大会的比试?没有可能拿到离朱剑?若当真如此,难道大师兄带他们来看热闹的?还是看一半的热闹? “咦?这位是风澜派的孟姑娘么?”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叶秋白望去,只见一队玉阳门弟子走来。孟采姗道:“我便是,这位道兄有何见教?” 那弟子道:“品剑大会在即,我等奉命来给诸位抽签,你们风澜派出战两人,其中一个便是孟姑娘,既然孟姑娘在此,便抽签吧。” 他说着,身后一个弟子便捧着一块玉牌上前。 孟采姗脸上登时显出得意之色,看了叶秋白一眼,将手掌按在玉牌上,上边立刻显示出一个“庚三百零一”的字样。 “这是你的牌号,孟姑娘,你且记住了。”那弟子道,又转头问道:“不知这位道友可是幽明派中人?” 叶秋白点头:“在下幽明派叶秋白。” “如此甚好。”那弟子问道,“按照比赛规则,每个门派出两人参加比试,不知幽明派出战的是哪两位?这就准备抽签吧。” “你说什么?!”孟采姗登时叫了出来,“他们也能参赛?凭什么?!” 第26章 叶秋白自来稳重,虽然听说能参加品剑大会,心中非常开心,但他未曾忘记请帖之事。他思量瞬息,摆出自己以为的最为温和的表情,抱拳问道:“这位道兄,我听说持有青色请帖的人无权参加品剑大会,不知为何又会要本门弟子抽签?还望告知一二。” “这个负责的峰主已经叮嘱过了。”那玉阳门弟子道,“虽则朗拙师叔给贵派的是青色请帖,但贵派救了本门弟子,救命之恩当涌泉相报,因此特意命我等前来请贵派抽签。叶公子,贵派指派何人参加比赛呢?” 这个叶秋白却不能做决定了,便在他稍作犹豫时,萧衍之的声音在后边响起。 “鄙派指派云子意与叶秋白参赛。” 叶秋白心中一震,转身便叫道:“大师兄” 萧衍之却转身叫道:“子意,还不出来抽签?” 孟采姗嚷嚷的时候云子意与颜如婳便听到了,一直在后边看着,闻言赶紧跑了出来。云子意也有些意外,叫道:“大师兄,你” “教你们这么大,难道就是为了有事便由我出面么?”萧衍之抬了抬眼皮,“去抽签。” 云子意与叶秋白皆不敢多说了,老老实实抽了签,云子意是丁组的,叶秋白是甲组的。 “甲组”玉阳门弟子的脸色有些复杂,不知为何笑了一下,道:“如此,请叶少侠与云少侠多多努力,我等先回去禀告师父了。” 萧衍之也拢袖道:“慢走。” “不”孟采姗在旁边看着,满脸的不敢置信,“只是救了个玉阳门下面不成器的朗字辈弟子而已,怎么可能拿到参赛资格?你们你们使诈!” 她给自己找了个看似十分合理的理由,便自顾自地开始板上钉钉起来,瞪着叶秋白大声说:“你们竟敢用这等不入流的手段,我必定要将事情都宣扬开来,叫所有人都知道你们的卑鄙之处!” 撂完狠话,孟采姗转身便跑了,留下幽明派的四个人在原地站着。 好一会儿,云子意才转头问道:“小如,方才那姑娘莫不是有病吧?” 颜如婳自来矜持,不好说什么,只能无奈地笑着,望向萧衍之,神色有些担心。“大师兄,这要如何是好?” 他们本没有参赛资格,不知怎么的就以青色请帖的身份参与了抽签,现在还被孟采姗宣扬了出去。明日便是品剑大会了,若是当真被风言风语纠缠,他们要如何是好? 萧衍之嘴角含笑,反问道:“是啊,若当真如你们所想,你们当如何是好?” 他问完却不等回答,将摇着那把破折扇便回屋子去了。剩下叶秋白等人默默地对视着,各自在心里想:到底怎么办呢? “不要看我。”颜如婳微笑道,“大师兄没说让我参加比赛,我本来的志向也只是救死扶伤而已,你们好好加油,受伤了也别怕,好多伤我还没见过呢。” 她自顾自地想了一下能见到的各种伤势,忽然开心地笑了,转身也回房了。 叶秋白和云子意都默默然起来,颜如婳哪里都好,温柔端庄又自持,就是有一点,对病理一道特别痴迷,尤其喜欢各种没见过的伤病,以研究它们为己乐。这一次品剑大会,最没有负担最开心的就是她了。 “算了,反正已经抽签了,能打到什么程度就打到什么程度吧。”云子意摆了摆手,转身走了。“我回去研究符咒了,可别一出场就输了。” 叶秋白想了想,也将手里的锈剑拔了出来,继续在院子里练起来。 时间转眼便能过去,当天晚上,玉阳门弟子便将所有参赛者的对阵顺序排了出来,连同比赛规则和事项一同送到了各人手中,用的还是玉牌。 修仙界中甚少用纸张,只有低阶符咒师会用到黄符纸,叶秋白等人很早就从萧衍之那里得知,大多数修仙门派都用玉牌记录事情,这本是极普通的事。然而这次品剑大会参赛者达两千人,这一出手便毫不吝啬送出两千块玉牌的做派,无声地财大气粗着,不说小门小派,除了当世七大仙门之外,其他的都羡慕不已。 云子意想想自己门派,从前大师兄传授口诀时都是言传,根本不让他们写下来,美其名曰“加深记忆”,实则根本就是舍不得钱买宣纸。唉何时他们幽明派也能随随便便将两千块玉牌当做礼物般撒出去? “所谓扒根毫毛比腰粗,大约就是这样了。”云子意小声说。 萧衍之笑了笑,没回答,余光瞥了叶秋白一眼,叶秋白将手指按在玉牌上,已经开始读取里边的文字了。 “哈!”萧衍之笑了一声,将人都撵走。“都回去好好准备吧!” 叶秋白临走时还想着品剑大会的流程。 品剑大会一共分成三个阶段,总共分成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十组,每组两百人。第一阶段是初试,采用二比二淘汰制,总共四轮比赛,每组选出二十五人进入第二轮。第二轮同样也是二百五十人分作十组,每组二十五人,抽签决定五人一轮比赛,每个人都要同其他四人进行比赛,以胜利次数最多为胜者,进入决赛。 也就是说,这两千人种,只有十个人能进入最终的比试,而这十个人,每个人至少要胜利八次以上才能有资格参加决赛,至于决赛的比试,还未曾公布。 叶秋白看到规则的时候心中便浮出一个念头:“我可以么?” 这修仙界人才济济,他当真可以胜利这么多场么?可是他为何要胜利呢? “小白。”萧衍之叫住了他。 叶秋白停下脚步,回身望着他。 萧衍之问道:“你可知一个剑修,最重要的是什么?” 叶秋白不假思索地说道:“手中之剑!” “不,是锐意进取之心。”萧衍之摇头,缓缓地说:“剑与刀不同,刀者刀刃始终向前,所以对敌人无所畏惧。而双刃为剑,在你持剑之时,锋刃也向着自己,只有冒着割伤自己的危险锐意往前,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相信你手中的剑,更要相信你自己。” 叶秋白沉思片刻,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第27章 玉阳山最中心有一块天然形成的平台,称为玉阳广场,上边高高低低悬浮着许多圆形的台子,品剑大会的比试地点便在这里。次日一早,萧衍之便带着叶秋白等三人通过传送阵前往玉阳广场,才一到,玉阳广场上边已经全都是人了。 叶秋白一眼望去,只见众人形形,有的身上带着武器,有的两手空空,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议论着接下来的比赛。在玉阳广场的牌坊上挂着一块巨大的玉牌,上边将比赛的场次、参赛者以及场地都清清楚楚地标注了出来。萧衍之站在人群里眯眼看了一下,身边便有个人问道:“甲组一百零三号,幽明派,叶秋白?修仙界又几时冒出个幽明派来了?我怎么不知道?” 叶秋白一听心中便留意了起来。 只听另一个人道:“你不知道的事还多了去了,好比说,你可知这个幽明派本来只拿到青色请帖么?” “青色请帖也能参赛?这可就不公平了。”先前那人道,“我也是青色请帖,怎么我就不能参赛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后一人道,“这个幽明派可是大有来头,听说他救了玉阳门的一个弟子,玉阳门便以救命之恩为缘由,给了他特权。兄台,你可知他施恩的是哪一个玉阳门峰主名下的弟子么?” 前者摇头,感兴趣道:“不知,但请兄台赐教。” 后一人便意味深长地说:“是凝水峰下弟子。” “哦”前者也笑得意味深长起来。 “哎。”云子意忍不住插嘴问道,“凝水峰弟子怎么了?是不是那位鹤如真人门下?” 说话的两人都看过来,只见云子意一身布衣,并非显赫,便没将他放在眼里,道:“小兄弟,你还不知道吧?这凝水峰本来专门收女弟子的,后来到了鹤如真人这一代时,不知为何就开始收男弟子了,且朗字辈男弟子较少,而向字辈男弟子众多,造成凝水峰几乎都是女师父男弟子的状况。你想想,一个好好的女修聚集之地,忽然多了许多男弟子嘿嘿嘿!” 一切暧昧与污秽,都在最后那三声笑中。 叶秋白的眉头皱了起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云子意也问道:“那跟幽明派有何关系?” “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前者嘿嘿嘿地笑着,四处看了一下,小声说:“听说幽明派中三个都是极俊秀的男子,他们能以青色请帖参加品剑大会,这背后怎么能没有凝水峰的帮助?” 这话里的意思很明白,传言竟然在说他们与凝水峰女修们有不正当的龌龊关系,所以才拿到了参赛资格。叶秋白被冤枉别的尤可,一旦扯到男女关系便又气又急,登时怒道:“你胡说什么?!” 他蓦地暴喝,将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纷纷转头过来看他,那议论的两人更是莫名其妙,“你做什么?” “没什么。”萧衍之抬手按在叶秋白的肩膀,轻轻地将他所有怒气都按了下去。 周围的人莫名其妙,无语了一会儿,又各自专注去了。 而萧衍之拉着叶秋白,带着剩下两个小的离开了。 “大师兄!”叶秋白气恼地叫了一声。 “唔,听到了。”萧衍之的语气十分无所谓,“人言可畏,但你要足够强,那人言不伤不痛的,又有什么可畏的?能在你身上戳一刀么?” “可是” 萧衍之却停下了脚步,抬头说:“品剑大会要开始了。” 叶秋白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天空蓦地炸出一团青光,光华夺目,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那光芒才消失,便听到一阵悠远的云板之声响起,一个清朗的声音高声道:“玉阳掌门及玉阳五子到——” 天空中乍然亮起六道不同颜色的光,自六个不同的方向飞了过来,在玉阳广场正北的空中聚集。从叶秋白的角度看去,只能远远地那是一群人坐在一个悬浮的圆形法器上,每个人的脸都是模糊的。 “是玉阳门掌门鹤轩真人!”旁边一人道,“还有鹤肃、鹤静、鹤凌、鹤如、鹤瑞五位真人,此次品剑大会如此隆重,难道乘元、乘霄、乘颍三位长老不出面么?” “三位长老从两百多年前开始便不理世事了,就算品剑大会再盛大,他们也不会出现的。”另一人解释,又激动道:“快看快看,是其他仙门的人!” 话音落下,那清朗声音又道:“请诸位贵客——” 便有几十道光芒从四面八方而来,围在玉阳广场四周,每一道光都是一件极大的法器,上边隐隐约约地站着许多人。一人又低声道:“你看,今年昆仑派又没来,反倒是让弄影阁捡了个便宜,与蓬莱派齐座了。” 叶秋白看去,远远地只见玉阳门的青光旁边各有金色与紫色两团光彩,那金色的自然就是三大剑派之一的东海蓬莱派,而紫光就该是弄影阁了。除了这两个门派,还有几十个门派都在半空悬浮着,将玉阳广场围了一圈。然而悬浮观看这事并非谁都能做到,其一要超凡的法器,能将几十人一同托起,其次还要有深厚的修为,以灵力支持法器。 放眼全场,能做到这点的也不过区区几十个门派而已,但即便如此,已经充分展现了门派的势力。不得不说,玉阳门给的震慑十足,无声无息地亮了一回实力。 叶秋白心中感叹了一声,便听到那清朗声音又道:“请掌门真人!” 玉阳门那团青光中便传出一个声音,道:“本门有幸,得上古灵剑离朱,不敢擅自独占,特邀天下,以实力夺之。为保公正,本门只派三位弟子参赛,且都在化元期修为以下。除了离朱剑,凡是进入复赛的,都能获得三品灵器一件,进最终决赛的修道者,都能获得玉阳门赠送的六品灵器一件!” 灵器分一至九品,以九品最高,离朱剑便属于九品灵器,对于任何一个门派来说,六品以上的灵气都是极其重要的宝物。当日孟采姗手中的凝碧剑,也不过是二品灵器而已,玉阳门竟然随随便便就将三品灵器送人。 “什么叫财大气粗”云子意低头看着手里的秃毛笔,感觉要哭出来了。 第28章 叶秋白虽然也喜欢仙器灵剑,但是他与云子意相比有个优点,就是不喜欢好高骛远,凡事只要不牵扯到他的大师兄,他就不会多想。一如现在,玉阳门说什么三品灵器、九品灵器,他都不在意,叶秋白脑袋里只有一个念头:“下一场对手是谁?我要怎么才能打得过他?” 神思一闪之间,鹤轩真人的训话已经完了,那充当赞礼官的弟子便道:“品剑大会现在开始——” “行了,都别多想了。”萧衍之道,“你们俩谁先比?位置呢?” 叶秋白与云子意同时低头看着手里的玉牌,云子意是丁组一百三十,叶秋白却是甲组四十四号,是叶秋白先比。 叶秋白不由得抬头看了一眼萧衍之,而萧衍之只是对他笑了一笑。 那笑容仿佛就是一颗定心丸。 叶秋白道了声“我去了”,便往比试的台子去了,台子上站了个白袍青纹的玉阳门弟子,拿着玉牌念道:“甲组第二十二台,风澜派宋良材对阵幽明派叶秋白。” 话音一落,围观之人纷纷哗然。 幽明派?可不就是那个用青色请帖参赛的门派么?却不知有什么三头六臂,竟然能得到凝水峰峰主的赏识! 叶秋白在旁边也是心中一惊,不由得皱眉起来。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第一场就对阵同他们有旧怨的风澜派实在是太巧合了,两千多人,怎么就是风澜派了呢?而且周围这议论纷纷的架势,若他曾经得罪的是玉阳门的大小姐,被如此议论纷纷还算是有理由,风澜派的千金而已,叶秋白是不知道风澜派有多大,但看周围一个字没提,也知道没什么了不起的。 到底是谁将他们幽明派的事拿出来嚼舌根? “愣着干什么?”萧衍之拍了他的肩膀一下,说:“上台去,对手等着你呢。” 叶秋白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足尖一点,上台去了。 “幽明派叶秋白?”裁判问道,伸出手。“请将你的玉牌交于我检查。” 叶秋白将玉牌交出,只觉得底下的人全都将目光投了过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全都冲进他的耳中。 “看他衣着,果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出来的,穷酸得很,凝水峰既然将他们幽明派奉为座上宾,为何连身好点的衣裳也不给送?” “衣裳虽破,人却长得甚是俊秀啊!” “哈哈哈!”众人都暧昧的笑了起来。 叶秋白只觉得脸皮发烫,好在他有个特制,便是如何害羞发窘,也绝不脸红,除非将手捂在他脸上,否则的话根本不知道他已窘得脸上能炼丹了。他保持着面无表情的样子,问道:“玉牌,可以还回来了么?” “请收好。”裁判将玉牌还回,道:“双方点到为止,以坠落台子或倒地不起为胜负。两位,请吧。” 叶秋白也道了声“请”,走上前去,对着宋良材抱拳。 “哼!”宋良材冷笑了一声,恨声道:“叶秋白,今日撞到我手上,着实是你倒霉。你们幽明派三番两次将我小师妹惹哭,此次若是不好好教训教训你,只怕小师妹不肯与我干休。我奉劝你一句,若是识相,现在便自己认输下台去吧。” 作为回答,叶秋白瞥了他一眼,将手中的剑拔了出来。 “噗”周围的人全都大笑起来,“哎哟!这是哪个穷乡僻壤里出来的?难道连十块下品灵石都出不起么?这锈迹斑斑的还是块生铁剑!好歹弄个白口铁嘛!” “你看他从哪里上来的?他那三个同门” 人群的目光在叶秋白与萧衍之等人身上来回,叶秋白手上一柄破剑,萧衍之手上一柄三文钱买来的折扇,倒也是登对,无处不寒酸。云子意被看得脸上都快挂不住了,低着头不敢四处看,也不敢叫一声大师兄,只盼着待会儿自己上台时别给人这么指指点点的。而台上的叶秋白却懒得理这么许多,一手剑鞘一手剑,扬眉喝道:“请赐教!” 他话音未落,一剑已出,对面是修炼之人,他不敢托大,一出手便将灵气灌注在了剑上。但宋良材又岂是好相与的,当即一剑划出,剑气有如滔滔江水,席卷而来。孟采姗是个菜包子,宋良材作为大师兄可是要撑住门楣的,断不是空有的花架子。叶秋白一与他动手便察觉到了中间的差距——他一剑架过去,宋良材竟然毫不费力地将他的剑挡了回来,若不是他基本功极为扎实,只要一招便给挑飞了剑。 “不能托大,先探查清楚。”叶秋白迅速地给自己下了个判断,当即剑式一转,变攻为守,在台面上游走起来,不敢再与宋良材硬碰硬。 宋良材也察觉出他的变化,不禁嘲讽道:“剑修一道最忌讳退缩,叶秋白,你现在退了便是败象已露,还妄想强撑么?难道当真要我动手么?” “你现在不就在动手么?”叶秋白淡淡地说,“有本事,就将我撂下台子去,你既然知道剑修一道最忌讳退缩,又怎么好叫我弃剑?” 宋良材万不料他竟然如此不客气,当即被气得头顶冒烟,冷笑道:“好!今日便让你见识见识我风澜剑法的厉害!” 他说完便收心凝神,将风澜剑法一招一式地使了出来。叶秋白从未真正与修仙之人动手过,第一次遭遇绵密汹涌如波涛的剑招,这剑招中还带着澎湃的灵气,一时将他压得喘不过气来,每一次都只能险险地擦身躲开,左支右绌。 两人一进一退,快捷无比地在台面上绕圈圈,始终不曾真正动手,只看得下边的人打起呵欠来。一人问道:“哎,这小子用的是什么剑法?怎么从没见过?” “哈哈哈!”另一人大笑起来,“我看这就不是什么剑法,而是根本不成架势,你没见叶秋白出招只能将宋良材的剑挡回去,从不知反击么?他根本就不会剑法,不过是随机应变罢了,你且等着吧,不出一百招,这叶秋白定然败下阵来。” 云子意在旁边听着只是着急,不禁叫道:“大师兄,秋白他怎么不用本门剑法?” 萧衍之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谁告诉你本门有剑法的?” 云子意被问得一顿,他们三个师兄妹各有专长,相互并不会试探动手,云子意更是对剑法毫无天赋,只知道叶秋白跟着大师兄学剑术,却从未想过本门的剑法叫什么。 “本门的剑法,也不过四个字而已——随即应变。”萧衍之道。 说白了,就是没有剑法。 云子意被吓得背后一身冷汗,猛地转头看向台上。 他的小师弟,竟然什么成套的剑法都不知道,却与仙门剑派的顶梁柱动手! 第29章 叶秋白知道,所有人都觉得他会输,而他现在确实是无可奈何,没有任何胜算。这是他第一次士比剑,平日里他自认修为不差,但如今一出手便给压制住了,着实叫人慌张。 慌张之中,叶秋白借着一个喘息的机会,看了一眼萧衍之。 萧衍之站在台下,距离有些远,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叶秋白却分明能感觉到他眼中带着三分笑。 这时候了还瞎笑什么?叶秋白心中愤愤地想,往后躲过宋良材刺来的另一剑,心中的担忧莫名其妙地便少了许多。那一瞬间,叶秋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现在还没输。 只要还没有输,那就什么都有可能。 这么一想,当年他学剑时的情形便清清楚楚地在脑海里映了出来。 那时他才五岁,萧衍之却已经如现在这般丰神俊朗了,他举着剑,问道:“大师兄,咱们的心法叫幽明诀,那咱们的剑法叫什么?” 萧衍之低着头,嘴角含着笑,将他的手臂抬了抬,纠正了位置,应道:“叫随机应变。” “随机应变剑?” “不,就是随机应变。”萧衍之道,“咱们幽明派的剑法讲究个后发制人。世上本没有哪套剑法是无缝的,你动作够快,灵力够强,眼睛够毒,心思够敏捷,在对方出招之时便能判断剑的走势,在他出招一半之时后发制人地将他的招式破去,这便行了,要什么剑法?所谓剑法,不过都是花架子。石易碎、山易崩,过刚易折,为何?只因它们都已固定下来,是棱是角一看便知,因此拿捏住了便能凿山凿石,你可见过谁能将水凿开么?” 他当时年纪尚幼,听得一愣一愣的,不由得摇头道:“没有。” “为何呢?” 他还是摇头,“大师兄,我不知道。” 萧衍之便笑了,眉眼弯弯的,眼中半是戏谑半是认真,道:“当然因为水则无形,没有形状的东西,能变成任何形状,你要怎么去毁掉它?你只能将它困住罢了,只要有一点点缝隙,它便能溜走。” 他说着便屈指敲了一下他的脑袋,朗笑道:“这边叫‘水则无形,随机应变’。” 萧衍之敲完他脑袋便走了,留下小小的叶秋白一个人在庭院中枯燥地重复着一次次劈、刺、砍、削、挑、切、格的剑术基本动作。 那是萧衍之第一次认真地给他说剑术,叶秋白一直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还以为萧衍之不过拿话哄他而已。这一刻叶秋白想起来,有两句话仿佛自己跳出来,在他脑海里不断地回响。 “所谓剑法,不过都是花架子。” “水则无形,随机应变。” 这些话仿佛一剂灵药,叫他的心神霎时间为之一振,叶秋白抬头看着宋良材那如怒海苍涛的剑法,本该绵绵不绝的剑招在这一眼中已经变成了乏味的重复,因为同样的剑招他已经见了许多次了。 “这一剑横切之后带剑光再向左下斜切,想逼我后退。”叶秋白想,手中的剑自然而然地下劈。 “叮——”清脆的金戈交击之声传来,叶秋白准确地挡住了宋良材的游龙剑。 台下的修士无聊地打了个呵欠——又是格挡住了,这两人还打得没完没了了? 台上的宋良材却猛地一抬眼,目光震惊。 虽然叶秋白一直在台面游走,只守不攻,也一直能躲开或者格挡住他的剑,但之前的格挡和这一次的格挡是完全不同的。之前的格挡完全出于慌乱中的直接反应,靠的是运气和反应速度,这一次叶秋白却仿佛知道他的剑招一般,在他改变剑式之前先出手了! 难道他竟然破了本门的风澜剑法?宋良材心中大惊,却不敢表露出来,也没有退缩,反而唰唰唰又是三剑,试图将叶秋白逼下台去。没想到这三剑刺出,叶秋白同样都在他出招之前料到了,将他的剑全都挡了回去。 “好!”见两人终于算是剑对剑地交手了,台下的修士登时拍手叫起来。“宋修士,快将他打下台,了结了这场比赛吧!” 宋良材不由得转头狠狠地瞪了那人一眼,要他废话这么许多! 方才他连出三招,都是风澜剑法中的精妙招数,本意是要将叶秋白打下台去的,不曾想叶秋白仿佛能预料他的剑招一般,不仅没有被逼退,反而逼得他无法继续连上下一招。 这小子,果然是个大敌。宋良材的目光中不由得染上一层杀意,他本来不想怎么样的,叶秋白的得罪了他的小师妹,他只要教训一下,将叶秋白打败,这旧怨就相当于过去了。但现在叶秋白这样子,竟像是能参破他们镇派的风澜剑法一般。立派的剑法就是一个门派安身立命的基础,若是被人随随便便参破了,那还得了? 必须杀了他!宋良材一念闪过,当即沉喝一声,一招出手,赫然是当日孟采姗在客来居用过的“乱石崩云”。叶秋白知道后边紧跟着的便是“惊涛拍岸”,他灵力不足,若是叫宋良材将惊涛拍岸使出来,他必定毫无胜算。于是在宋良材一剑刺来之时他便接着躲闪剑光的功夫将神一侧,随后瞬间暴起,一剑挑向宋良材的游龙剑。当日孟采姗也是用这一招,他也是用这一挑,只是这一次叶秋白将对方微妙的察觉看得更仔细,这一剑挑去的角度也更加精确。两人的剑一经接触,宋良材心中不由得咯噔一下,叶秋白的剑刺入的角度,正是他最无法使力的角度,连灵力都滞碍了。 不好!宋良材在心中叫了一声,手指便不由得一松,游龙剑脱手飞出。剑修之剑如同生命,宋良材的目光不禁随着剑看去,便在此时,叶秋白一脚踹了过来。台下之人只见一柄剑流光般飞出,紧接着宋良材便摔在了地上。 裁判大声道:“这一轮的优胜者是幽明派叶秋白!” 第30章 “秋白!”颜如婳激动地叫道。 “秋白!你赢啦!!!”云子意差点蹦起来,他转身便想抓住身边的人庆祝,却发现面对的是大师兄,赶紧转头抓住颜如婳的手,欢呼道:“赢啦赢啦!哈哈哈!” “当真不可思议。”周围的人纷纷咋舌,“游龙剑竟会输给一个乡野小子!” “怕是他用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害了宋良材!” “不过方才他挑飞游龙剑的那一招当真迅速,我竟没看清叶秋白是如何出招的。” 周围喧哗嘈杂,赞誉和毁谤伴着议论纷纷而来,叶秋白心里一阵阵地不真实,他将裁判那句话抛在脑后,问自己道:“我赢了么?” 问完他便望向萧衍之,而萧衍之远远地对他点了点头,目光含笑,叶秋白便松了口气,心中点头道:“不错,我赢了。” 他从台子上跳下,走到宋良材身边,抱拳道:“承让。” “你”宋良材气得脸色煞白,跳起来道:“你使诈!这一局根本不算数!” 语罢抓起游龙剑便是一剑刺向叶秋白! 叶秋白猝不及防,只能勉强地躲开,却还是来不及,衣襟嗤啦一声便给削去了一截。他暗叫了一声不好,这周围太多人了,他的身法根本施展不开,躲无可躲,而且他的左手还要抓着散落的衣襟,无法行动! “哈哈!”宋良材得意地笑了,又是一剑刺向叶秋白的腰带,心中道:“你如此折辱于我,我非要叫你十倍百倍地出丑不可!” 叶秋白岂会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只是他身后便已经是另一个比试台子,若是他躲闪上去,岂不是要搅乱别人的比试么?只在这一瞬犹豫之时,宋良材的剑光已到了面前。 要糟!叶秋白心中的念头闪过,那剑光却蓦地一停。 一面扇子不早不晚、不轻不重地挡在了宋良材的剑尖前,洁白的纸上写着四个字—— 出幽入明。 叶秋白的心骤然一跳,一抬眼,便看到萧衍之在对面站着,眼中依旧带着笑。他将扇子轻轻一转,宋良材的剑尖也不由得转了个方向,退了三步。宋良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而萧衍之却连余光都不曾给他,只是转头道:“孟掌门,你这大弟子究竟是怀疑玉阳门处事不公呢,还是你这风澜派输不起呢?” 孟明德一直在旁边看着,也十分不忿自己的得意弟子竟然输给一个拿着破铁剑的臭小子,因此宋良材出手时他一言不发。现在被萧衍之矛头直指,孟明德也不懂声色,只是轻描淡写道:“不过是小孩子们的玩闹罢了,萧掌门,你又何必小题大做?” “原来你们风澜派的掌门大弟子、人人口称的大师兄、派出参赛的代表人物,不过是个小孩子?这可真是看得起玉阳门,也真是看得起我们幽明派呢!”云子意冷笑道,“我们幽明派只有三猫两狗,小虾米一般的门派,也知道赢得光明磊落输得坦坦荡荡,门下弟子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本门的面子,一个唾沫一个钉,便是我家三师妹也不会出尔反尔。你们风澜派若是连掌门大弟子都能信口雌黄、颠倒黑白、血口喷人还输不起,那输了也是应当!” 他性子激烈冲动,没理还不饶人三分,何况如今在理?云子意骂了一顿尚且不够,又转头大声道:“诸位仙道,往后谁还要同风澜派比试的?可都小心些!最好是一上台便认输,否则的话,但凡侥幸赢了,风澜派便要撒泼打滚耍赖了!依我看,这品剑大会也不必继续了,将离珠剑交给孟掌门算了!” 一番话有如耳光打在风澜派众人脸上,老到滑头如孟明德都有些挂不住,风澜派等人更是个个面皮涨红,怒道:“你竟敢侮辱我风澜派?” 语罢一齐拔剑,便要教训幽明派四人。便在此时,数道雪白的剑光从天而降,凌冽如玄冰,叮叮叮数声连绵如琵琶复弦,一个白袍青纹的女子从天而降,冷冰冰地说:“玉阳门之内,谁敢放肆!” 她的模样也不过二十出头,面容秀美,只是表情冷若冰霜,叫人害怕。女子冷凌凌的目光扫了风澜派众人一眼,沉声道:“玉阳门既然让本门弟子做裁判,便绝不偏私,谁胜谁负在众目睽睽之下一目了然!人必自辱而他人辱之,孟掌门及风澜派诸位且好自为之,今日既然不服玉阳门裁决,便请风澜派诸位下山去吧。” 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比云子意的嘲笑更威严三分,孟明德脸色铁青,问道:“你是什么人?一个玉阳门弟子竟敢如此大言不惭?” 那女子将手中剑一收,倒持于身后,道:“我道号虚合子,乃是玉阳门掌门鹤轩真人门下大弟子,我说的话便代表了玉阳门的决定,诸位最好在一刻钟内离开,否则的话向默。” 一个玉阳门弟子越众而出道:“大师伯。” 虚合子冷冷道:“你带几个向字辈的弟子跟着,若是晚一刻,亲自送他们下山!” “是!”向默转身抬手道,“孟掌门,请吧!” “你你们”孟明德脸色又青又白,大声道:“我是拿了白色请帖进来的,你们玉阳门便是如此对待客人的么?” “人家玉阳门说了要公正处事便要秉公处置,难道人家玉阳门的大师姐也同你们风澜派的大师兄一样,说话跟放那啥一样?”云子意大声道,“孟掌门,说一不二这个词你大约是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是不是要玉阳门教你?” 周围的人都不禁“噗”的笑了,一人道:“幽明派这小子嘴巴可真毒!”另一人道:“也不过说实话罢了,输不起也就算了,还在玉阳门的地面上闹事,玉阳门若是不处理,这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脸么?” 孟明德等人被指指点点地骂着,不禁都面皮发烫,恨不得地上有道缝钻进去,再也不敢多呆,赶紧灰溜溜地走了。叶秋白以为这事就算完了,不曾想虚合子忽然走了过来。 第31章 虚合子的身份,即便之前还有人不知道,此刻经过风澜派一事也已经全场皆知,玉阳门的首席大弟子竟然是个女修,这在修仙历史上也极为少见,更何况虚合子虽然一身道袍,人却极为好看,自有一股冰雪美人之感。因此,虚合子一向幽明派众人走来,便吸引了全场的目光。 “方才玉阳门给了风澜派一顿颜色看,莫不是也要教训教训幽明派?”有人小声猜测道,“这个幽明派可算是给风澜派连累坏了。” 这声音不大不小,附近的人都听到了,虚合子却连个眼角余光都没给,她走到萧衍之面前,叶秋白不禁动了一下,想挡住萧衍之,却被萧衍之一个眼神制止了。 “萧掌门。”虚合子抱拳,行了个端端正正的礼。“玉阳门未能阻止事端发生,多有抱歉,还望见谅。” 这话一出,又是全场哗然。 虽然按道理说一派掌门应当同一派掌门平辈,但修仙界的大能动辄上千甚至两三千岁,门中弟子若是有点本事的也在几百岁上下,化元末期乃是常事,不少还是金丹期修为。而小门小派的掌门或许不过化元期,撑死也就三百来岁,要一个金丹期叫一个化元期做前辈,实在有些为难,而且未免嘲讽。所以,修仙界自来的规矩是,谁的修为高谁便是前辈,管你是什么掌门。 而在场消息稍微灵通的门派都知道,玉阳门大弟子虚合子不过三百来岁,已经是化元期修为。一个化元期的修士对一个只有四丁虾米的掌门如此客气,实在大出意料。 萧衍之却想不知道这规矩一样,不卑不亢地点了下头,应道:“虚合子道长,客气了。” 虚合子乃是出家的修道人,称呼姑娘未免不妥,称呼道长倒是极为妥当的。虚合子脸上的冰霜色也不禁消了几分,又道:“萧掌门,当日贵派上下救了凝水峰的朗拙师弟,凝水峰的鹤静师叔十分感激,今晚在凝水峰设宴款待贵派上下,届时会派弟子前往星曜峰迎接,万望贵派上下拨冗参加。” 这话说出,人群中又是一阵惊呼——凝水峰首座鹤静真人设宴款待幽明派上下?就为了一个叫朗拙的弟子?究竟是这个弟子太重要还是幽明派和凝水峰果然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萧衍之脸上依旧带着温和而疏远的笑,拢袖道:“不过滴水之恩,不堪涌泉相报,但既然鹤静真人邀请,鄙派上下便却之不恭了。” 虚合子便道:“如此,贫道告辞了。” “道长请便。” 虚合子点了点头,便往玉阳门所在之处飞去了。一直等她的身影消失了,云子意才按捺不住性子问道:“大师兄,这” “你比试的时间已到,还不快去准备?”萧衍之瞥了他一眼,那目光分明在说“多嘴就要挨打”。 云子意立刻怂了,点头道:“哦。”随后默默地转身而去,心想:“若是秋白这样,大师兄绝不会呵斥他的,不过秋白确实不会这么问,唉,怎么偏就我是这等急躁的性子!” 他心中一分嫉妒叶秋白,九分怪自己性子毛躁,心中憋了一肚子的火,找到自己的比赛台子便上去了,也没听裁判说对手是谁,一抬头只见是个妩媚非常的红衣女子,便心中叹息:这女子不如小如美丽,还穿得这样妖艳,便是他家小师弟换上女装只怕也比她好看咧! 云子意只顾着自己心里摆弄着小心思,也没看到裁判说开始,见了对面蓦地一根红色的笛子戳过来,他才记得抽出武器一挡。这一挡台下便哄然大笑起来,红衣女子气得脸跟衣服一样,娇喝道:“你这小子,竟敢这样看轻我?我饶不了你!” 云子意低头一看,不禁脸皮也涨红起来,原来这些天他竟用习惯了,手里拿着的竟是萧衍之给他的那支传家宝秃毛笔,笔头的白毛还支楞八叉地岔开着,仿佛咧开嘴笑着谁。云子意看着这笔就想起自己的门派,心中便是一阵悲愤。 瞧瞧方才虚合子出现是多么地威风多么地气派,玉阳门说赶人走就赶人走,不走就叉下山去,多么威武!他的门派呢?不过就是拿到了参加品剑大会的资格,竟被人说得这样不堪,什么是玉阳门女弟子的男宠都出来了!两相对比,伤害十足,云子意愤愤地想:“你们这些人看不起我们幽明派,看不起我,我便一定要赢过来!” 他一边心火怒起一边躲闪着,一边从怀里掏出个黄符纸来,用口水沾沾笔尖,便开始画符起来。这样子落在周围人眼中,更是哄然大笑,也不知他是真的寒酸还是乔痴装傻。红衣女子更是大怒,手上的彤管不断地打出光芒射向云子意。 云子意被逼得狼狈不堪,满场抱头乱窜,衣衫都被打出好几个洞来,眼看着就要衣不遮体了,手上的符咒还没画好。他心中一横,干脆也不管了,忽然便是一个转身。红衣女子被他猛一转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躲了,云子意抬手便抓住她的手。他长得颇有些潇洒恣意的样子,一双眼带着三分不羁愤世,竟还好看。红衣女子登时羞得满脸通红,挣扎道:“你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云子意被啪的一下将没写完的符咒拍在她手背上,红衣女子瞬间身体一僵,软软地倒下了。 “哎?”云子意忙将她扶住,不明所以,低头一看,原来他画了一半的定身符少了几笔,竟成了晕厥符。 他不是故意的不过这算是歪打正着?云子意赶紧转头看向裁判,问道:“这怎么说?” 裁判看着他怀里昏迷的红衣女子,公正地说:“当然是你赢了。” “哦。”云子意将红衣女子手上的符咒撕掉,红衣女子嘤咛一声醒来,发现自己在一个男子怀里,登时又羞得满脸通红,一把将他推开,跺脚道:“你你下流!” 说完便轻轻略下台去,落地之时还回头看了云子意一眼。 云子意满心的莫名其妙,但是想想萧衍之平时的教导,还是微笑着点了下头。 第32章 萧衍之在台下看着,心中一时没忍住,转头便对叶秋白说:“你若是像你二师兄这么勾搭小姑娘,回头我便将你的腿打断!” “嗯?”叶秋白没能立刻明白过来。 话一出口萧衍之便意识到了不对,忙改口说:“我也不是不许你们对人家小姑娘有意思,但是随便勾搭骗小姑娘芳心就算了。” 叶秋白登时反思起来:他几时骗过什么小姑娘的芳心了? “大师兄!小如!秋白!”云子意蹦跶了从台上跳了下来,甩着他的一支秃笔兴高采烈地叫道:“我赢啦!” “嗯。”萧衍之点头,带头先走了。“回去吧,将衣服换一换,晚上准备往凝水峰赴宴。” “噢!”云子意兴奋得两眼放光,拎着自己到处被戳出洞的衣角,缠着颜如婳:“小如,你帮我缝一缝吧!” 颜如婳点头,两人便开始商量要怎么将这一身衣服缝好。叶秋白在后边抱着剑,眉头紧皱,低声问道:“大师兄,凝水峰这是何意?” 外边将他们幽明派与凝水峰女修之间的是非传得沸沸扬扬的,凝水峰却忽然叫掌门首座大弟子给他们发邀请,要请他们赴宴?这是要做什么?证明清者自清,还是满不在乎甚至我行我素,叫其他人且误会了去? 萧衍之也猜不透,摇头道:“且见机行事。” 叶秋白揣摩着“见机行事”四个字,这岂不是跟他学剑时那个“随机应变”一样么?看清敌人的招数再出手?他好像明白了。 几人回了星曜峰的院子沐浴更衣,傍晚便有人来请他们了。 “幽明派的诸位,首座师祖命我来请你们。”向隐抱拳说,“诸位请随我来。” 萧衍之道了声“有劳”,几人便随着向隐走向星曜峰的一处传送阵法上,向隐交了玉牌,几人便瞬间传送到了凝水峰上。玉阳山地处南荒,山色险秀,凝水峰上便处处都是瀑布。几人在一处传送阵法前停下,负责看守阵法的是四个穿着青白二色道袍的女修,见了向隐等人便笑道:“这便是首座师祖的贵客?快请吧,小师叔,贵客来了!” “萧掌门。”朗拙从附近走了出来,抱拳道:“家师已在庭中等候多时,请随我来。” 萧衍之等人点了点头,朗拙便带着他们穿过几处花草,来到一座立于悬崖之上的小楼上,那小楼还有个不错的名字,叫“无欲阁”。 “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萧衍之将手里的扇子刷的一下打开了,点头道:“好名字。” “萧掌门真是博学敏思。”温和含笑的声音传来,那小楼的门打开,一个雪发花颜的女道走了出来,她的样子不过是凡人三十出头,容貌依旧是秀丽的,身上甚至没有长期担任一个山峰首座的威严之气,显得十分平易近人。 “徒儿拜见师父。”朗拙赶紧行礼,又道:“师父,这几位便是幽明派的。” 玉阳门的五个峰主都是元婴期的修为,萧衍之便带头行了个晚辈礼,叫道:“鹤如真人。” “几位救了小徒,便是我凝水峰的恩人,今日设宴,几位也是客人,怎好如此?快别见外,请入座吧。”鹤如真人忙道,带着他们往小楼后边去。 原来那小楼后边另有一片平地,那平地竟是一棵巨大的迎客松做成的,曲虬的树干足足有一丈宽,上边摆着案几,便是宴客之处。迎客松之后是一条细细的瀑布,从凝水峰顶端倾泻而下,发出哗啦啦的轰鸣声。鹤如真人与萧衍之分了主次坐下,萧衍之后边便是三个位置,依次给三个小的,而鹤如真人身后则坐着朗拙。 鹤如真人笑道:“都是些寻常的灵谷灵草,还望萧掌门莫要介意。” 颜如婳闻言便是眼神微动,云子意瞧见了,接着萧衍之背影的阻挡便轻声问道:“小如,怎么了?哪里不对?” “望月草、须臾果、鹊翎甘菊、含灵果”颜如婳小声道,“这都是上等灵药,咱们的修为吃了,说不定能一夜筑基,这才是‘寻常的灵谷灵草’?那厉害的灵谷灵草是什么?” 她专攻医术,对六界的灵草灵药了如指掌,一眼便将桌上做成素斋的灵草认了出来。只是这声音虽然压低了,但鹤如真人是什么修为?又怎么会听不到? “萧掌门,令师妹却是见多识广,这桌上的几样小菜都认了出来了。”鹤如真人赞许道,忽然话锋一转,道:“再厉害的灵谷灵草也不是没有,除了灵草灵谷更有其他滋补灵气之物,好比说几位前往烈火峰做客,便能吃到灵兽肉做成的佳肴。” “灵兽的肉?”颜如婳闻言不禁皱眉,她身为医者父母心,虽然很喜欢各种药物,但那是为了救人迫不得已才杀飞禽走兽取材,整个幽明派为了迁就她,是不吃肉的。 云子意也说:“鹤如真人,你客气了,咱们幽明派不食荤腥。” “是么?”鹤如真人微笑道,“这却与你们幽明派的先祖不一样了。” 叶秋白心中便是咯噔一下——鹤如真人认识他们门派的先祖? 萧衍之也吃惊道:“真人认得鄙派先祖?” “”叶秋白心中一阵无语,再次佩服萧衍之装傻的本事。他既然已经和萤火族取得联系,肯定知道门派中事,这会儿又开始装一无所知了! 鹤如真人也面露吃惊之色,问道:“萧掌门难道不知自己门派之事么?” “惭愧、惭愧!”萧衍之叹息道,“当年我随师父仲椿子在山中修行,师父寿元耗尽而死,我便带着三个小的在凡人堆中过日子。家师去得匆忙,并未交代什么门派渊源,若是前辈有所耳闻,不知可否告知一二?” 这些话倒是与朗拙回来报告的一样,只是一个不知道自己门派来源的人,真的能将三个师弟妹教得这样好么?那个叶秋白就不说了,云子意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是谁都能将一个画残了的昏迷符拍过去,就能拍晕一个弄影阁得意弟子的。 鹤如真人思量再三,道:“实则贫道知道的也不多。” 萧衍之一下子坐直了,身后的三个小的也亦如是,如此一来,鹤如真人只好往下说道:“千年之前,修仙界确实有个门派叫幽明派,只是这个门派有些特别,乃是执掌三界善恶、判定世道公平的。只是这门派在五百年前莫名其妙消失了,没人知道他们怎么了,也不知诸位是否是那个幽明派呢?” “唔真人,您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是了!”云子意快言快语地说,“大师兄从小就教导说,‘咱们幽明派,修的是公平之道,判的是三界善恶’,可不就与那个幽明派一样么?” “哦?是么?”鹤如真人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萧衍之,脸上依旧带着笑意。“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一回诸位能参加品剑大会也是理所当然了。贫道听小徒说,诸位身上的兵器不趁手,若是不嫌弃,贫道藏有些许法器,四位可择其一二拿走,也算是报答。” 萧衍之没回答,只是回头问道:“你们怎么说?” 叶秋白第一个摇头说:“多谢真人美意,只是我用手上的剑更趁手些。” 颜如婳也柔声道:“敝扫自珍,还望真人莫怪。” “唔对!”云子意想了想,也点头说。虽然他们的兵器是破了点,但自己家传的被人嫌弃就算了,不能自己嫌弃。 “真人也看到了。”萧衍之微笑道,“如此,只能对不住真人的美意了。哦!” 他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拱手道:“听闻玉阳门苍木峰上自安阁有藏书百万,不知可否求得玉牌一枚,领三个小的去瞧一瞧,开开眼界?” 玉阳门外边五座山峰中,苍木峰确实有藏书,但玉阳门真正的典籍乃是藏在三位长老所在的月曜峰,苍木峰不过是些寻常弟子消遣的书罢了,给外人进去看看也不为过。鹤如真人便点头道:“朗拙,去取四块玉牌来。” “是。”朗拙很快应道,将玉牌取了来。 萧衍之接过玉牌,便不再提其他,专心与鹤如真人论道起来,那玄之又玄的道理将叶秋白等人听得差点睡着。好容易,萧衍之才带着他们起身告辞,三个小的差点有种重见天日之感。 “再听下去,我真是要睡着了。”云子意嘀咕道。 颜如婳却十分佩服:“原来大师兄于论道一途也这般厉害!” 一行人说说笑笑地往回走,而鹤如真人在小楼上看着,直到朗拙将人送走又回到她面前。“师父,您看” “那小姑娘一眼便能看穿你受了灵力紊乱之伤,又能辨认出宴席上的灵草,于医术一道不可谓不精深。只是其他那个萧衍之,为师却是看不透了。”鹤如真人叹了口气,道:“罢了,或许这就是机缘,朗拙,你且放心吧,为师自有安排。” 第33章 苍木峰在玉阳山西南,鹤静真人处事极为妥当,除了给幽明派一人一枚玉牌之外,还命向隐给他们带路,从传送阵法去了藏书之处。 “不是我说牛,咱们自安阁的藏书放眼整个修仙界也是拿得出手的,除了昆仑源远流长,就属咱们玉阳门的藏书最多了,若是看什么尽管看,有了师祖的玉牌,守门的弟子并不会如何。”向隐边说边引路,不多时就到了自安阁之前。 守门的是四个持剑的女弟子,一见向隐便皱眉道:“凝水峰的弟子?你来这里做什么?还带着外人来?” “四位师姐安好。”向隐拱手道,“这四位是师祖的客人,拿了师祖的玉牌,要入内一观书籍,还请师姐们放行。” “鹤静师叔祖给了外人玉牌?”一个女弟子皱眉道,“自安阁虽则不藏门派秘籍,但也是本门重地,鹤静师叔祖当真是老糊涂了,这也能随便给玉牌进的?” 向隐被她教训得一顿,讷讷道:“但是师祖已经给了人家玉牌,我玉阳门的五峰首座,总不能食言而肥吧?” 那女弟子又要说话,云子意便抢先道:“这位姑娘,你叫鹤静真人师叔祖,‘资月虚白’” 他说到这里忽然顿了一下,心中纳罕道:“之前听人说过,玉阳门的弟子中男修以‘乘鹤朗向’、女修以‘资月虚白’为名号,那虚合子是掌门鹤轩真人的大弟子,那一辈的女弟子便以‘虚’字为名号,朗拙是‘朗’,向隐比他们小一辈,便是‘向’,这都对了。可为何往上一辈,鹤如真人一个女修,为何同男修一样是‘鹤’字辈,而非‘月’字辈呢?奇怪、奇怪!” 然而情况不容他多想,那女弟子已喝道:“资月虚白又如何?我便是白字辈的白荨,你想怎样?” 云子意猛地回过神来,右边的嘴角勾起,道:“哦,果然是白字辈的。既然是你比鹤静真人小了足足两个辈分,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连自己师叔祖的话都肝反驳?你们玉阳门不是当世三大剑派之一,传说中地位只在昆仑派之下的大仙门么?怎么这般没大没小、没规没矩?换做在我们幽明派,喏,我们幽明派只有四个人,但若是有人敢质疑我大师兄的话,必定要受罚的。” 他说着便夸张地叹息了一声:“唉!大开眼界、大开眼界呀!” 云子意天生便有种欠揍的本事,一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嘲讽的意味便能多上十倍,若是加上他常常挂在嘴边的坏笑,这嘲讽能多上一千倍,给人以重击。这时他无意间使出这一本事,直把白荨等四人气得面色涨红,偏又无可奈何,在情在理。白荨只好忍着气说道:“既然是鹤如师叔祖给的,那便请交出玉牌,予以验证吧。” 颜如婳便将玉牌递了过去,笑盈盈地行了个礼,柔声道:“藏书重地,理当小心谨慎,几位姐姐切勿见怪,我家二师兄自来多话,得罪之处,还请包涵。” 她给了个台阶,白荨等人也不好再继续板脸,只好顺着下了,将玉牌检查之后还了回去,道:“你们知道就好,进去吧。” 萧衍之便对着白荨等人微微一笑,他一把折扇在手,丰神俊朗,如排云而上的白鹤一般,引得白荨等人不由得脸红起来,都抿着嘴笑了,退开了一步。 这一来一回两个笑,笑得叶秋白心都梗了,他愤愤地想:“昨天还说我若是像二师兄那般笑他便要打断我的腿,现在是谁笑嘻嘻地勾搭小姑娘呢?” 他也不说话,只从鼻子里喷出一个字:“哼!” 这一声含着怒气,着实有些响,引得向隐都看过来了。叶秋白猛地反应了过来,脸皮便开始发烫,好在他脸色不红,向隐便恍然大悟道:“哦,叶小公子是被驱虫草的味道冲了吧?自安阁虽然以玉牌储藏典籍,但为了防止虫蚁滋生——本门灵气充沛,这滋生的虫蚁也不简单,是以会在自安阁中放置些药草,味道怪难闻的。” 叶秋白不好说是也不能说不是,只能含糊地说道:“唔”他抬眼瞥了萧衍之一下,期望萧衍之能为他解围,谁知萧衍之摇着折扇笑嘻嘻地看着他,只是不说话,满眼的看热闹。求助无门,叶秋白只好自己解围,道:“不知这自安阁中有什么书?” “书倒是挺多的,分成许多部分,位置都写在门口那个玉牌上呢,诸位请自便。”向隐停下脚步,指着不远处道,“那便是指路的玉牌。” 颜如婳最为心细,闻言便问道:“向隐兄弟,你不随我们进去么?” 向隐摇头道:“我没有玉牌,进不去的。” 幽明派四人登时对望了一眼,萧衍之拱手道:“如此,就有劳等候了。” “无妨的,我等一等便是了,不过你们要赶快,因为玉牌只能支撑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之后若是不出来,里面的法术便会启动,剑气纵横,非常危险的。”向隐叮嘱道。“切记、切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萧衍之点头,带着三个小的便往前走,就在那距离那玉牌一步之远的地方,四人手里的玉牌忽然一烫,发出一阵光芒,随即又消失了。 “一个验证的法术。”云子意低声道,“门派重地,确实应当如此,只是” 他说着便回头,一眼便撞上了向隐来不及收回的目光——除了渴望,还有艳羡。 在自己的门派,何必如此?云子意和萧衍之等人交换了个眼神,四人都默不作声,在玉牌面前看了一下,各自往自己想去的区域走去。这一进去才发现,原来里边一个个都是高大的架子,架子上挂着小小一枚的玉牌,刻着书名。自安阁足足有八层,每一层至少百万个玉牌,藏书之多,用卷帙浩繁形容也不为过。因此,除了门口那个指向大类的玉牌之外,每个架子前还挂着一枚分类更细致的玉牌,作为指引。 “玉阳门的玉字是不是玉牌的玉?”云子意喃喃,“这也太夸张了,咱们幽明派一块玉牌都没有呢!” 别说玉牌了,连本祖传的书都没有啊,只有他们三个手里拿的秃笔破布烂铁。 “二师兄,快抓紧时间吧。”颜如婳轻轻地催道,自己先动身往植物图鉴那边去了。云子意也赶紧动身,他是修习阵法与符咒的,这都属于法术,想来自安阁中是不会有的,因此他去的是妖怪图鉴那一处,想知道世上还有多少没见过的东西,心里有个底。叶秋白也转了身,但一动便停住了,回头问道:“大师兄,你呢?” “我自然是看住你的。”萧衍之抬了抬下巴,“走吧。” 叶秋白点头,便往前走去了。 他要去的那个地方,藏着历代仙门的奇闻异事,在八楼。 到了八楼,同样是浩繁的玉牌,叶秋白茫然不知如何下手,萧衍之便将他的衣领扯住,道:“过来。” 他往前走,一拐便拐进了一个架子后边,叶秋白心里便是咯噔一下,赶紧跟上去,紧紧地并着他的肩。萧衍之被他逗得都笑了:“又没有妖怪吃你,怕什么?” 叶秋白别过头去,不愿回答。便是这一会儿,他又给萧衍之提住了衣领。 “找到了。”萧衍之道,将他的手抓起来。 叶秋白心中猛地一跳,仿佛被人抓紧了心脏又骤然松开,一时间连呼吸都忘了,脑袋里缺了血,空白一片。再回过神来,才发现萧衍之将他的手指按在一块玉牌上。 “用灵力。”萧衍之道,“幽明诀的。” 叶秋白的神思还未恢复过来,下意识便照着他的话做了,那一长串文字便流入他的脑海中。 “昔年六界未成之时,有大能名谢楚泽。楚泽仙父妖母,未生而死,得巫山之主相救,以鬼魂成人形,以人形成仙身,具通天彻地之能。楚泽既师承巫山之主,奉师命立人界之君,又交鬼君为友,与其师其友定三界规则,与六界分立之事。然六界既分,鬼、魔、妖常为祸,纵巫山少主传人界以修炼之法,凡人资质所限,不能御。楚泽目睹凡人惨状,发宏愿曰:‘吾辈修仙,当断处三界之事,惩恶扬善,昭以公平,免弱者无处申冤!’是以立幽明一派,取出幽入明之意。幽者,阴也,久居地下,为鬼为魔;明者,阳也,长处凡间,为人为妖。幽明同在,阴阳相生,不可缺一也谢楚泽曰:‘上承天命,下启地府,出幽入明,非我者何!’” 叶秋白心中一惊,忙睁开眼,只见玉牌上写着一行字: 幽明子传 这竟然是专门记录幽明子的书! 叶秋白不敢耽搁,抓紧时间便看了下去。 第34章 玉牌记事乃是修仙界的传统,据说这个方法真之法一样,都是从巫山传出来的。 传说十万年前有太古十大神器中东皇钟与伏羲琴化形为巫山之主与巫山少主,巫山之主奉西王母之命,与妖界之主凤皇一同,立鬼君,寻人皇,联合魔君,一同反抗天界的统治,最终将天地两界分为人、鬼、妖、魔、仙、佛六界。而后巫山少主怜悯凡人孱弱,传下修真之法。这些修真之法,便是储存在玉牌之中的。越是优质的玉牌,越是能储存信息,传说中当年巫山少主只传下六枚琅嬛灵玉,却已包罗仙修、鬼修、魔修、佛修、妖修、杂学等等如今修仙界近九成的法术。 而现在玉阳门以财大气粗著称,叶秋白手中虽然只有一块薄薄的玉牌,里边却已经包含了近十万年的历史,他也才知道,原来幽明派的历史竟这般悠远。 幽明派的掌门称幽明子,第一代幽明子谢楚泽乃是仙妖混血,父亲是天界战将,母亲是一只鹤妖。 两人在六界之战中受了伤,因巫山之主承诺六界各不相帮,愿为六界治疗伤员,两人便一同在巫山养伤。本来交战双方的伤员是隔开的,但他们俩不知怎么的就遇上了,相恋了,遭到了天界的追杀,最后双双死在楚地神族的遗址云梦泽中。谢楚泽本死在母亲腹中,但不知为何却一缕魂魄存了下来,恰逢巫山之主身上带着奈河中的阴气,谢楚泽的魂魄便能凝结成形,后来又得孟婆的指点,以鬼魂之体修成人形,奉巫山之主之命往人间寻找真龙天子,辅佐其登基,结束长达三百年的乱世。 谢楚泽在辅佐人皇的过程中逐渐认识到妖、魔、鬼三界对人界的危害,也渐渐发现,巫山少主传下的修真之法虽然能令凡人保护自己,却也叫某些天资聪颖的凡人自高自大,为了追求力量不择手段。在人皇去世后,谢楚泽离开皇城,在返景山上成立幽明派,与鬼君、妖王白孔雀一同,订立了三界律法,以阴阳紫玦为令牌,要严惩三界中跨界作乱之事。谢楚泽执掌幽明派长达三万年,一手建立了幽明派的种种,最终因逆天行事,遭雷劫而灰飞烟灭。但在之后,幽明派依旧生存了下来。 书中说:“幽明派以‘公平’二字立派,八万年不失公允,直至晏汶之乱。” 叶秋白心中咯噔一下,晏汶之乱?这又是什么? 然而书中却未曾提到,只说晏汶之乱后,幽明派分化为返景山幽明派与皇城帝王家的幽明馆,幽明派不得参与凡间皇位更替之事,而幽明馆弟子虽然能修习法术,寿命却与凡人无甚差别,不过短短百年。书中说:“此后万余年,幽明派日渐衰落,渐有日薄西山之感,直至风诃真君继任为幽明子” 叶秋白心中又是一跳,风诃真君?这次品剑大会的最终奖励离朱剑,不就是传说中风诃真君的佩剑么?他还想往下看,萧衍之却扯了一下他的手,提醒道:“时间要到了,先下楼。” 叶秋白只能趁着将玉牌放回去之时最后读了几行字。 “风诃真君为幽明子,毁誉参半,破晓山谷一战,更埋下祸根” 破晓山谷叶秋白暗暗记下,手指离开玉牌,随萧衍之下了楼。他心中仍旧想着书中记载之事,在脑中翻来覆去地念了好几遍,烂熟于心之后,才猛地想到——既然他们能看到,为何这本幽明子传藏在玉阳门中,玉阳门的弟子怎会看不到?若当真如书中所说,他们幽明派乃是个流传近十万年的上古门派之一,为何玉阳门上下听到他们报门派名字时,竟然毫无反应? 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萧衍之。萧衍之察觉,也回头看着他,眼中带笑,那眼神仿佛在说:你是不是傻? 叶秋白一愣,猛地反应了过来,对了,方才萧衍之叫他用幽明诀的灵气去触碰那本书的,难道那本书上的内容,只有使用幽明诀的灵力去读,才能读出来?往更深处想,萧衍之为何能一开始便带他往那个方向去,为他抽取那本书?为何先同他说要用幽明诀的灵力?难道他早就知道了么? 他心中浮现种种猜测,却无法一一印证,转眼之间两人便下了楼,在门口与颜如婳、云子意汇合了。 “大师兄”颜如婳轻声叫道。 萧衍之却摇了摇头,道:“走吧。” 四人走出自安阁,时间不多不少正好一个时辰,向隐还在外边等着,又客客气气地将他们送回星曜峰的客舍了。 “大师兄”云子意一走回院子便急匆匆地叫道,他满肚子话想问萧衍之,萧衍之却抬手制止了,微笑道:“应兄怎么忽然又回来了?我还以为你找地方喝酒去了。” 他们大堂的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一个人拎着酒葫芦坐在椅子上,腿都快翘到椅背上了,不是醉鬼应钟又是谁?只是出门之前他们明明关了门,玉阳门的客舍也设有防护阵法,应钟又是怎么进来的? 对了,那天他们是一同从广稻城中经过传送阵法来玉阳门的,结果到了玉阳门,应钟却不见了。当时萧衍之与叶秋白也没了踪影,云子意与颜如婳只挂心这一事,倒把他忘了。 云子意一想到风澜派之事都怪应钟这醉鬼多嘴,心中便有些不高兴,问道:“我说这位应兄,不请自来谓之贼,你不知道么?” “哎呀,怎能这般说话呢?可真是不识好人心。”应钟一本正经地说,“我这里来帮你们的,可知你们一天之内名声变得有多糟么?” 萧衍之好笑,叶秋白直接问道:“那与我们何干?” 应钟被这态度噎得酒都快喝不下了,好在颜如婳脾气最善解人意,立刻便给了他台阶下,问道:“应大哥,他们都在说我们什么呢?” 应钟这才算是有台阶下了,道:“不过就是传闻你们的来历罢了。” 第35章 应钟说到了来历,萧衍之倒感兴趣起来了,问道:“哦?说到我们什么来历了?” “就是无人知晓你们的来历。”应钟晃了晃酒葫芦,乜斜着眼睛说:“所以呢,你们是怎么来历?” “哼,不是都说了么?我们是靠朗拙兄的关系才能参加品剑大会的,四只三脚猫的门派,能是什么厉害人物?”云子意不客气道,“倒是你,这位应大侠,你随随便便就能破了玉阳门的在此处设下的阵法,你又是什么来历?早知你这般厉害,何必叫我家小师弟出手?平白惹了一身的麻烦!” 应钟的脾气倒好,随他骂着,将葫芦里最后一点酒喝完,起身走了。“这个嘛自然是有人放我进来的。今日你们歇了大半天,与其躲在这里说说笑笑,不如去看看比赛?再过一会儿,便是玉阳门那两位上场了。” 玉阳门三个小的听到这个词,心中都是一动,全都看向了萧衍之。萧衍之知道他们心中想的,便点头道:“那便去吧。” 四人便又折返去了传送阵法,刚从传送阵出来,周围的目光便似有实质一般,唰的一下全都投了过来。叶秋白与云子意皱了皱眉,立刻一左一右地挡住了颜如婳,颜如婳趁机低声叫道:“大师兄,怕是真的不好了。” “无需慌张。”萧衍之四处看了一下,找到了人最多的台子,带着他们走了过去。围观之人见了他们走来,竟让了一条路出来。萧衍之也不客气,直接便带着他们走了过去。 “萧掌门。”一人见状便越过众人招手,叫道:“您可是来观看虚合子道长与朗微修士的比试么?请这边来,这个位置能将两处比赛都尽收眼底。” 那人穿着一身锦衣,发束金冠,腰上还挂着一支隐隐含光的灵剑,比之萧衍之等人一身布衣,不知华丽多少倍,神态却恭谦得有如阿谀,直教人惊奇。周围不少人都露出了不屑之色,那人见萧衍之不动,又笑着叫了声:“萧掌门?” 殷殷切切,仿佛拒绝他乃是个大罪过,萧衍之便抬手道:“如此,便多谢了。” 那人便欢天喜地的让开了位置,不慎挤了旁边的人,被挤之人骂道:“见风使舵也不必如此,捕风捉影还有个影子呢,只嗅到了气味便哄哄哄地扑上去,还不知最后看到的是什么呢!腐鼠滋味,哈!” 这话说得已经非常直白了。这次幽明派遇到的一系列差别待遇,并非因为幽明派本身,而是因为幽明派忽然能参加品剑大会开始便甚嚣尘上的传闻——与玉阳门凝水峰关系匪浅。 这猜测本是无凭无据得有些恶语中伤,但今日凝水峰首座宴请幽明派之事已经传遍了整个品剑大会,这便将“关系匪浅”四个字坐实了。虽则凝水峰在玉阳门五峰中地位乃是最低的,然而便是玉阳门中一个向字辈的弟子,也比一些小门小派的掌门高贵许多,因此,巴结上凝水峰的客人,指不定便能巴结上凝水峰首座鹤静真人,这便是前者热情招呼的原因。而这种做法是会叫人看不起的,为了些半真半假的关系便去巴结,将一群草芥看做阆苑仙葩地供起来,这等厚脸皮之事,叫许多人不齿。 或许,有些人更气的是,有人做了他们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形形,不一而足。 叶秋白连冷眼看着都不愿意,只想赶紧看完玉阳门的比试,回客房去。萧衍之却看得兴致勃勃,问道:“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那人便叽叽喳喳地说了起来,先是自我介绍了一遍,说他是清正派的某某,接着便将叶秋白与云子意狠狠地夸了一遍,最后开始拐弯抹角又意图昭彰地打听幽明派与凝水峰之间的关系。可惜,还没等他问出什么来,旁边便有人冷冷道:“玉阳门之人出场了,快闭嘴吧!” 清正派的某某便不敢再说话,萧衍之也笑笑作为安慰,转头看到了台上,便在此时,两道人影落了下来。 两道白光,左边的女子冰肌雪颜,正是玉阳门大弟子虚合子,右边的男子潇洒恣意,眉间自带三分傲气,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清正派的某某赶紧说:“右边这位,便是烈火峰首座鹤瑞真人门下大弟子朗微,在玉阳门中,朗微的修为可谓仅次于虚合子道长。” 这话声音一落,叶秋白便能明显感到许多目光嗖一下向这位清正派的某某投来,台上的朗微甚至轻轻地哼了一下,偏头看向对面,半笑不笑地问道:“大师姐,你名声在外呢!” 他声音清朗,叫这声“大师姐”却仿佛咬牙切齿,带着几分不甘与愤恨。想来也是,一个是掌门首座大弟子,一个是实力最强的烈火峰首座大弟子,这些年来想必少不了明争暗斗,但最终仍是虚合子修为更胜一筹。玉阳门大师姐与烈火峰大弟子,两个称呼之间的差距,更提醒着朗微技不如人。 虚合子显然对朗微的态度习以为常了,她不做劝阻辩解,只道:“开始吧。” 那裁判便抱拳道:“诸位,为表公平,今日玉阳门的比试由我蓬莱派弟子裁决。虚合子道长,请吧。” 虚合子点头,对面便跃上一人,两人抱拳行礼后,裁判叫了声:“开始!” 对面的人一听便先手出招,而虚合子神色不动,轻轻一跃横切一剑,雪白的剑光亮如闪电,只听“叮”的一声,那人手中的剑已经被当中切断。对面的人猛地倒退了好几步,看着手上的断剑,脸色煞白,好一会儿才苦笑道:“我输了。” 虚合子收剑抱拳,淡淡道:“承让。” 台下静了一息,随即爆发出一阵阵叫好声。 “一招制敌,果然是虚合子道长!” “不愧是玉阳门大师姐!” 种种赞美声中,叶秋白的眉头轻轻地皱了起来。 方才虚合子那一剑迅捷无比是不错,但剑式未免太过凌厉了。幽明派剑法以“剑意如水、随机应变”为宗旨,只有看透对方才能做到随机应变,这就注定了叶秋白的眼睛比其他人的毒。方才虚合子这一剑,叶秋白看得清清楚楚,她出手时便知道自己的剑招唯有斩断才能停止,所以才瞄准了对方手中的剑,若非如此 叶秋白的心一沉。 若非如此,方才那一剑,应当会将对方从右肩到左腹,斜劈成两半。 萧衍之曾说过,玉阳门的剑法以凌厉著称,可方才这一剑未免太过凌厉了,简直可以称为残酷。而且虚合子出手丝毫不曾犹豫,再细细回想,她的剑招切入点便是对方右肩与右臂的关节处,打的是若不能将人劈成两半、也要将人的右手斩下的主意。 一个小小的比试罢了,用得着这出这般深仇大恨一样的剑招么? 还是说,这一招在玉阳门剑法中已经算是温和? 叶秋白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更大,因为虚合子出手便瞄准对方的剑,说明她本意不愿伤人,选取的剑招应当是最温和的。但若是相对温和的剑招已如此残酷,那么更凌厉的剑招会是怎样? 这念头越是想,越是叫人心惊。叶秋白沉思中一抬头,刚好看到朗微打出一排剑光,笃笃笃数声,将对手贴着衣服钉在了台面上,成了个动弹不得的人肉靶子。 那剑招叶秋白忽然眼瞳一缩,想到了当日在芒山山谷中,黑袍人一剑斩落无数人头的剑招。他心中早已想到芒山黑袍人与玉阳门脱不了干系,但如今以剑招亲眼证实,心中仍然愤怒不已。 即便是三大剑派之一,修仙界顶端的身份,却凭什么残害无辜? 叶秋白与萧衍之交换了个眼神,决心立刻回去好好地商量一番,哪知两场比试胜负已分,群人却未曾散去,在看台上,朗微和虚合子也未曾离开。 “这是怎么了?”云子意奇怪地问道,“为何人群不散?” “二公子有所不知。”那清正派的某某终于找到了插嘴阿谀的机会,绝不放过。“此前玉阳门曾放言道,虚合子与朗微在门中身份颇重,不能每日参加比试,因此专门空出一天叫两人将所有的比试都过完。” 叶秋白闻言又是一阵皱眉。 品剑大会第一轮总共十组人,每组两百个,按照规则,应当是这两百人先一对一,取胜者一百人,如此类推,每人比三场,最后每组留下二十五人、总共二百五十人进入第二轮复赛。而现在玉阳门说改便改,直接选三人同本门弟子比赛,赢了便能直接晋级? “这个”清正派某某察觉他的不满,赔笑道:“小公子别担心,玉阳门很是公平,挑选的这三名都是各大仙派中的佼佼者,绝没有恃强凌弱之意。” 那又如何?从方才虚合子一招制敌的情况看,玉阳门也未必多公平。叶秋白冷笑,而嘴角未曾勾起,便听有道声音说: “哎呀,幽明派之人生气了,这可不得了。” 第36章 这声音又戏谑又含笑,十分不正经,叶秋白抬头看去,只见一个一身灿金的男子脚步轻盈地走了出来。他一身金色的锦衣,也不知上边是否缀满了金线,炫目得人睁不开眼。 这人是谁?叶秋白心中疑惑,便听人低声道:“是蓬莱派的大弟子星月琅。” 星月琅?世上还有人叫这种奇怪的名字?叶秋白心中极为嫌弃,嘴上却不说话,连一向多嘴的云子意也知道这人不能随便讽刺,憋了一肚子的话,就等着萧衍之一声令下呢。 萧衍之也打量着这位蓬莱派的大弟子,问道:“星月琅修士,有何指教?” 星月琅笑道:“萧掌门客气了,你们幽明派是什么身份,我区区一个金丹期的虾兵小将,怎敢跟幽明派一般计较?” “金丹期!”人群中响起低低的惊呼,“半年之前星月琅还是化元期修士,如今不过短短时日,竟已成为金丹期的真人,难怪蓬莱派不曾派他参赛。” 品剑大会参赛要求之一,便是化元期及以下的修士。然而星月琅一个金丹期的真人,来跟他们这群化元期以下的修士捣什么乱呢? “星月琅。”身为玉阳门大师姐,虚合子立刻便站出来说话了。“休要捣乱。” “烟儿,我哪里是捣乱?不过是为人解惑罢了。”星月琅的声音温柔如水,却带着点腻味,叫人听着心里便明白其中的风流滑头,没有一丝真心。“再者,烟儿,我见不到你师父,好歹先同你说呀。” “烟儿”这个名字想来就是虚合子出家之前的俗名了,虚合子一个出家人屡屡被叫俗名,神色间便有些不耐烦,问道:“有什么话快说,休要捣乱我与师弟的比试。” “这话是关于幽明派的。”星月琅瞥了一直不吭声的萧衍之等人一眼,道:“烟儿,你可知道,你们玉阳门用来做奖品的离朱剑,本是这四位的东西?” 云子意与颜如婳登时变了脸色,台上的朗微抚着手中的剑,淡漠道:“星月琅,你是否觉得,只要有我师姐护着,你便能在玉阳门放肆?” “我可不敢这么说。”星月琅摊了摊手,“朗微,你也是读了修仙史的人,一千年前风诃真君在破晓山谷大破魔界军队时用的什么剑,不必我提醒你吧?风诃真君是什么出身,要我说么?” 朗微的脸色登时一变。 “当年大破魔界军队之人确实是风诃真君,风诃真君也由此一战成名,他所用的确实是离朱剑。”一个青衣男子低声道,“这么说来,风诃真君确实是幽明派之人,只是‘判三界善恶,主阴阳公平’” 他抬起头看向萧衍之等人,未曾将话说完,但是最后一句话说出来,在场只要是名门弟子,都已经明白了。眼前的四人连一把像样的法器都拿不出来,这怎么能是当初的幽明派呢? “唉” 便在此时,一道低沉的叹息响起,六道光芒忽然从天而降,悬浮于半空之中。虚合子与朗微见状忙敛神静气,行礼道:“拜见师父、拜见诸位首座。” 众人又是一惊,只为这区区争执间的小事,竟然连玉阳六子都惊动了! 当中一个鹤发道人目露精光,视线扫了一周落在萧衍之等人身上,叹息道:“失礼,竟不知幽明派众人大驾光临,若非鹤静师妹提醒,我等尚且蒙在鼓里。” 叶秋白闻言不禁看了鹤静一眼,眉头皱了起来。当真是鹤静真人同其他几位说的?当日萧衍之看出朗拙受了灵气紊乱之伤,命颜如婳以药茶疗伤,后借着酬谢的机会,鹤静真人将他们放行入自安阁,由是他们才看到幽明派的种种过往。若是不曾在自安阁中先一步看到了幽明派的种种,此刻叶秋白必定已经六神无主,不知谁说的是真谁是假。如此看来,鹤静真人应当是帮他们的,可若非鹤静真人告知,鹤轩真人又怎么会知道他们便是当年的幽明派? 但即便知晓过往,叶秋白也不知如何应对。 云子意与颜如婳显然也不知从哪里得知了幽明派之事,此刻并不慌张,只是沉默着。萧衍之身为掌门大师兄,此刻当仁不让地站了出来,一出手便发挥他一概不知的本事。他淡淡地拢袖行了个礼,反问道:“鹤轩真人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明白。” 若是一般人,也就在这时候接着台阶下,打个哈哈含糊过去了,然而鹤轩真人身为三大剑派之一的掌门,又怎么会敷衍了事?他捋了捋长胡子,道:“想来当年的磨难之后,幽明派并无事迹传下,看萧掌门等人年纪尚轻,不知道也是正常的。唉说来当年,风诃真君确实是非常了不起,本座听祖上传言一二,也不胜佩服。” “掌门师兄,你就免了吧!风诃真君也不过是修为高了些,若是说起品德二字呵!”旁边的道人冷笑了一声。 云子意当即便忍不住了,上前行了个礼道:“晚辈幽明派二弟子云子意,敢问这位真人名号?” 那道人看了他一眼,道:“烈火峰首座。” “哦,原来是鹤瑞真人。”云子意心中的怒气都快从话语里喷出来。“听鹤瑞真人的意思,心中是对风诃真君不屑得很?” “不错。”鹤瑞真人道:“当年谢楚泽以通天彻地之能建立幽明派,判三界善恶,主三界公平,何等威风。幽明派传承八万年,法术是一代不如一代,心中的欲念却越来越大,无法染指修仙界,便将手伸到了凡人的皇宫中,以至于造成晏汶之乱,不得不将幽明派分成两个部分。到了一千年前,凡间的幽明馆已经消失殆尽,再无传承,幽明派倒是还出了个风诃真君,一心要振兴门派。只是他为了出风头自己去招惹魔界,引得魔界大举进犯,差点令修仙界遭受倾覆之祸。而后幽明派中发生内乱,风诃真君与其师弟风垣真君无视所有大斗一场,魔界趁虚而入,将幽明派洗劫一空。” 云子意只知风诃真君是幽明派先祖,乃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谁知竟是造成本门覆灭的罪魁祸首!听得“洗劫一空”四个字,三个小的心中都是一痛,全都抓紧了拳头。 鹤轩真人见他脸都白了,便又叹息了一声,道:“云修士,你也不必过于震惊,先人种种,俱已过往,身为后人,修士只需修自己应修之道便可。” 虚合子闻言也不禁点头,轻声问道:“师父,那离朱剑” 她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中想问的话。 既然玉阳门已经承认此幽明派便是彼幽明派之后人,那离朱剑呢?离朱剑又当如何是好?风诃真君曾是幽明派中人,离朱剑是风诃真君的佩剑,现在幽明派的人出现了,是否应当将离朱剑交还给幽明派等人?若是将离朱剑交出去了,这满天下请来的客人,又当如何是好?品剑大会还继续不继续了? “这”鹤轩真人为难道,“既然离朱剑是幽明派的东西,只要幽明派还有一个人在,总是要物归原” “真人客气了。”萧衍之不轻不重地打断了他的话。 叶秋白等人都吃了一惊,云子意已叫道:“大师兄” 鹤轩真人也道:“萧掌门这是何意?” “言出必行,真人便依旧将这离朱剑作为奖品吧。”萧衍之淡淡道,“先人守不住的东西,咱们后人自会取回来。” 鹤轩真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神色,随即笑道:“萧掌门颇有志气,如此,本座便预祝幽明派的两位修士一鸣惊人、独占鳌头了。” 说完他便与其他五人交换了个眼神,随后一起化光离开了 第37章 玉阳六子虽走了,这事实的真相却还留在原地,震惊着所有人。一时间满场寂静无声,却又仿佛有无数的声音在响起,议论纷纷,感慨万千。 原来出生这样重要,哪怕是守着破架子一般的名号,只要曾经是个仙门大派,即便曾经的灵器散落四周了,凭着这名号便能理直气壮地拿回来。 原来曾经不可一世的幽明派,如今竟落到这样的下场,只剩四个传人,即便是报上自己的名号,也没人能想到这便是曾经的幽明派。 原来曾经执掌三界善恶、平冤洗屈的幽明派,如今却连自己的门派的旧物都不敢要回来,满腔仇怨,无处可说。 种种想法,不一而足。叶秋白不知为何心中忽然也悲凉起来,他想:“当年风诃真君独当一面,拦截魔界大军,留下赫赫威名,然而又有何用?连自己的本命灵剑都护不住,落入他人之手” 在这一片寂静又仿佛喧哗里,萧衍之不慌不忙地声音响起,却是转头问道:“还要接着看么?” 这声音离得极近,叶秋白却想了一下才明白这是同自己说的,他大半心思还留在感慨里,下意识便回答道:“看啊。” 这一问一答仿佛闷雷,瞬间惊醒了虚合子,她再度回到比试台上,目光凌凌地看着裁判,问道:“剩下两场的对手呢?赶紧比完,贫道还有许多事务要处理。” 裁判如梦初醒,急忙高声念着对手的名号,但一来虚合子与朗微确实是三百岁以下修真者中的佼佼者,又都是剑修,实力非凡;二来方才忽然岔出的幽明派之事引得人心浮动,无法专注;三来嘛玉阳门主持的抽签,还需要什么悬念么? 虚合子与朗微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直接便三场连胜晋级了。 “好了,看完了,回去吧。明日便是你们的比试了,可要好好加油。”萧衍之摇着扇子道,走在前边带队,又将三个小的领了回去。三个小的都憋了一肚子的话,回到客舍之后都眼巴巴地看着他,就等着一句话松懈了能嚎出来呢。 萧衍之忽然起了坏心思,他仔仔细细地将屋子检查了一遍,才慢慢地设下阵法,将外边的法术都隔绝了,才在椅子上坐下,屈指敲了敲桌面,道:“茶。” 颜如婳刚站了起来,云子意便一个箭步将茶端了上去,叫道:“大师兄,那个什么鹤瑞真人说的都是真的?” 萧衍之却问道:“你在自安阁看到了什么?” “我”云子意张口便要说话,却被萧衍之打断了。“小如先说。” “是,大师兄。”颜如婳点头,“当初你给我那本神农图鉴,中间是有许多缺失的,我便想去看看自安阁中是否有相似的图鉴。在翻看玉牌时,发现玉牌只能用灵力读取,我便输入了些许幽明诀的灵力,立刻便看到了许多详尽的植物图谱,种种记录,不像是玉阳门这等小心谨慎的门派会给外人看的,便留了个心。翻到最后,果然看到某一代幽明子的名号。”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低头弄着披帛,道:“我本以为,能写出这样的详尽图谱之人,不该是坏人,谁知谁知竟是年酿成咱们幽明派祸端的人之一” 祸端?叶秋白疑惑,萧衍之便问道:“风垣真君?” 颜如婳点了点头。 那位与风诃真君内斗,要同时存在两个幽明子,祸起萧墙之后引得魔族趁虚而入,最终招致幽明派被魔族洗劫一空的风垣真君。 萧衍之并未对此多做评价,只是转头问云子意:“你呢?” “我本是要看妖怪图鉴的,那玉牌要灵力才能读么,我也用了点幽明诀的灵力,结果便看到一篇说离朱鸟的。大师兄,你也知道我的性子根本忍不住嘛”云子意一边说一边愧疚着,低头道:“上边说世上最后一只离朱鸟被魔界围杀,幽明子风诃真君便前往救援,最后还是救之不及,只好将离朱鸟的蛋藏了起来,想学当年楚地东皇对五彩鸟的凤凰蛋。后来这些离朱鸟的蛋如何了没说,倒是提到为了感激风诃真君,离朱鸟便以自身法力灌注于风诃真君的剑中,风诃真君因此得了他的离朱剑。” 他说着便愤愤。 “我看到风诃真君救离朱鸟,便以为他是个好人,又见他是幽明子,大师兄你也说过,咱们幽明派的掌门也叫幽明子。便隐约觉得咱们幽明派是个了不起的来头,这离朱剑是咱们的,还想去找玉阳门理论一番” 萧衍之笑了:“理论一番?这有什么用?” 云子意一呆,傻了一会儿才道:“瞧方才那个鹤轩真人的样子,不像是会赖账的人。” 只是大师兄已经回绝了,他也绝不会再找玉阳门的人要回离朱剑的。 萧衍之闻言又笑了,转头望向叶秋白,问道:“你觉得鹤轩真人说的那些话,是何用意?” 叶秋白低头想了一会儿,道:“我只能想到两点。” “那便说吧。”萧衍之将茶盏端起来,垂眼道。 “其一,鹤轩真人若是当真想将离朱剑还给咱们,也不必说那么许多,直接将离朱剑拎出来,塞回给您便是了,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其二,鹤轩真人有句话叫我觉得很不舒服。”叶秋白回忆着,道:“他说,‘只要幽明派还有一个人在,总是要物归原’。倘若我不是幽明派中人且觊觎离朱剑,我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杀得幽明派一个人都不剩,这么一来,离朱剑便成了无主之物,谁拿到都不算背德。” “你能想到这点便已经不错了。”萧衍之难得夸了他一句,将茶盏放下,道:“我不是不想拿回属于咱们幽明派的东西,但咱们不能叫人觉得,咱们是靠着祖宗的名号才强行拿回来的,对么?这与纨绔子弟有何区别?要安身立命,便要用自己的力量。” 这话说得好像有道理,确实不能靠祖宗庇佑,但祖宗的东西,也不能不拿回来吧? “我几时说过不拿回来了?”萧衍之微笑,屈指敲了敲桌子,道:“有个词叫‘怀璧其罪’,当年离朱剑在风诃真君手中,为何谁也不敢去抢?不过因为风诃真君本事大,谁也不敢抢罢了。你们若是真当自己是幽明派弟子,便给我正正当当地将比赛赢了,当着天下的面将离朱剑拿回来,说一句‘这本是我幽明派的东西,如今物归原主,理所应当’。” 他含笑看了三个小的一眼,问道:“怎么样?能做到么?” 这短短一句话,却仿佛一把火,将三个小的身体里的血液全都烧沸腾了,三人一齐站了起来,点头道:“大师兄,我们能做到!” “嗯,这便好。”萧衍之点头,摆手道:“除了小白,其他人都回去歇息吧,明日一早还要起来比试,需静心养气。” 云子意脸上满溢的激动之色瞬间一僵,颜如婳赶紧拉住他,道:“大师兄,那我们回去了。”然后扯着云子意走了。 “小如!”一直等到回了他的房间,云子意才将颜如婳的手挣开,他愤愤地站了一下,又只好坐下,低声说:“我就是冲动了些,又怎么敢在大师兄面前闹?只是大师兄这般区别对待,难道不怕我们伤心,然后同他离心么?” “我还没本事与大师兄离心,更舍不得与大师兄离心。我这一身本事,乃是大师兄教的,若是大师兄愿意,将它们都收回去,我也不会有一句怨言的。”颜如婳看了一眼不远处被阵法隔绝的大堂,无奈地叹了口气。“而且,大师兄这么做,秋白心中未必比你好受。” 第38章 城 叶秋白心中确实不好受,他不明白萧衍之为何独独对他有所偏爱,他彷徨着也酸楚着。他与萧衍之一站一坐地在屋子里呆着,萧衍之设置下的阵法隔绝了外界窥测的可能,也仿佛将外边的声音都隔绝了,寂静得叶秋白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 好一会儿,萧衍之好像才从沉思里惊醒,问道:“玉阳门之事,你还有什么看法?” 原来只是问他玉阳门之事而已叶秋白松了口气,心里不知为何又失落得很,他对自己要求极为严格,决不许自己多想,忙收敛心神道:“我觉得玉阳门的剑法太过凌厉,透着十足的杀意。还有,鹤静真人的用意,我不明白。” 饲养妖兽之事与玉阳门决计脱离不了关系,鹤静真人身为玉阳六子之一,绝不可能不知道,任何一个仙门,犯下这等以无辜生命饲养妖兽的事都将遭到唾弃,必定遮掩都来不及。面对曾经与朗拙接触过的幽明派等人,特别是他们还为朗拙疗伤了,在这情况下,玉阳门只会将他们赶尽杀绝——实际上,叶秋白觉得玉阳门忽然让他们参加品剑大会便是一招借刀杀人。若非如此,玉阳门何必将他们推到风口浪尖,成为所有人的靶子? 然而,若事实当真如此,鹤静真人必定也是希望他们早死的人之一,为何还会指点他们前往自安阁翻阅典籍,叫他们知晓幽明派的过往?这到底是提醒还是藏着更深的阴谋?接下来等着他们的又是什么? “想不通?”萧衍之问道,“世事总是难料得很,如何能都想明白?都了如指掌?只是,倘若你看不明白时,又当如何应对?” 叶秋白瞥了他一眼,不知为何,“世事难料”这句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便分外地没有信服力,他不是什么都知道么? 那眼神又嗔怪又无奈,带着点妥协,软乎乎的,萧衍之不知怎么的心里竟然一跳,匆忙别开眼去。 完了,这小子身上的血统开始作怪了? 想到“血统”二字,萧衍之又是一阵头疼,心道:“下个月初一要怎么办呢?” 他们必定还在玉阳山上。 萧衍之不由得揉了一下太阳穴,道:“你二师兄恐怕也就是撑到决赛而已,离珠剑还得靠你,自此刻起,所有人都想致你于死地,所以你要加倍揣摩玉阳门的剑法。你能战胜玉阳门,离珠剑便能在手了。” 这话若是叫别人听到了,非笑掉大牙不可,便是云子意听到了,也要摆手摇头,说上一句“绝对不行”。而叶秋白听了便只有一句:“我必定全力以赴!” “嗯。”萧衍之也点了点头,道:“那便回去吧。” 他都这么说了,叶秋白也不得不起身离开,然而他着实想问一句:大师兄,若是我做到了,你会夸我么? 这么想实在不行,不过徒增酸楚,叶秋白回了自己房间,先将幽明诀运行了两个周天,再躺在床上将虚合子与朗微的招式来来回回地揣摩了无数遍。虚合子与朗微出手极为迅速,三场比赛下来,虚合子出了五招,朗微出了七招,每一招都极为迅速,极为凌厉。也不知是不是为了与虚合子赌气,朗微有五招同虚合子一模一样。同样的招式在不同人身上有不同的体现和侧重,叶秋白仔细回忆两人的微小差别并且加以对比,忽然腾地一下坐了起来。 虚合子与朗微的剑招有微妙的相似处,但有一点却相差无几,那就是剑法中带的杀戮之意。 叶秋白不仅留心了虚合子跟朗微的出招,更留心了他们的对手,其中有一个与虚合子对阵了三招的剑修,剑法便极其狠辣,招招都瞄准各大要穴,恨不得将对方的丹田紫府全都捣碎。但同样是狠辣,虚合子与朗微的剑招却是另一种,他们并不瞄准各大要穴,反而瞄准了关节、眼睛等身体的脆弱之处。 这不对。叶秋白皱眉想,一个剑修,用的是灵力和剑气,怎么还跟莽夫打架一样,瞄准的是血肉呢? 他始终想不明白这点,窗边的天色却渐渐地亮了起来,到了要比试的时间了。叶秋白与萧衍之等人汇合,前往玉阳广场。上一场比赛他们默默无闻,无人知晓,连赢了都没人喝彩。这一次出现在玉阳广场却有不少人直接走来打招呼,问一句“萧掌门好”,等叶秋白到了台上,更是发现他的台子附近聚集了数百人。 “全都是看你比赛的。”他的对手嘲讽地说道,“叶秋白,你现在可是当红,多少人等着看你赢我呢。对了,我的名号你记住了么?毕竟,待会儿你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败给我呢。” “不必记住。”叶秋白冷冷道,将锈铁剑拔了出来,道:“出招吧。” “我叫冷别赋,丹梯阁大弟子。”男子也拔出了手中剑,冷冷道:“倘若你以为修仙界中都是风澜派那等不起眼的角色,那便大错特错了!这回让小爷来告诉你,什么叫剑修!” 他话音未落,一剑已出,剑光一化二、二化四,四道光芒分作四个方向袭击叶秋白,逼得叶秋白只剩下拔身而起这一个选项。然而就在剑光化形的瞬间,冷别赋又一跃而起,自上而下一剑劈向叶秋白,将叶秋白的退路封死! “叶公子小心!”台下爆出一阵惊呼。 好快的剑!叶秋白心中也是一惊,他退无可退,干脆一剑横格。冷别赋的剑已带着千钧之势压了下来,他见到叶秋白的动作便是一阵得意,一把锈剑还想挡住他的三品灵剑?冷别赋道:“不自量力!” 与话音同时想起的,还有一声“叮”的金戈之声。 这一下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叶秋白不过是选择相信萧衍之,觉得萧衍之给的东西也当如萧衍之一般保护他,都忘了这不过是一把破铁剑。然而便是这把破铁剑,还真的将冷别赋的三品灵剑挡下了。 一时间冷别赋愣住了,叶秋白也微微吃惊,但他立即明白这是个稍纵即逝的机会,登时什么铁剑灵剑他都抛在了脑后。叶秋白当即就着格挡之势将冷别赋往前一推,冷别赋在半空中吃不住力,一个后空翻便退了三丈有余,险险地到了台子边沿。冷别赋心中一惊,忙站住了脚步,而叶秋白哪里容得他喘息?立即便追了上来,唰唰唰便是三剑。他未曾练到以气成光的境界,但体内灵力充沛,出招之时剑气纵横,宛如天罗地网,冷别赋竟然被他的剑气逼得左支右绌,不由得又退了一步。叶秋白不容他喘息,闪电般地又是一剑,他眼睛既毒,出手又快,一切符合幽明剑法那“随机应变”四个字,一剑便刺往冷别赋肋下罩门,冷别赋猝不及防,下意识地闪身一退,没想到一脚踩空。他心中一慌,忙提气而起,而叶秋白已身在半空一剑劈下,喝道:“下去!” 这一剑带着千钧之势,力压而下,冷别赋抬剑相格,那绣铁剑上竟有澎湃的灵力压来,冷别赋吃不住力,竟给压了下去,一瞬间,脚便踩在了地上。他抬头一看,叶秋白潇洒地一个翻身,稳稳地落在台上。 “这一局的胜出者为幽明派叶秋白!” “可恶!”冷别赋低咒一声,握紧了手中剑。 “冷修士,你还是冷静点好。”旁边一人笑道,“输了便干干脆脆地认输,莫要逞强耍赖,丹梯阁不想成为另一个风澜派吧?玉阳门的势力,可不是你们能惹的。” “话不能这么说。”另一人道,“方才的情形,眼睛不瞎的都能看出来,同为剑修,叶秋白连不过是剑气修为,而冷修士已经到了以气成光的境界。二者实力相差悬殊,若非叶秋白使诈,冷修士又怎么会输呢?” “这位,以你的意思,竟是玉阳门裁判不公么?” “我可没这么说,只是觉得冷修士胜出乃是应当,叶秋白么?呵” 一时间,两人竟是要吵起来。 冷别赋只觉得难堪得难当,他愤愤地看了一眼叶秋白,转身而去。叶秋白抿了抿嘴唇,没说什么,只从台子上跃了下来,落在萧衍之身边。 萧衍之也并未多说什么,只是道:“去看你二师兄的比试吧。” 叶秋白点头跟上,走在他身边时忽然想到昨晚他问的那句话,倘若无法预料即将来临的一切,当如何应对?昨晚萧衍之没要他的答案,但经过方才一战,叶秋白心中已有了答案。 若对手无法预料,那便以手中剑应对,随机应变。手中有剑,便该无所畏惧! “大师兄。”他低声说,“我知道了。” 萧衍之依旧没问他知道了什么,只是嘴角翘了翘,点了点头。 第39章 云子意与叶秋白的比试差不多时间,由颜如婳守着,萧衍之与叶秋白赶过去时,刚好撞见云子意对面的女子身形委顿,一下子倒在云子意的怀中。云子意依旧将她扶了一会儿,等裁判宣布他赢了,才将黄符纸从女子手上撕下来,把女子轻轻地扶着站好。 那女子显然也看过云子意上一场的比赛,一见云子意双手扶着她的双臂,便是脸上一红,忙挣脱了。她手足无措地站了一下,云子意没见过女子这般扭捏的,便赶紧望了台下的颜如婳一眼,颜如婳目光微动,落在地上,云子意顺着看去,便将地上的剑捡了起来,一言不发地递给了那女修。 女修“啊”的惊叫了一声,登时满脸绯红,抖着手接了过去,细如蚊讷地说了声:“多谢。”随后捂着脸飞快地走了,一下台便给一群女孩子拥住了,女孩儿们对云子意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全都捂着嘴窃窃地笑了。云子意莫名其妙,只好也在嘴角露出个微笑,抬手抱拳,道:“承让。” 女孩儿们更是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那女修更是满脸通红,跺跺脚拉着同门走了。 怎么外边的女子都喜欢笑得这般不明所以?云子意疑惑,跳下台子看到萧衍之,便道:“大师兄,我赢啦!” “哼!”萧衍之还未回答,旁边一人便冷笑道:“使这等不入流的手段,赢了又如何?没有真本事,是走不到最后的。” “哦?是么?”云子意可不是他沉默寡言的小师弟,也不是他温柔娴雅的三师妹,他反唇相讥道:“真本事不行,小手段也不行,这位兄台,你到底哪里行?嘴巴能说么?我瞧你也不一定能说得过我,毕竟我理直气壮,你眼红气短嘛!” 那人当即被气得七窍生烟,甩袖道:“你们别得意得太早!现在整个品剑大会,谁不知道你们幽明派心术不正、手段龌龊?一个光会骗女修,一个更是心机险恶!” 叶秋白想了一下,那个所谓的心机险恶应当是他。 “我小师弟哪里心机险恶了?”云子意咄咄逼人地问道,“就算我小师弟修为不行,他用了什么不入流的手段?你这么般说话,叫天下情何以堪?张口就来‘用心险恶’,那天下都瞎了眼看不出来么?只有你最明察秋毫?你怎么不去做官为民申冤?” 那人被云子意骂得满脸涨红,“你你你”地你了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只好甩袖道:“你们幽明派出的都是这般牙尖嘴利之人,哼!且看你一张嘴颠倒黑白,公道自在人心!” “什么公道?不过就是你想看到的‘真相’罢了,哪里来的什么公道?你说的就是公道,我说的就是颠倒黑白,你以为你是天道?”云子意转了转手中的笔,冷笑道:“谁自认天道的,务必给我下道雷劫,若是不能劈死我,我便一夜飞升,谁敢对我们幽明派胡说八道,我找谁算账去!” 这话着实嚣张,也着实叫人无可奈何,那人终于给气得说不出话来,转身走了。 云子意尚且不肯罢休,对着那背影哼了一声,才将手里的秃头笔给收了回去,转头道:“大师兄,咱们回去吧?” 萧衍之点头,颜如婳便道:“二师兄,咱们走吧。” 她说着便走了,云子意不疑有他,当即便跟了上去,叶秋白落后几步,回头望了一眼萧衍之。萧衍之眼中却带着笑,那目光仿佛在说:现在你要如何是好呢? 是啊,现在要如何是好?叶秋白第一次觉得头疼,看样子像是有人故意给他们幽明派下套子,一边是他的对手都是剑修,恨不能一剑杀了他,另一边是给云子意安排的都是女修。若是云子意对女修稍有不尊重的行为,便成了女修所在门派的死敌,对方以“羞辱我派女修”的罪名找上门来,幽明派一百张嘴也说不清了。可若是云子意像现在这般风度翩翩、彬彬有礼,女修们便要心生爱慕,便会惹来其他男修的嫉妒,云子意的日子也不好过。再加上云子意一张嘴毒则毒矣,做事却全凭一个心直口快,不会想到这背后的种种。 难道要叫二师兄闭嘴么?叶秋白抬头,前面的云子意和颜如婳正兴致勃勃地说着什么,手舞足蹈,惹得颜如婳不住地发笑。 算了。叶秋白在心中先摇头了。他必定是有办法的,何必叫二师兄这个二愣子缚手缚脚地过日子? 只是这个办法是什么,直到第二天他也没想出来,而第三场比试已经到来,决定着是否能进入复赛。 既然想不到法子,那便随机应变吧。 叶秋白打着这个主意,提着剑便上去了,而他没想到的是,对面那人在裁判说了开始之后,便后退了一步,道:“叶修士,且慢出手,我认输。” 此言一出,台下登时一片喧哗,连裁判都忍不住道:“这位,你可想清楚了?这话不是能闹着玩的。” 对面那人苦笑道:“我自然之道这话非同小可,可”他抬眼看了一下对面的叶秋白,神色无奈而悲凉,仿佛一切已尽在不言中。 这样子落在台下人的眼中,便有人叫道:“秦逸,你是乌木派的大弟子,你们乌木派昨日已经输了一个人,你的乌木剑法已小有所成,你已连胜两场!眼看着便是复试了,你就这样放弃了,回去如何面对你师父冲正子?你别忘了,你手中拿着你们的镇牌之宝乌木剑!” 这话一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秦逸手上,只见他手中拿着一把乌黑无光的木剑,但只要稍有些修为的人便能看到,那把木剑光华内敛,当中仿佛蕴藏着无数的灵力。一人低低地说道:“四品灵器,筑基末期修为。” 一个手持四品灵器的筑基修士,在一个手持破铁剑的炼气期修士面前认输?这中间若是没有苦衷,怎么说得过去? “唉”便在此时,秦逸叹了口气,又苦笑道:“时也命也,我是向来不愿意争这些的,何况也并非我以剑术相争便能赢过来的。我来此,不过是为了证明我乌木派并非一无是处,赢了两场,也算是叫人知道世上还有乌木派这个仙门,如今虽然无可奈,遗憾不已,却也只能如此了。” 他看看叶秋白,再看看远处掩映在云雾中的日曜峰玉阳宫,摇了摇头,道:“这一场罢了吧!” 语罢跳下台子,飘然而去。 “秦修士!”人群中不知谁叫道,“你这样惧怕玉阳门么?幽明派未必有玉阳门撑腰,你这样放弃了,叫你们乌木派今后的面子往哪里放?” 话音未落,一道乌黑的剑光闪电般袭来,堪堪在说话之人面前半寸钉入地砖之中,将雪白的地砖钉出一个拳头大的黑洞,深不见底。 “谁说这是我乌木派惧怕了?”秦逸的声音远远地传来,“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不过是不愿同流合污,也不愿螳臂当车罢了,这进入复试的资格,就当是我们乌木派让给幽明派吧!” 最后一个字传来,声音已经极渺远,有人道:“他已经下了玉阳山了。” 只在眨眼之间下了玉阳山,却还能一剑破空准确地打在说话之人面前,这是何等的功力?众人心中拂过这个念头,又纷纷转头看向台上的叶秋白。 叶秋白却面无表情,只是问道:“敢问,我这是赢了吧?” 那负责裁决的玉阳门弟子一愣,点头道:“本次比试胜出者为幽明派叶秋白,叶修士,你入了品剑大会复赛了,三日后请记得参与比试。” 话音落下,台下不知是谁便狠狠地“呸”了一声,随即台下响起冷笑,不少人转身而去。叶秋白也没说什么,依旧木着一张脸,下了台便往附近的台子走去,谁知刚走一步便给拉住了。 “你二师兄也已经赢了,方才小如远远地同我说,他们先回去了。”萧衍之抓着他的手腕,借着转身的动作不由分说往下一滑,把他的手指抓住。他的手指冰凉,声音也淡淡的,说:“走吧,回去了。” 叶秋白十分想挣脱他的手,说一句“别在人前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然而那手心的冰凉竟然叫他无力挣脱,只能被他一路牵着走过汹涌的人潮,走过传送阵法,走回客院。他将他牵着走进屋子里,挥手将阵法布置下来,然后将他按在椅子上。 整个过程里,叶秋白一直低着头,看不见神色,萧衍之唯一能感觉到的,不过是他的指尖从最初被握得颤抖,到现在地攒紧他的手指。 还是个孩子啊,是不是对他太严苛了?萧衍之心中一叹,伸手将他的头压在自己腰上,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叶秋白的身体一颤,被握紧的手指动了动,终于还是没忍住,另一只手抱住了萧衍之的腰,他咬着牙恨恨地说:“我不服!” 第40章 叶秋白说了一遍之后还不解恨,又咬着牙说:“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不服!” 萧衍之本来十分心疼,听了他的话又忍不住莞尔,叶秋白便是埋头在他的腰上也能知道他笑了,登时气得一拳轻轻砸在他腰上。萧衍之配合地“唉哟”了一声,叶秋白便“噗”的一声笑了,这一声笑出来,叶秋白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了,多大一点事?还气成这样了?竟然抱着大师兄要安慰哦! 叶秋白忙将萧衍之的腰放开,视线在地面上到处乱窜,好似一只被撵的兔子,满地乱蹦。 萧衍之低头看着他红透了的耳朵尖,十分想捏一捏、揉一揉,又怕他更不好意思,只好忍着,捻捻指尖,回味上边残留的他的触觉,在旁边坐下,问道:“你不服什么?” 叶秋白听得他转了话题,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又有些怅然若失,一时滋味复杂得很,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问了什么,道:“又不是我叫他弃权的,未曾交手,怎知输赢?他怯懦所以败了,为何最后竟说是我卑鄙?” “所以你不服?你想叫秦逸回来再跟你打一架?”萧衍之问道,“然而事实已经如此,你要怎么叫他回来同你打一架?此事难道真的打一架便能解决么?” 叶秋白被他问得一愣,对啊,此事又怎能是打一架便能解决的?即便他赢了秦逸,正如前两次他的胜利一般,所有人都会说这不过是一时走运罢了,谁会相信他是靠实力赢来的?他一时被萧衍之问得呆住了,茫然地反问道:“那要怎么办?难道我就随便别人这样轻视么?” 萧衍之没回答这个问题,反而问了个风马牛不相及的话。“小白,何谓实力?何谓幸运?中间区别在哪里?” 叶秋白一心都在输赢的问题上,连他叫了声小白都没在意,低头沉思了一下,道:“倘若赢个两三次,大多时候都是输,那自然不过是是一时幸运罢了,一直赢才能叫实力。可是这世上也会有靠幸运一直赢的人吧?” “唔,有。”萧衍之点头,眼中露出笑。“但倘若能一直幸运,又何尝不是一种实力?” 也对。叶秋白低头想了许久,忽然茅塞顿开,站起道:“我明白了,大师兄!我只要一直赢就可以了!” 既然那些人说他赢了两场三场不是幸运就是耍赖,那他就一直赢过去,好叫那些多嘴之人都心服口服。剑修么,理当用实力叫所有反对的声音都闭嘴! 叶秋白眼中闪过一丝凌厉之意,下意识地抚了抚腰上的剑,他的指尖碰到剑上的锈迹,心里登时一阵泄气。 “我到底在说什么?”叶秋白懊恼地想,“我不过是炼气期的修为,手上的剑法也未成气候,侥幸赢了两次便想一直赢下去?别的不必说,今日那个秦逸,他能在百里之外以气化光,准确无比地在那人面前戳个洞,光凭这点本事我便不必上,真的动手起来,只怕输得是我,还想什么一路赢过去?可离朱剑是我们幽明派的,我们幽明派当真像大师兄说的那样,是负责审判三界的,只是遭遇了劫难没落了而已,我们身为幽明派弟子,难道不该将本门的宝物找回来么?” 他心中一半是理智,告诉他自己实力不够,不可逞强,另一半却是热血,想要夺回本门宝物,不叫大师兄失望。两个念头在他的心里交织着,搏斗着,也不知哪一方能赢。 “有什么好担心的?”萧衍之忽然说,“你是个剑修,有什么不可能的?” 叶秋白一愣,尚未反应,萧衍之又问道:“剑修一道与修为一道虽然相互影响,但剑术的高低并非受修为高低而决定。当初幽明派能审判三界善恶,难道考的是三界中人人秉公守法?难道每一个被审判之人都会乖乖地俯首认罪?甚至,幽明派凭什么审判三界的善恶?难道幽明派说一句‘本门负责审判三界善恶’,人鬼妖三界便人人都愿意给幽明派审判么?” 是啊。叶秋白点头,不可能说审判就审判的,是必须要有实力的,否则的话,别的不说,去抓人时对方一反抗,这不就是被打死了么? “这是因为,当幽明派还能审判三界善恶时,乃是当世第一剑派。”萧衍之道,“幽明派弟子的修为不一定是最高的,元婴期以上的大能不是最多的,但幽明派的战斗力一定是最强的。小白,为什么呢?” 为什么叶秋白低头想了一下,脱口而出:“幽明诀!” 一定是因为幽明诀,幽明诀虽然不能为修士提升修为的境界,也不能使人的修为大增,但幽明诀的起点便在“启地”一层,要求所有修炼幽明诀的弟子首先练到与大地沟通,让体内的灵力如大地厚德载物般生生不息。修士打斗之时最怕什么?不就是怕越打越久体内的灵力越来越衰竭么?而修炼幽明诀的人就不会有这种烦恼,只要在打斗之时运转幽明诀,体内的灵气便能流转不休。而幽明派的剑法无招无式,只讲究一个随机应变,越是打得久,越容易看出对方的破绽,胜算也就越大,这样的剑法,只有能使灵气流转不休的幽明诀才能支撑。 最重要的是,这种剑法一旦练成,几乎无人能敌,因为剑术一道的真理便是无招胜有招。 萧衍之对他的领悟能力表示非常满意,道:“去把你师兄师姐叫来。” 叶秋白点头,立刻便去了。刚一出门便看到颜如婳在庭院里来回踟蹰着,见了他便大大地松了口气,道:“秋白,你没事了吧?” “嗯。”叶秋白心中对颜如婳也是极为敬重的,他先道歉。“三师姐,叫你担心了,二师兄怎么样了?” 对方的目标既然是幽明派,便不会只针对他一个人,想来云子意那边也不好受,只是大师兄已经安慰了他,云子意也只能叫颜如婳安慰了。 “二师兄心大,不会想那么许多,哄一哄也就好了。”颜如婳温和道,“已经没事了,二师兄在发愤图强要好好画符咒呢,我担心你,便出来看看。” “那就好。”叶秋白道,“三师姐,大师兄叫咱们去。” 颜如婳点头,去通知了云子意,三人一同走进大堂,并肩乖乖地站好。 萧衍之看了他们一眼,道:“这几日子意与小白的比试中便可看出,幽明诀的第一层‘启地’你们已经练得极好,今晚我便助你们突破幽明诀的第二层——‘自方’。” 云子意问道:“大师兄,什么叫‘自方’?” “方就是种类、方法的意思,说得玄乎一点,便是‘道’,自方的意思,便是寻找到自己的‘道’,也就是将幽明诀的灵力运用道自己擅长的修真之道上,自成一脉。”萧衍之道,“地生万物而万物不同,幽明诀第一层名为‘启地’,是要你们将自己的丹田当真修成田地,滋养万物,枯荣不息,为的就是第二层做基础。你们的灵力已经足够雄厚,但现在仍是混沌的,需要将这灵气与你们各自所修之道融合,出现自己的灵气风格,才算是真正将灵气运用得当。这,便是幽明诀的第二层‘自方’。” 云子意还是听得半懂不懂,叶秋白也皱眉站着,在那里思索着。颜如婳想了一下,道:“大师兄,是不是让我们体内的灵气,都变成有性格的?” 萧衍之点头:“也可以这么说。” 可什么叫让灵气变得有性格?灵气又不是人,怎么变得有性格呢? “怎么会没有性格呢?”萧衍之道,“昆仑的剑法端方肃杀,玉阳门的剑法凌厉,蓬莱的剑法飘忽,这难道不是性格么?都给我记好了。” 他将口诀再说了一遍,让三个小的都记下,然后挥手道:“你们想要自己的灵气是怎样的,它当然会变成怎样的,自己回去参悟吧!过了‘自方’这一层,你们才算是摸到了幽明诀的门道。” 他一声令下便将人赶走,三个小的都没敢留下,各自回去了。 其实萧衍之早在当年传授他们幽明诀时便要他们将整篇幽明诀都背下了,“自方”一节也早就被他们烂熟于心,只是要怎么练,萧衍之一直不说,他们也不敢轻易尝试,不曾想到了这天被逼着练第二层,萧衍之只说了一句“让灵气变出自己的性格”,这算哪门子指点?叶秋白百思不得其解,只好改作思考别的。 例如,他希望自己的灵气是怎样的呢? 当然希望他的灵气如剑气一般凌厉杀伐,将罪恶通通斩于脚下,但是灵气要怎么变成凌厉杀伐? 叶秋白一边在心中默念着幽明诀的心法口诀,一边脑子里胡思乱想,结果一着不慎,忽然胸口呼吸一滞。他猛地醒了过来,发现自己身体里灵气澎湃不已,竟有走火入魔之势! 第41章 意识到自己要走火入魔了,叶秋白第一反应便是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冲出门便要去找萧衍之,没想到一出门就看到萧衍之在庭院里,他不知何时搬了张椅子在院子里的翠竹下坐着,还将棋盘和茶壶都搬了出来,一手茶一手棋子,自己跟自己下得不亦乐乎。听到动静,萧衍之也没抬头,只问道:“怎么了?” 他竟没察觉出他体内的灵气已经澎湃得快冲破经脉蹦出来了?叶秋白的脚步一顿,心先凉了下去。 “不是走火入魔。”萧衍之好笑地瞥了他一眼,道:“你的幽明诀要练到第二层了,所以体内灵力暴增,去把你的剑拿来。” 不是走火入魔?不,原来他察觉到了?叶秋白的心一松,便点了点头,转身回屋去,他提着剑出来,发现萧衍之已经站了起来,手里拿着一根竹枝,正在慢慢地将竹叶给折掉。听到他的动静,萧衍之便转头来对他一笑,随后右手一抖,毫无预兆地便是一剑刺来。 叶秋白一惊,抬手去挡才发现他手里的不是剑,只是竹枝,然而方才那一下锋芒毕露,竹枝末端仿佛有气凝结成剑,锋锐无比。 这便是大师兄的幽明诀灵气么?如此锋锐?叶秋白心中闪过无数念头,越发地着急了,只想着要赶紧追上,免得叫大师兄将他远远地甩在后头。然而他越是着急,萧衍之的剑式越是绵密,几乎每一次都对着他剑招的漏洞,叶秋白心中一慌,那竹枝便在他右手虎口上“啪”地打了一下。 叶秋白几乎跳起来,才发现萧衍之将身上的灵气都收了起来,否则方才那一下,必定已经将他的手腕敲碎了。萧衍之一击得手却丝毫不放水,动作却依旧迅疾无比,不过片刻功夫,叶秋白的浑身上下噼噼啪啪被他打了几十下,直将叶秋白打得心头火气。 这竹枝打在身上痛也不是过分痛,反而在痛之外有种麻麻痒痒的感觉,叫他心头好似被羽毛挠过一样,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叶秋白明白这是在戏弄他,登时心头火大,手上的剑式便要放出去,却又在递出的一瞬间后悔,忙忙地收了回来。 几乎是同时,萧衍之也将竹枝收了回去,啪的一下扔在地上,道:“我不能做你的对手。” 叶秋白一呆,问道:“为何?” 难道他如此嫌弃他么? 萧衍之道:“你心中对我敬重,无论如何都当我是大师兄,无法对我下手,这便练不成你的剑,小白,这便是你的弱点。” 叶秋白一震,收回剑道:“我敬重自己的大师兄,又有什么错?” “剑修出剑应当果断坚决,不应有犹豫,何况幽明派既然审判三界,更当无情。历史上幽明派不是没出过叛徒和败类,但每一次幽明派出了败类,都是幽明派亲手抓住亲自将罪行公布于天下,最后亲自处置。”萧衍之道,“幽明派的弟子,应当无情,剑修身为幽明派最强的战斗力,更应无情——小白,你的剑够无情么?” 这到底是什么跟什么?不是在指点他怎么练到幽明诀第二层么?为何换说到他的剑无情不无情了?就属你最无情,什么都能不当一回事?叶秋白不知为何便有些暴躁,冷冷道:“大师兄放心,我必定不辜负你的教导,倘若我在世时幽明派中出现了败类,我必定亲自将他斩于剑下!” 他说这些不过是气话,萧衍之听了竟然真的点了点头,道:“理当如此。” 叶秋白差点给气得两眼一翻,他捏着剑站了一下,那怒气又不觉消失了,变成了惆怅。他对自己说:“我同这个心里只有幽明派的人说些什么?他哪里知道什么有情无情?” 如是想着,心中更觉酸楚,难以派遣,叶秋白便抓着绣铁剑转身而去。 “心中不快,不如去练练剑。”萧衍之道,“还有两日便是复赛了,你可记得自己说了什么?” 要赢!叶秋白在心里默默地说,但他实在不愿在萧衍之面前练剑,干脆出门去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独自练剑。说是练剑,幽明派却没有什么成套的剑法,叶秋白也不过就是在练些劈砍挑刺的动作罢了。他体内的灵气依旧澎湃着,心里也恼火,每一次出剑都带着灵气,渐渐地剑式便凌厉了起来。随着又一次挥剑,前方的树枝“啪”的一下被他的剑气砍断了,露出树枝后的一截衣袖来。 叶秋白悚然一惊,树林里何时多了个人?他怎么没察觉出来? “若是这么简单便能被你察觉到,我还怎么偷玉阳门的酒喝?”戏谑的声音传来,一个身影从树枝上跳下,正是那常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醉鬼应钟。他看了叶秋白一眼,故意好笑地问道:“怎么?不跟你二师兄一样先骂我一顿?” 叶秋白忽然发现虽然应钟给他和幽明派惹了个大麻烦,往后离开玉阳门,风澜派绝不会与他们干休,此后不知有多少风波等着,他却没法对应钟生气。这感觉叶秋白心中咯噔一下,只觉得不秒。 这感觉像是宽容,而且还跟他对萧衍之的宽容有点类似,难道他与萧衍之有了不清不楚的关系后,连带着见一个男子便便心生喜欢了? 这念头将他吓了一跳,叶秋白猛地抬头,忽然看到应钟向他走来,不由得横剑在前,叫道:“不许过来!” 应钟不料他竟会如此反应,只好苦笑一下,摊了摊手,道:“原来我这般惹人嫌,看来还是走了的好。” 他转身便要走,叶秋白心中懊恼自己,忙叫道:“请留步!我并非” 应钟不得不承认,他挺喜欢这个耿直中带着细心,能看懂人心却又坚持一股脑儿走到底的少年的。好几次看他在萧衍之旁边彷徨着,应钟就又想逗他,又想给他出点主意。他回头问道:“并非什么?” 并非故意对他厌恶,实则他厌恶的乃是自己。叶秋白也不知怎么说,只好傻站在那里。 他那倔强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忽然与应钟记忆里的一个人重合了,应钟的心一软,不忍心见他为难,便转了话题问道:“你方才在练剑?为何不见剑招?” 叶秋白道:“我们幽明派的剑法,没有剑招。” “无招胜有招么?”应钟点头道,“你们幽明派总是这么神奇。”他说着将葫芦往腰上一别,随手捡了根树枝,然后一抖手腕,出其不意便是一招袭来! 叶秋白忙提剑格挡,怒道:“你做什么?” 应钟笑道:“给你练练手!” 又是练手,又是用竹枝树枝,这还有完没完了?一个个都当他好欺负么?叶秋白心头火起,体内的灵力不知不觉便用了起来,随着剑式一点点地缭绕在他剑上。应钟在对面看着,心中不由得“咦”了一下,他抬头看了叶秋白一眼,将一点点灵力灌注在树枝上,一招抵在叶秋白的剑上,叶秋白自然而然地将剑身一推,两股灵力撞在一起,那绣铁剑忽然轻轻“啪”的响了一下。 叶秋白登时给吓了一跳,瞬间后跳出一丈远,抬手道:“且等等!”他惊慌地看着手里的绣铁剑,铁剑身上竟然出现了几道裂缝! 应钟一听他的叫喊便停下了动作,也远远地瞧见绣铁剑上的裂痕,他见叶秋白脸都白了,便安慰道:“对不住,我不是故意的,你是两日后比试么?我给你寻一把好剑来,必定不耽误你的” 你知道什么!叶秋白只觉得那裂缝仿佛是出现在他心里,痛得他不知如何是好。 这是大师兄给他的剑,虽然这破铁剑切个豆腐还嫌掉铁锈,到底还是大师兄给他的唯一一件东西,倘若真的坏了,他如何同大师兄交代?自己也要心疼死了! “这”应钟见他不说话,心里也怪过意不去的,忙走过去道:“你别着急,我看看再说。” “站住!”叶秋白见他过来了,立刻仰头厉喝一声,手不由得护住了绣铁剑,便在此时,指尖忽然一阵刺痛。叶秋白低头一看,这切不动豆腐的铁剑竟然划破了他的手指,几滴鲜红的血落在上边,醒目得刺眼。 “怎会如此?”应钟也很吃惊,虽然叶秋白只是炼气修为,但他既然练气入体,周身便有灵气护体,等闲的刀剑都不能伤他,怎么会被一把绣铁剑割伤呢? 便在两人都吃惊无语之时,那滴落在绣铁剑身上的血液慢慢滑到了铁剑的裂缝处,铁剑立刻“嗡”地震了一下。叶秋白忙将剑柄抓住,应钟却抓住了他的肩膀,沉声道:“别动,你的剑在认主。” 第42章 叶秋白知道什么是灵剑认主,有化灵资质的灵剑在最初觉醒时,会将一人认为主人,此后除非这个人身死魂消,否则这把灵剑不会被别人使用,一生一世永远追随。就像离朱剑对于风诃真君一样,除非风诃真君真的死了,否则其他人无法使用这柄九品灵剑。但前提是,认主的得是六品以上的灵器,叫叶秋白相信手中这把绣铁剑是六品以上的灵器? 这也太荒谬了! 应钟也无话可说,只能道:“你们幽明派一向这么神奇。” 只在说话间,叶秋白滴落在剑身上的血液便给绣铁剑吸了个干干净净,绣铁剑剑身的嗡鸣更加强烈,仿佛要抖落一身的尘埃一般,震得叶秋白的手几乎抓不住剑柄。 “你松开。”应钟道,“让剑自己选择才是认主,你若是强留,只怕灵剑心有不满。” 叶秋白忙将锈剑松开,他的手一离开,锈剑便往下坠落,叮的一下插在地面上,仿佛是这一下震动所致,剑身上的铁锈唰啦一下全都被震开了,露出里边银白得几乎透明的剑身来。但那铁锈被震开了却不曾坠落,只是悬浮在四周,围着绣铁剑不住地转着。 这是要怎样?叶秋白疑惑。 应钟也不明白:“这剑的认主怎么同我见过的不一样?” “这是一把至寒之剑。”清淡又慵懒的声音传来,叶秋白心中一跳,立刻回头叫道:“大师兄!” 喊出来之后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竟然是惶恐的,完全就是寻求依靠的样子,而萧衍之却不是一个人来的,身边还有云子意与颜如婳。叶秋白不由得脸一红,低下头不敢看师兄师姐的表情。 云子意张口便想说什么,却被颜如婳一把拉住了,颜如婳柔声道:“方才大师兄在指点我们突破幽明诀第二层,忽然感觉到附近的气息不对,便带着我们赶来了。秋白,你的剑” 叶秋白忙顺着话题说下去:“应修士说它在认主。” 这话说出来,云子意的下巴差点吓掉了,颜如婳也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萧衍之走了过来,看了一眼叶秋白的手指和地上的绣铁剑,道:“此剑属月,这铁锈并非铁锈,而是遮月之云,咱们幽明诀中的上卷幽诀也属月,你只要将自己的幽明诀灵力注入剑身便可。” “嗯。”叶秋白点头,闭上眼收敛心神,将体内的灵气都聚集在右掌,随后猛地睁眼,握住剑柄,将灵气注入其中。铁剑立刻嗡的响了一下,剑身颤抖不已,仿佛在抵抗一般,叶秋白怎么都不能将灵气注入,灵气在剑身周围激荡,将铁锈推得更远,随时都可能被吹走! “别慌。”萧衍之道,“这是你和剑的争斗,谁赢了听谁的。” 那他可不愿意以后由一把剑摆布!叶秋白心念闪过,清喝一声,将身上的灵力全都抽取了过来,强行注入铁剑之中。铁剑再度嗡鸣,却忽然开窍一般不再抵抗,周围漂浮的铁锈也渐渐地靠近了剑身,一点点被吸入剑身中。 好了么?叶秋白想,还没能松一口气,剑身将铁锈吸完了,便似吃不够的饿死鬼一样,开始一股脑儿将叶秋白手上的灵气吸走,不仅吸走,还仿佛不够,要抽取叶秋白体内的灵力! 叶秋白一惊,世上太多被吸走灵力便修为耗尽而死的修士了,好在他们幽明诀并不怕这个,幽明诀“启地”这一层,不就是为了让灵气源源不断么?叶秋白忙将幽明诀运转起来,促生灵力。这铁剑却贪婪得很,一旦发现叶秋白体内有灵气,便将灵气吸走,几次差点将叶秋白的丹田吸干,好在幽明诀运转不休,每次即将灵气枯竭时便补充新的灵气。 这一场争斗足足持续了一刻钟的时间,叶秋白几次以为自己要灵力干涸而死,却又峰回路转,柳暗花明。最后,铁剑仿佛认输一般,终于停止了吸收灵气,也不再颤抖,只像寻常的剑一般插在地上。 叶秋白长长地舒了口气。 萧衍之也不觉放下心中的石头,道:“拿起来看看。” 这时候暮色四合,周围已是一片朦胧,叶秋白拿起剑来,只觉手中握着的不是一柄剑,而是一泓月光。剑身白得仿佛透明,仿佛在散发光芒,却又清清淡淡又明明如水,冷清非常,如高空之月。剑身中隐约有几率黑影飘浮,便似夜空中的几点阴云,又似月宫中桂影扶疏。 这一刻,三个小的心中都响起一句话——大师兄果然将传家宝都给了他们,只是他们修为不够,没能发现罢了。 “好剑!”应钟也赞叹道,“萧掌门,这剑可有名字?” “无。”萧衍之看了叶秋白一眼,道:“这柄剑,由每一代主人自己命名。” 叶秋白不禁心中一震,抬头看着他的眼睛,而萧衍之微微一笑,那目光在暗昧的夜色里仿佛温柔得能化作温暖的水将他包围。叶秋白一刹那间心跳如鼓,满是痴迷,而萧衍之的目光只在一瞬,不过瞬息便将那温柔收回了,转身道:“玉阳门来人了。” “那可不好”应钟喃喃,匆匆地挥了下手,道:“先走一步,保重!” 应钟的身影才消失,便有几人匆匆赶来,见到萧衍之等人便将手中剑半出鞘,喝道:“什么人敢在玉阳门放肆?” “什么放肆?”云子意不客气地顶了回去,“我小师弟在跟他的剑交流感情,让灵剑认个主而已,这就算放肆了?你们玉阳门不至于连放肆和灵剑认主都分不清楚吧?” 负责巡逻的都是玉阳门中向字辈与白字辈的弟子,都是筑基期或者以下的修为,便是玉阳门财大气粗,又怎么可能给这些弟子六品以上的灵器?因此他们还真没见过灵剑认主是什么样的,怎么能分得清楚呢?只感觉到附近有异常动静,这便赶过来了。 云子意与叶秋白在品剑大会的初试中大展风头,引起无数议论,玉阳门弟子几乎没有不认识他们俩的。现在一看是传说中与凝水峰首座关系匪浅的幽明派在此,又被云子意嘲讽了一顿,当先的几个玉阳门弟子便红了脸,忙还剑入鞘,行礼道:“原来是幽明派的诸位,失礼了,我等误会了诸位,着实对不住。萧掌门,我等不敢打扰,诸位请便、请便。” 萧衍之也不多说,只是点了点头,对三个小的道:“回去了。” 三个小的也点头,叶秋白将手上的剑还如剑鞘中,他的剑虽然变了个样子,但剑鞘还是从前那锈迹斑斑的模样,这一收剑,手上又是一把破铜烂铁了。四人走过玉阳门弟子,却不料玉阳门弟子后边还有一群其他门派之人,全都神色难明地看着幽明派众人,盯着叶秋白手中的剑。叶秋白皱了皱眉,见萧衍之没说什么,他也面无表情地走过了。 玉阳门巡逻弟子见状便道:“一场误会,诸位也请回吧。”说完也继续巡逻去了。 等幽明派众人和玉阳门弟子都走了,围观的人群中才有一人低低地问道:“方才认主的是那把剑?” 那把叶秋白一开始便用上的、锈迹斑斑的、连一点灵气都没有的剑?这破铜烂铁竟然是一把六品以上的灵器? 众人已然不知是叶秋白得到了个六品灵器更震惊,还是那把破铁剑本是个六品灵器更叫人震惊,最后,众人心中只有一个想法:他们果然是那个幽明派的,流传近十万年的门派,便是破铜烂铁也是六品灵器。 这么一想,众人便想到了传说中的幽明派是被魔界洗劫一空才逐渐没落的事,又不禁想:当年幽明派能审判三界善恶,不知手里有多少法宝,没说是六品灵器,便是仙器、神器只怕也是有的,只是都被魔界洗劫去了而已。当年风诃真君仅凭一柄离朱剑便能退了魔界十万大军,可见这离朱剑威力何等之大,谁拿到了,便等于谁得到了一剑退十万魔军的本事,这可不就是一夜之间鸡犬飞升成凤龙,无敌于天下么? 这念头犹如一把火,将众人心头的贪念全都点了起来,众人默然不语地离去,却再也无心休息,全都用心修炼,恨不得能立刻便将离朱剑拿在手里。 不过幽明派的几人却没想到这点,他们一回到院子,云子意便兴奋道:“大师兄,你给我们的果然是法宝!秋白的剑认主了,我的笔也能认主么?” “能。”萧衍之点头道,“你的笔,小如的披帛,都可以,但认主一事要靠机缘。此次玉阳门便是小白的机缘,你们么要好好等等。” 所以他的机缘未到?云子意闻言不禁有些失望,倘若有个明白的条件,例如洒血刺骨什么的还好,偏偏是“机缘”这种玄之又玄的事。机缘,没有机会与缘分,那不是一辈子都不能让法宝认主? “灵器之所以成为灵器,关键便在一个灵字。”萧衍之道,“幽明诀第二层名为‘自方’,是要你们寻找自己的‘道’,倘若自己不曾入道,灵器便不会认主。” 他说完便回屋去了,留下三个小的在庭院里站着。 第43章 月亮已经升上了树梢,晚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着,庭院里三个小的静静地站着,谁也没有说话。许久,云子意的嘴唇动了动,问道:“所以,小白,你的剑要叫什么名字?” 叶秋白一怔,也过了一会儿才道:“叫‘常棣’。” “啊?”云子意眨巴了一下眼睛,望了一下夜空,忽然笑了,道:“那便叫常棣吧!”他点了点头,对这个名字甚是满意,转身回自己房间去了。 颜如婳在一旁也松了口气,笑了出来,她走来拍了拍叶秋白的手臂,笑道:“嗳,咱们四人,自然是兄妹同心的。秋白,坚持你的道就好,师门中这些事,交给我,我能处理的。”语罢也回房间去了。 叶秋白是目送她回去的。 从前他们刚学认字的年纪,家宅附近有间私塾,有天私塾里念书,叶秋白听到了便问道:“大师兄,他们在念什么?” 当时萧衍之正在教云子意画生平第一个符咒呢,他们三人都趴在旁边看着,萧衍之低着头,一头乌黑的发也束起,只是披散着,应道:“常棣之华,鄂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嗯这是诗经中的一首,叫常棣。” 他们都听不明白,又问道:“大师兄,这是什么意思?” “这首诗是写兄弟之间相互扶持、相互帮助的。”萧衍之将整首诗给他们念了几遍,教会了他们,然后又重复了一遍说:“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懂么?我可就希望你们这样呢,别整天除了打架争糖吃不干别的!” 三个小的对望一眼,一起摇头:“大师兄,不懂!” “这是说,兄弟之间,虽然会在家里打架争吵,但是遇到外边的袭击时,就要一起合作,对抗敌人。”萧衍之将符咒的图案改好了,抛在桌上便屈指敲了敲桌子。“都错了,去,把符咒再抄一遍!” 这本是他们许多生活片段中的一个,过了也就过了,何况那时候叶秋白不过五岁的样子,应当是不记事的。那一首常棣的内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但这一句“兄弟阋于墙,外御其务”却深深地刻在他的脑海中,所以后来的日子里,尽管云子意对他多有不满,叶秋白始终不愿与他正面争执,想的便是这句诗中的道理。他一直以为只有自己记得而已,但现在看来,不只是他。 三师姐记得,二师兄也记得。 叶秋白知道云子意一开始想问他,他入的道到底是什么,只是不知为何最后改口了。其实他问了叶秋白一开始也答不出来,但现在叶秋白模模糊糊地知道了一点自己心中的道了,无论如何,御外这个责任,都是剑修应当承担的。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自己的屋子去了。 接下来的两天,一切如故,叶秋白专心练剑与幽明诀,云子意与颜如婳也专心研究自己的幽明诀,在萧衍之的指导下,云子意和颜如婳第二天也能顺利将幽明诀练到第二层“自方”,却没有办法像叶秋白一样让手里的法宝认主。云子意不禁有些着急,再过一天他便要参加品剑大会的复赛,一连比试四场了,如今却连自己的法宝还没弄好,这要怎么比?想到叶秋白是练剑才将自己的常棣剑唤醒的,云子意立刻将自己储存的黄符纸拿了出来,埋头苦画。 颜如婳想了想,却选择了出门。 叶秋白只觉得奇怪,皱眉担心起来。那天常棣剑认主时动静不小,不少人都跟着玉阳门弟子赶来看了,这一天他们幽明派虽然闭门不出,但外边必定已经传得风风雨雨,嫉妒眼红甚至嘲笑,不知多少人在议论纷纷,颜如婳此时出门,恐怕不会好受。 “这个你倒放心吧。”萧衍之依旧在翠竹旁下棋,头也不抬便知道他心里想什么,说道:“你三师姐为人自持,又温柔娴雅,为人又热心,你们俩比试之时,她好几次对受伤的参赛者出手相救,早已赢得不少修士的尊重。外边的人或许嫉妒你,或许不屑你二师兄,但对你三师姐这个医者,却是十分敬重的。” 叶秋白还不知这一出,不过萧衍之这么一说,他也就放心了,专心练剑去了。 颜如婳这一趟出门,直到天快黑了才回来,一回来便说:“大师兄,我打听了一下本次参赛者的武器,听到了有趣的事情。” “哦?”萧衍之含笑抬头,道:“说来听听。” 云子意立刻狗腿地给她倒了杯茶,叶秋白也将椅子给她搬过来,颜如婳轻声道了谢,坐下来捧着茶道:“这次品剑大会,进入复赛的一共二百五十人,其中二百三十五人是剑修,只有十五人不是。这十五人中,七人修习阵法,六人修习符咒,另有一人修习幻术,还有一人便是二师兄,双修阵法与符咒。修习幻术之人来自弄影阁,是弄影阁第三代弟子,便是那日与二师兄起了争执的、名叫妙灵的姑娘。” 竟然是她?!云子意的嘴角抽搐了起来,这岂不是冤家路窄么? “二师兄,你且莫着急,妙灵姑娘虽然与你一样是丁队的,但她在另一组,你不会在复赛与她遇上。我要说的有趣之事,在剑修。”颜如婳道,“这二百三十五个剑修中,化元期只有两个,便是玉阳门的虚合子与朗微,剩下的除了秋白,都是筑基期修士。并且,所有参赛者中,除了秋白手里的常棣剑,另有两把六品灵剑,分别是虚合子的澄心剑与朗微的常寂剑。除此之外,品阶最高的是一把四品灵剑,其他的都是三品灵剑。最重要的是,澄心剑与常寂剑,也已经认主了。” 认主了的灵剑不会属于别人,但同样的,一个修士只有一把认主的灵剑作为本命灵剑,灵剑一旦认主,可以允许主人使用别的剑,但决不允许再有其他的剑其主人为主。既然如此,虚合子与朗微为何还要参加品剑大会? 云子意与叶秋白同时沉思。 “不过,虚合子道长与朗微在乙组和丙组,即便在决赛,也不会与你们遇上,暂时不必担心。”颜如婳柔声安抚道,“二师兄,秋白,你们还是想想怎么赢得接下来的比赛吧,这每组的人选要复赛当天才知道,我也探听不出来。” 品剑大会复试一共有二百五十人,分成十队,每队又分成五组,每组五个人,这五个人每个人都要与其他人比试,以四场中赢得最多之人为胜利者。这样,每队产生的五个胜利者将组成队伍,参加最终的决赛。而为何要五人一队参加决赛,玉阳门却没有说。 “与其研究决赛,你们不如想想待会儿出了小院,你们要怎么应对别人的目光吧。”萧衍之摇着折扇道,“就这两天的功夫,外边肯定已经风雨变天了。” 他说的不错,复赛当天,四人一走出客院,外边便站了好些人,见他们出来,有几个便热情地叫道:“萧掌门安好。” 比当天那个清正派的某某更谄媚三分。 萧衍之这回便不愿意给笑了,不过略一点头便带着叶秋白等人继续前往传送阵。 “看到没有?”旁边便有人不高不低地“窃窃私语”着,“你们看,这可叫什么?当初对人爱答不理,如今高攀不起?” “可不是么?”另一人道,“谁能知道只有四个人连传送阵传送都出问题的门派会是当年赫赫威名的幽明派?谁知道那连剑光都打不出的绣铁剑竟然是把会认主的六品灵剑?当初的潦倒不堪,都是白龙鱼服,为了检测人心啊!” “对啊!”云子意实在没忍住,回头冷笑道:“可算是看清楚你们这些人的用心了,现在都给我闭嘴!不然的话,我小师弟的六品灵剑是吃素的么?” 那些人还没见过这么蛮横的怼人方法,登时吓得闭嘴起来,云子意才愤愤地转头回去,低声道:“秋白,你争点气,好好地教训他们一顿,别辜负你手里的灵剑。” 他话音落下,四人便踩上了传送阵法,阵法的纹路亮起光芒,将叶秋白要出口的话都塞回了嘴里。 算了。叶秋白想了想,在心里道:全力以赴,剑修何必说泄气的话?只是他心里也清楚得很,什么六品灵剑,那都是噱头罢了,他并未与常棣剑建立呼应,常棣剑除了将剑身的锈迹褪去之外,并未有太多变化。从前还能划伤他的手指,如今连他的手指也不会划伤了,就真的像月光一样冷清又无害了。 日光能灼伤人,月光能做什么? 一念闪过,阵法转化,几人已经落在了玉阳广场上,幽明派等人一走出传送阵法便引来所有人的注目。 虽然萧衍之等人闭门不出,但两天的时间,已经足够叫“绣铁剑本是六品灵剑并且已经认主”这个消息传遍整个品剑大会了。修仙界虽然法宝众多,但大多数都只是二至五品的,而各种灵器之中,又以灵剑最为稀罕,许多门派的修士别说六品灵剑了,连四品以上的灵剑都少见。更重要的是,整个品剑大会,六品灵剑只有三把。 “叶修士!”一人高声道,“今日众人已经开了赌局,就凭你手中的六品灵剑,我便押了你赢,你可一定要进入决赛!” 叶秋白的眉头当即便皱了起来。 第44章 说话的人却没注意到叶秋白的眉头已经皱了起来,大声吆喝着:“来来来!品剑大会复赛下注了啊!虚合子、朗微稳赢不赔,叶秋白押一赔十!一百块下品灵石下注,起手无悔!” 他手里拿着一个储物囊一块玉牌,周围的人涌过来,给灵石的塞进储物囊,下注的都被玉牌记起来,场面热闹得就跟子午镇三天一次的集市一样。 分外地叫人厌恶。 叶秋白曾在子午镇见过这种赌博,知道每个人身上的赔率不一样,他没想到的是修仙界也会有这样的赌局,而且开得这样光明正大。所谓的仙风道骨呢?修真者的自持呢? “都是如此。”萧衍之在他旁边微笑道,“人性与并不会因为修为的高低有所改变,佛家说众生平等,未必是错的。” 可是叶秋白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他刚想说些什么,萧衍之便转过头来道:“所以,当你持剑相对,也要相信,对面不过也是个血肉之躯。” 叶秋白的心一震,便在此时,一声清脆的云板声响起,负责裁判的玉阳门弟子叫道:“甲队第四组第一场,幽明派叶秋白对阵华景谷侯阳冰。” “华景谷也是个传统的剑修门派,剑法以轻盈飘忽为主,侯阳冰是华景谷的第二代大弟子,手中的是一把三品灵剑。”颜如婳趁机拉住叶秋白的衣袖,飞快地说:“那是一把火属灵剑,你要千万小心。” “剑有属性,说明对方剑术修为不浅。”萧衍之问道,“你要怎么办呢?” 叶秋白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只能道:“多谢三师姐。” 随后飞身而上,落在擂台之上。 他对面站着个样貌三十岁许的男人,戴着玉冠,一身白衣,相貌却很是平平。叶秋白的目光落在他的背上,果然见一把通体火红的剑,隐隐有红光缭绕,灼气逼人。 “你便是叶秋白么?”侯阳冰上下打量了一眼,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听说你把乌木派的秦逸给吓跑了?” 叶秋白并不回答,只心道:便是我将秦逸吓跑了,又与你何干?难道你要为秦逸出气么? “叶修士小心!”台下有人叫道,“十年前侯阳冰以一招只差败给秦逸,他一直想找秦逸再比一次,此次你令秦逸不战而退,他必定心中不服,要打败你的!” 这能算不白之冤么?叶秋白心里苦笑一下,将常棣剑拔了出来,道:“请赐教!” “好,今日我便领教一下传说中六品灵剑的威力。”侯阳冰沉声道,右手中指与食指并作剑诀,手指一划,背上的灵剑如火凤展翅般嗖地一下飞了出去,直取叶秋白面门! 他竟然已经练成了以气驭剑! 剑修在剑术一道上自有境界,分别为练出剑气、练出剑光、以气驭剑、凝气成剑、以光化剑、成本命灵剑、开辟剑府、练成心剑八个境界,叶秋白现在就只是练出剑气的等级,连剑光都还没有,而对方竟然已经练成以气驭剑!需知剑修一道,剑气只能在剑身附近缭绕,比不上可以飞出去的剑光,而剑光再锋锐也必须要用灵力化出,不如直接用灵气驾驭灵剑那么灵活。更上一层,驾驭一柄灵剑,永远没有剑光化作无数剑刃供驾驭的强大。 每一次境界的提升,都是数十甚至上百倍的战斗力提升,两个剑修作战,只要差上一个境界,就只有挨打的份! 灵剑飞来,叶秋白一惊,立刻拔身而起跃上半空,但他的动作快,侯阳冰的剑更快,立刻便追了上去。一时间只见侯阳冰的剑追着叶秋白满场乱窜,不停地跑,叶秋白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到处躲避。 “啊呀!要遭了!”台下叫道,“这一场我可是押了叶秋白赢的,他手中不是有认主了的六品灵剑么?怎么窝囊成这样?叶秋白,你倒是打呀!” 叶秋白闻言不禁看了台下一眼。废话!他不想打么? “哈哈哈!”侯阳冰大笑道,“台下的诸位,不是叶秋白不想打,而是他没法打!他只要一停下来,便会给我的灵剑戳个对穿!” “什么?!”云子意在台下登时跳了起来,冲裁判大叫道:“你们不是说比试乃是点到为止么?现在你听到了?这个混蛋要杀了我小师弟!你们也不管管?” “这”裁判为难道,“侯修士不过是随口说说,未曾要命之前,我们是不能出手的。” 云子意气得七窍生烟,差点吼了出来:“等到他真的这么做了,我小师弟还有命在么!你们说得轻松!不是你的小师弟你不心疼是吧?” 就这么一说话的功夫,台上叶秋白几次被灵剑擦过,每一次都是险险地躲开,要不是他动作敏捷,就这么一下子的功夫,身上已经被戳出几个透明窟窿了。虽然幽明派三人都知道叶秋白的剑道乃是随机应变、后发制人,但现在他根本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被灵剑缠着根本不能靠近侯阳冰,要怎么后发制人? “大师兄”颜如婳担心地叫道,表情很是紧张。 萧衍之却只是看着叶秋白,表情里竟有些叹息,那样子仿佛在说:瞧瞧我家傻小子! 叶秋白在躲过又一剑时看到这个表情,登时满腹委屈。他这算什么?自己都快被对方的剑弄死了,他竟然还在笑?他哪里傻了? 萧衍之仿佛知道他想的是什么,目光动了动,落在他的剑鞘上。 剑鞘?叶秋白一愣,然后瞬间明白了过来,对啊!他还有剑鞘啊! 侯阳冰的剑术并不出众,唯一能倚仗的就是以气驭剑的本事,将他逼得满场跑,而他也因为人始终比不上灵剑的缘故,一直处于劣势。但是,他是练过御剑术的人,只要他能御剑,速度又哪里是灵剑能追上的?虽然御剑之后他就没了武器,但现在常棣剑对他来说也没什么用处,还不如剑鞘用得顺手呢! 一念闪过,叶秋白立刻借着转身的机会并指做剑诀,轻叱一声,手中的常棣剑立刻贴地飞出。叶秋白翻身而上踩着常棣剑轻轻地一矮身,躲过了又一次追来的灵剑,同时调转方向,左手的剑鞘交于右手,快如流星般往侯阳冰身边冲去。 这一下的变化只在瞬息之间,侯阳冰还没反应过来,叶秋白已经到了他面前。侯阳冰一呆,刚叫了一声:“你”便被叶秋白用剑鞘点中了胸口的穴道,侯阳冰只觉得胸口气息一滞,接着便被人一掌拍来,整个人往后飞去,落到了台下。 这一下兔起鹘落,前一瞬间叶秋白还被侯阳冰的灵剑追得满场跑,不过眨眼叶秋白就到了侯阳冰面前,将侯阳冰给逼得摔下台去,取得了胜利。一时间,台下的众人呆住了,侯阳冰也呆住了,但他呆住了,他的剑却没有呆住,仍然照着预定的轨迹飞快地往前飞去。 叶秋白早料到了风声,急忙往外边一躲,而灵剑去势不减,仍然冲着人群中去,吓得周围的修真者四散奔逃。叶秋白见状便扭头大叫道:“侯阳冰!” 侯阳冰站在不远处,却只是一声冷笑,不仅没有阻止灵剑,反而又打出一道灵气,驱使灵剑更快地往前飞。叶秋白怒极转头,只见灵剑前方是一个小少年,那小少年不过十二三岁的样子,也不知是哪一派带来的,一身修为恐怕也不过是刚刚炼气入体,看到灵剑飞来,直接便吓傻了,睁大了眼睛动也不动,只是看着。 “小心!”叶秋白顾转头大叫道。 只是两个字出口的时间,灵剑已经在急速刺来,此时便是少年想躲避也来不及了! 叶秋白顾不得许多,驾驭常棣剑冲了上去,左手抓住小少年的手往萧衍之的方向猛地一推,右手将剑鞘横起,不偏不倚地将灵剑的剑尖挡住。 挡住了?叶秋白一呆。 他没想过这破破烂烂的剑鞘能将三品灵剑挡住,不过期望换取一瞬间的喘息,没想到灵剑的剑尖撞上剑鞘,直直地停顿了一下,随后竟然“叮”的一声,灵剑的剑尖竟然断了三寸有余。随后,灵剑就像忽然失去生命一样,当啷一声坠落在地上,剑身上缭绕的火红色泽与气息消失得干干净净,银白的剑身映着日光,已经完全失去灵气,变成了凡铁。 这一下变故骤生,周围的人呆住了,叶秋白也呆住了,侯阳冰看着地上断成两截的灵剑,双眼登时变得通红,嘶吼道:“叶秋白——我杀了你!!!” 他咆哮着扑来,却忽然好似撞上了什么东西一样,咚的一声被反弹了回去。 这是叶秋白猛地回神,转身一看,萧衍之就在他身后不过半步的地方,一手抱着那吓得说不出话来的小少年,另一手拿着他那三文钱买来的扇子,嘴角含笑地问道: “怎么?不是你要见识见识六品灵剑的威力么?” 第45章 叶秋白一时间说不清楚心中的滋味,他离得这么近,是一发现不对便赶过来,见他能自己应付才停下的么?他也这样关心他? 他站在那里默然无语,心头千滋百味,云子意便跳了出来,叫道:“对呀!侯阳冰,不是你要见识见识六品灵剑的威力么?现在你见到了?只靠一个剑鞘便能将你的灵剑震断,这威力够不够?不够再加点,上剑刃给你削成十七八段的,如何?” 他不提这点还好,一提到断剑,侯阳冰便从地上爬了起来,一双眼睛气得血红。对一个剑修来说,灵剑被折断之痛不啻于修为尽失,甚至比修为尽失更痛苦,因为修为没了找个僻静之处自己再练回来便可,而灵剑没了却要从哪里再找回来? 一想到此处,侯阳冰瞪着叶秋白的目光便不得将他脍成片蘸料吃掉,但经过刚刚被震飞回来的事,侯阳冰已经明白幽明派中有人实力远胜于他,现在对幽明派动手,他一点胜算都没有,然而要他就此罢手,却又如何甘心?侯阳冰心中的怒气无法排遣,气得浑身发抖,脸色一时白一时青,阴晴不定,忽然扬手打出一道灵气,袭向近旁的人。 “你做什么!”叶秋白叫道,与萧衍之两人一剑一扇同时出手,叶秋白的常棣剑一剑横在侯阳冰脖子上,萧衍之的扇子卷起一阵狂风,挡在众人面前。但侯阳冰与两人之间不仅有一段距离,还有许多围观者,这些都延误了两人的动作,虽然萧衍之救了大半的人,却还是有不少低阶的修士受伤了。一时间,擂台附近哀鸿遍野,惨叫声不绝。 “你你简直混账!”叶秋白怒道,“你若是恨我将你的剑折断了,来找我复仇便是,为何要伤及无辜?方才若不是我大师兄出手,那孩子已经死了!” “那又如何?”侯阳冰被他制住,脸色已经惨白,凄楚地笑了出来,“我的灵剑断了,你可知这是什么吗?这是三品灵剑!我们整个华景谷才三把的三品灵剑!就这么断了!此刻我心中痛楚有如千刀万剑相加!杀几个人又算什么?” 叶秋白与云子意两人全都睁大了眼,叶秋白更加愤怒,手上不禁更用力,喝道:“你说什么混账话?!” “叶修士,算了,算了”一人走出来劝道,“侯修士灵剑折断,心中难免悲愤” “你能说人话么?”云子意不客气地顶了回去,骂道:“心中悲愤便能向无辜之人动手?” “那他不是没杀人么?”那人不满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纠缠不休?他也不过是随手掷了一把灵剑,谁叫他们倒霉呢?” 云子意算是大开眼界了,“这叫他们倒霉?就算是他们倒霉,难道侯阳冰比试输了随手伤人便是应该么?是,他的灵剑折断了,他心中难过,我也懂,可谁说心中难过便能伤及无辜?被伤之人哪里惹到他了?凭什么就要成为他发泄怒气的对象?” “这”那人被说得词穷了,一时也无法,只好恼羞成怒起来。“说来说去,谁叫他们技不如人,修为低微,当然活该如此!” “你”叶秋白与云子意同时叫了起来。 “都闭嘴。”萧衍之淡淡地说了一句,三个字便将两人的怒火压下来了,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大师兄。”颜如婳低声道,“玉阳门未曾派人前来,现在要怎么办?” 萧衍之道:“你去看看受伤的人,此处交由我来处理。” “是。”颜如婳点头,立刻便前去查看伤者。云子意忍了忍,实在不愿跟人吵架下去,便跟了上去,道:“小如,我来帮你。” 等他们走开了,萧衍之才将怀里的小少年放下来,温和地问道:“小孩儿,你没事么?可吓坏了?” 那小少年长得怯生生的,一张脸吓得煞白,闻言摇了摇头,道:“我我没事。” “你家大人呢?”萧衍之问道,“你是哪个门派的?” 小少年道:“我叫苏川,是明庶谷的弟子。” 萧衍之的表情一动,问道:“你是明庶谷的?姓苏?” 苏川点头道:“嗯。” 明庶谷?是那个传说中四大仙门之一、擅长医术的明庶谷么?叶秋白心中疑惑,姓苏怎么了?有何特别之处? “阿川!”便在此时,一个女修拨开人群冲了出来,脸色苍白,见了苏川便一把扑了过来,抓着他的手紧张地问道:“你没事吧?可吓死我了!” “晴姑姑,我没事。”苏川望向萧衍之,“是幽明派的诸位同修救了我。” “幽明派?”女修的表情一变,随即又恢复正常,敛衽行礼道:“明庶谷女修苏晴,谢诸位对我家少主的救命之恩!” “不必,理当如此。”萧衍之摇头道。 这少年竟然是明庶谷少主?叶秋白吃惊,为何他方才不说?而且明庶谷身为四大仙门之一,为何他家少主竟然这么随便,身边连一个保护的人都没有?而这个女修苏晴她身上已经露出衰老之态,应当快耗尽寿元了,修为却不怎么高,明庶谷派这么个人来保护他们少主? 不过,这都不重要,现在最重要的是另一件事。 “大师兄。”叶秋白问道,“他怎么办?” 这个他,自然是一只被他用常棣剑架着脖子的侯阳冰。 萧衍之便看了一眼那个“他”。 侯阳冰莫名便是一阵心慌,他强撑着脸上的表情,抖着声音问道:“你们想做什么?你们凭什么处置我?” “凭什么?”云子意在旁边插嘴道,“这位男修,你大约年纪小了些,不知我幽明派的职责,我们幽明派创派以来便是要审判三界善恶的!你今日为非作歹,差点伤及无辜,还问我们凭什么?” “哦,好大的口气。”忽然一人冷冷道,越过众人走了来。他一身白衣缀着黑色的绲边,见了萧衍之便虚虚地一抬手,道:“颢天宫公仪生,七星天枢贪狼门下。” 周围的人忍不住又是一阵惊呼,没想到这一场比试竟然闹得这样大,不仅差点伤了明庶谷的少谷主苏川,连四大仙门中擅长炼器的颢天宫门下弟子都出现了,四大仙门中出现了两个,可算是热闹了。一时众人也不顾什么安危,全都在周围看着事情的进一步发展。 公仪生的态度嚣张,萧衍之也不咸不淡地点了点头,道:“唔,贪狼门下,主修炼剑。” 颢天宫的长老以北斗七星为号,各自有擅长的,例如天璇巨门擅长炼鼎,天玑禄存擅长炼制储物法器,而天枢贪狼则擅长炼剑。 “不错!”公仪生傲然道,“不过现在我站出来,却不是为了追究什么剑不剑的问题,不过就是一柄三品灵剑,回头我便能打造一把送给这位侯修士,我来不过是见不惯你们幽明派——你们未免也太嚣张了!” 云子意正给一个老者涂药呢,一听这话差点将药罐子摔了,跳起来道:“我们幽明派行事嚣张?这位仁兄,你睁大了眼睛看清楚,谁伤人?谁嚣张?” 公仪生却对这个问题避而不谈,只问道:“你们说自己是幽明派便是幽明派么?可有什么证据?” 云子意才要说话,公仪生又打断道:“好,玉阳门承认你们是幽明派,这是当世第一剑派放的话,我等不敢否认,但是幽明派便能任意审判了么?没有阴阳紫玦,你们凭什么搬出三界契约?” 颜如婳与云子意都是一愣,什么是阴阳紫玦? 是当年第一代幽明子谢楚泽与妖王鬼君订立契约的凭据,也是幽明子身份的象征。叶秋白心道。 萧衍之瞥了公仪生一眼,问道:“你怎知我们没有阴阳紫玦?在场哪一个看过阴阳紫玦?我取出来,你能辨别真伪么?” 公仪生被他一句话噎住,差点说不下去,好在他还有杀手锏。 “好,你说有便有,我不怀疑,不咄咄逼人。”公仪生点头道,“史上幽明派确实负责审判三界善恶,但现在侯修士之事算是三界中哪两界的纠纷?不过是修仙界内部之事!” 叶秋白抢先道:“谁说幽明派不能审判修仙界内部之事?” “是,幽明派可以。”公仪生嘴角露出一个微笑,“但必须受冤屈之人亲自向你们幽明派申诉,你问问周围的人,谁要追究侯修士的罪责?” “这不是理所应当么?”云子意站起来大声问道,“你们谁要怪侯阳冰的?尽管说出来,今日我大师兄与小师弟便好好地教教这个什么猴子,什么叫公平道义!” 然而话音落下,全场却寂静无声。 “你们怎么了?为何不说话?”云子意奇怪道,“你们不说话,我们幽明派可要怎么为你们出头?” 这话问出来,还是好一会儿没有动静。约莫一盏茶的死寂之后,才有人轻声道: “云修士算了吧” 第46章 人都是这样的,起了头,后边就容易多了,尤其在丢脸这事上,许多人都认为只要不是自己先丢脸,那都没事,不过是“中庸随和”。 这声音一起,周围仿佛响起无数松口气的喘息,受伤者纷纷道:“对啊,云修士,算了吧。”“不必如此,天下皆为,以和为贵。”“对啊、对啊,侯修士也并非有意为之,既然无心,我等并不介意。” 云子意听得几乎心都炸了,他睁大了眼睛问道:“你们真的不打算追究了?” 众受伤者又沉默了一下,再纷纷道:“不追究、不追究!” “你们”云子意捏着药瓶,气得浑身颤抖,便在此时,颜如婳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对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云子意一腔的怒火便这么压了下去,他抬头看着不远处的萧衍之,只等着萧衍之做主。 “云子意,你看你大师兄也没用。”公仪生凉凉地嘲讽道:“这里没人要告侯修士,你幽明派便不能处理!” “谁说没有?”叶秋白忽然冷冷地说,“我要告他!” 公仪生猛地转头看过去,叶秋白也板着一张脸不客气地看了回去,问道:“怎么?侯阳冰方才不是想杀我?否则他既然输了,又为何在剑身上再施展灵力,让灵剑追着我?” 公仪生道:“你是幽明派之人” “幽明派怎么了?”云子意难得一次跟叶秋白同仇敌忾,站在同一阵线上,他跳到叶秋白身边,问道:“幽明派不是修仙界的人?幽明派弟子便不能喊冤?你一直说‘史上’、‘史上’,‘史上’可曾说过,幽明派弟子不能申冤的么?” 他得理不饶人,公仪生被他的话堵住了,一时也不知如何应对,云子意便趁机道:“大师兄不,幽明派的萧掌门,我要告状!我要申冤!” 萧衍之好整以暇地摇着手里的折扇,问道:“你要告什么状?申什么冤?” “这里有个人蛮不讲理,他先自己比试输了却要追杀我小师弟,结果自己的剑被我小师弟的剑鞘震断了,他就出手伤人,还要怪我小师弟!哼,我看着根本就是他咎由自取,倘若他不存着害人之心,又怎么会将自己的剑弄断?”云子意大声道,“萧掌门,你说此人应当如何处置?” “所谓血债血偿,自然是有一还一的。”萧衍之道,“既然他打伤了许多人,这些人身上的伤,自然都要回到他身上。” 话音才落,萧衍之忽然身形微动,刹那间一阵杀气袭来,侯阳冰一惊,立刻便要退开,而叶秋白的棠棣剑还横在他的脖子上,少年的声音冰冷。 “动一下我便切断你的脖子!” 一句话落下,霎时间仿佛有银光如丝爆开,将侯阳冰包裹住,寂静中几声布料划开的嗤啦声,侯阳冰闷哼一声,身体忽然往下软去。叶秋白一惊,伸手便想抓住他,伸出的手却被人抓住了。 “好了。”萧衍之将他拉开一步,与云子意、颜如婳一同看着,依旧摇着他的折扇,点头道:“好了,这才算一报还一报。” 众人看去,只见侯阳冰蜷缩在地上,身上细细碎碎地布满了伤痕,仔细数一数,恰好与他所伤的人数一样。侯阳冰倒在地上,惊恐地看着萧衍之,脸色惨白,嘴唇颤动,说不出话来。 “放心,你没犯下人命,幽明派便不会取你的性命。”萧衍之微笑道,“行了,处罚完毕,咱们回去吧。” “嗯。”三个小的一齐点头,二话不说跟着走了,四人走进传送阵法,阵法启动,瞬间便将人送走了,只留下倒在地上的侯阳冰与脸色铁青的公仪生。 “幽明派哼!”公仪生咬牙,狠狠地拂袖,叫道:“还不出来?” “公仪师兄。”几个颢天宫弟子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低头行礼。 “还费什么礼?”公仪生不快道,“将这东西带上,回去了!” 颢天宫弟子忙将地上的断剑与受伤的侯阳冰给捡起来,急匆匆地带走了。周围受伤的人捂着自己的伤口,不知为何各自茫然与羞愧起来,也都一声不响地走了,看客们见戏散了,便赶紧去围观其他的比试。不过片刻之间,擂台附近便换了另一批人热闹,另一批人围观喝彩。 远处白云缭绕的山峰上,鹤静真人将水镜收了起来,转头问道:“拙儿,你选了个好帮手啊。” 朗拙恭敬地立在身后,露出担忧的神色:“师父,幽明派是否太过急切了?如此鹤立鸡群、急于立威,恐怕会成为众矢之的,后边” “倘若他们连这点都撑不过,怎么可能助我们成事?”鹤静摆手道,“何况,现在不只是幽明派一方察觉有异,蓬莱派、颢天宫都要趁机浑水摸鱼了,蓬莱派想来自诩修仙鼻祖,颢天宫这三百年来靠炼器赚足了油水,如今就看到底是这三方中的哪一方能赢了。” “师父,您的意思是”朗拙轻声问道,“幽明派不能赢么?” 鹤静真人看了远处一眼,叹息道:“幽明派毕竟势单力薄,能走到什么程度,为师也不知。” 而在星曜峰的客院里,师兄妹四人在大堂坐下,颜如婳将茶端上,也说了这么一句话:“我们到底还是势单力薄了些。” 假如她和云子意的战斗力再强些,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个只能靠走运晋级,另一个只能给人治病,而是像叶秋白一样是个剑修,或许今天那些受伤的人便会站出来,而不是选择忍气吞声了。 “你们以为是你们不够强他们才不愿出声的?”萧衍之好笑,“你们呐,还有的来学。” 叶秋白等三人不解,萧衍之便将茶放下道:“他们心中并非没有委屈,只是咱们能为他们出头一时,能为他们出头一世么?” “为何不能?”云子意道,“在我有生之年,必定要遵从幽明派宗旨,为三界主持善恶公道的!” “好,我信你。”萧衍之点头,“但即便是你们三人都出动了,也只能管三家对不对?受伤的有多少人?分成多少门派?倘若华景谷同时找别人的麻烦,不说多,同时围攻五个小门派,你们要怎么办?” 叶秋白忍不住道:“难道因为管不过来,便不管了么?” “谁说不管了?难道今日咱们没管么?”萧衍之道,“管是一定要管的,而且要管得理直气壮,叫别人找不出话来骂你,但怎么管,是有技巧的。有些人天生胆小怕事,有些人慢慢被环境磨得逆来顺受,这些人除非有切身之痛,否则是不会出声的,他们会秉持息事宁人的态度,继续逆来顺受。” “那对这些人要怎么办?”云子意摊手,“难道咱们见了不平事也不管么?” “世道不平需人扶,但你们要记住,世上还有句话,人需自救而他人救之。一个人自己不想为自己争取公平,其他人怎么想帮都是没用的,你伸出援手救了他一时,他一旦后悔,便会觉得你害了他一世。对于这种人,一切不过是自作自受,你帮了他,便会使那些真正需要帮助的人失去被救助的机会。”萧衍之放下茶杯道,“这话虽则无情,然而大道本无情,幽明派的人,不需要多情。” 大道无情三个小的细细咀嚼着这句话,同时想到了从前他教念的道经。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话起初听来多么悲愤,然而细细想来,不过是未曾跳出五行外,被当做刍狗所以觉得悲愤。若是站在天地的角度,世上万物万灵,若是此处留情,岂不是对彼处无情?譬如人人都不喜长辈偏心,指引被偏心的那个不是自己,而若是被长辈喜爱的那个,便不会抱怨长辈偏心。如此想来,岂不是唯有对所有都无情,才是最仁慈么? 三人一时思绪万千。 “还有,你们心中记得咱们幽明派的公平之道、惩恶扬善,这很好,我非常欣慰,但你们也要清楚,凡事不能好高骛远。”萧衍之问道,“拿今天的情形来说,倘若我不在,你们要怎么办?” 呃三人都低头下来,倘若萧衍之不在,他们也不过就是与人打一架,如同在子午镇上的“见义勇为”一般。打得过自然是好的,打不过打不过自然就鼻青脸肿回家等着罚跪。 不三人心中都是一震,现在他们所在的不是子午镇那个民风淳朴的小镇,而是修仙界。一个小小的侯阳冰便能随意伤人,若是今天萧衍之不出手,当场不知要死多少个人,而他们恐怕也已经成了新鲜的尸体,哪里还能找大师兄哭? “所以啊”萧衍之拎着折扇在他们头上一一敲了一下,“练好你们的本事吧,你们的修仙之路才刚开始,往后还有百岁千岁,长着呢。修炼之事要不急不躁,但也决不能懈怠。” 他还有句话没说出去,现在还不是时候。 那就是这幽明派,早晚要交到你们手里的,这个弱鸡样子可不行呐! 第47章 一席话说完,三个小的都低着头思索,谁都没出声。萧衍之见状便挥手道:“行了,都回去歇着吧,下午子意还有比试,不可耽误了。” 三人应了声“是”,各自回了房间。 叶秋白将萧衍之的话仔仔细细地在心里咀嚼了三四遍,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他一时半刻还想不通,干脆掐头去尾只剩下一句“我不在你们怎么办”,心道:“他果然是要抛下我们这三个不成器的东西的,哼!” 哼完了,一股酸楚之意从心尖直冲鼻尖,而后涌上眼眶,心底难受得很。然而还没等他眼中的酸涩酝酿出来,房门忽然啪的一下被人推开了。叶秋白吓了一跳,赶紧将眼中的酸涩压了下去,叫道:“二师兄。” 云子意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异常,走进来便拉着凳子坐下,自顾自地问道:“秋白,你说大师兄的话是什么意思?” 还能什么意思?自然是打算有一天不要我们了呗!叶秋白差点将话冲口说出来,然而话到嘴边他又想道:“我同二师兄说这个干什么?二师兄个性鲁莽且率直,藏不住话,且对大师兄的在乎不在我之下,若是他知道大师兄的打算,只怕立刻便冲过去问大师兄了,届时大师兄如何自处?二师兄该多伤心?不,我不可如此。” 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应当稳重些,照顾这个率直的二师兄与他柔弱秀美的三师姐。 “秋白?”云子意见他不回答,干脆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问你话呢!发什么呆?” 叶秋白猛地回神,摇头道:“没什么,我在想大师兄的话呢。”顿了顿,他又道:“我觉得,大师兄是要我们用心学本事的意思。若是自己本事够强了,别人也不敢对判决有何异议,战斗力本身便是一种威慑力,叫人不得不信服。” “嗯,我也这么觉得!”云子意连连点头:“原来不止是我这么想,你也一样。那行了,我回去看看符咒,下午第一场呢,若是这么就输了,以后谁还服我?” 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自己回去了,留下叶秋白一个人在那里苦笑。 他这个二师兄,未免太单纯了些。叶秋白回忆着整件事的种种,猛地察觉自从发现活尸之后,牵扯进来的门派越来越多。先是三大剑派之一的玉阳门疑似为罪魁祸首,接着他们幽明派的底子被人不,准确地说是被鹤静真人发现之后,由蓬莱派在大庭广众之下掀了出来,逼得玉阳门不得不承认他们的身份。但玉阳门在承认之时也让所有人看清,他们幽明派早已不复当年,只是个连祖宗的宝贝都护不住的没落门派而已。这几日种种奉承巴结,起初是因为他们受鹤静真人的青睐,上午是因为他手里有认了主的六品灵剑,仅此而已。但他们幽明派惩处侯阳冰之事一出,想必所有人都会不约而同地想到—— 对啊,即便是幽明派已经没落了,但他们该审判的、该申冤的,一次都不会少,仍然是那个出幽入明、审判三界的幽明派,所判决的事,仍然能得到修仙界的认可。 这不是他和大师兄想要的结果。叶秋白皱眉,很显然,是有人利用侯阳冰这事为幽明派立威,可是为什么呢?对方是谁?为何要选幽明派?这么做到底对谁有好处? 叶秋白怎么也理不清楚,毕竟他对修仙界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做不到像萧衍之那样掌握全局、算无遗策。不过,也比云子意被蒙在鼓里等等! 叶秋白猛地一怔,一个声音忽然在心里响起。 那声音问道:“为何只是我想到了这背后的种种?” 因为只有我知道幽明派的详细记载,大师兄只同我分析过事情背后的种种,只有我同他经历过芒山山谷中的一切,知道活尸的事。只有我知道,所以唯独我会想到背后的复杂。 “那么,为何只有你知道?” 因为当日只有我同大师兄去了芒山山谷。 “为何只有你去了芒山山谷?大师兄为何不带二师兄与三师姐?” 因为因为大师兄知道事情危险,恐怕他一人护不住我们三个小的,所以只带我去。我是剑修,虽然个性冲动了些,但大师兄终究会把我护得好好的。 “那回来之后呢?”那声音咄咄逼人,不肯罢休。“为何回家之后,大师兄只对二师兄与三师姐说了活尸之事,却将以活人鲜血饲养妖兽之事瞒下不提?卓石变成朗拙重新出现在子午镇,大师兄一眼便知饲养妖兽之事与玉阳门脱不了干系,为何不说?在广稻城,二师兄与三师姐也误会了他与明霜雪之间的关系,为何大师兄偏偏对你解释还将本门与萤火族的渊源告诉你?他有千万个机会将一切开诚布公出来,他说过他们亲如一家,为何独独告诉你?” 因为叶秋白被这一连串的为何逼得方寸大乱,一时心绪翻涌,不知如何应对。 那声音趁机又说:“往远了说,当初为何要选你做剑修?为何偏偏对你的剑术精心指点不计你的过错也不曾赞扬你一句?叶秋白,你当真是傻呀!他不过是希望你练好本事保护二师兄与三师姐罢了,哪里是偏心你?真正疼爱一个人,必定是希望他远离风雨灾难的,又怎么会明知前方凶险莫测,明知责任重大可能粉身碎骨,却还毫不犹豫地将你推进漩涡的中央?”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已忘了自己怎么从分析形势岔到大师兄偏心这事上的,他心里反反复复地想着一句话:“原来他对我的偏心,不过是希望我能保护二师兄与三师姐,所以二师兄可以鲁莽冲动,三师姐可以不必与人争,而我却必须要赢,要把离珠剑夺回来,维护本门尊严。千钧重担压在我的肩头,他却还要二师兄误以为他偏心我,叫二师兄怨我” 叶秋白越想越觉得心口被冰封住了一般,又冷又痛,而身上却仿佛被火烧,热得恨不得大叫。他想让自己冷静下来,挣扎着要下床喝口冷茶,然而他一下床便摔倒了,抬手要扶着凳子站起来,凳子却哗啦一下在他手底下散架了。 我怎么了?叶秋白茫然地问道,便在此时,房门又“啪”的一下被人推开,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抱住,那熟悉的声音叫道:“小白!” 是他叶秋白迷迷糊糊地想,叫道:“大师兄!” “大师兄!”另外两道声音也响起来,“秋白他” “无妨。”叶秋白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那声音说:“我照看他,小如,你陪子意去比试唔!” 他只想着二师兄的比试,他只对三师姐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对他都是“剑术”、“修为”、“门派”、“责任”。叶秋白在满口血腥味里痛彻心扉,含糊地骂道:“骗子!” 第48章 萧衍之原本在自己屋里呆着,忽然感觉到周围有一股异样的灵力波动,那异常之处太过熟悉,萧衍之心中一惊,立刻便赶到了叶秋白房间。进去时已经看到叶秋白倒在地上,面如金纸,双眼血红,手掌中气息缭绕,已经无法控制。而他前脚刚进门,后边云子意与颜如婳的气息已经到了门外。 此时断不能叫云子意与颜如婳进来! 萧衍之当机立断地将叶秋白抱了起来,一句话将颜如婳与云子意支开,刚想低头看看情况,谁知这不长心的小东西竟然一口咬在了他的脖子上。 “唔!”萧衍之闷哼一声,赶紧捏住叶秋白的下颌,强迫他松口。完了捧住叶秋白的脸抬起一看,这小子满嘴都是血,一双眼睛也是红的,已然不知理智为何物了。萧衍之挑了挑眉,问道:“好喝么?也不怕毒死你,哪学来这么牙尖嘴利的?好好地练功怎么忽然就入魔了?” 叶秋白血红的眼睛眨了一下,眼中竟全是无辜与纯然。 萧衍之被他气得都笑了,指头一伸便将他戳倒了,刚将他放回床上,忽然远远地一股气息靠近。萧衍之眉一凛,手指飞快地凝结出淡紫色的灵气,画成符咒布在床上,将叶秋白身上的气息给遮掩得干干净净。刚做完这一切,那气息便落在了窗外。 “来了便进来吧。”萧衍之说道,取了块帕子俯身给叶秋白擦着嘴角的血迹。 窗子啪的一下被推开了,应钟靠在窗框上,看着床上躺着的人,所有所思。“你家小师弟怎么了?远远地我怎么觉得这屋子里有魔气?” “傻孩子不知怎么的,练功走火入魔了。”萧衍之叹息道,“剑修啊,当真是一步一心魔,这孩子又容易多想,真是叫人忧愁。” 练功走火入魔导致魔气滋生?应钟勉强也接受了这个解释,毕竟除了走火入魔也没别的可能,但这得是多大的心魔才能如此?他无聊地看着,目光落在叶秋白嘴角的血迹上,又问道:“他咬伤你了?” “嗯。”萧衍之也不隐瞒,坦白道:“差点发狂,吓得我将那两个小的也撵走了,只怕他六亲不认,将那两个伤了。” “年纪轻轻的,生个心魔威力便这么强大,连魔气都冒出来了,撑过了成就不可估量。”应钟夸赞道,“你们幽明派有救了。” “呵”萧衍之只是笑了一声。 应钟看着他那样子,忽然觉得这是个机会,便问道:“萧掌门,你说你师父是仲椿子,那么他可曾向你提到一个名字?” “师父去时我年纪也尚轻,许多事都来不及知晓。”萧衍之先不紧不慢地给自己推了个太极,才又道:“不知应兄想知道哪个名字?” 应钟看着他,缓缓道:“寒将雪。不是江水的江,而是将要的将,名字虽然女气了些,却是个铮铮男儿。” “寒将雪”萧衍之低声重复了一遍,思索片刻,摇头道:“抱歉,没听过。” “是么?”应钟叹了口气,目光落在叶秋白脸上,“这小子与他有几分相似,不过也只有眼睛相似。当日在客来居初见,我便觉得他那双眼睛似曾相识。” “小白今年十七岁。”萧衍之问道,“应兄,你是几时失去那位寒修士的消息?” “已是三百年前了。”应钟叹了口气,仰头看了下天空,眨了眨眼,下意识地便往腰间摸索,要拿酒葫芦好好地喝一场。他的手顿了顿,摇头道:“罢了,看样子你也能处理,我还是先藏起来吧!” 他说完便远去了。 萧衍之俯身将叶秋白嘴角的血迹擦了个干净,随手画出个火符将帕子烧了,低头瞥了依旧双目通红的少年一眼,轻声骂道:“瞧瞧你招来了什么麻烦!” 顿了顿,他又喃喃自语:“也不一定是个麻烦。” 这声音实在太轻了,才刚出口便消失了。便在此时,一直木头般躺在床上的叶秋白却忽然震了一下,好像被什么打中一样,眼中的血红色未曾褪去,眼角却滑下两滴泪珠来。 那泪珠仿佛能流到他心里一般,萧衍之心中一软,俯身将他抱住,吻了吻他的耳朵,轻声道:“没怪你,哭什么?不必愧疚,你当然不愿如此。” 叶秋白仿佛听懂了,又好像没有,眼中的血红色更浓了,却渐渐地褪去了不详的凶意,变得柔软缱绻起来,仿佛是一段红纱,旖旎地飘着。他的手抱住萧衍之的背,嘴唇靠着萧衍之的脖子,在喉结处不耐地摩挲着,哀哀地叫道:“大师兄” 怎么还说犯病就犯病了?今日虽然是初一,但现在并非子夜啊!萧衍之躲了一下,侧头便含住了他的耳垂,一瞬间只觉得怀中的身躯颤抖了一下,极其短促地喘了一声。萧衍之便满意地笑了,慢条斯理地动作起来。等将人弄成了一滩柔水,萧衍之才将人抱在怀里,右手在他心口上画了个符咒,随后五指如爪猛地凌空一抓。 “唔”陷入半昏半睡的叶秋白闷哼一下,不由得挺起胸膛,一缕紫黑色的气息便从他心口附近被扯了出来。紫黑色没入掌心的瞬间,萧衍之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血红色,他闭上眼,长长的舒了口气。片刻后再睁开眼睛,萧衍之低头看看怀里,叶秋白脸上始终笼罩的血气已经消失得干干净净,他安安分分地睡着,只是脸色有些苍白。 这到底是想到了什么,才将他逼成这样?萧衍之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只好小心地探出一缕灵气,自己还要先试一试强度妥当与否,才慢慢地从他的丹田探进去。 叶秋白的丹田并不大,里边的灵气沉寂得就像睡着了一样,被他的灵气惊扰也没反抗,只是不断地动着,仿佛怯生生看着他一般。萧衍之慢慢地用自己的灵气哄着,慢慢地引诱着,才将那些灵气带了起来。等终于将那些灵气带着走了一个大周天,将叶秋白的经脉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确认体内没有什么异常气息,萧衍之才将自己的灵气收了回来。 收回来的一瞬间,萧衍之只觉得心头一寒,赶紧将叶秋白松开,才跳下床,手掌上便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哈!”萧衍之莞尔,又等了许久,直到身体恢复如常,才将叶秋白好好地清理了一下。 叶秋白的意识再一次清醒过来时,脑子里第一反应便是他咬了大师兄一口,这念头一划过脑海,嘴里仿佛还残留着血腥味。叶秋白一惊,腾的一下坐了起来,受这个动作牵引,叶秋白清楚地感觉到身后某处传来异样的感觉。不是疼也不是别的,是曾经被的感觉。 他的脸一白,立刻抬头,只见屋子照明的灵珠光下,萧衍之坐在椅子上,一边喝茶一边翻着手上的书。听到他的动静,萧衍之也没有抬头,只问道:“醒了?” 他一如既往地从容淡定,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叶秋白也不知如何应对,只好顺着他的话点头:“嗯。” 萧衍之便问道:“中午怎么回事?” 中午叶秋白瞬间便想到了自己被魇住的那些想法,登时便怔了一下。萧衍之便将手上的书放下了,问道:“为何会走火入魔?” 因为想明白了许多事情。叶秋白心道,只觉得痛入肺腑,几乎不能呼吸,但萧衍之这样从容淡定,他也不能将心里那些伤露出来,免得被他笑话,说一句“这有什么要紧”。叶秋白沉默了一下,说:“没什么,只是想赶紧进入幽明诀第三层,有些着急了,不慎便灵气走岔了。” “嗯。”萧衍之点头,责怪道:“太急躁了,幽明诀是我传给你们的,何时能晋升新的境界,我心中自然有数,往后不可如此。” “是。”叶秋白低头应道,忍不住问了一句:“我” 萧衍之偏头看着他,而叶秋白只说了一个字便不说了,好一会儿才道:“我累了。” 折腾得太厉害了么?萧衍之脸上有些挂不住,站起道:“那你便好好休息吧,明日还有比试,今晚需养精蓄锐。” “是。”叶秋白应道,垂着头等他走出房间,才整个人如垮掉一般,一下子砸回床上。半晌,他抬手挡住了眼睛,咬紧了牙。 他本来想问一句“我是你偏心的人么”,但仔细想想这话实在突兀得很,还是不要问了,因为问了他也不会回答的。 与其期待他的偏心,不如做得更好,自己不够强不够好,凭什么要求他多看一眼呢? 第49章 云子意和颜如婳完全不知发生了何事,一回来云子意便叫道:“大师兄,我赢啦!” 萧衍之便点头道:“嗯,再接再厉。” “嗯!”云子意使劲点头。 颜如婳记挂着叶秋白,问道:“大师兄,下午秋白怎么了?” “欲速则不达,差点走火入魔,已经没事了。”萧衍之道,“若是不放心,你也去看看。” “嗯。”颜如婳点头,立刻去敲了叶秋白的门。 叶秋白没敢懈怠,萧衍之走了没多久他便强迫自己起来练功了,一直在静坐运行幽明诀,听到敲门声便道:“进来。” 颜如婳推门而入,道:“秋白,你怎样?大师兄说你走火入魔了。” 走火入魔这四个字又叫叶秋白想起了自己的猜测,他心中一酸,赶紧抛开心里的念头,道:“我没事,三师姐,劳你牵挂了。” “说什么傻话呢?”颜如婳笑着责怪道,走了过去。“手伸出来,我看一下。” 叶秋白伸出手,颜如婳为他号脉,片刻后说道:“奇怪” 叶秋白心中咯噔一下,生怕颜如婳看出他哪里不舒服,赶紧小心翼翼地问道:“三师姐,怎么了?” “噢,没什么,你别担心。”颜如婳将他的手松开,道:“上一次我替你把脉,总觉得你体内有一股若有似无的气息,具体是什么我说不清,也没明白会不会对你有影响。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暗中观察,见你实在没什么不妥的,便一直没说,怕说了你反而心生顾忌。今日你忽然走火入魔,我便以为是你体内这股气息作怪,特意来看看,没想到现在一看,你体内那股气息却不见了。” 叶秋白的注意力立刻被吸引了过去,道:“我一直不曾发觉。” “这气息在你体内却不影响你的灵气,若不是我也修习幽明诀,察觉出那道气息不属于幽明诀,我也不能发觉。”颜如婳沉吟着,“只是如今这气息消失了,我没法知晓它是怎么来的。罢了,你没事就好,其他的先不管那么许多,你好好准备明天的第二场比试吧。” 叶秋白点头:“是。三师姐,今天二师兄” “二师兄赢了。”颜如婳开心地说,一抬头,便看到叶秋白眼中虽然染上了喜悦,眼神深处还有一丝难过。她嘴唇动了动,想问什么,却又发现叶秋白的身躯不觉绷紧,似乎很怕她问什么异样。颜如婳便不忍心问下去,她站起道:“既然你没事,那边好好练功吧,我先回去了。” 叶秋白点头,颜如婳便关上门离开了,她回到大堂,云子意也已经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只剩萧衍之一人看着他手上的书,许久不曾翻一页。颜如婳轻声叫道:“大师兄。” 萧衍之猛地回神,抬头应道:“嗯?” 颜如婳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过去,在他旁边坐下,轻声说:“大师兄,秋白不开心呢。” 萧衍之对她始终跟对自己的女儿一般,内心充满了怜爱,见她坐下便抚了抚她的发,问道:“你不要乱想。” 颜如婳摇了摇头,道:“大师兄,秋白这一次的走火入魔来得太突然了,虽然最近咱们面对了许多事情,他心中累积了许多事情,难过得很,所以才会如此。” 萧衍之一怔:“他心中难过得很?” 颜如婳见状不由得笑了,此刻她真真切切地有了一种自己长大了,能为大师兄分忧了的感觉。她柔声说:“大师兄,你平日里对秋白多有偏袒” 萧衍之更觉奇怪:“我偏袒小白更多?” “难道不是么?”颜如婳道,“你对秋白的剑术要求最严格,做什么事都带着他,只有秋白能对你甩脸色,你都不说他。” 萧衍之沉思片刻,又问道:“还有呢?” “二师兄平日里许多次都针对这点说秋白,秋白虽然不回应,但我知道他心中不是不难过,不是不愧疚的。加之现在秋白的常棣剑已经认主,二师兄的笔还是老样子,秋白心肠极软,恐怕他多想了,所以才会造成走火入魔。”颜如婳说了一长串,只觉得自己话多了,忙站起来道:“大师兄,小如不是要教您如何行事,我只是觉得唉” 她叹着气说:“秋白难过得很,我这个做师姐的却不能安慰他,心中好生愧疚。” 说到此处,颜如婳已要掉下泪来,她慌忙拭去,道:“大师兄,我多话了,先回去了。” 萧衍之挥了挥手,坐在远处想了好一会儿,忽然站了起来,大步走到叶秋白门前,敲了一下之后不等叶秋白回答便推门而入。 叶秋白被他吓了一跳,见他神色凝重,便以为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忙问道:“大师兄,发生何事?” 萧衍之仔仔细细地看着他,目光从他脸上一寸寸的划过,最后望进他的眼睛里。叶秋白被他看的脸上发烫,错开了目光问道:“大大师兄,到底怎么了?是不是” “我偏心你么?”萧衍之打断他的话问道,“你觉得我偏袒你,对你二师兄与三师姐不公?” 叶秋白万万没想到他会提到这点,刚抛到脑后的念头一瞬间全都涌在心上,他呆愣了一会儿,缓缓地摇头道:“怎么会呢?你从未偏心我。” “嗯。”萧衍之点了头,这才对,他几时偏心过小白了?果然都是小如多想了。萧衍之笑了笑。 叶秋白也笑了一下,他还以为他来是想问什么呢,原来只是将事情更清楚地摆在他面前而已。他笑了一下,重复道:“我知道,你从未偏心我,我清楚得很。” 这话说完,酸楚之意几乎要将他淹没,叶秋白只能低下头去,不敢再看对面的人。萧衍之本来也要走了的,却在转身前一刻听到他这么说,虽然这话音很平常,话也没说错,但这话听在他心里,却像是一把锋锐的刀,飞快地割伤了他心尖上的一块肉。 毕竟这是他心尖上的那个人。 “他难过得很,和小如说的一样,可他为何要如此难过?他应当还是个一心只求剑术的孩子,从什么时候起,竟然也生了这么多心思,叫我猜不透呢?”萧衍之一边想一边走了过去,在他面前半跪了下去,仰头问道:“怎么了?” 这动作从前他常常做,在还是个孩子时,叶秋白便经常与街上的孩子打架,虽然经常打赢了,心里还是委屈的,总是一身脏兮兮站在墙外,不敢回家,只怕被大师兄骂。每到这时候,萧衍之便会走出来,在他面前蹲下,握着他的手仰头看着他花猫一样的脸,问道:“怎么啦?” 每次问完这句话,叶秋白总是忍不住心里的委屈,哇的一声哭了扑进他怀里。未必要将心里的委屈说出来,但能扑到他怀里哭一顿,心里什么难过都会没有的。 而十年之后,他还能这样扑进去哭一顿么? 叶秋白忍着心尖炸裂一般的痛,摇头说:“没什么,怕我没用,辜负你的期望。大师兄,你不必担忧,我我会照顾好二师兄和三师姐的,你放心吧。” 这话已经是他最大的妥协了,许多事他没想明白,这个人他知道自己留不住,那他能做的,不过就是给他想要的,完成他想做的。虽然这么做他会毫无留恋地走,但既然他终究是要离开的,何必要闹得他恨自己呢? 想到此处,叶秋白又道:“整个幽明派,我都会照顾好的。” “那你自己呢?”萧衍之忽然问道,“你要把自己怎么办?” “我”叶秋白的话哽住了,他在心里说:我本来想把自己交给你照顾的呀! 这念头才闪过,叶秋白便发现自己被抱住了。 第50章 萧衍之抱住了他,心中便想:“这本是我放在心尖上的人,怎么由我逼成了这样子?” 叶秋白虽然从小话不多,性格内敛,但只要他愿意说,三言两语之间萧衍之便能猜到他心中所想的。正如他不需要说什么,叶秋白便能明白他对他的要求一般。 他自打一开始便将叶秋白选为剑修,当然有别的原因,但更重要的是,叶秋白从小就是个心志坚定之人,最适合步步心魔的剑修之道。他或许会一时迷乱茫然,不知所措,但他的迷茫只在一时间,而且在迷茫时也能收敛自己,绝不任性,该做的事一点也不会忘记。正是处于这个原因,萧衍之才将他选为继承人,从小对他潜移默化,告诉他要修持正道,保护师兄师姐。 从小到大,叶秋白都做得很好,虽然从小云子意对他多有针对,但叶秋白从未与云子意起过争执,更不曾生气委屈,向他诉苦。萧衍之以为他聪明懂事,自然明白这背后的用意,却忘了直到现在也只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而已,何况从前?人在年纪小时,未曾经历世事时,要做到豁达是很难的,因为豁达这个词,总是要阅尽千帆才知道什么是无能为力必须放开,什么是一场玩闹能一笑了之。 叶秋白还太小了,再懂事,也看不透。 萧衍之感受着怀里的人如临大敌一般绷紧了身体,不断地颤抖着,便不由得将手臂收得更紧,低声问道:“我交予你的责任,太重了么?” 叶秋白摇头。他哪里是为了责任太重?他不觉得自己担的重,因为现在他肩上的的责任,恐怕还没到萧衍之担着的万分之一。他闷闷地应道:“保护二师兄与三师姐,我是甘之如饴的,这是真话。” 甘之如饴?那他现在这委屈得恨不能哭了的样子是为了什么?萧衍之心疼之余又疑问。 叶秋白不用看就知道他不明白,他苦笑了一下,对自己说:“你期望他说什么呢?他满心都是幽明派,怎么容得下一个小小的你?”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呼吸着萧衍之身上微凉的气息,再深深地记住。叶秋白努力将心头的酸涩给压下去,再轻轻推开他,道:“大师兄,我无妨的,你不必担心。” 无妨?他的声音可不像无妨的样子。萧衍之挑了挑眉,捏住叶秋白的下巴强迫他抬头起来,然而一看进他的眼里,萧衍之便愣住了。 叶秋白眼中有种他没见过的、浓而且深的东西,极为依恋又与颜如婳等人对他的依恋完全不同。 这神色他只在叶秋白发作时见过,怎么会在清醒时出现呢? 他的动作叫叶秋白猝不及防,眼中的神色完全藏不住,他本就慌了,而萧衍之愣住的动作更叫他觉得羞愧,仿佛自己赤1裸着站在萧衍之面前一样——不,内心的赤1裸比身体的更叫人羞愧。 “我”叶秋白无法言语,立刻便将萧衍之推开了,站起来就要往外跑,却又在转身的一瞬间被人猛地抱住。叶秋白下意识地挣扎,萧衍之也下意识地抱紧,两人相互用力,像孩子一样扭了起来。 “别动!”萧衍之喝道。 “你放手!”叶秋白也急了。 还敢跟他大小声起来了?萧衍之扬眉,干脆往后一倒,带着叶秋白一同砸在床上。叶秋白被砸了个头晕眼花,回过神来时萧衍之一翻身,便将他压在了身下。 “叫你别动!”萧衍之喝道,一手扳住他想躲开的脸,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这个动作叫叶秋白的眼神完全藏不住,他只能羞恼道:“你干什么!” “小白长大了。”萧衍之看着他的眼睛,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人居然能长大得这么快。” 这话怎么说的?叶秋白苦笑道:“我若是没长大,你做的那些事与禽兽有什么两样?” 那些事?萧衍之沉思了一下,忽然明白了过来,问道:“所以你走火入魔是为了那件事?” “不是!”叶秋白急促地否认,脸上烫得能炼丹。“谁会为了那件事” 萧衍之道:“可你方才的眼神同那时候一模一样。” 叶秋白脸上的温度还烫着,脸色却迅速地白了下去,浑身都僵硬起来,不知如何应对才好。而萧衍之却没看到,他闭上眼在叶秋白的额头上轻轻地吻了一下。叶秋白的身躯一颤,难以置信地抬头看着他,问道:“你做什么?” 萧衍之的手顺着他的脸颊慢慢地往下滑着,目光似叹息也似难过,他说:“你命里必定有道劫,那劫便是我。” 叶秋白的脸一红,别过头去不敢看他,心跳如鼓,不知想些什么,也不知要做什么,脑子里一片空白。 萧衍之便将他的眼睛捂住,在他耳边轻声道:“虽然我将责任都压在你肩上,但这也是因为,你是我唯一相信的人。相信我,有一天你会得到比你付出更多的回报,你会站在顶峰。” “我要站在顶峰,可我不要一个人。”叶秋白抓住他捂住眼睛地手,问道:“大师兄,你你会陪我么?” “会的。”萧衍之道:“无论三魂还是七魄,都会陪着你的。” 叶秋白便松懈了下来,嘴角露出一个笑。他没看到萧衍之另一只手飞快地画了个符咒,符咒的光亮起,他便陷入了沉睡。 萧衍之等了一会儿,将沉睡的他抱起来躺好,又坐在他床边看了好一会儿,喃喃道:“三魂或者七魄人的东西,什么都这么难懂啊不过” 他笑了一下,俯身亲了亲叶秋白的嘴角,低声道:“傻小子,你可知自己喜欢上了什么东西么?” 第51章 再一次,叶秋白醒来时身上带着异样的感觉,只是这一次的感觉不在身后的某处,而是额头上,那里仿佛还停留着微凉的唇印,柔软的触感——是属于萧衍之的。这是叶秋白第一次切切实实地感觉到萧衍之在他身上留下痕迹,从前两人虽然有许多次亲密旖旎,但那都是在他不甚清醒时发生的,醒来之后呢除了身体的异样,根本感觉不出曾经发生过什么。 而这一刻,叶秋白却能清清楚楚地回想起萧衍之的唇是怎样落在他的皮肤上的。其实昨晚萧衍之没说什么,而叶秋白觉得那一句“最相信的人”已经足够了,萧衍之分明清楚了他心中的不堪,却没有厌恶,反而亲了他,这即便不是同样的欢喜,也是一种默许了。 他明白我喜欢他,而且允许我喜欢他。叶秋白躺在床上呆呆地想着,伸手摸了一下额头,心里忽然炸出一片欢喜来。他眨了一下眼睛,忍不住笑了,便在此时,忽然“叩叩叩”一阵敲门声传来。 叶秋白被吓了一跳,不由得心跳加速,问道:“谁谁?” “还能是谁?”云子意奇怪地问道,“秋白,你怎么了?难道你竟然赖床?” 他们虽然只是炼气期的修为,但已经和凡人不同,不需要刻意睡觉,只要每天按时修炼心法,补充体内灵力就可以了。从小到大,叶秋白从没比他起得晚,是以云子意很震惊。 这震惊也叫叶秋白十分羞惭,他竟只顾着自己颠三倒四地想,差点忘了等下还有第二场比试。叶秋白急忙收敛心神,应道:“我就来。” 他匆匆整理仪容,一开门,却见一个淡紫色的背影负手而立,叶秋白心中一跳,差点话都不会说了,张了张嘴,一个字也没蹦出来。 萧衍之转过身来,目光从上到下遛了一遍,仿佛亲手将小师弟的全身都摸了一遍。直到叶秋白的脸都烫起来了,他才说:“既然如此,这就出发吧。” “嗯。”叶秋白点头,随着他走了出去。院子里颜如婳和云子意已经在等着了,四人像平时一样出发,走去传送阵,走进传送阵,萧衍之像平时一样拉了叶秋白一下。叶秋白便如被雷电符劈中一般抖了一下,他期盼着这个动作被传送阵的法术遮掩过去,不被萧衍之察觉,没想到出了传送阵颜如婳和云子意走在前方,萧衍之便忽然附身在他耳边说:“收敛心神。” 叶秋白的脸一烫,萧衍之便笑了笑,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腰。这个动作与他拍颜如婳的头时的慈爱完全不同,叶秋白心里宛如春风拂过百花盛放,差点什么都忘了,直到萧衍之停下脚步,他才发现已经到了擂台下。 叶秋白抬头,萧衍之便在他耳边道:“你这样,要输的。” “我不会输的!”叶秋白立刻说。 “少年人倒是斗志昂扬得很,这很好。”一道声音传来,叶秋白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蓝衫男子向他们走来,男子长得十分温文,见了叶秋白先上下打量一眼,笑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叶秋白,幸会、幸会,在下南宫斐,是你这场比试的对手。” “南宫世家!”颜如婳低声道。 南宫斐看了一眼她,目光十分赞赏:“早就听说幽明派有一位心慈的神医为品剑大会中受伤的人医治伤痛,便是这位姑娘么?” 颜如婳帮人疗伤是真,借此打听消息也是真,她也并未隐瞒,点头便道:“小女子颜如婳,幽明派三弟子,幸会。” 她说完又转头道:“秋白,这位南宫修士出生修仙四大家族之一的剑修南宫世家,是南宫世家的十三公子,现年六十三岁,筑基末期修为,剑术已练到以气化光之境界,灵剑名为‘朝露’,三品。南宫世家剑法名为‘离骚’,与上古楚地神族有些许关系,剑法灵秀轻逸,擅长剑光封穴之术。” 她一口气将南宫斐的来历说了出来,语气虽然平常,但颜如婳自来娴雅矜持,这对她来说已经极为失态。叶秋白与萧衍之对望一眼,叶秋白便上前一步,抱拳道:“原来是南宫修士,幸会!” 还没见过小师弟抢先保护师姐而掌门大师兄不出面的门派,南宫斐先是一愣,接着便笑道:“你们幽明派当真有趣得很!叶修士,咱们上去吧!” 叶秋白望了萧衍之一眼,萧衍之点了点头,叶秋白便与南宫斐同时跃上擂台,负责裁判的玉阳门弟子大声道:“本场比赛,幽明派叶秋白对阵南宫世家南宫斐!” 话音落下,叶秋白便将常棣剑抽了出来,南宫斐看了他的剑一眼,道:“文人说字如其人,对剑修来说,也是剑如其人,叶修士,也也像你的剑一般深沉内敛么?” 废话还挺多?叶秋白懒得理他,问道:“你的剑呢?” “在此。”南宫斐挥手,一道如水的光便从他袖子里飞了出来,落在手中。那是一把晶莹剔透的剑,如冰雪凝结成的一般,只是不知为何剑身上有一道一道的纹路,像裂痕一般又排列得极为整齐。 云子意不由得问道:“他的剑怎么回事?” 颜如婳刚想开口,萧衍之便阻止道:“让他自己判断。” 他?颜如婳心中登时咯噔一下,不知为何从这个字里听出别样的亲密来,她奇怪地想:“大师兄与秋白怎么了?” 叶秋白在台上听得清楚,却已经不会胡乱猜测,萧衍之让他自己判断他便自己估计了一下,但他阅历有限,想也想不出什么,干脆说了声“小心了”便一招出手,长剑直取南宫斐的面门。南宫斐闪身躲过,并不出招,叶秋白皱了皱眉,再次出剑,南宫斐却又再次躲开,两人眨眼间便过了十几招,却都是南宫斐避退为先。 怎么回事?叶秋白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对手,心中便有些迟疑。幽明派的剑法讲究随机应变,后发制人,但现在对方不出手,他要怎么后发制人?最重要的是,叶秋白忽然发现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 “原来你们幽明派,没有进攻的剑法。”南宫斐笑道,“不,准确地说,是没有剑法!” 他说完忽然眉一扬,叶秋白登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第52章 南宫斐眉一扬便出招了,但他出招的剑式叶秋白却看不懂是什么招式,正在他一犹豫之间,南宫斐的剑上忽然发出一道剑气,剑气化光瞬间就向叶秋白袭来。叶秋白下意识地侧身一躲,险险地躲过了那道剑光再猛地往后撤了一大段距离,随后抬头看了南宫斐一眼,说道:“剑光封穴。” 刚刚南宫斐的剑光并不像侯阳冰的剑光那样毫无方向,他的剑光是瞄准了叶秋白手臂上的神门穴!神门穴属十二正经中的手少阴心经,位于手腕之上,主治心病,寻常之人被打中都会因吃不住力而握不住手里的东西,何况对于修炼之人来说,经脉中的灵力运行流畅是最重要的,一旦被封锁穴道,灵力的流转就会中断,没有灵力的修士,还算什么修士? 一想到这点,叶秋白自己也不禁出了一身冷汗,难怪颜如婳要不同寻常地失去风度也要提醒他南宫斐的出身,原来是因为南宫斐的剑法对于修士来说就是极其危险的! “对。”南宫斐仿佛知道他想的是什么,也点头道:“被封住穴道的修士,就如同砧板上的肉一样,毫无反抗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叶秋白听得他这么大言不惭,不禁皱了一下眉头。在修仙界中有许许多多的武器和招数,有些上乘有些下流,但对于修士来说,剑法必须是光明磊落,这是和法术、暗器、蛊毒等等方法截然不同的战斗方式。叶秋白从未想过,一个剑修竟然用封穴这种法修或者魔修才会用的方法,而且还融入了剑法之中! 叶秋白不禁问道:“你对得起手中的剑么?你对得起剑修的称号么?” “我为何对不起?”南宫斐笑道,“叶秋白,南宫世家不是第一天使用剑光封穴之法,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谁强谁说话的,我们南宫家已经是四大家族之一,有谁敢说一个不是么?” 叶秋白问道:“为何不敢?” “为何?哈哈哈!”南宫斐大笑起来,“你们幽明派的人都这么天真么?这还用为何?你没听到我方才说的话么?那我就再重复一遍,这个世界的规则是由强者制定的,谁强谁说话!” 叶秋白被他的话堵得一梗,他说的不错,这个世界的规则确实是由强者制定的,但这句话总有哪里不对 “这个世界的规则是由强者制定的。”萧衍之在台下忽然开口道,“可公平不是,公平自在人心。” 叶秋白闻言登时心神一震,点头道:“对!” “是么?”南宫斐却毫不在意,挥了一下手中的剑,道:“叶秋白,你要赢得过我手中的朝露剑,才有资格说话!” 他话音未落,手中的剑便再次打出剑光,飞向叶秋白身上的穴道。叶秋白未能练到以气化光的境界,只能将体内的灵气化为剑气,但剑气是无法斩断剑光的,要斩断南宫斐的剑光,叶秋白唯一能倚靠的就是手中的常棣剑而已。 “六品灵剑是么?”南宫斐看着他手中月光般莹润长剑,赞叹道,“确实是好剑,竟然能将剑光斩断,但那又如何?叶秋白,你能比我的剑光还快么?听说你们幽明派讲究后发制人、随机应变,所以总是先以守为攻看穿对方剑法中的破绽,那么,叶秋白,你试试能不能看穿我剑法中的破绽?” 他的话语看似十分谦虚,却分明是“他们被你打败不过因为他们太弱了,在我这里好叫你知道什么叫强者”的意思。叶秋白心中的好战之意被刺激得急速窜起,他也扯了一下嘴角,问道:“是么?那便试试,只怕你不敢将南宫家的离骚剑法使出来!” “哈哈哈!激将法在绝对的实力面前是毫无用处的!”南宫斐得意道,“那你便看好了!” 他说完就招式一变,剑气化作剑光打出来,分作三道分别袭向叶秋白右键的中府、云门、天府三个穴道,这三个穴道是十二正经中手太阴肺经的起点,而手太阴肺经是十二正经运行的起点。灵气在十二正经与丹田之间运行称为小周天,经过全身经脉与丹田称为大周天,在打斗中所有人都只走小周天,若是起点中的起点便被人封了,灵气就像流水被筑坝拦截一样,再也不能运行,没有灵气,修士岂不是等于没有了力气,这还需要打下去么? 因此,叶秋白眼见剑光袭来,立刻便闪身避开,只是他一旦避开,南宫斐的第二次袭击已经到了面前,瞄准的还是右臂上的手太阴肺经,是侠白、尺泽、列缺三个要穴。叶秋白只能再次躲开,南宫斐便大笑道:“慢慢来,不要着急,我会从手太阴肺经开始,慢慢地、一个一个地袭击你的十二正经要穴。叶秋白,你有很多时间可以躲开和思考,哈哈哈!” 云子意在台下听着这句话差点气炸了,“这个南宫斐也太嚣张太看不起咱们幽明派了吧!大师兄,你快帮帮秋白,好好地教训教训这小子!” 萧衍之却轻轻地摇了摇头,这和上次侯阳冰的比试不同,侯阳冰并未点出幽明派,目的也是要杀了叶秋白,所以他能出言相助,点醒叶秋白。但现在南宫斐一再点出幽明派,这场胜负便是两个门派的荣辱,南宫世家那边没有人提醒南宫斐,擂台上的比试的就只能是两个人,怎么比便是两个人的事,他如果提醒了叶秋白,就是以多欺少,败了更加耻辱,赢了也是胜之不武。 所以现在,幽明派的荣辱都挂在叶秋白一个人身上了,而他将面对一个从未遇见过的敌人。后发制人的剑法已经毫无办法,他要怎么做才能反败为胜? 这一点叶秋白心中也清楚得很,他也问自己:你要怎么办?是一直躲下去寻找机会取胜,还是进攻?可若是要进攻,你要如何进攻?幽明派没有成形的剑法! 越是犹豫,越是难以抉择,叶秋白有心选择稳妥的法子,先支撑一会儿,看清楚南宫斐的剑法到底是什么样的,于是勉力支撑着。但不过半刻钟的时间,南宫斐的剑光已经不紧不慢地将叶秋白身上的十二正经走完了三条,手太阴经、手阳明经、足阳明经,下一次便要攻击他的足太阴经了,而叶秋白才发现,南宫斐的剑法与幽明派的剑法有相似之处,那就是他们根本就没有成形的剑法! 南宫世家虽然给自己的剑法取了个“离骚”的名字,其实根本就是附庸风雅而已,南宫斐用的剑法与幽明派的剑法如出一辙,就是拼谁手快谁反应更灵敏。若还有一点区别,那就是幽明派的剑法需要敏锐的观察力,洞察对手出手时的漏洞,而南宫世家的剑法则不需要这么强的反应速度,他们只要精确地观察对方的穴道,将每一道剑光都打在对方的穴道上就足够了。 原来是比谁更快么?叶秋白心中冷笑,比快的话,他还未必输!既然南宫世家的剑法与幽明派的剑法相似,他又想不出怎么办,不如干脆易地而处地想想,他自己怕什么? “我怕什么?”叶秋白一边躲闪着一边问自己,然后得出了答案。“不对,我现在岂不是在困扰么?为何?因为南宫斐同我一样毫无章法可寻,我找不到他的章法,自然便看不见他的破绽,更可怕的是,他虽然毫无破绽,但他速度快,而且还在进攻!” 想到此处,叶秋白便明白了过来:“是又快又没有章法的进攻!可我要如何快速地进攻?我的剑气并不能快过他的剑光” 他忽然响起自己上次是怎么赢过侯阳冰的剑光的,他踩着常棣剑,用剑鞘刺中了侯阳冰胸口的穴道,从而赢了。既然上次可以,这一次怎么又不可以?反正常棣剑确实不能伤人,与剑鞘有什么区别? 主意打定,叶秋白的精神登时一振,他接着躲开的去势将手中的常棣剑抛出,接着翻身踩了上去。剑鞘交付右手,叶秋白潇洒地一个折身转向,攻向南宫斐。 “又来这招么?”南宫斐好笑,“那就试试你御剑的速度快,还是我的剑光速度快!” 他手上的剑式再度变化,竟是又快了几分,在叶秋白御剑而来之前先以剑光袭击叶秋白的穴道,如果叶秋白不躲闪,就会被他的剑光封住穴道,造成灵力中断,结果就是一个死。而如果叶秋白躲闪,那么他就没有胜算,只能两人干耗下去。 叶秋白也清楚,但他试了好几次都没有办法靠近南宫斐,最后他也怒了。 干耗下去是么?那就耗下去吧!他们幽明派弟子都修炼幽明诀,幽明诀第一层便是启地,要求他们的丹田如生养万物之地,源源不断地提供灵力,除非他的幽明诀被废了,否则的话他的灵力就绝不会枯竭。何况他的灵力值用在御剑上,比起南宫斐要花灵力化作剑光不知道轻松多少倍! 叶秋白打定了主意,心里也不再害怕了,只是一边不断地尝试接近南宫斐。南宫斐最初见到他的举动还以为他认命了,只是不愿认输而已,心中便想:“小子,你炼气期的修为还敢跟我一个筑基末期的修士比谁的灵力深厚?不自量力!” 他存着逗着玩的心思跟叶秋白打着,却渐渐地发现不对劲了,虽然叶秋白御剑用的灵力确实比他以气化光少,但炼气期的修为与筑基期差别是非常大的,按道理,现在叶秋白已经灵力干涸了,怎么他御剑的速度不仅没有变慢,反而越来越快了? 南宫斐的心里不禁有些慌张,总觉得不大妙,立刻便觉得要痛下杀手,但就在他化出剑光的一瞬间,他的脸色不禁又是一变——他本来想化出四道剑光一举将叶秋白收拾掉,却发现自己只能化出三道剑光而已,这么就是说,他的灵气开始不足了! 怎么会这样?南宫斐大惊,却又在同时发现,叶秋白的动作似乎更快了,他急速地躲过了剑光,立刻便折向,直冲而来。南宫斐急忙又打出一串剑光,登时又发现他体内的灵力更少了,他忽然发现自己进入了一个可怕的循环之中:如果他不以气化光,叶秋白就会直取他的面门将他打落擂台,但如果他以气化光,他体内的灵气就会减少,化出的剑光会越来越少,越来越慢,而叶秋白的动作却越来越快,最终他也可能因为灵气耗尽而败落。 难道说南宫斐的眼瞳一缩,这场比试他竟然无论如何都会败落? 如是想着,南宫斐骤然觉得胸口一痛,竟似丹田干涸之感。他心中大骇,要再抽取灵力化作剑光,却发现丹田之中空空荡荡,再也没有灵力可抽!南宫斐惊慌地抬头看了对面一眼,只在这一瞬间,叶秋白的身影已经到了眼前,他手中握着剑鞘,招式平平无奇,只是在他右肩上点了一下,随后一掌拍在他肩头,将南宫斐拍下了擂台。 “啊”台下一片哗然,有欢喜的声音也有悲痛之声。这一场赌局开始本是两两对半下注,但没几招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南宫斐优势明显,于是那些押了叶秋白的人纷纷要求改押南宫斐。赌局历来如此,押的人越少,赔的倍数就越大,叶秋白最后反败为胜,叫改押南宫斐的人赔了个血本无归。 “南宫斐,不是我们说你,你说你一个四大家族之一的公子,又是筑基末期的修为,怎么就输给一个连化出剑光都不会的炼气期修士?你也太没用了点!”那些人围着南宫斐,摇头痛骂者有之,捶胸大哭者有之,若不是惧怕南宫世家的势力,他们现在已经扑上去将南宫斐狠狠地打一顿出气了。 “真可怕。”云子意心有余悸地说,“可想而知,要是秋白也落到这个地步,现在已经被撕成肉条风干了!” 正说着,叶秋白忽然越过众人走了过去。 第53章 叶秋白走去的是南宫斐所在的方向,云子意一看,登时和周围的人一样眼睛一亮,难道叶秋白终于学会嘴下不留情,要好好地嘲讽手下败将一顿了? 云子意登时有种自己家小师弟长大了的感觉,立刻兴致勃勃地跟了上去,谁知有道身影比他和叶秋白更快,越过众人便到了南宫斐面前,云子意与叶秋白一看,竟然是颜如婳! 她怎么了?不管她此前与南宫斐曾发生过什么,谁对谁错,但南宫斐既然惹得如此端庄贤淑的颜如婳生气,失了风仪,那肯定是南宫斐不对!云子意与叶秋白极其默契地护短起来,也不问颜如婳要做什么,走上前一人一边站在了颜如婳身边,而他们走过去才看到,被叶秋白一掌拍下擂台的南宫斐竟然还倒在地上,没有站起来。 云子意对着叶秋白瞪眼: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一巴掌能把个筑基末期的修士打得站都站不起来? 我怎么知道?叶秋白也很疑惑,他刚刚那一掌根本没有用什么灵力,只是想将南宫斐推下擂台而已,就算是云子意也不会有事,南宫斐这是想做什么? “南宫斐这样子,不会是想讹幽明派的人吧?”周围的人窃窃私语起来,“幽明派也是可怜,虽然实力确实不怎么样,但赢了就是赢了,怎么遇到的一个两个都是这种输不起要闹一场的人?南宫斐好歹也是世家子弟,怎么也这般泼皮无赖?” 南宫斐坐在地上,听得脸色又青又白,饶是如此,竟还未站起来。 “唉”颜如婳便轻轻地叹了口气,在他身边蹲下,伸手在他双臂与胸口的几个要穴上拍了几下,再将手抵在他的背心。 “咦?”人群中不少不乏阅历丰富的人,见状便道:“灵气过穴?南宫斐灵气走岔了?难怪输了。” 南宫斐还是什么都没说,颜如婳给他医治了片刻,将一粒药丸取出来放在他手上,拢袖站起,淡淡道:“虽则你知道了,但我还是要亲口同你说一句,你们南宫世家的剑光封穴之术虽然神奇,杀伤力极强,但以灵气作为消耗实在太过危险。灵气对于修士而言有如血液般重要,稍有不慎便与杀鸡取卵无异。这粒丹药不是什么名贵药材,好在能调理你的经脉,你且好自为之吧。” 她说完便转身回到了萧衍之身边,云子意上下打量了一下南宫斐,也往回走了,只有叶秋白一个人还站在南宫斐对面。他看了一下南宫斐,忽然抱拳道:“南宫修士,承让。” 南宫斐登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输了比试不说,还灵气走岔、丹田中灵气枯竭,竟然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落得被一群无名小卒指指点点地骂,简直是他这辈子受过的奇耻大辱。但这里是玉阳门的地盘,幽明派与玉阳门关系不错,先前与幽明派闹的风澜派和侯阳冰的下场所有人都看到了,而他又受了颜如婳的救治之恩,只能忍着心里的气不发作。没想到他不撒气,叶秋白自己还找上门来了! 南宫斐冷笑着问道:“你特意来同我说这两个字?因为风澜派与侯阳冰之事,谁都不敢输了之后跟你们幽明派争论,所以便来笑话我?” “不,这两个字是真心实意的。”叶秋白依旧是冷漠得毫无表情的脸,这冷漠的表情却增加了一分说服力。“我修为与剑术都不如你,最后获胜不过侥幸,你若是最后仍然以气化光,便能封住我的穴道,那我必输无疑。” 而事实是,他体内已经没有多余的灵气来化成剑光封住他的穴道。但方才颜如婳替他疗伤,叫周围的人都以为他只是一时不慎灵气走岔才输的,叶秋白的话也暗示了这点,这是个很好的台阶,虽然他输了,但南宫世家的面子还是保住了。 想不到他们南宫世家竟然欠了幽明派一个人情。南宫斐心中苦笑,不得不顺着台阶下,道:“我也是没料到,你的灵力远比同等修为的人雄厚,说到底,还是我逊色了。叶秋白,既然赢了我,那便好好加油,争取进入决赛。” 云子意一直在旁边听着,闻言不禁问道:“你这么泄气做什么?你们这组应该才都比了两场而已,只要你后面赢了” 他的话还未说完,南宫斐便摇了摇头,道:“我上一场便输了。” 一组五个人,每人比试四场,输了一场或许还有机会,但输了两场,就是出局无疑。 他的一句话叫幽明派的几人都沉默起来,颜如婳轻轻地看了他一眼又移开,南宫斐的目光便落在她身上,他忽然上前一步,恭恭敬敬地给颜如婳抱拳行礼,道:“颜姑娘,是我对不住你,南宫斐在此向姑娘赔罪。” 这话一出,叶秋白与云子意都变了脸色,两人一人拔剑一人取了秃笔,同时道:“混账!你” “二师兄,秋白,不是什么大事,你们不必担心。”颜如婳忙一手一个按住他们俩。 云子意与叶秋白将信将疑地看了颜如婳一眼,见颜如婳眼神坚决,才将兵器收了回去,眼睛却还是怒视着南宫斐。 “是我小肚鸡肠。”南宫斐苦笑道,“我上一场比赛打得艰难,虽然重伤了对手,但还是输了。那对手也是个小门小派的,我满以为他会无法继续比试,谁知颜姑娘出手相救,他不过半日便好了,我我一时气愤,便打听了一下颜姑娘的来历,说了些颜姑娘救治伤员不过别有用心的话。颜姑娘,是我恶意揣测了,南宫斐在此向姑娘赔罪。” 说着百年深深地一揖。 他这样客气,颜如婳反倒不好意思起来,忙回了一礼道:“南宫公子切勿为念,医者父母心,我不过是尽本分罢了。” “本分”南宫斐笑着叹息道,“颜姑娘,当初你也是说了这句话,我也笑了你。罢了,或许修仙界缺的正是你们幽明派这样的人,但愿你们走得更远。” 他说完便走了。云子意这才知道原来自家师妹出去打听消息时竟然还被人说过别有用心,登时气得不行,一回到客院便说:“小如,以后别去给人疗伤治病,你好心,他们未必领情,由着他们去!” “二师兄”颜如婳忙追了上去,好说歹说地安慰着,叶秋白站在院子里,静静地思索了片刻,目光动了动,落在萧衍之身上又快速地移开。 “有什么话不妨直说。”萧衍之失笑,“坐下。” 这话虽然平常,但已经不是对小辈才会说的,而是将他当成平辈的人了。叶秋白的心一阵欢喜,忧愁也消散了许多,坐下来给两人倒了茶,才说:“大师兄,这样下去,我要输。” 这话不是泄气,而是认清楚了眼前的状况和自己的实力。他现在只有炼气修为,就算有幽明诀的加持,灵气能源源不断,但炼气期的丹田和筑基期的丹田是完全不一样的。若用泉眼与涌出的泉水比喻丹田与灵气之间的关系,炼气期的丹田每息产生的灵气只能是一碗水,而筑基期的丹田每息产生的灵气却是一桶水。所以,尽管修炼幽明诀能让叶秋白的灵气源源不断,却无法让叶秋白的灵气变得非常丰沛,因为本身丹田就太小了。在这种情况下,像今天与南宫斐这样打持久战还有赢的把握,如果对方是个爆发型的快攻剑修,每一次进攻都需要叶秋白用大量的灵气去抵抗,那叶秋白可能撑不下十招就被重伤了。 除此之外他的剑法也是很严重的问题,虽然后发制人、随机应变很好,但若是再遇到像南宫世家这样的剑法,要怎么办呢?无招可以胜有招,但无招要怎么胜无招? 这一次他可以靠灵气源源不断胜利了,那么下次呢? 萧衍之清楚他担心的是什么,却问道:“你觉得怎么做才能赢?隔天便又有你的比试,要在这四天之内将你的修为提升到筑基期是不可能的,但是炼气期想练成以气化光,也是不可能的,你瞬息间产生的灵力还不够化成剑光。” “我没想过要晋升为筑基期修士,或者练成以气化光,但总要想个办法。”叶秋白皱眉道,“否则的话,我若是输了” 他们来玉阳门不仅仅是为了那把离朱剑,更重要的是为了人血饲养妖兽之事,叶秋白有种直觉,如果不能进入决赛,就无法查清此事。 然而还有两场比赛,他要怎么办才能保证自己的胜利呢? “那你不如想想自己有什么优势。”萧衍之道,“或者从这一次的比试中,你有什么收获。小白,你觉得自己为何会赢?” “我灵力比南宫斐充沛,他以气化光,灵力消耗大,而且他剑法并不能成体系,威胁力大,但杀伤力并不大,因此我赢了。”叶秋白听话地反思着,“所以我要赢,首先要比对方快,让对方即便能以气化光,我只要比对方更快,那就能后发制人。” “除了快呢?”萧衍之追问。 叶秋白想了一下,却只能摇头,他想不出除了快之外的方法了。 “快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你不能拘泥于形式。”萧衍之道,“你赢,并不是因为你快,而是因为你随机应变。初试时你洞察对手的破绽,这是随机应变,侯阳冰与南宫斐比你快,你便不再使用身体的迅捷作为庇护,而是选择御剑,用剑鞘作为武器。小白,幽明派剑法的宗旨是随机应变、后发制人,但这并非让你一味地防守,而是要你观察对手的情况。” 叶秋白恍然大悟,是了,他此前是太拘泥于“后发制人”,总是先防守,其实按照南宫斐那种蜗牛般的速度,只有剑光迅速的的人,反而应该以攻为守,将他拿下。只是这么一来还有另一个问题 “大师兄,我要如何进攻?”叶秋白实在弄不懂这点,幽明派的剑法并未教他们任何进攻剑法! “谁说没教你们?”萧衍之笑道,“平日里你们打架都是怎么打的,面对修士自然也是怎么打的,对方穴道松散便打穴道,反应太慢便急促劈砍刺挑。剑法是什么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明白,你是他的对手,你要做的一切事情,都与他做的相反。” 完全相反叶秋白咀嚼着这句话,刚摸到一点窍门,萧衍之忽然用扇子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的头,道:“与其在这里冥思苦想,不如去练练你在达到成本命灵剑的境界之前,好好地练练怎么用剑鞘御剑。” 叶秋白正低头喝茶呢,闻言差点将嘴里的茶水给喷出来,他呛了一下,抬头问道:“用剑鞘御剑?” 能御剑都是因为自身的灵气与佩剑本身的灵气产生了呼应,从而托浮起来,佩剑有灵气就算了,没听说剑鞘还有灵气的。 “旁人不行,咱们幽明派怎么可能不行?”萧衍之摇着折扇道,“在决赛之前,你便好好练吧,后边的对手不会有南宫斐这种厉害角色了。毕竟,他们也很希望咱们进入决赛呢。” 他一边说,嘴角一边露出了个莫测的笑,仿佛看看好戏的狐狸一般。 叶秋白在旁边默默无语了一回,只能按照他说的去练了。用剑鞘御剑这种事并不是说说就可以的,一开始叶秋白足足练了两天,一点效果也没有,立刻又要去比第三场复赛。好在对手剑术虽然不错,但并没有存着伤人的意思,叶秋白仗着自己御剑速度快,灵力又源源不断,生生的与他耗了一个多时辰,终于把对方的灵力给耗尽了,取得了胜利。最后一场叶秋白更是打了足足两个时辰,拼着最后一点灵力将对方给打下了擂台,虽然赢了,但叶秋白觉得自己也差不多灵力干涸了。 “赢了就好。”萧衍之却一脸寻常的神色,道:“为了庆祝你进入决赛,今晚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第54章 叶秋白长这么大,唯独几次跟萧衍之单独出去的时光,都是有各种各样的事,好比说上次同萧衍之单独出门,便是去了芒山深处探查活尸之事。因此萧衍之说要带他去了好地方,他心中是不信的。 连带着云子意与颜如婳也不相信,云子意一听萧衍之的话便拉着颜如婳后退了一步,摆手道:“秋白,你和大师兄去吧,我明天还有最后一场比试呢,就不去了。哦,小如也不去,小如要专心给人疗伤,对吧小如?” 颜如婳刚点头,云子意便拉着她嗖的一下走了,生怕萧衍之真的带他们去。萧衍之见状便挑了挑眉,一脸“你们俩且等着”的表情,转头对叶秋白道:“走吧。” 虽然明知不是什么好事,但就算是刀山火海,只要是萧衍之要他去的,叶秋白也绝无二话,他跟了上去,问道:“大师兄,我们去哪?” “下山。”萧衍之将他拉着走上传送阵法,对旁边看守的玉阳门弟子道:“烦劳转送到玉阳城。” 玉阳城?这又是什么地方?叶秋白未来得及问,眼前光芒一闪再消失,他已身处一片繁华之地。萧衍之,拉着他的手走出去,一个玉阳门弟子打扮的人便笑道:“欢迎来到玉阳城,两位从门派中来,可是参加品剑大会的贵客么?参加品剑大会的贵客可在城中享受减免两成价格的优惠,祝二位尽情享乐!” 尽情享乐?这是什么鬼?叶秋白的表情登时变得微妙起来,不由得看了萧衍之一眼。萧衍之见了便问道:“看什么?” 叶秋白忙将头别开,嘀咕道:“子午镇上也有个‘尽情享乐’之处,你莫不是” 他顿了顿,十分想接上一句——你若是敢去那地方,我非要好好闹一场不可。但是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说到底,他现在也不过是个小师弟而已,尽管萧衍之知道他心里抱着怎样的心思,但知道是一回事,有没有身份去管是另一回事。 “所以这一番话你便只听到‘尽情享乐’这四个字?”萧衍之失笑,又想到了什么,瞬间变了脸色,低头在他耳边问了句话,语气偏冷:“你还知道子午镇上那个‘尽情享乐’之处?” 子午镇这只麻雀虽小,但肝胆俱全,赌坊青楼当铺一应俱全,那百花楼门口守着的老鸨每次将人迎进去,便要说一句“客官请尽情享乐”。这小子竟然知道,莫不是去过了? “我没有!”叶秋白急忙叫道,“我只是听人说起罢了,去茶铺时听说的!” 从前他生了闷气,总是要去子午镇那个茶铺闷坐的,萧衍之眼底的寒霜化作春阳,无声地笑了,伸手拍了拍他的背。 这样子的小白,实在招人疼爱。 叶秋白不知为何,反正自己的脸就是烫了起来,他别开脸,目光落在道路两旁,开始观察起所谓的玉阳城来。萧衍之也不催他,两人默然无声地在城里转了一圈。 原来玉阳山不仅山上有个玉阳门,山下还有座玉阳城,其繁华程度与广稻城不遑多让。唯一不同的是,玉阳城里没什么玩乐的场所,更多的是各种各样的修士所需的店铺,光是卖灵器法器的店铺就七八家,还有卖丹药草药的,叶秋白仔细留心,最多的居然是客栈。 “怎会如此呢?”萧衍之故意问道。 叶秋白低头想了一下,明白了一半:“客栈是因为想拜入玉阳门的人非常多,但玉阳门不一定每个都收,所以许多人在玉阳山下住着,等待时机,但这许多法器店铺是为了什么?” 不仅有法器店,还有许多材料店,门口挂着招牌,写着收购某某妖兽的骨头多少灵石一份。 “因为玉阳门的弟子出门斩杀妖兽之后,会将妖兽剥个干净,能自己用的便自己用,若是不能自己用,便将肉、骨头等等身上的各个部位卖给材料店。这种获得灵石的方式,被修仙界称为‘狩猎’。” “外出斩杀妖兽?”叶秋白闻言便皱眉,虽然妖兽极少能化灵的,但如此任意斩杀,只怕也容易引起妖界的不满。 “当然不会任意斩杀,只会斩杀有危害的或者被人驯服之后,当做看门狗的妖兽。”萧衍之解释道,“同你说这些,不过是告诉你,若是有天你为民除害地杀了妖兽,不要一股脑儿扔给别人。噢,到了。” 萧衍之说着便停下脚步,转身进了一家店。 叶秋白抬起头,只见上边挂了个招牌,上边画着凡人才用的铜钱,顶上还有四个字“天圆地方”。这是什么店?叶秋白疑惑,跟着走了进去,只见里边一个个柜台,后边都是穿着一样衣服的修士,前边许多人拿着玉牌在等着。 这情形仿佛见过叶秋白追上萧衍之,问道:“大师兄,这是钱庄?” 据子午镇上来来往往的生意人说,在京城之类的繁华之地,会有为有钱的商人家提供的钱庄,为的就是商人出门做生意时不必带许多银子。叶秋白没想到,原来修仙界也有这样的地方?那萧衍之来这里的目的是 “这位客官,您什么颜色的玉牌呢?”一个伙计见了他们便过来问道,“烦劳出示您的玉牌。” 萧衍之便转身道:“小白,把你的剑鞘给他。” 哪有人只给剑鞘的?而且剑鞘上并未有任何玉质的东西。叶秋白心中疑惑,老老实实地将手里的常棣剑递了出去。 那伙计接过了,伸手在剑鞘上轻轻地拂过,瞬间变了脸色,恭恭敬敬地将常棣剑还了回来,鞠躬道:“原来是墨玉级客人,请这边来,我们管事会为您办事的。” “噢,不必了,不过是想给家里的小的看看你们天圆地方是怎么做事的,免得将来有灵石也不知道用。”萧衍之摆手道,“同你家楼主说一声,叫他有个心理准备便可。” “是、是。”伙计连连鞠躬,“那客人您慢走,欢迎下次再来。” 萧衍之点了点头,带着叶秋白便走了。叶秋白足足愣了好一会儿,才追上去问道:“墨玉是什么级别?” 萧衍之道:“最高级别。” “黑色是最高级别?”叶秋白不能理解,“仙修界何时崇尚水德了?” “不是崇尚水德,不过是天圆地方楼的楼主认为商人越黑心越好,是以将顾客分为黑、青、黄、白、红五种。屈平词认为,只有能相互坑的黑心人才有资格做他的贵客,而一颗红心为了他好的,都是傻瓜,只有被他坑的份。”萧衍之说着便笑了,“这是个有趣的人。” 你又知道了?你从哪知道的?叶秋白十分想问,但话到了嘴边,便换成另一个问题了。“天圆地方楼是钱庄,替修士保管灵石?成立多久了?竟没出过事?” “成立的时间不是很久,只有一千年,不过确实没人敢抢,因为天圆地方楼的楼主屈平词是当世十个渡劫期真君之一,他的修为,据说深不可测,天圆地方楼中有大批来历不明的剑修,谁敢抢天圆地方楼?那不是自己找死么?”萧衍之带着他边走边道,“带你来也只是想让你知道,咱们门派虽然穷,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棺材本还是有的。” 没有我也能挣,你方才不是说杀妖兽能卖了换灵石么?叶秋白心中说,被萧衍之拉着一转身便进了另一家店铺。叶秋白慌忙中抬头一看,是家灵器铺子,他要买灵器?买给他? 叶秋白心中一动,便见萧衍之走向柜台,道:“伙计,要三个三品储物灵器。” 储物灵器!叶秋白不禁苦笑,他想什么?萧衍之脑袋里果然什么都没想! 萧衍之看了他一眼,改口道:“要四个。” 那店铺的伙计见惯了各种各样的人,也不多问,应了句“您稍等”便将一块玉牌取了出来,道:“咱们店铺里的三品储物法器都在这里头呢,您给选个样式吧。” 萧衍之便招手道:“你来选。” 这还要怎么选?叶秋白对什么样式倒是无所谓,萧衍之说了,他便伸手出去用灵石读取玉牌中的信息。玉牌中各式各样的图,什么戒指镯子袋子都有,他正挑着,忽然萧衍之伸出手来,手掌覆在了他的手上。那冰凉的触感叫叶秋白心中一荡,低声问道:“你做什么!” “好好挑选,你管我做什么?”萧衍之的声音近在耳畔,“仔细看。” 他这样还要他怎么仔细看!叶秋白恼怒地将注意力转回玉牌之中,忽然心头一震。是他错觉么?为什么他觉得玉牌中的储物灵器少了四个?正在疑惑时,萧衍之将手收回去了,玉牌中果然多了四个储物灵丘。 怎么会这样?叶秋白疑惑,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想到了当日在玉阳门的书阁中的情形。当天他们是用了幽明诀的灵气才读到了幽明派相关的东西,难道这个玉牌中会消失又会出现的储物灵器也和玉牌中的记载一样,只有用幽明诀的灵气才能读出来?刚刚萧衍之将手搭在他手上,不过是为了混淆他输出的灵气,让他辨别出哪几个是会消失的?而这些会消失的储物灵器,难道和幽明派的过往有关? 在这情形下,叶秋白是不能问萧衍之的,只能选择相信自己的猜测,将那四个储物灵器选了出来,对伙计道:“就这四个。” “好。”伙计很快将四个储物灵器取了出来,分别是两块玉佩,一个香囊,一个镯子。“四个一共两千块上品灵石。” 萧衍之从袖子里取出一个小小的锦囊递过去,伙计很快将灵石取了出来,将四件储物灵器和锦囊一并还了回去,高声道:“欢迎下次再来!” “拿着吧。”萧衍之将锦囊收好,把储物灵器都扔给了叶秋白,“走,回去了。” 叶秋白默默地将灵器收好,追了上去,小声问道:“大师兄,灵石能与银子兑换么?” “能。”萧衍之道,“一千两银子一块下品灵石,一百块下品灵石换一块中品灵石,一百块中品灵石换一块上品灵石。” 叶秋白瞬间便停住了脚步。 一千的一百倍的一百倍也就是说,他手上的每个储物灵器都价值千万两白银?! “是不是觉得咱们幽明派特别有钱?”萧衍之见状便笑了起来,伸手拍拍他的后脑勺,道:“你当明白,修仙界与凡人世界是不同的。三品灵器在修仙界不说满大街都是,但才一个品剑大会而已便有这么许多,玉阳门一出手便是上百件地送,连小小的风澜派都有三品灵器。小白,你当明白,自己进入了完全不同的世界,不能用以前的目光看待这一切了。” “我明白自己所在的世界不同了。”叶秋白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慢吞吞地说:“我震惊的是我们居然有这么多钱?” 一出手就是几千万两银子?那从前他为什么总是为了别人讹的几百两银子罚他们? “哈哈哈!自然是因为你们太鲁莽,而几百两银子对凡人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数目啊!”萧衍之被他的委屈逗得开心不已,拉着他的手道:“行了,别气了,回去吧!” 他什么时候还真的生过他的气了?叶秋白叹了口气,低头看着他拉着他的手的手,心中一片温暖与甜蜜。 真希望这一段回去的短短的路没有尽头。 第55章 萧衍之与叶秋白带着储物灵器回到客院,云子意听说大师兄说的所谓的“好地方”竟然是去逛街,登时在脸上露出“幸好我没去”的神色。 叶秋白见了,心中忽然有种庆幸,幸亏大师兄没选二师兄做继承人,否则的话,以二师兄这种该计较不计较又心大得不行的性格,只怕不到三天幽明派便给人折腾没了。他忧心地叹了口气,将储物灵器都取了出来,道:“三师姐,你先选吧。” 他们早就自然而然地养成了习惯,挑东西从小便是这个顺序,颜如婳是唯一的女子,自然挑了储物镯,云子意拿了储物囊,那东西还能顺便装符咒纸。于是剩下的一对玉佩自然而然就落在了萧衍之与叶秋白手中。叶秋白留意看了一下,竟然是一对比目鱼! 他的脸立刻就红了起来,萧衍之看了他一眼,将玉佩拿了起来,慢条斯理地将使用方法说了出来,云子意和颜如婳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开始使劲折腾自己的储物灵器,将周围的事情都忘了。叶秋白赶紧趁机将储物玉佩给戴上,低头看看萧衍之腰上的另一只比目鱼,不由得垂着眼无声地笑了一下。 他们三人的资质都是上乘,萧衍之稍加指点便都能将储物灵器运用自如,云子意将自己的符咒纸一股脑儿都塞了进去,道:“明天是最后一场比试,可要万无一失才好。” “哈”颜如婳在旁边抿嘴笑道,“二师兄,不要慌,你的运气一定会很好的。” “小如”云子意十分无奈地叫了一声。 说起这个,云子意也不知怎么的,他在的一组五个人,除了他全都是女修,其中还有个刚刚迈入化元期的女修,修为比他直接高了两个等级。云子意自问本事不高,最擅长的便是一张昏迷符,却每次都能找到机会贴在对手身上,而且每次都能把人给迷晕,也不知是不是运气特别好。而且最叫他无奈的是,每一次被他的符咒迷晕的对手,最后都会对他羞涩一笑,无缘无故地便对他心生好感。 这事他一开始还无知无觉,是颜如婳出门帮人疗伤时被女修拉住了悄悄地询问,回来同他说了,云子意才知道的。对此,云子意表示十分莫名其妙,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哪里好了,怎么忽然就被人惦记上了? “你命犯桃花吧。”萧衍之也知道颜如婳说的是什么,随口便取笑了一句,在翠竹下的摇椅上坐着,又从储物灵器里找出一本书,开始看了。叶秋白见状便给他泡了茶,在旁边专心练幽明诀,两人没说什么,却非常和谐,仿佛天生就该这样一般。 云子意觉哪里不对劲,但又说不出来,只好悄悄地对颜如婳说:“小如,你绝不觉得大师兄和秋白最近几天心情特别好?大师兄简直跟变了个人一样,都会同我开玩笑了。” 颜如婳只是轻笑,反问道:“这样不好么?” 云子意也说不出哪里不好,只好继续窝在房间里刻苦练习符咒。许是这刻苦有用了,第二天的比试中,云子意又是一张昏迷符将对面女修迷晕了,拿到了参加决赛的资格。 “太好啦!咱们门派的两个都进了决赛呢!”颜如婳欢喜地迎了上去,刚走到云子意身边,便有个玉阳门的弟子走过来,抱拳道:“请进入决赛的二位前往玉阳宫,领取此前复赛、决赛的奖品。” 叶秋白才猛地记起,玉阳门在品剑大会一开始时便说过,进入复赛的都能得到三品灵器一件,进入决赛的,能得到一件六品灵器。他一直忙着提升自己的修为,还有和萧衍之闹腾,竟然将这件事忘了。只是,现在复赛最后一天也结束了,怎么现在才发放? 玉阳门弟子看出他脸上的疑惑,便道:“其他参赛者的奖励早已发放,只是二位身份特殊,掌门真人断言必定能进入决赛,是以今日一并赠与。” 这算是什么理由?云子意不高兴道:“噢,别人挑剩了才给我们的?” “诸位请放心,奖品的种类早已定下,所有人都是抽签的,我们玉阳门做事,诸位大可放心。”玉阳门弟子微笑着说道,脸上带着自豪的神色。 云子意很想翻个白眼,最终还是忍住了,他请示地看了一眼萧衍之,萧衍之点了点头,四人便随这玉阳门弟子前往玉阳宫。玉阳宫是玉阳门掌门鹤轩真人的住所,在正东面的日曜峰上,从玉阳广场去还要经过传送阵法。那玉阳门弟子笑道:“见笑了,本门占地博大,叫客人们劳累了。” 什么鬼?云子意终于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果然是什么地方出什么人吗?这就能吹起来了?有朝一日他们幽明派回了本门所在之处,指不定有多大呢! 一边这么想着,四人一边随玉阳门弟子走到了玉阳宫面前,只见玉阳宫门前有一座宽敞的广场,地上铺着光洁白皙的大理石,远远地一座朱墙青瓦的宫殿矗立着。那弟子将幽明派四人带到了玉阳宫门前的台阶下,转身道:“诸位请在此稍等。” “这是何意?”云子意看说完这句稍等便登上台阶的玉阳门弟子背影,瞪大了眼睛道:“这样子怎么叫我想起小时候听的大戏?皇帝赏赐臣下就是这样的。” “呵”萧衍之轻轻地笑了一声,摇着折扇道,“先给我将脾气收起来,见机行事。” 四人便在台阶下等着,足足等了三刻钟,才终于见到一群玉阳门弟子出来,一个领头,另外四个手里都捧着一个托盘。为首的玉阳弟子道:“两位,这便是你们的奖品,三品灵器是避水珠与寻金盘,六品灵器是连珠冰箭与五色连云幡。” 他说着后边的弟子便将奖品给端了过来,叶秋白看去,只见托盘上放着一个被五色缨络缀着的透明珠子,一个罗盘分作里外两层,各有一个指针,应当就是三品灵器避水珠与寻金盘了。另外两个托盘上,一个放着一个手钏一样的冰蓝色灵器,应当是连珠冰箭,另一个放着一个五色幡。 “这避水珠佩戴在身上不仅可以入水不湿,还可在水下呼吸,对水系法术也有一定的退避作用。寻金盘乃是个罗盘,分内外两个指针,里边可以调节寻找的矿石,外边的指针便会指向百里之内矿石所在的方向。这两件灵器虽然品阶只有三品,用途却极广。”为首的弟子又指着旁边道,“相对来说,这两件六品灵器也不过尔尔了。这连珠冰箭被注入灵气之后便能接连射出二十支冰箭,对未曾以气化光的修士来说用处极大。五色连云幡么却不大适合几位用了,诸位好自为之吧。” 他偏头示意,暗示着叶秋白与云子意赶紧将奖品接过。叶秋白与云子意对望一眼,十分默契地上前,云子意拿了避水珠与五色幡,叶秋白拿了寻金盘与连珠冰箭,但拿了之后,两人又同时走向颜如婳,道:“挑一个吧。” 站在台阶上的玉阳门弟子简直不言相信眼前看到的,虽说修士也讲究同门之谊,特别是他们这些名门大派,要将面子做足。但法宝对于修士来说何等重要,特别是三品以上的法宝,动辄便是上千上品灵石,再有同门之谊也不可能这样随随便便就将灵器送出去,还随便挑?那四个捧着盘子的玉阳门弟子心中不禁同时响起一句话: “我怎么没有这样的同门呢?” 在他们嫉妒的目光中,颜如婳把避水珠与连珠冰箭拿了,避水珠佩戴在腰带上,连珠冰箭戴在左手上,还举起来问道:“好看么?” “好看!”叶秋白与云子意点头道。 颜如婳抿嘴低头笑了笑,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师门中是受宠爱的,所以不管师兄师弟们闹什么矛盾,她都想办法解开。 “哎”颜如婳低头道,眼角不由得湿润了。 “行了。”萧衍之走过来拍拍她的脑袋,道:“都回去吧,明天就该是决赛了,先去玉阳广场看看比赛规则。” 云子意也拍了拍颜如婳的脑袋,笑道:“傻师妹!” 颜如婳不好意思地笑了,跟着他们去玉阳广场了。这情形落在台阶上的玉阳门弟子眼中,宛如一家人般亲密,不由得叫人羡慕。 幽明派四人到了玉阳广场,上边已经围了许多人,此时复赛的所有比试都已经完毕,玉阳门已经将决赛的名单放了出来。决赛一共十组,每组五人,叶秋白留心了一下名单,他所在的甲组竟然和玉阳门弟子之一的朗微一起,而云子意所在的丁组则有玉阳门的大弟子虚合子,出了虚合子,竟然还有个特别的人,那个名叫妙灵的弄影阁女弟子。 “又是全队女修。”云子意面无表情地说,“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有一个妙灵已经够了,竟然还有个虚合子,这叫我怎么赢?” “哼!你以为我愿意同你一组么!”旁边传来娇喝,原来妙灵不知何时竟到了他们身边,她手上依旧挽着粉红色的披帛,气呼呼地看着云子意,显然对云子意敌意甚重。 云子意只能用一声“哼”来表示自己的不满。 叶秋白却不禁暗自皱眉。 这次顺利进入决赛的名单后边都跟着修为,剑修还特意标注出剑道的境界。叶秋白留意到整个名单中只有三个炼气期修士,除了他们师兄弟之外,就是眼前这位弄影阁的妙灵女修。名单上边写得清楚,妙灵是修幻术的,叶秋白是不懂幻术,但他们师兄弟是靠幽明诀能源源不断产生灵力才进入了决赛,这个妙灵身上又有什么独特之处?能叫她一个炼气期的幻术修士打败这么多人? “叮——叮——叮——”正想着,忽然传来三声云板声,这是玉阳门要通知事情的标志。 叶秋白抬头,只见一个剑修御剑从玉阳宫方向而来,在半空中道:“诸位,承蒙不弃,今日已决出品剑大会最后一轮人选,现在由在下说一说明日决赛的比试——明日决赛,这五十名将分作十组,进入本门百年一开的九宫秘境” 词语一出,全场哗然:“什么?玉阳门竟然让外人进入九宫秘境?!” 云子意不解地问道:“大师兄,九宫秘境是什么?” “秘境是一种隐藏于时间的独立小世界,里边的一切都是真的,但进入秘境必须用特殊的方法。修仙门派中大多会有自己的秘境,用以训练弟子,或者给弟子们获取炼器材料的途径。但秘境极为难得,即便是门派之中,例如玉阳门这样的大门派,也不会让每一个弟子都进入秘境狩猎。一来是因为修为不高便有性命之忧,二来资源就这么多,僧多粥少,必然会先给优秀的弟子,这也是很多门派将弟子分为内门外门的原因。” 原来如此,怪不得玉阳门一说能进入九宫秘境,便要全场哗然。叶秋白暗中点头,又不解得很,既然秘境这么难得,为何玉阳门还要让其他门派的人进入呢?还有一点叶秋白总觉得这个九宫秘境和人血饲养妖兽之事脱不了干系。 他来不及想明白,那御剑的玉阳门弟子顿了顿便继续道:“决赛计时三天,以斩杀秘境中六阶妖兽阴云独角豹为最终胜者。” 以斩杀阴云独角豹为最终获胜者?那这么一来,组队还有什么意义?为了铲除异己之后再同队相争?叶秋白看着同队的朗微,心中不好的预感越发地强烈了。 “此事恐怕不简单呐”颜如婳也低声说,她扯了扯萧衍之的袖子,道:“大师兄,咱们回去准备准备吧。” 第56章 叶秋白能感觉到颜如婳的担心,但还是安抚了颜如婳,将决赛的规则都听完了。 决赛为期三天,因九宫秘境是玉阳门机密,因此除了参赛者之外,其他人不得靠近,而参赛者们也先统一到玉阳宫前集中,结队之后再由玉阳门内门弟子带领前往秘境之门,进入秘境。规则限制了人,但却没有限制物品,也就是说,任何参赛者带着任何东西,都能进入。 “这话一说出来,山下的玉阳城可要热闹了。”云子意低声道,“各大店铺非得挤破头不可。” 叶秋白担心的却是另一件事——也就是说这一次不仅是他们自己进入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周围全都是敌人不说,还是个极其危险的秘境。而这一切云子意还不知道,先幸灾乐祸起玉阳城里挤破头的店铺了。 他无奈地看了一眼萧衍之,用目光问道:如何?是否将妖兽之事告诉二师兄? 萧衍之微微摇头:算了,傻人有傻福。 叶秋白一想也是,云子意修的是符咒和阵法,最好不要心生杂念,心态越纯粹越好。如此想来,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云子意虽然打架不行,随机应变之心却更敏锐,若是叫他知道人血饲养妖兽之事,只怕他看了妖兽先怕,不能迎敌。 两人你来我往地用眼神交换着意见,不多时便达成了共识,广场上边玉阳门弟子也将决赛的规则说完了。人群各自散去,幽明派四人也回了客院。 “二师兄,秋白,这些你们拿回去。”颜如婳一回到客院便要将刚拿到的避水珠和连珠冰箭摘下还回去。“明天不知多少人身上都带着法宝,你们俩身上不能什么都没有。” 萧衍之抬起折扇轻轻地搭在她的手上,摇头道:“不必,你留着有用,他们俩明天都用不上这个。” “对,三师姐,你先收好。”叶秋白也道。他总觉得玉阳门给的不是什么好东西,留在萧衍之身边也许还能看出什么古怪,及早处理,以免意外。 颜如婳见他们俩都这么说,便不再坚持,转而将自己的储物镯里的东西都一一取了出来,一样一样地摆开,道:“这里有许多药,都是我从前自己学着做的,不是疗伤圣品,但好歹有用,每一种我都标好了用途,我分成两份,你们俩收好。” 叶秋白点头,将药品收在储物佩中,转头望向了萧衍之,萧衍之却没有多余的话说,只有一句:“保命要紧,尽力而为。” 还是保命在前,尽力在后。 叶秋白想想,确实不能当着云子意与颜如婳的面多说,便也回去好好地练功了。第二天一早,萧衍之便和颜如婳将叶秋白、云子意送到了转送阵前,决赛要从玉阳宫进入九宫秘境,萧衍之与颜如婳都不能跟着去,只能止步于此。 “我”叶秋白在传送阵面前又回了下头,心里有些不安,这是他第一次离开萧衍之身边做事,不知前方有多少凶险。 “怎么了?”萧衍之站在颜如婳身边拢着袖子,淡淡道:“去吧,别怕,大师兄在呢。” 这话显然是哄小孩的,他又不能进秘境,说什么大师兄在呢?但叶秋白听了却真的不怕了,他点了点头,与云子意一同踏入传送阵。白光闪过,他们便到了玉阳宫前。 玉阳宫前已经聚集了其他的决赛参赛者,而且分成各自的队伍站在一起。叶秋白生怕待会儿没有机会交流,便拉着云子意低声道:“二师兄,你保住自己便好,离珠剑之事交给我。相信我,我是剑修,能做好的,但你一定要保护自己,千万小心妖兽,也小心玉阳门的人。除了你自己,谁的话都不要信,切记、切记!” “”云子意听得目瞪口呆,他这是做梦了么?怎么小师弟反而叮嘱起他这个师兄来了?除了自己谁都不要信这种话,秋白也说得出来?他几时和那些疑神疑鬼的修士一样了?云子意满心都是话,而叶秋白已经转身走到甲组的队伍里,他也只好找到丁组。这倒容易得很,因为除了丁组再没有哪个队伍里有这么多女修了。 更何况丁组还有虚合子在,这可是玉阳门大师姐,站在哪里都是一把含光不露的灵剑,显眼无比。除了穿青白道袍的虚合子和穿粉衣的年龄,队伍中还有两个女修,一人穿着淡绿色的裙衫,另一人穿着深蓝色的道袍,也是个女道。 云子意一走进队伍,除了虚合子其他人都在看他,他的旧怨,弄影阁的妙龄小姑娘还狠狠地“哼”了一下,惹得其他两个女修都笑了起来。淡绿色裙衫的女修笑道:“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云子意,倒是一表人才,温润如玉。” “见笑了。”云子意抱拳道,“在下幽明派云子意,见过诸位。” “我叫简玉夕,是明庶谷门下。”淡绿色裙衫的女修笑道,又指着旁边的女道说:“这位是九华山门下的清莳道长。” 明庶谷门下?云子意暗自皱眉,他记得此前叶秋白和大师兄萧衍之曾救过一个小少年,那少年自称是明庶谷的少主。这救命之恩怎么说都不是小事吧?换在玉阳门身上,一个门下弟子都能让他们让出个品剑大会的参赛机会呢,怎么到了明庶谷,救了少主都没话说? 云子意觉得奇怪,却也不好多说,只能与几人一一见礼。虚合子与清莳都是女道,沉默自持,虚合子还是个剑修,更是冷漠得难以近人,妙灵又与云子意又旧怨,只有简玉夕活泼多话,不多时便与云子意混熟了。两人说话没一会儿玉阳宫便走出弟子,道:“诸位参加决赛的,掌门真人命弟子前来传话,秘境已开,请诸位随弟子来。” 人群便动了起来,从甲组开始依次进入玉阳宫中。云子意看着前头便担心,喃喃道:“不知秋白怎么样了” 叶秋白的情形,着实有些不好。 甲组一共五个人,除了他和玉阳门的朗微,还有当日指责他并带走侯阳冰的颢天宫弟子公仪生,蓬莱派弟子楚天长,这楚天长还是当日指出他们幽明派来历的星月琅的亲师弟。最后一个是摘星楼的魏西陵,摘星楼擅长阵法,大多沉稳自持,这魏西陵也个性沉默。叶秋白自己也是个不多话的,一整个队伍竟像散沙一样,谁也不说话,玉阳门的弟子通报可以进入玉阳宫了,甲组便是第一个进入的队伍。朗微看也不看一眼,径自上前,问道:“这位师弟,入口还在清心殿么?” “回师兄,是的。”那弟子应道。 朗微便道:“好,那我带他们去就行了,你去叫下一组吧。” “是。”玉阳门弟子应道,果然走了。 朗微也不回头,只道:“诸位,随我来吧。”语罢当先走了。 “呵!”楚天长冷笑了一声,“这虽然是玉阳门的地盘,但如今也不过是个参赛者,将这副主人的样子摆出来给谁看呢?逮着地方便要高人一等,如此重名重利,难怪比不上女人,玉阳门只有大师姐。” 虚合子一个女修成了门派大师姐之事显然是朗微心中的痛,他也冷笑道:“楚天长,你要明白,所有人中只有我和她进过九宫秘境,里边有什么,阴云独角豹在哪里,只有我和她知道。你很不幸没有跟那个只知道公平两个字的女修在一个组,否则她一定会直接将你们带到阴云独角豹面前。但你也很幸运,因为我也知道阴云独角豹在哪里,所以,你最好不要惹我。我不是虚合子,从小被仁义礼智灌大的,是个木头脑袋,你猜猜看,若是我生气了,会不会将你送到某只妖兽的嘴边?” 世上只有一个第一,当世却有三大剑派,到底谁是第一还难说得很,但要是能弄死一个对手门派的后起之秀,也是功劳一件。这个心思楚天长也清楚得很,所以朗微的话对他而言威胁力十足,对其他门派也同样如此。 楚天长的脸色立刻难看起来,却不能发作,公仪生看了一眼两人,哈哈哈一笑,跟上了朗微的脚步,这就表示追随了。魏西陵依旧面无表情,也跟了上去,叶秋白倒是无所谓,也跟着走了上去。楚天长站在原地片刻,终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咬着牙也跟了上去。 五人穿过走廊来到一个宫殿中,让弟子通报之后便走了进去。宫殿里空旷得很,只有有一个阵法孤零零地在大殿中央的地上,旁边守着阵法的居然是一群普通弟子,见了朗微便道:“见过师兄。” 竟然比朗微的修为还低?这居然是守秘境阵法的人?叶秋白只觉得不同寻常。 “你觉得有人敢在玉阳宫放肆?”朗微嘲笑道,抬了抬手:“进去吧。” 想来也是,这毕竟是在玉阳宫中,如果一个门派被攻到掌门的宫殿所在,那也不用保住什么秘境了,先把自己的门派保住吧。叶秋白想通了这点,也不犹豫,直接便踏进了阵法中。只觉眼前白光一闪,他便站在一片丛林之中了,入眼只觉满目葱翠,与玉阳山上的丛林相差甚远,十分苍莽。叶秋白还没来得及仔细看,旁边便是白光一闪,紧接着魏西陵也出现在身边,随后是楚天长和公仪生,最后才是朗微。 “那就开始吧。”朗微漫不经心道,走在了前方。 “你走你的,我蓬莱派不受你玉阳门的恩赐。”楚天长冷冷道,拎着剑便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哦,有点志气。”朗微冷笑,目光落在剩下三人身上,问道:“你们呢?” “我自己走走便可,炼气修为,不愿与争。”叶秋白拱了拱手,走向另一个方向。 朗微并未多做评价,只问道:“你们呢?” 公仪生微微一笑,并不说话,却往他身边走了一步,表明了跟着他的心思。而谁也想不到的是,摘星楼的魏西陵竟然转了个方向,跟着叶秋白去了。 “你”叶秋白也是很吃惊。 “不愿与争。”魏西陵说了加入队伍之后的第一句话。 这大约是个与世无争的性子,所以选了队伍中修为最低的他,但是叶秋白苦笑,他独自行动是为了调查玉阳门人血饲养妖兽之事,中间凶险难测,只怕是非更多。然而其中曲折性不足为人道,叶秋白也只能点头,走一步算一步,见机行事了。 第57章 叶秋白这一组一到九宫秘境就分成了三队,各种行动,云子意那一组也遇到了些麻烦。也不知是不是云子意的好运用完了,他们竟然一落地就遇到了妖兽! “唬”一只白老虎样子却有三只眼睛的妖兽用爪子刨了下地,三只眼溜圆地看着他们。 “啊!”妙灵年纪最小,吓得立刻叫了出来。 云子意立刻将她挡在身后,自己也吓得脸色煞白,勉强保持声音的镇定说:“这是” “什么”两个字还没说完,虚合子已经横剑在手,一步挡在他们面前,道:“三阶妖兽,白额三睛虎,都退后。” 叮嘱的声音才落下,虚合子手中长剑已经化作三道剑光分作三路射向白额三睛虎的三只眼睛。白额三睛虎咆哮一声纵身一跃躲开了,却还是被剑光划伤了右前肢,鲜红的血立刻流了出来,它畏惧地看着虚合子,对虚合子嘶吼一声,慢慢地后退,最后迅速消失在丛林里。 “虚合子道长。”清莳问道,“不追上去么?” “不必。”虚合子手拈剑诀将灵剑收起,“阴云独角豹在哪里,我大概知道,秘境中不可御剑,诸位运转灵气,运用缩地成寸之术,随我来吧。” 缩地成寸之术与练武之人所用的轻功差不多,只是用灵气行走得更快。众人听了虚合子的话便跟着她用缩地成寸之术快速前进,然而没一会儿就有人受不了了。 “我我不行了”妙灵喘着气说,“我的灵气要枯竭了” 她一叫唤就停了下来,整个队伍也只好停下来。简玉夕笑道:“我倒还好,并不觉得累,不过缩地成寸之术对妙灵妹妹来说确实劳累了些” 她说着便看了清莳一眼,清莳平素也是个极为机灵的人,立刻便要说话,云子意看出她们要将妙灵抛下之意,便抢先道:“既然虚合子道长知道阴云独角豹在哪里,我们也不必着急,不如放慢速度,总之胜算是十拿九稳的。” “还有那一成不稳的只怕就是虚合子道长的那位朗微师弟,他可不是省油的灯呐!”简玉夕瞥了他一眼,抿嘴笑道:“云修士,我知道妙灵妹妹与你是欢喜冤家,但你为了讨好妙灵妹妹便拖累我们,是否不太妥当?” 妙灵一听登时脸红起来,跺跺脚羞恼道:“简姐姐,你胡说什么呢?谁谁跟他是什么什么欢喜冤家!” 云子意差点将白眼翻到头顶,但是现在叶秋白和萧衍之都不在,云子意估计了一下认为自己打不过清莳和简玉夕联手,只好将实话咽下,道:“简修士此话差矣,正因为朗微修士也知道阴云独角豹在何处,所以我们更不能强行赶路,这是比赛,朗微修士可不会讲什么同门之谊,说不定便会在阴云独角豹附近设下圈套。咱们步步小心步步为营,慢慢地排解圈套才是正事,一头冲进朗微的圈套,要跑出来就来不及了。” 这话不知触动了虚合子哪一处,一直沉默的虚合子忽然点头道:“云修士说得有道理!” 她是队伍的主心骨,也是绝对的力量,一发话简玉夕也不好反对,但她要眼珠子一转便有了主意,笑道:“云修士说的有道理,是我误会了,妙灵妹妹,你别跟我生气,好么?” 妙灵年纪尚幼,在门派里又有些不对付,哪里受得住她这般好声好气地赔罪?赶紧说:“简姐姐,没事的,你不必如此。” 这孩子怎么比他还缺心眼?从小喂棒槌长大的吧?光长脾气不长脑子?云子意十分服气,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问道:“现在要怎么办?请虚合子道长带路么?” 虚合子没听出他的调侃之意,点头道:“跟我来。” 云子意便跟了上去,暗中对简玉夕和清莳却提防了起来,他边走边想道:“哼,若是我大师兄或小师弟有一个人在,非将这两个心术不正的女修拿下不可!” 可惜,叶秋白那边也是鞭长莫及,处境也不大好。 玉阳山在华夏大地南荒,周围多石灰石的石山,山体虽然高大,但因为土层比较薄,山上的树木却并不茂盛,除了凝水峰的几株古松,其他的树木大多都只有成人手臂大小。但九宫秘境中的树木却非常高大,基本都有合抱粗,许多树木还有垂下的触须,这些树木叶秋白都没见过,总觉得树木中透着玄机。 叶秋白的目的是探查人血饲养妖兽之事,与朗微分开之后便只想找到妖兽,但他并不知道怎么寻找妖兽,只能捡丛林茂密之处走,但凡有过不去的地方,他便用剑斩断树枝走过去。这一路也算是披荆斩棘,走得十分辛苦,叶秋白自己都觉得难走,没想到魏西陵一直跟在他身后,一句抱怨的话也没有。叶秋白正要放心,冷不防魏西陵问道:“你在找什么?” 叶秋白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常棣剑,道:“没什么。” “你在找某种野兽,不对,妖兽。”魏西陵问道,“你也想找阴云独角豹?你这样找是不行的。” 他说第一句时叶秋白还担心他是否发现了什么,但后边的话说出来叶秋白就放心了,他决定将错就错,含糊地问道:“那要怎么找?” 魏西陵也不怪他出尔反尔又要找阴云独角豹,只道:“妖兽经过的地方都会有痕迹,而且附近动物的痕迹也会减少,你往丛林密集之处走反而不容易找到阴云独角豹。” 他说着便转了个方向,道:“这边。” 他面无表情,说话不急不躁,语调也平平,却别叫人信任。叶秋白迟疑了一下,也跟了上去。魏西陵看起来瘦瘦小小的,对丛林却自有一套办法,走了没多久,他便指着一处痕迹道:“这便是妖兽走过的痕迹。” 叶秋白看去,只见地上有个一尺来长的脚印,脚印上有清楚的四个蹄子,前边三个,后边外侧有一个。他问道:“怎么会只有一个蹄子?” “受伤了,所以这只腿吃力,脚印会深一点。”魏西陵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你们幽明派真的什么都不会。” 他并没有嘲讽,但这实话说出来更为伤人。叶秋白闻言也静默了,他不似云子意心直口快火爆脾气,也不像颜如婳温和坚定有条有理,他只在心里说:“待会儿遇到了妖兽,叫你知道幽明派会什么,哼!” 魏西陵全然不知已经将幽明派上下都骂了个遍,兀自往下说道:“看这个脚印,像是虎豹一类的妖兽,什么人能伤了妖兽?难道是朗微或者虚合子?不还有一种可能,应该是被别的妖兽所伤啊!阴云独角豹!” 他自说自话地将一连串的话都说完,最后自己给出了回答,然后便往前追去了。叶秋白迟疑了一下,始终放心不下魏西陵,总觉得这个实心眼应当没什么战斗力,遇到妖兽只怕会被一口吃掉,连渣都不剩。他想了想,还是追了上去,然而追着追着,叶秋白便发觉了不对劲之处。 魏西陵行动自然灵活,茂密的丛林根本挡不住他的脚步,因他身形瘦小,灵活是自然的,但能如此迅速,只能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对灵力的掌控非常精确,所以,他的行动才能忽快忽慢。在叶秋白的认知里,只有修炼阵法或者符咒的人,例如萧衍之、云子意,才能将灵力掌控得如此精确。而符咒师和阵法师中,阵法师比符咒师更擅长灵力的掌控,难道魏西陵是个修为高深的阵法师? 叶秋白正想着,忽然前面的魏西陵脚步一停,叶秋白也停下脚步,问道:“怎么了?” 魏西陵转过脸来,面无表情地指着前方。叶秋白看去,只见一只白老虎一般的三眼妖兽,妖兽的右前肢上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哦。”魏西陵继续用那毫无起伏的语调说,“方才我等追踪的妖兽便是它。啊它发现我们了。” 这个时候能不能闭嘴?!叶秋白呛的一声把常棣剑抽了出来,叫道:“躲好!” 58.第 58 章 ∓lt;/strog∓gt;叶秋白话音未落,白额三睛虎已咆哮一声扑了过来,叶秋白刚想将手中的常棣剑抛起御剑,却听一个微小的声音说道:“你的剑鞘呢?” 这声音实在太熟悉了,叶秋白情急之下身体先做了反应,将剑鞘抛了出去之后还踩了上去,低低斜斜地飞出去。险险地躲开白额三睛虎之后,叶秋白已然凌乱了,叫道:“你你在哪里?!” 这声音是萧衍之的!他怎么会在这里?这不是玉阳门的秘境么? “这时候你还分心想这么许多?”萧衍之的声音慢悠悠的,仿佛手边还有一盏茶。“快想想你怎么用剑鞘躲开吧,白额三睛虎可是三阶妖兽,不指望你打得过它,好歹先躲过它吧!” “我”什么叫不指望打得过好歹躲得过?叶秋白咬牙,被他气得说不出话来,却不得不按照他说的做。 自从上次萧衍之提到用剑鞘御剑之后,叶秋白就一直按照他说的练习,但剑鞘这东西又不能跟灵剑一样有灵性,怎能轻易便驾驭起来?叶秋白练了许久,也只能在地面附近歪歪扭扭地飞着,根本不能真正驾驭。现在遇到了妖兽,竟然还要他以剑鞘御剑而行叶秋白知道他这是强人所难,却也知道自己的性格,越到绝路越是能逼出潜能,所以叶秋白也没有任何抱怨,一边气着一边踩着剑鞘歪歪扭扭地往前冲,躲过白额三睛虎的一扑,差点撞到树上,幸好最后叶秋白紧急一个转身躲过了。就这么一转身,他竟然发现自己驾驭剑鞘的高度竟然提升了不少! “吼——”白额三睛虎咆哮了一声,爪子刨着地面,显然没想到叶秋白能躲开,它前爪按在地上,俯下前身头却抬着,睁着三只眼睛盯着叶秋白,嘴里发出低低的吼声。叶秋白也不动,先与它对视着,先将自己的气息调匀了再继续拿白额三睛虎练御剑。 “咦?”便在此时,旁边传来一道疑惑的声音。 叶秋白分神看去,只见魏西陵不知何时躲到了岩石后边,还在自己面前画了个阵法,阵法中升腾起白雾,将他的身影遮挡得若隐若现,白额三睛虎的注意力都在叶秋白身上,根本看不见他。魏西陵察觉到叶秋白的目光,完全不觉得自己的做法哪里不对,依旧陷在自己的沉思里,喃喃道:“难道方才是我看错了?为何我竟觉得这白额三睛虎比别的白额三睛虎聪明许多?” 妖兽并无灵智,否则的话妖兽本身便妖力强大,若是再修成妖修,那修士们哪里是对手?所以一听到这话,叶秋白便问道:“怎会如此?” “我也不能肯定。”魏西陵语音平平道,“啊,你小心。” 等他这声小心落下,白额三睛虎已经扑了过来,叶秋白若是听了他的小心才避开,这会儿已经成了白额三睛虎爪子底下的肉条了。叶秋白听了魏西陵的话便直接想到了人血饲养之事,他是没见过这个什么白额三睛虎,但是既然魏西陵说了这妖兽似乎有些不寻常,那他就好好地让魏西陵看个究竟。 打定主意之后,叶秋白就调整了自己的灵气,开始一心一意地拿这只白额三睛虎做驾驭剑鞘的训练。他一开始贴着地面飞行,他们所在的恰好是一块不大不小的空地,叶秋白相对白额三睛虎来说体型小许多,天生便占了灵活的优势,围着空地的外围不断地转圈圈。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关键还在于剑鞘与叶秋白体内的灵气交流并不明显,所以时不时有那么一刹那,似乎灵气要断了,剑鞘要连带着叶秋白摔下来,幸好叶秋白体内灵气源源不断,每当灵气不稳定时,他便多抽取一些灵气附着在剑鞘上。渐渐地,叶秋白竟然能在这块窄小的空地上灵活地躲避起白额三睛虎来。 “我”叶秋白心中一喜,差点就叫出来了,一个字出口才想到不能让魏西陵知道他能和萧衍之联系,赶紧又住了口。好在魏西陵专心看着白额三睛虎,并未留意到他的惊叫。 “慌什么?你以为他们自己的门派之间会连个传音符都没有么?”萧衍之的声音响起,叶秋白才发现,原来他的声音竟然是从自己腰上佩戴的那个玉佩传来的。 可是,这个玉佩不是储物用的么? “咱们幽明派的东西,只有你想不到,哪有它做不到的?且放宽心吧!”萧衍之的声音仿佛伸了个懒腰般,“小白,你跟摘星楼的弟子在一起对不对?摘星楼对妖兽的研究也颇有研究,你且叫他看着,不要做声,练你的御剑便好。” 叶秋白看了一眼旁边专心致志盯着白额三睛虎的魏西陵,嘴上应道:“嗯。”心里却想:“原来他早就知道储物玉佩也能当传音符用,难怪我独自出发来秘境里,他一句叮嘱都没有,差点错怪他薄凉。” 想到出发前萧衍之那句“大师兄在呢”,叶秋白心中便是一阵暖意,他不由得心神一振,更加专心地训练起自己的御剑来。 虽然平日里叶秋白也会练习,但日常练习与现在稍有不慎便会被妖兽撕了吃掉的情况完全不一样,叶秋白浑身都绷紧了,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不知不觉之间,他经脉里的灵气流转越来越快,丹田之中渐渐升起一团冰凉之气,那冰凉之气宛如一团清辉,将叶秋白的蒙昧的丹田越照越亮,叶秋白在一个转身之后猛地了悟到,这清辉所照之处,正是他的真正的容纳灵气、产生灵气的丹田! 幽明诀分为幽诀和明诀,幽属地,也指月亮,所以幽诀分为启地、自方两层之后,接着便是含气、内景、若水、月相四层。其中内景指的便是内含光华如月,而月相则是修炼幽明诀小有所成的表现。月相有朔月、娥眉、上弦、渐盈、满月、渐亏、下弦、残月、月晦九种,每种都代表者幽明诀灵气在丹田中的不同表现,所以每个人的月相可能相同也可能不同。朔月代表的是初一,是“生”,代表这种月相的幽明诀修士起初灵力微不足道,但是越是打斗灵力越是充沛。而月晦代表的是“灭”,是隐于幽微的意思,修成这种月相,就表示这个修士的幽明诀已经修炼失败,丹田即将空空荡荡,无论如何都不会有灵气了,这是修炼幽明诀的人最担心的的事情。 叶秋白的幽明诀已经进入第二层“自方”,但一直没有与手中的常棣剑产生什么反应,形成自己的灵气风格,这叫叶秋白非常担心,一度害怕他的幽诀最后会练成月晦的月相。现在看到这团丹田中的光辉,叶秋白才松了口气。 丹田有光,这应该是不会成为月晦了吧? 叶秋白正这么想着,忽然耳边传来一声惊呼:“那个谁,小心!” 叶秋白猛地回神,竟然发现白额三睛虎咆哮着扑了过来,再也不管右前肢上的伤。叶秋白想躲,却发现自己竟然被困在一处山壁前,逃无可逃! 怎么办?叶秋白心念飞闪,清喝一声决定拼一把,他猛地运转灵气,全都灌注在剑鞘上,然后驾驭剑鞘飞了起来。人在情急之中总是能发挥自己身体的潜能,叶秋白竟然真的驾驭剑鞘越过了白额三睛虎! 成了么?叶秋白心中一喜,攒紧的心头登时松了,经脉中灵气不济,竟然就这么摔了下来,正正的砸在白额三睛虎的脖子上! “啊”魏西陵躲在山石后边,用他平平的语调感叹着。“这只白额三睛虎大约是第一次被人骑在脖子上,要暴怒了。” 不消他说,白额三睛虎察觉脖子上有东西,登时暴怒,原地又叫又跳,不住地扑腾着,想将叶秋白给摔下来。叶秋白被它一甩便只好抓住白额三睛虎脖子上的长毛,然而一抓紧便会揪住,白额三睛虎吃痛,更是扑腾得厉害,叶秋白一个不注意,灵气涣散,脚上的剑鞘便给摔了下去。 “这”叶秋白也是血性少年,平日里对妖兽知之甚少,这一回被妖兽如此折腾,不由得心中生怒,他心中道:“大师兄说过,世上生灵莫不是血肉之躯,便是妖兽,又有什么可怕的,我一个剑修,手中有剑,难道还斗不过一个畜生?” 如是想着,叶秋白干脆抓起常棣剑,反手便是一削。谁知常棣剑号称是六品灵器,实则却是个切豆腐的破玩意儿,这一剑削去,白额三睛虎不过掉了几根毛而已,根本没有伤到半分。 “你这样不行!”魏西陵大声道,“它已经发怒了,除非你将它杀了,否则的话,你死完就到我死了!” 关键还是怕你死吧?叶秋白心中半气半恼,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便在此时,白额三睛虎的怒气已经到了临界值,它竟然忽然往山壁冲过去,想将叶秋白直接撞死! 第59章 倘若叶秋白不跳下白额三睛虎的背,就可能会被撞死在山壁上,但若是叶秋白跳下去,再想爬上白额三睛虎的背就不可能了。生死只在一瞬,机会也只在一瞬间! 这一刹那,叶秋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拼了!” 心念闪过,叶秋白清喝一声,将全身的灵力都灌注在常棣剑上,抬手猛地向下斩去。常棣剑嗡的一声响,忽然爆发出一道白光,利落地射向白额三睛虎。 “嗷——”白额三睛虎发出一声惨叫,轰然撞向山壁,叶秋白被巨大的力量反弹得飞出去老远,撞在一棵树上又掉回地上。他刚想爬起来,便听到一阵叫喊声。 “动静在这边!快快快!刚刚的声音像是我家小师弟!” 二师兄?叶秋白抬头,只见五个人从一旁的树林里冲出来,为首的那人正是云子意。云子意看到叶秋白摔在地上,吓得登时脸色一白,冲过去将他扶起来,问道:“秋白,你没事吧?” “我没事。”叶秋白摇了摇头,问道:“二师兄,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应当我来问你。” 冷清的声音传来,叶秋白转头,只见青白道袍的虚合子站在远处,脚下便是伏在地上的白额三睛虎。虚合子低头查看了一回白额三睛虎,抬起头来,一向冰冷的脸上竟然带着几分难猜的神色,她问道:“这是你做的?” 叶秋白还未回答,清莳与简玉夕同时上前,随后变了脸色,清莳道:“这白额三睛虎被杀了?叶秋白,你杀的?” 叶秋白也是一愣,他方才不过下意识地奋力一击,白额三睛虎是三阶妖兽,怎么会如此轻易就被他杀了?云子意也道:“清莳道长,你开玩笑吧?连虚合子道长出手都不过是伤了白额三睛虎而已,我小师弟怎么可能杀了它?” “但这会儿白额三睛虎确实是死了。”清莳望着叶秋白的目光充满了打量,“幽明派可真是深藏不露啊!” “不可能!”云子意坚决不肯相信。 “确实是叶秋白杀的。”虚合子道。 叶秋白皱眉问道:“道长何出此言?” “对啊!”云子意也质问道:“难道不是这妖兽自己在石壁上撞死的么?” 虚合子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纵然妖兽的力气巨大,生生撞在石壁上,最多不过是撞晕了,没听说过妖兽的力量能将自己撞死的,除非妖兽自己寻死。眼前这只是被切断了颈部的血脉与喉管,血液倒灌入肚子里才死的。” 她说着百年抽出了手中剑,一剑将白额三睛虎从头到肚子剖成了两半,白额三睛虎才死没一会儿,尸体都还没凉呢,登时鲜血流了一地,吓得妙灵“啊”地叫了一声捂住了眼睛。虚合子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用剑尖指着白额三睛虎的脖子道:“你们看这里。” 叶秋白看去,果然见白额三睛虎脖子上的血脉与喉管都被什么东西整齐地切断了,喉管中有血迹,像是血管中的血喷射到喉管中一样。若是伤成这样,确实必死无疑,但白额三睛虎身上除了刚刚虚合子的那一剑之外,并无任何伤痕,这一处伤痕是怎么造成的? “不用疑问了,这是剑光入体之伤。”虚合子望着叶秋白,由衷道:“恭喜。” 剑光入体?叶秋白与云子意都愣住了,云子意难以置信地问道:“虚合子道长,你没弄错吧?剑气无形无质倒是可以入体,可是剑光这东西要怎么入体?再说了,我小师弟还没练到以气成光的境界,怎么能深入妖兽体内切断妖兽的喉管呢?” “我是剑修,剑光造成的伤我是不会认错的。”虚合子肯定地说,“至于为什么会有剑光,要问叶秋白。” 剑修的几个境界,练出剑气、以气成光、以气驭剑等等,每一次的晋级都要比以前一次艰难许多倍,虽然灵力的修为与剑修的境界并无太大关联,但两者都要靠修士的天赋。通常来说,炼气期的修士能化出剑气,筑基期的剑修能化出剑光,至少要化元期的修士才能做到以气成光的境界。而现在叶秋白一个炼气期的修士,竟然就能达到以气成光的境界了?这不可能吧? 清莳与简玉夕对望一眼,双双露出不相信的表情,但是不相信也没有别的办法,因为玉阳门中倘若还有一个人不会说谎,那就只能是虚合子这个真正的修道人了。但是,要她们相信叶秋白一个炼气期的修士达到了以气化光的境界这实在是 “这也太夸张了吧?”云子意咋舌道,“就算这是我小师弟,我也不敢相信,秋白,你怎么说?” 叶秋白原本不知发生了何事,但听了虚合子的话,他倒是相信了,因为他忽然想到在驾驭剑鞘让白额三睛虎追逐时,他的丹田里一直出现光亮,在他斩向白额三睛虎时,常棣剑也曾发出光芒。这一切综合起来,应该就是他的幽明诀又晋升了一层,达到了“含气”的境界。虽然叶秋白不知道自己为何连幽诀第二层“自方”都没做好,却莫名其妙地达到了第三层“含气”,但只有在幽诀第三层的情况下,才能让体内的灵力变得如此充沛,直接越过了剑气这一层,达到了剑光。 不管怎么说,这都算是好事吧。叶秋白心中默默地想,接着弯腰捡起常棣剑的机会看了一眼腰上的储物玉佩。 若是大师兄晓得了,不知会不会夸他?还是觉得这一切是当然的,他是他选择的门派继承人? 叶秋白默然的样子落在其他人眼里,简玉夕便掩口笑道:“啊哟!云修士,你家小师弟好生轻狂呀,连虚合子道长的话都不应了,好歹虚合子道长也是化元期修士,是他的前辈呢!” 云子意自己也被叶秋白忽略了,心中也有气有眼红,但幽明派向来护短得很,他立刻便道:“我小师弟不过是不爱说话而已,简修士,你这般挑拨离间是要怎样?” 自追踪白额三睛虎这一路,简玉夕与清莳就结成一团,时不时便要冒出几句别有心机的话,云子意虽然察觉了,但念着对方是个女修便颇多忍让。他样子温润,简玉夕便也真的当他是个谦谦君子,不想这一回竟被直接点破了,简玉夕不禁难堪起来,冷笑道:“不爱说话也是失礼的借口了,这世道当真不同了。” 简玉夕这是要跟他杠上了?那可就怪不得他了!云子意挑了挑眉正要说话,忽然一个声音道:“这妖兽的身体不对劲。” 这话说得太突兀了,大伙儿正吵着叶秋白能达到以气化光的水平呢,清莳等人一下子都将头转了过去。只见一个黑衣男子蹲在被杀死的白额三睛虎旁边,好不嫌弃地用袖子包着手,借着一根树枝的帮助,正努力地想撬开白额三睛虎的牙,可惜没成功。感觉到众人的目光,男子抬起头来,面无表情地看着周围,丝毫不知发生了什么。 “这位是魏西陵,摘星楼门下。”作为唯一的知情人,叶秋白不得不站出来介绍。 虚合子点了点头,算是见礼了,问道:“这妖兽哪里不对劲?” “牙齿不对劲,刚刚它嘶吼时我看见的。”魏西陵见不需要自己介绍了,便低头继续撬白额三睛虎的牙齿。 那样子实在有点蠢,虚合子要看不下去了,她拎着剑走过去道:“让一让。” 魏西陵才抬头起来,虚合子便一剑削了过去,将白额三睛虎的脑袋贴着牙床处砍成了两半。 “啊!”周围响起一阵惊呼,清莳与简玉夕是惋惜,魏西陵却是惊喜,他用手里的树枝在白额三睛虎的牙齿上磨了磨,喃喃道:“果然” 这一次他不等周围的人问为什么便先解释道:“这只白额三睛虎,是被人养大的。” “你这话不是白说么?”清莳道,“妖兽长在秘境之中,又不是长在野外,当然是被人养大的。” “养在秘境中也是野外长大的,难道你以为秘境中会有人给妖兽喂食么?”魏西陵不清不淡地回了他一个眼神,道:“这只妖兽的牙齿完全不锋利,咬合力也不行,甚至根本不懂得捕猎的技巧,也不会咬人。否则的话,就算叶秋白能做到以气化光,也不可能杀得了这只三阶妖兽。” 这话说得倒是挺在理的。众人暗中点头,叶秋白心中更是咯噔一下,不由得看向了魏西陵,忖度道:难道魏西陵也发现了人血饲养妖兽的秘密? 简玉夕又问道:“若这妖兽不是自己长大的,还能是人喂的?可它方才的样子,可不像是同人亲近的模样。” “当然不是人喂的。”魏西陵站起来道,“这妖兽的喉管也十分娇嫩,仿佛未曾吃过什么野生动物的皮肉,倒像是” 他话音顿了一下,叶秋白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却听魏西陵缓缓地说:“月见草。” 60.第 60 章 ∓lt;/strog∓gt;月见草?叶秋白一愣,他还以为魏西陵看出了玉阳门以人血饲养妖兽之事,没想到魏西陵竟然说出一个毫不相关的词来。但这个词说出来时,虚合子毫无反应,清莳与简玉夕却暗自交换了个眼神。 叶秋白将这一幕看在眼里,目光转到云子意身上,云子意莫名地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望着虚合子问道:“月见草?一种灵草么?” 虚合子摇头道:“我亦不知。” 清莳与简玉夕又在虚合子身后交换了个眼神,魏西陵便道:“月见草是一种专门给妖兽吃的灵草。” “妖兽吃灵草?”妙灵好奇地说,“魏修士,从小师父教导我们时,都说妖兽以血肉为食,极为凶残,怎么会有妖兽吃灵草呢?那不是灵兽么?” 魏西陵解释道:“妖兽通常以血肉为食,故而妖兽性情凶残,若是生长在野外便要为害一方,与可以驯养的灵兽大不相同。但若是自幼喂妖兽以素食,也未尝不可,只是这么一来妖兽的妖力便会大大减少。” “这么一来不是同灵兽差不多么?”云子意问道,“为何不见各大门派驯养妖兽当坐骑?反而都是驯养灵兽?” 魏西陵道:“因为自幼食素的妖兽越长大妖力越低微,会影响本身的素质,用这类妖兽的骨骼等作为材料炼制出的灵器,灵力远不如野生食血肉长大的妖兽。若是仅仅当做坐骑,灵兽本身性情温和,容易驯养且灵力颇高,比食素的妖兽更适合,何况,妖兽便是食素也需要吃灵草,故而没有几个门派愿意花费人力物力去捕捉妖兽的幼崽,以灵草饲养。” 叶秋白与云子意都点头,不错,一个门派的灵草本来就是有限的,门中弟子还分不过来呢,哪里还有剩余的灵草去喂妖兽? “那你怎么说这只白额三睛虎是吃月见草长大的呢?”妙灵咋舌,“玉阳门已经阔绰到这地步,用灵草喂妖兽了?” “我从未听说过月见草。”虚合子当即否认道,“门中也从未听说妖兽是吃月见草长大的。” “道长,你未曾听说,不代表没有,这只白额三睛虎牙齿与骨骼都如此不发达,说明它长这么大还没撕过生血肉,除了月见草,我想不出别的解释。”魏西陵依旧是油盐不进的样子,语气平平地解释道:“月见草是一种专门给妖兽吃的灵草,能补充妖兽食素时损失的妖力,同时能抑制妖兽的凶性又不至于令妖兽过于温顺。最重要的是,这种灵草对妖兽十分滋补,能令妖兽五十年便可晋升到三阶,若是在灵气充沛的秘境之中,升至五阶甚至六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这可巧了!”简玉夕娇笑道,“我听说玉阳门为了公平起见,让门下的大多数弟子都能得到历练,故而每五十年便打开一次九宫秘境,这是传承近千年的传统。秘境么,咱们各大仙门都有,但就算是我们明庶谷的回风秘境,也要三百年才能开一次,那可是六品秘境。原先咱们各大仙门都猜玉阳门如此保密,迟迟不愿透露,莫不是传说中唯一一个九品秘境便是玉阳门的九宫秘境么?现在才知道,原来是月见草的缘故。” 这一番话说出来,饶是一向表情冷漠的虚合子也有些难堪,云子意与叶秋白两个几乎没有修仙常识的人对这中间的关窍全然不懂,他们对望一眼,云子意轻轻地用胳膊肘撞了撞妙灵,低声问道:“这话何意?” “你不是挺厉害的么?这都不懂?”妙灵讽刺地看了他一眼,念着他一路上颇多照拂,便低声解释道:“修仙的世界,什么都是分品阶的,不仅仅是人的修为、修仙的境界、灵器的优劣,就是妖兽、灵兽甚至是秘境都是如此。秘境分作九个品阶,以修仙世界中灵气最旺盛的昆仑山灵脉为计算的基础,一阶秘境的灵气是昆仑山灵脉的十倍,二阶秘境是一阶的十倍,以此类推。” 二阶是一阶的十倍,那岂不就是昆仑山灵脉的一百倍?三阶秘境就是一千倍,而且计算的基础还是昆仑山灵脉。虽然幽明诀一旦练到“启地”的境界便不需要大量吸收灵气以供己用,但云子意与叶秋白从子午镇来到玉阳山,便能感觉到玉阳山比子午镇充沛近百倍的灵气,若是昆仑山灵脉的灵气比玉阳山更充沛,而秘境中的灵气更是充沛近十倍百倍千倍 “这秘境中灵气如此充沛,若是修为低微的弟子进入,岂不是呼吸之间便要被挤爆经脉?”云子意皱眉道,“这实在危险得很。” “是呀!”妙灵点头道:“所以大多数情况下,各大门派都不许筑基期以下的弟子进入秘境,就怕不小心便吸入过多的灵气,爆体而死。” 两人都一般的毫无心机,说完便完了,但这话落在其他人耳中,连魏西陵都望向了叶秋白,心中想道:“玉阳门明知秘境之中灵气丰沛,便是一阶秘境也不能叫筑基期以下的弟子进入,为何一语不发地放了幽明派的两个弟子进来?这两个可都是炼气期的弟子。不,更重要的是,为何这两个炼气期的弟子都若无其事的样子?难道幽明派修炼的心法不怕过于丰沛的灵气?或者幽明派这两个人根本不只是炼气期的修为?” 叶秋白也想到了这点,他起初也疑惑,但随即便,明白了过来,因为他们修炼的是幽明诀,体内绝大多数的灵气都是从自己丹田产生的,所以外界灵气是否丰沛对他们来说没什么影响。想到这里,叶秋白不由得看了一眼自己的玉佩。 这就是萧衍之明知道这里面是灵气充沛的秘境,也依旧放心地让他们师兄弟进来的原因,或许也是玉阳门让他们师兄弟进入秘境的原因——为了让他们幽明派弟子爆体而死,或者检测一下幽明派弟子为何如此特异? 叶秋白未曾存过害人之心,猜不透玉阳门到底是怎样的险恶用心,是以心思便转到了月见草上,他总觉得这个月见草与人血饲养妖兽之事脱不了干系。那一日是叶秋白与萧衍之亲眼看到黑袍人用人血饲养妖兽,到了玉阳门之后,种种迹象都表明玉阳门对他们幽明派心怀怨恨,恨不能赶尽杀绝。虽然除了叶秋白与萧衍之见过的传送阵法之外,再无别的证据可以证明玉阳门与饲养妖兽之事之间有何关系,但若不是做贼心虚,何必痛下杀手? 这事或许月见草便是个突破口。 “魏修士。”叶秋白问道,“按照你的说法,这白额三睛虎是吃月见草长大的,那这月见草长什么样?” 魏西陵摇头道:“我也未曾见过,只知有这么一种灵草,平日里是透明的,只有在月光下才能看到。” “只有在月光下才能看到”简玉夕眼珠子转了转,道:“这白额三睛虎断然不是九宫秘境中唯一一个食用月见草长大的妖兽,若是找到月见草,必定能找到其他妖兽,说不定还能将阴云独角豹引来。我看不如这样,既然月见草晚上才能见到,那咱们暂且休息,等月亮来了再出发,如何?” “这主意倒是不错。”云子意点头,望向叶秋白,“秋白,你以为如何?” 叶秋白却转头问道:“虚合子道长以为如何?” “可。”虚合子点头道,“那便就地调息吧,秘境中灵气丰沛,诸位趁机多多吸收,对自身修为必定大有裨益。” 这话说得叶秋白却不懂了,难道虚合子不怕他们找到月见草么?月见草可是跟妖兽异常之事密切相关。或者虚合子有恃无恐,觉得他们找不出什么?更或者,这个秘密极其重大,即便是身为门派大师姐的虚合子也不得而知?但若果真如此,那朗拙身为鹤静真人的弟子,为何反而会知道此事?难道是鹤静真人告诉他的? 这么一想,事情又回到了原来的疑问了,鹤静真人这么做的目的为何?这与门派根本毫无益处啊! 叶秋白借着所有人歇息打坐之时思量许久,却始终想不明白,只能作罢。一行人默默地打坐着,不知不觉间,金乌西坠,玉兔东升,月光在密林中铺展开来之时,所有人都睁开了眼睛。 虚合子平日里在门派便是半个主事之人,见状便站起来,右手握着剑,道:“走吧。” 语罢率先出发。 简玉夕与清莳赶紧跟了上去,妙灵犹豫了一会儿,看了云子意一眼,云子意却看向了叶秋白,叶秋白给了云子意一个“跟紧我,小心”的眼神,抬了抬下巴,让云子意走在前边。云子意便对妙灵道:“跟紧我。”随后跟上了清莳等人的脚步。 叶秋白走在最后,盯着虚合子的身影,特别是她手中的剑。 61.第 61 章 ∓lt;/strog∓gt;谁也不知月见草长什么样,但既然是草么,自然长在地上的,所以叶秋白等人都不敢御剑,生怕飞行的高度太高且速度太快,错失了月见草的踪影,只能小心地步行。而九宫秘境中草木繁茂,带着南荒特有的风格,便是蕨类也长得十分高大,往往叫步行十分艰难。 最重要的是,走了一个多时辰,始终没见什么月光下才能看到的草。 “我我不行了!”妙灵挽着披帛靠在石头上皱眉道,“这地方到了晚上便起雾,草木又茂密,老是绊住我的裙衫,咱们能不能不往密林走?” “妙龄姑娘,你这是出门比试呢,还当在自己门派中受着千宠万爱?知道要进入秘境,还穿得这样广袖飘飘,当自己在宫殿里受人观瞻呢?”清莳不满地说道。“弄影阁的弟子,都娇气成这样?” 妙灵当即便不干了,挽着披帛横着眉问道:“弄影阁的弟子怎么了?弄影阁的弟子就是爱美,就是要到哪里都裙裾飘飘,不行么?这比赛又不是你们九华山主办的,有本事,叫玉阳门将比赛规则改一改,变成进入秘境需得穿劲装呀?” 她说着便上下打量了一下清莳,冷笑了一声:“自己一身道袍,便羡慕豆蔻年华的青春娇美么?凡心如此,又何必出家修道?难道是知道自己长得不好,特意找灰扑扑的道袍做遮掩?” 无论是什么女修,除非是虚合子这等真的出家一心修道的,否则便是个女道士,听到别人攻击自己的容貌也是不能忍的,何况这话由妙灵这样一个娇柔的小少女说出来,当真是倍添恶毒。 清莳当即便忍不住了,手中的拂尘一甩,鄙夷道:“修仙之人以修为定高低,也就只有弄影阁这等仙门时时刻刻看中容貌了。不过也是,毕竟除了幻术幻化出来的容貌,弄影阁一无所有!” 彼此都是修仙界的门派,谁不知道谁呢?四大仙门中,明庶谷的医术,摘星楼的阵法,颢天宫的炼器,都是当世第一的,而弄影阁呢?弄影阁只有幻术。医术能救人,炼制出大补的丹药还要增进修为,阵法能战斗也能守护还能日常用做传送,炼器就更不必说了,哪个修士能离得了灵器?但,幻术能干什么?弄影阁一直身居四大仙门之一,但若论起战斗力,似乎听到的都是弄影阁的某某弟子又将哪门哪派的弟子迷得神魂颠倒。 幻术是弄影阁的骄傲,也是弄影阁为世人所诟病之处,多少门派想将弄影阁剔出四大仙门,取而代之,却又迟迟不能得手。中间恩怨,千万言语也说不完。 是以妙灵听了清莳的话,当即便冷下了脸,手上的披帛无风自动地飘了起来,她娇声问道:“老道,你胡说什么?难道你想尝尝我弄影阁的破云手?” “哦?”清莳冷笑一声,呛的一下背上的灵剑出鞘,左手拂尘右手灵剑,扬眉道:“妙灵姑娘,还请不吝赐教!看看谁才是浪得虚名!” 不等等眼前这是怎么回事?云子意在旁边看得目瞪口呆,一语不合便要动手? “够了!都将兵器收起来!”虚合子喝道,手指一动,六品灵气澄心剑爆出两道剑光,分别打在清莳与妙灵的右手上。 剑乃杀器,剑气与剑光更是出手便非死即伤,但虚合子打出的这两道剑光却不轻不重,只是将妙灵与清莳的手轻轻打了一下而已,连红都没红。 一个化元期的剑修而已,竟然能将剑光控制得如此收发自如!妙灵与清莳双双忌惮,都不说话了。 “哎呀,这是做什么?”简玉夕见状忙笑着上前,将妙灵的手按住了,劝道:“现如今还未曾找到阴云独角豹,大伙儿都是同伴,怎能说动手便动手?妙灵妹妹,你且听姐姐一句劝,万事以和为贵,小孩子家,莫要任性。” 虚合子和简玉夕都给了她俩台阶下,妙灵与清莳都不做一声,将灵器都收了起来。而妙灵还是忍不下,补了一句道:“总之我是不愿意走这些丛林了!” 清莳一听她竟然没完了,立刻便要应话,眼看着这场面虚合子都压不下去了,云子意忙站出来道:“在下以为,往密林深处走并无必要,月见草既然是在月光下才能看到,那必定长在宽敞之地,若是长在树木下,月光可不比日光,哪来的月光可以吸收?所以,大伙儿不如往开敞之处、靠近水源之处寻找,或许会有发现。” “呵”清莳依旧板着脸冷冷道:“幽明派的弟子都这般样子么?护短时也能说得理直气壮?” “喂!”妙灵气得又要吵。 “二师兄,虚合子道长,我听到了水声。”叶秋白忽然冒出一句,“咱们走吧。” 他说完便转身而去,魏西陵从头到尾一脸不关己事的表情,叶秋白的脚步一动他便跟了上去。虚合子显然也懒得理这是非,点了点头干脆地走了,简玉夕就是个墙头草,已经唯虚合子的马首是瞻,自然也不会落下。不过片刻之间,只留下还准备继续吵架的清莳与妙灵愣在原地。 “还愣着干什么?”云子意对妙灵偏了偏头,“走了,想落单么?就你那三脚猫的水平,遇到妖兽便是不给吃了也能被妖兽撕了好玩。” 妙灵被他这般说倒是只嘀咕了一声,身上的怒气消了不少,一言不发地跟上了云子意的脚步。云子意走了两步,又回头道:“道长?” 清莳这才算全了面子,将灵剑收了起来,板着脸跟了上去。她与妙灵一人在云子意之前,一人在云子意之后,倒是不吵了,三人很快追上叶秋白等人的脚步。 叶秋白在前边听得明白,也是有意如此,以免妙灵与清莳大打出手,引来其他参赛者,招致不必要的麻烦。对于妙灵与清莳的争执,他心中是有许多疑惑的。 其中一点便是刚刚妙灵与清莳的争执。 虽然相处不过短短半日,但她们既然代表本门派出战品剑大会,整个修仙界便看着,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本门的脸面,在初试、复试之时都未曾听过两人同对手有何争执,怎么方才一言不合便动手起来?而且清莳一出口便将矛头对准了弄影阁整个门派。弄影阁再不济也是四大仙门之一,便是九华山虽也是名门之一,到底还是比四大仙门稍逊一筹,清莳怎敢一开口便羞辱弄影阁?难道她不怕得罪了弄影阁整个门派,将来被弄影阁寻仇? 不知是不是叶秋白的错觉,打坐半日之后,妙灵与清莳的脾气都变得暴躁了许多,难道这秘境里有什么古怪? 想到打坐,叶秋白便想到了另一点,此前清莳与简玉夕都说过,秘境之中灵气比其他地方丰沛数十倍甚至百倍,修为稍低便可能吸入过量的灵气爆体而死。若是他没记错,进入决赛的修士中,除了他们师兄弟之外,还有一个炼气期的修士,就是妙灵。他们师兄弟是因为修炼幽明诀,无须从外界吸收灵气,所以丝毫不受秘境中过于丰沛的灵气影响,但妙灵为何也不受灵气影响呢? 这种情况只有两个可能,一是这秘境有古怪,灵气并不丰沛,二便是妙灵自身的原因,她也有类似于幽明诀之类的可以屏蔽外界灵气的方法。 他一路沉思着,却只能想得满心疑问,一个确定的答案都没有,不过片刻之间,几人便越过丛林到了一片小溪前。这时问题便出来了,小溪便在眼前,月见草却到底在上游还是下游呢? 所有人的脚步都停了下来,妙灵、简玉夕都看着虚合子,魏西陵、云子意却看着叶秋白。 “哦?”清莳短促地笑了一声,左手一挥拂尘,道:“这可要看二位的意思了,若是叶修士与虚合子一人认定一个方向,咱们可听谁的呢?” 又挑事?云子意皱眉,这女修怎么老是挑事?一开始进入秘境可没见她这么能生是非。本来叶秋白与虚合子之间还能好商好量,现在她这么一搓火岂不是要在队伍中选出个领头人来么? 云子意刚想谦虚一句,将场面圆了过去,谁知魏西陵这个棒槌全然没看出事情的严重性,张口便应道:“当然是谁厉害听谁的。” 这话说得在理,然而这在理无异于火上浇油,云子意是不愿承认自家小师弟不行的,但让叶秋白与一个化元期的剑修比试他心里也悬得很,不知如何是好。 便在此时,虚合子还认认真真地看了叶秋白一眼,问道:“叶修士以为如何?” 叶秋白的神色不变,刚要回答,忽然一缕血腥味顺着河流上游传来,众人低头一看,淡淡的血色顺着河水飘了下来。 62.第 62 章 ∓lt;/strog∓gt;云子意一看河水里的血迹就松了口气,这下可不用纠结了。 叶秋白果然和虚合子对望一眼,达成一致之后便同时往小溪的上游跑去,才行了不过数百步便看到有个年轻男修躺在草丛里。 男修胸口赫然一个血洞,汩汩地往前冒着血,血液已经流到了溪水中。男修面如白纸,已然奄奄一息。叶秋白与虚合子第一时间冲了过去,虚合子将男修胸口附近的大穴封住,叶秋白取出颜如婳给的伤药洒在男修伤口附近,又喂了男修补充气血的丹药。做完这一切,虚合子正好取出纱布将男修的外衣撕开,叶秋白再次撒上止血的药粉,虚合子将伤口包扎好。 两人并未相识,却合作无间,虚合子不由得也看了叶秋白一眼,道:“你” “护法。”叶秋白只有两个字。 虚合子点头,将澄心剑收起,与叶秋白一同将男修扶起盘腿坐好,虚合子在男修身后坐在,双手按在男修的背上。 后边的几人这才赶到,妙灵见此情形不由得问道:“虚合子道长这是在为此人疗伤?” 清莳接着道:“不知虚合子道长是舍己为人,还是舍己为人?” 叶秋白闻言便看了她们一眼,手中的常棣剑“铮”的一声插在地上,他是虚合子亲口确认已经能化出剑光的剑修,再加上幽明派那深不可测的背景,一时吓得那三个女修都不敢轻举妄动。叶秋白心中轻轻地哼了一声,她们话中的意思,他清楚得很。 虚合子在做的事,是将自身的灵力输入男修的体内,推动男修的血脉,促使男修因重伤而瘀滞的血脉游走。有道是“气血”,血生气、气统血,这个气值得是精气、生气,也可指灵气,一个修士只有在自身血脉流畅的情况下才能保证自身精气、生气充足,从而保证灵气能运行,离开了血脉,便如无本之木、无源之水,无法长久。男修身受重伤,失血过多,只有用推血过宫的方法才能最迅速、最有效地救活他,但这种方法对施救者而言却极为耗损灵力。 平日里也就罢了,此时耗损灵力,却实在引人深思。 虚合子是玉阳门大师姐,品剑大会是玉阳门主持的,而且虚合子手持本次品剑大会中唯二一把六品灵剑,又是少数几个化元期修士之一,无论从哪方便看都是本次夺冠的第一人选。若是虚合子不能拿到离朱剑,哪怕离朱剑是落在同为玉阳门的朗微手里,她和她的掌门师父脸上都不好看,倘若离朱剑落到别的门派手里,更是叫玉阳门颜面扫地。 在这种情况下,耗损灵力的代价不仅仅是自身的输赢,更是门派的面子。所以虚合子现在的做法,若不是冒着牺牲本门面子的风险、舍己为人,便是有恃无恐,耗损这几乎相当于一个筑基期修士所有修为的灵力,对她而言也不过小菜一碟。前后两种可能乃是个极端,前一种叫别的门派大有机会,可趁机行事,但若是有一种,却叫其他门派望而却步了。毕竟若不拿这许多灵力当一回事,虚合子的修为未免可怕,争夺也是无用。 不过在叶秋白看来,无论怎样虚合子都在耗费灵力救人,无论玉阳门做过什么事,从这一点便能看出虚合子乃是个清正自持的修道者,他便愿意为虚合子护法,免她再受损伤。 他拄着剑站在虚合子身边,面如冰霜,一言不发,甚是不好亲近的样子,剩下的几人也不敢多说话,便各自在草地上坐下打坐运功起来。一时周围寂静无声,足足过了一个时辰,虚合子才收回手。 云子意见状便搭了个手将男修扶着躺在草地上,虚合子长长地舒了口气,抬头看了叶秋白一眼,沉思道:“此人身上的伤口” “刀剑伤。”叶秋白道。 男修胸口的伤口平整且狭长,不是妖兽撕咬所致,必定是刀剑所伤。 “刀剑伤?”云子意道,“整个秘境里只有品剑大会的决赛参赛者而已,什么人这么大的胆子,竟然在这里伤人?” “说不定便是某个参赛者。”清莳道。 妙灵反驳道:“若是与这人有私仇也说不定。” “当真愚蠢!”清莳嘲笑道,“这里是玉阳门的九宫秘境,现在是玉阳门主办的品剑大会,谁在品剑大会上闹事都是打玉阳门的脸,你觉得谁跟你一样蠢,为了一点仇怨惹上整个玉阳门?要报仇哪里不行,偏偏在九宫秘境里杀人,好得罪整个玉阳门?” “我”妙灵想反驳却无从下口,只好闭嘴了,眼中却划过一丝愤恨之意,显然记下了这事。 这眼神落在叶秋白眼中,叫他心里的疑虑又多了一层,但此刻不便说出,便道:“不必多加揣测,等这位同修醒来,一问便知。” “你说的倒容易!”妙灵一肚子气全撒在他身上,“这么重的伤,哪能说醒就醒?至少要等上三五天。决赛的时间只有三天,咱们眼看着就要浪费一天了,连阴云独角兽的毛都没见呢!” 她越说越急躁,手上的披帛也随之而飘动,将小溪旁的芦苇卷着一寸寸的卷得粉碎,语气也越来越急。“这可是品剑大会,我来这里是为了拿到离朱剑的,可不是来秘境中看美景的!方才是你们说找到月见草便能找到阴云独角兽的踪迹我才跟着来的,不想你们竟为了个不相干的人浪费时间!若是” “若是什么?”叶秋白冷淡地接口道,“人命关天!” 清莳虽不满叶秋白等人浪费时间的行为,但不知为何也想参合一脚,偏不让妙灵舒坦。“你若是有本事自己找到阴云独角兽,便自行离去,脚在自己身上,难道谁还绑着你不成么?你倒是去呀!” 妙灵脸上登时露出不甘受辱的表情,哼了一声,转身便要走。 云子意见状忙叫道:“等等!”他拉住妙灵的手道:“这位同修既然受了剑伤,便表示秘境中的敌人不止妖兽而已,更有修士在暗中伤人。你若是落单,极有可能遭遇危险,还是” “我宁可被卑鄙之人杀了,也不愿落得个胆小怕事的名声!我是弄影阁的弟子,岂能容他人耻笑?”妙灵挣扎着叫道,“你放手!” 这丫头怎么忽然变得这么暴躁了?云子意也察觉出不对劲,更小心谨慎起来,劝道:“这怎能是胆小怕事呢?实在是我们需要你们弄影阁的幻术,这才要你留下来的,绝不是什么胆小怕事。你看这暗处不知藏了什么妖兽与坏人,我与小师弟都是炼气期修为,若是被坏人围攻,岂不是砧上鱼肉?” “云修士这话倒是给足了她的面子,可这‘我们’二字,未免叫人不高兴。”清莳冷冷地问道,“谁是‘我们’呢?” 这话将云子意刚铺好的台阶打了个粉碎,非要将妙灵逼走不可,她却怎么不想想,若是妙灵因与她争执而离去遭遇意外,弄影阁岂会与她善罢甘休?偏偏,不知从何时开始,为了一时之气得罪对方整个门派这等损人不利己之事,简玉夕、清莳、妙灵三人都一而再再而三地做。 叶秋白实在想不明白这到底怎么了,好在云子意及时补救,给他了个眼神道:“这‘我们’当然指的是我和我家小师弟了。对吧,秋白?” 叶秋白点头,这才又算是给妙灵递了个台阶。妙灵哼了一下,挣脱了云子意的手在旁边坐下,并不言语。 整个争执的过程中,虚合子始终一言不发,仿佛在想什么事一般。又过了大概半个时辰,男修才轻轻地呻1吟一下,睁开了眼睛,虚弱道:“我” 他仿佛察觉了什么,猛地要坐起来,虚合子抬手便将他按住了,道:“你身受重伤,还是不要乱动为好。” 男修抬眼一看,失声道:“虚合子?!” 虚合子身为玉阳门大师姐,又曾在初试上教训风澜派,将风澜派赶出玉阳门,男修会认识她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的态度。男修似乎颇为紧张?这却是为何? 叶秋白赶紧捅了捅云子意,云子意便上前抱拳行礼,一派温文地说道:“这位同修,在下幽明派云子意,这是我的小师弟叶秋白,方才是我家小师弟与虚合子道长将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这话是在暗示虚合子与他们都不是坏人,请男修放心,谁知男修却丝毫不领情,他召出自己的灵剑,勉强支撑着站了起来,竟要离开。 “慢着。”叶秋白冷声道,“一报还一报,我等救你一命,你用消息还恩,不算过分吧?” 男修的动作一顿,点头道:“好,公平,你想知道什么?” 叶秋白问道:“谁伤了你?为何?” “伤我之人是沐雪堂弟子左涪,他抢走了我找到的”男修的话还未说完,忽然周围涌起一阵汹涌的灵气! 第63章 (加了1K字) 这涌出的灵力并不像捏碎灵石之后泄露出的一小股,而是像决堤的洪水般澎湃而来,叶秋白几乎能感觉到那灵力如有实质般扑面而来。他心中一惊,直觉秘境出了什么巨变,立刻转头去看云子意,叫道:“二师兄!” “我没事,有事的是他们!”云子意摇头,神色着急,“秋白,他们怎么了?” 叶秋白转头看去,只见一行人全都倒在了地上,男修已然再度昏迷,清莳和简玉夕也已陷入半昏迷的状态,连虚合子都已经迅速坐在地上运功抵抗,脸上露出苍白之色。除了他们师兄弟,只有他们师兄弟与一个还算是若无其事的妙灵站着。 她身上果然有问题!叶秋白第一反应便是如此,说的第一句话却是问道:“现在该怎么办?” 这话问得没头没脑,云子意听得莫名其妙,不由得看向虚合子,那是在场之人里修为最高、见识最广,也仿佛是除了他们几个人之外,唯一能说话的人。但虚合子的眼皮动了动,却没能说话。 这可怎么办?云子意刚问完,便听一个熟悉的声音道:“怎么了?” 云子意一听差点连下巴都掉下来了,结结巴巴地问道:“大大大大师兄?” 叶秋白将挂在腰上的储物玉佩缠在手背上,萧衍之的声音便从里边清楚的传了出来:“嗯。” “为何”妙灵震惊得说不出话来,“秘境内外应当隔绝所有符咒了还有,为何他的能传声,云子意的却不能?” “各人的法宝不同,这又何须吃惊?”叶秋白冷淡道,目光不由得瞥向云子意,生怕云子意在这时候还跟他闹性子。 幸好云子意对萧衍之种种行为都已习以为常,不过心中嘀咕一句,问道:“大师兄,现在怎么办?” “慌什么?”萧衍之问道,“发生何事?说来听听。” 叶秋白赶紧将事情三言两语说了:“便是如此。大师兄,我恐怕他们支撑不了多久,当如何是好?” 萧衍之问道:“他们脸色如何?” 叶秋白看了一眼,道:“除虚合子道长脸色苍白之外,其余三位都脸色涨红。” “有如皮下的血管随时能爆裂一般?” “对。”叶秋白点头。 “这是灵气摄入过量了。”萧衍之道,“不要紧。” “可是”云子意大为着急。 “小白方才不是说了么?忽然涌出一阵灵气,是以致此,那么这阵凶猛澎湃的灵气不会持续很久的。”萧衍之的声音依旧是淡淡的,“待会儿灵气消失了,你们不妨问问那位重伤的修士,若是他不说,你们便告诉他,齐心协力之后再各取所需,否则的话,只能一起等死。” 萧衍之的话仿佛一个机关,声音才刚落,周围的灵气便瞬间少了大半,与平常无异了。叶秋白再看去,虚合子的脸色已经恢复了,清莳与简玉夕也眼皮动了动,片刻之后,虚合子站了起来,清莳与简玉夕也都睁开眼坐在地上开始调息丹田。 虚合子并未问到底发生何事,而是直接将昏迷的男修扶起来坐好,开始给他疏导灵气,显然刚刚叶秋白与萧衍之的话她都听到了,只是方才被汹涌的灵力逼迫着不能回答而已。片刻之后,男修的呼吸一变,虚合子便将手收了回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气息。便在此时,叶秋白手中的常棣剑横在了男修的脖子上,而同一瞬间,男修睁开了眼睛。 “你最好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叶秋白冷冷地说,“齐心协力后各取所需或是我现在便给你个痛快,自己选一个。” 男修脸上露出震惊的神色,嘴唇刚动了动,云子意便抢先道:“别说什么幽明派,我知道我与师弟是幽明派的,怎么?幽明派便不能打人么?” “我”男修苦笑了一下,仿佛想说什么又改口道:“我是乙组的,方才在溪水下游的山洞里,我们发现了血匙。” “什么?!”清莳与简玉夕同时失声叫道。 云子意问道:“血匙是何物?” “是一种了不得的东西。”虚合子神色凝重道,“一地的灵脉若是过于丰沛,便可以命献祭,将灵脉封起来,封印者以鲜血形成解开封印的之物,犹如钥匙之于锁,找到了血匙便能解开灵脉的封印,将其中的灵气释放出来。这是一种上古法术,现在几乎没人会了,咱们玉阳门的秘境里怎么会有血匙?” “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一点。”叶秋白问道,“你们怎么知道那就是血匙?难道上边还写了字?” “你怎么知道?”男修吃惊,点头道:“不错,在血匙旁边确实有一片锦书写道,九宫秘境形成之时本是个七品秘境,灵力比其他七品秘境更为纯粹,更有利于修行,只是发现者无法保护秘境,秘境将落入他人之手,危急之时门中一名弟子便自愿献祭,形成血匙,将秘境中最大的灵脉封印起来,使秘境化为二品秘境。此后门派遭人围攻四散,最后一个掌门人带着血匙躲入秘境之中,将血匙封存起来,自爆经脉而死,而血匙的秘密则由门派大弟子代代保存,期望有朝一日能抢回秘境。” 他一边说一边不断看着虚合子,而虚合子不发一言,清莳与简玉夕两人也满脸尴尬,沉默不语,只有妙灵掩口吃惊道:“什么?原来这九宫秘境竟是玉阳门灭了人家满门才抢来的?” 简玉夕赶紧道:“便是如此,那也是两三万年前的事了,这两三万年了都没人找上门来,这九宫秘境自然就是玉阳门的了,自古宝物能者得之,不是么?” 妙灵凉凉道:“那也不能改变玉阳门灭门夺秘境之事,贼就是贼,难道对方不追究玉阳门便算没做过么?若是没有这九宫秘境” “够了!” “先闭嘴。”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虚合子脸色苍白地抿着嘴,看向叶秋白,叶秋白却只看向妙灵,道:“是非曲直,出了这秘境自有公断,若是出不了这秘境,你在这里说破了嘴又能如何?” 妙灵被他几句话说得哑口无言,叶秋白又转头望向男修,问道:“既然那洞穴中写了锦书、留了血匙,其他人又抢了你的血匙,如此果断不留后路,可是那锦书中留下了封印之地的详细记载?” 男修点头:“不错,便在这溪水上游,据此三百步之处。” 叶秋白的目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道:“方才诸位也感受到了,这七品秘境虽好,但其中灵气汹涌,绝非我等修为能承受,稍有不慎便会经脉迸裂而亡。秘境中不知有多少妖兽,若是灵脉开启之时恰逢妖兽袭击,咱们一个也别想活” “小白,你说错了。”云子意笑眯眯地说道,“不是咱们,而是他们。” 他一句话提醒了众人,方才灵气汹涌之时所有人都倒在了地上,连虚合子这等化元期修士都不例外,幽明派的两人却若无其事。若是灵脉再度开启,众人倒下,叶秋白与云子意只需将妖兽引来将他们分而食之,再将血匙据为己有,把灵脉封起来,比赛的时间一到他们便可对外界说其余参赛者被妖兽杀了,届时满地都是妖兽撕扯剩下的骨头皮肉,谁会知道事情的真相? “叶修士说的是。”简玉夕勉强地笑道,“这灵脉万万不能再开了,叶修士,咱们快去阻止!” 叶秋白点头,清莳与简玉夕便身形飞掠向前,妙灵不甘示弱地跟上,虚合子将男修的手搭在肩上,另一手揽着男修的腰也跟了上去,留下幽明派两人在最后。 云子意先是对叶秋白挑了挑眉、挤了挤眼,暗示道:方才不错吧? 他方才故意挑明他们师兄弟不受灵气影响这点,叫清莳等人忌惮,好叫她们尽力阻止开启灵脉之事。但是挤眉弄眼之后,云子意眼中又笼上了一层担忧之意,用胳膊肘捅了捅叶秋白。 叶秋白便轻轻地点了点头。 这事透着古怪。 既然九宫秘境是玉阳门从别的门派处抢来的,那至少已经是两三万年前的事了,自玉阳门成立以来,每五十年便打开一次秘境,难道这三万年来,竟没有一个玉阳门弟子发现溪水边有个山洞,山洞中藏有玄机?就算进入秘境历练的玉阳门弟子修为低微,一直没发现血匙,难道当年灭了对方满门的玉阳门掌门也没发现秘境的品阶从七品跌至二品秘境么? 这个道理显而易见,为何清莳等人竟不曾想到?连虚合子都乱了方寸,不知如何反驳?这九宫秘境到底有什么古怪,竟像是能将人变傻一样,只知道逞勇斗狠。 思索之间,一行人越过一丛翠竹,叶秋白才走过去,便有一道剑气扑面而来,叶秋白一惊,忙拉着云子意从旁掠开。只听咔擦数声响,剑气将几杆翠竹齐齐削断,露出翠竹后边的情景来。 翠竹之后是一片广阔的草地,草地的另一端是座山峰,山脚有个山洞,洞口布满了血红的光,也不知是什么法术。草地之上站着两个修士,各自负伤,汩汩的鲜血从伤口处流出来,两人却不愿放开手中的剑,依旧横眉怒目地盯着对方,等待着下一次袭击的机会。在两人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四五具尸体,叶秋白粗略地看了一眼,全都死于剑伤。 “虚合子见此情形便将男修靠着山石安顿好,提着澄心剑一掠上前,喝道:“都住手!” “虚合子?” “玉阳门人?” 谁知那两个男修竟然各自嘀咕了一句,不约而同地提剑向前,两柄灵剑双双化出剑气,分作上下两路,一刺心口一削右腿,袭向虚合子! 虚合子神色不变,灵气一振自手腕涌出,澄心剑嗡鸣一声化出剑光将袭击的剑气斩断,两个男修被剑光逼得不由得身形一滞,虚合子便在此时到了他们面前,抬手便要封住他们的穴道。谁知就在此时,清莳一声娇喝飞身加入战团,叫道:“虚合子道友,我来助你!” 一边说着,左手拂尘卷向虚合子右手手腕,右手抓着灵剑舞出一团清光,将两个男修挡住了。她蓦地加入,虚合子唯恐伤及无辜,忙将封穴的动作止住,高手过招,只在瞬息,便在这一瞬间,两个男修同时挥剑,一人向清莳一人向虚合子。 “呵”年长的男修冷笑道,“想浑水摸鱼?就凭你?” “血匙是我的,就算是玉阳门虚合子,也休想从我手中夺走!”年青的男修大叫道。 清莳也冷笑了一声,四个人登时打作一团,简玉夕在外围看着哪里甘心示弱?立刻便将灵剑召了出来,叫道:“清莳道长,虚合子道长,我来助你们!” 随后身影一闪,也加入了战团。一时间草地之上剑气纵横、剑光四散,四周草屑纷飞,剑气、剑光所到之处,树折枝断,山石崩裂,纷纷扬扬地乱成一团。 “我我也来”妙灵将手中的披帛一抖便要上前,却被人一把拉住了。 “你瞎掺和什么?”云子意训道,“就你那炼气期的修为,加入战团是要给人剁成饺子馅么?没见地上已经死了这么多个了么?小丫头,我告诉你个生存之道,一场打架若是虚合子都摆不平,你就别动手,一件事若是我小师弟没说话,你也别轻举妄动。” 他说着还转头问道:“对吧?秋白,你怎么说?” 叶秋白的眉头皱得紧紧的,启唇刚想说话,忽然另一道声音传来。 “便是此处。”平静如死水的声音说道,“你看这剑光,必定是虚合子道长无疑。” 这声音是魏西陵!叶秋白心中咯噔一下,忽然想到一件事——他们在溪水中发现血迹时魏西陵还在的,但等他们找到受伤的男修时,魏西陵已经不见了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  想想今晚还有点时间,这些日子实在对不起大家,能多写就多写点。 第64章 叶秋白心中飞速闪过几个念头—— 魏西陵方才为何消失不见?为何一路沉默寡言却每次都点出事情的关键?他如何知道月见草之事?摘星楼不是擅长阵法么?为何对妖兽灵草这么有研究了?还有 叶秋白看着身边飞速略过的身影,又在心中问道:魏西陵如何知道朗微在何处?为何能准确预测此地会发生争斗,虚合子遭到围攻? 心念飞转,叶秋白立刻低声叫道:“二师兄!” 云子意与他十多年的日夜相处,虽然平日多有龃龉,但关键时刻却能准确明白彼此的意思。云子意右手抓着妙灵的手臂便将她拖走,路过魏西陵时状似不经意般将魏西陵的手臂也抓住了。 “你”魏西陵下意识地想挣扎。 “快走。”云子意急促地打断他的话,“神仙打架凡人遭殃,我们三个是所有参赛者里面修为最低的,先躲起来保命要紧。” 他说着虽然放开了手,却招手道:“魏兄,快来帮我搬一下,咱们一起躲到石头后边去,免得被法术所伤。” 魏西陵别无办法,只好继续扮演那个沉默呆愣的自己,与云子意一同将受伤的男修搬到了岩石后边。 而草地之上,却是形势突变,一波三迭。 叶秋白叫云子意的声音才落,朗微便掠到了战局之中,只听“叮——”一串绵长如琵琶妙手拂弦般急促的清脆声响,便是一连串的剑光扫射而出,打在清莳等四人的剑上。朗微的身影挡在虚合子之前,面如寒霜,森然道:“玉阳门的秘境里,谁敢她?!” 其他四人都被朗微的气势所慑,一时不敢动手,只有年长那男修道:“朗微!” “沐雪堂大弟子左涪是么?”朗微将手里的剑转了个剑花,傲然道:“你胆子挺大,竟敢对我师姐动手?” 这人便是重伤那男修的沐雪堂大弟子左涪?叶秋白心随念转,赶紧叫道:“虚合子道长,血匙!” 虚合子的动作几乎与他的声音同时,朗微一旦叫出左涪的名字,她便快如闪电地冲上前一剑横扫出一片剑光,剑光才落,澄心剑便架在左涪的脖子上。虚合子的声音冰冷,喝道:“血匙呢?” 左涪神色几经犹豫,却发现就算在场的所有人联手也未必能赢得过朗微与虚合子,只好愤愤地将血匙取,远远地抛开。虚合子忙撤剑转身,将血匙一把抓住,恰好落在叶秋白身边。 叶秋白转头看去,只见那是个灵芝状的物件,通体血红,仿佛随时能流出鲜血一般。虚合子将之握在手中,不由得转头与叶秋白对望一眼,各自颔首,都松了口气。 “师姐,你这是何意?”朗微看着两人的情态,不由得握紧了手里的常寂剑,“当着我的面与外人眉来眼去?” “休要胡说!”虚合子皱眉,“此物关系非同小可,我与叶修士不过是以防万一” “以防什么万一?”忽然冷笑声响起,伴着风掠过衣袂之声。一群人忽然从三个方向出现,东边的一个男修问道:“虚合子,你也知道这血匙非同小可,还不快快交出来?” 糟了!叶秋白心中暗叫不好。方才解开灵脉封印的动静太大,秘境中所有人都感觉到了,现在全都赶了过来,将虚合子、叶秋白、清莳等人团团围住了。方才出声之人长着一张陌生的脸,旁边却站着蓬莱派弟子楚天长。 为何会是楚天长?叶秋白心中正疑惑着,忽然妙灵的声音从岩石后边传来。“他身上有幻术!” 他?叶秋白的目光瞬间落在说话之人身上,脑中灵光一闪,脱口喝道:“星月琅!” “哈哈!原来弄影阁出来的丫头也不知是会陪人睡而已!”那人大笑起来,手指拈诀,毫不迟疑地承认了。“不错,真是我!” 他周身浮起一阵如烟似雾的白色,瞬间便恢复了本身的样子,正是蓬莱派大弟子星月琅!他的身份一亮出来,周围登时哗然。 叶秋白道:“我记得你并未取得决赛资格,为何会出现在此?蓬莱派便是如此无耻,丝毫不遵守比赛规矩的?” “事急从权,叶秋白,这里没你们幽明派什么事,你别来插手,否则的话,丢了性命可别叫你那大师兄找咱们蓬莱派的麻烦。”星月琅冷哼一声,道:“天长,你说说看,咱们来这秘境是为了什么。” “是,大师兄。”楚天长俯首,上前一步抱拳道,“诸位,这九宫秘境,是我蓬莱派的!”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朗微怒道:“楚天长,你胡说八道什么?” “是不是胡说八道,等我说完便知。”楚天长打朗声道,“诸位可知方才那阵汹涌的灵力流是为何?这九宫秘境本是个七品秘境,属于冥月派,冥月派乃是个不过百人的小门派,怀璧其罪,被玉阳门觊觎,惨遭灭门。危急之时,冥月派最后一任掌门躲入秘境之中,以小弟子之性命形成血匙,将秘境中最大的一条灵脉封印起来。玉阳门追入秘境中,虽明知秘境灵脉遭到封印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血匙,只能借助每五十年一次的灵气泄露让弟子进入试炼。” 在场之人都知晓玉阳门五十年一次的弟子试炼之事,却并不知晓玉阳门的九宫秘境究竟是何等级。秘境催生的灵兽、妖兽、灵草都需要吸收秘境的灵气,秘境的灵气足够丰沛才能以最快的速度促使妖兽灵草的生长,例如明庶谷的六品秘境回风秘境,就需要三百年才能开一次。按照这个速度计算,玉阳门五十年便能开一次的九宫秘境至少在七品以上,但众人进入秘境,却发现秘境中的灵气并不丰沛,几个进过自家秘境的修士更是察觉,这九宫秘境中的灵气连个三品秘境都不如,再次情形下,玉阳门怎能做到五十年便开一次秘境让弟子试炼? 现在楚天长的话便将这一现象解释清楚了,众人都暗自点头,原来如此,是有七品秘境的灵脉偶尔泄露灵气,玉阳门才能五十年开启一次。 “什么冥月派,我从未听说过,不过是无稽之谈!”朗微断然否认道,“即便这九宫秘境是冥月派的,两万年来我玉阳门能据为己有便是我玉阳门的,成王败寇,能者居之,此事与蓬莱派有何干系?久居东海,便以为自己四海之内皆兄弟,什么都能管一下了?” “其他门派的恩恩怨怨,蓬莱派纵然有心也不过说一句公道话,冤有头债有主,各家自扫门前雪,但这冥月派之事却是蓬莱派分内之事。因为,当年冥月派还有一名弟子带着秘密逃脱了,而我,便是冥月派后人!”楚天长大声道,望向左涪。“朗微,你若是不信,左涪与我乃是同一组的,你问问他看,这血匙是不是我找到的?” 众人的目光一下子便聚集在左涪身上,左涪倍感压力,点头道:“不错,当时我等看到山洞并未留意,是楚天长避开我等进入山洞作法,才将血匙找到。我与祝修平一早便发现楚天长不对劲,悄悄跟着,等楚天长将血匙取出,我们便祝修平便将楚天长抓住,逼他说出秘密,把血匙抢了过来。” 他口中的祝修平应当是那个重伤濒死的男修。左涪将一切都推给祝修平,但众人都明白,以祝修平现在重伤的情形,当时必定是左涪动手抢了血匙,来到此处打开灵脉,才引来其他人。 楚天长也点破他的话,只是问道:“朗微,虚合子,你们还有什么话说?” “也没别的话了。”朗微下巴略略抬起,嘴角依旧带着笑,道:“有本事便将我俩杀了,否则的话,这血匙我等必定要夺回来!” 虚合子也一语不发地握紧了澄心剑,与朗微背对背站着,警惕地看向四方,等着第一个动手的人。而他们对面,楚天长与星月琅也召出了灵剑,现场一时剑拔弩张,不少人也跟着灵剑在手。 叶秋白便在此时开口,声音清冷如冰。“楚天长,秘境入口在玉阳山,便是你拿到血匙也不能将九宫秘境转移到蓬莱派,你这么做到底有什么目的?” “叶秋白,你果然同虚合子是一伙的!哼,幽明派号称公正,却也不过是恃强凌弱的伪君子而已!”楚天长道,“是,我是不能将九宫秘境抢回来,但现在我要将这条灵脉打开,让诸位好好地吸收灵气,提升修为,但这灵气我是端端不许玉阳门弟子吸收一丁点的。灭门之仇,不共戴天!叶秋白,你若是也想分一杯羹,最好同我们一起杀了虚合子与朗微,否则的话,双拳难敌四手,你以为你与虚合子联手,便能抵挡我们这两百四十多人的围攻么?” “万万不可!”虚合子与叶秋白同时制止道。 朗微的眉头一跳,目光便落在叶秋白身上,眼中添了一分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