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菲定理》 第1章 chapter1 许墨菲常常想,在这个真人秀如火如荼的年代,如果有哪个电视台灵光一现举办一个“倒霉小姐”选举的话,她一定有机会成为下一届的全民网红,走上人生的小巅峰——毕竟运气这回事,有就是有,没有就是没有,要是能完全没有,也算是个稀有动物。 而这一切悲剧的开始,就在于他们家老许给她取了这个倒霉名字。 “墨菲”,墨为书墨,菲即花香。当年老许把一套缺了页的新华字典翻了七八遍才终于定下这个名字,从字面上就可以看到,老许对墨菲的期待很完美:既有泼墨之才,又有芳菲之貌,说白了,就是才貌双全。 如果老许年轻的时候多读点书,他就会知道“墨菲”其实是一个很特别的名词,如果他曾经因为多读了一点书而知道“墨菲定理”的话,他就一定不会选这两个字做他亲生女儿的名字,也就不会因此被墨菲和墨菲她娘埋怨了二十年。 “墨菲定理”在1949年由美国工程师爱德华墨菲提出,和“派金森定理”和“彼德原理”一起并称为二十世纪西方文化中最杰出的三大发现,它的理论并不复杂,简单来说就是一句话:如果一件事情有变坏的可能,那么无论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一定会发生。 当你手抖弄掉了早餐的面包片,无论多么心痛,先着地的永远是涂着果酱的那一面;当你着急找一样东西的时候,无论多么努力,永远找不着它;当你观望和分析了许久,刚刚买下一支股票,它却从此一蹶不振,再不回头这些都是“墨菲定理”存在的铁证。 最生动的例子是,叫“富贵”的人往往没有大富大贵,叫“美丽”的人也并不生得很美丽,叫“墨菲”的人,却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被死死的绑在了“墨菲定理”的毒咒上。 许墨菲二十二岁,她可以拍着胸脯负责任的讲,在她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从未遇到一件事在她的身上能变坏而未变坏。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修罗场,她认真想了想,如果成为“倒霉小姐”能够变身网红的话,她大概会在海选就出局,因为她光是平平淡淡的活着,已经是耗尽了心力了。 此刻,北京,墨菲站在车水马龙中一处阔大的广场中心,伸出小手挽了一把被这北国大风吹乱的头发。巨大的广场,微渺的人影,她抬起眼往面前一排排巨大的写字楼望去,那眼神中的茫然与迷离,几乎让人忍不住想给她打钱。 这不是墨菲第一次来到这个号称宇宙中心的五道口,她第一次来这里时在地铁上被挤丢了一包拿在手上的五香小核桃,小核桃刚打开才吃了一颗,又香又馋人。虽然发生这件事的直接原因是北京太过拥挤,只有她知道,本质上来讲,还是她太擅于倒霉了。 今天是她来北京的第二天,在这个被媒体不断叫嚣的“史上最难毕业季”,许墨菲同学通过不懈的努力,终于从千军万马的校招中脱颖而出,拿到了风头正劲的互联网企业银锋科技的offer。正当她赶在offer上的报道日期前一周,挥别生活了二十二年的家乡,不远万里孤身一人来到北京的第一天,她接到公司r的来电,被告知公司刚刚换了个eo——所以要入职eo秘书的她,必须重新面试。 呐,这就是和她如影随形的“墨菲定理”了。 俗话说“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道理在企业中同样适用,通常来说,新上位的老板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再用前一任留下的人,不管那人是前任的心腹,或只是一个可怜的炮灰。 收到消息后,墨菲给面试时认识的前eo秘书发了微信,这位本来要成为她职场导师、带着她披荆斩棘的好姐姐,此时已在公司高层变动的漩涡中被调到了市场部,对于这次决定命运的面试,她只淡淡地说了一句:祝你好运。 祝!你!好!运! 对话框中四个简简单单的字,直看得墨菲心中一抖,祝她什么都好,“好运”这两个字,翻遍她许墨菲的五行八字康熙字典都找不出一点影子来。 如果一个叫“墨菲”的人也有可能好运的话,那么我们就放下手中的一切,找个小毯子跪下来,一起祈祷世界和平吧。 “直行20米,到达终点附近,导航结束。”志玲姐姐的温柔的声音带着墨菲回过神来,她闷闷地关掉手机导航向前走去——“许墨菲定理”说:该来的就让它来吧,不来,怎么知道它不是坏事情呢? 北方的风真的太大了,路过的姑娘们一手护着头发,一手护着裙子,连一个眼神也无瑕他顾。大风卷起红尘,渐渐迷了墨菲的眼。 在墨菲的头顶,那座高大写字楼顶层视野最好的那间办公室里,那位即将要面试她的新任eo,正双手插口袋,一脸桀骜地站在宽阔的落地窗边。他身材高大,穿着极挺阔的高级定制西装,纵目眺望着远处和城市和穿梭于其中的芸芸众生。在他身后那位约摸30岁的招聘主管心中,就连那阳光下的背影也透露着某种森严的贵气,使得他唯唯诺诺地低下头来,不敢直视。 “何总,面试者到了。”声音中透露着胆怯。 何稀酉没有回头,甚至也没有点头,空气凝固在这间不久前刚刚装饰一新的总裁办公室里。谁也不知道接下来风将往哪个方向吹,就像谁也不知道在这家公司的未来时光里,谁将会春风得意,谁只能伤心远走。 良久,透过玻璃的反光,何稀酉静静地看了招聘主管一眼,身后的人愣了一愣,立马点了点头出去了。 在那位可怜的面试者进来的时候,何稀酉仍然保持者原来的姿势,招聘主管只忐忑地介绍了几句便匆匆离开,好像呆多一秒便会天塌一般。 面试者是个三十来岁的女性,她虽然是个资深的秘书,在这行却没多少工作经验,因此有些心虚。她站在门口,面对着何稀酉不动如山的背影,进也不是,退也不是,连手上的简历都在簌簌地发抖。 “我叫程敏,我我是” 程敏好不容易鼓足勇气的自我介绍还没说完,何稀酉低沉的声音已然插进来:“e的事,你知道?” “啊?”她完全懵了。 程敏在脑袋里飞快地搜索着“e”这个词,可是却没有什么印象,她想说些什么,又不知从何开口。她的脸红通通的,情急之中,仿佛看到眼前的背影微微动了一下,又很快恢复了回去。 好在她的窘迫没有持续多久。 “出去。”何稀酉用干脆的两个字结束了这次面试。 程敏几乎是强忍着眼泪退出去的,出去的时候,出于某种倔强的自尊心,她还非常有礼貌的替何稀酉关上了门。 就在关上门的一刹那,那窗边的身影立马扭曲了起来。何稀酉把手绕到颈后,一边用力搓揉着自己娇嫩的脖子,一边呲牙咧嘴地吐着气——那情形,就像一个崭新的回形针被人拿出来一团乱拧。 “装逼失败了”他难过地对自己说。刚刚他本来是想来一个帅气的转身,然后再板着脸说那句“出去”的,果然保持一个姿势太久,就是会抽筋! 不一会儿,室外脚步声靠近,招聘主管又来了。在他再次进来的时候,何稀酉又回归了那磐石一块的姿态,后脑勺仿佛还带着几分固执。 “何总,还有一个面试者就是以前方总招的那个” “你是说那个笔试30题全错的?” 话一说出口何稀酉就后悔了,他本不该说出超过5个字的回应,可这人他当初曾听同事们调侃过,多少有些好奇,没憋住。要说公司出的笔试题虽然都与专业相关,但30题里有28道是选择题,两眼一闭也能选对不少,这全错的机率,就和全对差不多。 “是是是就是她,但是后来的面试表现都很不错的,所以方总就不过,她是应届毕业生,不符合您的要求,您看是见还是不见?” 招聘主管在心里暗暗的叫苦,都怪许墨菲让他提了两遍“方总”,现在公司只有“何总”,还哪有“方总”?也不知道何总会不会小心眼记恨他。 这会儿,墨菲正站在办公室外不停的吐气吸气、吸气吐气。不是紧张,就是小心脏有那么一点儿打鼓。刚刚进写字楼的时候,二楼一家正在装修的咖啡店里飞出了一片小铁片,铁片擦过墨菲的额头划破了一点皮肤——从玄学的意义上来讲,这是一个标准的“凶兆”。 可那又如何?“墨菲”这个名字已经是最大的“凶兆”,从小到大,在墨菲的身上永远围绕着数不清的意外,但凡要是有一丁点迷信,她可能都不用活下去了吧。 “让她进来。” “好的。” 招聘主管终于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而墨菲在走进何稀酉办公室的那一瞬间,也陷入了和前一个面试者同样的境地。不过没关系,身经百战的许墨菲同学又是谁?她可是传说中的“千面霸主”!才不是因为一直拿不到offer的原因呢。 一模一样的情景,墨菲站在那里,只眼珠一转,便懂得了这就是著名的“压力面试”。 所谓“压力面试”,即在面试时故意制造压力和紧张感,通常是由面试官直接给予面试者大黑脸或者是激烈的差评,以此测试面试者在面对压力时的表现如何,通过这样来判断他/她将来在工作中能否承受较大的压力。 这一次,何稀酉没等到墨菲说话,便不在乎地直接发问:“e的事,你知道?” 你看,可不止是老师会备一堂课讲十年不变。 墨菲立马松了一口气,只是问问题,这样就简单多了。 “知道。” 他似乎是愣了一下,“说。” 墨菲张口便答:“e是银锋目前最大的竞争对手,昨天有媒体报道,e的一个销售因为kp压力太大而跳楼,留下遗书痛斥公司,引起了巨大的社会讨论。这个丑闻发生之后,e的股价大跌,不过,e似乎没有对此进行公关,不仅公司没有回应,也没有出动去压消息,一直到今天中午,相关评论仍然占据科技类新闻的头条。您说的是这件事吗?” “不错。”何稀酉冷淡地转身,动作沉稳流畅而不失优雅,拿轻飘飘的眼神随意地扫向身后的人,“听说你——” 话未说完,便噎在了嘴里。 墨菲只看见一张冷漠但好看的脸向着自己转了过来,还未来得及细看他的五官,他却突然好像见鬼一样,露出无比惊恐的神情! 接下来,那人长腿一松,竟向着她直挺挺的跪了下来! 跪了下来! 就连身经百战的墨菲都被他吓得一惊——这到底是什么面试路数! 第2章 chapter2 晕!跪倒在地的何稀酉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字。 “你怎么了?”墨菲上前一步靠近了他。在她雪白的额头上,一滴鲜血灼灼地招摇着,虽然只有绿豆那么大,也足够吓得何稀酉六神无主。 “别过来!”他叫道。 墨菲一头雾水,不由得又往前抢了一步,何稀酉立刻像是见到了全天下最恐怖的事物一样,两眼一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地上弹了起来,直飞向墙角。 “你”她不知道该说什么。 “出去!”他从灵魂深处爆发出一声撕吼。 墨菲越发摸不清头脑了,而何稀酉一个健壮的大男人此刻正躺在墙角,紧紧闭着双眼,为了不让她靠近,两只脚像泼妇一般拼命地乱蹬着。嗯,因为腿比较长,效果还是显著的。 难道他有神经病?墨菲为难地一扶额,手背沾上了那颗绿豆大小的血珠也浑然不知。 管?不管?怎么管?不知道。 她往前一步。 他后缩一脖子。 她一伸手。 他狂叫。 “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既然他都放弃治疗了,我又能做什么?”墨菲终于停了下来,退回原地默默地想。 何稀酉就那么一直蹬到了招聘主管冲进来。 十分钟之后,招聘主管主动送墨菲下电梯,连连地道歉:“实在对不起,许墨菲小姐,要不我把您的简历推荐给其它公司的朋友吧,我在这行干了七八年了,不说别的,朋友还是有一些的。” “那谢谢您了,真的谢谢。”墨菲一边感谢,一边在心里叹气,她就这样丢掉了好不容易到手的工作,还没办法有脾气。果然,老天给你关了一扇门的时候,也会亲切的把窗子给你关上。 “可是”,招聘主管还是不肯相信,“您说刚才何总突然疾病发作,先是跪了下来,然后缩到墙角,还不让你靠近,就像见了鬼一样?” “是啊您已经问了好多遍了。”墨菲有些汗颜。 “哈哈,是哦,还是不太相信嘛,为什么会这样呢?” “我也不知道”她把后半句憋在了心里——谁能明白一个神经病人的心呢? “那何总真的是突然疾病发作,先是跪了下来,然后缩到墙角,还不让你靠近,就像见了鬼一样?” “” 电梯到了一层,招聘主管将墨菲送出去,他对墨菲仍是十万个抱歉,主动与她握手告别。墨菲伸出手预备与他相握,一晃眼,突然看见手背上有点脏,举起手来定睛一看,才发现那居然是一抹血迹。 刹那间,墨菲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双腿一软便跌倒下去。 她顾不得形像,就那么顺势倒在地上,将头扭向一边,把沾了血迹的手拼命向着另一边甩,嘴里还喃喃地叫着什么。周围的人齐齐望过来,都被这场景弄得莫名其妙。 只有招聘主管能听见,墨菲喊的是:“血!” 见鬼了啊!她晕血,是哪里来的血哟! 站在在墨菲对面一脸惊愕的招聘主管,却突然福至心灵,明白了些什么。 “血!血!”墨菲还在挣扎。 今天的一切都是如此的喧嚣,招聘主管突然叹了口气,转身向写字楼外望去。大风将北京的雾霾都吹散了,倒是个蓝蓝的好天色,什么时候能给他那晕血的新老板招位秘书呢? “阿啾!” 老北京某处古旧的四合院,狭窄的楼道上,一个俊秀的帅哥打了个喷嚏,紧接着皱眉,然后轻轻捂住了嘴。他有心上去的快一点,可他手长脚长的,在这不到半米宽的楼道里实在施展不开,更何况前面前面还有一个高大的胖子。 “你快点,这里灰大。”他吩咐前面的人。 “灰什么大,这是骂你的人太多了。”胖子愉悦地反击他。 他沉默下来,事实如此,而他只有委屈。前面的胖子敏感的发现了他的委屈,又笑哈哈的打圆场:“不是你的问题嘛,林子大了什么鸟事都有,记者嘛,就是爱乱写,不写这些他们还能干嘛呀,风声过去就好了。你要是还不开心,我把他们找出来打一顿?” 走出楼道是一个茶座的二层,两人在靠窗的位置上坐了下来。这茶座隐藏在老旧胡同的深处,因此也没有别的客人,两个人,一矮几,两藤椅,古朴而幽静。 暖煦的日光从窗外洒进来,晒出一阵木香,两个人一胖一瘦,穿着考究的西装,一个年长些,一个年轻些,都是明眸深目,神色朗清,倒像是画里的人物一般。 腼腆的服务生上了茶水便又下去了,紫砂的茶壶一把并两个茶盏摆在两人的中间,年轻的那个伸手去倒荼,手臂伸出来形成一个优美的弧,像细长的鹅颈。 年长一些的那个瞅着,突然觉得画面有点不对劲。 “你换了块手表。”他下结论,“是嫌弃我送你的那块不好看。” “我想换就换,你不爽送块新的啊,便宜的我可不要,你也送不出手。” 年轻的那个说话的时候,两只眼睛亮晶晶的,圆而湿润,带着脱不去的孩子气。 盯了他一阵,年长的把衬衣松了颗扣子,将那深邃的大眼睛一眯,笑成了一只狐狸:“快说说吧,这块表什么来头,你小子从来不买表。” 淳香的茶水从壶里咕嘟咕嘟滚到了小小的莲形茶盏中,热气蒸腾而上,就着他的目光,年轻的抻手把茶盏放到了他面前,却不正面答他的话。 “又是西湖龙井,你能不能别老喝这么上年纪的东西。”他假意报怨。 年长的偏了偏头:“你这是在岔话题。” “上次和你说的事,今天我把方案带来了。转型是必须要做的,业务怎么调整,产品线怎么拆分,大客户怎么拿,我们有一些想法,但还得听听你的意见。”年轻的一本正经。 年长的也不生气,只阴森森地盯着他笑,眼睛都笑出褶子了。 年轻叹了口气,只好回答他:“你知道的,豆子,就是我高中时做的那个网站。那个人消失了,消失之前,她说自己要来北京。” “哟,你是说你那个像素极别的网页游戏?这人是一朵奇葩呀。”年长的终于来了兴趣,声音越发轻挑了起来。如果不是那张脸实在英气逼人,一定会显得十分猥琐的。 年轻的不说话,有点郁闷的开始给自己倒茶。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又没说错,有道是好汉不提当年勇,你那个网站做的是不错,但也已经过气十年了,互联网世界的发展是什么速度?天下之大,也就这么一个奇葩会可着一个网页种上十年豆子了。当然了,你也是一朵奇葩,这么多年过去,只有一个用户的服务器还维护来干嘛?能维护出一朵花来呀?” 在这个懒洋洋的午后,整个四合院里都是年长的那位不停叨咕叨咕的声音:“还有啊,我才三十八,别总说我上了年纪,男人三十八,胜过一支花,你懂吗?” 好不容易等到他说停了,年轻的用修长的手指托着杯盏,将冒着热气的茶送到了嘴边:“她在那次留言中说,来北京后不必刻意见面,她带的手链上有一个特制的手工铃铛。” 然后他略带害羞、又十分正经地把戴着手表的手伸了出去:“我就随便买了块表,让人在表盘上雕了棵豆芽。” “噗嗤!” 年长的把他的手拉了过去,仔仔细细看了一眼那块手表,白色的表盘上用黑色的线条雕出了一颗小小豆芽的形状,一半挺拔,一半呆萌,是精致的手工。 “不错,第一次买表就知道买定制。”年长的表扬了一句。“但是我也听清楚了,铃铛,手链,是个女人。” “据说人老了以后,智商会慢慢下降。看到你我觉得这句话有问题。”年轻的说。 “我知道你是想说我智商没有下降。但是这话我不喜欢。我说了我胜过一支花,我的魅力是不会随着时间减弱的。” “不。我的意思是,你是快快下降。”年轻的补充道。 “李洱,你有没有搞错!” 年长的生气了:“我是你的投资人,我是你的大股东,我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听你谈一谈你说的公司战略发展调整规划,然后用我超凡的经验和智慧给予你非常宝贵和富有价值的建议,你不觉得你应该稍微尊重一下我吗?” 说完他做出一个一口饮尽的姿势,却发现杯里的茶已经喝完了,于是他夺过李洱的杯子一口饮尽。 这不在一个频道的两个人,也不知道算不算是在聊天。 “孟柯,我突然想到”,李洱开口,再次回避掉对面的无理取闹。 “想到什么?难道你刚才往杯子里吐口水了?”孟柯刚把那口茶水咽下去,不由得作惊讶状。 李洱真的完全不想理他,顿了一会儿才说:“我突然想到,如果见面之后发现那个人是个像你这样的人,我会作何感想。如果是个我根本无法交流的人,又作何感想。说到底,我们还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朋友关系,交情虽久,了解却不深,没见过面,却认识了十年。所以她的这个提议倒是很好的,没有缘分,也就不用相见了。” “像我这样的人是很少滴!”孟柯有点得意的说。 “不过,这些都没有意义了,毕竟她也没再登陆了,也许她早就忘了这个约定,就和以前那些消失掉的用户和他们留下的留言一样。” 说罢,李洱伸手去包里拿文件,神色不变。 孟柯看着他,悠悠地叹了口气。 “你们这些年轻人啊,有点我当年的意思。” “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李洱看着他把自己递过去的文件随手扔到了一边的椅子上。 “现在是不想干正事的意思。”孟柯理直气壮。 就在这时,李洱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撇了对面一眼,一边把手机放到耳边,一边向着对面的人:“别闹。” 对面的人并没有理他,开始自己倒茶玩儿。 这是一通公司r的来电,也是一通让李洱在日后后悔莫及的来电。 因为员工跳楼的“丑闻”,正准备入职的新秘书“挽拒”了他们的offer,r问他要不要面试一个“同行推荐,各项素质都十分优秀的面试者”。 “好。”他简单地回答道。 第3章 chapter3 正午时分,烈日如烤,墨菲从写字楼外一路游荡,不知何时来到了购物中心的广场上。 在她的眼前,尽是彩色的、欢乐的、甜蜜的广告和招牌,如果顺利入职的话,这里会是她每天经过,熟悉无比,没事儿还能来喝喝下午荼的地方吧。可是眼下,她只觉得整个人都冰冰凉的。 “墨菲不对称原则”说:事情都在瞬间出错,却只能渐渐好转。 她花了那么长久、那么艰苦的努力才获得的工作机会,就在神经病倒地的一瞬间和她说了再见。刚通知她重新面试的时候,她还仍然抱有希望,即便运气不大好,她总是相信自己的努力,可是真正经历了一场闹剧之后,她才悲伤的发现,她失去的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机会,还有独自来到异乡时心中的安稳。 站在人流的中间,就仿佛站在人世的中间,擦肩而过的人们都长着一模一样扑克脸。墨菲不想把失去工作的事告诉父母,她不想他们担心,可她心头难过,特别想要有人来倾吐。犹豫了很久,她掏出手机将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墨菲已经很久不主动联络他了,她不是那种黏人的女朋友,他也不是那种随随便便就可以联系到的男朋友。 墨菲的男朋友是她大学里的学长,比她大两届,学长学的是飞行专业,一毕业就去了航空公司,一表人才又年轻有为,现在已经是副机长了。在很长的时间里,她都习惯了不要主动联系他,一方面因为他的飞行时间实在太多,一方面也因为,他和她都在慢慢地改变。 电话拔出去大约两秒后,悠扬的铃声响起,墨菲有一个刹那的愣神,紧接着,便抬起头向前望去。 不是吧,不会吧。 铃声不是从她的手机里传来的,而是从她的正前方。也不是没想过他会在北京,因为他飞国内的航线。 墨菲的两只眼睛就像是相机的取景框一样,迅速的找准方向,对上了焦距——那个高高瘦瘦穿着花衬衫蓝短裤的背影,正在从口袋里往外掏手机。 “墨菲小定理”又新加了一条:如果你已经失去了工作,心累无比,焦头烂额,根本不想处理别的烂事,这个时候,你就会看见你的男朋友出轨了。 在墨菲的左前方大约两米之外,他是那么的怡然自在,手中还挽着一个波浪长发、细腰高臀,美丽的女孩。 墨菲沉浸在一片错愕之中,而电话已然接通。 “喂?”一大一小两个交叠的声轨一起进入了墨菲的耳朵。 机长把那只挽在女伴臂中的手抽了出来,他伸出细长的食指,在唇前比了一个“嘘”的姿势,看起来,对这场景已经很熟练了。 几乎在一瞬间,墨菲的眼泪就涌了出来,难过像潮水一般淹没了她。 “怎么了?”他有些不耐。 机长是墨菲的初恋,那时她刚进大学,军训的时候全员拖去校外的基地打靶,墨菲在路上上了个厕所便被忘了个干净,凄凄惨惨地站在路边,看着大巴车扬长而去。前无村后无店,军训时又不能带手机,最可怜的那一刻,是机长骑着自行车路过,把她这个小学妹捡了回去。 小学妹照顾照顾着,变成了小女朋友,可是,他手中此刻挽着的,又是谁? 墨菲强忍着翻涌的情绪问他:“你在哪儿?” 他脱口而出:“广州啊,天河机场,我一会还要飞呢,你有事吗?” “没事。” 有那么一秒钟的时间,她想冲上去揪着机长的衣领问清楚,可是身处这个陌生的地方,这孤独的境地,她竟不知道如何是好。 墨菲就像一只被人拎出去丢到公园的家猫,她的爪子按在她一无所知的土地上,她的鼻子嗅不出一丝往日熟悉的气息,她依赖的人挽着别人、骗她,可她却什么也不想做。 于猫而言,四面八方皆是危险,皆是劫难。 “你真的没事?”机长在人流中停下来,墨菲也停下来,人们与她擦过肩,再与他擦过肩,他们联系着,却仿佛失联。 墨菲抽了抽鼻子,“没事,已经没事了。” 这时节,这是她能做出的最好的回应。 “你真的没事吧,有事就和我说。” “嗯。” 机长身旁的女伴向着他自然而然的依偎过去,那本来是墨菲常常做的动作,每当这个时候,机长就会拍拍她的头,细声细气的安慰她。 过往的画面在脑中滚滚而过,墨菲的眼泪终于大颗大颗地滴了下来。 “我没事,你那边吵,我先挂了。”她说。 “行。” 墨菲挂掉电话,眼泪已经滴湿了手机的屏幕,好不容易忍回去后,抬眼往前看,机长的背影早就消失在人群中了。 她鼻头一酸,又不争气地哭了起来。 与墨菲的落魄截然不同,另一边,四合院的茶座里,李洱和孟柯还在悠闲地喝茶。 “你真的不打算做点什么?”员工跳楼怒斥公司的丑闻当前,作为e大股东的孟柯实在诧异eo李洱放任事件发酵的做法。 “应该做的。”他说。 “那还不做?” “是没想好怎么做,多一步少一步,对公司来说影响的是市值,对他的家人来说,是全家的名声、尊严,甚至将来。” “怎么说?” “他在遗书里说公司的kp定得太高,实在受不了压力,我调查过了,销售部近期的kp确实有些高,但总体还算合理,也不存在一定要完成的高压。跳楼的真正的原因是赌球,他欠了几十万,一直到今天早上,逼债的电话还在打到公司。” “原来是这样啊”孟柯似乎一下子失去了兴趣,身体往下一滑,瘫在了靠垫上。“嗨,我还以为要来个大危机呢,原来是这么个故事!你小子一看人家临死前孝心发作,想坑公司点钱给爸妈养老,就心软下不去手了,我没说错吧。” “嗯。”李洱点头,“也不是要放过去,就是没想好。” “想拿别人的钱尽自己的孝,主意打的不错。几十万比起公关费来说不算什么,他也是摸准了现在的媒体吃相太难看。”孟柯眯着眼睛,明明在笑,看起来却很危险。 “不给。”李洱坚定的摇头,“不该给的钱,一分钱也不给。” “算我没看错你小子!就是你想给我也不给,那可是我投的钱!”孟柯心情大好:“你准备怎么做?” 李洱用他那钻石般明亮的眼睛盯向孟柯,电光石火之间,似乎有某种隐密的消息精准地传达了出去,孟柯一溜烟坐了起来,一张肉脸因为兴奋而发着红。 北方的夏天其实并不比南方的热,只是空气中的水分太少了,日头一晒,就越发的干燥。墨菲挂掉电话,在原地哭了一会儿后,掰起手指数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工作丢了需要重新找,男朋友没了迟早得面对,初来乍到行李还在酒店急需找个地方搬进去,如果一直没收入的话,生活费也会变成大问题,还有,肚子饿了 就算是天雷滚滚,路还是要自己走的。要走路,就要先吃饱饭。 墨菲眼睛一转,就看到了不远处的一家冰淇淋店。既然只有吃能够有效调解心情,那就先来点甜品吧。 她走进店里,选了一个冰淇淋,服务生熟练地拿起蛋筒,从冰淇淋机里打出一个漂亮的螺旋,然后用勺子浇上了一大勺草莓果酱。走出店门,她把冰淇淋捧在手里,香香甜甜的味道盈满了鼻尖,终于感到了一种久违的宽慰。 冰淇淋的尖尖上,一颗鲜鲜亮亮的草莓正在向她招手,墨菲张开了小嘴,只要这一口下去,就忘了今天所有的烦忧。 忽然之间! 一坨灰绿色的液体从天而降,正中在草莓上。 墨菲认得,那是新鲜的鸟屎,恶臭扑面而来,它的边缘处还在顺着冰淇淋的尖尖往下流。 大块大块的委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填满了她的身体,她要委屈炸了!为什么! 这答案,通俗的说法是“倒霉透顶”,文雅的说法是“屋漏偏逢连夜雨”,在她的身上,最精确的说法还是:“墨菲定理”又生效了。 愤怒的火光从墨菲的眼中冒出来——不管怎么样,我就是要吃草莓! 大不了再买一份!她凌利地转身,却不想正正地对上了一双眼睛。 街边的咖啡店里,机长一脸目瞪口呆地坐着,浑身上下写满了数不尽的惊吓。机长身边的女伴用叉子叉起了一小块慕斯蛋糕,正打算往他的口中喂,现在,也凝固在了半空。 墨菲的怒容还来不及收回去,这下,就连下巴也要掉下来了。 这也算,有缘千里来相会吧。 有道是,冤家路窄,想不相逢,偏要相逢。三个人,就这么在咖啡店里坐下了。 介绍了才知道,机长的女伴是一位空姐,空姐其人美丽大方,她温柔如水的坐在墨菲的对面,正面看来竟比背影还要好看。 事发如此突然,差距如此悬殊,墨菲把一杯草莓奶盖抱在手里搓了整整五分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机长终于忍不住斥责她:“你还搓什么搓,一杯饮料搁手里能搓出花来吗?你就一直这样,遇见了倒霉事就不吭声,你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墨菲倏地抬起了头,“心疼?” 他还心疼她吗? 机长好像也觉得说错了话,换了个话题问她:“你刚才哭过?说吧,到底怎么了。” “工作丢了。”墨菲简单地概括。还有男朋友也丢了,可这事怎么说? 世间安得双全法,先失业来后失恋。 机长从对面伸手过来,在墨菲的头上拍了一拍,“你啊,一天不这么倒霉,也就不像你了。” 是啊,就是这句话,每次墨菲被霉运折腾地死去活来去找机长求安慰的时候,机长都会这么说。虽然归结于机长有限的情商,这话并不那么好听,可是墨菲真的太熟悉这句话,也太依赖这种熟悉感了。 她的心头一暖,眼眶又禁不住红了起来。 在机长的身旁,空姐温柔的大眼睛中也酝酿出了星星点点的光,这种慈母般的柔情将她精致的脸蛋罩上了一层水濛濛的雾气,就像教堂里挂的圣母像。墨菲不用问就知道,空姐已经完全知道她是谁,甚至知道她和机长的所有故事了。 “你们?”墨菲想听一个结果。 “我们早该分手了,你应该也能感觉到吧。”机长始终惭愧,说话的时候低下了头。 两年前机长毕业,两人便开始了异地恋的生活,不仅是地域的分离,一个读书一个上班,连聊天的话题也慢慢地对不上了,那种疏离感,不肖机长开口,墨菲也能够感觉到。 “可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怎么不早说呢? “一年前我就想和你说了,可你总是太倒霉,每次我想说的时候,你都刚好遇见了什么事,我就觉得,如果在这个关头说出这种话,那就是十恶不赦” 对啊,就像今天这种情况,一不留神就变成了十恶不赦的大恶人。 你以为这种单方面被分手的事情不会发生,它偏偏就已经发生了一年。一年以来的每次聊天、通话,仅有的见面,都在墨菲的心中如走马灯一样放映了出来,诚然,机长说得没错。而坐在她对面的机长和空姐,简直就像是天生的一对。 空姐始终微笑着,不打扰墨菲也不打扰机长,他们的摊牌简直简单得不像话。 墨菲咬住吸管,深深吸了一口,用满嘴的草莓香味来覆盖心头的酸。如果你丢掉了一只脚上的高跟鞋,你一定难堪死了,连怎么走路都是个问题。可如果两只脚上的鞋全丢了,事情就看起来正常得多。 五分钟后,机长再次忍不住咆哮:“墨菲,我求你了,你说说话成吗!都喝完了还假装在喝!你打我也好骂我也好,别不吭声了行不行!” 世界上既然有恋爱这回事,那么就一定有个分手在后边等着吧,她想。 “我没事了。”墨菲最后说。 第4章 chapter4 转眼又是一天,宇宙中心五道口,人潮不改汹涌。 古人说的好,天无绝人之路,就在前一天经历了失业和失恋的双重打击后,许墨菲接到了一通来自e的电话,邀请她去面试总裁秘书的职位。 于是,她的生活就这么轻易地明亮了起来。 早上六点多墨菲便起了床,拿着点评看了一圈,找了附近一家评价还不错的美发店去做头发,造型师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把她的睡不醒头吹得柔柔顺顺,还顺手在她的脑袋一侧编了一股发辫。细致的发辫沿着头发的弧度别在耳后,白衬衫配上她精心搭配的藕色包臀裙,就像一个温柔的日本晨间剧女主。 她来到五道口的时候是下午两点,正是写字楼的白领们在附近吃完午餐回来的时候,大家酒足饭饱挺着肚子,有的还散了会儿步,个个脸上都是一副满足的神情。 科技园某座的一楼大厅,一个圆乎乎的女孩拉着一个冰山美女的手,一路开心地闲聊着来到了电梯前。 “我刚才看见韩总监又在满世界找你们家刘总监呢,你最近监管不力啊。” 圆乎乎的女孩是e的前台范佩佩小姐,而那位冰山美人叫做赵月,是e技术总监刘永宽的秘书。 “昨天李总和我们老刘不知道说了啥,今天从早上起就没出现,我还能跟李总抢人吗?” 两人正说笑间,电梯前的一个姑娘引起了范佩佩的警觉。 姑娘个头不算高,黑长发,五官清秀,穿着精致,此刻正半蹲着,两只手齐齐开动,在自己的身上摸来摸去。一会摸胸,一会摸腹,一会顺着腰臀往下摸到腿,一会又摸起了脚上的高跟鞋。 “她不是被人下降头了吧?”范佩佩用手挡着脸,倚到赵月耳边小声问。 理性派赵月拉着范佩佩往后退了一小步:“我们坐旁边那个梯”。 电梯来了,那位奇怪的姑娘,也就是许墨菲本尊,方才意犹未尽的停止了对自己的上下其手行为,站起来走进电梯。 她这所以这么做,完全是因为“墨菲定理”的升级版“许墨菲定理”:如果一件倒霉的事情有发生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有多小,它总会发生,而且会发生在她许墨菲身上。 墨菲真的很珍惜这次机会,因此,她才会在进电梯前把浑身上下能检查的地方都检查一遍:衣服、饰品、高跟鞋、所有可能被沾上奇怪东西的表面一切可能引起意外的因素都要排查掉,以防出现像前一天那滴血一样的灾难。 写字楼十分豪华,电梯的装修也足够精致,左右都是镜面,墨菲一侧身,便看见一个连自己都不甚熟悉的自己:她画着有史以来最精致的妆,白皙的皮肤几无瑕疵;穿着有史以来最具女人味的衣服,生生拗出了前凸后翘的造型——突然就觉得有了那么一点点自信。 在失恋的第二天,墨菲决定单方面放弃本次失恋后的“坠入悲伤权”和“一蹶不振权”,毕竟此刻饭碗事大,感情事小。 出了二十二层的电梯,r姐姐已经等在那里。没给她多少准备时间,r姐姐便对墨菲进行了第一轮的面试。 如果说银锋科技是这一行里风头正劲的年轻人,e则是年轻人里面的王者,所以连银锋科技的eo,在面试时抛出的第一个问题也是和e相关的。在准备银锋的面试时,墨菲早已把e的资料看了个全,昨天收到面试通知后,更是一点不敢怠慢,准备了半夜。 墨菲准备得认真,r姐姐也十分的温柔,两人相谈甚欢,不过半小时就结束了第一轮的面试。接着,r姐姐把墨菲带到了十八层,她们穿过一片一片的工位,来到了一间视野很好的小会议室里。 至少租下了两层写字楼,看来是个土豪,墨菲对这家公司下了个初步判断。 r姐姐安置好墨菲,便去找李洱,可李洱没在,她走到前台,刚好碰见范佩佩拉着赵月在拆快递,立马冲了上去。 “佩佩,你知道李总在哪儿吗?我没找着人,吴美妍也不接我电话。” 不怪r姐姐病急乱投医,实在是这e里还没有八卦王范佩佩不知道的东西。 “你找吴美妍有什么用,你以为她是我们赵月啊。” 她身旁的赵月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在公司里,赵月正是以“总能有效找着自己的老板”而出名。 “唉,有个小姑娘等着李总面试,一会你看到了给我个电话?” 范佩佩圆圆的脸上笑出一脸荡漾:“那她可要等一会儿了。李总今天八成是去和孟总吃饭了,哪里舍得回来。” 话音刚落,赵月用胳膊肘打了她一记:“你又知道!你是他秘书吗?” “我怎么不知道?他从我前台一过,我就知道他去哪儿。”范佩佩浮夸地一挑眉:“李总今天出去的时候还不到12点呢,既没有穿正装,也没有带秘书,面色轻松得像要过年,脚步愉悦得像要上天,你们说我们李总见什么人会这样?” r姐姐叹了一口气,头也不回的走了。看着r姐姐离开的背影,赵月冷淡地评价范佩佩的分析能力:“我也觉得并没有什么说服力。” 范佩佩不服气:“那是我没说最重要的一点。” “最重要的一点是什么?” “直觉。”她豪迈地一拍胸脯,“女人的直觉是很可怕的。虽然他还是像平常一样绷着个脸,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今天中午他出去的时候,你别说,那内心就像个小媳妇似的。” “你可以再大声一点。”赵月拿手指掐她。 “所以”,范佩佩听话地把音量放低了那么一丁点,但还是难掩内心的兴奋,“真相只有一个,他一定是去和孟总吃饭了。最近他们可常见面了。” “你又知道?” “我猜的。”范佩佩淫笑,“我保证。” 墨菲在小会议室里等得百无聊赖。 会议室布置得方方正正的,一张桌,四张椅,桌上一盆绿植,清淡干练,无功无过。但因为既临街又是高楼层的关系,窗外的视野非常好。 从写字楼的落地窗看出去,整个五道口都尽收眼底,人流与车流交错,穿行于林立的高楼广厦中,来来回回地在这张巨大的画布上写字。她看了一会儿,认出了四个字,是“繁华热闹”,过了一会儿,又认出了四个字,是“机械冷酷”。 北京给墨菲的感觉便是如此。这个城市聚集着最庞大的年轻人群,她和他们一样,如同候鸟般飞来,想要为自己的梦想找一个栖息之处。北京给了所有人机会,但最终只有一小部分人能够将梦想实现。 落地窗正对着的方向是地铁站。她看见地铁口像吸尘器一样陆陆续续地往里吸人,接着,一班地铁开到了站,地铁口又像是自动贩售机一样往外吐人,而刚刚吸收的人也随着开出的地铁消失了。 看着看着,突然令她有些感慨。 她在这个城市里,又将何去何从?墨菲自信自己的努力,却实在信不过自己的运气。于她而言,能够开开心心地活着已经非常不易了。 只有认真努力过,才知道努力毫无用处嘛。 墨菲有个习惯,一但脑袋瓜里想着什么事情,就非常喜欢喝水。水就像是她思考的润滑剂一样,有了它,才能保证整个大脑机器的良好运转。 进门时r姐姐给她倒了一杯水,如此,墨菲便像一个忧愁的神,无意识地咬住纸杯的杯沿,俯瞰着写字楼下的芸芸众生。她轻轻托住杯底往上移,张开唇,喝进一口,再张开唇,再喝进一口。 张开唇,没有水进来,再往上移,还是没有,原来水已经被她喝完了。 思考被打断,墨菲把视线收回来,看见纸杯的杯沿印上了一个大而热烈的口红印。这支口红的色号是那样的艳丽,以致于差点把晕血的墨菲吓了一大跳,不过,她最先意识到的是,自己应该补一补口红了。 墨菲极少画这样精致的妆,这一次实属难得,她觉得,总要有始有终才好。可是,她翻遍手提包,找到了口红,偏偏找不到随身的小镜子。于是她环顾四周,在会议室的门后发现了一块四四方方的镜面,虽然不是镜子,但也能够通过反射看清楚大概的样子。 就是它了!墨菲在心里很为自己的机智得意了一番,便拿着口红走过去。她用力踮起脚,再把脸往前凑,这个高度刚刚足够她看清楚双唇,补完口红之后又轻轻抿了抿,那色泽便更加的艳丽了。 让我们复习一遍“许墨菲定理”:如果一件倒霉的事情有发生的可能,不管这种可能有多小,它总会发生,而且会发生在许墨菲身上。 也许就是那么几毫米的角度差,使得墨菲踮起的脚没有精确地回到它原来的位置上,然后这件事情又造成了几毫米的重心差,这个重心差在她不可说的体重加持下,令十几公分的高跟鞋产生了一个向侧面的力也就是说,墨菲在补完口红后没站稳,崴了一下,接着摔倒了。 事情也不仅仅是这样,在身体向侧面倒下的过程中,脱手的口红不受控制的在她白色的衬衣上划出了一个后现代作品也就是说,墨菲的衬衣被口红划出了一条血之封印。 而且为了拗造型她穿的衬衣也太紧了,在落地的一瞬间,衬衣最上面的两颗扣子无情地崩开来,露出了内衣的边缘以及也就是说,墨菲那有点深刻的事业线。 在这一连串的打击中唯一比较好的事情是,包臀裙的束缚让墨菲保持了一个美人鱼侧卧的体态——r姐姐带着李洱推门进来的一瞬间,她刚刚用手臂把自己支撑稳。 墨菲啊,她听到自己的脑中有一个声音在说:又搞砸了。 “墨菲定理”,就是这么的霸道。 又搞砸了吗?她盯着眼前的人。 从墨菲的视角看去,这个人像一颗树那样挺拔,大约一米八五的样子,身形有些瘦,却并不显得气场弱。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另一只手将墨菲的简历拿在身前,手指细长,指节分明。往上看,肩膀和脸都是瘦削的,带着一丝少年气。剑眉朗目,眸色极深,在她身上轻轻扫着。嘴唇微张,泄漏出了一丝没有被完好控制住的惊讶。 李洱前面二十几年的人生,并没有见过“灾难”是什么样子,他想他今天有点撞邪。 他正要面试的秘书候选人“衣着混乱”(其实他想说破烂)、“胸怀大张”地卧倒在会议室里,因为太慌张,竟然像一只圆滚滚的小海狮那样,在地上扭来扭去。她的动作是那样的笨拙,花了好大功夫才从地板上爬起来,接着,如同大梦初醒般紧紧捂住了胸口。 这根本就不是重点,当然那条完全收入眼底的事业线也不是重点。 重点是从她进行第一个动作起,他就听到了一些些轻轻的铃响,那声音是从她手腕上的手链发出的。他默默盯着,那银质的手链上挂着一颗墨绿色的小铃铛,铃铛上画了一只红色的小豆子。 很久以后李洱想起这一刻的感受,其实并没有太多惊讶,更多的还是一种三观碎裂的感觉。眼前的这个人,如果能够把她拍死,其实比让他看见更让他好受些。 第5章 chapter5 有人说,时间只是一种感觉。有时候十几年也可以眨眼而过,有时候一瞬间就仿佛万年。而一闪即逝的,总是美好的时光,一眼万年的,全是赤果果的灾难。 从李洱迎面撞见衣衫不整的墨菲开始,她便卷入了一场由窘迫构成的滔天巨浪,凭她拼命挣扎,度秒如年,也难也从中挣脱出来。 李洱会怎么看她?原地摔倒还不如原地爆炸有说服力,爆开的衣服简直是加粗加亮的妖艳贱货,何况还是面试秘书这样敏感的职位墨菲恨不得就地投胎,祈求来世能够取一个平常的名字,过一过正常的人生。 现在的处境让墨菲想起了一个段子:女浴室发生火灾,正在洗澡的女孩们来不及穿衣服就跑了出去,这时候,最正确的做法是捂脸还是捂身体呢?墨菲捂住了胸,没有捂脸,她有点庆幸没有碰上段子里假设的那种情形,否则以她身上的毒咒,她应该会在浴室里直接被熏晕,然后在一百个电视台的现场直播里当场被人抬出来吧。 还没等墨菲想好对策,李洱已经在沉默中往后退了一步,并甩手将墨菲的简历扔给了身旁的r。r呆滞地接住墨菲的简历,用余光看到老板的脸已经黑下来了。她不知道的是,何止是脸,连老板的心都已经黑下来了。 “许许墨菲小姐,你还好吧。”r姐姐硬着头皮打破平静。 在她的身后,李洱背过了双手,用一只手往另一只手的手腕上摸去,摸到手表后,双指利落地夹开表扣,将手表脱了下来。 墨菲强行镇定下来,挤出了一张微笑脸。 “还好还好,我没事儿。”说着,手一滑,衬衫又开了一道肉缝,立刻羞得连耳根都红了。 “这是我们的李总。这是来应聘您秘书的许墨菲小姐,许墨菲小姐”r看着墨菲,几乎是咬着牙说:“许墨菲小姐在一面中表现很出色。” 李洱没有对这句话表示异议,他用一只手握满了拳头,把脱下来的手表塞进了裤兜,才终于放下了心——幸好许墨菲没有在第一时间看见他的手表,他简直是死也不想和这样的她相认。 以墨菲的处境,要是还有精力观察他的手表,不如顺手再下楼买张彩票喽。 “你好。”李洱终于开口说话,那音调比描着尺子画出的线还要平,仿佛刚才看见的一切已成幻觉。 r姐姐和墨菲的心中同时吐了一口气,似乎最大的危机已经过去。 “李总你好,我叫许墨菲!墨是墨水的墨,菲是芳菲的菲。” 墨菲这人给点阳光就灿烂,一口气松了之后,就笑嘻嘻地拿手去擦额头上的汗,可是她的手早就沾满了口红,一擦之下,又变成了个花脸猫,将对面的两个人再次看呆。 一室的空气,突然又冷了下来。 良久,李洱叹了口气,漫不经心地抬起手向外指去:“卫生间在那边。” 墨菲又尴尬了。 r姐姐带着墨菲出去了,留下李洱一人在会议室里消化刚才的惊吓。他有点后悔轻易地答应了这个面试,此时此刻,他的脑海里全都是墨菲带在手腕上的那条手链——银质的手链,墨绿色的小铃铛,铃铛上那只红色的小豆子是手工画上去的,与她的留言一模一样,独一无二。 她在他的网站上登陆了十年,可是一夕了无音讯。她约他在北京相见,可是她又这样轻易的放弃了他们相识的网站。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现在的心情,是相见的震惊还是被抛弃的愤怒?他还是第一次被老天开出这样黑色幽默的玩笑。 坐在会议室里,李洱的脑中不停的重播着方才推开门看到的画面,不由得心中一股邪火,闷闷地烧着。这时,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掏出手机瞟了一眼上面的名字,有点不情愿的接通了电话。 让我们把时间倒回到今天早上8点。 科技早报的资深记者周云龙早上刚刚准备出门,猝不及防被一个身材高挑的冷血美女“门咚”了回去。美女大大咧咧地走进门拿了一把椅子,然后关上门,将椅子正抵住门板坐了上去,颇有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架势。 周云龙的爷爷正在阳台上做早操,听到声音赶回客厅,刚一看到客厅里坐了个陌生的美女,以为是孙子带回的孙媳妇儿,心里还有那么点小惊喜。可是一看孙子那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的样儿,还有哪门子的孙媳妇? 美女在门口坐了20分钟,任凭爷俩两个怎么询问斥骂也没有挪动一步。20分钟后,楼道里响起了一阵敦实的脚步声,冷血美女终于站起来打开了门。 孟柯一手扶在门框上倚门而站,因为长得又高又壮,几乎把门外的空气都堵塞了。而门内的美女,正是他的秘书高晨。 孟柯问高晨:“家里最老的呢?”高晨伸手指了指正气得吹胡子瞪眼的老爷子。 老爷子脾气冲,指着门口叫:“呸!你们是谁?还有没有王法了?” 孟柯也不生气,对着老爷子笑嘻嘻地问:“你是周长福?” 老爷子一愣,点了点头。 “我是你大舅哥。”孟柯说。 事情就是这么奇异,大家坐下来把辈分掰扯了一下,周老爷子就再也没脾气了。孟柯,出于某种奇怪的辈分牵扯,还真就是他的大舅哥。周老爷子活了七十多,一直觉得家中亲族稀薄,突然有了个大舅哥,也不顾得对方比自己年龄小,直乐得脸上的褶子都开了花。 所谓官大一级压死人,辈分大一级也能占上不少便宜。刚刚还嚷嚷着要报警的周云龙,这下,也只能蔫里蔫气地低下头,叫了一声“大舅爷爷”。 孟柯和和气气的坐在人家家里的沙发上,对着人家的孙子表明来意:“你大舅爷爷我呢,不巧正是e的大股东。前几天e跳楼的那个员工呢,第一份报道是从你这里出去的,没错吧。” 听了这话,周云龙的眼里免不得有点闪烁,脖子一梗,回他大舅爷爷说:“要删帖得找我们主编,您是这个圈子的人,不会不懂这个道理吧!” 话刚说完,脑后一痛,被他爷爷拍了一下。 “对长辈说话呢,好好说!”爷爷心里很向着自己的大舅哥。 “没事儿,没事儿”,孟柯一点也不生气,“你既然叫我一声大舅爷爷,我就好好的教你一点做人的道理。你是新闻的源头,但是你所引用的资料就只有一份遗书,对吧?” 周云龙怯怯的点了点头。 “考据学有一个原则,叫做孤证不立,你是学新闻的,我想你应该知道。遗书呢,就是这个孤证。怎么让它不成为孤证呢?上门,采访家人,去公司,采访同事,方法多的是。既然我都想得到,你这个资深记者总不会不知道。可是你的报道里偏偏就只采用了孤证,就连遗书里控诉的kp具体是什么也没有去考证,你说这里面,会不会有别的原因?” 孟柯说得开心,好像真把对方当成了自己的小辈,浑身散发出一股慈祥之气。周云龙渐渐低下了头,那一脸的心虚,恁是外人也看得出来他心中有鬼。 周老爷子一个甩手,又击中了他的后脑勺:“和大舅爷爷别整那些虚的!” 周云龙只好承认:“稿子是科技圈的主编周茹让我发的,给我的时候就是写好的稿子。” “收钱发的?”孟柯追问了一句。 “嗯。” 这下脉络就清楚了。 老爷子一听孙子收钱发稿,气得直发抖,钻进房间就拿出了拐杖。孟柯一个眼神,高晨上去架住了老爷子。 打了个哈欠,孟柯伸手将一个盘扔到茶几上:“这里边儿都是正牌的证据,知错能改就还是好孩子嘛。” 周云龙看了二位爷爷一眼,默默的点了点头。 事办完了,孟柯带着高晨心满意足的离开,走之前瘾没过够,回头又甩了一句:“人在做,大舅爷爷在看,下回注意啊!”直听得周云龙一个哆嗦。 前一天,李洱找了e的技术总监刘永宽,只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刘永宽就黑进了赌球网站,拿到了网站里所有的资料。给周云龙的资料都是真的,这些资料足够那个赌球网站被连锅端起,当然,资料里也有当事员工跳楼的真相。他们唯一动了一点点手脚的地方是——破获赌球网站资料的人,变成了那位跳楼的员工。 孟柯打电话给李洱邀功:“事情我给你摆平了,你怎么谢我?嗨,也不知道那些追着你骂的人如果知道你为了一个员工搞死了一个赌球公司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李洱从来不管怎么别人怎么想,从头到尾他都在做他认为自己应该做的事。对公司来说,员工坑钱不对,于是他揭发了员工的死因。对员工来说,他替她报了仇,泄了愤,也保全了他的一份名声。只是,陷在这个悲剧中最深的,既不是公司也不是员工,而是这个员工的家人,可是这些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你不问问我还搞到了什么?”孟柯又问。 “那你别说。”李洱噎他。 “我就不生你的气,你以为我为什么现在才给你打电话?我让贺兰把那个周茹查了个底掉,资料他已经发给你了,让你成天招蜂引蝶,要不是我小孙子亲口说的,我都不信人家一个和你无冤无仇的美女主编会主动搞你!你好好想想怎么得罪人家了吧!” 周茹?这个名字李洱知道,可搜遍了脑中也记不得具体长什么样子。世界就是这么荒诞,即使你不认识的人,也会上赶着来害你,孟柯让他想一想,无非是要找那四个字——利益关系。为了什么样的利益关系,周茹要把舆论的脏水泼给他? 可是现在,他一点也分不出精神来思考这件事,他的面前放着一份简历,许墨菲的简历。 第6章 chapter6 墨菲在洗手间的镜子里看到自己的一刻,以她二十多年的倒霉经历,竟不知怎么去形容。要说惊讶吧,也不太必要,毕竟这种事情常常出现在她的身上。可是要对着这个狼狈的自己无动于衷,又实在需要极大的勇气。 有那么一瞬间,她想稍微地挣扎一下,让内心的那份窘迫出来转一圈发泄发泄,可是转念一想,只是稍微丢了丢人,也并非是她故意,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想起一路从小会议室里走过来所激起的响动,想起r姐姐和那人看他的眼神那是挺可怕的。还有,推开门的时候,以那人的视角,到底看到了多少? 墨菲用力摇头,把这个疑问强行移出脑海。倒霉的事总在发生,你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加上一个“更”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淹”向来是她的行事法则,摔了个狗吃屎,那就原地躺一会儿,这是她短期内唯一的工作机会,不管怎样,她还是要滚回去面试的。 世界上怕是没有几个人会在面试的时候带备用的t恤,而墨菲的包里除了t恤外还有一条运动裤。这充分说明:霉倒多了,人就会涨姿势。 三分钟后,墨菲再度出现在李洱面前,李洱还是那个带着邪火的李洱,许墨菲已经不是那个手忙脚乱的许墨菲了。 墨菲原本紧身的衬衣换成了一件宽松的白色t恤,t恤把包臀短裙盖住了一半,随意之中透露出一种慵懒的性感,比之之前的精致正装,反而更突显她清新爽朗的气质。 如果说李洱有那么零点零一秒被她惊艳到的感觉,那也立马在第零点零二秒的时候被她细白手腕上的手链打了一个耳光。 她是他认识了十年的朋友,他希望自己并不知道这个事实。他的眼神轻轻地从墨菲的简历上滑过去,很亮眼,学校和成绩都不错,但却不足以浇灭那火。 墨菲盯着李洱,这人沉默的样子令她有些戒备,他的眉宇淡淡地从她的简历上扫开的动作,简直令她读出了一种轻蔑。 他一定难相处极了,不过她不怕。 “我需要做个自我介绍吗?”墨菲决定主动出击,释放出一个大大的微笑。 李洱抬头,两人便四目相对,他看着她清澈的眼睛,那眼珠像宝石一样亮得毫无道理,像那种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欺负的人。当然,如果他真正了解墨菲,就不会轻易下这种判断。 “不需要。”他盯了她一会儿,淡淡地问:“你对e有什么了解?” 这是李洱一惯的面试方式。大部分的招聘者只会问些诸如个人信息技术水平兴趣爱好之类的问题,他统统觉得他们脑袋有毛病。 连这些都要问的话,要简历来干嘛? 墨菲的内心有一点小窃喜,张口就答:“e是一家已经上市的t企业,创办于2010年初,主营业务是面向中小企业的erp系统定制和其它软件开发,去年财报披露的净利润有14亿人民币,总销售额在10亿人民币左右,每年保持10左右的增长。” 过目不忘是墨菲唯一的本事,何况还是精心准备过的。她自信得快要飞起来了,说完之后立马望向李洱的眼睛,整张脸都写着“你难不倒我”的得意。 的员工里能不打小抄完整答出这一段的人,李洱在心里小估算了一下,最多能有10。这足以说明,作为一个面试者,墨菲确实有过用心准备。 “我说对了吗?”墨菲问。 “嗯。”李洱出声表示听到,然后问下一个问题:“既然你查过资料,就再解释一下erp吧。” 墨菲的眼睛在李洱的脸上努力的找,除了一个先天写好的帅字,没有半点情绪,连声音也是冰一样冷淡。不过他说话的方式倒令她莫名有点熟悉。 她不太自然的扭了一下,眉毛一拧,露出了一个疑惑的神情。这个神情被李洱捕捉到眼底后,以为她毫无底气。 连回答这样的问题都没有底气?他想了一下,还是没有底气的好。 “erp,全称是g,企业资源计划,就是用信息化的手段,也就是软件,来管理企业内的各种资源,包括物资资源、人力资源、财务资源、信息资源等等” 墨菲是真的努力过,不只查过了资料,还反复记了好几遍,当下就从详尽的定义开始,侃侃谈了起来。可是李洱却没有回应的意思,就好像他的耳朵并不存在于这个空间。他将长睫盖着的眼睛往下一扫,把墨菲的简历又看了一遍。 写字楼的中央空调往外呼呼吐着风,墨菲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老板像块冰一样,这样的公司还用开空调? “你是英文专业毕业的,那么你就把我当作一个国外客户,给我介绍一下公司的产品吧。” 看似随意地问完这个问题后,李洱将身体后倾靠住椅背,一只手拿着简历,另一只手撑在桌面上,支起弧度优美的下颌。从心理学上讲,这是一个十足自信的姿势,如果不是他依旧面无表情,看起来就像一个欢喜于恶作剧成功的小男孩。 介绍产品?介绍什么产品??墨菲被他问出了一头的问号,她连一份产品资料都没见过,去哪里编出来一个说给大爷听着玩? 李洱欣赏着墨菲那眼珠子转来转去、无比为难的样子,简直浑身都舒坦了。 “有问题吗?”他问。 “有。”墨菲老实地答,“我没见过公司的产品资料,不知道产品的细节。” 世界既然如此的艰难,该拆穿的就一定要拆穿,墨菲向来不怕说实话,网上又查不到这些资料,这不是强人所难是什么? “如果你见过,就可以?”李洱向她确认。 “那当然呀。”墨菲怀疑他在怀疑她的智商。 “给你五分钟。五分钟后我进来,你向我介绍。”李洱终于心满意足地丢下一叠资料,大步走出了会议室。 “李总出来了!”外间的一个员工发出警示,本来热火朝天的八卦局立马熄火。天知道在刚刚过去的二十分钟里他们讨论了多少东西,毕竟可供想像的材料太过丰富:一个女孩进了会议室——老板进了会议室——女孩衣服撕破、头发凌乱、捂着胸口出来——女孩换了衣服再进去——老板出来! 老板要是再不出来,员工们的脑洞八点档、湖南卫视狗血剧场大型都市职场大戏都要拍到第三百集了。 五分钟后。 “李总又进去了!”一个女员工忍不住小声惊呼。 得了,第三百零一集就要开演了。 小会议室里,墨菲把资料还给李洱,仔仔细细地将产品的细节向李洱复述了一遍,说完之后,李洱就没话说了。因为李洱的要求太高,秘书人选已经来来回回的换了几拨,直到现在这个职位都还是空缺,客观来说,墨菲的能力实在非常适合,可是,李洱的心里就是有那么一根刺卡着,不舒服。 “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事?”他突然问。 “啊?”墨菲被问得莫名其妙。 “没事。”他立即把话头给收回来。 李洱始终在意墨菲为什么不再登陆他的网站,可是,碍于某种隐秘的小心思,又不想当面去质问她。 “轮到你了,对公司有什么想问的话,现在说吧。” 这本来是面试中很套路的一环,一般来说,面试者会问一些公司的福利啊,自己的未来发展路径之类的问题,可墨菲想了想,问的却是:“那件那件员工跳楼的新闻,能问吗?” 那你不是已经问了吗?李洱在心里叹了口气:“事情的真相,过几天就能知道。” 墨菲有点高兴:“那就好,我就觉得是有隐情的。” “如果没有隐情呢?你打算怎么办?”李洱来了好奇。小心眼如他,是不会忘记前一个预备入职的秘书是为了什么原因放了他鸽子的。 墨菲小手一挥:“不会的,出了这么大事,公司连新闻都没压,李总你还有心情在这里面试我,一看就是在憋大招!”说罢又突然想起了什么,脸上的笑意沉了下来。 李洱敏感地问:“你这个表情什么意思?” 墨菲迟疑了一会儿,鼓足了勇气:“李总,我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如果事情要反转,这个员工身上肯定不干净,那那真相出来了之后,舆论就会从骂公司转向骂他,他反正是反正是死了,可是他的家人,该有多难过上帝已经关了他们家的门,咱们,会不会给人又拆掉一个窗” 最后一句,大约才是她感同身受的原由。 “我知道。”李洱说。 小会议室的门“吱”一声打开,又掀起了一阵腥风血雨。 “李总又出来了!啊,那个女孩也出来了!” 八卦局中心的那几个姑娘,脸蛋已经因为激动而变得通红,浑身上下都燃烧着雄雄的编剧之魂。此刻,琼瑶之血在她们身上复苏,韩剧之力化作她们的斗志,连国产婆媳家庭剧和手撕鬼子都不能阻挡她们把这个故事扩张到八百集并且穿越百年时光去演绎虐恋情深的动力。 只有路过来找人的范佩佩表达了对这个故事的不屑:“呸,都是我老孟的。” 墨菲在面试完的第二个小时就接到了聘用通知,她打开邮件,盯着聘用函最后的公司全称“ltd”看了好久,从此以后,她就是一个小白领了。 一直到晚上墨菲回到洒店的时候,她还没有从这份喜悦中脱离出来。她靠在床头,打开电脑,习惯性的便去打开那个陪伴了她十年的网站。 网站叫做“豆子”,十年前在同学里曾经流行过一阵。在这个网站里,每个用户都能够拥有一片小花园,花园里有一些花盆,你可以在里面种下豆子,然后每天去浇灌,慢慢的,豆子会发芽、长高、开花结果。这个网站最好玩的地方在于,在种豆子时,你会预先在种子里写上一行字,等到豆子成熟的时候,这行字就会显现出来。 和十年来流行过的所有东西一样,这股潮流过去得非常快,没多久种豆子的人就跑去玩偷菜了,到了十年后的今天,已经没有几个人在用这个网站了,但墨菲还是会每天打开它。 说来也好玩,网站有一个功能,每当一颗豆苗开花的时候,其它用户就可以在其下留言和评论,有时候主人会给一些提示,让人们来猜猜豆子里的字是什么,有时候,人们只是把他当成一个互相沟通的机会,在底下聊天灌水。种豆人之间互相独立,整个网站上只有这一个互相留言的机会,而一颗种子要经过近一个月的灌溉才会开花,因此大家都很珍惜这个美好的时刻。 墨菲喜欢种豆子,也喜欢看别人的豆子。她总是在豆子里写一些自己的愿望,然后经过漫长的浇灌,看着它开花、结果。早些时候,看到豆苗开花的时候,会有一些用户自发地跑来替她庆祝,他们像是非常好的朋友一样互动,为别人的开心而开心。后来,随着时间的流逝,留言的人越来越少了,那些d背后的朋友一个个离开,网站再也没有了往日的热闹气氛。 大概两三年后,就只剩一个d还会在花来的时候来她的豆子下留言,他的话也不多,就像她生活的旁观者。整个网站变成了一个旷野中的荒漠,他们俩是唯一幸存的生命,自然而然地变成了朋友。墨菲和这个朋友有着相同的习惯,每次只种一棵豆子,所以他们每个月只有两次交流的机会,就这样,竟也保持了十年的友谊。 在网站因为用户流失而拥有了更高的私密性之后,墨菲在豆子上留下的东西也越来越贴近于她真实的内心,“豆子”对她来说已然成为了巨大世界中一个隐秘的私人领地,是一座城堡,是一个乐园,是她生活的里世界。 可如今,她登陆不上去了。 第7章 chapter7 庄梓修是个艺术家,艺术家则99意味了不靠谱的个人特质,而他居然是墨菲在北京唯一的朋友,想想,还真不是什么好事。 就算是在艺术家里面,庄梓修也算是最不靠谱的那一类人。比如说,在墨菲孤身来到北京的那一天,原本说要去接机的他在墨菲的飞机降落前一小时,一声不吭的从同一个机场飞去了上海。 又比如说,一直到三天后他才把这件事想起来。 “墨菲啊”,庄梓修已经温声细语地叫了她快十声,可惜电话那头收不到墨菲的白眼。当然,如果能收到的话,墨菲应该会直接扔刀片。 当她带着一只30寸的行李箱在首都机场里不停迷路的时候,庄梓修却“鬼使神差被一个美女临时拐去了上海”! “墨菲啊,我是被猪油蒙了心,凭什么让我去上海我就去呢?难道让我去吃屎我也去吗?让我去死我也去吗?对对对我是看上画展负责人很漂亮了,我这是管不住自己的荷尔蒙啊,我低级,我庸俗,我见色忘友,我缺德无良,我精虫” “停,如实描述你自己对我一点意义都没有。”墨菲一边和他通话一边收拾着东西,工作既定,她首先要做的是在北京租一间小房间安顿下来,不然一直住酒店,以她的财力可消化不起。 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下来了,这个时间点,下班的人们应该刚刚从办公室走出来踏上回家的路。几天以后,墨菲也将迈上和他们同样的路途。 “墨菲啊,我虽然是个混蛋但也是你朋友吧,为朋友两肋插刀是义气吧,我知道北京有一家川菜,做的倍儿正宗,你说” 庄梓修的声音是一种沙沙的质感,因此,在话多的时候就特别的催眠。 “行。”墨菲再不打断他的话,可能就真的要睡着了。 挂了电话,她便立马打开了几个租房网站,巴巴地看起了公司附近的租房信息。 不看不知道,一看还真是吓了一大跳,就说离公司最近的那几个小区,三室的户型里一个十平米左右的单间,月租也都在4000块往上,墨菲初出茅庐的那点微薄的工资根本就不够看的。没翻过几页,她就深深地明白了一点:以她目前的经济能力,最多也就是在地铁沿线一小时左右通勤时间的地方租一个小小的单间了。 早知北京租房市场的恐怖,未曾想自己租起来,更加的恐怖。看了半天,做了两大页纸的记录,墨菲开始给房东们打电话约看房。可是电话一打出去,对方便开始语焉不详。问房子在吗?对方问在哪一间?问是不是房东,对方直接挂了电话。好在墨菲提前在网上查了几个帖子,这样的人便是那些假房东、真中介了,他们的房源照片倒是漂亮的很,价格也亲民,只不过那些房子根本就不存在,租房的时候离得他们越远就越好。 来来回回打了十多个电话,终于约好了几个看房。墨菲很满意自己的执行力,洗了个澡,便舒舒服服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墨菲背起小包出门上了地铁,人还没到,对方就开始着急地给她打电话,为了不让房东等,墨菲一路小跑出了地铁,一个中年女人已经等在那里。 女人话不多,拉住墨菲就往小区里溜达。她虽然显得很急迫,却并不热情,只反复地询问着墨菲的收入水平和租房意愿。墨菲的脑袋里问号一个接一个的冒,房子不是已经在网上看好图片了吗?价格也是明明白白写了的吗?于是她警惕地问对方到底是不是房东,女人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不知绕了多少个弯,墨菲跟着女人来到了一户房门前,推开房门的一瞬间,里面的情景几乎把墨菲惊呆。 在网上的房源图片里,墨菲看到的房子是精心装修过的。房子的户型不大,格局还算精巧,图片上整洁明亮,不论是墙面还是家具看起来都是洁净的。而眼前的这一间,户型、装修,一个也对不上。 墙面根本就没有粉刷,地面也没有铺地板,墙角三三两两的搁着几个破罐子,天花板上的电线随意的垂着这根本就是一间毛坯房!家徒四壁,连一张椅子都没有。 墨菲一脸黑线的看着眼前的女人,女人却依旧保持着那冰山般的冷漠脸,仿佛墨菲看到的都是幻觉一般。 20分钟后约了第二个房东看房,这一次,房东总算是把墨菲带到了一个正常能住人的房间里。可是在这间房东号称全部住着女生的房间的客厅里,却大大方方地坐着一个肥壮的大汉,大汉没有穿上衣,只穿了一条大裤衩,弥勒佛一样的油肚子高耸地瘫在沙发上,手里还抱着半个西瓜 整整一个上午,墨菲跟着七八拨房东,看了接近二十间房子。过去二十多年没见过的世面,居然在一个上午的时间里补了个全——有一进门,抬脚就打成了隔断的;有厨房里搭上床铺住了人的;有七八十平的地方放满了高低架,住了近三十口人的。 墨菲一上午看过的所有房子里,只有三间房,房屋本身和发在网上的照片一样。她想其他那些房东一定全部是瞎子吧。可是就连这三间房子也有着大大小小令墨菲无法忍受的问题。 到了中午时分,约好的房子全都看完了,墨菲的肚子也饿了起来。她正想着去地铁附近的商场找点吃的,一个男人将他拦了下来。 原来,这人看见她跟着几拨人走来走去,猜测她是来看房的,他刚刚好手中有一个急转的房间。在他再三保证不做照骗之后,墨菲跟着他来到了一幢小公寓的楼下。 男人向她解释说,他原本租住在这里,可是突然工作发生调动,要搬去北京城的南边儿,来不及转租了。看她刚好在租房,如果双方都合适的话,价格也是十分的可谈。 原本墨菲已经对租房心灰意冷了,但是男人带她看的这间房确是十分的合适。这是一个不到30平的开间,不用与人合租,装修虽然一般,本身却没有硬伤,可以说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墨菲看着那可爱的落地窗,几乎已经想象到了自己挂好窗帘以后,站在那里沐浴阳光的身影。 没经多少考虑,两人便一拍即合。当下签了租约,交了押金,墨菲便开开心心的回到酒店,打车将行李搬了过来。有道是皇天不负苦心人,天无绝人之路,这下,墨菲总算在北京有一个能安顿的窝了。 隔天,墨菲又起了个大早。这天的主要任务是依照e的邮件通知去指定的医院做入职体检,次要的任务呢,是去吃庄梓修一顿饭。由于抽血前需要空腹,墨菲饿了一个早上没吃东西,一检完就立马往约定的地方跑。 庄梓修这个混蛋总算没敢爽约,准时出现在了约定的胡同口。只不过,他的打扮让墨菲有点不习惯。 胡同口开着一家很小资的咖啡店,地中海式装修,海蓝色主题,门外用小木栅栏围了一个小花坛,花坛里种了一株丰满的红色山茶花。这山茶花应当是咖啡店主人的心肝宝贝,花色饱满欲滴,绿叶盈盈含水,连个头都足足长到了一人高。 庄梓修就站在那红色山茶花底下,双手插兜,穿着一身他那瘦弱的小身板完全撑不起英伦三件套,深棕色配皮鞋,哪儿哪儿都怪,就像个衣冠禽兽。 他看见了墨菲,便歪着头投过来一个微笑,虽然还是怪怪的,却凭着那双天生骨碌碌转的大眼睛,透出一种孩童般的机灵,看上去竟然有些可爱。 墨菲迈着小步跑过去,站到他面前。她已经有数年不见他,连他下巴上的那几根白胡子都不知道是真的白了,还是为了打扮得像个艺术家自己染的。 庄梓修一低头,发现这个小姑娘原来已经比自己矮了一个头,一时间有点诧异:“你怎么越长越矮了?” 读小学的时候,墨菲的父母给她报了个绘画班,向一个小有名气但显然很缺钱的画家学画画。那时庄梓修也才上中学,为了免费学画画在绘画班里给画家当助教,两个没怎么长心的人就这样混在了一起。 他拿手去比墨菲的头顶,他记得那时候墨菲明明和他差不多高。 “你去满世界周游的时候,我忘记长个了。”经过这么多年的打击,墨菲对自己的身高已经淡定。 她盯着庄梓修看了一会,发表多年以后第一次见面的内心感受:“我长这么大,把想象都算上,也是第一次看见你穿西装。” “帅吗?” “不帅。” “真不帅?” “看着奇怪。” “那是你不懂。”庄梓修理了理衬衣领口,趁机喘了口气,这件衣服的紧身程度和墨菲穿去面试的那件有一拼。 “你刚来北京,不习惯这里的时尚。现在长袍马褂的艺术家范儿已经不流行了,我这个叫禁欲系。”他说。 然而墨菲并没有什么反应。 “那就是你太小了,不懂我的魅力。”他补充道。 “哦,川菜在哪?”墨菲已经快饿疯了。 庄梓修伸手向胡同深处指了过去:“里边儿,跟着我走,保证吃得你想卖身给他们洗盘子。” 北京的老胡同像一个神秘而固执的老太太,时光在它的身上很少起作用,走在里面,总像是身处上世纪五六十年代的样子。胡同很窄,一高一矮两个身影并排走在里面,几乎把它填满了。 “墨菲啊,你说说你,来北京好玩吗?如果不是有公司愿意做慈善,你早就流落街头了。你哪来的自信你有独立生存的能力?” “哦。”就知道庄梓修嘴碎,一定忍不住数落她。 “北京人多事杂,你一个小姑娘运气又不怎么好,像小鸡仔被扔进了厨房似的,分分钟都有可能被人鱼肉,知道吗?” “哦。” “你啊,有事没事多长点心,真出了事就给我打电话,虽然我不一定接,你还可以报警啊。” “哦,我会直接报警的。” 庄梓修走在墨菲旁边,用余光也知道她的脸上一定又是那副令他熟悉的、仿佛认真在听、但一定没有听进去的神情,他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许多年前每天担忧墨菲能不能活着走到绘画教室的日子。 “你那个机长呢?”庄梓修问。 墨菲就突然沉默了下来。 第8章 chapter8 周云龙没有辜负他大舅爷爷的期待,起早贪黑将e员工跳楼事件的来龙去脉详详细细地做了几个大板面,早已收到资料的首都网警也立即出动破获了赌球网站背后的犯罪团伙。原本资本家剥削员工的故事在种种实证的力证之下变成了人性的贪婪与救赎的都市传奇,吸引眼球的火力瞬间上了好几个层级。 公司的员工们都默默地吐了一口气,前些天舆论正盛的时候,面对着朋友圈里满面的讨伐文章,他们既委屈又心塞,想跳出去为公司解释,可李洱却早早的放下话,让大家不要在网络上对这件事情进行任何的辩解或评论。如果说e是一艘航行在大海上的巨轮,李洱就是那个深得所有船员们信任的船长,他这么说,大家就默默地这么做了。 真相大白之后,明眼的人更加明白了李洱的良苦用心。从放出的资料来看,当事员工身负巨额赌债被逼跳楼的前一个月,早就已经无心工作,对公司的指责也就立即烟消云散,而不顾一切深入揭发赌球公司的行为,又为死去的员工加上了一层悲情英雄的光环,使人们不忍心再去指责他曾经犯下的错误。可一个销售出身的员工,如何能有能力拿到这些决定性的资料呢?大众或许不明白,这些互联网行业的员工们只要稍微一想,就有了眉目。 舆论的方向转变得比雷雨之前的天色还要快,不过一晚上的时间,e的员工们终于又能够在网络上堂堂正正的抬头做人了。 早上,李洱让公司的公关部向媒体放出了一份声明,强调该员工在e工作期间为人正直、工作努力、行为善良,希望舆论止步于此,不要破坏他家人安稳平淡的生活。不消几个小时,好评就在朋友圈屠了屏。 没费什么力气,一场公关危机就消弥殆尽,甚至为公司博得了不少品牌好感,公关总监眉开眼笑地去找李洱汇报,而李洱正在办公室里刷新着那个像素级别的网页——“豆子”。 已经一个月了,一个月里,他那唯一的用户再也没有登录过这个网站。他轻车熟路的点进她的花园,里面只有几个空空如也的花盆。在那些花盆之中,就在她放弃登陆之前的那几天,有一棵豆苗刚刚开过花。也就是在那时,她告诉他她会来北京,然后与他作出了在北京相见的约定。如今那棵豆苗已经枯死了,两人曾经的互动也随着豆苗的枯死被系统强行的删除,就好像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这是李洱做过的第一个网站,也是他进入互联网世界最初的开端。看着那片空荡荡的花园,他笑了,笑得有些苦涩。十年对于一个网站来讲已经是很长的寿命了,终究还是会走到尽头吧。 什么都会走到尽头,一个网站,一颗植物的生命,或者,一次恋爱。 “我在北京见到他了,他带着一个甩了我十条街的女朋友,我们分手了。” 墨菲沉默了很久,终于向庄梓修坦诚。 庄梓修很少看到墨菲露出这种样子,她微微低下头不敢看他,眼睛里蒙着雾。 绝不是不伤心,也不会不难过,有几个女孩能承受在异乡大街上被人打了一闷棍似的分手呢?可是所有人都习惯了墨菲习惯于失去的事实,而不去注意她实则脆弱的内心。就连曾经爱过她的机长,也只看到了她打落牙和血吞默默接受的样子,却不问她吃了这么多颗牙会不会闹肚子。 “甩了你十条街?谁这么大力气?是个运动员?”庄梓修想来想去,还是选择在这个沉重的时刻打了个岔。谁让他哪壶不开提哪壶呢,现在就是抽自己一个嘴巴也不管用了。 墨菲没接他的话,一阵急促的喇叭声响起,原来是不开眼的人往胡同里开进了车。 胡同很窄,根本不够让那车自由的穿行,两人只好侧着身避让过去。车主的驾照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偷来的,走着莫名其妙的s型,差点把墨菲顶到四合院的外墙里。墨菲身体一轻,被庄梓修一手提起来,避开了那车。 “你啊!”庄梓修叹息。 墨菲从他面前退了一步,自顾自闷闷地往胡同里走去,给他留了个后脑勺。 “你干嘛去呀,没有我指路你知道去哪儿吗?”庄梓修在后面叫。 墨菲只好停下来,站在原地没有回头,肩膀轻轻地抽动着。 庄梓修走到墨菲背后,少有的收起了狡黠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 “听我一句话,智商低的人才会患得患失。”人生导师庄梓修说。 “呸!”墨菲带着哭腔回应他。 庄梓修向前指:“看到那个招牌了吗?从那个口左转,再走二十米就到了。” 在他们的左前方,胡同的岔路口上,挂着一个火红的招牌。 有什么事是吃饭不能解决的?有什么事是一顿好吃的饭不能解决的?没有! 红红的辣椒摆了一锅,热油一淋,香气直冲上脑门,墨菲就什么烦恼都忘了。 两人一吃舒坦,庄梓修又恢复了唠叨本色,开始关心起墨菲的新工作来。 “你老板是个什么样的人?” “高深莫测。” “好相处吗?” “不好。” “相处不好怎么办?” “再努点力。” “要是相处不好还为难你呢?” “让他去死。” “这样我就放心了。” 休整了两天,风和日丽的周一,墨菲拿着offer准时去e报道。 说起来,墨菲还是第一见到这样的阵仗,三十多号人一起办入职,一人一张小桌子趴在那里写写画画,就像入学考试似的。她左看看,右看看,周围的新员工们年龄性别工种都不相同,脸上的神情却是一般的兴奋。 r指导他们一步步签完了各种合同和协议,便开始介绍公司。墨菲叼着笔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好多内容都是她面试前背熟的,复述起来都不用看ppt,有那么一会儿,她觉得她可能更适合加入培训团队。 扎马尾辫的培训妹子讲完了公司历史和光辉业绩,开始为新员工们介绍公司团队。果然,第一个便是闻名在外的eo李洱。 ppt打开的时候,墨菲锐利地注意到培训妹子的脸红了,她明媚地笑着,整个人陷入一种又骄傲又娇羞的状态。 随着她的介绍,她的这种情绪也像她身上的香水一样扩散开了,偌大的会议室里升起了好多粉红色的小泡泡,连许墨菲身后看起来已有四十岁的地中海程序员也露出了一种介于崇拜和爱慕之间的眼神。 大学时便创业,项目被著名风投大佬看中,每一轮融资都会造就神话,毕业没几年就把公司做到上市,坐地变成富豪阶级,这成绩不可谓不好。 并且,屏幕上李洱的棚拍硬照确实颇有些帅气,一身深蓝色正装被他穿出了森然的锐气,脸上依旧没有笑,却包裹着一层暖色。可不知为什么,墨菲自从见到他的第一面起,就感觉到有一种别扭的空气阻隔在他们中间,就好像他对她有敌意似的。 培训持续了一个上午,墨菲连员工手册都快要背下来了。下午正式去总裁办报道,没见着李洱,只见着一个美艳的姑娘。 姑娘叫吴美妍,不仅打扮得明艳动人,声音更是甜的腻人。她自我介绍说,她其实是销售总监于波的秘书,李洱光速开掉了上任秘书后一时没秘书用,她便过来兼一部分事情。顺便,招来的新人也由她带着。 李洱的办公室在写字楼的二十层,进门往左一直走,最尽头处的那一间。 办公室的门关着,透过玻璃却能看见里面的样子:一面落地窗,一墙书柜,书柜前是一张巨大的办公桌,桌上摆着两台电脑和三台电话,文件整齐的堆叠在一旁。办公桌的对面是一组简洁而精致的白色布艺沙发,一张素面茶几,看来是平时小坐休憩和简单开会的地方。鲜嫩的绿植布置于其中,一共有八盆,品种不同,高低错落,点亮了整个房间的配色。最角落的衣撑上挂了一件西装外套和一件休闲服,墨菲还注意到办公桌下有一双运动鞋,这些都让这个不近人情的房间长出了丝丝许许的生活气。 当然,能清晰地看清里面一切的,只有一个位置,便是他门口的那个l型小隔间,新员工许墨菲的工位。 “亲爱的,你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李总还没来呢。”吴美妍甜甜地招呼她,“一会儿部门秘书会给你送办公用品来,电脑t部门正在准备,一会儿你就可以过去拿了。你刚来,好像也是刚毕业吧,有什么不懂的事都可以找我,别客气,我有时会不在这边,你可以通过内线ll我哟。” 墨菲看着她的笑脸,感受到了一种春天般的温暖。 “那个美妍,我能问问,我每天的工作主要是什么吗?”这温暖的气氛,勾出了墨菲心底最大的疑问。 吴美妍不客气地向着李洱的办公室一指:“所有他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 一股寒气从许墨菲的背后升起来,这个答案一点也不好听啊。 “你也别紧张,我会先带着你的,你也要多努力呢,咱们这位李总,半年已经开掉3个秘书啦。”吴美妍安慰地拍了拍墨菲的肩膀,“不过,我看好你哟,听说你面试的时候表现得特别优秀呢。” 面试时表现得特别优秀?又一股寒气升了起来。 第9章 chapter9 墨菲在工位上整顿了一整个下午,和李洱办公室里的一样,她也得到了三部座机,一部接公司内线,一部接外线,最后的一部是李洱和她的专线。她往身后李洱的办公室里看去,这么近,难道不能直接说话么? 人生第一次坐在“工位”这种地方,墨菲偷偷摸摸地兴奋了好久,可惜的是,一整天李洱都没有出现,没让她感受到上班的心情。临近下班的时候,吴美妍来找墨菲,给了她一张公司的电话卡,嘱咐她24小时不可关机,随时保持电话畅通。 这一天轻轻巧巧地过去了,晚上回到出租屋,墨菲刚换上电话卡,吴美妍就打来了第一个电话:“亲爱的,今天忘了跟你说,李总每天都来得很早,所以你得早点去办公室,你旁边的茶水间是总裁办专用的,里面有李总的咖啡和茶,也有阿姨准备好的新鲜水果,你记得给李总准备啊。” 每天的上班时间是九点半,第二天早上墨菲不敢怠慢,八点就到了,果然,八点十分左右,李洱出了电梯口。 在他走到办公室前的时候,墨菲热情地向他道了一声早安,李洱诧异了一秒,然后冲她微微点头,冷酷地走进了办公室。 接着,墨菲看到昨天下午吴美妍堆在他桌上的材料被飞速的处理完了,再接着她桌上的专线电话就响了。 她接起来:“帮我去楼下买个三明治。” 墨菲屁颠屁颠的下了楼。 一会儿就上来了,拿着一个三明治送了进去。 李洱打开看了一眼,撇嘴:“我不吃培根,拿出去。” 三明治是火腿培根的,墨菲想,这老板不仅挑食,眼睛还听尖。她说了声“好的”转身出去,过了十秒钟就又进来了。楼下咖啡店的三明治看起来非常不错,她给自己也买了,于是,狸猫换太子。 李洱又打开来,撇嘴:“沙拉酱太多了,拿出去。” 蔬菜蛋黄的,沙拉酱当然多了。墨菲再次转身出去,再次十秒折返。 李洱:“你到底买了多少个?” 墨菲:“就三个,买来当午餐的。这个是火腿芝士。” 她特别想撂一句“你不吃也得吃”,挑食的人简直暴殄天物。 李洱终于没再作下去,拿起三明治啃了一口,刚刚抬眼,墨菲就十分长眼的发问了:“老板,你要果汁、咖啡还是茶?” 虽然脸上还在保持微笑,心里已经有些发毛:你要是说随便就把你打死。 “咖啡。”李洱答得很肯定。 几分钟后墨菲端着咖啡进来了,还没搁到桌上,李洱已经开口:“我不喝速溶的。” 墨菲耐着性子找啊找,在茶水间的柜子里找到咖啡豆,愤愤地扔进了咖啡机。闻着味道就知道是速溶,你怎么不早说? 再进去,李洱已经在开电话会议了。墨菲往他面前摆上咖啡,又摆了三袋糖、一小壶热牛奶,一根搅拌棒,意思是想要什么自己加,售出概不退换。 九点过了以后,员工们陆陆续续来上班了,墨菲主动给李洱切了一盘水果,回来后在办公系统上敲吴美妍:“李总到底爱吃什么?” 吴美妍给她回过来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吴美妍又送材料过来了,她送完材料出来,给了墨菲一个热情的拥抱:“亲爱的,第一天正试工作感觉怎么样?” “还好,就是送错了几次不合口味的东西。”虽然不大顺利,总算有惊无险。 “李总在工作上很挑剔,生活上其实还挺随便的,以前也没见这种情况呢,经常连茶水都是自己泡,你也算是赶上了。” 算我倒霉喽,墨菲想。不过也是,她本来就是倒霉的。 “今天上午有两个会,我都给李总安排好了,下午的时候我会陪他出去见个客户,你就先多熟悉一下环境吧。” 墨菲这才发现,吴美妍今天的打扮的确比昨天更精致了一层,虽然第一次见到她就已经足够美艳了。 于是,她又一整天没什么事情可做,在内网里把公司的产品资料来来回回地看着。 李洱的办公室里一直有人进进出出,大多数神色紧张,都是吴美妍带着。有时候她也能听到一些争执的声音从办公室里传来,似乎是在讨论比较重大的事件。 不过,这些都和她没关系,她像一个被丢在一边的孤零零的玩具,一直都没有存在感。李洱也没再给她打电话,她观察着去送了几趟茶水,一天就过去了。 下班的时候,吴美妍给了她一沓文件让她归好类快递出去,她害怕前台先下班走了,就带着东西去了前台,坐在那里一边整理一边填快递单。 前台范佩佩同志一直在刷淘宝,时不时指点一下墨菲:“不不不,寄给客户的用另外一沓快递单,上面的公司信息是打印好的。” 晚上回去后随便买了点小吃,打电话向爸妈汇报了一下一天的工作心得,天就黑了。睡觉前吴美妍又给墨菲打了一个电话,嘱咐她订一张两天后从上海飞北京的晚间机票,并且发给了她李洱的身份信息。 墨菲定完机票,合上电脑,靠在床边。 从学生到上班族的转变,就这么悄然无声地发生了,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没有特别兴奋,也没有特别激动,甚至也没有惶恐。那些故事里的波澜起伏,她一个也没有遇见,即便她是个如此倒霉的人。 没有感觉反而令她遗憾,好像缺失了什么似的。 夜色沉静,夜空浩瀚,夜风吹拂,撩起她心底的困惑。工作,社会,成人世界,就是这样吗? 不管是不是,一旦进入了这个循环,生活就要日复一日地过下去。只有努力的人,才可以在那一日又一日的时间循环中,找到沙漏里真正的金子。 以端茶倒水为主的生活就这么过了起来。 这天,墨菲一共给李洱送了四次茶水,一杯咖啡三杯红茶。李洱嫌烫两次,嫌冷一次,什么也不嫌不愿意喝一次。 墨菲把新鲜的柚子剥开,细细地把果核都了挑出来,只留下饱满晶莹的果肉,进屋给李洱放在桌上。李洱正在讲电话,用余光扫了一眼,拿手捂住手机话筒,转头向她清晰地吐了一个字:“苦”。 她的内心有点暴躁,怕苦,那你喝咖啡的时候为什么一包糖也不加呢,为什么一个柚子又苦了呢,为什么用眼睛看一下就连苦不苦都尝出来了呢! 墨菲退出去,在电脑上打开一个文件往里面敲字:柚子,不爱吃,不吃苦的水果。 吴美妍一直忙得顾不上她,她只好自己默默地观察,还列了一张表格分门别类的记下来。 秘书这份工作,做的事情可一点不少。她总结出三个主要的任务块:一块是对接公司的各项人和事,收送文件,沟通细节,安排会议;一块是安排老板的时间,什么时候见什么人,是否出席活动和会见客户;一块是老板的个人生活,来公司了吃什么喝什么,出去的时候订什么机票、住哪家酒店。 每一个细分种类下,又还有好多要注意的地方。 墨菲皱着眉整理着自己的“吃喝t”,当了几天的倒水丫鬟,怎么也得有一点经验。 李洱早上喝咖啡,不加糖,中午就不喝。午饭回来要喝红茶,茶不能烫也不能凉,这个温度只有他自己掌握着。平时自己在办公室里接水喝,一半凉水一半热水,混合好了才喝。不爱吃水果,切成小块后也常常吃不完。 她啪啦啪啦的往文档里敲,那绿茶喝不喝呢,奶茶喝不喝呢,水果只送甜的吃不吃呢? “吃”,一个声音擦着她的耳朵出来了。 李洱晚上要去赶飞机,提前下班,出来便看见被自己晾了几天的许墨菲,于是在她身后俯下身,把戏看了个全套。 一股热气沿着墨菲的耳朵漫到了她的全身,李洱离她太近了,就像一座热乎乎的火山,把她周边的空气都烤得焦焦的。她连火山是什么时候靠过来的都不只知道,一下子惊觉,只感到惊心动魄,脑袋空空。 “滑上去我看看。”他吩咐。 墨菲为难地让他看了她的秘书行事细则全文。 李洱维持着俯身在她身后的姿势,眯了几眼,准确地指向文章第八大项的第九小项的备注第三条:见技术部的人平均一次5分钟;见销售部的人平均一次30分钟,之后情绪不稳定。 “真的吗?”他向她确认。 “真的。”墨菲转过脸去忙不停的点头。 两人互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大脸,静默一秒后,李洱主动站直了身体。 想了一下,他又问:“什么叫情绪不稳定?” “我看见你揪着桌子上的绿萝晃荡了。”墨菲很诚实地说。 李洱稍微觉得有点尴尬。 “那个时间点要是给你送水,不是烫就是凉,指着烫的也说是凉的。”墨菲又补充到。 这倒是和别人没关系,李洱心道。 “那个”,墨菲顺杆爬,问了一个在心中积存多日的问题:“我有什么做得不好吗?我总觉得好像有似的。李总,我反应慢,您能不能直说?” 直说的话,就是手腕上那根手链太碍眼了吧。只要那轻轻的铃声一响,李洱就不想让墨菲太开心 但墨菲怎么可能要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呢?李洱将话题一转,扔出一句:“你记的这些事,明天开始就都交给你做。” 啊?墨菲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终于可以有事情做了吗?终于可以结束零存在感的看门小丫鬟生活了吗?老板你确定吗? 她的小脑袋欢呼了一圈,又马上想到:“那美妍呢?” 李洱不知道怎么就有点烦躁:“她本来就不是我的秘书。” 五分钟后,吴美妍接到了老板电话,让她把“应该许墨菲做的事全部交给许墨菲做”。她替墨菲挡了几句,说她刚刚毕业,对大公司的行事流程都不清楚之类,需要一段时间的学习才能慢慢上手。李洱却一点不买账,因为“发给她工资不是让她坐在那当吉祥物的”。 吴美妍悻悻地挂掉电话,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儿。 第10章 chapter10 李洱提早走了,墨菲正好能够提前下班。她想去附近的地方逛逛,又苦于没有认识的人引导,就跑去前台找范佩佩。 范佩佩信口开河、信马由缰、言语滔滔如春水之势,绵延二十分钟不绝,编出了一套宇宙中心文化艺术发展编年史,任由墨菲绞尽脑汁,也丝毫听不出任何重点。 墨菲趴在前台的桌子上,听着听着就把自己给听困了,转念一想,干脆回家睡大觉吧,明天说不定就有事交给她做了呢,得预备着点精力。 人呐,不该有的期待就千万别有,墨菲过了几天舒坦日子,居然好像把头上悬了二十二年的“墨菲定理”给忘了似的。 第二天是周五,墨菲早早的去了公司,去了才发现李洱出差还没回,作为最早到公司的人,一个人看着空荡荡的写字楼,那感觉还挺孤单的。 她看见李洱办公室里的绿植有点耷拉的样子,花了半小时给它们细细的浇上水,然后又没事可做了。不仅早上没事,中午也没事,李洱不来,她就是闲赋状态。 午饭刚过,吴美妍给墨菲打电话,传给她一张详细到指甲缝的表格,让她照着表格上列出的足足四五十件事项去准备文件,然后再把每样文件打印出相应的份数。文件所需的数据和资料则要一样一样问各个项目组的人要。 因为所有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跨部门沟通的工作往往效率极低,将这些东西一份一份整理出来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墨菲求仁得仁,终于脚不沾地、手不释卷地忙了一整个下午,一直工作到下班以后才把所有的材料准备完毕。 最后一份文件打印好后,她天真地向吴美妍汇报事情进度,吴美妍毫不犹豫的得寸进尺道:“亲爱的,我现在在天津的分公司出差,让你准备的这些文件是明天早上开会要用的,现在快递恐怕已经到不了了,你能亲自送过来吗?” 墨菲有些为难,转过头透过李洱办公室的落地窗向外望去,外面的天色已经阴灰一片,大块大块的乌云集结起来,一场暴雨近在眼前。然而事件紧急,她实在没有推托的道理。 用手机应用查好去天津的路程后,墨菲尝试着把眼前堆成小山的文件装到包里。横横竖竖试了好几种方法都不成功,最后只好拿文件袋一点点的装好,抱在手臂上出了公司。 这个时候,李洱正在去往上海虹桥机场的路上。 出租车司机是个北京人,为了陪媳妇在上海开出租,好不容易逮到一个要去北京的人,满脸满眼都写着兴奋。 离机场高速还有一段距离,一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前面的车一动,司机便“哎哟喂”一声,立马往前开一步,挤到前车的屁股后面,然后和李洱唠嗑:“北京现在比这个还堵吧,都叫首堵了,那名号响当当的啊,您从机场回家得花多久时间呐?” 车要是连续五分钟不挪动一步,司机便一声接一声的“卧槽”,拍着方向盘干着急。 李洱坐在后座上一直低着头玩手机,途中接了个孟柯的电话。 “你小子在哪儿呢?” “上海。” “回来的路上?” “嗯。” “今天晚上能到?” “嗯。” “我晚上飞日本开个会,你可给我把张花花照顾好喽。” 等不到李洱开口问,对面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结束了通话。 墨菲到达高铁站的时候,北京已经开始下暴雨了,她在来北京后的第一个狂暴天气中登上了去天津的城际列车。周五晚上正是这条线路的峰值,她没买到坐票,只能一路站到终点。 雨中的北京在车窗外飞速的逝去,墨菲抱着文件靠在车厢的过道上,紧缩着身体。列车上空调开得特别足,她的手臂被冻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有那么一会儿,看着满车厢昏昏欲睡的人们,她的内心感到一阵不安,好像不应该这么平静似的。也许是这一路太慌忙了,墨菲竟然丝毫没有感觉到在火车站外不小心撞到她的那个身影,已从她的口袋里带走了她的手机。 “许墨菲定理”说:只要是手机,只要带在许墨菲的身上,什么时候都有可能丢。 北京暴雨突至,上空气流盘旋,飞机难以降落,因此,李洱的航班被紧急取消了,航空公司的客服想要联系他改签航班,可留下的联系电话却始终无人接听。 小偷一到手就关了机,墨菲的手机再也不会响了,而她留下的另一个电话是办公室里的座机,此刻的办公室里空无一人,窗外闪电伴着惊雷,硕大的雨滴哗啦啦的沿着写字楼的玻璃墙面往下滴,就像拍恐怖片似的。 飞机起飞前半小时,李洱才刚刚穿过重重拥堵到了机场。空气有些闷,他把西服外套随意的拎在手上,耳上挂着耳机,溜溜达达的去取登机牌。下一秒他就懵了:航班取消,最早的改签也得等到四小时以后。 对方很委屈:先生,您留下的联系电话我们一直在试图联系。联系不上也不能怪我们呀。 李洱打电话给吴美妍,吴美妍告诉他这张票是许墨菲定的。再想联系墨菲,任他怎么样也联系不上。颓丧了一会儿,李洱只得自己去办了改签。航空公司十分客气,为他预定了附近的酒店,他不愿意去住,就在机场的咖啡店里等着。 办定一切坐下来的时候,李洱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都围绕着一种怪异的空气。对像他们这样的人来说,空中飞人的生活如同家常便饭,却从来没遇到过类似的事情。许墨菲这个小傻子现在在干什么呢?订完票不接电话,竟然也没有提前通知他晚些再来机场。 咖啡店时而有人过来小憩,但都坐不到半小时就离开去登机了,只有李洱像块磐石一样定在那儿。初时他还保持着帅气的仪态,平静地喝着咖啡,走过路过的少女心们都要为他停一停。后来就繃不住了,身体因为久坐有点僵硬,时不时需要扭一扭,心也等得极度烦闷,反映到动作上,把发型都给揉乱了。 好不容易枯坐了两小时,机场又通知说还得延后两小时,李洱的一把小心肝已经碎成了渣渣,但还是得等下去。 北京经历了一整夜狂风暴雨的冲刷,第二日的天光格外晴朗明媚。 墨菲顺利交付完文件后在天津住了一晚,舟车劳顿后拿小被子一裹,睡得格外香甜。 李洱顶着黑眼圈下飞机时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他的心情格外愤恨。 叫了车,坐上去,整个人有种被天雷烤焦的感觉。车刚刚发动,手机铃声像催眠曲那样响了起来,连空气都在发晕,好一会他才接起来,又是孟柯。 “小子,你干嘛呢?”标志性的轻挑语气。 “睡觉。” “大中午的你睡觉?快把电话给我张花花,让我听两声。” “我还没去。”李洱气若游丝。 “咦?”一个夸张的升调,孟柯又被拨动了兴趣点,“不对啊你,说,昨晚去哪里风流了?听起来很累呀。” 咦你姥姥。李洱疲惫的想。 司机刚开出机场,预备一脚油门把速度提起来,冷不丁被一辆素质捉急的小车从旁边别了一下,紧急之下踩出一个猛刹。 李洱猝不及防向前冲去,脑袋毫无防备地撞上了前座椅背,手机也没拿稳摔了出去,掉到了前排的座椅底下。手机的屏幕还亮着。 愤怒的司机把车窗摇开,脑袋往外一伸,那浑厚的骂娘之声便顶着风冲了出去。透窗而入的冷风吹了李洱满脸,他的头很痛,涣散的神智随着痛觉慢慢地回到他的身上。 机场外人少风大,司机每骂出去两句,被风吹回来一句半,就像是在骂李洱一样。不知怎么的,一股莫名其妙的悲凉涌上他的心头。 “喂你小子怎么了,用不着摔手机吧!我给你打的是国际长途啊国际长途!”他再不把电话捡起来,孟柯都要从屏幕里冲出来了。 于是李洱弯下身,伸长了手臂把摔到座位底下的手机掏出来。长长的指节一包,将手机放回了耳边。 “你先别说话,我说。”李洱郑重地开口。 “我昨天晚上到机场,航班被临时取消了,于是我就改签了一班四小时后的,在机场等。等待过程中飞机又延误了两次,一共三个小时。登机以后,再延误一小时才起飞。半小时前飞机降落,而我,才刚刚回到北京。” “哈哈哈哈你小子”孟柯笑得十分开心。 李洱截住他:“你别说话。我现在感觉很奇怪。这种事情,我以前没有遇到过。整个过程中,我有点生气,又有点无奈,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这只是偶然发生的客观现象,不应该介怀。可是我非旦做不到不介怀,还有那么一点点委屈。” 不过,似乎就在不久以前,他也体会过一种夹杂着愤怒、无奈和委屈的情绪。 是什么时候呢?他有点想不起来了。这感觉是究竟是什么呢?李洱大而圆的眼睛里,全是熬了一夜之后茫然的红血丝,他英俊的眉毛抖了一抖,压下了一瞬间的恐惧。 骂完娘坐回来的司机透过后视镜瞟了一眼后座的人,不知道他在发什么神经。 电话那头又爆发出一阵狂笑,孟柯整个人都要乐坏了:“我说,这是天道终于昭彰,恶人有恶报了吗?” 李洱忍不住就要嘴贱:“那你岂不是马上要被雷劈?” 孟柯毫不意外地咆哮道:“嘿,你还敢怼我!答应给我照顾好张花花的呢?啊?它一个人多可怜?出了意外怎么办?不开心怎么办?留下心理阴影怎么办?它要是少了一根毫毛,我明天就卖了你的公司抵债!” 第11章 chapter11 墨菲并不知道那个晚上在李洱身上所发生的事情,星期一一早,她依旧欢快的去上班。平时李洱都会早到,但今天等了一个小时他也没来。没等来老板,吴美妍先指使墨菲去帮她拿快递。 快递不是收发室收的么?墨菲搞不懂为什么需要她帮忙。但她还是打了快递小哥的电话,乖乖站到电梯门口等。 踩着上班点的电梯,那拥挤程度和地铁有一拼,还得等好几班才能挤上去。墨菲等了几班都没有快递小哥,越发像打连连看一样紧盯着每部电梯门,以便在电梯到达的第一时间观察到目标人物有没有出现。 “叮”的一声,最左边的一部电梯到了,电梯门缓缓向两旁打开,最先露出来的果然是快递小哥的制服,看着那熟悉的颜色,墨菲的内心有点雀跃。 电梯刚停稳,快递小哥就一个箭步冲出来,将站在电梯前的人一眼扫过。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立即认准了墨菲,问得飞快:“是834吗?” 834是吴美妍手机的尾号。墨菲忙点头。 只见快递小哥用比葵花点穴手还快的手法,往她的怀里塞了一个包裹,转身就要钻回还没来得及开走的电梯。 诶?还有一个呀! 别走! 墨菲慌忙地跟了上去,小爪子往空气中一搭,抓住了快递小哥的衣服角。可是快递小哥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件事,只一心扑在电梯上,生怕这班电梯开走了又要等几轮才能挤上去。 电梯的关闭就在须臾之间,这是力量和速度的博弈!快递小哥钻进去了! 还带翻了身后的墨菲。 一声闷响,墨菲仰面摔倒在电梯前,她连嘴巴都没来得及合住,牙齿生生撞在地上,被大理石地面磕得生疼。这姿势,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狗吃屎”吧。 隔了好几秒都没能动一下。墨菲被摔得发昏,脑袋中只有一个字:“痛”。 就在这时,右边的一架电梯也到了,来上班的同事们一个个从电梯里走出来,都在第一眼看到了“奇怪的她”。 “许墨菲定理”说:如果你不小心出了个丑,那么所有人都会突然出现,如果不小心出了个大丑,那么恭喜你,全世界就在你的身边。 好巧不巧,李洱也在这班电梯里上来了。 墨菲用手把身体撑着,努力抬起头,她连眼泪都被疼出来了,根本没心情去管有多少人围观。 “是墨菲吗?你怎么了,不要紧吧!”有同事关心她。 “没事儿,没事儿。”墨菲顽强地站起来,一只手拍了拍身上的灰,一只手捂着疼得要命的嘴,两颗豆大的眼泪滴在手背上,完全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真的不要紧吧?” “不要紧,真的不要紧。”她挥着手。 李洱在后面默默地听着,墨菲来公司半个月,他听见她说得最多的就是“没事儿”、“不要紧”、“没关系”,配合着她那明明多灾多难,却还要努力挤出微笑的样子,听起来真是不顺耳。 同事们和墨菲也不太熟,客套了几句,纷纷转身进了公司。人都走干净后,李洱却走了上来。 “你的脸怎么了?”他问。 回答之前,墨菲悄悄用舌头顶了顶自己的门牙,还好,还坚挺。 “就是不小心摔倒了,磕到了牙,没事儿。” “你在这里干什么?”他又问。 墨菲小心地捂着嘴,以防有可能出现的牙齿漏风情况:“美妍让我帮她取快递,快递小哥刚递给我一个就走了,还有一个没拿。” 这句话岂止是不顺耳,简直是不顺耳。 “谁的快递让她自己拿,我有事找你。”李洱一脸不满的甩下这句话,转身向公司大门走去。 啊? 走到门口,他顿住:“还不跟上来?” 墨菲这才恍然大悟,小碎步跑了起来。 两人一前一后走了进去,一个看起来不太高兴,一个满眼泪花、悲愤地捂着脸。身影所过之处,又惊起了一阵八卦之尘。 “你们说老板干什么了,人家小姑娘哭得呀。” “老板还一副不开心的样子呢,就算是下手了看来也没成功哈哈哈。” “你们听没听说,前段时间老板在楼下也弄得一个姑娘衣衫不整?好像还当场换了衣服呢,就在会议室里。好多人看见了的。” “我就想不通了,老板这么帅,有什么好哭的。” “对对对,真是矫情,他要是把我关会议室里,我就自己关灯!嘿嘿嘿嘿” “” 进了办公室,李洱阴沉沉的坐下了。 墨菲站在他办公桌前呆呆地站着,一句话没说,一方面是莫名其妙,一方面是脸还有点儿疼。 “你来了这么久,环境熟悉好了吗?”李洱开口问。 墨菲连忙点头:“熟悉好了,熟悉好了。” 接着李洱便不说话了,在那里默默地打开自己的电脑。 墨菲瞅着桌子上的那盆绿萝,靠近李洱的那几片叶子都快被揪秃了,她在心里盘算着下次趁李洱不在的时候偷偷给它换个面。 突然,她想到了一个问题:“老板,上周五我的手机被人偷了,今天早上一来,看到了好多航空公司的邮件,说是航班取消了。” 李洱觉得脑袋一紧,一瞬间想把墨菲从这个房间轰出去。 可墨菲说得挺顺口,以至于都忘了捂着嘴:“我一想,那个航班是美妍让我帮您订的,留的都是我的电话,您后来改签了吗?” 李洱一阵怒气冲上了头,但还是只能说:“嗯。”紧接着又补了一句:“丢了是好事。” 什么丢了是好事?哦,手机丢了。 墨菲心里一阵惭愧,在李洱第一次无意间看到她的山寨机时,就冷冷地甩下过一句“换了”,过了好多天她也没换,又被李洱提醒了一次。拿着山寨机在e这样的地方工作确实不合适,可是李洱不知道她的苦衷,以她一个月丢两次手机的倒霉习性,用好一点的手机有可能用到倾家荡产,那就全给手机厂商打工了。 李洱听她没回应,盯了她一眼,有些不可置信:“还是说,又换了个山寨机?” 滔天的尴尬面前,墨菲也顾不得脸疼了,她急慌慌地找词解释:“老板,我我丢手机是大概率事件,用别的,性价比不合适” 概率,这个数学名词简直听得李洱啼笑皆非。什么时候丢手机也变成了大概率事件?那偷手机的小偷岂不是要变成世界首富?他想嘲笑墨菲几句,却看见她刚刚流过泪的睫毛上还含着水,晶晶莹莹的——他一下子便将话咽了回去,低下头打开了电脑中的邮件。 他给她交待任务:“我刚才转给你一封邮件,里面是所有公司高管的信息,周五下午招开一次战略会议,需要参会的人我已经标注出来了,这件事情交给你负责。有不懂的你自己问人。吴美妍也可以协助。听明白了吗?” 墨菲噔噔噔地点头。 接了工作,她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站起来,坐下,坐下,又站起来,最后抱着笔记本去找了吴美妍。 等了很久,吴美妍才从销售总监于波的办公室出来。 吴美妍走出办公室门,一步一步腰肢摆动,带动绯红色的连衣长裙在空气中热烈地飞舞,看得直叫人心神荡漾。她发现了墨菲在等她,立即眼波带笑:“亲爱的,你怎么过来了?本来打算一会儿给李总送文件过去时再找你拿快递的。” 墨菲不自觉的躲闪着她的眼神,不好意思地解释自己只拿到了一个快递的事实,又马上承诺说一会就去把另一个拿回来。吴美妍依旧是笑吟吟的表示没关系,墨菲便把来意说了:“李总让我负责周五招开一个高层战略会议,你能教教我怎么做吗?” 这么大的事,竟然直接交给她做了?吴美妍的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脸上的笑容霎时间失去了一层光彩。墨菲则低头翻着她的小本儿,拿着笔准备记笔记。 什么叫没有眼力界儿,就是她又补了一句:“李总说让你协助我。” 吴美妍没有立即回应她,先放下了手中的材料,再不自然地拿起手机查看邮件,最后非常不自然地想起自己还有一个会要开,加上本周销售部的行政事务也非常繁琐和难以处理,简直一点空闲也不能有。 “真的对不起啊亲爱的,我要是有时间的话一定会好好帮你的,我先去准备开会了。” 红裙随着风飘走了,留下苦恼的墨菲在风中独自伤悲。 她愣了一会儿,想起来一个人,赵月。 赵月是技术总监的秘书,墨菲入职以来还没和技术部打过交道,想起她来主要是因为她时常和范佩佩成对出现。和范佩佩那咋咋呼呼的劲头不一样,赵月是一个外表非常冷淡的美人,肤白而纤细,眉眼细长,带有一种迷离的烟水气。 墨菲说明来意之后,赵月便让她先坐下,接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张纸,详细的给她列出了会议安排的流程,解释清楚后,再在每个步骤之上,一步步告诉她需要处理的细节和需要注意的事项。 她的条理很清楚,逻辑也十足清晰,说话的调子不紧不慢的,听起来像一阵阵小风,让人感到特别的舒服。末了,还给墨菲打包了一个文件夹,里面是前几次公司会议的全部资料包,让她做参考。 墨菲感动的眼泪都要下来了,没头没尾的“谢谢”说了无数遍。 她参考赵月给的文件和自己的理解,给每个拟定的参会者发了一封邮件,分别抄送给他们的秘书,同时也抄给李洱。另外,会议还需要邀请一个特殊的人,她也发过去了邮件预约时间。 墨菲没想到,邮件发出去一分钟不到就收到了一封回复。 更没想到的是回复来自e最大的股东孟柯,还是他亲自回的。 回复只有四个字——“门都没有。” 她诧异地往李洱的办公室里看去,李洱也正皱眉看着桌面上弹出来的邮件。 第12章 chapter12 邮件发出去的第二天,三环边上的一家私厨里,又来了那两位常来的客人。 李洱有错在先,非常自觉的给孟柯到茶,恭敬地双手执杯往前一伸:“雨花茶,美容减肥。” 孟柯潇洒地接了过去,拿笑眼盯着他:“我说你什么好,你这个人,一共只说了七个字,就有四个字不是人话,我这是肥吗?我是成熟稳重。” 听到“成熟稳重”四个字,李洱从上到下打量了孟柯一眼,没憋住笑。 成、熟、稳三个字都没有看到,只有 在他的对面,孟柯的西服紧紧贴着腰,胸前的扣子都要爆出来了,没有给人肥腻的感觉,主要还是因为高。哦不,因为脸。 “你笑什么?你也好意思笑我?你对我的张花花始乱终弃,现在打算负责了吗?” 李洱把笑给憋了回去:“好好好,我不笑。我给你道歉还不行吗?今天请你吃饭就是来给你赔罪的。我保证下次一定不这样了。我就算去天上摘月亮,也先把张花花照顾好了再走。” “你当我是什么人?这么简单就打发了?” 孟柯一口饮尽了手中的茶,猛然一股热气腾腾地从胸口冒了起来:“大热天喝热茶,你是在道歉还是在整我?” 李洱还是没忍住,把好不容易撑起来的正经表情给笑崩了。 “喝了我的茶,就得替我办事。”李洱笑着说。 孟柯把舌头一吐:“我吐出来给你?” 似乎从他们认识开始,孟柯就是这个样子,那时候李洱才刚刚十八九岁,时不时就被这个当时已经三十岁了的成功人士雷得死去活来,恨不得拿脚踹。看着他吐舌头的样子,李洱惊奇的发现,居然过了这么多年,他还是没有习惯,还是很想拿脚踹。 不过,为了公司的大事,李洱不得不开启哄人模式,好说歹说,孟柯才愿意摒弃前嫌,赏脸去e开会。刚答应完了又唠叨:“其实吧,我也不爱管你那个烂摊子,多大的事儿,啊?最大的问题无非是人,别怪我没提醒你,你那帮大学出来的兄弟,做大客户够呛。” 李洱何尝不知道这点,可那是他的兄弟。 这个问题是李洱的心结,即使是和孟柯也没法聊下去,因为在李洱的心中,“兄弟”两个字是不能用是非对错,或是利益得失来衡量的。 他还在发愣,孟柯冷不丁问:“你那块表呢?” 李洱略一惊奇,便淡定地回答:“丢了。” 孟柯点头:“有问题。人呢?” “死了。” 孟柯再点头:“这么说是见到了。” “不提这个。” “懂了,没我帅。”孟柯结束战斗。 有时候啊,人太聪明,也有点讨厌。 不太聪明的墨菲忙前忙后了一个星期,终于把周五的会议协调好了,若不是她一个部门一个部门找人,一封接着一封发邮件,像老妈子一样孜孜不倦的催相关人员跟进流程,她还不知道原来公司里几乎没人知道李洱招了一个新秘书。 总算,没出什么错漏的到了这一天。 据公司内部资料显示,从前的内部大型会议,最容易产生的变数是to刘永宽的出席,但是赵月给她打了保票,这次就算打昏也给她带过来,墨菲便安了心。 第二个变数是孟柯,因为他的身份太重要,保不齐什么时候心血来潮耍个大牌跑了,为了保证不出差错,墨菲把接他的任务分配给了自己。 会议安排在三点,她两点半便去车库等待,提前十分钟,一辆黑色的路虎开了进来。 墨菲提前做过功课,孟柯的司机开一辆银色的宝马,如果来的是黑色限量版sv、每个像素都闪烁着土豪之光的路虎,那就是孟柯撇下了司机开自己的车来的。一般这种情况下,孟大爷既没带司机也不会带秘书,多半开完会要去办一些私事,如果会议时间安排比较紧,他们就得注意千万不能超时。 墨菲赶紧在心里过了一遍会议流程,把可能超时的部分全部打上警告,然后忐忑地跑到路虎跟前。 车门一开,便感到一阵威压。 孟柯像变形金刚一样从驾驶室里长了出来,站直了比穿了高跟鞋的墨菲还高出一个头,他的身型很壮实,西装穿在身上没有一点盈余,胸前的扣子因为紧绷而拉扯出肌肉的痕迹,看得人有点脸红心跳。 墨菲的脑袋里嗡一声,炸出了庄梓修的声音:“你不懂,这叫禁欲系。” 略有点害羞的抬头,孟柯正眯着眼睛看她。他的眉眼是很深的那一种,利刃一般的眉毛,大刀阔斧的双眼皮,瞳仁因为眯起来而带着天然的迷惑。鼻梁高挺,双唇紧闭,无形之中散发出一种“我不好惹”的气场。 墨菲不由得仔细地考虑起轮到某几位据说特别爱唠叨的高管发言时,她豁出去打断会不会被开除的问题。一边脑补眼前这位大佬发飙的样子,一边紧张地打招呼:“孟总好。” 孟柯不轻不重地“嗯”了一声,眼睛还眯着,却比刚才更起劲了。 墨菲自己也没意识到因为紧张的缘故,她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里拿手摸了两次鼻子。手一抬,便有那轻轻的铃响。 孟柯是谁?铃铛、手链,这要是反应不过来就白长这么些智商和心眼了。 一时之间空气有些清淡,墨菲挺过意不去,只好再次主动释放热情的微笑:“我是李总的秘书,我叫许墨菲,之前邮件和您沟通过,会议十分钟后开始,我带您上去。” “墨菲”,孟柯从喉咙里带出来两个字,都是气音,像是饿了好多天没吃饭的乞丐,如果你和他熟悉的话,就能听出那声音里带着一种兴奋过度后的沙哑感。 他伸出手:“你好。” 墨菲受宠若惊,立马伸出了小手,像一只待宰的小肥羊主动把自己送入狼口,还欢天喜地的。 孟柯礼节性的和她握了下手,便把目光移开,漫不经心地问:“上次来听说要修一部新的电梯?还是从之前的电梯上去吗?” 墨菲疑惑了,已经建成的楼里还能修新电梯吗?怎么她没听说? 她老实回答:“我没听过这个消息耶,可能是因为我刚来消息还不灵通吧。” 孟柯又是不咸不淡的接:“那就是我记错了吧。不好意思,我投的公司太多了。” 不是他记错了,是根本没这回事。墨菲听到他顺口秀了一下自己公司多,只觉得又对他多出了几分尊敬。 他接着话茬:“你刚来的?半个月前我见过李洱,那个时候他还没秘书吧。据说他很挑人。” 墨菲点头:“我就是半个月前入职的,我也听说李总特别挑剔,但是我还没太大感觉呢,也许是运气好吧。” 说完又自我否定:“也不对,我是不可能运气好的。” 噗哧。 孟柯赶紧把头一偏,将憋不住的笑背过许墨菲释放了出来。 但凡是有点情商的员工,都会回答说“老板并没有挑剔,只是做事情认真”或者“我还没太大感觉,应该是误传”吧! 墨菲没有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却警觉出来了时间在流逝的事实,马上带着孟柯往电梯走去。 孟柯闲庭信步地跟着她,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一只手在空中轻轻的甩,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从背影看起来很雀跃的样子。 到了电梯前,墨菲按着开门键,孟柯便伸腿往里迈,他一站定,电梯里响起“滴滴滴”三声,屏幕上显示“超载”。 超重!可是电梯里除了孟柯没有别人! 两人对了一个疑惑的眼神。 孟柯一低头走了出来,响声停止,再走进去。 “滴——滴——滴——”,再次超载。 虽说孟柯近几年是吃胖了不少,但是载重1000公斤的电梯这么响两次,也真是挺伤自尊。 “要不您再退出来试试?”墨菲还按着开门键。她不会说自己刚才的第一反应也是怀疑孟柯的体重的,但她记得写字楼的电梯可以同时载13个人。 孟柯退出来,电梯立马不响了。 走进去,“滴——滴——滴——” 出来再进去:“滴——” 孟柯一脸郁闷地走出来,吩咐许墨菲:“我按着,你进去。” 墨菲和他交换了位置,忐忑地走进电梯,等了几秒没有声音,安全。 电梯门开着,像是在邀请人似的。 孟柯沉着脸走了进去,后脚还没落地就响起声音来了。 “滴——滴——滴——” 可能是哔了电梯了。 “墨菲定理”说:凡事可能出岔子,就一定会出岔子。任凭墨菲是多么小心谨慎地筹备了会议的所有流程,谁又能控制一台突然抽风的电梯呢? 墨菲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这电梯怎么了就好像您不是一个人似的” 孟柯再度走出电梯:“不去了。” 轻轻巧巧三个字,把墨菲吓掉了魂,她赶忙劝说:“孟总,您别着急,试试这边这台。” 由b2到高层的电梯有两台,墨菲几乎冲出电梯去到另一台电梯跟前,水汪汪的眼睛恳求地望着孟柯。 电梯来了,孟柯进去,“滴——滴——滴——” 孟柯一撇嘴:“不去了,邪门。” 快要急哭出来的墨菲:“对不起,孟总,对不起,可能是电梯出故障了,我马上联系物业但是会议马上要开始了,我怕一会儿来不及修” 孟柯:“不想去了,你还吓我。” 墨菲:“啊?” 孟柯:“你说我不是一个人。” 墨菲:“对不起对不起孟总,我就随口那么一说,我不是那个意思,您这么大的人物怎么能相信怪力乱神呢,真的只是电梯故障” 两人反复试电梯的功夫,楼上的会议已经开始了,赵月在微信上叫墨菲,连to都按时到了,她和孟柯人呢? 孟柯还是一句:“不想去。” 墨菲一急,眼眶都红了:“对不起孟总,之前电梯没出过这种故障,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不是您的原因。我从小就倒霉,这是我在公司入职以来第一次独立负责一件事儿,我害怕会出问题,但我也没想到会是这种问题,是我太倒霉了,连累您坐不了电梯,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会议已经开始了,其它人都到齐了,大家都是认真的准备了内容的,您能不回去吗?我知道现在一时没有办法,我也不能让您爬楼梯上二十层,但是我会想办法,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 看着一个小姑娘又鞠躬又道歉的,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孟柯心一软:“行了,走楼梯吧。” 墨菲:“啊?” 她眼睛里还有半滴泪没蓄满呢。 孟柯趁火打劫问:“我是不是特别帅气。” 墨菲的大脑还懵着,嘴巴机械性地回复:“帅,帅,特别帅。” 看着她半惊半喜的样子,孟柯又突然叹了口气:“帅也没用,有些年轻人比我更帅。” 墨菲连忙维护维护了她的他:“没有,您最帅。” 孟柯这就开心了:“你还不错,有眼光。” 他们步行上了十层,在十层搭乘高层电梯,幸好高层电梯没有故障,最后总算是及时赶到了。 孟柯落了坐,会议才正式开始。李洱站起来发言,墨菲连忙跑到他身边站着。 第13章 chapter13 会议室里坐了三十多位公司高管,无形之中有许多气场在空气里互飚,其中最大的两个力场就是站着的李洱和坐在他身边的孟柯。李洱的声音还是淡淡的,好听之中带着威严,孟柯则深沉如海,既无表情也无表态。 “今天的管理层会议,目的是讨论我们今后的发展方向。这是对我们至关重要的战略选择,今天孟总也在,希望大家开诚布公地谈谈,有建议、有问题、有困惑,都提出来,我们一起讨论。” 墨菲看着李洱的背影,感受到一种迷一般的帅气。 “从创立到现在五年里,e一步一步从零开始,逐步占据了中小企业市场份额第一的地位。近一年来,与第二名相比,我们的优势在不断扩大,这比我们当初的目标提前了两年。这是在座各位精诚合作,辛苦工作的成果。”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大家便立即鼓起掌来。在座的有不少都是创业伊始就加入公司的老员工,公司能有现在的发展,他们感到高兴和止不住的自豪。 掌声平息后,李洱继续道:“昨天孟总和我商量,这季财报结束后,组织管理层一起出去玩一趟,庆祝一下,此外,公司全员的季度奖也会统一上浮20。” 这句话说完之后,大家都一致地感到刚才鼓掌鼓早了。再多的甜言蜜语,也不如实实在在的福利,这次可真是让人笑迷了眼。 “当然这是一个值得庆祝的时刻,总裁办和韩飞团队会一起落实这件事情。”在一片喜悦祥和的气氛下,李洱语气突然加重道,“但更重要的事情是,我们必须开始思考下一步的战略。” “下一步做什么?怎么做?客户在哪里?收入在哪里?”一字一句,问得铿锵有力。底下却面面相觑,纷纷低下了头。没有人说话,也许在此之前,他们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 安静了一会儿之后,销售总监于波抬起了他那圆滚滚的大脑袋,试探性的开口道:“我们现在在市场上是独孤求败啊,着急的应该是银锋吧,先等等看他们怎么做?” 其它人立马附和:“是啊,该着急的是银锋吧。”“对啊,他们的市场份额都被我们打到25以下了。”“让他们放马过来,我们会怕吗?” 听见这些声音,孟柯的眉头细不可察地拧了一下,他向李洱看去,李洱的面色也不那么轻松。银锋是e的竞争对手,但是在李洱眼中,这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 “互联网时代,一天不忧虑就会落后。”李洱的语气不重,却有着让人安静的力量,“今天我们是市场领先者,才更要主动求变。更何况,我们还只是中小市场的第一名,更大的企业客户市场还没有e的产品。而这些,才是我们将来的目标。” 他向墨菲挥手示意,背后的大屏幕上立刻出现了一张精致的图表。 墨菲主动说明:“市场调研和基本方案,昨天已经邮件给到了给大家。” 从高管们的眼神来看,提前看过资料的并不多。 李洱侧转了身体,对着图表解释:“总的来说,中国的大客户企业市场容量相当于15个中小市场,未来10年内还将以40的速度增长,这是一个我们必须要吃下的市场。依靠中小市场求发展,我们就永远在坐井观天,只有到了强势占据大客户市场的那一天,e才能成为真正的市场领先者。” 孟柯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发话问:“这个数据你有多少把握?” “实际容量只多不少”,李洱的态度很笃定,“大客户的市场容积和潜力还没有被完全开发,目前只有一小部分的大企业,主要是跨国企业,采取了依托互联网技术的erp管理体系。并且,他们的系统更多是由国外母公司统一采购和维护,没有真正实现本土化和智能化。目前这个市场的前三名——ds、tp、都是国际企业,对在中国运营的企业,以及中国的企业文化、员工管理和市场规则都没有生动的认识,我调研过他们的产品,并不是无懈可击,对我们来说是个利好的竞争局面。” 屏幕上的图表一页页翻过去,在座e的高管们屏息凝神,第一次完整地窥探到了他们真正对手的样子。过去的几年里他们紧盯着的中小企业的市场,同这个真正的战场比起来,就像是游戏里的新手村一样。每个人都感到了一只无形的手给予他们的压力,同时,每一个人也都有些跃跃欲试。 “我觉得这是e的一个好机会,我们的专利技术完全ok,我们应该,也必须去更大的市场竞争。”李洱说。 没有人有异议。 他将一只手撑在桌上,转向技术总监刘永宽:“我的想法是:从下个月起,永宽团队抽调技术骨干,成立专项开发团队,全力进行系统开发。数据库和系统开发永宽需要全面负责,目前的技术维护可以继续进行,叫你的副手盯着。” 墨菲对这个技术总监很陌生,他总是神出鬼没的,要不是赵月保证,她都不知道能不能在这个会议上看到他。要是她没有看错的话,刚才李洱在讲ppt的时候他一直在转笔,还时不时停下来在面前的笔记本上画两个圈儿,那肯定不是在记笔记。 不过出乎意料的是他非常配合,李洱话音刚落,他便干脆地回答道:“你放心的干吧,我全线支持。” 停下来想了两秒,他又把手里的笔转了起来,似乎心情不错:“不是我说,早两年的这些专利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我高兴都来不及。维护上我的团队保证不出问题,你放两百个心,出了问题我顶着。” 看起来,也是个很强的人物呐。 李洱点点头表示满意,接下来便转向于波:“客户方面可能暂时会有点困难,市场维度不同,需要重新开拓。老于怎么想?” 于波不同于刘永宽的干脆,听了李洱的话只是面露难色,憋红了脸不知道怎么回应,想了一会儿才支支吾吾地说:“嗯那个客户方面,呃之前一直是、一直是面对中小客户,对大客户群体确实不太熟悉,确实不太熟悉” 在座许多人都皱起了眉,他们几乎同时意识到一个事实,公司在转型中最薄弱的一环出现在销售团队上。于波是李洱大学时的学长,公司刚成立的时候就带着销售业务,虽然努力工作多年,其实能力并不很突出。 “老板,我说两句。”一个声音突兀地冒出来。 说话的是韩飞,公司fo,主管财务和行政,他也是全公司唯一一个敢和老板呛声的人。墨菲一进公司便听过他的传说,可是对他本人却不熟悉,主要因为他前段时间一直在外出差。 韩飞说话果然像传说中那样一点也不客气:“我赞同你不进则退的理念,但我想探讨的是,我们是不是要再想想进入的时机?现在会不会太快了?” 墨菲看到李洱的眉头微微地皱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有点儿畅快。但是她又几乎百分百地相信,李洱一定有应对韩飞的方法。 韩飞直面提出他质疑的理由:“一方面,我们在已有市场上并没有完全把银锋打趴下,再拖他们两年,他们的账面上就没钱了。拿下了整个市场,这里面起码还能有年均30左右的利润增长。没理由放着已经快到赢的仗不要了,还白白丢了到手的战利品。” 他的话很有说服力,高管们下意识便点头同意。 “另一方面,大客户市场上的三家竞争对手,每一家的现金流都在我们的10倍以上,销售政策上我们不占便宜。简单说就是,理想是高尚的,道路是困难的。” 这个现实的问题提出后,现场的一大部分人已经倒戈。 “更重要的是——” 韩飞的话刚出口,便感到一道锐利的目光,像光箭一样钉在他的身上。他对上李洱的眼神,李洱的眼中带着几分寒意,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 可是韩飞没有理会,一鼓作气把大家都不想拿到台面上的话说了出来:“我们现在没有大客户开拓的经验和团队,这么快进去,实话说我是很担忧的。我们冒着具大的财务风险,不能在这一环上盲目自信。” “对,风险太大了。” “我也这么觉得。” “现实条件不允许。” 高管们纷纷应和。 有一瞬间,墨菲觉得自己眼花了,她觉得她看到孟柯偷偷笑了一下。会议上气氛突变,反对的声音有些强,她也想知道李洱会如何应对。 高管们心中的质疑像浪潮一样涌起,一道又一道的目光在空中交汇,聚集在李洱一个人的身上。在这些目光的期待下,李洱并没有急着出声,他只是慢慢走到了韩飞身旁,拍了拍他的肩。 墨菲不由感叹,长得高就是好,气势一下子就上来了。 李洱扶着韩飞的肩膀,冷冷地道:“从财务的角度看,这确实是一个有风险的策略,但从业务上来看,这是我们必然的选择。现在是我们最好的时机,现在不做,将来不一定还有我们的空间。” “当然”,他将话锋一转,“现有市场的优势我们也要逐步巩固起来,你说两年,我觉得干死银锋,一年也就差不多了。” 提起这个弱势的竞争对手,大家都笑了起来。 “e的目标从来不是某个分散市场的第一,而是全中国第一的企业解决方案提供者。” 当李洱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墨菲感到自己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老板。她从来只看到他的习惯、他的喜好、他的工作,终于在此刻,她听他说出了自己的理想。在她的心里,他开始像一个正常的人一样,有想完成的事情,也为之付出努力。 高管们若有所思,一直游离事外的孟柯也露出了一个赞赏的表情,他在年轻的时候,多半也曾像李洱这个样子吧。 只有韩飞依旧不买账:“我不同意,如果你觉得一年的时间就能完全拿下现有市场,那我们为什么不彻底吃下这块蛋糕?两线作战,对技术、对销售、对职能支持,都是一个巨大的消耗。” 他说得激动,“咣”的一声脱离椅子站了起来:“另外老于那边,根本没有做过大客户,也根本没有真正的大客户销售人才,更何谈销售团队?重新组建团队、培养人才、联络用户,至少需要半年时间,为什么不一步一步来?” 叮,墨菲的脑袋里给韩飞打出一个标签:“行为激进的保守派”。 相比起来,李洱刚好是他的反面,一个“行为保守的激进派”。 李洱低下头想了几秒,淡淡地回应他:“销售确实压力大,所以我想我亲自来带大客户销售,前期的客户也会先由我去谈。” 孟柯“噌”一下抬起头,神情怪异地盯了他一眼。从来也没有哪个eo要事必躬亲到亲自去带销售团队的,更别说谈客户了。 韩飞不依不饶:“那然后呢?你亲自去盯销售,让老于手上的销售团队干什么?小客户不做了,大客户做不来?本来中小客户都拿得很困难,你再亲自去做培训?培训不好呢?” 他口不择言,令整个会议室都陷入一种僵硬的氛围。于波的脸上红里透出了黑,一双肥手紧紧地扣在一起,心中百般不是滋味。 大家都敬重于波在团队的地位,从来不敢这样当面说销售团队存在的问题,于波脸上挂不住,带着些情绪开口道:“是,我承认我现在的团队里没有做大客户的人才,可是,老板说要做,我们就只能跟着死磕,效果怎样我不能保证,但我至少听老板的,我努力去做!” 韩飞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说错了话,回头向他解释:“老于,我不是针对你,我们都是从大学里一起出来的师兄弟。我只是关心公司的发展,不愿意看着公司冒这么大的风险。” 墨菲在心里叹了口气,所有说“我不是针对你”这种话的人,他们难道真的不知道这句话本身就是在针对别人么?我不是针对你,只不过你凑巧也和我说的人一样是个垃圾?她偷偷向于波看过去,他果然铁着一张脸,对韩飞的话油盐不进。 韩飞面上讪讪的,想了一会儿,坐了回去,替自己的话做总结陈词:“李总,我不再多说了。我的意见很明确,我赞成业务转型,但现在立马做风险太多。我建议我们现在开始立项,观察观察,把准备工作都做好再上也不迟。” 所有人都等着李洱的回应,但他没有说话。 沉默里,刘永宽发了一次言:“我赞成老板,要做就要做得早,技术上的迟到是最危险的。” 他的声音像小石头丢到了湖水里,一眨眼就被庞大的无声给淹没了。 一场大会到了这里,墨菲终于明白,为什么李洱会为一个战略会议做这么久的准备。在她刚进公司的时候,李洱就此事的初步方案就已经出炉,经过了一个月孜孜不倦的推翻和修改,直到昨天才拿出最终的方案。即使是这样,也遭遇了如此之多的质疑。运营公司,尤其是一家巨大的公司,真的不像外人想像的那么简单。 韩飞不再说话,其它人也都不开口,他们的犹疑和他们和眼神一起,全部压在了李洱一个人身上。 第14章 chapter14 讨论陷入胶着,没想到,先开口的却是孟柯。 “我听了一路了,说两句啊”,这位商界大佬坐直了身体,气场便扑面而来。 “好几年前,那时候你们李总还是个大学生,他找到我说,他给学校做了个系统,但是这个系统做得很好,光给学校用太浪费了,他就用做这个系统的技术,做了一个企业系统的模板,卖给了几个企业,挣了一笔钱。” 这是e的诞生故事,公司的员工几乎人尽皆知,却是第一次听当事人这么绘声绘色地讲起来。 孟柯看向李洱,露出一种慈爱的神情:“他来找我,我能说什么呢?我说,小伙子,做得不错,很棒,就这样。他说,市面上做这件事的都是小作坊,虽然他也是个小作坊,但他的技术比他们都好,他要开个公司。我就说,那我给你投资你开个公司吧,小伙子争点气,把这些原本给作坊做的生意都拿下来。” 他每说一次“小伙子”,李洱的脸上都有一种痉挛般的抖动,不过幅度很小,被他掩盖了过去。 “但是”,孟柯重重的强调了一下,表示接下来的话很不一般。 “但是,你们的李总说,我不会看着那些作坊做生意。他说他评估了整个市场,池子是百亿级的,他要在这个大池子里捞鱼。后来你们也知道——他捞鱼捞得都快把池塘给过户了。” 孟柯一笑,大家也纷纷笑了起来,笑完之后,想到当年只是一个大学生的李洱就有如此的眼光和魄力,又不由得暗自赞叹。 孟柯仿佛很满意大家的反应,清了清嗓子继续:“我想说的无非是两点:第一,现在的市场第二也好,第三也好,第七八九十也好,对你们来说,无非就是当初的其它小作坊。第二,e当初区别于其它作坊的就是技术,中小企业和大企业的系统开发,哪个更能利用好你们的技术优势,甚至反过来推动你们精进技术,你们自己考虑。我的话说完了。” 一番话,说得其它人哑口无言。 “我赞成转型,我们要做更大的池子。”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我也赞成,我们的技术水平早就超过了现有客户群体的需要。” “我赞成,我当初就是跟着李总一路打拼过来的,现在也不怵!” “我赞成!” 高管中赞同的声音越来越多,像一道星火,在一室之内燎了起来。 “我也赞成。”墨菲小声地跟了一句,没有人听见,只有孟柯偏过头看了她一眼。 大家的情绪越来越高涨,终于,在所有人的期待中,李洱摆了摆手,略带无奈地说:“那我们就来看看详细的方案吧。” 墨菲闻言切到下一个ppt,屏幕上开始展示进行战略转型的详细方案。方案是李洱经过了很长时间的准备,仔细调查和考量过的,本来对转型还保留一丝疑虑的人,也在了解方案的过程中慢慢被打消了顾虑。 讲解完方案,各个部门的负责人讨论了一些具体细节的执行问题,便各自准备回去安排实施了。会议安全无虞,最主要的是——墨菲偷偷望了一眼孟柯——没有超时,她不由得大大的松了一口气。 进公司以来的第一个大怪就这么打过去了,不仅如此,这次会议对墨菲最大的意义,还在于她第一次走进公司的发展轨迹中,了解了李洱真正的追求和所有人一起为之奋斗的目的。她收整了资料回到工位上,心中仍然意犹未尽,便趁着劲拷出录音笔里的全程录音,做起了会议记录。 出乎墨菲意料的是,会开完后孟柯并没有走,而是直接钻进了李洱的办公室,大喇喇地坐在他的沙发上。 李洱一边把电脑搁回桌面,一边问他:“你有什么想法?” 孟柯指了指外面墨菲的背影,笑得很玩味:“我觉得吧,这姑娘是个人才呀。” 如果目光也有声音,你就能听到“咻”的一声,李洱的眼睛盯上了孟柯。 是一种怀疑的神情。 孟柯假装没有看到这锐利的目光,反而露出高深莫测地笑容:“我的想法不是早就告诉你了嘛,总体来说呢,你给出的这个方案算是你现有团队所能够做到的极限,以你小子的能力,虽然过程搞得麻烦了一点,完成起来也不算困难。不过吧,有些话,我看有人已经说过了,犯不着我再重复,你懂的,达到目的的方法有很多种,作为股东,我肯定是希望你采取最简单的那个。” 李洱愣了一下,将他话中的意思收到心里,而后,又用冷冷的声音回应他:“你倒是又会谈工作了。” 孟柯惊讶道:“你刚才问我的不是工作吗?” 李洱无奈:“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办公室外,墨菲正在专心致志地埋头工作,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背后时不时就扫过来的两道目光。范佩佩从赵月那里过来,给她带来了几份以往大会的会议记录模板,墨菲心中即充满感激,又不得不佩服赵月的心思细腻。 有模板的话,墨菲的工作又简化了许多,范佩佩送完东西后没有走,拿了一包饼干趴在墨菲的工位上看着她干活,有些墨菲不熟悉的地方,她也能帮忙指点一下。 办公室里李洱也处理起了工作,没功夫去搭理孟柯。孟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陷在沙发里,继续招他:“我说,我刚刚才帮你解了围,你怎么谢我?” 想起刚刚会议上的情景,想到他那一声声的“小伙子”,李洱就浑身不舒服。 “得了吧你,都是我的人,你不去忽悠,我也会忽悠。”他说。 “你那些人我忽悠就行了”,孟柯盯着李洱的手腕,笑得奸诈:“你还是专心忽悠姑娘去吧。” 在北京的六环边上,有一幢树林掩映中的小别墅。许多城中的有钱人都会在京郊购买小别墅,但这些小别墅在一年中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空置的,很少住人。对于这些家财万贯的有钱人来说,别墅不是什么奢侈品,住在别墅里的那些珍贵的度假时光才是。 外观上,这幢小别墅与其它的别墅并无不同:车开进高高的铁丝环绕的栅栏门,便是一条银杏路,银杏路的两旁种着许多树,尽头处是一个小花园,花园里开满了各式各样花。花园里围绕着的是一幢三层的欧式小楼,小楼背后还有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片果林、一片菜园以及一个游泳池。 天色将晚的时候,一辆土豪到乍眼的路虎开了进来。车开到花园里停下,车上下来一胖一瘦两个男人。这幢别墅和其它别墅不一样的地方,就是它每周都可以迎来它的主人。 推开门进了屋,孟柯笑嘻嘻地搓着手告知李洱:林伯去国外看儿子了,程姨的小孙女昨天晚上刚生了病,于是,这个周末,他们只能自食其力喽。李洱叹了口气,便去工具房里换了身衣服,转身进了果园。 自从几年前被孟柯拐到这里,李洱已经习惯每周五的晚上抛开工作来这里度个小假。果园里的果子都是他亲自照料长大的,花园里的每棵树上都有着他的痕迹。离开了战场一般的商场,两个单身汉的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孟柯找他的张花花玩了半个小时,回来的时候李洱已经摘回了一篮新鲜的果子。程姨不在,为了报答李洱的辛苦劳作,孟柯主动提出自己下厨做饭。李洱一百八十万个不信他,他拍着胸脯打保票说,这是他孟家的家传面,轻易不示人,有机会吃到是他的福气。 李洱拦不住孟柯,只能看着他进了厨房,为厨房默哀了一秒后,他拿起电脑坐在了沙发上。打开电脑不为别的,只是看了一下“豆子”,依旧,没人登陆。 不到五分钟,孟柯就从厨房里出来了。 看着他献宝一样端出来的“孟家家传面”,李洱几乎想吐血他早该想到的,就这么一碗方便面里面,居然丧心病狂的连鸡蛋都没有打一颗! 李洱“啪”的一声关上的电脑,站起来转身就去了地下酒窖。孟柯在他身后心疼的无以复加:“别呀!别挑太贵的,那些可是我的宝贝珍藏!” 星期五的晚上是一个上班族最惬意的时刻,墨菲洗完澡,坐在出租屋的床上吹头发。也许是这一周实在太累了,头发还没吹干,她便头一歪,拉过一个枕头,沉沉的睡了下去。 夜幕四合,在六环外的郊区,却连路灯也没有亮。月光没有障碍的铺在地面,更添了一份静谧。李洱和孟柯围在小别墅的小火炉边喝酒。 孟柯问他:“你准备把人家小姑娘怎么样呀!” 李洱把那酒杯里的红酒摇了又摇,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他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知道 孟柯笑眯眯的搂着他的肩,蹭着他坐了下来:“这感情的事儿啊,你就得问你孟大爷我啦!来来来,咱们有一说一,你把什么个情况,什么个想法,什么个打算,通通告诉我!我给你出谋划策,那就没有拿不下来的人!” 李洱闷闷地接了一句:“没什么要拿下来的人。” 孟柯更开心了:“跟我还要见外吗?我看你这个样子迟早要掉到人手里,我这是先下手为强!这个世界呀,动作慢了是没有果子吃滴!” 李洱瞥了他一眼:“那么兴奋干嘛?我看你才是迟早要掉到人手里。” “哈哈哈哈哈!”就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孟轲仰天大笑:“我掉到人手里?除非天上掉个雷下来,立刻!” 寒风突至,浓云翻滚。“轰”的一声,天上响起了惊雷。 夏日的晚上什么天气都有可能发生,不一会,便雷雨大作,倾盆而下。 小别墅里,李洱盯着目瞪口呆的孟柯爆发出一阵狂笑,孟轲也不尴尬,灵机一动就往外跑去。 “下雨了!我张花花怕打雷,我得把它牵进来!” 这雷雨来的猛烈,一整夜几乎没有什么停顿。第二天一早,孟柯披着睡衣去踹李洱的门:“快起来看看,底下的花坛给雷劈了!” 李洱睡眼惺忪的走到阳台看了一眼,好好的花坛还真给雷劈坏了一个角。孟柯这个甩手大爷肯定是不会管的,他想了想,给自己的表妹打了个电话。李洱的表妹刚来北京不久,正在读景观设计专业的研究生,前些时候还听说她在打工,这件事情交给她,算是刚刚好了。 第15章 chapter15 来北京一个月后,墨菲已经完全适应了这个城市。 生活上,庄梓修带她去了几个好吃的深巷小店,满足了她的胃,但是庄梓修此人并不靠谱,改不了浪荡的性子,没多久又不见了踪影。除了这个老朋友以外,墨菲还约范佩佩逛了一次街,范佩佩聒噪得像一万只鸭子同时扯开了嗓子叫唤,以至于最后墨菲什么东西也没买成,只听了一肚子八卦。 工作上,在大部分事情都上手以后,墨菲还是没有得到李洱的完全信任,也许是因为那与她如影随形的“墨菲定理”吧——大大小小的事故冷不丁就会有,只要她还是许墨菲。 有一次管茶水间的阿姨将糖和盐装错了瓶,墨菲便给李洱打出了盐津果汁,李洱一边看邮件一边仰起脖子灌了一口,一秒后转头喷了出去。从那以后连续好几天,李洱喝东西前都要放到鼻下闻一闻,闻完之后再小心地抿一口试试,一边还要用狐疑的眼睛盯着她。 墨菲连连摆手:“尝了的,是糖。真是。” 又一回,墨菲给李洱从某著名网站定了机票,机票迟迟不出票,投诉电话一来二去的打,虽然对方道歉道得很诚恳,一直到起飞前两小时还是没把事情搞定。 墨菲很淡定的出主意:“来不及了,要不先去机场吧,到时候还出不了票就现场再定一张。” 对机场有心理阴影的老板坚定地摇头:“不定好,不去。” 最近一次是墨菲陪李洱去见客户。他们拜访的园区不让随便进车,司机只好把车停在园区外,于是墨菲铃着文件背着包、举着手机地图在前边走,李洱甩手在后边跟着。 地形复杂,迂回曲折,转过了几个弯,箭头还在往前指,墨菲一步跨出去,额头正撞在李洱的胸口。 李洱很无奈:“猪脑子,前面是墙。” 墨菲退一步,尴尬地举起手机:“和和和和我没关系!都是地图的错!” 因为这些事故时不时便会发生,总裁办里的大多数事情还是墨菲和吴美妍两人分着做。在李洱的身边待得越久,墨菲越是怀疑,有时候他也是故意在针对她。 同样是理错了文件的签字顺序,吴美妍错了之后撒个娇笑一下就过去了,放在她身上,就会冷得像一座山。 同样是协调不出活动的时间,吴美妍可以撒娇说对方的对接人过于反复无常,她就只能得到一句:“别让我后悔雇了你。” 更别说,李洱吃东西喝水的习惯永远不统一,一个不开心就会让她重跑好几遍。 虽然也不算委屈了她,但到底有比较就有心酸。 墨菲闲来去找范佩佩和赵月聊天,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吐槽几句老板。范佩佩一脸不在意,老司机一样的开导她:“老板不就是要和下属保持距离嘛,你呀那是还不了解我们李总,他那张冰块脸底下,保不齐藏着个软娇萌!” 或许是墨菲和植物比较有缘分,自从李洱发现了一次她给他办公室的植物浇了水以后,这项任务就变成了她的日常工作。 从前李洱给她电话,常常只有三个字:“我渴了。” 或者:“进来下。” 现在花样多了: “吊兰该浇水了。” “宗竹有点黄。” “多肉有点黯淡。” “你把我的绿萝怎么了?” 上一次的公司战略会议之后,公司一直在进行业务上的转型,原本e的erp开发业务主要面向中小企业,目前已经占据了超过50的市场份额,战略会议上李洱提出,未来大客户甚至超级大客户才是行业的发展方向。 新的产品模型在会议前就已经在技术部进行研发,到了月底,公司办了一场面向重要客户的产品分享会,便是这次转型的第一次对外发声。 分享会在国贸的一家五星级酒店举行,届时许多媒体受邀出席,吴美妍去公关部那边说了一嘴后,公关部以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为由在公司挑了个男孩,塞给李洱做那天的临时助理。现场以体力活居多,接待工作上墨菲也对客户不太熟悉,于是就只让她协助了前期筹备,并没有被安排到现场帮忙。 独自在公司看大门的这天,墨菲还挺悠闲。一早上没事,便拎着个小水壶在李洱的办公室里给植物们浇水。她兴致好,给八盆植物都取了名字,李洱桌上的那盆绿萝被他揪得光秃秃的,得了个花名叫“和尚”。 她浇完水刚出去,就听到范佩佩咋咋呼呼地叫着她的名字,风风火火地向着她冲。 到点刹车,范佩佩喘着气,一把搭上墨菲的肩膀:“你是英语专业的对吗?” 墨菲点头。 “江湖救急!”她拉着墨菲向前台跑去。 原来是前台来了一位五十岁左右,又高又壮的外国友人,他看起来很着急,但说了半天范佩佩也听不大懂他到底想干什么。她们俩到前台的时候,友人正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等待着一个能和他沟通的人。 范佩佩像献宝一样把墨菲往他跟前推:“se!gls!” 这句话搞不好是她英文水平的极限。 墨菲简单了解了一下情况,友人叫dre,是一家英国企业的高管,今天是受邀来参加产品分享会的。之所以来到这里,是因为他的秘书转给他行程时弄错了地址,以为会址是在e的总部内。 这说明请一个靠谱的秘书是多么的重要。 dre把名片递给墨菲,她接过去看了一眼,便发现他是此次分享会的贵宾之一。墨菲觉得没带翻译的他不太让人省心,便提议自己送他去会场,dre很高兴,笑得双下巴上的肥肉一抖一抖。 dre是个很健谈也很谨慎的人,一路上墨菲同她聊了许多关于公司产品的事情,他以为墨菲是产品团队的负责人,对于产品的细节问得格外仔细。当墨菲解释自己只是对产品资料格外熟悉,其实是李洱的秘书时,dre还以为她在开玩笑,回应说:“那我其实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司机啊”。 出发前墨菲便通知了李洱,从公司到会场加上堵车大约要一个小时的时间,为了等dre这个超级大客户,李洱把发言开始的时间往后挪了15分钟。几乎是在最后一秒,墨菲把人带到了vp区。 分享会就要开始,会场的灯光已经暗了下来,李洱起身和dre握手,dre礼貌的对他说,许墨菲小姐对产品的介绍让他非常感兴趣,希望能听到他更多的分享。 闻言,李洱飞速扫了一眼墨菲,然而她正喘着粗气没有看到,于是他笑了笑,告诉一定不会让他失望。 安排dre坐下后,墨菲准备转身离开,路过李洱的时候,李洱突然伸出一只手拉住了她,墨菲很诧异地回头看他。 “留下来一起听吧。”他说。 他的身边还有一个位置。 台上的大屏幕上已经展开了e的巨大logo,嘉宾满座,发言即将开始。 李洱安静地注视着墨菲,他的眼神不再像往常那么冷,如果仔细看的话,你甚至能从里面看到邀请、看到感谢、看到一丝丝的赞许,还有一些说不出来的东西,也许是魅惑吧。 他穿着黑西装的样子实在是太好看了,在会场柔化的灯光下,整个人仿佛化成了一颗星,眼神熠熠,在漫漫的黑夜中温存闪耀。 墨菲把他的手一甩:“不了,我出去报个警。” 离开了。 她离开了! 一颗闷雷劈死了李洱,他默默地看着墨菲消失的背影,不知道该给自己写个什么样的墓志铭。 ——她刚才说的是“报个警”?报什么警? 这种开了头又不写下去的故事像是一万只蚂蚁在他心里乱爬。要是许墨菲胆敢不给他解释清楚的话,他才是真的要报警。 分享会上关于新产品的技术的讲解持续了一小时,讲完后李洱就公司的发展作了一个简单的发言,之后就是晚餐会。晚餐会也是一对一进行进一步交流的机会,不断有人去找李洱寒暄或者咨询。 墨菲帮着吴美妍一起协调各方人事,一直在会场外面忙碌着。人来人往,需要协同合作的事情不少,竟然也没有片刻休息。 晚餐会快结束的时候,墨菲见到了一个熟人——何稀酉。那时她和吴美妍正在会场外整理一会儿要给嘉宾们的手信,抬头就看见几个人从酒店外走进了大堂,只一眼,她就认出了其中那个穿着长款风衣、走路带风的高大身影。 何稀酉也看见了墨菲,想起来她是谁的时候,他的脑袋还有点发晕。墨菲是引不起他的兴趣的,引起他兴趣的是她身后的背板。 看见何稀酉撇下身边的人径直朝她们走过来,吴美妍悄悄问墨菲:“这人是谁?” 墨菲呆滞地答:“银锋科技的eo。” 吴美妍在一瞬间站直了身体,她的嘴角轻轻地弯了起来,胸也悄悄地往前挺了挺。 何稀酉走到了墨菲的面前,面对着面,墨菲只好打招呼:“何总,您好。” 何稀酉盯了她一会儿,问:“你进e了?” 墨菲点头。 “不错。”他评价,“你没忘记我吧?” 墨菲当然没忘记他,更没忘记他是一个一言不发就下跪撒泼的神经病,她用力缩着脖子,简直一句话也不想和他产生牵扯。 “今天是e的产品分享会?”没听到回应,何稀酉自顾自地从桌上拿了一叠宣传资料,翻开就看。墨菲一见,想着他是自己家老板的竞争对手,伸手就想要回来。何稀酉也没松手,两人的手分别扯着宣传资料的一头,就这么僵持在了空中。 就在他俩陷入莫名其妙的幼稚状况并且谁也不肯退的时候,吴美妍娇滴滴的声音插了进来:“何总您好,我是e的总裁助理吴美妍。”说着,她将手伸了出来。 何稀酉的眼神在吴美妍的身上扫了一圈,便松开了和墨菲抢着宣传资料的手,接着,他转身,将吴美妍的手轻握着拉到了唇边,轻轻一吻。 墨菲的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你好,美丽的小姐。”何稀酉用醉酒一般的口吻说,“很高兴认识你。” 吴美妍的心头无比荡漾,微微地低下一点头,轻轻地说:“我也是。” 何稀酉把她的手放下,眼神还在她的身上打转,他刚准备说点什么,一个男孩从大堂处跑到了他的身后。男孩气喘吁吁提醒他,客户已经到了,于是何稀酉只好说了声抱歉准备离开。 “何总”,吴美妍叫住他,主动替上一叠资料。 “谢谢你,美丽的小姐。”何稀酉接了过去。 他转身向大堂走去,没走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朝着吴美妍抛了一个媚眼,被这个媚眼误伤到的墨菲几乎要把前一天的晚饭都吐出来了。 第16章 chapter16 何稀酉走后,墨菲问吴美妍为什么要给竞争对手自己的资料,吴美妍打着哈哈过去了。客户们吃完了饭又开了两场圆桌论坛,整个分享会结束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 散场的时候客户们还是一个个情绪高涨的样子,看来都是尽兴而归。最让墨菲意外的是,dre离开之前还专门找到墨菲向她表达了感谢,她表面上很矜持,心里都高兴坏了。 活动圆满结束,来帮忙的同事们各自回家,吴美妍带着墨菲留到了最后,等着李洱送完最后一个大客户出来。经过了一整天的折腾,李洱却并不显得疲惫,还是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身体瘦长,挺拔地站着。墨菲一眼瞟过去,发现他偷偷松了领带,也不知道是送完客户才松的,还是早就忍不住下了手。 一切尘埃落定,吴美妍小步上去撒娇:“李总,今天的分享会办得太成功了,我听销售那边说好几个客户都直接让他们去洽谈合作细节了呢。” 李洱心情大好,难得的宽慰她们:“你们辛苦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目光落到了吴美妍身后的墨菲身上,一看见她,他的心里就又堵上了。她刚才说报什么警?到底是报什么警? 吴美妍妩媚地笑着:“不辛苦不辛苦,公司的活动办好了,我们是最开心的,有什么好辛苦的呢!” 墨菲也在后边跟着点头。 李洱特别想立即抓着她的耳朵把她拎过来问问报警是怎么回事,但是他不能这么做。他抬起手腕来做出一个看表的动作,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戴表,于是又讪讪地放了回去。 “不早了,你们俩住在哪?我送你们回去。”他说。 老板要亲自送回家,吴美妍求之不得,墨菲便也点头同意。可是一报地址,吴美妍和墨菲住得天南地北,送起来并不顺路。 墨菲连忙谦让:“我回家的路程近一些,我打车吧,老板你送美妍就好了。” 李洱斜眼看她,问:“你赶时间?” 墨菲摇头:“不赶。” 李洱:“不赶就跟着上车,你住得离我家不远,先送完美妍再把你捎回去。” 李洱拿了车,吴美妍不用人提醒,主动拎起裙子坐上了副驾,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墨菲慢吞吞的爬进了后座,便听到李洱冷漠的声音响起:“安全带”。 虽然这么说没什么理由,墨菲从直觉上感到老板有点不开心了。 吴美妍马上反应过来:“唉呀,我都忘了!第一次坐李总的车太激动。” 可是,她说完之后并没有动,等了几秒,才有些颓丧地自己伸手去拉安全带。 李洱开的是一辆银色的保时捷,墨菲平时和他去出差都是约车,从他的车还是第一次。从会场到吴美妍住的地方大约有三十分钟的车程,这么多天以来,墨菲已经发现,只要有吴美妍和老板同时在的场合,吴美妍一定会不停的说话,所以,她便一上车就干脆地掏出了手机。 车子一发动,吴美妍果然没有辜负墨菲的期望: “李总,您也工作了一天了,这么晚了还辛苦您送我回家,真不好意思。” “没事。” “您平时下班后都去哪儿呢?” “回家。” “您爱看话剧吗?最近有一个话剧节,朋友刚送了我两张票” “不爱看。” “是吗” 噗嗤,后座的墨菲笑了起来。 她没有发现自己打断了什么,只是翻到朋友圈里机长刚发了一张鬼脸照,那鬼脸做得特别认真,一张帅脸都扭曲成异形了。 “墨菲,你笑什么?”吴美妍问她。 “没什么没什么哈哈哈哈”一个完全不在状态的回答。 吴美妍嗔怪了她两句,又把重心放回李洱身上。 “李总,您平时喜欢什么运动?您知道同事们组建的e金牌跑团吗?就是爱跑步的同事每周末约起来一起跑,我参加了几次,感觉上班都更有劲儿了。” “嗯。我平时喜欢不动。” “是吗?我看您身材这么好,像是经常运动的人呢!” 噗嗤,后座的墨菲又笑了起来 这一次是她看到了范佩佩的朋友圈——“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就是,我俩都是黄钻会员,我是淘宝家的,他却是qq家的。不说了,让他随风。” 听赵月说,范佩佩被家人安排相亲去了,可真够折磨她的。 墨菲的笑声回荡在车内,像是一串串的风铃在车里摇动。李洱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她低着头,刘海轻垂于额前,长睫弯弯盖着眼,耳旁散发随笑声在空气中抖动。 突然,车子一个猛刹,墨菲的头“啪”一声撞上了前面的座椅背。 “红灯。”李洱简洁地说明情况,又向后视镜看了一眼——墨菲痛得捂起了额头,连手机也放到一旁了——这回他的心里总算舒服了一点。 将吴美妍送到家后,李洱将车调了个头,从北京深夜的雾气里往回开。 没了吴美妍同老板聊天,车里的空气骤然安静下来。 墨菲也知道不应当继续低头玩手机了,可是她想,和老板聊什么呢?以她对李洱的观察,大约聊什么都会被鄙视,她才不想自己一头撞到雷上去。 李洱也没有说话,墨菲盯着他沉默开车的背影,突然发现,和李洱共事了这么久,她并不了解他作为老板以外的样子。 突然,墨菲的肚子,咕噜噜噜,在凄绝的安静里清晰地响了一声。 “你饿了?”李洱没有放过这个声音。 墨菲的确饿了,晚餐会时忙着接引嘉宾,除了成功抽出时间喝了杯红茶,连一口食物也没吃到嘴里。 不好意思直接承认,她用点头代替了发声,李洱用右眼四十五度斜向上自后视镜捕捉到了这个反应。 人在饥饿的时候,味觉往往变得十分灵敏,墨菲闻到一阵淡淡的香味正从车里散发出来,似有若无,却又纤细可察,闻起来像是草木的气味。她有点奇怪:“老板,你也用香水吗?” 之所以用“也”字,是因为车内还残留着一丝吴美妍身上的浓烈蜜香。 “不用。” 李洱郁闷,这个话题起的一点也不好。他在后视镜里看见墨菲疑惑地将手合成了小扇子,把车厢内的空气煽到鼻子前面认真地闻,手腕摆动时,带着手链上的铃铛轻轻地响。 “你下午报了什么警?”李洱突然问。 “啊?”墨菲没想到他会问到这个,只好有一点无奈地汇报起情况:“我带客户来的时候被碰瓷了。” 日子过得真精彩,李洱想。 “是怎么回事?” “快到的时候,我俩正聊天呢,路边蹿出来一个奇怪的男人。” 男人穿着一件宽松的灰夹袄,弓着背,年龄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长得黑而瘦,国字脸上一双肿泡眼,眼睛散漫而无神。就在路口减速的那几秒,男人三两步挪到了他们的车前,就势倒在地上不动了。 “我马上下车去看,就看到他倒在车轮旁边,侧着身体,捂着肚子哼哼叫,看起来很疼的样子。” 男人像一团大肉瘫在地上,但如果他们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他的身体离车前轮有大约三十公分的距离。 “dre很着急,也下车去看他,他不会说中文,就一直让我看看他怎么了。我觉得不对劲,但还是问了那个人,我一问他就不哼哼了,他说自己被撞伤了,要我们给钱去医院。” 真是标准剧情,李洱想。 “他想先拿一万块去医院检查,可是dre怕他出意外,坚持要亲自送他去医院,可是我不想dre去医院,我得带dre来参加分享会。” 虽然心系公司这点值得赞扬,但到了这一步还不知道是碰瓷,李洱心里很为她丢脸:“所以你劝dre给钱?” “不,我就报警了。”墨菲得意道:“他是个骗子,我被车撞过,撞完之后跟本动不了,怎么会想自己去医院。” 居然是这么发现了诈骗!李洱几乎一口老血吐出来。紧接着他又捕捉到了重点:“你出过车祸?” 虽然墨菲觉得不应该把话题扯远了,但还是老实地回答说:“出过啊,出过三次。” 李洱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像在看一个怪物。 “放心,也没有缺胳膊短腿的。”她随意地说。 根据“墨菲定理”,坏事情一定会发生,墨菲觉得前二十二年只出了三次车祸,已经是很不错的结果了。 李洱没有说话,她又把话题接了回去:“事实证明我想的果然没错!警察来了以后就看了他一眼,马上特别不屑地说,别装了!他居然是个老骗子!我们赶时间来参加分享会,就先走了,把dre带进来后,我才打电话给警察叔叔把情况说明清楚。” 李洱的脑海里浮现出会场上被她甩掉手的样子,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简直是既好笑又无奈。 “我也是第一次遇到碰瓷,没有经验,以后再遇到,处理的还可以再快一点。”墨菲做总结发言。 “这也需要经验?”李洱惊讶。 墨菲回答地特别诚恳:“什么都需要经验呀,今天我就是提前对比了两个软件的地图,才避开了拥堵路段,才能及时赶到会场!如果上次见客户时也这么做,就不用走这么多冤枉路了!” 感觉到墨菲有点得瑟,李洱瞪了她一眼,她马上闭嘴。 “也不是没有道理。”李洱打开了双闪,把车靠着路边停下。 “下车。”他吩咐道。 “啊?这是哪儿?”墨菲靠着车窗左看右看,并不认识眼前这条路。 “我饿了,去吃点东西。”李洱拔掉钥匙,大长腿往外一迈,下了车。 墨菲回过神来去拽自己的包,慢吞吞往外爬,一边爬一边小声地咕哝:“你都吃饭了你还饿,我都没有饭吃。” “动作快点!”李洱用手敲车窗。 李洱把车开到了一个老北京的胡同区,墨菲也搞不清楚具体是在哪片位置,老板让下车,她就只好下车。 夜里有些冷,李洱大步向前,从一个胡同口的小路口拐了进去,墨菲一路小跑跟在他的身后。胡同口的灯炷上挂着一个小灯笼,往地上打出幽幽的黄光,两个人的影子被这黄光拉得又单薄又长。 第17章 chapter17 沿着胡同口往里走了一阵,两人都不说话,过了一会儿李洱问墨菲:“你知道北京有哪些好吃的吗?” “知道。”墨菲不假思索地回答。 李洱呆了一呆,忽视掉她继续说:“有一些老店只在口口相传的食客里知道,没有人带领的话,在北京呆上十年也不一定找得到。比如说,如果你爱吃粤菜,就要去——” “猫儿胡同。那里有个大爷的店,他做的云吞面超级好吃。”墨菲接道。 “你知道这家?北京还有一家特别正宗的川菜,在——” “口袋胡同,他们家的位置特别深,还有,在他们家点菜的时候,你千万不能说你想吃微辣,会被老板娘赶出来的!”在这家店里墨菲吃了她在北京的第一顿大餐,一直到现在还意犹未尽。 “你刚来北京,也许想吃正宗的北京菜。” “我知道!鼓楼大街!可惜我对豆汁过敏,碰都不能碰。” “”李洱无言,“都是谁告诉你的?” “庄梓修,我的一个艺术家朋友。”墨菲欢快地答。 李洱在心里闷闷地想,明明来之前说过在北京无亲无故,现在倒是交朋友交得挺快。 “我们去哪儿?”墨菲终于想起来问。 “不去哪儿。随便找家店吃点东西。”李洱把步子又跨大了点儿。 墨菲迈着小步追:“老板你慢点儿,我也饿了,饿了走不快。” 他们转过了两个弯,路越来越窄,灯光也暗了几层,就像电量不足似的,轻柔的风趟过胡同,连空气里都散布着阴阴森森的气息。 噔!噔! 一个说不出有多大年纪的老婆婆勾着背,提着一只黑色的塑料袋从黑暗里走出来,吓得墨菲不自觉缩到李洱背后,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臂。 噔!噔! 老婆婆穿过他们,走远了。 墨菲的手还在李洱的手臂上,抓得可紧,连衣服都让她抓皱了。 李洱笑了出来:“就你这点胆子,上班的时候却敢放开了闯祸。” 因为在公司老骂她,李洱在墨菲这里信誉不好,这句本来是玩笑的话从墨菲的耳朵里听来就像是真的责骂,她很委屈:“我会改的。” “你怕我?”李洱突然偏过头看她。 “不怕?”墨菲盯着李洱的眼睛,心里有点虚,手上放开了他的手臂,还小心地替他抹平了被她抓出来的皱纹。 她也不知道她是不是怕他——“可能,你有时候会看起来有点难相处?” “那你觉得我很难相处吗?”李洱严肃地问。 “有点儿。”不怎么说谎的墨菲,说出了一个不怎么有底气的回答。 李洱立马就觉得胸口一堵。 其实说出口的时候墨菲就后悔了,但是覆水难收,她只好在寒冷中向后缩了缩脖子,不敢看他的表情。 李洱顿了一顿,拿眼睛往墨菲的身后一扫,突然平淡无波地问:“你们认识?” “哈?”墨菲转过头去看。 背后明明什么也没有,只有一堵四合院的外墙。 这条小巷子安静得连风吹过的声音都能听清楚,李洱把手搭上墨菲的肩膀,又低低地叹了一声:“别闹,他一直盯着你,是你刚才说的那个朋友?” 刹那间,透过肩膀,他感到墨菲全身都在颤抖。 时间像是被凝固了一般,墨菲咬着牙,平缓再平缓地把脖子转了回来,生怕动作大了发出一丁点声音,然后,睁大充满了乞求的眼睛,抬头望向李洱。 李洱的背后就是一盏路灯,光线从这个角度刚好打在墨菲楚楚可怜的小脸上,把脸上的每一丝恐惧都照得清清楚楚。 “老板我看不见人” 她的声音像是要哭出来。 李洱把心一横,往她身后指:“可是他就在你背后。” 话音未落,墨菲的背后像是瞬间被砌上了一道冰墙,丝丝的寒气贴着她的背往她的皮肉入侵。 “啊——” 她尖叫着,埋头扎进了他的怀里。 始料未及的结果。 李洱被墨菲紧紧地抱住,一个颤抖着的活物用尽了力气锁在他身上,她的脸埋在他的胸前,紧贴着他的衣服,搞不好还涕泪横流——真是又尴尬又暖和。 良久。 “喂。”他拍了拍她的头。 墨菲纹丝不敢移动,过了好一会儿才一抽一噎地小幅度抬起头来,抬起头的时候还僵直着脖子,生怕看到除他以外的任何一个画面。 “什么也没有,快到了。”李洱投降道。 “啊?”墨菲还没回过神来。 他叹了口气,拎着她的肩,把她环在他身上的手臂拿了下来。 她还是害怕,又挂了上去。 他又给拿下来。 她依然害怕,牵着他的衣角。 他扯开了。 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事情,他终于点点头承认:“我确实有点难相处。” 墨菲呆滞地瞧着李洱,这一眼瞧了好久,才发现他刚才是在吓唬她于是她真诚地、带着哭腔向他保证:“老板,我再也不敢了!” “不敢什么?” “不敢再说你难相处了。” “没事儿,你说吧。” “不说了。” “说。” “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说了。” “做人最重要的是诚实。” “不说。” “不说一会儿没你的饭吃。” “说!” “说什么?” “你真的挺难相处的。” “你说真的?” “真的?” “” “老板,你生气啦?” “没生气。” “生气了。” “没有。” “有,你又走快了。” 墨菲小碎步紧紧地跟着李洱,生怕落后哪怕一厘米。 走了一会儿,李洱停下来,转头上上下下扫了墨菲一眼,扫得她毛骨悚然。 他突然别扭地说:“你腿这么短,我都能让你追上,还不算好相处?” 胡同里的路一条连着一条,墨菲也不知道李洱是怎么记住路的,走了大约二十分钟,他们终于来到了一户人家的四合院门口。四合院的小木门上贴着风吹雨淋、已经褪了色的春联,红底斑驳,黑字肆意,掩藏在爬了半墙的藤蔓之下,墨菲凑近去看,只认得什么“万紫千红”,什么“飞去来”的词,就像是里面住了老神仙似的。 时间已经接近凌晨,李洱一点也不客气,径直走上前去拾起门上的铜环梆梆地敲。墨菲不知道他想干嘛,此刻万籁俱寂,里面就算是个饭馆也早就打烊了。 她轻声地劝:“太晚了,人家关门了。” 李洱丝毫不受影响,还在那儿有节奏地敲门。 过了大约一分钟,听得一个脚步声靠近,来人从里面开了木门闩,大门咯吱咯吱地展开了一道门缝。 门缝里是一个美丽的中年女人,长发散乱,披着一件藏蓝色的扎染袍子,五官精巧,眼神如电。她从门后的阴影里穿过来,看见李洱后,又安静地关上了门。 脚步声远去。 墨菲:“老板?” 李洱埋头继续敲,铜环扣在木门上,那“梆梆梆”的声音在黑夜里无比清晰。在他的执著下,又有一个声音靠近了,比之前的脚步声更重一些。 李洱终于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站直了身体,双手插兜等着木门再次缓缓地打开。这次开门的是一个圆圆脸的大叔,长得就像功夫熊猫里的那只熊猫。 “哟,是李洱呀,怪不得你小姨说外边没人。”大叔侧过了身子招呼他们往里走,“快进来吧,吃饭了吗?饿不饿?我给你做个宵夜?” 李洱迈开腿往里走,墨菲默默地跟在他后面,她肚子饿,心想就算叨扰了,也打算混点吃喝。 “这位漂亮的小姑娘是?”大叔笑咪咪地问。 “我秘书。”李洱简单介绍,“这是我小姨夫。” 墨菲马上条件反射地鞠了个躬:“小姨夫好。”刚说出口就发现哪里不对,又改口:“不,是叔叔好,叔叔好!” 大叔笑得一脸憨厚,两只圆滚滚的手抱在一起搓啊搓,看起来就很高兴的样子:“叫叔叔就好,别叫我小姨夫了,被你小姨听到又要生气。” “咦?不是小姨夫吗?” 李洱头也不回地往里走:“差不多是就行。” 院子里摆放了许多山石盆栽,像个精致地小花园,穿过院子是一间雅致的小花厅,李洱不用人带路,直接进去了。 花厅没有门,罩着一张亚麻布门帘,门帘上画着一只奇怪的大鱼,墨菲跟着大叔进去的时候,李洱早就舒舒服服地坐下了,抬起头不很耐烦地看着他们。 大叔好脾气地问:“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点儿。” “茉莉花炒蛋。”李洱回答得很干脆。他扫了一眼自己默默坐到他对面的墨菲,她已经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于是他补充:“水煮鱼,其它的你看着办,我饿了。” 大叔又问墨菲:“小姑娘,你想吃什么?” 墨菲正在吞自己的口水:“水煮鱼,水煮鱼就好。” 大叔出去了,花厅里只剩下两个人。 墨菲主动向李洱打听:“老板,这是你小姨家开的店吗?第一次开门的人是你小姨吗?大叔是在追你小姨吗?” “三个问题的回答都是‘是’。”李洱解了扣子,把西服脱到一边,调整了一下坐姿。 墨菲偏着脑袋一想,发现了不对劲:“那你刚才又骗我了,你说随便找一家店。” “他们家挺随便的。”他说。 “可是你的小姨为什么不愿意给你开门?”墨菲勇敢无畏。 “还想吃饭吗?” “想。” 两人脸对脸眼对眼冷场了几秒。 墨菲:“哦。” 大叔做菜的速度很快,一会儿就开始上桌了,墨菲“饿向胆边生”,非常不客气地屡屡和老板抢菜。李洱吃了一点,便几乎半放弃地放下筷子看她吃,只偶尔夹那么一根菜,烘托进食气氛。 “你来北京干什么?”他冷不丁问。 第18章 chapter18 似乎墨菲从来也没有想过为什么要来北京这个问题。既然李洱问了,她就只能勉为其难的思考一下。 认真的讲,墨菲并没有什么一定要来北京不可的理由。她在南方长大,在南方读书,虽然毕业之后有心到大城市见一见世面,却并不是非北京不可。上海或是深圳,都比现在的北京要近上许多,或许去了那里,父母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惦记,生怕她吃了亏受了罪,没有人罩着。 如果说有一个来北京的直接理由的话,那就是在校招的时候拿到了银峰科技的offer吧大四的招聘会开了一轮又一轮,从冬天开到了夏天,从上学期开到了下学期,墨菲虽然成绩突出,各方面也都足够努力,无奈运气不太好,最后竟真的只拿下了这唯一的一份工作。可是,要想把这个原因老老实实的说出来,还真有点难为情。 李洱举着筷子看着她,心中不由暗笑,墨菲只要脑袋一动,就什么东西都写在脸上。 “来北京的话,因为朋友吧!”她最后说。 李洱饶有兴趣地看着她:“你那个艺术家朋友?” “不是!我还有一个朋友在北京,认识好多年了。”墨菲偷偷的吐了吐舌头,这个理由虽然隐秘,虽然没那么直接,但总算比找不着别的工作好听多了。 “说实话。”李洱毫不留情的拆穿她。 墨菲嚼碎了一颗茉莉花,满口都是清香,老板干嘛非得听那个答案呢?是,她本来是想去上海的,因为机长的根据地在那里,可是没有一份合适的上海的机会给她,她也不想在经济不独立的情况下贸然找机长帮忙,于是她就来了北京。这其中真正的理由是什么呢? “因为我太倒霉了吧。”她只能说。 李洱眉头一皱,显然对这个答案不太满意,但是看墨菲的神情,已经是十分诚恳。 墨菲一边把筷子伸到锅里努力地往外捞水煮鱼,一边解释道:“我不是说我不喜欢北京,来了北京之后,一切都挺好的,我这个人吧,从小就倒霉,本来就不应该想要什么。” 李洱听出来了:“你本来不是想来北京。” 墨菲点了点头:“不过,结果不是也挺好的嘛!有吃有喝,还有工作!” 她也就这点出息,虽然“墨菲定理”会让最坏的可能发生,可是谁也没有规定,一个当时最坏的结果不能在日后变得好起来呀!如果当时墨菲去了上海,能不能有份有前途的工作暂且不说,如今机长已经成为别人的男朋友,上海连个带她瞎逛的庄梓修都没有,那得多凄凉!想到这里,她又止不住的乐呵起来。 水煮鱼的味道极美,鱼肉入口即化,辣得够味,鲜得唇齿留香。墨菲细细挑出几块肥美的鱼肉,一一放到碗里,在米饭上堆好了。李洱沉默地夹了一颗青菜,堆到她那堆红彤彤的水煮鱼上,嘱咐她:“吃点青菜,小心上火。” 一个刚刚还在感叹自己倒霉的人,一眨眼已经开开心心地吃起了东西。看着她那满足的样子,李洱的脑海里,居然不断的回想起记忆中那个满脸是灰尘,却笑得像太阳一般的女孩。那时候她也是每天都说自己倒霉呀,倒霉呀,说完之后,照样笑嘻嘻的拉着他去捉鱼摸虾。可是一想起那张明晃晃的笑脸,他的心就不可抑制的痛了起来。 回忆翻滚,就像一头凶悍的猛兽。那些草地,那些树林,那些艳阳蓝天,那些年少的无忧无虑,还有那个他曾经一心想保护的女孩,如今已然变成了他心底最深的一根刺,就连时光也不能将之拔起。 “老板,你知道我的理想是什么吗?”墨菲见他脸色不好,主动牺牲自己拉了个话题。 李洱被她从回忆里拉出来:“什么?” 墨菲闪烁起她亮晶晶的眼睛:“我要挣好多好多的钱!” “有出息。” 她很认真的解释:“我妈妈说,像我这样的倒霉孩子,进了社会之后肯定不太容易,如果再遇到什么事的话,他们也罩不住我,想来想去还是钱最靠谱,关键的时候可以救我小命。” 这理由,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 墨菲有些恶趣味的问:“老板,你已经很有钱了,有钱是不是会过得很幸福?” “幸福。”一句话堵死了她。 “哦。” 墨菲在心里可怜地想,你们有钱人,就连心理安慰也不打算给我们穷人了吗? 李洱像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的,很配合的出言鼓励她:“那就好好工作,把钱挣了。” 墨菲顺竿往上爬:“那今天这么晚了有加班费吗?” “那拿完加班费要不要把今天吃的饭钱结了?” “你小姨还要收你的钱吗?” “我小姨不可以收你的钱吗?” “哦。” 墨菲说不过他,埋头继续灰溜溜地吃饭。奇怪也不那么奇怪的是,李洱的小姨直到他们吃完饭也没再出现,真是一个酷酷的女人。熊猫大叔收拾完厨房过来看了看,打了个哈欠回去睡觉了。 吃饱喝足后,两人沿着弯弯绕绕的小路原路返回。月夜寂寂,路灯幽幽,李洱有一搭没一搭的问着问题,声音总是低低的,慵懒而安稳。 墨菲没给自己的嘴巴装上防盗设施,没过几招,便将自己来北京后的大小事情透露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余地。李洱用一顿饭的代价换了如此之多的情报,显示出企业家卓越的成本控制能力。就算他问她银行卡密码,大概也能轻易地得到吧。 走出胡同口,李洱拉开车门发动车子,墨菲仍旧爬进了后座。 回头看了她一眼,车里又响起他冷淡的声音:“你如果再坐在后座,我会认为我是你的司机。” 不得了,墨菲飞速腾挪到副驾。 李洱没有告诉墨菲他住在哪,她只知道她租住的地方离他家挺近。 入夜之后,都市仍然霓虹闪烁、灯火通明,只是路上的车流少了。道路两旁明亮的广告牌像电影胶片那样一帧帧从车窗上掠过去,像是在演午夜场特别的戏。 墨菲到家下车后,很懂礼貌的向李洱鞠躬道谢,李洱在夜色的掩护下弯起嘴角笑了。随后,掉转了方向独自回家。 车还没有开出小区,墨菲打来了电话,李洱戴上耳机,听见她抱歉的声音:“老板,我的钥匙是不是落在你车上了?” 他把车停下来,无奈地翻找起墨菲坐过的地方,一无所获。 “没找到。对,什么也没有。你下来吧。”他淡淡地回答焦急的她,“我带你去酒店。” 星移斗转,又是一天。 自从墨菲入职以来,最关心她的人不是吴美妍,更不是李洱,而是公司前台范佩佩小姐。俗话说的好,没有无来由的爱,也没有无来由的恨,范佩佩对墨菲关心,却实在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她总是欢快地跑来,抓两颗糖在手里,俯身趴在墨菲工位前的隔板上,找着各种理由同墨菲聊天,也不管墨菲是不是手头有事在做。有时候就算墨菲连一句话也不说,她都能一个人嘚啵嘚啵地讲个半天,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久久如此,不愿离去。 今天墨菲到公司的时候,她就是这个样子,只不过这次工位的隔板的后面并没有墨菲本人。范佩佩依旧以一个标准的姿势趴在那儿,脖子向前伸着,手上的水果糖剥了糖纸,红红的小圆球裹在透明的糯米纸里,捏在手上没有吃。墨菲走到她身边她也没有察觉,她正笑弯了眼睛,炯炯有神地盯向李洱办公室里。 墨菲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原来是韩飞在里面,剑拔弩张地站在李洱的桌前。 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又在吵架了。自从韩飞出差回来后,这一幕就经常出现在公司。这一次,墨菲的第一反应却不是看热闹,而是去观察李洱的眼睛,看看有没有疲惫的神色——她有点儿担心他因为自己的原因而休息不足。 不过显然没有,李洱不仅看起来很精神,还极少有地站了起来,他把两手拍在桌上,凶猛地瞪示着韩飞,就像一只发怒的鹰。 在他的对面,韩飞虽然比他矮上一点,气势却一点不弱,他愤怒地把一沓文件甩在李洱面前,满面涨红地向他咆哮,就像一个骂街的泼妇。 “啧啧!”墨菲听见一声回味无穷的赞叹,是从范佩佩嘴里发出来的。 突然间,墨菲似乎想通了范佩佩总是特别关心她的原因。 “你在干什么?”她拍了拍范佩佩的肩膀,半含试探地问。 声音一起,范佩佩被吓得几乎跳起来,她慌张地四下看了看,发现没有别人注意到她,才放心地松了一口气,顺手把手里水果糖扔到了嘴里。 “你吓死我了!”惊慌过后,范佩佩把手上另一颗糖递给了墨菲,饶有兴趣地和她讨论起来,“你说,这对p怎么样?” 墨菲:“” 韩飞脾气火爆,墨菲也是见过的。每隔一段时间他就会来李洱的办公室和他争一次,有时候墨菲还很乐意看他俩吵架,偷偷享受一下李洱被人指着鼻子骂的感觉。 李洱很少在和下属的交流中显露情绪,拍桌子站起来的戏份墨菲还是第一次见。可惜的是,没一会儿他就又坐下了,继续用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心平气和地劝说激动的韩飞。 范佩佩越看越开心,禁不住用一个风骚地姿势勾住了墨菲的脖子,同她分享内心的喜悦:“暴躁下属和他的冰山老板,嘿嘿,我家老孟后院要起火啊!啊!但是我为什么这么开心!啊!我有罪!” “佩佩”,墨菲严肃地从她的手臂里钻了出去,忧虑地问,“你是不是入了什么邪教?” 另一边,李洱最终没能劝住韩飞。韩飞愤然转身拉开了门,走到门口,始终不甘心,又回头留了一句话,“销售部的人做不到,做不到就是做不到,你再念旧都没用!要么抱着一起死,要么别玩什么改革!” 吴美妍过来送文件的时候,就刚好看到这一幕。 第19章 chapter19 和李洱耍完脾气,韩飞头也不回的走了。 韩飞走后,范佩佩也紧跟着离开。眼看着李洱怒气未消,吴美妍不愿意自己进去触他的霉头,就把要交给李洱签字的材料转手给了墨菲。 墨菲拿着文件,进去也不是,不进去也不是。她突然想起来,自己今天迟到了,居然完全没有人注意这件事情。 时间退回到前一天的晚上,墨菲丢了钥匙,打电话向李洱求助,李洱提出把她送去附近的酒店开房。墨菲被这个提议下得惊慌失措,支支吾吾了半天,拒绝的理由就是说不清楚。夜黑风高,在门口呆站着也不是办法,她思来想,只好下了楼,又钻回了李洱的车里。 这一路上,墨菲的一颗小心脏就像是搁在了兔子身上,一刻也没停下来蹦跶。脑子里呢,左一个脑洞又一个脑洞不住的往外跳,生怕老板要潜规则她,演出什么奇奇怪怪的剧情来。李洱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那小心翼翼又异想天开的样儿,脚下一踩,在凌晨的北京开得飞快。 结果一路无话,李洱到地方就果断地放下她走了。 李洱没走出几步,墨菲的电话又打了过来,他接通了电话,咬着牙问:“你还想干嘛?” 还想干嘛?你怎么知道我想干嘛?不不,你怎么知道我以为你想干嘛但并没有干嘛?我也不想干嘛呀!墨菲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埋了,却又不得不向他求救:“老板,我钱包也丢了,没钱。” 而且谁让你一下子就送来五星级酒店啊,钱包没丢都不一定住得起。 无奈,李洱只能返回酒店,用自己的身份证替她开了房,付好钱,再三确认大小姐没有别的问题了才驱车离开,走的那会儿已经是凌晨两点了。 这奇怪的一天终于尘埃落定,墨菲在豪华的房间内睡得香甜。第二天早上起来,她发现:一、忘了道谢了。二、她到底干了什么! 一个当秘书的把老板折腾到半夜才回家,她是应该进去道谢好,还是谢罪好? 桌上的专线响了起来,墨菲连忙接起来,是李洱淡淡地声音,他吩咐她:“关门。” 墨菲这才注意到韩飞负气离开后李洱的办公室门还开着。她沉下心来想了一想,一双手把那沓文件捏了又捏,心一横,起身走了进去。 然后,从里面把门关上了。 李洱带着疑惑的眼光,绷着脸抬头看她。墨菲站在他视线的正中心,第一次觉得这种冰山一样的感觉令她有点不舒服,也许是前一天晚上的他,表现得和平时太不一样吧。 她硬着头皮走上前,把那沓要签字的文件放在了李洱的办公桌上。 “这些是美妍刚刚送来的,是销售部那边的一些预算方案,销售部说都需要您的批复才能往下推行。” 李洱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她出去。但墨菲没有动。 他再次疑惑地看着她,突然他想起来:“你迟到了?” 墨菲一下子尴尬起来,赶紧认错:“对不起!是我的错,早上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坐反了地铁,发现的时候已经开出去六站了!” 可不是一般的蠢!如果是平时,李洱又要对她恶语相向了。 但此时,李洱的桌上还放着韩飞甩门出去时留下的那沓文件,看起来心情非常的不明媚。墨菲能够站在这个房间里,实在需要消耗强大的勇气。 “老板,昨天谢谢你!” “嗯。” “那个酒店的房钱我发了工资还你。” “嗯。” “我钥匙和钱包都找到了,放在了会场的资料袋里,行政部的同事一起带上车了。” “嗯。” 墨菲努力地想找话题和李洱聊天,可是他一点也不打算配合。 僵持了一会儿,李洱冷冷地问她:“还有事吗?” 就是因为没事,才呆得如此难熬,墨菲在心里暗暗地想:就算是这个态度,我也不会出去的! “迟到扣工资吗?”踌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 “扣。”斩钉截铁的回答。 墨菲似乎鼓足了勇气,用一个热情的姿势开口说道:“那,老板,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你就别扣我工资了。” 李洱盯着她,没说话。 没说话在墨菲这种脸皮厚的人眼里,基本上就是默许的意思。 她开始讲了:“有一天,有一个五成熟和一个七成熟的牛排,它们在餐桌上相遇了,可是一直到它们俩都被吃完了,也没有互相说一句话,这是为什么呢?” 没有人回应,她自问自答:“因为它们俩不熟!” 果然李洱没有笑。 墨菲轻易不言败,又讲了另一个笑话:“我有一个朋友是重度手机使用者,五分钟不打开手机就浑身难受,有一次他们公司让他去宁波出差,他死也不去,同事问他为什么,他说‘宁波的用户已关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洱还是没有笑。 “老板,这个笑话是我压箱底的。” 墨菲换了一副严肃的面孔,决定背水一战:“高中的时候,我是学生会的值日生,那时候课间操老有些学生不去做操,躲在教室里玩儿,还有偷偷在天台上抽烟的。有一天轮到我值日,我和另一个值日生去天台检查,才刚走上楼梯就闻到了烟味儿,我们一推门,外面果然靠墙站着两个男生,他俩看到了我们,都没有说话。我就问,你们在干什么呀?他们也不说话,表情就跟你现在一样。” 李洱的表情有些郁闷。 “虽然他们没说话,但是其中一个男生,鼻孔里突然冒出了好多烟,他自己也看到了,想憋都憋不住。我就指着这些烟问他,你还说不是在抽烟?结果这个男生急中生智,说了一句话,把我都说得愣住了。” “你猜他说了什么?他说——”,墨菲吊了吊胃口,有板有眼地模仿着男生粗实的声音道:“我这是在生气呢!” 这下,李洱的脸终于有点绷不住了。 “老板,你是不是也在生气?”墨菲扑闪着大眼睛问。 可是李洱依旧没有理会她。 墨菲梗着脖子,有点不信邪:“那我再给你讲一个笑话吧。” “行了。”李洱开口,“你出去吧。” 墨菲悄悄看他,虽然脸上的表情丝毫未变,那层浮在身上的隐隐怒气似乎已经消散,便应了一声,听话地出去了。 她刚一出去,李洱马上扭过头,将脸对着落地窗,肩膀一抖、一抖地笑了起来。 完成了任务,墨菲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便开始处理各种邮件,本来就来得晚,今天积压的事情还不少,一时间又有些焦头烂额。没过多久,吴美妍又过来了,让她帮忙看看销售部的文件批复好了没有,墨菲手上的事儿多,头也没抬便直接说:“你自己去吧,老板心情早好了。” 吴美妍半信半疑,想了一下,还是自己进去了。 李洱把批好的文件给了她,她转身出去,却突然被叫住。 似乎经过了一个比较艰难的考虑,李洱对她说:“从明天开始,你回到销售那边,专心处理老于的事吧。” 吴美妍半个总裁秘书的身份,就这样被他划上了句号。 她想说点什么,可是李洱没有给他机会:“你去吧,帮我把门带上。” 听到这句话的一刻,吴美妍的内心涌上一股愤恨。诚然,李洱从来没有把她调到总裁办的意思,可是近半年以来,总裁办的事务都在由她代理,她无论如何也不能相信有一天李洱会赶她回小小的销售部,就像抛弃一个已经没用了的备胎。 她以为挑剔的李洱不会再找到合适的人选,而公司内部唯一对这份工作有了解的人就只有她,总有一天,李洱门口的那个位置会是她的。万万没想到,墨菲的出现在一个月里就扭转了局面,现在看来,李洱似乎已经认可了墨菲的工作。为她人作嫁衣的事情,不论别人如何,她吴美妍是不甘心的。 她咬紧了牙根,走出李洱的办公室,墨菲却在门口兴奋地叫她:“美妍,刚刚有人往前台送了一大束花,是给你的!” 吴美妍冷冰冰地看了墨菲一眼,压下心里的情绪,随她去了前台,范佩佩正在缠着送花的小哥问:“你就说实话吧,到底是谁送的?你要不说,我可不签收啊!” 那是一束火红的玫瑰,看到的一瞬间,吴美妍的心里也呆了呆。快递小哥始终不说送花者的姓名,说是店里有规定,除非客户主动要求,绝对不能泄露其任何资料,看在长得软糯可爱的份上,范佩佩最终还是放他走了。 在一片艳羡的目光里,吴美妍将花捧在了怀里,她伸出手指在花里翻了翻,抽出一张卡片。看清上面的字之后,她轻轻地笑了起来。 卡片上写着:“你好,美丽的小姐。” 神秘送花者的故事不一会儿就传遍了公司,吴美妍把签好字的文件送进于波办公室的时候,就连他也已经从同事们的微信群里听说了。 于波醋溜溜地问她:“哟,又是什么人给大美女送花呀?” 吴美妍不回他的话,一双笑眼弯弯,反手带上办公室的门,然后步步生莲、风情万种地走到了于波身边。于波抬眼看到她的红唇上流泻着光,腾腾的血气便往脑袋上涌。 吴美妍的声音甜蜜里带着娇嗲:“不说这些有的没的,刚才我去李总那儿的时候听见他又和韩飞在商量事儿,我站在门口,刚好能听见个大概,你猜他们在说什么?” “他们说什么?”于波粗着嗓子问。 “他们说,销售团队做不来大客户,靠着这样的团队,公司也做不了转型。” 吴美妍微微地向前探去,弯腰抓住了于波的手,像一个母亲怜惜自己的孩子:“他们凭什么这么看不起我们?没有销售团队的努力,又哪有公司的今天?” 于波的脸沉了下来:“他们一直看不起我。” 一种愤怒的情绪蹿上了他的心头,但是一转念,又怂了下来:“但是他们也没说错,我真的不会做大客户我为什么就做不到呢?” 吴美妍咬着下唇,深深地感到眼前的人是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却又不敢将这种情绪表露出来,继续用一种激愤的语气说道:“他们明明知道你擅长做中小客户,公司也做的好好的,为什么偏偏去转型?放着到手的业绩不要,专门去找你的软肋,明眼人一看,还以为转型是假,背后其它的目的才是真呢!” 于波眉头一皱,见套就钻:“你是说他们真正的目的是把我排挤出去?” 吴美妍挺着胸向他靠过去,雪白的肌肤上香气盈盈,让于波的大脑陷入一种愉快的晕眩。 “我可不敢随便揣测什么,我不过就是心疼你,整个公司还有谁像我这样心疼你呢?”她说。 他心头一怒,不由得握紧了拳头。 第20章 chapter20 转眼到了月底,墨菲的银行卡里收到了人生的第一笔工资,这着实令她开心了好一阵子。她像个小财迷一样,眼看着自己的存款数字平地起了高楼,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喜滋滋的情绪中。 高兴了一会儿,墨菲突然想起来应该用这笔工资请北京的朋友们吃个饭,毕竟刚来的这一个月混了他们不少饭吃。于是她小心翼翼的从工资里边儿拔了一笔预算款,体会了一把肉疼的感觉。 她先打电话给庄梓修,庄梓修听到墨菲要请他吃饭,简直吓了一大跳:“墨菲啊,我没听错吧,今天的太阳是从东边出来的吧,你也会请我吃饭了?真是长大了啊你等我两个月,不,一个月,我还窝在新疆吃羊肉呢,给我留着啊你!” 墨菲毫不留情地挂了庄梓修的电话,接着打给范佩佩,想请她和赵月吃饭。范佩佩却之不恭,不过这时间得由她来定,她和赵月早已约定了这周末去北京京郊的草原上玩一圈,要请的话就在那时候请她们吃烤全羊。墨菲一听,这是在约她和她们一起去玩,立马一口答应下来,笑迷了眼。 正乐呵着,有人敲门,墨菲打开门一看,门外站着的居然是将房子转租给她的中年男人。她把他迎进来,心里却有点儿疑惑,自己住进来的时候押一付三总共付了四个月的房租,水费电费也交足了量,按理说两个月后才用付下一笔费用,他现在上门来干什么? 中年男人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墨菲便给他倒了杯水,让他坐下来说话。 大概是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他左弯右绕地说了好一会儿话,问墨菲住进来感觉如何,有没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等等。墨菲对环境的适应能力一流,自然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中年男人又寒暄了几句才讲明来意,原来是他自己需要帮忙。 中年男人犹犹豫豫地说,上个月他的母亲出了点意外,正在医院等手术,手术需要一笔大钱,他把所有能看得见的钱都拿出来了,凑来凑去还差那么一小笔。当时这个房子是他年付租下来的,转租给墨菲的时候还有八个月租期,虽然已经答应了墨菲三个月付一次房租的要求,可是这一次,实在是手头有困难,需要钱救急。 墨菲一听便明白了,说来也巧,她的第一笔房租是问爸妈借的,自己并没有什么存款,如果他早来一天她还没有收到工资的话,想付也付不出这多余的钱来。她算了一下手上的钱,扣除一个月的花销,刚好能把剩下那四个月的房租给付了,救人救急,她留在卡里也没什么用。 中年男人一听大为感激,连那一个月的押金也给她免了,说是相信她的为人,绝对做不出什么毁坏房屋的事来,等租期满了,他再去找房东退押金就是。两人当面转了账,中年男人对墨菲谢了又谢,心满意足的走了。墨菲看着卡上只剩下一点余额,突然有种坐吃山空的感觉,原来工资是这样的不经用。 突然想起来下周一要陪李洱去见一位大客户,日常的那几件衣服也不知道显不显得寒酸,墨菲纠结了一会儿,所幸拎起包去了商场——长痛不如短痛,花完了这笔工资,再挣下一笔就好了呀。 周一一大早,墨菲精心打扮了一番才去公司,到了之后,她发现李洱的衣着也比平时隆重了许多,不由暗暗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赞。 上午,客户带着秘书来了公司,李洱亲自带着刘永宽给对方讲解产品。 这是公司战略转型计划开给实施后谈到的第一个真正的大客户,来自某世界500强跨国企业的亚洲总部。因此,所有人都怀着百分百的谨慎去接待他,生怕出一丝差错。 客户听着产品讲解的同时,墨菲也忙着确认酒店房间和菜单,这些事情吴美妍刚刚交接给她,她还不甚熟悉。将细节确认完毕后,她查询了即时的路况,制定了一条合理的行车路线,再向酒店重新确认上菜时间,计算着在客户到达的前后五分钟左右把菜上齐,务必使整个行程像行云流水般顺畅,不浪费大家的时间。 时间到了11点,李洱带着客户准时出了会议室,墨菲带着他们下楼,司机已准备就绪。她偷偷观察这位颇有些严肃的大客户,又看到李洱一脸轻松的神色,心里的小石头落了地,看来这一单已经十拿九稳了。 到了酒店,一切按着计划走,宾主尽欢。酒过三巡,李洱举杯向对方颔首:“陈总,不论合作能否成功,我都要感谢您亲自过来的情谊。我们在大型企业的erp系统开发上还是一个婴儿,但是我能向您保证,一旦我们在市场上说出了第一句话,就不会再给别人说话的机会。” 语罢,一饮而尽。 陈总冷面了半日,终于笑了起来:“李总的产品值得您这份自信。只不过我们和合作有十多年了,更换合作方的事涉及到许多细节,公司内部需要更加谨慎的讨论。当然,我的态度很明确,我愿意尽力促成这项合作。” 李洱再次向他表示感谢。墨菲也有一种无比欣慰的感觉,李洱和韩飞在高层会议上的争辩还历历在目,没想到这么快便跨出了目标实现的第一步。 一桌人相谈甚欢,陈总夹了一颗菠菜到碗里,感兴趣地转向刘永宽:“说起来,贵公司的技术部真是藏龙卧虎,令人惊讶,好几个功能的实现我还是第一次看到,我个人也有些技术背景,纯向您讨教,方便为我透露一下背后的思路吗?” 刘永宽此人和他团队里的程序员们拥有一个共同的特征,平时不怎么说话,在公共场合也没什么存在感,但是一讨论到技术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停不下来,当下便口若悬河地讲了起来。 陈总一边听一边问,问题也问得很有水平,刘永宽便越聊越开心,聊到后来连李洱都变成了餐桌上的背景。不过他不介意,单子成了就好。 就在刘永宽又讲解完一个新功能的思路后,饭桌上的人们突然发现陈总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仿佛有什么东西扼住了他的气管让他喘不过气来。众人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倾刻之间,他已经倒在椅背上晕了过去。 事情发生的突然,李洱和陈总的秘书同时冲到了他的身边检查,秘书看着陈总昏迷的样子,猛然想到了什么,焦急地问:“菜里难道有花生吗?陈总对花生过敏!” “快叫救护车!”李洱立刻吩咐墨菲,“是花生过敏,那道果仁菠菜里有花生。” 这一桌子菜里并没有显见的花生,但是其中一道果仁菠菜里使用了花生碎,若不是李洱这样对调料味道敏感的人,就算吃下去也根本无法察觉。 “墨菲定理”说,一台再精密的仪器,哪怕只在一个微小的概率下,有一个微小的零件会出问题,导致全盘的故障——那么,这件事情一定会发生。 墨菲整个人都惊呆了,手忙脚乱地从包里往外掏手机。 陈总的秘书瞪着她,有些气急:“我不是在邮件里强调过陈总花生过敏吗?你们怎么能这样!花生过敏是有生命危险的!” 李洱闻言看向墨菲,她的呼吸一滞,一时间回想不起是否真的有这样的一封邮件。她的脑袋空荡荡的,在情急之下暂时失去了运转,就在她发愣的同时,李洱对她的失望几乎冲上了顶点。 “先叫救护车!”刘永宽提醒了一声。 墨菲回过神来,将电话拔了出去。 一室之内,陈总昏迷不醒,李洱正一边安抚他的秘书一边道歉。向接线员解释完病人的情况和详细地址,墨菲明白过来一件事——她确定以及肯定地捅了工作以来最大的一个搂子。而且,说什么都晚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墨菲的心内如受重击。酒店里没有紧急医护人员,他们能做的事情唯有等待,如果陈总真的发生不测,谁也无法承担随之而来的后果。 二十分钟过后,救护车终于来了,陈总的秘书紧跟着他上了救护车,李洱让公司的其它人先回去,自己带着墨菲跟去了医院。 一路上李洱一句话也没有说,没有问墨菲任何问题,也没有要求任何的解释。他们在医院等了一个下午,陈总才在医生的治疗下悠悠转醒。李洱又亲自向陈总道了歉,但这一次却再没有笑脸回应他。 墨菲心里过不去,主动上前鞠躬:“对不起陈总,今天的菜是我订的,是我工作失职。” 陈总的面色依旧惨白,气愤着没有说话。任何个人的行为都代表着公司,他不需要接受其中某一个员工的道歉。 陈总的秘书却忍不住抱怨:“我们陈总花生过敏这件事,我在第一封邮件里就强调过了。我们来来回回确认了这么多次细节,你为什么连打个电话向酒店提醒都做不到?你简单一句工作失职,知道后果有多严重吗?你们公司的人都是这么做事的吗?” “行了。”陈总打断他,“总算吃的量不多,没出什么事。” 这话听起来是为墨菲解围,却半含着嘲讽。 墨菲脸色赤红,将头深深地低了下去。她也知道自己的错误有多么严重,但是此刻,她除了道歉也不知道还能做什么。 “我再次代表e向您道歉,不论您接不接受。”李洱向病床上的陈总郑重地鞠了一躬,“这件事情是我们的错,全部的医疗费用由我们支付,请您不要介意。” 他顿了一秒:“至于犯错的人,我也会严肃处理。” 墨菲在他身后跟着鞠躬,双睫一翻,滴下了两大颗眼泪。幸而没人看见,立即偷偷擦了。 当天回到公司,李洱一言不发地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里,墨菲没脸进去,其它人就更没那个胆子。李洱办公室的周围一大片区域,都维持着鸦雀无声的状态。 连续几天,墨菲和李洱之间都无话可说。李洱不理她,她也躲着他。 其实回来以后墨菲认真的检查了来往邮件,并没有发现关于花生过敏的提醒,后来她想起和陈总秘书的沟通是从吴美妍那里交接过来的,交接的时候吴美妍只给了她一个联系方式,她也就以为她们之前并没有淡到具体的事情。她问了吴美妍这件事,吴美妍说自己也记不得有没有这封邮件了。 不管怎么样,这个理由是不能拿来给李洱作为解释的,就算是交接出了问题,她为什么不主动再问一句陈总的忌口问题?说到底还是墨菲做事情不够细致专业。 出了这件事后,陈总的这个单子也就突然冷了下来,墨菲知道在这几天里李洱还做了一些别的努力,但是周五上午陈总亲自回了一封邮件,以更换合作方的建议在公司内部没有通过为由,正式回绝了与e的合作。 墨菲得知自己的错误给公司带来了巨大的损失,难过得百爪挠心,不知该如何应对,一整天下来连饭也没有吃。不是所有错误都有弥补的机会,她的愧疚找不到一个出口,就只能跟自己较劲,着了魔一样把手上的所有工作反复检查。 临近下班的时候,李洱给r打了个电话,让她安排许墨菲下周离职。 第21章 chapter21 世间的事,本来就是曲折的多,顺利的少,失意的人多,得意的人少。墨菲的工作好不容易刚见起色,就犯下了这么大的错误,就好像一个人费尽心力地爬山,那山路本就陡峭曲折,硬着头皮好不容易爬了一半,头顶一个巨石滚了下来。 没有人是不会犯错的,就好像没有人不需要吃饭、喝水、睡觉一样。可是知错能改才善莫大焉,墨菲犯的这项错误,却连弥补的机会也没有,这才是最令她难过的。 周末,墨菲依约去了京郊,范佩佩和赵月知道她心里不好受,变着花样的带她玩、逗趣她,她心中感激,可总是去不掉那层内疚的底色。 这个周末,李洱也不好过,他思前想后飞去了日本,留下了孟柯独守小别墅。 什么都在改变,只有孟柯没变。周六的早上,他依旧打着哈欠,伸着懒腰,走到卧室外的阳台上。小别墅外空气清新、阳光正好,虽然李洱这小子没来,他的心情还是万分的不错。 闭上眼睛,耳畔可闻鸟语,鼻间满是花香,好不惬意;眼开眼睛,纵眼远眺,眼神从远处的公路、树林,一路移动到近处的草木、花果,舒服极了——然后他就看到了花坛被雷劈的那个角。他眉头一皱,不由嫌弃的嚷了一句:“什么破雷,劈也不会好好劈,跟狗啃的一样!” 林伯早就回来了,前一天已经运了小半车的红砖摞在花坛边上。听了孟柯的话,他站在花坛边笑呵呵的回道:“孟少爷,这没劈到人已经是万幸了!” “没劈到人又怎么样?劈到些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孟柯又伸了个懒腰。 程姨从后院的菜园里拎了一篮子新鲜水灵的小菜,也来到了花坛边上,她心慌地捂着胸,好像看一眼那个花坛已经使她十分难过:“哎哟!天哪!我真是看着就害怕,这得是多大的雷呀!哎呀,怎么还不找人来修呀!天天这个样子也是不行的呀!” 林伯马上安慰她:“有人来修的,早上小李已经打电话来了,应该差不多就要来了吧!” 程姨这才觉得气顺了一点:“哎哟,来了就好,来了就好!这个能修好的吧?” “修不好拆了重盖。”孟柯扶着阳台,突然问道:“林伯,我张花花醒了吗?” “醒了,醒了,刚刚吃完东西呢!”林伯说。 孟柯一个飞快的转身,向屋内跑去:“我找它去!” 一整天的鸡飞狗跳,又拉开了序幕。 六环外的这个地方,不仅不在地铁等公共交通能到的地方,周围也没有说得上来的地标建筑,若非知道详细的定位,还真是不好找。接到电话说修花坛的人快到了,林伯去了小别墅的大门口等着,不一会儿便看见一个天仙一般的小姑娘走了过来。 小姑娘肤白胜雪,身形纤瘦,穿着一条咖啡色齐膝的工装连体裤,背着一个大大的双肩背包,黑色的长发扎成马尾,一直垂到了腰窝。她给人的感觉是清冷的,非旦因为她挺拔的姿态,也因为她轻抿着的双唇,她的嘴角好像天然地有些下垂,像是天生就心情不太好似的。她给人的期待又是活泼的、天真的,因为她的一双眼睛就像星星一样,不看人的时候也是发着光的,一旦朝着人望过来,就好像万千星辰向着人泼洒过来,直到将你淹没。 她看见了林伯,微微低头,礼貌地说明来意:“我叫南铃,是李洱叫来修整花坛的。” 在这个单身汉的大本营里看见好看的小姑娘,林伯已经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连忙上去带路。 南铃跟着林伯走进小别墅,踩过一地树荫,来到了小花坛的旁边,还未来得及看清小花坛的情况,先听到一阵喧嚣——猛的,一只肥溜溜的大公猪从小别墅的耳室里冲了出来。 公猪生得白里透红、红润无比,它的脖子上还系了一眼小红绳,绳子既粗且长,从耳室里带出了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此刻,公猪正奋力地往外冲,它的体重看起来至少有两百斤,跑起来中气十足,身后的男人根本拉不住它,反而被它带得一阵趔趄。 弹指之间,公猪已经冲到了院子里,不顾身后男人的大喝,一头向花坛撞去。林伯赶忙拉着南铃向一旁躲开,可是冲到花坛近前,公猪突然掉了个头,向两人的方向冲了过去。南铃本来来得及闪开,可是林伯出于关心抓着她的手臂,反而阻碍了她的动作,公猪像一颗炸弹般从她的身边冲了过去,将她撞倒在地。 “张花花!你给我停下!”孟柯暴喝一声,扔掉手中的绳子,捋起袖子冲了上去。公猪在前边跑,孟柯在后边追,一人一猪动作都不轻。公猪本来的速度非常快,但也许是它本身的体重太重了,跑着跑着就脱了力,冲到一棵树前的时候,它迟疑了一下,身上一重,便被孟柯扑下。 孟柯制服了公猪,在它的头上连拍了好几下,一边拍一边教训它:“干什么呢你!三天不打你要上房揭瓦呀?”见公猪已经不反抗了,他才拉起绳子把它往回牵,林伯早已经扶着南铃站了起来。 南铃还是像刚刚进来的时候一样,平平静静地站着,嘴角轻抿,微微地下垂,似乎很不高兴,又不高兴得不大明显。她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朝着孟柯望过来,孟柯的眼睛对上她的眼睛,心中一惊,就好像一道海浪从远处打过来,掀翻了一座沙雕。 孟柯穿着邋里邋遢的沙滩裤、大汗衫,一只手牵着猪,另一只手往那鸟窝一样的头发上揉了揉。这一眼看过去,竟看得教人不想停下来,在心里大骂了李洱一万遍之后,他朝着南铃走了过去。 林伯向前一步,刚准备为两人介绍,孟柯却抢先叫住他:“林伯,张花花就交给你了,今天关它一天小黑屋,谁也不准放出来。” 林伯牵着张花花走了,目送着他们离开,南铃突然开口说:“它有名字。” 因为她那独特的几乎不带情绪的语调,这句话听起来不像问句,也不像陈述,不像评价,也不像讽刺,就连孟柯这样的绝世老油条,也是先呆愣了一秒,才笑呵呵地说:“姓张,叫花花,花花世界的花花。我叫孟柯。” 人家没问,他先自我介绍上了。 以孟柯的地位,向人介绍的时候,好像从来也没有说过孟是哪个孟,柯是哪个柯,几乎所有人都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就知道了他是谁,并且,接下来就会露出毕恭毕敬的神情。南铃在嘴里喃喃地念了一声“孟柯”,疑惑的神情一闪而逝,好像也立即知道了他是谁,他不由得一阵得意。 出乎孟柯意料的是,南铃没有立即回应他的话,而是转身把背包拿了下来,她从背包的侧袋里翻出了一张纸,递给孟柯,孟柯莫名其妙的接过来,那居然是一张打车,孟柯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这个东西了。 她说:“李洱说,来回的路费都找你报销,还有,我每天的薪水是五百块,也由你付。” 看着南铃闪着光的眼睛,孟柯在心里认真的盘算了一下她是不是在同他开玩笑。他观察了一会儿没有发现破绽,心一横,把塞进了沙滩裤的口袋里。 孟柯笑了,笑得像一只狐狸,他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南铃“哦”了一声说:“我叫南铃,我是李洱的表妹,我来修你家被雷劈坏的花坛。” 一句话,介绍的清清楚楚。说完,又把背包背了回去。 孟柯心想,居然还是那小子的表妹,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接着问:“你会修?” 南铃说:“不会修,只会设计,我是学景观设计的。李洱说你家的品味不好,花坛的位置又在正中,让我趁这个机会重新设计一下,设计完后会有人出体力活。” 孟柯发现南铃有一个习惯,就是在说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要把来龙去脉、前前后后的信息都解释清楚,好像生怕别人多问一句似的。但是有时候并不是所有的信息都应该被说出来,就比如那句“品味不好”。 他还是笑着,那笑已经有了一丝无奈,抱着一丝希望,他问:“那你刚刚走进来的时候,觉得我家怎么样?” 南铃左右看了一眼,平静地回答他:“有钱味,没品味。” 又解释过度了好嘛! “好好”孟柯叹气,就连李洱也很少把他气成这样。 气完之后,他就摸着后脑勺,有点难以置信、又实在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孟柯的眼睛朝下,也不知心里想着什么。半步之外,南铃莹白如玉的小腿就像一块吸铁石一般,很快就吸住了他的目光,同时他也发现,有一滴殷红的血正从南铃的小腿后侧向着她纤细的脚祼流去。他立即往她身侧走去,看见她的小腿后侧有一道大约五厘米长的伤口,血正不断地从伤口往外渗,不用说,是刚才摔倒时被花坛边的碎石划的。 “你受伤了!”孟柯没有控制好自己的情绪,声音有一点恼怒。 南铃弯下身看了一眼小腿,轻轻说了一声“哦”。她的眼睛里有着一点点的迷茫,但既没有惊恐,也没有焦急,好像那根本不是她的腿,流出的也不是她的血一样。 看见她的反应,孟柯沉下脸问:“你不疼?” “疼。” “疼还这样?” 南铃抬起头来看他,好像不知道这个问题怎么回答,想了一会儿,她说:“嗯。” 她说“嗯”! 孟柯的心里像有一把火在烧,他在原地跺了几步,又定下来朝南铃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眼,那怒气怎么压也压不下去,最后他手一伸,把南铃打横抱了起来。 第22章 chapter22 南,是南陌春风早的南。 铃,是铃摇天上风的铃。 孟柯把这样一个人抱在怀里,就像抱了一手的火,而这个人偏偏没什么反应,既不往他身上靠,也不避嫌的躲开,就像一块冷冷的冰。 进了屋,把人放在沙发上,孟柯转身钻进旁边的房间里。 “算你运气好,这东西李洱三天两头就要用上。”他出来的时候,手上已经多了一个急救箱。 而南铃,正拿起小几上的半杯红酒,对着腿上的伤口浇了下去。暗红色的酒滴在雪白的皮肤上,混合了鲜红的血,顺着小腿的弧线往下流,流经脚踝,脚根,啪!滴在地面。红,是妖魅的红,白,是纯净的白,血,是一个女孩儿的血。 孟柯如同被定住了一般,看着眼前的画面,就像看着冰上的流火,说不出是残酷还是绝美。 瞥见孟柯的表情,南铃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她仿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看了看酒,又看了看人,末了问道:“酒很贵吗?” 孟柯没说话,这个世界上的惊喜也好,惊吓也罢,从来都是他给别人,很少有别人给他。他板着脸走了过去,蹲到南铃的身旁,打开急救箱,抬起她的小腿。南铃没有反抗,他先用一块专用的湿巾擦干净了伤口,然后熟练地用碘酒给伤口消毒,最后围着她的小腿缠上了一圈绷带。 如果不是他不小心碰到伤口的时候,南铃也会骤然疼得一抖,他真要怀疑她是不是人类了。 一切处理完毕,他站起身来,南铃轻轻说了声:“谢谢。” 她为什么?孟柯觉得自己有一百个问题要问,可是一眼看见搁在一旁的红酒杯,就觉得浑身上下都不舒服。他把桌上的酒杯和洒瓶全收了起来,拿在手里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说:“我的酒都很贵,下次你要再这么干,我就把李洱的公司卖了。” 孟柯一走,林伯马上就来了,他看见南铃受伤,大大的心疼了一番,南铃却像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她想要去测花坛的数据,林伯好说歹说拦不住她,只好陪她一起出去。 南铃走到花坛边上,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些尺子、签笔、软线之类的工具,埋头干起了测量,量一会儿,在速写笔上记一会儿,一整个上午就这么过去了。 中午的时候,程姨做好了饭,林伯叫了南铃一起吃,又去二楼叫孟柯,孟柯连门都不给开,说自己要睡回笼觉,谁也别去吵他。 下午,南铃围着花坛画起了速写,林伯问她画画做什么用,她说所有的设计都要与周边的环境结合起来,既要美观独特,又不能显得突兀,林伯听得直点头,连声的夸小姑娘厉害。 太阳快要回老家的时候,孟柯终于下了楼,林伯一见他就问:“您要出去?” 他那身邋里邋遢的“家居服”,已经换成了一套复古的烟青色青果领暗纹西装,配以黑皮鞋、一丝不苟的发型,就是平时临时有事去会客,也很少穿得这样精致。不光是打扮的精致,就连他那挺直的身板里,也好像攒着一股劲似的。 他假咳了一下,回避过林伯的问题,问:“南铃呢?” 林伯答:“回去了。” “啊?” “小姑娘说设计的素材已经够用了,回去做一点功课,下周再过来就可以开始整修了。” 孟柯身上的那股劲,突然就散了。 “居然说走就走,真够意思。”嘴里说着够意思,语气里却是非常的不甘。 林伯从身上摸出张纸条来:“也不是说走就走的,小姑娘给你留了张纸条,说上面是她的账号,让你把薪水打到这个账号上。” 孟柯:“” 美好的、安逸的、休闲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这也是为什么,人们常常觉得周末时光根本就不够用。为什么一周不能有五个休息日,两个工作日?这真是一个永恒的问题。 星期天的晚上,墨菲和范佩佩她们结束了京郊的度假,在车站分别,各自回家。京郊之行固然有趣,两个好朋友也令她感激,可她的心里还是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自己所犯的滔天大错。 她还不知道李洱要开掉她的事实,她想的是,自己要不要主动辞职呢?于理应该这样做,于情她却不愿意。这是她的第一份工作,有意无意之间,她已经对e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就算是耍赖也好,她不想轻易地离开。 墨菲一路低着头闷想,不知不觉便来到了家门口。奇怪的是,她家的门口突然出现了好多的东西,这些东西大大小小堆叠在一起,几乎令她没处下脚。她一愣,难道是走错了家门? 定睛一看,没错,是这层,是这间。 再定睛一看,这些不就是她的东西吗? 是她的书架、她的被子、她的枕头、她的包包,它们被杂乱的堆在一起,散放在她的门口。 发生了什么?墨菲整个人懵掉,走上前去开门,却发现钥匙怎么也插不进去。 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在做梦,往手臂上狠狠地揪了一下,手臂上立即疼出了一个红印。 没在做梦,她只好“咚咚咚”敲门。 敲了几声门便开了,开门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方形脸,戴眼镜,他茫然地看着墨菲:“你干嘛?” 墨菲比他还茫然,想了一会说:“我住这儿。” 年轻人转身回房间里,叫出了一个老伯伯,老伯伯眯着眼睛看了墨菲半天,说:“你是谁?我不认识你啊。” 简直莫名其妙,他又不是什么特殊的人,墨菲也不认识他啊!她回答说:“我是租住在这里的租户,上个月刚搬来的,已经住了一个月了,你们是什么人?” 年轻人指了指老伯伯:“他是这个房子的房东。” 又指了指自己:“我是这里的租客,今天刚搬进来。” 再指指门外那堆墨菲的行李:“这些是你的?房东说你的租约已经到期一个半月了,你不自己搬出去,只好找人强行清理了。” 事情似乎清晰了一点儿,老伯伯又补充了一句:“我不认识她,我没租给她。” 墨菲也委屈:“我不是从您手里租的,是从您手里租房子的人换工作搬走了,他转租给了我,我看过合同,租期还有七个月呢。” 年轻人扒在门边想了一会儿,似乎理清了思路,让老伯伯去拿他的房本,又叫墨菲把她的租约找出来。墨菲在门口的那一堆东西里翻啊翻,翻出了一叠皱巴巴的租约。老伯伯刚同年轻人签完新租约,怀着一颗同情心把房本给她看了下,那房本货真价实童叟无欺。 两人一对质,和墨菲转租协议的人原来是上一个租住在这里的房客,老伯伯斩钉截铁地说,他和他的租约早就到期了。 事情如此明显,墨菲被人骗了。她付了整整八个月的房租,才住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还是前房客拖欠房租白白拖出来的。 “墨菲定理”说算了,也不想提“墨菲定理”说什么了,总之,叫了“墨菲”这样一个名字,不管是多么倒霉的事情,老天要让它发生,就总是会发生在她许墨菲身上。 在这一瞬间,墨菲的心情如遭雷劈,明明前一个月都相对安稳,她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却在一周之内急剧逆转,一个又一个大坑轮番上阵,直坑得她眼冒金星,手足无措。 警察叔叔们已经下班,现在报警也于事无补,她只好默默地在门口收拾起自己的东西。总归是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你要不放弃,老天也会让你放弃。这不,这好好住了一个月的小房子,那自己亲手挂上的小窗帘,如今,又变成了往日的一道风。 墨菲蹲在那里吭嗤吭嗤地收拾了好久,终于把日常用品全塞进了一个拉杆箱,其余的部分还很多,她又下楼买了几个纸箱分别装了进去。 其间新租客偷偷开了几次门,从门缝里,他看见一个文文静静的女孩儿被骗之后不哭也不闹,只淡定地收拾着被清理出门的行李。新租客在诧异之余不免有些心疼,主动向她建议先拿走一部分行李,剩下的让她暂时放在他房间里,安顿好了再来取。墨菲连忙点头道谢。 也不知多久过后,墨菲拉着一只巨大的拉杆箱走出了小区。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夜色漫漫,月光皎洁,她抬起头,浩瀚星河在她的头顶闪耀,夜空中尽是明亮的星,却没有一颗可以替她指引方向。 出门在外还是得靠朋友,庄梓修在新疆吃羊肉帮不上忙,墨菲决定打电话给范佩佩,如果范佩佩那里不方便收留,还有一个好心眼的赵月。 哪知,摸遍了身上的各个角落都找不着手机。她在孤寂的月色下一遍又一遍仔细的翻找着衣兜和包,良久,苦笑着停下来。 那用了半个月的山寨机,挑了这个时候又丢了。是坐大巴回来的途中,还是从车站出来转地铁的途中?运气这两个字,总是这么不讲道理。 “许墨菲定理”说:惨字之上,永远有一个更字。 可终归墨菲也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她被这个“更”字伤透了心,一时别不过心里那股委屈,往路边一蹲,抽抽噎噎地哭了起来。 空旷的小区花园里,风吹着树影沙沙地动,树影底下一个硕大的拉杆箱影子,拉杆箱的影子旁边还有一小坨可怜的人影。墨菲双手抱膝,泪水顺着膝盖将裙子打湿了一大块。大约哭了十五分钟,她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拉起拉杆箱往外走去。 她走到小区门卫处,问看门的保安:“大哥,请问附近的警察局在哪儿?” 保安看她一张小脸哭得红彤彤,以为她受了什么欺负,打算用警卫处的电话替她报警,她却连连回拒,只问一个方向。 保安指了路,墨菲便沿着保安指的方向走了去,中途走糊涂了,又问了几次路,弯来绕去,总算在一个命定的街角找到了警察局。 警察局那熟悉的蓝色招牌令墨菲感到无比的心安。定了定神,她拉着拉杆箱推门走了进去。警察叔叔们早下班了,里面只有一个值班的小民警,小民警张着圆圆的大眼睛问她:“你怎么啦?” 她也不客气,把自己被骗和被偷手机的事情原原本本讲了一遍。 小民警听完,对她充满了同情,“现在太晚了,要立案得明天上班后来,你要用这里的电话给你朋友打电话吗?” 墨菲摇摇头:“朋友的手机号都存在手机里,我不记得。” 小民警疑惑了:“那我还有什么能帮你的?总不能半夜去抓骗子和小偷吧。抓也抓不着的。你吃饭了吗?晚上怎么睡觉?” 墨菲来这里的目的就在于此,她是没心情吃饭了,唯一关心的是睡觉的去处问题。 “我能在这里睡一夜吗?你们拘留坏人的地方就行。”她仿佛很认真地问。 第23章 chapter23 小民警自工作以来,依着一颗热情果敢、乐于助人的心,为市民们解决了不少事情,其中不乏一些稀奇古怪的难题。但是像墨菲这种想在拘留室睡一晚的要求,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一时竟听呆了。 反应过来后,他连忙摆手:“那怎么行,这样不合规矩的。不行的,明天局长来了要骂我的。” 墨菲不死心:“为什么不行?我是自愿的,我没地方可去了,你们就当帮忙嘛,和行侠仗义是一样的。” 小民警问:“你这个人真奇怪,为什么会想到要住警察局?” 墨菲想了想,也不知道应该不应该说,最后还是说了,她说:“警官,你知道墨菲定理吗?” 小民警摇头。 墨菲叹了口气:“墨菲,就是我名字里的墨菲,墨菲定理是一条著名的定理,这个定理简单的说,就是最坏的事一定会发生。” 小民警:“小姑娘不要迷信嘛。” 墨菲又叹了口气:“警官,我知道您不太容易相信,但以我从小到大的经验,墨菲定理一定会在我身上实现的,现在我都已经流落街头了,连平安的时候都不安全,谁也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等着我呢。” 小民警乐了:“你别骗我,哪有这种经验,你睡在警察局的理由就图个安全?要对我们有点信心嘛,北京很安全的。” 墨菲一愣:“你不信?” 小民警立即用唯物主义精神纠正她:“没有这回事的,你可能是心理作用。” 为了给小民警普及科学知识,也为了能够成功的被收留,墨菲走了几步坐到他的面前,向他讨了一杯水,便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她从小到大被“墨菲定理”诅咒,发生的倒霉事迹来。 小民警姓方,和墨菲同年毕业,分到这个分局来后没少值夜班。北京的治安好,晚上没出过什么事,以至于每次值班时他都是昏昏欲睡地上半夜网,再断断续续的打几个瞌睡到天明。第一次有人自行跑来和他聊天,讲得还都是令他大开眼戒的故事,他既同情墨菲,又禁不住觉得开心。墨菲的倒霉事太多,他听得津津有味,前前后后给墨菲倒了四次水,几乎把当她说书先生供着。 讲了快一个小时,方警官锐利地从和墨菲的聊天中发现了一个要点,趁她去厕所的功夫,默默给局长打个了电话。半小时后,墨菲依旧唾沫横飞地讲着自己的光辉事迹,一辆熟悉的车已经悄悄停到了警局门口。 “哈哈哈哈,你这个运气也太绝了,哈哈哈哈!”方警官抚掌大笑。 墨菲指着他,情绪激动:“你看,你也笑我!俗话说,好的开始可能有一个坏的结果,坏的开始就有一个更坏的结果!我的人生里就没有好事,走在路上都能遇见天上下刀子,坐在警察局说不定都能碰上瘟神!” “咳咳。” 一个来自第三方的声音突然出现。 方警官和墨菲同时向门口望去,面色尴尬的李洱赫然站在那里。他一身风尘仆仆的,半小时前刚从机场出来,没回家,先到了这里。 墨菲还来不及反应,方警官先站了起来:“你怎么来了?” 墨菲跟着说:“对啊,你怎么来了?” 李洱又尴尬地咳了一声,方才说:“我爸让我来的,让我先把她接走。” 方警官立即明白了:“李局人真是热心啊,我还想说能不能让她真的住拘留室呢。” “你们认识?”墨菲反应过来。 “你的运气还是不错的。”方警官安慰她,“我一听你说起你的公司,就想起来是我们李局长的儿子开的,我想你是李局儿子的员工,搞不好可以帮你个忙,这不你今天晚上的去处就不愁了嘛。” 世界真小,墨菲在心里感叹。不过也挻好,她许墨菲是一个没有偶像包袱的人,虽然看见老板本应有些尴尬,可是尴尬这种没用的小情绪在走投无路的惊恐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所谓天有绝人之路,只要能在绝处找到那么一点生机,是谁都无所谓是他就更好。 在场的三个人里面,两个人的心思都很单纯,只有李洱的心里别别扭扭的,像糊了一层浆糊。墨菲的工作失职让公司丢掉了一个重要的客户,同时也令他精心准备的战略转型的布局遭遇了一个大挫折,他思考了几天,终于决定开除她,命令已经下了,偏偏又在这里见到她。 前老板和前秘书的关系就像分了手的恋人,最好是永远别再见,不然怎么都逃不了尴尬的局面,李洱在心里猜测,也不知r把这个消息通知到她了没有。 “老板”,墨菲先开口说了句:“真不好意思。” 她羞涩地笑了笑,就像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一样,紧接着,又用一句恬不知耻的话掌握了先机:“那就麻烦了。” 李洱一愣,什么叫“那就麻烦了”?他说要帮她了吗?他说要怎么帮她了吗? 此时此刻,他特别想丢下一句“我只是路过进来看看”,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走掉。 但他不能,他爹李局长亲自下达的命令,违反这件事令他想想就头疼。以至于他明明已经累得要死了,还要千里迢迢地开车过来接这个倒霉的员工。 “走吧。”他无奈地说。 在这一瞬间,墨菲似乎忘了今天的自己有多可怜,只觉得心中一阵高兴,老天有时候也瞎眼,她许墨菲也有走好运的时候。 方警官主动帮忙把墨菲的箱子拿了出去,眼看着墨菲跟着李洱的车开走了,内心还有那么一点怅惘。这个值班夜,他又要一个人过了。 “今天别去五星级了吧老板,我住不起。”墨菲一坐上副驾,便主动地为自己的去处作了考虑。上次她丢钥匙后李洱把她丢到了一家五星级酒店,虽然住得舒服,但是那地方实在太豪华,作为一个运气不好的普通人,住多了恐怕会折福。 李洱没有理会她,墨菲脑袋一转,又替自己安排了起来:“住普通酒店也不好,我的工资都被假房东骗走了,还得靠最后一点钱活到下个月发工资呢。老板你手机里有范佩佩的号吗?能不能借我打个电话,我想去她那儿借住一天。” 这话的信息量有点大,李洱至少从里面琢磨出了三个点:一是她被骗了,不仅被骗了钱,还没了住处;二是她不知道他已经让r开除她的事情,居然还想着下个月的工资;三是,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想太多了? “上次是你帮了我,这次又要麻烦你,怪不好意思的。”墨菲是真的觉得自己欠了李洱太多人情。 李洱仍旧没说话,墨菲只好伸出手提醒他:“就借我打一个电话,很快的。” “不用了。”他终于摆手,“你有地方住,不花钱。” “啊?” 李洱没再解释,径直把车开到了一个很有些年代感的小区。 停了车,李洱一句话也不说,拖着墨菲的巨大拉杆箱朝着一幢老楼走去,墨菲紧张地跟在后面,心里像是有一百头小鹿在狂奔,乱糟糟地不知该做何反应——问吧,他不回答,拒绝吧,也没那个胆子。 终于来到了房门口,李洱停了下来。停下来的同时他偷偷喘了口气,墨菲的箱子塞得太实,连他都嫌重,也不知她是怎么拖着到处跑,还懒上了警察局的。 墨菲小心翼翼地开口问:“老板?这这这这是你家?” 李洱瞥了她一眼,整理好衣服,按下门铃。 “回来啦?”一个热情的男低音传出来。 几秒后,门开了,里面走出一个慈眉善目的大叔,大叔很开心也很热情:“是许小姐吧,刚才小方给我打电话啦,累了吧,来来来快进来。” 也没管李洱和他身边的拉杆箱,先连拖带拽地把墨菲拉了进去。 墨菲在慌乱之中终于搞清楚了状况,“小方”应该指的是刚刚警察局里的方警官,那么这位大叔肯定就是方警官嘴里的“李局长”了,也就是说,是门口那个黑着一张脸的她老板李洱的亲爹。 “小许啊”,一进屋,大叔就自动给墨菲换了个称呼,“你还没吃饭吧,先坐会儿,你的事儿小方都跟我说了,等一会饭就做好了,先把饭吃了,你这个孩子啊,真是让人看着就心疼。” 看着大叔关怀的眼神,半年没回家的墨菲差点红了眼眶。 “谢谢,谢谢您,李局长。”她唯有这句话。 “叫什么局长,叫我李叔叔就行。”李叔叔说完,钻进了厨房看他锅里的汤。 “砰!”没人管的李洱用力地关上门,把拉杆箱放在了门口,一脸郁闷地路过坐在沙发上的许墨菲,走进了书房。 听到声音,李叔叔从厨房里探出来半个脑袋:“李洱!给你留了汤,二十分钟后出来吃!不准老玩电脑!” 坐在客厅的正中间,墨菲小心地四处打量着,房间是本世纪初十分常见的欧式装修风格,各式深棕色木结构,水晶吊灯,土豪气和书卷气并存,不过以小区的年代来看,在当年应该还算是非常超前的设计。 李洱把自己关在书房里生闷气,他有点不懂这份闷气的来由,平时他都住在自己的公寓里,一个月里他总共回这边两次,一次是因为许墨菲,另一次还是因为许墨菲。上一次是为了送许墨菲回家绕了远路,又被她折腾到半夜,只好来这边睡,这一次,还是为了救她的急,不得不听他爹的话把人带回来。回想这个周末自己加班飞去日本工作,难道就不是因为她许墨菲? 他隐隐的发现了一个事实,他的人生里只要涉及到“许墨菲”这三个字的,准没有好事。 不到二十分钟,李叔叔在外面叫了起来:“李洱!李洱!出来吃饭!”李洱觉得有点丢脸,但还是乖乖地走了出去。 他推开门,看见自己的老爹正和许墨菲坐在沙发上,墨菲手里抱着一个什么东西,两人凑在眼前看,一老一小像两个小贼一样,一会儿缩着脖子窃窃私语,一会儿捂着嘴吭嗤吭嗤的偷笑。见到他走出来,墨菲一个激灵坐直了,把手里的东西直往身后塞。 李洱一个箭步走到他俩跟前,只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家里的相册。李洱他爹很爱拍照,家里的相册一摞又一摞,也不知这是哪一本。但想起他们偷笑的样子,他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拿来。”他命令墨菲。 墨菲想了一下,迫于他的威严递了出去。李洱接过去,从墨菲用手卡着的那一页打开,一眼瞟过去,如同被一个闷棍击中了头顶。他呆站着,被打乱的血气在身上乱蹿,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李叔叔识相地站起来往餐桌走去,一边走一边招呼着墨菲:“来,你也没吃东西吧,做了两个小菜当宵夜,尝尝叔叔的手艺。”墨菲强行把李洱当空气,紧紧地跟了上去。 “李洱,你也快来吃,这个莲藕汤你小时候最喜欢吃的。”李叔叔也没忘记自己的儿子。 李洱气得几乎要发抖,重重的合上了相册。 “不解释一下吗?”他问他亲爹。 李叔叔终于有了一点羞愧之情:“这不是小许今天太倒霉了嘛,我想让她开心一下,我是随便拿的啊,那么多本都长的一样,我也没想到里面有这张。” 他俩笑了半天的照片,正是李洱五六岁的时候光着屁股挂在树上的照片:他正面对着镜头,咧开了嘴,单手单脚挂在一根树枝上晃荡,他的身上连一片纸都没有,比小猴子还像小猴子,既滑稽又好玩儿。 “谢谢你李叔叔,我的心情好多了。”墨菲安抚了李叔叔的情绪,突然发现自己有得罪李洱的嫌疑,又马上给自己找补,“我也不是故意要看那张照片的,你别生气,就当那不是你嘛,小孩子都一样,我表弟的裸照我也见过的。” 被她把“裸照”两个字讲出来,李洱觉得自己的耳根都红了起来。李叔叔又催了他几遍,他才强压下心中的不自在坐上了饭桌。 第24章 chapter24 李家的餐桌上,一锅汤,两个现炒的小菜,都是李叔叔亲自下厨做的,虽然是家常菜,却是色香味俱全,墨菲本来就没吃晚饭,一点没客气,大口大口吃得不亦乐乎。 墨菲的倒霉事儿方警官在电话里就说了个大概,吃着饭,李叔叔又问了问墨菲被房东骗的具体情况,听罢,义愤填膺地表示明天上班就立案查起来,绝不放过一个骗小姑娘的人渣。 “不想被人骗,智商才是关键。”李洱听完了全剧情,淡定地提醒道。 墨菲无力反驳,咬着筷子默默羞惭了一把。 李叔叔立刻数落儿子:“怎么说人家呢,人家小姑娘经事少,和你能比吗?” 接着又向查户口一样地关心墨菲:“你刚来北京不久吧,刚毕业?本科还是研究生?学什么?哪里人?在北京有亲人吗?” 李洱白了他一眼,仿佛看到了自己小时候跟着他去警察局看见他审讯犯人的情景。 墨菲倒是有耐心,挨个的回答:“我是今年6月刚毕业的,本科生,专业是英语,我是浙江人,在北京没有亲人。” “嗯嗯。”李叔叔表示很满意,紧接着感叹,“小姑娘一个人来北京不容易啊!遇到了困难都没人帮忙,李洱,你平时多照顾人家一下!” 李洱被拍了一下肩膀,如承重负。 一顿饭下来,墨菲有种在自己家吃饭的感觉,李叔叔对她的关心就像她的妈妈一样,毫不掩饰地挂在嘴上,而李洱的沉默寡言,虽然这么说不好也和墨菲他爸如出一辙。 饭后,她主动收拾了碗筷去厨房洗碗,李叔叔差点拦下来让李洱去,把墨菲吓得立即冲进厨房占据了地盘。 李洱站在厨房门口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她拍着胸脯保证:“一定不会打碎盘子或者碗的,你放心!” 墨菲捋起袖子干活的同时,李叔叔把李洱揪到了书房里:“我平时怎么教你的,小许这么可怜,人生地不熟的,你当老板的不给人找个住处?” “我想我给她发工资了。”李洱简洁地回答。 “你这个人啊!”李叔叔叹息,“不要给我搞资本家剥削员工那一套,我看小姑娘很不错,今天先在这歇着,你明天之内给人安排个宿舍,你那个计算机技术我搞不懂,但是当领导,你还是得向我多学习学习。” 李洱得了一顿教训,墨菲也从厨房里出来了。 李叔叔立即招呼她:“来,先吃点水果,叔叔给你把客卧收拾一下,今天就在叔叔家睡了。” 他指了指李洱:“他明天带你到公司宿舍去住,别担心,车到山前必有路嘛。”说罢,转身进了客卧。 公司还有宿舍?她怎么早不知道?墨菲站在原地努力地回忆。 李洱向她招手:“你过来。” 她屁颠屁颠地跟着他进了书房,李洱坐在书桌后,沉静地打量着她,似乎在思考什么重要的事。 “今天的事情不许在公司说,告诉谁都不行。”他想了半天,终于开口。 墨菲连忙点头表忠心:“老板你放心,我不会说的!世界真小啊,没想到李叔叔是警察局局长,我本来是想在警察局睡一夜的。” “我爸对所有人都很热情,也不光是你。”李洱说。 墨菲见他并没有别的事,思维便开始发散,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在书房内四处打量。李洱的背后是一个书柜,书柜非常大,占据了一整面墙,除了摆放整齐的各类书箱以外,还有许多精致的工艺品摆件,每一样造型都很独特,充满了艺术感,和这个房间里所有其它东西的风格都不太搭。 她盯着墙,李洱盯着她,他沮丧地发现,她居然又当着他的面走神了。 “住宿舍的钱,从你工资里扣。”李洱突然说。 “公司的宿舍还要花钱?” “花钱,不然对不住的员工不公平。” “哦。” 这声回答,颇有些委屈。 李爸收拾好了客卧,礼貌地敲书房门:“李洱!出来帮小许把箱子拿到客卧去!” 李洱勉勉强强地起了身,还没走到门口,突然眼前一黑,停电了。 伸手不见五指的一瞬间,墨菲惊叫一声,精确地找准方位,一把抱住了李洱的腰。 暖烘烘的,手感硬硬的,都是紧实的肌肉。 窗帘的缝隙里垂下一道狭窄的月光,在黑暗的室内格外清丽诱人。这道光的存在,也让墨菲暂且平定了心中的惊慌。当然,也足以让她发现当下的尴尬。 “手拿开。”是李洱的声音,就在她的头顶。 墨菲很犹豫,这情景似曾相识。是什么时候呢?她想不起来了。 “手。”他咬牙。 老板是很可怕,可是黑就不可怕了吗? “拿开。”李洱又说了一遍。 一毫秒之内没有感受到墨菲的行动,他便强硬地动手把她推开了,恢复了自由身之后,立即走到窗边拉开了窗帘。 如水的月光倾泻进来的同时,李爸也推开了书房门。 以墨菲这么厚的脸皮,是不会想起刚才发生了什么的,可李洱却连耳根都红了。 两人就着光向房门口望去,李爸举着一把蜡烛,笑得像团火:“哈哈哈哈!竟然停电了,没想到吧!” 李洱指了一把墨菲:“有她在,有什么想不到的。” 对对对,墨菲想,都是她倒霉,都是她的错。 李爸点点头:“也是,小许你这个运气啊,还真不是吹的。这么多年大北京城什么时候停过电啊?我看这次是哪里的线路出了问题,这么晚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人来修。” “哈哈哈哈,是嘛”墨菲除了笑也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李爸走了进来,往书桌上摆了三根蜡烛,一一点上,再左右比划了一下,指使李洱出去搬椅子。 李洱警觉:“你要干嘛?” 李爸嘿嘿嘿笑了三声,自己拿着一根蜡烛转身出去了。 一会儿,李洱搬够了椅子,李爸带着一幅扑克回来了。他往书桌后面一坐,潇洒地摆出一个大杀四方的姿势,“小许啊,这黑灯瞎火的也没别的事,你会不会玩斗地主?” 墨菲点点头:“会的。” 父命难违,李洱一脸无奈地在李爸对面坐下了,而后又看了墨菲一眼,示意她也坐下。 李爸一边熟练的洗牌,一边给墨菲讲解状况:“叔叔我好久没玩过了,你就陪我玩两把吧,以前叔叔年轻的时候,经常全国各地到处跑去抓人,有时候为了抓一个嫌疑犯要在车里等几宿,那个时候我们可不像你们现在一样有手机玩,多亏了斗地主啊!” 这可不是游戏,满满的都是情怀! 墨菲隆重的点头,决定好好陪李叔叔玩这个游戏。李洱探头过来向她确认:“真的会打?新手玩起来没劲。” 墨菲挺自信:“相当会!保证不拖后腿!” 李爸洗好牌,从书桌抽屉里找出了一沓白纸,一个透明胶带。 “这是输了的惩罚?”墨菲问。 “所以你最好记得你不拖后腿的保证。”李洱答。 一切就绪,三人就开局了,李爸一边摸着牌,一边忍不住回忆往昔:“我还记得李洱小的时候,那时候我们住得小区不大好,线路老旧,修来修去都修不好,一个月停几回电,一停电我们就一家三口围在一起玩斗地主打发时间,哎呀,那个时候真好啊。” 一家三口?这个偶然的夜晚里,烛火之下也坐了三个人,却不是一家三口。墨菲从刚进屋起就有这个疑惑,李洱的妈妈呢?李洱和李叔叔都没有提及,房间里也没有明显的线索。她不敢问,害怕从他们嘴里听到什么不好的消息。 黑暗之中,李洱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第一局李爸叫了地主,李洱和墨菲配合得漏洞百出,让李爸轻易的获得了胜利。接下来,李爸的地主头衔就一直稳稳地加在身上,不一会儿就给两个小辈脸上贴满了纸条。终于遇到了一轮李洱牌风顺,在他的怒斥下墨菲一张牌也没有出,两人的农奴生涯才终于走到了尽头。后来李洱当上地主后,墨菲又陷入了无止境的小农奋斗中。 实事求是地说,墨菲的牌技虽然不如李洱和李爸,却也没有大的硬伤,可斗地主是一个需要运气的游戏,墨菲没摸上一次好牌,每一局都如同在烂泥里挣扎,直叫亲者痛,仇者快。不论李洱和李爸哪一个当地主,都非常乐见墨菲在他的对立方,同理,另一个和她一伙斗地主的人则无限的掉入苦不堪言的深渊。 一玩便玩了半夜,墨菲的脸上只剩下了两个眼珠子还曝露在空气里。散场的时候李洱云淡风轻地表示:“原来斗地主是一个1v1的游戏。” 第二天早上墨菲睡眼惺忪地爬起来上班的时候,仍然不敢相信前一天晚上发生的一连串奇妙际遇。可是,眼前这个陌生的房间则提醒着她:她真的睡在了她老板的爸爸家,在给老板闯了一个大祸之后。 警察局的上班时间早,李爸已经准备出门了,在门口再次吩咐李洱:“记得给人家小姑娘安排住处。”墨菲穿好衣服冲出去说了声“李叔叔再见”,把李爸高兴得眼睛都笑没了。 就这样,墨菲和李洱一起去上班了。让双方都很满意的是,一路上李洱没有黑脸,墨菲也没有乱说话。 下了车,两人又剩同一部电梯上了楼,电梯到一层的时候,r姐姐走了进来。她向老板打了个招呼,便看到了旁边的许墨菲,于是她想起了上周五下班前老板的电话,打算出了电梯就把许墨菲叫下来。 电梯门开了以后,李洱先走了出去,墨菲随后,r姐姐一边走出电梯一边扯了下墨菲的袖子,“墨菲——”,她的话还没出口,李洱突然回了头。 “跟我到办公室来一下。”李洱说。 “我?”r姐姐向他确认。 “对。” 墨菲仍然不知道r姐姐叫她要干嘛,就被李洱截了胡。 总之,这一天里,r姐姐再也没找过她,就更不会告诉她那个已经被老板回收的决定了。 第25章 chapter25 跟着新疆人吃羊肉是一种很独特的享受——寻一个帐子住下,挑一只活蹦乱跳小羊羔拖出去现宰了,帐外支一个烤架,帐里煮一锅滚水,由皮肉到内脏,该烤的烤,该煮汤的煮汤,一点废料也不剩下。那鲜香沿着帐外飘出去十里,连嗅觉弱化的老叟都能被勾出一地口水来。 庄梓修一连吃了七天羊肉,幸福得无以复加,五脏六腑都被一种暖烘烘的感觉包裹着,差点都能得道升仙了。第八天早上,他在起床的时候放个了屁,竟然蹦出了一股膻味儿,他眉头一皱,立即决定回北京去。 他没忘记,墨菲还欠着他一顿饭呢。 他给墨菲打了个电话,可是没人接,于是他在微信上招呼她:“周末回来吃你请的饭。” 墨菲在午饭时间跑到附近的手机城用信用卡刷下新手机后,收到的第一条消息就是这个。 “今赤贫,过时不候。”她回复道。 上午墨菲请了两个小时的假,去警察局立了案,虽然有李局长的重视,由于北京流动人口数目太大,要在短时间内找到骗了她的假房东并不容易。 李洱到公司之后,便一刻也不停的开始处理工作,从早上一直忙到下午三点,中间只停下来五分钟吃了个三明治。三点半的时候,他召集部分管理层开了个会,墨菲没有参会,但也知道肯定和刚刚被她搞砸的大单有关系。她暗自下定决心,以后要加倍努力的工作,以此小小的弥补自己给公司造成的损失。 李洱去十八层开会后,市场部那边又送来几份材料等签,看着对方那火烧眉毛的急迫感,她便决定拿过去给李洱签,免得他回来之后还要处理这些。 写字楼电梯难等,这种上下不超过两层的活,墨菲一般都选择走楼梯。可这一次,她刚进楼道便眉头一皱:整个楼道里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烟味。 北京全城禁烟,严格来说建筑物的楼道里也不许抽烟,偏偏有些人烟瘾犯了,又懒得跑到每幢楼里专门的吸烟区去,就会钻着一般人不会随意举报别人的空子,自己在楼道里解决。 拿别人的善意当纵容,墨菲挺不喜欢这种人的,她也不喜欢烟味,闻得她头疼。 想着速战速决,她深吸了一口气,用一只手捏住鼻子,飞快的往下冲去。 在楼道里抽烟的人是中途从会议上溜出来的韩飞,他其实不是个烟鬼,只是心情极度郁闷,想找一个发泄的出口。 墨菲因为冲得太急一脚踩空,而从楼道上跌下来的时候,他正因为发现抽烟一点也不痛快而摁灭了手中的烟。 韩飞一抬头,正看到一只人体简直像是瞄准了他一样砸下来。 幸而韩飞读书的时候是校足球队的,身形和反应都很迅速。他稍微侧了一下身,便稳稳的抱住了砸下来的人,因为冲击力比较大,还往后退了一步来抵消这个力。 刹住车后,他看清了怀中的人——一个伶伶俐俐的小姑娘,最近才见过,好像是李洱的新秘书。 李洱用过的秘书太多了,隔三差五就有新面孔出现,韩飞本来没有对她投去什么注意。但是此刻、此时、此景之下,却突然令他生出一种心猿意马的感觉。 他的一只手圈在她的腰上,另一只手的位置则比较高,陷在一处柔软的所在。 那种感觉像一阵小风,撩拨着他的感官,吹荡起他的回忆,他想起他小时候流行的一种软绵绵的糖果:形状像是拍扁了的汤圆,外层是雪白的棉花糖,一口下去,唇齿全部陷进去,流出中间甜甜的果酱夹心。 怀中的这个人,就像这种糖。 她似乎无比的窘迫,心跳扑通扑通的响,那扑通扑通的声音经由他的手掌传到了他的脑中,被他纤细的神经放大了无数倍,化作惊天动地的震响。 扑通、扑通、扑通,他的胸膛也有如擂鼓。 他想,他大概是喜欢上这个人了。 “对不起!”墨菲惊慌地叫了一声,从韩飞的怀里挣扎出来。 站稳后,她看清了眼前的人,又忙不迭鞠了几个躬:“韩总监,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差点撞到您!” 楼道里光线很暗,墨菲看不清韩飞脸上的表情,但还是能感到哪里怪怪的。他的眼睛像觅食的狼一样看着她,让她的心里平添了几分紧张。 “韩总监?”墨菲又叫了他一声。 韩飞这才反应过来:“别叫我韩总监了,大家都直接叫我韩飞。你叫?” “许墨菲。我是李总的秘书。”墨菲答。 韩飞直钩钩地盯住她的眼:“许墨菲?怎么写?” “墨水的墨,芳菲的菲。” 墨菲对于他站在楼道里问这些问题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她急于去送文件,并不想和一个满身烟味的人一直聊下去。 韩飞一时没有下文,墨菲索性结束谈话:“那个我去送文件,先走啦!”说罢,抱着文件继续往楼下跑。 韩飞的手随着墨菲的离开伸了出去,像是想抓住什么,又找不到合适的名义。 墨菲跑了几步,突然停下来。她回头,韩飞还站在原地,真是个奇怪的人。 “吸烟有害健康,少抽点吧!”留下一句劝告后,墨菲从他的视线里完全的消失了。 韩飞独自在楼道里待了一会儿,出去的时候,从兜里把整包的烟掏出来,扔到了清洁阿姨的垃圾篓里。 会议开完之后,李洱回到办公室里,看到墨菲已提前给他倒了一杯温水放在桌上,他拿起来喝了。这杯水让他想起一件事情来,他刚准备去处理,就接到了孟柯的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孟柯顿了几秒才说话,他问:“你周末去解决的事,解决了吗?” “解决了。” 他又问:“你知不知道你没来的时候,张花花干出了什么?” “不知道。” 他再问:“你难道一点都不想我吗?” “说重点。”李洱忍无可忍。 孟柯尴尬地笑了几声,状似随意地问:“你那个表妹,只周末去修花坛?” 李洱说:“她是个研究生,平时要去导师的工作室。” 孟柯继续问:“那她修花坛要多久?” 李洱说:“她不负责修,只是设计一下怎么修,她给了方案之后,让林伯去请几个工人就行了。” 突然间,李洱察觉到了不对劲,他问:“你很关心这些?” 孟柯连忙说:“没有的事,我就是怕你周末又去加班,留我一个人对付她不合适。” 李洱说:“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她这周不过去了。” 孟柯:“啊?” 李洱:“她中午给我打电话说,她的导师回来了,让她周末也去一下工作室。” 孟柯:“那她下周再来?” 李洱:“你很关心她什么时候来?” 孟柯:“不是,花坛总不能一直不修,太丑了。” 李洱:“没事,她说这两天把设计图纸发给我,让我们自己找人修,最多也就一周的时间就修好了。” 孟柯:“那你是说她就不来了?” 李洱:“这很重要?” 孟柯:“不重要。那之后修花坛的事她就不管了?” 李洱:“你今天发神经?” 孟柯:“你才发神经!” 李洱:“你给我打电话就问这个?” 孟柯:“我给你打电话什么不能问?” 李洱:“不管了,还有问题吗?” 孟柯:“你管我有没有!” 李洱默默地看到,电话已经被对面挂断了,他叹了一口气,也许,男人也有更年期。 被误以为更年期到了的孟柯,心里横横竖竖都不是滋味,就像是兔子被人在面前吊了一根胡萝卜,他才刚刚多看了两眼,那胡萝卜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他挂了电话,高晨已经站在门口等着和他说话。 冷面美人高晨冷冷地说:“贺兰来了。” 孟柯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只见高晨出去,将一个大约二十七八岁的男人带了进来,男人的身材很瘦小,长相和打扮都平平无奇,戴着一副黑框眼镜,黑框里的眼睛却是机灵无比,一点都不像是近视的样子。如果单看那双眼睛的话,你也许会觉得他是个围棋冠军,或是话剧演员,因为那双眼睛里的神采是那么的飞扬,任谁都能感觉到里面的智慧,在智慧之外,又有一种通晓一切的灵巧。但是,如果看他整个人的话,因为其它所有的部分都太过平平无奇,令得他就好像是一个普通人似的。 男人坐到沙发上,看也不看孟柯,只笑眯眯地盯着高晨,高晨瞪了他一眼,站到一边。 孟柯咳了一声:“贺兰。” 贺兰这才好像突然发现了孟柯的存在似的。 孟柯说:“你再这么看下去,我也阻止不了她打你。” 贺兰浑不介意的样子:“能被我们小晨晨打,也是一种福气。” 孟柯说:“那我让她多打你一顿,是不是可以不用付钱了?” 贺兰立即摇头:“什么都不能抵钱,美色也不行,就是小晨晨的美色也不行。” 高晨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孟柯笑了:“还是你奸诈,一句话又自己讨了一顿打。” 贺兰:“那是,不奸诈怎么在江湖上混?这次要我干什么?” 孟柯倒了一杯茶,递给他:“替我查个人。” 贺兰接过茶,啜了一口,突然又笑起来,悠悠地道:“小奸诈给大奸诈拜年,不太平啊不太平!是哪个倒霉催的,惹上了你哟!” 另一面,被孟柯挂掉电话的李洱,终于想起来了在他打电话来之前,自己想到的要紧事。 于是,于波正握着吴美妍柔软的手掌寻求安慰的时候,办公室的内线突然响了起来,是李洱打来的。 李洱问:“老于,你年初的时候是不是在北边做了一个新的代理点?取消之后房子没退吧。” 于波一时不知道他问这个干什么,回道:“没退,当时房租是按年付的,转租的话走账也麻烦,就干脆等明年到期,也说不定突然还有别的需要可以用。” “行”,李洱达到目的:“就先用来当员工宿舍吧,我让许墨菲来找你拿一把钥匙,她今天就住进去。” 吴美妍靠在于波的耳边听得着急,于波刚挂了电话,她就赶着问道:“什么房租?李总连这点成本都要控制你么?” 于波带着疑惑摇头:“不是成本,他要把年初取消的一个代理点用来做员工宿舍。我也看不懂他想做什么。” “员工宿舍?谁住?” “好像是他那个新来的秘书吧。” 吴美妍的脑袋里只有三个字:“又是她。” 第26章 chapter26 庄梓修的工作室开在798,对普罗大众来说,这三个数字放在一起就是艺术的另一种代称,但在他自己的嘴里,这个地儿就只有一个俗字可以形容。不过,俗味就是钱味,顾及着后一层,他骂起自己来便少了一点底气。 虽然他再三的说这个工作室不值得一去,墨菲还是拿着一张皱巴巴的手绘地图找了过去。地图是上一次吃饭时庄梓修随手画在纸巾上的,摊开来还带着饭店的logo,那时候庄梓修兴致高,回过劲来之后却后悔得不行,三番五次想从墨菲的包里把它偷回去。 按他的话说,他的真迹是非常值钱的,墨菲犯的是巨额财务盗窃罪。 墨菲:“呸!” 初秋时节,天气清爽,798里挤满了来自五湖四海的游客和各色来朝圣的文青,墨菲混迹其中,感受到一种眼花缭乱的新鲜感。 走在798,你随便拐进哪个犄角旮旯,或是钻进哪个看起来像废弃工厂其实也真的是废弃工厂的建筑里,都能够看到一场艺术展。作为一个艺术素养不太高的普通人,墨菲一路都怀着一颗敬畏的心,虽然她学了好几年绘画却连个蛋都画不圆,但她打心眼里崇拜艺术家。 当然庄梓修要从这个群体里排除掉。 墨菲之所以亲自来这里找庄梓修,是因为她找不着庄梓修。拿到公司宿舍的钥匙后,她极力婉拒了李叔叔让她多住几天的请求,当天就取回行李箱搬了过去,但是原本小房间里的那些行李却没有时间去取,就一直拖到了周末。而当她向庄梓修讲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并表达了不仅不能请他吃饭还想要继续蹭他的财力以及劳力的意愿后,庄梓修就从他俩的联络里单方面消失了。 墨菲顺着一个破厂房斑驳的楼梯走了上去,二楼有一面整个漆成绿色的木门,门边挂了一面小旗子,上书一个“庄”字。她走过去,还没敲门先听到了里面一个脆脆的女声:“庄梓修你可以不可以啊,吃了点羊肉就不会说人话了吗?这是屎黄色吗?画了几十年画了姜黄不认识吗?” 有庄梓修的地方就少不了女孩,这一次的还有点泼辣。 墨菲把手放到门上,轻轻地一推便开了,一点声音也没发出来。她伸了半个脑袋进去偷看,一个女孩正背对着她站在一幅巨大的画布前画画。女孩身形纤瘦,穿着简单的牛仔裤和白t恤,黑色的长卷发扎成了马尾,一直垂到了腰窝。 画布上是一张巨大的肖像画,已经勾勒好了大致轮廓,正在补全色彩。庄梓修当年就是靠画女人的肖像画成名的,这一幅毫无疑问正是他的风格,画的是一个美艳中略带沧桑的维族姑娘。 庄梓修出声指挥:“茜色。这个地方用茜色。” 墨菲通过声音找到了庄梓修的位置,刚好是被门挡住的那个角落,怪不得她刚才没看见他。 “茜什么色,说人话!”那泼辣的女孩又出声了,却不是在画布前的那一个。 庄梓修的声音从墨菲看不见的那个角落里悠悠地飘出来:“我们学画几十年的人有时候也叫它深红色。” “庄老师”,只闻声不见人的女孩仿佛丝毫没有生气,脆生生地说:“有您这样学识丰富的画坛老将当老师真好,时常能学到些毫无用处的小知识呢。” 她明显是在揶揄庄梓修,但是语气中却没有一点儿阴损的感觉,尤其是“画坛老将”里的那个“老”字,她只是轻轻地带了过去,却有一种浑然天成、绕梁三日般的韵律感,使人闻之回味无穷。虽然墨菲看不见,她知道庄梓修一定气得不轻。 画布前的那个女孩,却只是默默地转过身在一旁的桌子上调色,什么话也没有说。墨菲看见她调出了一种深沉的蓝,并不是深红色,更不是茜色。 她出声,声音也是平平淡淡的,像是在解释:“这里不用红,应该用蓝,红色太重了。” 墨菲看着她把调出来的深蓝色涂到了维族女孩的衣饰上,果然很合适,配以维族女孩那深邃的眼睛,更显出一种历经万事的沧桑和庄严感来。她想了想,如果同样的地方是深红色,也是只异域的美而已,倒显得普通了。她不由出声说到:“蓝色果然比红色好!” 听到陌生的声音,画布前的女孩转过了身,庄梓修和另一个女孩也从被门档住的角落里走了出来。女孩一头波浪长发,眼睛细长,有一种淡淡的媚气,不用说,就是刚才那个泼辣声音的来源了。 庄梓修看到墨菲,脸上有点惊讶。 泼辣女孩双手一摊,立即鄙视地瞪了他一眼:“老混蛋又被人找上门了,在骗姑娘上你还真是有活力呀!” 庄梓修苦涩地摇头:“这是姑娘吗?这是我姑奶奶。” 墨菲想到泼辣女孩刚刚叫庄梓修“庄老师”,突然想起庄梓修的另一重身份是一所艺术院校的研究生导师,他这样的人,多了顶帽子,多半也是为了捞钱,还学会把学生安排到工作室给自己做私活了。 墨菲问:“你为什么躲我?” 泼辣女孩的性格很爽快,立即就对墨菲说:“他骗了你的财还是色?告诉我我去学校举报他。” 庄梓修无奈:“我哪能骗她,我这不就是躲躲债吗。” 墨菲指着他的鼻子:“小学六年级的时候我帮你给你的邻居姐姐送情书,你在情书里面画素描害得我被人家家长提到院子中间骂,你还假装不认识我从旁边溜走了。” 泼辣女孩在一旁白眼翻得飞起。 庄梓修连忙退了一步站好:“你想要我干什么?随便说!上刀山下火海我都给你办了!” 墨菲说:“我的钱都被骗子骗光了,还有,今天下午我得搬个家。” 庄梓修:“都没问题!” 泼辣女孩看着墨菲,眼神中颇有些赞赏之意,她热情地自我介绍:“我叫孙晴,是这个老混蛋的学生,他不靠谱的时候你尽管找我。” “我叫许墨菲,很高兴认识你!”遇见孙晴这样的女孩,墨菲是真的很高兴,而她自我介绍完才想起,在场的四个人中间,还有一个人始终没有出声,就是刚才进门时在画板前画画的女孩。 女孩静静地站着,没说话,墨菲看向她,她的五官非常精巧,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那一双眼睛更是叫人难以移开目光,就像是里面藏了一座湖。 庄梓修便主动介绍:“这位是我二姑奶奶。” 刚才他说墨菲是他的姑奶奶,这时候就加了个“二”字,思及刚刚那女孩驳回了他的配色他也没说一句话,看来不是个简单的人物。这么一想,墨菲已经平白对她生出了许多好感来。 女孩听庄梓修已经说话了,就也自我介绍:“我叫南铃,是庄老师的学生,我平时在这里画画,也在这里打工,我也很高兴见到你。” 一句话,把什么都交待了。 墨菲说:“我小时候也学过画画,你画得真好,还有,你对颜色的感觉太好了,蓝色就是比红色好,还好没听庄梓修的。” 南铃听到墨菲夸自己,轻轻地笑了一下,墨菲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笑容,就算她是个女孩,也不由得被这种美好的东西将心融化了一个角。 于是她又顶着星星眼说:“你真好看。” 庄梓修在一旁小心地开口:“我说两位姑奶奶,中午就由小的我请你们吃个饭吧。” 孙晴马上说:“你怎么不请我?” 庄梓修看了她一眼:“从早上就在说男朋友一会儿来找你,我倒是敢请你啊,这倒好,我姑奶奶既然来了,下午的假也给你放了。” 南铃又画了一会儿画,过不多久,孙晴就去会男朋友了,到了中午的饭点,庄梓修任劳任怨地带着二位姑奶奶又找到了一条小胡同。 饭桌上,墨菲问庄梓修:“你为什么叫南铃二姑奶奶?” 庄梓修两边看了一眼:“你们也不是不知道,我是个孤儿,这辈子没怕过女人,除了你们俩。” 南铃怕墨菲相信,认真的解释道:“庄老师对谁都这么说,你别相信他,他回来才两天,已经有四个不同的维族姑娘打电话到工作室找他了。不只是这一句,凡是他说的话,你都不要相信。” 墨菲闻言,笑得肚子都痛了。 庄梓修气急:“你看,我都怕死她了。” 饭后,墨菲借了庄梓修的劳力去帮自己搬家,庄梓修把南铃也带上了,墨菲还没推辞,南铃主动说:“他做事不细心,我愿意去帮你的,而且今天本来就是在庄老师的工作室打工,我想他不会扣我工资的。” 墨菲很喜欢南铃这样的人,她与南铃年纪相仿,能感觉出来她的心地很好,她外表上的冷,好像只是不太懂得如何与人相处。 他们雇了一辆小金杯,一路从吃饭的小胡同直接开到墨菲之前租住的小区,去从新房客那里拿行李。新房客对墨菲很关心,问了她的新去处,还主动说以后遇到困难也可以找他帮忙,庄梓修郁闷的站在边上瞪了他半天,他才悻悻地关上了门。 行李一共三大箱,再加上几个小物件,庄梓修看得呆了,惊讶于女人的购物能力。墨菲抱起一个小收纳篮,南铃拎了一个落地台灯,便向着电梯走去,庄梓修左看看,右比划,终于找到角度把剩下三个大纸箱中的一个抱了起来,也不知里面装的什么,像是灌了铅一样重。 他挪了几步,手臂一软,顺势就要往地下放,南铃仿佛有所感觉,回头盯了他一眼,他又咬着牙站直了。 墨菲一边给南铃描述自己如何被假房东骗的事,一边聚精会神地进了电梯,拿一只手指按着开门键,等着庄梓修和她的行李。 南铃涉世未深,对墨菲能遇到这么匪夷所思的骗局十分的感兴趣。她一点点地纠着细节问:“你们不是签合同了吗?签合同的时候没有对身份证和原来的租房合同吗?你拍过那个人的照片吗?如果是真实身份不是到公安局一下子就查出来了吗?” 她的问题,墨菲自己也有疑惑,“当时都看了的,后来警察说给我看的那些多半是和伪造的,我哪知道他存着骗我的心,看起来是很好的一个人啊。” 说到这里,墨菲略微有点脸红,被骗走了第一笔房租和押金不算,还能再被骗走下一个季度的房租,估计也只有她了。 她刚准备转移一下话题,南铃突然向着楼道说:“庄老师,你这样不对,箱子是不会抱着你滑过来的。” 墨菲正要笑,楼道里一声闷响,接着传来庄梓修的声音:“许墨菲!你箱子里面到底装了什么!” 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方才庄梓修抱着的那只纸箱的外观,似乎里面有大半箱都是她的书。 第二趟上楼的时候,南铃直接抱走了一个大纸箱,看她那轻松的样子,庄梓修只好忍着痛苦之情搬起了另一只,墨菲则把剩下的几个小件一起拿了。他们把全部东西都装上车以后,庄梓修站在车厢后弯下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喘了好一会儿粗气。 南铃问他:“庄老师,你现在还有力气上车吗?需要我扶你吗?” 墨菲不由得偷笑,南铃这种淡淡陈述事实的说话方式,时常会衍生出奇怪的笑点啊。 车下,庄梓修气急败坏地低吼道:“让我先崩溃一会儿!” 第27章 chapter27 公司给墨菲安排的宿舍在四环边上,是一间中档小区里的小两居,墨菲搬进去之前一直空着。小金杯刚到楼下,被一辆大厢货车挡住了去路。 大厢货车开过单元楼的入口,打紧方向盘斜着倒了回去,车厢门精准地对着单元门外的台阶停了下来。在后面等着的小金杯司机沮丧地拍了一下喇叭:“得了,前面也是一搬家的,这么大个车堵那儿我可怎么出去!” 司机刚准备下去交涉,大厢货车的前座上走下来一个女人,不是别人,正是吴美妍。墨菲一眼认了出来:“那是我同事!” 她下车去和吴美妍聊了一会儿,转身兴高采烈地跑回了小金杯。 庄梓修看着她那眉开眼笑的样子,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对,毕竟墨菲从小就喜欢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她给你发钱了?”他问。 南铃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丝毫不懂得他的良苦用心。 “她也是搬来员工宿舍的,我不用一个人住了!而且她还请了搬家公司,一会也会帮我们搬上去,我们在这里卸下行李等着就好了。”墨菲高兴的说。 “漂亮!”鉴于最后一句,庄梓修由衷赞叹。 他们卸下了行李,让小金杯的司机倒着开出去了。在原地等了一会儿,吴美妍果然带着两个搬家工人走了过来。 大家打了个招呼,搬家工人便开始搬运墨菲的行李了。庄梓修看着一个看起来有五十岁的工人把两个他抱起来便上气不接下气的大纸箱叠在一起搬了起来,简直目瞪口呆。 另一边,吴美妍扯了扯墨菲的袖子,小声地问她:“他好帅,结婚了吗?是干什么的?旁边那个是他女朋友吗?” 墨菲被她的审美观吓得一愣一愣的。 搬家工人把墨菲的行李全部装在了一架蓝色的小推车上,便往单元门的方向拉过去,四人跟在后面上了电梯,走进了公司给安排的宿舍。 这个小两居约有六十平,客厅不大,主次卧都是南北朝向,格局通透。南铃进去转了一圈,突然默默的说:“同样是宿舍,不知道是你们公司条件太好,还是我们学校条件太坏。” 主卧比次卧略大一点,吴美妍便说墨菲是这间宿舍的第一位入住员工,主动把主卧让给了她,墨菲很感动。虽然她住哪个都没关系,但主卧里有一个书架,对于爱买书的她来说简直太有用了。 吴美妍带着工人们下去继续搬她的行李,庄梓修和南铃便开始帮着墨菲把打包的行李拆开,一样一样的布置和归位。有一对学景观设计的师徒主导房间布置,不多久就出现了一间温馨又可爱的女子闺房。 行李全部放到位之后,师徒两为需要多少盆植物争了起来。庄梓修主张在买3盆植物,一盆放在窗台上,两盆藏在书架里,南铃则主张至少8盆起,还要大大小小种类不一,错落出一种小花房的美感。 墨菲想起了李洱办公室里的那一室绿植,自己每天照顾它们就已经够了,不由得摇了摇头,劝说两位设计师打消买绿植的念头:“植物就算了,我运气不好,唯一养活了一株仙人掌,后来不小心从窗台上摔下去了。” 庄梓修表示这个理由非常有说服力。 这些都做完后,也就到吃晚饭的时间了,墨菲主动要请他俩吃饭,不过得刷信用卡。三人刚准备出门,吴美妍也收拾完毕,墨菲于是也邀请了她,四人一起去吃顿乔迁饭。 地方是吴美妍选的,是一家精巧雅致的西餐厅。进去后她熟练地点了菜,便开始热络地同庄梓修攀谈。 想到庄梓修既是艺术家又是大学教授的身份,吴美妍的身体就使劲往外分泌荷尔蒙。可惜她不知道,既然是艺术家,品味又怎么会一般?庄梓修用鼻子一闻便知吴美妍完全不对他的胃口,不过,碍于她是墨菲的室友兼同事,他便摆出一副久经沙场的交际花脸,敞开了怀抱接收她源源不断送过来的秋波。 南铃好像很不适应这种场合,便又变成了闭口观音。 墨菲偷偷问她:“怎么了?这里的东西不合你的胃口吗?” “东西很好吃的,好像是人不合我的胃口。”南铃说。 这个周末不合胃口的人,还有小别墅里的孟柯。 天气清爽,李洱像往常那样爬到小别墅前的一棵大树上,躺在一根粗壮的枝桠上乘凉,斜着眼睛便看到围着花坛转圈的孟柯。李洱一收到南铃的图纸就给了林伯,眼下,几个工人一起开动,已经快要将花坛修好了。 要说,南铃的设计是真的不错,小别墅虽然是欧式的,其实就是一个卖房子的风格而已,并没有什么精心的设计,原本的花园整体看起来就像一个普通酒店前的绿化那样,虽然丑不到哪里去,格调实在不高。南铃就着花坛被炸坏的那个角,让工人们把原来的大理石全拆了个干净,然后加上了碎石、栅栏和高低错落的设计,一下子就为小花园平添出一种清新的田园气息。 可是,这一整天,孟柯都在围着花坛转,他皱着眉头,走过来又走过去,像是有什么碍了他的眼一样。 李洱伸手扔了一根树枝到他的头上,正中。 他问:“你想把花坛吃了?” 孟柯抬起头来,皱着的眉头突然松了,他眼睛一亮,对李洱笑呵呵的说:“还是你最懂我。” 李洱心里一阵恶心,在枝桠上翻了个身,背对着孟柯,不一会儿,竟舒服得睡着了。 随着公司开启了越来越多新的战略转型动作,墨菲的工作也越发忙碌起来。 周一一早去公司后,墨菲和李洱都没说上几句话,先被淹没在一团信息的乱麻之中。她像尽职的铲屎官忙活着被猫主子玩乱的毛线一样,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才终于把各方进程汇总成简单利落的进度表。伸了个懒腰之后,一阵强烈的饥饿袭卷了她。 虽然说全公司都挺忙的,但有一个人却很闲,那就是韩飞。这天,他突发其想地、莫名其妙地出现在r的办公区,并且在那里转悠了整整两个小时,仔仔细细地研究了新任eo秘书的所有档案和资料。 回去之后,他让自己的秘书去通知许墨菲,下午两点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 收到这个奇怪的通知后墨菲并没有当一回事,发了条微信约范佩佩吃午饭。吃完饭刚回,韩飞的秘书又催了她一遍,她才有点不情愿的抽出时间过去了一趟。 算起来,这还是墨菲第一次去找韩飞。 韩飞的办公室在一个角落里,干净利索地关着门,百页帘遮得严严实实,有点生人匆近的味道。 墨菲刚敲了一下门,里面便传来韩飞淡淡的声音:“进来吧。”仿佛就守在那里等他似的。 她疑惑地推开门走了进去,看见韩飞正端坐在写字台后面,墨菲一进门,韩飞的眼睛就死死地锁在了她的身上。 “把门关上吧”,他吩咐。 这气氛,说什么都不对劲。 墨菲百思不得其解,还是听话地走过去关了门,转头的时候,韩飞的手里已经抱了一沓材料,也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 韩飞其人,长得不算高大,轮廓却十分硬朗,大眼高鼻,加之天生一副雪白到无血色的皮肤,总能让人想到“铁骨铮铮”这个词。因为骨骼分明,眼神冷冽,他不笑的时候,天然便有一种威严的感觉,在他手底下的人怕他,不在他手底下的人祈求不要遇到他。他笑的时候呢反正没人见过。 此刻,韩飞的嘴唇轻轻地抿着,眉头舒展,整个人是一种放松的感觉,但是默默观察着他的墨菲却一点也轻松不起来。 他把手上的材料翻了一页,轻轻地开口:“你的专业课成绩都不错,为什么大学语文这些基础的课程反而不算优秀呢?” 哈?墨菲有点懵:“您您问什么?” 他手里的资料莫非是她的大学成绩? 本来就没打算和墨菲绕弯子,韩飞所幸从材料里把那一页挑了出来,“这是你的大学成绩单。你在文科方面有什么特别的困难吗?” 真是一个措手不及的问题。 然而墨菲的注意力完全不在这个问题上,她回想起自己的简历里有一份大学成绩单,却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韩飞的手里。 “您看这个干什么?”她有点胆怯地问道。 韩飞主管着人力资源部,他难道要把她调岗?还是要将她劝退? 墨菲的内心涌起一阵密密麻麻的恐惧,大客户花生过敏的事儿李洱始终没有找她谈一次,越是平静得久,越觉得隐藏着危险。她明白自己犯了大错,但也始终抱有一丝希望,希望李洱能够给她一个继续在这份工作上努力的机会。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韩飞的声音依然冷漠无情。他用严肃的目光盯着墨菲,令墨菲心头一阵难过。 “我的文科成绩是不好”,带着一丝悲凉,她试图做出解释:“那是因为文科试卷里主观题的比重太大了,主观题的拿分关系到改卷老师的心情,改卷老师在改卷的时候心情如何关系到运气。有些事,无论我怎么努力,还是会发生” 说着说着,墨菲的头轻轻地垂了下去。最坏的结果总是会发生,这就是“墨菲定理”的霸道。就好像花生过敏这件事,不止是她或者李洱,整个公司都付出了那么大的努力,一份又一份叠加起来的努力,只要一个差错,就会烟消云散 “运气这种说法我不赞同,就算主观题有主观因素的存在,但分散到这么多科目中,我认为概率完全可以打散这个风险。”韩飞丝毫没有觉察出墨菲的情绪,给出了一个理性的怀疑。 “韩总”墨菲不明白他一直绕弯子的意义。 “叫我韩飞就行。”他说。 “韩总,你就直说吧。是我做错了事情,开除我我也没有怨言。”墨菲悲从中来,已然放弃了抵抗:“反正坏的消息总会来的,你以为上帝给你开了一扇窗,可他又没有告诉你是不是只打算开一秒。” 说罢,一滴泪聚在眼眶里,花了好大的力气才忍回去。 此时在办公室里揪着绿萝的李洱,突然停下来,下意识地往办公室外面瞟了一眼,这一眼让他有点不爽,墨菲不在工位上。 另一边,韩飞正陷入了一种懵圈的状态,这显然不是他所能预料到的情景。墨菲用壮士断腕的眼神看着他,完全曲解了他所问问题的含义。 韩飞突然问:“你以为我要开除你?为什么?” 墨菲忍着泪说:“因为我把大客户的事情搞砸了,在点的菜里出现了客户过敏的花生。” 韩飞这才发现了乌龙的来由,他说:“这件事已经解决了,还开除你干什么。” 墨菲一愣:“解决了?” 韩飞说:“你不知道吗?上上个周末李总飞到日本,直接杀去了对方的亚洲总部,也不知用什么手段见到了几个日本的高管,竟然又重新把这个单子拿下来了,应该也就是这周吧,就要开始谈合作细节了。” 解决了!居然是他,真的把这个弥天大祸给补了回来! 墨菲恍然大悟,突然也想通了李洱为什么最近都这么忙碌,还不停的开越洋的会议,可是他为什么不告诉她呢? 不管那么多,墨菲心中那根一直绷紧的弦终于松懈了下来,她终于可以不被开除了!可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迷迷濛濛、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情绪——他,他怎么就那么好呢? 第28章 chapter28 知道了老板力挽狂澜的事情之后,墨菲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喜气洋洋的感觉里,好像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所在的地方和所面对的人。而在墨菲的面前,韩飞的内心正经历着剧烈的挣扎。 他把手中墨菲的材料又往后翻了几页,再次挑出其中的一张,继续发问:“你在求职信中说,你在大学时代曾经加入著名字幕组,参与了多部热门美剧的翻译工作,对吗?” “是啊。” “你喜欢美音还是英音?对当地的哩语熟悉吗?” “熟悉我喜欢美音。” 墨菲的脑中一团乱麻:“为什么问这些?” “也就是说,将来如果有移民美国的可能,你将没有语言问题存在。” “啊?” 韩飞把手里的材料合上,从写字台后面站了起来。 “许墨菲小姐”,他郑重地叫了她一声,“我已经足够了解你了,从现在开始我将会以结婚为目的追求你,希望这个过程不会太久。” 一瞬间,墨菲的脑袋里像是炸开了一颗雷。 她总算明白了从她进韩飞办公室到这一刻里发生的所有事情是为了什么这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被男性当面告白,可以韩飞的所作所为,她非旦高兴不起来,反而有一种被人冒犯的感觉,他难道不知道霸道总裁的戏码在现实生活中演起来,就像一个目中无人的神经病么? 韩飞仍然站在那里,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 墨菲越来越觉得这个场景很奇幻。 “我能问为什么吗?”她虽然生气,也试图从逻辑上理解这件事情。 “很简单,一见钟情。”韩飞热切地注视着墨菲,如果她还不能想起上周在楼梯里撞到他的事儿,他就会马上开口复述一遍过程。 然而墨菲想起的只有他身上那浓重的烟味,并且在想起的一瞬间顿时皱起了眉头。 “不会是?” “就是上周在楼道里,你差点摔倒,我接住了你。” 被他这样表述,简单的意外里突然就有了点隐隐约约的暧昧,墨菲不由得又皱了一下眉头。 什么时候摔倒就能一见钟情了?莫非是她狼狈的样子特别吸引人?三流言情剧也不流行这么写了吧,简直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好吗韩总! 在墨菲纠结的同时,韩飞也在回忆着那天的情形。不过在他的脑中,墨菲的形象是——“手感和重量都不错,三围也很赏心悦目。” 谁让他亲手接了呢。 多亏韩飞还有一点残存的情商,才没有把这些话全都讲出来。 他开口换了个称呼:“墨菲。” “别叫我!”墨菲下意识地、带着怒音拦住了他的话。 在这一刻,韩飞突然觉得,她这种不受控制的怒气也是非常的可爱。他享受地看着墨菲的皮肤因为生气而微微地发红,像颗微熟的苹果。 墨菲的疑惑中,已经带上了崩溃的神情,毕竟韩飞是公司的总监,就算是个神经病,她能去打他吗?一件事情不论有多么玄幻,发生在她许墨菲身上,又都不觉得奇怪了。 她镇定了许久,觉得还是把危机扼杀在摇篮中比较好,于是她斟酌了一下说:“韩总,关于您说的这件事情,我觉得还是” “你不必现在给出答案”,韩飞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一样,弯腰从抽屉里拿出了一份文件,大步走到墨菲的跟前递给了她。 经过一个多月的强化训练,接住对方递来的文件已经成了墨菲灵魂中的条件反射。她甚至没有第一时间低头看那是什么。 两人面对面站着,韩飞的手扶上了墨菲的肩,低头刚好对着她的额头,连她新长出来的细细地额发也看得清清楚楚。 他说:“这是我的简历,相信你看完之后会对我有一个比较好的印象。”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留下墨菲一个人在他的办公室里继续崩溃着。 李洱中午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听从李局长的吩咐请自己表妹吃了顿饭。表妹不怎么爱搭理他,白碰了一鼻子灰,回来以后呢,就有那么想把这口气发泄一下。 当然,他自己并没有体会到这一点,只是每隔那么三五分钟就特别想把许墨菲叫进来说说话。 刚好墨菲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这个愿望拖了快一个小时才成功实现,可是墨菲却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各个部门的进度我已经汇总发您邮箱了,什么时候开会,时间一定我就去安排。”她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虽然嘴里在汇报工作,心里却茫茫然地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就定在周五吧。”李洱打量着她说。 “哦。” 她呆愣愣地站在那里,一个字也不肯多讲,就像在专心等着出去似的。 这让李洱感到憋闷。 “你生病了?”他撇着嘴角问。 “啊?没有。”连这个“啊”字都没有升到平常的调上。 “有心事?” “有。” “有?” “啊?没有没有。” 李洱皱眉,既然已经把“有”这个字加粗加亮地写在了脸上,却还拿“没有”来敷衍他。 他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她始终无动于衷,终于无奈地摆了摆手:“出去吧。” 墨菲反常的样子在他的脑中划过,带出一种莫名的烦躁。 第二天下午公司要召开一个战略进度会,各个部门将要聚到一起,集中汇报与讨论关于此次战略调整方案的实施进度。会议定在下午两点,一点四十的时候的时候,墨菲去前台签收一份文件,迎面就撞上了赵月。 赵月的额上起了一层细汗,一看便是刚刚经历了运动,墨菲很少看到赵月这样着急的样子,她还没开口,赵月先问:“你看见我们家老刘了吗?” 墨菲摇头,原来是技术总监刘永宽又找不着人了。 赵月遗憾地说:“我就出去了一会儿,又没看住他。” 墨菲看了看时间,离下午的会议只有不到二十分钟了。她有些忧心地问:“就快要开始了,现在还能找着吗?” 赵月停在原地喘了口气,她长的是那么的温柔,说话的时候,眼神里又是无比的笃定,她说:“能找着啊!不是在楼下的小天台,就是在楼上的茶水间,再不济就是园区里的长凳,或者是二楼的咖啡店,最后还是找不着的话,就把整栋楼里所有见不得人的地方全给翻一遍,肯定在。” 墨菲在心中暗暗称奇,一是奇怪技术总监这一想事情就喜欢躲起来的独特癖好。不过也难怪,在进e之前,墨菲就听说e的技术部门超级强大,和这位技术总监肯定撇不开关系,凡是世外高人,总会有点奇怪的癖好吧! 第二件令她称奇的事情是,赵月居然能够对自己的老板如此了解。墨菲偷偷地想,如果有一天李洱不见了,她是不是也能知道他去了哪里呢?想着,便下意识地摇摇头,她突然觉得自己并不是一个那么称职的秘书,至少跟赵月比起来,自己还有着很多进步的空间。 赵月没有同她多说,立即又转身出去找人了。墨菲准点跟着李洱一起去参会,踏着开会的时间点,赵月推开了会议室的门,身后跟着的果然就是技术总监刘永宽本人。 这一次的进度会议,主要是商讨战略转型方案的实施以及改进,此外就是与第一位大客户的合作细节讨论。各个部门一一汇报进度之后,便由李洱进行整体的梳理,对于每个环节出现的问题,仔仔细细的进行讨论,提出解决方案。 墨菲坐在李洱身边记会议纪要,和以往的公司会议不同的是,她的身旁有着一道目光,时不时的就往自己的身上瞄,那是韩飞。那目光是如此的赤果而具有攻击性,有那么一会儿,墨菲觉得自己的脸都要被他看出伤口来了,因此,每过几分钟,她就要用手擦一擦自己的脸——然而这一切都没有逃过李洱的眼睛。 整体的进度梳理和讨论完毕之后,李洱给各个部门重新定下了小阶段的目标和实施的期限。对于与第一位大客户的合作,他则主要强调了数据安全方面的问题。作为一家企业系统方案的提供者,客户的数据就是至高无上的机密,刘永宽当然是拍胸脯保证,简直一点问题也没有。 会议结束之后,韩飞又跑去办公室找李洱,李洱不知怎么的对韩飞的态度就不大好,不过韩飞与李洱吵架吵惯了,什么也没觉察出来。 韩飞问李洱,公司找大客户总监的事是否应该立即提上日程?李洱始终不想伤于波的心,只说想再给于波一个月的时间,如果在大客户方面还没有任何的进展,他再做考虑。 韩飞从李洱的办公室出来,便径直走到了墨菲的工位前,墨菲感应到他的到来,立马死死的低下了头,看也不想看他一眼。 韩飞站在他面前问:“你考虑好了吗?” 墨菲心一横,死死地摇头。 韩飞有点着急:“你是没考虑好还是不喜欢我?难道你没有看我给你的简历吗?你既然看了我的简历,为什么会不喜欢我?” 墨菲的心里都快醉了,她当然没有看韩飞递给她的那一沓简历,她看来干什么?就算她看了,凭什么就不能不喜欢他?这个人做事真是十足十的莫名其妙。 见她不说话,韩非更着急了:“难道你是真的没有看我的简历?你为什么不看?” 被他问得啼笑皆非,墨菲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那简历,抬起头递了出去:“还给你。” 韩飞仿佛诧异极了,没有接。 “还给你。”她提醒。 “还给我干什么?”他问。 就在他们僵持的时候,墨菲桌上的电话响了,是李洱与她的专线。听着那夺命的铃声,她死命的把简历塞到了韩飞的怀里,然后接起电话。 李洱的声音要多冷酷有多冷酷,他说:“你进来一下。” 第29章 chapter29 墨菲撇下韩飞,像一阵风一样的冲进了李洱的办公室。 一进门,她就感觉到气氛不对。不知道是哪儿不对,阳光还是一样的明媚,空气还是一样的清新,办公室里的八盆植物,在墨菲的滋养下都过得有声有色,长得生龙活虎。可是,这熟悉的房间之内就是隐隐约约的弥漫着一股杀气。 墨菲陪着笑脸问:“老板,你找我干什么?” 李洱坐在办公桌后面黑着脸。他咬了一会儿牙,问墨菲:“你是不是平时没事干?” 她当然有事儿干啊,她的事儿可多着呢,尤其是这段时间,公司里的各种动作一直不断,需要她来来回回筹备、总结的,一点儿也不少。但是在这种气氛下,就连墨菲也学会了斟酌自己的用词,她回答说:“有事有事,再多一点也没关系。” 言下之意是说,我才不是没事儿干呢,但是如果公司有要求,我还是可以再额外的多做一点。可是老板为什么问这种问题?是她哪里没做好,还是又出了什么岔子?她在心里拼命的思考。 李洱一看墨菲的脸,上面写着“我在努力的想我哪里错了但是我肯定不知道我哪里错了”,他的心里就更加烦躁了。他想了想,问她:“今天会议上各部门的材料你拿到了吗?” “拿到了拿到了!” “把这些材料全部汇总总结,做成整体的方案,再把会议上议定的近期目标和时间进度表分别加到方案里,分到各个部门,列成表格,发出去。还有,今天下午的会议纪要,出一个文字版。以上这些,什么时候能完成?” 墨菲听得头都晕了,赶紧在心里记了几遍害怕漏掉什么。接着,她盘算了一下,这么多事情,件件都不简单,需要花费很多的精力,还不能出错,所以得倍加小心。而且,在做这些事情的同时,日常的工作也不可能停下来,自己加班加点,一切尽快的话,今天是周二,大概周五可以完成吧。 李洱就这么看着她的眼睛骨碌碌转,转了半天,回答说:“周五,周五可以拿出来。” 意料之中的回答,可是李洱不高兴,李洱一不高兴,后果就不太好。李洱用余光往办公室外瞟了一眼,韩飞还站在墨菲的工位旁边。 “明天”,他说:“明天我就需要这些,最迟明天中午。” 啊?墨菲在心里哀嚎,这也太不近情理了吧!这怎么做得出来? “老板,这这这” 她的话还没说完,李洱已经打断她:“就这么定了,你出去吧!” 工作的重担压弯了墨菲的肩,眼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她只能答应了一声,像一个行尸走肉般转身向门口走去。 李洱在她的身后又补了一句:“少聊天,多做事,公司雇你不是用来跟各种闲杂人等聊天的。” 墨菲回到工位上,看也不看站在她面前的那位“闲杂人等”,心如死灰地坐下来,打开电脑就开始了工作。李洱吩咐的事情都是她熟悉的,可正因为熟悉,才知道做下来需要耗费多少的精力,如果真要在明天上午这前拿出来,那就一刻也不能耽误。 韩飞在她的面前站了好一回儿,最后灰溜溜的走了,过不多久,李洱也有事走了。墨菲一溜烟打开了十几份材料,这些来自各个部门的汇报如此繁杂,她一理就理到了下班后。 公司人都走完了,墨菲还依然在那里工作,一埋头,再抬头,已经是12点后了。期间她的肚子饿了几次,她却连吃东西的力气都没有,靠喝水维持着,这才终于整理好各个部门的进度,做出了李洱要求的表格,接下来就只剩会议纪要了。 深夜寒风阵阵,冷不丁天气骤变,又下起了雷雨。在闪电、惊雷和暴雨的陪伴下,墨菲度过了人生的第一个加班夜。 凌晨3点,她做终于一口气把工作做完了,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外面的雨还没有停,反而更大了。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带伞。深夜很难打车,雨夜也很难打车,下暴雨的深夜就最最难,约不到车,墨菲淋着雨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在路上拦下一辆野生的出租,回了家。 墨菲怕声音太大吵醒已经睡着的吴美妍,进了门后一路都是轻手轻脚的,她先悄悄摸摸地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鼻子一痒,便打了个大大的喷嚏。幸好没吵到吴美妍,她一边忍着喷嚏,一边忍着哈欠,辛辛苦苦摸回了自己房间。 窗外的天空,已经微微的亮了起来。 倚靠床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墨菲突然觉得,来北京后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奇妙。现在的她,是e的总裁秘书,是李洱的小跟班,是一个大千世界里勤劳的小北漂,会为了工作而加班到深夜,也会在取得一点点成就后就高兴得不能自己,那么在这之前,她是谁呢?她的脑袋有点痛,也有点空,一切晕晕忽忽的,就好像一个梦。 她拿起电脑,又打开了“豆子”。从来北京前的一个月,她就再也登陆不上这个网站了,过去由它所陪伴的十年,好像也随着这份断裂被生生的割开了。但是口口声声喜欢放弃的那种人,往往是最不言弃的,墨菲就是这样。她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尝试着登陆这个网站,在失败以后,又像之前的每一天一样,往网站提示的管理员邮箱里发了一封邮件。 墨菲不知道自己会坚持这件事情多久,在她的生活中,变故随时都会发生,没有一份平安顺遂是可以持久的,也许明天她就会把“豆子”从收藏栏里删除,但是今天、此刻,她仍然在坚持着这份习惯。她放弃的时候不需要理由,坚持的时候也不需要。 一个重感冒患者是什么样子? 眼睛一定是红红的,充满了血丝;鼻子也是红红的,因为擦鼻涕太频繁,纸巾已经磨伤了鼻头的皮肤;声音有浓重的鼻音,还带着沙哑感,说不了几句话,就伴有浑厚的咳嗽,咳上一阵,连眼泪也出来了——第二天墨菲去给李洱交作业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鬼样子。 李洱心里的那些弯弯绕绕,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丝丝的心疼,和一阵阵的自责。 他问:“你熬夜了?昨天做到什么时候?” 墨菲说:“也没通宵就三四点就做完了。” 他有些生气:“你怎么不放着今天上午再来做?” 墨菲不好意思地说:“一做起来就忘了时间了,我想着就差那么一口气,干脆做完了心里没负担。” 说着,又是一声赶一声的咳嗽,她还特别把脸背过去,捂住嘴,生怕把感冒病毒传染给尊贵的老板。 李洱站起来,递给她一张纸巾:“放你三天假,回去养病。” 墨菲:“啊?可是这两天的活动” “你以为公司离了你就不转了吗?”李洱恨铁不成钢。 “不是不是”,墨菲赶解释:“我是怕这些都是我安排的,交待不好会出错。” 李洱叹了口气:“所以你用现在这副样子工作就不会出错?” 墨菲感觉自己又被他拆穿了,她只好默默地说:“哦。” 李洱有时候对墨菲真的很服气,她就好像是竞争公司派来的卧底一样,存在的主要价值就是来气他的。就像此刻,他明明是关心她才主动给她放假,可按她的反应来看,倒像是他强行剥夺了她上班的机会一样,墨菲表现得越是委屈,李洱的心里就气不打一处来。但是,一看到她那苍白无血色的小脸,那气又怎么都撒不出去。 于是,李洱只能温声细语的向她解释:“你不用担心,这几天我让吴美妍过来替你,这些事情她全都处理过,不会出错,你的主要任务是把病养好,要是两天不能好,就再放你几天假,直到你康复为止。” 墨菲惊讶:“直到康复为止?” 李洱:“你感冒,会传染到我,你生病,也会影响我的日常工作,所以你是全公司最不能生病的人之二,以后遇到同样的事情,绝对不能不顾身体,这是公司对你的要求,你明白了吗?” 墨菲:“明白了” 李洱:“还有,这个假,是带薪的。” 墨菲:“!” 一脑子浆糊的墨菲就这么被李洱哄了回去。 墨菲刚离开没多久,韩飞又来了,这次,他没找到墨菲,直接钻进了李洱的办公室。 李洱不是很愿意见到他,问:“有什么事?” 韩飞头一次没有开口就说工作,而是问道:“你懂艺术吗?” 李洱摇头,冷漠的。 韩飞又换了个问法:“那印象派的画还行吧?” 李洱点头,冷漠的。 韩飞也点了点头,像在自我肯定,然后他终于问了点有用的:“你的秘书呢?” 李洱更冷漠了:“回家了。” 韩飞:“为什么回家?” 李洱:“生病了。” 韩飞:“生病了!” 李洱:“嗯。” 韩飞:“我听说她昨天加班了。” 李洱:“嗯。” 韩飞:“你以后少让她加班。” 李洱:“嗯?” 韩飞:“顺便告诉你,因为我喜欢她,我要追她。” 晚上,墨菲吃足了药,早早地躺在床上等周公,范佩佩给她打了个电话以示慰问。墨菲这才想起来,前一天晚上加班的时候,范佩佩早就劝过自己早点回家,不过当时她工作得正起劲,将她完全忽略了。 范佩佩数落她:“你啊!那么拼命干什么,不知道人是铁饭是钢吗!不对不对,那句话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反正啊,你别把你家老板那个玩命工作的习惯全学了啊,公司是他家开的,又不是你家开的。” 墨菲知道她是关心自己,连连应声,照单全收。 范佩佩说得起劲,又扯上了别的:“要我说,今天也是奇怪,你一走,你家老板就好像吃了炸弹一样,连着几拨人都被他骂了,连吴美妍也被他吓得一句话都不敢说,你说他怎么了?” 墨菲:“有这回事?” 范佩佩突然悠悠地笑了:“搞不好,是和我家老孟吵架了,老孟都好久没来了呢” 周公来敲门了,在墨菲的耳朵里,范佩佩的声音变成了一团又一团的棉花,她说着,她应着,不多时,便沉入了甜蜜的梦乡。 第30章 chapter30 不用上班的天是晴朗的天。伴着窗外清脆的鸟叫声醒来的时候,如果墨菲的头不那么痛,嗓子不那么堵,鼻子也不那么痒的话,就更好了。 清醒过来之后,墨菲拿起手机看时间,发现昨天晚上有一个不认识的未接来电。出于职业习惯她回拨了回去,电话的那头,居然是韩飞。 韩飞单刀直入的问她:“你住在哪里?” “公公司宿舍。”一说出口墨菲便后悔了,以韩飞的行事风格,这一问几乎就等于要亲自前来。 她连忙说:“你可别” 你可别什么?后面的话都是猜测,她说不出口。 韩飞问:“你感冒了?” 墨菲“嗯”了一声,从她的声音里,很明显就能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还没等墨菲想好怎么劝他不要出现在她住的地方,韩非却突然说:“我有事了,你好好休息,我晚上来看你。” 说完电话就断了,正感冒未愈的墨菲,几乎可以仰天吐出一口血来。 因为这通电话,墨菲担惊受怕了一整天,本来她还寄希望于自己没有说出详细的地址,可是一想到“墨菲定理”的诅咒,她又深深的沮丧了,还有什么事情比“韩飞来探病”更恐怖的么?那么,根据“墨菲定理”,韩飞就几乎一定会来。 她没想到的是,韩飞是跟着吴美妍一起回来的。看来墨菲的所有事情他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就连吴美妍和她住在一起都知道了。这下,她觉得头更痛了。 韩飞来探病,带了一大包的东西。打开来,居然全是感冒药,数一数有十好几种,还不带重样的,也不知道每一种有什么功效,能不能一起服用,反正他就是都买了。他说:“你看着办,哪个顺眼就吃哪个,总有一种有效的。” 如果不是因为这种奇怪的关系,墨菲真的要对他拜服。 既然他来了,墨菲就只能不情愿地拖着病体坐到了客厅,她是不可能让韩飞进她的房间的。两人尴尬地坐在沙发上,韩飞没什么话可说,一劝她多吃药,二是劝她多休息,三是让他多喝点热水。 墨菲的心里比药还苦,她宁愿吃世界上最苦的药,喝世界上最恶心的止咳糖浆,也不愿意一边流着鼻涕,一边应对着莫名其妙的韩飞。好在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是甜的,那就是吴美妍。 从进门的那一刻起,吴美妍就对韩飞百般的殷勤,一会儿端茶送水,一会儿切水果,甚至主动要求用烤箱去给他烤一盒小饼干吃,可惜被韩飞以不吃甜食为理由拒绝了。墨菲在心里给他画了第一百零一个叉,连甜食都不吃,人生还有什么意义? 好不容易,韩飞说完了从他肚子里能掏出来的仅有的关心之语,吴美妍的灶台上的高汤也没能留住他,他走了。转身回到房间的一刻,墨菲真的想放烟花庆祝,然而下一秒,她就沉沉的倒回到了被窝中。 第二天,吴美妍看着李洱不像前一天那么杀气重重了,挑了个时间,给他送上自己精心烤制的小饼干。 李洱一脸惊讶:“你还会烤小饼干?” 吴美妍笑得百转千回:“就是一点小爱好而已。有时候心情好了,就会烤一点蛋糕,或者做一点甜品来吃。看来我的天赋还可以,吃过的人都说好吃呢,李总要是想吃的话,我随时都可以给你做呀!” 李洱突然问她:“许墨菲怎么样了?” 吴美妍心里不是太高兴,好好的气氛,又被这个人打断了。她带着点酸味说:“我真羡墨菲,大家都好关心他呀!” 李洱:“怎么说?” 吴美妍说:“昨天韩总监也来找过我问墨菲的情况,晚上他还亲自上门去探病了呢!还给她带了好多的药,说了半天的话。我生病的时候,要是也有人这么关心我就好了。” 李洱听完,就没有再说话。 一个小时之后,刚刚感觉到知觉通畅了一点的墨菲从床上站起来活动,就接到了李洱的电话。 李洱问她:“你休息好了没有?” 墨菲说:“还还行?” “那就来上班。” 于是只休了一天半病假的墨菲,又听从命令回到了工作岗位。 吴美妍回了一趟销售部,回来的时候,她的秘书替身工作又一次走到了尽头,她再次怀着一腔愤恨离开了那个她一心想进的办公室。 巧合的是,那神秘的玫瑰又送来了。第一次神秘玫瑰的出现就是李洱通知她回销售部的那一天,从第一次收到玫瑰起,每周这个神秘的送花者都会准时奉上一大捧玫瑰,她却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她在一片艳羡中从前台取走了玫瑰,这一次,却在一接到手的时候,就发现了有些地方不一样。 吴美妍伸出削葱根一般的手指,从玫瑰花中一拨一夹,便拿出了一张卡片。 卡片上,写着一个电话号码。 有时候,人必须承认,世界上就是有那种两面都是反面的硬币,就是有那种左右都无法处理的事,就是有那种见与不见都让人难过的人。李洱看不见墨菲不舒服,看见了墨菲也不舒服,墨菲在公司里生病惹他生气,在家里养病还是有本事惹他生气,可是让她来工作就能好了吗?并不能。 他处理完一堆文件,往外看去,她在惊天动地咳嗽;他打完一个电话,往外看去,她在拼命的擤鼻涕;他过完了一份报告,往外看去,她的一颗脑袋重之又重,额头已经抵上了桌面;他见完一拨人,再往外看去,她用一只手支起了脑袋,另一只手以一敌二,还在电脑的键盘上敲着。 李洱的这一天过得相当难受,陷入了良心的自我拷问。他自问,自己对朋友和身边的人从来都很好,为什么要这么折腾一个小姑娘?可是到底是他在折腾这个小姑娘,还是这个小姑娘在折腾他?他怎么就没有办法处理这么一丁丁小的小事? 他来来回回的想了半天,找到了问题的根源——他就不应该往办公室外面看。 快到下班点的时候,强撑了大半天的墨菲终于撑不住了,手一松,整个人趴倒在桌上,进入了半晕迷状态。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感到迷迷糊糊之中,有人靠近了她。 李洱问:“你还能走吗?” 就算是昏死过去,墨菲也听得出她家老板的声音,于是,条件反射般站了起来:“走到哪儿?” 她连眼睛都没有睁全,身体也摇摇晃晃的。 李洱说:“下班了,回家。” 墨菲好像突然听懂了一样,“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下班就下班了呗。 李洱摇了摇头,走过去拿起墨菲的包,又搀起了那个瘫坐在椅背上的人,一步一步,穿过已经走空了的办公室,走了出去。 墨菲再次恢复大半的意识,已经是在李洱的车上了。 李洱见她醒了,正好问:“你家的地址?” 这个问题不得不让墨菲立即想到了韩飞,在还没有搞清楚状况之前,她已经如临大敌:“你要干什么?” 李洱:“送你回家。” 还不够清醒的墨菲:“我、我自己回去!” 李洱的面色又黑了:“公司宿舍,我去不得?” 声音一冷下来,墨菲就自动清醒了。 墨菲:“去去得” 赶紧报了地址,墨菲才看清天已经黑了,她全身一点力气也没有,被一根安全带绑在副驾上,身旁的李洱正在把她家的地址输入导航。 她的身体里有一种强烈的感觉,虽然说出这种感觉让她不好意思,但她还是说了,她说:“我饿了。” 从前一天晚上到现在,墨菲一点东西也没有吃,说完这句话,她就饿晕了过去。 李洱先是被她吓了一跳,然后镇定地伸手摇了摇她,发现还是活的,只是活力不太强,于是,他将车又开出去一段路,才靠边停了下来。 他对墨菲说:“你别乱动,我去给你买点吃的。” 墨菲连眼睛也没有睁,嘴里说着:“红轰吼” 李洱把脑袋凑过去,一直靠到她的唇边,那热乎乎的气体喷上了他的脸颊,才听清楚她说的是:“红烧肉” 李洱关上车门就走了。 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他提了一盒清粥回来,墨菲果然没乱动,看起来还挺乖。他发动了车子,又突然觉得哪里不对,再看墨菲,她整个人已经比刚才红了一圈,伸手摇,早已经完全晕死过去了。 李洱把手放到墨菲的额头上,火烧一样烫,于是他立即调转了车头,往医院开去。 墨菲只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小的时候。 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季节,她和一群小伙伴们跑到结了冰的湖面上玩,冰层已经结得很厚了,他们在冰上滑过来又滑过去,感觉自己像一条条的小鱼,自由又自在。 玩着玩着,墨菲突然听到湖边上有人叫:“墨菲!回来!” 她向湖边望去,那里站着他们家老许,老许的神色很有些焦急。墨菲从小就很让老许焦急,她不想老许又焦急,就舍弃了滑冰,朝着他跑了过去。可是,她刚没跑出几步,突然听到脚下脆脆的声音,正要往下看,已经一咕咚掉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湖面下的水,就像一亿根针在墨菲的身上扎,她不会游泳,眼前一片错乱的光影,还不小心喝进去几口。就在她觉得自己的小命已经离自己远去的时候,一根可靠的手臂将她揽了过去,抱着她出了水面。 回到家,老许和墨菲她娘把她扔到热水里泡了几遍,又用厚厚的被子把她裹了起来,接着,他们起了一盆火,把她放在边上烤。那火越烤越旺,越烤越旺,墨菲被烤得满头大汗,就快要烤熟了 她叫老许:“我热” 一睁眼,却是一个雪白的房间,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她居然躺在病房。 身旁,还有一个人,那个人正面色铁青的看着她。 那种铁青,不是一种情绪上的铁青,它不是由皱着的眉头、紧张的嘴角或者整体性的面无表情构成的,它是扎实的颜色,灰中带一点蓝,就像是静脉注射时做皮试,青筋因充血而崩起来的那种颜色。 见墨菲醒来,李洱一字一句的说:“把、你、的、手、放、开。” 啊?墨菲观察了一下环境,这是个安静的夜晚,因为太安静,兴许已是半夜,李洱坐在她的病床边,一只手臂向着她的方向伸过来,正紧紧地被她抱在怀里她都惊呆了。 李洱继续说:“把、手、放、开、我、要、去、洗、手、间。” 第31章 chapter31 墨菲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因为感冒昏倒而住院,也不知吊了几瓶水,她心疼地把手背举起来看,上面都是青紫的针孔,泛着酸疼。 李洱从病房外回来,先声夺人地问她:“别看了,高烧加低血糖。你就不知道好好吃东西吗?放你回家是干嘛的?” 墨菲心虚得连声音都不敢出,老板是放了她一天假,可是这整整一天里她都活在韩飞的阴影之中,加上生病本身就让人胃口不好,哪还顾得上吃饭?紧张兮兮地养了一天病,刚见起色又被叫回了公司,这么一折腾下来,可不就低血糖了 墨菲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现在几点了?” 李洱看了看手机说:“凌晨三点。” 墨菲心里一个咯噔,把老板耽误到凌晨还没回家的事,这好像已经是第二次了。她连忙爬起来去摸手机:“你你没休息好,我帮你叫个代驾,对不起,又麻烦你了” “别动。”李洱非常迅速地截断她的话。 只要墨菲一动,他就觉得头疼,总像有什么奇奇怪怪的事又要发生似的。他不由分说地把手机从墨菲的手里夺了回来,塞回她的包里,又强硬地把她按回病床上。 “可是都这么晚了,疲劳驾驶不安全的”墨菲小声地坚持。 李洱的心里有点纠结,根本不是代驾不代驾的问题,他是不放心在这个时候离开,她怎么就不明白呢?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出什么妖娥子事?可是,现在的情况又确实有些尴尬——大的危机一旦过去,孤男寡女的感觉就出来了。 他非常迅速的给自己找了个理由:“我现在回去,李局长会立即让我再来。” “啊,李叔叔!”墨菲一下子就信了。李叔叔对她那么好,搞不好会和李洱一起连夜过来照顾她。 几秒之后,她又弹起来:“可是你怎么睡!” 想到这个现实的问题,墨菲的脸上满是担忧,如果让老板在自己秘书的病床前坐一夜的话,不如直接让她去死算了!她恨不得现在就跳下床,把地方让给李洱,自己去角落里面壁 李洱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又把她按了回去,她怎么老是喜欢一惊一乍的?突然,就有点想逗她。 “简单,给我半张床。”他说。 半张床 墨菲的脑洞一下就炸了,半张床,是左边半张,还是右边半张?这么小的病床,一人睡半张的话,岂不是 李洱看着她的脸呈现出五彩斑斓的变化,一会儿红一会儿白,有一点惊讶,有一点害羞,时而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猥琐。耐心的等着她把各种姿势幻想的差不多了,他轻描淡写的解释道:“你休息你的,往那边挪一点,我趴在边上睡一会儿。” “哦” 虽然让老板趴在床边睡觉有点大逆不道,似乎也没有更好的解决方法,一想到“大逆不道”这个词吧墨菲的的脑海里不禁又浮现出,方才醒来时李洱那青中带蓝、蓝中带紫的脸 李洱突然冷冷的问:“你在偷笑什么?” 墨菲连忙绷紧小脸把情绪憋了回去,李洱之所以被憋成那样,还不都是自己害的?她要是笑他,不仅大逆不道,简直就是忘恩负义了可是,嘿嘿,那副样子也实在是太 “没,没笑什么。”严肃脸。 照顾着李洱的面子,墨菲强行把一阵一阵的笑意憋回了心里,直憋得脸都红了。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掌抚上了她的额头。她就像一只小妖怪,被人往额上贴了一道黄符,一瞬间全身都被定住了。 那只手掌又温暖又有力,紧紧的贴在她的额上,传递着温度。过了一会儿,那只手收了回去,他淡淡地说:“还以为你又发烧了。” 墨菲还定在那里,没有解咒。 李洱以为她又在胡思乱想,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象力是好事,希望你用在正经的事上。” 于是,墨菲的脸就更红了。 夜已过半,困意袭来,墨菲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李洱坐在病房的窗户边,抱着电脑,正在认真的看着什么东西。 轻柔的微风,吹着白色的窗帘轻轻地摆动,淡金色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像是透明一般,连皮肤上细小的绒毛都清晰可见。墨菲不禁想起了小时候看过的那部叫做情书的日本电影,电影里也有一个白色窗帘下的少年。阳光下李洱那清澈的眉眼、认真的神情,和她记忆中的电影镜头一般无二,美得叫人移不开眼。 墨菲定定地看着,就连呼吸都忘了。半分钟后,她没憋住,突然猛烈地咳嗽起来,那画面一下子被她惊碎了。李洱撇下电脑冲到床边,担忧地将她半扶起来,用手在她的背后慢慢地替她顺气。 不一会儿,咳嗽止住了,他仍旧皱着眉:“你是怎么长的?挂了一夜的水竟然还不见好?” 墨菲心中一阵恍惚,这个问题从小她们家老许就不断的问她:“你是怎么长的?怎么什么事情都遇得上?”“你是怎么长的?居然连这样都能够受伤?”那能够怪她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的脑袋已经不晕了,喉咙也不那么痛了,有效的,就是刚才呛住了。” 李洱让墨菲躺好,转身出去了,回来的时候,又替她买了一盒清粥。那盒清粥一打开,墨菲的肚子就咕噜咕噜的叫,好像所有的馋虫都在一瞬间被勾引了出来。 虽然李洱已经陪伴了她一整夜,但是在这一刻,强烈又强烈的感激之情终于冲上了她的脑门:“老板,你你你,你太好了!” 李洱看她一副热泪盈眶的样子,一时有点疑惑,难道因为墨菲十分喜欢喝粥?他低头看了看时间,然后对她说:“你吃着,我先走了。” 墨菲立即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嘴上还粘着几滴粥:“你要走了?” 这声音是如此的不舍,明明前一天的深夜,她刚刚醒来就急慌慌地要让他走,可是现在,怎么又好像他不该走了似的? 他问:“莫非,你不想我走?” “不!您走好!”脱口而出之后,立马感觉不对,墨菲又补道:“麻烦了你一个晚上,真、真、真对不起!” 本来还想再逗她几句,可是时间已经不早了,李洱说:“昨天晚上你昏迷的时候吴美妍打过电话来,我接了,她八点来接你回去,大约还有十分钟就到了。” 原来,连交班都替她安排好了。 走出医院,天气已是十分清爽,李洱伸了个懒腰,感到全身的骨头都在发酸,果然他二十几年的人生都太过顺遂,就连这种小而惊慌的事,也是好久没遇见了。路边种着高大的梧桐树,几只鸟儿在树枝上清啼,如果没有发生墨菲的事,现在的他应该也在六环外的小别墅听鸟叫吧。 孟柯可能是属曹操的,刚想到他的小别墅,他的电话就打来了。 他问:“你的急事办完了吗?” 李洱:“办完了。” 孟柯:“你的急事办完了,我这里还有一件。” 李洱:“说。” 孟柯:“我把花坛炸了。” 前一天晚上只睡了三四个小时,李洱觉得,可能是这样导致自己的神志有点不清。 孟柯:“你为什么没有反应?” 李洱:“你说真的?” 孟柯:“我骗过你?” 李洱:“经常。” 孟柯无奈:“好吧,真炸了,还炸得有点多。” 李洱惊讶:“你想干什么?” 孟柯:“工程这么大,你得带你表妹来。” 李洱:“” 孟柯:“不然我把你的公司” 李洱:“别说了,我去接她。” 李洱给南铃打了电话,南铃的反应依旧冷淡,她已经到了庄梓修的工作室,这几个周末,她都会在那里打工。于是,李洱替孟柯开出了三倍的工资,然后开着车去庄梓修的工作室接人了。 接完人,径直开到了六坏外,当车开进小别墅的时候,李洱还以为自己穿越到了战时——不只是花坛被炸成平地,整个小花园的设施都被炸得面目全非,如同刚刚遭受了空袭一般。 孟柯站在一堆废墟之中,笑呵呵地迎接他们。 李洱黑脸:“你吃错药了?” 孟柯:“我没吃药。” 李洱:“你怎么不把房子也炸了?” 孟柯:“慢慢来,总要有个缓冲。” 李洱:“” 孟柯:“还有什么问题吗?” 南铃:“报警了吗?” 孟柯:“” 花坛没了,小拱桥没了,假山没了,凉亭也没了,地上全是焦土和碎石,一片荒凉之色。看着熟悉的地方变成了这样,作案凶手还在一旁露出非常喜悦的样子,李洱一阵阵头疼。南铃踩着碎石在遗迹里转了一圈,将整个灾难现场收在眼底,突然淡淡地说:“炸的好。” 听到这句话,孟柯别提多得意了。 李洱问:“为什么?” 南铃解释说:“这个花园的设计问题很大,如果只改一个或几个部分,起不到太好的效果,整个炸掉再重建,比缩手缩脚的改建有效率多了,也更容易出好作品。” “好!所以这个全面重建工作呐,就全托付给你了!”孟柯很是高兴。 可是南铃摇了摇头:“我还没有实际的经验,这么大的项目,交给我太冒险了,而且,我还在上学,没有足够的时间。” 孟柯一点也不在意:“经验嘛,修着修着就有了,要是不行呢,我就炸了重新来,再不行再炸了重来。咱们这里平时也不住人,周末来人,周末来修,自己的房子自己的地,不赶时间的。” 李洱默默地说:“你想的真周到。” “那可不是”,孟柯把这句话当成夸奖收下,继续做安排:“还有,我不喜欢外人来这里,上次那几个工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你在我这里骗吃骗喝这么长时间,这次也得出力,我们全部自己来,这个、这个小南铃指挥我们。” 南铃说:“我不小,我二十二岁了。” 孟柯:“南老师指挥我们。” 李洱:“” 第32章 chapter32 这一天的孟柯在李洱的眼中,只有两个字可以形容,那就是奇怪,如果要为这两个字加一个级别,那就是相当的奇怪。 孟柯此人,在外界眼中是一个气场十足的商业大鳄。你要是在一个相当有级别的场合遇见他,那一身的杀伐之气就可以将一般人逼得后退三尺。他的话不多,一字一句,也必定要让眼前的人振聋发聩不可。当然,在寻常的场合,他表现得相对低调,但是一办起事情来,那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劲头,一下就会将他暴露。 李洱是怎么认识孟柯的呢?那一年他还在上大学,被学院强行挑出来去参加一个名头复杂的创业者夏令营活动,那活动又臭又长又无聊,还要把学员们关起来做封闭集训,说好听了是成功学,说不好听和传销也没什么分别。有一天,李洱终于找到个机会,趁着一个集体活动溜了出去,绕到教学楼的后面,找到一堵矮墙爬了上去。他坐上墙头上,刚刚找准了落点准备往下跳,就听到身后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嘿!哥们儿!” 那时候孟柯刚刚三十出头,还没现在这么胖,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容貌俊朗,体态风流,一看就和这个地方的其它人不一样,于是李洱就停下了动作,看着他。 孟柯很热情地和当还是个愣头小子的李洱攀交情:“哥们儿,你怎么爬上去的?教教我。” 也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李洱就真的教了他,如何从旁边的一棵树的什么位置爬上树,再如何把握角度跳上墙,孟柯学得挺好,于是两人就一前一后跳下了墙,越了狱。 获得了自由后,孟柯问李洱为什么要翻墙,李洱说自己是被忽悠进来的,实在受不了这种低智商的活动了,然后他问孟柯为什么要翻墙,孟柯说:“因为我一不小心资助了这个低智商的活动,还差点要做一个低智商的演讲。” 李洱这才想起来,这天的集体活动正是去听某个著名人士的演讲。 一年之后,李洱和几个同学一起做了个系统,接着自己开了公司,他想做得更大,于是在学长学姐的引荐下见了一些风投机构。和其中一个著名的机构聊到最后一轮时,他再一次见到了孟柯,而这一次见到的孟柯,却是一个正经无比的人。 他坐在一群人中最重要的位置,仅仅是看过了一些资料,就对李洱的公司了如指掌,他的每一个发问都很简单,却对商业模式的进展和市场的趋向有着精准的把握,得到满意的回答后,他直接拍板,便定下了一个极高额度的投资。 那时候,李洱一度以为这个孟柯是他之前见到的人的孪生兄弟。 孟柯当然没有孪生兄弟,李洱后来才发现,他不过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罢了。你和他越熟,他就越不正经,有时候不正经到你恨不得和他不熟,互相当一个礼貌的普通人。 两人在一起厮混了这么多年,李洱见惯了正经的孟柯和不正经的孟柯,但是突然有这么一天,他又见到了第三个孟柯——正经中带着不正经,不正经中又带着正经,花非花雾非雾,直看得他稀里糊涂。 孟柯很正经地表示重建花园的事要全部自己动手,全凭南铃指挥,于是南铃下的第一个命令是他们三人先一起动手把所有的渣土和碎石清理了,他马上又不正经地跳起来:“张花花今天喂了吗?它想不想我?我要不要去看看它?” 李洱立即戳穿他:“张花花在睡觉,刚才你已经去看过了,别想故意把它弄醒。” 南铃没有理会他,自己动手去搬碎石,孟柯又马上很正经地拦住她,把她交给李洱看着,自己回房里换了身干活的衣服,再拿了些工具出来。他把扫帚递给南铃:“你负责扫渣土,我和李洱搬碎石。” 三人一开始工作,孟柯的不正经就回来了。他说得多,干得少,一步也不离地跟着南铃,嘴巴碎得可以切下来炒菜:“你觉得这个花园设计成什么样子好?你看我,什么风格和我比较搭?”“这个地方还不错吧,我是说修完了之后,空气也不错,你说对吧,你喜欢吗?”“你累不累,你累的话我来帮你吧,你去休息就好了,你不累也可以去休息的,我和李洱干活就够了。”“那你看,这个小楼是不是也可以改建下?” 南铃一开始还认认真真地回答他,每一个问题都细心地解释,后来,孟柯的眼波流转实在是太明显,就连南铃也觉察到了不对劲,就一句话也不说了。 孟柯很不高兴的说:“你怎么不说话了呢?在你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 南铃忍不住回答他:“你是个一直在说话也一直在偷懒的人。” 孟柯:“” 于是,孟柯心里憋了口气,就很正经地干起了活,李洱心里大为安慰,终于不是只有他孤独地出力了。 过了一会儿,眼看碎石清得差不多了,孟柯又跑到南铃地面前,一本正经地想找回刚才的场子:“我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你可以叫我孟大哥,我今年三十八,是个高富帅,身心健康,热爱生活,平时做点小生意,有一点小产业,现在还单身。” 南铃扫着渣土,连头都没抬:“哦。” 孟柯为了实现自己炸花园的计划,一早上就把林柏和程姨都支出去了,程姨怕他没东西吃,提前做好了一大桌子的菜,三人忙活完了渣土和碎石,简单地将菜热了一下,便饱餐了一顿。 吃完了饭,南铃又开始了测量工程,孟柯本来很热心地要去帮忙,南铃嫌弃他笨手笨脚,就说:“今天要做完测量的工作,你帮忙的话,今天就量不完了。” 对此,孟柯很雀跃地向李洱炫耀:“你发现没有,她从来都是直话直说,刚才已经为了我绕弯子了。” 李洱:“” 花园里,南铃一个小女孩在干活,他们两个大男人就在小楼旁边的空地上看着。李洱鄙视地说:“连我都被你连累地不受人待见了。” 孟柯笑着一手揽上了他的肩:“你本来就不受人待见,还想嫁祸给我?” 李洱马上有些怀疑地看向孟柯,还没说话,孟柯突然问:“她们家的菜好吃吗?” “唉”李洱叹了口气,“你都查上了。” 孟柯连说的两句话,都是他没有告诉过孟柯的事。 第一,南铃确实不怎么待见她。出于一些李洱也不尽清楚的原因,南铃她妈,也就是李洱的小姨,一向都不喜欢李洱一家,因此南铃一家和李洱一家一直没有什么往来。李洱最初叫南铃过来,就是明知道她勤工俭学很辛苦又不可能愿意受他的帮助,想用别的方式帮她。 第二,南铃她妈在北京开了一家云南菜馆,他没带孟柯去过不过倒是带许墨菲去过。 孟柯居然对南铃上心到特别去查她,这个衍生剧情就比较厉害了。 李洱问他:“你什么意思?” 孟柯笑:“就是你看见的这个意思。” 李洱想了想说:“她很单纯,但是也不简单。” 孟柯说:“我知道。” 李洱看着孟柯的眼睛,里面的神采不是写字楼顶层办公室里的他,也不是小别墅里瞎胡闹的他,他看得不太懂,但是能看出坚定。突然间,他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自己变成了家长似的,他说:“他是我表妹。” 孟柯:“所以我才没有和你胡说八道。” 李洱还在发愣,孟柯笑呵呵地在他胸口揍了一拳:“你丫的居然没带我去她家吃过饭!还跟我藏私!我跟你藏过吗?” 李洱手一挥就揍了回去:“去你大爷的!还想着老牛吃嫩草,等着哭去吧你!” 往速写本上记录完一个数据,南铃抬起头来往回望去,没有事干的两个大男人已经在空地上打了起来,她对这个世界无比的失望,只看了一眼,又埋下头继续测量起下一个数据。 南铃准确地在天黑之前做完了所有计划中的工作,日头将落,三个人都饿了。孟柯又主动献宝:“你们俩别动,让我来展示一下我们孟家的家传面,保证色艺双绝!” 李洱纠正道:“是色香味俱全吧。” 突然,一道闪电劈中了他,他立马反应过来:“又是你的家传面?那是人吃的吗?” 他是不会忘记上次孟柯要给他做“孟家家传面”的时候,端上来的是什么鬼东西的。 孟柯很正经地回应他:“你污蔑我不要紧,但是你不能污蔑我们孟家祖传的技术。” 祖传的煮方便面技术么?李洱摇摇头,问南铃:“你会做饭吗?” 南铃说:“我只会煮方便面。” 真是巧了,李洱也只会煮方便面。谁煮的方便面不是方便面呢?最终,还是由孟柯进了厨房。 让李洱大跌眼镜的是,这一次,孟柯端上来的面居然居然是一份精心制作的手工面! 复古的素坯大碗里,汤汁浓郁,香味扑鼻,汤中面条粗细均匀,面上铺着火腿、卤肉、青菜,色泽亮丽、搭配丰富,令人食欲大开,就连卧在最上层的蛋,都是单面金黄的溏心蛋! 孟柯很谦虚地说:“只是一点小手艺,随便吃吃吧。” 李洱还瞪着孟柯,那碗面已经准确地被放到了南铃跟前,南铃在孟柯的示意之下尝了一口,马上被问:“好吃吗?” 她难得给面子地说:“好吃,很好吃。” 一个“好吃”就可以让孟柯起飞了,何况还加上了一个“很”字,看着他飘飘然的样子,李洱忍着口水打断他:“我的呢?” “厨房,自己盛去。” 李洱一点委屈都来不及有,丢下偶像包袱就冲向了厨房。 第33章 chapter33 从医院里回来后的墨菲,她胸膛里的那颗小心脏就好像变成了一只顽皮的猴子,总是跳来跳去、捉摸不定,又好像变成了一匹奔马,难以控制、动辄就跑到了千里之外。 时而,她的脑海里浮现出病房窗帘下的那副画面,眼神就不由自主变得迷离;时而,她又想起迷迷糊糊中病床旁边的那个身影,嘴角就悄悄弯了起来;时而,她想像自己突然回到了在病房里初醒的那一刻,身旁有一张憋得青紫的脸脸上的微笑就变成了忍俊不禁 总之,从周一早上见到墨菲起,李洱就一直看见她在偷笑。 李洱是一个工作起来很拼命的人,但他也是一个把工作和生活分得很开的人。在没有极特别的重要事项的前提下,他从不在周末工作,也因此,每个周一的早上,就是他最忙的时候。他总是提前一个半小时就到公司开始处理周末积攒下来的邮件,一个半小时之后,邮件处理完了,公司的员工们也都陆陆续续到了岗,新一轮的汇报就又开始了。 百忙之中的李洱一直在想,墨菲都在笑些什么呢?从那偷笑的样子看起来,她的感冒倒是好的很彻底。他忙了整整一个上午,终于把大部分事情都处理好了,正想趁着中午休息的时间问问墨菲吃错了什么药,可她早已经约上范佩佩去吃饭了。 那天在医院里李洱照顾了墨菲一个晚上的事情,就连吴美妍都不知道,所以,墨菲就心照不宣地把它憋在了肚子里,当做自己的一个小秘密。不过听说她高烧昏迷住进了医院,范佩佩还是十分的惊讶:“晕过去,真的就晕过去了吗?晕过去是什么感觉?我还从来没有体验过呢!” 墨菲也惊讶于她奇怪的重点,晕过去的感觉?对于一个没有晕过去的人,她又该怎么解释?如果说范佩佩是一个从来没有晕过的正常人,墨菲就是一个从小到大经历无数次晕倒的命途多舛的可怜人。 她解释不来,由衷的赞许范佩佩:“你可真是一个幸运的孩子啊。” 范佩佩小嘴一撇:“幸运的什么呀!你都不知道我周末去见的那个人,有!多!可!怕!” 原来她周末又被他爸妈骗出去相亲了,这经历,简直不是一个惨字能够形容。 范佩佩拉着墨菲的手,围着园区里的喷水池一圈一圈的走,一边散步一边向她控诉自己凄惨的经历。走着走着,突然一个人影挡住了她们的去路。 墨菲抬头,脑袋就又疼了起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韩飞。 堵住了人,韩飞从他的西装口袋里掏出了两张票,递给墨菲。墨菲疑惑的看着他,他认真地说:“这是一个印象派的画展,我觉得是一个很好的交流机会,你务必要去,通过这样的约会活动,可以在艺术的熏陶中加深我们彼此对对方的了解,加快我们关系发展的速度。” 墨菲在原地呆了五秒,突然抓起范佩佩的手狂奔而逃。跑出了五十米,她才扶着墙、喘着气停下来。她一脸惊慌,范佩佩也是一脸惊慌,两人对视了一眼,范佩佩说:“是我输了,这个韩总监也太雷人了!” 墨菲感动不已:“还好你理解我。” 范佩佩的八卦心被勾了起来,她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墨菲无奈:“有一次在楼道里撞见了” 范佩佩听完了这个简短的故事,对韩飞嗤之以鼻,不过,她又找到了另一个重点:“画展还是不错的,可惜你没把票接下来,不然我俩可以一起去看看。” 墨菲问她:“你也爱看画展?我们可以自己去。” 范佩佩恍然大悟:“哦,那我肯定是看不懂啦!我光想着浪费,这么一说就不可惜了。”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一件极重要的事情,脸上的表情由喜转悲,由悲转悲痛欲绝。在墨菲的惊愕下,范佩佩痛苦地喊道:“我不服!我的霸道总裁和冰山下属啊!这是拆p了啊!” 墨菲:“你你节哀” —— 李洱错过了中午的休息机会,下午又是一波一波的工作没有间歇,一直忍到下班,才找到空档把墨菲叫了进来。 墨菲面对面看着他,脸上的表情就又不受控制了 李洱问:“你到底在笑些什么?” 墨菲一边笑一边摆头:“没笑没笑,没笑什么。” 李洱脸一沉:“说实话。” 说实话吗?墨菲哪有胆量说这个实话?借她十个胆子,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当着老板的面说自己在笑的就是他可是,李洱的脸上分明写着:“你不说实话的话,今天就别想活着走出这个门了。” 墨菲的小脑袋瓜左一转,右一转,想到了一个理由。她努力真诚地说:“我在想周末去看画展的事,所以很开心。” 范佩佩虽然不会陪她去看画展,这不是还有正版不掺水的艺术家庄梓修吗?这话也不算骗人嘛。 “画展”这两个字一出现,李洱似乎在一瞬间就想到了什么线索,他追问:“什么画展?” 墨菲一愣,顺嘴就答:“印象派的画展,我小时候学过画,一直很喜欢看画展。” 墨菲活着走出了李洱的办公室,她刚一走,李洱便打开google查起了画展的信息。他没有记错的话,一周之前,韩飞曾经在他面前提起过。很快他就查到了这场画展的信息,画展已经办了半个月,最后一个展览日就是这周六。 于是,他把一封邮件转给了墨菲,通知她临时加班,周五晚上跟着他去机场,周六要在上海面见一位客户。 —— 与第一位大客户的合作方案进展得很顺利,李洱一边天天盯着技术部做新产品,一边频繁地与销售部开会,推动那边大客户洽谈的进度,一周很快就过去了。周五下班后,他带着墨菲吃了一顿简餐,便直接去了机场。 一路上,墨菲的心里一直有些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把自己心中的顾虑告诉李洱——因为悬在她头顶那巨大“墨菲定理”魔咒,从墨菲第一次离家出远门起,只要是选择火车就一定会晚点,只要是选择飞机就一定会延误,次次如此,从无意外。但是,也许老板比她的运气好呢? 墨菲那欲言又止、心中为难的样子,全部被李洱收进眼里。他心中不屑,就那么想和韩飞去看画展吗?难道和他出差就那么委屈? 两个人一前一后,一个不爽,一个忐忑,走进了机场。 办完值机,过了安检,墨菲刷新了一下手机里的航班信息,果然又延误了。她的内心万分沮丧,哪怕是沾老板的光,也不能让她准时的出行一次吗? 得知航班延误,李洱也愣在了那里,一个不愉快的记忆涌入了他的脑海。 “延误多久?”李洱问。 “一小时。”墨菲答。 李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事情有一就有二,这一个小时,很有可能和上次一样,变成两个小时,甚至再变成四个小时。 墨菲忧心忡忡地说:“虽然现在延误一个小时,但有可能一会儿还会变成两小时,或者四小时” 她说完,就发现李洱正用一种混杂着惊讶和疑惑地眼光盯着她,于是她连忙改口:“我就随口一说,一定不会的哈!我们等等吧,反正都已经进来了!” 于是,两人只好坐下来侯机,李洱利用这个时间看起了客户刚传过来的一份资料,墨菲则非常不安地坐在一旁刷手机。半小时后,担心的事果然发生了。 “老板”墨菲的声音小得像是蚊子叫:“现在延误两小时了” 李洱的耳朵一抖,整个人都宕机了一秒,阴云压境的同时,有一种很奇怪的设想侵入了他的大脑——墨菲的声音为什么这么心虚?就好像飞机延误是她造成的一样? 他一看向墨菲,墨菲立刻把头转向了另一边,心虚得不要太明显。可是,理智告诉李洱,飞机延误当然不会和墨菲有什么关系。 就在李洱脑中的直觉小人和科学小人开展搏斗的时候,墨菲已经从心虚中超脱出来,准备做点什么替自己赎罪了。她讨好地问:“老板,你想听笑话吗?” “不想。”p满载,完全没空理她。 墨菲把这句话当成一阵风,继续说了下去:“反正延误两小时,等着也无聊,你就听我讲讲吧,第一个笑话,是我刚从网上看来的” 小时候墨菲总是倒霉,每当她被命运伤透了小心脏的时候,老许就会给她讲笑话听,后来长大了,离开家,讲笑话也变成了墨菲的居家旅行必备技能。当然,如果讲笑话的时候,面前的听众不像李洱这么冷漠就更好了。 不过,一个不笑没关系,那就再讲一个好了。 “许墨菲自救定理”说:在事情已经很坏的情况下,坚持一下总是可以的,反正也没有别的办法喽。 讲到第五个笑话的时候,李洱笑了。 讲到第十五个笑话的时候,一男一女的欢声笑语,已经无意间闪瞎了候机室里许多人的眼睛。 他们已经不再介意飞机还有多久才到空港,墨菲整整讲了一个小时,那是她准备了几年的存货,一本笑林广记也不过这个容量。头一次,李洱完全放下了在员工面前的冰山脸,笑得前仰后合、几乎抽搐,而在他的身旁,哄好了老板的墨菲也不由得感到胸前的红领巾更加鲜艳了。 老天比较给面子,两小时后飞机到了,他们得以在深夜之前到达了上海。出机场的时候,墨菲还在偷偷的想,这莫非就是好人有好报? —— 第二天一早,见客户之行非常的顺利,本来准备了一整天的时间,结果李洱只用半天就解决了必要的沟通,中午又与客户一起吃了个饭,人情和事情都处理到位,这一趟行程就结束了。 于是,白白空出来一个下午的时间。 从饭店出来是一条繁华的商业街,在人来人往中,墨菲问李洱:“老板,回程的机票定在晚上,我们接下来干什么去呢?” 李洱似乎心情极好:“玩儿去。” 虽然墨菲很是紧张了一会儿,但她也没有想到,李洱口中的“玩儿去”不过是在街上瞎走走。 她跟着他走过街,穿过巷,就算只是看着路过的行人、街边的花草、琳琅的招牌,他好像已经十分的开心,她竟不知道他在开心些什么。 走了一会儿,李洱问墨菲:“你怎么不讲笑话了?” 墨菲一愣:“那是我的大招,现在还用不上。” 李洱问:“你要一直在后面跟着我吗?你觉不觉得我现在像在溜你?” “溜”墨菲琢磨了一下李洱的用词,虽然她确实是像平时出去见客户一样,在半步的距离外紧紧地跟着他,可溜是用来形容什么的呢?不会是溜狗吧 她在心里默默地吐槽:“老板你一定没溜过狗,溜狗的时候狗都是走在前面的” 李洱见墨菲没有反应,又说:“现在不是上班时间了。” 不是上班时间了,意思说让她离开不要打扰他散心吗?墨菲一脑袋的浆糊,李洱瞥见后,突然在原地停了下来,没留神,墨菲已经走到了和他并肩的位置,他说:“别停,继续往前走。” 原来,他不过是想她和他走在一起,别再像个跟班。这一回,墨菲终于懂了,她有点奇怪,为什么他从来不直说呢?但是,她也突然有点开心。 既然不是上班时间,也没有了上下级的关系,墨菲很轻易地就乐呵了起来,她突然也觉得,那些路过的行人、街边的花草,那些散布在大街小巷里琳琅的招牌,一个个都是那么的亲切可人,明丽绚烂,又充满了万千的变化。 他们从商业街一路走到了老街旧巷,大上海的味道从新时代骤然往回退了几十年。街边有一个馄饨摊子,香气飘得老远,叫人挪不开步,李洱支使墨菲:“你过去买两碗。” 墨菲看到馄饨摊的第一眼就馋了,她乖乖去买,买回来才想起来:“我们去哪里吃?” 李洱略一思考,转身往来时的方向走了,他叫墨菲:“跟我走。” 于是,墨菲一手提着包一手提着两碗馄饨跟了上去。那馄饨汤汤水水的不好拿,还老是两只碗撞在一起,她生怕汤水洒出来,走得小心翼翼。 不一会儿,李洱就发现了这件事情——墨菲走得太慢了。他盯着墨菲两只手上的东西,仔细思考了一下,伸手放在了墨菲的包包上:“我帮你。” 在墨菲惊异的目光之下,李洱很自然地提过了她的包,背在肩上。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如果昨天出门的时候没挑这只黑色的包,而是挑了红色的,会是怎么效果? 李洱友情提醒发呆的她:“手里小心着点,别洒了。” 墨菲只好回过神,把两碗馄饨分到两只手里拿着,继续跟了上去。为了不让汤水洒到自己,她把手微微的往外伸出去一些,走了几步她才发现,自己的姿势就像一只小螃蟹,怪不得李洱宁愿拿女孩的手提包也不拿馄饨。 转过两个弯,他们又回到了一条现代化的街道上,墨菲不由暗自佩服李洱这人工g的认路能力。再往前走大约十米,路边坐落着一家精致的法餐厅,连停顿也没有,李洱就昂首走了进去。 墨菲站在门口,左手一碗馄饨,右手一碗馄饨,偷偷地犹豫了一下:这样不好吧 李洱回头问:“你准备站在那里吃?” 她这才走了进去。 在靠窗边的位置坐下,李洱只点了两杯水,便迫不及待地打开小馄饨埋头开吃。墨菲没干过这样的事,表情没他自然,好在店里的服务员们都有着良好的教养,来回了几趟,就当他们桌上的那两碗馄饨不存在似的。 吃了几口,墨菲忍不住问:“我们真的就只点两杯水么?” 李洱说:“你担心的太多了,先吃了馄饨再说。” 墨菲宽下心来,把一颗馄饨就着汤水送进了嘴里,这才尝出了味道。那浓郁的汤汁裹着煮得柔软无比的面皮,香得她恨不得一整个吞下去,果然没有辜负她提了一路的情谊。 她一边吃,一边看着对面的人,他的眉眼如画,西装革履,坐在一个精致的餐厅里,自然又舒适地吃着一碗人民币十块钱的馄饨——这一回,她好像对自己的老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 吃完了小馄饨,两人又继续在街上闲逛,似乎被一碗馄饨打通了任督二脉,墨菲逛街的兴致在一瞬间被拔高了十级,原本是李洱带着她逛,很快就变成了她拉着李洱跑。 这家店好看,她想看,李洱等着;那幢小楼很美,她想拍下来,李洱替她拍;误入一条小吃街,看见什么想吃什么,李洱就更配合了,一边吃一边拿,怎么样都没关系。 一条小街上,一个穿着花布长裙的姑娘在卖自己绣的小方巾,墨菲蹲下来一条一条的翻看,小方巾每一条都是独一无二的,美极了。越好看就越难挑,她在心里纠结了半天,还是在最后两条心爱之物之间无从选择,李洱在身后突然出声:“如果只需要一条,买左手边的,如果都喜欢,全买下来。” 墨菲觉得她家老板真会做决定,一下子就豁然开朗:“这两条我都要了。” 姑娘收了钱,把方巾包好递给她,笑嬉嬉地向她眨眼睛:“你男朋友真好看!” 墨菲的脸一下子红了个通透。 李洱在她的身边蹲下来,把方巾接了过去,看着别别扭扭低下头来的墨菲,他想,这个主意也还不错。 这个主意不错,这个周末也非常的不错。 两年前,李洱跟着孟柯去了一次小别墅。那一次是林柏和程姨第一次在小别墅里看到了除他们俩和孟柯以外的活人,他俩都十分的兴奋,于是当着孟柯的面、背着孟柯的面,都热情地邀请李洱常去。李洱从小就是个散养的孩子,天天住公寓也住不来,这一去去上了瘾,很快就成了小别墅的常住户。 这两年里,每一次李洱有工作要出差不能去小别野过周末,孟柯都会不太开心,张口闭口要卖了他的公司抵房费,但是这一次却不同。当李洱说自己周六要去上海的时候,孟柯说的是:“好兄弟,我会记得你的付出的。” 这一天,孟柯从早上开始就十分兴奋,天刚亮没多久,他就缠着早起运动的林柏问:“南铃有没有说她几点来?” 林柏很无奈:“孟少爷,您忘了,上周您把我支出去了。” 孟柯:“哦,那你今天有没有事要出去?” 林柏:“您要是再炸这个房子里的任何一个地方,小程会气病的。” 上一次程姨回家后看到小花园的情景时,差点立即心脏病发,一直到现在她都只肯在厨房和后院活动,说是一看见那片地方就心痛。 孟柯尴尬地笑了笑,转身去找他的张花花去了。 同样是两年前,不知道隔壁哪家小别墅的主人买了一只小花猪当宠物,一不留神,号称长不大的小花猪却长大了,长到一只泰迪那么大的时候,张花花就被原来的主人抛弃了。有一天晚上孟柯回小别墅的时候,饿得快要昏过去的张花花卡在了小别墅的栅栏门上,孟柯盯着它那圆不溜秋的屁股看了一阵,一抬脚就把张花花从栅栏外踢到了栅栏里,从此之后,张花花就成了孟大爷的宠物。 张花花有恩必报,除了食物之外,唯独对孟柯十分亲热,这让孟柯很得意。林柏和程姨也很喜欢张花花,他们认为张花花是这个小别墅的福星,先是来了它,然后来了李洱,小别墅里一点一点有了生气,孟少爷的性格也因此变得温和了不少。 就像此刻,孟大爷就温柔地牵着张花花在废墟一片的小花园里转悠,张花花摇头晃脑地往他身上蹭,他拍了它一下:“小没正经的,最近注意着点,别在别人面前影响我的形象。” 虽然说猪的真实智商在动物里面算高的,不过这句话,张花花是一点儿也没听懂。 就在孟柯盘算着南铃也该来了的时候,南铃的电话来了。 南铃说:“孟大哥。” 孟柯的心里简直爽翻了天。 “今天我们需要去建筑材场买一些材料,我直接去附近的建材市场了。” 孟柯:“哪个建材市场?告诉我,我马上到。” 半小时后,建材市场的小老板们看着一辆限量版路虎开进了市场,眼睛里都放出了兴奋的光芒,再看车上下来一个文质彬彬的帅哥,就更加对这条大活鱼上心了。孟柯跟着南铃走到哪里,热情的小老板们就介绍到哪里,生怕与这个大单失之交臂。 过了一会儿,南铃说:“你一来,所有人都变了,我觉得自己有点像狐假虎威里的那只狐狸。” 孟柯摸着木头说:“我觉得这家的木头不错,我们可以砍个价。” 南铃:“我还没有问价。” 于是孟柯直接开口问:“这种木头,半价多少钱?” 卖木材的小老板差点背过气去,有谁问价是直接上来就问半价的?是他店里有哪个字写错了让他误会自己要半价酬宾吗? 但是小老板还是老老实实地报了个价,当然,报的是正价。 孟柯大大方方地问南铃:“和前几家比怎么样?” 南铃说:“木材好一些,报得价格和前几家的均价一致,没有高多少。” 孟柯点点头:“那就没错了。” 在小老板期待的眼神下,孟柯笑呵呵地拿出了钱包,抽出一张卡递给他:“就半价吧,不赚白不赚,我刷个卡。” 小老板惊呆了,但是只想了一会儿,他就摇着头把卡接了过去:“得勒,今天遇到您这样的人,算我亏本赚个朋友。” 还真的半价卖给了他们。 走出了木材店,南铃问:“你为什么知道他肯半价卖给我们?” 孟柯回味着那声“我们”,心里舒坦极了,他说:“没办法,我这张脸就值一半价。” 这些没有正经规模的小店,不同的人去问,开出的价格常常天差地别,信奉的是“卖一单是一单,宰一个是一个”的朴素型奸商价值观。孟柯说的没错,他那张看起来就很有钱的脸往那里一放,小老板都默默地在底价上面加了一倍,不过,他这么说还有一个含义,那就是夸他自己火眼精睛,一张口就砍掉了一半的虚价。 可惜南铃只听出了前一重意思:“你是说因为你长得太像冤大头吗?那后面的材料还是我一个人去看吧,反正他们能送回去,不然太麻烦了。” 这就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孟柯当然没有气馁,他以付钱担当为由,死缠烂打地陪着南铃逛了大半天建材市场,一个看材料、一个看人、一个问质量、一个砍价,搭配得无缝,终于买齐了重建小花园需要的材料。 全部的材料装车后,一辆路虎带着三辆大卡车出发了,一群小老板们在他们身后欲哭无泪的目送,从来都是宰鱼,这一回居然被鱼给宰了。 一路浩浩荡荡,就像一个小型的装甲车队,孟柯十分得意,他看了看身旁的南铃,又看了看身后的卡车队,笑得无比鸡贼:“这么一看,还真像是娶媳妇儿啊。” —— 这一天的晚上,墨菲和李洱飞回了北京。下了飞机,李洱叫住墨菲:“我给你发了一张名片,明天这个人会给你打电话,你照他说的做就行。” 筋疲力尽的回到家之后,墨菲才想起来这件事,她拿起手机查看,李洱发给她的那张名片上的人,ttle是艺术品经理。 她有点疑惑,但是也没多想,洗漱收拾后就睡觉了。第二天一早,果然接到了那人的电话,对方说:“许墨菲小姐,今天可否请您来一趟我们的美术馆?” 老板让她照做,她就按照对方发来的地址出了门,到了之后,一个穿着优雅的男子在美术馆的门口等着她。她和男子打了招呼,男子也不多说,就带着她从一个小门进了美术馆。 墨菲问:“我能问问,您要带我去干什么吗?” 男子笑笑:“许小姐,您是否喜欢印象派的画作?” 墨菲点头:“嗯,我很喜欢。” 男子笑得意味深长:“那您跟着我走就行了。” 墨菲跟着男子,从美术馆的工作区一直来到了展览区,他们所到的展区似乎今日闭展,展厅里没有开灯,连一个人影也没有。男子开了灯后,她才发现,这是一场汇集了许多国际出名画作的印象派画展。 猛然,墨菲想起了自己曾向李洱提起画展的事情。 男子说:“许小姐,这场展览本来已经结束了,不过,受人之托,就由我带您看看吧。” 墨菲的心里一时不知道应该作何感想,那时候她说要去看画展,不过是为了找个理由应付过李洱的问题,一转头早忘了可是,他竟然还记得,不只记得,还专门找人来带她看展,即便这个展览已经结束了 男子又笑了起来:“许小姐,您不要把感动先用完了,跟我来吧,里面的作品也非常的感人呢。” 墨菲有点害羞,跟着男子向着展厅走了进去。小时候学画画,她一直画的不好,可是她爱看画。展厅里的作品,有一部分是她已经在书里见过图片的,在现场看,震撼却不同一般。 男子一边带着她看,一边细细的给她讲解,那些绚烂明丽而悠远的作品,每一幅的背后都有着一个独特的故事。色彩与光影在墨菲的眼前晃来晃去,她的脑中也在大团大团的绽放着烟花。 李洱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呢?她只是提了一句,便换来了这样一场只有她一个人的展览。密密麻麻的小心思从她的心里丝丝缕缕的冒了出来,她先是惊讶,然后就变成了甜蜜。 墨菲跟着男子的脚步,一幅一幅的看了过去。这一幅日出,那淡金色的光线,像是打在他的脸上;这一幅断桥,那微微晃动的水波之上,像是立着他的身影;这一幅密林,那影影绰绰的黄昏之中,他好像马上就要从其中的一棵树后走出来似的。每一幅画作都是那样的美丽,每一幅惊心动魄的美丽之中,好像都有了他的身影。 从美术馆里出来,这一整天,墨菲就好像活在云雾之中,连走路也是飘飘忽忽的,好像踩着棉花糖。晚上睡觉的时候,她果然梦见了一大团棉花糖。 棉花糖大的像云,无边无际,由各种五光十色的色彩构成。墨菲坐在棉花糖上,四周都是甜丝丝的气息,甜得快要令她醉过去。 李洱从一道棉花糖做的拱门里面走出来,问她:“甜吗?” 她随手撕了一块棉花糖放到嘴里,笑得像个傻子:“甜,真甜。” 于是李洱就走到墨菲的身边,也坐在棉花糖上。他们面对面坐着,他好看的眼睛一直盯着她看,手里不断的撕着身边的棉花糖递给她:“甜就多吃点儿。” 墨菲像傻子一样的狂点头。 李洱递过来一块棉花糖,她就吃一块棉花糖,递过来一块,又吃一块。无边无际的棉花糖像是会生长似的,怎么吃也吃不完,李洱递过来的棉花糖也越来越大块。 吃着吃着,墨菲感到自己的整个身体都膨胀了起来,可李洱还在递,她就还拼命的往下吃。 突然,她再一次伸手去接棉花糖的时候,发现那哪还是自己的手?分明已经变成了一只猪蹄。 墨菲吓得惊叫一声,从梦中醒了过来。 第二天一整天,墨菲都心猿意马。李洱意料之中,又看到她时常偷偷的躲起来笑。不过这一次,李洱也偷偷的笑。 她去李洱的办公室送文件,一双眼睛羞的不知道往哪里搁。李洱问:“你是不打算把文件给我了?” 墨菲忙把手里的文件递出去,眼睛,也对上了他的眼睛。她小声地说:“谢谢你。” 李洱说:“嗯。” 墨菲问:“你为什么要让人带我去看展览?” 李洱说:“加班奖励。” 墨菲又问:“可是画展都已经结束了,你是怎么做到的?” 李洱说:“不巧,我有个朋友刚好是那家美术馆的股东。” 墨菲脸上的笑容掩都掩不住,轮到李洱问了,李洱问她:“画展怎么样?” 墨菲说:“特别好看。” 李洱又问她:“有什么感想?” 墨菲说:“以后还可以多加点班。” 李洱点点头:“很好。” 墨菲心里揣着糖走出了李洱的办公室,范佩佩打来了电话,她的语气非常的不爽,沉着声音对墨菲说:“墨菲,你来一下前台吧,有个女人非说是你们家老李的女朋友。” 第34章 chapter34 “墨菲,你来一下前台吧,有个女人非说是你们家老李的女朋友。” 墨菲的脑袋一瞬间被这句话放空了,她去了前台,在那里见到了程心。 远远的看去,她一头波浪长发,身材高挑,腰肢纤细,穿着齐膝的白色连衣裙,已经是一个标准的美女。走近之后,只见她眼波含水,鼻梁高挺,一张樱桃小嘴,在开合之间又别有一番韵味。光是看着,已经让墨菲的心里有一点酸。 程心见到她,大大方方地说:“秘书小姐,我叫程心,是李洱的女朋友,请你替我给他带一句话,告诉他我回来了,我想见他一面。” 范佩佩在一旁翻白眼:“连我们李总的电话都没有,还说是他的女朋友,鬼才信呢!” 程心盯着墨菲的眼睛:“我没说谎,秘书小姐,你只需要报出我的名字就知道事实了,我想这并不难证实。我也可以直接在这里等他,但是我想,这样并不好。” 墨菲从前台回去,像是抱着一块大石头,脚步沉重的挪也挪不动。她坐在座位上愣了一会儿,思来想去,还是不敢进去李洱的办公室。于是,她拨通了李洱和她的专线。 这条线从来是李洱往外拨,从不见墨菲往里拨,李洱颇有些欣慰地接起了电话:“什么事?” 墨菲在心里犹豫了又犹豫,终于说:“前台来了一个女孩,说她叫程心” 还不等她说完,李洱的声音一沉:“我马上出来。” 办公室的门开了,李洱亲自走了出来,他看了墨菲一眼,这一眼也不知是什么样的情绪,然后,他向着前台走了过去。不一会儿,程心跟在他的身后进了办公室。 墨菲心里的那颗糖,一下子就变成了苦的。她不敢往办公室里面看,程心已经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坐了下来,她的动作是那么的娴熟,神情是那么的自然,就好像那里早就是她的领地,她是在出入自己的家里。 她的手摸过了墨菲精心爱护的吊兰,碰了碰墨菲亲自移植的多肉,令得墨菲心中一阵难受。她怎么能碰她的小七和小八呢?可是她又怎么不能碰呢? 墨菲面前的电话又响了起来,是范佩佩,她的声音有些急迫,她说:“快来,在茶水间,有八卦。” 墨菲叹了一口气,这口气叹得悠长无比、百转千回,叹完这口气之后,她站起来,朝着茶水间走了过去。眼不见为净,她倒不是有多关心范佩佩口中的八卦。 到了茶水间,里面坐着范佩佩和赵月两个人。范佩佩招呼她进去,又谨慎的关好了门,神神秘秘地对她说:“你知道这次的八卦是什么吗?” 墨菲苦涩的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赵月问:“你心情不好?” 墨菲又苦涩的摇了摇头:“没有。” 范佩佩已经迫不及待,她兴奋地说:“没想到赵月说她知道李总这个女朋友的事儿,你不知道我多难忍住,等你过来才一起听。” 墨菲的精神一下子就紧张了起来。 赵月笑着摇了摇头说:“跟你们说个秘密,我们家老刘也是个八卦的人。” 范佩佩笑着推她:“我就说哪!你也不算是老员工,怎么会知道这么陈芝麻烂谷子的大八卦!” 原来,程心是李洱在大学时候交的女朋友。这位程心姑娘,在学校的时候不仅是有名的大美女,也是个大学霸,他们怎么在一起的已经不可考,但是据赵月在刘永宽那里得到的信息,整个大学时代里,李洱就只有程心这一个女朋友。 那时候李洱成天和一帮兄弟们混在一起筹备创业的事情,和她见面的时间很少,她也对李洱在做的事情也没有兴趣,很少在创业团伙面前出现,不过,他们仍然一直在一起,没有吵架也没有分手。一直到大四的时候,程心申请出国,去了海外一所名校,就这么,两个人的关系就断了。 因为大美女当初不怎么待见她们,刘永宽一行人对程心也没有什么好印象,但是,从毕业之后一直到现在,李洱都没有交往新的女朋友,于是他们就暗搓搓地认为,李洱可能心里仍然放不下程心。今天程心这一来,可能要在公司搞个大新闻了。 听完这个故事,墨菲心里的那颗苦糖已经化成了一滩止咳糖浆,这世界上她最讨厌的东西。 她行尸走肉般回到自己的工位上,程心已经走了,李洱也不在,他们一定一起吃饭去了吧。她看到桌子上搁着自己孤零零的工牌,一张傻笑的大头照下面写着三个字:许墨菲。 “墨菲,墨菲”她喃喃地念着自己的名字。 “墨菲定理”为什么就这么恐怖?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个喘息的机会?每当她以为自己的生活开了一扇窗,这个叫做“墨菲定理”的大魔头就会走进来,仔仔细细地用水泥把那窗户给糊上。 别担心,事情总会往最坏的方向发展,大魔头如是说。 她不过才偷偷的喜欢了人家一会儿,就那么一会儿,连苦恋多年的正牌女友都出现了,还给不给人活路? “不给。”墨菲默默地回答自己的问题。 生活为什么要给人活路?“许墨菲定理”说:生活全是死路,所谓活路,不过就是那些侥幸没死的人趟过的死路罢了。 程心的到来在e里,就像在暗黑的森林里突然开了一枪,表面上看起来无甚动静,可实际上,已有不知多少人的心在乱动。 没有人知道她和李洱说了什么,也没有人知道他们是否依然是情侣关系。李洱不主动说,敢问的人还没有。当然,以前的韩飞是敢的,但是李洱最近对韩飞的态度,实在是直白到令人捉急。 从那天以后,墨菲一直在回避着所有和李洱见面的机会,但她是李洱的秘书,哪有一个秘书躲得了自己的老板?就是见到李洱,她也是强行镇定,程心的存在已经在他们的面前划了一道鸿沟虽然那里本来就有一道鸿沟,也许,现在已经变成一片湖了吧! 墨菲的命苦,不仅在于要躲着自己的老板,还在于要躲着别人的老板。韩飞三天两头就来找她,像个一样,每次都很无厘头。 有一次,韩飞带来了自己的健康证明,用以佐证自己身体健康,是一个优秀的结婚对象。 有一次,他约墨菲去看一场经济学家的讲座,说是要带她了解自己的爱好,可墨菲跟本连那个名字都没听过,更别说那些经济理论了。 还有一次,他想送给墨菲一支铅笔,那支铅笔是他参加高考的时候用的,说是改变他人生的吉祥物 墨菲苦不堪言,每次都要费尽心机的据他于千里之外。但是韩飞脑袋里的那根筋,好像就听不懂拒绝似的。也许不是他听不懂拒绝,而是他的内心就是这么的自信,他好像天生就觉得,只要他韩飞喜欢谁,别人就一定会喜欢上他,否则对方就是一个活生生的神经病、睁眼瞎。 除去这些糟心事,墨菲还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收到了机长和空姐的请柬,他们要结婚了。 多么神奇,两个原本独立的个体就要定下承诺,相守一生。几个月前墨菲来北京,在街上撞破了机长和空姐,这一撞破,反而冲破了他们关系中的最后一层障碍。一对天作之合,就这样欢欢喜喜地迈进了婚姻的殿堂。 墨菲想起他们家老许说,婚姻不是什么殿堂,婚姻是坟墓,搞不好要死人的。婚姻是不是坟墓呢?墨菲曾经带着这个问题去问墨菲她娘,墨菲他娘问清楚了这句话的来源后,回头就去把老许打了个半死。 机长和空姐的婚礼定在下个月,因为空姐是北京人,所以婚礼在北京和上海都有办,而北京的这一场,离现在不过还有半个多月的时间。 机长笑呵呵地对她说,记得带个男伴来呀!墨菲的心里涩涩的,她最青涩的年纪是同机长一起度过的,机长的脑袋里在想什么,她一清二楚。如果她真的带个男伴去,机长也能够更加放心的抛却这一段过往,迎向他和空姐共同创造的崭新的人生吧! 墨菲想来想去,能够帮助她完成这件事情的也只有庄梓修了,她打电话给庄梓修,可是他关机了,于是她又把电话打到了庄梓修的工作室。 电话一接通,墨菲就听出了孙晴的声音,不过语调很是冷淡:“被庄梓修骗了请按1,找庄梓修寻仇请按2,约庄梓修采访请挂机,谢谢!” 墨菲说:“我是许墨菲,我找庄梓修有事儿。” 孙晴马上变得热情起来:“嗨,是墨菲呀,你找那个老混蛋干什么?他早不见了。” 墨菲一头雾水:“不见了?怎么不见了?” 孙晴说:“这事儿你得问南铃。” 于是她把电话递给了南铃,南铃说:“是因为我,我接了一个设计的私活,想找庄老师请教,可是庄老师嫌我问的问题太多、太麻烦,于是就突然跑掉了。他的电话关了机,谁也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墨菲:“” 这多像庄梓修的风格啊 墨菲又和南铃聊了几句,正准备挂掉电话,南铃突然问:“墨菲,你周末有事儿吗?” 墨菲摇摇头说:“只要不加班就一点事儿都没有。” 南铃在电话那边犹豫,墨菲问:“你有什么事儿?需要我帮忙吗?尽管说,只要我帮得上。” 她没忘记,在她和南铃见第一面的时候,南铃就帮她搬了家。墨菲这个人最记得别人的好,而且一旦把对方当朋友,那就是要两肋插刀的。 南铃想了想说:“就是我刚刚说的,我接了一个周末的私活,工作量不大,主要是设计和改造一个小花园。那里有一个人很烦,我不大想一个人去,所以,我想你学过画画,是不是愿意和我一起去?” 墨菲在电话的这一头笑了起来,南铃就是这样,什么事情都要解释得清清楚楚,连自己的心理活动也没有瞒着她。南铃这么对她,她更要把她当朋友了,于是她爽快地说:“当然可以啦,我正愁周末没事做呢!” 南铃在北京没什么朋友,萌生了这个想法之后,她本来是想让孙晴帮忙的,可是孙晴的周末要和她的男朋友腻在一起,对她爱莫能助,刚好墨菲就打来了电话。当下,她和墨菲约好了周末集合的时间和地点,这个周末私活小分队就这样成型了。 第35章 chapter35 夏日过去,天气开始转凉。没有了烈日炎炎的烘烤,每天趁着午休时间下楼散步的白领们也越来越多了。在连续几周收到了带着电话号码的玫瑰之后,吴美妍终于将那个号码拨了出去,她觉得,吊胃口吊得已经足够了。但是为了不让同事们看见说闲话,她还是将见面的地点约在了离公司差不多二十分钟车程的一家高档咖啡厅。 这天,吴美妍精心地打扮了一番,又早早提前把于波安排出去出差,十二点一到,她就打了个车奔向咖啡厅而去。她一走进咖啡厅,便精确的找到了送花人的位置。他正背对着她坐在哪里,身材笔挺,西装华贵,连后脑勺都散发着隐隐的帅气。 吴美妍挺起胸膛,一步三摇地走了过去。听到声音,那个帅气的后脑勺转了过来,正面仍旧是一张好看的脸,是她见过的,正是银锋科技的eo何稀酉。 “何总?”吴美妍有些惊诧。 “你好,美丽的小姐。”何稀酉笑的十分妩媚,就像一个久经欢场的花魁。 吴美妍也没有露怯,在他面前风情万种地坐了下来。何稀酉伸手打了个响指,服务员马上送上了菜单,以及一束艳丽的玫瑰。 “鲜花配美人”,他说。 吴美妍的心里,已经幸福得快要晕过去了。 缘分的奇妙就在于,有时候你认为两个不应该认识的人,偏偏就会在一个偶然的机遇下认识。两个似乎不走在同一条路上的人,也可能会突然成为朋友,出现在同一个地方。 没有人想到吴美妍和何稀酉会坐在同一家餐厅吃饭,也没有人想到许墨菲和南铃会一起出现在周末的小别墅。 当然,南铃是打过招呼的,她给孟柯打电话说:“孟大哥,我能带一个帮手吗?” 有“孟大哥”这三个字在前面垫着,哪怕她说“我能带一个杀手吗”,孟柯也会点头同意。 周六的早上,云很淡,风很轻,树叶在风中脆响,鸟雀在天空清啼。李洱在树上睡觉,孟柯在地上玩猪,墨菲跟在南铃后头,走进了这个华贵中包裹着一片废墟的奇怪别墅。 孟柯在空地上逗着张花花,他总觉得今天张花花的情绪有点不大对。当然李洱的情绪也不大对,从前一天的晚上起,他就一直无精打采的。 孟柯拍着张花花的头说:“花花呀,你还小,等你长大了,一定要得记着防火防盗防前女友呀!什么?你不知道前女友是什么?唉,我真替你觉得丢人,谁让你吃的那么胖?一点异性缘都没有!” 要是在平时,他这么拍打张花花,张花花的皮那么厚,也不过就是蹭他一蹭,表达一下轻微的不满罢了,可是今天,张花花有一点暴躁。也许是被孟柯嫌弃了身材,也许是被孟柯挑破没有恋情的事实,内心受到了刺激,它突然用了一点力气,对着孟柯冲撞起来。 张花花不知道的是,它的体重已经超过两百斤了,它的一点点力气可不是简单的一点点力气,就是撞上树,细一点儿的也能被它撞断了。 不过孟柯不怕,孟柯的腰比树粗。 张花花一撞,他就一躲,张花花一撞,他再一躲,居然就这样玩了起来。 突然,张花花一撞,孟柯躲开,张花花竟然没有跟着孟柯的方向调转猪头,而是沿着原来的方向继续冲了过去。 孟柯这才发现,南铃已经进来了,身旁还跟了一个他见过的女孩:许墨菲。 这真是巧巧她妈给巧巧开门,巧到家了。 话说,墨菲刚跟着南铃走进小别墅,就看到了奇怪的一幕——一个高高大大的男人正在和一头体型巨大的肥猪玩着躲避游戏。 她见过很多奇怪的人有着奇怪的癖好,但是这么奇怪的癖好,她还是第一次见到。还没看清那个奇怪的男人长什么样子,那头巨大的肥猪突然朝着她和南铃的方向冲了过来。 肥猪的移动速度相当快,眼看已经冲到了她们的面前,南铃还没有动,墨菲在紧急之中双手一张,像只鸡妈妈一样挡到了南铃的面前,把南铃紧紧地护在自己的身后。 她的脑袋一片空白,这么做不过是她的第一反应,可是,眼看着肥猪已经冲到了她的正前方不足一米处,她根本就没有对付它的办法呀! 突然间,一声凄厉的尖叫冲天而起。 墨菲仿佛用尽了她这一辈子所有的力气和音高,那声音气冲山河,几乎要把在场人的耳膜都给震破了。这一声尖叫,简直有着沉鱼落雁的能力,不过是吓沉了鱼、惊落了雁——就连张花花也被吓得一愣,停在了那里。 尖叫,就是墨菲应对突发情况的唯一招数,没成想还真的奏效了。 但是,解决了张花花危机,他们却并没有松懈下来。如果墨菲、孟柯和南铃都没有听错的话,在刚刚尖叫声的后半段,花园里同时响起了一声沉重的闷响。 他们顺着声音的方向看过去,在一棵大树的底下躺着一个人,孟柯和南铃立即冲了过去,墨菲也跟过去看。 只见那人仰面躺在地上,左手用力地捂着右手的手臂,脸上一片惨白,显出痛苦的神情。 看清了那人的脸之后,墨菲的脸也是一片惨白。 孟柯有些难以置信的朝树枝上望了一眼,又看了看地上的李洱,墨菲在一瞬间似乎明白了事情的真相。 她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老板,居然因为她的一声尖叫,从树上掉下来了。 —— 在短暂的惊慌过后,孟柯指使墨菲看好李洱,自己冲向了车库。 从树上摔下来之李洱就一直没有吭声——对他来说,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这个世界已经泛上了一层奇幻的色彩。 十分钟之前,他不过是像往常一样爬到树上去睡觉。谁曾想,在这个以安静清幽为主要卖点的郊区小别墅里,居然会出现像恐怖片一般的惊声尖叫,直接将他从一个软绵绵的梦境里带回了现实。 接着,他感到身体一空,极速坠落,落地之后,手臂传来一股钻心的疼。然后,他看到孟柯和南铃朝着自己围了过来,身后还带着一个人影。最后,他看清了这个人影居然是许墨菲! 在认出墨菲的那一瞬间,虽然他的心中还有着许多的疑问,但是至少,他已经了解了自己从树上摔下来的原因。他不知道该怎样读解自己的心境,他只知道他什么话也不想说。还有比这更尴尬、更荒诞的情景吗? 三人合力将李洱抬上了车,孟柯示意南铃做到副驾,而浑身都是伤痛、动弹不得的李洱,只能躺在sv宽敞的后座,头枕在墨菲的腿上。 看着李洱的样子,墨菲的心里又慌又急,又内疚,又心痛。她眼眶一红,眼泪眼看着就要扑簌扑簌地掉下来。 “别哭”,孟柯突然说。 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墨菲:“能不能先给我讲个故事,你是怎么认识南铃的?” 南铃也在一瞬间反应过来:“孟大哥,你为什么认识墨菲?” 轮到墨菲的时候,她问:“为什么你们俩认识?” 缘分的奇妙,又在这个时刻、这辆车内显现了出来。身体健康的三个人之中,每一个人都惊讶于其他的两个人竟然认识。就连躺着的李洱,也从强烈的疼痛中分出了一丝精神,想要听听这个问题的答案。 南铃率先解释:“孟大哥是这个房子的主人,李洱是我表哥,墨菲是我研究生导师的朋友,也是我的朋友。” 墨菲接着她的话说:“我是你表哥的秘书,这位孟总是我们公司的大股东。” 孟柯笑嘻嘻地谦虚道:“小生意,一点小生意!齐活了,咱们走着吧!” 一脚油门,车速猛的提了起来,向着医院飞奔而去。只有那痛得说不出话来的李洱,心中有些愤懑。这其乐融融的情境,这亲友相认的氛围,不像是他受了伤,倒像是要集体出发去春游似的。 把人送到了急诊室后,医生把李洱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他浑身上下都是伤,不过都是些皮肉伤,唯独右手的手臂,结结实实地摔成了骨折。 这位已经年近六十的医生推了推眼镜,清了清嗓子问:“好好的想不开,你跳楼啦?全是坠落伤,又只摔折了手,是从一楼跳的,还是从二楼跳的?现在的年轻人啊,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孟柯在一旁憋笑,憋得脸都紫了。李洱瞪了他一眼,他马上说:“我去交费!再给你开它十个八个化验单来” 医生给李洱的手臂打上了石膏,护士小姐们把他身上的大小伤口都清洗包扎了一遍。接着,李洱就被送到了临时病房。 一场风波下来,已经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正当李洱被墨菲眼泪巴巴的神情看得不知所措的时候,孟柯和南铃买好简餐回来了,李洱不由得大松了一口气。 孟柯一进门,眼睛就在李洱身上的绷带上扫来扫去,像是头一回看到这样的新鲜,想多看两眼。李洱看他那副笑眯眯盯着自己的样子,心里一阵别扭,还不如就对着眼泪巴巴的墨菲呢! 虽然已经读到了李洱脸上的抗拒之色,可孟柯就是控制不住自己,非得说上两句,他悠悠地说:“你小子生起病来,还真有点梨花带雨!你看到刚刚那几个小护士的样子了吗?那哪是在处理伤口,那就想把你给活剥了呀!” 李洱假咳了几声,他看了看墨菲,没效果,然后又看了看南铃,孟柯就自动把嘴巴闭上了。 空气一安静,墨菲憋了半天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她看着李洱苍白的脸色和挂着的胳膊,心里的内疚就像海浪一样,一阵一阵的拍打着海岸。 她一边哭一边哽咽地说:“对不起!都怪我” 李洱看着她的眼泪从脸上滑落,滴到他的病床上,在白色的床单上一下子晕开了。他还是第一次当面见到墨菲哭,这样的场景他从未处理过,一时间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他有点后悔,为什么之前二十多年的人生过得这样一帆风顺,以至于自己就连一点危机处理的预案都没有? 第36章 chapter36 在墨菲的抽噎声之中,南铃的声音却突然响起来,她说:“对不起,是我的错。” 孟柯可就奇怪了:“怎么成了你的错?” 南铃平静地看向李洱,似乎有些抱歉,但又不明显,她解释说:“和墨菲没关系,结果是因为我才造成的。我心里不想自己一个人去小别墅,所以去找了墨菲。墨菲也是为了保护我才吓坏了那头猪”,她顿了一顿说,“和你。” 这个表达,李洱无论如何听着都有点难受,他和猪什么时候变成了并列关系? 孟柯捕捉到了一个重点:“你为什么不想自己一个人去?” 南铃坦然地回答说:“是因为我不想单独和你相处,你总是有很多话。” 孟柯哭笑不得,南铃的这一番解释,先是伤害了被道歉的李洱脆弱的小心脏,接着又伤害了被波及的自己脆弱的小心脏,连敷衍一下都不带的,很明显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那她为什么要跳出来道歉呢?孟柯略一想,就回想起了从小别墅出来后南铃看墨菲的眼神。此刻,他的心里有一百万个后悔,张花花冲上去的时候拦在她面前的为什么就不是自己呢?要不然他回去之后训练一下张花花,下次自己上场再来一遍?不管怎样,他的小南铃这么容易被攻略,这一点他还是很满意的。 作为攻略计划的第一步,孟柯当下就把责任揽了回来,他豪迈地说:“你要这么说的话,这件事的责任其实在我。因为我你才带了墨菲来,事故的直接责任人张花花也是我养的。要不是张花花突然发疯,也就没有今天的事儿了,你说对不对?” 南铃想了想说:“对。” 然后她马上劝墨菲:“墨菲,你别内疚了,不是你的错。” 孟柯有一种自己献的花被别人献了佛的感觉,他一向是当那个佛的,作为献花人还有点不习惯。 被他们这么一打岔,眼见墨菲的眼泪就要止住了,李洱有种五雷轰顶的感觉,居然这样也能把场面圆过去。 孟柯为了博南铃的好感,继续卖力地献花:“既然是我的责任,你们俩谁也别争,我会对他负责的,李洱,你说是不是?” 李洱居然鬼使神差的点头说了一句:“是”。 孟柯说:“那不就结了,话说你们到底饿不饿?再不吃饭菜都凉了。” 他们这才把关注的重心转移到了午饭上。李洱的右手不能动,左手拿筷子又不太灵活,墨菲便一块子一块子夹着饭菜送到他的嘴里。孟柯偷笑了半天,冷不丁又问墨菲:“你爱不爱看画展?”声音一出,吓得李洱立即猛咳了几声,墨菲忙着照顾他,就把孟柯的话抛到了九霄云外。 吃完饭,孟柯把南铃拉到病房外,也不知说了什么话,不一会儿,南铃就跟着他走了。 病房里只留下了墨菲和李洱两个人。墨菲哭也哭过了,心疼也心疼过了,最初那被她在紧急之中抛弃掉的情绪——惊讶——又回到了脑海里。 世界怎么就那么小呢?她在公司里躲了李洱那么久,他却在一个意想不到的地方,从一棵树上掉了下来,出现在她的面前。 李洱突然开口问她:“我记得你说,你出过好多次车祸,那你骨折过吗?” 墨菲毫不犹豫的点头:“当然啦!” 李洱问:“你骨折的地方是哪里?” 墨菲答:“腿。” 李洱看了看自己的手臂,带一点撒娇地说:“还挺疼的。” 墨菲愣了一下说:“嗯。” 小小的病房里,因为同样骨折过的情谊,两颗心好像拉近了一点点。空气安安静静的,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脑袋里同时都回想起了几周之前,墨菲高烧住进医院的那个夜晚。 上一次进医院,李洱体会了一把身边人急症的慌乱,墨菲则留下了窗帘下金色阳光的记忆。这一次进医院,李洱亲身上阵体验到了身为病人的感觉,墨菲则在偷偷喜欢便失恋的打击之后,又被按在了不得不陪在身边照顾他的立场。 医院也是一个很奇怪的场所啊! 几分钟后,李洱他爸冲进了病房。他本来急急慌慌的,在病床前站定了之后,一看清李洱并没有缺胳膊少腿的,便一下子转了情绪。 他一巴掌拍在李洱的腿上,豪放地说:“男子汉,受点小伤不算什么!” 被他这么一拍,李洱浑身上下的小伤都被震得痛了一遍。 虽然骨折并不是什么大伤,但李洱骨折的是右手,对日常生活的影响还是有一些。于是,李叔叔强烈要求李洱回家养病。墨菲这才知道,李洱平时是住在自己的单身公寓,只是偶尔才会回李叔叔那里住一个晚上。 李洱坚决地拒绝了这个提议,原因不明。李叔叔也很坚决,还说什么“虽然儿大不由爹,但是儿病了就必须得听爹的” 一直在围观的墨菲突然想起,她现在住的公司宿舍离李叔叔的住所倒是非常近,于是她开口帮腔道:“老板,你就回李叔叔那里住吧!你的手伤着没办法开车,这样的话,我每天早上可以去接你,晚上也可以把你送回家。” 李洱惊讶了:“你送我?” 墨菲点了点头说:“我有驾照的,只不过” 只不过后面的话没有说完,墨菲又住了口。李洱有些疑惑,问她:“只不过什么?” 墨菲马上摇了摇头说:“没有。” “你是自愿要接送我?”李洱这么问。 本来他并不想要墨菲当他的临时司机,但是墨菲越是这样支支吾吾的,李洱就越是起疑心,非要问这么一句。 墨菲在这一刻未免也太诚实了,她说:“是孟总刚刚把我拉出去吩咐的。” 一瞬间,李洱就有了七窍生烟的感觉。 这些话的确是孟柯偷偷助攻的,但是墨菲刚刚犹豫的却不是这件事。从孟柯在病房外问她会不会开车的时候,墨菲就已经开始犹豫了。 她有驾照,这话不假,可是在内心深处,墨菲还是很害怕的。毕竟在她的头上有一道叫“墨菲定理”的诅咒——驾驶一辆杀伤性武器,对她来说还是太危险了。 以上想法,孟柯不知道,李洱也不知道,李洱只知道,听完墨菲的话之后,他的心里有一点不爽。 于是他说:“不管是谁吩咐的,就这么办吧!” —— 墨菲在医院里照顾了李洱一天,晚上陪着李叔叔把李洱送回公寓,取完行李后,再折道去李叔叔家;南铃则跟着孟柯回了小别墅,继续修起小花园,半信半疑的把空间留给了孟柯口中“对墨菲好才是真的好的二人世界”。生活处处有惊喜,“私活小分队”的第一次出山,就这么演变出了一个谁也没有想到的后果。 周末过去,对于新的一周,墨菲的心里既紧张、期待,又充满抗拒。这些复杂的情绪很少能够同时出现在她的心里,都有点不像许墨菲了。 周一早上七点半,墨菲准时出现在了李叔叔家门口,门缓缓的打开,李洱早已收拾完毕。他依然穿着得体的衬衫和西装,神采焕发,只不过一只手臂吊着石膏,显露出了一点点的狼狈。 李洱迈步出门的时候,墨菲下意识的做了一个想上去扶的动作,被李洱一个瞪眼吓了回来:“提前提醒你,我只是骨折,不是残废。” 墨菲连忙应声,跟在他的后边下了楼。下楼之后,李洱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扔给墨菲,墨菲小心翼翼地去取了车。为了不被李洱怀疑,她一直努力地的隐藏着自己的紧张。 其实墨菲的开车技术并不差,因为她刻苦努力。老实说,是因为“她强烈且有理由的担心因为种种原因路考不过”而坚持不懈的刻苦努力。 不管是在理论上还是操作上,墨菲都可以算得上是一位老司机,见她操作娴熟,技术过硬,李洱还有一点惊讶。老司机将车开上了路,奔着公司而去。 这一天的风水格外的顺,走了大约十分钟,竟然连一个红灯也没有碰上。这样,墨菲的警戒才略微地松懈了下来。 可是,“墨菲定理”从不失效,就像贼不走空。如果一件事情没有变坏,那只是它马上就要变坏的意思而已。 墨菲怎么也没有想到,在她专心看前方路口红绿灯的时候,会有一个女人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从路中间的绿化带里冲了出来。即使墨菲已经为前方的红绿灯而减速,但这个女人的冲过来的速度也太快了,墨菲刚刚看清她的人影的时候,她已经横穿过两个车道,来到了他们的车前。 在一瞬间,墨菲根本来不及反应,后面的车紧紧的跟着她,左边的车道也有车,她避无可避,只能在刹车的同时,猛地将方向盘调向了路边的护栏——在一道巨震之中,李洱伸出那只还能够活动的左手,紧紧的护住了墨菲的头。 震动过去,从车里往前看,路边的护栏已经被撞倒了一小片,刚刚冲出来的女人则在他们车前不到一米的地方,吓得睁大了眼睛,蹲坐在地上。道路中间的绿化带上站着一个男人,正在大声地呼喊着女人的名字。 墨菲没有心思去想这两个人的关系,也不想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站在道路的中间吵架,也不关心这个冲出来的女人脑袋里到底进了多少水,她唯一关心的只有一件事情——李洱有没有受伤? 第37章 chapter37 也许连墨菲自己也没有想到,在这惊魂未定的瞬间,她第一时间想到的只有李洱。当她看向李洱的时候,李洱也在看她。四目相对,眼神中都是同样的关切。万幸的是,在安全带的保护之下,他们都没有什么事情。 两人下了车,报了警,刚刚的吵架男女不知什么时候趁乱跑了。 站在路边,墨菲心有余悸,脸色十分不好。李洱安慰她:“你不用担心,人没受伤,车有全险,那对男女这么会作死,也用不着我们来收,唯一的问题是我们要一起迟到了。” 墨菲的情绪没绷住,“哇”一声就哭了起来。 她蹲下去,双手抱膝,头埋在手臂里,越哭越凶。李洱呆呆的站在她的身边,不知所措,他伸出了手来想摸摸她的头,始终觉得不对,又收了回去。 哭声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反而越越来越伤心,断断续续地语句从缩成一团的墨菲身上传出来:“都是我的错,又是我的错我明明知道会发生些什么的,一定会发生些什么的,可是我还是要开车如果如果刚刚发生的是大事故如果,你因为我受伤了,我该怎么办” 李洱没有听懂墨菲为什么说一定会发生些什么,但是他听懂了,她之所以这么伤心,有一部分也是因为害怕他受伤。虽然这种情绪很不合时宜,但是他很开心。 等警察和保险公司的人都来了之后,李洱把事故过程描述了一下,就带着墨菲打车走了。一路上墨菲都没有从伤心和自责的情绪中缓过来,快到公司的时候,李洱突然说:“如果你实在觉得对不起我,我也可以勉为其难的让你代替一下我的右手。” 就这么一句话,开启了两个人连体婴一般的生活。 如果你是一个四肢健全的非左撇子现代人士,不妨想象一下,如果把你的右手绑住一天不能用,你会遇到多少困难呢? 对于日理万机的精英人士李总来说,首要关头就是,电脑不方便用了。 于是,墨菲搬了张椅子坐在李洱的办公桌旁,李洱要干什么,她就操作什么。要看哪封邮件、哪份文件,李洱说,墨菲就打开,刚刚读完一段,她已经察言观色的往下翻了一页;要回什么邮件、写什么批注,李洱口述,墨菲就变成了一台忠实的打字机,因为李洱是个不太善文辞的理科生,墨菲还自带语句修饰功能。 日常的工作中少不了的,还有一份一份送进来,需要审阅和签字的文件。虽然李洱还有左手可以翻阅文件,但是他左手签出来的字就不大给力。于是,墨菲又负担了所有的签字活动。当然,为了谨慎起见,所有墨菲代替的签字后面,都盖上了李洱的私人印章。 就这么工作了一个上午,李洱发表感想说:“我觉得自己有一点像霍金。” 他留在心里没说的那一部分是:“霍金简直就是人生理想状态的巅峰呀!” 中午吃饭,墨菲也不放心让李洱一个人去——虽然说吃饭的时候左手也能勉勉强强够用,可是进门出门掏卡掏钱,总有哪里是不方便的呀!李洱也觉得很有道理,于是他让墨菲推掉了所有的午餐会,在胳膊还吊着的这段时间,每天就和墨菲两个人去吃饭,美其名曰:家丑不外扬,维护公司的形象。 墨菲一边要当李洱的右手,一边还要处理自己的工作,一天下来,忙前忙后,几乎脚不沾地。只有去洗手间的那一会儿,她喘了口气,然后就碰见了范佩佩。 范佩佩笑话她:“我觉得李总上厕所也挺不方便的。” 墨菲整个人红成了一棵桃,恨不得立时就从厕所里穿越到异世界。 一起工作到下班,墨菲早约好了车,把李洱妥妥当当的送到了李叔叔手里。李叔叔刚好下班下的早,热情地邀请墨菲留下来一起吃晚饭,但是墨菲拒绝了。和李洱靠得这么近的生活,已经让她的小心脏快要无法承受,如果再进一步,事情过去之后,她又会多难受呢? “伤筋动骨一百天。”李洱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这样一句俗语。可惜三天后去医院复查,医生拍着他的肩膀告诉他,以他这健康的小体魄,大概也就一个半月就好了。幸运的是,医生说这句话的时候墨菲不在场。 没过几天,他就把自己说的那句“我只是骨折,不是残废”忘了个一干二净。骨折是他从小到大受过最严重的伤,如果他早知道受伤有这么好的待遇的话,他宁愿早些受伤,受更大的伤。 墨菲每天早上准时出现在他家门口,两人一起去公司,一起工作,一起吃饭,晚上再一起回家。为了他的骨头能够早点长好,李洱他爸变着法的给他炖排骨,伙食也比一个人住单身公寓时涨了好几个档次。 在连续邀请墨菲好几次,她都不肯同他们一起吃晚饭之后,李爸就没再提这茬,而是曲线救国,趁和李洱住在一起的机会,有事儿没事儿的跟他提:“我看小许这个姑娘啊,心眼实,真是个好孩子啊!她对你这么好,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的儿子可不能做一个忘恩负义的人啊!” 李洱忍不住提醒他:“爸,有时候做人要矜持一点。” 李爸说:“呸!我要是矜持,还有你?” 墨菲和李洱还是在周末的时候去小别墅,不过,因为李洱丧失了劳动力,所有的脏活和累活都变成了孟柯的,这是孟柯的灾难一;墨菲和南铃达成了亲密的友谊,每次去都是形影不离的做一些轻便和简单的工作,这是孟柯的灾难二。 孟柯暗搓搓的威胁了李洱好几次,让他周末的时候找些别的理由把墨菲带走,不然他就把李洱的公司卖了。威胁归威胁,但是李洱的公司,他一时半会儿还真的卖不了。 公司的几个股然召集起来,开了一个股东大会。这一次的议题是:几个大小股东之间似乎达成了某种一致,想要推动e和目前市场份额第二的银锋科技合并,一次吃下整个企业级erp市场。 李洱不是没有想过股东们会提出这个建议,毕竟眼下合并是市场的主流。孟柯也劝他说:“他们这是想兵不血刃。老是当敌人太烧钱,不如把敌人变成朋友,既能规避了在竞争中流血,又能调动资源实现利益的最大化,你也不是不能考虑。” 可是李洱不愿意,他从来不怕竞争,合并在他眼里只不过是资本在没有绝对优势的情况下做出的次优选择,而他的e相对于银锋科技来说,是迟早将对方碾压的存在。他不想考虑,也不需要考虑合并这个选项。 他的态度坚决,孟柯便立即替他打圆场:“合并这个选择,放在我们小李身上未免也太保守了嘛!他银锋科技有什么面子,凭什么让它稀释了我们的股权?我看小李这个精神可以,大胆去竞争,从竞争中杀出来,才是对我们股东负责嘛!” —— 李洱手臂上的石膏一打就是半个多月,被墨菲撞坏的车修好了,却也没有再开。他们每天打车上下班,墨菲觉得自己就好像那些出租车一样,一辆车只会送他们一段路,然后下一趟行程,又换另一辆车。 手臂骨折的时候,打车很方便,可是手臂好了之后,终归要开回自己的车。这半个多月的生活,于墨菲而言就像在铁钩上吃饵,明知道吃下去会有钩子,却又舍不得那饵料的香。 又一个晚上,墨菲和李洱在李叔叔家楼下下了车,一转身,便看见站在不远处单元楼门廊下的程心。她仍旧是那么的明亮,穿着一身纯白的套裙婷婷而立,就连那老旧而斑驳的楼道,都仿佛因为她而泛起了光。 李洱刚刚和程心四目相对,还未打招呼,就发现身边的墨菲已经默默地往后退了一步。她小声地说:“我先走了” 李洱不知是来不及挽留,还是并不想挽留,她就真的走了。 这天过去之后,连体婴之间的那条牵绊,突然就像被谁剪断了似的。 墨菲还是像之前一样无时无刻不在帮助着李洱,代替他的右手,但即使是做着和之前同样的事情,每时每刻,李洱都能够感觉到她在退缩。她小心翼翼地同他说话,也不敢看他的眼睛,那束手束脚的样子,就像大宅门里一个本本分分的丫鬟。 李洱的心里不是滋味,在吃饭的时候主动问她:“中秋节,你预备怎么过?” 几天后就是中秋节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接触,墨菲自然而然地撒了个谎说:“我约了人。” 这句话几乎可以评得上李洱最不愿意听到的话了,于是他说:“中秋节不放假,要加班。你把约会推掉吧。” 中秋节是国家法定假日,作为一家遵纪守法的好公司,e怎么可能不放假?真相只有一个,李洱说的不放假不是公司不放假,而是她许墨菲当天要加班。一个员工加班不加班,全由老板说了算。 第38章 chapter38 中秋节这天,墨菲依然早早的去接李洱,同他一起去公司。到了公司之后墨菲才发现,原来法定假日里公司并不会真的空下来,为了应对紧急的技术问题,还有几个技术部的同事在这天加班工作。 李洱让墨菲在公司附近订了一桌酒席,然后就在办公室里静静的处理起了文件,到了中午,李洱带上技术部所有加班的员工去吃了一顿大餐,感谢他们在假日里还要来公司工作的情谊。 看着一桌子人热热闹闹的样子,墨菲想通了一件事,李洱其实没有必要在这一天来公司上班,这一顿饭恐怕才是他出现的意义所在。 吃完午饭,李洱没有回公司,而是带着墨菲走了。离开公司,李洱仍旧没有让墨菲下班,而是让出租车开去了一家购物中心。 人潮涌动的购物中心里,李洱挂着胳膊大步走在前面,身材娇小的墨菲反而被当成劳动力,提着大大小小的袋子跟在后头。李洱买了些月饼,又买了许多一看就是给老人吃的滋补食品,让墨菲不得不注意的是,所有的这些东西他都买了一模一样的两份。 墨菲在心里默默的思考,其中一份肯定是给李叔叔的,那另一份呢?她想到了自己一直没有见过的李洱的妈妈。难道说李洱的妈妈也在北京?如果是这样的话,她是不是和李叔叔离婚了这样才能够解释,为什么李洱和李叔叔从来也没有提起他的妈妈 但是,这些都只是墨菲心中的猜测,她没有问出来。她有一种感觉,自己不能够再知道关于李洱的更多事情了——她知道的越多,关心的越多,伤心就越深。 从小到大别人都觉得,超级倒霉的墨菲一定是个没心没肺的人,否则怎么可以顺顺利利的活到大?似乎只有庄梓修和她自己知道,她的内心究竟有多么的软,多么的容易受伤,多么的无法自拔,多么的难以愈合。 买好了礼物,他们又上了车,李洱报出了一个地址,这个地址果然不是李叔叔家。 出租车带着他们几经周转,来到了一个比李叔叔住的地方更加老旧的小区,这个小区地段偏远,已然有些像危楼。墨菲跟着李洱来到了一户人家的门口,满是灰尘的防盗门上贴了一个倒过来的福字,那福字就好像已经在门上贴了十年,旧得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 李洱敲门,过了一会儿,门开了。开门的是一个男人,和李叔叔差不多年纪,他一眼认出了李洱,然后,他的眼睛里立即就流露出憎恨和厌恶的神情,重重地关上了门。 门被关上的那一刻,有好多细小的灰尘被掀了起来,墨菲被灰尘呛得打了个喷嚏,而李洱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墨菲突然想起,有一次他半夜带着她去一条神秘的小胡同里吃饭,那个时候他敲门,也是被人打开又关上了。 上一次门被关上之后,李洱依然淡定地继续敲门,这一次同样是。即便没有人来开,他也敲着,他敲得越久,墨菲的心就越软。在墨菲的心理,李洱不再是那个高大得让她仰望的老板,而只是一个想见自己母亲一面的孩子。 敲了一会儿,不再有人来开门,墨菲把手中提着的礼物放到了地上,也伸出一只手陪着他敲了起来。两个人敲,总比一个人敲有力气,总比一个人敲声音大,总比一个人敲得久。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时间,里面的人似乎实在忍不住了,门,又打开了。 这一次开门的却是一个头发花白的奶奶,墨菲仔细观察她看李洱的眼神,那种感觉是戒备的,但是戒备中又有着一丝丝的慈爱。 李洱叫了一声“阿姨”,然后头发花白的“阿姨”说:“你们进来吧。” 墨菲跟着李洱走了进去,屋里的陈设老旧而简陋,可以称得上一句家徒四壁。被李洱叫做“阿姨”的老奶奶给他们搬来了两张脏兮兮的木凳子,而方才开门的男人,则在一张掉了漆的方桌旁坐着,他重重地“哼”了一声,像是在表达不满。 李洱说:“今天是中秋节,我带了点礼物过来。” 男人始终凶狠地瞪着他们,墨菲只好把带来的礼物都交给了“阿姨”,“阿姨”接过去,看了看男人,见男人没有反对才收了下来。 墨菲偷偷观察了许久也没有发现这个房子里还有第五个人,她猜,也许李洱的妈妈现在不在家,这位“阿姨”或许是她的姐姐,而这个男人就是她的丈夫,也就是李洱的继父了。 不知为什么,李洱在这里好像非常不受欢迎。 在墨菲的胡思乱想中,李洱开口了,他说:“叔叔、阿姨,事情已经过去这么久,你们也该走出来了,陈涛他当时这么做就是想让你们能够好好的,如果你们始终不愿意面对生活,那么无论当时这件事情怎么发展,到最后都没有意义。” 墨菲听得很迷糊,他不知道李洱在说的事情是什么,但是她突然觉得”陈涛“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 李洱的话说完后,“阿姨”就哭了起来。坐着的男人好像十分不耐烦,他骂道:“哭什么哭!他妈的哭了几个月,你光会哭有什么用?儿子还不是照样被别人欺负了!” 可是,墨菲看见男人虽然在骂,眼睛里却盈满了泪水。 李洱平心静气地说:“叔叔、阿姨,不论你们怎么看我,这件事情我问心无愧,陈涛是我的员工,无论他出了什么事情我都有义务帮他,但是他有他做得不对的地方,站在公司的角度,这件事情我只能这么处理。人死不能复生,我真的希望你们能早日振作起来,重新面对生活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经历着不幸的命运,一味沉溺其中,什么也改变不了。” 话说到这里,墨菲才终于明白刚刚所发生的一切究竟是什么。 在她刚刚到北京的时候,e发生了一场“跳楼员工怒斥公司”的风波,陈涛就是这个员工的名字。她记得李洱当时是怎么处理这件事情的,即便后来的新闻挖出了陈涛跳楼的真正原因是赌球欠下巨债,公司依然出面为员工人品与人格作保。 这场风波的处理也是墨菲在一开始就爱上了e的原因,她没想到的是,在几个月之后,在风波早就烟消云散的今天,李洱还能够想着这个陈涛的父母,在一个不能团圆的团圆佳节,专门来这里探望他们。以陈涛父母的态度来看,李洱应该不是第一次来,或许也不会是最后一次。 陈涛的母亲一直在哭,看到她脸上深深的泪窝,墨菲的心里禁不住的酸,陈涛死的时候只有二十多岁,那么这位“阿姨”应该和自己的妈妈差不多年纪,或许就在几个月以前,她的头发并没有花白,脸色也并没有像今天一样残败而衰老——丧子之痛,对一个母亲来说实在是太残酷了。 他们从陈涛的父母家离开之后,墨菲的心中还是久久不能平静。特别是在见过了程心之后,李洱越是好,她就越害怕。 带着剩下的一份礼品,他们回到了李叔叔家,墨菲本来想在楼下就告别,可是李洱说中秋佳节,说什么也应该上去祝贺一下,墨菲就跟着他上了楼。 上了楼之后墨菲就走不了了,因为李叔叔已经做好了一大桌饭菜,连螃蟹都做了好几盘,他死死的留住墨菲,如果她不留下来的话,东西怎么吃得完?李洱一句话都没有帮腔,只是用那只灵活的左手在墨菲身后关上了门。 不得不说,美食和李叔叔,都是活跃气氛、改换心情的好手段。饭一开吃,墨菲的纠结、防备和抗拒,就忘了一大半。 李叔叔一边掰好了螃蟹送到墨菲的跟前,一边讲着他当年在全国各地到处办案的故事,墨菲越听越开心,就把剩下的一小半麻烦事也给忘了。李洱在一旁偷偷的吐苦水,就连他一只手掰不开螃蟹的事实都没能引起墨菲的注意。 眼看着墨菲吃完了一只螃蟹,李叔叔又给她掰了一个送过来,想起墨菲是江浙人,他感兴趣地问:“小许啊,我听说你们那里把螃蟹的胃叫做蟹和尚?” “是啊,我们那儿有个传说,当年法海被人们追着打,实在跑不过,就躲到了螃蟹的肚子里。他躲进去之后啊,神仙就趁这个机会把他给封印了,于是他只好在螃蟹的肚子里住下来啦。”墨菲说着,掀开螃蟹的肚子给李叔叔看:“您看,这个形状是不是特别像个光头和尚?传说法海心地特别坏,所以蟹和尚是不能吃的,吃了会拉肚子。” 说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不过,也有的和尚是很可爱的。” “哦?”李叔叔问:“你还认识和尚?” 墨菲笑笑说:“我认识的和尚不是人,是一盆绿萝。” 绿萝,就是李洱办公桌上的那一盆绿萝,因为老是被李洱揪来揪去,常常有变秃的迹象,因此被墨菲取名叫和尚。想到这里,墨菲就觉得不该把这个话题说下去了,于是她转了个方向,问李叔叔是不是也去过江浙一带办案,李叔叔哪里没去过?当下又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故事。 欢声笑语、其乐融融的餐桌边上,被完全忽视掉的李洱费力地用一只手吃着饭,他突然想起,他们老李家的中秋节,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团圆过了。 第39章 chapter39 中秋节刚过,股东们又提起了合并的事宜。李洱拗不过他们,只好半推半就在公司里开了一个高层会议,讨论这件事情的可行性。 李洱说:“这个建议是股东们的意思,市场的竞争中消耗不可避免,为了极力压缩这些消耗,合并是一个选择,我们大家可以讨论,但是有一个前提我要先说,合并对我们来说只是一个选项而已,还远远谈不上必要的选项。” 对于这个提议,公司的高层们分歧也很大,一部分高管认为合并是个很好的建议,如果e和银锋科技合为一体,势必形成垄断之势,那么整个市场剩下来的就只是一些不值一提的游鱼,到时候他们就再无后顾之忧了。 而另一部分人则在强烈的反对这个建议,比如to刘永宽,他虽然没有说得那么直白,但是话里话外都在歧视银锋科技的技术水平,他说:“这样一个团队要是合并过来,你给我当实习生我都不愿意用!而且我听说他们公司的内斗一直很激烈,据说刚刚才任命了一个阴阳怪气的新eo,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跟这样的人合作比较好。” 从来都喜欢和李洱抬杠的韩飞,这次也和他站在了一条船上,他语带鄙视的说:“和这种手下败将还搞什么合并?出不了两年,我们连收购它都嫌没意思!” 只有于波有些动摇,他试探着说:“我听说银锋科技的新eo刚刚挖了几个非常厉害的人物,我觉得吧,股东们既然提这个建议,我们要不也先试着接触一下?也许也许有惊喜也说不定。” 一场讨论会到最后也没有出什么结果,但到底是碍于股东们的面子,最后李洱也同意了先接触一下看看的方案,一切等接触之后再作讨论,这个接触的活就交给了于波。 会议结束之后,李洱单独把于波叫去他的办公室,提醒他说:“老于,接触可以,有一点你务必注意,不管对方派出什么人来,姿态千万不要放低” 算一算,李洱的胳膊吊了半个多月,墨菲也就脚不沾地的忙了半个多月,这半个月里,最着急的就要数韩飞了。因为墨菲总是像影子一样贴在李洱的身后,他怎么也找不出单独和墨菲在一起的机会,因此,也就没有办法按计划培养感情。 趁着李洱和于波谈话的空挡,韩飞又来找墨菲了。他想约墨菲吃午餐,可是墨菲的午餐已经订好了要和李洱一起吃,于是韩飞死缠烂打的要请墨菲去二楼的咖啡馆喝一杯咖啡。 墨菲说:“我不爱喝咖啡。” 韩飞说:“你不爱喝咖啡可以什么都不喝,但是你必须得跟我去咖啡馆,因为有些重要的话,我想对你说。” 墨菲拒绝不掉,和他讨价还价,最后,她答应给韩飞十分钟的时间,陪他到楼道里说几句话——毕竟墨菲和他纠缠的时间已经远远超过十分钟了,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呢。 他们走进昏暗的楼道,墨菲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和韩飞在楼道里的那一次冲撞,正是因为那天的事情,才引发了后来一连串的无厘头事件。墨菲想想就十分的后悔,如果当初她选择坐电梯,一切都没有发生,那该有多好?韩飞也同样想到了那一天的情景,可他的心情却与墨菲截然不同。 楼道里没有人,但有着淡淡的烟味,一定是又有人在楼道里抽烟了。墨菲不喜欢这个味道,于是着急地对韩飞说:“韩总监,您有什么话,现在可以讲了吗?” 韩飞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四四方方的藏蓝色绒布面小盒子,他把盒子打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枚银质的戒指——戒指的造型很简单,既没有镶宝石也没有镶钻,但是已经足够闪瞎了墨菲的眼。 韩飞往前走了一步,将墨菲逼得靠向了楼道的墙面。在这个时刻,墨菲很认真的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样异能,穿墙而走,离开这个恐怖的画面。可惜她不能,在戒指闪瞎了她的眼后,韩飞说的话更是震裂了她的耳朵,吓坏了她幼小的心灵。 韩飞一本正经地对她说:“我已经追了你两个月了,据分析,要么你不喜欢男人,要么你已经喜欢上一个比我更优秀的人,当然,后者的几率几乎是没有的。我知道你一直在对我欲拒还迎,但是墨菲,我觉得我们可以提高一下效率,却掉一些不必要的过程,直接到达对于我们双方都很美好的结果。” 他把戒指递到墨菲的面前:“你愿不愿意和我结婚?” 话音一落,墨菲的头就像拨浪鼓一样摇了起来,她摇头的力度是如此的大,心情是如此的坚决,生怕自己表现的稍微不够明显,让韩飞会错了意。 可是,韩飞仿佛一点都没有被打击到,而是拉起了墨菲的一只手,强行把戒指塞到了她的手里。他说:“有研究表明,人们在极短时间内做的决定往往不靠谱,有很大的概率会后悔。所以,我会给你足够的考虑时间,如果在考虑的过程中需要我配合的话,你也尽管提。” 墨菲慌张地摆手:“不!不用考虑了!” 韩飞:“那你是同意了?” 墨菲:“不同意!” 三秒钟的安静之后,韩飞说:“那你还是考虑考虑吧,我不会急着逼你说出答案的,请你相信我的诚意。” 韩飞为什么就这么可怕呢?墨菲简直想当场给他跪下来,求他行行好,去祸害别人吧。可是,韩飞说完这句话后就走了,待他走出了楼道之后,墨菲才发现她的手里还拿着那枚戒指——那种感觉就像拿着一个烫手山芋,几乎快要把她的手给烧穿了。 拿了韩飞的戒指,就好像在他手下工作犯了错一样,仿佛抬头就能看到地狱。 墨菲曾向范佩佩考据过韩飞其人,在工作上他其实是一个非常有能力且非常投入的人,他对下属严格,对自己也严格,对事情更是严格,身为公司的fo,他的“严于律己,严于律人”,对于一个从学生时代起家的团队有着不可估量的作用。照理说这样一个人,有着极高的智商,情商总归差不到哪里去没想到造化弄人,上帝居然是如此的公平。 范佩佩打趣墨菲说:“现代人嘛,讲究个性,我们要尊重每一个独立的个体,韩总监就算是下班之后扮女装去夜店里跳舞,那也是人家自己的爱好——不过我就是想不通,怎么这全让你给碰上了呢?” 那么范佩佩同学,你听说过“墨菲定理”吗? 墨菲招惹了这个麻烦,百爪挠心般揣在怀里,一揣就揣到了周末。 周末的小别墅里,寓教于乐的装修活动一直在进行,因为孟柯坚持不请外人来帮忙,南铃把所有的工程切割成了一小块一小块,每个周末只完成一点点,分到每周每人的工作,也就介于农家乐和夏令营之间。这一周他们的任务是把一块被炸的凹凸不平的地方用土垫平,然后用青砖砌一个小平台。 连续几周重劳力活动和轻劳力活动的场所都不接近,可把孟柯给憋坏了,这天大家的工作集中在一个十平左右的空间,让他感到甚为满意。 林柏提前帮他们运来了土和青砖,孟柯的眼睛紧盯着几步开外在和墨菲一起调水泥的南铃,手里则扛着一个大铁锹,正漫不经心地往土堆里铲,看起来就像一个业务水平堪忧的业余土夫子。多日以来,他已经掌握了独特的吸引南铃技巧:手一抬,铁锹一松,土渣渣飞得到处都是。 果然,不出三分钟,南铃就停下来说:“孟大哥,土不是这样填的,不用一下子铲那么多,填平地面上的坑就够了。” 孟柯:“我没听懂,要不你教教我?” 南铃:“你已经让我示范了三遍了。” 孟柯:“也许再一遍我就学会了。” 没办法,南铃只好走过去,再次接过孟柯手里的铁锹。她俯身铲土,长长的马尾垂在身侧,阳光温柔,将那柔软的发丝染成了金色;她抬头起身,额上有一层细细的汗,可是她那瓷一样的脸上却绝无表情,那汗水便不像是汗水了,反而像是清晨花瓣上的露珠。 孟柯笑眯眯地盯着,眼神荡漾,饱含了一百种兴味,但肯定没有“好学”这一种。 李洱在干嘛呢?失去劳动力的他被安排在小别墅外的空地上,妥妥当当地躺在一张沙滩椅上看书,沙滩椅的旁边搁着一张小桌子,桌子上摆着程姨为他准备的零食和果汁,桌子下系了一根红绳,绳子另一头的张花花正伏在他的脚边打呼。 他熟练地用一只手把手上的书翻过了一页,然后就听到了电话铃响。正在干活的三个人,手机都搁在他身旁的小桌上,正在欢快地响着的正是墨菲的新款山寨机。 李洱扔下手中的书,把墨菲的手机拿了过来,轻轻扫了一眼,来电者姓名显示的是“不要接”——这种奇怪的悬念挂着,那他肯定就要接了。 电话的那一头,韩飞那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他说:“你别紧张,我不是要逼你问答案,墨菲,上次的画展你不愿意去,那科技展你喜欢吗?我想过了,在结婚之前,必要的共同爱好是一定要培养的,这样也能够使我们将来的关系更融洽,降低系统性风险发生的可能。” 电话的这一头,李洱的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人。 没得到回应,韩飞问:“墨菲,你在听吗?科技展的时间是明天下午” 电话突然被挂断了。 韩飞呆呆地看着手机,以为信号不好,又播了过去。 这一次,关机了。 第40章 chapter40 墨菲的手机又丢了。这是她到北京以后买的第四个山寨机,黑色,山寨三星外壳,开应用慢得时常会让人误以为时间停滞,唯一优点是闹钟声奇大无比,墨菲给它的好感度是三颗星,牺牲地点:小别墅。 这是墨菲多年以来,唯一支不是被“人”偷走的手机。据目击证人她老板李洱说,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由于墨菲的山寨机骨骼十分精奇,和其它那些妖艳贱货手机都不一样,从睡梦中醒来的张花花一眼就看中了它。虽然李洱与这只擅于闯祸的恶霸猪进行了英勇的搏斗,无奈“单拳难敌四手”,山寨机还是落入张花花之口。张花花在肇事之后立即逃逸,掀翻小桌一个,将山寨机带入后院中不知名处,至此,山寨机无法打通,再无音讯。(张花花:什么锅都让我背咯?) 墨菲丢手机不是什么大新闻,但因为直接责任人是张花花,孟柯表示他身为监护人非常的痛心疾首,一定要为墨菲主持公道。他先是当着大家的面严正地训斥了张花花“侍宠生娇”、“猪格有失”,然后宣布停掉张花花一周的宵夜加餐以示惩戒,最后,他让程姨从楼上的房间里拿了四五台没拆封的下来,让墨菲挑一个。 墨菲吓得连连推辞,孟柯为难地说:“张花花犯的事,你要是不让我替他赔,我就只能把它赔给你了。唉!我养了它这么久,没想到今天竟然是最后一天,算了,我让林柏把它的玩具打包一下,今天晚上你就牵着它走吧。” 墨菲小声地说:“可是我那个只是个山寨机” 李洱提醒她:“你是想让他专门为了你去买一个山寨机?” 于是墨菲就把新手机收了。 过了一会儿,墨菲和南铃一起去后院摘果子,孟柯少有的没跟上去,而是往李洱的身旁一坐,配合着他那标志性的挑眉坏笑,问:“怎么样?” 李洱:“什么怎么样?” 孟柯:“我演的怎么样?” 李洱白了他一眼:“不怎么样。” 孟柯问:“你为什么要偷人家手机?偷窥癖?收集癖?还是里面有你艳照?” 李洱答:“我没有偷她手机,我就是扔了。” 就是扔了 这话如果被墨菲听到,不知会作何感想,就连孟柯也是越来越对李洱的无耻服气了。 李洱的态度是那么的自然,年轻人成长的速度太快,一时间竟令孟柯有些感慨。他盯了李洱一会儿,突然悠悠地说:“我觉得你很好。” “谢谢。”李洱说。 但是孟柯还是孟柯,帮了人是要回报的,他说:“为了你,我连张花花的面子都牺牲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李洱突然问:“你怎么知道不是张花花干的?” 孟柯说:“这不废话吗?我孟柯养出来的娃能看得上一台山寨手机?” 李洱:“” 孟柯威胁他:“你不答应我的条件,我就把真相说出去。” 李洱问:“这次不卖我公司了?” “偶尔得有点新把柄。”孟柯说着往后院的方向猛使眼色:“这个地方太挤了,我希望下周这里人少一点。怎么样?能办到吧!” 李洱:“我考虑一下。” 孟柯惊呆:“我帮了你这么大的忙,你就考虑一下?” 李洱:“没办法,我心情不好。” 李洱是真的心情不好,有几个字眼,比如“韩飞”、比如“结婚”什么的,像是绿头苍蝇一样在他的脑中乱飞。他只恨不得把他们飞速的全给拍死,但是又还有一些疑问没有解决,因此就有些麻烦。 周一上班后,墨菲的躲韩飞行动又开始了。虽然他说不会急着逼她问答案,可是,谁又知道他会不会突发奇想做出什么别的怪事来?墨菲一走进公司,就禁不住自己脑中的胡思乱想,一整个上午喝了八杯水,跑了五次厕所,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吃坏了肚子。好不容易上午的时间过去了,韩飞没有出现,她没有一丝放松的感觉,反而更紧张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李洱一直冷冷地盯着墨菲,但墨菲浑然不觉,她只觉得公司里埋了一颗,这个炸弹上午没炸,那下午会不会炸?下午要是还不炸,那什么时候会炸?世界上最恐怖的事情,就是你预知了一个灾难,却不知道它发生的具体时间,于是终日都生活在惴惴不安中。 如果是别人预知了一个灾难,那灾难也有不发生的可能,可墨菲是个自带黑色光环的人,她心中的惶恐与绝望可想而知。 一顿饭没吃下几口,回到工位后,墨菲先是发了一会儿呆,然后从抽屉里把装着韩飞求婚戒指的盒子拿了出来——就是这个东西,她仿佛听到盒子里正在滴滴作响,它就是炸弹的计时器。如果想拆除炸弹,她该剪掉蓝线、绿线、白线还是红线?可这个炸弹好像是用毛球做的,密密麻麻绕着引线,她怎么想都没办法应对它。 就在墨菲陷入沉痛思考的时候,郁闷了大半天的李洱出现在了她的身后,当然,她还是那么迟顿,一想事情就变成了一颗石头,直到他怒不可遏伸出手一把把那个四四方方的盒子夺过来之后,她才被吓了一大跳,几乎立即跳起来。 “老老板?” 李洱似乎与那盒子是旧相识,还是结过仇的那种,抢过去后连看也没看一眼,捏在手里说:“这个东西没收了。” 怎么就没收了?墨菲的表情简直比震惊还要震惊,这个东西虽然她拿着烫手,可这是一定要还给韩飞的,怎么能被没收?如果被老板拿去,她拿什么还给韩飞?可是她要把这个东西从李洱的手里要回来,又该怎么解释这是什么?还有,老板为什么要没收它? 李洱就站在她旁边等着,像一座沉默的火山,随时有可能爆发,而墨菲却只是在紧急地思考她心中那一连串的问题,丝毫不知道最大的麻烦是什么。她努力地想啊想,出了一个昏招说:“老板,这个盒子里面是我朋友的婚戒。” 李洱的脸一下就黑了:“你朋友的?哪个朋友的?” 墨菲一脸不真诚地死撑:“我大学时的一个学长,他周末结婚,我我还想周末和您请一天假呢” 机长周末结婚是不假,她打算从修小别墅的生活里请一天假也不假,假的只有这个戒指。一般来说这种真实信息占了一大半的假话是很难被识破的,这是庄梓修教她的绝招,这个绝招里只有一个bg——就是像眼下这种,一堆真实信息里包裹着的那唯一的假信息,恰好是对方能够确认为假的。 于是,李洱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问:“我,和韩飞,住一间宿舍,这么说,我也是你的学长?” 崩!一切都倒塌了。 墨菲找不到地缝钻进去,只好低下头,老老实实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我不是故意要说谎的,原来你知道了。” 李洱仍旧捏着那个小盒子,冷冷地问她:“我能不能没收这个?” 墨菲有点懵地抬头看他,他的眼神里也是冷冷地,让她看不懂,她不知道他这么问是什么意思,是说要帮她解决这个问题吗?还是这个戒指涉及到别的插曲?难道还好李洱有一个让她想起来就心痛的前女友程心,否则连墨菲也要怀疑怀疑是不是有范佩佩那破灭了的p的可能性了 “能不能?”李洱的声音越来越冷。 墨菲在心里吓得打了个哆嗦,脱口而出:“能!” 于是,李洱就带着那个盒子回了办公室,一回去,他就打电话叫了韩飞过来,墨菲远远的看到韩飞的身影走过转角,立即飞一般跑向了茶水间,把自己关在里面躲避灾难。 韩飞走进李洱的办公室,只见他在办公桌后面低着头,一只手挂在身前,一只手垂放在腿上,他那搭在额前的碎发在脸上打出一片阴影,整个人就像电视里的黑暗集团首领,浑身上下都是杀气。 韩飞问:“你这么急找我干什么?” 李洱抬眼盯向韩飞,眼神像一把刀,然后他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把垂放在腿上的那只手抬了起来,手里拿着的正是那个装了戒指的小盒子。他轻蔑地把盒子扔在了面前的桌上,说:“你自己的东西,自己收好。” 韩飞立即飞快向办公室外望了一眼,墨菲不在那里。他问:“这个怎么会在你那里?” 李洱淡淡地说:“别以为我不记得,这破戒指你一毕业就买了,我提醒你一句,别再让我看到。” 韩飞突然想明白了一点:“难道是墨菲给你的?她让你你和她什么关系?” “如你所见”,李洱顿了一顿,“我的秘书我还是能作主的。” 什么叫“我的秘书我还是能作主的”?这都现代社会了,难道秘书是通房丫头吗?他李洱不就仗着自己长了一张小白脸,还当了公司的eo,顺便工作能力也不错,里里外外有点名气吗?凭什么要墨菲把自己和她“爱的信物”交给他? 韩飞怒火攻心,气得指着李洱的鼻子:“我把你当兄弟,你丫的居然挖我的墙角截我的胡!” 李洱一点不示弱:“再提醒你一句,注意你的用词。” 他的声音越是冷淡,韩飞越是跳脚:“你我们好好的姻缘,你凭什么横插一杠子!你别以为,别以为你比我厉害一点你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你是拆不散我们的,我和墨菲、我们、我们我们互相了解几个月了!” 李洱一抬手,把那个可怜的小盒子从桌上扫了下去:“我们互相了解十年了,拿着你的破戒指赶紧滚蛋。” 话音随着戒指掉落在地的声音落在了这个房间,韩飞震惊地看向李洱,一张棱角分明的脸上经历了表情的剧烈变化,先是气愤、再到惊讶、再到怀疑、再到失落、再到不甘、再到生无可恋最后他摇了摇头,俯身把地上的小盒子捡了起来。 李洱说:“出去的时候帮我把门关上。” 第41章 chapter41 这天,于波受命去接触e的代表人,吴美妍事先沟通,替他把见面的地方安排在了一家咖啡馆里。于波走进那家咖啡馆,几乎是第一眼,就看到了一个曾经令她魂牵梦绕的身影——程心。 程心穿着一身雪白的修身长裙,安安静静地坐在咖啡馆的一角,就像古墓里的小龙女,即便是坐在暗无天日的黑暗中,你也无法忽视她的存在,因为她实在是太美了。 在大学时代,程心一直是于波心中的仙,那时于波大程心一届,天生长得老气又没什么才能,像许多默默地暗恋着这位校花的人一样,他出于自卑,只敢把这份爱慕埋藏在心里。后来于波跟着楼下的师弟李洱创业了,没过多久,竟发现程心是李洱的女朋友,与李洱相比,他自知自己再无机会,只盼能靠着这层关系多见她几面。再后来,他们创业还没成功,程心去了美国,从此,她就消失在他的世界中。 程心回国并去找了李洱的事,于波是听说的,但与此时此刻见到程心本人来说,震憾又不同一般。几年过去了,当年那个默默暗恋校花的小丝跟着一帮朋友创业成功,今日已小有些成就,早早娶妻生子,过上了安稳的世俗生活,而当年那位女神,竟还和当年一身白裙坐在图书馆读书的她别无二致。 于波的心中气血上涌,仿佛一下子回到了大学时代,有了今日的成就壮胆,他做出了一件他曾经非常想做却不敢做的事——他朝着程心走了过去。 程心安静地坐在那里,伸手将黑色绸缎一样的长发轻轻别到了耳后,拿起桌上的水杯轻轻啜了一口。于波走到她的身边,忐忑了许久,紧张地说:“你你好,程师妹,没想到在这里能遇见你。” 程心轻轻地转过脸去,那张脸上的纯洁和美丽看得于波心中一震,她开启朱唇,淡笑着说:“于师兄,是我把地方约在这里的,这家咖啡馆的环境不错。” 于波惊讶:“约?” 程心站起身,轻轻地说道:“于总监您好,我是银锋科技的谈判代表程心。”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墨菲发现,自从李洱把的引爆器从她手中拿走后,似乎是已经将那炸弹危机给解除了。一连几天韩飞都没再来找她,有一次她去财务部办事,不小心和韩飞擦肩而过,韩飞却没有拦下她说话,而只是用一种幽怨的眼神看了她一眼,看得她心里直发怵。 墨菲鼓起勇气去问李洱:“老板,那个那个戒指,您是不是帮我还给韩总监了?” 李洱回她说:“你难道想要回去?” 一股危险的气息在空中乱蹿,墨菲就没敢把这个话题往下说。 解决了韩飞的事,墨菲终于发现,自己又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得罪了李洱。一旦把精力放回来不再整天胡思乱想,她就能明确地感到,李洱看她的眼神里,总是带着淡淡的不满。跟了李洱几个月,墨菲就是再迟顿,也有了辨别他基本情绪的能力,她也是后来才明白,她刚刚进公司的时候李洱总是有意无意的在小事情上折腾她一下,当时带有的,便是这种淡淡的不满。 墨菲很紧张,她反思自己的错误,一无所获,可是也不能直接去问李洱,因为李洱是绝对不会说的。好在如今她从早到晚地照顾李洱,连周末也要与他待在一起,弥补的机会似乎还有很多。不过一想到周末,最紧急的事情就是,机长和空姐的婚礼就在周六,她必须去李洱那里请个假了。 于是吃中午饭的时候,她准备同李洱说这件事情,又因为这件事情曾经被她用来糊弄李洱,这个口就有点难开。 为了把话说出来,墨菲长了点心眼,先讲了两个笑话垫场。结果,也许是这两个笑话是情急之中选出来的,质量没那么高,语气也没那么自然,李洱非旦没笑,还直接给她戳破了:“你不是说讲笑话是大招吗?说吧,想说什么?” 墨菲笑得脸皮都僵了:“老板,你什么都知道” 李洱不吃这个马屁,冷冷地问:“难不成真的想把戒指要回去?后悔了?” 墨菲飞快否认:“不是不是!决对不可能后悔!” 李洱的语气这才变淡了一点,问她说:“那是什么事?” 墨菲犹犹豫豫地说:“就是,我一个朋友周六结婚,我想请个假去参加婚礼。” 李洱想了想问道:“地点在哪?时间需要多久?” 墨菲不明白老板问这些干什么,不过还是老实地答了。 听完之后李洱说:“地方顺路,但是只给你三个小时的时间,参加完婚礼别逗留,就不算缺席太久。” 墨菲一下子就呆了:“为什么?我很重要吗?” 修墙铺土什么的,难道是很紧急的工作吗?难道请一天假也不可以吗?难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墨菲真的能起到那么大的作用吗?她不懂。 李洱很随意地解释说:“别的时候都可以请假,这周不行,我和有的人约好了,这周不能让小别墅里太安静。所以,你很重要。” 一直到周五的晚上,墨菲才终于打通了庄梓修的电话,他已默默地逃回了北京,住在一个朋友家里,嘱咐墨菲绝对不能将此事告诉他的两个学生。墨菲连忙讲了周六婚礼的事,要求庄梓修去给她凑数,当她的男伴。 庄梓修说:“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天底下男的那么多,找风流倜傥的我过去,岂不是容易吸引了新娘的注意,破坏了婚礼的和谐?还是说你跟本是想利用我报复你的那个机长?” 如果有别的选择,她当然不会找庄梓修,原因肯定不是他说的那样,而是他和她看起来实在太不像一对了,还不如范佩佩的建议——去劳务市场雇一个临时演员——更有说服力呢。不过,雇一个演员的话,一旦穿帮未免太糗,还是庄梓修保险一些,而且脸皮绝对够厚,不容易怯场。 庄梓修老大不愿意,但是墨菲手上他的把柄多了去了,他只好答应下来,第二天在婚礼场地外等她。 第二天早上,墨菲依然像前几周一样,早早地去了李叔叔家,接上李洱,再一起打车奔外环而去,不过这次他们先去了婚礼的场地。墨菲很难得地做了精心的打扮,穿了一身水粉色的小裙子,化了精细的妆,李洱看惯了她平时的样子,这么一看,居然很惊艳。他见到她第一眼的时候她的打扮也是很惊艳的,不过因为一些小意外,那个形象更偏“惊”一些。 路上有点塞车,他们比原定的时间迟了十多分钟才到,到了地方,墨菲下车,场地门口却没有庄梓修的身影。她给庄梓修打了个电话,他关机了,墨菲在一个瞬间就知道他又放她鸽子了。 没想到,李洱也下了车。他站到她的身边,问她:“你约的那个朋友没来?” 墨菲惊:“老板你没走?” 李洱说:“一直很好奇你那个艺术家朋友长什么样,所以留下来看看。” 墨菲有些沮丧:“他一点也不好看,就会坑我,兔子还不坑窝边草呢!这下就是雇人也来不及了。” 她一急,说漏了嘴,当下只能盼着李洱没有听到。 李洱马上就问:“雇人?” 墨菲更沮丧了,老板骗不得,骗也骗不过,她只好说实话:“我答应了那个朋友要带一个男伴来的。” 这回真的是丢人丢大发了,李洱会怎么看她呢? 李洱没有看她,而是一抬脚向着场地里走了进去:“走吧,给你个员工内部价。” 啊? 啊!!! 不管怎么说,不管事情是怎么发生的,墨菲在机长结婚这一天带来的男伴,居然是她老板李洱!居然是她玉树临风、风流倜傥的老板李洱! 这实在是个大新闻。 果然,他们一进门就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眼光,即便墨菲已经是精心打扮过了,但是比起只随意穿着一身休闲服、一只胳膊还挂着石膏的李洱来说,群众们的眼光到底在哪里,一点悬念也没有。墨菲心想,还好老板今天没有装西装,如果穿西装的话,搞不好真的像庄梓修说的那样,就要破坏整个婚礼的和谐,来行打击报复的事实了。 穿着婚纱美得像瓷器一样的空姐,她看李洱的那种笑眯眯的眼神,已经让机长有些吃味。他咳了两声,对他的新婚妻子说:“你看看我,每天都要穿制服,好不容易穿回西装,你多看两眼。” 空姐闻言,真的就看了他“两眼”,然后再次把目光又移回了墨菲和李洱身上,笑眯眯地对墨菲说:“墨菲,你的男朋友真帅!” 墨菲的脸上一红,根本就不敢接这句话。虽然李洱十分的“敬业”,自从进来之后就与她形影不离,对她多般照顾,令婚礼上的年轻女孩们又嫉妒又心痛,可是涉及这种直接的亲密关系,她还是不敢轻易加戏。 机长不满了:“难道还能比我帅?” 待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李洱,突然觉得有些打脸,只好摸了摸后脑勺,笑呵呵地说:“墨菲呀,这回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呀!” 墨菲只在那里傻乎乎地笑着,机长说“运气”,她能有什么“运气”?估计也是被李洱给帅晕了头了吧。 谁知道,一直没说话的李洱,突然深沉地说:“她一向运气不好,是我比较幸运。” 这句话一出,擅长于日常秀恩爱的机长和空姐,几乎屏住了呼吸。两人对看一眼,空姐眼中的意思不要太明显:看看人家!看看人家多深情!看看人家多会说话!看看人家多帅多好! 机长的眼神有些可怜巴巴:今天见到大神了,我多学习,我多努力,我今后一定奋发图强 而墨菲,站在那个位置的墨菲,几乎就要被这句话溺死了 过了好久好久,她才反应过来,婚礼已经开始了,司仪已经说了好多好多的话,天作之合从此成双,机长和空姐在台上互许誓言、交换戒指、甜蜜拥吻,台下已经欢呼一片 梦幻一样的画面在她的眼前上演,而她却好像和这些场景隔了一层,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软绵绵的空气,彩色的泡泡,还有他的那句话:“是我比较幸运。” 坐在他身旁,已然看透一切的李洱,心情突然好了起来。 李洱在心情好的时候就特别喜欢逗墨菲,于是他俯过身去,在墨菲的耳边说了一句话,这句话说完之后,他顺着墨菲的耳根往下看去,目之所及,已经是一片晕红。 他说的是:“这句话这么有用,要加钱的。” 第42章 chapter42 大多数时候,大多数人,如果他们有机会出现在前男友或前女友的婚礼上,看到曾经同自己建立亲密关系的那个人如今幸福的和另一个人站在一起,心里难免会有那么一点小小的不舒适。除非他本身是一个非常幸福的人,因为只有幸福的人,才更容易从别人的幸福中感觉到幸福。 幸运的是,墨菲就是这样一个人。 机长是她一半的大学时光,如果说这个世界上有一个她最愿意祝福的人,那一定就是机长了。机长是个心思单纯的人,性格软、热心、爱帮助人,他获得的幸福,也一定会是长长久久、安安稳稳的幸福。 有一个瞬间,墨菲突然想,坐在她身边的李洱,不也是个特别特别好的人吗?可是为什么她能够真心地祝福机长和空姐,却只要想到程心,就抑制不住自己心中的难过? 仔细一想,空姐和程心也有许多相似之处,她们都是那样的美,同时又那样的聪慧和大方,令墨菲只有自惭形秽的份。 她认真想了想,又偷眼去看坐在她身边的李洱,虽然自己和他朝夕相处,但自从那场一个人的画展之后,她就好像被植入了什么程序似的,只要认认真真地看他的脸,便止不住心里扑通扑通乱跳。 如果台上结婚的是他,她一定没办法像这样坐在这里的,这是墨菲心里的答案。 原本李洱只准了墨菲三个小时的假,见证完幸福的一刻之后她就该走了,可是机长和空姐却走了下来,得知他们有提前走的想法之后,立即盛情挽留。墨菲心里拿不定主意,用眼神询问李洱,李洱随随便便就松口答应了下来。 机长和空姐离开后,墨菲问:“为什么你愿意留下来?” 李洱反正心情不错:“因为雇我要算时薪。” 他给孟柯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他和墨菲很晚才会过去,孟柯表示很高兴:“真是好兄弟!要不你干脆别过来了?” 墨菲他们不来,孟柯终于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二人世界,他表示很满意。 在孟柯孜孜不倦的骚扰式关怀之下,小南铃最近对他的态度已经友善了许多,突然,他觉得今天这个日子千载难逢,不用查也知道一定是一个万事皆宜的黄道吉日,那么如果这一天就这么简简单单地在修小花园中度过了,未免有些可惜。 南铃在小花园里清点木材,今天他们的任务是打造一个花架,孟柯走过去告诉她,李洱和墨菲今天双双缺席。鉴于李洱这个劳动力已经很长时间处于缺失状态,实在太过阴险,孟柯认为不能老是只有他们俩干活,于是,今天他们也要放一天假。 南铃问:“那我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那可不行”,孟柯拒绝:“今天我们有一些别的活动。” “那,和工作有关系吗?” “有关系,绝对有关系!” 不一会儿,孟柯从车库开出了车,招呼南铃上车,南铃问:“我们去干什么?” 孟柯被她问得甚为无奈:“我的小祖宗,难道你还怕我把你卖了吗?你看看我,我像是那么缺钱的人吗?” “不像”,南铃摇摇头说:“那我们到底去干什么?” 孟柯败下阵来:“你就上车吧,我们去超市买点东西。” 南铃上了车,孟轲把车开到了附近的一家大型超市,下了车,他叉着腰站在门口,一脸喜气洋洋地感叹:“这就是传说中的超市啊!不错!看着真不错!” 南铃愣住:“难道,你没有来过超市?” 孟柯:“这不是来了吗?这么好的地方,当然是得有值得一起来的人了之后再来!” 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看向南铃,可是南铃就像一座冰雕,从来不回应他的任何玩笑——哪怕是这一点,他也怎么看怎么觉得好,觉得顺眼。 他们进了超市,看见那琳琅满目眼花缭乱的场面,孟柯兴奋不已,去边上取了一辆最大的推车交给南铃推着,南铃觉得奇怪:“为什么给我?” 孟柯又没正形地说:“你掌舵,我觉得踏实。” 过了一会儿,南铃才发现为什么孟柯坚持要把推车给她,因为推着推车的她行动不便,这样,不论孟柯怎么缠着她、腻着她、叽叽喳喳地同她讲话,她都躲不开 也不知道,为什么有些人只是第一次进超市,就能够因地置宜地想出这么深的套路 整整一个小时,他们一排货架一排货架的逛遍了整个超市,孟柯不是围在南铃的身边,就是在伸手把货架上的东西往推车上运。他们经过食材区的时候,孟柯的嘴就没有停过:“这种水果你爱吃吗?你喜欢吃哪种肉?茄子是买长的还是圆的?你看嗯,这个小菜够不够水灵?” 两人活生生就像一对甜甜蜜蜜的新婚夫妻,只是呢,丈夫和妻子的角色调了个个儿。 到了收银台的时候,推车已经被塞得满满的,上方还堆起了小山,孟柯一点也不怜香惜玉,从头到尾都没有帮一把手,只是寸步不离的跟在南铃的旁边,整个人红光满面,看起来心情好得不得了。而南铃南铃就像一个沉默寡言但脾气很好、对妻子充满纵容的丈夫,她当然什么话也没有说。 他们从超市回到家,程姨看着那一包又一包运下车的食物,都惊呆了:“哎呀!你们买这么多的东西干什么呀!这样一个星期也吃不完的呀!” 孟柯笑呵呵地指南铃:“我把她爱吃的都买下来了,吃不完也没关系,程姨,今天晚上你就不用管我们了,我们自己做饭。” 为什么南铃就这么多“爱吃的东西”?因为南铃不爱搭理他,他就想出了一招,一件食材一件食材地问过去,只要她没有表示出明确的反对,那就约等于“爱吃”。 由于南铃完全不会做饭,也不明白为什么要突然做起饭来,孟柯三五句把她哄去了他的书房,便自己钻进厨房忙碌起来。不得不说,孟柯穿上围裙的样子竟十分的合适,那圆滚滚的水桶腰,一看就是做饭极好吃的那一种。 叮叮咣咣一阵,又过去了一小时,等到炉子上只有几味粥汤在煲了,孟柯又去屋里翻找了一会儿,将餐桌布置了一下。 这一个小时里,南铃百无聊赖地站在孟柯的书架边上,随意地抽一些书出来浏览,她有些沉不下心,每一本都是匆匆翻几页又放回去,后来,她就在书架的一角发现了一本相册。 相册很厚,里面是孟柯从小到大的照片,虽然贸然看人家的相册不太对,但是,鬼使神差一般,南铃就是舍不得把它放回去于是,她抱着它坐到了书桌后面,从第一页开始翻看。 孟柯的小时候会是什么样的呢?没看这些照片之前,她大概会觉得是像小狐狸那样的——眼睛骨碌碌转,一肚子坏水,一看就是孩子里面的鬼灵精。可是,当她一页页的将那本相册翻过去,却没有一张照片上的孟柯符合她的想像。 诚然,小时候的孟柯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小孩,浓眉大眼,气质纤细,乍一看就像传说里观音座下的仙童。从照片里展现的背景看来,他也是一个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小孩,不论站在哪里,身上都带着一丝丝与众不同的高傲。 可是,任谁也看得出来,孟柯既不是一个淘气的小孩,也不是一个幸福的小孩——除了极小的时候,他几乎没有展颜而笑的照片,稍大一点,他的眼中便全是倔强与冷酷,以及一种与年龄不相仿的、深深的深沉之色。 南铃的目光停留在一张照片上,那是孟柯站在一个巨大的峡谷之中回头而望的样子——照片里的他大约二十出头,和现在的南铃差不多年纪,穿着一身利落的冲锋衣,浑身上下都是三伏天一般的少年气。烈日之下,他脸部的轮廓如同刀划,像是大自然里的艺术品,散发着一种极富进攻力美,而照片定格的那一瞬间,他正朝着镜头的方向望过来,眼神深邃而迷离,就如同黑洞一般。 南铃是认得这种眼神的,因为她也有这种眼神,黑洞里藏着的是深深的空缺,怎么填也填不满。她也看到照片里的孟柯轻抿着嘴唇,唇角略微下垂——就像另一个她。 她久久地盯着那张照片,怎么也不能在心里把照片中的这张脸与现实中的孟柯重叠起来,他们或许是一对性格完全不同的孪生兄弟,一个像冰,一个是火,怎么都不能是同一个人。不知过了多久,她再也没往后翻过去一页,直到孟柯出现在她的眼前。 孟柯用一张虽然长圆了一些但是和照片里共用同一副五官的脸,笑呵呵地问她:“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帅?比好莱坞的明星不差吧!我嘛,不怎么上镜,你看真人吧,真人更帅。” 南铃看着他,竟不知道从何回应起。她想从孟柯的脸上看出什么来,可是除了一张肉乎乎的笑脸什么也没有,于是,她选择了沉默,然后低下头继续去看那张照片。 孟柯靠过来,瞥见了南铃正在看的照片,眼睛里马上很得意:“是不是帅得让你目不转睛?没关系,你要是这么喜欢,我就把这张照片送给你怎么样?你可以放在身边天天看,随时看,我不介意。” 南铃愣了一下,居然动手,真的把它从相册里抽了出来。 这下轮到孟柯震惊了:“你真的要?” 南铃点点头,平静地说:“要,很好看。” 孟柯本来是应该大笑的,又自恋又狡黠的那种,可是突然之间,他有点不想笑了。 第43章 chapter43 世事大多不如预料,因为心想事成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 就如同,南铃怎么也没有想到,孟柯居然给她折腾出了一个烛光晚餐。 是真正的烛光晚餐——细长的餐桌上等距摆放着三支烛台,燃烧起九寸烛光,烛光摇曳之中,精瓷细碗摆了八个碟子,碟子里鲜亮欲滴,虽然都是些家常菜色,却是色香诱人,温馨里透着精致。 孟柯转身又从厨房里端出了两盅汤,方才在南铃的对面坐下。天已经黑了,浅浅的月光从落地窗外照进来,天上月、桌边人,都是莹莹如玉,漫布清辉。 孟柯反常地没有笑,而是很正经地坐在那里,理了理衬衣的领口。不正经的人正经起来是最可怕的,烛光与月光在他的眼底交融,消磨在那幽深似海的黑瞳之中,那黑洞一般的吸引力,仿佛可以融化一切的光。 孟柯抬眼看向南铃,南铃似乎有些出神,也或许是因为月色的原因,她眼中的锋刃比平时收敛了许多,她的身体也不再像往常那样的紧崩,这些都让他缓解了那么一丢丢的紧张。 他清了清嗓子,略带一丝小心地说:“你尝尝汤?” 南铃揭开了汤盅,白汤点翠,鲜香扑鼻,竟是她小时候最喜欢喝的一味鲈鱼汤。 她的眼神,突然淡淡地将面前的八碟菜色扫了一眼,每一味都是她常常吃的。 她问:“你怎么知道我爱吃的东西?” 孟柯答:“在超市里我挨个问了你的,是你告诉我的。” 他是问了,可是南铃没有答。或者说,一开始她还回答两句,后来他的话太多了,她就没再说过话。 南铃也想到了这点,她说:“你说谎,我没有告诉过你。” 孟柯说:“我不会对你说谎,你喜欢一样东西,就会忍不住多看两眼,喜欢是不需要用语言表达的情绪。” 他说完这句话,南铃又出了神。她看了孟柯好多眼,理不清自己心里的情绪。 孟柯催促道:“你快尝尝吧,趁热。” 于是,南铃拾起汤匙,尝了一口,那味道,比起她妈妈做的汤也丝毫不差。 孟柯又紧张了,迫不及待地问:“还行吧。” 她还是淡淡地说:“好喝,很好喝。” 孟柯的脸上有了一点笑意。 接着,南铃将桌上的菜一一尝了个遍,孟大厨的手艺又得了八朵小红花的肯定,这顿饭才好好地开始吃。 安静地夜色里,魅惑的烛光下,芽白的筷子碰撞出清脆的声音,餐桌的两头,一个眼睛带笑,一个细细咀嚼。如果在平时,孟柯得到和南铃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一定会叽叽咕咕不停地讲话,但这一次他没有,他们只是静静地对坐吃饭。 孟柯在等,等南铃发问,他相信以南铃的性格,她一定会问的。 过了一会儿,南铃停下筷子来,果然开口了,她问:“你为什么要给我做这样的饭?” 她的话音一落,孟柯马上说:“因为我喜欢你。” 南铃愣了五六秒,然后她说:“哦。” 这就很尴尬了。 孟柯想到自己第一次见南铃的情景,那时她的腿受伤了,鲜血从伤口里涌出来,她却一点反应也没有,那时候她说的也是“哦”。“哦”对于南铃,可以算得上一个以不变应万变的回答,她的脸上没有表情,她的“哦”更是带不出一丝情绪。任凭孟柯看遍了千种人、千般事,多极端的情景他都能轻松地应付过去,就是对这句“哦”,他没有办法。 南铃说完“哦”,神色不变,继续喝了一口汤。 过了一会儿,孟柯没沉住气,探着脑袋问:“你看我怎么样?” 南铃咽下了口中的饭菜,舌尖往薄唇上轻飘飘地舔了一圈,抬起头来。她的眼睛里好像有许多东西流了过去,像天上星河流转,时空飞逝如电,看得孟柯的心里直犯痒。 南铃的声音也像是铃,不过是深山之中,庙檐之上挂着的铃。她轻轻地说:“我不喜欢人。” 不喜欢,人。 一个巨大的无差别伤害击中了孟柯,从逻辑上来讲,这回答简直无懈可击。他给自己准备了一百个优点,随时能用一千种方法秀出来,但不管他有多么与众不同,他始终是个“人”。 孟柯考虑了很久,最后他说:“哦。” 海上升明月,天涯共此时。 另一边,机长婚礼的晚宴也开始了。李洱和墨菲心情不错地吃了一会儿后,某人突然发现,老是有一拨一拨的“学长”来找墨菲叙旧,有时候,他们还会露出一种混杂着同情和挽惜的表情。 在又一组“学长学姐”的组合来找过墨菲之后,李洱忍不住问:“好像你认识这位学长所有的朋友?” 墨菲紧张到口吃:“我、我在学校里很出名!” 李洱问:“因为什么很出名?” 墨菲叹气:“因为倒霉。” 静默了一秒。 李洱问:“所以刚才那个人说你‘丢了芝麻,捡了西瓜’是什么意思?” 墨菲脸红,扭捏了一会儿说:“你就是那个西瓜。” 李洱又问:“这么说你捡过芝麻?” 墨菲崩溃:“老板,我再也不说谎了,学长是我的前男友” 终于问出了结果,李洱却不太高兴,他不知在想什么,接下来就没怎么说话。晚宴吃到后来,机长和空姐找到空闲又来找了墨菲一次,李洱的眼睛总是有意无意在机长的身上打量。 墨菲的心里警惕了一晚上,离开的时候,李洱抬头看着无边的月色,突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说了一句:“不算芝麻,充其量也就是一颗西瓜籽。” 墨菲:“” 这果然是他如假包换的老板。 时间过去的如此之快,当初医生预估李洱一个半月就能拆了绷带,时间一到,他真的已经恢复到了可以拆线的程度。拆绷带之前,当着医生的面,李洱小小地反抗了一下,医生又疑惑了:“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回事?摔了一身莫名其妙伤,现在还不想恢复好?绷带不拆,难道一直挂着吗?” 旁边的年轻医生偷偷拍了拍这位行医了一辈子的老主治,在老主治回过头来后,他将一只手抬起来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老主治没有心领神会,他又附到身边去,小声地说:“心理科” 李洱马上就说:“拆吧。” 拆掉挂了一个半月的胳膊,李洱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到公司,走进办公室,把墨菲给叫了进来。 墨菲上午要替李洱去听一个会,没陪他去医院,现在看到他拆掉了绷带,很是惊喜:“老板,你手臂好啦!” 李洱的脸上就没有很高兴的表情,他从抽屉里拿了一支笔,又从桌上的文件夹里面抽出一张纸,然后说:“你过来。” 墨菲一头雾水走了过去。 李洱把笔递给她:“签名。” 墨菲听话地在白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签完她才想:怎么突然要签名,难道要在纸上写个卖身契不成? 李洱看了一眼说:“不是这个,签我的名字。” 在李洱挂着绷带的日子里,他的签名都是墨菲替签的,于是,墨菲又乖乖地在纸上签上了一个“李洱”。 这样,白纸上就有了两个名字,一个是许墨菲,一个是李洱。墨菲看着两个名字摆在一起,一瞬间竟然想起了机长和空姐寄来的请帖,悄悄地红了脸。 李洱的脑袋里就没有这么多事,而是直接从墨菲的手里夺过笔,往白纸上重新签了一个自己的名字。 这样,白纸上就有两个“李洱”了。两个“李洱”一左一右围绕着“许墨菲”,一个矮胖矮胖的,一个清瘦而潇洒,一眼就能够辩出个高低来。 李洱问:“看出什么来了吗?” 墨菲点头:“老板你的字比我的好看。” 因为出身不大好,纸上的“许墨菲”也是矮胖矮胖的,站在清瘦版的“李洱”旁边已经有些丢脸,更别提边上那个“李鬼”了。 李洱用鼻音“哼”了一声,表达出相当程度的不满,他把纸笔都推给墨菲:“照着这个学,每天写一百遍,签像了为止。” 墨菲:“为、为什么?” 李洱:“作为对你一个半月以来损害公司形象的惩罚。” 签了一个半月都没事,才一康复就来找她的事,不过就是签了几个字,居然被上升到了“损害公司形象”的高度。 墨菲内心:老板真记仇记仇记仇记仇记仇记仇 好在,无论如何,由自己一手坑害的李洱终于恢复成一个健全的人,墨菲心里高兴,决定不和他一般见识。就这样,墨菲的工作和生活终于要开始回归正常的轨道了。 不光是李洱的手臂拆了绷带,有一件别的事情也有了阶段性的进展。 李洱收到贺兰的电话,何茹的事情他跟进了几个月,这几个月来,每个月何茹的一个隐秘账户里都有一笔进帐,而在e员工跳楼事件的当天,这个账户有一笔较大数额的资金流入,种种迹象表明,何茹这位著名的美女主编与李洱不是私仇,而是收了钱要黑他。可奇怪的是,隐秘账户已经一个多月没有动静,贺兰以为是背后的人收手了,但从对杂志社的监控来看,何茹专注收集e负面的行为仍然没有停止。 李洱问:“钱的来源查了吗?” 贺兰:“我能不查这个吗?这事是专业的人干的,来源已经被伪装了。” 李洱又问:“那你专门告诉我这些的意思是什么?” 贺兰笑了起来:“这一点啊,你和孟老狐狸还要多学学。” 李洱:“学什么?” 贺兰:“凡是牵扯到钱的事情都很简单,而如果一个人不收钱也要和你过不去,事情就很复杂了,尤其这人还是一个女人。” 李洱默默地想了想,然后问:“你有什么建议?” 贺兰:“我没有建议,我只负责收钱办事。” 于是李洱很轻松地说:“那你就办事吧,我要你去查她,我不相信她只在一件事上收钱。” 只要听到钱,贺兰就很兴奋:“你要收拾她?” 李洱的语气里带着一点点的揶揄:“你不是让我学老狐狸吗?他说的,先下手为强。” 贺兰立即点头:“这个可以。” 第44章 chapter44 谁也没有想到,贺兰的动作会这么快。 李洱的话说出去不到两天,贺兰发来了一份清单,里面详详细细列了八十多条,全部是何茹近几年来收钱发稿,利用手上的科技圈杂志和其它媒体同行,有计划、有目的的黑企业或是替一些企业洗白的证据。证据链里有资金往来,有何茹大笔资产的清单,有用小号往来的邮件记录,有伪装客户钓鱼执法钓来的价目表,甚至还有几段何茹亲口保证发稿效果的录音,足够令这个美女主编身败名裂。 贺兰问:“接下来?” 李洱说:“怎么大怎么闹,怎么狠怎么来。” 贺兰又笑了:“上次对男人这么怜香惜玉,这回人家可真是个大美女啊。” 李洱说:“孟柯在我旁边,还有高晨。” 贺兰马上说:“就是应该斩草除根!” 几小时后,这些资料分毫无差地躺在了所有科技媒体圈内人的邮箱里,还没等天黑就占据了所有行业内媒体的头条,由于何茹本身曾因为她的外貌有一些名气,这件事不光是在圈内,在圈外也响起了不小的水花。 彼时,何茹正在一间装修精致地私宅里做晚餐,一个男人闲闲地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笑得甜甜蜜蜜。她将炒好的虾仁盛到了盘子里,关掉油烟机,就听到自己放在灶台边的手机一直在响。 她走过去打开手机,手机里的消息提醒就像中了病毒一样玩命的往外冒,她根本没办法打开,手机便卡死了。于是,她疑惑地拿着手机,走到了沙发上的男人身边,请他帮忙:“你帮我看看,怎么一下子有这么多信息?我按了都没反应,不会是中毒了吧。” 男人拿着她的手机摆弄了一会儿,替她关了机,他说:“我们学t的有一个完美解决办法,叫重启。” 何茹笑起来,整个人都倚到了他的身上,手机重启之后,界面刚刚打开,各种信息又像是爆炸一样的涌了出来。 男人皱了皱眉,从茶几上拿起了自己的手机:“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何茹看见他皱着眉头翻了一会儿手机,然后就突然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 她紧张地问:“稀酉,你干什么去?” 何稀酉换了鞋,出了门,留给她一句:“公司有事。” 她有些遗憾:“你才第一次来这里” 她想问:你明天能来吗?你以后还来吗? 可是人声已经走远了,再没有回应。 当天晚上,何茹的电话被同行打爆,直到关机。她心惊胆战地打开电脑搜索自己的新闻,看到了来自公司董事的群发邮件,邮件中,公司紧急摆免了她的主编职务。 何茹的大新闻让不少人惊讶了一把,对于那些被她收钱黑过的企业,更是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范佩佩就认认真真地看完了媒体曝出的所有资料,美滋滋地拉着墨菲和赵月分享:“你们听录音了吗?真是她本人呀,和电视节目里的声音一模一样,没想到当面是那么知性的形象,背地里居然是这样一个人!” 赵月点头:“所以说知人知面不知心,越是表面上看起来完美人的,越有可能藏着不为人知的一面。” 墨菲也看了那些资料里关于e的那部分,原来当初e的员工跳楼丑闻背后也有着何茹的推手,她叹了口气:“只可惜不知道是谁想要通过她来黑我们。” 范佩佩表示乐观:“她都被抓进去了,距离事实难道还远吗?我看朋友圈的分析说,她可能被判好几年,为了减刑她也会交待的,这就叫,出来混,迟早都要还!” 与银锋的合作洽谈一直在推进,出于一些原因,于波没有告诉任何人银锋派出的代表是程心。和程心谈了几次之后,程心带着他去见了何稀酉。 仍然是在那家咖啡馆里,何稀酉突然对他说:“于总监,像你这样的人才,如果愿意屈尊来银锋的话,不管e给你的待遇如何,我愿意给出三倍。” 于波当然回绝了,可是当天晚上在床上,他的嘴巴没有守住,把这件事告诉了吴美妍。 吴美妍很激动:“你为什么不考虑?我听说银锋的何总年轻有为,不比我们李总差,他愿意给你开这么高的价格,肯定会重用你的,咱们也不用像现在这样在公司里天天受气了!” 自从公司开展战略转型之后,每个部门的进展都很顺利,只有于波的销售部在大客户的开拓上一直是有心无力,公司里以韩飞为首的质疑之声一直就没有停过,于波的日子过得的确不如以前舒服。可是,他毕竟是从读书时就跟着李洱一起创业的,e就是他出了学校的第一个家,他怎么能因为一时的不舒服就抛弃它? 他正色说:“何稀酉这个人不简单,这个关头他招揽我还能为了什么?不管怎么样,我是不会离开e的。” 吴美妍轻轻叹了口气,钻到他的怀里,拿手抚他的脸:“你啊,就是心软,可那是三倍工资呢,你的钱都被你家里那位管得死死的,我跟了你这么久,你一共就给我买过两个包,我前几天路过商场,看到了一个新款” 于波看到两瓣软绵绵的嘴唇在他的眼前晃,心中一荡,就亲了上去。 于波不知道的是,在过去的半个月里,韩飞已经在李洱的办公室发了好几趟火,大骂李洱不另招大客户总监的行为。销售部不给力,原本属于于波的压力被李洱硬顶了下来,所以,周五的晚上,他又经过孟柯的牵线搭桥,在一家酒店里约见了一位外资企业的代表。 李洱和外企代表相谈甚欢,不多久就将合作意愿表达了七七八八。只不过,这天的孟柯有点不在状态,他就像一尊佛一样的坐在那里,不仅身体没动,连话都懒得说一句。鉴于他的身份,外企代表也只当他为人高冷了一点,李洱看在眼里,却觉得十分不对劲。 孟柯很颓废,这种颓废是由内而外的,始于那夜的烛光晚餐事件之后。从小到大,从来都是无往而不利的他,居然在南铃的那里碰了一鼻子的灰。碰了灰不算,他还完全不知道怎么去应对。 他来来回回地想了一圈,决定要好好学习,第二天一早,他打电话给高晨,让她去“买一百部青春爱情电影回来”。几个小时之后,高晨把一大箱电影送了过来,孟柯就把自己关在了小别墅的放映厅里开始看。 他把一张张碟片往机器里送,飞速地快进到男主角追逐女主角的桥段,就像他看书的习惯那样,永远在最高效的过程中寻找自己最需要的信息。没过多久,他又把高晨叫回来了,高晨站在门口,看着孟柯把那一箱子碟片又扔回了自己手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就这么点水平,还拿出来拍电影,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高晨不知道老板又在发什么疯,就问:“这些电影还要吗?” 孟柯看了她一眼说:“送你了。” 说罢,他想起了什么,又把手伸到箱子里,从碟片堆的最底下抽出了四五张来,展示给高晨说:“这几张我没看,你自己享用吧。” 待看清了那几张封面之后,从来都是冷面示人的高晨突然脸红到了脖子根,那几张,居然是岛国的爱情动作片 她连忙解释:“对不起!我不太懂电影,这些这些都是贺兰买的。” 孟柯:“哦。” 他连开玩笑的心情都丧失了,追不到南铃,玩笑还有什么意义?悠哉悠哉的活了三十八年,他心中的定海神针从来也没有挪过土,哪知这心思刚刚动了动,就遇上了这么大的一座山——即使孟柯追女孩已经是一把好手,就是和电影比起来,手段也丝毫不差,可他看遍了一百种爱情又怎样?南铃软硬不吃。 他把自己闷起来想了几天,依然没想到解决的对策,周身散发的生人勿近的气场就越发的强烈。 外企代表举起酒杯向孟柯敬酒:“孟总,真的很感谢您介绍我与李总认识,李总公司的产品正是我们需要的,为我们解决了大问题。” 孟柯举起酒杯与他碰了一下:“哦。” 李洱心里几乎有些流汗,他略带担忧地看着孟柯,像是在说:你又吃错了什么药? 孟柯没有吃药,他轻轻喝了一小口酒,又把酒杯放下了。 李洱只好举起酒杯来:“是我要感谢孟总和张经理才是,我们的这个产品还在起步阶段,能有机会与张经理合作是我们的荣幸。” 李洱与张经理碰了杯,仰头干下去半杯红酒,张经理的脸色才好看了一些。这时,李洱摆在桌上的手机响了,孟柯坐在他的旁边,一下子就看到了手机上显示的来电姓名:南铃。 张经理惊讶地看到,对面那位厌厌地坐了半天的、好像全世界都欠他钱的孟总,突然之间整个人就好像亮了起来一样,他从坐椅上弹起来,一把举起桌上的手机递给李洱:“快接电话!” 李洱接通了电话,孟柯靠近他竖着耳朵听,里面传来了令他魂牵梦绕的那个声音。 不同于以往的任何一次,南铃平静无波的声音里,终于带起了波涛,她说:“墨菲中毒了,你快过来!” 李洱的脸在一瞬间变得煞白:“在哪里!” 南铃说:“刚送急诊!我发你定位,你快过来!” 然后张经理就更惊讶地看到,与他相谈甚欢的李洱连看都没看他一眼,在转眼之间就冲出了酒店的包间。 反而是那个一直冷脸的孟总站起来对他礼貌地笑了笑,亲切地向他解释:“不好意思,他家中出了点急事,我也要跟去看看,今天招待不周,请你不要见怪,来日我再补请,可别推辞。” 张经理的头点得像捣蒜一样,接着,孟柯也跟着出去了。 第45章 chapter45 时间退回到一天前,墨菲结束了一天的工作乘地铁回家。下了地铁往回走,在路过家门口的过街天桥时,她看见一个裹着破旧外衣的老大爷,瑟瑟缩缩地蹲在天桥边上。过了中秋,天气开始转凉,夜间的温度降得很快,老大爷的面前放了几包酱菜,是手工制的,分装在一个个小塑料袋里。墨菲顺手买了一包,好让大爷早些回家。 回到家里,墨菲煲了一锅粥,就着那酱菜吃了。 晚上,南铃从学校里过来,替墨菲送来一盒墙纸,那是当初替墨菲搬家时就打算布置的,但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直到前几天在网上发现了这一款。南铃是到了附近才给墨菲打电话的,接电话时,墨菲的声音已经痛苦不堪。 南铃警觉:“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墨菲腹中一阵急痛:“我我好像吃坏了肚子” 南铃匆匆忙忙赶到墨菲家里,只见她满头满脸的汗,双手死死捂着肚子,光是站着都很困难——这绝不只是吃坏了肚子而已。没有一丝犹豫,南铃搀起她向医院奔去。 急诊室里,医生立即判断出原因:前几天北京流入了一批“假盐”,虽然经过了紧急的查处,但是有一小部分已经流入过市场,墨菲吃的酱菜所使用的盐,多半就是出于这次的假盐事故。 悲剧的是,由于腌酱菜所用的盐量非常大,在所有误食这批“假盐”的人中,墨菲的情况最为严重。 世事凡有最坏,总能让墨菲碰上。唉,她还能说些什么呢? 食物中毒已经是墨菲遇到的最小的灾难之一了,她不旦自己看得开,还顶着一张煞白的脸安慰着急的南铃:“你别担心,这样的事我遇见的多了,没事的,不就是吃坏了肚子嘛!而且,进医院也没那么可怕,来着来着就习惯了。说起来,这间医院还是第一次来,算起来我已经体验了三家北京的医院了” 话还没说完,晕了。 李洱的人生,在999的时候是一帆风顺的,唯有“中毒”这两个字,他体验过。不仅体验过中毒的惊慌、担忧和害怕,也体验过中毒的血腥、无奈和残酷。 单单是这两个字,就能挑动他最深处的恐惧,唤起他最不愿回想起的那段往事。 二十多年前,在李洱还是一个小不点的时候,曾有一年多的时间被父母扔在云南农村的外公外婆家。那是个很穷很穷的边远山村,在如今尚只能勉强温饱,当年的贫瘠程度,叫一个在京城里出生的孩子根本无法想像。 食不果腹者,有。衣不蔽体者,也有。 村里有十几个和李洱差不多大的小屁孩,在这些小屁孩的眼中,李洱就是皇城太子般的存在。一开始,出于淳朴乡民们本初的善意,这群小屁孩们很快接受了李洱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他们带着他一起玩闹戏耍,穿山越林,李洱享受到了他从没享受过的、山村中独有的童年趣味。 后来,随着接触时间的加长,原本单纯的孩子们开始看到他们本来没有注意的东西:李洱总是穿着干净的衣服鞋子出门,他的衣服又完整又合身,绝不是用大人们剩下来的破布烂袄改的;李洱从来不用饿肚子,不仅顿顿有肉吃,还时常带着他们见都没见过的零食;李洱比他们知道的多,懂的多,见过城市,见过几十层的高楼,甚至坐过汽车 将巨大的不公平摆在一群孩子的面前,让他们去直面它,这无异于去直面惨淡的人生,正视淋漓的鲜血——区别在于,他们只是孩子而不是勇士。于是,一种名为“嫉妒”的情绪在在孩子们中间迅速漫延——凭什么?他不就是比我们幸运吗? 于是,他们开始遵从于心中的情绪,本能的远离李洱、排挤李洱。 李洱开始变得孤独。 他花了很长的时间去理解这件事,然而当时作为一个小孩的他,并不能设身处地去想像其它孩子的内心想法,更惶论改变这个被朋友们抛弃的现实。 原本好动的李洱,学会了一个人找一棵树,安静的爬上去,渡过一个个艳阳万里的午后时光。 这种孤独持续了很久之后,有一个叫朵朵的女孩来到了这个村子,朵朵只有五岁,长得就像一个花骨朵似的。与李洱不同,朵朵连曾经的被接纳都没有,从她出现的那一天起,她就被这个村子里所有的小孩自主地回避,因为他们都被家长教育过——离她远一点,她是个会害人的怪物。 朵朵不是怪物,反而是个很可怜的女孩。她出生后父母相继意外去世,后来她被送到了外公外婆家,可就在她到来的一个月内,她的外公外婆先后暴病去世,之后又辗转几年,她被各种人收养,一旦对方家中出现变故,立即再次将她抛弃。按某种古老的说法,朵朵是阴月阴日出生的,天生就是要克死身边所有人的极恶命数,所以,她就成了村民们口中的“怪物”。 只有李洱不怕这个“怪物”。有一天的午后,李洱依旧一个人躺在树上,无聊地数着树干上的裂纹,突然听到两声“咯咯”的轻笑,他低头向树下望去,看见了一个太阳花一样的明媚笑脸,那张脸上明明沾了灰和泥,却是那样的明朗好看。 李洱成了朵朵唯一的朋友,朵朵成了李洱唯一的朋友。在这种与全世界为敌的环境下,这样的友谊尤其珍贵。 村子里收养朵朵的那家人,结婚了许多年都生不出孩子。村里有一种迷信,生不出孩子的家庭只要收养一个孩子,就很容易带来自己的孩子——朵朵的存在,一开始就带着目的性。虽然“物有其用”,朵朵的养父母心中也害怕朵朵的“命数”传闻,他们一边养着她,一边惧怕她,害怕她给家里带来恶运。这种奇怪的心思多了,为了某种心理上的统一,就转变成为对朵朵自发的恨意。 朵朵的身上总是带着伤,朵朵只能吃上馊掉的剩饭,朵朵活得不如村子里的野狗。 但是朵朵却很不可思议的明朗着。 她会带着李洱抓鱼摸虾,饿的时候捣鸟蛋吃。她会爬上树,和李洱一起欣赏大自然的美丽。她甚至拥有着一种天然的艺术天赋,无师自通的把云南山野里随处可见的各种野花捣成颜料,在石头上画画。 她也会感叹自己的倒霉、不幸,但通常这种情绪都只有一两秒,只要李洱轻轻拍拍她的头,她就会在一瞬间回满元气,笑得裂出一嘴明晃晃的白牙。 李洱恨不得一天二十四小时和她待在一起。他发自内心的喜欢她、保护她。 有一天晚上,总是笑着的朵朵突然哭着来找李洱。她受了很多的伤,原本就破烂的衣服更破了,无法遮蔽她小小的身体,露出一道道伤痕和血迹。她的脸肿到变形,那明晃晃的白牙也被打掉了几颗,满嘴的血。李洱心疼不已,用自己的衣服一点点为她拭去血迹,不久之后,朵朵的养母找来了,又强行将她带了回去。 很久之后李洱知道的真相是,那天朵朵的养父终于去省城的医院检查了,他有不育症,这就是他们多年无子的原因。而在他们的眼里,这都变成了朵朵带来的恶运。 李洱担心了朵朵一个晚上,第二天,朵朵却干干净净的来找他了。她又恢复了往常大大的笑容,还带了一包东西,那是一袋红薯干。 朵朵很开心的要和李洱分享她从小到大唯一获得的零食。李洱见她的样子,心里松了一口气。 红薯干其实算不得什么零食,就是把红薯切成条晒干保存下来,但是红薯干有一种甜甜的味道,在这些从来不知零食为何物的孩子们的眼里,就变成了一道美味的珍品。 李洱不舍得吃朵朵的东西,只假意陪她吃了几根。朵朵丢了几颗牙,一点伤心也没有,用没丢的那半边牙齿开心地嚼了一下午红薯干。 后来,李洱和朵朵几乎同一时间腹部剧痛,冷汗直流,被发现的大人们送进了卫生所。 那一年的边远农村,对生命的轻视就像风吹过树林,鸟飞过水面,至今李洱也不知道那袋红薯干里放了什么,他在镇里的卫生所挂着抗生素吐了一个晚上,而朵朵就这么死了。 那个夜晚是李洱人生中最为恐怖的时刻。那件事之后,李爸从一线刑警退居幕后,把李洱接回了北京。 而此时,那晚所发生的一切,就好像在李洱的眼前重现了。 他站在急救室外,心急如焚。急救室里,墨菲因为情况危急,正在紧急洗胃。 前所未有的恐惧袭卷了李洱。好像有一个恶魔,又一次地想从他的身边夺走他重要的东西。 他慌了。 第46章 chapter46 手术室外,时间像卡带了一样,磕磕绊绊地从李洱身上碾过去,在清晰又清晰的痛感之中,他明白了一件事——这一次的失去他根本就承受不了。 人对于任何事情都有一个耐受度,性格再坚毅的人,一旦超过这个耐受度,要么崩溃,要么行为大乱。墨菲的耐受度很高,中毒也好,昏迷也罢,对她来说都不是什么毁三观的严重事。但是李洱的耐受度很低,上一次遇见这种事的时候他还是个孩子,并不懂得失去的可怕。 好在,送医及时,墨菲的危险最终解除了。 李洱这才开始生气——她怎么总是这么不小心?她的日子怎么总是过得危机重重?还能不能让人放心了?可是,当他看到墨菲从手术室里被推出来,面色苍白,昏迷不醒,那幅画面就像一根针扎进了他的胸口,又让他的心在一瞬间抽紧。 过了很久很久,将将又是深夜,南铃被孟柯送回家了,病房里只剩下李洱一个。 李洱守在墨菲的病床边,双手紧紧攒成拳头,手心满是冷汗。墨菲的一张小脸白得像雪,李洱的脸色也不惶多让。 突然,墨菲的眼睛轻轻转了两下,睁开了。她的眼前一片迷迷濛濛,像是浴室里的水汽糊满眼。 病房的硬板床硬得很,磕得墨菲背疼,她一手撑起半边身体,另一只手抹了把眼睛,这才注意到床边有一个高大的身影,而那个身影已经迅捷地向她移动了过来。 李洱情难自禁,俯身,一把将迷糊的墨菲搂入怀中,贴紧胸膛。 真的是太好了,他对自己说。 而墨菲——墨菲懵了。 在毫秒之间,她认出了这个拥抱的来源。倏的,心头绽开了一朵花。 李洱将她拥得太紧了,他的胸口是那么的温暖,让她从微凉的深秋之季一步跨回了春天。她没时间去想前因后果,也没想法去观察身处何地,她的脑袋方才是晕晕乎乎的,而现在她的整颗心都是晕晕乎乎的,暧哄哄的蜜意烤着她,她全身的神经都在一刹那失调,脸上蹦出一个二里二气的傻笑。 不思考,不想动。 这个拥抱持续了很久,一直到李洱回过味来。 她醒了,真好,可是要怎么解释? 他喜欢她,他早先就有点儿感觉,今天晚上连他自己都有点儿震撼,竟不知道自己喜欢她有多深。他是个行动派,想要的东西,伸伸手就得去拿回来——那么,干脆就告白好了。 可是,当了二十多年的技术宅,李洱一没对谁上过心,二没主动追过谁——告白是个什么流程? 有点难度。 李洱在心里拼命踌躇,一颗心在胸膛镇定而有力地跳动着,紧贴着他的胸膛是她平静而均匀的呼吸。她的身体软棉棉的,抱在怀里舒服得很。他想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在他的面前“胸怀大张”,那个时候他没注意,此刻突然觉得有些心痒他还想起来,她很胆小,之前她在惊慌之中抱过自己几次,不过都被自己推开了,这一刻,他感到了后悔。 他了解她,她在“豆子”里留下了十年中的点点滴滴,他知道她从中学时代到大学时代的每一个愿望、遇到的每一个困难和挑战,他知道她喜欢什么、热爱什么、理想的生活是什么——可是对于告白有毛用? “我喜欢你。”声音淡淡,他果断选择了这个最简洁的句子。韩飞都敢说的话,他为什么不敢? 说完之后,他的心跳就有点快了。她是否也喜欢他?他不确信。他记得自己对她有点刻薄,虽然最初的原因是她放弃了“豆子”,但后来,简直是纯觉得压榨她很好玩也太恶劣了吧。 她要是不喜欢他怎么办?她要是不喜欢他还跑了怎么办?自信了八百年的李洱,居然体会到了心里七上八下的感觉。 他的心是越跳越快,她的呼吸却一直平静而均匀。 他突然有些狐疑,把她一把从怀里拨出来,她双眼轻闭,那平静而均匀的呼吸还持续着——她居然、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第二天,墨菲没去上班,南铃一早去医院照顾她。李洱回到公司,只得又把吴美妍临时调过来用几天。这“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待遇让吴美妍恨得牙痒,但她忍在心里,依旧笑靥如花地来回穿梭在公司的各个部门。 她安排好了李洱中午的饭局,自己没像以前那样积极主动的跟去,而是请了个小假,自己去了另外一个地方,见另外一个人。 还是在那家精致的咖啡馆里,何稀酉打了一个响指,对吴美研说:“可以睁开眼了,美丽的小姐。” 她依言睁眼,只见小小的咖啡桌上多了一个大大的礼盒。 没有哪个女人会对礼物免疫的,吴美妍的心中乐得开了花,声音甜得像喜雀:“这是送给我的吗?” 何稀酉说:“为了感谢你帮我拿到截图,你知道,这对我很重要。” 吴美妍微笑回应,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伸手拆开了礼盒的包装,里面静静地躺着一个精致的包包,她一眼就认出来,它是的最新款。 没有哪个女人会对礼物免疫的,尤其当那个礼物是包包。 她开心得忘却了所有,忘了自己是怎么偷记下于波的电脑密码,是怎么用于波的权限进了公司的内部系统,又是怎么截下了客户存在公司服务器上的内部数据,她本来还想问问何稀酉要怎么用那张截图的,现在她什么都不想问了。 她想,李洱这么对她,不管何稀酉做什么,都是李洱应得的。就算李洱查出了什么,有于波那个蠢蛋顶住就好了。而且,何稀酉早就承诺她,等事情过去,就挖她去银锋当行政总监,没有比这更好的结果了。 被荷尔蒙控制的女人都容易犯蠢,这一点上,墨菲和吴美妍异曲同工。 这一天,南铃总觉得墨菲哪里不对,老是一个人默默地红了脸,过一会儿又傻呵呵地笑。 她问墨菲:“你怎么了?是不是低烧?” 墨菲一摸自己额头,呆愣愣地:“没、没有吧。” 南铃也去摸了一把,确实没发烧,她心中仍旧有点奇怪:“我见你的脸红通通的,没发烧会是什么原因呢?还有,你在笑什么?” 南铃一提“脸红”,墨菲就想到了前一天晚上醒来的时候。她记得李洱一把把她抱在了怀里,那种感觉如坠云雾,一想起来就令她害羞不已。可是墨菲这个人脸皮厚,就害羞了那么一小会儿,又觉得那个画面实在是太好了,太舒服了,真想再来一回,开心。 可是,为什么她的记忆就只有这么一段儿?李洱抱她之后干嘛了呢?李洱为什么要抱她呢?她百思不得其解,一下子陷入了记忆断片的深渊之中。 等了半天不见回应,南铃的心里突然有点紧张。 中午医生来查房,南铃找准机会跟了出去,拉住医生悄悄地问:“请问墨菲中的毒会影响到脑子吗?” 医生连连摆手:“那不可能!” 午后,李洱没来,孟柯反倒来了,他给墨菲带了一盒清粥,说是李洱亲自吩咐的,然后就光围着南铃转悠了。 南铃心里的疑惑停不下来,找孟柯出主意:“孟大哥,你有没有发现墨菲有点奇怪?我问过医生了,中毒是不会影响脑子的。” 孟柯忍俊不禁:“你真问医生了?” 南铃:“问了,医生回答的很肯定。” 孟柯看着南铃认真的担忧样,强忍着捉弄她的向她解释:“墨菲的问题不在脑子。” 他冲着自己的胸口一指:“在心里。” “在心里?” 孟柯循循善诱:“我昨天送你回学校后,李洱是不是还在这里?” “是。” “你知道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走的?” “不知道。” “那你知道不知道他从我们走到自己走之间都干了些什么?” “不知道。” “但是墨菲知道。所以她今天这个样子,多半就跟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有关。” “可是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你放心,依她的反应看来,绝对是好事情。” 嗯,也是我想对你做的事情。 南铃终于点了点头。 孟柯的眼睛往医院里扫了一圈,突然觉得,最近来医院有点太频繁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就是这几个月的事。往常的几百个月,好像也没有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多,啧,真是神奇。 对于墨菲来说,这日子过得也很神奇。她来了北京,她爱上了一个人,他在昨天晚上抱住了自己,还抱得很紧——命运一向以最大的恶意对待她,这么一来,真是受宠若惊。 溺在一片蜜糖之中,她觉得她好像忘掉了什么。 被墨菲忘掉的程心,正站在何稀酉宽大的办公室里,在看到某张截图之后,眼神震惊,陷入长久的思索。 她负手而立,温声开口:“何总,你不要做得太过了。” 何稀酉在电脑面前抬起头,大眼睛亮亮地盯着她,笑得意味深长:“这不正是你想看到的吗?” 第47章 chapter47 李洱有些不对劲,全公司的人都看得出来。高层开例会的时候,他从头到尾都摆出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但是,每个部门报出的数据都非常漂亮,新业务蒸蒸日上,完全没有值得担心的地方。技术团队顺手给展示了一个新研发的功能,博得了满堂喝彩,在所有人的目光下,李洱机械地抬起两片手掌鼓了几下掌,倒叫人疑惑了,难道这个功能有什么问题? 新技术什么问题都没有,有问题的是墨菲。食物中毒之后她在医院里躺了两天,然后就像小强一样顽强的康复了,两天之后医生一查,一切指标都显示正常,就让她活蹦乱跳的出了院。可是,出院后墨菲立即向李洱请了假,说是仍需要休息,不肯来上班,这就让李洱有些忧虑了。 那天冲动过后,李洱的心里一直别扭得很,虽然他总是很想去医院看看墨菲,最后都被自己控制住了。李洱喜欢墨菲,但他一直是个有分寸感的人,一切事情都还没做到那个点上,贸然行事,也不知有没有给墨菲造成困扰。 她为什么不肯来上班?是真的需要休息,还是因为其它?还是因为他? 他在心里推了好几个沙盘,分析这个反应所包含的内在原因的可能性。可能一,墨菲不喜欢他,所以那天的行为是实打实的骚扰,因此她要回避他,思考应对这个骚扰的对策。对李洱来说呢,这就是打草惊蛇,败笔。可能二,墨菲喜欢他,喜欢他为什么不来上班?脑子抽了? 墨菲的脑子没抽,她的心里乱,不好意思去上班。 她在家里的被窝里闷到了日上三竿,但其实并没有好好的休息,满脑子都是李洱。日头晒得被子滚烫,她才别无选择的起了床,穿上衣服出门去寻饭。 她能一直像个鸵鸟一样躲着吗?她知道不能。因为不能,所以忧心。上班之后,应该怎么面对李洱呢? 大马路上人来人往,墨菲一直低头思索着,旁若无人。 出了小区,街对面就是购物中心,墨菲用第六感认路,游魂一样荡了过去。购物中心的门口,电视台的记者正在做街头访问,直播。 她刚刚走上过街天桥,手机响了,是李洱。 李洱问她:“你在家休息?” 墨菲的声音紧张得有些干:“嗯。” 李洱:“休息好了吗?” 墨菲:“还没有?” 李洱:“什么时候能好?” 墨菲:“不知道。” 李洱:“看路。” 墨菲:“什么?” 李洱:“你快撞到前面摆摊的奶奶了。” 墨菲一个激灵,抬头,眼前不到半米的地方真的站着一个奶奶,她的身前还摆了一个装满针线包的箩筐。她吓得一个激灵,立即张目四望,一无所获,李洱是有天眼吗? 公司的前台,李洱对着墙上的电视叹了一口气。他不过是有事情要出去,路过时随便瞟了一眼电视上的新闻,新闻的背景里居然有一个令她非常熟悉的身影。 墨菲定理说,一件事情的概率不论多小,它总会发生。墨菲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撒谎又被老板发现了真是,尴尬。 “别看了”,李洱说,“我不在你附近,你也不在休息,来上班吧。” “哦。”墨菲向命运举手投降。 李洱中午见完了客户回到公司,墨菲已经到了,见那个空了几天的位置又有了人,他的心情很雀跃。他三两步跨到了墨菲的面前,墨菲一抬头,已是满脸的绯红。 “老板。”她腼腆地打了个招呼,比第一次面试时见到他还要客气。 李洱把她上上下下看了一眼,心中的可能一已被成功推翻。他的担忧一下随了风,当下就有点得瑟。 “对不起我在医院的几天,没耽误什么事吧?”墨菲问。 “有。”李洱答:“渴死了。“ 渴死了?墨菲睁大了眼睛,仿佛听到了一句自己听不懂的黑话。不知道为什么,李洱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喉咙干干的,真的有一种渴极了的感觉。 他顿了一下说:“我办公室的植物都快渴死了。” “那我立即去浇水!” 几分钟后,墨菲在李洱的办公室里给他的八盆植物浇水,老是有一道目光缠着她,想忽视都忽视不掉。本来就害羞的墨菲如坐针毡,感觉自己浑身的皮肤都在发烫。 她伺候好了吊兰,转过身,正对上了窝在写字椅中间的李洱。李洱连一个掩饰的动作都没有,就那么大剌剌地看着她,她实在躲避不过,忐忑地问:“老板,难道我的脸上很脏吗?” 李尔一时莞尔,低头轻轻笑了起来。 身为一个大公司的家长,李洱总是摆出一副很有气势的冰山脸,很少笑,更少笑成这个样子——浑身上下都是一幅超级轻松的姿态,眼角眉梢都闪着光。墨菲这才发现,他其实长着一张娃娃脸来着。 笑容就像哈欠一样,很容易就会传染。见他如此,墨菲也禁不住笑了起来。两人脸对着脸、眼对着眼,笑得越来越开,直到变成了两朵向日葵。虽然他们都不知道对方在笑些什么,也不想去问,只是觉得,日子如果像这样过下去,是多么的惬意、多么的舒服啊。 两人相视笑了很久,李洱突然开口发问:“今天晚上下班后你有什么安排?” 墨菲一愣,摇了摇头:“没有。” “你的胃还要养一段时间”,李洱说,“晚上下班了,跟着我走。” 墨菲到公司之后,李洱终于恢复了正常上班的心情,很快就开始沉下心来埋头处理公司的事务。墨菲的心里暖洋洋的,也在自己的岗位上呆到了下班。下班点一到,李洱的办公室门就开了,他走出来看了一眼墨菲,墨菲马上心领神会,拎起包包跟上了他,就像地下党接头一样。 墨菲像往常那样小步跑到前面,替李洱摁下了电梯。一路照顾,到了车库,又手脚麻利的抢上前去,准备替老板开车门。 李洱一把拉住了她:“到车库就不算是在公司了,在公司以外,你不是我的秘书。” 墨菲一呆,站在了原地。李洱上前打开了副驾的车门,示意墨菲进去。 墨菲低头往车里钻,李洱不放心,一手护在车顶处,生怕她因为紧张而撞到头,待她稳稳地坐好后,又替她关好车门,这才自己进了驾驶室。 李洱的做法是相当正确的,墨菲的确已经紧张到不知如何是好了。他发动了车子,用余光瞟了一眼身旁僵直地坐立着、简直不能想像自己身在何处的墨菲,嘴角一弯,又笑了。然后,他伏过身去,替墨菲系好了安全带。 李洱的身体凑过来的时候,墨菲的心脏像是过了电一样,又禁不住扑通扑通乱跳。熟悉的记忆在一瞬间被拉回了医院里醒来的那个晚上。 “你”,莫非终于忍不住,战战兢兢地问,“那天晚上,你、也许、可能、好像,是不是抱了我?” “没有也许,不是可能,也不是好像,我就是抱了你。”李洱说。 车从车库里缓缓地开出,他往后视镜里看过去,墨菲的脸再一次红成了番茄。他随口加问了一句:“除了这个,你还记不记得别的?” 墨菲一愣:“别的?什么别的?” 李洱摇了摇头,心里一阵释怀。那句话,听到与没听到,说与不说,现在已经都没有关系了吧。 李洱把车开向了二环的一条胡同,那个地方他曾带墨菲去过一次,现在想想,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就带她去了自己的小姨家。墨菲食物中毒之后,医生嘱咐近期的饮食都要格外注意,一般的餐馆信不过,李洱就向秦叔订了一个月的菜,预备每天晚上带着墨菲过来吃些家常的清粥小菜。 墨菲第二次来这个地方,在知道了李洱的小姨就是南铃的妈妈之后,她对这个地方感到十分亲切。奇怪的是,和上次一样,李洱的小姨在发现了他的到来之后就转身进屋,再也没有出来过,一切都是由秦叔在招待。 墨菲偷偷问李洱:“你的小姨好像十分的不喜欢你?” 李洱无奈地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从小就这样。” 秦叔的菜做的鲜香可口,墨菲却不敢好好的吃,因为她紧张。对面的人还长得好好看呢,可她总是感觉,就这样和他对坐着吃饭,有点折寿似的,不适合天生倒霉命的她。 李洱盯了她一会儿,在一旁淡淡的开口:“你要是这么紧张,我订了一个月的晚餐,你预备怎么吃完?” 墨菲又惊了:“一个月?” “不想吃?” “不不,想吃!” “那就每天下班了,跟着我过来。”李洱说。 有一句老话说得好,要想留住男人的心,先得留住男人的胃。这句话墨菲没有实践,反倒先让李洱给实践了。不过,这句话在中国是一个颠扑不破的真理,不论男女,饭桌总是融得两颗心越来越近,一起吃饭的人,总是会变得越来越亲。 在这顿饭的功夫,还发生了另外一件事——一家不知名的互联网圈小媒体突然发出了一张e客户数据的截图,声称是爆炸者提供,以揭发e私卖客户公司内部数据。 数据安全是e的生死线。 一传十、十传百,新闻迅速发酵了起来。 第48章 chapter48 李洱刚把墨菲送回家,回家的路上就接到了孟柯的电话。 孟柯很镇定,问他:“数据泄漏是怎么回事?” 李洱:“数据泄漏?” 孟柯:“网上曝出据称是e泄漏客户数据的截图,给你三分钟了解一下情况再回给我。” 一家公司从雏形到现在,遇到的风浪没有一船也有一车,李洱同样很镇定,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习惯习惯就好。他挂了电话之后,先观察了一下路况,把车靠着路边停下,这样就花去了两分钟,然后他才打开手机刷起了新闻。直到截图进入他的视线,他呆住了。 三分钟一到,他准时回电话给孟柯,艰难开口,只有两个字:“真的。” 不管这张图是怎么来的,上面所显示的信息是真的。李洱一眼认出,那是来自e内部服务器的后台。因为e的软件管理着庞大的企业内部信息,内部服务器的权限设置非常严格,能看到这个数据的内部账号,全公司就只有个位数。 孟柯愣了一下,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个结果,他顿了一会儿才说:“这事很大。” 在那个位数的高级权限账号背后,除了李洱自己,全是从大学时就跟着他一起创业的兄弟。甚至,他们所有的个人发展也都和e紧紧的绑在一起。他想不出来这张图片的来源是什么,他也想像不了,他的好兄弟中的某一个人背着他做出了这样的事情,而这件事很可能会让他们多年的奋斗和心血毁于一旦。 “对不起。”李洱把头抵在方向盘上,静静闭上了眼睛。万箭穿心不过就是这种感觉。 “还没到对不起那一步”,孟柯说,“你小子必须得给我想出办法来,你做得到。” 李洱深深吸了一口气:“嗯。” 一夜之间,e被推到了媒体的风口浪尖上。全公司紧急加班,内部排查泄漏来源,外部处理公关危机。 凌晨一点,公司里所有拥有高级权限的高管被李洱集中到了会议室里,这些从前混在一起,后来奋斗在一起的男人,第一次沉默地坐成了一圈,谁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开口说话,说什么。 “说点什么吧。”李洱说。 满场寂静,技术总监刘永宽一把摘下了自己厚厚的眼镜框,眼睛里有点湿。他刚刚排查了系统:“没有入侵痕迹,没有异常登陆。没有人拿得到这张数据,除了我们自己。” 韩飞狠狠捶桌,声音激烈,眼神却是黯淡的:“是谁?” 没有人回话。 墨菲原本已经洗完澡准备休息,接到公司的通知来到公司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两点。偌大的科技园里,竟然也还有许多灯光亮起。她抬头看过去,整个e就像天刚黑的时候那样,灯火通明。 李洱在做什么?他是怎样的心情? 她匆匆奔向电梯,出电梯的时候,一眼就看到满脸焦急的范佩佩。 范佩佩上来拉住墨菲:“怎么办,刚才总监们在会上吵起来了!李总把自己关在办公室,一直都没出来!” 墨菲在路上已经刷完了新闻,此刻已经大概了解情况,她连忙跟着范佩佩冲到李洱的办公室门口,李洱关紧了门,连百叶窗都拉了起来。 范佩佩继续解释:“刚才是从韩总监开始的,吵了一会后李总从会议室摔门走了,所有人的脸色都不好看,现在都不知道怎么办好。” 墨菲低着头,在李洱的办公室门口转了几个圈,最后她走到了自己的工位前,用内线拔给了一墙之隔的李洱。 公司里尽管已经聚集了大部分的部门,却安静到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铃声从李洱的办公室里传出来,清晰又平稳,但是李洱没有接起电话。 一直到响起盲音,还是没有接,墨菲不放弃,又重新拔了过去。 第三遍的时候,电话终于接通了,李洱没出声,墨菲轻声问:“我能进来吗?” 过了许久,李洱:“嗯。” 同一时间,于波在自己的登陆记录里发现了一条前两天的记录,在登陆显示的那个时间段,他正在外面见客户。他将吴美妍叫了进来,吴美妍的表情很紧张,她当了他三年的秘书,两年的情人,他心中一堵,几乎不能相信这个事实。 于波是个没用的人,也是个贪婪、好色的人,但他从来没有打算做一个坏人,他没有那个心理素质。他的手拍在键盘上,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是你记下了我的密码?” 吴美妍平日鲜活的面容之上,泛着一层苍白的颜色,她早就知道这件事会被何西酉用来作文章,但是危机真的发生了,她又下意识感到害怕。 于波紧接着问:“是你登陆了我的账号,调出了这份数据?” 吴美妍抿着唇,不敢说话。 于波的声音里又悔又急:“你知道这样是违法的吗?你知道这样会置公司于死地吗?你到底想干什么!” 吴美妍的眼睛一转,眼泪已经扑扑地掉了下来,她的声音轻到像是呻吟一般:“我我没想到” 怒火在于波的眼里积聚,他抬手,怒不可遏地挥起来,给了吴美妍一个巴掌。 这一巴掌几乎将吴美妍掀倒,她退了一步才站稳,不可置信地看向于波,他居然打她? 于波没有惜力,吴美妍雪白的脸上立时显出了五个指印,加上泪眼盈盈,那楚楚可怜的画面又令他有些心软。但他只是心软了一瞬——这个男人虽然好色又软弱,但他始终是个男人,在正事和大事的面前,他拎得清轻重。 吴美妍看着于波将笔记本合上,抱了起来,作势要往办公室外走去。她连忙拉住他:“你要干什么?” 于波咬着牙:“这件事上,我不可能包庇你。” 他的力气大,一步跨出去,吴美妍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拉不住。甩开吴美妍,于波抻手去开门,突然听到身后那个娇滴滴的声音变得沉重了起来,还有些冷,她叫道:“我怀孕了。” 李洱很受伤,公司的危机反倒是其次,相比起来,来自兄弟的背叛更令他难过。 在路边冷静了十分钟后,他第一时间打电话给公关部布置了紧急公关的任务,接着才通知各部门领导,赶到公司加班。他给自己做了很多的心理建设,但是最终,他仍然不能以一颗商人的平常心去眼看着昔日无条件互相信任的好友今日却互相攻击、吵作一团。 墨菲轻手轻脚地打开门进来了,李洱仰头倒在办公椅上没有动。她从来也没有见过他如此颓丧的样子,一时之间,又是担忧,又是心疼。 默默走到他的身边,鼓起勇气,握住了他手。 谁也没有说话,李洱的手动了一下,然后抽出来,反过来握紧了墨菲的手。 这一夜,公关部用尽关系,暂时稳住了业界最知名的几个媒体;技术部通过回溯排查将截图时间锁定在了上周的周四,有三个高管在那个时间段没有登陆记录,排除了嫌疑,其余的高管包括李洱,都被暂停了手上的工作和高级权限。 尽管奋战一夜,第二天一早,该来的还是来了。 股价大跌,引起股东恐慌性抛售,市值在一天内蒸发了几千万。大小客户的来电不断,原本谈好的、没谈好的合作,都在第一时间被退单。刚刚过去半天,截图里被泄漏数据的那家公司已经寄来了律师函,其它还在合作期内的公司也纷纷发来邮件,要求紧急中断协议。 在这些纷至沓来的坏消息里,有一个特别奇怪的声音。银锋科技在这一天发布了一款新的产品,主打的就是数据安全,银锋科技的eo何稀酉在发布会被记者问起对e泄漏事件的看法时,轻蔑地说:“请不要用竞争对手来形容一个让行业蒙羞的公司。”同时,何稀酉宣布,银锋科技将开启收购业界市场份额第三的企业服务提供商。 甚至没有空闲去理会这个差点与自己合并的公司,突然就谈定了一个改变市场格局的合并。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媒体天天守在公司门口,李洱一刻也没法休息,白天到处拜访安抚客户,晚上在公司加班处理内部乱成一团的事宜。几乎不亲自下场的孟柯也行动了起来,如果没有他,那些重量级的大客户根本不会在这个时候还愿意见李洱。 深夜,孟柯看见连轴转了三天没睡觉的李洱在自己的副驾上睡着了,他叹了口气,将车开回了自己的公寓。 除了技术部内部的排查之外,一些涉及到黑暗面的调查,就都交给了贺兰负责。贺兰的手段很多,一边将目光锁定在公司高管的个人财务和感情关系上,一边还顺手查了一下报道的来源。 两天后,贺兰给李洱打电话汇报情况的时候,突然话锋一转,提了一句:“你觉没觉得银锋科技有点问题?” 李洱想了想:“我注意到了,他们最近的动作很多。” 贺兰欲言又止:“我总觉得吧,这事的发展看起来很像有后手。” 李洱:“你有直接证据?” “没有。”贺兰顿了顿,“不过职业习惯,我把和你们几个日常接触的身边人都查了一遍。” 他既然查了,就查得有点多,自然知道一些轻重。不过,始终没管住自己的嘴。 李洱:“说。” 贺兰:“你的那个秘书,是通过银锋科技的校招来的北京。” 第49章 chapter49 数据泄漏事件爆发的第五天,e的员工在集体奋战了五个日夜之后,聚集在会议室里开会。从各个方向汇集而来的情报显示,这一次的公关战,他们几乎全线崩溃。时至今日,e已经失去了几乎全部客户的信任,其中百分之八十的客户通过各种渠道严正提出要求,百分之六十的客户已经正式开启了终止合作的进程。 没有一家公司愿意将自己的核心机密交付给一家“监守自盗的金库”保管,看着一份份惨不忍睹的数据,大多数时候,连e的员工自己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客户解释,请求他们重新信任自己。 悲伤的情绪就像是深秋里的雾气,一层笼罩着一层,积聚在挤满了人的会议室里。会议室里的这些人,他们从很多年前就开始团结在一起,一步一步的努力,从春到秋,从秋再到春,一年一年所积累下的一切,就在这一役之下,在裸的现实里化为了灰烬。 在最后一个部门汇报完之后,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还有什么样的办法能够带他们走过这一次绝望的深渊。或许是气氛实在太沉重了,当李洱说:“还不到最绝望的时候,我们还没有尽到全力。”许多陪伴着e走过了四五年的老员工,突然克制不住内心的悲痛,痛哭失声。 就在e内部召开会议的同时,科技云的新任主题编辑周云龙收到了一份最新的匿名邮件,他随意的点开了邮件,里面是一份关于最近引起广泛讨论的e数据泄露事件的最新爆料。 几个月以前,周云龙还在科技早报做编辑的时候,曾经报导过一次e的丑闻。这几天,e的新闻再次如火如荼的时候,他却是看到e的名字就开始头疼。 上一次,他采用了不真实的信源,造成了e的公关危机。然后,他白捡了一个大舅爷爷孟柯。这位大舅爷爷他说什么都惹不起,好在孟柯没有找他算帐,还在完美解决了跳楼事件之后将他推荐给了业界更为权威的媒体科技云。 作为他大舅爷爷的侄外甥,周云龙于情于理都不想再沾e的丑闻。可是作为一个编辑,他的一双眼睛简直停不下来——这封匿名爆料的内容也太劲爆了,绝对一定肯定会成为爆炸性的新闻——匿名爆料称,e的总裁李洱,并不像以往报道里所展示的那样是一年轻有为的创业青年,他的上位完全是靠着卖身给投资人! 周云龙一边看着爆料,一边在心中啧啧称奇。爆料称,李洱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学生,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下,他认识了一个业界有名的投资大佬。大佬看中了李洱颇为不错的皮相,李洱看中了大佬的地位和身家,两人一拍即合,李洱上了大佬的床,大佬给他开了一家公司。就连e成立之后,所有的决策也是大佬在背后完成,让李洱白得了一个“青年才俊”的好名声。然而,李洱这个“被包养的小白脸”,能力实在太差,闹出了数据泄露的大丑闻之后,他别无应对的方法,只好再次去找了大佬。 爆料文章看到最后,始终不提大佬姓甚名谁,但是附件里有几张照片。周云龙啪叽点开,照片里是李洱坐上一辆豪车的照片,豪车开进了一幢极其高档的公寓,然后李洱被一个男人从车上抱了下来。 看到这里的时候,周云龙吓的都不敢喘气儿了——那个抱着李洱的身影,响当当的就是他的大舅爷爷孟柯啊! 他秒速关掉了邮件,删除之。 的会议室里,韩飞正在就公关部的最新声明稿件的措词做讨论,李洱的电话响了,是贺兰打来的。李洱下意识地瞟了一眼墨菲,犹豫了一瞬,然后一边向会议室外走去,一边接通了电话。 贺兰说:“我查到爆料的来源了。” 李洱问:“是什么人?” 贺兰:“是个老熟人,何茹。” 原来,这一次的整个爆料都是由何茹在背后秘密操刀。毕竟在业内浸淫多年,除了一开始的匿名爆料之外,何茹还亲自出手写了近十篇各个角度的评论文章,每一篇都在狂戳大众g点,传遍全网的同时也将e黑得体无完肤。 贺兰的声音难得的有些焦虑,他说:“我进入了她的匿名爆料邮箱,从半小时前开始,她向五十多家媒体发出了最新的匿名爆料邮件,我们晚了一步。” 李洱问:“爆料的内容是什么?” 贺兰犹豫了一下说:“我转给你。” 李洱还没挂电话,贺兰又说:“这个女人的手段太下作,这次的情形不太好。” 李洱苦笑一声,没有接话。 做了快二十年的编辑,何茹知道大众最喜欢看的是什么,最关心的是什么。俗话说“看热闹不嫌事大”,记者和编辑的任务,就是把事情闹大。 李洱毁了她何茹的一切,她动用了诸多关系,才不至于身陷囹圄。几个月来何茹都窝在一个地下室里,失去了曾经围绕着她的镁光灯,失去了那些在她身边阿谀奉承的手下,失去了她光鲜亮丽的所有,支撑着她还留在北京不肯离去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向李洱复仇。 捅出了e数据泄露的新闻之后,何茹租了一辆车,24小时跟着李洱,偷拍下他的一举一动,李洱没有让她失望,果然让她找到了绝佳的新闻点。 权力金钱和性,行业里最肮脏的潜规则,还有男男关系的加成,稍微动动脑子就知道,这样的题材可以让每一个编辑兴奋,这样的新闻可以毫无疑问地霸占流量的头条。 在群发了匿名爆料邮件之后,何茹终于从地下室幽暗的房间里起身,几个月来,她头一次认真的梳洗打扮,又恢复了白领丽人的样子。她心情愉悦,前去与何稀酉见面。 何稀酉在一家高档的法餐厅里等她,他给她送上玫瑰,送上法国最新款的香水,夸奖她的能力,夸赞她做得漂亮。 何茹激动地握住他的手:“谢谢你给我这个机会,如果不是你帮忙,我不可能这么快就报了这个仇!” 何稀酉粲然一笑:“像你这样美丽的小姐,我怎么可以眼看着你白白被人欺负呢?” 何茹的心里百转千回,犹豫了许久,方才期期艾艾的问:“那我们之间,还有机会吗?” 何稀酉躲开了她突然抓过来的手,淡淡的说:“你明白的,如果被人发现我们在一起,我的公司、我的心血,也会像e一样毁于一旦,你忍心见到我这样吗?” 何茹的眼神黯淡下去:“可是可是我是真心爱你的” 何稀酉盯着她的眼睛,声音低沉,催眠一般的说:“表达爱的方式不只有一种,你希望我好,对吗?” 李洱接电话迟迟不归,墨菲出去找他,看见他已经独自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正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眼睛直直的盯着电脑的屏幕。他的脸上一片阴云密布,墨菲不知道屏幕上显示的是什么,但是她知道,无论遇见多么大的困难,李洱从来也没有在人前显示出这样一副脸色。 墨菲还没有走进去,李洱的电话又响了,是孟柯的来电。 接起来,孟柯还没有说话,李洱抢着说:“我看到了。” 孟柯有点尴尬:“全是狗屁!” “嗯”,李洱说,“今晚新闻应该就快要出来了,对不起。” 孟柯急了:“又说什么对不起!有意思吗你?不过” “我知道,剩下的那几个大客户,你已经不方便出面带我去见了。”李洱说。 的暴雪之上,又加了一层霜。 当天晚上,这条最新的爆料从财经版到创业版,关注度一路升级,甚至都冲到了娱乐版的前列。街头巷尾,人们津津乐道,这年头,连男人都要靠出卖色相才能够取得事业的成功了。 第二天早上,纷至沓来的记者堵满了e的前台,范佩佩哭着怒斥他们:“你们有毛病吗?你们有证据吗?不就是几张照片吗?看见两个男人就说是同性恋,你们以为全世界都是腐女吗?” 如果说一天以前还有不到百分之二十的客户愿意继续维持与e的合作关系,到了这一天,暴增的客户来电将e推到了绝望的顶点——按这个势头下去,公司将迅速变成一个空壳。 这一次的风波实在太过抓眼球,一直到下班点,公司门口的记者不但没有散去,反而越围越多。身材娇小的墨菲不得不护着李洱离开公司,情急之中,她被人推倒了。李洱暴怒,几把推开身边的记者,从地上将墨菲拉了起来,身旁闪光灯此起彼伏,新的新闻素材又生成了。 技术团队又加了两天班,总监刘永宽想尽了各种办法,最后他决定采取最原始的技术,强行没收了所有高管的电脑,独自一人闭关在办公室里,一台电脑一台电脑的检查过去,还原出这些电脑在一星期内所有的使用痕迹。 大雁飞过必留痕迹,这句话在互联网时代是一个值得每个人铭记的真理。第二天早上,刘永宽顶着猩红的眼眶,将于波的电脑摆到了李洱的面前。他从于波的电脑里还原出了那张被删掉的原始截图。 从电脑被刘永宽没收开始,于波就知道这一天迟早会到来。李洱打电话叫他去办公室,他去了。走之前,他环视了一眼他坐了多年的那间办公室,深深叹了一口气。 李洱的办公室里,刘永宽已经走了,李洱独自面对着于波,心情复杂,竟不知道如何开口。 于波的一张肥脸呈现出一种猪肝色,他憋了老半天,终于自行承认:“是我做的。” 李洱问:“为什么?” 于波说:“我只能说,我没有出卖数据,你放心。你们检查过我的电脑,除了截这一张图,什么其他的也没有做。” 这正是李洱疑惑的:“那你为什么要截图?这张截图又是怎么流传出去的?” 于波没有提前想好这个问题的答案,只好闭了嘴不说话。他答应了吴美妍替她顶罪,因为吴美妍和他都知道,以李洱的性格,不会狠下心送于波去监狱。 最终,李洱什么也没有问出来,于波只向他保证,客户的数据一定安全,自己会尽快辞职离开公司,请他不要控告自己。 吴美妍怀了于波的孩子,于波结婚多年一直无子,他必须保下她,她才愿意生下和他的孩子。 于波对李洱说:“你是一个幸运的人,但我不是,我有自己的苦衷。” 李洱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荒谬的笑意,他想到了小的时候在云南的农村,那些小孩们也是像于波一样,因为他的幸运,就可以随意践踏他的善意,伤害他的真诚。 但是,李洱还是想了很久,当初他们几个创业的时候在学校旁边租了一个民居,十几个男孩在里面不分昼夜地做研发,负责跑销售的于波,还要兼职替他们买晚餐以及宵夜。他们是这样一路走来,走到高级写字楼里的交情——他还是答应了于波的请求。 于波走后,李洱又把自己关在了办公室。这一次,即使是墨菲也不让进。 期间,得知消息的孟柯又给李洱打了个电话,问他准备怎么解决于波的事,李洱坦诚自己已经答应了放过他,孟柯叹了口气说:“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反正我的钱已经亏出去了,时间我给你,总有一天,你得给我再把它们挣回来。” 墨菲守在李洱办公室的门口,心中忧虑,又帮不上忙。秦叔给她打了个电话,问她为什么李洱向他订了一个月的晚餐,却只去吃了一次,这些天还过去吗? 墨菲苦涩地摇头:“不过去了。去不了。” 秦叔问:“有什么事比吃饱了饭更大的?” 墨菲想了想:“那您还是做吧,能不能帮我打包?这几天都在加班,我一会儿过去取,回到公司再吃。” 秦叔爽快地答应了,末了还劝墨菲,年轻人少加班少熬夜,身体要紧。 墨菲是真的有点担心李洱的身体,数据泄露事件爆发的一周以来,她没有见到他睡过一个完整的觉,没有见过他吃好一顿饭,就算是铁打的身体,这样下去也有垮的风险。李洱不愿意吃饭,也许,秦叔那里的清粥小菜他能够吃上一点呢? 第50章 chapter50 墨菲独自一人去秦叔那里取了宵夜,回到公司,范佩佩顶着一张哭得花容失色的脸拉住她:“程心来了。” 程心来了,在这个e最焦灼的时刻,一切归于混沌、前途不明的时刻。她的到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更让墨菲在意的是,李洱让她进了谁也不让进的办公室。 本来除了于波之外,没有人知道程心是银锋科技的人,但是泄漏事件爆发之后,贺兰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李洱。 “银锋的人、银锋的人”,李洱问贺兰,“你是不是打算告诉我,我身边所有的人都是银锋的人?” 程心在沙发上坐下,一开口就没有打算掩饰自己的来意:“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我现在是银锋科技的vp,但是今天,我是代表我自己的身份来的。” 李洱苦笑:“你的身份?” 程心将一身白裙整理好,托腮向着李洱望过来:“你的女朋友。我想,没有正式分手的话,也不用加上‘前’字吧。” “没有交往过,当然不用分手。”李洱正色问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程心原本是笑意盈盈的,听了李洱的话后,笑容突然僵住了。 她的声音很受伤:“没有交往过?所有人都以为我们是一对!” 李洱打断她:“你明白其中的原因。” “只是因为我是朵朵的姐姐吗?”程心不甘心地问。 “是。” 朵朵是李洱最重要的儿时伙伴,李洱上了大学之后,程心找到他,说她是朵朵的姐姐。当年朵朵的妈妈生了两个女儿,大女儿程心在一出生就被送人了,因此才没有经历程朵一样的悲惨命运。 最初,程心只是想找到李洱,了解朵朵所经历的一切。可是,当她见到了李洱之后,她就被李洱吸引了。 尽管程心是当之无愧的校花,但是李洱并不像其它那些男生一样一看到她眼睛就直了,程心再三暗示,李洱也不曾追求她,后来,她竟然做出了一件连她自己都看不起的事——她利用李洱和朵朵的感情,请求李洱照顾自己。 这就是他们那看起来并不亲密的情侣关系的真相。可是程心毕竟是一个有自尊心的女孩,大四的时候她申请了国外的研究生,拼尽全力进了一所常青藤,为的就是有朝一日变得更加闪耀,让李洱真正的爱上她。 她好不容易读完了研究生,又在华尔街积累了两年经验,哪知回国的时候,李洱竟比她成功得更早,更辉煌。她觉得自己更比不上他了。 那次,她鼓足勇气前来公司找李洱,李洱对她说:“停下这个幼稚的游戏吧,我们都长大了。” 李洱的心里对朵朵一直有愧意,也许是因为他少吃了两口红薯干,独自度过危险活了下来。但是,当他日渐成熟,就明白程心和朵朵完全是两个人,无论是怎样的感情都不用被继承。 程心哭了一夜,第二天从邮箱里翻出了银锋科技的邀请。 这一次,她坐在李洱的办公室,她以为他们是平等的了——可是李洱回答她说“是”! 数据泄漏几乎毁掉了e,李洱不再是她遥不可及的人,他为什么还要这样对她? 她憋了一口气问李洱:“你知道是谁泄漏了数据吗?” 李洱突然警觉:“之前合并事项的接洽人是你?” 从大学时代,李洱就知道于波喜欢程心,但是程心无意,于波不敢追,他就什么也没有做。今日程心的出现,一切疑惑都串上了。 色令智昏,竟至于此,李洱在心中感叹。于波因为喜欢程心而替她做了这件事,但是他绝对不会真正出卖数据——这就是他所隐藏的真正动机。 程心察觉到他眼中的轻蔑,带着嘲讽说:“你以为你身边的兄弟有多维护你?每个人都是自私的。” “你也是自私的。”李洱说。 “可是,只要你给我机会,我是真心爱你的!” 程心的脸色激动起来,五官有些扭曲变形,像是把一朵纯洁的白色山茶花给揉碎了,变成了一堆不知道是什么的渣滓。 “到此为止吧。”李洱说。 他的决绝让程心的心里徒然生出一股恨意来,她霍的站了起来,尖声说:“你知不知道,银锋已经在和你们一半以上的股东谈收购e的事!你以为你还站在云端吗?没有人能帮你了!我是银锋的vp,只要你想,我能够帮你的!” 李洱突然抬眼直视她,那眼神冷得可以将人冻住,他说:“我不想,永远也不会想。” 他不知道当年那个认真努力的程心为什么会变成了今日的样子。她的五官精致,依稀让他想起昔日朵朵的笑颜。他突然想,如果朵朵长大了,她的笑容会被时间改变吗? 另一张脸又在他的面前浮现出来。如果她长大了,应该就是墨菲的样子吧。 可是,墨菲 李洱的神游被程心打断,她气急:“你是个傻子吗?于波从你这里走了之后,转身就去了银锋,也只有你这个傻子才会放了他!放过了他,我就是你最后的机会!” 李洱很冷淡:“他是我的兄弟。还有,我不需要你这个机会。” “你是不是很讨厌我?”程心突然问。 “现在的你。”李洱答。 听到这个回答,程心突然大笑起来。 她边笑边道:“幼稚的理想主义!你不过是比别人都幸运罢了,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当一个救世主,拯救别人的命运?在这个社会上,人都是要变的!你以为朵朵长大后不会变成我这个样子吗?我们从社会底层一步步爬起来的痛,你这种人怎么会懂!” “你够了!社会底层惹你了吗?”一声怒喝,范佩佩控制不住自己,一把推开了办公室门:“凭什么要让你这么黑?” 她和墨菲已经在外面偷听了一阵,就算不偷听,深夜的公司已经没什么声音,坐在墨菲的工作上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十。 里面的两个人都呆住了,站在范佩佩身后的墨菲也呆住了。她轻轻拉了一下范佩佩的袖子,范佩佩才恍然大悟自己刚刚做出了什么。 墨菲连忙向办公室里鞠了一个躬,拉着范佩佩往后退:“对不起!我们马上离开。” “等等,你们进来吧。”李洱突然说。 他又看了一眼程心:“你可以走了。” 程心愤怒地盯了李洱几秒,又看了看站在门口的两个女孩,她明白自己已经失仪了,抓起沙发上的包离开。 程心走后,墨菲和范佩佩关好门进了办公室,两个人都是犯了错的样子,低着头,墨菲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袋子。 李洱说:“刚才听到的话,都不要对外说。” 两人点头点头:“好的。” 李洱:“尤其是关于于波的事。” 再次点头点头:“好的。” 李洱:“你手里拿的什么?” 点头点头:“好的,我们这就出去。” ——“啊?” 墨菲这才反应过来:“这是秦叔做的饭菜。” 李洱问:“是秦叔送来的?” 墨菲不好意思地说:“是秦叔做好了我过去取的,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 李洱:“嗯。” 范佩佩:“那个我是不是可以先出去?” 李洱:“好。” 这一个“好”字,让墨菲的脸红透了。范佩佩很懂的看了墨菲一眼,飞一样出去了。到了外面还特别说了一句:“我关好门了!” 墨菲还没动,李洱先吩咐:“拿过来,我们一起吃吧。” 墨菲把饭菜在桌子上摆好了,拖过一张椅子坐在李洱的身边,就像李洱手臂骨折的时候那样。她突然觉得,自从自己来到e,李洱好像一直在倒霉,难道“墨菲体质”会传染? 李洱的脸色突然轻松了起来,放在往常,这样的轻松神色是他的日常,可是当下,就有些弥足珍贵。 他吃了几口菜,突然淡淡地说:“我以为会陪你吃一个月的晚餐,结果到现在才是第二顿。” 墨菲说:“不着急,不着急。” 说完才觉得,这样好像有些别样的暧昧。 她偷眼看李洱,李洱没有像平时那样抓住这个机会狠狠地逗他,他还是在难过吧。 “这次的风波,一定有办法解决的吧。”墨菲无条件相信李洱,不管是怎样的险境,他总是有办法的。 李洱叹了口气:“有。” 墨菲的眼睛亮了:“是什么?” 李洱转过头看她,她的眼神永远是这样清澈干净,好像永远没有杂质,也不会有哀愁。他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反而说:“你给我讲个笑话吧。” “啊?你想听笑话?” “想。” “行,我脑袋里多着呢!” 墨菲曾经说过,讲笑话是她的大招,现在这种时刻,正是这个大招应该发挥作用的时刻。他们一边吃着饭,一边说着笑话,一阵一阵低低的笑语从办公室里传出来,飘进中央空调的管道里,回荡到这个写字楼的每个角落。 吃完了饭,李洱对墨菲说:“你约个车回家吧,今天我不能送你了。” 墨菲问:“你还不回家吗?” 李洱摇了摇头:“我还有事情要处理。” 墨菲说:“我也留下来加班。” 李洱伸手拍了拍她的头:“你在这里加班有什么用?快回家休息吧,外面老有一道目光盯着我,我要加班到什么时候?” 墨菲的脸又红了 她点头:“好吧,那你也尽早做完了回家。” 李洱:“嗯。” 墨菲收拾好了东西,起身出去,李洱突然走过来,从身后一把抱住了她。 热烈而沉重的气息包裹着墨菲,两个人的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他的压力、他的心情,也通过身体的接触传达到她的心里。 墨菲想转身看看他,李洱却紧紧箍着不松手,他说:“别动,就抱一会儿。” 李洱闭上眼睛,躬身将头搁在墨菲的肩膀上,这一个星期以来,他承受的太多了。 整整一夜,李洱都坐在电脑前没动过,直到天色泛白,金黄色的日头一点点地从层云里冒出来。 他用这一夜的时间,写了一份道歉信,将数据泄漏解释为内部员工的误操作,并声称已经进行了处理。道歉信之外,还附上了一份详详细细的安全报告,是他对e服务器安全级别的专业级分析。 前面的道歉信是给公众看的,后面的部分是给相关公司的技术顾问看的。但是,李洱知道这些还远远不够,所以后半夜的时候,他还写了一份辞职信,发送给了所有的股东。 天亮了,他推开办公室的门,径直走去了技术部,刘永宽果然也在那里,又加了一夜的班后,他已经趴在行军床上睡着了。李洱又打电话给韩飞,韩飞的手机在办公室里响起来,这个男人果然也没有回家。 李洱去买了点吃的,几罐子啤酒,把两个人分别叫了起来。 三人去了写字楼楼顶的天台。他们趴在天台上边喝酒,就像当年在学校时那样,只是这座楼比教学楼高,这里的风,比学校里的大。 韩飞问:“你们说,这件事什么时候给过去?” 刘永宽说:“去他娘的,这么多年了,就没有我们兄弟办不成的事。” 李洱喝了一口酒,向着日出的方向:“太阳不是还照常升起吗?” 喝完这顿酒,李洱开车回了家。 墨菲早早来到公司后,发现李洱没有在公司,一整天都不在。 道歉信发布,辞职消息爆出,李洱一直联络不上。 第二天、第三天,都联络不上——李洱消失了。 第51章 chapter51 李洱撂挑子跑了——墨菲花了一个星期才确认这件事情。 起初,谁也不敢相信这件事实,可是后来他们动用了各种方法仍然找不着李洱,孟柯没有出面,授意其它股东们举手表决,任命了韩飞做e的新任eo。 莫须有的绯闻从来没有停歇,就在李洱出走之后,匿名者又爆料出了孟柯在六环外小别墅的地址,指出李洱时常与孟柯在小别墅里私会。 桃色八卦的进展中止在李洱的消失,围观群众们都认为他是心虚了。因为没有澄清,大家也都默默地避免提及这件事情,公司内的气氛一度非常尴尬。 在公司巨大的风暴变动中,墨菲整个人都是懵的。经历了一周行尸走肉般的生活,随着变动的大流完成好手中的工作,她也慢慢理清了那一天李洱所面对的情形。 他的离开,的确将公司从沸沸扬扬的头条中扯了出来,可是难道没有更好的处理方式了么? 墨菲很后悔,那天没有等到和李洱一起离开。 老板不见了,她这个秘书给谁当?韩飞没有搬到李洱的办公室,也没有让墨菲去他那边。墨菲仍旧坐在李洱办公室外的l形小工位上,仍旧每天推开办公室门一次照顾里面的八盆植物,可是那个人,却不出现了。 棘手的事情处理完之后,韩飞电话叫墨菲去他的办公室,他直接了当的问墨菲:“你有什么想法?” 墨菲其实已经想了这个问题一星期,但是始终不能决定。 韩飞说:“你愿意留下来的话,可以继续做eo助理,你要是不愿意留下,我也尊重你的决定。” 墨菲纠结了很久之后问韩飞:“我能抛个硬币吗?” 韩飞从办公桌的抽屉里找了一枚硬币给她,她双手合十,把硬币搁在掌心:“如果是正面,我就留下,如果是反面,我就辞职。” 硬币被抛起,在空中翻转,在那短短的毫秒之间,墨菲突然看清了自己的想法。 她没有去接硬币,硬币自由落地,滚到了办公桌下。 她说:“我想好了。” 韩飞问:“不看结果了?” 她说:“辞职信我会今天发到您的邮箱。” 他们俩蹲下来,还是去找了那枚硬币,硬币滚到桌脚边停下了,立着的。 吴美妍带着于波去找了何稀酉,于波的气没有消,看何稀酉的眼神里全是鄙视。 何稀酉笑着给他点了一杯酒,问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小人?” 于波重重地哼了一声。 吴美妍急忙在桌子底下拉他的手,陪笑道:“何总怎么会这么想呢?您这是剑出偏锋,大智慧!” “呸!”于波说。 何稀酉仍旧笑着,脸色没有丝毫的改变,他说:“没关系,我本来就是个小人,没想到你还有点骨气,怪不得李洱一直留着你这个一无是处的销售总监。” 于波被他戳中了自尊,怒气更盛:“你说什么!” 何稀酉:“我有哪里说的不对?” 怒极之下,于波猛的站了起来,怕他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吴美妍也立即站起来拉他。 吴美妍一急,也顾不得场合了,开口就劝于波:“你别冲动!你别忘了我们今天是来干什么的” “去他妈的!我就是饿死也不去银锋科技要饭吃!”于波说。 吴美妍更着急了:“可是,何总已经答应我,让我当行政总监,你过去了还是可以带销售” “我说过?”一旁看戏的何稀酉突然开口了。 吴美妍一愣:“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不然我也不会” 何稀酉摇了摇手里的酒杯,啜了一口,很享受的样子:“你非要到银锋工作的话,也很简单。提前告诉你们,银锋会收购e,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情。到时候,你自然就成了银锋的员工,不过这位于总监,大概是没有希望了。” “可是,可是我帮你做了那种事!” “你尽可以说出去是你做的,试试看会不会坐牢。” 天色一天一个样子,从深秋到立冬,好像就是一个转眼的事。天气渐凉,墨菲在公司的“宿舍”里收拾东西,她本来是打算辞职之后立即搬出去的,但是韩飞知道后拦住了她。还有,韩飞告诉她,公司从来没有“宿舍”这一说,这间屋子只是一个取消的代理点,租期大概还有半年,即使她搬走也不会有人来住。想到当时住进来了情景,墨菲发现,原来李洱从那个时候就开始照顾她了。 她收拾东西,是为了离开北京,北京已经是冬天了,也不知道云南的天气是怎么样? 辞职的当天晚上,墨菲去了李叔叔家,李叔叔气得骂了李洱半小时,但是他也不知道李洱去哪里了。李洱从小就是被放养的孩子,万事都是自己决定,李叔叔没有想过管他,也管不着他。 墨菲去找李叔叔,是想问李洱有可能去了哪里。李洱消失的那天给李叔叔发了短信,说自己有点累要出去走走,让他不用担心,除此之外,李叔叔也没有更多的消息。 墨菲陪李叔叔吃了一顿饭,吃完饭收拾好之后,李叔叔让墨菲坐在沙发上休息。见她脸色始终不太明朗,他又摸去书房,抱了几本相册出来。 一看见相册,墨菲就忍不住笑了。她第一次来这里时李叔叔也是这样,看她不开心,就拿来李洱的童年丑照逗她开心,李叔叔这个卖儿子的习惯真是一点也没变。 这一次,他们不赶时间,两个脑袋凑着,从第一本开始翻了起来。 李洱从小时候起就长得特别清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书卷气,不过,大部分的照片却都是在山野间拍下的。墨菲看到很多的照片里都有一片透蓝色的水面,她问李叔叔:“这是哪里?” 李叔叔的眼睛里全是回忆:“这是洱海。苍山洱海,你知道吗?就是李洱的洱。” 墨菲点头:“我知道,那‘洱’字,难道是取自洱海?” “就是洱海。”李叔叔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我们给他取名叫‘洱’,是因为我和他妈就是在洱海边相遇的。” 墨菲一直疑惑李洱的妈妈到底在哪,从来都不敢问,没想到李叔叔竟然主动提及了。 她有些小心翼翼:“李叔叔,您和阿姨” 李叔叔看见墨菲的样子,有点奇怪:“啊?” “这些照片里,都没有她”墨菲害怕戳到令李叔叔不开心的事,说得很是委婉。 李叔叔一拍脑袋:“嗨!你是不是误会了,我们好着呢!” 这次是墨菲:“啊?” 李叔叔开口解释,脸又有点红:“这个、这个照片啊她的照片我专门放一本相册里面了,放在我房间” 原来,李叔叔是个情种。 也许是好长时间没有与人分享这些事情了,李叔叔一开了话头就没停下来,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自己和李洱妈妈的故事。当年李叔叔是个全国跑的刑警,有一次在云南办大案,在洱海边上遇见了一个天仙一般的女孩儿。 可是当年工具匮乏,李叔叔既没有要人家电话,也不可能加人家微信,一面之后就失去了联系。回北京之后,他荼不思饭不想,找到机会就又去了云南,也不管那是凶险至极的大案。 为了抓住一帮贩毒和走私什么都干的大型犯罪团伙,李叔叔受命和几个同事一起卧底在云南边陲的山村里,哪知,他一去,就发现那个令他魂牵梦绕的女孩就是那个村子里的人。 女孩不仅长得美,性子也烈,极有个性,为了获得她的青睐,李叔叔狠花了一番功夫。后来,经历一番险象环生,案子办好了,人也娶到了手。 最让墨菲感叹的是,李洱的妈妈天性喜欢游历,在嫁给李叔叔之后也没有打算改变自己,李洱在洱海边出生,之后,李洱妈妈的脚步就走向了东南亚、美国、欧洲几乎从不停止。而李叔叔欣然接受了这一切,自己住在北京照顾李洱,每年李洱的妈妈会来北京一次,他也会去找她一次,从不管外人怎么想,两人就这样延续着属于他们的爱情与婚姻。 墨菲似乎懂得了,为什么程心要嘲笑李洱是个理想主义的人,因为他就出生在拥有着理想生活的家庭中。没有经历过的人当然不会明白,原来理想真的可以发生。 李叔叔笑着安慰墨菲:“你别着急,不管他躲到哪里去了,过年的时候肯定会回来的,她妈妈说好了过年时会回来的,他肯定不会错过。” 看着照片里的苍山洱海,墨菲突然觉得,她也许知道李洱在哪里了。 从李叔叔那里回来之后,墨菲就开始收拾行李,着手准备去云南。知道她要去云南的消息,庄梓修带着南铃来了,庄梓修是来给她饯别的,而南铃是个地道的云南妹子,当然是来给她提供攻略了。 南铃盯着墨菲房间里那干巴巴的白墙,有些遗憾:“还是没有贴上墙纸,差一点就装饰好了。” 墨菲安慰她:“我不是东西还没搬走吗?过段时间说不定还回来呢!到时候我们再一起贴!” 看着墨菲那莫名其妙的信心,庄梓修突然问:“是谁的口头禅说,世上无难事,只要肯放弃?这么没影的事你做它干什么?” 墨菲不好意思地笑了:“那个,得先试试,才能知道努力没有用,你说对吧” 庄梓修摇头:“惨了。你没说,但是你喜欢他。” 墨菲双眼圆睁,又羞又急,小手一推:“你、你让开,我要去洗手间!” 第52章 chapter52 飞机向南,离开雾霾重重的北京初冬,离开商场上从来也没有中断过的阵阵尘嚣,飞向了一片蓝天白云之地。 北方虽然已经入冬,在云南,却还是初秋的天气。下了飞机,墨菲脱掉厚重的大衣,深深吸了一口这南国的空气,感受到一股久违的透彻。 提前定好的民宿的司机已经等在机场的外面,他们一路驱车前行,路边的山林花木似在夹道相迎,虽然正在经受着商业开发,在墨菲的眼中看来,这里已经是别样的繁花似锦,充满了那种大城市里几乎无处寻觅的旺盛的生命力——这种感觉,倒和墨菲很贴合。 这里的天空很低,云朵镶着金边,阳光恣意普照,墨菲偏过头从车窗里向来时的方向望去,一架飞机正从地面腾空,向云层中冲去。她不知道的是,这架飞机上有一个人,正在去往她刚刚离开的北京,并将在那里再度掀起波澜。 南铃有些着急,即便从来不关注任何的花边新闻,她也不可能忽视掉发生在e,李洱和墨菲身上的事情。小别墅的地址被爆出后,他们的周末私活小分队也停工了。南铃没有想到,李洱和墨菲都离开了之后,这件事情竟然还能再次闹出新的水花。 的数据泄露事件在李洱离职之后,虽然没有满意的解释,却已早早地从头条上降下来,变成了新闻中的昨日黄花。而关于李洱和孟轲的桃色新闻,却在一个夜晚,从某个匿名论坛的角落里又翻红了。 南铃对这个新闻是不屑一顾的,因为他既知道李洱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孟柯是个什么样的人,但是在这个论坛的匿名帖之中,真真假假的爆料倾泻而出,佐以各种“内部员工说”、“两人微信截图”,“资本家和他的男宠的故事”居然被这个楼主编得有头有尾、细节丰富,因为极强的故事性和噱头,这个帖子很快被疯狂转载,成为了网友们极佳的厕所读物。 南铃看了那个帖子,里面某些对于两个人的极度亲密描写以及那些所谓“微信截图”里娇嗲的互动,几乎看得她脸红。她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李洱一声不吭的跑了,她就只能去找孟柯。 接到南铃电话的孟柯很开心,他说:“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日子还要继续过,我就在小别墅呢,你也过来帮忙吧。” 这位油盐不进的神秘大佬打从绯闻爆出的一开始就没有做任何回应,除了没有继续和李洱一起出现,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不受影响。 南铃去了小别墅,看见孟柯又在院子里逗张花花玩儿,一人一猪像两个小孩一样跳来跳去,那样子开心极了。 南铃问:“墨菲去云南了,你知道吗?” 孟柯说:“有我不知道的事?” 南铃问:“你知道你和李洱的绯闻吗?已经越来越夸张了。” 孟柯说:“知道啊,我正在想呢,总觉得哪里还不够刺激,你说再来点限制级的调料怎么样?” 南铃:“你不担心?” 孟柯:“我担心啊,这样下去e就越来越不值钱了,卖了还不够给张花花养老的呢!” 南铃闷着头想了一会儿,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这里找孟柯,也许在她的内心深处,真的有点期待他能够做点什么吧。但是,他关心的居然只是e的市值。 孟柯把张花花一把按住了:“你玩够了,该一边呆着去了。”又笑眯眯地抬头向南铃:“咱们继续修花园?” 南铃果决地摇头:“我要回去了,我要去导师的工作室。” 孟柯的眼里有些遗憾:“这地方越来越冷清了,算了,我也去办点事吧,刚好可以送你回去。” 他忘了,以前的小别墅都是这么冷清。人呐,享受过热闹的世界,就有点回不去了。 南铃没有拒绝孟柯送她,但是一路上她都没怎么说话,孟柯觉得不对劲。 车开进了798,孟柯在庄梓修的工作室外面把南铃放下,南铃礼貌的点头说了声“谢谢”,转身上了楼。孟柯将车发动,开出去几米,突然又给倒了回来。 他把车停在原地想,刚才她去找我是想干什么的呢?好像是这一环出了问题。 南铃到的时候,庄梓修正在画画,她就默默走到他身后去看。庄梓修只有在画画的时候是认真的,亮晶晶的大眼睛微眯着,随着笔尖的线条流动。 没画下去两笔,咔一声,门重重地开了。 庄梓修不高兴地回过头去,门口站着一个高高壮壮的男人,一眼看上去气度不凡,五官精致又有风度,就是有点儿肥。 孟柯三两步走到了南铃的跟前:“你刚才是不是生气了?” 南铃有些惊讶,但是只静静地盯着他,没说话。 庄梓修左看一看,右看一看,问:“孟柯?” 孟柯飞速打量了他一眼,敷衍了一下:“庄梓修,你好,孟柯。” 然后继续问南铃:“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庄梓修感受了一下两个人之间的空气,悠悠叹了一口气。 南铃就是不说话,这是她从小练出来的技能,无论是痛苦难过还是别的什么情绪,她都可以一直不说话。 孟柯又问:“你是想让我帮李洱吗?” 虽然是表兄妹,两家人一直不亲近,南铃在来北京之前,从小到大总共只见过李洱几次面,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李洱着急——也许她只是在为墨菲着急? 僵持来僵持去,还是庄梓修看不下去了,他说:“我替她回答你:一,是生气了,这脸色明显的。二,以及三,不管误会没误会,这位小姑奶奶不爱听解释,没用,您请回吧。” 孟柯仔细考虑了一下庄梓修的话,猛然间上前一步,又手搂着腰住上一提,把南铃扛了起来。 庄梓修瞟见南铃的脸色有些惊慌,却并没有挣扎。他的眼睛一路跟着两个人从这间屋子里走了出去。 孟柯直接把南铃扛走了。 身为一个专业的秘书,身为一个专业的高级秘书,墨菲有点汗颜——她居然订错了民宿。 接她的车路过了大理古城,然后越开越远,从大路开向了小路,从小路开向了田梗,从田梗穿进了村落,一直开到了濒临报警的偏僻程度后,车停了。 墨菲下车看那小村庄里的民宿招牌——和她原本打算订的那家就差了个偏旁部首。 “墨菲定理”说,凡事有可能出错,必会这就不嫁祸给“墨菲定理”了。 墨菲灰溜溜地下车,去前台办了入住手续,她准备在这里先住一个晚上,明天再去古城找地方住。拿了钥匙后她随口问了一句:“这里离洱海远吗?” 发型拉风的小哥伸手往露台一指:“那就是。” 阴差阳错,她直接住到了洱海边上! 露台上摆了两条白色的长凳,墨菲不可置信地坐在那儿,呆呆望着洱海的一角。 虽然已经在照片中见过了,但是此刻,墨菲的心中仍然全是震撼——洱海太美了! 近岸是错落的湿地繁花,远处是层云笼罩的墨色苍山,盈盈水波平铺其中,就像天空那样透蓝明净。 墨菲是在海边长大的,不同于大海的博大和壮阔,洱海的美是一种精致,一种想让人沉溺于其中的吸引。她觉得,她可以坐在这里一直看下去,直到日影西斜,直到月色铺陈,直到星月稀微、朝霞初生——直到每一个日升日落。 她想,他是在这里长大的,真好。 孟柯把南铃扛上了车,一句话也没说,飞快的开走了。 他一边开车,一边打了个电话,电话那边是周云龙,接起电话后,周云龙十分的乖巧,先叫了一声大舅爷爷。 孟柯问:“事情办得怎么样?” 周云龙:“正在努力中!一定不会辜负您的期望的!” 孟柯问:“你在哪儿?” 周云龙:“我在家啊,您问这个干什么?” 孟柯:“我来视察一下。马上到。” 挂了电话,他向南铃解释:“我知道你不爱听解释,但你总相信自己的眼睛吧,我带你去看看我做的一点微小的工作,免得你再生气。” 二十分钟后,周云龙给孟柯开了门,孟柯和南铃一走进房间,南铃就皱了眉。 客厅里的桌子上摆着一台电脑和若干外卖,桌子、椅子上摆满了各种封面“奇怪”的光碟。 孟柯嫌弃地问:“你在干什么?” 周云龙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哎呀,忘了收拾!您别见怪,我正在p您和李洱的床照呢!” 窒息般的尴尬。 周云龙很认真地又问了一句:“素材挑得差不多了,大舅爷爷,您是要在上面还是在下面?” 第53章 chapter53 孟柯攒起拳头放在嘴前,假咳了两声,然后一手把周云龙按回了桌前:“你自己看着办。” 他往周云龙的电脑桌面上看过去,照片一张叠着一张,全是限制级的颜色,立马拍了他一巴掌:“把这些先关了!” 周云龙一边行动一边嘟囔:“我也不是很懂,但是这个里面,好像是有讲究的” 南铃走到周云龙身后的时候,他刚刚关掉sop和一桌面的“素材”,电脑屏幕停留在某个匿名论坛的后台。原来,南铃在网上看的那个爆红的论坛帖正是周云龙写的,他为什么要这么做?那自然是听了他大舅爷爷的吩咐。 孟柯简单给南铃讲了讲自已的思路后,南铃接受了这个解释。 他眨着眼睛问:“我聪明吗?我智慧吗?是不是特别厉害?” 南铃的眼睛从椅子上乱七八糟的光盘上一扫而过:“口味好重。” 话音刚落,孟柯反手又给了周云龙后脑勺一下子:“听到了吗?你姑奶奶批评你口味太重!” 周云龙摸着自己的脑袋想,大舅爷爷、姑奶奶,好像是一辈人,不过,好像哪里有点奇怪 墨菲在小渔村的海边住下了。这个村子被开发的程度有限,连f信号都不怎么好,因此,日头常新,景色如旧,格外美好。 洱海就在离她十几米的地方,她查了下资料,环着洱海有一百三十多公里,李洱有可能出现在这一百三十多公里中的每一个地方。要想找到他,没有别的办法,唯有实打实的踏过这些地方,找而已。 得知墨菲想环洱海,民宿老板租给她一辆小电动,骑着电动车的话,一天的时间就可以环着洱海跑一圈。 问了价格之后,墨菲直接转给了老板一千块,老板以为她多打了一个零。 她说:“没转错,我先租一个星期。” 墨菲的打算是,每天环着洱海骑一圈——就算找不着李洱,碧海苍山之中,享受一下美景不也很棒吗? 银锋科技意欲收购e的新闻终于传了出来,虽然大部分的股东们早已被何稀酉收服,但是有两个人始终卡着这个流程推不下去。 一个是孟柯,碍着那层绯闻,他没有表示反对,人家一问他卖不卖,他立即回答说:“卖。” 人家再问,那什么时候开个股东大会表决吧? 他说:“我三表姑的大侄女明天要在意大利南部办婚礼了,等等啊,我回来了马上安排行程。” 次次如此,他是最大的股东,他说了算。 另一个卡住流程的是韩飞,韩飞也没对收购表示反对,就是发挥了他一直掌管财务和行政部的劲儿,玩命的向银锋科技讲条件。 一来二去,何稀酉不耐烦了:“大的小的,能答应的全答应他。” 过了两天,韩飞拿着新的条款一看,又找出了茬:“这里是提高了一个百分点,很好,可是昨天美元又涨了,看这个趋势,我觉得,咱们再加点通货膨胀进去吧?” 虽然如此,e的员工们还是有点人人自危。如果e被银锋科技收购,大概率会面临一拨裁员,就算没有裁员,想想自己变成了银锋的员工,也够不舒服的。 吃午饭的时候,范佩佩担忧地拉着赵月,偷偷的聊自己未来的打算:“你说,如果公司真的被收购了,我是不是像墨菲一样离职算了?” 赵月笑着安抚她:“别担心,收购不了。” 范佩佩不太相信:“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可是事情进展成这样,李总也走了,我们还能怎么办?” 赵月凑到她的耳边上提点她:“我教你一点人生经验,这个公司里看谁都不准,你就看着我们家老刘,什么时候他准备辞职,才是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了。” 范佩佩点了点头:“你们家刘总监是真爱,不像那位胖头鱼,我想起他来就犯恶心。这下好了,他是走了,还留下个吴美妍兴风作浪!不,没有兴风作,全是浪!” 胖头鱼是她给于波的“爱称”。 她的话音一落,赵月立即拿手上的饮料瓶敲了她一下:“你又知道!” “你当我瞎吗?自从她去替了墨菲的空,天天打扮成什么样?虽然韩总是个奇葩,但要真看上了她,那不是和胖头鱼一个水平?”范佩佩义愤填膺。 赵月突然变得有些忧伤。 范佩佩注意到了,她问:“你怎么了?” 赵月说:“要是真看上她就好了。” 说着,她从一旁的包包里拿出了两张科技展的门票,搁在桌上。范佩佩拿起来一看,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这不会是?” 赵月叹了口气:“今天早上,韩总硬塞给我的。” 墨菲的感觉没错,李洱确实住在洱海边,他住的渔村甚至就在墨菲的隔壁,也是个没怎么被开发的村子。 他每天早上睡到自然醒,下楼到旁边的农家菜吃一碗米线或者饵丝,然后,就走到码头去,对着洱海发一会儿呆。在水天相接的缝隙里泡了一会儿之后,他又回到民宿里,抱着电脑坐在靠海的阳台上,再发一会儿呆。 李洱每天都要例行点开的网站是“豆子”,他一直没有问墨菲为什么不再登陆了,经过了十年,他成为了这个网站的最后一位用户。 他犹豫过,但是他还是保留了这个网站。墨菲不登陆之后他已经有几个月没有种过豆子了,突然闲下来之后,他突然很想种一棵。 从系统里领了一颗小小的红豆,将自己的小花园开了荒,挖个坑,种下去,埋点土,每天浇一点水,七八天就能长出豆苗来。他在豆子里留了几个字,一个月之后豆子长成,这几个字就会被所有人看到。 他笑着摇摇头,“所有人”这个词太大了,如今“豆子”里的“所有人”就是他一人而已。 种完豆子,他关了电脑,从房间里取过一本书,泡上一壶花茶,接下来,就是对着洱海耗上一天。 总的来说,他每天下楼三次吃饭,每次吃完饭后会去码头上坐半个小时,墨菲能够找到他的时间,就只有这一个半小时。 那墨菲在干嘛呢? 她在小普沱开开心心的喂海鸥。 为什么没人提前告诉她,洱海边上有这么多好玩的地方?她已经骑行一周,每天停留一站,停下来在那些古老的城镇里走走,在洱海边巨大的怪石上坐坐,去庙台的最高处拜拜,还有——就是喂海鸥! 她拿了一包饵料,站到岸边,眼前镜子一样的水面上停了几百上千只白色的海鸥,那画面庞大而优雅,就像是天上的圣境。 近岸的地方,有几十只饿了的小家伙伸着脖子在等,墨菲用力掷出去一块饵料,离得近的几只海鸥同时腾空而起,在水面上掠出美丽的弧线。最近的那一只抢得了头筹,咻,叼走了。 身边的大叔笑呵呵地和墨菲搭话:“小姑娘今天来的是时候啊,今天有海鸥王要来呐。” 墨菲的眼睛一亮:“海鸥王?” 大叔:“海鸥王就是这些海鸥的国王,一会几百只一起飞过来,你仔细看,嘴巴是红色的就是海鸥王!” 海鸥王诶!墨菲的心中激动又开心,伸着脖子拼命地往那轻烟缭绕、无边无际的仙境深处看去——李洱,李洱是谁? 周末一到,经不住拐骗,南铃又去替孟柯修小别墅了。 孟柯的心里吃了蜜一样的甜:好兄弟,走的真好,千万别回来! 经过长久以来的不懈努力,他们的工程已经进入了中期,新版的小花园渐渐展露出一个雏形,孟柯左看看、右看看,玩命的夸:“漂亮!太漂亮了!这才像个家!” 家,听到这个词之后,南铃的心里有一瞬间的不舒服。 孟柯又眯着眼睛看他那两层的小洋房:“你说,接下来要不要把这楼也重新修一下?咱这小花园修得这么美,不能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南铃说:“我是学园林设计的,不会做建筑设计。” 孟柯马上改了口:“这么一看,又还可以,反正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也住出感情来了,那就不修了吧!” 走到哪里他都有道理。 南铃又不傻,早已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看透了孟柯油嘴滑舌的本性,懒得再搭理他。 孟柯见好就收,不等吩咐就主动去工房里拿了工具出来,他出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南铃在接电话,脸色很不好。 他把工具一扔,走上去,南铃刚刚挂掉电话,脸色已经是苍白。 她急着说:“对不起,我要走了。” 孟柯问:“去哪里?是不是很着急?我送你去。” 南铃略一思索,点了点头。 车上,南铃报出了地址,孟柯皱眉:“是你妈妈的店。” 南铃一愣:“你知道?” “李洱告诉我的”,孟柯随口甩锅给李洱,“发生了什么事?” 南铃头一次没有完全解释清楚:“有人,砸了店。” 事情比她表达的要严重的多。有个人,带着一群人,去了南铃妈妈的店,不仅砸了店,还打伤了秦叔和一个店员。并且,南铃妈妈的状态很不好。 第54章 chapter54 孟柯和南铃冲进店里的时候,里面已经是一片狼籍。几个粗壮的汉子坐在大厅中央,有的抽着烟,有的翘着腿,气焰嚣张。 一个五十岁上下又黑又壮的男人正在拍后厨的门,边拍边叫:“死婆娘!你有本事一辈子躲在里面别让我抓到!看老子今天打不打得死你!” 看见这个人之后,孟柯明显感觉到,南铃整个人都在微微的颤抖。 最外面的一个壮汉看见了孟柯和南铃,叫道:“你们是什么人?今天这里不开张!走吧!” 听到声音,正在拍门的黑壮男人转了身,他一眼看到了南铃:“铃铃!” 他叫的明明是一个亲昵的称呼,却让被叫的南铃惊慌的往后退了一步。这一步退过去,她自然而然的站在了孟柯的后侧,瞥见这个动作的孟柯心里很受用。 黑壮男人三步并作两步走到了门口,孟柯强势往南铃面前一挡,他才没有直接冲到南铃的跟前。他有些焦急的探着头问:“你妈的钱都放在哪里?快去给我找出来!” “你走吧,她不会给你的。”南铃出声了,声音很坚决。 听到这句话,男人在一瞬间变得暴怒:“你是不是皮又痒了?” 气氛突然有些剑拔弩张,站在两人中间的孟柯终于经咳了一声,提醒出自己的存在感。 男人果然问:“你是谁?” 孟柯说:“路人。” 男人没空搭理他:“那就让开!要吃饭下次来!” 孟柯笑了笑说:“路人,也可以路见不平一声吼。” 因为孟柯老早就让贺兰查过,所以在这个情形下,他大概已经知道了这个男人是谁。 张九通,南铃的爸爸,现年五十二,云南人。他年轻的时候家里有点钱,娶了小镇里花一样的南城,生下了南铃。可是安稳的日子没过多久,张九通交了一群不怀好意的狐朋狗友,吸上了毒。因为云南的坐标,获取毒品并不像其它地方那么困难,当南城终于发现了他的秘密的时候,他已经彻底在毒品里失去了自我。 毒瘾可以吃掉一个人的人性,在南铃的记忆里没有任何张九通作为父亲存在的记忆。她只知道,有一个“坏人”住在她家,每天都会毒打她和她的妈妈,逼着她们给他找出钱来。他下手狠毒,暴怒的时候将南城打得三个月下不来床,南铃有许多次差点被他掐死,身体娇弱的南城不得不从早到晚出去做工,来给他提供微薄的毒资。 日复一日,南铃在浑身的伤痛和折磨中长大的同时,南城承受着加倍的折磨,磨坏了她的精神。南铃七八岁的时候,南城就开始在张九通的刺激下发病,有时是颠狂,有时是痴呆,就这样,南铃连最后一个也失去了。南城发病失去收入之后,张九通做了一件最恶劣的事情——他准备把自己刚刚十七岁、完美继承了南城美貌的女儿卖给别人睡。 贺兰没有查出那一天究竟发生了什么,总之,南城和南铃中的一个举起刀砍伤了张九通,然后母女一起逃向了外省。在此之后,张九通也时常通过各种手段找到她们,每一次都以母女二人再次逃到外省告终——就这么一次一次的逃,最后终于逃到了北京。 禽兽,这是孟柯对张九通此人的印象。 张九通打量着孟柯,他混迹于市井多年,学会了一身看人的本领,尤其是看这种大款。孟柯一看就是大款。 张九通问:“你要干什么?” 孟柯说:“我要干什么,取决于你要干什么。” 张九通眼珠子一转:“你要是想管闲事,也不是不可以。” “你说。” “我是她爸,女儿孝顺老子天经地义,你给我一万块钱,我就放过她。” “不能给!”南铃在身后抢道。 “一万?”孟柯叹了口气,表现出非常遗憾的样子来,“这还真不能给,我没有这么小的钱。” 就是再笨的人也听得出这话里的揶揄,张九通身后的几个壮汉立时一起站了上来,在店门口围成一圈。 人多势众,张九通有了底气,他扯着嗓子吼了一声:“没钱就滚蛋!别挡着我教训女儿!” 孟柯不动如山:“你想怎么教训女儿?” 他的身后,南铃低下了头,眼睛里积聚着层层的暗色。这样的情景她已经见过了几百遍,有时候是在“家”中,有时候是在人前,那些小女孩的难堪早就不属于她了,可是她仍旧不想这样的暴露在孟柯的面前。 张九通哼了一声,口气像是喝多了酒和人吹牛:“我就是撕了她的皮,打断她的腿,关你屁事?铃铃,你乖一点,快去帮爸爸拿钱!不然爸爸真的要动手了。” 孟柯的眉头皱了起来,他回头看南铃,只看到厚厚刘海打下的阴影。 他在想,如果他找人撕了张九通的皮,打断张九通的腿,南铃会不会同意?还是先斩后奏偷偷搞定?早打晚打都是打,要不今天就把他打了? 巷子里一阵响动,许多人声朝着这里过来了。张九通和他身边的壮汉们听到这阵响动,条件反射般紧张起来。 张九通急着往前抢了一步,叫南铃:“快点!快去给爸爸拿钱!” 孟柯伸出一只手,将他格挡在一步之外,摇了摇头:“你今天运气不错。” 三四个派出所的民警一起冲了进来,在他们的身后,还有扶着胳膊、满脸是血的秦叔。 若非警察来了,觉不能这么便宜了张九通。 民警们迅速控制住局面,那五六个壮汉和张九通抱着头在墙角蹲了一排。 刚才情况危急,秦叔拼着力气将南城推进了后厨,然后反锁了房门,自己却被打伤了。一个民警扶着秦叔来到的后厨的门口,秦叔从怀里掏出钥匙,颤抖着打开了门。 南铃和孟柯跟在后面,看见后厨里乱成一片,锅碗瓢盆、菜肉刀架,从厨台到地面,散得哪里都是——唯独没有人影。 南铃看见冰箱的边缘里夹着一截裙角,尖叫一声冲了上去。 当她用力打开冰箱门,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个身藏蓝色长裙的精巧女子,把自己了缩成一团,蜷在冰箱里瑟瑟发抖,身上发上,沾满了酱汁菜叶。 冰箱被人打开后,她拼命的往后缩,可是里面的空间一共就那么大,她退不进去,躲无可躲,只好睁着荒芜的大眼睛,张惶地向外看去。 “妈!”南铃伸手去拉她,她吓得啊啊乱叫。 南铃的心中就像沉了一块巨石,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深吸了一口气,上前,从冰箱里将南城半抱了出来。南城一直剧烈挣扎,如临大敌,明显,她已经认不出自己的女儿。 突然,被民警扶着的秦叔大叫了一声:“小心!” 南铃一惊,回头见到南城的手中握了一把切菜的尖刀,正从空中向着她挥过来。 就在这个时候,一只手握住她的手臂,用力将她一拉。她急跌而出,松开了怀中的南城,然后又一个力带着她回身,跌入了一个怀抱。 紧接着,她听见孟柯闷哼了一声。 南城的尖刀划过了孟柯的手臂,划破厚重的大衣和里面的衬衣,到肉,见血。 民警立刻冲上去,用警棍隔开了南城。 在他们的眼前,这个衣发散乱、举着尖刀的疯颠女子,有着和南铃一般无二的外表,即便她已经被命运摧残、年华老去,依然美得像世外的花。见到这个情景的人,没有人能忍得住心头的那一声叹息。 南铃靠在孟柯的怀里,眼眸中的暗色已至极限,她探身去看他手臂上的伤:“你流血了。” 孟柯好像刚刚才发现一样:“哎呀,好疼!” 南铃心中内疚,看了一眼秦叔,秦叔说:“这里有我,你先陪这位先生去社区医院包扎一下吧。” 他们俩一前一后从店里走了出去,一路上,南铃都低着头。 孟柯说:“受伤了,流血了,真疼。” 南铃说:“嗯。” 孟柯说:“受伤了就是要去医院,流血了就是要止血,要包扎,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南铃说:“嗯。” 孟柯又说:“以后你要是再受伤流血,也要记得这句话。” 他说的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发生的事。 等了半分钟,南铃都没再说话。孟柯偏头去看她,见到一滴眼泪从空中滴了下来。 孟柯惊讶:“你哭了?” 南铃立即回答说:“我没哭。” 哭是一种小孩子用来向大人撒娇的行为,南铃从小就不会哭,针扎到肉里也不会哭,长大了就更不会。她一直觉得自己的骨头是硬的,自己的血也是冷的,冷血的人什么也不怕,冷血的人不会哭。 孟柯停下了脚步,低头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他伸出手把南铃带到了靠墙的位置,自己面对面站到了她跟前。 他难得的正经,正经又温柔,他说:“要不你试试哭一下,我胖,我给你档着不让人看见。” 南铃抬起水雾濛濛的眼睛看着他,他的眼神和以往的都不一样,她见过这种眼神,在一张照片里。 过了一会儿,南铃再次低下了头。 两人都没有说话,四周寂静无声,只有眼泪,一滴,一滴,从半空中滑落。 第55章 chapter55 环洱海的第十天,庄梓修给墨菲来了个电话,友情关心她的死活。 当时,墨菲正在熹洲古镇正中心的广场上晒太阳,顺手薅了一只路过的猫,抱在怀里顺毛。 庄梓修问:“在大理待的怎么样?” 墨菲突然发现:“这么一说,我还没去过大理。” 她来了大理这么多天,居然一次也没有去过大理古城,只是日复一日的在洱海边上转悠。 庄梓修问:“你这是不是现代版的买椟还珠?” 墨菲想了想说:“我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自从从李叔叔那里知道了李洱名字的来历,她有种第六感,觉得他一定就在洱海边。她由北到南,跨越了半个中国来到这里,绝不是单纯的来当一个游客。可是,洱海这么大,要找到一个人,就像从大海里捞针,她哪里有这么好的运气? 不过她说:“我反正走到哪里都要倒霉的,那倒在这里也没什么区别呀。” 庄梓修鼓励她:“这事在别人身上没可能,在你身上却不一定,你的墨菲定理不是最擅长爆出小概率事件吗?” 墨菲怀里的猫舒服的喵了一声,就像在回答一样。 墨菲很高兴:“你也觉得我能找到它吗?” 猫主子盯着她期待的脸,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轻轻一跃,从墨菲的怀里跳了出去。 庄梓修问:“你在和谁说话?” 墨菲很沮丧:“被一只猫无视了,我突然觉得前途有点黑暗。” 她讲完电话,从广场的石阶上站了起来,向着自己的小电动车走去。有个年轻男孩在她的电动车旁边摆了个摊,她蹲下看了一眼,都是些散碎工艺品。 男孩向墨菲吆喝:“看看吧,这些东西都是本地人捐出来的,都是些有年代的旧物,我们在为边远山村的小学募款。” 墨菲最容易爱心泛滥,一听,就认认真真地挑了起来。摊子上摆的有旧时候女人的妆盒,有线装的小人书,有老得磨破了金皮的佛像,每一样拿到手里,都能感到扑面而来的旧日时光。 墨菲的生活里什么都得来不易,因此她是个念旧的人,她想,它们的主人怎么能舍得将它们拿出来呢?如果是她的话,得要下多么大的决心,才能献出这份爱心呀。 不过,时代走得这样快,墨菲的手边也没有多少陪伴自己多年的旧物了,唯一一样最长久的,是那个叫“豆子”的网站。前些日子风云变幻,她都忘了去给管理员发邮件,今天早上她又试了试登陆,依然没有成功,也不知道网站是不是关闭了。 种下的最后一颗豆子,是在她出发去北京之前,那颗豆子里写了什么呢?她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她只记得,在那棵豆苗开花的时候,她和“豆子”上那位十年的好友商量,他们要在北京相遇。 墨菲看了一眼仍然带在手腕上的信物铃铛,突然有些悔不当初——就自己这个运气,学人家看什么缘分?直接留个电话多好? 摆摊的男孩看墨菲发呆的样子,以为她看中了手中的东西,热情的说:“很喜欢吗?这块石头很独特,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是看起来和你很有缘分!” 墨菲这才发现,自己的手里拿着一块扁扁的石头,石头上用红红绿绿的颜料画了一朵花,一朵非常非常热烈、非常非常活泼的花,笔触虽然稚嫩,却有着一种天然的生命力。 她欣然付了钱,把石头装进了包包,又踏了上洱海的环游之旅。 自从第一次去了南城的店里之后,孟柯就把那里当成了食堂,隔个一两天就会堂而皇之的走进去,坐在里面最好的雅间,嘻嘻哈哈地招呼店员过来点菜。 店员是南铃兼职的,因为秦叔的手臂受了伤,南城也受了刺激躺在房间里疗养,她便从学校宿舍里搬了出来,庄梓修给她放了长假,让她得以天天在店里帮忙。 在那次事件发生的第二天,孟柯的美女秘书高晨就带人来把店里整修一新,还有,孟柯的金牌律师大材小用去了派出所,和那几个砸店的壮汉们一一淡过——他们都痛哭流涕的保证,过完十五天的拘留生活之后一定光速消失,有生之年都不敢再出现在南家人的视线之内。 对于这件事情,孟柯有两个遗憾,第一是没有当场把张九通打一顿。所以,当律师说可以起诉张九通,让他进去关个一两年的时候,孟柯没答应,进去了才是便宜他了呢。 第二个遗憾,孟柯为南铃挡的那一刀是右臂。他没忘记当时李洱手臂骨折的时候享了多大的福,于是吃饭的时候,他就故意可怜巴巴的看着南铃,结果南铃说:“孟大哥,我记得你是个左撇子。” 只有孟柯去吃饭的时候,在他努力的插科打诨之下,南铃的心情能够轻松一会儿,其它的时候,她都感到很无力。 上一次张九通找到她们还是三年以前,她们过了三年的安稳生活,已经渐渐忘记了往日的恐惧之后,他又出现了。南城的意志被彻底摧垮了,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有清醒过,每天都是疯疯颠颠的,南铃只能和秦叔轮流照顾她。 她的妈妈疯了,她的爸爸是一个吸毒的社会渣子,南铃只是一个二十二岁的还在念书的女孩啊。 孟柯来的越来越频繁,南铃却越来越抗拒。他已经走了心,可是她走不出自己的心结。 他想,任重道远,这个时候就很需要厚脸皮了。 另一边,李洱已经在洱海边住了半个月,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么闲着了,感觉自己的头上都快要长出草来。常常,一到无聊的时候,他就会想,墨菲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 他没有联系北京的任何一个人,包括孟柯,包括贺兰,但是,他依然默默关注着e事件的走向。他知道e里的所有人都在找他,但是他没有在任何一个联系线上现过身,这里面有他本身策略的原因,也有墨菲的原因。 哪怕只有一丁点的可能,他承认他有点怕,怕听见别人告诉她,墨菲已经离职去了银锋。 可是这一天,李洱实在憋不住了。 他看到那个火了半个月的热帖里曝出了一个十多秒的小视频,视频里是两个男人的不可描述,这两个男人的外形,一个非常像孟柯,另一个非常像 这也太恶心人了!他终于怒火中烧,打开关机了半个月的手机,一个电话打给了孟柯。 孟柯看到来电显示的姓名,眼睛一眯,笑的很得意。他明明坐在办公室里一点事都没有,但是他就是不接电话,他要晾着他,急他一会儿。 足足笑了三十秒,孟柯才把电话接了。 李洱的声音冲了出来:“你做的什么鬼玩意!” 孟柯很淡定:“哦?你还活着?” 李洱很生气:“照片也就算了,你能不能留一点人性,给自己积点德?” 孟柯很流氓:“我积德了呀?我不是在上面吗?” “” 李洱早知道会有这个电话,孟柯也早知道会有这个电话,两个人你来我往对损了一会儿,李洱骂得嗓子都渴了,终于谈上了正题。 孟柯问:“什么时候收拾了银锋那个二货?” 李洱说:“等我被你气死的时候。” 孟柯一笑:“那你不早说,我这里还有个半分钟的视频。” 李洱:“你姥姥!” 孟柯把股东们的现状和e的恢复情况简单讲了讲,目前来讲,都不算乐观,但也没到死境,最主要的,是什么时候把舆论的这一篇翻过去。 时机已经差不多了。 他们聊完了正事,李洱准备挂了电话去吃饭,孟柯突然问:“你怎么不问那个问题?” 李洱警惕:“什么问题?” 孟柯:“就是那个你最想问的问题。” 李洱沉默了。 过了一会儿,孟柯沉重地说:“你一走,许墨菲就离职了。” 李洱的心头遭受了重重的一击。 孟柯问:“你想不想知道她去了哪里?” “不想。”李洱说。 “好吧。兄弟,保重。” 挂了电话,孟柯笑得花枝乱颤,而李洱呢,李洱已经没有食欲去吃饭了。 他坐在临着洱海的阳台上,静静地看着风吹起的水波,一直坐到了晚上。 这个开发程度不高的渔村基本没有夜生活,一过九点,家家户户都准备关灯睡觉了,李洱在夜风中打了个喷嚏,终于站了起来,拿着手机回了房间里。 他打开手机,里面有上千条微信、未接来电和短信,他全无生活的动力,无聊地坐在床上翻阅了过去。 在翻到一条短信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那是一条服务器的续费短信,是给“豆子”的。 “豆子”的服务器到期了,“豆子”上的最后一个用户墨菲也离开了,他还要续租吗? 十年的时光在他的眼前流泻而过,他苦笑一声,起身去取电脑。 是该说再见的时候了。 他打开电脑,从浏览器里的常用网址里打开了“豆子”,这将是他最后一天登陆它。他退出了自己的账号,找出久违了的管理员账号,登陆进去。 第56章 chapter56 李洱原本是存着玉石俱焚的心,想先删除后台所有的数据,再挂一个网站关停的公告。他想,这个关停公告也许全世界只有他一个人会看到,然后过几天服务器到期,“豆子”和它的十年就会在这个世界上彻底的消失。 他安慰自己,互联网世界里像这样消失的网站比沙漠里的沙子还多,毕竟有过十年,已经很好。 可是,在登陆进管理员账号之后,李洱却注意到,这个荒芜的世界有了一点点的不同——账户的右上角有一个红点点,那里显示着未读的邮件,数字还是三位的。 上一次这里有邮件的时候,他还是个学生。 李洱惊愕地点进去,看到了100多封来自同一个发件人、有着同样内容的邮件,邮件发送的时间跨度却有几个月那么长。 他不知道是想哭,还是想笑。 “管理员,你在吗?我的账号登不上了,密码是对的,但是输完之后就白屏了,请问是怎么回事呢?管理员,能回复我一下吗?管理员,这个邮箱还在用吗?” 来来回回都是这样的内容,李洱一封一封的往下看,一步步从初冬回到了深秋,从深秋回到了仲夏。虽然日期上偶有间隔,但这一百多个日子里,她从来也没有失去过耐心,或者信心。 看了好久,他终于失笑,就像一片荒芜的沙漠之上突然飞来了一百多只叽叽喳喳的喜鹊,每一只都在扯着嗓子喊:管理员?管理员?你在吗? 管理员,他不是一直在她身边嘛。 —— 冬天真的来了,五道口的风儿也越来越喧嚣了。 晨光透过层层的云朵普降到大地,打在那些昂扬挺拔的写字楼的玻璃外墙上,又一个工作日被开启,整个城市都亮了起来。 何稀酉站在写字楼最高处,透过玻璃窗向远处望去。他能够从这里看到e的那幢楼,用一种胜利者的姿态。再过几个月,这家公司就是他的了。 这个早晨,程心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三天前,程心外出参会,在路上遇见了一个老熟人——于波。于波看见她的时候很局促,头发和衣服都有点乱,一只手里夹着一个灰扑扑的公文包,另一只手拿着一个啃了一半的汉堡。 他在寒冷的大风之中,站在写字楼的边上吃汉堡。 程心想起之前他们分别作为两个公司的代表见面的时候总是约在高级的餐厅,那时候的于波虽然也不大好意思看她,但浑身上下的底气是足的。 程心的会已经开完了,于是她主动走了过去,邀请于波去吃下午茶。 已经很久没有人关心过波了,他看着那张曾经令她魂牵梦绕的脸,觉得自己在她的面前就像一个肮脏的乞丐,浑不知为什么自己人生会走到这样的一日。 在程心的温言关怀之下,于波低着头给程心讲了自己的经历。 替吴美妍顶了罪之后,于波离职回家了,他这些年有些积蓄,风口上不好找工作,便想先在家陪陪老婆,休息一阵子。哪知,一直温柔贤惠的妻子听说了于波离职的事后,突然冷笑几声,转身从抽屉里拿出了离婚协议书。 原来她早就发现了于波和吴美妍的事,一直隐忍不发不过是为了收集证据。于波没想过离婚,在他心里他和吴美妍只是玩玩而已,他声泪俱下的求妻子原谅自己,可是他的妻子说:“原谅你?我犯贱吗?” 因为证据收集的很充分,作为过错方,于波差点净身出户。 离开了妻子之后,于波后悔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我没想到她会这么绝情。房子给她了,这几天我搬到了一个出租屋里,这么多年被她伺候惯了,早上起来连一口热水都喝不到,我才发现一个人过有多凄凉” 程心问:“那吴美妍呢?她怀了你的孩子,你是不是要娶她?” 吴美妍根本就没有怀孕,这才是最刺激于波的地方。 刚从e离职的时候吴美妍带于波去找了何稀酉,可是何稀酉翻脸不认账,这条路走不通,吴美妍特别的沮丧。后来于波处理完离婚的事情,吴美妍发现他的资产缩水了一大半,直接把他给拉黑了。 那时候,于波像一个失恋的少男那样在吴美妍的楼下守了一夜,说自己会努力,会再次成功,要照顾吴美妍和孩子一辈子,吴美妍却告诉他:“我没怀孕,你照顾别人去吧,我们到这里就该结束了。” 失去了拥有的和不拥有的一切,只好奔波于路途,想着找到一份工作来填补自己空虚的生活,这就是程心见到的于波。 那天之后,程心想了好久好久。想通了之后,她来找何稀酉辞职。 何稀酉有点儿惊讶:“你是认真的?为什么?” 程心说:“我是认真的,你我都知道对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我承认我不如你,早点离开是为自己好。” 何稀酉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比别人优秀很多,跟着我,以后会做出大事来。” 程心笑了笑:“你知道的,我不如你的地方就在于我是一个仍然残存良知的人,你还是让我走吧。” “良知?”何稀酉回味着这个词,好像还有点儿困惑。 程心说:“辞职信一会我会打印好送过来。另外,出于私人原因我想和你说一句,你对李洱有什么深仇大恨都好,网上的那些料真的太下作了。” 何稀酉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撑在写字台上,皱着眉:“这些料不是我放的。” “不是你?”程心很惊讶。 何稀酉又向着窗外e的方向望去,这些天他一直觉得不安稳,恐怕就和背后这只他不知道的手有关。 —— 在这个工作日,“豆子”的管理员兼唯一的程序员终于上班啦。 李洱大半夜没有睡着觉,耳边一直回荡着墨菲的声音:“管理员,你在吗?管理员,你在吗?管理员?” 就跟恐怖片似的。 天刚一亮,李洱就从床上蹦起来了。他飞快的下楼吃了个早饭,又依例去码头吹了会风,然后就回来了。 他的脚步很跳跃,他的心情很舒爽,他回到房间里,把自己的行李箱打开来,长指一翻,从里面找出了一块手表。 李洱把手表捏在手里,直直的盯着它看,白色的表盘上用黑色的线条雕出了一颗小小豆芽的形状,一半挺拔,一半呆萌,他一边看一边笑,活像一个思春期少男。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离开北京时会鬼使神差带上这块表,喜滋滋看完了表,拿纸巾认真的擦了擦,又放了回去。 接着该打开电脑干活了。 为什么墨菲会一直登陆不上“豆子”呢?昨天晚上管理员看完了最早的一封邮件,按那封邮件的时间往回追溯,在网页的日志里找到了一次后台的更新记录。 因为时间过去的太久,他只模模糊糊的记得,好像那时候“豆子”后台的一个插件过期了,因为“豆子”的主架构还是十年前写的,更新之后有些代码就不兼容了。其实之前“豆子”也出现过很多次这样的问题,最负责任的做法是整体更新一下网站的架构,但是李洱的工作实在太忙,每次他都是选取最简单的办法——快速写两个语句把冲突的那段代码跳过去。 在天长日久的“跳过去”之后,管理员终于在这一次跳出了bg,把墨菲同学连累的登陆不上了。 这个锅,他得背。 阳光温柔,气候如春,李洱搬了张小茶几,坐到了阳台上敲代码。他终于有时间把“豆子”的架构整体更新一下了。 他一边敲着代码一边想,墨菲现在在哪呢?在干什么呢?她为什么要辞职呢?辞职了去哪儿呢? 不管她去了哪儿,哪怕是去了银锋,他也得把她拉回来。她要是敢不回来,他就拿着表去找她,他要严正的告诉她:你是为了遇见我才来北京的,除了我这儿你哪里也不能去! 他敲着敲着,突然又发现,都这个时候了,我还待在洱海边上干什么呢?我为什么不回北京呢?不回北京怎么去找人呢? 当下从程序里跳出来,订了一张第二天回北京的机票。 李洱在客栈的阳台上忙活着,墨菲却在码头边劳碌着。 她昨天环到洱源去泡了温泉,回民宿的时候已经很晚,她一着急就忘了给电动车充电,今天早上还没骑出多远,车已经没电了。 于是,墨菲只好艰难地推着电动车,一步一步在洱海边走着。 如果是开发程度高的景点,充电肯定没什么问题,可这个渔村和她住的那个差不多——差不多的原始。问了一路,居然没有人能帮这个忙。 好心的村民左一指、右一指,最后把她指到了村里唯一的几家客栈面前。 当时,客栈的老板正牵着一只大金毛在自己的店门口逗狗玩,看见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费力地推着个电动车过来了。老板人很好,墨菲一求助,他就同意了帮忙。 客栈的门坎高,不方便把车推进去充电,老板把狗绳子交给墨菲帮忙牵着,自己回了客栈里去找拖线板。墨菲执着绳子,站在一只一米长的大狗面前,好不容易,终于松了一口气。 突然,一只手臂迅速的搭上了她的肩,将她的身子转过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投射到她的眸子里,迅速靠近,不能再近,光速之间,吻上了她的唇。 第57章 chapter57 李洱用力品尝着墨菲的唇,它又小又软,像棉花糖一样甜腻。那甜腻的气息化成了一道符,打进他的脉博里,勾得他浑身上下气血乱蹿,像是草原上疯狂的狼群——狼群里的狼一只只都红了眼睛,它们叫吼着,要吃、要掠取、要扫得眼前的猎物片甲不留。 墨菲惊愕不过,瞪圆了眼睛,连呼吸都给忘了。 他? 找到了。 可是他在? 李洱睁开眼,双眸正对上她的,突然愣住了。 这一刻,他们俩的心里活动出奇的一致:他在干什么? 一惊之下,他火速撤离了她的唇,就像他吻上时那样迅速。方才他用了好大的毅力也没有克制住自己的行为,现在他总算是克制住了——克制住了自己转身逃走的冲动。 世界如斯寂静,只有远处水波拍岸,海鸥惊起。 围观了这一切的大金毛嗷呜一声,跳到了两个人的中间。好像怀有敌意似的,它站起来拿爪子推了一把李洱,李洱的衣服上立时出现了两个泥爪印。 墨菲终于反应过来,拉着金毛往后退了一步。 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她的脑袋空空,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眼前那个半个月没见到的人。 他不敢看她,一双眼睛没有地方可放,就搁在了她的唇上。 她仔细看了他,她想,他好像不像她想像的那样颓丧,似乎还长胖了点? 他看见她抿嘴,无意识地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轻舔了一下——他的心里火烧火燎的,终于一狠心转头跑了。 天高云淡,长路向远。 汪!汪汪!看穿了这一切的大金毛在他的身后猛叫。 —— 孟柯在南城的店里连吃了一个星期的饭,终于等到了他想等的东西。 上次的砸店事件后,他特意吩咐下去不要为难张九通,因此,张九通在拘留所里只关了三天就被放了出来。从拘留所里出来后,张九通去了一个聚集了很多云南老乡的厂子里,他积愤难平,花了几天时间请人抽烟喝酒,重新结交了几个小兄弟。 直到这天,他终于组好队伍,带着他的新小兄弟们来找场子了。 接到高晨的电话之后,孟柯叫店里停止对外营业,因此张九通带着小兄弟们闯进来的时候,店里什么人也没有。几个大男人呆站在门口,对着空空如也的大厅发了会呆,然后就看见后厨的房门打开了,一个帅气的脑袋伸了出来。 “找人?”孟柯笑嬉嬉的,心里可激动了。 张九通一眼把他认了出来:“是你!南城呢?让她出来!” 孟柯问:“这回来了几个人?” 张九通旁边的一个小兄弟说:“我们有八个人!你别想跑,今天我们一定把你们欠张哥的钱都要回来!” 孟柯把身上的围裙解了,转身对南铃说:“你能不能帮我看着点火?五分钟后把火关了,你再出去,这样两边都不耽误。” 南铃虽然点头,但心里是担忧的。 孟柯推门出去,像是店主开门迎客:“客气什么?都进来吧,站门口干什么?” 外面的八个人愣了一愣,不由自主就听他的话走了进来。 孟柯很自然地开口:“后边的那位小兄弟?对对对,就是你,穿红衣服的小兄弟,你能把门关上吗?一会儿吵着街房多不好,要是招来警察,你们也不愿意的对吧!” 穿红衣服的小兄弟被孟柯搞懵了,他看一了眼张九通,张九通想起上次被警察带走的情形:“关!” 这样,门口的人就全到了大厅里。 孟柯站在大厅的正中央,像是那种大酒店里供的佛,平白就充满了老大的气质,他清了清嗓子说:“就不给大家看坐了,这里就我一个男人,也不讲那些虚的,你们也不是来坐坐的,对吧?” 张九通的耐心已经用完了:“你够了没有?人呢?不管你是谁,不给人就给钱,不然我们连你一起收拾!” “收拾我?”孟柯往前走了一步,走到一个皮裤少年跟前,指着他手里的棍子:“这个是实心的还是空心的?拎着重不重?打人的时候手感怎么样?” 皮裤少年:“???” 张九通再也忍不住,抄起手里的家伙就朝着孟柯挥了过来,他叫喊着:“我看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还” 孟柯迅捷地闪身,夺过皮裤少年的棍子反挥了回去,一声闷响,正中在张九通的小腹上。张九通疼得猛退了两步,捂着小腹蹲下来。 见此情形,剩下的人都把手中的棍子提了起来。 孟柯突然大喊一声:“等等!” 对面真的等了其中一个人道:“等什么?” 孟柯把刚才抢来的棍子往空中一抛,又归还给了皮裤少年。 “不好用。”他评价,“容我问一句,大家是不是江南皮革厂的兄弟?” “你怎么知道?”有人答。 孟柯把手机掏了出来:“半小时前你们的老板黄鹤把厂子卖给我了,现在我是你们的老板,是我打个电话给他让他告诉你们,还是你们自己打电话给他问问看?” 除了张九通之外的七个人突然面面相觑,过了一会儿,他们一齐退了一步,围成一团商量起来。 后来,一个看起来稳重些的大弟兄走到角落打了个电话。打完电话走回来,其余的兄弟都伸着脖子等他的准信。 稳重的大兄弟说:“是真的,老板已经和小姨子回老家了我们的新老板叫孟柯。” 听到“老板”这两个字,孟柯很舒爽:“不是别人,说的就是我。” 张九通蹲在边上被这个进展看呆了。 他的七个好兄弟一起垂下头,低声叫了句:“老板。” 孟柯普渡众生地说:“别担心,刚才你们都挺老实的,我什么也不计较,不过,手里的棍子都别放下,既然来都来了,你们就打一会儿吧。” 秦叔早被支去照顾南城了,孟柯再次自己上阵做饭,给南铃煲了一个黄豆猪脚羹,南铃问他为什么要做这个的时候,他说:“一直想吃,在小别墅里不敢做,怕张花花生气。” 锅里腾腾冒着香气,南铃看着表等够了五分钟整,关了火。她掀开锅盖看了一眼,猪脚软糯,黄豆的颜色炖融进汤汁里,香气扑鼻。 外面很吵,她听到一个人在不断地惨叫,是张九通的声音。 孟柯在外面说:“别打头!挑疼的地方打,对!就这样!劳驾让让给我踹一脚,没关系,残了算我的!回去给你们加年终奖!” 南铃最后也没有出去,自己在厨房盛了一碗羹吃。 孟柯的厨艺也不知道从哪里学的,比秦叔也毫不逊色,她一边吃一边掉眼泪。 —— 墨菲在码头边上找到李洱的时候,李洱背着她坐在码头底下的石阶上,脚边是碧绿的水草。他把头低着,看不清脸上的表情。 在墨菲的心里,她的老板李洱不是一个会有“怂”这种情态的人,于是她只好在心里给他找理由,他怎么了?他为什么亲她,又为什么跑了?为什么一切都是这么的不正常? 难道他的脑子坏掉了? 她突然想到:“你是不是还在难过?” 难过,为了e和他所经历的事情而难过。因为难过,他才做出了这样反常的举动。嗯,这是最有说服力的解释了。 李洱在心里小小的惊讶了一下,没说话。 余光,瞥见墨菲小心地在他的身边坐了下来。 墨菲想了半天才开口:“要不我给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 李洱:“嗯?” 墨菲:“我觉得,你要是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可能就不会觉得现在有多难过了” 李洱:“嗯。” 墨菲:“那,从我出生的时候开始讲吧。我出生的时候是冬天,我妈妈说,那一年是那些年里最冷的一个冬天,我生下来的前一天刚下了第一场雪。我生在夜里,刚刚出生,暴风雪吹断了电路,整个医院都停电了,医生护士们不得不点着蜡烛工作。整个医院乱了半夜,忙活了半夜,什么事情都处理完了,我妈妈一觉醒来,发现我不见了,你猜我在哪里?” 李洱:“在哪里?” 墨菲:“护士抱着我去我妈妈病房的时候,路过一个病房,里面的病人发病了,我就被随手扔在了一个病床上,也不知道是谁在黑夜里往这张床上扔了一件衣服,衣服刚好盖住了我,我才没有被冻死,活到了第二天早上。” 李洱:“” 墨菲:“这只是一个开始,你知不知道墨菲定理?” 李洱:“一件事如果在极小的可能下会产生极坏的结果,那么这个结果一定会发生。” 说完这句话之后,李洱愣了一下——还真像她。 墨菲:“我爸爸给我取这个名字只是巧合,但是后来,墨菲定理一直围绕在我的身边,一天也没有停下来过。比如说,我一岁的时候” 从一岁讲到三岁花费了他们三个小时,后来李洱提出,他们该去吃饭了。 墨菲一旦开始就停不下来,吃饭的时候也在继续讲,勉强讲到了三岁半。 饭后电动车的电充好了,李洱说,我带你去兜风。一路上仍然继续讲,到天黑的时候,讲到五岁了。 天色黑下来,他们来到了大理古城,墨菲好不容易讲到七岁,突然发现自己口渴难耐,一眼看去一条街的酒吧,她想喝口酒。 喝完酒,墨菲终于老实了,因为她一喝就醉。 灯光明灭,酒吧里的歌手唱着醉人的民谣,李洱起身从墨菲的手里把她的洒杯夺了过来。 忍了一天,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俯下身,又将那两片令他心痒难耐的唇吃在了嘴里。 第58章 chapter58 沉沉的夜色之下,李洱把酒醉不醒的墨菲带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并非有意要这么做,没办法,是她自己醉成这样的,怎么问也说不清她订的酒店在哪儿。 虽然李洱离开酒吧的时候,酒吧里的人一直用余光偷瞄着他。虽然他打车回来的时候,司机一直从后视镜里悄悄打量着他。虽然在他通过重重关卡,一路从客栈的楼梯抱着墨菲上来的时候,后院里的大金毛一直在冲着他狂吠——就好像他是什么坏人似的。 温香软玉抱满怀,他还真想当个坏人。 好不容易走到门口,李洱把墨菲从怀里放了下来,从衣兜里找钥匙出来开门,墨菲的双脚一沾地面,只觉得天眩地转的晃。她一只手死死的抓着李洱的手臂,另一只手伸出去猛拍他的脸:“别晃!站好!” 啪!啪! 那小手掌在李洱的脸上拍出清脆的巴掌声,十分悦耳。 倒是把他脑子里的那些绮念给拍清醒了。 咔嗒一声开了锁,李洱拎着那柔软的身子往里走,在黑暗里摸开了灯。他听见墨菲在他的耳边含糊不清地念叨着:“酒呢?我酒呢?别拿我酒,我渴,我还要喝!” 一个喝不了酒的女人干什么在酒吧外面叫口渴,还一口气就喝了三杯?以为自己是酒吞童子吗?他想,墨菲的酒品也太差了,以后都不能让她喝酒。 墨菲的酒品的确是太差了,越是不能喝就越想喝,乱叫着把一只手摸向了他的腰间——她要找酒。 李洱紧急抓住了墨菲的手,慌张之下,像抓犯人那样反手制在了背后。 墨菲不满意了,她拼命转过头来,朝着他伸脖子,活像一头凶猛的小兽:“你、你干什么!你放开我,再不放我咬你哦!” 酒气上脸,墨菲的整个双颊都是红通通的,眼神迷离,充满诱惑,像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 李洱吞了老大的一口口水,一弯腰将她抗了起来。大步跨进房中,把人扔到了床上。 墨菲的后脑勺着床,登时被摔得眼冒金星。李洱叹了一口气走过去,坐在他身边,抓住了她的双腿,替她脱鞋。 他想,做人好难,做野兽多简单。 突然,床上的人老实了起来。 过了一会,听见她呢呢喃喃地在唱:“一闪一闪亮晶晶,满天都是小星星” 他向窗外望去,夜色无边,果然闪着无数的星。 —— 李洱一夜没睡,坐在阳台上吹冷风,改bg。一行一行冰冰凉凉的代码在他的眼前摇晃着,再冷、再累、再困,他也不敢进屋。 第二天早上,醒在陌生床上的墨菲吓了一大跳。 这是哪里?她一跃而起,惊慌地四下张望,在阳台上看到了一个身影,李洱。 我们?飞快往自己身上看了一眼,昨天的衣服还好好的穿在身上。 李洱听到了动静,早已转过头来,他看样子不大精神,也不站起来,就坐在哪里吩咐墨菲:“别愣着了,醒了就过来把早餐吃了吧。” 墨菲“噢”了一声起了床,她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好像一觉醒来见到这个人的身影这件事已经出现了好多次,她都快要习以为常了。只是,以前好像都是在医院,今天地点升级了,让她感觉舒服了不少。 她听话的走过去,看见阳台的茶几上摆着一些早餐,都是云南本地的一些吃食。她的胃里馋虫大动,刚坐下来就听见李洱说:“你住在哪?吃完了早餐回去休整一下,以后再也别这么喝酒了。” 被他这样一说,墨菲突然就觉得头很痛了,昨天发生了什么?宿醉的威力真大,她记不清了。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个谢谢了。” 突然她想起来:“这是你的房间?” 李洱:“嗯。” 墨菲:“那你昨天在哪儿睡的?” 李洱的眼神闪烁了一下:“我开了另一间房。” “那就好。”墨菲放心了。 “那就好?” “老板,我怎么觉得你印堂有点发黑?” 印堂发黑,那是一夜没睡累的。看在他一夜没睡的情况下,就暂且放过她叫的这声“老板”吧。 见李洱没回应,加之那阴沉晦暗的脸色,墨菲迎着宿醉的头痛想,我都牺牲自己讲了一天的倒霉事了,难道他还是伤心难过?他怎么这么受不起打击?不行,我得再想想办法。 回到自己的客栈之后,墨菲洗了个澡,然后又躺在床上休息了一会儿。 她没有真的睡着,一安静下来,满脑子都是昨天那个吻那么突然,让她好害羞好害羞 躲在被子里偷偷摸摸的笑了半小时,她一骨碌爬了起来,取过自己的电脑,打算给自己分分心。一打开浏览器,她习惯性的先去试试“豆子”。 叮,她有点呆,这次居然登陆上了。 她愣了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管理员还给她回复了邮件:“亲爱的用户你好,很抱歉管理员一直未上线,故而未能及时处理故障,现已修复登陆失败问题。另,网站年老失修,如再次出现问题,且管理员邮箱未立即回复,请直接致电管理员电话138xxxxxxxx,祝好。” 困扰墨菲三个多月的难题终于得到了解答,一颗大石头落了地,她觉得满心都是欢喜——能登陆了真好,网站没有关闭真好。 她盯着闭幕开心地笑着,突然间,她觉得那个管理员的电话好像有点眼熟。 定睛一看,不,这个电话她熟悉到可以不假思索的背出来。 一分钟后,刚刚睡着的李洱被电话吵醒了,他接起来,墨菲的声音不可思议地从电话那头冲过来:“你是豆子的管理员?!” “嗯。”从深睡中被拉出来,他的脑袋都要炸了,声音含糊又追悔,“我后悔写进去了。” 她老板李洱,她喜欢的那个李洱,是“豆子”的管理员。 墨菲的心里被惊喜包裹了一层又一层,这个她从中学起就爱上的网站,这个陪伴了她十年的里世界,是他一手创造的。“豆子”就像她的森林小木屋,里面保存了她十年的悲伤快乐与成长,现在她惊闻,这十年里替她的内心遮风蔽雨的每一片木材,都是由他亲手打磨的。 她简直想冲到电话的那一头去拥住他。 但是他的声音慵懒,毫无力气,她听得出。 “你在睡觉吗?我不打扰你了,你先休息吧。”墨菲主动结束了通话。 此刻,她的心里惊喜混杂着感动,感动翻涌成激动,激动中又带了一丝的悲悯。她想,他不知道他的网站为我遮风蔽雨了十年,这一次他遇到了伤心难过的事,就换我来报答他吧! —— 李洱睡醒的时候天都黑了,他刚刚伸手打开了灯,电话就适时的响了起来。 墨菲的声音特别的殷勤:“你睡好了吗?饿了吗?我在附近的农家乐订了餐,都是你爱吃的,你要是饿了就下楼来吃吧。” 李洱被她吓得一呆:“你在哪儿?” 墨菲很开心:“我在你客栈楼下。” 李洱披着衣服走到阳台往下一看,她果然在那里逗狗。 墨菲已经在楼下等了三个小时了,她的内心虔诚,无怨无悔,下定决心要拼尽全力把李洱这颗受尽打击心灰意冷的心给捂热乎了。 李洱的内心受宠若惊,但还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下了楼。 给李洱当秘书的时候,墨菲对他的照顾也是很周到的,但是那种周到是一种工作意义上的、礼节意义上的、仪式意义上的,就像很多人会对自己的上级表现出的尊重那样,保不齐内心正在骂人家傻x。 而今次,墨菲对李洱的周到已经到了如履薄冰的程度。李洱发现,自从他从楼上走下来,墨菲的眼睛一直没有离开过他的脸,时时刻刻关心着他的喜恶。就只差他往门外看一步,墨菲就帮他抬腿了。 他们到了农家乐,李洱坐下来一道道尝过了菜,没有表现出任何负面的信息,墨菲才放了心,然后主动给他讲起了自己来到云南的这些天里所遇见的趣事来。 讲了好久,气氛铺垫得差不多了,墨菲替李洱盛了汤,吹温了送到跟前,小心翼翼地问:“大理真美,你能陪我逛逛吗?我们可以一起去走走,散散心,把那些不开心的都忘了。” 到了这个地步,李洱终于弄懂了墨菲的小脑袋瓜子里面在想什么——她以为他在伤心。毕竟,他还在消失远走中。 这很好。 他声音低沉地开口:“e现在” 墨菲的整颗心都被揪了起来:“你、你别担心!现在韩总监管理着公司,一切都很好,很好” 其实不好,这些天空闲的时候,网上的那些进展墨菲都看了,公司内部的情况范佩佩也会在电话中和她说起一些。如果知道这些的话,李洱会更伤心的吧。 她犹豫地问:“这些天你有看网上的新闻吗?” 李洱说:“没有啊,我一直在修豆子的bg,发生了什么吗?” 墨菲想,那一定不能让他看见那些可怕的爆料。 她说:“没发生什么,我来了好多天一直在环洱海,明天能一早就去古城吗?我想在那里玩一整天。” 一整天、两整天、三整天,她朴素地想着,只要自己把李洱的时间全给占了,他就没时间上网了。 李洱:“好。” 第59章 墨菲片花 欢迎掉入墨菲定理的片花区,片花跨度全文,轻微剧透,害怕剧透的同志请捂眼 同时这也是防盗内容,今天的更新在上章。惟一的正版网站明天晚七点替换更新内容。片花整三千字,替换的正片在三至四千字,感谢小天使们捧场 欢迎大家来正版网站最新更新的正确章节内容,在这里你可以通过写评论的方式获取积分,作者不定时送红包,积分和红包都可以用来购买正版章节。 另,作者木有开围脖,大家可以来文章底下找我玩儿 —— 前排发瓜子,熄灯,开映。 prt1在宇宙中心呼唤爱 “墨菲定理”说:如果一件事情有变坏的可能,那么无论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一定会发生。 叫“富贵”的人往往没有大富大贵,叫“美丽”的人也并不生得很美丽,而叫“墨菲”的人,却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被死死的绑在了“墨菲定理”的毒咒上。 许墨菲二十二岁,她可以拍着胸脯负责任的讲,在她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从未遇到一件事在她的身上能变坏而未变坏。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修罗场,她光是活着就已经费尽了心力了。 失去工作的那一天,北京,墨菲站在五道口购物中心面前的宽阔的广场之上,偶然间看见自己的男朋友出轨了。 之后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十年前,作为一个技术流高富帅,李洱做了一个网站。 十年后,他唯一的用户和他失联了,为了与她的承诺,他带上了一块定制的手表。 面试那天,看见她手上的信物,他匆匆忙忙把腕上的手表一把撸了下来呼,还好还好。 不过,这位名叫“墨菲”、天生自带修罗场属性的新秘书到来之后,李洱似乎发现,那顺风顺水的人生巅峰正在倒退着离他远去 “我的工作是什么?” “所有他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 这天,墨菲一共给李洱送了四次茶水,一杯咖啡三杯红茶。李洱嫌烫两次,嫌冷一次,什么也不嫌不愿意喝一次。 墨菲把新鲜的柚子剥开,细细地把果核都了挑出来,只留下饱满晶莹的果肉,进屋给李洱放在桌上。李洱正在讲电话,用余光扫了一眼,拿手捂住手机话筒,转头向她清晰地吐了一个字:“苦”。 她的内心有点暴躁,退出去,在电脑上打开秘书行事细则,啪啦啪啦的往里面敲字:柚子,不爱吃,不吃苦的水果。那绿茶喝不喝呢,奶茶喝不喝呢,水果只送甜的吃不吃呢? “吃”,一个声音擦着她的耳朵出来了。 虽然说是波折不断吧,这个秘书的位置,墨菲也算是坐稳了。 来自世界五百强的陈总:坐稳了? 值班中的方警官:坐稳了? 吴美妍:坐稳了??? 李洱:坐稳了? 李局长:坐稳了! 李洱:坐稳了。 墨菲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小的时候。 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季节,她和一群小伙伴们跑到结了冰的湖面上玩,突然听到湖边上有人叫:“墨菲!回来!” 她向湖边望去,那里站着他们家老许。墨菲朝着他跑过去,没跑出几步,突然听到脚下脆脆的声音,正要往下看,已经一咕咚掉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湖面下的水就像一亿根针在墨菲的身上扎,她不会游泳,眼前一片错乱的光影,还不小心喝进去几口。就在她觉得自己的小命已经离自己远去的时候,一根可靠的手臂将她揽了过去,抱着她出了水面。 回到家,老许和墨菲她娘把她扔到热水里泡了几遍,又用厚厚的被子把她裹了起来,接着,他们起了一盆火,把她放在边上烤。那火越烤越旺,越烤越旺,墨菲被烤得满头大汗,就快要烤熟了 她叫老许:“我热” 一睁眼,却是一个雪白的房间,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她居然躺在病房。 身旁,还有一个人。 这是她第一次在病房里醒来。 第二次墨菲在病房里醒过来,床边依然是他。 李洱情难自禁,俯身,一把将迷糊的她搂入怀中,贴紧胸膛。 她的心中犹如百花绽放,春漫人间,晕眩。 他回过味来,拼命踌躇,如何顺水推舟,向她告白。 后来她睡着了。 那天,在前男友的婚礼上,前男友的现老婆笑眯眯地对墨菲说:“墨菲,你的男朋友真帅!” 前男友同志不满了:“难道还能比我帅?” 待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李洱,突然觉得有些打脸,只好摸了摸后脑勺,笑呵呵地说:“墨菲呀,这回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呀!” 墨菲只在那里傻乎乎地笑着,运气,她能有什么运气? 谁知道,一直没说话的李洱,突然深沉地说:“她一向运气不好,是我比较幸运。” 可是,墨菲为什么就不登陆“豆子”了呢? 李洱花了很多的时间,反反复复地想这个问题。 后来,墨菲辞掉了工作,踏遍南国,像只蜗牛一样的爬来爬去寻找他的踪迹。 李在临海客栈的阳台上笑了。 然后走下去,狠狠亲了她一口。 —— prt2南国往事 在北京的六环边上,有一幢树林掩映中的小别墅。 天色将晚的时候,一辆土豪到乍眼的路虎开了进来。车开到花园里停下,车上下来一胖一瘦两个男人。 自从几年前被孟柯拐到这里,李洱已经习惯每周五的晚上抛开工作来这里度个小假。果园里的果子都是他亲自照料长大的,花园里的每棵树上都有着他的痕迹。离开了战场一般的商场,两个单身汉的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直到天上掉下个雷来,劈坏了花园里的小花坛。 南铃平平静静地站着,嘴角轻抿,微微地下垂,似乎很不高兴,又不高兴得不大明显。她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朝着孟柯望过来,孟柯的眼睛对上她的眼睛,心中一惊,就好像一道海浪从远处打过来,掀翻了一座沙雕。 孟柯穿着邋里邋遢的沙滩裤、大汗衫,一只手牵着猪,另一只手往那鸟窝一样的头发上揉了揉。 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佬孟柯,瞧一个小姑娘不错。 他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她“哦”了一声说:“我叫南铃,我是李洱的表妹,我来修你家被雷劈坏的花坛。” 孟柯:“我把花坛炸了。” “真炸了,还炸得有点多。” 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佬孟柯,有着独特的撩妹技巧。 细长的餐桌上等距摆放着三支烛台,燃烧起九寸烛光,烛光摇曳之中,精瓷细碗摆了八个碟子,碟子里鲜亮欲滴,虽然都是些家常菜色,却是色香诱人,温馨里透着精致。 孟柯大大方方的说:“因为我喜欢你。” 可是南铃说:“我不喜欢人。” 不喜欢,人。 那就得费点事儿了。 孟柯来来回回地想了一圈,决定要好好学习,第二天一早,让秘书去“买一百部青春爱情电影回来”。 几个小时之后,他把一张张碟片往机器里送,飞速地快进到男主角追逐女主角的桥段,就像他看书的习惯那样,永远在最高效的过程中寻找自己最需要的信息。没过多久,他又把秘书叫回来了,秘书站在门口,看着孟柯把那一箱子碟片又扔回了自己手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就这么点水平,还拿出来拍电影,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后来他自己想明白了,这次和以往的都不一样。这姑娘和自己是一类人。 这类人,只能走心。 南铃一直以为,自己的骨头是硬的,自己的血也是冷的。 她并非愿意如此,可她的命运就是如此,一旦习惯了,也就习惯了。 可是孟柯说:“要不你试试哭一下,我胖,我给你档着不让人看见。” 在她最难堪的时候,他总是在,他好像看得懂。 那一天他们一行人在新动工的高新产业孵化园的面前,畅谈未来。 墨菲已经让李洱吃定了,孟柯偏头问南铃:“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她认真的说:“我想像姨妈一样,走遍世界,不做停留。” 孟柯笑了笑,很高兴:“好。反正我有的是钱,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 预告结束,看正片请到哟 第59章 chapter59 为了实现天天和墨菲待在一起,再度过上手臂骨折时幸福生活的理想,李洱用心良苦,连着装了三天的不高兴。他们一起逛遍古城、爬了苍山,一起看过日出、走过花海、喂过海鸥,在旧巷里踩完了每一阶青砖。 每天早上墨菲都要去古城的人民路上买一束鲜花。他们第一天路过这里的时候租了一辆自行车,那时墨菲看那些花儿开得鲜艳,就停下来买了一束,后来她抱着李洱的腰坐在他的后座上,突然心念一动,从鲜红的花束里挑出了一朵摘下来,伸手绕到他的身前,把花儿了他衬衣的口袋。 微风拂面,空气被那朵娇艳的小花染上了一重香,李洱偷偷的笑了好一阵。在接下来的这一天里,他都没有让口袋里的那朵花挪位置,还时不时的就要看上一眼。 之所以天天来买,就是因为墨菲认为李洱很喜欢花——就像李洱曾经单纯地认为墨菲很喜欢喝清粥一样。 这一天墨菲正在挑花的时候,她的电话响了,她掏出口袋里那个用了一个多月破天荒还没弄丢的苹果6,看到了一个不认识的来电。 接起来,对面传来孟柯的声音:“咳咳,墨菲你好,我是孟柯,麻烦让李洱接一下电话。” 孟柯是怎么知道墨菲和李洱在一起的呢?孟柯不知道。不过现在他知道了。 李洱极不情愿地接了这个电话。 孟柯说:“你还知道我是谁?你小子关机关上瘾了?人都在身边了你还作什么?快给我滚回来干活!” 李洱说:“要不,再养个几天?” 孟柯叹息:“年轻人,只沉迷于情情爱爱是极其危险滴,今天股东这边已经背着我开小会了,你明天要是不出现在北京,我明天就把这个同意票投出去。” 李洱挂掉电话,墨菲捧着一束可爱的金黄色小葵花回来了,她大大的笑容和花朵的灿烂相得益彰,她问:“怎么啦?孟总有事找你吗?他怎么知道我们在一起?你告诉他了吗?” 李洱一只手抚在她的发上,动作温柔,和这几天里辛苦装出的委屈脸大不一样。他说:“明天我们回北京吧。等解决了北京的事,我们再过来,好好的把云南走一遍。” 墨菲被他骤变的态度吓呆了,盯了他好一会儿,她问:“你好啦?” 李洱把她手里的花接了过去,这样才方便捧起她的脸:“看见你的一刻就好了,只是舍不得有人这么蠢,多享受了几天。” 然后靠近,深深吻了下去。 这个吻不像第一个吻那样急切,也不像第二个吻那样迷醉,他收拾好了自己的心,细细对待着她,温柔而缱绻。 路过的游人纷纷侧目,一边起哄,一边羡慕,在这个古老的浪漫之都,好像什么样的美景都能被成全。 两个人分开的时候,墨菲脸上的绯红一直扩张到了胸前,看起来就像熟透了的水蜜桃一般。她害羞地连头也不敢抬,拿眼睛扫着地上飘落的花瓣:“你喜欢我吗?” 明明这么害羞,问的问题又这样大胆,连弯子都不带绕的。 李洱失笑:“我不喜欢你,难道去喜欢张花花吗?” 墨菲这才羞答答地抬眼,她的眼睛里闪闪亮亮的,就像他们头顶那无遮掩的日光。李洱将双手打开,她便扑了进去。 他在她的耳畔认真地说:“你听好了,墨菲,我喜欢你。” —— 虽然李洱这个人物已经离开e大半个月了,但他永远是e最重要的符号,业界已经没有他的身影,但业界一直都有他的传说。 黑料满天飞,这是科技行业的创业者们最接近娱乐人物的一次。人们追着那些千奇百怪的爆料看了大半个月,直到这一天的下午,突然有人跳出来问了:“请问这位李洱得罪了何方神圣,为什么辞职消失了还能天天被爆料?爆料的人还一天一天有节奏有层次的爆,这么专业大脚布?” 这一言把围观的观众点醒了,退一万步讲,他不就是个靠身体拿投资的无底线青年吗?就算是被新闻联播点名批评了也就三天的热度吧,犯得着把话题度维持得这么高?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扒皮就开始了。 “谈一谈这些爆料里对公司运营常识的无知。” “职业美工看这些爆料图有点不对劲,有没有老司机指点一下图源?” “搞不懂,视频剪辑的这么明显,难道光调暗一点就可以随便忽悠人啦?” 李洱只授意贺兰带了个小小的节奏,很快,各种有理有据的辟谣帖、阴谋论帖就全出来了。 网友们挖得越深,就发现这些黑料简直是漏洞百出。舆论,开始向着一个看得见的方向转向。 离开北京前的那一夜,李洱处理完手上的一切,给孟柯打电话说自己要离开一阵子,孟柯问他为什么,他说:“这次新闻的背后绝不简单,敌在暗我在明,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四棋?他已经吃掉了我几颗棋子,我却不知道他的底牌究竟有多大。情况到了这一步,再怎么公关也减少不了多少损失,离开是一种示弱,是迷惑对手最直接的办法。” 孟柯问:“示弱之后呢?这锅混水你打算怎么处理?” 把水搅得更混,就是他们处理这种真真假假掺杂、令人百口莫辩的黑料的办法。孟柯让周云龙在背后兢兢业业地黑了李洱大半个月,黑的方向还越来越耸人听闻,为的就是这一天——一堆真相里掺杂一个假相的辟谣难度很大,但是一堆假料里面掺杂了一个真料,那么不用他们说话,围观群众也会认为那个真料是假的。 加上,时间过去得越久,无关而耸动的个人花边越多,e数据泄漏的事件反而就被人们淡忘了。 在电脑面前看到这一切发生的何稀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他知道自己已经败了。 —— 舆论大反转的这一天,李洱陪着墨菲在大理古城的街上走,享受他悠长假期里的最后一天。 挽着他的手,墨菲心里有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觉。她想,她从小到大都这么倒霉,突然有一天,命运却送给她这么大的一个礼物,她都有点不敢相信。 她问:“老板,这不是在做梦吧?” 李洱:“老板?” 这个称呼叫习惯了,墨菲一时改不过来:“李洱?” 这就对了,李洱问:“难道你以前做过这样的梦?” 墨菲没敢回话,嘿嘿笑了两声,李洱转过头看她的样子:“还是说真的这么梦见过?” 她悄悄应了一声:“嗯。” 她陪伴了他那么久,第一次两个人靠得这么近逛一条街。他们走在人流涌动的主路上,道路的两旁都是各式各样的小摊贩,有卖花的、卖纪念品的、卖自己制作的小首饰的、卖新鲜打磨的珍珠的,墨菲看得移不开眼。 李洱说:“喜欢的话,带一点回去做纪念吧。” 墨菲明明心里很想要,嘴上还是很倔强:“不要,我上过好多次当了,都是义乌小商品市场批发的。” “你居然知道”,李洱笑了,“没关系,喜欢就买,你要相信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是义乌小商品市场出品的旅游纪念品。” 哪个女孩对着琳琅满目的商品还能克制得住自己?没走两步,墨菲就在一个摊点前蹲下了,这个摊主是做手工饰品的,她一眼就看中了摆在边上的一个手工铃铛。 她拿着那个黄豆大的铃铛在手上开心地摇,自己手腕上的铃铛也跟着响。李洱觉得,回去后该把那块表拿出来见人了。 摇了一会儿,墨菲把铃铛举到他眼前献宝:“好看吗?这颗铃铛买回去送给南铃怎么样?她的名字里就有个铃铛,她一定喜欢。” 李洱扫兴地说:“不如你手链上这一颗。” 墨菲撅嘴瞪了一眼他:“我就是喜欢!” 然后她毅然决然买下了它。 付了钱,墨菲站起来把铃铛放到包里,没想到那前几日在路边买的小布包居然破了个洞,铃铛顺着破洞就掉了出来。 两人都在第一时间看到了那铃铛的轨迹——它掉到了地面后就一直滚呀、滚呀,滚到了路边边两块青石板之间的铁漏上,在铁漏上原地转了两圈,向下一落,坠入了下水道。 墨菲在原地呆了好久。 叹了口气,李洱拍拍她的头:“有句话叫不听老人言” 墨菲很沮丧:“才不是呢!我就是一高兴,就忘了自己叫许墨菲了” 墨菲定理即:一切倒霉之事皆有可能。 李洱摇摇头,拉住她的小手带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你那是心理作用,别伤心了,或许你只是没有缘分从大理带走东西。” 墨菲灰溜溜地跟着他:“也不能这么说,前几天我在路上买了一块大石头,那么大个肯定不会丢。” 突然,身前的男人停了下来。 从刚刚他就感觉不对劲——“你什么时候学会怼我了?” 第60章 chapter60 云淡天高,回北京的飞机起飞了。 前一天的晚上,墨菲趴在客栈的房间里看了半夜网上的舆论与反转,待到将能看的全都看完了,她心里的大石头才稍稍落了地,因此,飞机刚升空她就迫不及待的犯起了困。李洱问空姐要了一条毛毯,细细替她盖好,再伸手将她的小脑袋一偏,呼呼睡在了自己的肩头,空姐看着这一对金童玉女的秀恩爱组合,暧昧的微笑着,伸出手给李洱比了个大大的赞。 的公关危机突然燃起了希望的烛光,公司里的人都同墨菲一样激动,早上来上班的时候,脸上全挂着熬夜看网帖形成的黑眼圈。虽然大家都成了小熊猫,但是大半个月以来沉闷的公司氛围终于开始散去了。 孟柯给韩飞打了电话,告诉他李洱要回来的消息,并且对接下来公司内部要处理的事情进行了部署。韩飞很亢奋,听了这个消息后立马兴冲冲地去找刘永宽。 他虽然是要去找刘永宽,可是却没有直接进去刘永宽的办公室,而是停在了办公室外赵月的工位前。赵月正低头处理事务,啪,一沓文件搁在了她的桌上。 韩飞站在她的头顶说:“这是我的简历,希望你能看一下,这样你就能够对我有一个比较全面的了解。对了,里面的ttle可能要换一下,过几天我就不是eo了,你就当fo看着吧。” 赵月淡笑一声,将他的简历推得离自己远了一点儿:“韩总您不必这样客气,您在学校的事迹刘总监已经全都告诉过我了,那枚送了八百遍的戒指,您不会也带在身上吧?为了您的自尊心考虑,请您千万不要把它拿出来,算我求您了。” 韩飞愣了半天,悻悻的转头进了刘永宽的办公室。他把所有消息一股脑地同刘永宽分享了一遍:李洱要回家了。 —— 大千世界里,并不是每一件事情都能一帆风顺,比如南城。自从见到张九通的那天起,南城就再也没有好起来。 准备要回北京的前一天,孟柯在电话里同李洱聊起了这件事,南城是李洱的亲小姨,只是出于种种原因两家人的来往一直很少。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李洱居然到现在才知道,他感到十分的愧疚。 于是,下了飞机之后,他们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和李叔叔汇合,一起去看望南城。 在机场看见手牵手走出来的两个人,李叔叔的脸笑成了一朵菊花,他得意地拍着自己儿子的肩膀:“不错不错!儿子随爹,从云南把媳妇拐回来了!” 墨菲笑得很害羞。 李叔叔又说:“你们什么时候再去一次?儿子随爹,第二次回来就得是三个人了,想当年我就是这么干的哈哈哈哈!” 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儿,又把墨菲给害羞惨了。 一路上欢声笑语,一家三口驱车去了南城的店里。 到了目的地,孟柯等在门口,像是自家人一样带着他们进了后院。推开后院的门,容颜憔悴的南城面无表情的坐在院中的藤椅上,南铃站在她身旁默默地守着她。 听到开门声,她们一起转头。看清了来人的样子,突然之间,南城的眼中仿佛闪过了光。 “李大哥!”她尖叫一声,豁然从藤椅上站了起来。 院中各人一时间面面相觑。 南城向前一步,墨色的长裙勾在了藤椅上,使得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南铃冲上来扶了她一把,一碰之下,南城却好像触电一样弹起来,拼命的远离了南铃。 “你是谁?你不要碰我!”她提着裙子惊恐地四下张望,然后将眼睛定在了院门口。 她的眼睛锁定了目标,拼命的奔冲过去,在所有人的惊诧之下,来到了李洱的面前。 她紧紧抱住李洱的腰,声音悲凄:“李大哥,你带我走,你带我走好不好?他们打我,他们害我,你带我走,带我去北京,好吗?” —— 十分钟后,秦叔端着茶水从前厅过来了,他看到了奇怪的一幕:后院的房中,南城已经在众人的照顾下躺回床上,但是她紧紧的抓着一个人的手,还用一种充满了希望的少女眼神看着他,任谁也能感觉出那眼神中的浓情蜜意。被她抓住手的李洱安静地坐在床边,他的整个人是呆滞的,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秦叔放下茶水走了过去,温声细语的哄南城休息,就像是哄小孩子那样。南城已经认不出身边人,但唯独还听秦叔的话,哄了一会儿之后,秦叔将李洱的手从南城的手中抽了出来。刚刚松开的时候,南城一副怅然若失的表情,可是没过多久,她又重新回到了恍惚的神色,然后双眼一闭,便静静的睡着了。众人一起退了出去。 退到院中之后,他们还是没有从刚才的惊愕中缓过来,最先开口的是墨菲:“刚才是怎么回事?” 李洱叹了一口气,向着李叔叔问道:“爸,这句‘李大哥’叫的是你吧?” 李叔叔面色沉重,想了好久才开口,因为他也是被今天的场面惊讶到的其中一个。 二十多年前,李叔叔在云南办案,偶遇了南城的姐姐南国,因为对南国一见钟情,李叔叔找了好久的机会,又跟着一个震惊全国的大案去到了云南做卧底,在这一次卧底行动中他所呆的某一个边远山村,恰好就是南国和南城所在的村子。李叔叔一面办着惊天动地的大案,一边冥思苦想的追求着热烈奔放的南国,浑不知南国那个温柔内向的妹妹也在日复一日的接触中偷偷爱上了他。后来,李叔叔成功地将佳人娶到手回了北京,不知为什么南城不爱和姐姐姐夫一家来往,他只知道南城嫁给了小镇上一户还不错的人家,后来偶尔回云南的时候还会见到她可爱的小女儿,再就没有什么深刻的印象了。 “一个叫南国,一个叫南城。”墨菲情不自禁地感叹:“倾国倾城,真好的名字啊!” 李叔叔深陷进回忆里:“当年的她们,真的只有倾国倾城可以形容只可惜” 只可惜不是每一个倾国倾城的佳人都能遇上一个良人,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人生。 南铃补足了这个故事:“从我很小的时候起张九通就天天打她,我想她可能是为了找一个精神寄托,毕竟您的身份是警察,又能够带着她远离那个小镇。” 她的神情悲伤,她的妈妈是过了怎样悲惨的一生,才会保存着这样卑微的一份爱? 孟柯默默走到身边,将南铃搂在了怀里:“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向你保证,未来的日子里绝对不会有那个混蛋出现了。” 提到这个人,李叔叔的火气上来了:“张九通现在在哪里?对老婆孩子也下得了手,还真当法律不存在了?” 孟柯说:“上周他带着人来这里闹过一次,后来他的腿就断了,我估计这两天能下床了就得准备逃回云南了。” 墨菲:“腿断了” 李叔叔:“断得好!要不是还有这一身警服穿着,我亲自去给他打断!” 李洱:“爸” 孟柯笑了笑:“说起来,有一件事情可能要拜托您帮点忙,南伯母从云南出来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办理离婚。” “我明白了”,李叔叔说,“你告诉我他在哪儿,这桩婚我拆了!” —— 从南城那里回来,李洱把墨菲送回了家,然后独自一人回了公司。经历了一场巨大的风波,e要处理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 公司已经下班了,但是韩飞和刘永宽都没走,留在办公室里一人揍了李洱一拳。 揍完之后韩飞还不解气,又多揍了一拳,他说:“这一拳是替许墨菲揍你的,你走之后她就辞职了。” 李洱跳起来把拳头还了回去:“我替她谢谢你啊,还有,人我已经带回来了。” 刘永宽那厚厚的眼镜里面突然泛起了精光:“人带回来了是什么意思?” “你们准备包红包吧”,李洱说,“当年咱们宿舍里说好的,谁最先娶媳妇,得包个最大的,我等着看你们的诚意!” 二人:“?!” 舆论虽然已经开始反转,但是还远远达不到可以洗白的程度,需要他们动作和处理的事情太多了,三个大男人围在办公室里讨论了一夜,把每一条线都梳理了一遍。 首先,数据泄漏事件在不把于波送进监狱的情况下,在巨大的实证面前根本无法辩驳,最好的选择只能是做淡化处理。好在这件事情的话题度离花边新闻差得太远,目前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了。 舆论的转向他们当然不可能浪费,接下来要做的就是雇佣网络营销公司再进行一波引导,把之前的花边新闻完全推翻,将李洱营造成一个被奸险小人陷害的无辜形象,再包装一下他的小白脸接受几个采访吸一波同情,最后由公司出面发布积极向上人畜无害的声明,让这件事彻底过去。 其次,丢失的大量客户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任何可能回头的迹象,这是e面临的最大的挑战。好在李洱离职之前发的那份安全报告质量非常之高,稳住了剩下那部分差点走掉的客户,针对这部分客户,李洱决定开一个客户答谢会,感谢他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风暴中的不离不弃。 同时,为了让那些已经离开的客户回头,在答谢客户的同时,e还会发布那个准备许久的新产品。前段时间公司冷冷清清的,正好给了刘永宽团队时间,完成了这个产品最后的测试。 万事俱备,就差一大波加班了。 第61章 chapter61 有一件特别尴尬的事,墨菲一大早来到公司,发现自己久违的工位上摆满了东西。 那小山一样的,有金丝枣、蜜枣、新疆大枣、本地冬枣,有红皮花生、剥皮花生、馋嘴花生、怪味花生,有干桂圆、湿桂圆、桂圆膏、桂圆莲子八宝粥,还有红莲子、白莲子、新鲜莲子、磨皮莲子 四种食物泾渭分明地分了四堆摆放,好像生怕人不误会,做这件事的人也太猖狂了 的同事们热情洋溢地围了一大圈,个个都是凶手。为首的范佩佩笑得像花儿一样:“都是些小零食,是大家的一点心意,庆祝我们墨菲回家,对不对!” 围观群众:“对!” 范佩佩:“这次回来了就再也不能走了,一天是e的人,一辈子都是e的人,对不对?” 围观群众:“对!” 围观群众里不合谐的声音:“是e老板的人吧!” 一阵暧昧地哄笑中,墨菲差点把自己扎进那零食的海洋中去。 还是赵月替她挡开了大家:“好了好了,迎接过了,大家都回去干活吧,一会李总该来了,大家后果自负啊!” 这样,人群才散去了。 范佩佩勾着墨菲的肩:“墨菲,看不出来你收割能力这么强啊?我以前还说谁能从我们老孟手里抢人,一定得要十项全能我才服气,没想到你半年不到就搞定了,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强啊!” 赵月依旧温柔:“你什么时候能学会合理用词?我们老刘说了,墨菲可是货真价实的第一代。” 墨菲:“我就说为什么全公司都知道了,原来是刘总监” 架不住程序员爱八卦啊!不过,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是第一代 李洱前一天晚上加班太晚,故而这一天快到中午的时候才来公司,还在路上的时候他就定好了位子,让墨菲把范佩佩和赵月都带上,他想请她们吃一顿饭。 墨菲接到电话的时候,三个人正在茶水间里分享小秘密,接起电话之后范佩佩拼命的把耳朵往墨菲的手机边上凑。 墨菲问:“为什么突然要请吃饭?” 李洱说:“难道她们现在不在你的身边?” 墨菲一愣,范佩佩已经大声地冲着电话叫起来了:“在!在!李总要我们在就在,要我们不在就不在!”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了解她的?她竟然完全不知道。现在想想,好像每一个坐在李洱办公室外的日子,都有一道目光从身后的玻璃墙里射出来——墨菲突然觉得后颈有点发凉怎么办? 二十分钟后,李洱的车停在了公司楼下,三个姑娘小心翼翼地上了车。 范佩佩左看看、右看看,满意得不得了:“李总,你的车真棒,没想到我也有机会坐上!” 李洱破天荒的笑了笑:“谢谢夸奖。” 接着,他把手伸到副驾上,摸了一把墨菲的头发,挑眉说:“上次被某些人撞坏了,所以重新换了一套内饰,我也觉得比之前的好多了。” 范佩佩:“要不要这么突然的撒狗粮啊,汪汪汪!” 她一旁的赵月也轻笑着,淡淡把目光转到了车外,这一眼,却让她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 赵月指着写字楼外的一个角落:“那是不是于总监?” 车里的人一起看过去,居然真的是于波。他穿着一身休闲装,手里拿着烟,正在写字楼边踱步徘徊。 李洱的脸色一沉,准备发动车子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就在他们看到于波的同时,下楼吃饭的吴美妍也发现了他。她神情一凛,以为于波是来找她的,飞快走了过去。 吴美妍很激动:“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不是说过我们结束了吗?” 于波的眼神是灰暗的:“我我不是来找你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吴美妍对他没好气:“那就快点走!一会公司的人下来吃饭看见你你怎么说?我不希望你再和公司牵扯上半毛钱关系,你再去找别的工作不好吗?” 见那一直温柔如水的容颜变得扭曲,于波把烟头在一旁的垃圾桶上摁熄了:“是因为我找不到工作,你才不要我的吗?” “你别再找我了”,不想再和他纠缠的吴美妍打开钱包从里面拿了几百块钱,一股脑扔到于波的怀里,“你快点走吧!你要是还爱我的话就别让我被人怀疑!” 她说完就快步离开了,剩下于波一个人,怔怔地看着手中的钱。 托孟柯的福,李洱知道北京城里许许多多精致的菜馆,这一次是一家江南菜,店里的每一道菜都像点心一样细致,分量不多却异常美丽,特别适合女孩子的口味。 四人落坐之后,职粉秘书墨菲和赵月都习惯性的去给大家倒茶,墨菲的手却突然给李洱拦下来了。 李洱把茶壶从她的手上拿过来:“你好好坐着吃饭,我来。” 对面的赵月笑得眉眼弯弯:“佩佩,你好好坐着吃饭,我来。” 这顿饭上,李洱一改平日的冷面总裁人设,一直和她们有说有笑,用范佩佩的话说:“简直如沐春风!这回我没用错词吧!” 他们聊了大理的景致,前些日子公司的情况,也聊了些无聊的八卦,就像日常生活中的好朋友那样。 回去之后,范佩佩和赵月在公司门口下了车,墨菲跟着李洱开到车库,她问:“为什么要这样做?” 李洱说:“因为她们是你的朋友,墨菲,我想进入你的生活,每一个角落,只要我能进去的地方,你愿意吗?” 墨菲的心里甜甜蜜蜜的,刚刚想说“愿意”,李洱又开口说:“不愿意也没办法,毕竟我是你的老板,下车吧。” “” 这顿饭的功夫,e的危机公关也有了新的进展。从前一夜开始,事件的热度开始直线上涨,许多科技行业的自媒体都撰文分析了这次事件,指出那些造假的黑料愚蠢阴狠,是如何如何的毁坏了创业界的一片净土,是多么多么的人神共愤——而e陷入其中,很可能只是一场无妄之灾。 更有甚者,通过e股价爆跌之后银锋立即发布新产品并有意收购e的事件,分析出银锋是这些无耻黑料的最大受益人,依靠对个人的无限诽谤来进行商业上的竞争,无论如何都是非常下作的行为。 发出了最新的声明,公司内部彻查此事件后认为清者自清无需再做解释,eo李洱将在不日回归,不会耗费精力在网络的黑料上,而是专心研发新产品,用诚意和实力说话。 声明发布之后,又有人想起了当时员工跳楼事件后e的表现,同样的清者自清,同样的默默努力做实事,相信和支持e的言论开始出现,并且随着时间越来越多。 在办公室里视奸着这一切发生的李洱给贺兰打了个电话:“把银锋盯紧点,以及还要请你替我查一个人,吴美妍。” 的事尘埃将定,南城那边却没有好转。 南铃给墨菲打电话,说前一天他们走之后秦叔在院子里坐了一夜。 秦叔是河南人,当年她们流落到河南时遇见了秦叔,那时南城为了南铃能有好的生活,起早贪黑经营一家云南米线店,秦叔是她请的第一个员工。后来秦叔一直无怨无悔地跟着南城,从河南到河北,再从河北到北京,南城开什么店他都是唯一的大厨。秦叔喜欢南城,这一点谁都看得出来,南城精神正常的时候他不敢说,现在南城变成了这个样子,反而有些拖累秦叔了。 墨菲安慰南铃说:“秦叔是个好人,你要相信他能做出最好的选择来,我们只要支持就够了。” 这件事,墨菲告诉了李洱,李洱又告诉了孟柯,当天晚上,孟柯就去南城的店里吃饭了。 所谓去吃饭,并没有饭给他吃,店早已关门歇业。好在孟柯自己就是大厨,拉着南铃去路边的小菜店买了菜,随随便便就做了一桌子。 南城已经被照顾着睡着了,饭桌上,秦叔一点胃口也没有,就连筷子也没有拿,一直深沉地坐在那里。 孟柯夹了一筷子菜到南铃的碗里,突然大大方方地问:“秦叔,你喜欢南伯母吗?” 这么直白的问句,秦叔整个人都被问得一抖,他低下了圆圆的脑袋,很久没有说话。 孟柯说:“男人之间,说一点实话没关系。” 秦叔奇怪地抬头,看了一眼南铃,孟柯又说:“亲人之间,说一点实话也没有关系。” “亲人”这个词打动了秦叔,他和南城母女相伴多年,虽然名义上是老板娘与店员的关系,实则早已胜似亲人。他的眼睛红红的,憋了好久,终于点头说了一句:“喜欢。” 孟柯不紧不慢地说:“前些天我让人在你河南的老家看了一处店面,我想盘下来开个酒楼,你愿不愿意去当个店长?你带着南伯母过去,平时和家里的人也有个照应,我保证张九通不会找到那里。对了,店长没有酬劳,但是给你一半股份,我就负责出钱,其它的什么都不管,每年拿个分红,逢年过节呢,也许还会过去吃一顿,你看怎么样?” 秦叔用一种难以置信的目光看着孟柯:“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想了一夜,不是没有想过带着南城离开北京,但是他始终觉得自己没有那个胆量跨出那一步,也不确定是否有资格带走南城,没想到却被孟柯提出来了。 孟柯说:“有担当的男人才能成大事,我是个商人,当然是为了我的那一半股份了。” 秦叔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南铃也静静看着他,眼睛里闪着水波——纵然一个人坐拥金山,他肯这样用心的帮助你,也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情分了。 一周之后,秦叔带着南城踏上了回乡的路途。 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南铃问:“我这样放她离开我的身边,对吗?” 孟柯说:“她是一个好妈妈,你也是一个好女儿,你看见的是她的幸福。” 南铃低下头吸收了句话。 孟柯又说:“每个人,无论她的过去如何,她都有权力获得将来的幸福。” 第62章 chapter62 e全员上下加了一星期的班,客户答谢会终于顺利举行了。看着李洱再度回到聚光灯下,以e的掌舵者身份出现在大众的面前,憋屈了一个月的大家不由得感慨万千。 在这之前,李洱接受了周云龙的专访,对于e所经历的这场风波,他一笑带过:“也许挫折的人生比一帆风顺更有意思,所有加诸在我身上的东西都让我成长,我不回应过去,只用未来说话。” 人们曾经听信黑料在私底下嘲笑他,也曾经盲目跟风传播过关于他的谣言,如今见到这样一个光风霁月的他,心中的欠疚之情挥之不去,便都转为了赞赏。 在全体员工的努力下,不少已经和e中止合作的客户都派出了代表来到现场。答谢会上,e发布了最新的产品,这款产品在系统结构的优化和操作体感的改进上都是革命级的,并且包含了多个亮眼的技术创新。更重要的是,这款产品可以普适于各种体量的公司,它预示着e从中小企业市场走向成熟的大企业市场,直至将两个市场完全收入囊中的未来。 新产品的展示令客户和客户代表们看得目不转睛,墨菲坐在台下,听到一个客户向另一个客户说:“相比之下,银锋上个月发布的那款产品就是个渣渣嘛!” 在e和李洱重新获得大众青睐的同时,银锋科技也陷入了由阴谋论所引起的鄙视当中。何稀酉有苦说不出,如果真的有人指着鼻子骂他用黑料陷害李洱也就罢了,那么他就有办法进行澄清——可是因为没有实证,大众只是默默的在心里鄙视他,他总不能自己跳出来说我猜到你们在鄙视我所以我要澄清吧?那不是等着被骂此地无银? 他气不过,不请自来,来到了e客户答谢会的现场。 因为没有邀请函,何稀酉被拦在了会场外面,李洱知道了,颇有兴趣地走了出去,第一次见到了这位活在暗处的对手。 何稀酉主动伸出手示好:“李洱,我们终于见面了,幸会。” 李洱没动,一点也没打算维持表面上的和平,他说:“和你见面应该算是不幸。” 何稀酉无所谓地一笑,把手收了回去:“虽然说成王败寇,但是我也没有败,你还不至于这样吧,你的公司可是差一点就被我收购了。” “差一点?”李洱也笑了,“你可能理解有误,这件事从来就没有发生的可能。” “你就这么自信?如果不是孟柯拦着你那批股东,我早就把收购做完了,你等不到舆论反转的这一天。” “你就这么傻?”李洱模仿了他的句式,“如果你提前推动收购,你猜猜看舆论会不会提前反转?” 何稀酉一愣,整个人就好像被雷劈中了一样:“你是故意的?全是你?” 他终于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从李洱离开e开始,一切都是一个局,一个让他先洋洋得意,再摔得粉身碎骨的局。李洱伤心远走是假,黑料缠身也是假,甚至连e摇摇欲坠都是假的,他们居然还趁这个时候研发出了新产品!只有让他何稀酉白忙一场,出了丑又背了锅是真的。 李洱:“你要这么说也可以。” 沉默了一会儿,何稀酉的脸上露出一种带着自嘲的疲态:“所以你是来嘲笑我的?” 李洱:“是你自己找上门的。” 何稀酉:“” 李洱:“不过我要感谢你。” 何稀酉:“感谢我?” “感谢你回收了一个总裁秘书的offer,真的谢谢。” 墨菲和范佩佩从外面送完一个大客户回来,看到的便是李洱对何稀酉感激地一笑,再在他的肩上拍了一拍,然后转身回去会场的一幕——这可把她们看呆了。 范佩佩看见何稀酉就上火,眼神中冒出杀气,三两步冲到了他的面前。 何稀酉还沉浸在刚才的刺激中,完全不知道眼前这个女孩是来干嘛的。 范佩佩在他的面前站定,抬手,撕掉了自己小手指上刚贴的创可贴,举高,把还流着血的伤口送到了何稀酉的眼前。 “啊!!!!!!” 客户答谢会之后的一个月,e都陷入了全员上下的超级忙碌状态中,因为他们要处理的订单量实在太大了。新产品获得了热烈的反响,过往的客户纷纷回归,新的客户群体也被开发了出来。 公司整体回春之后,为了犒劳大家在危机中的众志成城,由李洱提议,韩飞的团队承办,e组织了一次所有费用全包的全员旅游,集体去三亚的海边玩水。 去三亚前的周末,墨菲和范佩佩赵月相约去买泳装,看着从试衣间里走出来的墨菲,范佩佩惊叹了:“你平时是怎么把它们藏在衣服里的?那么大是什么感觉?我真佩服你,这样辛苦不辛苦?” 赵月微笑:“我更佩服李总,一直都有着透过现象看本质的本领。” 墨菲把胸前的比基尼扯了又扯,还是觉得有点危险,不过“透过现象看本质”?那似乎也没有,她想起面试时那件被她崩坏的衬衣,他好像直接就看见了本质 范佩佩:“你在想什么?为什么脸红了?” 李洱的手笔十分豪爽,到了三亚,全员先海吃了一顿海鲜,再在海边的酒店里住了下来。晚上各个部门的人自己在海滩上组织起丰富的活动,几乎整片海摊都被他们包了下来。 在这种全员欢庆的时刻,eo的角色就是一个吉祥物,李洱从一个团队转到另一个团队,左打一场排球、右吃两个烤串,再被挨个排队合完影,已经是傍晚了。 他走到篝火边,找到墨菲三人组,她们正围在一起有说有笑的聊天。火光映照在三个年轻女孩儿的眼睛里,好像一串串的星星。 “我能借走墨菲一会儿吗?”李洱礼貌地说。 范佩佩欢快地跳起来:“借多久?我们先付款后发货,借一辈子的话可以优惠!” 墨菲近来胆子也大了:“上次租了你一天钱还没付呢,我也要按时薪,趁这个机会统统挣回来!” 李洱愣了一把,突然笑了。 范佩佩:“这笑容没见过。” 赵月:“看出了资本家的奸诈。” 带着这个笑容,李洱向墨菲走近,走到她的身前躬身,直接把人给抱了起来。 转身就走——“刚才想岔了,自己的东西不算借。” 海风拂面,李洱给墨菲披上了自己的外套,并肩走在漫漫星河下的沙滩上。 他问她:“昨天晚上休息好了没有?今天晚上人那么多吃好了吗?晚上的活动玩得怎么样?明天全员自由活动,你想去哪里?想干什么?” 她抓着他温暖的手掌,陶醉地说:“像梦一样。” “你又做过这个梦?” “不是这个,是好多相似的梦,梦里你都在我的身边,我们总是在聊一些特别家常、特别琐碎的话题。” “你不喜欢这些话题的话,我们可以考虑聊一点别的。” “我喜欢啊,聊这些才让我觉得我们是真实的,不然,只看着你的话也太魔幻了但是什么别的话题?” 他停下来,含笑看她:“大人聊的话题。比如为什么选这件泳装?” “太、太丑了?” 呃她是挑了多久才找到这种可以完全掩饰掉自己某处特征的大妈款啊 “出发点还是值得赞赏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这种暴殄天物的做法,更让人想给你脱掉了 沙滩的篝火旁刚走了一个李洱,又来了一个韩飞。 老远看见那个身影,视力20的范佩佩惊叫着预警:“我的天!他手里拿盒子了,他又要送戒指了!” 赵月拉住她就跑:“走我们去厕所!” 待韩飞走近那火光的时候,佳人已经不在那里了,他有些受伤的在篝火边坐了下来。 没过几分钟,另一个人靠近了。 那人有着火辣的细腰,穿着最性感的比基尼——正是吴美妍。 自从于波走后她调到韩飞的手下,她已经费尽心思地钓了他两个月,无奈这个一根筋的韩飞就是不上勾。 这一次,她依然娇滴滴地坐到了他的身边:“韩总,大海真美呀,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能和您一起坐在这里看这样美丽的景色!” 一边说话,一边弯着腰扭来扭去,只有一片布的胸前几乎一览无余。 韩飞生气的时候很爱乱说话,受打击的时候就更爱,他瞟了她一眼说:“我喜欢和正经的女人一起看美景。” 对于第二天的行程,李洱和墨菲是这么商量的。 墨菲:“我想去猴岛看猴子。” 李洱:“好。” 墨菲:“因为猴子和某人长得很像。” 李洱:“什么?” 墨菲:“猴子也爱爬树,而且不会掉下来。” 李洱:“不去了,要去温泉。” 墨菲:“为什么?” 李洱:“因为穿得少。” 墨菲:“” 第二天在猴岛,墨菲高兴的指着一只单手挂在树上的小猴子:“快看快看它一定是你的亲戚!和你小时候的照片一模一样!” 李洱:“看吧看吧,快看完了我们去温泉。” 可惜的是他们没去成温泉。刚从猴岛出来,发生了一件事,让他们迅速赶了回去。 前一天晚上,吴美妍气愤了一夜,一夜没有睡着。第二天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她站在窗边,看到了刚刚走出酒店的范佩佩和赵月——她俩约了到沙滩上看日出。 两人到了海滩上,找到了一片特别大的礁石,守在那里等待。过了一会儿,范佩佩向赵月告了个小假,自己跑回酒店上厕所了,躺在树后的吴美妍突然像疯子一样冲了出去,把赵月从礁石上一把推下。 范佩佩回去的时候,看见赵月躺在礁石下,已经昏迷过去。她哭着叫了救护车,一路跟去了医院,医生诊断出轻微的脑震荡,伴有小腿的骨折。 待到墨菲他们赶到病房,赵月刚刚醒来,她说:“不是我自己,是有个人推我下去的。” 听到这句话的韩飞夺门而出。 第63章 墨菲片花 欢迎掉入墨菲定理的片花区,片花跨度全文,轻微剧透,害怕剧透的同志请捂眼 同时这也是防盗内容,今天的更新在上章。惟一的正版网站明天晚七点替换更新内容。片花整三千字,替换的正片在三至四千字,感谢小天使们捧场 欢迎大家来正版网站最新更新的正确章节内容,在这里你可以通过写评论的方式获取积分,作者不定时送红包,积分和红包都可以用来购买正版章节。 另,作者木有开围脖,大家可以来文章底下找我玩儿 —— 前排发瓜子,熄灯,开映。 prt1在宇宙中心呼唤爱 “墨菲定理”说:如果一件事情有变坏的可能,那么无论这种可能性有多小,它一定会发生。 叫“富贵”的人往往没有大富大贵,叫“美丽”的人也并不生得很美丽,而叫“墨菲”的人,却从出生的那一天起,就被死死的绑在了“墨菲定理”的毒咒上。 许墨菲二十二岁,她可以拍着胸脯负责任的讲,在她二十二年的人生里,从未遇到一件事在她的身上能变坏而未变坏。生活就像一个巨大的修罗场,她光是活着就已经费尽了心力了。 失去工作的那一天,北京,墨菲站在五道口购物中心面前的宽阔的广场之上,偶然间看见自己的男朋友出轨了。 之后她就接到了一个电话。 十年前,作为一个技术流高富帅,李洱做了一个网站。 十年后,他唯一的用户和他失联了,为了与她的承诺,他带上了一块定制的手表。 面试那天,看见她手上的信物,他匆匆忙忙把腕上的手表一把撸了下来呼,还好还好。 不过,这位名叫“墨菲”、天生自带修罗场属性的新秘书到来之后,李洱似乎发现,那顺风顺水的人生巅峰正在倒退着离他远去 “我的工作是什么?” “所有他的事情就是你的事情。” 这天,墨菲一共给李洱送了四次茶水,一杯咖啡三杯红茶。李洱嫌烫两次,嫌冷一次,什么也不嫌不愿意喝一次。 墨菲把新鲜的柚子剥开,细细地把果核都了挑出来,只留下饱满晶莹的果肉,进屋给李洱放在桌上。李洱正在讲电话,用余光扫了一眼,拿手捂住手机话筒,转头向她清晰地吐了一个字:“苦”。 她的内心有点暴躁,退出去,在电脑上打开秘书行事细则,啪啦啪啦的往里面敲字:柚子,不爱吃,不吃苦的水果。那绿茶喝不喝呢,奶茶喝不喝呢,水果只送甜的吃不吃呢? “吃”,一个声音擦着她的耳朵出来了。 虽然说是波折不断吧,这个秘书的位置,墨菲也算是坐稳了。 来自世界五百强的陈总:坐稳了? 值班中的方警官:坐稳了? 吴美妍:坐稳了??? 李洱:坐稳了? 李局长:坐稳了! 李洱:坐稳了。 墨菲做了一个梦,梦到了小的时候。 那是一个冰天雪地的季节,她和一群小伙伴们跑到结了冰的湖面上玩,突然听到湖边上有人叫:“墨菲!回来!” 她向湖边望去,那里站着他们家老许。墨菲朝着他跑过去,没跑出几步,突然听到脚下脆脆的声音,正要往下看,已经一咕咚掉进了冰冷的湖水中。 湖面下的水就像一亿根针在墨菲的身上扎,她不会游泳,眼前一片错乱的光影,还不小心喝进去几口。就在她觉得自己的小命已经离自己远去的时候,一根可靠的手臂将她揽了过去,抱着她出了水面。 回到家,老许和墨菲她娘把她扔到热水里泡了几遍,又用厚厚的被子把她裹了起来,接着,他们起了一盆火,把她放在边上烤。那火越烤越旺,越烤越旺,墨菲被烤得满头大汗,就快要烤熟了 她叫老许:“我热” 一睁眼,却是一个雪白的房间,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被子,白色的床单——她居然躺在病房。 身旁,还有一个人。 这是她第一次在病房里醒来。 第二次墨菲在病房里醒过来,床边依然是他。 李洱情难自禁,俯身,一把将迷糊的她搂入怀中,贴紧胸膛。 她的心中犹如百花绽放,春漫人间,晕眩。 他回过味来,拼命踌躇,如何顺水推舟,向她告白。 后来她睡着了。 那天,在前男友的婚礼上,前男友的现老婆笑眯眯地对墨菲说:“墨菲,你的男朋友真帅!” 前男友同志不满了:“难道还能比我帅?” 待他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眼李洱,突然觉得有些打脸,只好摸了摸后脑勺,笑呵呵地说:“墨菲呀,这回你的运气还真是不错呀!” 墨菲只在那里傻乎乎地笑着,运气,她能有什么运气? 谁知道,一直没说话的李洱,突然深沉地说:“她一向运气不好,是我比较幸运。” 可是,墨菲为什么就不登陆“豆子”了呢? 李洱花了很多的时间,反反复复地想这个问题。 后来,墨菲辞掉了工作,踏遍南国,像只蜗牛一样的爬来爬去寻找他的踪迹。 李在临海客栈的阳台上笑了。 然后走下去,狠狠亲了她一口。 —— prt2南国往事 在北京的六环边上,有一幢树林掩映中的小别墅。 天色将晚的时候,一辆土豪到乍眼的路虎开了进来。车开到花园里停下,车上下来一胖一瘦两个男人。 自从几年前被孟柯拐到这里,李洱已经习惯每周五的晚上抛开工作来这里度个小假。果园里的果子都是他亲自照料长大的,花园里的每棵树上都有着他的痕迹。离开了战场一般的商场,两个单身汉的日子过得不要太惬意。 直到天上掉下个雷来,劈坏了花园里的小花坛。 南铃平平静静地站着,嘴角轻抿,微微地下垂,似乎很不高兴,又不高兴得不大明显。她的眼睛里没什么情绪,朝着孟柯望过来,孟柯的眼睛对上她的眼睛,心中一惊,就好像一道海浪从远处打过来,掀翻了一座沙雕。 孟柯穿着邋里邋遢的沙滩裤、大汗衫,一只手牵着猪,另一只手往那鸟窝一样的头发上揉了揉。 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佬孟柯,瞧一个小姑娘不错。 他问:“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谁。” 她“哦”了一声说:“我叫南铃,我是李洱的表妹,我来修你家被雷劈坏的花坛。” 孟柯:“我把花坛炸了。” “真炸了,还炸得有点多。” 叱咤风云的商界大佬孟柯,有着独特的撩妹技巧。 细长的餐桌上等距摆放着三支烛台,燃烧起九寸烛光,烛光摇曳之中,精瓷细碗摆了八个碟子,碟子里鲜亮欲滴,虽然都是些家常菜色,却是色香诱人,温馨里透着精致。 孟柯大大方方的说:“因为我喜欢你。” 可是南铃说:“我不喜欢人。” 不喜欢,人。 那就得费点事儿了。 孟柯来来回回地想了一圈,决定要好好学习,第二天一早,让秘书去“买一百部青春爱情电影回来”。 几个小时之后,他把一张张碟片往机器里送,飞速地快进到男主角追逐女主角的桥段,就像他看书的习惯那样,永远在最高效的过程中寻找自己最需要的信息。没过多久,他又把秘书叫回来了,秘书站在门口,看着孟柯把那一箱子碟片又扔回了自己手里,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就这么点水平,还拿出来拍电影,一个能用的都没有!” 后来他自己想明白了,这次和以往的都不一样。这姑娘和自己是一类人。 这类人,只能走心。 南铃一直以为,自己的骨头是硬的,自己的血也是冷的。 她并非愿意如此,可她的命运就是如此,一旦习惯了,也就习惯了。 可是孟柯说:“要不你试试哭一下,我胖,我给你档着不让人看见。” 在她最难堪的时候,他总是在,他好像看得懂。 那一天他们一行人在新动工的高新产业孵化园的面前,畅谈未来。 墨菲已经让李洱吃定了,孟柯偏头问南铃:“那你呢?你想做什么?” 她认真的说:“我想像姨妈一样,走遍世界,不做停留。” 孟柯笑了笑,很高兴:“好。反正我有的是钱,你走到哪儿,我跟到哪儿。” —— 预告结束,看正片请到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