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花侠录》 1.少年郎借船渡来客,秦公子拜庄见盟主 江南三月,微风拂面,花香醉人。 大路上有三人手执长剑,身着白衣,前后相随而行,走在前面和后面的都是个男人,走在中间的是个女人,看起来年龄要比另两人小一些。 “二师兄,赶了这几日的路,这余家庄还有多远啊?”走在后面的人向走在前面的人问道。前面那人头也没回,直接答道:“方才我向人打听过了,再往前走有条河,过了那条河,再走几里路就到余家庄了。怎么,你累了么?”后面那男子听他这一问,慌忙道:“我才不累,小师妹乏了倒是有可能。”中间那女子听了,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五师兄,你若是累了就和二师兄明说,莫要拿我说事,我可是精神得很,谁不知道咱们云庄弟子里属你的轻功最差了。”那二师兄道:“小师妹不要笑话你五师兄,他只是不擅长轻功罢了,所谓‘术业有专攻’,若论剑法,你五师兄在咱们当中可是数一数二的。”“晓得啦,二师兄!”中间那女子笑着应道。 这三人原来都是白云峰云庄的弟子。走在前面的叫秦尊,是云庄庄主张方洲的二徒弟。走在后面的叫周昆,是张方洲的五徒弟。中间的女子名叫张雨婷,是张方洲的独生女儿,因为年龄最小,所以对云庄其他弟子都以“师兄”称呼。 三人正说话间,就走到了秦尊所说的那条河,三人见这河面较宽便停下了脚步。张雨婷见这河上无桥便问秦尊:“二师兄,河水这样宽,要怎么过河?”秦尊道:“不曾想这河上竟然无桥,你们看那河对岸倒是泊着一条小船,只是不见船上有人,看来我们是要绕路了” 那周昆毕竟还是走累了,不想绕远路便说道:“这一绕路,不知要走多久,兴许那船家是躺在哪里睡着呢,正午日头晒的,难免会打瞌睡。” 张雨婷一听周昆这话,想想也有些道理,就大声喊了起来:“喂——有人么!我们要过河!”周昆也跟着喊了起来。秦尊见二人连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回应便道:“算了,我们还是绕路走吧。”张雨婷和周昆虽不甘心,可也是无可奈何,只好同意。 三人刚要离开,突然见一个赤着上身的少年从水里钻出,双手紧紧抱着一条大鱼。那少年将鱼扔进船里后自己也跳进船,然后就把船缓缓地朝秦尊三人摆了过来。三人见状大喜,便就停下脚步等那船来。 那赤身少年将船停在了三人面前道:“上船吧。”秦尊三人赶忙跃入船中。秦尊看那少年要比张雨婷还小上一些,似乎只有十三四岁,皮肤白皙,眉清目秀。秦尊想他小小年纪便要给人摆渡讨生活,不禁心生怜惜道:“小哥,船钱多少,我双倍付你。”不想那少年听了这话,眉头一皱道:“钱我不要,你们帮我把那鱼收拾一下吧。” 周昆听到这话却不高兴起来:“鱼?收拾什么鱼?”那少年不耐烦地说道:“就我刚才抓上船的那条鱼啊。”周昆本就走得有些烦闷,这少年说话又不和他心意,便发起火来:“臭小子,你把我们当什么人了!” 秦尊知道自己这个师弟脾气急躁,几句话不对付就容易和人动起手来就赶忙伸手拦住了周昆:“五师弟莫要动气。小哥,你先帮我们过河,到了对岸我会给你船钱。我们三个一会儿还要去拜访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若是帮你把这鱼开膛破肚清洗一番,手上难免会留下鱼腥气,这样去见那位前辈显得有些不够庄重,所以鱼我们就不帮你收拾了,还请小哥体谅。” 那少年笑了笑:“不愿意帮忙就算了,手沾了鱼腥味,水里洗洗不就好了?罢了,鱼我自己收拾,不过船就要你们自己摆了。” 周昆怒道:“什么?我们自己摆船?我看你是不想要船钱了!”那少年道:“我又不是摆渡的,我只是把船借给你们罢了。”说罢,那少年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小刀来,径自蹲下刮起了鱼鳞。 张雨婷见那少年蹲在那里不理周昆,怕周昆发怒出手伤到他忙道:“五师兄你别生气,他可能是累了呢,就你来摆船好了。小兄弟,谢谢你借我们船使。”那周昆本来是气不打一处来,正要发作,却被张雨婷这一句话硬塞了回去,压着怒气说道:“好吧,臭小子,今天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这船我来摆!”那少年也不答话,只是在那里收拾他的鱼。 那周昆本就是在渔家长大,摇起桨来,船也算行得平稳。没过多久,船就到了对岸。 下船后,秦尊掏出了几文钱给那少年:“小哥,多谢,这几文钱请你收下。”那少年摆摆手道:“我说过了,我不要钱。”他边说着边走到一棵树下,折了根树枝,把树枝穿进他刚洗好的鱼腹中。 张雨婷看着觉得好玩儿便问道:“小兄弟,你这是要做什么,烤鱼吃么?”那少年没说话,点了点头。张雨婷接着问:“所以你只是来河里抓鱼,并不是摆渡的。”那少年瞧了张雨婷一眼,又摆弄起鱼来:“我已经说过了我不是摆渡的,这河上本来有桥的,只不过前几日下大雨,河水涨了起来把桥冲塌了。你们今天算是运气好碰到了我,要不然你们只好绕路走了。” 秦尊听了这话便收起了钱说道:“原来是这样,我师弟方才有言语不周之处,还请小哥多多包涵。”周昆见秦尊这样说,又觉得自己方才着实不对,赶忙道歉:“小兄弟,刚才对不住了,我这人脾气急了些,说话有些冲,你别往心里去。那个什么,二师兄,咱们快走吧,赶路要紧。”那少年笑了笑说道:“没什么的,你们快些赶路去吧。”秦尊拱手答道:“嗯,那好,小哥,多谢!告辞了!” 三人与那少年告别后,继续赶路。依然是秦尊在前,周昆在后,张雨婷走在中间。 刚离开河岸没多久,张雨婷突然笑道:“五师兄,我刚才没听错吧,你还会跟人家道歉呢!”周昆摸摸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小师妹,你别取笑我了,我刚才的确说错话了。”秦尊道:“五师弟,似你这样的脾气,将来自己一人走江湖不知要吃多少亏,倘若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你要和多少人结下梁子,你可得克制自己的急脾气。小师妹,你也要记得,千万不要学你五师兄,急脾气可要不得。” “是!”二人齐声回答。 行不多时,三人便望见前方有一个大庄园。秦尊道:“前面应该就是余家庄了。”周昆望着那庄园说道:“看这规模,果然不同凡响,难怪这余家庄被称作是‘江南第一庄’。”张雨婷听了周昆的话有些不服气便问道:“‘江南第一庄’?五师兄,这余家庄看起来是很气派,可咱们云庄也不比他差呀,凭什么这余家庄就排第一啊?”周昆道:“小师妹,这余家庄自建庄到现在可是快两百年了,不要说在江南,就是在整个大宋那都是赫赫有名,走江湖的哪个会不知道这杭州余家庄啊。更何况这余家庄庄主余万霆老前辈还是江南武林盟主,这余家庄不是第一,谁敢称第一啊?” 秦尊听张雨婷没有答话,便回头瞧了瞧她。只见那张雨婷撅着个嘴闷不吭声,秦尊心想她定是听了周昆那一番话有些不悦便说道:“话虽这样讲,不过咱们云庄自师父开山建庄以来还不到二十年,现在也已经在江湖上小有名气,这样下去再过几年咱们云庄未必会输给余家庄。当然这也需要咱们每日勤苦修炼,精进武艺,给师父争脸。五师弟,你莫要在那里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师父听了你这番话怕是会不高兴啊。” 张雨婷听了,拍手笑道:“就是,就是,五师兄就知道在那里说别人好,咱们云庄早晚会成为‘江南第一庄’的,不对,是‘天下第一庄’!你这样讲话,我定要告诉爹爹,让他罚你!”周昆红着脸说道:“你俩愿意怎么讲就怎么讲吧,我只是照实说罢了,师父他听了我的话也不会怪罪我的。”秦尊笑着说道:“好了,就要到余家庄了,莫要说笑了,咱们还是快些赶路吧。” 虽说三人已望到了余家庄园,可还是走了一阵儿才到。秦尊三人送上拜帖后,等了一会儿,才有家仆将三人引进庄内。秦尊三人跟着领路的家仆在庄内三拐两拐走了半天,在一间大屋子前停下。那领路的家仆在门前立住,喊道:“云庄三位到!”只见屋门打开,从屋里又走出一个侍女来,将三人迎进屋里,那个之前引路的家仆连屋门都没进就转身匆匆走掉了。 秦尊三人进了屋,却不见屋内另有别人。那侍女对三人说道:“三位请坐,这里有茶水点心,请三位慢用。我家老太爷方才在花园练功,请三位在这里稍等片刻,老太爷马上就到。”说罢这侍女就退了下去,独留三人在屋内。三人嘴上虽没说话,可心里都在犯嘀咕:“这余家庄好大的排场!和庄主见面也这么婆婆妈妈的。” 那周昆等得无聊就拿起点心吃了起来,边吃边道:“师妹,这糕点味道不错,你也尝尝吧。”张雨婷白了周昆一眼说道:“糕点咱们家也有,你到他这里吃什么。”周昆道:“反正闲着也没事情,这余老前辈也不知什么时候来,吃吃糕点打发时间么,你若不吃把你的那份也给我吧。” 正说着,就听门外传来了笑声:“哈哈哈,老夫来迟了,让三位少侠久等啦!”三人一听这话,知道是那余万霆到了,慌忙站了起来。只见从门外大步走进来一个人,身材高大,体格健壮,如果不是他须发皆白,任谁也想不到此人已是个近七十岁的老人。 三人上前抱拳施礼道:“余盟主!”那余万霆摆摆手道:“免了,免了!你们哪个是秦尊啊?”秦尊向前一步答道:“余盟主,晚辈便是。”余万霆定睛打量秦尊一番,拍手赞道:“妙啊,果然是一表人才!我听说最近江湖上评出了个‘武林四公子’,咱们江南有云庄秦尊位列其中,所以我一直想见一见。今日得见,果然是名副其实啊!” 秦尊道:“前辈过誉了,那都是江湖上的朋友谬赞,当不得真的。” 余万霆笑道:“哈哈哈,你不必谦虚,虽说我最近很少打听江湖上的事情,但这云庄秦二公子的名号我还是有所耳闻的。我听说这几年云庄在江湖上的事务可都是你在替你师父出面打理啊,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徐云、秦尊嗯,你们云庄将来定会成为武林的中流砥柱的!” 那秦尊本是笑着听余万霆讲话,但听他提到了徐云,脸上微有不悦之色,但立刻转为笑脸道:“前辈说笑了。”而站在一旁的张雨婷听余万霆提到了“徐云”二字,却不禁喜上眉梢,问道:“余老前辈,你认得我师哥吗?” “你师哥?” “就是徐云啊,你刚才提到的。”张雨婷道。 “你是张大侠的千金吧。啊,你们不必拘束,快请坐,快请坐。你说徐少侠啊,老夫当然认得。十年前江南武林大会上,他一人打败了天王帮三大高手,技压江南群侠,参加过那次大会的没有不认得徐少侠的。唉,不过最近他似乎不在江湖上走动了啊。” 张雨婷听了余万霆这一番话,不由得心中一喜,不禁开始想象十年前徐云在江南武林大会上的样子,想得入了神。秦尊看到张雨婷的神情,心生不快,便岔开话题说道:“余盟主,其实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一个月前杭州城内余家庄弟子被人打伤一事而来。” 余万霆肃然道:“喔?怎么说?” 秦尊接着说道:“一个月前贵庄几名弟子在杭州城内被人打伤,伤人者自称是我们云庄的弟子,当时贵庄虽未遣人上山询问此事,但家师还是听到了消息并吩咐晚辈对此事进行调查——” 余万霆没等秦尊说完便道:“这事是天王帮做的。” 秦尊愣道:“原来盟主已经知道了,这件事确实是天王帮的人做的。” 余万霆摇了摇头道:“这件事我并不知晓。现在庄里的事务老夫基本都交给孙媳妇打理,她并没有告诉老夫庄里弟子被打伤的事情,想必孙媳妇也知道这事情的主谋是谁了。哼哼,天王帮帮主意图号令天下群雄,我余家庄在江南一带颇有声望,早就被他视作眼中钉。现如今云庄又在武林崛起,此举必是想挑起我们两家之间的争端,他好坐收渔翁之利,只不过天王帮这手法未免太低劣了些。呵呵,江湖上谁人不知云庄张方洲张大侠教导弟子得法,徒弟各个都是侠义之士,这云庄子弟又怎么会做出这等有违江湖道义之事呢?天王帮这步棋下得不太高明啊。” 秦尊听了此言不禁心生佩服,心想余万霆虽然年事已高可是遇事毫不糊涂,难怪会被推为江南武林盟主。秦尊见余万霆不再言语,便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余万霆说道:“盟主所言极是,此信乃是家师所书,还请盟主过目。” 余万霆取出信件,大致浏览一番,见信上所提之事与方才自己分析的大抵相同,便把信件放在一旁,问秦尊道:“令师还有其他事交待过你么?” 秦尊道:“此次下山之前,师父曾说天王帮近几年实力有所恢复,天王帮帮众在江南的活动也频繁起来,让晚辈提醒盟主多加留意。师父还说若是盟主有需要云庄出力之处,云庄弟子必当尽力而为。” “好,好!我会留意的。这天色也不早了,三位今晚在敝庄留宿一夜吧,待我写封回信,劳烦几位将信带回云庄。”余万霆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捋了捋胡须又接着说道,“嗯这样吧,明日我让我小孙子亲自带着信与你们一同回云庄好了。” 秦尊听了不禁有些疑惑便问道:“一封信件罢了,何必让令孙跑这一趟?” 余万霆道:“哈哈哈,我这个孙儿天天就知道游猎玩闹,找点事情给他做总比让他在家里瞎胡闹强。放心,我这个孙儿不会给你们添麻烦的,呵呵呵。来人啊,请云庄三位少侠用饭!” 秦尊听了余万霆的话,反倒不安起来,但是却也不好拒绝余万霆的孙儿同行,只好应允。 三人用过饭后又在家仆的引领下来到客房,秦尊与周昆住一间房,张雨婷自己住一间房,两间房恰好挨着。 周昆躺在床上对秦尊说道:“二师兄,这余老前辈还真是话多,你若不向他提起咱们此行的目的,我想他可能会东拉西扯地和咱们聊到半夜。还有啊,这余老前辈说话总是嘻嘻哈哈的,真是一点也没有武林盟主的架子。” 秦尊坐在椅子上回想着余万霆今日的言语,半晌乃道:“嗯,我之前听江湖上传说,十年前的江南武林大会,这余盟主是被江南群豪推上盟主之位的。据说他其实是个恬淡虚无的人,可能他自己也没把自己当作是武林盟主吧。” “还真有可能。”周昆突然从床上坐起来,“对了二师兄,今日余老前辈提到了大师兄当年在武林大会上打败天王帮高手,你可知道此事么?” 秦尊看了周昆一眼,冷冷地说道:“十年前我还没上山,不知道当年的情况,我只知道那次武林大会咱们师父挫败了天王帮帮主王冠儒,咱们云庄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在江湖上打响了名号。至于大师兄的事,我不清楚。” “这样啊,还以为二师兄你知道呢。”周昆又躺了下去,“不过话说回来,我上山也有几个年头了,我也没见过大师兄几面——” 周昆话还没说完,却听到屋外传来张雨婷的声音:“咦,等一下!你不是那个抓鱼的小兄弟么?”二人听了这话,便推门走出屋去瞧个究竟。 门外被张雨婷叫住的,正是今日在河边遇到的那位摆船少年。 那少年依然赤着上身,只是把外衣搭在肩上,左手还提着两尾鱼。少年正在院子里走着,听得张雨婷喊他,又见旁边屋子里走出来秦尊和周昆,着实吃了一惊:“你们怎么在这?” 张雨婷跳着走到少年面前笑道:“你问我们怎么在这?我还想问你呢,你怎么在这啊?”那少年挑了下眉毛道:“我怎么在这?这里是我家啊!我在这不奇怪啊,倒是你们哦你们今天在河边说要去见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不会说的是我爷爷吧?难怪我没想到是谁——” “什么爷爷?你说余盟主是你爷爷?”秦尊听了那少年的话,走到少年面前,“那你就是余盟主的小孙子了?” “他是我爷爷,我不是他孙子,那难道是他儿子么,你这人真奇怪。”少年瞧了瞧三人,揉揉眼,打了个呵欠,“你们有事么,没事我就先走了,外面玩了一天,累死我了。” 周昆听了这话,不高兴起来,可一想这少年是余万霆的孙子,又不便发火,生怕余万霆知道了会怪罪自己,忍着怒气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二师兄,咱回屋吧。”秦尊却似没听到一般,站在那里似乎还想和那少年说些什么,这时,几人听见了一个女人的声音:“阿飞,你在么?” 那少年听见这女人的声音,慌忙应道:“嫂嫂,我在我在这!” 秦尊等人顺着声音望去,见那说话的是一红衣女子。 “原来你在这,又去哪里疯了,吃过饭没有,爷爷正四处找你呢。”女人边说着边已走到少年面前。 “吃吃过了”少年答道。 “你又去河里玩儿啦,一玩儿你就没个头,天不黑不知道回家。”那红衣女子把少年肩上的外衣给他披上,然后又转向秦尊三人,道个万福,“几位,实在对不住,我家老太爷急着找阿飞,若是没要紧事的话,我就先把这小子带走了。” “请便,请便。”秦尊应道。 “走。”女人拍了下少年的脑袋,少年便乖乖地跟着她离开了。 “原来这小子叫阿飞。”看那两人走远了,周昆问道,“二师兄,那个女的谁啊,长得跟个仙女似的。” “阿飞管她叫嫂子,她应该就是‘红袖添香’刘玉袖刘女侠吧,现在余家庄的事务都是她在打理。”秦尊看着远去的两人若有所思。 “哦,原来她就是余老前辈嘴里说的孙媳妇啊”周昆道。 “嗯,应该就是她。”秦尊点点头,又转向张雨婷说道“师妹,夜里凉,你快些回屋吧。” 张雨婷站在原地,点点头,一语不发。 “她好漂亮。”望着红衣女人的背影,张雨婷心想。 2.托书信盟主忆旧事,别故乡阿飞踏新程 夜色深沉,可余家庄依旧灯火通明。 阿飞见刘玉袖一直在前面带路,不发一语,就快步凑上前,将手里的鱼向刘玉袖晃了晃:“嫂嫂,我这里有两尾鱼,河里抓的。一条给你,一条给爷爷,怎么样?” “我不要,都留给爷爷吧。”刘玉袖摆了摆手,停下脚步,“方才那三位客人是从云庄来的,都是江湖上的朋友,你说话好歹要客气一点,免得让人家觉得咱们余家庄无礼” 阿飞挠挠头说道:“噢,知道了。嫂子,我还以为你生气我去河里玩呢。” “你出去玩我生什么气,你哪天在家老实待过?别以为我天天不在你身边,就不知道你每天在干嘛,只要你没把练武落下,想怎么玩随你。不过你作为咱们余家庄的小少爷,说话办事都应该像个样子,要不然会给咱们家丢脸面的,你可给我记住了!”刘玉袖用手指戳了戳阿飞的脑门,“爷爷应该还在后花园练功,你去那找他吧。我就不陪你去了。” “好吧,嫂嫂,爷爷找我什么事啊?”阿飞问。 刘玉袖从阿飞手里将鱼提了过来,说道:“我怎么知道,爷爷没说。你这鱼我拿走了,一会我让厨子煮个鱼汤,送老爷子屋里让他尝个鲜。你快去吧。” 阿飞应了一声,和嫂子道个别,就向后花园走去,心里琢磨着爷爷是不是又要带他出去打猎。去年秋天,阿飞跟着爷爷在南面林子里打猎,自己单独射死了一只野猪。那是他第一次猎到大野兽,心里美上了好几天。那之后,阿飞一直盼着爷爷哪天再带着他去林子里打猎玩,所以平常没事的时候,就常带着弓弩在庄外射飞鸟练准头。阿飞现在几乎是箭箭不落空,只要听得弓弦响,便能见到鸟兽落。他觉得自己的射术已经练得差不多了,就在等着哪一天打猎的时候能够大显身手一番,心里着急得很。 一想到打猎,阿飞浑身都有劲儿,脚步也快了起来。“爷爷,爷爷,我来了!”阿飞喊着跑进了后花园,却不见后花园有人。阿飞想着爷爷余万霆可能是已经回屋休息了,便想去他住处找他。可是刚转身要走,阿飞听得背后似有刀剑破风之声,便慌忙一个侧身闪开。不料背后那人却也大步跟进,“唰唰唰”连砍三刀。 这三刀来势极快,阿飞听着风声,先是俯身躲过第一刀,然后右脚尖一点地,在空中翻了个身,躲过后两刀,待他落下时,却是整个人直接踩在了刀背上。 “爷爷,你要砍死我么?”阿飞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说道。 “哈哈哈,臭小子,有日子没试你武功了,你这身法似乎又有长进啊。”原来那背后使刀偷袭之人,正是阿飞的爷爷,余家庄庄主余万霆。 阿飞从那刀背上跳了下来大声嚷道:“你这是在试武功么,每次都是往死里砍人。爷爷,你要是把我砍死了那可怎么办啊?”余万霆笑道:“瞎胡说什么,我自有分寸。再说了,不来点真的,怎么能看出你武功有没有长进啊,嘿嘿嘿。”阿飞不屑道:“你这能试出什么?我手里什么家伙也没有,你这紫金刀一招呼,我连招架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躲躲闪闪的,哪能试出什么武功。” 余万霆拍拍阿飞肩膀道:“哈哈,那我把刀给你,咱俩再比划一次如何?”阿飞摇摇头说道:“才不要,肯定是我一出手你就把刀夺走了,然后还是你砍我,不干不干。” “哈哈哈,谁让你打不过我,功夫差活该被人砍。咱们家家传绝学就是那三十六式破雷刀法,走得是稳重刚猛的路子。你可倒好,不好好练刀法,却苦练轻功,非要反着来,走起了迅捷轻灵的路子,你也算是咱们余家的异类了。” “我的好爷爷,你就别絮叨了,这一套话你翻来覆去的不知说了多少回了。你说咱们余家走稳重刚猛的路子,可是嫂子她就不是啊。” “你玉袖嫂子没嫁过来之前又不是咱们余家人,她学的不是咱们余家的功夫。再说了,就算你走轻灵路子,你要是能有你嫂子那般的好武艺也成,天天就知道玩闹——” 阿飞见余万霆又要啰嗦起来,赶忙截住了话头:“啊,爷爷,嫂子说你找我,什么事啊,是又要打猎了么,没事我可走了啊。” “对对对,有事,有事,你瞧我这记性。”余万霆一拍额头道,“你就知道玩儿,现在是三月份,万物生长的时节,打什么猎,你就不怕遭雷劈喽?那个,今天庄上来了三个客人,都是云庄张方洲张大侠的徒弟。明天他们走的时候,你和他们一同出发,代我给张大侠送封信,我和他们三个已经说过了。呃,信在我屋子书房里,你随我一同去取吧。” 余万霆也不等阿飞回答,便提着紫金刀,牵着阿飞的手走出了后花园。 “爷爷,不就是一封信么,怎么还非要我去送啊。”阿飞心中疑惑不已。 余万霆没回答阿飞,抬头望着庄里高高挂着的写有“余”字的灯笼,沉吟了好一会儿才讲道:“孙儿啊,爷爷和你说点事。你现在也不小了,有些事我可以讲给你听了。这离咱杭州不远有个江宁府,现在那地方也叫升州,有个叫天王帮的帮派总舵就在那里。十几年前天王帮选出了一个新帮主,叫王冠儒。这位王帮主很有实力,几年功夫就把天王帮带成了江南第一大帮。那王冠儒见他天王帮势力壮大了,便想着一统武林,号令群雄。咱们余家庄在江南武林还算有些威望,在江湖也是能说得上话的,所以他天王帮就把咱们视作眼中钉,处处和咱们余家作对。” “一开始,天王帮也就是派一些无名小辈来庄上滋事,或是在杭州城里打着咱们余家庄的旗号作恶。这些来闹事的无赖,基本都被你爹教训了。你爹当年号称‘江南刀王’,收拾这些小喽啰自然是不在话下。后来,天王帮的长老吴仁易听那些回去报告的人说你爹厉害,就约你爹在西湖边比武,你爹中了吴仁易一掌,受了内伤,不久就去了。那时候你娘正怀着你,经这一变故,动了胎气,早产了,虽说最后你命硬活了下来,可你娘却跟着你爹走了”余万霆想起当年痛失儿子儿媳的情形,不免悲从中来,话音也哽咽了。 阿飞望着余万霆,半晌没有出声,只是紧紧地握着余万霆的手,边走边看着他。 “经过此事后,咱们与天王帮的梁子也就越结越深,那天王帮在江湖上动静也是越闹越大,引得江南群豪都有怨言。十年前的江南武林大会上,江南群豪合力对付天王帮,伤了天王帮多个高手。武林大会后天王帮大伤元气,打那之后就很少在江湖上听到天王帮的消息。我以为王冠儒经过那次重创就会收起野心,可没想到最近天王帮又蠢蠢欲动,还想挑起咱们余家庄和云庄之间的争斗,以便他收渔翁之利。”说话间,余万霆已领着阿飞进了屋,“丫头,你去书房把桌子上的信拿过来。”余万霆对着屋里的侍女说道。 “是。老太爷,这里有厨房送来的新鲜鱼汤,刚送来的,你趁热尝尝吧。鱼可是小少爷亲自抓的。”阿飞听到那侍女提到他,冲着她笑了笑。 “好。”余万霆坐了下来,将紫金刀放在一旁。 “爷爷,那我大哥他他是怎么死的。” “你大哥你大哥在武林大会上被吴仁易打伤了,一直没调理过来,后来就走了,只是可怜你玉袖嫂子,刚嫁过来没多久就成了寡妇。” 说话间,侍女将信拿了过来:“老太爷,信。” “好,今晚也没什么事了,你回屋休息吧。”余万霆接过信,对那侍女说道,然后便把信递给阿飞,“阿飞啊,这信你收好。咱们江南余家去了我,可只剩你一个男人了啊。我不想你去为了你爹你大哥报仇,我只想你能好好活着,保住咱们老余家百多年来的家业。不过身在江湖,想要自保,你总得有一身好武艺傍身。现在你在我身边,我和你嫂子都宠着你,庄里的人也都护着你,你这武功总是没多大长进。可是现在天王帮又重新在江湖上抬头,我真怕哪一天你也被天王帮的人害了,所以我想了想,打算送你去云庄学艺。” “那么,这封信的内容就是叫那个云庄的张庄主让我在云庄学艺喽?”阿飞看着手里的信问道。余万霆道:“对,我拜托张大侠留你在云庄习武,他应该会给我个面子,留你在白云峰。你在云庄一定要好好修习,不要胡闹,莫要丢我们余家庄的脸。”说罢,余万霆把紫金刀拎起来,又从怀里取出一本册子递给阿飞:“这把刀是家传的宝刀,这本是三十六式破雷刀刀谱,你都带走吧,上了白云峰,定要耐心研习,不能落下。若有不懂的,你就请教张大侠或者他的首徒徐云徐少侠,除了他二人,莫让旁的人看到这刀谱,毕竟这是家传武功,千万记住了。” 阿飞皱着眉头接过刀谱,将刀谱揣进怀里,却迟迟没有接过紫金刀:“爷爷,这刀还是你自己留着用吧,怪沉的,背着它轻功施展不开,我随便找把刀练练就好了。” 余万霆听了阿飞的话,忽然生起气来,拍着桌子怒道“胡闹!这破雷刀法就得用紫金刀练!这刀法咱们家祖传的,我用这把刀练功,你爹你大哥也都是用这把刀练功,难道你想让这刀法在你手里断根么!轻功,轻功,你只知道轻功,难道咱老余家的人和人交手时只会脚底抹油么!刀你给我带着!” 阿飞还从没有见过余万霆对着他发脾气,不免心里怕了起来,赶忙“哦”的答应了一声,将刀接了过去。 “爷爷,信我拿到了,那我先走了啊。”阿飞低声道。 “走吧,好好休息,明天你还要出远门呢。” “好的,爷爷,那我先走了,汤别忘了喝啊,那鱼可是我抓的,鲜着呢。”说罢,阿飞便双手捧着刀,退了出去,帮余万霆关好了门。 余万霆见阿飞离开了,叹了口气,缓缓舀了一勺鱼汤送进嘴里。 汤很鲜,很好喝——这是用小孙子亲手抓的鱼熬出来的汤——也许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喝不到这样美味的鱼汤了。 想到这里,余万霆憋了很久的眼泪还是涌了出来。 屋门外,阿飞捧着刀坐在地上出了神,爷爷今晚说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绕着。江宁府的天王帮、爹娘及大哥的死因还有那个可恶的天王帮长老吴仁易,今晚阿飞听到了好多他从来不知道的事情。更重要的事情是,明天他就要离开家,离开自己一直生活的余家庄去白云峰学武功。这一去,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回来了。兴许等到自己回来的时候,嫂子都变得和爷爷一样老了。 想到嫂子变得和爷爷一样满头白发,阿飞笑了。“明天就要走了,我现在应该和嫂子告个别。”阿飞心想。打懂事起,阿飞身边就只有两个亲人,爷爷余万霆和嫂子刘玉袖。爹娘他从没见过,大哥他只有一些模糊的印象,长相都记不清了,小时候爷爷又忙,只有嫂子管着他。阿飞不知道爹疼娘爱是什么感觉,但他觉得嫂子对他的好应该和爹娘对儿子的好差不多。 阿飞见时候不早了,生怕刘玉袖休息了,赶忙扛起紫金刀前往刘玉袖住处。 “嫂子睡了么?”阿飞见刘玉袖的贴身丫头正要关屋门,问道。 “阿飞,我没睡,进来吧。”还没等小丫头答话,屋内就传来了刘玉袖的声音。 刘玉袖正斜倚着墙站着,手里还拿着本书,见阿飞进来便道:“找我什么事啊?呦,怎么还把紫金刀扛在身上了,爷爷要你从明天开始练刀法了么?” “嫂子,明天我就要和那三个人一块儿去云庄了,我来和你说一声儿。” 刘玉袖听了阿飞的话大惊,忙问道:“去云庄干嘛?” “爷爷让我上白云峰跟着云庄弟子一起修习武功。这不,紫金刀都给我了。”阿飞坐了下来,放下刀,把怀里的刀谱掏了出来,接着说道,“你瞧,刀谱都给我了。” 刘玉袖见阿飞掏出了刀谱,快步上前将刀谱又塞回阿飞怀里:“你快把这东西收起来,别这么随随便便就拿出来。你不把它当宝贝,却不知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要它。爷爷刚才都和你是怎么说的啊,你才多大啊,他怎么就忍心让你一个人去云庄?” 阿飞叹口气道:“唉,爷爷说我在家不好好练武,说是云庄有人管我,我能有长进。嫂子,我不想走,你看看来咱庄上的那两个男的,奇奇怪怪的,在云庄待着肯定不好玩。要是我在云庄待个一年半载的,闷也要闷死了。嫂子,你说我会在云庄待多久啊,要是好久我都不回来,你来接我好不好?” “好,就怕到时候爷爷不让我去接你。”刘玉袖笑道,“阿飞,明天嫂子还要忙庄子里的事,没法子送你了,你路上当心,上了白云峰一定要听话,练一身好武艺回来。你轻功已经很像样子了,莫要丢下,还有那破雷刀你也要勤学苦练。对了,那刀谱你千万保管好,别给外人看,毕竟是咱们家传的功夫,莫让别人学了去。” “嗯,我晓得的,不过爷爷说刀谱上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张大侠还有他的首徒徐云徐少侠。嫂子你又不让我给别人看,我听谁的啊?” “嗯”刘玉袖听了阿飞的话似乎想起了什么,半晌没有回应。 “嫂子你有听我说话吗?”阿飞见刘玉袖没反应,问道。 “啊?哦,当然是听爷爷的,这两个人这两个人定是爷爷比较信任的人。” “唉,嫂子,你定是太累了,都走神了。我不打扰你了,你早些休息吧。”阿飞站起来,把紫金刀又扛了起来,“这刀够沉的,路上背着它就当负重练轻功了。” “阿飞”刘玉袖欲言又止。 “什么事,嫂子?” “没事,你回屋歇息吧。” “好,嫂子你也早些休息吧,别看书了。”阿飞说着便推开了门大步走了出去。 刘玉袖站在门口,望着阿飞离开,出了神,过了许久才关了门回屋坐了下来。“唉,十年了,没想到,我在这里一住就是十年”她攥着手里的书,喃喃自语道。 次日一早,阿飞便跟随余万霆来到客堂与云庄三位弟子见面,虽说之前阿飞已与三人见过两次,可直到此时方才互相通了姓名。 一番寒暄过后,余万霆说道:“三位少侠,给张大侠的书信,我已经交付与我孙儿,今日便让他和你们一同回白云峰。我这孙儿没有什么江湖阅历,还请三位路上多多照顾,哈哈哈。”秦尊拱手道:“盟主说哪里话,既是盟主的爱孙,我等自当护他周全,还请盟主宽心。不知盟主还有没有什么事要交待晚辈,若没有了,晚辈几个打算早点启程赶路,好回白云峰回复师命。” “好,好,赶路要紧,不过还请三位稍候片刻。”那余万霆起身冲着门外拍了拍手,“来人哪,把东西拿上来。”秦尊等人正自纳罕,却见一名侍女将一个包裹提进屋内,放在三人面前。“三位少侠来的突然,今日便要离开,老夫一时也不知送三位什么好。昨日听得周昆周少侠夸我们庄上的糕点好吃,我便让白案厨子做了一些——我们这里白案师傅可是在全杭州都非常有名气的——都包在这包裹里,权且留给几位路上当做点心吃了。”周昆听了余万霆这番话慌忙说道:“多谢前辈,晚辈昨日只是随口一提,前辈便放在心上,晚辈晚辈那个多谢余老前辈!”那周昆自小生在渔家,本是个粗人,不太会说场面话,今日见江湖人心中高高在上的江南武林盟主对他一个默默无闻的后辈如此友善,激动得说话都有些结巴,只能一个劲儿地道谢。秦尊见周昆这样,不禁面有难色,心想这个五师弟为了一包吃的在那里对余万霆千恩万谢的,真是丢了云庄的脸面。 而一旁的张雨婷也在那坐着低头不说话,不过她倒不是觉得周昆这样子有何不妥。她只是想到昨日周昆夸这糕点好吃时自己说了几句气话,言语间似有嫌弃余家庄之意。她思索着既然余万霆听到了周昆的话,想必他也听到了自己说的那几句话,不免有些难为情,一时面似火烧。 待周昆谢过余万霆后,众人离开客厅。秦尊、周昆、张雨婷还有阿飞在余万霆的陪同下出了余家庄。一路上余万霆都牵着阿飞的手,不过他却没有再嘱咐阿飞什么话,只是在和秦尊聊些江湖上的逸闻。 阿飞本想问问余万霆昨晚的鱼汤味道如何,可见到爷爷与秦尊相谈甚欢,自己完全插不上嘴,便就没问出口。路上,阿飞看着庄里的一切,想到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余家庄,一脚踏进未知的江湖,他的心就越跳越快。就在走出庄门的那一刻,阿飞感觉自己的心似乎是要从胸膛里跳出来一样,脑袋也在嗡嗡地响。 “阿飞,出门在外,多行侠义之事,莫要毁了我们杭州余家这么多年来的名声。记住,你是杭州余家庄的余飞。”庄门外,在和众人告别后,余万霆摸着阿飞的头,突然说道。 “是。”阿飞抚了抚胸口应道。 “去吧。”余万霆捋着长须笑了。 于是,杭州余家庄这个只有十三岁的余飞,背着祖传的紫金刀,离开了家。 3.无银钱春娘逐客,伸援手少侠救孤 出了杭州向西,有个小镇,唤作泥牛镇。 泥牛镇本是个小地方,但是却是出了杭州往江南路去的必经之地。江南路和两浙路乃是大宋最富庶的地方,而大宋最富庶的地方那就是天下最富庶的地方,来来往往做生意的人那都是巨贾豪商,而来来往往的巨贾豪商好多又都要在泥牛镇歇歇脚,所以泥牛镇这个地处交通要道的小镇自然是相当的热闹。 泥牛镇最热闹的地方还要数镇上的春牛酒楼,并不是因为春牛酒楼的菜有多可口,而是因为这个小镇只有这么一家像样的酒楼。来来往往的巨贾豪商想要在泥牛镇吃点好的只能来这里吃,所以春牛酒楼从不缺客人。 当然,除了能吃点好的,有的人来春牛酒楼还有个原因,那就是春娘。春娘是春牛酒楼的掌柜的,既聪明能干,又妖艳貌美。在泥牛镇这样的小地方,竟然能有春娘这般的美人,自然会让那些常年在外的旅人想在这春牛酒楼吃几口饭,多看几眼春娘。 “今日又是一个艳阳天啊!”春娘边划拉着算盘边想,“天还没黑,就已经进账三十多两银子,晚上客人更多,这样子一整日下来,哎呀呀”春娘一想到白花花的银子不由得便哼起了小曲儿来。 “掌柜的,掌柜的,那个人,那个人他又来了!”小二慌慌张张地上了楼,冲着春娘喊道。“瞧你那样,慢点儿说,哪个人啊?”春娘瞅了小二一眼,边摆弄着账本边问道。“就是领着小孩儿的那个汉子,一碗面能吃一晚上的那个穷鬼!”小二道。 春娘听得此言,心中便生起一把无名火来,把账本往桌上一摔,圆睁杏目道:“妈的,穷鬼,又来消遣老娘,这都多少天了,每天晚上只点一碗面,然后还占着张桌子在那充大爷,不让别人和他同坐!泥牛镇能吃汤饼的地方多了去了,非要来春牛楼吃,净给老娘添堵!今天我非把他赶出去不可!人呢?” “下面呢,我一看他进来就赶忙过来找你了,估计这会儿已经坐下了。”小二应道。 “下去看看!” 春娘把账本往柜台里一塞,便带着小二下了楼。 楼下,果然有个汉子带着个小女孩在那大堂正中的桌子旁坐着。春娘见了便气不打一处来,也不顾其他客人在和她打招呼,一撩裙子径直向那汉子走去。 “客官,吃点什么啊?”春娘皮笑肉不笑地问道。 “一碗面,不要——” “不要葱花,不要肉,多加些汤是吧?” “对,有劳掌柜的。”那汉子向春娘一拱手,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行——二钱银子!”春娘右手一拍桌子,随即伸出左手摊在汉子面前。 那汉子惊道:“一碗面你收我二钱银子?平常不都是三文钱么,怎么今天变成二钱银子了?” 春娘指着汉子的鼻子道:“三文钱?三文钱那是面钱!你知道你这几天在这我损失多少么?收你二钱银子算是对你客气了!你在这吃面我不计较,可你和这孩子吃一碗面竟然能吃到我酒楼打烊,真是笑话!还不让别人和你同坐一张桌子,你个穷鬼好大的架子!外面有的是卖面条的摊子,你要是嫌我卖得贵,你别在我这吃!” 春娘这一喊,大堂里的人便都看了过来。那汉子本就被春娘数落得面有愧色,见这么多人看过来更是巴不得地上有个裂缝能让他钻进去。汉子又急又恼,真想一拳打在春娘身上,可打女人不是他能干出来的事情,想要拔腿便走到别家吃,却又觉得丢了身边这女孩的身份,对不起女孩的家人。一时之间,汉子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乱了方寸,呆坐在那。 “平大哥,我们走吧,我早就和你说过了在哪里吃都一样的。”那小女孩扯了扯汉子的衣袖细声说道。女孩手上还绑着一串铃铛,她扯那汉子衣服时,铃铛便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妹子,我”汉子望着女孩,话哽在喉咙却说不出来。 “怎么,磨蹭什么呢,还不走?难不成要我找人轰你出去?”春娘双手叉腰嚷道。 汉子站起身,正要离开,却听得门外有人喊道:“掌柜的,这两人吃饭的钱,我掏了!”众人寻着声音望去,却见酒楼大堂走进三个人,当中一个少年身背一把大刀,穿一件紫衫,两旁一男一女都身着白衣,手执长剑,看来都似是武林中人。 走进来的这三人正是阿飞、周昆还有张雨婷。 他们为何来到春牛酒楼?原来小少爷阿飞嘴馋了想吃点好的。 这三人还有秦尊早上从余家庄出发,赶了一天的路,日落之前便到了泥牛镇。阿飞从未这样急匆匆地赶路过,搞得他是又累又饿,中午歇息的时候便和周昆把那余万霆给的糕点全吃光了——一包裹的点心秦尊和张雨婷只吃了一两块,剩下的全让阿飞和周昆吃了。这刚到泥牛镇阿飞又嚷嚷着要吃东西,秦尊拿他没办法只好带着众人在路边面馆要了四碗面条。可是小地方路边摊的汤饼味道怎比得上杭州大户的菜肴可口,阿飞没吃几口就嫌味道不好,问了面馆老板才知道泥牛镇最好吃的地方要数春牛酒楼,于是阿飞便要请几人去春牛酒楼吃饭。 周昆本是个好吃的人,一听阿飞这么一说便立刻同意。张雨婷毕竟还只是个十五六岁的孩子,好热闹,一听说春牛酒楼是镇上最好的酒楼便想跟着去看一看,也同意了。秦尊看不惯阿飞的做派便不大想去,但他见师弟师妹都面有喜色,就推说面已点了不能浪费,让他们二人随阿飞一同去春牛酒楼,自己留下来把这几碗面吃了,顺便在这里等他们回来。 周昆、张雨婷见秦尊点了头便赶忙跟着阿飞往春牛酒楼赶去,甫到门口,三人便听得里面在吵闹。阿飞听那春娘说话咄咄逼人,心中不快,便想要替这汉子出头,灭春娘的威风,就大声喊出方才的话来。 春娘正在气头上,听得此言猛一转头,见进来的是三个人,便喊道:“是哪个说的,要给这穷鬼掏钱?” 阿飞一拱手道:“掌柜的,话是我说的。” 春娘见说话的不过是个十三四岁的毛头小子,鼻子一哼,道:“二钱银子一碗面,小哥,掏钱吧!” 阿飞皱皱眉道:“二钱银子一碗面,有些贵啊,人们都说这春牛酒楼好得很,果然不假,一碗面都能卖二钱银子,想必这面的浇头都是用的海味山珍吧。” 春娘道:“就是普普通通一碗面,什么料也没有!怎么,这二钱银子你掏是不掏?不掏赶紧滚蛋别妨碍老娘做生意!” 阿飞笑道:“掌柜的,你这普普通通一碗面卖人家二钱银子,你当大家都是傻子么?不过啊别说是二钱银子一碗,就是二两银子一碗,二十两银子一碗,我也掏得起。”说罢,阿飞便从怀里掏出一个银锭,放在桌子上。 “不过要是二钱银子只用来吃面是不是有些不换算啊,掌柜的,我想点些其他的东西请这位大哥尝一尝,不知道可不可以啊?”阿飞接着说道。 春娘见阿飞拿出个银锭放在桌上,想是来了个财主,立刻转怒为喜:“可以,可以!客官快请坐,几位想吃点什么?” 阿飞道:“有什么好吃的就上吧,掌柜的,这锭银子归你了。” 春娘赶忙将银锭拿在手里,道:“小二,快点好酒好菜的给几位客官端上来!” 周昆听那春娘喊道“好酒好菜”拉着阿飞说道:“阿飞兄弟,我们明日还要赶路,师兄是不会让我们吃酒的。”阿飞道声好,便问那汉子:“这位大哥,酒你吃不吃?”汉子低声道:“小兄弟,有饭吃就好了,酒就不吃了,多谢你了。”阿飞点点头,对春娘说道:“掌柜的,酒就不用了,有什么好吃的多来点。” “好说,好说,小二,这桌客人不喝酒,多给这几位客官上些鱼肉,好生待客!”春娘边说着边扭着蛮腰上了楼。小二动作倒也麻利,春娘话音刚落,就已经端出了几盘熟食。 那汉子见春娘上了楼,便站起身,向着阿飞跪下就拜:“小人赵平多谢小公子相助,小人感激不尽。不知小公子可否告知尊姓大名,小人日后必当好生记着,时时念着,为小公子祈福。” 阿飞慌忙扶起赵平道:“我只是看那婆娘欺人太甚,便想救你一救,你又何必行此大礼。你一个大汉对我小子这般行礼,不怕别人看到耻笑么。你问我名字,我叫余飞,你叫我阿飞就好。这位是周昆,这位是张雨婷,都是云庄张大侠的高徒。” 赵平拱手道:“原来几位是云庄的少侠,多谢几位出手相助。”张雨婷看着阿飞笑道:“这位小公子可不是我们云庄的少侠喔,他可是杭州余家庄的小少爷。”周昆道:“对,这个是云庄的千金,这个是余家庄的少爷,而我呢,只是个普通的云庄弟子。”说着周昆撕了个鸡腿递给赵平身边的女孩,又撕了另一根鸡腿塞进自己嘴里。 赵平听得此言,忽然又站起身来,就要下拜,阿飞见状赶忙止住。赵平身旁的女孩道:“平大哥,我爹爹常说‘男儿膝下有黄金’,你怎么总是要跪啊?”赵平道:“妹子,这几位都是江湖上的侠客,我有事相求,顾不得那么多了。”张雨婷听了此话奇道:“赵大哥,你求我们什么事啊,你坐下边吃边说吧。” 赵平坐下道:“诸位都是在江湖上走动的,不知诸位可曾听说过洞庭湖十三水帮?”阿飞和张雨婷听赵平这么一问,便都看向周昆。赵平虽然说他们是“在江湖上走动的”,可其实这次来杭州余家庄这一趟,是张雨婷第一次真正的走江湖。小阿飞更不用说了,这也是他第一次走江湖。这“洞庭湖十三水帮”阿飞和张雨婷那是断然没听说过的,三个人里还要数周昆最有江湖经验,所以他二人都不由自主地望向了周昆。 那周昆本在有滋有味地吮着鸡骨头,见二人都望向他,不禁就停住了嘴。其实这洞庭十三水帮他周昆也没听说过。周昆之前很少在江湖上走动,由于剑法在众弟子中出类拔萃,很多时候周昆都在白云峰上负责打发那些上门挑战张方洲的江湖侠客。最近两年,由于六师弟仲师道和七师弟方进武功大有长进,打发那些挑战者的事交给了这两个人,周昆才有了出去行走江湖的机会,但总共也没几次,还多是跟着秦尊一起去的。周昆虽不知赵平说的是什么,但又不想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江湖阅历尚轻,便含糊答道:“呃,这个,这个听说过,听说过,洞庭十三水帮嘛,这个声名远播,声名远播,呵呵,呵呵。” 张雨婷听周昆这么一说,就知道他多半也不知,朝他挤眉又弄眼,做了个鬼脸道:“五师兄你并不知道吧。”周昆脸一红没有应她。赵平倒也没注意这些,接着说道:“嗯,确实小有名气,这洞庭湖十三水帮虽然名含洞庭湖,其实是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所有水帮的联盟,只是总舵设在洞庭湖罢了。这位小妹子,就是洞庭十三水帮总瓢把子赵老龙头的女娃娃,名唤赵玲。”赵玲听到赵平提起她,便举起手说道:“大家都叫我‘小铃铛’。”说着还摇了摇绑在手腕上的那串铃铛。 此话一出,三人不由得都是一惊,谁能想到赵平身边这个外表乖巧的小女孩竟然是两路水帮总盟主的女儿。周昆顿时头皮一麻,心想这个赵平想要求托之事,大概不会是什么易事。 “赵大哥,那你求我们究竟所为何事?”阿飞问道。 赵平摸了摸小铃铛的头说道:“小人想拜托几位少侠送铃铛妹子去明州找她大哥。赵老龙头几个月前得了急症,没几日就去了。他这一死,洞庭十三帮各个小龙头便争着想做老龙头,斗得不可开交,却没人去管赵老龙头的家人。赵老龙头之前的仇家便趁这个机会找上门来,要害老龙头家人。我那日恰巧得知此事,念及老龙头昔日恩情,便找了几个好友前去救护,怎奈我们几个武功低微,只救得这小妹子出来。我们得知她大哥赵永在明州三江口一带闯荡,便带着她一路往东走。这一路上,我们几个又遭到几拨人袭击,待到这泥牛镇时,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小人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若是前边路上再遇到仇家,凭我一人之力真的是没法护得铃铛妹子周全,于是这十几日来我都在这泥牛镇盘桓,希望能在这里求得几位江湖豪侠相助。今日得见几位少侠,小人斗胆还请几位能够救救这妹子,送她去她大哥那里,也不枉我那几个兄弟在路上送了性命。” 那周昆听了此言,心想:“这赵平所求果然并非易事,稍有不慎可能就会送了性命,可是师父平常教导我等要多行侠义之事,自当救这孤女一救。只是这事还需请二师兄决断,不能擅作决定。”于是周昆便闭口不言,只顾在那里吃。 阿飞听那赵平言罢,搓了搓手道:“好,此事交给我吧,我定当护你二人周全!”张雨婷也在一旁拍手道:“对!不但送你们去明州,还要亲自把这小妹妹送到他大哥手里。赵大哥,你放心吧!”赵平听得此言,大喜道:“多谢几位少侠!我我那几个兄弟可以瞑目了。”说此话时,赵平不由得眼圈也红了。 周昆听得二人之言,喉头一紧,险些被吃的食物噎到。周昆抚了抚胸口,顺了顺气说道:“等一下,师妹你这就答应了?要不还是告知二师兄一声,由他定夺吧。还有啊,阿飞兄弟,你不是还有信件要交给我师父么?咱们这样折回去向东去明州可是要耽搁行程的啊。” 赵平听得此言,知道周昆言下之意是不愿帮忙,便看向阿飞和张雨婷二人求助。但赵平心里已然慌了,因为阿飞毕竟还只是个孩子,而那张雨婷是那周昆的师妹,似乎并不是能做主之人,这周昆这么说怕是多半是不成了。阿飞皱着眉头瞅着周昆道:“周大哥,你这般说就不对了,我们行走江湖自然要行侠义之事。难道我们能眼看着他们两人有难而不救助么,那岂不是堕了云庄还有余家庄的名声?我想我们行侠义之事即便耽误了几天行程,张庄主也是不会怪罪的。小雨姐,你说我说的话对是不对?”说罢阿飞又看了看小铃铛,只见那女孩一直眨着眼睛看着自己,只不过是默默地不说话,便冲她笑了笑。 张雨婷道:“对啊,小阿飞说得没错,五师兄,我想爹爹他不会怪我们的。大不了捎封信给他,先知会他一声嘛。人家叫你‘少侠’都叫了好几声了,你不得拿出点少侠的样子么?”周昆摇摇头道:“唉,算了算了,其实我也没说不同意这事,只是觉得咱们自己擅自拿主意有些不妥罢了。咱们快些吃饭吧,吃完了去找二师兄,这事毕竟事情不小,还是让他决定吧。不过我想二师兄应该不会拒绝。” “那是,云庄秦二公子的名声是空喊出来的吗?二师兄一定会答应的。”张雨婷笑道,“咱们明天就去明州喽——对了,赵大哥,明州有大海么?” 赵平愣了一愣,没想到张雨婷突然问了这么一个问题:“有的吧,三江口那里好像就有走海船的船埠。”赵平吃了两口饭菜又问道:“你们说的秦二公子可是‘武林四公子’之一的秦尊秦公子?”张雨婷道:“对啊,你怎么知道的?”赵平道:“我们那里有个武林大派叫潇湘派,他们掌门人的大公子江三少也是‘武林四公子’之一,所以我略微听得朋友们提起这‘武林四公子’之事,听闻过云庄秦公子大名。” 阿飞是第一次听闻“武林四公子”这一说法,觉得新鲜便问道:“什么‘武林四公子’啊?”赵平道:“‘武林四公子’乃是江湖上众侠客对当今武林中四位堪称人中龙凤的年轻公子的称呼。这四位分别是云庄的秦尊秦二公子、潇湘派的江三少江公子、大名府华家的华谦华公子以及天王帮的马麟马公子,这几个人可都是当今武林年轻人中响当当的人物。” 阿飞听赵平提到天王帮的马麟也在这“武林四公子”之列,又想起爷爷曾讲起自己的父亲还有大哥都是死在天王帮长老吴仁易手里,想那马麟是天王帮的人,未必会是什么好东西,就觉得这“武林四公子”也没好到哪里去,便鼻子一哼随口道:“和曾经的花心花公子比起来恐怕还是要差一些的。” 张雨婷听阿飞说这话便笑道:“小阿飞,你说的那个花心又是谁啊,怎么名字这么怪?”阿飞道:“你不知道吗?我听我爷爷讲,三十年前,那花心花公子可是号称‘武林第一风流人物’,他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无所不通,还有一身好武艺,而且还家财万贯,江湖上没有人不羡慕他呢。你想,现在要评出个‘四公子’,是四个人,可是三十年前的人们直接就说那花心花公子是‘武林第一’根本没有和他并论的人,这花心可不是要比现在评出的四个人强上许多?”张雨婷道:“你这说的是什么歪理,不过没想到武林中还有这样一位前辈高人,真应该早生几十年去看上一看。”赵平也在一旁连连称是。 周昆边嚼着手中的猪蹄边道:“你们听他瞎说,还当了真了。三十年前,咱们都没出生,却又怎么晓得是不是真有这么个人。这人什么都会什么都有,老天爷岂不是太照顾他了?若是真有这么个完美的人,咱们怎么从没听人说过?阿飞兄弟,你休要寻我们开心了。”一旁的小铃铛突然插话道:“也许真的有这样的人呢?”张雨婷道:“可不,江湖上的奇事多了去了,你怎么知道就是假的。”周昆道:“唉,反正我就从没听师父提起过,你们愿意信你们就信吧。” 阿飞知那周昆不信,便道:“我反正讲给你们听了,信不信随你们。”说罢就把几块肉塞进嘴里,再也不发一言。 4.帮主驾临泥牛镇,白虎小试秦公子 春娘掂着手中的银锭,心里跟吃了蜜似的,没想到下个逐客令都能大赚一笔,她不禁喜上眉梢。可是刚上二楼,春娘脸色就变了——柜台那里坐着一个男人,正在翻看春娘的账本。 这人大概二十岁出头,容貌也算端正,只是眉宇间透着一股子邪气。他身穿一件金丝白袍,手拿着账本歪坐在本应属于春娘的椅子上,见春娘上了楼,赶忙坐直了身子,笑道:“春娘,你回来了啊。”这人一笑,脸上的邪气更重了,看得春娘不禁打了个冷战。 “白虎,你怎么有空来我这里坐坐啊?”春娘走到那人身旁,将账本从他手里拿了过来,塞进了柜台里。那人听春娘叫他“白虎”便站起身道:“春娘,你还记得我呐,我还和义父打赌说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肯定都忘了我了,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看来我是输了啊。” 春娘“哼”了一声道:“我怎么会忘了你,你可是咱们帮主的四大侍卫之一啊,这几年你在江湖上可没少折腾,我想忘了你也做不到啊。”白虎笑了笑说道:“也就是你能知道那些事是我做的,我做事可是从来不留痕迹的。”春娘道:“怎么,你一个月前在杭州城里把余家庄的人给打了,那件事也叫做得不留痕迹?都让人家查出来是咱们天王帮的人干的了!” 白虎摸摸鼻子道:“春娘,你明知那件事是义父让我故意这样做的,你还要训我。你说吧,我做的事,除了这一件,还有哪一件让人查出来了?若不是义父要看——”春娘做了个手势,打断了白虎的话说道:“别说了,我不想知道,帮主这么做自有帮主的道理。这么多年不见,你还是小时候那个样子,一着急就乱说,所以帮里有些事就是不能交给你去做。你既然来了,那么想必帮主也来了吧,带我上去见他吧。”白虎听了春娘的话,心里有些不快,只答了声“好”就转身带着春娘上了楼。 原来这两人都是天王帮的弟子。那天王帮帮主王冠儒有四大侍卫,分别号为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侍卫各个武功高强,身手不凡,而且这四人都是王冠儒的义子。这个白袍男子就是帮中的白虎侍卫,他虽被春娘叫做白虎,但白虎并不是他的真名,其实他姓柴,单名一个“冰”字。只不过他这个人自小就最是好勇斗狠,帮中人都说他仿佛恶虎一般,所以平日里大家都以他帮中职务“白虎”来称呼他,“柴冰”这个名字现在倒是很少有人提及了。 春娘则是天王帮的密使。几年前,她就在这泥牛镇开了这家春牛酒楼,一来是在此处为天王帮带来一些金钱收入,二来是为了利用泥牛镇来往旅人众多的优势收集江湖上的情报,担当天王帮的耳目。 这春牛酒楼共三层。一层是吃饭的地儿,二层也是吃饭的地儿,这第三层就只是几间房间,不过不是客房,有几间是春娘和几个伙计的宿处,还有几间就只是空在那里,摆着桌子椅子,却不知用来做什么。柴冰带着春娘来到一间空房门前,推开门,却看见房间里有两个人。一人坐在椅子上,双手抱在胸前。这人长得白白净净,虽说已过不惑之年,却面上少须,穿一件素色大氅,头戴方巾,好似个上京赶考的书生。另一人身穿一件皂色短袍,手执一面玄色圆盾,面无表情地立在那书生模样的人的左手边,看起来他的年纪似乎和白虎差不了多少。 “春娘,好久不见了。”书生模样的人缓缓说道,那话音很轻很柔和,好似春日里风中飞舞的杨花一般,可是这声音虽轻,却能字字都听得清楚。 “帮主别来无恙啊。”春娘向那书生模样的人道了个万福。原来这个人就是天王帮帮主王冠儒。他身边那个人便是天王帮的玄武侍卫,玄武侍卫没名没姓,帮中人都叫他小武。 王冠儒摆摆手道:“春娘,你现在见人都是道万福么?还是习惯看你抱拳行礼的样子。”春娘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现在在这里也很好,难道非要打打杀杀才是为帮里做事么?” 王冠儒伸手示意春娘坐下并说道:“是啊,春牛楼在你的经营下可是生意兴隆啊,每年都给帮里带来一大笔银子。春娘,那几个人到泥牛镇了吧?”春娘拿了把椅子坐在王冠儒面前说道:“你既然来了,又何必问我。”王冠儒道:“我算算日子是该到了,不过还是有些拿不准,所以来问问你。”春娘道:“帮主就是帮主,日子掐得刚刚好。他们今日刚到的泥牛镇,不过去的时候是三个人,回来却变成了四个。” “四个人?怎么多出来一个?他们人现在在哪?” “多出的那个人么,是余万霆的小孙子,他们现在就在下面大堂用饭呢。” 王冠儒听得此言便转头向站在右手边的白虎说道:“你下去会一会那位秦公子吧,记着点到即止。”春娘道:“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秦尊不在楼下,你让白虎下去也没用。再说了,你在我酒楼里动手,打坏了桌椅怎么办?要打你出去打。”王冠儒摇了摇头道:“做了几年生意人,你倒开始斤斤计较起来了。好吧,那你知道那个秦尊在哪里么?” 春娘摆弄了下头上的簪子,笑道:“帮主是在笑话我吗?”说罢便站起身来推开了门,冲着门外拍了拍手。小武见春娘突然起身开了门,就向前走了一步用手中的圆盾护在了王冠儒身前。王冠儒左手一摆,将圆盾拨在一旁说道:“春娘不比别人,不必如此。” 王冠儒话音刚落却见门口来了一个伙计打扮的人,春娘转身对王冠儒说道:“让白虎跟他走吧,他知道秦尊在哪。”王冠儒点了点头。白虎见帮主应允,便一步冲了出去:“让我来会会这个秦尊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春娘关了门又坐了下来,指了指门外:“呦,走得这么急。” 王冠儒笑道:“年轻气盛,让他去吧。”言罢王冠儒低头沉吟了一会,又抬头对小武说道:“小武,你先出去在门外守着吧,我和春娘还有些事情要谈。”小武看了看王冠儒,又看了看春娘,并没有挪动一步。“没事的,我和你说过的,春娘不是外人。”王冠儒边说边拍了拍小武的背。那小武只是点点头,也没说话,提着盾便出了门。 春娘见小武将门掩上便道:“王帮主,养得一条好狗啊!”王冠儒脸色一沉厉声说道:“春娘你莫要这样说,小武乃是我的义子。”春娘也不理他,拔下一根簪子低着头在手中玩弄:“你让小武出去,是有什么要事想和我说么?” 王冠儒望着春娘手中的簪子道:“春娘,吴兄的事,你莫要怨我。吴兄是我的至交好友,这几年让他在罗刹苦牢中受难,我心里也不好受。”春娘听他提到“吴兄”二字,心头一紧,抬起头来盯着王冠儒说道:“你能登上帮主之位,吴大哥在其中助力多少,我不讲,你也知道。他当初被罗刹山庄的人抓走,你也没救他一救,现在你在这里说这些话又是做什么。” 王冠儒正色道:“春娘,你在帮中的时日也不短了,怎么还这样不识大体。十年前江南武林大会我们天王帮元气大伤,不得不暂时在江湖上偃旗息鼓。之后他罗刹山庄抓了吴兄我也是无能为力,若是去救吴兄,那罗刹山庄必定要和咱们纠缠不休,不利于我天王帮积蓄力量东山再起,我也只好委屈吴兄在罗刹苦牢受罪。春娘,这几年来我一直没到这里来看你,就是怕见了面你怨我恨我。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以为你会理解我,可没想到”王冠儒叹了一口气,没有再说下去。 “你讲的,我都明白,可我还是怨你。”春娘把手中那簪子插在头上,闭上双目,不瞧王冠儒一眼。 王冠儒知道春娘仍对他心存芥蒂,便俯下身子,握住春娘的双手缓缓说道:“相信我,我一定会救出吴兄的,你一定要信我。今日的天王帮不会再忍气吞声了,不管是余家庄还是云庄,谁都不能阻拦我了。还有罗刹山庄,我定会将他踏为平地,连一片瓦砾都不留下。你相信我。” 春娘依旧闭目不语。 王冠儒放开了双手,轻声道:“唉,罢了。春娘,我们三个赶了一天的路,早已饥肠辘辘,给我们准备点饭菜,可以么?” “既然来我这里,自然会让你们吃好,要不然岂不砸了我春牛酒楼的招牌。不过,别想在我这白吃,要算钱的。”话音未落,春娘已经起身出了门。 泥牛镇的街道即使在黄昏时分也依旧热闹,街边摊子的叫卖声此起彼伏。路边小面馆里,秦尊对着桌上的三碗面长吁短叹。一碗面下肚,秦尊便已经有些饱了,还剩下三碗面,秦尊最多还能再吃一碗,看来这面还是要剩下了。秦尊叹了口气,望了望街上的行人,怅然若失:“也不知他们几个何时回来,真应该跟着他们一起去春牛酒楼的。那个阿飞真是个娇生惯养的少爷,吃个饭菜还这么挑剔。唉,在山上难得和师妹长久相处,这次是小师妹首次下山,我却不守在她身边。以后再带她下山可要多留在她身边,这样我才开心。”秦尊想到以后还可以和张雨婷一同下山,心中不快便一扫而空,端起一碗面又吃了起来。 这时,秦尊忽听得背后有人叫他:“这位兄台,你一个人吃这么多,不觉得撑么?要不让给我一碗吧。”秦尊回头看说话那人,见是个身穿金丝白袍的年轻男子,秦尊心想:“此人衣着华美,不似无钱吃饭之人,莫不是专门寻隙挑衅的泼皮?正好我也闲来无事,且看看他要做什么。” “可以,坐吧,这位仁兄若是不嫌弃就将就着吃一碗,若是实在腹中饥饿,这两碗都归你了。”秦尊左手一指身边的长凳,示意那人坐下。 “多谢兄台,小弟我今日赶了一天路,现在早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可偏偏忘了带钱袋出来,惭愧啊惭愧,还好兄台你施我这碗面吃,否则我今日可真是要饿死在这泥牛镇了。”一边说着这白袍男子一边大口吃了起来。 此人正是从春牛楼出来寻秦尊的白虎。白虎本意是要找秦尊交手,试一试这名扬江湖的云庄秦二公子的武艺究竟如何。可到了面馆,闻着面汤的味道,白虎的肚子便“咕噜噜”地响起来,想吃点东西却身无分文,无奈之下只好向秦尊讨碗面吃。 秦尊第二碗面刚下肚,白虎已风卷残云般地吃光了余下的两碗面条。放下碗,白虎抹了抹嘴说道:“多谢兄台。敢问兄台可是云庄秦尊秦公子?”秦尊见这人叫出自己名字,惊道:“阁下是谁?如何识得秦某?”白虎起身说道:“既然是秦公子,那就请出招吧,在下天王帮柴冰!” 秦尊道:“阁下是天王帮的人?可秦某不知阁下为何要与我动手。”白虎挠了挠头笑道:“嗯,我好像是没什么缘由要和你打一架,不过你倒是有和我打一架的理由。”秦尊笑道:“柴兄说笑了,我与你素昧平生,又为何要动手呢?” 白虎翘起嘴角,微笑道:“你别急,我说给你听。一个月前,杭州城内,有五名余家庄弟子被打伤。打人的,就是在下。”秦尊闻听此言,拍桌而起:“什么,人是你打的?”白虎依旧笑着说道:“对啊,打着你们云庄旗号做坏事的是天王帮的人,这你不是早已经查到了吗?这个天王帮的人,正是在下。那五个人一个断了左臂,一个断了右臂,一个断了左腿,一个断了右腿,还有一个胸前的肋骨断了几根。怎么样,我没说错吧?这几个人伤的地方都不同,是我故意这么做的,要是五个人都是同样的地方受伤岂不是太无趣了,秦兄你说是不是啊?” 秦尊听这人说起那几个人的伤处,确实不差,想到此人冒称云庄弟子在外行凶作恶,不禁怒火中烧。再瞧他说话时脸上的神情,不由得觉得此人面目可憎,不禁“唰”的一声拔出长剑指向白虎:“看来,我的确有理由和你打一架。”白虎瞧了瞧四周,拨开秦尊的剑说道:“这里太挤了点,拳脚施展不开,咱们到街上去斗一斗。”秦尊收剑入鞘道:“好,就依你。” 话音未落,二人都已跃到了大街上。秦尊道:“今日我便来教训教训你这个恶人。”白虎背手而立道:“多说无益,出招吧。”秦尊也不答言,上前一步,拔剑出鞘,直指白虎咽喉。这一招乃是张方洲传授的“荡云剑”中的一招剑式,唤作“追云逐日”。此招讲求出剑快且精准,挥剑而出,内力聚于剑锋,直击对手要害,是一招极为致命的杀招。秦尊自拜师张方洲门下以来,研习荡云剑法已有多年,这一式“追云逐日”更是秦尊的看家本领,多少成名剑客都曾因此招败于秦尊剑下。秦尊见白虎胆敢直接向他发起挑战,并以言语挑衅激怒他,便知道此人定不是泛泛之辈,于是一出手就使出绝技来,意图先发制人。 白虎未曾想到秦尊一出招便是要置他于死地,慌乱之中,赶忙向后急撤。他虽然被这一招快剑逼得无法回击,嘴上却没闲着,大声嚷道:“好剑法!秦兄,你这是要取我性命啊!”秦尊见白虎退势极快,这一剑刺出竟未能伤他分毫,心中不免有些吃惊,暗想此人武艺果然不同凡响,既然剑势已出,索性就用快剑逼他无法出手,打他个措手不及。 心中想到此处,秦尊手上也就加快了速度,那荡云剑施展开来,一剑快似一剑,再加上他身穿一身白衣,在旁人看来,秦尊的身姿宛如飞雪流云,煞是好看。然而对面的白虎却如闲庭信步般,依然双手背在身后,从容躲过秦尊刺来的长剑。白虎一边躲闪还一边喊道:“秦兄,你这剑法也不过如此嘛,我手无寸铁,你却不能伤我分毫。”秦尊听得此言有讥讽之意,心中恼怒,便又使出了“追云逐日”这一招来。白虎见秦尊长剑又是急速刺向自己咽喉,便伸出双手夹住长剑,稍一用力,只听得“铮”的一声,秦尊手中长剑便断为两截。秦尊一惊,赶忙收势向后退了几步,用断剑护在身前。 白虎虽已断了秦尊手中长剑却也不上前进招,只是站在原地哂笑,心中暗想道:“这等武艺,竟然也能和小马并称‘武林四公子’。为了试试这人的武艺,义父竟然带着我和小武从总舵千里迢迢赶到泥牛镇,现在看来,真是不值得。”白虎不屑地瞧了瞧秦尊道:“这样的功夫就想教训我么?哼哼,云庄秦二公子也不过尔尔。凭你这身花拳绣腿还想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真是贻笑大方。秦尊,下次再和人过招,同样的招数可不要使两次。”说罢,白虎便将手中那半截铁剑掷于秦尊脚旁,然后背着手转身离去。 秦尊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地上的断剑,这是他第一次在对战中被对手断了手中长剑。那个柴冰临走时脸上轻蔑的表情仿佛像大锤一样重击在他胸口,痛得让他的心绪久久难以平复。在这鱼龙混杂的泥牛镇,镇上的百姓早对这大街上江湖侠客之间的打斗不感兴趣,街上依然是此起彼伏的叫卖声。周围并没有人在意这场比武谁输谁赢,可秦尊却觉得街上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脸上不禁热得发烫。 “那个柴冰根本没使出全力,我已经如此狼狈,想不到天王帮竟然有这等高手——不好,我得赶紧去铁匠铺买一把剑,要不然师妹回来了看到这把断剑,我该如何解释。秦尊被人一招击败,这样的事还是越少的人知道越好,否则颜面何存,这种事尤其是不能让师妹知道,我可是云庄弟子中最负盛名的那个。”想到此处,秦尊便快步向铁匠铺走去——买一把一模一样的剑才是当务之急。 5.下迷药叶齐暗拿人,执弩弓阿飞显神威 事实证明,秦尊自己顾虑太多了。谁也没有注意到秦尊换了一把新剑,张雨婷也没有。当他们回到面馆和秦尊会合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赵平和小铃铛身上,并没有人在意秦尊的剑出了什么问题。秦尊心里有些失落,但又暗暗松了一口气:没人发现就好。 问明赵平和小铃铛的来意后,秦尊果断同意送小铃铛去明州。此等侠义之事,秦尊向来是当仁不让的。更何况此事关系重大,洞庭十三水帮前盟主孤女遭仇人追杀一事早晚会在江湖上传开,若是自己出手相救定会给自己和云庄带来赞誉,那么此等好事何乐而不为呢?当天晚上秦尊便写好书信一封,托人送往云庄张方洲处向师父禀明事情来龙去脉,言称尚需迟几日才能回庄,以免师父师娘挂念,并在信中提及余盟主孙子亦与众人同行,待事情了结,便将上山拜谒。 秦尊本想将阿飞手中余万霆书信一同寄往云庄,这样明州事情一了阿飞便可径行回杭州余家庄,可阿飞却坚持要亲上白云峰,将书信送到张方洲手中。秦尊见阿飞执意如此,虽觉得他有些多此一举,但也只好作罢。自打相识起,秦尊就觉得这个余家庄小少爷行事多与常人不同,也就没想到阿飞执意上山是因为余万霆想让阿飞在白云峰学艺,要不然以秦尊的才智应该早推想到这一层。 众人在泥牛镇休息一夜,次日一早便迎着朝阳向明州进发。一路上众人并没有遇到一个恶人拦路,途径杭州城时,张雨婷玩心大起,众人还陪着她泛舟西湖。因为几日下来路上都太平无事,几个人就这样如游玩般地进入明州地界。 秦尊见天色已晚,便带着众人在附近一家客栈投宿。阿飞和小铃铛因为白日里玩得颇累,晚饭都不想吃就回房歇息了,所以用餐时只有秦尊、周昆、张雨婷和赵平四个人。 张雨婷得知阿飞已经睡熟后,便笑着道:“阿飞他平日里像个小大人似的,可终究还是个孩子,白天玩得过了,累得饭都不想吃了。”周昆道:“哈哈,他背着一把大刀,还上蹿下跳的,能不累么?”张雨婷道:“这一路上满是花啊,鸟啊,谁看着不高兴呢。五师兄你不也是到处看风景么”周昆红着脸应道:“我看看花草有什么错,不过话说回来,白日里带着两个孩子四处乱跑的可是师妹你吧?”张雨婷瞪着周昆说道:“我我那是看护着他们,怕他们出事。”周昆道:“哟,怕他们出事,数你跑得最欢,最容易出事可是你,你这么大个人摔着了,我们可扶不动。”张雨婷跺脚看着秦尊急道:“二师兄,你看他,他总是笑话我。”秦尊和赵平在一旁吃着饭,听着他们说话,笑而不语。 用过饭后,秦尊正色对三人说道:“诸位听我一言,这几日我们都没遇到赵玲妹子的仇家前来追杀,但我念他不会就此放弃,我想那仇家极有可能是想在明州将赵家妹子和他大哥一网打尽,斩草除根,彻底断了赵老龙头一门。我们现已到了明州,需得收起玩心,谨慎行事,定要护得赵老龙头子女周全。”三人听得此言都点头称是。 入夜后,众人都回房歇息,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阿飞便饿醒了,毕竟昨晚没吃东西,腹中难受得很。阿飞见天色还未大亮,想着时辰还早,便推门出去看看外面有没有好吃的点心卖。 虽说天还没大亮,可这大道上已经开始有小贩在卖早点了。阿飞在客栈对面摊子买了两个油饼一碗馄饨大吃了起来,若是平日里这点心的味道在阿飞看来并不算好,可毕竟饿的时候吃饭香,不一会儿阿飞便把买的油饼和馄饨一扫而空。 付了钱,阿飞便在四周闲逛起来,看到这里竟有一家弓箭铺,阿飞便信步走进去看看。弓箭铺师傅见一大早就有客上门,大喜道:“这位小哥,买把弓回家练练?我这里的弓弩都是我亲手做的,包好。拿着我做的弓,射虎猎鹿绝对没问题!”谈起自己的手艺,师傅不免要多夸两句,似乎是很得意自己的技术。 阿飞听着弓箭铺师傅的话心想:“不拿你的弓弩我也能射虎猎鹿,胡吹什么?”但是看着铺子里挂着的硬弓,阿飞心中忽然蹦出一个念头:“好久没打猎了,我何不买一把试试身手?今日赶路的时候也可以射个鸟兽给小铃铛瞧瞧。”便问道:“师傅,有好弩么,来一把。” 弓箭铺师傅听得此言大喜道:“哎呀,有有有,小哥果然好眼力,买弓弩,选我这家就对了!”说罢他便拿了一把小弩出来问道:“小哥你看这把怎么样?”阿飞看了那小弩一眼说道:“你打发小孩子呢么?拿这种玩具糊弄我。”弓箭铺师傅看着阿飞不过十三四岁的年纪,心里直犯嘀咕:“这小哥真有意思,你不是小孩子谁是小孩子。可能这小哥是个练家子,那我就挑把好家伙给你。” “小哥你看这把怎么样?”弓箭铺师傅拿出一把猎弩来,阿飞摸了摸弩臂,扣了扣弩机说道:“我试试,用得好我就买。”也不等弓箭铺师傅点头,阿飞便搭弦上箭向着弓箭铺对面的大树射了过去,一箭正中树干,半尺多长的弩箭几乎没入树中,阿飞大喜道:“果然是把好家伙!”弓箭铺师傅见阿飞动作一气呵成,知道是个练过的,见阿飞看好了这把弩便说道:“是吧,小哥,我不骗人的。看你也是个识货的人,算你便宜些,一两银子,再搭把弓,怎么样?”阿飞也不晓得价钱贵贱,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道:“钱给你,弓你挑把好的,还有弓箭弩箭什么的多给我些。”师傅见阿飞如此爽快,便收了银子,麻利地帮阿飞拾掇好弓弩箭枝。阿飞谢过师傅,提着这一包武具就往客栈而去。 还未到客栈,阿飞便见客栈门口有两个彪形大汉手执大刀站在那里,不停环顾四周。阿飞见此情景,心里顿感不妙,便绕到客栈后面,提了口气,蹿到屋顶。那客栈倒也不高,只有两层,客房便是在客栈二层。阿飞估摸着昨晚客房的位置,便蹑手蹑脚地走了过去,忽听得脚下房间传来说话声,就伏在屋顶偷听起来。 “哈哈哈,叶老弟使得好计策,咱们不费吹灰之力,便将这几个人全都抓了。”阿飞听那说话的似是个中年男子,声音甚为粗犷。 “李老龙头莫要大意,你没听这客栈小二说么,还有一个少年不在他们之中,咱们搜遍客栈上下也不见那小子。”那姓叶的说道。 “莫要管他,一个小娃娃,能翻出什么浪来。一会儿留两个弟兄在他屋里等着拿他便好了。咱们先带着那女娃娃走吧,哼哼,赵永,我手里拿着你妹子,我不信你自己不送上门来。”那姓李的人大笑道。 只听那姓叶的人又说:“老龙头,没想到这次竟然还牵扯到云庄的人。那几个人放了吧,怕他们给咱们惹麻烦,杀了他们咱们就和云庄结了梁子,不划算,只好先把他们捆着带走好了。至于那个赵平嘛” “杀!******,要不是这小子,老子哪还用这么费事。”姓李的恶狠狠地说道。 阿飞听得心里一惊,但他们人多势众,而秦尊他们似乎已被这几个人制服了,便一狠心,咬了咬牙一动不动伏在屋顶。不消多时,便听到下面传来一声惨叫,还有周昆的怒骂声,阿飞知道赵平多半是被害了。那赵平是个朴实诚恳的人,阿飞和他虽只相识短短数日,却甚是喜欢他。今日赵平在自己身边罹难,虽没有亲眼所见,阿飞心中依然难过不已。他强忍着眼泪在心中暗道:“平大哥,我定会为你报仇!” 再过一会儿,便听得那个姓李的人说道:“你们两个留在那小子的屋里,若是那小子回来了,就把他抓来见我,我带着弟兄们先走了。”阿飞知道这些人要离开就往前爬了几步,想看个究竟,只见将近三十个大汉从客栈出来,秦尊、周昆、张雨晴还有小铃铛都被大汉推搡着走在中间,秦尊等云庄三人还被用绳子捆着,走路踉踉跄跄的,似乎是中了什么迷药。另有一个人拖着赵平的尸首走在后面,在地上拖出一条长长的血迹。阿飞亲眼见了赵平这等惨状不免有些心痛,双手紧握成拳不住颤抖。 最后从客栈走出来两个人,阿飞伏在屋顶看不清这两人的脸,看身形一个是矮壮胖子,一个是光头高个,衣着都比较讲究,看来似是这一帮人里领头的,应该就是他方才听到的那个姓李的和姓叶的人,但究竟哪个是哪个,这两人不说话,阿飞就分辨不出来了。 那矮壮胖子其实便是那个被称作李老龙头的人,名唤李振海,乃是洞庭十三水帮中潭州江龙帮帮主。那个光头高个就是李振海口中的“叶老弟”,名叫叶齐,曾经是名震广南东路的一名江洋大盗,遭官府通缉后便逃到潭州依附于李振海,由于他有一身高超的外家功夫又诡计多端,便迅速成为了李振海的心腹。 李振海这个人为人刻薄狠辣,还甚有野心,觊觎洞庭十三水帮老龙头之位多年。在平日里素与小铃铛父亲赵老龙头不和,但碍于其他龙头都支持赵老龙头便也就隐忍不发,暗中伺机而动。几个月前,赵老龙头病逝,洞庭十三水帮众龙头便开始争夺老龙头之位,李振海自然也是其中一个。经过大概两个月时间,江龙帮便打服了洞庭十三水帮各大帮派,在洞庭湖龙头大会上,李振海就被众龙头推为老龙头,成为了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两路水帮的新一任总瓢把子。 因为赵老龙头压在他头上颇久,李振海十分痛恨赵老龙头。与其他帮派争斗同时,这李振海还不忘派人去谋害赵老龙头家人,所幸赵平得知消息,带人将小铃铛救了出来。李振海知道小铃铛必是要去明州投奔大哥赵永,便派人一路追杀。在自己登上老龙头之位后,就带着帮中好手马不停蹄地来到明州,想要围堵小铃铛,并顺道在明州解决掉赵永断了赵老龙头家的血脉。 阿飞和秦尊他们几个人陪着小铃铛还有赵平刚到明州时,就已被叶齐盯上了,但叶齐当时只是一人,便没有现身。秦尊几人昨日在客栈吃的晚饭之中早已被叶齐伴入了迷药,这迷药唤作“天儿明”,服用下去不会立刻发作,却得要等上几个时辰才发出药性,所以清晨李振海带着手下喽啰冲进客栈拿人时,秦尊几个都使不出力来,被几个大汉轻松制服。阿飞和小铃铛没吃晚饭,都没中那迷药,可是小铃铛一个女孩又不会什么武功自然不是李振海的对手,而阿飞由于腹中饥饿出去找吃的,不在客栈,却躲过了这一劫。 阿飞见这些人都离开后,便站起身来,找到自己客房的方位。阿飞明知道自己房内还有两个人在那等着自己自投罗网,却又不能就这样离开,因为爷爷的紫金刀还在房内。刚才阿飞趴在屋顶,没见到出来的人手中有提着紫金刀。那把刀极其宽大与一般的单刀不同,若是有人提着它,阿飞一眼便认出来了,因此阿飞推断那紫金刀还在客房里。想到紫金刀,阿飞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摸到了随身带着的刀谱便先松了口气。 “一个人还好说,两个人却要如何应付。”阿飞边往弩上搭箭边想,“既然他们觉得我只是个小孩子,必然不会把我太当回事,那两个人定是很松懈的,我得先施偷袭解决一个。可是这一箭不管射没射中,必然会惊动另一个人,接下来又该怎么办呢?唉,若是这把弩能连发两箭就好了。要不在这里和他们耗着,等到他们没耐性了从房里出来,我再潜入屋中将刀取出怎样?这样等又不知要等到何时,等太久了一旦小铃铛他们被害了性命该怎么办。若是嫂子在就好了,嫂子一个人就能把这两人都收拾了。” 阿飞正在琢磨着如何对付房中的两个人,却听得房中一人说道:“这把刀可真沉,不是说住在这的是个男娃娃么,这刀怎么这样沉,我用着都不方便。”另一人道:“你懂什么,这把大刀没法使竟然被那小子带在身边,想来必是把宝刀。方才咱们大伙都只光顾着抓人,见这屋没人就都没进来看看,现在咱哥俩留在这里,这把宝刀倒是便宜咱俩了。一会儿抓了那小子,咱就去把这刀当了,换点银子喝酒去。”先前说话之人又道:“你说那小子还会回客栈吗?死人就那么大喇喇地拖了出去,弄得满地是血,那小子回来见了还不得撒腿开溜啊?”另一人道:“也对,这满屋子的血腥味,哪个来的能不怕?那小子八成是不回来了。那咱就在这屋里歇歇脚,然后把刀当了换银子去!” 阿飞听到二人对话,知道紫金刀将要被这二人取走当掉,不禁急躁起来,将那一包箭枝和那把弓放在一旁,往怀里揣了一支弩箭便手持猎弩伏在屋顶边缘向下张望。阿飞见客房的窗户打开着,心里便有了主意,他用脚勾住屋檐,手执猎弩,悄声倒吊着向屋内望去。屋里那两人都背对着窗面朝着门坐着,没发现阿飞。阿飞定气凝神,朝着两人中坐得离窗户较近的人射出弩箭,钢箭飞出,直接贯穿那人咽喉。阿飞见得了手,双脚一用力,又翻身上了屋顶。屋中另一人见同伴惨死,大吃一惊,赶忙站起身来向窗外张望。 阿飞由于一击即中,心中兴奋,翻身上去时弄出了声响。屋内那人听到响声,便知有人在屋顶,便爬到窗外,双手扒着屋檐,纵身也上了屋顶。阿飞见此人虽然身形高大,身手却极为敏捷,竟然轻松便上了房顶,心想此人武功不会太弱,不能靠他太近,便施展轻功向后退了几步。那大汉见对手是个毛头小子,却将同伴射死,不由得怒火中烧,恨不得亲手将阿飞撕碎,便大步逼向阿飞。阿飞仗着自己轻功不错,在屋顶和这人兜起了圈子,一边跑,阿飞还一边用手拉紧弓弦把怀中的弩箭搭好。 从屋里爬上来的这个人见阿飞不停地在绕圈子,怎么也抓不到,心中是越来越恼,便不管三七二十一冲着阿飞跑了过去。阿飞见这大汉急冲过来,右脚用力一蹬,跳将起来。他这一跳,竟比那大汉还要高出许多。 小阿飞在空中瞅准时机扣动弩机,钢箭便已插在那大汉天灵盖上。那大汉闷哼一声倒了下去,阿飞这才停住脚步定了定神,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俯下身来,阿飞把钢箭从那人脑袋上拔出,带着包裹翻进客房,从屋里那人身上拔出另一支钢箭。“接下来还不知要对付多少人,这弩箭我可得都收回来。”阿飞心想。 这是阿飞生平第一次杀人,却一点都不慌张,也不觉得后怕。阿飞觉得这和打猎没什么区别,就像那次猎野猪一样,自己不杀死那头野猪,自己就会被那头野猪杀死。只不过这一次野猪换成了两个恶人,他们和他们的同伙抓走了自己的同伴,还杀死了平大哥。 阿飞擦干了两支弩箭上的血迹,便将箭放入怀中,然后背起包裹和紫金刀,提着猎弩出了客栈,向着李振海和他的手下去的方向快步前行。 6.神射少年舍身犯险,虬髯大汉一夫当关 阿飞走出客栈不远,便发现赵平的尸首被江龙帮的人弃在路边。阿飞见赵平虽然已死却仍圆睁双目,面带怒容,不免心中大悲,伏在赵平的尸首上痛哭起来。 阿飞边哭着边想起应当挖个土坑将赵平尸首埋起来,便用紫金刀在地上崛起坑来。可那紫金刀毕竟不比铁锹锄头之类的农具,阿飞挖了许久也只掘出个小坑。虽说只掘了个小坑,阿飞已是累得满头大汗,心中也焦躁起来,生怕再这样耗下去,就无法追上那些坏人,就只好用刀砍了些树枝盖在赵平尸身上。阿飞跪在赵平身旁哭着说道:“赵大哥,今日事急,不能让你好好入土为安,你莫要怪我。若是你在天有灵,保佑我能救出小铃铛、秦大哥、周大哥还有小雨姐,保佑我能杀了那些坏人给你报仇。”说罢阿飞向赵平尸首拜了几拜,抹了抹脸便起身继续前行。 好在往前走只有一条笔直大道并无其他岔路口,阿飞平日里又常练习轻功,走起路来步履飞快,约摸着追了有两三个时辰,阿飞便瞧见了李振海一行人。阿飞远远望去只能看见一群大汉在那里赶路,不见自己的同伴,心中更加担忧起他们几人的安危,想要看仔细些,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只好一路远远地跟着这些人走了一天。 傍晚时分,阿飞随着江龙帮的那些人在路过的小镇上落了脚。阿飞见这些人朝一家客栈走去,便快步向前赶了几步,毕竟镇子上人多,混在人群里阿飞也不会让这些人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在客栈门口阿飞才瞧见小铃铛还有秦尊他们几个人,见到几人还安然无恙,阿飞不禁心中一喜。 眼看着这一群人呼啦啦地进了客栈,阿飞心中稍定,便在客栈对面的小摊子那要了些吃的,一边吃着饭菜一边盘算着该如何救出人来。阿飞方才在客栈门口的时候曾数了数人数,自己要对付二十七个人。想到要对付二十七个大汉,阿飞心中不由得发虚。“若是自己平日少贪点玩多多练功就好了,今日也不用坐在这里发愁。”阿飞心中暗想。 正懊恼着,阿飞见那个矮壮胖子当头从客栈走出,身后跟着一群人。阿飞数了一下,一共是二十四个人,那个光头大高个也在其中。却听得那矮壮胖子说道:“弟兄们,这家客栈连个像样的酒肉都没有,咱们去找家酒楼好好地喝上一顿!”说罢便哈哈大笑带着众人扬长而去。 原来这李振海今日抓了小铃铛还有云庄三个弟子,又想到不久就能找到赵永,斩断赵老龙头血脉,不免有些洋洋得意,就想在这客栈里叫些好酒好肉和众人庆祝一番。不想这家客栈平日里生意并不是很好,今日忽然来了这么多人,并没有准备足量的酒肉。那李振海觉得怠慢了他,心中气恼,便打了店里小二和掌柜的一人两个耳光,然后就带着众人出了客栈要找个好去处胡吃海喝,这才有了阿飞方才见的一幕。 不想李振海这么一来却帮了阿飞大忙,阿飞看着众人远去,心道:“方才进去是二十七个,现在出来了二十四个,也就是有三个在客栈里盯着人,这就好办多了。” 阿飞草草地吃了两口,便提着行李匆匆进了客栈,却见客栈掌柜的和小二都在那捂着脸呻吟着——李振海的手劲大,他们的脸都被打肿了。阿飞皱着眉问道:“掌柜的你这是怎么了?”掌柜瞅着阿飞说道:“被刚才出去的那伙人打的。客官,住店啊?”阿飞从钱袋里摸出一小锭银子放在掌柜手里压低声音道:“掌柜的,我问你,刚才那伙人是不是还带着几个被捆了绳子的人?”客栈掌柜捂着脸点点头悄声道:“对对对,有的,有的。两个男的一个女的,还有一个小女孩,都被绑着呐。有个光头给我塞了些钱,不让我往外说啊。客官呐,这群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莫不是拐卖人的?” 阿飞道:“掌柜的,你知道那几个人被关在哪么?我是来救他们的。”掌柜道:“在三楼,具体哪间屋子这我就不清楚了,他们出钱把三层的客房全包了。不过客官啊,不是我说你,你一小孩子怎么救他们啊,不光他们身边有人看着,就连楼梯口都有一个人把守着呢,你一上去不就被发现了?还是逃了吧,免得把自己搭进去。”阿飞听了掌柜的话心里就有了主意,便笑道:“这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办法。”那掌柜的看着阿飞,心想这孩子这般急着送死,不禁摇了摇头不再说话。 问过了掌柜后,阿飞就坐在长凳上将猎弩搭好弩箭,又揣了几支弩箭在怀里——阿飞生怕自己失了手不能射中,就多带了几支——然后将行李放在一楼,把弩藏在身后蹑手蹑脚地上了楼。 快到三楼时,阿飞便看见一名江龙帮帮众站在楼梯口。那人面朝着楼梯自然也看见了阿飞上了楼,他向下走了几步朝着阿飞厉声道:“小孩子一边玩去,这里不是你玩的地方,快滚快滚。”阿飞也不答话,突然从背后拿出猎弩朝那人就是一箭,钢箭直接射在了那人脸上。阿飞见那人向后仰面便倒挣扎了几下不动了,就长吁了一口气,又退到一楼来。 阿飞将包裹中的弓取了出来,唤来小二帮他一起把弓弦上好,然后斜挎着箭囊又上了楼。阿飞见那个死人还躺在楼梯上,走廊里也毫无动静,心知楼上另外两个人根本没有察觉到异样,就猫步上了三楼。只见这三楼走廊空无一人,唯有一间房正亮着灯,阿飞便悄声蹲在亮着灯的房间门口听起屋内声音。 “倒霉啊倒霉,你说凭什么他们都去花天酒地非要咱们仨在这看着这几个人呢”屋内一个人道。“谁让咱们仨命苦呢,行了吃菜吃菜,别提这事了。”另一人道。 “一会儿你去替老王出去守会儿吧,换他回来吃点儿。” “我把他叫回来得了,守什么,哪有人来闹事啊。” “那不行,帮主回来见没人守着楼道,要发火的。” “成,那我一会儿去。” 阿飞听着二人对话知道屋里只有这两人,便要推门进去。这时却听得屋里传来了周昆的声音:“喂,你们两个,我们也陪着你们走了一天路,给我们点吃的不好么。”一名江龙帮帮众道:“啰嗦什么,闭嘴。”里面又传来张雨婷声音:“五师兄,你求他干嘛,他们怎么会给我们吃的。”那周昆哪里忍受得住饥饿,不禁破口大骂起那两个人来,什么难听骂什么,阿飞在外面听着不禁笑出声来。 这一笑,屋里那两个江龙帮帮众却警觉起来,其中一个对另一个说道:“门外有人!”阿飞知道不能再藏了,便起身踹开了房门。那两人见门外是个孩子不由得一惊,就这么一念之间,阿飞已是“嗖嗖”两箭射出,那二人应声而倒。 阿飞进了屋,见秦尊等人都被绳子绑着坐在地上,便蹲下给他们解开绳索。周昆见那两人都是咽喉中箭,不禁赞道:“小阿飞,没想到你还有这等身手!”阿飞笑道:“周大哥,你的骂人功夫也很厉害啊。小雨姐,小铃铛,你们没事吧?”张雨婷道:“没事,就是手被绳子勒得疼。”小铃铛扯着阿飞的手道:“阿飞哥哥,平大哥他怎么样了?”阿飞摇了摇头没说话。小铃铛见阿飞的样子,心知赵平已死,不禁抽噎起来。秦尊见几个人竟然闲聊了起来急道:“快走,有什么话以后再说,也不知江龙帮的人何时回来,咱们先离开这里。” 几人出了客栈便向东疾行出了小镇。那小镇外就是一片树林,几个人摸着黑在树林里也不知走了多久,就听得身后忽然传来呼喊声。秦尊远远望去见有好多人举着火把正向他们走来,心知是李振海带着人追来了,便道:“阿飞,你带着赵玲先走。五师弟,小师妹,咱们留下来迎敌。”阿飞心想他们三人手里都没兵刃怎么能对付这些人,便道:“不行,我也留下来帮你们!” 秦尊道:“别废话,快带着赵玲去三江口找她大哥,我们几个随后就赶上来。”阿飞牵着小铃铛站在原地大声道:“不行,他们人太多了!”周昆道:“小阿飞,你快带着小妹子走吧,难道你想让她再被这帮恶人抓到么?” 阿飞听了此言心中一紧,看着身旁的小铃铛心想:“是啊,小铃铛又不会武功,若是小铃铛被抓了,这帮恶人反过来用小铃铛要挟我们怎么办?”想到这里阿飞便说道:“那我们先走了,你们要小心啊。”说罢阿飞就牵着小铃铛跑开了。 当阿飞和小铃铛钻出林子时,天已经亮了。两人又走了一段路后,那小铃铛实在是走得累了便对阿飞说道:“阿飞哥哥,我走不动了。”阿飞也是一夜没合眼,四处望了望,见不远处小山丘上有一破木屋,料想这荒山野岭也不见个人影,这破屋子也应当没什么人住,便指着屋子道:“咱们到那屋子里先休息一会吧。” 阿飞和小铃铛刚进了破屋,小铃铛便坐下靠着墙睡着了。阿飞见这破屋里空空如也,墙上连个窗户都没有,心想这屋子以前大概是个储藏杂物的地方,没有人用了就荒弃在这里。阿飞将破屋的门掩上后,刚想躺下睡一会儿,却心念一转:“那伙恶人不知何时又要追上来,不如趁着小铃铛睡觉这会儿我先去附近林子中打些野兔野鸡,一会儿烤熟吃了好接着赶路。”于是阿飞便打起精神拿着弓箭出了破屋,去林子里打了两只兔子回来。 阿飞提着兔子欢喜着跑回破屋,却见破屋的门开着,一虎背熊腰的虬髯大汉倚门而坐,仰头喝着手中葫芦里的酒。阿飞看到来了生人,赶忙冲进屋内,见小铃铛还在熟睡便又走了出来。阿飞看那虬髯大汉身上的粗布衣服破破烂烂的,好似个乞丐,心中不悦道:“你是谁?快离开这里。”那虬髯大汉道:“小兄弟,行个方便,赶了几天的路,走累了,想在这歇歇脚。”阿飞见这汉子长得凶神恶煞又穿得邋里邋遢的,不想让他留在这里,可是赶他走又有些怕他,心里十分犹豫。那虬髯大汉见阿飞面有难色便道:“小兄弟,我不是坏人,我只是想在这休息休息,喝两口酒。” 阿飞心想:“这汉子若是恶人,看我们俩只是孩子早就心生歹意了,可能他只是外表看起来凶一些,姑且让他在这歇一歇吧。”虬髯大汉见阿飞没说话,又探身问道:“小兄弟,可不可以啊?”阿飞听这人说话声粗犷有力,中气十足,生怕他吵醒了小铃铛,便答道:“休息可以,就是别说话。你说话声这么响,别把我妹子吵醒了。”说罢又指了指屋里睡着的小铃铛。大汉点了点头又举起手中葫芦轻声道:“多谢了,酒你喝不喝?”阿飞摇摇头道:“我不喝酒,你别出声了,说话跟敲锣似的。我要烤兔子了,你不出声的话,一会儿烤熟了分你一点儿吃。”没想到这人倒也听话,点了点头便只在那坐着喝酒,一声也不吭了。 阿飞在余家庄时经常在庄外打些野味自己烤着吃,所以收拾起这两只兔子来,动作麻利得很。不消一会儿,阿飞便将两只兔子剥皮开膛收拾妥当,然后就生了火堆烤起兔子来。 烤兔子的香气飘进屋内,小铃铛闻着香气便醒了过来:“阿飞哥哥,什么味道啊,这样香。”小铃铛揉着眼睛站了起来,却见到门口坐着一个满脸胡子衣衫褴褛的大汉,不禁“啊”的一声叫了出来。虬髯大汉咧着大嘴笑着对小铃铛道:“妹子,你醒啦!”他这么一张嘴说话,声音太大,吓得小铃铛慌忙跑出破屋来。 阿飞见小铃铛走出屋来,一边烤着兔子一边说道:“小铃铛,你醒啦,快来吃兔子,烤得差不多了。”小铃铛蹲在阿飞身边小声问道:“阿飞哥哥,那人是谁啊,样子那么可怕的。”阿飞道:“不知道,不过我觉得他不是坏人。”说罢就起身将一只烤好的兔子递给了那虬髯大汉:“你个子大给你吃一只,我和我妹子两人吃一只。”那虬髯大汉接过兔子道:“多谢小兄弟。”不过他接过烤野兔后却也没立刻就吃,等到阿飞和小铃铛都开始吃了,才一口兔肉一口酒地大吃起来。 阿飞和小铃铛毕竟是饿了,一只烤兔子很快就被吃个精光。阿飞吃得意犹未尽,便对小铃铛说道:“你在这等着,我再去打几只回来。”小铃铛却指着山下摇着阿飞的手臂喊道:“阿飞哥哥,你看,山下有人。” 阿飞定睛向山下一看,见到七个大汉正在向破屋这里赶来,昨天见到的那个光头大个也在其中。阿飞惊道:“不好,他们追来了。”说着站起身来拉着小铃铛就往破屋里跑。 山下那七个大汉,正是叶齐和六个江龙帮的高手。昨晚秦尊、周昆还有张雨婷在林子中和江龙帮的人缠斗了一阵,但毕竟对面江龙帮人数众多,而秦尊等人又曾中了那“天儿明”迷药,身体未完全恢复,所以三人不敢恋战,打伤了几个人后就借着夜色逃开了。李振海见小铃铛未在秦尊等人身边,知道她先跑了,便让手下人分成几路寻找她的下落。 叶齐带着这六个人在林子里找了好久,也不曾见到一个人。没想到刚出林子,叶齐便见到远处山丘上冒出一股烟来。叶齐仔细瞧了瞧冒烟的地方似是个破屋,而且屋前似乎还有人影晃动,心中大喜,便带着众人向破屋赶来。 叶齐看到的烟自然是阿飞烤兔子的火冒出来的烟。阿飞毕竟江湖阅历尚浅,哪能想到自己烤兔子会招来江龙帮的人。阿飞拉着小铃铛进了破屋,便用身子挡在小铃铛前面,拉弓搭箭,对着山下上来的人便射。 李振海带来的这些人,毕竟是江龙帮中的好手,阿飞之前之所以能够两番偷袭成功,是因为打了对手一个措手不及。这一次,这七个人都是有备而来,见阿飞躲在屋里射箭,都小心闪躲着。阿飞七支箭射出,却只射中了一个人,还是射在手臂上,并不致命。 待阿飞想射第八支箭时,那弓却“啪”地一声断了。阿飞将弓扔在一边,心中暗骂那卖他弓弩的师傅:“该死,白送的果然没有好东西,我还以为他是个好人呢,真是个奸商。”其实那弓箭师傅是按照小孩子的力道送了阿飞一张硬长弓,可不想阿飞的力气比同龄人大上一些,这弓承受不住阿飞这么拼命射箭,便被阿飞拉断了。 阿飞便又给那把猎弩拉弦搭箭,但一想到这把弩没法像弓一样快速射箭,心里就急了起来,额头上也冒出了冷汗。小铃铛在一旁道:“阿飞哥哥,弓断了你不是还有大刀么,一会儿拿刀砍他。”阿飞苦笑道:“你不知道,这把刀是我爷爷给我的,实在太重了,我根本用不来。唉,咱俩今日怕是要被他们抓住了。” 小铃铛鼻子一酸,哭道:“那可怎么办啊,我不想再被他们抓去了。”阿飞瞟了那大汉一眼,见那虬髯大汉只是在一旁吃肉喝酒,似乎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既没有离开的意思,也不说帮自己一把,只好持起弩对准了门外道:“没办法,只好和他们拼了!” 叶齐和那六个人见阿飞不再射箭,便加速上山,很快便到了破屋外。阿飞见他们靠近了,就站在门口举着弩对着几人喊道:“不许过来,谁过来我射死谁!”叶齐道:“你只能射一支箭,我们却有七个人,你逃不掉了!”阿飞知道自己和小铃铛怕是凶多吉少,便怒视着叶齐不发一语。 突然,那虬髯大汉把骨头扔在一旁,伸个懒腰道:“酒足饭饱,不错不错。” 叶齐见这大汉一动,便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其实叶齐没带着人直接冲进屋里,有两个原因:一是怕阿飞的弩箭伤到人,二就是怕这个虬髯大汉。 叶齐心想这个虬髯大汉横在门外,既不离开,也不出手救那两个小孩,是敌是友还不可知,便拱手道:“在下江龙帮叶齐,找屋里那两位小朋友有事相谈,不知仁兄能否赏脸挪一挪地方,像仁兄你这般横在门口,我们兄弟几个进屋不太方便。” 阿飞听了这话喊道:“大胡子,你别听他瞎说,他是要取我妹子的性命,我们和他没什么好谈的。”那虬髯大汉把酒葫芦挂在腰间,站起身道:“叶齐?广南东路的那个叶齐么?” 叶齐听这大汉知道自己名号,又见他站起身来,心想这叫花子既然知道我是谁,想必不会插手这件事了,便说道:“正是。” “哦,你没听那小兄弟说了么,他和你没什么事要谈。”没想到这虬髯大汉不但没走,反而站在门前把屋门堵得严严实实。 叶齐见这大汉是要相助这两个孩子,便高声道:“我劝你最好还是让开,莫要多管闲事。” 那虬髯大汉道:“方才那小兄弟给了我一只烤兔子吃,有恩于我,我是个结草衔环饮水思源的人。” 叶齐道:“那看来是没得商量了?阁下莫要忘了,你是一个对我们七个。” 虬髯大汉大喝道:“七个又怎样,再来七个我也不在乎,一起上吧!” 叶齐见这大汉威风凛凛地站在门前圆睁虎目,须髯戟张,不禁心生敬佩,赞道:“好,是条汉子,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虬髯大汉深吸一口气看了看叶齐等七人站的位置,扎了个马步,双手握拳护在胸前答道: “云庄,龙一文!” 7.战破屋叶齐殒命,三江口振海授首 龙一文报上名号后,叶齐不禁大惊,暗忖道:“看来云庄的人这次是保定了那个小女娃,先是之前那三个弟子,现在又来了这个大汉。李帮主刚占定这老龙头之位就要与云庄结怨,真是大大的不妥。但事情已到这个地步,真是骑虎难下了。”一时之间,叶齐竟拿不定主意是否该对付龙一文。 正犹豫间,那名手臂被阿飞射中的江龙帮帮众却大吼一声冲向龙一文。他手臂受了伤,心中着恼,早就想找人厮杀一番,所以不等叶齐下命令便擅自动手了。 龙一文见那人冲了过来,厉声道:“得罪了!”然后便一拳打向来者面门,瞬时就将其击倒在地。待叶齐等人再去瞧那冲上去的人时,那人的脸早已被打得血肉模糊没了模样,眼看着活不成了。 叶齐见龙一文一拳就废了一名江龙帮好手,知道来者不善,便道:“弟兄几个一起上吧。”其余五人便一拥而上围攻龙一文。那龙一文站在原地堵住大门不挪动半步和五人对打,但即使处在这样的劣势之下,龙一文也没让那五人占得半点便宜。叶齐在一旁观战见这五人久攻不下,便突然纵步跃到一侧,一拳接一拳地向破屋墙壁打去。龙一文见叶齐在一旁打起墙壁来,知道他想打破屋子墙壁进屋拿人,心里着急,大喝一声催吐内力,主动向面前五人进招。那五人本就已被龙一文一双铁拳打得皮肉生疼,现在龙一文情急之下双拳加劲,五人就更难应付了,不由得都向后退了几步,心生怯意。 龙一文见占了上风便又是大喝一声,抖擞精神,变拳为掌,向那五人每人胸口击出一掌。他每出一掌,那中掌之人就如同破布一般瘫软在地。五掌击出后,龙一文便一跃而出欺到叶齐身边,伸手提起叶齐衣领将他摔了出去。 龙一文这几招一气呵成,叶齐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就已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屋内的阿飞本是眉头紧锁地看着几人打斗,忽见叶齐这么大的个子竟被龙一文像丢石子一般地掷了出去,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叶齐听见阿飞的笑声,红着脸挣扎着站了起来。龙一文见叶齐站起身来便道:“叶齐,别打了,你们七个也没打赢我,现在只剩你一个,更打不赢我了。” 叶齐低头不语,见方才与龙一文打斗的五人早已气绝身亡,不禁全身冰凉,冷汗直冒。他向前走了几步,细看那五人尸体。只见躺在地上的五个人,每个人的上身衣服都已被龙一文掌力震碎,而每人胸口都有一团殷红色的痕迹,形状奇特,好似一朵开放在胸口上的血色花朵。 叶齐见到这般惨状,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几步盯着龙一文颤声道:“这就是这就是江湖上传说的落花神掌么?”龙一文道:“正是。唉,‘落花一出,必有伤亡’,我今日已杀了六个人了,不想再动手了,你走吧。” 叶齐大笑道:“哈哈哈哈,今日得见云庄的落花神掌,我真是不枉此行。本以为自己的外家功夫已经有所成就,不想见了龙兄,才知自己一直是在坐井观天。方才你不挪动半步仅靠双拳就能压制江龙帮五名高手,我叶齐自愧不如。不过你打死了帮中六个弟兄,今日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了,实在是无法向我们李帮主交差。” 叶齐话音未落,已经出右拳向龙一文打去。龙一文上身一晃,躲开叶齐的直拳,又用左手握住他的拳头,用力一扭。叶齐“啊”地一声惨叫,猛地向后挣脱。待挣脱出来时,右臂却早已被龙一文扭断了。 龙一文摇摇头道:“叶齐,你好歹也是江湖上一号人物,你再这样纠缠下去,恐有性命之忧。你走吧,我不想杀你。回去告诉你家帮主,这两个孩子的命我保了,想要抓这两个孩子,就先过我龙一文这一关。” 叶齐被扭断了右臂也已无法再战,便咬着牙说道:“好,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龙一文,我日后定会找你算账!”说罢便转身向山下走去。 这时,龙一文身后的阿飞突然从破屋里蹦了出来,冲着叶齐大喊道:“不行,你不能走!我要为平大哥报仇!”说着,阿飞已将手中弩箭射出,正中叶齐后心。叶齐闷哼了一声便俯身倒在了地上。 龙一文看到叶齐倒地,“啊呀”地大叫一声跑了过去,见他已经中箭身死,便回头对阿飞说道:“小兄弟,你这又是何必呢,他已经他已经被我扭断右臂成了废人了啊!” 阿飞没答话,盯着龙一文上下打量一番问道:“大胡子,你真的是云庄弟子,是张方洲大侠的徒弟?” 龙一文没想到阿飞会这么一问,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破烂衣服说道:“是啊,我在云庄弟子中排行第三。怎么,不像么?” 阿飞摇了摇头道:“我看不像。你们云庄弟子不都是穿着一身白衣,手执长剑,走起路来潇潇洒洒的么?你看你脏兮兮的满脸胡子乱生,浑身衣服也破破烂烂的,要我说啊,你不像个云庄弟子,倒更像是个丐帮要饭的。” 阿飞之前见过的云庄弟子只有秦尊、周昆和张雨婷三人,这三人都是白衣长剑的打扮,于是阿飞便觉得云庄弟子应当都是这样穿着打扮的,所以龙一文这一身乞丐模样自然没法让阿飞相信他也是云庄弟子了。 龙一文听了阿飞的话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真有趣,谁告诉你我们都要穿成那个样子的?我在白云峰的时候也没见云庄的人都穿白衣啊。” 阿飞道:“秦尊、周昆还有张雨婷他们都是这样打扮的啊,偏偏你不是。” 龙一文听了此话愣道:“你见过他们?” 阿飞道:“是啊,要不是这帮恶人追得紧,现在我们还在一块儿呢。” 龙一文凑上前来急切地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小兄弟,你快讲给我听。” 阿飞便将这几日来发生的事情大致讲给了龙一文听。从自己跟着秦尊三人离开余家庄开始,到昨晚自己带着小铃铛在树林中与秦尊三人分开结束,其间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阿飞都一一告知了龙一文。小铃铛也在一旁偶尔插上几句,将阿飞未作说明之事进行补充。 龙一文听罢二人所言之事,心想秦尊几个应当没事,凭江龙帮这帮人的武艺还拿不住他们,要紧的还是要保护这两个孩子,于是便道:“这么说来,除了叶齐这七个,还有十多个人在找赵家妹子。此地离三江口还有不短的路程,这样吧,我送你二人去三江口,如何?” 阿飞听了大喜道:“那当然好啊,大胡子你功夫这么高,我俩就不用怕那帮恶人再来追了!”小铃铛见龙一文愿意帮忙,也在一旁不住地点头。 龙一文笑道:“那咱们现在就走吧,往前不远就有个镇子,先找家客栈让你俩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才有力气赶路。” 小铃铛看着龙一文身上的破衣服道:“还应该给你买一件衣服,你穿得太破烂了,得给你换身干净的。” 龙一文搔了搔头道:“好吧,别买太好的衣服,好布料我穿不住。还有啊,我的酒葫芦也空了,我得把酒打满喽。”说着龙一文摇了摇挂在腰间的酒葫芦。 商议妥当,三人便离开破屋向东继续赶路。路上阿飞又问起龙一文事情来,龙一文见阿飞似乎对自己云庄弟子身份仍有所怀疑,便索性将自己的经历都讲给了阿飞听。 原来这龙一文本出身于将官世家,少年时投身行伍,曾在禁军中担任步兵都头,手下领着近百个禁军士兵。后来他因为在汴梁城中打抱不平得罪了都指挥使而逃出汴梁流落于江湖。可没想到凭借自己幼时练就的一身上佳的拳脚功夫,龙一文很快在江湖上打出了名堂。 大约七八年前,龙一文听闻云庄张方洲武艺高强,便前往白云峰拜庄挑战,不想却被张方洲一招制服。龙一文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武功在真正的高手面前不值一哂,就虚心拜在张方洲门下潜心习武。 龙一文虽然看起来样貌粗鲁野蛮,其实却是个聪慧通达之人,经张方洲稍加点拨便能领悟武功要义。仅仅在云庄修炼了半年,龙一文的武艺就已经突飞猛进,竟能与张方洲对拆百余招不落下风。在云庄习武三年,他就已将张方洲所传授的内功外功尽皆习得,之后便向张方洲辞行想要下山四处闯荡。 张方洲知道龙一文心性自由,若是长留他在白云峰必不能称他心意,便准他下山,又知他是个纯良之人,便在其下山之前,将云庄绝学“落花掌”传授于龙一文。 龙一文这几年来四处行侠仗义,救人于危难,在江湖上常被人称道赞赏。只是他这个人过于不修边幅,所以打扮得好似个乞丐一般,但是却从没人怀疑他的云庄弟子身份。今日他见自己这身穿着竟被阿飞怀疑起自己的身份,便寻思着这孩子心中云庄子弟的模样竟然都如秦尊那般,不免有些哭笑不得,只好一路上向阿飞讲述自己的经历来证明自己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云庄弟子。 其实阿飞并不在意龙一文的身份,只要龙一文愿意帮忙,阿飞就心满意足了,哪里去管他究竟是不是云庄弟子呢?只不过闲来无聊随口问了几句,哪想到这龙一文竟然很认真地讲起了自己的过往,阿飞无奈只好在一旁听他唠叨。不过这大胡子讲的故事确实是十分有趣,阿飞和小铃铛两个孩子听着听着就被他说的事情所吸引,路途上也就不觉得枯燥,很快便到了镇子上。 接下来两天,龙一文一路上护着阿飞和小铃铛,却也不见江龙帮的人,看起来似乎是摆脱了李振海和他手下的追杀。三人就这样一路太平地到了三江口。 三江口乃是大宋一等一的商埠,这里百舸泊岸,千帆待发,到处都是一派繁忙景象。阿飞和小铃铛都是第一次来到这里,见到这么多的巨型商船,不禁看得痴了。龙一文带着两个孩子四处打听起赵永的下落,不想这里的船工水手们几乎都识得赵永,听闻小铃铛是赵永的妹子,一名老船工便提出要带三人去赵永的住处。 “赵家大哥啊,那可真是个好男子,他不仅干活勤快而且对我们也特别的好。我们都在海边的渔村住着,谁有个困难什么的找他帮忙,他从不推脱,几乎是有求必应。只要在三江口提起赵永来,没有人不说他好的。”老船工一边在前带路一边和三人说道。阿飞和龙一文听着老船工的述说都在暗赞赵永的仗义豪爽,而小铃铛听到这老者在夸赞自己的大哥心中也甚是喜悦。 “赵家大哥,有人带着你妹子来啦!”老者带着三人来到一户人家大门前,冲着院子里大喊了起来。阿飞向院子里瞧了瞧,见一个古铜色皮肤的青年****着上身,正在院子里晒鱼网。 这个晒渔网的青年正是赵永。 赵永听得老者喊他,便答道:“阿伯,你又说笑了,我家人都在洞庭湖,离咱们这远着呢,我妹子”赵永边说着,边转头打量着老船工带来的三个人,当看到小铃铛时,他突然不说话了。 赵永盯着小铃铛看了许久,跑到小铃铛身前低声问道:“是我那铃铛妹子吗?”小铃铛哭着道:“哥哥,是我。”赵永跪下来抱着小铃铛道:“不哭,不哭,妹子你怎么来我这里了?” 小铃铛紧紧抱着赵永嚎啕大哭道:“爹爹病死了,咱家咱家的人都被李振海那个坏人杀了。他还带着人来抓我呜呜呜哥哥我好怕啊。”赵永听了小铃铛的话大惊失色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进屋讲给我听!”说罢他又站起身来对其余三人道:“诸位也一同进屋吧。”龙一文等便都随着赵永一同进了屋子。 赵永听罢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怒火中烧,在屋子里不停地走动。这时,却听得屋外传来一男子的声音:“请问,赵永在家么?在下云庄秦尊,有要事求见。”阿飞听了此言知道是秦尊他们三个到了,便拍掌叫道:“太好了,他们也到了。”龙一文点点头心想:“他们果然平安无事。” 众人出门相迎,便见到秦尊、周昆还有张雨婷三人立在屋门外。这三人那日从树林里撤退后,便一边往三江口赶路,一边寻找阿飞和小铃铛,所以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间,竟然比阿飞几人还要迟一些才找到赵永。 张雨婷见到龙一文喜道:“三师兄,你怎么也在这里?”龙一文正要答话,却见一男子跑进院子喊道:“赵家大哥,赵家大哥,不好啦,不好啦!”赵永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那男子气喘吁吁地说道:“村里来了十几个大汉,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正在打听你家住哪,我看这帮人像是来找你麻烦的,就赶忙跑来告诉你一声。” 秦尊听那男子之言便道:“赵永兄,那十几个大汉便是李振海和他江龙帮的高手,我们方才在路上见到了他们便赶忙找到这里想向你通报此事。” 赵永道:“我还怕他们不来呢,今日我就要他们血债血偿!”说罢便从屋里摸出一把大砍刀来,又对着方才来报信的男子道:“老弟,叫上村里几个弟兄,告诉他们我赵永的仇人来了,让他们来帮忙!” 这时,却听得门外响起了笑声:“找谁来帮忙啊,赵永,我李振海来取你狗命了!”赵永听得李振海的声音,提着砍刀便冲出院门,红着眼高声叫道:“李胖子,今天老子不杀了你誓不为人!”阿飞和秦尊等人见赵永冲出了门,便都跟着出了院子站在他身后。李振海见秦尊几个也在,便笑道:“哟,云庄几个也在啊。赵永,咱们洞庭十三水帮的私事还需要外人掺和吗?”赵永道:“云庄的几位大侠,这几日来多谢你们照顾我妹子,赵永感激不尽!不过今日的事是我的家事,就不需劳烦几位帮忙了,我自会杀了这贼人,为我家人报仇!李胖子,你不用阴阳怪气地在那里放屁,今日我要和你单挑!” 李振海狞笑道:“单挑,哼哼,我这里有这么多弟兄,还要我动手么?哪个替我把这小子拿下?”话音刚落,便有一名江龙帮帮众向赵永冲了过去。赵永双手握住大砍刀,大喝一声,一刀便将那人砍翻在地。龙一文见赵永刀法极其熟练不禁拍手大喊了一声“好”,心想这赵永不但为人豪义,手上的功夫也不赖,他日在江湖上必会是个人物。 李振海本就知道赵永打架剽悍,见他一刀砍死了自己一名喽啰,便也不敢托大,急忙招呼手下众人一同对付赵永。恰恰就在此刻,却听得四周响起了震天的喊声,只见得村里的青年男子们都手举着鱼叉锄头之类的渔具农具冲了过来,将李振海和他的手下团团围住。 李振海等人忽然见得冒出这么多人来,心中也有些怕了。李振海冲着赵永喊道:“赵永你不是说今日的事是你的家事么,你怎么还让外人插手?”赵永道:“李胖子,这些人都是这些年来我在三江口结交的生死兄弟,他们怎么会是外人呢?弟兄们,这些人和我有不共戴天之仇,不要手下留情,给我打!” 一时间,喊杀声大作,李振海心中一凉,知道自己今日恐是难逃一死。忽然瞥见几十步之外小铃铛正站在阿飞和龙一文身边,瞪着大眼睛瞧着众人打架,便手腕一抖,向小铃铛甩出一枚飞镖。一旁的龙一文见那李振海偷放暗器,心道不妙,赶忙将小铃铛拉进自己怀里,但终究还是晚了一步。那飞镖虽没击中小铃铛,却在她右眼下方割开了一道小口子。小铃铛倒也不觉得如何疼痛,可是那伤口却在不停地流出黑血。龙一文见状知道暗器有毒,大喝道:“李振海,你好不卑鄙,竟然向孩子施放毒镖!” 赵永听得此言,回头瞧见小铃铛的模样,知道妹妹中毒,性命只在顷刻之间,便大喊道:“快带我妹子去看郎中!”然后便举刀冲向李振海,一刀砍伤了他的大腿,再踢出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赵永右脚踩在李振海胸脯上厉声问道:“解药呢,解药在哪里?”李振海被赵永踩得上气不接下气,却仍狞笑着说道:“赵永,我知道我今日必死无疑,可我就算死了,也要拉你妹子垫背!实话告诉你吧,我没有解药,哈哈哈哈!” 赵永又在脚上加了几分力,用手中大刀指着李振海说道:“快说,解药在哪里?”李振海被踩得口吐鲜血道:“你妹子死定了,可惜我不能亲手宰了你!王八羔子,有本事你杀了我!” 李振海瞪着眼还想再骂些什么,可还没等说出口,赵永已经手起刀落将他脑袋剁下,从躯干喷出的鲜血溅了赵永一身。 8.观海画沙诉心愿,望月诵诗寄相思 阿飞抱着双膝坐在沙滩上,听着潮声,望着眼前漆黑的海面陷入沉思。 白日里,小铃铛被李振海的毒镖划伤,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 “若是我不带着小铃铛出来看打架而是躲在院子里的话,她就不会有事了,我真该死。”阿飞暗暗自责道。阿飞越这么想心里就越是烦闷,抓起一把沙子就往海里扔。可那沙子太轻,风一吹都散了,根本扔不远。结果阿飞见了更是气恼,就大把大把地抓起沙子抛向大海,后来索性把藏在怀里的弩箭也都扔了出去。那弩箭毕竟是钢制的,分量重些,一下子就被他扔进了海里。 虽然没听到弩箭落水声,阿飞心里却突然好受了一些。 “小阿飞,在干什么呢?”阿飞正对着大海发脾气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女子的声音。 阿飞回头看时,见张雨婷正缓缓朝自己走来,便道:“是小雨姐啊,没干什么,我在看大海呢。” 张雨婷走到阿飞身边也抱着双膝坐在了沙滩上,望着海面叹道:“这就是大海啊,望都望不到边,可惜今晚天上有云遮住了月亮,要是有月光照着,这大海应该会很漂亮,你说呢?”她见阿飞没有答话,知道他是在担心小铃铛的伤势,便又说道:“郎中已经将小铃铛妹妹的毒解了,你放心吧。唉,郎中说她脸上可能要留下点疤痕,不过能保住性命就好,你说对不对?” 阿飞还是不说话。他想到小铃铛本来很好看的脸因为自己的莽撞而留下疤痕,突然鼻子一酸抽噎起来。张雨婷听见阿飞的哭声道:“你哭什么啊?你在怕小铃铛醒不过来了吗?我不是告诉你了么,她没事了。你别哭了。”阿飞却只是在那里哭,也不回话。张雨婷不知他为何而哭,只好在一旁坐着陪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阿飞才止住了哭声。张雨婷见他不哭了,便道:“那****在客栈救我们的时候,一下子就射死屋里那两个人,镇定得很,没想到你也有哭的时候。”阿飞用衣角擦了擦眼泪道:“想哭的时候自然要哭了,哪有人从来不哭的。”张雨婷道:“有啊,我就从没见过我师哥哭过。”阿飞道:“你哪个师哥啊,你师哥那么多的。” 张雨婷拢了拢被风吹乱的头发道:“我只有一个师哥啊,徐云。”阿飞奇道:“那秦尊、周昆还有大胡子不都是你师哥么,你怎么就只有一个师哥了?”张雨婷道:“秦尊是我二师兄,龙一文是我三师兄,周昆是我五师兄,你什么时候见我叫他们师哥了?”阿飞接着问道:“那徐云你应该叫大师兄啊,你为什么只管他叫师哥?” 张雨婷道:“我小的时候我爹可只有师哥一个徒弟,所以一直‘师哥,师哥’地叫他,叫习惯了,不想改口了。反正其他人我都是‘二师兄’‘三师兄’地叫,只有他不是。庄里的人都知道的,我的师哥只是徐云一人,不是旁的人。” 阿飞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又不是你们云庄的人,你应该和我说清楚的啊,我哪里知道你说的是徐云。在家里的时候听爷爷提起过他,感觉他好像武功很厉害的样子,是不是?”那阿飞想起余万霆将破雷刀刀谱交给他时,曾提到有不懂之处可以问张方洲及其首徒徐云,所以才有了这么一问。 张雨婷听阿飞问起徐云的武艺便道:“那当然了,爹一身的本领师哥都学了去,而且是学得精熟。我听娘说,师哥八岁的时候就凭着荡云剑法杀了一个什么帮派的帮主,你说厉不厉害?”言语之中甚是得意。 阿飞听她夸赞徐云便道:“有什么了不起,要是那个帮主和我斗,我一箭就射死他,根本就不用什么荡云剑法。”说着便双手做了个拉弓射箭的样子。 张雨婷笑道:“我师哥杀的是一帮之主,你杀的只是几个小喽啰,怎么能和我师哥比呢?” “谁说的,我还杀了那个叫叶齐的大个子,怎么不能和你师哥比?”阿飞叫道。虽说那叶齐是他射杀的,可毕竟是他背后偷袭,要真论起来,还有些胜之不武的意思。但他还是个孩子,听到张雨婷说自己不如徐云便起了好胜心,也就顾不得那么多了。 张雨婷半晌没有说话,低头摆弄了几下手指,又忽然问道:“你杀人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啊?” 阿飞见张雨婷没搭理他还以为她觉得自己说得有理无言以对了,没想她却突然问了这么一句。阿飞琢磨了好一阵也不知该如何去描述,便道:“我不知道,杀人就杀人啊,没什么感觉啊嗯,和杀兔子杀鱼差不多吧。” “那杀兔子杀鱼又是什么感觉啊,我没杀过人,也没杀过兔子和鱼。前些日子娘要教我做鱼,我拿着菜刀看着盆里那活蹦乱跳的鲤鱼,怎么也下不去手,娘还笑我胆子小,说我这样根本没法闯江湖,鱼都不敢杀,更别提杀人了。你比我还小上几岁却已经杀过好几个人了,我没想到你胆子这么大的,所以我想问问你杀人的时候究竟是什么样的感觉。”张雨婷说道。 阿飞边用手在沙滩上乱画着边说道:“啊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一定要有什么感觉呢,不就是杀个人嘛,你问我我也说不出来。再说了,闯荡江湖就一定要杀人么,如果是的话那你不在江湖上走动不就完了,像我嫂子那样只在家里打理庄上的事务不也挺好的么。” 张雨婷伸出手来学着阿飞也在沙滩上乱写起来,一边写着一边低声道:“其实我想做一个像我爹一样的天下闻名的大侠,在江湖上惩恶扬善行侠仗义,可是我我不愿意杀人。” 阿飞想都没想就随口道:“那你就做一个不杀人的大侠好了啊,谁说大侠都要杀人的?你闯荡江湖的时候遇到坏人了,打他们一顿好了,把他们打的鼻青脸肿地做不了坏事不就行了?” 张雨婷听了阿飞的话拍手笑道:“对,我可以做一个不杀人的大侠,谁说大侠就要杀人的,我就不杀人,一样也可以当大侠。” 张雨婷顿了顿又道:“小阿飞,你将来想怎么样,长大了继承余家庄做大庄主吗?” 阿飞停住了正在沙子上乱画的手说道:“不啊,那多没意思,我要做一个像花心花前辈一样的人。” 张雨婷一怔,寻思了一会儿道:“花心?你之前在酒楼提到的那个第一风流人物?” 阿飞道:“对啊。我不像你,我不想做大侠,江湖道义什么的,太麻烦了。要是做了大侠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的,那多不开心。我以前听爷爷讲花心的事,我就想着将来能像他一样在江湖上潇潇洒洒任意闯荡。我希望十年后或者二十年后武林中人都能叫我阿飞‘武林第一风流人’,哪怕叫我‘江南第一风流’也行。” 张雨婷抿了抿嘴道:“亏你还是江南武林盟主的孙子呢,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咱们离开余家庄的时候,你爷爷不还和你说要多行侠义之事吗?你竟然嫌江湖道义太麻烦了,余老前辈要是听到你这么说,定要气晕了不可。” “嗯,这你就不懂了,我和你说了你也未必能明白。不过你现在不懂早晚你会懂的,你秉持江湖道义去做事未必就是行侠义之事,而被人称作‘大侠’的人也未必就真的是个善人,唉,有些离经叛道的人却比那些被叫作‘大侠’的人更像个侠客。我说的这些,等你以后江湖阅历多了自然就会明白了。”阿飞缓缓说道。这一番话并不是阿飞想出来的,而是他从余万霆那里听来的。他说的时候还故意去学余万霆当时的语气,所以这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旁人听了总觉得有些怪怪的。 张雨婷听阿飞如此突兀地说了这一番话,还不停地长吁短叹好似个老人家,便掩嘴笑了起来:“好好好,阿飞前辈,晚辈受教啦!不过啊,你说那个花心是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那你这些都会不会啊。我看你在这沙滩上乱写乱画的,好似鬼画符一般,你这‘书’还有‘画’恐怕不怎么样吧?” 阿飞皱着眉道:“你说的这几样我一样也不会。”张雨婷惊讶道:“不会吧,你可是杭州余家庄的小少爷啊,你家又不是请不起先生,你怎地一样也不会呢?”阿飞无奈地摇摇头道:“我嫂子也给我请过先生教我读书写字的,可我不喜欢学,功课一直都不好。就为这个嫂子没少骂我,可我就是学不进去。后来爷爷说认得字就好了,咱们习武之人不需要天天咬文嚼字的,嫂子虽然不太同意,但毕竟爷爷这么说了,她也就不再请先生了” 正说话间,月亮从云后露出了头,本来阴沉的海面在月光照射之下也变得柔和起来。张雨婷指着泛起点点银光的海面道:“你看,月亮出来了,这大海果然就变得不同了。方才的海面阴森森的,像是能吃人似的,现在就好看多了。” 两人正瞧着大海,张雨婷喃喃自语道:“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携琴上高楼,楼虚月华满。弹著相思曲,弦肠一时断。” “小雨姐,没想到你还会写诗啊?” “啊?没有,我哪有这本事,这是我在师哥房里看到的。有一次他喝醉了酒,便在房里提笔写了这首诗来,我看见了就记住了。不过这也应该不是师哥作的诗,兴许是他从哪本书上看到的,我从没见他作诗,他的才智啊,全都用在武学上了。” 阿飞看着月亮点点头道:“嗯,写诗干嘛,怪麻烦的,会背别人的不就好了。‘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嘿嘿,虽说我没读几年书,这诗我也是会背几句的。” 张雨婷道:“这是张九龄的望月怀远。那我考考你,你知道这两句是什么意思吗?” 阿飞搔搔头道:“你还真当我不学无术么,这‘海上生明月’当然就是说咱们现在看到的美景啦。至于那‘天涯共此时’嘛,就是说此时此刻除了你和我,还有好多人都在看着这天上皎洁的月亮。我爷爷和我嫂子他们现在应该和我们一样正在看着这明月,像我想他们一样,他们的心里也正念着我。”他越往后面说声音却越发变得轻了,说到最后话音几不可闻。 张雨婷听他说到最后竟提到余万霆和刘玉袖便说道:“小阿飞,你想家了吗?” 阿飞点了点头随即又摇头道:“不想,爷爷说过‘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离家才几天,怎么会想家呢?” “好,说得好!”阿飞话音未落,却听得身后一粗犷的声音传来。 张雨婷一听这大嗓门就知道是龙一文来了,便起身道:“三师兄,你来啦!” 龙一文道:“哈哈哈,我到处找你俩呢,原来你俩在这里。阿飞小兄弟,‘好男儿志在四方’不假,但是心中还是应当牵挂着家乡的亲人和友人的,否则不就变成一个冷血的人了?” 阿飞听了笑而不语。 张雨婷一边拍掉衣服上的沙子一边道:“三师兄,你找我们干嘛啊?”龙一文道:“哦,是这样,方才赵家小妹子醒了,还喝了点稀粥——” 阿飞听说小铃铛醒了过来,跳将起来大声道:“真的么,小铃铛没事了?那她脸上留下的伤口怎样了?”龙一文道:“郎中说她右眼下会留个黄豆大小的青疤,不过应该不要紧。我看她没事了,就想离开这儿了。我和诸位都辞别了,唯独不见你二人,所以就出来找你俩了。” 阿飞愣道:“你要走了?”张雨婷听了扯着龙一文腰上的酒葫芦道:“什么?我都好久没见你了,今天刚见面你就要走吗?”龙一文赶忙将葫芦抢在手里道:“哎呦小师妹,你可小心点我的宝贝葫芦。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难道你要我和你们一起回云庄么,那会把我憋坏的。你回去了,记得替我问师父师娘好。” 张雨婷一扭脸道:“哼,才不替你说呢,你自己上山去问好去。三师兄,和我们一起回去嘛,师哥前些日子还念叨你呢。”龙一文哈哈大笑道:“大师兄吗?他想我是应该的,我下山这几年来他是不是找不着人陪他喝酒了啊?哈哈哈哈哈,你告诉他,他要想找我喝酒那就下山来找我吧。” “那你是不肯回去喽,你要去哪里啊?”张雨婷问道。 “嗯,这几年大宋的山山水水,我几乎是走遍了,我打算去北方契丹人那里看看。以前在东京的时候常听人说契丹人那里到处都是一望无际的草原和成群的牛羊马匹,我想去那逛逛开开眼界。” “咱们大宋一直和契丹人交战,你跑去他们那里会不会有危险啊?你到了那边要记得写信回来,免得我们在家挂念你。” 龙一文用手抚着张雨婷的头道:“我这一身功夫难道是白练的么,你就放心吧。这次不想竟能见到你,看你都长这么大了,我真高兴。你告诉师父师娘,我龙一文这几年来谨遵二老教诲,没给咱云庄丢脸,让他们尽管放心。还有啊,我听说你和二师兄还有五师弟竟然会中了那帮小人的迷药,连打都没打就被活捉了,真是太不像话。你回去要记得多多修炼武功,没事多找大师兄过过招,莫要在山上虚度光阴。”龙一文见当年那个扯着他衣袖要他讲故事的小女孩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而自己也已过了而立之年,心中不禁感概万千,话也就多了起来。 阿飞见龙一文在那里唠叨个不停,又想起了与他初见时的种种情形,忽然觉得这个大胡子虽然看着粗鲁凶恶,可其实内心却极是温柔善良。 龙一文又嘱咐了张雨婷好一阵才拱了拱手道:“好啦,我不说了,这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俩快‘还寝梦佳期’吧。阿飞小兄弟、小师妹你们多保重,咱们后会有期!”说罢他便飘然离开了。 阿飞见龙一文离开便对张雨婷道:“小雨姐,咱们快些回去吧,我想去看看小铃铛。”张雨婷点了点头,然后二人就回身往渔村走去。 刚走了没几步,二人就听见龙一文在吟诵那张九龄的望月怀远:“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这本是个望月思亲情意绵绵的诗篇,可被龙一文诵来却变得豪迈悲壮起来,大有王右丞名句“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之感。 阿飞转过身来却见不远处那龙一文正面朝大海背手而立,便高声喊道:“大胡子,咱们还会见面吗?” 龙一文没有回头,举起了酒葫芦晃了晃道:“有缘自会相见!到时候,你可要给我买酒喝!” 阿飞喊了一声“好”就再没有说话。他望着龙一文心想:“一定会再见面的。那时,我定会买最好的酒给你喝。” 9.白云峰顶白云庄,青竹林间青衫客 “啊,终于到了。小阿飞你快看,前面群山之中最高的那座就是白云峰。”张雨婷右手一指前方群山对阿飞说道。 阿飞远远望去隐约见山上似有房屋建筑,便道:“小雨姐,云庄是修在山顶么,这几天已经走了这么多路,今日大早上的又要爬山,累也要累死了。” 周昆在一旁听了笑道:“云庄嘛,不修在山顶挨着云近些怎么能叫云庄呢?你不是轻功很好么,怕爬山的话一会儿你飞上去不就好了?”阿飞道:“我名字有个‘飞’字,又不是真的会飞,周大哥,你是在嫉妒我轻功比你好吧?”周昆道:“笑话,我嫉妒你?轻功再好又怎样,真正和人过招时又没半点用处,只能拿来逃命。”阿飞冷哼一声不屑道:“那也比让人抓了强。”周昆听阿飞这样说知道他另有所指,怒道:“你小子说什么呢,要不是——” “五师弟,住口!”秦尊厉声喝止周昆,打断了他的话。秦尊从三江口回来的路上一直都不大言语——他觉得自己好歹也是个江湖上成名的人物,竟然会中了奸人迷药被人活捉,自然面上无光,而更要命的是,他堂堂云庄秦二公子还被一个小孩子给救了,这真是颜面尽丢,要遭江湖人耻笑了。他见周昆和阿飞拌嘴间似乎要提起此事,便出言制止了周昆。 同行的周昆、张雨婷还有阿飞见秦尊似乎有些心情不悦便也不再说话,四人就这样一路无言上了白云峰。 此时已是三月下旬行将入夏,但清晨的山路上还是微微的有些凉意。阿飞自小生活在江南水乡,高山他是很少爬的,所以现在看着什么都觉得好奇。他一边向山上走着一边耳听着山间鸟鸣,心想此处风景甚好,鸟兽自然也少不了,自己的猎弩可就派上用场了。 快到山顶时,阿飞秦尊一行四人迎面遇到了十几个云庄庄丁。他们扛着农具向秦尊等人打了招呼后便匆匆离开,看样子似是要去田中耕作。阿飞回想起方才在山脚处和山上都曾看到大片农田,不禁心中暗道:“这整座白云峰看来都归云庄所有,张庄主好大的家业啊!爷爷常说我们余家庄是江南第一庄,要我看,这云庄也并不比我们家差多少。” 众人再向上走了一阵,在一扇铁门前停下了脚步。秦尊刚要上前叩门,不想那铁门却“吱呀”一声开了,一人从那门里蹦了出来,笑着说道:“哈哈,二师兄、五师兄还有小师妹你们可回来啦!” 众人定睛一看,见出来的是个青年,腰间还挂着一对短剑,正是那张方洲的七弟子方进。张雨婷抚着胸口道:“七师兄,你这么突然冒出来,吓了我一跳。”方进道:“哈哈哈,对不住,吓到你啦。”他看着张雨婷身边的阿飞面生,便问道:“这位小兄弟是?”张雨婷道:“他是小阿飞,余家庄余老前辈的孙子。”方进恍然大悟冲着阿飞抱拳道:“原来你就是二师兄书信中提到的余盟主的孙子,在下方进,幸会幸会。”阿飞也学着方进的样子抱拳还礼。他见这方进上身只穿一件麻布汗衫,赤着两条臂膀,心想大胡子果然没骗人,这云庄弟子原来真的不是都穿白衣的。 见面寒暄过后,张雨婷道:“七师兄,我不在这几日是谁每天往竹林小径送饭啊?”竹林小径乃是张方洲大弟子徐云在白云峰上的住所。这徐云并不在云庄内与众人同住,所以平日里都有人去给徐云送餐。最近两三年一直都是张雨婷风雨无阻地每日去竹林小径,因而这次下山她很是挂念着徐云的饮食,今日回山见了方进自然也就先问起此事来。 方进道:“还能有谁,白桥喽。这小子自己主动要去的,这几天他往竹林小径送饭,没少和大师兄讨论武功。昨日我和他拆招时,就发觉这小子剑法明显强了许多。师妹,现在你回来了我估摸着白桥心里肯定老大不乐意了。”张雨婷笑道:“哈哈,那我一定不让他送啦,要不然过几****功夫比我都好了,我就又是咱们几个里最差的那个了。”方进摇摇头道:“师妹,就算不跟大师兄讨教,白桥他每日跟着师父学习也是进步飞速啊。你看他才上山不到一年,武艺就已经快赶上你了,我看啊不出半年你恐怕就打不赢他喽。” 云庄上上下下共有近百人,庄中的庄丁仆役都可在庄上习武,但正式向张方洲行拜师之礼被他收为弟子的只有八人。这八人分别是:大弟子徐云、二弟子秦尊、三弟子龙一文、四弟子宁不平、五弟子周昆、六弟子仲师道、七弟子方进以及八弟子张白桥。张雨婷是张方洲的女儿,不在众弟子之列。张雨婷和方进、张白桥年龄相仿,所以除去自小就依赖的徐云,平日里她和这二人关系更亲近一些。 秦尊见两人竟然在山门前聊起来,心里老大不乐意。他瞧了瞧门里只站着两个庄丁不见其他云庄弟子,便道:“七师弟,今日是你把守山门?”方进赶忙点点头正色道:“是啊,二师兄,一会儿我就不陪你们进庄了。”秦尊点点头又道:“好,师父师娘可都还好?最近庄里可有何事发生?”方进道:“庄上一切太平,师父师娘也都身体好着呢。”秦尊“嗯”了一声便领着几人径直进了铁门,冷冷地说道:“方进你好好把守山门,莫要心猿意马。” 方进含糊地答了声“好”,却不知这秦尊为何会突然说这样的话,自己做事向来努力,何时疏忽大意过?可能自己哪里做得不对惹得这位向来严苛的师兄不悦了,便就不再说话,吩咐庄丁将山门关好,自己则发了只响箭通知云庄内的人。 过了这道铁门,映入眼帘的,又是长长的青石阶梯,阿飞大略看了看估摸着得有个百十来级石阶,心中不禁暗暗叫苦,心想难怪这几日里也不见云庄这几个人喊累,这样每天上山下山的走脚力能不好么? 走这百多级石阶,阿飞已是气喘吁吁,两条腿如同灌了铅一般抬都抬不起来。可当他快走到顶端时,看到的是一片铺着青石砖的开阔地,而在前方不远处似乎又有石阶。阿飞望着远处的石阶坐在地上,连哭的心都有了:“小雨姐,还要多久啊?”张雨婷道:“已经到了啊,这里是青石台,是我们平日里习武切磋的地方。看到前面的那十多级台阶了么,上去就能看见我家啦,快起来吧,没几步路了。” 虽是这么说,可阿飞却是连站起的力量也没有了,两条腿仿佛不是自己的一般,又酸又麻,提也提不起来。周昆见他确实是累了便伸手将他扶了起来:“怎么样,不行了吧?”他见阿飞不语他又接着道,“你这把刀我先帮你拿着吧,太重了。”说着也不等阿飞回应便去取他身上的紫金刀。 阿飞确实是累得不想说话了,连动也不想动,任由周昆将紫金刀取下。张雨婷也将阿飞手中包着猎弩的包袱提在自己手中。 过了青石台,再登石阶,果然便见到了院落大门,门上好大一块匾额上写着“云庄”二字。阿飞见终于到了云庄,心情顿时好了许多,身上忽然全是力气,也不觉得累了。云庄大门敞开着,一位拄着拐杖的精瘦老者站在门外,似是在等待几人。 张雨婷一见那老者大喜道:“老常,老常,我们回来了。”老常笑呵呵地说道:“小姐,我今儿早起来时候还念叨着你们该回来了,你看我这上午的事还没忙完就听见方进少爷的鸣镝响了,我就知道啊,你们回来了。别在门外站着了,快进来,快进来吧。” 入了云庄秦尊就对老常说道:“常总管,师父现在在哪儿呢?”老常道:“老爷正在堂屋用茶呢。”秦尊点点头道:“那我们先给师父复命去了。”老常道:“去吧去吧,你们这次下山做了好事,老爷定要夸赞你们的。”秦尊笑了笑,然后示意周昆和张雨婷随他一同前去。周昆和张雨婷便将刀和包袱还给阿飞跟着秦尊走了。 阿飞见三人快步离开便也想跟上去,谁知却听那老常咳嗽了一声对他说道:“飞少爷请留步。”阿飞盯着老常指了指自己道:“你是说我吗?”老常道:“当然是你,这里也没别人了啊。你是来送余庄主的回信的吧,一会儿我自会带你去见我家老爷。”说罢他就拄着拐杖闭目养神起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见张雨婷跑过来道:“老常,爹让你带小阿飞过去。”老常睁开眼道:“好,飞少爷,咱们走吧。”阿飞便提起包袱背上紫金刀,跟在老常后面,来到了正房客堂。 堂上端坐着一位身着白衣的男子,那人生得是面若冠玉,目似朗星,虽早已年逾不惑,但依旧相貌堂堂,英气逼人。阿飞看着这人那几缕掩口长须,觉得他好似那三清观里得道仙人一般,心想此人定是张方洲无疑了,也就不等老常引见,上前抱拳道:“晚辈余飞拜见张庄主。” 那张方洲一抬手指着一旁的座椅道:“贤侄不必如此,快请坐吧。听说你此次特来我云庄是有余盟主的书信要交付于我?”阿飞点了点头取出怀中书信,老常便将书信接过递给了张方洲。 张方洲拆开书信看时,见余万霆在信中对于天王帮借云庄之名打伤余家庄子弟之事只是提了三言两语,而更多的言语是在请求自己能留阿飞在白云峰修行,心道难怪这位老前辈会非让自己的孙子亲自送信不可。 他看罢书信,细细打量着阿飞暗自琢磨起来:“这信中只字未提让我收这孩子为徒之事,只是说让他在山上习练武艺,想来这余老庄主觉得求别人收自己的亲孙子为徒有些堕了他余家庄的名声。我若擅自收他为徒,必会惹余老庄主不悦。但是我若不收他为徒,便不能每日单独授他武艺。若是让他与我庄中仆役一同在庄上习武,又是对余家庄极为不敬。不如让他去竹林小径跟在云儿身边,有云儿每日提点他,和我亲授并无差别。” 张方洲打定主意后,便对阿飞道:“我听雨儿说,明州之行幸亏有你出手相救,我那三个傻徒儿才得逃大难。余家庄有你这样的少年英豪端的是好生有福。” 阿飞听了皱皱眉道:“我哪里是什么少年英豪,张庄主你这样夸我,我”除了爷爷余万霆,他是第一次见到张方洲这样的名震天下的大侠,见他如此这样夸赞自己,一时之间竟然不知说什么好,脸顿时憋得通红。 张方洲微笑着举起手中书信道:“贤侄,这封书信的内容你可知道?”阿飞慌忙点了点头。张方洲捋着长须又道:“我庄上弟子众多,你若在我这里修习,我怕会有照顾不到你的地方。你看这样可好,你伴在我大弟子徐云身边,让他指点你武艺,如何?”阿飞又是点点头说道:“张庄主,我都听你的。” 张方洲颔首道:“贤侄,你父亲‘江南刀王’当年也和我有些交情,我与他兄弟相称,若是你不嫌弃的话就叫我‘张叔叔’吧,叫我‘庄主’显得太过生分。”阿飞还是点着头道:“好的,张叔叔。” 张方洲便向坐在一旁的老常道:“老常,你领着他去竹林小径吧。”老常手拄着拐杖端坐着似在打瞌睡,听到张方洲的话便睁开眼缓缓说道:“老爷,让飞少爷去木屋,会不会打扰到云少爷啊?”张方洲叹口气道:“都十年了,难道云儿想要困死在竹林里不成?有个人在他身边未必不是好事。” 老常听了这话点点头就不再言语了。只见他拄着拐杖缓缓起了身,走到阿飞身边,牵起阿飞的手道:“老爷,那我带着飞少爷去了。”说罢便带着阿飞出了屋。 出了正房向北行了一阵,阿飞便见到一扇大门,门前有三人把守着,为首一人腰间挂着一口弯刀。那人见老常缓步而来便迎上前去道:“老常,要去看大师兄么?”老常咳嗽了两声道:“是啊,麻烦仲少爷开个门。” 此处便是云庄的后门,而那个说话的便是云庄六弟子仲师道。仲师道吩咐庄丁开门后,老常便带着阿飞出了云庄。沿着庄外小路径直走下去,没走多久,便看见一大片密集的竹林。阿飞瞧着竹林问道:“老常,这就是竹林小径么?很幽静嘛。”老常点点头道:“是啊,我们的云少爷在这里住了快十年了。” 阿飞方才听得张方洲之言,心中早就疑惑,现在见老常又说起此事便问道:“那他为什么不在庄子里住呢?” 老常低声道:“云少爷说这里好,住得清静,方便练武修习。可是我看呐,他似乎是有心结。” 阿飞接着问道:“什么心结?” 老常摇了摇头,没有说话。阿飞也不知他是不愿意说还是不知道,见他不再言语也就不再问了。 竹林中很静,静得似乎只能听到老常拐杖笃笃杵地的声音。行不多时,便看到一间木屋,木屋外用竹篱笆围了起来,圈出一大片空地,权当是这木屋的院子,院中只有一张石桌、两个石凳,别无他物。 这林中本无人声,此时二人却听见那木屋内传来一人尖锐的话音:“多谢云少爷,多谢云少爷!小的将来发达了定忘不了你的恩情!”老常听到这说话声忽然睁圆了那双睡眼,脚步也快了起来。阿飞见老常走得快起来,便也加紧了脚步。 二人进了院子,就见屋里走出来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那人唇上留着两撇髭须,更显得形容龌龊。老常见了这人便骂道:“毛耗子,果然是你这个兔崽子!你又来向云少爷借钱拿去赌是不是?”那毛耗子见到老常吓得面容失色,慌忙道:“常总管,你听我说,我拿这钱是是要把以前输了的都赢回来。等我赢回来了,我我连本带利都还给云少爷。”老常举起手中拐杖道:“你再胡扯一句试试?我今天非要打断你的手,让你再也赌不成!” 这时从屋里又传出一人的说话声:“老常,你让他去吧,你打他作甚么?”那屋里虽是个男子在说话,声音却很是温柔。老常冲着屋里喊道:“云少爷,你不能这样纵容他,山下镇子里开赌坊的靠他一个人就整年都不愁吃穿了。我今日非要教训他,让他戒赌不可。”屋内徐云道:“让他赌吧,谁没个嗜好呢。毛耗子,赌输了再来我这拿,反正我这里银子有的是。” 那毛耗子听见徐云让他走,大喜道:“好好好,常总管,你可听见了啊,云少爷让我走的。”老常叹了口气,放下了拐杖。毛耗子又扭头冲着木屋喊了一句:“云少爷我先走了啊。”说完便撒腿就跑。老常想用拐杖打毛耗子,却被他一扭腰闪过,扑了个空。 老常摇摇头道:“云少爷,你别再借钱给他了,他嗜赌成性,你这般由着他来,岂不害了他?”徐云道:“你总劝我少喝酒,可你还不是由着我性子来,我这里酒没了你立刻就差人送来了,那你也是在害我吗?再说了,你也说他嗜赌成性,他这样子戒是戒不掉的,我不给他钱他若去别人那里偷钱抢钱或者挖死人墓怎么办,我给他钱去赌他也能少做一些伤天害理的事。反正庄子里每月拨给我的银子我也没处使,还不如给他去赌好了。”老常摇摇头道:“唉,云少爷,我说不过你,你愿意借钱给他就借吧,只要你高兴就好。” 徐云笑着道:“老常,你这话说的,什么‘只要你高兴就好’,好像我快要死了似的。”边说着他边从木屋内踱步走了出来。 阿飞见徐云出了屋,便仔细打量起他来。 这徐云穿着一身青衫,一头长发也不用头巾扎起来,就那样披散着。他的个头和叶齐、龙一文差不多,高于常人,只是形容消瘦不似二人那般粗壮。他的皮肤也比常人白皙一些,可能是常年在屋中不见日头的缘故。他一双细长的眼睛半眯着,不笑时都带着笑意,看起来是个温柔的人,只是那嘴角略向下垂好似有无限愁苦埋藏在心。 阿飞看着徐云心道:“我以为他作为大师兄应该是个比大胡子还要老一些的人,没想他这样年轻。” 这时却听那徐云道:“我就听这脚步声不似是你自己一人来的,老常,这孩子是谁,轻功底子好像还不错。” 老常双手握着拐杖道:“云少爷,这位是余家庄余万霆老庄主的小孙子,余飞。飞少爷,这就是我们的云少爷了。” 阿飞等老常说完便上前向徐云抱拳施礼,而那徐云看着他只是笑了笑,便又回身进屋道:“进来说吧。” 10.真同辈做假师徒,假兄妹似真情人 阿飞随老常进了木屋,见那屋里也是甚为简陋。 屋子正中是一张矮几,几上摆放着文房四宝和几本书籍。矮几四周杂乱地放着几个蒲团,一个蒲团之上还蜷睡着一只花猫,那猫见有人进屋睁眼瞧了下便又埋头睡去。屋子一头是张木床,床头挂着一把剑,床脚还摆着几个木头雕的小兽,而屋子另一头则摆着几个大酒坛和一些杂物。 徐云跪坐在蒲团上道:“你们坐吧。余飞,我这里没椅子,也不知你坐不坐得惯。”阿飞道:“不会,徐大哥你叫我阿飞好了。”他学着徐云和老常的样子跪坐在蒲团之上,可刚坐了没多久便觉两腿发麻,只好换个姿势盘腿坐着,又把刀从背后取下放在两腿之上。 徐云见到阿飞的样子道:“要是不舒服你就坐到床上吧。”阿飞摇摇头道:“没事,坐坐就好了。”徐云点点头又对老常道:“是师父的意思么?” 老常愣道:“什么?” 徐云指着阿飞道:“让他在我这学艺。” 阿飞看着徐云心中暗想:“我们还什么都没说,他怎么知道,难不成他会算卦?” 徐云看二人脸上似有疑惑便道:“他都把紫金刀从杭州背到白云峰来了,难道不是来云庄习武的?这紫金刀可是专门用来练破雷刀的,余庄主让他带着自是让他来练刀法了,想必他身上应该还带着刀谱吧。” 阿飞这才明白原来他是从紫金刀推断出来的,心中不禁佩服起他来。 老常道:“云少爷,我还以为你在这里住的时间久了,得了道,掐指一算就知道我们的来意了,原来是这把刀告诉你的。”说罢他便呵呵地笑了起来。 徐云听了也笑道:“我要是会算啊,我就先帮你数数寿数,然后告诉你一声,让你提前把棺材本儿预备好。”老常道:“这就不用云少爷操心啦,老头子早就预备好了。说不准哪天啊,我就一觉不醒了,那时候还得你给我送终啊。” 徐云摇头道:“你还是好生养着多活几年吧。庄子里要是少了你这个大总管,不知要乱成什么样子呢。”他把一边睡着的花猫抱在怀里,抚着猫道:“师父让阿飞来我这却是为何,让他和师弟们一起学艺不是很好么?” 老常道:“老爷究竟是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余老庄主是有信件来的,内容应该和此事有关,但具体怎么说的我不知道。” “哦,有余庄主的信件”徐云沉思了一阵又道,“那好吧,阿飞你在我这里学艺可是要吃苦头的,你怕也不怕?” 阿飞看着徐云坚定地答道:“我能吃苦。” 徐云将怀中的花猫放在一旁的蒲团上站起身道:“那好,你随我出去,我试试你的刀法如何。” 阿飞忐忑地说道:“刀法?我没练过。” “那你会什么?”徐云笑着问道。虽说这一句只是徐云随口一问,但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在阿飞听来好像是他在嘲笑自己一般。阿飞细细想来自己在余家庄生活这么多年,只因自己贪玩,从没有认认真真地起早贪黑地练过一天武,一时之间竟说不出话来。 阿飞思索良久,红着脸道:“我练过轻功,还会射箭”本来他还想说自己曾用弓弩射杀过人,可话到嘴边忽地想起张雨婷曾和他说徐云八岁时就已经杀过一个帮主,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徐云道:“那就给我看看你的轻功吧。”说罢他便走了出去。 阿飞用询问的眼神看着老常,不知徐云要怎么试他,却见老常拄着拐站起身对他道:“走吧,飞少爷。” 阿飞迟疑道:“他要和我比武么?”他试探着问了一句,想从老常嘴里问出点什么。老常却只是笑了两声没有说话就走出了屋子。阿飞只好无奈地提着紫金刀跟了出来。 徐云背着手站在院子中央,见阿飞出了门便道:“阿飞,你能一步跃到我这里么?” 阿飞打量着徐云所在之处与屋门的远近,心道:“你让我一步跃出院子,我也能做到,你也太小看我了,我这就跳出去让你吃惊一番。”他心中这样想着,脚上早已发力高高跃了起来。 可阿飞刚刚跃起,就见徐云已欺到身边,耳边也听得似有风声,心知是徐云出掌向自己打来,便在空中急忙转身闪向一边。徐云这一下来得极快,让人来不及防备,幸亏阿飞过去常被余万霆试探武功,有些打斗经验,要不然必定会结结实实挨上这一掌。可他本来有意卖弄自己轻功,不曾想徐云会向自己发掌,慌忙之中用上了全身的力道,待落地时却收不住双脚,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阿飞站起来揉着屁股对徐云说道:“你怎么突然打我啊,太无耻了。”徐云看着阿飞笑着摇摇头没有答话。老常在一旁道:“飞少爷,方才云少爷就是在试你轻功啊。”阿飞听了没有再说话,心里却暗犯嘀咕:“就这么一下就能看出我的轻功好坏了?” 徐云转向老常道:“老常,你觉得怎么样?”老常道:“飞少爷的轻功应该是高人所授,相当不错,只是”徐云笑着道:“只是基本功差了些,下盘有些虚浮。” 老常点点头道:“嗯,那就要云少爷来多多督促他练习了。飞少爷,你就在这里好好学吧。云少爷,庄子里还有好多事要做,老头子就先走了。”说罢,老常也不等二人回应,便拄杖离开了。 阿飞目送着老常离开,心想这云庄的总管架子真大,方才在客堂就是自说自话地离开,现在在这里也是和徐云打声招呼便走了。“我们家的下人都规规矩矩的,这老常要是在我家这样可能早被嫂子赶出去了,兴许是张叔叔对下人管得不严吧。”阿飞心道。 徐云看着老常走远了,便转过身对阿飞说道:“你之前在余家庄是何人授你武艺?每日习武多久?”阿飞皱眉道:“我爷爷还有我嫂子都教我一些,不过平日里他们都太忙了,多是我自己一个人瞎练。”余万霆和刘玉袖对他都过于溺爱,虽知他不好好练武却也不打骂他,由着他性子来。因而阿飞所谓的“平日里瞎练”其实就是在余家庄内外玩耍胡闹,但他又不好意思和徐云说自己不练武,只好含糊着说自己“瞎练”。 徐云听了阿飞的话心中暗道:“那就是了,余家庄功夫偏刚猛稳重的路子,轻功并不是余前辈所长,那他这身轻功应当是他嫂子教的。看他这轻功架势他嫂子的轻功应当有相当高的造诣,不知是什么样的女子竟有这样的武艺,还真想见识见识。唉,这几年江湖上应当又出了一批英雄豪杰,可惜无缘与他们相识了。” 当然,可惜归可惜,徐云并没有真的动了下山的念头。这十年来他没有想过要下山,现在他依然也没有想要下山。 徐云见阿飞在盯着他,便接过阿飞的话道:“嗯,无人在旁督促,难怪你的基础差了些,不过还好,你现在练起来也不算晚,你先在院子练习扎马步吧。” 阿飞听了此言老大不乐意,虽然他已迈开双腿半蹲着扎起马步,可脸上都是不满的神情,心想自己竟然千里迢迢地跑到白云峰来扎马步,真是好生不痛快。 徐云见阿飞满脸不快,正色道:“怎么,阿飞,我让你扎马步你不高兴了?”边说着他边走到阿飞身边。阿飞见他走来便直起身子道:“我爷爷说让我来这习练刀法,可不是让我来扎马步的。” 徐云摁着阿飞的肩膀道:“谁让你站起来的?马步扎好了。”阿飞吃不住徐云手上的力道,只好又半蹲着扎起马步来,不服气地说道:“你把手拿开,你让我扎马步做什么,你是不是不想好好教我所以让我扎马步敷衍了事啊!” 徐云没等阿飞说完,便向他脚跟踢去。他这么一踢,阿飞便站立不住仰面而倒。徐云见状便道:“站桩乃是学习一切内外功的基础,这马步你都扎不稳,基础不牢还怎么学刀法?”他见阿飞躺在地上闷不吭声,又道:“起来吧,你什么时候把基础练好了,我什么时候再教你其他的。” 阿飞虽然还是有些不服,但想来徐云所言非虚,只好站起身来重新扎起马步道:“那我今日要这样子扎多久啊?” 徐云抬头看着太阳缓缓道:“要扎多久扎到日落吧。” 阿飞听了不由得一惊,此时连午时尚且未到要是扎到日落岂不是要累死了,心中叫苦不迭。徐云心知阿飞平日里疏于练习,定会嫌累,便继续说道:“我知你会觉得累,但是练武本来就苦,想学真本事就一定要比旁的人更能吃得了苦。不过如果你若是知难而退不想学了,你现在离开这里倒也无妨,你一个小孩子不会有人笑话你的。”说着徐云便背着手走到院中的石桌旁,在一张石凳上坐定。 阿飞心里确实打起了退堂鼓,但想起方才自己亲口说自己能吃苦,现在要是一走了之实在是太过丢人,便道:“我不会走的,我说了我能吃苦,我定要学了一身本事再下山回杭州。” 徐云笑着点了点头,端坐在石凳上似有陪着阿飞直到日落之意。 阿飞见徐云在那里陪着他便又问道:“那现在你就是我师父了么?”徐云听了笑着说道:“你爷爷比我师父还要大上一辈,所以按江湖辈分来说,你我是同辈。再者你只是和我一同习武练功,我也只是略微点拨你武艺罢了,算不得你师父。” 阿飞道:“那我就不叫你‘师父’,还叫你‘徐大哥’好了。” 徐云眯着眼道:“嗯,你莫要再讲话了,专心练武。”说罢他便闭了眼,不再理会阿飞。 阿飞见徐云这样,便也专心练习起来。可毕竟他平日里贪玩惯了,缺乏修行,体力本就不济,今日又走了好久的山路,现在要他扎一个时辰的马步恐怕他都做不到,又如何能撑到日落呢?没过多久,他便已撑不住了,身形开始晃动起来,只觉得腰腿酸麻,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透了,实在是不能再多站一刻。阿飞闭着眼咬牙又坚持了一阵,心道:“原来习武这等煎熬,不知那些江湖上的大侠年幼时究竟吃了多少苦头,常听人说这‘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今日我算是略懂一二了。” 阿飞睁开眼来偷偷瞧了瞧徐云,见他仍是闭着眼在那坐着,动也不动好似睡了一般。阿飞便略略直了直腰板,想要宽松宽松歇上一歇,却听得徐云说道:“做什么?”阿飞听得此言,慌忙又端正姿势,可他见那徐云并未睁眼,但又知道自己意欲偷懒,心中奇道:“难不成他眼睛太小了,其实是睁着眼但我没看到?”他便瞪着眼仔细瞧着徐云,却又看不出什么来。 那徐云睁开眼见阿飞又在盯着他看,便道:“你若是累了,就和我说,休息一阵再接着练就是了。但你绝不能在那偷懒,站桩扎马乃是基础,姿势绝不可走样。” 阿飞听了此言忙道:“徐大哥我累了,现在我浑身上下哪里都痛得很。”徐云听了此言不由笑了起来:“那你先歇一阵吧,在院子里走动走动,然后再接着练习。” 阿飞满以为自己可以坐一会,可没想到徐云口中的“歇息”竟是走路,不过这也比在那一动不动半蹲着强上许多,他便赶忙直起双腿活动起来。不过也没活动多久,阿飞又被徐云叫住,扎起马步来。 阿飞边瞧着那日头边扎着马步,就这样也不知过了多久,只见那红日一点一点向西沉去,心中也欢喜起来。又过了许久他听得一阵银铃般的话音响起:“师哥,师哥,我来啦!”阿飞听这声音知道是张雨婷来了,心想她这时候过来,定是送吃的来了,既然要吃饭了,那么自己也就可以提早一点结束这恼人的扎马。 徐云听到张雨婷的声音,早已站起身来走到院外:“小雨,你回来了?白桥呢?”他见小师妹回来了自是高兴,不过这几日里都是张白桥在给徐云送饭,用饭时两人常一同讨论武艺,相谈甚欢。所以他今日见张白桥没有来,一时之间也有些挂念。 院外,张雨婷正手提着食盒赶来,见徐云迎了出来便快步跑向徐云道:“是啊是啊,我今日一早便回山啦,所以啊今日就不用八师兄来了,还和以前一样我来给你送吃的。”她见院里另有一人正在扎着马步,仔细一瞧又道:“咦,这不是阿飞么,你怎么在这里?”她把食盒放在院中石桌上,也不等阿飞答话接着说道:“哦,是了,难怪你一定要跟着我们一起回来,你是不是想上山跟着我师哥学功夫来着?” 徐云笑道:“他只不过是在家里学不进去,来我这里我约束约束他罢了。”张雨婷“哦”了一声,打开食盒把里面的食物摆了出来道:“难怪老常说让我今日多带点吃的过来,我还以为你今日胃口好起来了要多吃些,原来是因为这里多了一张嘴。师哥啊,今日我稍晚了一点儿才到这,你肯定饿了吧,你快吃吧,小阿飞你也来吃吧。” 徐云道:“你先别忙着把饭菜拿出来,我和他说过要他练到日落,现在日落还没到,还不能让他吃饭。”阿飞见张雨婷来了以为自己可以提前结束,早已喜上眉梢,不想这徐云竟然如此严苛,不禁又懊恼起来,便又看向张雨婷希望她能在一旁劝上一劝。 张雨婷看到阿飞的神情,不禁莞尔,但她了解徐云为人,知其对于练武之事向来一丝不苟,便也不多说什么。她见徐云也不动碗筷,便又将饭菜放回食盒之中,生怕摆在外面凉得快了。 张雨婷瞧了瞧日头知道还得一会儿,便坐在石凳上与徐云闲聊起来:“师哥,我们这次下山见到三师兄了。”徐云听了笑道:“是么,那他和你们一同回来没有?”张雨婷笑道:“没有,你是不是想找他喝酒啊。他说他要去契丹国看看,我看他一时半会儿是回不来了。” 徐云摇摇头道:“这个人就知道到处跑,咱们大宋不够他玩的,他竟要跑到契丹国去,也不怕被人当奸细抓了。”张雨婷道:“师哥,那你去过契丹国没有?”徐云缓声道:“没有,我幼时曾在大名府生活过一段时间,那是我去过的最北的地方了。”张雨婷拍手笑道:“那现在三师兄去过的地方可比你要多上许多了。” 徐云颔首道:“嗯,这几年在江湖上闯荡,想必他功力一定大有长进,不知他的掌法练到何种地步了。”张雨婷听着徐云在一旁喃喃自语忽地一拍额头道:“哎呦,我怎么差点忘记了!”说着便从食盒里取出一个烤饼来,递给徐云道:“师哥,这是你最爱吃的蜂蜜烤饼,你先趁热吃了吧,一会儿凉了就不好吃了。” 徐云接过烤饼喜道:“是师娘做的么,我确实是好久没吃了,闻着这味道还真有些饿了。”说着他便咬上了一口,可饼还没下肚,便含糊说道:“小雨,今日这饼的味道不似往日里那般甜脆可口,真的是师娘做的么?” 张雨婷听了此言撇着嘴道:“真的差很多吗?这饼其实是我烤的。我今日跟娘学了之后,试着烤了好几次才拿来给你尝尝,没想到还是被你吃出来了。” 徐云得知这饼是张雨婷做的,忙把手中的饼三口两口咽进肚里道:“原来是你做的啊,很好吃啊,只是和师娘做的风味不同罢了,很好吃的。”张雨婷摇摇头道:“唉,你又骗人,你都说了不好吃了,娘的手艺我还是学不来。” 徐云见张雨婷不悦,知道自己的话惹得她不开心,心里不免有些尴尬,便岔开了话题:“对了,我们小雨最近剑法有没有长进啊,你使几招我看看怎样了。”张雨婷听了此言突然跳到徐云面前道:“对了,师哥,爹说他过几日又要闭关,这样我又没法跟着他学剑了,以后就得你教我剑法啦。我听七师兄说,八师兄在你这里才待了几天,剑法便长进了不少,我可不想让他比过了我,你以后不许再点拨他了,只能教我。”徐云抚着张雨婷的头道:“好,那你快进屋把我那剑取来,演练几招给我看看。” 张雨婷点了点头,便小跑着进了木屋取剑去了。 徐云看着张雨婷的背影笑了,心想这小雨毕竟还是个孩子,一提到指点武艺来,她便转忧为喜忘记了方才的不愉快,心中便轻松了起来。 11.绿竹林徐云论剑,青石台白桥练武 ps.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张雨婷从屋中取出挂在床头的长剑后,便在院子里施展起荡云剑法来。 这是阿飞第一次见到张雨婷施展武艺,之前在明州树林之中,由于当时他带着小铃铛先行离开所以并没有见到张雨婷与人过招。没想到这张雨婷看起来好似个柔弱女子,舞起剑来却是这般英气潇洒,阿飞不禁暗暗佩服起来。 待得一套剑法使完,张雨婷收剑入鞘,笑吟吟地看着徐云道:“师哥,怎么样?”不想徐云却摇摇头道:“小雨,剑法让你这样使,你想压过白桥可是难了。”张雨婷噘着嘴坐下,把剑塞给徐云道:“为什么啊?我哪里使得不对么,我这一招一式可都是按照爹教的使出来的,难道会有错吗?” 徐云笑道:“师父没教错,你当初也没学错,只不过这么多年下来你却还拘泥于招式之中就是你不对了。这套荡云剑法你自小便习学,一招一式你早就烂熟于心,招式上你是绝不会出错的,不过你过于追求剑式的完美却忽略了剑意。你方才过分要求剑招的力道与方位,却反而使得招式之间衔接不够连贯,剑法施展起来便也略显迟滞,反而破坏了荡云剑轻巧灵活的剑意。” 阿飞听得此言,细想起方才张雨婷施展剑法的情形,发觉徐云之言似乎很有道理,便竖起耳朵凝神细听起来。只听那徐云又滔滔不绝地说道:“子曰‘君子坦荡荡。’所以君子行事自然应当是心胸开阔,飘逸洒脱。而所谓剑者,百兵之君也。因而这用剑也应当如君子行事一般,使起剑法来不应当在一招一式上过于苛求,而要领悟剑意,掌握精要,剑意通则剑式通。其实不光是荡云剑应当如此,其他的剑法也应当在施展时注重用剑的灵巧轻快,要如君子般飘逸洒脱,所以我想这上乘的剑法是不会去追求剑意与剑式上的迟滞缓慢的。” 张雨婷道:“可是师哥,二师兄平日里常和我说,练习这荡云剑,一招一式都应当勤加练习,力道方位都必须准确无误容不得半点马虎,难道他说错了吗?” 徐云颔首道:“秦师弟并没说错,初练剑法时,自然是不能在招式上马虎大意。这招式乃是练剑的基础,若是连剑法的一招半式都使不好,又如何去领悟其中的剑意呢?只不过你练这荡云剑法少说也有七八年了,也算是小有成就。若是还执着于剑招那你就无法在这剑术上更进一层,终是难入一流剑客之列。秦师弟最初在山庄习武时,武艺精进极快,就是因他勤于练习剑招,基础扎实之故。不过最近他在剑术上止步不前,也是因为他过于执着这剑招了。” “领悟武功要义,能够随机应变才能让你处于不败之地。你想这高手过招,取胜之机只在瞬息之间,若是只拘泥于死板的招式,那么到手的取胜良机你也是把握不住的。”徐云说着便起身拔剑施展起剑招来,“你看这一招‘追云逐日’,乃是荡云剑中最具威胁的一招,出招时讲求的是快且精准,直击对方的咽喉。但是你想没想过,假如对手咽喉处覆有硬甲又当如何呢?难道这招‘追云逐日’就毫无用处了么?” 张雨婷拍手道:“咽喉不能刺,那就刺其他的地方好了。”她耳听着徐云的话,心中也在不断地思索,见徐云有此一问,便将心中所想道了出来。 “对,正是如此。师父二十年前凭借这一套荡云剑法就能够横行天下,自然说明这剑法是有其独到之处的,其实要想使好这荡云剑就在于熟练剑式掌握剑意之后的变通。就如你所说,咽喉刺不得,那还可以刺其他地方,胸口、小腹都是人身要害之处,完全可以以这些要害处为目标施展这招‘追云逐日’。若想既快且准地刺中要害,需要的就是你多年来苦练的剑招基础;而若想对敌时剑招变化收放自如,出奇制胜,需要的就是你对于剑意的领悟了。”说罢,徐云便瞬时刺出三剑,每一剑都是这招“追云逐日”,可每一次却都刺在不同的方位。 张雨婷看了徐云这三剑后,不禁跳起来叫道:“师哥,你这三招好漂亮,你快演练演练荡云剑法给我看看嘛。” 徐云看着张雨婷微微一笑,收剑回身,忽地又重新刺出,施展起荡云剑来。 张雨婷站在原地仔细看着徐云舞剑,只见那长剑好似一条银蛇在他手中上下翻转,一套荡云剑法一气呵成,剑招之间不见半点迟滞。虽说有些剑式并不是荡云剑中所有,应是徐云率意而为,但那些招式在张雨婷看来好似就是剑法中本已存在的剑招,毫无违和之感。看过徐云演练剑法,张雨婷顿时觉得身上没有一处不清爽,暗叹只有这样的剑法才配得上“荡云”二字。 “好啊好啊,‘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师哥,这样的诗句就是在说你的剑法啊。”张雨婷拍着手不停地赞道。徐云笑了笑道:“我这是对敌的剑招,可不是公孙大娘的剑舞啊。唉,这几年来过多的心思都用在内功上,这剑法反倒生疏了,个别招式竟然不能用得得心应手,看来我是得找工夫练练这荡云剑了。”徐云摇摇头似乎是对自己方才的剑法颇不满意。 阿飞在一旁看着徐云方才施展的剑法,不禁目瞪口呆,余家庄也有十几二十几个用剑的好手,阿飞平日也曾见过他们练剑,可今日他见到徐云练剑方才知道何为真正的用剑高手。那把铁剑仿佛长在徐云身上,就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或者说徐云整个人就好像一把剑一般。阿飞此时便下定了决心,不管有多苦多难,自己也要跟着徐云习武。 徐云抬头看了看天道:“阿飞,时候到了,今日就到这吧,过来吃饭。” 阿飞听了此言,蹦起来道:“终于不用练了,累死我了。”说着就边揉着腰边走到桌前。张雨婷看着阿飞的样子笑道:“还有力气跳起来,说明你还不累啊,看来明天可以让你多练一会儿。”阿飞一屁股坐在石凳上道:“明天的事明天再说,反正今天是熬过去了。”张雨婷边将食盒中的饭菜取出来边道:“你快起来,一共就两个凳子,师哥一个我一个,你坐了我和师哥怎么办?” 徐云站在桌前道:“没事,让他坐着吧,他也累一天了,我今日站着吃好了。” 张雨婷见徐云这样说了就没再说话,阿飞却在一旁笑道:“听见啦,嘿嘿,是徐大哥让我坐的。”他见张雨婷将食盒中饭菜全部取出来后,打量了半天道:“小雨姐,怎么全是素菜,这哪里吃得下啊。” 张雨婷“哼”了一声道:“你爱吃不吃,你想吃肉啊,那你就先饿着肚子一会儿跟我回庄里再吃喽。” 徐云在一旁笑了笑道:“阿飞,我一直都吃素,小雨也就没准备荤菜,今日先将就一下吧。小雨你明日让厨房做点荤菜送来,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吃点肉长长身子也是好的。”阿飞又得意地冲着张雨婷笑起来,张雨婷噘着嘴“哦”了一句就闷声往嘴里扒起饭来。 徐云一边吃着烤饼一边又说道:“阿飞,你一会儿吃过饭就和小雨回去吧,我这里没你睡觉的地方,明日卯时记得到我这里来,不要误了时辰。还有你跟老常说一下,让他给你找件合身的粗布便衣穿,你这身衣服料子太好,穿着练武太可惜了。” 阿飞答了一声“好”,可想到明日卯时便要到这里,那么就得起个大早,不禁又难过起来。张雨婷看阿飞的样子便又咧嘴笑起来,吃了几口饭道:“师哥,是不是我把剑意领悟透了,就能压白桥师兄一头了啊?” 徐云摇摇头道:“那也未必,其实依我看白桥将来的武学造诣不可限量,你恐怕早晚是要被他超越的。其实你和白桥恰好是反过来,你执着于剑招忽视了剑意,他却执着于剑意忽视了剑招。他上山学艺还不到一年,却已领悟剑意之要,确实天赋过人,只是他毕竟基础不牢,所以剑术上的修为还是差了些。我想他若是能苦练剑招打好基础的话,应该不用多久就可跻身一流剑客之列。不过小雨你也不用灰心,其实以你现在的武功也算是江湖上的好手了,缺的只是交战经验和自己对武学的领悟,只要你不断努力,每日都精进一些,早晚也会成为绝顶高手,所以你不需和别人比较,只要和自己比就够了。” 张雨婷听了徐云之言知其言下之意是说自己的武学天分与张白桥相比略微逊色了一些,日后自己的成就恐怕是要不如他,心中难免有些不高兴。可她细细想来自己确实在习武这方面天分差了些,自己幼时便跟着爹爹张方洲习武,学了十余年也只熟练掌握了这一套荡云剑法而已,其他的上乘武功一概不会。而面前这位师哥,习武就颇有天赋,她记得爹娘谈话间曾说起他徐云十八岁时就已将云庄所有武艺全部习得,甚至都能够自创武功招式了。张雨婷想到这里又玩味起徐云方才说的最后几句话来:“爹常常教导我们‘驽马十驾,功在不舍’,师哥这几句话应当也是这个意思,我只要每日勤加练习,将来一定也能成为高手的。” 张雨婷想通此事后,就又开心起来,便给徐云讲起她这几日下山以来所经历之事,阿飞也在一旁插嘴叙述起来。徐云眯着眼睛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讲故事,心中十分欢喜。当他得知阿飞曾救过自己的师弟师妹时,更是不住地点头,对阿飞赞许有加。 三人用过饭后,张雨婷便带着阿飞离开了木屋,回云庄去了。 张雨婷让仲师道开了后门,便笑着带着阿飞进了云庄,可没走几步就听得一人在叫她:“小雨,你从云儿那里回来了?”张雨婷听得那人声音便驻足笑着应道:“是啊娘,我们刚刚从师哥那里回来。” 阿飞听张雨婷管那人叫娘,便也停下了脚步。只见不远处款款走来一美貌的中年女子,此人便是云庄庄主张方洲的夫人沈静。 张夫人走到二人面前,看着阿飞道:“这位就是余家庄的小少爷吧,你好啊,我是雨婷的娘亲。”阿飞挠挠头不好意思道:“张叔母你好。”张夫人笑了笑道:“我听外子说你今后是要在云庄住下了,我刚给你安排了个宿处,你跟着我去看一看吧。” 阿飞听说已安排了住处,连忙点头答谢,他这一日确实是太过疲乏,现在只想美美地睡上一觉。张夫人见阿飞应允,又转向张雨婷道:“小雨你先回屋去吧,我带着余家少爷到他宿处去。”张雨婷本也想跟着去看看阿飞住在哪里,可是听到张夫人这样说,她也只好听话的独自离开。 阿飞跟在张夫人身后,在庄中拐了几拐便在一处屋子前停了下来。张夫人转过身来对阿飞说道:“你以后就在这间屋子住吧,换洗的衣物还有其他平日里能用得上的东西,我都给你准备了些。日后生活上有什么不便之处你就和我或者和庄里的总管老常说,你是我们庄上的贵客,定不会让你在这里受委屈的。” 阿飞见自己的屋子旁还挨着一间房,便指着那间房又问道:“那间屋子里住着谁啊?”张夫人道:“那间房住着的是外子的小徒弟张白桥,不过他现在应该不在屋中,大概还在青石台练武吧。你若是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你今日一直没得闲也该累了吧,还是早些歇息为好。”阿飞点了点头道:“好的,我没什么事情了,张叔母您慢走。” 张夫人见阿飞似乎还算满意,便也点了点头,然后离开了。 阿飞见张夫人走远了,便猛地推开门跳进屋内。他见这屋子里果然如张夫人所说那般一切所需之物尽皆准备妥当,不禁喜道:“还以为要到这里受苦,没想到还蛮好的嘛,不比家里差多少。”他见床上整整齐齐地叠放着几件衣物,便好奇地一件一件试穿起来,没想到大小竟然刚好合身,不禁又暗暗称赞起来。 阿飞略微收拾了下屋子,便将身上那件早已汗湿的紫衫晾挂起来,换上一身干净的新衣躺在了床上。虽说他今日累了一天,可是方才这么一折腾,却又兴奋起来睡不着了。他睁着眼瞧着屋顶回忆起徐云舞剑的情形,不由得心向往之,暗自叹道:“我何时能像徐大哥那样呢?”他忽地又想起张夫人方才说住在旁边的是张白桥,便又寻思起来:“徐大哥说那人武学天赋好,用不了多久就会成为一流剑客。反正我现在又睡不着,不如去瞧瞧这个人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他这般想着便就起身出了门。他见张白桥的屋子里一片漆黑,就信步向青石台方向走去。出了庄门,还没到青石台,阿飞就听到了说话声,便停下脚步仔细听起来。 “八师弟,这一招刺出的力道是够了,不过你手还需再稍稍抬高一些。”阿飞听这话音极其耳熟,似乎是秦尊的声音。 “好,那我再试一次。”又一人的话音传来。 阿飞听得那人说话,心想秦尊叫他“八师弟”,那他应当就是张白桥了。于是他便又向前走了几步到了石阶处,果然见到秦尊正在指导一人练剑。 秦尊所教之人正是张白桥。这几日里他前往竹林小径给徐云送饭,常与徐云探讨剑术。徐云点拨他应当多注重剑招的基本练习,令他受益匪浅。而在云庄众弟子中,秦尊对于剑法招式的掌握是最出色的,于是在他得知秦尊回山后,便立刻找到秦尊请求他指点荡云剑法。 秦尊见这师弟对于习武如此上心,也就没有拒绝,在青石台教授起荡云剑的招式来,不想这一教竟然就是大半日,天已黑了两人还未结束。 阿飞往前走了几步,那秦尊便听见了脚步声。他抬头循声望去,见来者竟是阿飞不由惊道:“怎么是你?”阿飞笑着走下石阶道:“秦大哥,为什么不能是我啊?” 张白桥收起长剑问道:“二师兄,这人是谁?”秦尊冷冷地道:“此人是杭州余家庄余老盟主的孙儿。”张白桥听罢便冲着阿飞拱手道:“在下云庄张白桥。” 阿飞看那张白桥长得白白净净,一身书生气,觉得他不像个坏人,便也拱拱手道:“我叫余飞,就住在你旁边,咱们以后就是朋友啦!” 秦尊听了奇道:“你要住在山上?难道师父收你为徒了?” 阿飞笑道:“我以后是要住在山上习武,不过没有拜师,而且我也不跟着张叔叔学,我是跟着徐大哥学。” “大师兄教你?”秦尊和张白桥听了阿飞的话不禁大吃一惊,异口同声地问道。 “对啊!”阿飞看着两人脸上惊诧的表情,忍不住得意起来,“嘿嘿嘿”地笑出了声。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12.心怀不满妒火起,无端猜忌恨意生 秦尊坐在椅子上,凝视着桌上的油灯,陷入了沉思。他想起了那日在泥牛镇面馆外的那场打斗,那个自称天王帮柴冰的人的那副可恶嘴脸又一次浮现在他的眼前。 “那人虽然可恨,可是武功却当真了得,只用一招就将我制服了。”秦尊心想,“柴冰,这样的高手为何我之前从没听说过他呢?他突然冒出来找我比武,又是为了什么?”他与白虎过招一事,他没有讲给周昆、张雨婷他们听,回到云庄后,他也没有告诉师父张方洲,只是在暗中揣度天王帮做此事的目的。可是他并不是很了解天王帮,所以虽然思索良多,却百思不得其解。 “尊兄,你在屋里吗?”门外突然传来一人的说话声。 秦尊听见是四师弟宁不平,于是便应道:“是不平么?门没锁,你进来吧。” 屋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一身着白衣的男子走进了屋内,来者正是宁不平。宁不平见了秦尊笑着说道:“尊兄,听得你今日回来了,我赶来看看你。” 在众多师兄弟中秦尊与宁不平两人最为要好。当初秦尊上山时,徐云已在竹林小径独居,平日里只有他一人跟随张方洲练武。没过多久龙一文和宁不平便也拜入张方洲门下。可龙一文是带艺上山,张方洲依着龙一文的武功根基进行武艺传授,与教授其他弟子的武功有所不同,因而平日里秦尊都是和宁不平进行拆招对练,再加上这二人年龄相若,很快便成了至交好友。而至于像周昆、仲师道等人都是最近几年才陆续上山,虽也和秦尊要好,颇有往来,但自然不比秦尊与宁不平二人之间的情义深厚了。 秦尊指着桌旁的椅子道:“别站着说话,坐下吧。我白日里去你房间看时,见你不在,你下山去了?”宁不平坐下应道:“嗯,前几日师父让我去了一趟升州,今日傍晚刚回来的。我刚上山就听说你回来了,所以我去师傅那里复命后,就直接过来了。” 秦尊听了宁不平之言道:“师父让你去升州做什么?”宁不平道:“还不是余家庄那件事么,师父说天王帮的人打着我们云庄的名号作恶,怕是有什么企图,就让我去升州探听探听消息,毕竟天王帮总舵在那里。不过我在升州待了几天,并没有收集到什么有用的线索,只好先回来了。” 秦尊听到宁不平提到“天王帮”三个字不禁脸色有变,不过又立刻恢复平常,问道:“不平,你说咱们云庄的武艺和天王帮的武艺比起来孰强孰弱?”宁不平不假思索便道:“那还用说,自然是我们云庄技高一筹了。江湖人不都说十年前江南武林大会上咱们师父大败天王帮帮主王冠儒么?据说那王冠儒乃是天王帮中第一高手,他帮中第一人都被师父打败了,可见他天王帮武艺必是不如咱们云庄了。尊兄,你突然问这个干嘛?” 秦尊听得此问脸色又是一变,沉吟半晌才缓缓说道:“不瞒你说,此次下山,我与一个自称是天王帮柴冰的人交手了。”宁不平惊道:“你与天王帮的人交手了,怎么一回事?”秦尊便将自己在泥牛镇所遇之事全都讲了出来,宁不平得知那柴冰只是一招便断了秦尊手中长剑,异常惊愕,竟已讲不出话来。 秦尊讲罢比武之事又道:“不平,此事若是公开必令我大失颜面,我只说与你一人听,你莫要讲给他人。”宁不平点点头道:“师父那里也不能说么?这事毕竟和天王帮有关。”秦尊道:“自然也不能讲,否则我早就说给师父听了。我想这人应该只是在路上碰巧见到我,一时起意与我比武吧。”宁不平与秦尊相处日久,早知他为人有些虚荣,这等丢脸的事若是能烂在肚里自是最好,他既能讲给自己听,也是颇为信任自己,自己当然不能辜负了他。 宁不平道了声“好”,见秦尊闷闷不乐便岔开话题道:“方才我听师父说,他过几日就要闭关了,真是要先恭喜你了啊。”秦尊奇道:“师父闭关,我何喜之有?”宁不平抚手道:“你没发现吗?师父最近几次出关,每一次都会教你一套新的武功。上次出关师父将‘白圭剑’传授于你,再上一次传授给你‘草木拳法’,想来这次出关后,你又能习学新的武功了。” 秦尊摇摇头道:“白圭剑我还没练熟,师父怎么会传我新的剑法呢?”宁不平道:“师父的绝学又不是只有剑法,你之前不还学了那草木拳法么,我想啊,没准师父这次出关就将那落花掌传给你了。这可是咱们云庄真正的绝技呢,江湖上只有师父和大师兄二人会啊!” 秦尊听到“落花掌”三个字忽地瞪圆了双眼,脸色阴沉下来。宁不平本以为秦尊听了此言会高兴,没想到那秦尊却是不喜反怒,便止住不再多言。 秦尊凝视着宁不平冷冷地道:“你错了,还有一个人会使落花掌,那人便是龙一文。”他从三江口回来的路途中,一直情绪低落不太说话,自然有自己中了小人迷药丢了脸面的缘故,但其实还有一部分缘由是他从阿飞嘴里听说了那龙一文会落花掌。他听宁不平提起落花掌,不觉就想到了龙一文,因此不由得咬牙切齿,妒火中烧起来。 宁不平细细地问过了缘由,也不高兴起来:“尊兄,此事我不得不多说几句,师父未免有些太过偏心了,竟然瞒着我们偷偷地传了三师兄落花掌。你排行在那龙一文之前,师父不先教你,竟然先教了他!单从师徒情义上讲,那个龙一文只在山上学艺三年便离开了师父,你可是一直跟随师父左右快十年了啊。再说这几年来,庄上好多场面上的事师父都交给你打理,你为咱们云庄做了多少事,他龙一文做过什么?尊兄你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怎么讲师父也不应将这落花掌先传给龙一文啊!” 秦尊摆摆手止住宁不平道:“师父这样做自有他的道理,想他龙一文本来武艺就有根基,可能师父觉得他已到了可以修习落花掌的时候了吧,所以才传给他。” 宁不平忿忿不平道:“尊兄,你真的是这样想吗?” 秦尊心中当然早对龙一文学得落花掌之事极度不满,对师父张方洲微有恨意,只是这样的话又如何能对宁不平讲?他闭上双眼道:“那是自然,不过知道了那龙一文会落花掌,我心里也确实很不舒服。不平,天色不早了,你刚从升州回来,也该好生歇息了。” 宁不平知他不想再多言,便道:“好,那你也早些歇息吧。” 秦尊起身将宁不平送出门,忽地宁不平又转身道:“对了,尊兄,我还没问你呢,此次下山与小师妹相处的如何啊?” 秦尊看了看四周无人便道:“什么相处如何,自然是相处得很融洽啊。” 宁不平坏笑道:“别人不知道,但你却瞒不得我,我知你早就爱慕小师妹了,不过我不会和别人说的。” 秦尊笑了笑道:“休要胡说。” 宁不平凑到秦尊身边道:“不过我觉得师父的未来女婿很有可能就是你。你想啊,此次是师妹第一次下山,师父不让别人带着,偏让你带她去。还有这几年来,好多本应师父出面的事师父都交给你打理,这不是师父信任你重用你的表现么?没准师父是想让你做这未来云庄庄主呢。搞不好师父这次闭关再出关后,不单要教你落花掌,还要把女儿也给你呢。” 秦尊推了宁不平一把,低声说道:“你再胡扯,休要怪我翻脸,快走快走。” 宁不平见秦尊举手佯装要打他,做个鬼脸便笑着逃开了。 秦尊目送宁不平走远,才笑着摇摇头关了房门,灭了油灯,便躺下歇息了。 躺在床上,秦尊却辗转反侧不得入眠,宁不平方才那一番话一直在他耳边回绕。那番话虽然是宁不平的玩笑话,可是却并非没有道理。一想到宁不平那句“不单要教你落花掌,还要把女儿也给你”,他便心绪难平,自是无心睡眠了。 这几年来,秦尊帮着张方洲做事,江湖上的大小事情,他大多都有参与,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威名。他也曾听到一些江湖谣传,说云庄未来的继承人可能是他秦尊秦公子,他觉得那些人只是在捕风捉影,也就没放在心上。不过今日他听见与自己同是云庄弟子的宁不平这样说,不禁信了三分:“师父莫不是要我做继承人,也不会让我做这些事情。师父膝下无子,只有师妹一个女儿。若是他要我做继承人,那么自是会让我娶了师妹,所以才会让师妹跟着我一同下山历练。” 一想到张雨婷,秦尊的心不禁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可是想到今日在山门前张雨婷询问方进徐云的饮食状况,不禁又烦恼起来:“可能别人没发现,但我总觉得师妹心中爱慕着大师兄。虽说她自幼在徐云身边长大,应当是把他视作兄长才对,可是那种关心,似乎又不像是兄妹之情。” 想到张雨婷可能是对徐云芳心暗许,秦尊便觉得似有一块巨石压在胸口。他想到初上山时,徐云在众庄丁的口中就好似是未来的庄主一般,那时他也以为徐云会继承师父偌大的家业。但是这么多年来,徐云一直隐居在竹林小径,不问江湖之事,武林中许多人都已经不知徐云之名,也只有像余万霆这样的老前辈还会记得有徐云这么个人。秦尊不止一次见到当有人在师父面前提到徐云时,师父总是皱着眉头不语,似乎心有不快,想来他可能是对徐云颇不满意才会这样。 “子女婚嫁之事,哪有不听父母之命的?只要师父中意我,哪怕师妹心中爱慕大师兄,师父也不会将师妹借给他。毕竟云庄在江湖上的地位举足轻重,师父必是要慎重考虑女儿的夫婿,不会由着师妹性子来,我只要能得师父欢心那就够了。”这样想来,秦尊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秦尊打了个呵欠,翻了个身子便想睡去,可是不知怎地忽然想到了方才在青石台见到的阿飞:“师父为何要留他在云庄,还要他跟着大师兄习武呢?” 秦尊想到阿飞,便又睡意全无,暗自琢磨起来:“那日在泥牛镇时,我本想将余盟主的信件和我所写的书信让人一同送到云庄去,这样他也可以先回余家庄。可是他就是不愿意,非要亲自将信送到师父手中。现在看来,这信中内容应当是余盟主请求师父让阿飞在山上跟着大师兄习武。” “不好,难不成他爷爷是想让师父将师妹嫁给这小子?他在山上住着其实是师父想和他多接触接触看看他人品如何,好决定是否同意婚事吗?”此时秦尊心中所挂念的,都是自己与张雨婷成亲之事,因而阿飞的突然到来也让他觉得是与张雨婷有关。 一想到此事,秦尊紧张地坐了起来,忆起这一路上,阿飞所做之事。泥牛镇上阿飞请张雨婷在春牛楼吃饭,在去明州路上与张雨婷玩闹,还曾搭救过张雨婷这些本是很平常的事情,现在在秦尊眼里都变得不平常起来。 “也许那余万霆并没有提起此事,只是求师父让阿飞跟着大师兄习武,这样子师妹每日往竹林小径送饭的时候都会与阿飞见面。那两人本已走得很近,年龄又差的不多,这样一来二去,没准两人就会生出情愫来,那时再向师父提亲,便就水到渠成了,他是杭州余家庄的少爷,未来的余家庄庄主,而我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若我是师父,我也会选他做女婿。好个阴险的余万霆!平日里看他对人总是笑呵呵的,原来竟是个两面三刀之人!”秦尊这般胡思乱想,却忘记了余万霆根本就不知徐云在竹林小径隐居,也不知张雨婷每日都要去那里送饭。他一想到阿飞家世富裕比自己强上千倍万倍,不免嫉妒心起,也不去细想自己思索之事有没有纰漏。 秦尊在心中确信阿飞此次来到白云峰定是动机不良,当他想到眉目清秀的阿飞与楚楚动人的张雨婷站在一起好似一对璧人时,不免心生恨意,一夜无眠。 13.一日得道南柯梦,持之以恒方为真 次日卯时未到,阿飞便已走在竹林小径之中。 他本不想起这么早的,只是因为昨晚从青石台回来时,他嘱咐张白桥起床了一定要叫醒他。没想到那张白桥起得好早,阿飞一个梦还没做完就已经被他喊醒了。 阿飞在林子中边走边嘀咕:“这天还没亮呢,张大哥真是好精神。唉,早知道不让他叫我起床了,那门砸的真是响,我还以为走水了,吓得我直接就从床上蹦了起来。”他满腹埋怨地又走了几步,隐约望见了徐云的木屋。阿飞仔细瞧了瞧,见屋中并没亮灯,心想那徐云还没起,自己却已经到了,不禁得意起来。 待他走近却发现那徐云早已人在院中,背朝着阿飞,蹲在那敲敲打打地不知在忙些什么。阿飞见他披散着长发蹲在院中,心想这人也不好好打扮打扮,要是别人无意中来到这里,见了这般情形,八成还以为见了鬼了。 他看徐云在不停忙活着,心中好奇,便快走凑了上去道:“徐大哥,你在干嘛呢?”徐云听声音知道是阿飞来了,也不回头便道:“我在给你做凳子呢。你以后早晚饭都要在这吃,可是这里还少一凳子,所以我在山上寻了这块巨石来想给你做个凳子使。等一会我把它弄得平整些,你就来试试看坐着舒不舒服。” 阿飞答了声“好”便站在一旁看着徐云敲打那块石头。徐云停了一会儿又道:“没想你竟然来得这么早,看来你和一般的公子少爷不同,没那些纨绔子弟的做派,我很是欣慰。你只要一直这样坚持,用不了多久你的武艺就会出类拔萃了。” 阿飞皱着眉不好意思地笑了,挠挠头没有说话。那张白桥把他早早地叫起来,他本来还不太高兴,现在被徐云这么一夸,心里却又欢喜起来。他坐在一边的石凳上等了一会儿,忽地说道:“徐大哥,我想跟你学剑法。”徐云停下手中活计道:“为什么?”阿飞道:“昨日见你舞剑,我觉得好看,所以想学。”徐云笑了笑又接着摆弄起石块来:“武功招数不是用来看,而是用来打斗。你们余家破雷刀法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不比我们云庄的剑法差,你把刀法学好就可以在江湖上扬名立万了。” 阿飞撇嘴道:“可是紫金刀太沉了,我不喜欢用它。”徐云道:“你可是杭州余家庄的传人,这家传的刀法你还是要继承的,连家传武学都不精通却想着学外人的功夫,那成何体统?等你把破雷刀学会了,我教你其他的。” 阿飞想到徐云舞剑时那潇洒的样子还是心有不甘,可是又无可奈何:“好吧,那等我学会了刀法,你可要教我用剑啊,你别忘了。对了,这破雷刀法是我们家传的,那你怎么会呢?”徐云道:“我当然不会,这刀法自然是要你自己照着刀谱练了。不过我曾陪师父去过余家庄,听过余盟主和我师父探讨破雷刀法精要,所以对这刀法大致也有些了解。你若有练得不通的地方可以来问我,我想我应该能够帮你理清楚些——好了,差不多可以了,你来坐一下试试看。”说话间,他已将石块修整妥当,便站起身来。 阿飞试着坐在石块上,觉得并无不适之处,便笑道:“徐大哥,没想你这个石匠还很称职嘛。”徐云伸展下腰板眯着眼睛道:“这算什么,和我的木雕比起来差得远了。” 阿飞听他这样说,想起昨日在屋中曾见到几个木雕,雕的都是些兔子小狗之类的小兽,个个都是可爱异常栩栩如生,看来应当是徐云雕的,便道:“原来你屋里的那些小兽是你自己雕的啊,真是好看。”徐云得意道:“那是当然,你喜欢什么东西,改日我也给你雕一个。”阿飞看着徐云喜悦的神情心道:“夸他武功高,也没见他这么高兴,真是个怪人。” 徐云见天色微微有些放亮,便正色道:“好了,你该练武了,还是练习扎马步,一直扎到小雨送早饭来吧。” “那早饭过后呢?是不是可以学其他的了?” “你急什么?用过早饭接着扎马步!” 如此,阿飞新一日的习武开始了。当然他又是扎了一整天的马步,直到日落时张雨婷送晚饭来。 张雨婷进了院子见阿飞还在扎马步,笑着对徐云说道:“师哥,这次我可是等到快日落了才来的,怎么样可以吃饭了吧?”徐云点点头道:“好,确实有些饿了。马上就入夏了,这白日只会越来越长,以后你都这个时候来送饭吧。” 张雨婷点点头道:“好的,娘今日还和我说要让我提醒你这事呢,要不然每次都要等日落才吃饭,你们两个可要饿坏了。”徐云笑笑道:“师娘还是老样子,我们小辈的事情她总是样样周到。” 徐云见阿飞还在一旁练习便道:“阿飞,别练了,快来吃饭吧。”阿飞听见徐云发话,赶忙收起马步跑到石桌前。 张雨婷看着跑过来的阿飞笑道:“都看见我来了,还在那里装模做样地摆架子,不知道要吃饭了么?你看看我给你带了什么?”说着她便从食盒里端出一小盆炖鸡来。 阿飞闻着那鸡肉的香味不禁口水直流,大叫道:“小雨姐,你真是太好了,都快比上我嫂子了!”张雨婷笑着道:“哟,给你肉吃,才换你夸我一句啊。这鸡可是我亲手煮的,你那漂亮嫂子也给你做这么香的鸡肉吃么?” 阿飞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他现在眼里只有那盆鸡肉,只要能把那肉吃到嘴里,自然怎样都行。他心里虽然想着嫂子刘玉袖的厨艺非常好,可是嘴上却在说:“没有没有,我闻着味道就知道小雨姐你的厨艺最棒了!” 张雨婷看着阿飞的样子佯嗔道:“一看你就口不对心,乱讲话。算了,给你吃吧。” 阿飞听了大喜,道声谢后,接过那盆肉就大吃起来,三下五除二将肉吃个精光,连肉汤都喝了个干干净净。张雨婷和徐云见了阿飞这狼吞虎咽的吃相,不禁相视一笑。 用过晚饭后,三人闲话了一会儿,张雨婷便和阿飞返回云庄。 进了庄子,两人便见到了张白桥候在门口。张雨婷道:“你在那站着做什么啊?”张白桥手一指阿飞道:“我等他。”阿飞奇道:“你等我干嘛?”张白桥上前拉住阿飞的手道:“走,跟我去青石台。”说罢他便不由分说地将阿飞拉走,留下张雨婷一人在原地发呆。 张白桥拉着阿飞一直到了青石台才松手。阿飞整了整衣服道:“我说张大哥,你这是干嘛啊。”张白桥道:“咱俩过过招。” 阿飞一听此言惊道:“我不要,你是不是在这山上打不过别人,所以找我过招想出出气啊。我才不干呢,我又不傻。” 张白桥道:“你误会了,我只是想和你对练拆招罢了。现在时辰还早,你从大师兄那里回来难道就要睡觉么,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你和我在这继续练武,怎么样?” 阿飞皱着眉不停地打量着张白桥,心想这人还真是个武痴,难怪徐大哥说他将来不可限量,这样只知练武的人想不出人头地也难啊。他叹口气道:“看在你叫我起床的份上,我陪你练武好了。不过你可别用剑啊,我还不会用兵器,肯定招架不住你。” 张白桥见阿飞答应了,大喜道:“好好好,不用兵器,咱俩白打。”阿飞道:“那你出招吧。”不想张白桥却站在原地摇头道:“你这样怎么练,你看看你,到处都是破绽。”阿飞耸耸肩挺直身子道:“谁说的,我这是故意的,你打过来,我自有招架之法。” 张白桥想他能在大师兄身边练武,必定有过人之处,便抱拳道:“那就得罪了。”然后便一拳击向阿飞胸口。谁想这一拳打出,却是结结实实打在阿飞身上。阿飞“啊呀”地大叫一声,便躺倒在地。 张白桥见阿飞倒在地上,赶忙将阿飞扶起道:“对不住,对不住,这一拳打得重了。你不是说你有招架之法吗?怎么一打你,你就躺地上了。”阿飞忍着胸口疼痛嚷道:“我当然有法子对付你,只不过只不过你这一拳打得太快了。” 张白桥听了一脸沮丧:“你在大师兄那里都学了什么啊,竟然连我这一拳都接不住。”阿飞揉着胸口道:“扎马步啊,徐大哥说我基础差,要从根本练起。我这刚练了两天,怎么和你过招啊!”张白桥道:“罢了罢了,师父明日就要闭关,我想着这几日又得靠自己练武,便想找你和我一起对练,没想到你的功夫这么差。唉,大失所望,大失所望啊。” 阿飞听了此言,眼珠一转道:“张大哥,你不就想找个人对练么,你教我拳术不就好了?你把我教会了,我不就能和你拆招了么?” 张白桥听了此言,觉得也有道理,便道:“也对,那我就教你一些拳术基本好了,不过我的功夫也不是很好,你凑合着学吧。”说罢张白桥还真就一招一式地教起阿飞来,直到深夜二人才回屋歇息。 从此,阿飞每日早上都被张白桥叫起后去竹林小径在徐云督促下练基本功,傍晚便和张雨婷结伴回云庄,然后到青石台与张白桥对练直至深夜。就这样日复一日,阿飞不知不觉间已在白云峰上生活了将近两个月。 这一日清早阿飞走在竹林小径之中,想到自己经过这几十日的修行,双腿确实比以前有力许多,不禁心生欢喜。他想起初见徐云时,曾经想卖弄轻功,却重重摔了一跤。徐云说这是因为他根基不牢所以施展轻功时下盘不稳。念及此处,他便高高跃起在空中翻转起来,不想每一次都是稳稳地落在地上。 阿飞见自己落地这么平稳,自然非常得意。可他转念一想,那次是因为徐云突然逼近,自己悴不及防猛然发力才会摔倒,便觉得方才的腾跃都是有所准备,平稳落地也是理所当然,因而收起了喜悦之心。 阿飞想来还是需要与人真正地过招才能知道自己究竟有没有长进。虽然自己每日里都与张白桥对练,但是毕竟只是练武,下手都很有分寸,不会真正伤到对方,所以与实战比起来还是差了一些。他思来想去觉得在这山上也没法找到人和自己实实在在地打一架,便又闷闷不乐起来。 用过早饭,阿飞等张雨婷离开便冲徐云问道:“徐大哥,我觉得我这几日来,功力似乎长进了些,可是又不知道究竟到了什么程度,我可以学刀法了吗?” 徐云见阿飞满脸期待,便问道:“你来山上多久了?” 阿飞想了想道:“还差三天就满两个月了。” 徐云颔首道:“不想已经练了这么多天,这样吧,基本功练满两个月后,你就开始习练刀法吧。”阿飞听见自己可以学刀法,不用整日无聊地站桩,抚掌大笑道:“真的?太妙了!”徐云止住阿飞道:“不过就算是习练刀法,你也不能把基本功落下,每日扎马站桩还是不可缺少。好了,开始今日的练习吧。” 阿飞点点头便迈开步子在一旁操练起来,他一想到自己可以学刀法,全身都轻快起来,也就不觉得疲累,很快便到了张雨婷送晚饭的时辰。 阿飞见张雨婷来了,笑着嚷道:“小雨姐,过几****就能学刀法啦!怎么样,哈哈哈哈!”他本以为张雨婷听了他的话会对他冷嘲热讽几句,可没想到张雨婷只是“哦”了一声便不再言语,只是将食盒中的食物一一摆在桌上。 徐云也觉得张雨婷似有异样,便问道:“小雨,出什么事了?”张雨婷低声道:“师哥,我听二师兄说,附近深山之中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只恶虎,已经伤了好多个进山采药的药农了。”阿飞边吃边道:“这一带山清水秀的,怎么会冒出只恶虎来?” 徐云道:“秦师弟是怎么知道的?他见到了?”张雨婷摇摇头道:“不是,他是从那些被咬伤的药农的家人那里听说的,那些人上山来求咱们云庄除掉恶虎——”徐云颔首道:“嗯,师父现在闭关,想必那些人是秦师弟接待的。那庄上派人去了没?”张雨婷吞吞吐吐地说道“今日老常派了好多庄丁进山去抓那只恶虎,不过他们回来的时候,我见到了” 阿飞见张雨婷说话支支吾吾地,急道:“见到他们抬着那只恶虎回来了?”张雨婷颤声道:“没有没有老虎,我只见到好几个庄丁是被抬回来的,他们都被那恶虎咬伤了。”徐云惊道:“什么?”张雨婷想起那惨状忍不住抽噎道:“那恶虎好生厉害,庄上派出去那么多人,也没有抓到它,还被它咬死了两个,咬伤了五个。” 阿飞瞪大了双眼道:“那得是多大一只虎啊,这么多人都逮不住它。”他听着张雨婷的话,想起在余家庄时,和爷爷余万霆还有众家丁围猎的情形,心里便痒了起来。 徐云见阿飞两眼发光,想起余万霆好像有游猎的习惯,又记起与阿飞初次见面时,他曾说自己会射箭。徐云便猜想这阿飞多半也跟着家人外出打猎过,恐怕此时他心中已起了猎虎之心,便道:“一只大虫咱们的常总管还是能搞定的,我们还是莫要插手为好。阿飞你别动歪心眼,专心练武才是。” 阿飞见徐云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便红着脸低头扒起饭来。虽然还是有些心动,不过阿飞还是强压下心中猎虎的欲望:“徐大哥说得也是,我还是应当专心练武,等我学好武艺,那什么虎啊熊的,还不是手到擒来么?” 14.妒意怂恿心魔生,无知贪快强逞能 用过晚饭后,徐云依然不放心,又多嘱咐了阿飞几句,让他莫要逞强去打虎。见阿飞满口应承,徐云心中虽然仍半信半疑,但还是让他和张雨婷回庄了。 二人离开木屋时,天色已暗了下来,张雨婷见这竹林小径寂静无声,想起附近山上还藏着一只恶虎,身子不由自主地抖了起来。她看着阿飞悄声问道:“小阿飞,你说那只恶虎会不会蹿到白云峰来啊?” 不想那阿飞却没有答话,此时他正寻思着过几日自己便能练习破雷刀法,心中欢喜得不行:“等我把这刀法练熟了,就可以跟徐大哥学剑法了,哈哈,那时候我就可以和张大哥对练剑招了,手拿兵器拆招一定比赤手空拳地对练更有意思。”他沉浸在自己潇洒舞剑的美梦之中,张雨婷那细声细气地问话,他便没有听到。 张雨婷见阿飞没有反应,便扯了扯阿飞的胳膊又问了一遍:“你说那只恶虎会不会蹿到白云峰来啊?”她拉着阿飞的胳膊,阿飞这才回过神来:“啊,这里群山连绵的,那恶虎跑到白云峰来,也不是不可能。”张雨婷惊道:“那么,它可能就在这附近喽?”想到那恶虎就在身边,她抓着阿飞的手就更用力了。 阿飞皱着眉道:“怎么会,这里离庄子那么近,人气也重,老虎才不会到人气重的地方呢。就算它现在跑到白云峰来,也是窝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不会跑到云庄附近的。”张雨婷听了阿飞的话微微宽了心,可还是有些恐惧:“这虎已经吃过了人,你说它要是觉得人肉好吃,跑到庄子附近怎么办?” 阿飞听了此言不禁笑出声来:“小雨姐,那虎是绝对不会跑到这里的,你就放心吧。要是它真的出现了,我就抬手一箭,直接射死它。”说着他便两手做了个拉弓射箭的姿势,仿佛前面真的有一只老虎一般。 张雨婷也觉得是自己太过担心,便笑了起来:“好吧,我就相信你吧。不过啊现在要是真的蹿出一只虎来,你手里可没有弓箭,咱俩只能被那恶虎吃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笨呢,难道不会跑吗?” “见到那虎时,我腿吓也吓软了,还怎么跑。再说了,就算能跑我也不一定跑得过它。” “那你就上树好了,我爷爷和我说老虎不会爬树,所以咱们爬到树上就不会被它吃了。” “这样子啊。那你以前见过老虎么?” “没有,虎皮我们家倒是有几张,活着的老虎我还真没见过。说实话我还真想亲手打一只来。” 有阿飞陪着说话,张雨婷心中的恐惧便减少了许多,不知不觉二人就到了云庄。张雨婷听阿飞提起打虎的事来,便道:“你别忘了师哥刚才和你说过什么,你可千万别一个人跑到山里找那只恶虎哟。”阿飞点点头道:“我知道,我不会乱来的。”话虽这样讲,可他双眼之中却满是对猎虎的渴望。 这一日把守山庄后门的是周昆。张雨婷和阿飞让周昆开了门,便进入庄中,却见那秦尊正候在门后。 “师妹,你总算回来了,我不是和你说过了么,最近山里出了只恶虎伤人,你还回得这么晚,可真让人担心。”秦尊见张雨婷回来了,一脸焦虑地说道。 周昆也在一旁道:“是啊,二师兄早早地就在这等你,就怕你出了事。” 张雨婷道:“你们就放心吧,有小阿飞陪着我呢。要是老虎来了,我们就跑到树上去,对不对?”说罢她笑着看了看阿飞,阿飞也笑着点了点头。 秦尊看着二人的样子,心中很不舒服,可还是笑道:“就算有阿飞兄弟陪着,也还是小心为好。”阿飞道:“秦大哥,你放心吧,那只虎就算再凶恶也不会跑到有人的地方来。咱们怕它,它也怕咱们啊。” 周昆听了不耐烦道:“你小子懂什么,老虎不就是吃人的么,它不往有人的地方来,还要去哪啊?” 阿飞听了此言心有不悦,正想与他争辩,却听秦尊道:“阿飞兄弟,我记得余盟主很爱打猎是吧?那你以前和他一同去过吗?”阿飞点了点头:“爷爷几乎每次都会带着我。”秦尊颔首道:“那难怪阿飞兄弟对野兽这般了解了,我听一些猎户讲,那虎确实不会去人多的地方。明日我打算亲自领着人进山捉那恶虎,不知阿飞兄弟有没有兴趣一同去啊?”周昆拍着手道:“对啊,阿飞你射箭功夫那么厉害,想必一箭就射死那只老虎了。” 阿飞听秦尊请他去捕虎,不禁心痒难耐,可想到徐云千叮万嘱自己不能去,一时之间竟没了主意,不知该怎么回答。张雨婷见阿飞似有前往之意,便道:“那怎么行,阿飞明日还要跟着师哥习武,哪有工夫去猎虎啊?” 阿飞见张雨婷替自己拿了主意,含糊道:“嗯,对,我还要练武,就不去了。”秦尊怅然道:“那好吧,太可惜了,本来还以为能见识到你高超的箭术呢。”言语之中满是遗憾之意。 阿飞本还想和秦尊聊聊猎虎的事情,可是却被张雨婷一把拉走。秦尊目送着二人远去,望着他们亲密的样子,嘴角泛起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 接下来三天,阿飞每日都如往常一样在竹林木屋中习武,只是他那一颗心却早已飞到深山之中。这一日傍晚时分,徐云将一物递到阿飞手中道:“明日你就开始学刀法了,这个送你。”阿飞接过一看,见是个木雕,雕的是只憨态可掬的小猫,不由笑了起来,不断抚摸着那木雕,爱不释手。 徐云见阿飞喜欢,眯着眼道:“你上山也满两个月了,我一直没送你什么东西,今日送你这木雕就权当对你这段日子里勤苦练功的奖励吧。我不知你喜欢什么,就照着我那只猫雕了一个,样子也还过得去。阿飞,明日你就要开始习练破雷刀法了,我只盼你会更加努力,能够早成大器。” 阿飞听徐云那话语说的真挚,不由得心头一暖,点点头道:“徐大哥,你对我真好。” 徐云摸了摸阿飞的头,笑了笑:“明日记得把紫金刀带来,要不然你只好再练一整天基本功了。” 这一日的夜晚和平常一样,依然只有阿飞与张白桥两人在青石台对练,皎洁的月光照在冷冷清清的青石台上,平添了几分凉意。 张白桥一边与阿飞拆招一边道:“阿飞,我记得前几****说你要是练满两个月,大师兄就让你练习刀法?” “是啊,等我刀法练好了就可以和徐大哥学剑法了呢!” “你还是先别想这些了,你刀法什么时候能学会还不一定呢。你们余家破雷刀法在江湖上赫赫有名,哪里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学通的?” 阿飞不屑道:“我那把紫金刀你又不是没见过,你我都是要用两只手握着才能将那刀挥动起来。我看啊就算是学会这破雷刀法,我也不愿意使的。那么笨重的刀,哪里挥得动,还不如你教我的拳法好用。” “你又乱讲了,我教你的都是最为基本的拳法,那破雷刀法才是上乘武功呢。那把刀你用惯了就能挥动自如了,别急慢慢来,你以后练武的日子还长着呢。”张白桥见阿飞还没开始练破雷刀法便已经对它非议起来,赶忙劝起他来。 他二人嘴里说着话,却一点儿也不耽误手上功夫,反倒是越打越快起来,不知不觉间已经对拆了近百招。张白桥见阿飞守得严密,便卖了个破绽。那阿飞性急,见张白桥肋下有可乘之机,便突然发拳急攻,不想却正中张白桥下怀,被他一脚踢倒。 阿飞站起身来拍了拍衣上尘土道:“唉,不长记性,又着了你的道。”张白桥笑道:“现在不耍点手段还真不一定能赢你了,你进步得好快,真的是越来越难对付了啊。”阿飞哈哈大笑道:“真的吗,我也觉得我的武艺最近大有长进,过几日待我刀法练得熟了,咱俩就用兵刃对练,怎么样?” 张白桥喜道:“好啊,总是比试拳脚也怪没意思的。”他抬头看了看天见时辰还早,接着说道,“来来,再练一会儿,然后咱们就回去吧。”阿飞站直身子道:“好啊,来吧,这次我可不会再被你骗了!”张白桥道了声“好”,二人便又近身对拆起来。 可是没拆上几招,张白桥与阿飞便听见一旁有人在拍手叫好。二人停手向那人望去,却见秦尊飘然而来。 张白桥见是秦尊,赶忙抱拳施礼道:“二师兄。”秦尊笑笑道:“这么晚了,你二人还在这里练习,如此用功,相比之下我倒是有些惭愧了。”张白桥道:“师兄说哪里的话,师父现在正闭关修炼,庄中之事都是由你打理,每日里都辛苦得很,哪像我这般清闲。这几日来附近山中又闹虎患,想必师兄心中甚是烦忧吧。” 秦尊点点头道:“那只恶虎确实难以应付,这几日来不知藏到了何处,庄上派出的人竟然寻它不得。”阿飞听了奇道:“难不成它离开了这一带不成?”秦尊摇头道:“若是这样还好了,这恶虎根本没走。前日这畜生还伤了一名猎户,而昨夜外出回来的庄丁也说曾在山间听到虎啸之声。”阿飞道:“要是它总在这一带游荡,那对庄里人来说也太危险了,这上山下山的路途中,保不齐就能和那老虎碰上了。” 秦尊道:“是啊,所以这几日来我们都在忙着捉这只孽畜。可惜我们庄上的人都没什么猎虎经验,要是能有个人有阿飞兄弟你那样好的箭术的话,也许这胜算还能多几分。方才我看你与八师弟拆招竟然能不落下风,可见你上山以来武功大有长进,要是再加上你那百步穿杨的箭术,我想你就是遭遇那恶虎也必能将它制服。不过你毕竟是我云庄的客人,又是跟着大师兄习武,我不能让你随那些庄丁猎户一同去抓那恶虎,太危险了。” 阿飞听了秦尊的话默不作声,他心中虽想和秦尊说自己十分期待能够进山猎虎,可最终还是咬着嘴唇没说出口。 秦尊见阿飞低着头不说话,便道:“那你们两人接着练吧,我先回屋休息了。现在虽是夏季,但山上夜里还是凉些,莫要练得太晚了,身体要紧。” 阿飞和张白桥见秦尊离开,便又对练起来,可是没拆上二十招,阿飞便被张白桥打倒在地。张白桥扶起阿飞道:“你怎么如此不专心,莫不是困了?那我们回去吧,明日我们接着练好了。” 阿飞点了点头便与张白桥一同向住处走去,可心中却又想起猎虎之事。 平日里阿飞因为练武辛苦,常常是躺在床上便呼呼大睡起来。可今日他心中烦躁,竟然翻来覆去地久久不能入睡。他想起秦尊在青石台的那番话来,心中暗道:“听秦大哥的意思,应该是他认为有我在就能抓住那只伤人的恶虎。我也觉得我应该能对付那只老虎,我有轻功又会射箭,捉它应该不难。若是射它不中的话,大不了就翻身上树嘛。我以前都能一人射死野猪,现在苦练武功这么久,杀只老虎应该也可以吧。” 此时阿飞心中已被猎虎的念头所占据,早把徐云的话抛到九霄云外:“前几****还想找个人真正打一场,来试试自己武艺究竟长进多少,想来想去也没找到个合适的,这只老虎刚好可以做我对手啊。嘿嘿,我也好久没打猎了,正好可以过把瘾,还能为民除害,何乐而不为呢?” 他起身摸了摸挂在墙上的弩弓,暗下决心:“明日一早,我便去山里抓那老虎。待我杀了它,日后回家也可以和爷爷炫耀一番。对了,还要把那虎皮剥下来,到时候给他看上一看,要不给他做个袄子什么的也好。”一想到爷爷余万霆,阿飞便笑了起来,那个天天就知道傻乐的老头,已经好久没见了。 阿飞将包袱中的弩箭找了出来,备好放在桌上,又将那猎弩也取了下来试了试弩机。一切准备妥当后,他又重新躺下,可是想到自己明日要独自进山猎虎就血脉贲张,激动不已。忽地他看见了摆在桌上的那个徐云送的木雕,心里慌了起来,暗自忖道:“此事万万不能和徐大哥说,连小雨姐也不能让她知道,若让他们知道我就去不得了。等我明日杀了那老虎,再告知他们也不迟。不过明日不去徐大哥那里练武,应该少不了要被他数落了。” 阿飞躺在床上借着朦胧的月光,看着桌上那木雕,突然发现桌上那只小巧可爱的花猫已变成一只威震山林的猛虎。他盯着那只猛虎想象着自己一箭射穿了它的咽喉,不禁笑了起来,恍恍惚惚地睡了过去。 15.高木笛声起,深谷虎啸消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次日清早,过了卯时,阿飞尚未赶到木屋。 徐云抬头看了看天,低头长叹道:“大概又睡过头了吧。”以前阿飞也曾有过一两次因起晚而迟到的情形,所以他也就没放在心上。 当然,阿飞那几次起晚了是因为叫他起床的张白桥睡过了头,要是让他自己起的话,恐怕是每天都要迟到了。 徐云踱步回屋,盘腿坐在矮几旁,自斟自饮起来。他养的那只花猫见他盘腿坐着,便爬到他怀里撒娇。徐云一边喝着酒,一边抓挠着花猫的下巴,甚是惬意。那花猫被徐云抓挠得很舒服,肚子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响声。 “师哥,我来啦!”在屋内等了许久,徐云也不见阿飞前来,却等来了送早饭的张雨婷。 徐云起身出了木屋,见只有张雨婷一人,奇道:“小雨,阿飞没和你一起来吗?”张雨婷道:“没有啊,他怎么会和我一起来呢?怎么,他都这个时候了还没来啊。兴许是昨晚想着今日能练刀法,兴奋地没睡好吧。你先吃饭吧,过一会儿他就该到了。” 徐云坐下动了几筷子,又道:“不行,我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从没这么迟过。今日是谁把守后门啊?”他记起前几日张雨婷说山里有恶虎伤人,突然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 张雨婷见徐云神色有些慌张,忙道:“是七师兄,师哥,怎么了啊?” 徐云道:“我怕阿飞是跑进深山猎虎去了。你快回去问问方进有没有见到阿飞出门。若是有见到,你就去找老常,让他多带些人去找阿飞,然后你再回来告诉我一声。”他只和张雨婷说阿飞若是出门了该如何应对,却不说阿飞在庄里该怎么办,因为他断定阿飞是去猎虎无疑了。 “为什么一定是从后门走啊,他也可以从大门离开啊?我要不要去问问把守山门的师兄?”张雨婷站起身来问道。 “他若是自作主张跑出去猎虎,定是会像往常一样从后门出庄。他要是从山门出去,需经过山庄大门还有青石台,会被很多人看到。他每日都是经后门来竹林小径练武,从不曾在山门附近走动,别人看他在那里定会问他缘由。为了不让人起疑,他还是会走后门。莫管这些,你快回去问问吧!”徐云急道。 “师哥,你别担心,兴许阿飞只是着凉染了风寒,并没有跑去打老虎。”张雨婷说着,转身跑出了院子。 “也许吧,我倒希望他是病了。”徐云看着跑出去的张雨婷,心道。 此时,阿飞早已在山中游荡了好久。他早上被张白桥叫起后,便将猎弩和弩箭藏在包裹之中出了门。把守后门的方进和庄丁见到他就放他出了庄子,大家都以为他像平常一样去徐云那里练武,任谁也想不到他是要去打虎。 阿飞走得离庄子远了些,才将包裹中的猎弩拿了出来并上好弩箭。然后他便转了方向,不走竹林小径,却往那杂草丛生处乱走。 虽然阿飞也曾跟着余万霆打过猎,可打猎时都是家丁将猎物往他面前赶,并不需要自己搜寻野兽。而让他独自打猎的话,射一只随处可见的野兔野鸡他是能办到的。可若是要想在这群山之中找一只老虎的话,就超出阿飞的能力了。 有经验的猎户兴许能从搜索到的蛛丝马迹中找到老虎的藏身之处,可是对于阿飞来说,就算把这些蛛丝马迹摆在他眼前,他也未必能知道老虎究竟身在何处,更何况还要他自己寻找呢?所以他好似个没头苍蝇一般,在山林中乱晃,手提着猎弩却又不知该把箭射向哪里。 这样过了许久却未能找到老虎的踪迹,阿飞心中也焦躁起来:“本以为能很快找到那恶虎,没想到竟耽误了这么久。这般在山中行走也不是个办法,如此下去,就算天黑也不能找到那恶虎。唉,找不到那恶虎,我也没法回云庄了,这样空手而回定要被人笑话的。杀了那恶虎,回去哪怕被徐大哥骂,也好有个交待,至少我没有瞎折腾。啊呀,真应该拉个猎户来,我自己一个人根本不知该从何处下手。”阿飞越想越急,步子也就越走越快。 他估摸着这个时候张雨婷应该送早饭到木屋了,一想到吃的,他肚子便“咕噜噜”叫了起来。从早上起来到现在,他一直在山中瞎逛,却还一口饭也没吃。可谁让他光想着带上武具,却没想着带上干粮呢?他只好先用弩箭射死了一只野鸡,再取出小刀将那野鸡去毛开膛——他这一箭本是留着射那恶虎的,没想到最后却射在了一只野鸡身上。 阿飞用火石起了火,然后烤起野鸡来。有了吃的,阿飞便将一切都抛在脑后,这烤鸡的香气四散开来,还不把那老虎引来,怎能容他在这里悠闲地烤肉呢?还好那老虎没有藏在这附近,若是在这附近,恐怕阿飞连同这半熟的野鸡都要成了那老虎的腹中之物。 待这野鸡烤得差不多了,阿飞才想起危险来:“我若是在这吃鸡的时候,那恶虎赶来怎么办?”他看了看身旁的大树,心道:“我坐在这树上吃肉,即便那恶虎来了,它也拿我无可奈何。等我吃饱了,就向下给它来上一箭,哈哈,这虎就猎成了!” 他这般想着,便踩灭了火堆,提着所带之物还有烤好的野鸡飞身上了大树,跨坐在粗壮的树枝上大口吃起鸡肉来。人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更何况是一只香喷喷的烤鸡呢?那一整只鸡三口两口就被他吃完了,鸡骨头也都被他扔在了树下。 阿飞咂咂嘴斜靠在树干上,叼了跟鸡骨头使劲吸吮着,似乎还意犹未尽。他靠着大树晒着太阳,忆起了自己在余家庄度过的那段时光。那时的自己,每天不是下河抓鱼就是在林中射鸟,快活得不得了。虽然也有爷爷和嫂子督促自己练武,可多半时候还是任由自己胡闹,不似现在这般辛苦。他闭上眼睛,想起家里厨子做的美味糕点来,不由得更想家了。 这时,阿飞听得林中似乎响起了什么声音,仔细一听却好像是笛声,心中奇道:“这深山野林之中,怎么会有人在吹笛子?难道说这山里除了云庄的人还有别的住户不成?”阿飞站起身来,四处打量,却不见有人影,便又坐了下来,暗忖道:“管他是谁,反正不是那恶虎,我可没听说还有会吹笛子的老虎。正好我也吃饱了,在这听听笛子也不错。” 那笛声时而悠扬婉转,时而清脆高亢,听得阿飞心里甚为舒畅。他闭上双眼听着那笛声,脑海中竟出现了徐云在竹林小径舞剑的姿态。 阿飞看着徐云在青竹林中舞动着长剑,忽然发现舞剑的人不是徐云而竟然是他自己。那舞剑的地方,也不是在幽幽竹林之中,却是在热闹的余家庄。在一旁看着自己舞剑的人也不是别人,竟然是爷爷余万霆还有嫂子刘玉袖。他听着笛声,想着自己在家里给爷爷和嫂子舞剑看,突然心头一酸,大声哭了起来。 谁想阿飞这么一哭,那笛声却止住了。阿飞睁开双眼看时,却见不远处有一红色的身影闪过。他见那人穿着红衣便大声叫道:“嫂子,嫂子!” 阿飞见那人不应,便要起身追去。可是他忽地想起这里与余家庄相距甚远,嫂子刘玉袖是不会放着庄里的事情不管跑到这里来的,再者他也从不知嫂子会吹笛子,而且还能吹得这么好,于是他便觉得那人又不是嫂子,便重新斜靠在树干之上。 阿飞眯着眼望着天上的红日,心中竟有些惆怅:“离家两个多月了,真想回去看看。”虽然他在白云峰上过得并无半点委屈之处,可是他毕竟只有十三岁,对于从小在余家庄娇生惯养不曾离家半步的他来说,如今让他只身在云庄学艺,确实是难为他了。 那太阳把全身晒得暖洋洋的,阿飞不由自主地便伸了个懒腰,打起呵欠来——他竟然困了。他看了看天,心想:“现在时辰尚早,不如我就在这树上睡一觉,养足精神了,再去找那恶虎。说不定一会儿还能碰到山庄里派出来打虎的人呢。”于是他便把弩箭都放进包裹里,再将那包裹系在树枝上,然后便靠着大树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阿飞嗅到一股腥臭之气便醒了过来,他闻着那刺鼻的气味,不由得掩住了口鼻。以前打猎的经验告诉他,这股味道就是野兽身上的味道。 阿飞小心翼翼地向下望去,只看了一眼,便全身寒毛直竖,汗流浃背——那树下正蹲着一只斑斓猛虎。 那老虎抬着头,也在瞧着阿飞。 也许是阿飞扔在树下的鸡骨头招来了这头猛虎,也可能只是因为阿飞的气息吸引来了它,总之它现在就蹲坐在树下盯着跨坐在高杈上的阿飞,而且似乎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睡觉之前,阿飞还在想着要找到恶虎并猎杀它。可当这只虎真的就在自己面前时,阿飞竟手足无措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活的老虎,如此庞然大物要靠自己一人扑杀,谈何容易!他现在才知道为何云庄数次派出人来围捕这只恶虎却都无功而返了,不要说捉它了,就是和那恶虎面对面对峙,他的心中都冒出一阵莫名的凉意。 阿飞又低头看了看那老虎,见那老虎已起身在树下打起转来,心中更慌张起来。他定了定神,深深地吸了几口凉气,战战兢兢地将弩弓取出,费了半天工夫才将弩箭上好。可那猛虎一直在树下打转,阿飞举着猎弩,却又不知该何时出手。 树上是阿飞持弩伺机而动,树下则是猛虎不停地走动待机伤人。就这样,一人一虎僵持了许久,终于那老虎转累了,又重新蹲坐下来。阿飞见时机已到,手指一抖,便扣动了弩机。 只听得一声虎啸,响彻山林,阿飞缩着头靠在树干上,大气也不敢喘。待他低头再看时,却见那射出的钢箭早已插入老虎左目之中,鲜血汩汩地从眼窝流出,将那猛虎的面颊都染红了。那老虎吃痛,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不停地抓着树干,想要爬上树来。阿飞见这老虎如此凶猛竟然不能一箭致命,心中大骇,颤抖着双手继续给猎弩上弦搭箭。 那恶虎直往上蹿,阿飞心中焦急,一时竟不能将弩箭搭好。谁料那老虎扒着树干猛地一跳,差点触到阿飞的双脚。 阿飞心里害怕,早已是全身僵硬,行动很不灵便,他见这恶虎跃起来竟要触碰到自己了,下意识地缩脚闪躲起来。不想他这么一躲,竟失去了重心,从树上跌落下来。 虽然阿飞的手脚已不太听使唤,可反应还是够快,在落地之前,他便已扭身向外飞出,落地时就没有跌在那猛虎旁边。可是他赖以打虎的猎弩,早已从手中脱落,掉在那猛虎身旁。阿飞摔得全身疼痛,勉强站起身来,也来不及多想,拔腿便跑。那猛虎见阿飞跑开,大吼一声也追了上去。 阿飞没跑几步就听得身后那猛虎喘息之声越来越近。他想要施展轻功跃到树上去,可是却觉得自己双腿发软,一点气力也使不出来。他知道自己在劫难逃,便背倚着一棵大树,从怀中取出方才给野鸡开膛的小刀来,想要和那老虎搏命。 他双手握着小刀,全身颤抖着,盯着跑过来的猛虎。他见那猛虎扑了过来,张开了血盘大口,就好似被人置入冰窟一般,全身都凉透了。他紧闭着双眼,手中的小刀也掉落在地,心知自己已经活不成了。 “我要死了!”阿飞在心里反复默念着。在他心中除了对死亡的恐惧,再也没有其他的感受。不管是对学剑的渴望,还是对家人的思念,通通都不见了,他心中有的只是对死亡的惧怕。 可是那猛虎并没有扑过来。当阿飞睁开双眼时,他看到不是那猛虎的血盆大口,而是一个瘦削男人的背影。那一身青衣,还有那披散着的长发,阿飞认出了这个背影。这个阻住猛虎的人正是每日里教自己练功的徐云徐大哥! 那徐云从张雨婷那里得知方进在清晨曾见过阿飞出门后,便提着剑冲出竹林小径。可是他并不知阿飞走去哪里,只能在山中那些人迹罕至的地方苦苦寻找阿飞走过的痕迹。就这样寻了大半日,直到他听到了虎啸声,便向那发声之处疾行——那声虎啸便是阿飞射中那猛虎左目时,猛虎发出的吼声。 也多亏这声虎啸,让徐云找到阿飞所在之处,能让他在千钧一发之际阻止了猛虎对阿飞的致命一击——他见那恶虎扑向阿飞,便纵步跃起挡在阿飞身前。 徐云拼尽全力用双手撑住那猛虎的上下颚,豆子大的汗珠成串地从他脸上掉落下来。他卯足全身力气,大喝一声,双臂发力,只听“咔嚓”一声,那猛虎的下巴竟然被他生生掰断了。 那老虎受了重伤,瘫倒在一旁,徐云这才有机会抽出了长剑。他照着老虎胸口刺了十几下才收手,而那恶虎早已躺在地上不动了。 徐云回头看着阿飞,眯着眼柔声道:“好了,没事了,我们回去吧。”他嘴上这样说着,可是整个人却坐在了地上。刚才和老虎拼得太凶,他现在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阿飞见那恶虎死了,庆幸自己逃过一劫,可仍然吓得说不出话来。他倚着大树坐了下来,全身还在不停地颤抖着。他感激地看着徐云,却见徐云的双手早已被血染得通红,也不知那血是恶虎的,还是徐云自己的。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16.青衫客救人伤重,莽少年竹林修行 ps. 奉上今天的更新,顺便给起点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徐云病倒了。 那一日,他为了救阿飞,舍身拦住了猛虎。不过由于情况紧急,他来不及拔剑,只能徒手撑住了猛虎的嘴巴,所以尖锐的虎牙贯穿了他的右手。 当时,在山中寻找阿飞的老常和众庄丁也听到了虎啸声,闻声而来。当他们赶到时,那猛虎已被徐云击毙。在回去的路上,老常见徐云的右手一直在流血,曾要请郎中来看看,可徐云觉得自己的伤不碍事,嫌麻烦便没让老常派人下山请朗中,只让庄里懂医术的人给自己略微包扎了伤口。 第二日,阿飞还是像往常一样去竹林小径习武。徐云和他讲述了练刀法的基本要领,便让他在一旁照着刀谱自己练习。阿飞见徐云只字不提昨日自己擅作主张跑去猎虎的事,心中很是愧疚。他看着徐云被白布包裹着的右手,心里更是难过。 他本以为徐云会数落他一顿,可没想到徐云竟连一句重话也没说。阿飞见徐云在院子里无声地用左手练剑,总觉得他是在生自己的气,竟无法静下心来练习刀法。 阿飞想了想,自己还是该和徐大哥道歉,若不是自己鲁莽自以为是,不听他的话,也不会让他受伤,而自己也不会差点丢了性命——想到那恶虎扑过来的样子,阿飞还是有些后怕,心跳不由得快了起来。 “徐大哥,我”阿飞跑到徐云面前,想要道歉却欲言又止。 徐云收起长剑,笑道:“怎么了,是哪里不懂吗?” 阿飞摇了摇头:“不是的,徐大哥,我我错了,你你罚我吧。” 徐云知他是在说昨日的事情,笑着用左手摸了摸阿飞的头道:“我罚你做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了,你没事就好。” 阿飞见徐云不怪他,看着他那苍白的脸色,突然小声抽泣起来:“都是我不好,害你受伤,我对不住你。” 徐云笑笑道:“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你别自责了。若你非要我罚你你才安心的话,那我就罚你好好练习破雷刀法好了。你不要哭了,你一个男子汉怎么这样爱哭。” 阿飞抹了抹眼泪,点点头,可还是在不停抽着鼻子。 徐云见阿飞止住了哭泣便道:“那你在院子里接着练功吧,我回屋喝点酒。”说罢他便径自往木屋走去。阿飞以为他又像平日一样犯了酒瘾,便看着他回屋。 那徐云没走几步,身子就摇晃起来。阿飞心想这人还没喝酒竟然就已经醉了,不免觉得好笑。谁想他晃了几晃,忽然跌倒在地。 阿飞心道一声“不好”便冲上前去,却见那徐云满头大汗,面色如纸。他来不及多想便将徐云抱起,想带他回云庄。可是那徐云毕竟是个成年男子,身子太重,阿飞行不得几步便已累得气喘吁吁。于是他只好将徐云扛回木屋,然后急忙赶往云庄找人帮忙。 老常听阿飞说徐云出事后,便急忙命人赶往木屋将徐云抬进云庄,又让人下山去请郎中。张夫人、张雨婷还有张白桥等人知道徐云出事被送进庄内,都跑过来帮忙。众人见徐云形势危急,却又不知该如何救治,只好先将徐云抬进一间房里让他平躺在床上。大家手忙脚乱地忙活了好久,待那郎中进庄给徐云诊治时,早已过了午时。 郎中见徐云在床上躺着,全身发烫,牙关紧闭,气息时有时无,赶忙诊脉了解病情。他见徐云右手用白布包裹着,便询问缘由,在得知是被虎牙刺伤后,郎中就将缠在徐云右手上的白布拆散开来。众人在一旁见那伤口早已溃烂流脓,几见白骨,尽皆面容失色。张雨婷在旁边见了如此惨状,不禁哭了起来。 张夫人见那郎中眉头紧锁,心里着急,忙问道:“神医,云儿的病究竟如何?”那郎中又瞧了瞧徐云的伤势才道:“云少爷之前被猛虎咬伤,想那虎牙之上应当是有什么不洁之物入他体内,因而才有此病。” 老常见那郎中已知病因,便道:“那这病能痊愈不能?”郎中缓缓说道:“这手上的伤,倒是无碍,只是要去他体内之毒却需好生调养。一会儿我开几个内用外敷的方子给你,你照着方子给他用药,应该就没事了。” 众人见徐云那般模样,觉得应是得了大病。可是听这郎中之言似乎并无大碍,都觉得那郎中是在卖弄医术,将大病说成小恙。可是这医者,每日里都是在看病诊恙,什么疑难杂症没有见过?因而这普通人眼里的重症在他看来只不过是寻常疾病罢了。 那郎中开了方子,收了医费,便下了山。张雨婷见徐云闭目不语脸色惨白,哭着道:“什么‘应该就没事了’,师哥病得这么重,被他说得好像明天就能下床似的。”张夫人抚着张雨婷的背安慰道:“这郎中的医术很高,他说云儿没事,那就是没事了。云儿以前受过那么多次伤都能挺过来,这次也一样不会有事的。” 张雨婷边听着张夫人的话边抹着眼泪,她见阿飞在屋里,忽然指着他发疯似地喊道:“是你,都是你!师哥要不是为了救你,现在也不会成这样,你给我出去,你给我出去!” 阿飞见徐云如此,心中本就难过,待听到张雨婷的话后更好似五雷轰顶一般:“是啊,这都怪我,当初就是因为我,小铃铛受了伤,现在又是因为我,徐大哥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他越想越觉得自己是个灾星,便转身大步走出屋子,耳边听到的全是张雨婷的哭声。 阿飞伤心地坐在屋门外,哭了起来:“若是徐大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那天还不如被那恶虎吃了。”他想着徐云可能会因自己而死,便放声痛哭,张夫人和张白桥出来安慰他也无济于事。 老常按照郎中开的药方抓了药,熬好之后便亲自端了过来。张雨婷喂徐云喝下药后,众人见徐云沉沉睡去,便也都各自回去,只留张夫人还有张雨婷母女二人在屋中照顾徐云。 傍晚时分,老常来给张氏母女二人送饭,却见那阿飞仍坐在屋外,便让人也给他送来晚饭。可是阿飞心中难过,竟然是一口饭也吃不下去。平常极其好吃的他,竟将那晚饭摆在一旁,仍然呆坐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直至深夜。 张雨婷得知阿飞不肯吃饭,心知是自己话说重了,便走出屋子蹲在阿飞面前道:“下午是我不对,我不应该那样吼你。师哥这样你本来就不好受,我还那样对你,是我不对,你别生气不吃饭好不好。” 阿飞低着头也不看张雨婷,低声说道:“不是的,小雨姐,你说得对,如果不是我徐大哥也不会变成这样。我是在气自己,我并不气你。你快回去照顾徐大哥吧,若是他醒了你告诉我一声。” 张雨婷见阿飞这副模样便道:“那你也别饿着,晚饭多少吃一点。” “不了,没胃口。”阿飞摇摇头便不再说话了。 徐云昏迷了两天才醒转过来,张夫人见他醒了,便让老常快下山去找郎中来看,又熬了点粥喂给他吃。不想徐云吃过粥后不久便将那吃下的粥尽数吐了出来,张夫人见他脸上尽是痛苦之色,心中难过,几欲落泪。她颤着声问道:“云儿,你现下感觉如何?” 徐云见张夫人难过,便强笑道:“师娘,我没事,只是睡得久了肚子不太舒服,过一会儿应该就好了。”张夫人点头道:“我让老常去请郎中了,一会儿让郎中给你看看,再给你开个方子,兴许你就能下床吃饭了。” 徐云笑了笑,看了看四周,见张雨婷在一旁收拾他呕吐的秽物却不见阿飞,便道:“小雨,阿飞呢?在练武吗?”张雨婷道:“没有,他这几日一直在庄中,他见你这样,连饭都不怎么吃了。”徐云道:“那你能帮我叫他过来么,我有几句话想和他说。” 张雨婷见徐云醒了便要找阿飞,估计是说练武的事情,心中有些不悦。她觉得徐云此时应该静养才对,但又不想违了师哥的意思,收拾完屋子便出去将阿飞带到徐云床前。 徐云见阿飞进了屋,便笑道:“你来啦。”阿飞见徐云不但睁开了眼而且还能开口讲话,便上前握住他的手大喜道:“徐大哥,你病好啦!”徐云眯着眼道:“好了,没事了,不过应该还需要将养些日子。我听说你这几日都没有练武,这样可不行。我一日不康复难道你就一日不练武了吗?今日你就搬到我那木屋住去,每日勤练刀法,等我病彻底好了我便回去考较你武艺,听明白了么?”话说得多了些,他便开始咳嗽起来。 阿飞见徐云仍挂念着自己习武之事,感动不已。他见徐云咳嗽起来便连连点头道:“我知道了,我这就去木屋那里好好练武,你就放心休息吧。”徐云点点头便又闭起双眼来。 阿飞松开了徐云的手,便起身和张夫人还有张雨婷告别。张夫人听了徐云的话便对阿飞说道:“余家小少爷,你放心去木屋住好了,我会让人早晚送饭过去的。你在那专心练武,别让云儿失望。” 阿飞向张夫人道了谢,便回到住处收拾东西。用过晚饭后,他便带着所需物品背上紫金刀赶往竹林小径。他在心中暗道:“徐大哥说等他病好了,便要考较我刀法。这刀法练起来哪有那么快的?看来徐大哥的病还要过上许久才能好起来。这段日子我得好生努力,等到徐大哥康复了,我要让他高兴才是。” 晚上他便睡在徐云的木屋之中,可这木屋毕竟不在云庄之内,阿飞想着要独自在这白云峰上过夜,心中还是有些害怕。他锁上房门,躺在床上,却紧张地睡不着。他听着屋外窸窸窣窣的虫叫声,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奇怪的事物在靠近木屋。他心里发毛,熬得双眼通红却又不敢睡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阿飞实在是困得撑不住了才睡着了。他梦见自己又在山中遇到那只恶虎,他知道自己打不过它便逃到了树上。可谁想那只恶虎一跳竟然也上了树。他见恶虎上了树,吓得全身动弹不得,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恶虎扑了过来,踩住自己的胸脯。 那只恶虎用铜铃般的眼睛瞪着自己,忽地张开了嘴,阿飞看着那恶虎尖锐的牙齿大叫着救命,却没有人赶来救他。他恐惧地盯着恶虎,就在那恶虎咬向他脖颈的时候,他便醒了过来。 “原来是个梦。”阿飞坐起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喃喃地说道。 可是他觉得方才似乎真的有什么东西压在自己的胸口。“难道有鬼?”阿飞想到鬼便慌了神,不禁冷汗直冒。 他下床将油灯点亮,却见床边蹲着徐云养的那只花猫。阿飞见了猫,便笑了起来:“方才定是你蹲在我胸口了,你可真是吓死我了。”那花猫起身冲着阿飞叫了几声,他便上前将那猫抱进被窝,连灯也不灭便又睡了过去。 第二日一早,阿飞早早地便起了床。虽说他昨晚一直到深夜才睡,可是清晨那花猫肚子里发出的咕噜噜地的响声便把他吵醒了。阿飞揉揉眼见外面已经大亮,便打个哈欠坐了起来。 他起身到院中打了一会儿张白桥教他的拳法,便将破雷刀法的刀谱取出研习起来。他坐在石凳之上,看了一会儿刀谱,见上面所讲的每一招都在要求力道的强劲,忽地明白了为何要用紫金刀来练破雷刀法。如此沉重的刀若是能挥动自如了,那用刀之人的力量自然是相当大了。那么在和人打斗时,自身的力量还有这刀的重量加在一起,如此强劲的力道自然会压得对手无法招架。 “那我每日里只要双手不停地挥舞这把紫金刀,把它用到和用普通的砍刀差不多的时候,不就行了吗?等到把这把刀挥得得心应手了,我再来照着刀谱练好了。”他盯着刀谱心想,“过几天等徐大哥好一些了,我回庄里问问他是不是这样练。不过我觉得应该就是这样子没错。” 他想通了这一点,便高兴起来,肚子也跟着叫了起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还没吃早饭。“不知是谁给我送早饭呢?小雨姐要照顾徐大哥一定不会到这里来了,那会是谁呢?啊呀,张叔母不会忘了我在竹林小径,没安排人给我送饭吧。”阿飞想着张夫人和张雨婷都在照顾徐云,忘了自己在这里也说不定,便想回云庄吃早饭去。 他刚出了院子,却见远处一人提着食盒往这里赶。他瞅着那人好像是张白桥,便快步迎了上去。 “阿飞,以后你的早晚饭都是我给你送!”过来的那人果然是张白桥。 “张大哥,那太妙啦,那我们以后就在这里对拆好了!” “可以啊,可是没有大师兄指点你刀法,咱们还是只能对练拳脚了。” “不会的,我已想好练刀的方法了。” “是么?”张白桥听了阿飞这样说不禁好奇起来。 “嗯,我以后每天左手挥刀三百下,右手挥刀三百下,就行了!” 张白桥以为阿飞在开玩笑,便道:“这是什么练法,你又胡闹了。” 阿飞笑了笑没有说话,却在心中暗道:“你等着瞧吧,过几天我就要用我家传的刀法打败你,嘿嘿嘿!”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17.风雨百年任飘摇,雄心仍图起东山 升州,南唐故都金陵城所在之地。 南唐时,此地被称作江宁府或金陵城。大宋开宝八年,大将曹彬攻破金陵城灭了南唐,太祖皇帝又把这里改作升州。可在那些上了年纪的人嘴里,这里还是被叫作江宁府或是金陵城。 这金陵城里可是钱粮富足,百姓安乐,一派繁华景象。出了金陵城向西行上不到二十里路,便可见到一处寻常人家的庄园。这处庄园并不大,在富庶的江南随处可见,并不起眼,但是这庄园的主人却大有来头。它的主人便是曾经在江湖上名噪一时的天王帮帮主王冠儒,而此处庄园便是天王帮的总舵所在。 天王帮最初成立于大唐会昌年间,至今已有百多年。当时庐州的一些穷苦百姓因生计所迫而结在一起建立了这天王帮,为的只是互相扶持得生存,并不是什么争名夺利的武林帮派。直到一个大人物坐上了帮主之位后,这天王帮才变了模样。 这个大人物便是大唐末年割据一方的淮南节度使吴王杨行密。他幼年丧父,被天王帮的人抚养长大。天王帮帮众见他为人刚猛果敢,爱打抱不平,便共同推他做了帮主。 这杨行密确实很有才干,很快就将天王帮壮大起来,使得旁人不敢再随意欺侮帮中子弟。但他行事过于雷厉风行,惹了不少麻烦,引来旁人忌恨,被人发去戍边。他本不想与人为敌,没想竟遭小人陷害,无奈之下只好在庐州起兵为乱,而天王帮众多帮众也都追随他参与其中。 没想杨行密这么一闹竟占据了整个庐州,朝廷见他势大只好招抚他做了庐州刺史,从此他便成为占据一方的军阀。当杨行密被朝廷拜为淮南节度使时,他便不再做这天王帮帮主,而专心于军队征战和领地经营。但是他并没与天王帮断绝往来,反而是联系地更加紧密。 天王帮作为杨行密的爪牙,收集情报、刺杀政敌,为杨行密打天下倾尽全力。而当杨行密实力壮大被封吴王时,天王帮已成为了江南第一大帮。此时的天王帮中高手云集,天下武林群豪莫不仰视。 待得杨行密死后,其长子杨渥继位。那杨渥整日只知游乐玩闹,大将张颢、徐温便趁机发动兵变,掌握军政大权。后来徐温又杀了张颢,杨氏大权就尽皆落入徐温一人手中。那徐温本也是天王帮帮众,只是在帮中郁郁不得志,便从天王帮脱离,投身行伍。他深知天王帮对杨氏极为重要,掌权后便极力打压,欲除之而后快。 当时的天王帮帮主见自己已保不得前任帮主杨行密子孙平安,便与徐温约定不再插手庙堂之事,以求能保住帮中弟子性命。那徐温念及旧情,也就同意此事。 自此,天王帮便完全成为了武林帮派。徐温死后其养子徐知诰篡位建国,天王帮也没有过问一丝一毫,只是专心于江湖之事。但天王帮毕竟与杨氏有瓜葛,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当权者一直提防着天王帮。所以天王帮众弟子不得不韬光养晦小心翼翼,在江湖上不敢有大的作为,生怕遭来灭顶之灾。 等到金陵城破,江淮之地尽皆归宋时,天王帮便欲重整旗鼓复现当年江南第一大帮的威势。不过此时的天王帮已不似当年,只是江湖上一个寻常帮派罢了,再也无法像几十年前那样在江湖上呼风唤雨。而帮中也不再是曾经那般高手云集,没有人能在江湖上为天王帮扬名立万。虽有野心,却没有雄才,天王帮只能继续在江湖上沉寂,直到几年后一名年轻书生加入帮中。 这名书生便是如今的天王帮帮主王冠儒。他入帮不到三年便成为帮中长老,入帮五年便被众人推为帮主。而这个未过而立之年便接任帮主的人又用了五年时间就将天王帮变成了天下尽知的大帮派,分舵几乎遍布江淮。 此刻,天王帮帮主王冠儒正坐在自家花园中品酒赏花,而侍立在一旁的便是那个不太爱说话的小武。王冠儒望着花园中盛开的鲜花,心中欢喜,斟了满满一杯酒,然后仰头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今天的天气很好啊,你说是不是啊,小武?”他抬头看着天上的白云对小武说道。 “是,义父。”过了许久,小武才从嘴里挤出这三个字来。 “唉,小武,你总是这样不爱讲话,咱们帮里好多弟兄都以为你是个哑巴。平日里除了守在我身边之外,你也该多和他们走动走动,年轻人该有自己的生活。”王冠儒也不看他,只是一边赏花一边说着。 “是,义父。”小武还是只说了三个字。 王冠儒摇摇头笑道:“那你回去歇着吧,庄里都是自家弟兄,在这里我不会有危险的。” “是,义父。”小武嘴上答应着,可是人还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王冠儒知道小武不会走的,毕竟小武是在自己身边长大的,他太了解这个孩子了。他也不再多说话,只是又斟满一杯,一饮而尽。 十年前的天王帮,在很多人眼中已是江南第一大帮。而他王冠儒也是江湖上权重一时的豪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然而,现今的王冠儒默默地居住在这金陵城外的小庄园中,除了两个多月前去了一趟泥牛镇之外,他已很久没在江湖上走动了。很多人都已不记得天王帮的帮主名叫王冠儒,还有些人甚至都不记得曾经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天王帮。 人们之所以会忘记这些事,是因为天王帮在十年前的江南武林大会上遭受重创后几乎在江湖上销声匿迹了。那次武林大会是王冠儒发起的,他本想借着这个机会成为江南武林盟主。可他没想到的是,那次大会却成了一场江南群豪对抗天王帮的大会。 王冠儒本以为自己可以依靠天王帮强大的实力威压各大门派登上盟主之位,却不想他们竟联手对付起自己来,而带头的人便是余家庄庄主余万霆和刚刚建立云庄没几年的张方洲。眼看着帮中各大高手被人打得死的死,伤的伤,他恼羞成怒地向张方洲发起了挑战,不料自己却也败于张方洲之手。 帮主被人打伤,使得帮中子弟都失了争胜之心,王冠儒只好带着天王帮帮众退出武林大会,而之后余家庄庄主余万霆被推为盟主之事也就与他和他的天王帮无关了。 经此一役,天王帮大伤元气,帮中人才凋敝,很多人见天王帮一蹶不振便从帮中退出。一时之间,天王帮帮众人数锐减,设在两浙路和淮南路各州的分舵几乎名存实亡。而之后王冠儒的左膀右臂,位居帮中五大长老之首的吴仁易被罗刹山庄掳去之事更是让天王帮雪上加霜。 王冠儒见大势已去,便蛰伏在这庄园之中,不再插手江湖之事,每日只是在这花园中饮酒。眼看着杭州的余万霆在这江南武林盟主之位上一坐就是十年,耳听着张方洲的云庄势力一天天壮大,他竟然无动于衷,看起来似乎已失去了称霸武林之心。 当然,这只是旁人眼中的王冠儒。 虽然已是两鬓斑白,但他依然是十年前那个气吞山河叱咤风云的天王帮帮主王冠儒。这十年来他一直在暗中经营帮中事务,以求能够东山再起。如今的天王帮已经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可王冠儒只允许帮中弟子在升州总舵一带大张旗鼓地活动,不许其他各地的分舵寻衅滋事。他这样一直隐忍不发,似乎是在等待什么良机,又似乎是在忌惮着什么。 他想称霸武林,却怕张方洲从中作梗,他做梦都想将张方洲连同他的云庄一起从江湖上抹去。在王冠儒眼里,江湖上能与他一争高下的只有张方洲一人。他恨张方洲,但又赞赏张方洲。他与张方洲相识于弱冠,那时他便打不过张方洲。后来他偶得奇遇,功力突飞猛进,在江湖上已是难逢敌手。可是十年前他和张方洲再次交手后,却发现自己仍旧不是他的对手。 他败给了张方洲,自然大为失意。可是除了失意,他的心中竟然还有一丝欣喜,而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会有这欣喜之情。 王冠儒垂着双眼闻着花香,感觉似乎有了些许醉意。他转着手中的酒杯,默数着自己究竟和张方洲认识了多少年。二十二年还是二十三年?他已经记不清了。他只记得二十年前曾有机会杀了这个碍事的张方洲,可是后来为什么没有下手呢?他又记不清了。 他眯着醉眼,朦朦胧胧地看见眼前站着一个幼童,那幼童手持着一柄短剑,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浑身是血。而在那幼童身后还躺着两个男人,那两个男人都受了重伤,似乎已经站不起身了。 是了,当时就是因为这个幼童他才没能杀了张方洲。王冠儒记得这幼童当时好生凶狠,一直护着身后那两个人,还把自己找来助阵的什么帮的帮主给杀死了。但是自己真的是因为这个幼童才没能取了那张方洲的性命吗?似乎也不是,当时他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他自己也忘了。 那幼童身后的两个男人,一个是张方洲,另一个人又是谁呢?王冠儒也想不起他的名字了,只记得那人现在已不在人世。那个男人似乎还和自己很熟,他的名字也就挂在自己嘴边,但是就是记不起来。他抿了一口杯中美酒,低声叹道:“二十年前的事,想它作甚!” 不过那个幼童的名字王冠儒却还记得,因为他的名字王冠儒没法忘掉。 那个幼童名叫徐云,是张方洲的徒弟。二十年前他拼命阻击王冠儒从而护住了张方洲的性命,而十年前又是他在武林大会上一个人打伤了帮中三名长老灭了天王帮的威风。这个徐云屡屡坏了自己的好事,王冠儒想忘也忘不掉。 那时,帮中的杨沐杨长老已将宣州双刀门门主靳及第打成重伤,眼见得便能取他性命,不想这徐云却冲上擂台将靳及第救下。那杨沐见自己已将靳及第逼上绝路,心中得意,怎料到会被人将靳及第从他手下救出,于是勃然大怒,不由分说便和徐云斗在一处。谁想几招下来,杨沐竟被徐云压制得无力还手。李度航还有孔无休两位长老见杨沐有性命之危,便抢身而出与徐云缠斗。而那徐云见又多了两名高手,不但不慌,反而是出招越发从容起来,竟能和三大长老斗得旗鼓相当。 王冠儒满以为三位长老合力出击必定能够取胜。他觉得那徐云毕竟是个少年,若是打斗的时间一长就会内力不济,一定会落败。不想那三人联手与徐云过招,相斗不过百余合,便被徐云各个击破,尽皆负伤,王冠儒不由得暗暗吃惊,而在场的武林群豪见了也无不讶异。 帮中三大高手竟败给了张方洲的一名徒弟,这使得王冠儒一时气愤不过直接向张方洲挑战,因而才会有最终一败。现在想起此事,他依旧觉得仿佛在做梦一般,张方洲的徒弟竟然会这样强! 他记得最初识得张方洲的时候,那徐云便已跟在张方洲身边。那时的徐云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喜欢吃糖果的稚童,任他怎么想也不会想到这个孩子会成长为江湖上的顶尖高手。 起初王冠儒以为是张方洲教导弟子有方,可是两个多月前那个号称武林四公子之一的秦尊却被白虎轻松打败,连剑都被白虎折断了。由此可见,张方洲并没有什么异于常人的授业方法,他教出来的弟子也不是个个都是绝顶高手。那只能说徐云这个人确实是个武学奇才,除开张方洲不算,若有这个人在云庄,那么摧毁云庄之事只怕也是甚为棘手。 不过天王帮中也有王冠儒认为可以称得上武学奇才的人。别的不提,就是自己身边的四大侍卫便是个个身手不凡。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他这四个义子都只是二十岁上下,可是在自己的调教之下都已是可以在江湖上独当一面的豪侠。也许,用不了几年他就能代替余万霆那老头子坐上这江南武林盟主之位,王冠儒之所以这样认为,是因为他觉得有这四个人在,天王帮的前途便不可限量。 张方洲有多少个徒弟?王冠儒记不得。可在试过秦尊之后,他知道除了徐云还有那个早已不在云庄的龙一文外,其他的徒弟都还不成气候,可他自己却是有四个出类拔萃的义子。这般想着,他不禁心中欣慰,便又是斟了满满一杯酒。 “义父,信鸽。”王冠儒听见小武的话回过神来,却见花园中落着一只白鸽。那白鸽“咕咕”地叫着在园中不停走动,似乎很不安。 “取来给我看看吧。”王冠儒轻声道。每天他都会收到一些帮中弟子送来的飞鸽传书,书信上常常记着一些无关痛痒的事,但是他每一封书信都会认真看过。即便是身在这小庄园中,他也想要掌握江湖上所有的消息,因为他还有称霸江湖的雄心。 小武将那书信递到王冠儒手中,便无声地退在一旁。 王冠儒将卷着的书信展开,却见上面写着十一个小字:“张方洲闭关,徐云重伤,速来。” 他猛地站起身来,碰倒了桌上的酒杯,杯中的酒水洒了一地。 王冠儒颤抖着双手盯着信上的字看了又看,心中激动不已。本已微醺的他此刻竟是醉意全无:“小武,快去通知各位长老速来总舵,有要事相商!” 18.师兄弟嬉闹青石台,天王帮大闹白云峰 播报关注,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天刚蒙蒙亮,白云峰上的云庄就已热闹起来,打扫庭院的人起来打扫庭院,出庄务农的人起来出庄务农,每个人都起早干着自己的事情,崭新的一天便又开始了。 方进听得房外有人声响起,便慌忙起了床。他简单地洗漱一番后,将他那对短剑别在腰间,便快步向青石台奔去。每日做晨练是张方洲对徒弟作出的要求。虽然现在师父张方洲在闭关修炼,并没有人监督,但方进还是不想迟到,毕竟各位师兄弟都会在青石台做晨练,晚到了会被人笑话。 当方进赶到青石台时,却见其余众人早就到了。张雨婷见方进是最后一个来的,便大声道:“七师兄,今日你可睡过头了啊。”方进红着脸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没有答话。 张白桥见方进这个模样便道:“师妹,你莫要笑话七师兄啦,他昨天轮值在后门把守,兴许是累了。”张雨婷道:“六师兄昨日不还把守山门么,他怎么来得那么早啊。”仲师道听见张雨婷提到他便说道:“小师妹,你取笑七师弟干嘛还要带上我啊?”张雨婷笑道:“怎么啦六师兄,带上你一起笑话他不好吗?”仲师道听见如此回答只好笑而不语。 方进见张雨婷心情极好便借机岔开话题:“师妹,你别笑话我了。看你今天兴致不错,想来大师兄的病情又有所好转了吧。”张雨婷听见方进问她徐云的病情,喜上眉梢:“是啊,师哥这几日精神许多了,胃口也好了起来,昨天他还一口气喝了两碗粥呢。” 张白桥听了此言大悦:“真是太好了,那大师兄现在能四处走动了么?”张雨婷点点头道:“对啊,不过郎中说师哥现下刚刚好转,还是不能太劳累,需要再静养几日。”张白桥道:“那么说来,大师兄的病就要痊愈了!一会儿我去给阿飞送饭,我得把这事告诉他,省得他总是挂念。” 这几人相谈甚欢,却惹得一旁练武的秦尊不高兴了。他转过身子对几人喝道:“你们几个专心晨练!莫要说闲话!”众人见秦尊不悦便赶忙噤声,一个个有模有样地练起武来。 秦尊见几人不再吵闹,便又转过身继续练武。张雨婷瞅着秦尊的背影撅起了嘴,心中很不服气:“我讲话碍着你什么了?爹又没让你来监督我们练武。我和大家说师哥就要痊愈,你不跟着高兴反而斥责我们,你这人真是冷漠。”她虽满腹牢骚,可那秦尊毕竟是自己的师兄,她也不敢顶嘴,只好在那哭丧着脸赌气练剑。 方进本已晨练迟到,现在又因练武不专心被秦尊斥责,心中很是懊悔。他想到一会儿用过早饭自己还要去把守山门,今日再无时间练功,便加紧练起剑来。 晨练结束,众人便回到庄中用饭。张白桥将自己的早饭和阿飞的早饭装进食盒之中便与众人告别,快步赶往竹林小径。方进这一大早起来便遇到烦心事,也就没什么胃口,他见张白桥走后,只喝了一碗粥便急匆匆地往山门赶去。 他走下长长的石阶,便到了山门,两名庄丁早已在那里把守多时。 方进见到二人便问道:“有什么异常吗?” 二人摇摇头答道:“没有。” 方进点点头,盯着那大铁门看了看,便转过身去,在石阶上跑起来。 “当然不会有什么异常。”他心想,“谁会无聊地跑到白云峰来找云庄的晦气呢?” 方进曾听五师兄周昆提起,几年前还经常有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来云庄向师父挑战。那时候五师兄负责把守山门,很多挑战之人都是被他打发走的。可是这几年来云庄在江湖上的威名越来越大,再也难见那些愣头青跑到白云峰上丢人现眼了。至少打从方进开始轮值把守山门起,他就没遇到过一个拜庄挑战的人。 没用多久,方进便跑完了这百十来级的石阶,然后就又转身向下面的山门跑去。每次把守山门的时候他都会在这长长的石阶上跑几个来回。因为他觉得自己要在这铁门前傻站一天太过无聊,于是便找了点事情给自己做。 跑了几趟下来,方进已是浑身大汗。他便将外衣脱下,只穿着一件汗衫,继续在石阶上奔跑。等到他实在跑不动了,才仰身躺在石阶上,枕着手臂,望着天上流动着的白云。 方进喘着粗气望着蓝天,心想:“师父闭关已有两个多月,不知他现在人在哪里,也不知他何时回来。这些日子感觉武功没什么进展,好想找他指点迷津。” 这张方洲的闭关修炼与别的武林宗师不同。一般人闭关,都是要在室内闭门修炼,以免旁人打扰。可他要闭关时,只是在这附近的群山之中寻一处僻静无人之地,静心修炼即可。云庄之中除了张方洲本人,其他人一概不知他究竟在何处闭关。所以他闭关时,其他人若想找到他,也是绝不可能的。因而方进想要找师父张方洲指教武功,那也只能等他闭关修炼结束,自行回庄之时了。 方进在石阶上躺了许久,估摸着快到午时了才坐起身子。因为他知道过一会儿就会有几个庄丁回庄,等那些人叫门的时候,他可不能还在这石阶上躺着。于是他便起身走下石阶,来到大铁门前。 那几个庄丁是今日早些时候下山的,为的是到山下镇子里买一些杂物。方进心里其实是羡慕那些庄丁的,因为他们可以随时下山去镇子里逛一逛。 方进本就是在山下的镇子里长大的,他的父母也都是镇里普通的百姓。他上山这几年来,一直在师父的教导下习武,竟然一次都没有下山过。他很想知道山下的镇子变成了什么样,也很想见一见自己的爹娘。他想要亲口告诉他们自己在山上已经学有所成,而不想总通过书信来向二老传达。 他每日都在苦心练习,为的就是有一天可以像几位师兄那样得到师父的许可,能够下山在江湖上闯荡。要是那一天真的来了,他下山后想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回家看看,然后跪下给自己的爹娘使劲磕几个响头——就算把头磕出血也没关系。 方进正想得出神,猛然间听见好几个人杂乱的脚步声。起初他以为是那几个庄丁回来了,可是他凝神细听起来,却发现人数不对,这伙人的人数明显要比那下山买杂物的人数多得多。他正纳罕这来的是什么人,却听门外有人高喊:“天王帮帮主王冠儒求见云庄张方洲张大侠!” 方进听门外那人喊出“天王帮帮主”的名号,不由得大吃一惊:“这个什么天王帮曾听师父提过一两次,似乎与我们的关系并不要好。此次这个帮主亲自前来,又是为了何事?”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不该打开这山门。 正犹豫间,他又听得门外高喊:“张庄主,天王帮拜庄!” 方进见门外催得甚急,心道:“怕什么,我就看看你这天王帮帮主有多大能耐!”于是他便命身旁的庄丁打开山门,挺胸阔步而出,却见门外一共是九个人。方进也不知道哪个才是王冠儒,便向着众人一拱手道:“在下云庄弟子方进,不知王帮主驾到,有失远迎,还请王帮主见谅。” 这九人中为首的正是天王帮帮主王冠儒。他在看过飞鸽传书得知云庄的近况后,就想趁张方洲闭关徐云重伤的好机会一举摧毁云庄。于是他便带着钱不易、杨沐、李度航三位长老,白虎、玄武两大侍卫以及另外三名身手较好的帮中弟子赶到了白云峰。 王冠儒见方进从铁门里走了出来,轻声道:“在下天王帮王冠儒,特来求见云庄张方洲张大侠。”方进见这说话的人是个文弱书生,颇感诧异——没想到这天王帮帮主竟是这样的人。他见对方说话客气,便又拱手道:“王帮主,家师现下正在闭关,不方便见客,请你择日再来吧。” 王冠儒本就知张方洲正在闭关,求见之事只不过是他随口说说罢了。他见方进这样说,便又轻声答道:“喔,方少侠的意思是要赶我们走了?”说这话时,他便向身旁的钱不易看了一眼。 钱不易见王冠儒看向他,便立刻对方进怒目相向,厉声喝道:“我等九人千里迢迢地来到白云峰,只为了见上张大侠一面,而你却要赶我等下山,究竟是何居心?” 那钱不易身材肥胖,说话时候脸上肥肉颤动,方进看着不禁觉得好笑,却又强忍着没有笑出声来。他听着钱不易的声音,知道方才在门外高喊的人也是他,心想此人的嗓门真是够大的。他等钱不易说完了话,便朗声道:“王帮主,晚辈并没有要赶走几位之意。只是我家师父确实在这群山之中闭关修炼,我也不知他究竟身在何处。所以王帮主就是想见家师也见不到,只好请几位改日再来吧。” 钱不易见王冠儒不说话,又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既然是这样,我们也就不为难方少侠了。不过我们来一次白云峰也不容易,总不能空手而回吧?很早以前就听说云庄弟子个个都是少年英豪,我看不如这样,就让我们几个和云庄诸位少侠比试比试拳脚,切磋切磋武艺,也好让我们不枉此行。诸位觉得怎么样啊?” 那天王帮的几个人自然是拍手叫好,可方进却在一旁默不作声。他听了钱不易之言,心中暗道:“果然是来者不善。对方来人颇多,我需得禀告秦师兄让他们做好准备才是。”心中这般想着,他便欲回身去取放在门后的响箭。 可方进刚转过身,就听得身后似有一人向自己扑来,他只好又转过身来施掌向那人打去。他这一掌恰好击在那偷袭之人的掌心,双掌相交,两人不由得都向后退了几步。 方进见那偷袭之人是个身穿白袍的年轻男子,便大喝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那男子两眼盯着方进,翘起嘴角阴阳怪气地说道:“在下天王帮柴冰!” 原来这偷袭之人便是白虎,他见钱不易提出要与云庄比试武功后,早已是兴奋难耐。可是那方进竟一语不发便往回走,他心中便焦躁起来,也不等王冠儒下令就冲了出去。可没想他这飞身偷袭竟被对方化解,心知对手不弱,便也小心起来。 方进见这人竟敢暗算自己,便一拱手道:“请赐教!”然后就抖一抖双手将挂在腰间那一对短剑从剑鞘中取出,纵步跃到白虎面前。 白虎见方进****着的两条臂膀颇为粗壮,心知他这一对短剑应该分量不轻,便也不与他硬碰硬,只是来回躲闪着方进的进攻围着他打转。这方进年纪尚轻,但是一招一式之间却隐隐有了武林高手的样子,一时之间白虎也找不到还击之策。王冠儒在一旁见方进这一双短剑使得是攻守有度,进退得法,不禁暗暗称奇。他想到这样的年轻人不能为自己所用,心中竟可惜起来。 此时,本在门里的那两名庄丁见方进在和人交手便也都手执兵器冲了出来。钱不易见他二人想要帮助方进,大喝道:“无名之辈休得插手!”言罢,他便右手一甩,用两枚铜钱击向二人。那钱不易的铜钱镖功夫闻名天下,他这一出手竟将那两名庄丁的膝盖打碎。那二人站立不住,只能单膝跪地不断呻吟,想要帮助方进却也使不上力了。 那方进毕竟临阵对敌经验尚浅,他耳听得那两名庄丁呻吟之声,心神不定,剑法也就有些乱了分寸。白虎见方进剑法露了破绽,便突然出手猛击方进手腕将他手中那对短剑打落在地。方进见失了兵器,便纵身向后跃去,退在铁门前,想要守在这里阻住众人进庄之路。 白虎见占了上风便冷笑着盯着方进,竟不上前抢攻。他站在原地猛然将地上那对短剑踢出,刺在那两名庄丁胸口,二人登时便咽了气。 方进见二人惨死,心中大怒,便又挥拳向白虎打去。白虎见方进扑上前来,便右臂一挥,一把匕首就从他袖口飞了出来,直接插进方进胸膛。方进想要闪躲时却已来不及了,只觉得胸口一凉,便倒在了地上。 白虎笑着走上前将方进胸口的匕首拔出,回头对王冠儒道:“义父,咱们进去吧。”王冠儒长叹一声,点了点头便带着众人走过山门,踏上那长长的石阶。 方进见众人离开,挣扎着爬到门后,将放在门后的响箭握在手中。 “嗖嗖”两声,两支响箭被射向了天空。方进听着那响箭之声,觉得自己好累,便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本想再多看一眼那蓝天白云,可惜已经做不到了。 ps.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19.秦尊仗剑卫师门,白虎狂言压云庄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响箭之声传遍云庄,庄中听到声音的人无不大惊失色。 张方洲曾定下规矩:“一支报喜,两支报忧。”山门处既然射出两支响箭,定是有不吉之事。 两声响箭响过,云庄众弟子已经各个手执兵刃冲出庄门直奔青石台,而总管老常也带着十几个身手较好的庄丁前去助阵。 众人赶到青石台时,却见九个人缓步走了上来。秦尊见其中竟有那日在泥牛镇交过手的柴冰,心情竟无由地烦闷起来。 王冠儒见早已有一群人在青石台等候他,心知是那两声响箭报的信让庄子里已经有了准备。不过在他眼里,这些人不过是乌合之众,就算有所防备,他也不放在心上。王冠儒冲着众人微微一笑,依旧是轻声说道:“在下天王帮王冠儒,素闻云庄威名,今日特带帮中弟子前来拜山,欲与诸位讨教武艺,还请不吝赐教。” 秦尊听他报出名号,便上前一步道:“原来是王帮主大驾光临,真是令我云庄上下蓬荜生辉。天王帮在江湖上颇有威名,王帮主既是要和我等讨教武艺,我等自是求之不得。只是不知为何贵帮竟不事先派人送来书信知会敝庄。像今日这般突然造访,真是让我等有些措手不及,若是有什么不周之处还请帮主见谅。” 王冠儒笑道:“这位想必就是秦尊秦公子了吧。秦公子说话真是太客气了,这么多人在此迎候,已经给足了天王帮面子,哪有什么不周之处。不过我听说张庄主好像不在庄中,今日两家讨教武艺却少了张庄主,真是有些遗憾。看来没有事先告知贵庄,确实是我的不是了。” 在场云庄众人都知天王帮此次前来虽名为讨教武艺,实为上门武斗挑衅。现下庄主张方洲不在,云庄少了一名高手,实在是对对头大为有利。因而王冠儒口中的“遗憾”在众人听来可是格外刺耳。 白虎见王冠儒还在和云庄众人客气,心中就不耐烦起来,恨不得现在就出手将面前这些人一一打翻在地。他见秦尊似是这云庄众人之首,忽地就蔑笑起来:“义父,有什么好遗憾的,这不还有秦公子么。这秦公子的武功也是高得很啊,我很想和他讨教几招。”王冠儒点点头道:“嗯,难得白虎有此求胜之心,却不知秦公子意下如何啊?” 云庄众人自然不知白虎的话另有所指,但秦尊听了白虎之言后脸上立刻如火烧一般。那日在泥牛镇,白虎将自己轻松打败,可现在白虎又夸他武功高,自是语带讥讽之意了。他见白虎想与自己动手,心中很不情愿,可是又碍于面子不敢拒绝,只好闷声站在原地不作应答。 秦尊自知不是白虎对手,而身后众人恐怕也无一人能够对付他,心中更是慌乱:“难道我云庄今日竟要遭逢灭顶之灾?这究竟该如何是好啊!” 这时,秦尊身后的张雨婷忽然发声道:“喂,我问你,你外衣前襟上的血迹是怎么回事?”秦尊听张雨婷这样说,定睛一看,的确见那白虎所穿的白袍前襟上沾有斑斑血迹。他心中一凛,暗忖道:“莫不是他方才在山门处和七师弟打斗过?难怪不见七师弟的人影,应该是已经被他打伤了。” 白虎低头看着衣上血迹笑道:“你是说这个么,这就是下面那个叫方进的人的血。”张雨婷平日里和方进关系要好,她见方进有难便急道:“什么?那他现在怎么样了?”白虎晃着头道:“我在他胸膛开了个口子,死了。” 云庄众人听得此言尽皆震怒,一时之间群情激昂。而白虎见众人都在怒视自己,却双手抱胸慢悠悠地向前走了几步。 张雨婷见白虎阴阳怪气地说话,本就嫌恶,而当她得知方进已被这人杀害便不由分说地猛然蹿出,拔出长剑直指白虎咽喉而去。白虎虽然是两手抱胸作出悠然自得的样子,其实一直在提防云庄众人向他发起进攻。他见张雨婷的长剑突然刺出,倒也不慌不忙,瞅准时机,右手一伸就用食指和中指捏住了铁剑。 张雨婷见长剑被白虎手指夹住再不能往前刺出半分,便想用力将剑抽回。可是那铁剑竟似长在白虎手里一般,任凭她怎样用力,也不能将剑拔出分毫。张雨婷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不免慌了手脚,急得满头大汗。白虎见张雨婷这般模样得意地哈哈大笑起来。 秦尊晓得白虎武功甚高,张雨婷根本不是他的对手,现下这等形势,张雨婷很可能会有性命之忧。于是他便顾不得许多,拔剑而出道:“休得无礼!”话音未落,他人早已飞身而上。 白虎本来就是想和秦尊动手。他见秦尊冲上来,两指一松弃掉长剑,那张雨婷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仲师道和周昆两人见状赶忙抢出,将张雨婷扶了回去。 秦尊知道张雨婷方才使的那一招正是自己在泥牛镇和白虎过招时用过的“追云逐日”。这是白虎第三次见到这一招剑法了,于是张雨婷一出手便被他制服。秦尊心道:“看来与此人打斗,同样的招式不能再在他面前使用。”念及此处,他便不再用荡云剑法和白虎打斗,而是施展起白圭剑法来。 荡云剑法其实只是张方洲传授弟子的入门功夫。凡是跟随他学艺的弟子,他基本上都会先传授荡云剑法,在这之后他才会根据各个弟子的资质特点传授其他武功。白圭剑法与其他讲求飘逸轻灵的剑法不同,乃是一门稳重少变的剑法。这套剑法重守轻攻,多是一些用来克制对手攻击的招式,讲求的是后发制人。张方洲知道秦尊的武功基础扎实但缺乏变通,因而才把这门重视防御变化较少的剑法传给他。只要秦尊把这白圭剑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练到极致,在和高手过招时便能够不落下风,但是他若想凭这套剑法制对手于死地也是不大可能。 秦尊平日练功极为细致,这白圭剑的剑招他早已烂熟于心。但他知道这白圭剑守招太多,所以行走江湖时也不太爱用此剑法。但现下的情况,却正是施展白圭剑法的大好时机。白虎的武功要比秦尊高上许多,若是秦尊一味进攻,以他对剑法的参悟程度,剑招之间过于缺乏变化,很快就会被白虎制服。但是他若只守不攻,再辅以这白圭剑法的话,确实可以和白虎斗上一斗。 白虎见秦尊持剑向他刺过来,以为他又施展起那日在泥牛镇所使的荡云剑法,便伸手想去夺秦尊的长剑。谁料这剑招使了一半,秦尊忽地又将长剑收回,白虎便扑了个空。白虎见对手忽然变招,心中好奇,便向后退了几步静待秦尊进招。谁料那秦尊右手持剑,将长剑摆在腰间,双眼紧盯着白虎双手,竟也在等待白虎进攻。两人便这样僵持了一会儿,谁也没有主动出手。 白虎见秦尊不动,心里烦躁,便出言挑拨:“秦兄,你为何不出手啊?你那荡云剑法不是挺好看的嘛,使出来让大家瞧瞧啊。”秦尊知道此刻师父张方洲不在白云峰,大师兄徐云又患病在床,云庄上下安危都系于他一人之身,丝毫马虎不得,便也不答话,只是紧紧盯着白虎的动作,随时准备发招。 白虎又接着说了一堆杂七杂八的废话,见秦尊默不吭声,便也就住了嘴。他知道秦尊此时全神贯注地等待着自己先进攻,恐怕是有什么厉害的剑招要对付他,于是便在秦尊面前来回走动,想引得秦尊出手。那秦尊倒也沉得住气,任他白虎怎样挑拨,仍是纹丝不动。青石台上其余众人见这二人一直隐忍不发,也都屏气凝神等待着,想看看最终谁先出手进招。 钱不易见白虎一直围着秦尊打转不出手,心中很是不满,便大声嚷道:“白虎,你在做什么!他云庄的人畏畏缩缩地不敢出招,你也要跟着学吗?出手打他啊,咱们可不是缩头乌龟!你别再给咱天王帮丢脸啦!” 白虎见钱不易出言如此莽撞,心中很是不悦,但他话已说成这样,若是自己仍然不攻恐怕会被云庄的人耻笑。于是他便回头看向王冠儒,见王冠儒闭着眼点了点头,便嚷道:“钱长老,你可害苦我啦!”言罢,他便出手向秦尊面门打去。秦尊瞅准了白虎出手的方位,便以白圭剑的招式应对起来。白虎连着抢了几招,都被秦尊以剑招轻松化解。 钱不易见了此等情形,方知自己刚才说错了话,便凑在王冠儒身边低声道:“帮主,我刚才多嘴了。”王冠儒笑笑道:“无妨,他二人若是一直这样耗着,倒也无趣。不如索性先让白虎发招打破这个僵局,也好让我看看这秦尊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钱不易见王冠儒没有怪罪自己的意思,心中稍宽,闪在一旁闭上了嘴。 秦尊站在原地凭着这一套白圭剑法竟与白虎斗了几十个回合。白虎本以为秦尊是有什么攻势凌厉的招式要对付自己,所以一直不敢先动手,不想几十个回合下来,这秦尊竟是攻少守多,将自己的进攻化解后就收了剑招,并不主动进击。于是白虎便放松下来,出手也就越来越快。 可是那白虎即便是出手越来越快,秦尊也能够用简单的几招剑式就应付下来。一想起之前自己只用一招就制住了秦尊,今日却与他缠斗多时,白虎便逐渐恼怒起来。又斗了几个回合,白虎见仍不能得手,便将袖中的匕首甩出。秦尊见面前突然多出个匕首,心下一惊,赶忙挥剑将匕首打落。而那白虎则趁机逼到秦尊身旁,一掌击在他小腹之上,又接着打出一拳将他击倒在地。 这白虎袖中暗藏着两把匕首,常在与人交手时突然发出置对手于死地。方才在山门处,方进便是吃了白虎这突发匕首的暗亏才受了致命一击。现下白虎又故技重施,虽未伤到秦尊,却还是让他失了方寸,这才有机可乘将秦尊打倒。 白虎将袖中另一把匕首取出向躺在地上的秦尊刺去。周昆见秦尊危险便挺身而出护在他身前,执剑将白虎的匕首抵住。宁不平趁机便将秦尊扶起对白虎道:“不是说讨教武艺吗?你已经胜了,又何必要伤人性命?” 白虎与秦尊斗了许久,早已是心中恼怒,哪里去管这宁不平说了什么?只见他一脚将周昆踢翻在地,然后竟将手中匕首刺向扶着秦尊的宁不平。他这几下来得太快,宁不平根本无法应对,双脚好似在地上生了根一般动弹不得。 眼见得宁不平性命只在顷刻之间,忽听得那王冠儒喝道:“白虎,住手!”白虎听得此言,整个人便停了下来,举起的匕首也就没刺下去。他收起匕首,冷笑着向后退了几步,扫视云庄众人道:“还有谁想打?” 那周昆从地上爬起大声道:“我来!”他这个人本就是个急脾气,见白虎如此嚣张,心中便起了一股无明业火,还没站直身子就已经持剑而上。 白虎看着周昆笑道:“又一个不怕死的!”言罢,他也不等周昆使出剑招就上前一脚将他再次踢飞出去。这一次白虎的脚上多加了几分力道,踢得周昆捂着肚子躺在地上竟然是站也站不起来了。 “还有谁来和我比试比试啊?这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云庄原来也不过如此嘛。依我看啊,你们还不如收拾收拾家当各回各家好了,在这里装作名门大派到处招摇撞骗难道不觉得羞耻吗?我看不如我一把火把这里烧了算了!”白虎双手抱胸说道。他见云庄众人各个面色难堪,越发得意起来。 云庄众弟子虽然心有不甘,可是却都一语不发。眼看着秦尊等人纷纷落败,他们知道在场的人都不是这白虎的对手。所以即便他这样大放厥词,众人也只能默不作声。 “是么?我倒想看看你这把火能不能烧起来。”就在众人沉默之时,不知是谁突然说起话来。 “说话的是谁?快出来受死!”白虎听到竟然有人回话,便高声叫道。 众人都循着方才那话音望去,却见张白桥搀扶着徐云出现在这青石台上。 白虎见徐云面色惨白,走路尚且需人搀扶,便笑道:“方才说话的是你这个病夫吗?” 徐云推开张白桥,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子。他瞟了白虎一眼,然后用他那温柔的嗓音缓缓说道:“对,是我。现在就让我来告诉你,云庄为什么会在江湖上赫赫有名。” ps.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20.舍安危徐云克敌,失颜面长老绝命 张雨婷见徐云赶到,便迎了上去道:“师哥,你身子尚未恢复,怎能和人交手呢,还是回屋歇息去吧。”说罢,她便向站在一旁的张白桥白了一眼。 张白桥见张雨婷面色不悦,忙道:“师妹,你可别怨我,是大师兄自己要来的,我可没有要硬拉着他来啊。”徐云咳嗽了几声说道:“师娘和白桥都劝我不要出来,不过我还是放心不下,所以才让白桥扶我出来看看。”张雨婷也不顾徐云说了什么,急道:“不行,你快回去,养身子要紧。”说着她便示意张白桥送徐云回庄。 老常见张雨婷要赶徐云走,忙走上前道:“小姐,如今老爷不在,这天王帮已经欺负到咱们家门口了,现在只能指望云少爷来力挽狂澜了,要不然整个云庄都会有灭顶之灾。这个时候你若是仍然只在意云少爷的身子,那咱们云庄不就没得救了么?” 徐云点点头轻声道:“小雨,‘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若是庄子都没了,我身子养好了又有什么用?”张雨婷噘着嘴道:“可是”徐云笑笑道:“没事,这个人不是我的对手。”说着他便摸了摸张雨婷的头,然后挺身向白虎走去。 白虎听到了徐云的话,见这病夫竟敢口出狂言,瞪大了双眼道:“什么?你说我不是你的对手?”心中很是气愤。徐云爽快地答道:“是。”说罢他就又咳嗽起来。 白虎见徐云面无血色,咳嗽不止,大笑道:“看你这副病容,我都不想和你交手了。”言罢他又仰天大笑起来。 张雨婷见白虎如此嚣张,念及方进死于他手,怒道:“师哥,这个人杀死了七师兄,你可要为他报仇啊!” 徐云听得此言,突然睁大了原本眯着的双眼,大喝道:“白桥,取剑来!” 张白桥见徐云要用剑,慌忙上前将自己的长剑递到了徐云面前。徐云用左手将剑从剑鞘中取出后,也不说话,便突然挺剑而上,奔向白虎。他手上所使的剑招,正是那秦尊最得意的“追云逐日”。 秦尊见徐云使出“追云逐日”,心中暗道不妙,这已是白虎第四次见到这一招剑法,怕是这徐云一出手就要被制服,不免有些担忧。白虎见徐云使出了“追云逐日”,早已准备好要徒手夺他手中长剑。白虎料想自己一招就能打败此人,不免飘飘然喜出望外。 谁料徐云那长剑快要指向白虎咽喉时,却突然剑锋一转向他小腹刺去。那白虎猝不及防只好向后急退,却不想徐云好像早已料到他会向后退去一般,竟用剑截住了白虎后路。白虎见徐云身法如此迅捷,大惊失色,慌忙取出袖中匕首挡住了徐云的铁剑。那徐云也不等招式用老,忽地弹开,又用剑向白虎大腿刺去。白虎见徐云招式又变,来不及多想便又将匕首迎了上去。可是那匕首还未触碰到长剑,徐云手腕一抖已将长剑指向白虎右肩。 白虎见徐云手中长剑忽左忽右忽上忽下,极难琢磨他的剑势便想跳出来和徐云游斗。可是方才徐云突然拔剑而出,抢得了先机,任他白虎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逃脱这如影随形的长剑。 徐云身形闪动,围着白虎不停舞动长剑,在他四周织出一张剑网来。那白虎五次三番想从剑网跳出却总是被截住去路,不免心焦,招式也就越打越没章法。这样一来徐云更是占尽上风,有几次他的长剑刺破了白虎的衣衫贴着他皮肉而过,惊得白虎出了一身冷汗。 秦尊在旁见徐云所使剑招分别是荡云剑中的“追云逐日”、“风云变幻”、“云罗天网”三招,不禁暗暗称奇:“这荡云剑我已习练多年,今日才知竟有如此威力!”他平日里常在江湖上走动,偶尔会听到一些老前辈夸赞徐云的武艺高超,心中很是不服。今日他见到徐云用剑,才知那些前辈所言非虚。同样是用荡云剑法对敌,自己打不过的白虎竟然被徐云压制得无力还手,秦尊不禁摇头叹息:“我要用多少年才能达到如此境界呢?” 然而在场的云庄众弟子以及那些会使这荡云剑法的庄丁,哪一个不是发出这样的感慨呢?荡云剑法作为云庄入门武功,众人都觉得它与云庄其他武功相比不够精妙,很多人在习得其他武功后,就疏忽了荡云剑的练习。今日众人见徐云仅靠荡云剑法就让方才还不可一世的白虎变得狼狈不堪,方知这武功好坏不在招式巧妙,而在于习武之人对于武功的练习与领悟。这武学之路任重道远,自己只不过是刚刚起程罢了。 王冠儒见徐云突然出现,虽是有些惊讶,但看他面带病容也就没放在心上。可不想这徐云都已是这般模样白虎也斗他不过,王冠儒不免心中有气,但他见白虎性命只在须臾之间还是有所担心,便将身边一名帮中弟子的朴刀扔向白虎。 白虎虽被徐云逼得无法还击,但多年与人交手的经验让他时刻都能注意着四周的变化。他见王冠儒将朴刀扔向他,心意一动,将手中匕首掷向徐云,然后飞身向上一跃去抓那把朴刀。徐云知他要抢那朴刀,挥剑打掉了匕首后便迅速举剑上撩,想要阻住白虎接刀。 “嗤啦”一声,白虎的金丝白袍下摆被剑割破,腿上也被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虽然受了伤,但白虎还是接住了王冠儒扔来的朴刀。 朴刀在手,白虎暗暗地松了一口气,终于咧开嘴笑道:“方才我用短匕接你的剑太过局促,现在我可以大展身手了!”他将那朴刀牢牢地用双手握住,大力挥舞起来。虽然他扔不能克制徐云的剑招,但是已不似方才那样狼狈,十招之中竟也能有一两招是在主动进攻了。 徐云恨白虎杀了方进,使剑时根本毫不留情,现在见他手握朴刀竟然气势大涨意图反扑,便又在左手上加了几分力。两人约摸着又斗了二十几个回合,徐云瞅准时机将剑高高举起,大喝一声,重重地砍了下来。那白虎见这一剑砍下似有风雷之声,心知此剑力道不小,便也不敢托大,双手举起朴刀格挡。 刀剑相交,只听“当啷”一声,白虎手中朴刀竟被徐云的长剑砍断,在场众人尽皆目瞪口呆。徐云这一剑看似平淡无奇,其实是将内力贯注剑身之上劈砍下来,与其说是长剑砍断了朴刀,倒不如说是徐云的内力将这朴刀断为两截。杨沐和李度航都是天王帮中的内家高手,他二人见徐云用这样一柄普普通通的细长铁剑将那朴刀斩断,心知此人内力修为深厚,不禁面面相觑。 白虎未曾想到手中朴刀会被徐云斩断,一时之间不知所措,看着手中的断刀出了神。徐云也不顾白虎在那发呆,将手中长剑掷在一旁,左手挥掌打向白虎胸口。这一掌来势极快,白虎根本毫无防备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掌,整个身子就如那断线风筝般直接飞了出去。 云庄众人见徐云胜了白虎,心中长舒一口恶气,高声叫好。而天王帮其余八人见白虎躺在地上无法起身,都跑上前来查看伤势。只见白虎胸口的衣衫已被徐云拍得粉碎,露出了里面的肌肤,而那皮肉之上赫然盛开着一朵血色花朵。 杨沐见了白虎胸口的血纹,大惊道:“帮主,这是落花掌!”王冠儒知道落花掌的厉害,一言不发地仔细查看白虎的伤处。白虎见王冠儒神色甚为忧虑,便道:“义父应该是断了几根肋骨,小事小事。”他说话断断续续地,显然是受了内伤,王冠儒心知不妙便命人扶他坐起,然后便盘腿坐下给他运功疗起伤来。 杨沐见白虎有王冠儒给他运功疗伤,料想他应无大碍,就向李度航使了个眼色。那李度航见了杨沐神色,心领神会,便点了点头。随后他二人便站起身来,径直向徐云走去。 杨沐对徐云道:“徐大侠,我兄弟二人特来向你挑战,请赐教!”徐云向二人拱手施礼道:“二位前辈别来无恙,当年武林大会切磋之后已有十年未见,不知孔前辈现下如何?”李度航道:“孔老弟现在正在总舵主持事务,未曾上山。怎么,你还想像十年前那样一个打我们三个么?我看你现在这样子怕是不行吧。”徐云道:“我只是随口问问,并无他意。二位前辈既然要和晚辈过招,还请二位容晚辈取样兵器,方才那把剑已经卷了刃,没法用了。”说罢他也不等二人答话,就径自从一名云庄庄丁那里拿了一把剑来。 杨沐见徐云依旧是左手执剑,便说道:“徐大侠,你为何还要用左手持剑?虽然我二人联手未必能胜你,你也不必这般瞧不起人吧。”徐云苦笑道:“实不相瞒,我用左手也是迫不得已,我右手有伤未愈,不能发力,并无蔑视二位前辈之意。” 杨沐道:“好,徐大侠果然为人坦荡,对我俩毫不隐瞒,佩服佩服。”李度航拱手道:“你只有一只手能用,我二人联手对你确实有些不妥。不过你武功太高,我二人若不联手怕是赢不得你,还请见谅。” 杨沐听了李度航之言心道:“我二人共同对付一个后辈伤者本就已经大失颜面,你又何必说出口,李老弟这般口直心快的性子,一会儿不知还要说出什么话来。”他见徐云只是笑了笑没有答话,便道:“多说无益,徐大侠,请出招吧。”还未言罢就已经抢身而出。 李度航见杨沐出手,便也跟着上前进招。他二人本是同门师兄弟,这几十年来一直相伴左右共同习武,因而配合得极为默契,甫一出手便已占了上风。 徐云毕竟只能用左手执剑与人相斗,见杨李二人来势汹汹,不得不连连退避,频繁用剑去格挡。好在杨沐和李度航都是徒手搏斗,徐云手中这柄长剑正好可护得自己周全,免于受伤。 斗不多时,徐云已是大汗淋漓,而杨李二人却是越斗越勇。徐云心知今日若不能击退这几个来犯之敌,云庄近百人的性命必然难保,便不顾自身病情,强运体内真气于左手剑上,挺剑向二人刺去。 杨沐察觉到徐云刺来的长剑之上似有一股热浪,大为诧异,慌忙闪躲以避其锋芒。那李度航虽知这一剑厉害,却硬着头皮接了这一剑。只听他“啊呀”地大叫一声,然后便不停甩着双手摇摇晃晃地向后退去,接着就好似喝醉酒一般瘫坐在地上。杨沐见李度航这般模样,心中大骇,赶忙上前去救他,不想竟被徐云刺中了右肩,那伤口立刻便似火烧一般地疼了起来。 李度航坐在地上,呆呆地望着自己的一双手,叹口气道:“唉,苦练十年,不想竟然仍不是这娃娃的对手。今日一战,算是把我这几十年的脸面都丢尽了。唉,也罢,也罢。”他摇了摇头,忽然一掌向自己天灵盖打去,登时毙命。 众人见李度航突然自杀身亡,尽皆失色。杨沐念及多年同门情谊,伏在李度航尸首上嚎啕大哭道:“李师弟,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这又是何苦呢?”心中极是愁苦。 过了半晌,杨沐站起身来对正在给白虎疗伤的王冠儒拱手道:“王帮主,我与李师弟兄弟二人为天王帮效力近三十年,在你麾下听你号令也有十五六年,一直都是勤勤恳恳,不曾懈怠。今日李师弟惨死,我已无心再为天王帮效力,只想找处僻静之地隐居了却残生,绝不会做有损天王帮之事,还请帮主应允。”那王冠儒虽在给白虎运功疗伤,但方才发生之事他都看在眼里。他见杨沐已生退隐之心,细思其过往功绩,心中虽有些不舍,但也不愿强留,微微点了点头。 杨沐见王冠儒首肯,就转身向徐云说道:“徐大侠,十年前我兄弟二人败给你后,就一直苦练武功以期有朝一日能够打败你。今日与你再次相会,本想着可以一雪前耻,不想我俩仍然不是你的对手。你身有伤病,我二人就算联手胜了你也会被人耻笑,更何况我们还败给了你。如今我杨沐已无脸面立于武林,这江湖之事也不再会过问了,你我二人就此别过,以前的恩怨还望你能够一笔勾销。” 言罢,杨沐便抱起李度航的尸首纵身下了石阶,往那山门去了。青石台上众人见这里忽然之间生出诸多变故,尽皆感概万千。 21.力有不逮徒遗恨,双雄相争风波平 徐云方才强运内力险胜杨李二人,只觉得体内内息不断翻涌,胸口气闷得很,心知不能再战。但他料想天王帮不会因连败两阵而萌生退意,便强行平复内息,盼得自己能够再多撑一会儿,好保得身后云庄众人平安。 他见王冠儒仍在为白虎专心调治内伤,暗自忖道:“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为今之计,只能趁人之危施以偷袭了。若是能伤了天王帮帮主,兴许会逼得天王帮离开也说不定。”于是便再一次将全身内力运至剑上,右足一点,飞身刺向王冠儒。 这一剑乃是徐云搏命一击,极其霸道狠辣。那王冠儒就算是临阵以待,恐怕也难避此剑锋芒,而他现下还在为人运功疗伤,更是无法躲避了。 眼见得徐云手中长剑就要刺中王冠儒,云庄众人都默默地在心中为徐云鼓劲。虽然突施偷袭并不是正人君子所为,但现在云庄遭逢大难,也就顾不上这许多了。 不想就在那剑尖即将触及王冠儒之际,一面玄色圆盾挡在了王冠儒和那长剑之间。那个一直守护在王冠儒身边的小武,用手中的圆盾格开了徐云的搏命一击。 只听“咚”的一声,就见那徐云止不住地向后退去。他这一招乃是将全身内力都贯注在手中长剑之上,本以为能一击得手,不想被小武圆盾拦阻,力道都反击在自己身上。此时徐云只觉得体内真气翻涌比方才更甚,竟然都已经站立不住,于是就向后连退了十几步才用手中长剑支撑着勉强站稳。 而小武受到的冲击自然也是不小,这一剑只震得他是手臂发麻,手中那面由百炼精钢铸成的圆盾,早已把持不住,“锵啷”一声掉在地上。也多亏小武自幼便修习横练功夫,又有高深的内功护体,要不然凭这一剑之威,他这样冒冒失失地用圆盾硬接怕是早已受了内伤。但即便如此,他的身子还是晃了几晃,几欲跌倒在地。 王冠儒微笑着将双手从白虎背上拿开,显然是已经治好了白虎的内伤。他将白虎交给钱不易搀扶,然后起身指着小武对徐云道:“怎么样,他就是我的玄武侍卫。你想当着他的面偷袭我,根本不可能。”言罢便将手搭在了小武脉门之上。 待他发觉小武体内真气流动一如往常,便满意地松开了手。王冠儒猜想若以徐云的实力,方才那一击应让小武受伤才对,但小武既然没事,那么显然是徐云的内息出了问题。他见徐云脸上的汗水不停滴落,轻声道:“你想保云庄太平,可惜你的身子似乎是撑不住了。” 徐云见王冠儒面有得意之色,心中很是不平,但也知道王冠儒所言不假。现下他体内的真气正不停乱窜,身子根本动弹不得,还谈什么保护云庄?他深知以现在的情形,自己根本接不了王冠儒一掌,便也不愿答言,专心调理内息。 王冠儒见徐云闷声不语,便又连珠似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咱们俩切磋切磋武艺可好?怎么,难道你怕了不成?”这几句问话声音极轻,但是句句都能让在场众人听得一清二楚,显然是他用内劲将话语送出。王冠儒知道徐云正在调理内息,但他自持帮主身份不想在众人面前对后辈施以突袭,所以就想用这些言语扰乱徐云心神。 徐云倒也极有定力,不去理会王冠儒的言语,专心运转体内真气。待他觉得调理得差不多时,便用手揩了揩额头上的汗水。王冠儒见徐云手上有了动作,便道:“怎么样,可以了吗?” 徐云两眼紧盯着王冠儒,张了张嘴方欲言语几句,突然喉头一甜,话没说出倒是呕出一大滩血来。他患病未愈,又强行运功与天王帮几大高手过招,早已受了内伤,方才全神贯注地调理内息,也只是暂时控住体内乱窜的真气罢了。如今这一分神讲话,刚被压制住的真气又在他体内翻涌乱窜起来,而且力道更胜过前几次。 呕出鲜血后,徐云只觉得头重脚轻,耳鸣目眩,两腿一软便晕了过去。云庄众人见徐云仰面而倒,正欲冲上去搀扶,却见一白衣人从天而降,抢在众人之前将徐云扶起。云庄众人见到此人,全部都大喜过望,而那王冠儒却是脸色大变,低沉着声音道:“方洲兄,好久不见。” 那扶起徐云的人正是云庄庄主张方洲。他在附近山中潜心闭关,恰巧在这一日冲过了所修内功的一个要紧处,可以进行下一阶段的内功修习了。但是他毕竟连着几日没有进食,就想在山中找些可食之物果腹。谁料他刚起身,便听见那两声响箭,因而担心起庄子的安危,就立刻向云庄赶去。 能清晰地听见响箭之声,自是离云庄不远,只是这里层峦叠嶂,张方洲纵是身负轻功,上山下山地赶路也花去了不少时间。等他上了白云峰又从云庄后门穿过一路赶到青石台时,就没有目睹到打斗的场景,而是见到了徐云仰面向下躺倒的情形。他见徐云突生异样,来不及多想,便冲上前去扶起了自己的大弟子。 张方洲听得王冠儒的言语,并不答话,而是先看徐云伤势。他见徐云体内真气乱窜,便将右手抵在徐云后心,暗运内力将乱窜的真气调匀。 虽然体内的真气已经平复,可徐云依旧是双目紧闭,气若游丝。张方洲心中焦急,但大敌当前,也只能吩咐老常带两个庄丁将徐云送回庄里休养。他目送徐云被人抬离青石台,才对王冠儒道:“王帮主今日来我白云峰有何贵干?” 王冠儒见张方洲面有怒容,笑道:“你问我有何贵干?我当然是来找老朋友叙旧了。方洲兄,你我已经十年没见了,没想到你还是这样容光焕发。”张方洲哼了一声道:“是么?十年不见,王帮主倒是憔悴了许多。”王冠儒道:“那是自然,这十年来我殚精竭虑地为了天王帮东山再起之事,哪似方洲兄做庄主这般悠闲。虽然你年龄比我大上一两岁,但是我脸上已有了褶皱,而你的面容却一点儿没变,看起来好像我比你要老上一两岁似的。” 张方洲不想和王冠儒闲谈,便问道:“王帮主今日是来找我唠家常的?”王冠儒摆摆手道:“当然不是,我只是在家里待得烦闷了,想出来找人切磋切磋。不过我想来想去,也找不到合适的对手,所以只好来找你了。” 张方洲捋了捋长须怒道:“既然是来找我,为何还要和云儿动手?”他刚赶到青石台,不知之前发生之事,只道是王冠儒打伤了徐云,才有了这么一问。 王冠儒呵呵笑了几声答道:“你那宝贝徒弟武功高强,一剑就逼死了我帮中长老,哪能那么轻易被我打伤?他自己强运真气坏了身子,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方洲兄,这十年来我一直习武不怠,不如你我比划比划,拳脚上分个高低,如何?” 王冠儒这次来到云庄,本是想带着人趁张方洲闭关徐云患病的良机将云庄摧毁。但他没想到徐云带病出战,不仅打伤了白虎,还让天王帮一下子损失了杨沐、李度航两位长老,心知这云庄已是拿不下了。就在他心生退意之时,张方洲突然出现却又让王冠儒起了争胜之心:“云庄既然攻不下,那我就和他斗一场,来都来了,总不能空手而回。” 张方洲见王冠儒衣衫鼓胀,知他已运起了体内真气,知道此事已不容自己拒绝,便一拱手道:“那就请王帮主赐教!”话音未落,就见王冠儒已杀到身前。 王冠儒虽然来得极快,可张方洲却一点也不慌张,牢牢地立在原地和他拆解起来。这两人使的都是擒拿短打的招数,但一招一式之间却是变化繁多。转瞬之间,二人已拆了二百余招,竟然是谁也没有触碰到对方的手腕。 两人见短打不能奏效,竟不约而同地挥掌向对方打去。双掌相交,两人都借着掌力飘然向后退去。张方洲长舒了一口气,复又挥掌而上,而那王冠儒也是斗得兴起,哈哈大笑着上前进招。两人你来我往地又斗了二百余合,竟不觉得疲累,反而是满面红光越来越神采飞扬。 这张方洲和王冠儒都是当今武林罕有的高手,能见到两大高手相斗,实在是难得,而这二人的招式又太过飘逸,好似飞花落雪一般,让那青石台上众人不由得看得痴了。仲师道和张白桥入门较晚,此次乃是第一次见到张方洲和人交手,不禁张大了嘴巴暗自惊叹师父那出神入化的武功。 两人约摸着斗了小半个时辰,忽然对视一眼,各自向后跃去。王冠儒双手抱拳道:“方洲兄,我还是赢不了你。”张方洲也是双手抱拳还礼道:“这次你我二人斗了几百回合也未分胜负,是个平手。”王冠儒仰天大笑道:“哈哈哈哈,平手,平手!辛辛苦苦二十余载,我终于能和你斗成了平手!” 王冠儒大笑过后复归平静,正色对张方洲说道:“张庄主,方才徐云逼死了李度航李长老,但你的弟子方进也死在了天王帮手里,一命抵一命,这笔账就一笔勾销。不过除去今日的恩怨,我们两家之间的过节还有许多,日后我定会再来叨扰。” 张方洲闻得方进已死,心中勃然大怒,今日是天王帮上门挑衅在先,方进这笔账岂能是他王冠儒说勾销就勾销的?只不过现下他单凭一己之力难以制服王冠儒,而徐云又受了内伤生死未卜,便不想和天王帮纠缠,强压怒火道:“王帮主所言甚是,不过不必劳烦你大驾光临白云峰,他日我定当去升州拜会贵帮诸位朋友。” 王冠儒缓声应道:“好,敝帮必当恭候张庄主大驾。告辞了!” 张方洲厉声道了声:“不送!”便转身背向天王帮众人。 那王冠儒见张方洲这般,也不再言语径自带着其余几人向山下走去。白虎受了伤行走不便,便由钱不易背着下山。 方才白虎被徐云的落花掌击中,着实伤得不轻。虽说他的内伤已无大碍,但还是被那几根断了的肋骨折磨得满头是汗。钱不易负着白虎走在山路上,难免会有些颠簸,更是疼得他不停龇牙。 “钱长老,你走路稳一些好不好,我的胸口被你硌得痛死啦!”白虎大声叫嚷着,听来中气十足,明显是内伤无虞了。钱不易喘着粗气道:“小祖宗,我亲自背你下山啊,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身上肥肉那么多,怎么会硌着你了?”白虎道:“啊呀,钱长老你皮糙肉厚的,当然硌人了。你还不如抱着我走呢,那样还舒服点儿。”钱不易知道白虎平日里说话就没个正经,现在定是闲得无聊要拿自己打趣了,再聊一会儿不知这小子又要说出什么话来,便笃定了主意不再理他只顾着平稳走路。 一旁的王冠儒对白虎道:“你忍一忍痛,莫要叫嚷。到了山下,我给你找个郎中先把断骨接上,然后再雇辆马车让你躺着回总舵。”白虎见王冠儒一脸严肃便嘻嘻一笑道:“义父,这点伤痛我还忍得了,我逗钱长老玩儿呢。” 王冠儒听了笑着摇了摇头,又对小武道:“方才你用圆盾接了徐云一剑,现下感觉如何?”小武暗运内力,并未察觉到异样便道:“没事,义父。”王冠儒虽也查验过小武内息,但还是不放心道:“若觉得内息有异,立刻告诉我,千万不可等闲视之。”小武点点头道:“是,义父。” 白虎见王冠儒如此担忧,笑道:“义父你何必挂心,我看那徐云也不过如此,我中了他一掌也不见得受了多大伤嘛。”王冠儒道:“又胡说了,方才那一掌你差点就没命了。若是徐云今日并无疾患缠身,恐怕现在钱长老身上背着的就是个死人了。”白虎道:“义父,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呢?那徐云也就是比我年长几岁,多练几年功罢了。我和小武联手未必就拿不下他。” 王冠儒听白虎提起“联手”二字,忽地想起杨沐和李度航来,便心生不快,沉默不语。 钱不易却不知王冠儒心中所想,见他许久未开口便插言道:“白虎,方才李长老和杨长老联手不也被徐云逼退了吗?而且我听说十年前的武林大会上杨、李、孔三位长老联手也拿不下那个徐云呢,你觉得你和小武联手能做到吗?” 关于十年前江南武林大会的传闻,白虎也曾听帮中弟兄提起,自然知道徐云大败帮中三位长老之事。他思量着以自己和小武的武功修为,定是斗不过帮中三大长老联手,便撇了撇嘴半天没说话。 忽然他一拍钱不易那硕大肥圆的脑袋道:“钱长老,十年前你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帮帮忙合力杀了这个徐云啊?”说罢又啪啪啪地拍起面前的脑袋来。钱不易缩着脖子道:“十年前,我还在管理滁州分舵,没晋升到长老呢,这武林大会我自然也就没去啊!”白虎略一迟疑,又接着拍道:“那方才你怎么不上去帮忙啊?”钱不易急道:“方才事发突然,我还没插上手就唉”钱不易想起李度航自尽时的惨状,叹了一口气便没再说下去。 白虎在和钱不易玩闹时,王冠儒低声对小武道:“你可知小马现在何处?”小武道:“不知,不过前几****本人就在白云峰附近。” 王冠儒颔首道:“嗯,那他应该还在这一带不会走得太远。一会儿到了山下,你就骑马去周围几个分舵传达我的命令,说我有口信给朱雀侍卫,让弟兄们都找他去。” “义父,口信的内容?”小武询问道。 “你就让找到小马的弟兄和他说:‘帮主同意了你的提议。’”王冠儒道。 “是,义父。”小武低声应道。他虽然不知小马的提议是什么,但丝毫也不好奇,一句也没有多问。 22.疗内伤徐云回魂,传武艺秦尊怀忿 徐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床上,而一旁还有个张雨婷趴在桌上睡着。他疑惑地眨了眨眼,回想着之前发生的事情,只觉得嗓子像火烧一般,便想下床取点水喝。奈何他四肢无力,无论怎样也起不来身,只好低声叹了口气。 “师哥,你醒啦!”徐云这声叹气虽轻,但趴在桌子上睡觉的张雨婷还是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徐云道:“嗯,小雨,我口渴得很,能给我些水喝吗?” “好!”说着张雨婷就已将热水端来,又喂给徐云喝下,“师哥,你这次已经昏睡了三天三夜了,可把我们给急坏了。” 徐云见张雨婷满脸倦容,心中不忍道:“这几天苦了你了。”张雨婷红着脸柔声道:“我没什么,爹爹才累呢,他给你运功治伤两天两夜都没合眼,好不容易才把你救活过来。啊,对了,我得去告诉爹和娘一声,说你醒了,省得他们担心。”说着她便转身跑出了屋子。 青石台一战,徐云只知自己斗到吐血昏厥,而之后发生了什么事,便不清楚了。不过他从张雨婷的话中得知师父张方洲已回云庄,便也猜了个大概。他躺在床上试着提了几口真气,觉得略有迟滞,知道自己内伤未愈,不禁烦闷起来。 “云儿,你现下感觉如何?”张方洲得知徐云苏醒,大踏步走进屋内。 “师父,我没事了。”徐云轻声道。 张方洲坐在床沿为徐云诊脉,确认他已经是性命无忧才说道:“什么叫没事了?你可知你都做了什么!‘百花之气’致人走火入魔的情状你也是亲眼所见,怎么还敢在身受内伤之时强运内息?” 徐云见张方洲语气严厉,咽了一口口水道:“师父,我这不挺过来了么?你莫要生气了。” 张方洲叹口气道:“我生什么气,我是担心你啊。若不是我及时赶到,恐怕你现在已经去地府报到了。”徐云笑道:“还好师父你神功盖世,徒弟我这才捡了条小命回来。下次若再发生这种事,还要劳烦师父救我了。” “什么,还敢有下次?要是下次再来这么一出,我把你救活后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你内功废了,省得你让我操心。”张方洲语气虽严厉,嘴角还是流露出一丝笑意。 “那你还救我做什么,这百花真气一散,我不还是得死么?唉,好个不聪慧的师父,咳咳咳。”徐云说得兴起,牵动内息,不禁掩口咳嗽起来。 张方洲哈哈大笑道:“你伤还没好利索,倒有的是精神和师父斗嘴。好啦,我已经让你师娘去给你熬粥了,你一定要多吃些。等你养好了伤,咱俩过过招。十年没和你交手了,很是怀念啊。”徐云道:“师父,能不喝粥么,我想吃师娘做的烤饼。”张方洲摇摇头道:“那怎么行,你现在身子刚有起色,喝点粥最是好。想吃烤饼,过几天再让你师娘做。你老实躺着,我就先出去了。”说罢张方洲便笑着走出了房门。 张方洲离开徐云养伤的屋子,便想去青石台练练拳脚。这几日来他一直担忧着徐云的伤势,又恼怒天王帮打死了方进,心中颇为烦闷。如今徐云已经从鬼门关爬了回来,他便想去打几套拳法舒活舒活筋骨,散去这郁结在心中的愁闷之气。 没走几步,张方洲就见到秦尊与宁不平结伴而来。那二人见到张方洲便赶忙站定施礼道:“师父,我等已从山下回来了。”张方洲停下脚步道:“好,辛苦了,二位老人家可有什么话说吗?” 秦尊道:“七师弟的父母只希望咱们能给七师弟报仇,旁的话倒是没说。”原来秦尊和宁不平奉张方洲之命,将方进的尸身送到了方进父母家中,并赠了些金银财帛聊表心意。他二人这几日在山下帮助方进父母操办葬礼,待得诸事皆了才回到云庄找师父张方洲复命。 张方洲颔首道:“这几****给你们大师兄疗伤,阿进的事多亏有你们帮衬着。”二人齐声道:“师父说哪里话,七师弟是自家人,我们本就该多出力的。”张方洲点了点头就继续向青石台走去,走了几步又突然回头道:“对了,尊儿,你今晚到青石台来,有要事。”言罢便飘然离开了二人。 宁不平嘻笑着对秦尊道:“尊兄,看来我之前说的话要应验了。”秦尊奇道:“什么话?”宁不平道:“做女婿啊。师父今晚估计是要传你落花掌了,保不齐也可能是和你商量小师妹的婚事呢。” 秦尊听了此言,心中一喜,但表面还是故作镇定道:“你又开始胡扯了,赶紧回屋歇息吧你。”宁不平见了秦尊的样子,嘿嘿一笑:“尊兄,你这次挺身斗白虎,师父心里定是很赞赏你的。我看啊今晚肯定有好事,嘿嘿嘿。” 秦尊一听见宁不平提起那日青石台大战一事,立刻皱起了眉头,心中由喜转恨。他虽然不顾安危与白虎激战,但毕竟还是以落败收场,倒是那个后来的徐云连胜两局抢尽了风头。秦尊鼻子一哼对宁不平道:“也许吧。”说罢便自顾自地离开回房去了。 宁不平见秦尊的态度突然转变,自然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见秦尊径自走开,便站在原地思索了一阵才打了个呵欠往自己的卧房走去,一边走还一边暗想:“你上山拜师并不比我早多少,可师父他从没在深夜里单独授过我武艺。唉,尊兄啊尊兄,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这几日秦尊和宁不平二人帮忙张罗着方进的丧事,自然甚是疲惫。那宁不平回房了当然是倒头便睡,可那秦尊回到自己屋内,却躺在床上生起闷气来。他的脑子里现在全是几日前徐云与天王帮交手的画面:“如此高超的武艺,我何时才能练成呢?”秦尊不禁问起了自己。他琢磨着自己的武功恐怕还不及徐云武艺的一半,不由得有些垂头丧气,越发得心烦胸闷起来。 蓦地,秦尊想起白虎身中落花掌时,天王帮众人面上的惊恐之色:“是了,他会落花掌。这落花掌法乃是天下一等一的功夫,江湖上的豪侠都称它‘落花神掌’,提起来都是毕恭毕敬的,可见这掌法非同小可。这套掌法徐云会使,我不会,我与他的功力自然要差上许多了。不过我上山学艺已将近十年,武功在江湖上也算小有成就,师父为何一直不传我落花掌法呢?不传我也就罢了,师父为何又瞒着我将掌法传给龙一文呢?”想到比自己后入师门的龙一文也习得落花掌法,秦尊心中便妒意难平,总觉得师父存私,有意轻视自己,不把云庄的至尊武功倾囊相授。 “不过不平师弟之前说得也不无道理,三师弟拜师时就已身怀绝艺,可能师父看他武功修为已经足够,就将落花掌先传给了他。这掌法毕竟是独门绝艺,岂能随意传人?我当时没什么武功底子,怎么能学这般高深的掌法呢?如今师父多次差我在江湖上走动替他出面做事,想必已经认可了我的武艺,兴许今晚他老人家就是想传我落花掌也说不定。”秦尊回想起两个多月前和宁不平聊天时宁不平所说的话来,又觉得今晚极有可能习得落花掌法,便略微放宽了心。 秦尊想起那日宁不平还说过“搞不好师父这次闭关再出关后,不单要教你落花掌,还要把女儿也给你”之类的话来,不禁心头一暖:“这次我为了救她不假思索地出手和那白虎相斗,也不知她明不明白我的心意。” 一想起张雨婷那俏皮模样,秦尊便笑了起来,总觉得若是有朝一日能够将她娶为妻室,实在是人生一大美事。如果师父张方洲让他只能在落花掌和张雨婷之间二者选其一,他定是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师妹张雨婷。 “这几****都在方家操劳七师弟的丧事,不曾见过小师妹一面,也不知她在做些什么。啊,徐云受了伤,她一定又是去照顾他去了。”想到这些日子里张雨婷一直都在徐云身边,秦尊又闷闷不乐起来,只盼徐云能够早日康复离开云庄回他那竹林小径去。 本来张方洲说那句话的意思就是晚上要传授秦尊武功,不论传授的是何种武功,都是件值得庆贺的事。但是被宁不平三句两句那么一说,秦尊反倒心乱如麻,怎样也开心不起来。他回到屋里一会儿念着落花掌,一会儿又念着张雨婷,倒是片刻也不曾歇息连晚饭也没吃,等到夜幕降临,便直接提着长剑出了房间向青石台而去。 秦尊思来想去,已觉得今晚是要学那落花掌无疑,不过师父张方洲在传授武功之前喜欢考较弟子武艺,所以还是要带着长剑出门。他长于剑术,不善拳脚,若是赤手空拳和师父过招,怕是会惹得师父不悦。 此时酉时已过,但云庄的庄门依然大开着——不到子时,庄门是不会关的,毕竟下方山门有人把守,庄门关的晚些也不碍事。如此一来庄中那几个喜好练武之人想在夜里到青石台上施展拳脚也能方便些。不过这样的人并不多,也就是阿飞和张白桥每晚都在青石台上练武。然而自从阿飞住进竹林小径后,张白桥都在那里和阿飞过招,这月色下的青石台就显得更为冷清,连半个人影也无。 今夜的青石台也与往日无异,只不过多了一个人罢了——那张方洲正背身持剑立于青石台上赏月——依旧是冷冷清清。 秦尊远远地望见了师父,便赶忙快步跑了过去。张方洲知道是秦尊来了,也不转过身来,只是望着那空中弯月道:“尊儿,你来晚了。” 秦尊见张方洲的语气似有不满,不敢多言,只是叫了声“师父”便立在一旁,暗思已过。那张方洲又看了一会天空才叹口气转向秦尊道:“偌大一个青石台,怎地也不见有人在这练武?” 秦尊这才知道原来师父责怪的不是自己迟到,而是责怪庄中诸弟子习武不勤,便说道:“回师父的话,诸位师弟还有庄中其余弟子白日里若是得闲都会在这青石台上练武,不曾懈怠。现下业已入夜,大家都累了一整日,想必都回屋歇息了。” 张方洲道:“难道就没个人夜里来这青石台么?想当年云儿可是在这里夜以继日地练武,一刻也不曾偷懒,你们和他比差得太多。”秦尊听见张方洲赞扬徐云,心中老大不乐意,便道:“这夜里也是有人在练武的。” 张方洲奇道:“喔,却是何人?” 秦尊脱口而出道:“是八师弟和余家庄的小少爷阿飞。”言罢,他才想起那阿飞到云庄来是要和他抢师妹的。现在他虽是在述说实情,但也是在师父面前夸赞了阿飞,那阿飞在师父心中的地位自然是要重了几分,这可是对自己大为不利。但他想闭口不言时,却又觉得既然话已经说出了口就索性一口气说完的好:“他二人他二人用过晚饭后常在这里拆招直到深夜。师父您没见到他俩是因为那余家小少爷最近住到了竹林小径那里,八师弟就到那里找他练武去了。” 张方洲点点头微笑道:“嗯,白桥果然没让我失望。”秦尊见师父竟然只字不提阿飞,不免暗自松了口气。 张方洲接着说道:“尊儿,我听老常说你用白圭剑和那天王帮的白虎斗了个旗鼓相当,不错,很好。”秦尊见师父夸奖自己,忙道:“弟子惭愧,最终还是败给了他。”张方洲道:“嗯,好,不骄不躁,你确实是诸弟子中最适合使白圭剑的人。我听说那白虎只是踢了一脚就把阿昆制服,可见他武功确实在你之上,你败给他,不丢人。” 秦尊见师父一直在说个不停,心中暗道:“看来我这把剑是白带来了,师父大概是已经了解了我现下的武功修为,不需要在授功之前考较武艺了。” 只听那张方洲又道:“尊儿,你上山快有十年了吧?这十年来你都学了哪些武功招数啊?”秦尊一听此言,知道是师父要将那绝技落花掌传给自己才这般问话,心中大喜,赶忙答道:“回师父的话,弟子上山已有九年零五个月了,最初入门时习学的是荡云剑法。因为弟子没什么武功根基,师父又授了我一些基础的拳脚功夫和内功心法。最近两年,师父又传授我白圭剑法和草木拳法两样功夫。” 张方洲专心听完秦尊回答,才喃喃自语道:“嗯,都十年了,日子过得真快。”说着,他忽地拔出手中长剑,施展起剑法来,嘴里还吟诗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那“事”字刚被说出口,只见银光一闪,他手中长剑早已离手,好似被硬弓射出一般钉在远处的山石之上,剑身不住地抖动,发出嗡嗡的声响。 秦尊见师父这一套剑法招招攻势凌厉,尤其最后那一招掷剑更是有气冲斗牛之感,心中止不住地赞叹。 张方洲道:“这一套剑法唤作‘平霜剑’,乃是我生平得意之作,虽然招式变化不多,但是胜在气势凌人这一点上。今晚我就把这套剑法传给你,你学的白圭剑还有草木拳法都是重守轻攻的功夫,需得领悟这套平霜剑法才能制得住那些上山挑衅的江湖高手。否则日后强人来袭,而我又不在庄中时,咱们云庄就危险了。” 秦尊听到“今晚我就把这套剑法传给你”这句话,便低下了头,只觉得无比失望,提不起兴致来——师父既没有提绝技落花掌,也没有说师妹张雨婷,他憧憬了半日的事竟然一个也没有发生。听罢师父张方洲之言秦尊便在心中暗道:“原来让我学这平霜剑是为了防着天王帮再来闹事,那天王帮的人个个武艺高强,光靠这剑法怎么能打退他们?要能在你闭关时护得山庄周全,还不得靠落花掌?即便这样你也不愿授我落花掌绝艺,看来的确心中存私,待我与那徐云、龙一文不同。”他怔怔地望着手中的长剑,心中又道:“幸亏带了这把剑来,我终究还是要学剑法。” 秦尊觉得自己为云庄付出如此多的心血,竟然都换不来师父张方洲的信任,心中甚为难过,又想起方才在房中做的那些白日梦,不禁有些恼羞成怒,忿忿不平。 张方洲哪里知道秦尊心里所想之事,见秦尊默不作声便道:“时辰也不早了,我这就传你剑招要领,务必要牢记于心。” 那秦尊虽然心中有气,但依然表面平静地答道:“弟子谨遵师命。”他见张方洲去取那插在山石上的长剑,心念一动暗思道:“这套剑法也不算差,我就先把它练熟好了。若是日后我只身退了来犯之敌,就直接求你教我落花掌。那时候我身居大功,只盼你能念着我的好,将那落花神掌传给我,也不枉我在你身边任劳任怨这么多年。” 23.春牛楼贾爷撒泼,泥牛镇罗刹擒寇 “春娘,再来一壶酒!” “好,这就来!” 夜晚的春牛酒楼,座无虚席,热闹非凡。店里的小二早已经忙不过来,为了帮忙,春娘也不得不亲自给客人添酒上菜。 “贾爷,你的酒。”春娘媚声媚气地说着,将一壶酒置于桌上,桌旁则坐着一个富商模样肥头大耳的男人。男人盯着春娘的手嘿嘿笑了两声,忍不住伸手摸上几摸:“春娘,你的手可真滑啊,怎么样,坐下陪我喝上两杯?” “哟,贾爷,你看这大堂里这么多客人,我忙都忙不过来,哪有工夫坐下陪你喝酒啊,下次吧下次。来来来,我给贾爷斟杯酒就当赔个不是了。”春娘推开贾爷的手,笑着给他斟起酒来。 贾爷见春娘拒绝,悻悻然道:“哼哼,春娘,昨日你也说忙要等下次再喝。可这春牛酒楼每日都生意兴隆,你欠我的这两杯酒几时能喝上啊?要不你给我开间客房,等你闲下来就到房里陪我喝酒如何?”说着他又伸出手来想要去摸春娘的身子。 春娘微一侧身,灵巧地闪过了贾爷伸过来的手,依旧笑着道:“贾爷又说笑了,这走南闯北的哪个不知道我春牛楼不设客房啊?你想在这住,也没地儿啊。”贾爷眨眨眼淫笑道:“嘿嘿,你是春牛楼的老板娘,这能不能开客房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吗?我这几日夜夜到此,你难道不懂我的心意吗?” 春娘微一蹙眉,旋即又微笑道:“贾爷的心意,我怎么不懂?你天天来这,不就是想让我多做些生意吗,春娘心领啦!” 正说着,春娘听见一位客人招呼上菜便道:“好啦贾爷,你慢慢用,缺什么酒菜再和我说哈,我去招呼客人了。”说罢冲贾爷一笑,便快步离他而去。 贾爷见那桌的客人是个英俊后生,内心颇为不满,破口大骂道:“******,瞎了眼的,没见到老子在和春娘说话么,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他说话声音本就大些,这么一吼,整个一楼大堂立刻变得鸦雀无声,只听见那二楼客人的吵闹声从楼上传了下来。 那英俊后生见贾爷正恶狠狠地盯着自己,疑惑道:“阁下可是在和我说话?”贾爷站起身来,大踏步向那后生走去,厉声道:“对,老子说的就是你,怎么着?”他被春娘婉拒内心本就烦闷,借着酒意,一抬手将后生面前的桌子拍碎,原本在桌上的盘子碟子也摔将下来碎了一地。 春娘见毁了这么多器物,心疼得直跺脚道:“贾爷,你黄汤灌多了撒泼吗?砸坏了东西你可得赔我钱!”那后生见贾爷毁了自己的晚饭,也是心中有气,腾地站起身来喝道:“你这是做什么!” 贾爷见那后生提着一把宝剑,笑道:“哟,还是个练武的。实话告诉你,老子就是来找茬儿的!”说罢便突然伸出手来去夺后生那把宝剑。那后生反应倒也快,一个侧身避开贾爷的手,然后反手就给了贾爷一个耳光。这一记耳光打得是又脆又响,大堂里的人顿时哄笑起来。 贾爷挨了这一耳光,酒便醒了一半,本以为这后生只是个绣花枕头不足为虑,不想一上来就吃了个瘪,心中更是有气。他见一旁的春娘也在掩口偷笑,便对后生怒道:“这里地方太小,咱们出去打!”那后生微微一笑伸手指向门口道:“请。”两人便一同蹿出了酒楼。 紧挨着后生所坐之处的一张桌旁坐着一名阔面长须的大汉和一名青年人,一直盯着贾爷和那后生的言行。那阔面大汉见他二人相约在楼外比武,便对青年人使了个眼色,示意出去观战。 阔面大汉见青年点了点头便起身径自走出酒楼。那青年站起身正欲跟着离开,却被春娘一把抓住了衣袖:“早看出来你们几个是一伙的,演场戏给老娘看,就想吃白食么?这砸坏的桌子盘子你都得给我赔喽!” 那青年见春娘拽着自己,心里一急,从怀里取出一个银锭扔在了桌上。春娘见了银子便松开了手,媚笑道:“哟,原来是个财主,下次再来啊。”那青年也不答话,快步赶了出去。 春娘看着那青年飞身而出的背影,觉得颇为熟悉,但是青年那张平庸无奇的脸又让她怀疑自己是否真的见过这个人。她把玩着银锭思索了一阵子,也没能理出个头绪来,便嘻嘻一笑将银锭往怀里一揣,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春牛酒楼外,贾爷已经和那持剑后生交起了手。只斗了二十来合,贾爷就觉得上气不接下气,毫无招架之力便嚷道:“且住,且住,我认输了!”后生见他认输,却并没有停手的意思,反倒是攻得更紧了。 贾爷心生怯意,便不欲再和这后生打斗,见后生一拳向自己胸口打来,就硬生生挨了这一拳,顺势向后滚倒。他在地上滚了几滚,待离那后生远了些,便忽地跃起转身逃跑。 一旁观战的阔面长须大汉见贾爷逃走,不禁大惊失色,脱口而出道:“不好!”那后生却是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将宝剑拔出剑鞘,一甩手掷了出去。 只见白光一闪,贾爷“啊”地惨叫一声,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阔面大汉见状赶忙冲了上去,见那掷出的剑已将贾爷的左腿刺穿,便用力将宝剑拔出。 贾爷吃痛张口大叫道:“他奶奶的,你想干嘛?”那阔面大汉也不答话直接坐在了贾爷身上,麻利地用粗麻绳把他的双手双脚都捆住,又往他嘴里塞了团破布,然后右手一提将贾爷整个人都拎了起来。 贾爷被阔面大汉提了起来悬在半空,心中甚为恐惧,瞪大双眼看着前方,不知接下来要发生何事。只见前方街角拐出来一辆马车,缓缓地停在了春牛酒楼前,而赶车的正是方才那个和阔面大汉坐在一桌的青年。 阔面大汉提着贾爷快步上了马车,而那英俊后生收回宝剑后也跟着钻进了马车。只听那阔面大汉说了句:“走吧。”青年便一扬马鞭赶着马车向西而去。 等到马车出了泥牛镇走上大路,阔面大汉才将贾爷嘴中的破布取出。贾爷扬起头来嚷道:“你们知道老子是谁吗?敢绑老子,你们活得不耐烦了!”那阔面大汉微微一笑道:“贾复本,你很猖狂啊。” 贾复本见阔面大汉叫出自己的本名,心中一沉,旋即又说道:“谁是贾复本?阁下认错人了吧。你们绑我可是要钱?钱我有得是,只要你们愿意放了我,要多少钱我都给。”阔面大汉道:“你不是贾复本还有谁是贾复本?我和钉子兄弟从光州到杭州追了你一路,还能认错喽?” 贾复本见阔面大汉根本不和自己提钱的事,便又转向那英俊后生道:“钉子兄弟,你和你大哥说说,让他放我一马,我一定重重谢你们,我会把我所有的金银财宝都给你们。”那阔面大汉“啪”地一耳光打在贾复本脸上,厉声道:“睁大你的狗眼瞧瞧,这位乃是云庄的秦尊秦二公子,我钉子兄弟乃是外面赶车那个。” 秦尊道:“鲁前辈,你打他作甚,咱们又没向他自报家门,他认错了人也是难免的。”贾复本谄笑道:“原来原来这位是秦公子,方才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竟向云庄下任庄主讨教武艺,真是失敬失敬。”他心想白云峰云庄毕竟是江湖名门正派,不会干那杀人越货的勾当,既然秦尊在此,那么自己的性命必然无忧,便略微宽心了些。 “云庄下任庄主”之类的言论秦尊曾听宁不平提过,但当面从外人嘴里听到类似的话语倒还是破天荒头一次,心中颇为受用便微笑道:“你莫要以为说几句好话我就会求鲁前辈放了你。呵呵,什么‘云庄下任庄主’,真是信口开河。” “我可没胡说,秦公子乃是张庄主门下名头最响的弟子,提起云庄秦尊,江湖上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这下任庄主不是你还能是谁呢?”贾复本见秦尊不大相信便又说道,“江湖上很多人都是这般认为的,不信不信你可问问这位这位鲁英雄。” 秦尊扭头看向姓鲁的汉子,见他也微微点了点头便知贾复本所言非虚,不禁喜上眉梢但立刻又正色道:“我师父正当壮年,现在就讨论下任庄主之事未免为时过早了些——” 秦尊话未说完,却见那贾复本颤声道:“你你是铁罗刹!”一双眼直直地盯着姓鲁汉子怀里露出的一对铁鞭。那姓鲁的汉子哈哈大笑道:“既然你已认出了我是谁,想必你也知道我要把你带到哪里去了吧。” “罗罗刹山庄!”贾复本高声吼着,只觉得全身冷汗直冒,手脚也微微地抖动起来。 罗刹山庄地处陕西路耀州,乃是一个令江湖上的恶徒都闻风丧胆的去处,因为在这庄中之人专做那捉拿拘禁江湖恶徒之事。虽说捕匪缉盗本是官府职责所在,但某些武功高强的悍匪狂徒却因为官差奈何不了他而得以逍遥法外祸害武林。罗刹山庄为了维护江湖道义,便专门抓捕这类身怀高超武艺的恶徒。而凡是被捉到罗刹山庄的人都被投入庄子里设置的罗刹苦牢之中受尽折磨,弄得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好似坠入阿鼻地狱一般。 那个姓鲁的汉子名叫鲁山岩,江湖绰号“铁罗刹”,乃是罗刹山庄四大高手之一。鲁山岩平日里惯用一对铁鞭,在江湖上颇有威名,贾复本也是在见到他藏在怀里的那一对铁鞭后才认出了他。 贾复本得知自己将要被送进罗刹苦牢,早已吓得魂飞魄散。他闭着双眼,过了半晌才道:“鲁山岩,我只是个做买卖的普通人,你为何要抓我?”鲁山岩道:“普通人?普通人怎会知道我铁罗刹的名号?贾复本,我看你是不见亲棺不落泪啊。那好,我就给你讲讲你这几年都干了些什么!” “咸平四年五月,你在洪州绑架了当地张姓大户年仅五岁的千金,索要黄金五十两。赎金到手后,你竟将张家小千金残忍杀害,将人头置于张家院中,此为第一件恶事也。” “同年七月,还是在洪州,你杀害捕拿你的五名衙役后,火烧张姓大户宅邸以致十余人伤亡,此为第二件恶事也。” “咸平五年正月,你绑架光州石员外,向他家人索要黄金五百两。石家人未能如期凑够赎金,你便将石员外杀害分尸弃于闹市,并于当晚带人登门残杀石府上上下下三十七口,劫走金银财宝无数,此为第三件恶事也。” “六月,你又在黄州虐杀王姓米商一家七口,原因不详,不过想也知道,你是为财杀人,此为第四件恶事也。” “你干的这四件恶事件件当诛,我可有冤枉你么!”鲁山岩怒视贾复本大喝道。 贾复本冷笑道:“不愧是罗刹山庄,竟把贾某人所做之事调查得一清二楚,贾某佩服佩服。” 鲁山岩右手捻须道:“贾复本我问你,你这次千里迢迢地从光州来到杭州,又在泥牛镇盘桓数日,是在打那春牛酒楼的主意吧。” 贾复本叹气道:“反正我已经被你抓了,我也就不瞒你,我的确是想抢了这春牛酒楼。你想啊这春牛楼生意那么好,银子自然少不了,但是管事的却只是个娇滴滴的美人儿,这样好啃的肥肉,我见了能不动心吗?” “既然你已打定主意,为何不早些动手?”鲁山岩问道。 “嘿嘿,谁让那臭娘们长得太艳了,老子见了就有些心软便想和她做次露水夫妻,等到快活够了再作打算。唉,要不说红颜祸水呢,因为那娘们,不但事没办成,还被你们捉住了。”贾复本说着想起了春娘妖艳的模样,不禁舔了舔他那干裂的嘴唇,露出一丝淫笑。 24.万英堂拦路阻行程,铁罗刹辞别秦公子 鲁山岩见贾复本笑得奸邪,心中顿生烦恶便一脚踢在贾复本脸上喝道:“你还敢笑,等你进了罗刹苦牢,有你哭的时候。”贾复本被他踢得脸颊生疼,不禁“哎呀,哎呦”地叫了起来。 秦尊得知贾复本原来打得是春牛酒楼的主意,突然大惊道:“鲁前辈,赶快让钉子兄弟赶车回泥牛镇,那春牛楼仍有危险!” 鲁山岩奇道:“秦公子何出此言?”秦尊道:“你想那春牛酒楼毕竟处于闹市,往来客人极多,若是凭这个贾复本一人单干,恐怕难以得手,他必是带了帮手过来的。现下咱们只捉了元凶,实在是难保那几个帮手就此收手不去抢那春牛楼。” 鲁山岩笑道:“秦公子尽管放心,他那几个帮手功夫十分稀松平常,少了这个带头的根本翻不起浪来。就算他们胆大包天去抢那春牛酒楼,也必定要一个个筋断骨折地出来,那个叫春娘的老板娘是个练家子,而且功夫不低是个高手。” 鲁山岩见贾复本一脸诧异地看着自己便道:“怎么,你摸了半天手难道没发现吗?你也不想想,泥牛镇是什么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的,没两下子敢在那开店?你还以为捡了块肥肉吃,想得美吧。” 贾复本咧嘴嘿嘿一笑道:“这么说,我还该感谢你们了?”他闭目细细回想起春娘的姿态,又缓缓点头道:“现在想来,她的身形步法还真是和寻常女子不同,好险好险,我贾复本的招牌差点就砸在这小娘们儿手里了。” 鲁山岩嗤笑道:“就你还招牌?狗屁招牌!” 贾复本听了此言也哈哈大笑道:“哈哈,见笑了,见笑了!” 秦尊见贾复本全然已没了一开始被抓之时的惊惶无措之感,只觉得此人果然是亡命之徒完全不惧怕罗刹山庄的罗刹苦牢,心里竟对他也有了一丝佩服。他略一沉思又对鲁山岩道:“鲁前辈,你方才说他所犯的最后一件恶事是在咸平五年六月,那他之后都在干嘛,为何过了两年多才重出江湖继续为恶呢?” 鲁山岩颔首道:“嗯,这件事我也正想问他呢。贾复本,你说说你这两年都干嘛去了?”贾复本笑道:“我都说了,我是个做买卖的,当然是在四处行商了啊。”鲁山岩听得此言又是一脚踹在贾复本头上道:“你认为我会信吗?说实话!” 贾复本歪了歪脖子道:“好了,好了你别踢啦,我告诉你还不成吗?我做了那么多大事,官府四处通缉我,我走投无路,就入了万英堂了。”鲁山岩惊道:“你入了万英堂?”秦尊见鲁山岩面色凝重便问道:“前辈,这万英堂又是什么名门大派?” 鲁山岩道:“什么名门大派,就是一群恶棍臭味相投聚在一起罢了,还厚着脸皮自称什么‘万英堂’,我看叫‘万恶堂’还差不多。” 正说着,众人忽地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 鲁山岩问道:“钉子,出什么事了?”只听那赶车的钉子道:“鲁爷,前面有好几十号人站在大路中央,像是在等咱们。” “嗯,应该是万英堂的人。咱们先不动,看看他们想做什么。”鲁山岩道。 秦尊探头向外张望,见前方不远处亮着一大片火把,看来人数着实不少,便对鲁山岩道:“前辈,我估摸着前面得有四五十号人,咱们只有三个,差太多了。”鲁山岩道:“万英堂过去一直都在巴蜀一带活动,没想到现在竟然已经能在江南揪出这么多人来了。早知道这胖子入了万英堂,我就该多带几个人来,也不至于像现在这般棘手了。” 贾复本见鲁山岩面有愁容哈哈大笑道:“知道怕了吧,怕了就乖乖把你贾爷放了,要不一会儿等着挨砍吧!” “妈的。”鲁山岩踢了贾复本一脚道,“你以为你拉着万英堂给你撑腰我就会怕么?万英堂那一群孬种,我根本就没放在眼里。”贾复本蔑笑道:“放狠话谁不会,一会儿你铁罗刹变成真的罗刹鬼了,我看你还能不能放出狠话来。” 鲁山岩道:“你放心,你是看不到我变鬼的那一天了。”说罢他从怀里掏出铁鞭,又对秦尊道:“秦公子,咱们下去会会他们吧。”秦尊应了一声,二人便撇下贾复本先后跳下马车。 鲁山岩下车后便对钉子低声道:“钉子,一会若是我们和那伙人打起来,你就趁乱赶着马车先冲过去。”钉子道:“鲁爷,这怎么成,要走一起走。”鲁山岩道:“这是命令。”钉子无奈道“好吧,那一会儿要是冲过去了,我就在前面的镇子里等你们。” 鲁山岩点点头便与秦尊向前而行,万英堂众人见他二人赶了过来便嚷道:“停步,停步,干什么的?大半夜的往哪走啊?”鲁山岩笑道:“诸位朋友,在下鲁山岩,这位乃是云庄的秦尊秦公子。我等要驾车去前方镇子,烦请诸位让路则个,多谢多谢。” 那万英堂众人领头的是个矮个子男人,姓乔,惯用一把开山斧,所以江湖人称“斧子乔”。斧子乔乃是万英堂在江南的一个小头目,他得知贾复本被抓后便带人在此处堵住道路检查过往马车,不想却正好撞到了鲁山岩等人。 斧子乔见来的是铁罗刹鲁山岩和云庄秦尊,便拱手作揖笑着道:“原来是鲁大侠和秦公子,那个小弟斧子乔,我听说今晚我的一个朋友在泥牛镇被人抓了,所以带着弟兄们在这拦路寻人。不知道二位的马车里都坐着什么人啊,能不能让兄弟们看看?要是我那个朋友不不在马车里的话,我就放你们过去。” 鲁山岩呵呵一笑道:“怎么,乔兄弟给官府做事了?”斧子乔道:“没有的事,我怎么会给会给狗官们做事呢,鲁大侠开开玩笑了。”鲁山岩正色道:“那既然没给官府做事,你凭什么查我的车呢?” 斧子乔抓抓头道:“这个这个你说得也有些道理。不过不过你还是得给我看看,要不我不让你的马车过去。” 鲁山岩向斧子乔瞪了一眼道:“若是我偏不许呢?”斧子乔见鲁山岩不答应,急得满面通红道:“我不想和罗刹山庄还有云庄结仇,不过若是二位不给不给面子的话,兄弟只能硬硬来了。” 秦尊见斧子乔出言不逊怒道:“你敢!”斧子乔道:“有有什么不敢的,弟兄们,把他们给我围起来!”万英堂众人见斧子乔发话,便亮出兵刃将鲁山岩和秦尊二人团团围住。 鲁山岩见形势不妙,心知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便执鞭在手先发制人打向斧子乔。那斧子乔倒也不是浪得虚名,他见铁鞭打来便赶忙用手中开山斧格挡。谁料鲁山岩这一击只是虚招,双鞭还未触及开山斧忽地变为向两边挥去,打碎了斧子乔身旁两名万英堂弟子的天灵盖,脑浆和血液溅了斧子乔一脸。 秦尊见鲁山岩动手,便也拔剑出鞘,施展起最近刚从师父张方洲那里习得的平霜剑法,剑锋到处,人皆着伤。 万英堂的人见打死了人,便都主动向前进攻,不过他们虽然人数众多,但武功高强的却没有几个,所以他们只能将鲁、秦二人困在当中而伤不得二人分毫。 鲁山岩见马车仍未按他方才所说的趁乱冲出,便心焦起来大喊道:“钉子,你还等什么呢!”他连喊了几声,都没有听到车轮滚动的声响,不禁心头一紧:“不好,万英堂的人数毕竟占优,他们不会是把我们二人围在这后分出一些人冲到马车那里抢人了吧。” 想到这一点,鲁山岩更是心慌。他试着向马车那边望去,一不留神左肩头竟被斧子乔砍中。好在那斧子刚触及肩头,鲁山岩便侧身闪躲,伤口并不太深,但是流出的鲜血还是染红了大半衣衫。 鲁山岩的铁鞭颇为沉重,既然左肩已伤就只能用右手挥动单鞭,顿时招式威力便减了大半。他见己方处于劣势,又担心贾复本已被万英堂救出,便对秦尊道:“秦公子,咱们杀出去退到马车那里如何?”秦尊见鲁山岩已经负伤便道:“好,鲁前辈,咱们合力杀出去!” 正当此时,只听得马蹄声响,却是那钉子赶着马车向人堆冲了过来。只见钉子一边赶着车,一边掷出石子打倒万英堂弟子,很快便驾着车赶到人堆中央。 鲁山岩见钉子将马车停下怒道:“你做什么?快赶马车走!”钉子摇了摇头跳下车道:“你们快上车,我不能撇下你们不管!”说着他从一名万英堂弟子手中夺下一把钢刀,开始与众人搏杀起来。 有几名万英堂弟子见马车停了过来,便想上前将马腿斩断好让鲁山岩等人不能乘车逃跑。不想那马见了这么多的火把和明晃晃地兵刃突然受了惊,发出一声长嘶后便发了疯似的拉着车向前狂奔,撞翻了几个人扬长而去。 鲁山岩等人见马车自行撞开了一条路,便也乘机逃出人群。钉子挥刀不断砍杀着追赶的万英堂众人并对鲁山岩喊道:“鲁爷,你和秦公子快去寻那马车,我先拦住这帮人!”说着又是一刀挥下将一人人头砍落。 鲁山岩道:“好,你别太过恋战,打不过就跑!”说罢他便与秦尊快步向前去寻那跑丢了的马车。 钉子手中钢刀上下挥舞,不消多久竟已砍死二十余人。斧子乔见钉子刀法高强,再打下去也是徒劳,便喊道:“不不打了不打了,反正他们的马车也跑了,咱咱们别和他打了!” 众人听见斧子乔之言便也都停了手。斧子乔盯着钉子打量了半天,见他相貌平常得紧不想武功竟然如此了得,不禁叹道:“罗刹山庄果果然名不虚传,连个赶马车的都这么厉害,我们打打不过你,你你走吧。” 钉子点了点头便将钢刀扔在地上,然后转身就去追赶鲁山岩和秦尊两人。行不多时,钉子便看到秦尊赶着马车向他这边赶来。他纵步一跃,轻巧地跳上车,从秦尊手里接过马鞭,又将马车赶着向西而去。 秦尊钻进车轿,见鲁山岩已将伤口包扎完毕,便对鲁山岩道:“鲁前辈,到了前面镇子咱们用不用换辆马车啊?”鲁山岩道:“不用,就算换了车,咱们四处带着个手脚被绑的人,万英堂总会发现的,他们想追就追吧。” 秦尊点点头又道:“没想到,这万英堂对自己帮中的弟兄倒还挺够义气,为了救这个贾复本竟派出这么多人来。”鲁山岩盯着已经被马车颠晕了的贾复本道:“哼哼哼,‘义气’?这群奸邪之徒根本就不配‘义气’二字。”秦尊见鲁山岩似乎心中有气便也不再说话,静静地坐在一旁,不知不觉地竟打起了盹。 第二日未时刚过,马车便赶到白云峰下的镇子。鲁山岩和钉子送别了秦尊后,便又继续向耀州进发。鲁山岩刚上了车,便一脚踢向贾复本道:“别给我装睡了,我知道你早就醒了。”贾复本眯着眼道:“你干嘛,昨晚那马撒了欢儿地跑,折腾死我了,现在脑袋还晕着呢,你竟然还踢我。” 鲁山岩道:“你别说没用的,我问你,你当初为什么能进万英堂?”贾复本眨眨眼道:“就跟大堂主一说我就进了啊。”鲁山岩指着贾复本的鼻子道:“贾复本,还是那句话,你认为我会信吗?” 贾复本道:“你凭什么不信啊,你不也说万英堂都是恶人么,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也算是符合入派要求了吧。”鲁山岩道:“我和万英堂也打了多年交道,以我对万英堂的了解,像你这种收了赎金还杀人,并且专挑寻常百姓下手的败类万英堂是不会收的。”贾复本笑道:“那也总有例外不是,我就是破例收的。” “你骗不了我,你是不是给他们银子了?”鲁山岩见贾复本沉默不语便接着说道,“我想万英堂之所以会这么兴师动众地来救你,是因为你经常给他们捐银子吧。他们把你当作摇钱树,所以你被抓了才会这么着急。” 贾复本瞧着鲁山岩的双眼便有些胆寒,叹口气道:“唉,你不去当判官真是屈才了,真是什么也瞒不住你。没错,他们就是盯上我的钱了,所以才愿意出动这么多人来救我,我想你和那个叫钉子的兄弟接下来这一路上恐怕都不会太平。” 鲁山岩道:“没事,这种日子我已经过了快二十年了,习惯了。” “我能问你一件事吗?”贾复本忽然说道。 “你说。” “你要在泥牛镇抓我,既然人手不够,为什么不去请余家庄的人,反要舍近求远去请云庄的人助阵呢?” 鲁山岩笑道“贾复本,你太高估你自己了。凭你的武功,我和钉子抓你绰绰有余,所以我请秦尊来根本不是助阵。至于为什么不请余家庄嘛,难道你不觉得将来这江南武林盟主会是云庄庄主张方洲吗?与其去拉拢余万霆,我觉得倒不如去和云庄多亲近亲近,也好方便我罗刹山庄日后在这江淮一带抓人。而且这一趟下来我还能和那个武林四公子之一的秦尊交个朋友,何乐而不为呢?” 贾复本摇摇头道:“难道你不觉得那个秦尊名不副实吗?” 鲁山岩打了个呵欠道:“管他呢,‘战国四公子’难道个个是好汉了?只要他名头响,就能有些用处。”说罢他便闭目养起神来,不再去理会贾复本。 25.亡命人忆诉原委,奸邪徒火烧神庙 “已经到商州了,大概还有个三四日行程便能到罗刹山庄。”鲁山岩淡淡地说道。 “这样啊,终于要到了。”贾复本道。他坐在马车之中,双手虽还被绳索绑着,但是捆绑双脚的麻绳已被鲁山岩解开了。 “怎么,不怕了?”鲁山岩笑着问道。 “当然怕,一想到我下半辈子要在罗刹苦牢里受罪,我就睡不好觉。” “我看你的神情不是很怕的模样。” “经过这一个月的路途颠簸,我全都想明白了,之前我做的事太丧尽天良,死一百次都不够。我没被你们杀了而是要被关起来,已经是赚回本了,所以罗刹苦牢什么的已经没所谓了。” “看来你还真是个生意人。”鲁山岩捻着长须笑道。 “我就说我没骗你吧。”贾复本摸了摸脖子道,“对了,自从那个秦公子走后,咱们这一路上都没再碰到万英堂的人,难道他们没发现我在这马车上?” 鲁山岩道:“但愿如此,大概他们已经找到新的摇钱树了吧。” 其实,鲁山岩曾发现有人鬼鬼祟祟地跟踪过马车,可是那几个人什么也没有做便撤离了,这让他很是不安。但是这件事他还不打算和贾复本说,因为他并不清楚这个胖子的真意。 “也许离罗刹山庄越近,危险也就越近。”鲁山岩在心中暗暗盘算着。 “钉子,天色不早了,再往前走有个土地庙,咱们今晚就在那里歇息好了。”鲁山岩掀开帘子对赶车的钉子说道。 “好嘞,鲁爷。”钉子催动马车快行,不消一刻便到了鲁山岩所说的那个土地庙。 “怎么样,这庙可还行?”鲁山岩引着贾复本进了土地庙,笑着说道。 贾复本看了看四周道:“不错不错,这庙虽说墙壁破损了些,倒也还算干净。” 鲁山岩倚着墙坐在地上道:“你喜欢就好,其实罗刹苦牢比这里差不了多少。”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包袱中取出一些干粮分给贾复本和钉子二人。 贾复本呵呵一笑道:“你别骗我了,罗刹苦牢若和这破庙差不多,为何江湖上会有那么多人对它怕得要死?”鲁山岩边嚼着干粮边道:“怕得要死的是你这种无恶不作的人,那些纯正良善的人才不会怕罗刹苦牢。不过说实话,罗刹苦牢就和官府的牢房差不多,绝没有江湖上传的那么凶险,都是你们这帮人自己吓自己。” 贾复本吃了一口干粮道:“我看你是怕我晚上偷跑了,故意说这些话安抚我吧。你放心,我不走。这几年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也累了。”鲁山岩道:“这话真不适合从你这种亡命之徒的嘴里蹦出来。”贾复本道:“亡命之徒吗?我才不是,我惜命得很,要不我也不可能为了躲避通缉保全性命,寻求万英堂的庇护。” 鲁山岩看着贾复本脸上落寞的神情道:“也是。贾复本,我在罗刹山庄快二十年了,也不知抓过多少人,但是我从没见过一个像你这样的。你面相老实,没有那些人身上的那种乖戾之气,我真不敢相信那些事竟会是你做的。” 贾复本嘿嘿一笑道:“你好歹也是老江湖了,难道你不知‘人不可貌相’的道理么?那个春牛楼的老板娘看着是个柔弱女子,实际上却是个武林高手。你看我面相长得老实,难道我骨子里就不能是个乖张暴戾的人吗?” 鲁山岩见钉子已将手中的干粮吃完,便又分了些给他,然后对贾复本说道:“你这个人就会胡搅蛮缠,我夸你好,你却不领情,还非要说自己和其他恶人相同。‘人不可貌相’是没错,不过也有‘相由心生’的说法,你的本心是什么模样自会反应在你的举止言谈之中。我和你相处的时日也不短了,我想我还是能够从你平日的仪态言谈上大概推测出你的内心来。” 贾复本笑着摇摇头道:“若真像你说的那样,我看你以后干脆支个摊看相得了。来个人你就根据他的样貌举止说些囫囵话儿讲讲这人的兴趣爱好,保准一说一个准。旁人见你算得这般准,一定觉得你是活神仙,自会上前问你前程啦,财运啦,姻缘什么的,这时候你再胡说八道,别人也不会怀疑你,反而还会不住感谢着给你送钱。怎么样,我这个主意不错吧?” 鲁山岩掰了一块干粮塞入口中,嚼了几下才缓缓说道:“我相信你曾经是一个好人,一定是出了什么变故才让你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贾复本愣愣地看着鲁山岩,又看了看手中的干粮,过了半晌才道:“我曾经真的是个做生意的商人,虽说没有腰缠万贯但也算家境殷实。父母妻子俱在,其乐融融。也许那个时候我真的是个好人。” “可惜那家姓张的害得你做生意赔了个精光,你穷困潦倒,妻离子散,才会动了绑架张家千金的歪念。”鲁山岩道。 “不错,我少年时学过功夫,潜入张府将那个小女孩偷出来对我来说易如反掌。”贾复本喃喃自语道,忽然他惊诧地盯着鲁山岩问道:“这些你怎么会知道,难道你真能看出来?” 鲁山岩道:“虽然是几年前的事,但是只要想打听,还是能打听到此事的一些细枝末节来,再结合对你的观察,我就大致能猜个七八分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杀了张家千金。”贾复本淡然道:“我根本没想杀她。当时那小孩一直在哭,我怕被别人发现便捂住了她的口鼻,没想到捂得太实,把她给憋死了。” 鲁山岩叹口气道:“亏你还是个习武的,手上沾了人命就定不住性了。你后来把张家一把火烧个精光——” 贾复本吃下手中最后一口干粮,抹了抹嘴道:“做都做了,此时旧事重提又有何用?”鲁山岩见贾复本不愿再提当年之事,便也就住了口,取出些干粮递给他。贾复本摇摇头道:“不吃了,吃得口干,噎得慌。” 鲁山岩收起干粮道:“那就快些歇息吧,明日还要早起赶路。钉子,明日进了前面镇子,别忘了换匹马,这匹马跑的日子不短了,换匹新马跑得能快些。”说罢他便掩上破庙的门,倚着门合上了眼。 钉子见鲁山岩已经睡下,应了声“好”,就大口吃完了手中的干粮。他把捆绑贾复本双手的麻绳一端缠在自己手腕上,便挨着贾复本倚墙而睡。奔波了一天,甚是乏累,鲁山岩和钉子很快便打起了鼾。而那贾复本想起几年前自己过着的幸福平淡的生活,不禁唉声叹气,毫无睡意,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困意来袭昏昏地睡着了。 约摸着四更时分,鲁山岩听着庙外似有人声响动,便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附耳在门上细听,并低声叫道:“钉子,快醒醒,外面有人来了。” “鲁爷,来的人还挺多的,怕是冲着咱们来的。”鲁山岩转头一看,见钉子早已经坐了起来,便说道:“若外面是万英堂的人,一会儿动起手来,你护着些贾复本。这破庙就这么一个出口,我一个人守在这就足够了。” 庙外声响越来越嘈杂,贾复本也醒了过来。他听见鲁山岩的话便道:“你放心,我不会跑,你让钉子帮你吧。” 鲁山岩道:“你少罗嗦!我——”话未说完,就听得外面有人喊道:“鲁大侠,小弟万万英堂斧子乔,听听闻我堂中弟子贾复本被被你抓到这来,特来上门要人。还请鲁大侠高高抬贵手放了我贾兄弟。” 鲁山岩听着外面说话那人自称是斧子乔,啐了一口唾沫道:“******,这个斧子乔阴魂不散,竟然从杭州一路跟了过来。”他站起身来,从怀中取出铁鞭,对钉子道:“钉子,你把人给我看好喽!”说罢,他便一脚踢飞庙门,跳将出来大喝道:“铁罗刹鲁山岩在此!” 站得离土地庙最近的斧子乔见飞出的门板向自己砸来,慌忙挥斧将门板劈为两截,对鲁山岩说道:“鲁大侠,请你放放了我贾贾复本贾兄弟,万万英堂上上下定当对你感激不尽。” 鲁山岩见赶来的万英堂弟子甚多,心中顿生一股豪气,一扬长须,呵呵大笑道:“什么‘万英堂上下’,怎么着,现在万英堂轮到你当家了?公孙良玉什么时候死的啊,真该喝杯酒庆祝一番。” 斧子乔道:“胡胡说!我们大堂主好好得很。” 鲁山岩点点头道:“嗯,不过他看你才能突出实乃人中龙凤,便把这大堂主之位让给你了。” 斧子乔嘿嘿一笑道:“没没的事,我哪里敢当大大堂主。不不对,扯远了,你快把贾兄弟放喽!” 鲁山岩道:“放了他也不是不行——”斧子乔一听此言便咧嘴一笑道:“那好,这这样最好,省得咱们还还得打架伤和气。”鲁山岩咳嗽一声道:“乔兄弟,你能听我把话说完吗?” 斧子乔见鲁山岩面色不悦忙道:“你说,你说。”鲁山岩清了清嗓子接着说道:“你让我放了贾复本不是不行,只是我想问问乔兄弟,我回了耀州该怎么跟我家庄主交差呢?” 斧子乔晃了晃脑袋道:“关关我屁事,我能交差就好。你你们家的庄庄主,你自己想想办法。” 鲁山岩冷笑一声将双鞭交叉护在胸前厉声道:“既然乔兄弟不能给咱想个办法,那这个人我是不能交给你了。”斧子乔道:“说说不得只只好打打一架了。”言罢,他便举起开山斧突然向鲁山岩用力劈去。 鲁山岩用铁鞭硬接了这一斧,只觉得力道颇为强劲,不免向后退了几步,心道:“这人说话虽不利索,打起架来倒是挺爽快,说打就打。不过光凭这点本事还奈何不了我!”只见他双臂用力,将斧子乔推了出去,然后立刻上前挥鞭抢攻。那双鞭挥舞起来,呼呼作响,鞭鞭不离斧子乔的天灵盖,逼得斧子乔挥斧忙不迭地招架。 斧子乔那把开山斧毕竟甚为沉重,挥舞起来不如铁鞭迅捷灵便,斗不多时就已是手心出汗,疲于应付。他估摸着若是再斗下去,恐怕自己的脑袋就要被铁鞭砸碎,便突然把斧子向鲁山岩掷去,然后就地一滚,躲进万英堂众人之中。 鲁山岩见斧子乔逃脱,也不上前追赶,只是守在土地庙门前。他见斧子乔滚得十分狼狈,想起那日秦尊斗贾复本时,贾复本也曾在地上打滚以图逃跑,便大笑道:“我以前一直认为你们万英堂连个像模像样的独门绝技也没有,今日才知此等想法是大错特错。原来这‘滚地远遁’之法就是万英堂最精妙的武学啊!” 斧子乔羞得满面通红道:“你你胡说,弟弟兄们给给我宰了他!”万英堂众人见斧子乔下了命令,便齐声大喊各执兵刃冲向鲁山岩。鲁山岩冷笑一声,铁鞭一挥,便把当先冲上来的人打死,惊得万英堂众人不由止住了脚步。 贾复本在庙内听见斧子乔下令让众人齐上,不禁脸色一变。钉子见贾复本面有惊恐之色,疑惑道:“外面那伙人是来救你的,但是看你的脸色怎么好像是他们来杀你似的。”贾复本道:“钉子兄弟,不瞒你说,我现在已不想再过那种谋财害命提心吊胆的生活了,只想在罗刹苦牢中了却残生。方才我听了斧子乔的话,我还真有些担心若是他带着我离开了这座破庙,我该如何去过以后的日子。” 钉子嘿嘿一笑道:“这你不用担心,鲁爷不会放一个人进这土地庙的。” 贾复本点点头道:“是啊,鲁大侠毕竟是罗刹山庄四大高手之一,对付这些虾兵蟹将还是绰绰有余的。” 正说话间,只听“嗖”地一声,忽然从外面飞进一支箭射进了贾复本胸膛。贾复本低头看了看那支箭,再看看钉子,满脸都是惊讶之色。钉子见贾复本中箭也是大为出乎意料,腾地站起身来,向后退着走了几步。只听得身后响起哔哔剥剥的燃烧声,屋里也突然热了起来,钉子心中发慌向后看去,却见那土地庙的一侧墙壁已被点燃。 原来斧子乔见手下众人久攻鲁山岩不能得手,便让人向庙内射箭、扔火把,以求能将屋内的钉子和贾复本二人逼出来。谁料射出的箭有一支从那破庙墙壁上的窟窿射进,碰巧射中了贾复本。而那土地庙本就是用木料搭建,火把到处,墙壁瞬间便燃烧起来。 外面的鲁山岩见破庙起了火大喊道:“钉子兄弟,你快带着人出来,性命要紧!” 但是钉子没有回应而是向前走了几步蹲下查看贾复本的伤势,见他还有气息便道:“我带你出去吧,这里不能再待了。”贾复本喘着粗气道:“不行了我不行了。”钉子道:“不会的,我带你出去!”贾复本闭着双目道:“不成,我就快死了,就别带着我了。我怀里有一个信封你拿去吧。” 钉子往贾复本怀里一摸,确实有一个信封,取出来时却见那信封已被鲜血染红了大半。贾复本道:“这里面有张纸,上面绘着我所有财宝埋藏之地,你和鲁大侠去找出来替我献给罗刹山庄,也算我死前做了件有益于武林的事。”说罢贾复本又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最终也没能说出来便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钉子兄弟,你还在磨蹭什么?”鲁山岩见火势越烧越旺,又接连喊了数声。 钉子默默地将信封揣入怀中,冲出门道:“鲁爷,贾复本已经被他们射死了!”鲁山岩大怒道:“什么?******,那咱爷俩杀出去好了!”话音未落,那钉子却已经杀入了人群。 鲁山岩既知贾复本被射死,只觉得胸中满腔怒火无处发泄。他瞅见斧子乔站在不远处便挥鞭向斧子乔急冲而去。那斧子乔手中没了开山斧,又见鲁山岩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早已吓得胆裂,双腿一软竟跪在了地上。 只见鲁山岩冲到斧子乔面前,一鞭下去,将斧子乔的脑袋削去了半个。万英堂其余人见斧子乔已死都不由得向后退去,不敢靠近鲁山岩和钉子二人半步。 鲁山岩站在人群之中,扫视四周,见众人都眼露恐惧之色,哈哈大笑道:“一群废物!”言罢,便收鞭入怀,牵着钉子的手向马车走去。钉子一如平常那样解开拴马的缰绳,将马车架好,然后请鲁山岩进了马车。 马车吱嘎吱嘎地响起来,缓缓地离开了还在燃烧着的土地庙。而万英堂众人只是眼睁睁地看着马车离去,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 26.罗刹山众鬼议事,黄金阁佳人辨音 少了贾复本,鲁山岩和钉子二人舍掉马车买了两匹快马日夜兼程赶回了罗刹山庄。 罗刹山庄,始建于大唐天佑四年,虽地处耀州却声名远播于江湖。其所踞之山本无山名,全因罗刹山庄名气甚盛,遂名为罗刹山。罗刹山上有四大楼阁,分别为正北黄金阁,正西白银阁,正东赤铜阁,正南黑铁阁。庄中建筑多是依着这四大楼阁而建,远远望去,就好似四处聚落一般。 黄金阁主人乃是金罗刹罗司正,此人亦是罗刹山庄庄主,其先祖便是建造罗刹山庄之人。白银阁主人乃是银罗刹虞放,是四大楼阁主人之中最年轻的一位,擅用一条银丝软鞭。赤铜阁主人唤作铜罗刹郑达志,好用一对铜锤,力大无穷,乃是罗司正的师弟。而黑铁阁的主人就是前几日在商州土地庙与万英堂大战的铁罗刹鲁山岩本人。 罗、虞、郑、鲁四人便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罗刹山庄四大高手。 “哈哈哈,鲁老弟,你可算是回来了。商州土地庙的事我已经听说了,******万英堂又给咱们使绊儿了。”一名彪形大汉早已在庄内等候多时,见到鲁山岩和钉子入了山庄,便迎上前道。 “唉,此次是我过于托大,未能调查清楚那贾复本已入了万英堂,罪责在我。郑兄,庄主此刻可在庄中?我需亲自向他负荆请罪。”鲁山岩歉然道。原来这彪形大汉便是赤铜阁主人铜罗刹郑达志。 郑达志轻抚鲁山岩后背道:“都是自家弟兄,鲁老弟何必如此见外?再说那贾复本又没逍遥法外,罗师兄又怎会怪你,你一路上舟车劳顿还是快些回黑铁阁歇息吧。”鲁山岩摇头道:“不成,我还是得和庄主禀报,要歇息也不急于这一时。” “好吧,好吧,他现在人在黄金阁,若是你不放心,我陪你同去便是。”郑达志叹了口气,便在前引路,带着鲁山岩和钉子向黄金阁而去。 “师兄,鲁老弟回来了!”郑达志一踏入黄金阁,便高声喊道。 只见黄金阁中央跪坐着一名中年男子正在挥毫泼墨,此人便是罗刹山庄庄主金罗刹罗司正。罗司正抬头看了一眼郑达志道:“郑师弟,你不觉得你说话声音大了些吗?”郑达志低头收声道:“是,是。我不知师兄在作画,说话吵了些,没打扰到你吧。” 罗司正笑着搁笔道:“没事,随手涂鸦罢了。”他见鲁山岩也在阁中便又说道:“鲁兄弟商州土地庙一战,甚为豪迈,只是没能将贾复本带到山庄,功亏一篑啊。” 鲁山岩自觉心中有愧不敢正视罗司正,低着头道:“此次罪责在鲁某自身,还请庄主重重责罚!”罗司正颔首道:“嗯,那贾复本是万英堂的人射死的,但你有看管不力之责,罚当然是要罚的,只是不需重罚。这样吧,我就罚你十五日不得踏出黑铁阁半步好了。” 鲁山岩见罗司正不予重罚,心中大喜,抱拳道:“多谢庄主。”罗司正点点头又提起笔道:“你这一趟往返将近两个月,想必经历了不少事,说给我听听。”言罢便挥挥手示意众人坐下。 鲁山岩坐下后,便将这一路所历之事大致向罗司正讲述了一遍。罗司正听鲁山岩说起抓捕贾复本时曾请云庄秦尊出手相助,笑道:“不错,很好。在江南我们曾得罪过天王帮,若是经过此事罗刹山庄能与云庄拉近些关系,以后在江南行走也方便些。”鲁山岩和郑达志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当鲁山岩提及土地庙一战,贾复本毫无逃脱之意安然居于庙中时,罗司正惋惜道:“鲁兄弟用言语感化恶人,竟能让他甘心认罪,实乃一大妙事,只可惜这贾复本方欲痛改前非潜心悔过便死于非命,悲哉!” 鲁山岩叹道:“我费尽心思将他善心唤醒,谁料最终还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确实可惜。” 罗司正摇头道:“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鲁兄弟为何认为是‘一场空’呢?” 鲁山岩略一沉思,抚额大笑道:“哈哈,庄主所言甚是,那么我的努力是没有白费了。” 罗司正微笑着点了点头。 “哼哼,鲁大哥,依我看啊,你那套未免太婆婆妈妈不够利索。若换成是我啊,什么话也不说,直接把那贾复本手筋脚筋全部挑断扔到罗刹苦牢中。咱们和那些恶贯满盈之徒有什么好聊的,你把他们那所谓的‘善心’唤醒又有何用?他们最终还不是得在牢中待到死?”忽然,阁外传来了一种又细又尖极为刺耳的说话声。 郑达志听见这话音起身道:“是虞老弟来了。”他见罗司正皱着眉示意自己坐下,便挠挠头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哟,都在呢。哎呀鲁大哥,我说你回来怎么也不梳洗梳洗就这么满身臭汗地进了黄金阁啊,真是羞死人,羞死人了。”虞放用一块白手帕捂着口鼻边说边走进了黄金阁。他弯下腰仔细端详着鲁山岩道:“嗯,你这胡子啊又长长了些,光打理这胡子就要花不少工夫吧!” “嘿嘿,是要花些时间,还是虞老弟省事,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脸上半根胡子也不长,肯定省下了不少打理的工夫。”鲁山岩用力嗅了嗅鼻子道,“哟,香,真香!你这又涂胭脂又抹腮红的,梳妆打扮起来,怕是一弄就得一上午吧!” 虞放翻了个白眼道:“哼,懒得和你说话。”他一扭头坐了下来,对罗司正道:“当家的,我有事禀报。”罗司正抬起头道:“何事?” “据可靠消息,最近有人在京兆府见到了天王帮长老孔无休。”虞放郑重其事地说道。 “哪个孔无休?‘山狼’孔无休吗?”罗司正问道。 “除了他还有谁,江湖上还有第二个敢叫孔无休的人么?”虞放道,“而且最近陕西路突然来了许多天王帮帮众,我怕是来者不善啊。” 罗司正淡然道:“一个孔无休你怕什么?若是探到王冠儒亲自来到陕西路,你再告诉我。” “是。”虞放应道。 “罗师兄,这件事我觉得还是应当谨慎些,毕竟那个吴仁易现在还困在罗刹苦牢里。”坐在一旁的郑达志突然说道。 罗司正点了点头问鲁山岩:“鲁兄弟的看法呢?”鲁山岩坐直了身子道:“庄主,恕我直言,此事我与郑兄的看法相同。天王帮向来只在江淮一带活动,这次却有大批弟子出现在陕西路,实在是太过蹊跷。我这次下山,曾听云庄秦尊提起,那王冠儒不久前曾亲登白云峰挑战云庄庄主张方洲。所以此次天王帮之事千万不可置之不理,他极有可能会跑到罗刹山来找咱们的麻烦。” 罗司正笑道:“所以我和虞兄弟讲,等那王冠儒来到陕西路再告诉我。难道堂堂罗刹山庄还需惧怕一个天王帮的长老吗?” “哎呀,瞧瞧庄主说的,倒显得我们小气了。”虞放掩着嘴笑道,“咱们这不是给你提个醒儿,好提前有个准备么?要是明天那个王冠儒突然跑到罗刹山来,除了庄主还有谁能对付他啊?” 罗司正道:“当年咱们兄弟四人合力才擒住了吴仁易一人,这个王冠儒既然为天王帮帮主功夫自然不在吴仁易之下,所以若是他真的来到罗刹山还是需要我们四人齐心协力迎敌,可不能指望我一人就能胜得了他。” 虞放、郑达志和鲁山岩三人齐声道:“定当全力以赴!” 罗司正略一点头又道:“虞兄弟,你方才说不同意鲁兄弟的感化之法,我很想听听你的想法。” 虞放斜眼瞧了瞧鲁山岩,笑道:“我是觉得啊,对付那些恶棍就应该往狠里来,费那么多唾沫星子和他们说话聊天有那个必要吗?就算把恶人变成了善人,也改变不了他们之前犯下的坏事。难道他们生出了悔悟从善之心就能让那些被杀的人重生么?再说了又有几个恶人能真的因为别人的几句话就弃恶从善了呢?所以鲁大哥那一套我很不喜欢,纯是白费力气自讨没趣,倒不如每日给恶人几顿鞭子来得实在。” 罗司正见鲁山岩一个劲儿的摇头便问道:“鲁兄弟有什么话说?” 鲁山岩道:“我没什么可说的,只是觉得光对恶徒施以惩戒并不能让他们彻底认识到自身罪过,唯有攻心方为上上之策,因而我会经常做一些导人向善之举。不过我有我做事的道理,虞兄弟有虞兄弟做事的道理,我不强求虞兄弟必须要用我的手段,但也希望虞兄弟不要对我的手段指手画脚。” 虞放瞪了鲁山岩一眼,张口欲言,忽地听到从阁外传来琴声。那琴声婉转连绵,好似潺潺山泉,甚为悦耳。虞放心知这琴声乃是罗司正的千金罗琴所奏,便止住了话头,生怕打扰了罗司正欣赏他那掌上明珠的琴艺。 待得琴声渐消,虞放赞道:“好,余音绕梁,大小姐真是弹得一手好琴。” 罗司正道:“虞兄弟过誉了,若是你没有其他事情禀报便请回吧,多帮我留意着天王帮的动向。”虞放道:“这是自然,若是天王帮有什么异动,我定会告知你。”罗司正继续作画也不抬头便道:“好。郑师弟,你也回去吧,我与鲁兄弟还有些话说。” 虞放和郑达志见罗司正有意留下鲁山岩,都心生疑窦,但也不便多问,只好缓步退出黄金阁。鲁山岩回头见钉子依然无声地坐在自己身后,便施以眼色令他离开。待钉子也离开黄金阁后,阁中便只剩下鲁山岩和罗司正两人。 鲁山岩不知罗司正独留自己在黄金阁究竟有何用意,心中略有不安,想问却始终没问出口。可那罗司正只顾着提笔作画,一直没有吭声,鲁山岩也只能耐着性子跪坐着,两眼紧盯着罗司正。 “鲁兄弟,我记得你是洪州人吧。这次下山抓贾复本你没顺路回家看看亲人?”过了许久,罗司正才张口问道。“没有。这次事情太赶了,没得出空闲来,下次吧。”鲁山岩见罗司正提起自己家人来,若有所思。 罗司正抬头看了看他:“又没回家?你********地为山庄做事,真是难为你了。你为何不把家人接来耀州?这样你的黑铁阁也能热闹些。” “以前我也和我那老母亲提过,她不愿意来,嫌远。老太太不来,我的妻儿便也就来不了了,得照顾她。” “喔,这样啊。” “罗庄主,你把我留下来难道只是为了和我聊家常?” “是,不过也不全是。鲁兄弟,方才小女的琴弹得如何?”罗司正搁下笔笑道。 “好,好极了!”鲁山岩不知罗司正为何有这么一问,信口答道。 罗司正摇头道:“大体上是好的,但是弹错了一处,略显美中不足。” 鲁山岩搔头道:“这个这个,罗庄主,鲁某只是个粗人,哪里听得出来小姐有弹错的地方,也就是你能听出这琴音有误。” 罗司正又是摇头道:“你错了,方才在这黄金阁中,除了我,还有一人把这误处听了出来。”鲁山岩道:“谁?虞放吗?”罗司正笑道:“不是,他和你一样,不通音律。” 鲁山岩惊道:“难不成是郑大哥?没想到他还懂这个呢!” 罗司正道:“不是,是跟着你一同回来的那个叫钉子的年轻人。” 鲁山岩听了此言,更是吃惊:“是他?” 罗司正点点头道:“正是。虽然此人自入阁之后便是一言不发,跪坐着纹丝不动,但是当那琴音有误时,他却微微地摇了摇头。” 鲁山岩一拍脑门道:“我想起来了,钉子曾和我说过,他会吹横笛。”罗司正道:“那就是了。此人是何时入庄的?人品如何?武功如何?” 鲁山岩道:“钉子入庄还不到三个月,虽然相处时日尚短,但跟着我出生入死,毫无怨言,是条汉子。他擅用暗器,几乎百发百中。前几日商州土地庙一战,面对万英堂众人,他能随我一同杀出重围,手上武功似乎也不弱。” 罗司正笑道:“好,鲁兄弟,我有一事相求,不知你能否允诺。”鲁山岩道:“庄主这般言语真是折煞我也,你直说便是了。”罗司正道:“好,我想让钉子小兄弟在黄金阁做事。”鲁山岩道:“黄金阁高手众多,不知庄主想让钉子做什么差事?” 罗司正道:“我要他负责日夜看护小女琴儿的安全。按如今之势,天王帮迟早会上罗刹山,那时免不了是一场恶斗,所以我想找个人贴身保护琴儿。不过之前我曾给琴儿安排过几个守卫,但琴儿不喜这几个人,后来就都撤掉了。我琢磨着这钉子小兄弟武功高强,又略通音律能和琴儿谈得来,做琴儿的护卫应该是再合适不过了,所以便想向你要这个人。” 鲁山岩虽然心有不舍,但还是答允道:“小姐的安危乃是大事,鲁某怎会不允,我这就回去和钉子说,让他明日就到黄金阁来听候庄主差遣。” “好,好,那就有劳鲁兄弟了。”罗司正大喜道。 鲁山岩起身正欲出门,罗司正突然问道:“鲁兄弟,你可知那贾复本为何能进万英堂?以公孙良玉的性格,他应当瞧不起这种专挑不会武功之人下手的武林败类才是。” 鲁山岩道:“那贾复本专挑富户下手,攒了不少金银财宝。公孙良玉看中了他的钱财才让他入了万英堂。” 罗司正道:“原来如此,那贾复本这么一死,他那些钱财公孙良玉倒也弄不到手了。” 鲁山岩大笑道:“谁说不是呢?”说罢便大步流星地走出黄金阁。 27.抚琴女笑闻打斗事,吹笛人初探石中牢 黄金阁,乃是罗刹山庄庄主罗司正的住处,是整个山庄最大的建筑。 黄金阁旁,有处外观玲珑雅致的木屋。木屋的主人便是罗司正的千金,罗刹山庄的大小姐罗琴。 木屋外不远处,有一块不大不小的山石。山石上站着一个相貌略显平庸的青年男子,不停地观察着四周,这个人便是钉子。 从黑铁阁转到黄金阁当差是一件好事,说明这个人已经得到了庄主赏识。但是钉子并不这么觉得。他觉得黄金阁高手太多,已经显不出他的武艺高强来,所以他只能给大小姐当护卫。 不过当护卫也不错,至少钉子不用像之前那样跟着鲁山岩四处奔波,也不需要整日和人打打杀杀。那样的日子,太累。钉子在石头上站了一会儿,觉得乏了便坐了下来。这份差事未免太闲了些,谁没事会来招惹罗刹山庄呢? 眼看着红日渐渐西沉,钉子闲来无事便摸了摸怀中的竹笛,突然想起昨日在黄金阁听到的琴声。那琴声甚是欢乐明快,想来弹琴的大小姐也是个活泼开朗的人吧。说起来,钉子来到罗刹山庄也有几个月了,却还从没见过这个罗刹山庄的大小姐。听别人说她是个美人,但究竟长什么样子,钉子还是不清楚。她的脸蛋是圆是方?她的眼睛是大是小?她的皮肤是白是黑?她的个子是高是矮?这些钉子通通都不知道。 “她是天仙又能怎样,我又不想做罗司正的女婿。”钉子笑了笑,从怀中取出竹笛,送到嘴边呜呜地吹了起来。他一吹起笛子,便忘却周围所有,只沉浸在自己的笛声之中。 一曲吹罢,钉子却发现身旁站着个美貌姑娘。“哎呀,不好。我光顾着吹笛子,却忘了那木屋里还住着人,这下定是惹得人家不高兴了。”钉子心想。 他站起身来打量着那姑娘,心道:“这位便是罗大小姐么?长得是漂亮,不过也就那么回事吧。”那姑娘见钉子站起身来也不说话两眼直盯着自己看,脸一红道:“小姐请你屋里说话。” “小姐?原来她只是大小姐身边的婢女。”钉子心想。 婢女引着钉子往木屋走去,还没进门,钉子便好奇地向屋子里张望。只见一黄衫女子端坐在一张琴旁,样貌是什么样子,却看不清楚。 那婢女对琴旁的女子道:“小姐,人来了。” “好,坐吧。方才是你在屋外吹笛子吗?真好听。”罗琴抚摸着琴弦笑着道。 钉子坐了下来,仔细瞧了瞧罗琴。她生得鹅蛋脸,大眼睛,白皮肤,虽然是坐着但看起来个子应该也不矮。更喜人的是,她一张口说话嘴边便有两个浅浅的酒窝,甚是秀丽,端的是个美人! 钉子看着罗琴入了迷,却忘了回答罗琴的话。罗琴慌张地看了看四周道:“人呢,走了吗?”钉子这才缓过神来说道:“回大小姐的话,方才是我在吹笛子。”罗琴笑道:“你这人反应真慢,过了这么久才说话。” 钉子疑惑地瞧着罗琴,心道:“我人就坐在她对面,她方才为何要问我走了没有?莫非”他仔细瞧了瞧罗琴的双眼,却发现那双大眼睛空洞无神,不禁心痛起来:“原来她看不见。” 罗琴道:“你是谁啊?为什么跑到我的屋子附近吹笛子?”钉子坐直了身子道:“大小姐,我是庄主派来保护你的护卫,我叫钉子。”罗琴点点头道:“哦,又是爹派来的人。小时候我看得见时,他没想过派人保护我。现在我看不见了,他倒是想起来派人保护我了。难道我盲了就成了废人了么?” 钉子见罗琴言语中似乎有气,忙道:“大小姐,我来这可不光是为了保护你的。庄主知道大小姐喜好乐律,就特意调我过来让我平日里给大小姐吹笛子听,给你解解闷。” 罗琴笑道:“原来是这样。那你不光是我的护卫,还是我的乐师喽?” 钉子嘿嘿一笑道:“可以这么说吧。”罗司正让他来保护罗琴是真,但却从没说过让他来给罗琴吹笛子。钉子只是见罗琴有些生气,便说出了这些话来,但为什么要哄她开心呢?兴许是喜欢看她笑吧,究竟为了什么,钉子也不知道。 罗琴冲着钉子眨着无神的双眼道:“你之前是做什么的?是在黄金阁给我爹爹当差吗?”钉子道:“不是,我之前是在黑铁阁为鲁爷做事。” “鲁叔叔啊,那你是跟着他四处抓人吗?”罗琴又问道。 “是啊,每日餐风饮露,到处抓捕那些武林败类。”钉子长叹一口气道。 罗琴听了喜道:“那你能跟我讲讲你抓人的故事吗?” “这”钉子看着罗琴,迟疑道。毕竟那都是些江湖豪客好勇斗狠的故事,钉子觉得不适合讲给大小姐这样的人听。 “和我说说吧,和我说说山下都是什么样的,我已经很久没有下山了。”罗琴恳求道。 钉子心里一软:“好吧,我就给你讲讲我跟着鲁爷第一次抓人的事吧。” “好!”罗琴咯咯咯地笑起来。 钉子看着罗琴脸上那两个浅浅的酒窝,心道:“唉,讲给她听又有何妨?又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事。” 钉子添油加醋地给罗琴讲述着故事,不知不觉中天色便暗了下来。忽地听到门外有人喊道:“大小姐在吗?我是洛同,来取钥匙的。” 罗琴收起笑容道:“是洛同啊,进来吧。” 钉子见有客前来,便起身道:“大小姐,今日天色已经不早了,我该离开了。大小姐若是仍有兴趣听故事,明日我再来讲给你听。” 罗琴连连点头道:“好啊,你明日早些来,过来给我吹笛子讲故事。” 钉子大喜道:“一定,一定。那我先告辞了。”说着他便退出了木屋。 那后来的洛同见钉子离开后,才施礼道:“大小姐。”罗琴点点头,缓慢地从怀中摸索出一把钥匙递给婢女。洛同从婢女手中接过钥匙后说道:“那小的先告退了,过一会儿我就把钥匙还回来。” 洛同出了门,见钉子就在不远处站着,便走上前道:“小弟白银阁洛同,不知仁兄尊姓大名,平时跟着哪位爷做事啊?” 钉子向洛同拱手施礼道:“原来是洛兄。小弟钉子,原来跟着鲁山岩鲁爷做事,现在在黄金阁当差,乃是大小姐的护卫。” 洛同听钉子报上名号,心中一凛:“原来此人便是那个受庄主器重从黑铁阁直接调到黄金阁给大小姐做护卫的钉子。在此之前大小姐的护卫已经换过好几个,没一个能干得久的。方才见大小姐的态度,似乎是对他颇为满意,看来他有些手段,我需和他好好相处,说不准日后在山庄飞黄腾达就要靠他了。”他见钉子态度客气,便也还礼道:“原来是跟着鲁爷出生入死的钉子兄弟,你的大名在咱们罗刹山庄那可是如雷贯耳啊。” 钉子道:“洛兄说哪里话,小弟所做之事根本不值一提,都是庄中兄弟抬举我罢了。”他瞧着洛同手中的钥匙问道:“不知洛兄从大小姐那里取的是什么钥匙啊?”洛同举起手中的钥匙道:“这个吗?这可是咱们庄中一处机密之地的钥匙啊。” 钉子略一沉吟道:“这莫不是那罗刹苦牢的钥匙?”洛同惊道:“钉子兄弟果然聪明,竟被你猜对了,这正是一处罗刹苦牢的钥匙。” 钉子奇道:“洛兄说‘一处罗刹苦牢’,难道这罗刹苦牢并不是修在一起么?” 洛同道:“这你就有所不知啦,这罗刹苦牢散落地修在这罗刹山上多处地方,每一处只修一间牢房,每一间牢房都只关一名恶人由一名山庄弟子看押。兄弟我的职责便是负责看管位于山顶的一处罗刹苦牢。” 钉子道:“洛兄,求你件事。小弟来山庄的时日也不短了,不过却从没见过这罗刹苦牢的模样,不知洛兄能不能行行好带个路领我去见识见识呢?” 洛同见钉子有求于已,心中窃喜,但却装作为难的样子道:“这个这个,不瞒你说,有些难办啊”钉子见洛同面有难色便道:“既然此事有些麻烦,那就不为难洛兄了,我看还是算了吧。”洛同见钉子语气之中微有失望便道:“难办是难办,被人知道我是要受责罚的。不过,我今日见了你,觉得与你甚为投缘,就不管那么多了,带你去就是了。” 钉子见洛同应允,大喜道:“多谢洛兄,那烦请你带路吧。”洛同转着手中的钥匙大笑道:“走吧,今天我就带你去瞧瞧那让江湖恶人闻风丧胆的罗刹苦牢。”说罢他便带着钉子向山顶而去。 “洛兄,你既然是看管罗刹苦牢之人,为何这钥匙却在大小姐手中呢?”钉子边跟着洛同边问道。 “其实看守其他罗刹苦牢的弟兄都自己保管着钥匙,不过兄弟我看管的那个牢房和旁人不同,罗庄主比较重视些,所以钥匙是放在大小姐那里。”洛同沾沾自喜道。 “都是牢房,又有何不同呢?洛兄是在说笑话吧。”钉子接口道。 “我骗你作甚,我看守的牢房和别的不同,是因为我那牢房里关的人大有来头。”洛同故作神秘道,“钉子兄弟可知是谁?” “关西大盗李敏余?” “不是。” “拦路虎管生?” “也不是。” “那是淫蛟赵渭?” “不是,不是。” “那我真是猜不出来了。”钉子叹口气摇了摇头。 “我告诉你吧,我管的那个牢房里面关的是吴仁易!”洛同语气之中似乎颇为自豪。 “哦,是他啊。之前我曾在黄金阁听罗庄主他们提起过。”钉子淡然道。 洛同见钉子语气极为平淡,疑惑道:“怎么,你不觉得惊讶吗?我看管的可是吴仁易啊!” “那又怎样?”钉子道。 “那又怎样?这个人可是曾经在江湖上名噪一时的天王帮的五大长老之首,号称‘霸道阎罗’的人物啊!” 钉子道:“是么,以前还真没听说过江湖上有这么一号人物。他因为何事被抓了啊?” “听说这个人竟然做出了弑父杀兄这样的事,所以才被咱们盯上了,要不咱们罗刹山庄没事招惹他天王帮做什么。”洛同得意道,“据说这个人武功相当高,当年是咱们山庄四大高手合力才将此人擒住的,不过啊,现在也只能老老实实地被我用鞭子抽打了。” 钉子喃喃自语道:“弑父杀兄么” 洛同没听清钉子的话,便问道:“嗯?你说什么?”他见钉子没有回应就指了指前方道:“你看见那道铁门了没有?铁门后便是关着吴仁易的罗刹苦牢。” 钉子顺着洛同所指的方向看去,便见到一处山崖上嵌着块铁板。“那便是罗刹苦牢的门么?原来这吴仁易竟然是被关在山岩之中。”钉子对洛同说道。 洛同道:“是啊,这人武功高嘛,庄主怕他跑了,所以特意给他选了这么个地儿。”言罢,洛同便欲用钥匙开门,忽地一拍脑袋道:“哎呀,你看我,光顾着路上和你说话却忘了给吴仁易取吃的了。” 钉子笑道:“哈哈哈,这有什么,我陪你回庄去取他的饭菜不就行了吗?”洛同撇嘴道:“算了,那还得多走两趟路,太麻烦了。他少吃一天饭又饿不死,不回去了。”说着他便用钥匙开了锁,然后缓慢地拉开了那厚重的铁门。 那铁门一开,一股污秽之气扑面而来。洛同取出一根皮鞭,当先走了进去。他见钉子站在门外便笑道:“钉子兄弟,请吧,你不是要看看罗刹苦牢是什么样吗?”钉子伸着脑袋向牢里瞧了瞧,只见里面漆黑一团甚是阴森可怖,犹豫了许久才向前试探地走了一步。 “这里有石阶,你小心些走,别摔了。”洛同道。 “嗯。”钉子点点头。 蓦地,从牢房更深处传来一声嘶吼:“来了吗?老子早等得不耐烦了!哈哈哈哈哈!” 钉子听见这句话,忽然把伸出的脚收回,向后退去道:“洛兄,我看我还是先回去吧。” “怎么,怕了吗?没事,那吴仁易用铁链拴着呢。” “不了,我还是先走吧。”钉子颤声道。 “那好吧,日后你不怕了,再来找我好了。”洛同大笑着瞧了瞧钉子,摇摇头继续向牢房深处走去。 28.银罗刹挥鞭灭同门,麒麟儿冷雨药王山 钉子的日子过得很悠闲,每日里除了给罗琴大小姐讲讲故事,陪她吹笛弹琴,几乎无事可做。除了罗琴和她的婢女,钉子最常见到的便是洛同,因为他要来这里取罗刹苦牢的钥匙。不过洛同每日来取钥匙的时间都不固定,这是因为他不想让吴仁易摸准了每日刑罚的时间。用洛同的话来说,“这种不知何时会到来的惩罚才是最恐怖的。” 悠闲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眨眼一个月便过去了。 这一日,钉子给罗琴讲述那商州土地庙大战一事,正说到贾复本被万英堂流箭误伤,土地庙起火时,洛同在屋外喊道:“大小姐,钉子兄弟在吗?我是洛同。” 罗琴见洛同不找自己取钥匙却来找钉子,心中疑惑,便问道:“洛同,你不是来取钥匙吗?”洛同站在门外道:“不是,我是来找钉子兄弟的。” 钉子见是来找自己的,便起身道:“洛兄,找我何事?”洛同道:“不是我找你,是庄主找你,他让你去黄金阁议事。” 罗琴听了洛同之言急道:“钉子是我的护卫,爹爹找他干嘛?”洛同道:“大小姐,庄主只是让我来叫他,我哪知道是什么事啊?”钉子见罗琴面有不悦之色便道:“大小姐,庄主找我可能是有什么要事相商吧,我先去看看,然后再回来接着给你讲故事可好?” 罗琴点点头道:“好,那你快些回来,我还想知道你和鲁叔叔是怎么从那土地庙逃出来的呢!”钉子笑着应了一声便跟着洛同离开了木屋。 罗琴听着钉子离开的脚步声,叹口气道:“唉,好想让你带着我去闯荡江湖。”罗琴的婢女听了说道:“小姐,你说什么呢,你身子不好又不会武功怎么闯江湖啊。再说了,那个钉子只是庄里的一个下人,哪配带着小姐闯江湖呢?” 罗琴抚着琴弦笑道:“说给你听,你也不懂。”言罢她便自顾自地弹起琴来 “洛兄,说实话吧,真的是庄主让你找我的吗?你在白银阁当差,怎么会大清早的被庄主差遣呢?难道说洛兄也来黄金阁做事了?”钉子边向黄金阁赶去边问洛同道。 洛同大笑道:“果然什么事也瞒不住你,其实我是被我们家虞爷派来找你去黄金阁议事的。但大小姐的脾气你也知道,如果我说是虞爷找你,可能她就不放你走了,所以我只好说是庄主找你。不过在黄金阁议事,庄主是一定在的嘛,其实也相当于是庄主找你啦,嘿嘿嘿。” “虞爷找我吗?你可知是为了何事?”钉子疑惑道。 “这我哪知道,兴许是咱们山庄又要有什么大行动了吧,听说郑爷和鲁爷都会到场呢。” 钉子忆起一个月前在黄金阁中虞放所说的天王帮之事,心中惴惴不安起来:“洛兄,此次议事莫不是和那天王帮有关?”洛同道:“哎呀,我是真不知道,我们虞爷什么话也没说。行了,你也别瞎琢磨了,到了不就知道了吗?” “那倒也是。”钉子道。 说话间,二人便已到了黄金阁。罗司正、虞放、郑达志还有鲁山岩四人都已经在阁中坐定。罗司正见洛同带着钉子进来便示意二人坐下,然后对虞放说道:“虞兄弟,不知你召集众人来我黄金阁所为何事?”虞放细声细气地答道:“庄主,之前你托我调查的事有结果了。”罗司正问道:“是么,那结果如何?” 虞放没有回答却转向钉子道:“钉子,你和鲁大哥说你是京兆府人是也不是?”钉子道:“是,虞爷。”虞放点点头又笑着转向罗司正道:“庄主,你听见了,钉子说他是京兆府人。京兆府这么大,要想查一个人确实难了些,不过以咱们山庄的实力,还是做得到的。可是我派了许多人在京兆府各处调查,竟都查不出这位钉子兄弟的老家究竟是哪里。偌大一个京兆府竟然没有一个人认识名叫钉子的人,你说奇不奇怪?” 罗司正颔首道:“嗯,确实有些蹊跷。”鲁山岩哈哈大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也许是虞老弟的手下漏了一些地方没调查吧。你想这京兆府这么大,肯定会有一两个地方没走到嘛。” “所以我今日特地把钉子兄弟请来,就是想问问你老家究竟是京兆府哪里啊?”虞放双目逼视着钉子缓缓说道。 钉子咽了口唾沫道:“我自幼跟着父亲在外闯荡,只知自己是京兆府人,却不知具体是哪里。”虞放笑道:“是么?你该不会是跟着父亲在江南闯荡吧?最近出现在陕西路的天王帮帮众越来越多,让我不禁怀疑你这个来历不明的人就是天王帮派来的。你加入山庄后不久,孔无休便在京兆府现身,总让我觉得这不仅仅是巧合而已。” 虞放又转向罗司正道:“庄主,前几日有密函来报,说是几个月前天王帮与云庄大战之后,王冠儒命各处分舵四处寻找天王帮朱雀侍卫,并向其传达了密令。想想天王帮与咱们的恩怨,以及最近天王帮在陕西路的异动,我怀疑王冠儒向朱雀侍卫传达的密令便是寻找机会解救被囚禁的吴仁易,而这位钉子兄弟便是天王帮的朱雀,武林四公子之一的马麟!” 鲁山岩哈哈大笑道:“虞老弟又开始说梦话了,仅凭这些毫无联系的事便诬陷钉子兄弟是马麟,连说服我都难,怎么让庄主相信呢?你说钉子是马麟,那你见过马麟的容貌么?咱们都没见过马麟的样貌,又怎么能确认钉子就是马麟呢?” 虞放道:“我是没见过马麟,不过我听说那马麟身上绣满了刺青,而且胸口还刺了一匹骏马,极好辨认。不知钉子兄弟敢不敢脱了衣服以示清白啊?” 鲁山岩道:“根本不用脱衣服,我听说那个马麟乃是个相貌俊俏的后生,以钉子这般平庸的相貌,必然不是了。”虞放嘿嘿一笑道:“俊俏的后生?我还听说那马麟是个膀大腰圆的彪形大汉呢!钉子兄弟,这衣服你脱还是不脱啊?来吧,让我看看你的身子可好?” 鲁山岩见虞放似乎要上前去扒钉子的衣服,急道:“你——”突然听见那罗司正喝道:“够了,你们不要说了!鲁山岩,我问你,为何虞兄弟说怀疑钉子的身份后,你一直在为他开脱呢?” 鲁山岩支支吾吾地说道:“这我这个”面对罗司正突然抛过来的问题,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罗司正深吸一口气道:“我替你说吧,因为钉子是天王帮的人,所以你要为他开脱。”鲁山岩笑道:“罗庄主说哪里话,我怎么会为天王帮的人开脱呢?” 罗司正闭上双目,又是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睁开眼道:“因为你怕你洪州的家人会因你丢了性命。我已派人调查过了,你在洪州的家人早就被天王帮帮众暗中监视起来。你和王冠儒是不是已经见过了?王冠儒是不是以家眷要挟你助他救出吴仁易?” 鲁山岩一时语塞:“我我” 罗司正大喝道:“来啊,给我拿下叛徒鲁山岩!” 虞放、郑达志和洛同三人听得罗司正下令,一拥而上向鲁山岩扑去。钉子见鲁山岩有难,忽然从怀中取出一个圆球往地上一摔,黄金阁中顿时到处弥漫着白烟。虞放等人见起了白烟,不知这烟是否有毒,慌忙各掩口鼻向后退去。钉子趁机一把扯住鲁山岩的衣袖,带着他逃出了黄金阁。 鲁山岩一边跟着钉子向山下跑一边道:“钉子,你真的是天王帮的马麟吗?”钉子道:“是,我就是马麟。”鲁山岩叹口气道:“看今天这形势,其实是罗司正和虞放设了个局想要抓我,不想竟也连累了你。” 马麟笑道:“虽说他们是想抓你,但是只要一脱上衣,怕是我的身份也瞒不住了。” 两人很快便赶到了罗刹山庄山门,只听得身后喊声大作,却是那虞放和郑达志带着山庄众弟子追了上来。鲁山岩喘着粗气停步道:“唉,马公子,你快走吧,你的轻功比我好太多,带着我只会拖累你。” 马麟道:“这怎么行,要走一起走!”鲁山岩哈哈大笑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我是不会跟你走的。鲁某乃是罗刹山庄堂堂铁罗刹,怎么可以另投其他门派呢?走吧,我在这里替你抵挡一阵,你快去找天王帮的人去吧。” 马麟咬着牙道:“鲁爷,你多保重,后会有期。”鲁山岩点点头道:“走吧,一会儿虞放他们要是追上了你,千万不要恋战,打不过就跑!还有你回去告诉你家帮主,以后不用再派人盯着我的家人了。”说罢鲁山岩便转过身去,从怀里取出了那对铁鞭。 马麟跪下身来向鲁山岩磕了几个头,随后便离开了罗刹山。 鲁山岩抬头看了看山门上刻着的“罗刹山”这三个大字,暗思道:“不想我为罗刹山庄呕心沥血近二十载,最终却落了个叛徒的名声。也罢,也罢。” “鲁老弟,跟我回去向罗师兄认错吧,兴许这事情还会有转机。毕竟你是被王冠儒要挟就范,又不是主动投敌。”正思索间,郑达志却已冲到了鲁山岩面前。 “郑大哥,罗庄主的为人你还不了解吗?他这个人从不讲情义,总是规矩比天大。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我都已是翻不了身了,所以我是不会跟你回去向他认罪的。”鲁山岩道,“我和你从没痛痛快快地打上一架,不如你我趁此机会搏杀一番,如何?” “好!”郑达志笑道。 “你们想打架我没意见,不过鲁大哥你能不能让出一条路来,我好去抓钉子那个叛徒啊?”虞放赶了上来说道,“没想到这个钉子对你倒挺忠心,为了你竟会和我们作对,他不会真的是天王帮的马麟吧?” 鲁山岩仰天大笑道:“钉子就是钉子,是我鲁山岩的朋友。今天你们想抓他,就从我尸身上跨过去吧!”说罢他便举起铁鞭向郑达志打去。 那郑达志见鲁山岩攻来,便将手中一对铜锤迎了上去。锤鞭相交,只震得鲁山岩虎口发麻,竟已拿不住手中铁鞭。鲁山岩大喊一声:“好!”正欲再挥鞭而上,忽然一旁的虞放将手中的银丝软鞭挥出,在鲁山岩的脖颈上一拉一提,将他摔了出去。 郑达志见虞放突然出手,大惊道:“虞老弟,你这是做什么?”虞放道:“没工夫看你和这长胡子单打独斗,一会儿那个小叛徒走远了庄主怪罪下来,是你担着还是我担着?”说罢他便一挥手带着众人匆匆离开。 鲁山岩躺在地上不停地呼气,长髯被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郑达志念及过去种种,心中不忍,将手中铜锤置于一旁,半跪着扶起鲁山岩。鲁山岩看着郑达志轻声道:“告诉罗庄主,我对不起他”言罢,鲁山岩便长叹一声,一动也不动了。 郑达志见鲁山岩逝去,哭着抱起他的尸首便向山上走去,倒不跟着虞放等人去捉拿马麟了。 却说那马麟离了罗刹山,一路向前狂奔,也不知行了多久,忽然听见身后响起了马蹄声。回头一看,但见有两人两马正向自己奔来。原来虞放领着众人下山后,却不知马麟逃往何处,便命人分散开来前去搜捕。而此时骑马向马麟奔来的两人,正是虞放和洛同。 马麟纵是轻功再好,也无法和奔马相比。时间一长,还是被虞放和洛同追上来截住了去路。虞放跳下马道:“钉子,不,马麟,你已经跑不掉了!” 马麟甫一见到虞放就知道鲁山岩怕是凶多吉少,便握紧拳头道:“来吧,你们两个一起上吧!”那洛同想起当初曾带着马麟去过罗刹苦牢,心知若不铲除了他,日后事情败露自己是吃不了兜着走,便挥舞手中大刀向马麟砍去。马麟见洛同钢刀挥来,喊了一声:“着!”一枚石子便已打在了洛同手腕。 洛同手腕吃痛,略一松手,那刀便掉落下来。马麟眼明手快,微一探身,就已把尚未落地的钢刀握于手中。虞放见马麟发暗器和夺刀都只在一瞬之间,心知此人有些手段,便一挥手中银丝长鞭道:“洛同退下,我来会会他!” 马麟见长鞭挥来,便以刀相迎。可那长鞭毕竟是柔软之物,略一触碰便缠绕在刀身上,而鞭中又夹杂着银丝不易割断,这么一来马麟的兵刃倒是被制住了。马麟运劲甩脱长鞭,便挥刀向前抢攻,意欲缩短与虞放的距离,减弱长鞭的威力。虞放知道马麟心意,便也向后急退拉开与马麟距离,同时不断挥鞭向马麟头部脖颈等处击打。 马麟为了躲避长鞭只能上下左右不停跳跃,而虞放却只是站在原地挥鞭,明眼之人都能看出,时间一长马麟的体力便会被虞放耗尽,那时虞放将会占尽上风。 马麟余光一扫,见不远处有一条山道,山道两旁尽是矮树,心生一计,暗向山道方向移去。那虞放打得兴起,只顾着不停甩动长鞭,却未能领悟马麟移位之意。两人又交手了几个回合,马麟忽然手腕一抖向虞放掷出一把飞刀。趁着虞放挥鞭击刀的时机,马麟右足向后一点,转身踏入山道。 虞放见马麟入山,心道一声“不好”,慌忙挥鞭打去想要拦住马麟。不想那长鞭触到树木的枝杈,失了力道和准头,没能一击而中。虞放喝道:“贼人休走!”便带着洛同追了上去。 马麟见二人追来便回身向后甩出数枚流星镖,虞放和洛同不得不闪身躲避,因而又与马麟拉开了些距离。洛同低声对虞放道:“虞爷,此处已是药王山地界,未经药王允许咱们就进山,这合适吗?” 虞放翻了翻白眼道:“一个糟老头子,怕他作甚!跟他打招呼那是看得起他,今日我就不和他招呼他又能拿我怎样,不就是个捣药的臭老头儿吗?” 洛同见虞放甚为不满,跟在他后面连连称是,大气也不敢出。 药王山上树木杂草乱生,虽有山道却极为难走。那马麟在药王山中蹒跚而行,不知不觉中却已到了山顶。他见再往前走就是悬崖峭壁,便停下了脚步。身后追上来的虞放见马麟已无路可走,喜道:“哎呀呀,我看你还往哪逃,哈哈哈!”洛同见虞放放声大笑,便也跟着嘿嘿笑了起来。 笑声未落,虞放感觉似有两三滴水落到了脸上,正欲探出手来去摸脸上的水痕,忽然“哗”地一声下起了瓢泼大雨。虞放见湿了衣裳,心中骂道:“狗娘养的,我说这天怎么一直阴沉沉的,原来是想下雨了,可惜我这身衣服都淋透了。” 马麟见突然下起了雨,握紧手中钢刀,猛地向虞放和洛同二人奔去。虞放见其来势汹汹,便一个闪身避过,左掌挥出打在马麟背心。与此同时,只见红光一闪,却是站在虞放身旁的洛同的项上人头飞离了身子,鲜血伴着雨水淋得遍地都是。 虞放见折了洛同,尖叫着一甩长鞭缠住马麟右腿,死死拖住了他。 马麟本想打虞放个措不及防,借势跑下山去,不想却挨了虞放一掌,岔了内息。待他顿住微作调理时,却已被虞放的银丝长鞭缠住走动不得,便转过身来,向下挥刀想砍断长鞭。不想虞放微一松劲,鞭子软了下来,让马麟砍了个空。这样一来,马麟全身力气都用在使刀的手上,下盘略显虚浮,那虞放再猛地用力一扯长鞭便已把马麟掀翻在地。 虞放狞笑着倒退了几步,双手死扯着鞭子将马麟拖向山顶。马林听着虞放的笑声便心里发毛,慌乱中在地上摸了几颗石子连珠似地向虞放打去。 雨越下越大,大到虞放根本看不清马麟的动作,因而他丝毫没注意到打出的飞石。那几颗石子接连打在了虞放“关元穴”上,痛得他撒开双手弯腰捂住了小腹。 虞放只觉得腹内气息震荡,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他身后几步之外便是峭壁悬崖,再加上雨水滂沱,山路泥泞,不想虞放脚下一滑,一个踉跄竟从崖顶跌落下去。 马麟只听得一声惨叫,抬头再看却见虞放没了踪影。待他站起身来走上前去瞧时,方知那虞放已经掉落山崖。马麟望了望深不见底的山谷,打了个喷嚏心道:“好冷,都快立冬了,竟然还会下这样大的雨。” 他擤了把鼻涕沿着下山的路摇晃着走了几步,只觉得四肢无力头痛欲裂,“噗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 29.千面人初露真面目,吹笛人二探石中牢 雨后的药王山,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泥土和叶子的气息混合的芳香。 一名少女扶着一名老者在崎岖的山路上行走着,在二人前面不远处还有一只灰色的大狗摇着尾巴在树根处乱嗅。 “苍术,你慢些跑,小心遇到蛇!”少女喊道。 那只叫苍术的狗听见少女喊它,便抬起头望着她“汪汪”叫了几声。忽然苍术皱了皱鼻子,似乎是闻到了什么气味,一下子蹿进树丛里不见了。 “唉,又不听话了。”少女嗔道。 “一只狗罢了,管它那么多干嘛。”一旁的老者嘿嘿一笑,旋即又咳嗽起来。 “汪汪汪!汪汪汪!”不远处,传来了苍术狂吠之声。少女听见狗叫声,脸色微变道:“不好啦,爷爷,一定是出什么事啦!”说着她便撇下老者循声跑去。 “唉,狗比爷爷重要啊,臭丫头!”老者摇摇头,颤颤巍巍地跟了上去。 “爷爷,这里有具无头死尸!”老者听见孙女的话,慌忙加快了脚步:“你别动!我这就来!” 少女见老者赶了过来,便起身站在一旁。她瞥见苍术叼着个人头跑了过来,惊道:“快放下,你胆子越来越大了。”苍术见主人发怒,耷拉着耳朵把人头放在那具无头死尸旁边便伏在少女脚边不动了。 老者慢慢蹲下拿起人头仔细看着切口道:“是被刀割下来的,而且那使刀的人功夫似乎很高。”少女道:“功夫很高,那会是谁啊?”老者道:“随随便便就在药王山杀人,还不知会我一声,除了罗刹山庄的人还有谁敢?小会,以后凡是罗刹山庄的人登门求医,一概不见了。” “哦,知道了。”少女说道。 原来这老者便是药王山的主人药王孙明堂,而那少女便是药王相依为命的小孙女孙百会。说起来药王的子女也有不少,只不过他们耐不住山中生活清苦都离开了药王山,最终却只剩下了孙百会还留在药王身边。 偌大一个药王山只剩下爷孙二人和一条狗,这样的生活自然是极为无聊平淡——尤其是对孙百会这样的十六七岁的少女来说。于是,这突然出现的无头死尸其实让她心里激动了好一阵子。 孙百会望了望四周,见山顶似乎还躺着一个人——或者一具尸体。她兴奋地指着山顶喊道:“爷爷,你快看,那里还有!” 孙明堂抬头瞧了瞧说道:“你去顶上看看吧,我是走不动了。”说罢他低头又研究起尸体来。 “好!”孙百会笑着向山顶跑去,苍术也紧紧地跟在她身后。 这人背脊向上躺在地上,看打扮,应该是一个男人。孙百会蹲下来将人翻了过来,仔细地检查。 “似乎还有呼吸,又好像没有。”她喃喃自语道。 孙百会解开这人衣衫,发现他的脖颈处似乎起了一层皮。“是被雨水泡的么,伤口处的皮都翘起来了。”她皱着眉盯着这人的脖子心想,“不对,脖子上没有伤口。这个看起来看起来好像是蛇蜕皮一样,人难道也会像蛇一样蜕皮么?”一想到蛇蜕,她就全身发痒。虽然她天天泡在药材堆里,但还是觉得蛇蜕很恶心。 孙百会大着胆子扯了扯那层已经翘起来的人皮,发现下面还有一层完好无损的皮肤。“这人真的和蛇一样!”孙百会觉得恶心便松开手不想继续撕那张人皮。 “听爷爷说,江湖上有的人会用一种东西变换自己的容貌,那种东西似乎叫‘人皮面具’,莫非这个人脸上戴着的就是那东西吗?”孙百会一想到人皮面具,又好奇起来,便伸手继续撕那张人皮,慢慢地将它揭了下来。 要说男人,孙百会见过上百个,那些来药王山登门求医的,大多是些在江湖上打打杀杀的男人,可她从没见过长得这样俊俏的男人,不禁看得痴了。人皮面具之下,是一张俊俏的脸,一个男人竟然会生得朱唇玉面,楚楚动人。他那一对凤眼,两道剑眉,不加一丝英气,反倒更添了几分妩媚。 “他比我漂亮。”孙百会痴痴地看着这个人心想。 孙百会呆呆地看着,直到她的眼帘里闯进了一团灰色的事物。她抹了抹眼,仔细一瞧,原来是苍术凑到男人身旁舔起他的脸来。 “啊呀,苍术,你做什么!”孙百会嚷着推开苍术,用手擦着男人脸上的口水。男人的脸很烫,似乎是在发烧。 发着烧他还活着! “爷爷,爷爷!这个人还活着!”孙百会站起身来,冲着药王孙明堂大声喊道。 孙明堂一听还有活着的人,便把手中人头一丢,向山顶走去。 “风寒罢了,死不了人,咱们回去吧。”孙明堂瞥了一眼道。 “回去?这个人在生病呢,我们不管他啦!”孙百会急道。 “他手里还握着刀,很明显下面那个人就是他杀的。敢在药王山杀人,我说什么也不给他看病,咳咳咳。” “好,那我自己来!” “你自己来?你还从没给人看过病吧,你确定你能治好他?” “当然能,他就是我的第一个病人!” “好吧,好吧。那你自己把他扛回家吧,咳咳,我先走了啊。”孙明堂说着便转身走了。 “臭老头!”孙百会心想。 等到孙百会把男人弄到家里,天已经黑了。她回忆着爷爷平日里教给自己的药方,煎了一服药喂给男人吃。 夜已深了,孙百会还没入睡。毕竟她之前从没给人开过药方,心里还是有些忐忑。过了一阵,她见男人的烧渐渐退了,才迷迷糊糊地回屋就寝。 第二日一大早,孙百会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跑去看自己的病人。 “你醒啦!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孙百会见男人醒了过来,笑着道。 男人看着女人的大眼睛,不好意思道:“我很好,谢谢你。”孙百会道:“你不知道,你昨天烧得很厉害呢,一会儿我再煎服药给你吃。”说着她便想离开,毕竟刚起床,样子不会太好看,还是洗漱一下比较好。 “不用了,我想我应该没事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办,我先走了,多谢你的照顾。”男人起身道。 “你要走了?”孙百会怅然若失道,“那你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你是我的第一个病人。”得知这个男人要走了,她竟然有些手足无措。 “我叫马麟。”男人道。 “我叫孙百会,以后你要是哪里不舒服,可以再来药王山找我。”孙百会眨着眼睛道。 “我记住了,谢谢你。”马麟笑道,“告辞了。” 孙百会望着马麟远去的背影,心里很不是滋味。 “怎么样,你那个病人治得怎么样了?”孙明堂也起床了,他慢慢走来,见孙女站在院子里便随口问道。 “他走了。” “哦,干得不错嘛。那你站在院子里干嘛呢?”孙明堂又问道。 孙百会没理他,只是痴痴地望着远处。 “他说他叫马麟,我的第一个病人。”她在心里反复默念着。 罗刹山上,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铁罗刹鲁山岩的死,似乎没给山庄带来什么影响——除了需要给黑铁阁重新找个主人。 “大小姐在吗?我是洛同,来取钥匙的。” “是洛同啊,进来吧。”罗琴停下弹琴的手说道。 “大小姐。”洛同进屋对罗琴笑道。 “洛同,我问你,你昨日怎么没来取钥匙?还有钉子他人到哪里去了?”罗琴边从怀中摸出钥匙便问道。 “大小姐,这件事我也就不瞒你了,反正你早晚也会知道。”洛同搓着手说道,“钉子和鲁山岩其实都是咱们山庄的叛徒,他们和外人联起手来想要毁了咱们山庄。我昨日跟着虞爷去抓叛徒去了,所以就没顾得上到你这儿取钥匙。” 罗琴将手中的钥匙向洛同掷去道:“你胡说!鲁叔叔和钉子怎么会是叛徒!虞叔叔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这个大小姐,这件事其实是庄主亲自下的命令。”洛同拾起地上的钥匙道,“既然我已拿到钥匙,那小的就先告退了。” “等等,你先别走,我还有事情要问你!”罗琴大声喊道,可是洛同好似没听见一般,离开了木屋。 “小姐,你要问他什么啊?”罗琴的婢女问道。 “我只是想问问他,叛徒叛徒抓住了没有。”罗琴流着泪轻声说道。 洛同紧紧攥着手中的钥匙,快步奔到关押着吴仁易的罗刹苦牢。他望着那块镶嵌在山崖上的铁板,心便嗵嗵直跳。他将门锁打开,颤抖着双手好不容易才将那铁门拉开,那股污秽的气息便又冲了出来。 “进门处有台阶。”洛同望着前方黑黢黢的一片,小心翼翼地向下走着。 “终于来了啊,这次可让我等得够久的。”石牢深处,熟悉的声音传来。洛同听着这句话,全身不自主地颤抖起来。 “怎么不说话?换人了吗?”那个人还在讲话,同时洛同还听到了铁链刮过石壁的声音。 “喂,你带吃的没有,别总记得打我不记得带吃的来啊。” “没有,吴叔叔,我忘记带了。” “你少跟我套近乎,要打就打,不打就赶紧滚,少在这烦我。” “吴叔叔,是我,我是麟儿啊!”假扮成洛同的马麟带着哭腔在石牢中喊道。 “麟儿,你是麟儿?我不信,你别想骗我。虽然我在这石牢里困了好几年不见天日,但我人可没变傻。”吴仁易道。 马麟见吴仁易不认他,有些无奈:“吴叔叔,我真的是麟儿!要不你考我,你随便问我什么都行,你看我能不能答得上来。” 吴仁易道:“好,那我就问问你。我问你,你义父是谁?” “天王帮帮主王冠儒。” “嗯,这个太简单了,江湖上的人应该都知道,我得换一个。我问你,你师父是谁?” “李春娘。” “她的绰号是什么?” “千手千面。” “那她的绝活是什么?” “下毒、易容和暗器。” 吴仁易略一迟疑,又接着问道:“除了你师父,还有谁授过你武功?” “除了师父,还有义父和你教过我。” “都教了你什么?” “义父授我内功心法,你教我马家阎刀。不过马家阎刀更多的是我自己照着刀谱练,你更多的是授我应该如何与人交手。” “哈哈哈,好哇,好!”吴仁易大笑道,“你果然是我的麟儿,哈哈哈哈!”笑声不断在石牢中回荡,还夹杂着铁链晃动的哗哗声。 “吴叔叔,你饿不饿,我去给你拿些吃的来吧。” “不忙不忙,你先别走,我问你,你怎么进来的?咱们的人难道打到罗刹山来了?” “没有,我是乔装混进来的。” “乔装啊你自己一个人吗?这太危险了,你快走吧!”吴仁易的语气变得关切起来。 马麟抹了抹有些湿润的眼睛道:“不管这里是刀山火海也好,是龙潭虎穴也好,我绝不走!吴叔叔,你知道吗,我多次跟义父提起营救你都被他拒绝了,这一次义父突然同意我来救你,还派了不少弟兄聚集在耀州作后援,连孔长老都到了,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放弃这个机会的!” 吴仁易喜道:“哦?是帮主同意的?那你和我说说,他最近都干了些什么,怎么想到来惹罗刹山庄了?” 马麟道:“我近来一直在外面四处游历,没在总舵待着,也不知义父都在筹划什么。不过有一件事在江湖上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我是略有耳闻。” “何事?” “大概三四个月前,义父带着八个人去了白云峰,和张方洲打了一架。” “结果如何?”吴仁易急切地问道。 “义父和张方洲据说是打了个平手,谁也没能胜上半招。不过总的来说,咱们天王帮还是输了。虽然白虎一开始打败了张方洲的几个徒弟占了上风,但是一个徐云抢走了所有人的风头。他打伤了白虎,挫败了杨沐和李度航二位长老联手,而且最后还逼得李长老自杀了。” “什么?李长老死了?”吴仁易惊道。 “是,我想可能是老人家心里有气,打输了一时没想开就自尽了,他平常不就是这样的脾气么。”马麟道,“他这么一死,杨长老心中难过便也就离开了天王帮,不知去哪里了。” 吴仁易长叹一声道:“这样说来,帮里的长老只剩下温禁还有孔无休了。一下子损失两位长老真是有些伤元气啊。” 马麟道:“吴叔叔,温长老已经去世多年了,现在是由原滁州分舵的舵主钱不易担任长老。”吴仁易道:“什么?那个胖子做长老了么?若是我当时人在帮中,定不会让他来接温大哥的位子。唉,这么说来当年的帮中五长老,去了我只剩下孔老弟一个了?” “是。”马麟听着吴仁易的话,不禁有些伤怀。 “罢了,还是说说你的事吧。你现在可有下一步的打算没有?” “嗯说实话我在进这石牢之前并没有什么打算,只是想先进来看看你。不过我现在有计划了,我想先给你拿些吃的来,等你吃饱了,咱爷俩就离开这罗刹苦牢,联手杀出罗刹山庄去!”提到杀出罗刹山庄,马麟顿时觉得胸中豪气万丈。 “胡闹!我平时都怎么教你的,你都忘了吗?你现在的想法简直和你师父是一模一样,都是妇人之见,妇人之见!这就是你的计划吗?老大不小的人了,就琢磨出这么个计划来?你是用屁股想出来的计划吗?”吴仁易怒斥道,“我现在每日受人折磨,哪有力气陪你杀出罗刹山庄?你听好了,帮主既然派帮中弟子来到耀州,就不是要你一个人在这瞎胡闹!你现在既然已经知道我被关在此处,那么下一步就是快些和孔长老碰头,寻求弟兄们的帮助!如今可不是你逞英雄的时候,小心没救出我反倒把你自己的命搭进来了!你听清楚没有?” “是,麟儿记住了。方才是我一时昏了头,那么做的确是太鲁莽了。我会去找孔长老商量事宜的。不过因为之前出了一些状况,我杀了山庄里的人,也不知能瞒罗司正他们多长时间。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可能会尽早行动,不知你的身子行不行。”马麟道。 “行,怎么不行!你难道忘了你吴叔叔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吗?”吴仁易大笑道,“罗司正那个孬种怕铁链石牢困不住我,在给我的饭菜里掺了药粉,让我没法运气,所以我才像个畜生一样被他圈在这里。你去给我弄些好吃好喝的来,要不了多久就恢复个七八分了!哎呀,一想到能吃正常的饭菜,还真是饿得不行了。快,你快给我弄些馒头什么的过来!” 马麟点头道:“好,我这就去给你拿,这就去给你拿!” “唉,我真没想到还能再遇到你啊,麟儿!我还以为我这辈子都要被困在这鬼地方了。”马麟转身正要离开石牢时,吴仁易感慨道。 “吴叔叔我我来迟了是我对不住你”马麟流着泪立在原地,呜呜呜地哭出声来。 30.吴仁易重见天日,罗刹庄烟灭灰飞 冷冷清清的黄金阁中,罗刹山庄庄主罗司正和师弟郑达志对坐着。 “已经过去三天了,虞兄弟怎么还没回来?”罗司正边给郑达志斟茶边说道。 “那洛同不是说了么,虞老弟去追马麟去了,他白银阁好几个弟兄不都跟着下山还没回来嘛。兴许是虞老弟正一路追着马麟,不愿断了线索,所以还不想回来吧。”郑达志说着端起面前茶杯将茶水一饮而尽。 “又不是吃酒,你喝那么快干嘛,好茶都让你糟蹋了。”罗司正笑着道,“不过我还是有些不放心,生怕虞兄弟他中了天王帮的圈套。” “若是师兄实在是放心不下,我一会儿带些人下山寻他好了。” “如此最好,不过现在天色也晚了,不如明日你再带着人下山吧。”罗司正端起茶杯略一沉思又道,“在此之前,我需要你去做另外一件事。” “要我干啥?” 罗司正放下茶杯道:“去山顶石牢替我杀了吴仁易。” 郑达志瞪大了铜铃般的眼睛道:“杀了他?” “正是。”罗司正端起茶杯竟也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 罗刹山顶,乔装成洛同的马麟提着灯笼和一大篮子物件钻进了关押吴仁易的罗刹苦牢之中。他借着光亮望着被铁链束缚着的吴仁易,愤然抽出刀来,劈断了那些恼人的链条道:“吴叔叔,我来了。” “麟儿啊,你现在这张脸就是之前看管我的人的那副嘴脸吗?” “是。” “一脸奴才相,果然和我想的没差多少。” “吴叔叔,我是提着灯笼来的,你好久没见光了,两眼觉得可还行?”马麟从篮子取出一块白布,用热水浸湿了给吴仁易擦起身子来。 “还好,还好,稍稍有些刺眼。”吴仁易眯着眼盯着摆在远处的灯笼那微弱的光说道。 “孔长老说就在今夜行动,他说连义父都会来。”马麟道,“我带了套衣服来,一会儿我帮你穿上,然后咱们就杀回升州去!” 吴仁易点点头道:“好哇,好,这些年来我都快忘了穿着衣服是什么感觉了。对了,你带来的外衣袖子结不结实啊?”马麟将湿布放回篮子道:“你穿上不就知道了?”说着他便展开叠好的衣裤往吴仁易身上套去。 “我特别嘱咐裁缝,让他把左袖做得长些,你看看可还满意?”马麟帮吴仁易穿戴完毕,笑着说道。吴仁易看了看身上衣衫大笑道:“好,好,哈哈哈哈!” “是洛同兄弟在里面吗?”忽然石牢之外传来一声问话。 “吴叔叔,这篮子里还放了几个肉饼,你先把它吃了,我出去看看是谁在外面。”马麟低声对吴仁易道。 “好。”吴仁易答道。 马麟提着刀,大步走出石牢,却见是郑达志提着铜锤立在牢外。“原来是郑爷,不知郑爷今日怎么有空到这里来啊?”马麟向郑达志行礼道。 “哦,庄主有令,要我来处死恶徒吴仁易。”郑达志正色道。 “是要杀了吴仁易吗,这又是为何?”马麟微微变了脸色,但他戴着人皮面具,郑达志倒也瞧不出来。 “这些就不是你该管的吧!”郑达志呵呵一笑道,“来,前面带路!” 马麟见郑达志要入石牢便抽刀出鞘,拦在他面前道:“郑爷,对不住了!” 郑达志略微有些吃惊:“洛同,难不成你也是天王帮的人?” 马麟也不答话,纵身跃起举刀向郑达志砍去。郑达志不慌不忙地拎起左锤格挡钢刀,又将右锤向马麟后脑砸去。马麟见势不好急忙收刀回护,谁想那郑达志力大,刀锤相碰,倒砸得马麟手腕酸麻。 马麟估量着自己若与这铜罗刹硬碰硬恐怕不是对手,就向后退了几步守在石牢里,不急于上前进招。郑达志见那石牢的通道幽暗狭窄,不利于挥舞铜锤,便立在门外也不走入石牢。两人相互凝视僵持了一阵,郑达志沉不住气道:“喂,洛同,你要在里面待多久啊?是汉子就出来痛痛快快地打一架,别在里面做缩头乌龟!” 话音未落,只见一道人影犹如鬼魅一般从马麟身后挤了出来,直接停在郑达志面前。郑达志心里一惊,向后倒退了几步,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个人来。他看到这人脸上那一道从左眼上方一直斜划到右嘴角的长长刀疤,还有那空荡荡的外衣左袖,满面尽是恐惧之色。 “吴仁易!”郑达志大惊道。 吴仁易微微一笑,一个箭步跃起,凑在郑达志耳边压低嗓子道:“铜罗刹,难得你还记得我。” 郑达志张了张嘴巴想要说话,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因为他的脖子早已被吴仁易的左袖死死缠住。只见吴仁易微一扭身,郑达志那颗硕大的脑袋便从他那粗壮的身子上滚落下来——没想到血肉之躯竟会被轻柔的衣袖扭断,这吴仁易的武功当真怪异! 马麟从石牢缓步走出笑道:“吴叔叔,你这袖子还是和以前一样,比好多人的胳膊还要好用!”吴仁易摇摇头道:“我倒宁愿和普通人一样,有两条臂膀。”他瞧着马麟戴着的人皮面具道:“你把那玩意儿摘了,看着怪别扭的,总觉得像是在和别人讲话。” 马麟晃了晃脑袋道:“好,我摘了就是了,反正也用不上它了。”说着他便摘掉面具,露出面具下那张俊俏的脸。 吴仁易满意地看着马麟,用手比划了几下道:“长高了些,不过还不够,还得接着长,都还没我高呢。”马麟笑着道:“吴叔叔,我师父说,长太高易容就不方便啦,她还让我别再长了呢!” 吴仁易笑道:“易容这东西我也不懂,那你还是听你师父的吧。孔无休和你说了具体时辰没有,咱俩总不能在这里干耗着吧?”马麟道:“具体时辰孔长老没说,他只说以举火为号,让咱们看到山下火起,便乘乱和大伙会合。” “要等火起吗?麟儿,帮主除了让你来救我,可否给你下了其他命令?”吴仁易问道。 “没有啊,怎么了?”马麟奇道。 吴仁易望着山下道:“我在想这次行动绝不简单,先是孔无休带着大批帮中弟兄出现在耀州,现在帮主又亲自前来,并和你约定举火为号。我猜帮主这把火恐怕不是为了掩护咱们俩下山,而是想把罗刹山庄烧得干干净净!” 正说话间,只见山下燃起了熊熊大火。马麟看那方位,估摸着是最靠近山门的黑铁阁附近起火了,不禁大惊失色。吴仁易望着火焰大笑道:“哈哈,我猜得果然没错,冠儒兄今日是要踏平罗刹山庄啊!”他一拍马麟肩膀道:“走,麟儿,咱们下山去也!” 吴仁易走了几步见马麟盯着那火光沉默不语便停下问道:“怎么了,有心事?”马麟低头道:“没有,咱们下山吧。”吴仁易拍了拍马麟的后背道:“别骗我了,我一看你的神情就知道你有事,小时候你一有心事准是这副神情。” 马麟看着吴仁易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算了,我还是先送你到义父身边吧。”吴仁易哈哈大笑道:“你送我?我还需要你保护吗?如果是很重要的事的话,你就去忙你的,天王帮和罗刹山庄的恩怨是我们这些大人之间的事,你们小孩子本就不应该掺和进来。走吧,帮主那边我去和他说,他不会怪你的。” 马麟摸了摸吴仁易脸上的刀疤道:“那我走了啊。” “走吧,办完事记得早些回家,别在外面瞎玩儿。”吴仁易道。 “知道了。”说罢马麟便施展起轻功离开了。 吴仁易望着远处的马麟笑了笑,忽地一拍脑门道:“坏了,这小子自己跑了,谁带我下山啊,这里的路我又不认得。算了,反正就是向那起火的地方去就是了,错不了。” 夜晚山里起了风,火借风势,燃烧得特别快。而这罗刹山上又都是些年代颇久的木屋木楼,遇火即燃,很快白银阁和赤铜阁两处也都燃了起来。 眼看着那火一直向山顶燃来,吴仁易只觉得出了胸中一口恶气,一路大笑着向下方狂奔而去。路上他也碰到了些罗刹山庄的人,不过他们都忙着下山救火,倒也没有注意到这个一路狂奔的独臂怪人。 “救火!快通知大家去救火!”罗司正走出黄金阁焦急地向众人喊道。忽地山下传来一阵呐喊声,罗司正定睛一看,却不知从哪里冒出了几百号人,黑压压一片地涌上罗刹山来。 “不好,是天王帮的人来了!快去山顶找郑爷!”罗司正对身旁的人说道。 “不必了,你师弟已经死了!”罗司正听得说话声,转头望去,便见那吴仁易立在身侧不远处。 “吴仁易!你怎么跑出来的?” “我怎么跑出来的?你看看这大火你还不明白吗?你的罗刹山庄太容易从内部攻破了。”吴仁易狞笑道。 “不可能!叛徒鲁山岩不是已经被除掉了么?”罗司正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道。不知为何,他看着吴仁易的笑容,浑身都起了寒意。 “铁罗刹是叛徒吗?看来这些年我确实错过了很多妙事啊!我还以为你们四个当中最可能成为叛徒的是那个虞放呢。”吴仁易抓了抓那满是污垢的乱发笑道,“是了,我曾经和帮主提过,鲁山岩的家眷尽在洪州,控制他的家人便能控制铁罗刹,看来帮主是按照我说的做了,哈哈哈!” 罗司正一直很是器重鲁山岩,所以鲁山岩内通天王帮以致身死之事乃是他心中之痛。他得知挟制鲁山岩家人逼其就范之法最初是由吴仁易提出,心中腾地便燃起一团无明火,挥掌向吴仁易打去。 吴仁易侧身闪开,跳在一旁喝道:“罗司正,想动手吗?”罗司正怒道:“正有此意!”说着便使出家传罗刹拳法来。吴仁易倒也不硬接拳招,只是在左右闪避慢慢向山下退去。 二人正缠斗时,忽地从山下冲上来一个人,接过罗司正打向吴仁易的拳头,手臂一送,将罗司正推了出去。 吴仁易打量着冲上来的这个人,试探地问道:“是孔老弟吗?”那人一扭头对吴仁易道:“是啊,吴大哥,是我。我见你气息不匀,是哪里受伤了吗?”吴仁易见来者正是孔无休,哈哈大笑道:“嗨,没事,关在牢里好久没活动了,方才从山顶跑下来,体力有些不济罢了。” “吴兄,这些年来让你受苦了,兄弟来迟了!”山下又上来两人,却是那天王帮帮主王冠儒还有贴身护卫他的小武。 “哈哈哈,帮主说哪里话,弟兄们还记得我这个废人,我已经很高兴了!”吴仁易见王冠儒也来了,大喜道。 王冠儒见马麟不在吴仁易身旁便轻声问道“吴兄,小马呢?”吴仁易道:“我让他去忙他自己的事去了,小孩子还是少看这些打打杀杀的场面。”王冠儒笑道:“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把他当小孩子啊,他都十八啦!”吴仁易摇摇头道:“十八又怎样,在我眼里他就是个娃娃。” 王冠儒笑着叹口气,又转身对罗司正施礼道:“罗庄主,别来无恙啊?”罗司正见王冠儒和孔无休都已来到黄金阁前,心知山庄弟子必是已经死伤大半:“王冠儒,看来今日你是要夷平我罗刹山庄了。我问你,你为何要与我罗刹山庄作对?” 王冠儒指着吴仁易对罗司正道:“你看看我的兄弟已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你竟然还问我为何要与你作对?” 罗司正看着吴仁易那瘦削的脸颊道:“那是他自作自受,这个恶人他弑——”罗司正话未说完,王冠儒忽然闪身上前啪啪啪啪地打了罗司正四个耳光:“恶人?你们随意抓人将他们关在什么‘罗刹苦牢’之中,任意折磨施虐,你们难道不是恶人,难道没有错么?” 罗司正擦了擦嘴角的血道:“我罗刹山庄之责乃是抓捕处置恶人,何错之有?”王冠儒轻声笑道:“抓捕恶人自有衙门的捕快差役,处置恶人也有各地的县衙府衙,再往上还有大理寺和刑部,什么时候轮到你们罗刹山庄了?” 罗司正答道:“对付江湖人就应当由我们罗刹山庄来做,衙门的衙役又怎么捕得到武林高手?”王冠儒呵呵一笑道:“衙役捕人是其职责所在,捕不到高手那是他们能力有限,与你何干?他们衙役捕人受命于县官州官,而县官州官受命于君,而君命受于天。那天命自然不可违逆,但不知罗刹山庄受命于何处,竟会觉得自己随意拿人拘人是理所应当?是受命于你罗司正吗?却不知罗庄主何德何能敢对武林群雄任意抓捕鞭笞?王某实在不明,还请罗庄主赐教。” 罗司正自幼受父祖教导,只知捉拿为害江湖之人乃是罗刹山庄之责,对于王冠儒所问之事,他却从没想过,一时之间瞠目结舌,不知该如何应答。 王冠儒见罗司正不作应答,便又接着说道:“当年罗刹山庄初建之时,恰逢天下大乱,各地藩镇相互征伐,不顾百姓生活疾苦,那时的确是需要你们罗刹山庄这样的帮派来惩治那些武林之中为恶之人。不过如今大宋一统中原数十年,海内一派太平繁荣气象,早已不需要你们罗刹山庄在那里替天行道了。但是你们这些罗刹们还在江湖上为所欲为,不知收敛,真的是太过狂妄!今日我天王帮便要踏平你罗刹山庄,替江湖上的朋友们出这口恶气!” 罗司正听着王冠儒之言,心中烦闷,大喝一声向他扑去。还未等王冠儒出手迎击,却有孔无休从他身后跃出,一拳打在罗司正心窝将其击倒在地。罗司正口吐鲜血扫视着天王帮诸人,伸手指了指王冠儒便气绝身亡,没想到堂堂罗刹山庄庄主竟会被孔无休一拳击毙。 王冠儒瞧着罗司正遗体叹道:“不想竟和你说了许多废话,其实我只是想找个借口灭了罗刹山庄罢了。在江湖上你也算是个高手了,只可惜对于罗刹山庄庄主来说,这样的武功太过稀松平常。”他摇了摇头回身道:“小武,你去找个火把把这黄金阁也烧了吧。另外,孔长老,你去传我的命令给众位弟兄,就说罗刹山上一个活口不留,全部杀光!” 熊熊火焰吞噬了整座黄金阁,名扬江湖百年的罗刹山庄,在一夜之间,化作瓦砾场。 31.青衫客酒后吐真情,不肖徒一念声名裂 如今已是年底,天气转凉,白云峰上也变得冷起来,生活在云庄的人们都早早地添上了厚衣。老常当然也不例外,他年纪毕竟大了些,寒冬里需要注意保暖,要不然说不准哪天就要去奈何桥走一遭了。 此时,他正提着一篮子柑橘向徐云的木屋走去,那橘子自然是给徐云的。老常身后还跟着两个庄丁,每个庄丁怀里都捧着一坛酒,那酒自然也是给徐云的。老常拄着拐杖缓缓地走着,看着那明媚的阳光洒在幽静的竹林小径上,觉得身子暖洋洋的。 青石台一战后,徐云在云庄将养了好久的身子,待他康复得差不多时,便又搬回竹林木屋住去了。每日里他还是教阿飞练武,悠闲自在,一晃便过了小半年。 “云少爷,飞少爷,别练了,我给你们带了橘子来,这可是我托人去岭南买的啊!”老常望见徐云和阿飞正在院中对练,便冲二人喊道。 阿飞收起手中的紫金刀笑着对老常说道:“老常,咱们这附近市镇里也有柑橘卖,干嘛非要去岭南买啊?”徐云眯着眼笑道:“老常让人去岭南买,自然是他觉得那里的柑橘好吃了,你这个问题问得太蠢了。”他见老常带了两坛酒来,大喜道:“老常,我屋里的酒还没喝完呢,你怎么又拿了两坛啊?” 老常呵呵笑道:“再过一阵儿就要过年了,我给你拿两坛好酒尝尝。”徐云将那两坛酒接过来道:“进屋里坐吧!” 徐云、阿飞和老常三人进屋坐定,那两名庄丁便向徐云告辞回庄做事去了,毕竟已是腊月用不了多久便是新年,庄子里要忙的事确实挺多的。 徐云掰开一个橘子递给老常道:“老常,上次你来时和我说,契丹人打到了澶州城下,皇上已经御驾亲征去了,不知现在战况如何?”老常接过橘子道:“听说已经不打了,双方正商量着要议和呢。”徐云听了奇道:“哦?契丹人一路奔袭,远道而来,咱们要是和他交手未必会败吧,为什么要议和呢?”说着他将向他走来的花猫揽入怀中抚摸起来。 老常塞了瓣橘子进嘴,嚼了几下说道:“谁知道,这行军打仗的事咱们又不懂,兴许是议和有什么好处吧。”徐云点点头道:“嗯,若是议和成功,契丹人真能遵守约定两国不再交战的话,说不准还真的是件好事!” 一旁的阿飞边剥着橘子边插嘴道:“为什么说是好事啊?那燕云十六州不要了吗?”徐云笑了笑说道:“就算夺回来又怎样,打不过人家早晚还要丢。倒不如止息兵戈,让百姓安居乐业,这样不也很好嘛。” 阿飞听了徐云的话有些不解,见老常也在点头,心中更是疑惑。他三口两口吃完一个橘子,岔开话题道:“这橘子真甜,徐大哥,你说以我现在的武功去闯荡江湖行不行啊?”说着他又剥开了一个橘子。 徐云抓着花猫的下巴对阿飞道:“怎么,山上待着闷,想下山去闯荡了?”阿飞龇牙道:“也不是啦,就是随口问问。” “要说闯江湖,你自己不是早闯过了吗?将小雨他们从客栈救出来难道不是你做的吗?”徐云笑道。 阿飞皱着眉看着徐云道:“那也算吗?” 徐云点点头道:“当然。其实不管你武功高低,你都可以去闯荡江湖。只要你愿去行侠仗义,那天地广阔任你闯荡。” “不过摔了跟头也得自己爬起来,别指望别人扶你一把。飞少爷,以你现在的阅历和武功想要独自闯荡江湖的话,搞不好连小命都丢了呢!”老常忽然插言道。 “呃,老常说得也不是不对啊那么阿飞你要是想走江湖的话,还是要把轻功练好一点,这样逃命时也能快一些。”徐云眯着眼笑了起来。 阿飞恍然大悟道:“对啊,还是轻功重要!徐大哥,我刀法练得差不多了,都能和你拆招了,你再教我轻功吧!”徐云斜眼瞅着老常对阿飞道:“其实你的轻功底子已经很不错了。不过你让我教你轻功还是算了吧,我可不想贻笑大方啊。”他见阿飞不解其意,便又用手指了指老常。 阿飞颇为疑惑道:“贻笑大方?你是说老常的轻功很厉害吗?”徐云颔首道:“是啊,二三十年前,老常可是名扬中原的神偷啊!只要他想拿的东西,就算你看守得再严,他也能给你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出来,你说他的轻功厉不厉害?” 阿飞仔细打量着面前这个瘪着嘴咀嚼橘子的干巴老头,怎么也想象不出他是徐云所说的那个人物:“不会吧,我记得那时他连那个叫毛耗子的人都打不到呢”老常“哼”了一声道:“那是因为我现在老了,腿脚不利索,不过教个人还是可以的。” 阿飞见徐云对自己以眼色示意,心领神会道:“常总管,你教我轻功好不好啊?”说话间他便已给老常剥起橘子来。 老常嘿嘿一笑道:“飞少爷,你想学轻功我教你就是了,橘子就别剥了,我吃不下了,太凉啦。”阿飞见老常同意大喜道:“真的?那太好了!”老常笑着道:“其实也就是些口诀罢了,一会儿我写给你,你把这些要领弄通记熟用到你的轻功上就行了。”说罢他便用摆在屋里矮几上的笔墨纸砚写起口诀来。 “好了,飞少爷,口诀我交给你了,有什么不懂你可以问云少爷,其实这个我也教过他。”老常将写好的字条交给阿飞道。 阿飞看着口诀道:“你这口诀好少啊,练轻功这么简单吗?”老常呵呵笑道:“是啊,飞少爷,其实不管哪样功夫,练到最后你都会发现想要练好很简单。但是啊,又有几个人能真正练到最后呢?呵呵呵。” 老常见阿飞依旧一脸疑惑,笑着起身道:“好了,橘子也吃了,口诀也写了,我该回庄去了,庄子里还有好多事等着我安排呢。云少爷,飞少爷,老常先告辞了。”说罢他便拄着拐杖缓慢地离开了竹林木屋。 徐云见阿飞看着字条愁眉不展,便笑道:“好了,先收起来吧,以后有的是时间让你领悟。其实他那个口诀写的就是所有轻功通用的基本罢了,但是想要练好还真不容易。” 阿飞收起口诀道:“就是基本的要领么?难怪我会觉得简单。徐大哥,我们继续拆招吧。”徐云摇摇头道:“不了,今日不练了。”阿飞看了看院子里的竹影道:“时辰还早呢,难道你是要我扎马去吗?” 徐云笑着将老常新带来的两坛酒提过来道:“不,我要你陪我喝酒!” 阿飞惊愕地看着酒坛子道:“喝酒?我不会啊!” 徐云除去酒坛泥封道:“阿飞,你多大了?” “十三啊。” “那过了年可就十四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有些酒量了,两坛酒下肚还能提剑杀十人。”徐云斟了一碗酒一饮而尽道,“果然是好酒!你也来一碗吧!” 阿飞见徐云递来一碗酒,嗅了嗅酒香便接过碗来学着徐云的样子也将这酒一饮而尽。他砸了咂嘴巴,只觉得这酒水甚是清香甘洌,便又将空碗伸到徐云面前道:“再来一碗!” 徐云笑着又给阿飞斟了一碗,阿飞拿过来又是一饮而尽。两碗酒下肚,阿飞只觉得遍体通畅,大呼道:“原来饮酒这么痛快!”徐云喜道:“看来你也是个好酒之人,以后我这里的酒怕是留不住了。” 两人饮酒论武甚为开怀,不消多时便又将另一坛酒打开。阿飞首次吃酒便饮了许多,现下只觉得两颊似火烧一般。他瞧着徐云床头挂着的长剑剑鞘颇为陈旧便道:“徐大哥,你武功那么好,为什么不去江湖闯荡,却要困在这竹林里呢?” 徐云低头抿了一口酒道:“武功高强的人,就一定要去江湖闯荡吗?”阿飞道:“难道不是吗?”徐云长叹道:“也许吧,我十八岁的时候其实也曾下山独自闯荡过这江湖。” 阿飞兴奋地凑到徐云身前道:“是吧,是吧,快和我讲讲你的故事吧,是不是四处行侠惩奸除恶啊?”徐云笑道:“惩奸除恶么?其实我只是下山游荡了一圈,结交了几个朋友,然后阴差阳错地参加了一场武林大会,没什么值得一提的事。” 阿飞道:“那你为什么又回白云峰了?难道是江湖不好玩么,那为什么大胡子那么喜欢在江湖闯荡?”徐云笑道:“我回来,是因为我想解决一个困扰我的问题。” “什么问题?”阿飞追问道。 “你知道落花掌吧,那是我们云庄享誉天下的绝技。”徐云起身望着屋外夕阳道,“可是这门绝技有个缺陷,那便是戾气太重,只要一出手就会在人身上留下血色花朵般的印记,看起来太过阴狠恐怖。若是中掌者内功不强,这道印记很可能便会伴其终身。我回到山上,就是为了能找到消除落花掌戾气之法。” “那你找到了么?”阿飞摇晃着碗中的美酒道,“徐大哥,虽然我没学过多少武功,但我觉得,这武功就是武功,没有什么善恶之分。你觉得落花掌戾气重,可我觉得这套功夫很不错啊。你用落花掌打败了天王帮的人,救了大家,做的是好事啊,怎么会戾气重呢?所以我觉得武功的善恶还是要看使用它的人的善恶好坏,徐大哥,你觉得呢?” 徐云回身讶异地打量着阿飞道:“我和你想的一样,不过这个道理我琢磨了好久才想通,没想到你却一下子就想明白了。”阿飞垂眼笑道:“说明我武学天分高嘛!所以呢,徐大哥,你已经想明白了这件事,你为什么还住在这竹林小径过着隐居生活呢?” 徐云见阿飞一直追问不停,无奈地坐下来仰躺在地板上,瞧着蜷睡在蒲团上的花猫,半晌才道:“好久没人陪我喝酒了,看在你陪我喝酒的份上,我就告诉你,我之所以会隐居是因为一个女人。” “是你的意中人吗?” “是,这十年来我常念着她,我从没忘记她的笑颜。” 阿飞瞪大了双眼瞧着徐云,似乎是在瞧一个陌生人。 徐云依旧盯着那只猫道:“她有一个表哥,是将门之后,而那时候的我和现在一样一无所有,我唉,我想她现在应该已经和她表哥成亲了吧,毕竟已经过去十年了。” “徐大哥,你就没想过下山找她吗?” “想过,但是我怕我听到她的消息心里会更难过。现在的她一定是在家里相夫教子吧,日子一定过得很美满,我还是不要去打扰她了。”徐云略一迟疑坐起来道,“我都忘记了你还只有十三岁,这样的事情和你讲了你也不太懂吧。” 阿飞皱着眉道:“谁说的,我嫂子常常讲一些才子佳人的故事给我听,我能明白的。”他听着徐云说起心爱的人,忽地想起那个小铃铛来,她现在有她大哥照顾一定生活得很快活吧! 徐云看着阿飞笑道:“阿飞,你的嫂子是——” “师哥,我来啦!”张雨婷突然出现在了院子之中,原来是她送晚饭来了。 “该吃晚饭啦!”阿飞见了张雨婷便摇晃着站了起来。张雨婷嗅着阿飞满身的酒气道:“小阿飞,怎么你也喝酒啦?” “对啊,嘿嘿,徐大哥让我喝的!”阿飞笑道。 用过晚饭,张雨婷便和阿飞一起赶回云庄。那阿飞酒劲上涌,只觉得头重脚轻,走路也飘忽起来。张雨婷看着阿飞的醉态笑道:“你啊,不能喝就别喝,瞧瞧你的样子,真是好笑。” 阿飞口齿不清地讲道:“原来这就是醉酒么,好难受。”说着他便“哇”地一声吐在了路旁。张雨婷见阿飞呕吐,惊道:“小阿飞,你要不要紧啊。”阿飞扯着张雨婷的手道:“小雨姐,我不行了”话未说完便已趴在张雨婷肩上睡了过去。 张雨婷见阿飞醉得似烂泥一般,叹口气道:“唉,这孩子。”她又不能把阿飞拖回去,只好将他背了起来,慢慢挪回云庄。 赶到云庄后门,却有秦尊早早便在那里等候:“师妹回来啦。”他见张雨婷背着阿飞便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没事,喝多了。” 张雨婷指着守在后门的一名庄丁急匆匆地说道:“你过来搭把手,帮我把他送回屋去!”那名庄丁应了一声,便赶上前来背起阿飞跟着张雨婷离开了。 秦尊自讨没趣,悻悻然地回到住处,却见桌上烛台之下压着一张字条。 “今夜子时,青石台一叙。” 秦尊看着字条疑惑道:“约我子时去青石台,会是谁呢?”他见字体很像是师父张方洲所书,心中暗自揣测:“难道是师父要授我武艺吗?我那平霜剑确实已经练得颇为纯熟,前几日师父还曾考较过,大为称赞,看来今夜是要传我新的武功招数没错了。” 好不容易挨到子时,秦尊便蹑手蹑脚地赶到青石台,却只见一人背对着他站在青石台角落里。秦尊看那人背影不是师父张方洲,心中大为疑惑,但还是径直向那人走去。 那人听见有人来便转过身轻声道:“秦公子别来无恙?”秦尊见了那人面容不禁向后退了几步道:“怎么是你!”原来那等待秦尊之人便是天王帮帮主王冠儒。 秦尊定了定神对王冠儒道:“不知王帮主深夜约我所为何事?”王冠儒抬头望了望夜空道:“我见今夜月色甚好,便想约秦公子出来谈心。” 秦尊抱拳施礼道:“我与王帮主怕是没什么好谈的,告辞了!”说罢便欲转身离开。王冠儒微微一笑缓声道:“可谈的事情有很多。秦公子想不想学落花掌?秦公子想不想娶小师妹?秦公子想不想做云庄庄主?这些事其实我们都可以谈一谈。” 秦尊听着王冠儒的话,便收回了已经迈出的步子。“这些事都是我心中所念之事,他又从何而知?”他既感到惊惧,又颇为好奇,想听听王冠儒接下去要说什么。 王冠儒见秦尊停步已无离开之意便接着说道:“方才那些问题我想知道秦公子的答案。”秦尊犹豫了片刻,低声道:“这些,我都想要。”王冠儒道:“什么?我没听清。”秦尊看着王冠儒的脸斩钉截铁地说道:“这些,我都想要!”不知为何,秦尊竟在这个外人面前,将自己心中所想讲了出来。 王冠儒点头道:“好,这样才有下任云庄庄主的样子。你师父在年轻的时候,胃口可比你大多了。既然你都想要,我可以帮你。” 秦尊冷冷地说道:“你帮我?你为何要帮我?”王冠儒笑道:“其实你师父从某位高人那里承继了大量武功典籍,藏在这庄中某处,我是对这些武功典籍感兴趣。如果我助你完成这三件事,我想向秦公子借庄中武功典籍一阅。” 秦尊看王冠儒所言似乎不假,略有心动:“可是你说要助我做云庄庄主,难道你是要取我师父性命吗?这万万不可!”王冠儒道:“杀你师父么,这个我可做不到。他的武功太高,我制不住他。我想比起做庄主,你还是先想方设法地去做张家的女婿才对。张方洲只有一个女儿,他的家业也只能传给这个女儿。若是你能娶了张雨婷,你就能顺理成章地做下任云庄庄主了。而做为云庄未来的主人,自然是要学那落花掌的。” “说起来容易,可我又怎样才能得师妹的欢心?”秦尊想起几个时辰之前在云庄后门张雨婷只顾着照顾阿飞丝毫不在意自己时,怅然道,“难不成你是要我生米煮成熟饭?” 王冠儒略一犹疑道:“生米煮成熟饭?秦公子的方法倒是很直接啊。只怕你若真的这么做了,到时候你连身处云庄都不可能,更别提做庄主了。其实你师妹的欢心不重要,她不中意你,你也能娶她为妻。只要你是你师父心中认定的下任庄主,你就能娶到张雨婷。但是恕我直言,只要有徐云在,你就永远不是张方洲心中的人选。” “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是没有想过”秦尊忆起徐云在青石台力挽狂澜打败天王帮数位高手,觉得自己根本无法代替徐云,便欲言又止。 “只要秦公子愿意,我可以暗中助你对付徐云,将他赶出白云峰。” “我我我想得到师妹”秦尊低声道。 “那秦公子是答应了?”王冠儒见秦尊婆婆妈妈地很不痛快,心里有些反感。 “王帮主,难道你没看出来吗,尊儿已经答应你了。”话音刚落,却见云庄庄主张方洲背手信步向二人走来。 秦尊光听那说话声,就知道是师父张方洲来了,想到自己与王冠儒的谈话已被师父得知,便双腿一软扑通跪在地上。那张方洲也不瞧秦尊,直接向王冠儒抱拳施礼道:“不知王帮主大驾光临白云峰,张某未曾远迎,真是失敬失敬。听说前些日子王帮主为救昔日好友,竟将那罗刹山庄夷为平地。天王帮卷土重来便立刻在江湖上干出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张某真是佩服佩服。” 王冠儒皮笑肉不笑道:“张庄主说笑了,那罗刹山庄在江湖上恣意妄为,我只是为江湖除害罢了,不值得称赞。” 张方洲讥讽道:“原来是在为江湖除害啊,那张某可要替江湖上的朋友谢谢王帮主了。王帮主带着数百人千里迢迢前往耀州为武林除恶,真是令人动容。最近契丹人南下略我大宋土地,不知王帮主可有意带着帮中子弟前往迎敌啊?这可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啊。” 王冠儒道:“方洲兄又说笑了,王某只是一介书生,对于那行军交战之事一窍不通,这战事嘛还是交给朝中的武官好了。” 张方洲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秦尊道:“王帮主,我有些话想和我这位徒弟讲,不知可否行个方便。”王冠儒轻声道:“当然,你是这里的主人。”言罢他便缓步向青石台中央走去。 张方洲见王冠儒走远,便对秦尊道:“尊儿,你下山吧,今生莫要再回白云峰了。”秦尊含泪叩首道:“师父,请你宽恕徒儿一次,徒儿必当为云庄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张方洲转过身去盯着站在青石台中央的王冠儒,背对亲尊而立,长声叹道:“尊儿,当年我创立云庄,就已把云儿视为云庄少庄主,从没想过要另立他人。我传你武艺,让你替我出面打理江湖杂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你成才后能够在江湖上自立门户。今夜之事已被我撞见,我实在是不愿再留你于云庄。念你昔日对云庄有功,我也不会将你逐出师门,只对外声称你是艺满下山去了。只盼你能在江湖上另立门户别有一番作为,为师自会以你为豪。” 秦尊听得张方洲欲逐他下山,心中满是愤恨失落。他想到若是被赶下山,此生与张雨婷再无可能,只觉得气血倒流四肢发凉,脑袋一昏抽出佩剑使出了平霜剑法中的飞剑之术来。 “啊呀,不好!”待秦尊回过神时,却见那长剑已自背心刺穿师父左胸。那张方洲转过身来看着秦尊,碎步向他走去,满脸尽是失望之色。 秦尊见师父伸手抓向自己,站起来向后急退。他看着张方洲胸前刺出的长长剑刃在不断滴血,惊惧道:“不是我,不是我!” 张方洲又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双膝跪地,垂下头来——一代豪侠云庄之主张方洲便这样不明不白地身死青石台。 王冠儒见张方洲被秦尊杀死,慌慌张张地赶上前道:“好个秦公子,竟敢弑杀师尊!”他抱着张方洲的身子沉默良久,才缓缓说道:“秦尊,你还记得你我的约定吗?” 秦尊站在原地,仿佛失了魂一般,半晌乃道:“什,什么?” 王冠儒轻声道:“我助你得到你想要的,你借我查阅云庄秘藏的武学典籍。”说罢,他便用左掌击向张方洲的腹部。 “你,你对我师父的遗体做什么?”秦尊惊道。 王冠儒微微一笑,慢慢地将左手移开。 秦尊低头看去,只见张方洲腹部的衣衫尽裂,皮肉之上现出一个极为诡异可怖的印记。 一团血色花朵。 (第一卷完) 1.遭误解徐云走江湖,舍安逸赌徒报旧恩 张方洲死了。 当徐云慌张地从竹林小径赶到青石台时,云庄上上下下几十口人几乎都已聚在了青石台,这些深受张方洲旧日恩义的人大多都啜泣起来,不停拭泪。徐云望见师娘和小雨伏在师父的尸身上痛哭流涕,只觉得手足无力,脊背发凉,不自觉地向后退了几步险些摔倒在地。 “云少爷,来了啊。”老常觑到徐云赶来便走到他身旁低声道。 “老常,是谁杀害了师父?”徐云强作镇定道。 “云少爷,我问你,你昨晚人在哪里?”老常依旧压低了声音和徐云讲话。 “我在竹林木屋啊,怎么了?”徐云不解道。 “一个人?没有别人见过你?”老常悄声接着问道。 “夜间竹林木屋一直都只有我一个人,这你不是知道吗?”徐云隐隐地感到有些不对劲。 “云少爷,这可就不妙了,你知道吗,老爷的身上有中过落花掌的印记!”老常道。 “什么?怎么可能!”徐云得知师父身中落花掌,便上前挤开人群快步走到张方洲尸体旁,蹲下细细查看起来。 尸体小腹上有处醒目的血色花朵印记,一看便知是被云庄绝学落花掌击中而形成的。不过这一掌并不是致命伤,致命伤乃是胸口的一处剑伤。这一剑自后背刺入击穿心脏,剑招极为狠辣,显然是遭了他人的偷袭暗算。 “云儿,你看这伤势可知是谁害了你师父吗?”张夫人抽噎道。 徐云沉默不语,不知该如何回答。师父张方洲乃是当今武林罕有的高手,徐云根本想不出武林中会有谁能够一剑便伤其要害,而且这下手之人竟然还会使云庄绝学落花掌。“莫不成是师父在全力应对来犯之敌时,在其背后还埋伏着另一名用剑高手?否则他怎么会轻易遭人毒手呢?另外除了云庄弟子,江湖上难道还有会使落花掌的人吗?”徐云暗自忖度道。 “师娘,你问他凶手是谁,他能和你说实话吗?”突然,一旁的秦尊发声道。 众人听得此言便都向秦尊看去,张夫人止住哭声道:“此话怎讲?” 秦尊指着张方洲小腹上的血色印记道:“这记伤痕,很明显是身中落花掌之后才会留下的特殊印记。这落花掌乃是咱们云庄的武功绝学,外人根本不会,所以说打伤师父的必然是庄中之人。而庄中弟子得师父传授落花掌的只有大师兄和三师弟两人,如今三师弟在北国远游,根本不在江淮一带,所以有机会向师父出手的就只有他徐云一人了!” 青石台上大部分人见到张方洲伤情,就已对徐云心存狐疑,如今秦尊率先发话,他们便也随声附和起来,纷纷表示赞同。宁不平高声叫道:“好个狠毒的徐云,师父将你视如己出,没想到你竟然做出如此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事来,今日我们就要替师父报仇!”言毕他便拔剑出鞘向徐云刺去。 只是宁不平那长剑尚未刺到徐云身前,却已被另一柄剑拦住。宁不平定睛一看,却见拦住他的人乃是小师弟张白桥,怒道:“怎么,八师弟要替这叛徒出头不成?”张白桥将长剑剑首向上,拱手道:“不敢,四师兄且慢动手,请听小弟一言。” 宁不平见张白桥态度谦恭,并无要与自己交手的意思,便说道:“有什么话,且说来听听。”张白桥道:“多谢四师兄。诸位,方才大师兄细看师父伤势时,我也在旁观察了一番。依小弟愚见,凶手不是大师兄,而是另有其人。师父背上的剑伤已足以致命,根本无需在小腹上再添一记落花掌。而整个云庄有谁不知大师兄会落花掌?若真的是大师兄杀害师父,这记画蛇添足的落花掌岂不是让他这个凶手自曝身份吗?因而这记落花掌应是贼人刻意为之,目的便是为了将谋害师父之罪嫁祸给大师兄。此人如此谋划,必定另有所图,白桥在此恳请诸位三思而后行,莫中了那奸人之计。” “照啊,白桥师弟说得在理,我也觉得大师兄不会谋害师父,他根本没理由去杀师父啊!这凶手真是可恶,杀了师父还要嫁祸给大师兄,我若是抓到他一定不能轻饶!”周昆吼道。他本就是个性情淳厚之人,平日里对师父极孝,今日陡见师父身死,心中悲痛万分,一语言罢竟连眼圈都红了起来,几欲落泪。因为见面不多,周昆本来对徐云了解甚微,然而那日天王帮上门挑战时,他见徐云带伤力战诸位高手,心中便对这位大师兄自然而然地生出一股敬佩之情。方才二师兄秦尊竟然说是他心中极为敬佩之人杀死了他最为爱戴的严师,周昆自然是一百个不相信,只是他又找不到理由来出言反驳,心中极是烦闷。此刻师弟张白桥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周昆心中顿时豁然开朗,连连称是甚为赞同。 其实青石台上与周昆一样心思的人也不在少数,尤其是那些云庄创立之初便已在白云峰的老庄丁们,更是不相信他们看着长大的云少爷会杀害庄主张方洲。只是他们自觉人微言轻,就算说出想法来也是无济于事,便都缄口不言。此刻他们见张白桥和周昆都说凶手不是徐云,就也跟着发出声来力挺二人。 秦尊道:“师父内功高强,寻常功夫根本伤不了他,区区一剑怎能致命?定是徐云见师父尚有气息,便又打出一掌,而情急之下他使出了绝技落花掌,才在师父小腹上留下印记。” 张白桥道:“若诚如二师兄所言,当时师父一息尚存,那么他定会与凶手搏斗或者大声呼喊才是。不知昨夜是哪位师兄把守山门,可曾听到青石台上有什么异样吗?” 宁不平向一直沉默不语的仲师道看了一眼道:“昨夜应当是六师弟当值,只是我昨日日落时分一时兴起把六师弟拉到我屋里饮酒”仲师道听到此言面色惨白接口道:“惭愧,不想我不胜酒力竟醉倒在四师兄房内,一时失职竟酿成如此大祸,真是罪过!” 张白桥道:“就算六师兄昨夜不在,那看守山门的不是还有两名庄丁么,把他们找来问问也是可以的。” 秦尊冷笑道:“八师弟要找那两名庄丁吗?那可有些难。因为他们二人也都身中落花掌,死在了山门石阶处。他徐云既然已经使出了落花掌露了相,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守门庄丁杀害,造成外人入庄的假象,真是做的好局!八师弟认为不是徐云做的,那么武林中除了云庄弟子究竟还有谁会使落花掌呢?秦某实在是孤陋寡闻,能否烦请八师弟告诉我呢?” “这”张白桥哑口无言。这个连徐云、老常等人都无法回答的问题,他一个少年人又怎能答得出呢? 张夫人拭泪对跪在身旁的徐云轻声道:“云儿,不管他们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你能做出这样的事来。”徐云略微替死去的张方洲拢了拢乱发道:“师娘,先让人把师父抬回庄里吧,总不能让他一直躺在这,这也太不成体统了。” “好。”张夫人搂住在一旁已哭成泪人的张雨婷起身道。 徐云起身向人群望去,见老常站在最外围,便高声道:“老常,你找几个人把老爷抬回庄里,另外还要快些命人准备丧事诸类事宜,该通知的武林同道都要通知到,万万不能出了差错。师父在江湖上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葬礼一定要搞得风风光光,千万不能丢了他的脸面。”徐云只字不提他被怀疑是凶手一事,似乎青石台上秦尊、张白桥等人之间的争论与他毫无干系。 老常这时才开口道:“好了,各位少爷,要争论咱们一会儿再说,咱总不能让老爷在这横躺着吹冷风吧?来来来,过来几个人把老爷抬回去!其余的人赶快忙活起来,庄里还有一大堆事要做呢!”言罢他便拄着拐杖带头向庄子走去,边走还边叹气道:“唉,都已经腊月了,马上就是新年,竟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是哪个天杀的造的孽啊!” 两个庄丁找了块木板,将张方洲遗体抬回云庄,张夫人沈静和女儿张雨婷两人哭哭啼啼地跟在后头。青石台上众多的庄丁杂役也都心情沉重地各自散开去忙手中活计,唯留下徐云、秦尊等师兄弟六人。 徐云见秦尊怒视自己便道:“如何?” 秦尊盯着徐云道:“我可不会像师娘那般信任你,师傅被害一定与你有关!” 徐云苦笑道:“无妨,若换成我是你,我也会有和你一样的想法。毕竟会落花掌的人不多,这一记落花掌几乎就已经是在向世人宣告我就是凶手。” 秦尊拔剑在手道:“既然你都这样说了,看来是不想给自己开脱了。” 徐云道:“谁是凶手我不清楚,但我知道我绝对不是凶手,我也就不需要为自己开脱,因为昨晚我一直都在竹林小径。” 宁不平拔剑道:“谁信呢?” “我信!”张白桥也拔剑出鞘道。 徐云按住张白桥手中长剑道:“白桥,收剑。你上山是来习武学艺,不是来和师兄打架斗殴的。” 秦尊冷冷一笑道:“你不用在那里指桑骂槐,今日我们就要替师父清理门户,出招吧!”言罢秦尊和宁不平便已挺剑而上,直奔徐云周身要害而去。 这两剑来得极快,可徐云却纹丝不动。只听“当啷”、“当啷”两声,秦尊与宁不平手中之剑已断为两截掉落在地,至于徐云何时出手,众人却都没看清。秦尊与宁不平瞧着手中断剑大吃一惊,都向后退了几步,恐惧地看着徐云。 徐云道:“你们不是我的对手,莫要再斗了。我说过我不是凶手,别再逼我出手了。” 秦尊见周昆、仲师道二人都无意与徐云动手,啐了一口,将手中断剑一扔离开青石台。宁不平见秦尊离开便也一语不发地跟着走开,神情甚为懊恼。 张白桥见二人离开,便问徐云道:“大师兄,接下来该怎么办,去找凶手吗?” 徐云颔首道:“是,我打算下山走一遭。” 周昆道:“大师兄,我陪你一起去!”张白桥点头道:“对,我也陪你去!” 徐云看着二人道:“要不了多久,师父的死讯便会在江湖上传开,而那时我会成为很多人心中认定的凶手。你二人跟在我身边,对你二人有害无益。你们留在山上便好,我自会将此事查个水落石出,给大家一个交待,也还我自己一个清白。” 仲师道在一旁突然说道:“大师兄,昨日我在四师兄那里本想着喝几杯酒后就去山门当值,不想竟然会醉倒在他房里我实在是对不住师父,也对不住你,如果你不是凶手的话,我本可以向大家说明的,可是我” 徐云拍了拍仲师道肩膀道:“幸亏你昨夜没在山门把守,要不然你现在怕是也已身中落花掌死于山门。你本不是贪杯之人却会在昨日喝醉,想必是老天让你逃过此劫,切莫自责。” 言罢,徐云向三人抱拳道:“好了,你们回庄吧,我现在就下山去。请你们替我转告师娘,就说我徐云不找到杀害师父的凶手,誓不还山。” 周昆、仲师道和张白桥也向徐云还礼道:“江湖险恶,还请师兄多加小心。”周昆将腰间长剑解下递给徐云道:“大师兄,这把剑你拿着,留着防身用吧。”徐云接过长剑道:“多谢周师弟。诸位,徐某告辞了!”便转身走下青石台向山门而去。 此时把守山门的只有两名庄丁,其中一人便是平日里常从徐云那里借银子赌钱使的毛耗子。毛耗子见徐云走来,笑嘻嘻地迎上前道:“云少爷,出去啊?” 徐云见是毛耗子便道:“今日是你当值啊?”毛耗子搓着手道:“是啊,要不我就下山去那个云少爷你明白的。”徐云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赌钱,说道:“嗯,也是,上次借你的你都输光了吗?” “哪能啊,还剩五钱银子。”毛耗子捋着唇上髭须笑道。 “那就好,省着点用,以后怕是没人借你银子使了。”徐云道。 毛耗子惊道:“云少爷,连你也不借我钱用了吗?”徐云摇头道:“那倒不是,只是我这次要出次远门,一时半会儿怕是回不来了。”毛耗子道:“原来如此,却不知云少爷要去哪里啊?”徐云道:“我要去找杀害师父的真凶。” 说话间,徐云瞥见另一名把守山门的青年庄丁把头别过去朝向铁门,心中甚为难过,暗思道:“看来庄里很多人都认为我就是杀害师父的凶手了。” 毛耗子见徐云双眼流露出悲伤之色,便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他见了另一名庄丁的样子心中便明白了几分,于是跑上前照着那个青年庄丁的胸口就是一脚,把他踢倒在地:“******兔崽子,见到云少爷你就这个态度吗?” 毛耗子出脚既快且狠,一边踢一边止不住地骂,只用几脚便把那青年庄丁踢得鼻青脸肿。那名庄丁无力还手只好躺在地上用双手挡住脸面,不过嘴上却一直骂骂咧咧地说个不停。他这么一骂,毛耗子更来气,索性骑在他身上举起双拳不停地向那庄丁脑门擂去。 徐云见毛耗子根本没有停手的意思,便止住他道:“别打了,你快把门打开,我要下山去了。”毛耗子停了手,瞧了瞧徐云身后,瞪着发红的鼠眼道:“云少爷,就你一个人啊?”徐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毛耗子揉着鼻子道:“******,一个个还号称江湖侠客呢,追查杀害老爷真凶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一个人愿意陪你去!云少爷,我陪你去好了!” 徐云轻声道:“不必了,我现在被大家认作是凶手,你跟着我,别人会以为你是我的帮凶呢。江湖险恶,山上的生活安逸些,你还是在山上待着吧。” 毛耗子一吸鼻子道:“你又没杀老爷,为嘛我跟着你就成了帮凶了?哼哼,就算是帮凶好了,那我也不在乎,我毛耗子本就是个出了名的烂赌鬼,之前在江湖上混的时候还专喜欢挖人祖坟,像我这种人哪里还有什么名声?当年我身遭大难,多亏老爷不嫌弃收留了我。我毛耗子的命就是老爷救的,如今老爷死得不明不白,我自然应为追查真凶出一份力。山上的生活固然安逸,但是那也是有云少爷借我钱赌,我才过得舒服。常总管没事就骂我这,嫌我那,我看你走后要不了多久他就会赶我下山了,倒不如我跟着你走江湖好了。” 徐云见毛耗子言语诚恳,也不好拒绝,便道:“那好,那你跟我一起下山吧,多个人终归好一些。” 毛耗子见徐云同意欢喜地打开铁门道:“那成,那成,那咱们现在就走!” 徐云微微点点头,正要迈步而出时却听见后方传来喊声:“徐大哥,等等我,等等我!” 徐云心里一惊,赶忙回头望去,见阿飞从长长的石阶之上向他狂奔而来便停住了脚步。 2.少年山门辞挚友,隐客深巷称千王 阿飞气喘吁吁地跑到徐云身前道:“徐大哥,你要去哪啊?带上我一起走吧!” 徐云见阿飞衣衫不整,显然是得知消息后匆忙起床赶了过来,便对他说道:“阿飞,看来你的酒量还需要练啊,这一点点酒就让你睡到了现在。” 阿飞急道:“啊呀,徐大哥,你别说这些了。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张叔叔怎么会被人杀了啊?为什么他们会说是你干的啊?” 徐云眯起双眼,长叹一声道:“唉,一言难尽,总之我现在就是要下山去寻找真凶。” 阿飞道:“那你带着我一起去吧,张叔叔死了,你也要下山了,这里一点儿都没意思,我不想再在这里待着了。”说着他便两眼一红,泪水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 “那怎么行,你的紫金刀都没带在身边就要跟我走么?你应该在山上练功,别辜负余老前辈对你的期望,再说山上不是还有白桥陪你练功吗?如果你实在不想在山上待着了,那你就先回杭州,回余家庄。等我替师父报仇后,便去余家庄找你怎么样?好了,好男儿别哭哭啼啼地跟个女孩子似的。”徐云一手抚着阿飞的头,一手抹去阿飞眼角的泪珠道。 阿飞揉了揉泪眼道:“那好吧,我先回家等你好了。那你要去哪里找凶手啊?”徐云深吸一口气道:“其实我现在仍是心乱如麻,真不知该从何查起。既然师父身中落花掌,那只好从会落花掌的人查起了,所以我想去契丹国寻找龙师弟。” 阿飞奇道:“找大胡子干嘛,难道是他杀的张叔叔?”徐云摇头道:“当然不是,我只是想问问他有没有一时兴起把落花掌教给了别人。毕竟他这个人嗜酒如命,一壶好酒换一套功夫这一类的事他是做得出来的。” 阿飞记起龙一文腰间挂着的那个酒葫芦,破涕为笑道:“他还真有可能做出这种事来。”徐云颔首道:“嗯,所以我是一定要去找他问一问的。另外我这一路上也可以四处打听打听,看看是不是还有什么我不认得的武林前辈也会落花掌。” 阿飞见徐云神情极为坚定便道:“徐大哥,那等你报了张叔叔的仇一定要去余家庄找我啊!”徐云道:“那是自然,我已和你约定好了,绝不食言,你快回去吧!”阿飞笑着道:“好,那我走喽!北面契丹人那么恶,你可要小心些啊!”徐云强笑道:“好,好,我一定会小心的。” 徐云目送着阿飞消失在石阶尽头,这才带着毛耗子踏出云庄山门,下了白云峰,直向北方而去。 两人约莫走了大半个时辰,徐云忽然对毛耗子道:“毛耗子,我问你,你那五钱银子带在身上吗?”毛耗子道:“是啊,云少爷,怎么了?”徐云道:“没什么,我身上没带银子,所以问问你。不过五钱银子还是少了些,不够咱两人当盘缠使的。” 毛耗子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便又问道:“云少爷,你的意思是说你没带盘缠就下山了吗?”徐云道:“是啊,走得急了些,忘了盘缠的事。” 毛耗子一拍前额惊道:“云少爷,我看你这是在山上隐居久了早忘记银子是有多重要了,咱们两个大男人只靠区区五钱银子怎么撑到契丹国啊?估计还没到淮水,咱俩就得讨饭了!哎呀呀,这可这可如何是好!”毛耗子怎么也没想到徐云会不带盘缠就要“出次远门”,他在心里暗暗盘算道:“说不得,老毛我只好重操旧业了,一会儿到了前面镇子我去打听打听这附近有没有什么古墓,运气好的话顺他三五个金银器皿出来这盘缠的事就差不多不用愁了。” “不用去契丹国,咱们到大名府就成。我有一位故人住在大名府,家中颇有势力,我想求他帮我找找一文师弟。”徐云的语气极为平和,似乎并不为盘缠的事情发愁。 “云少爷,不管是去大名府还是契丹国,咱都得先有银子使啊,不然哪儿也去不了啊要不咱们先回云庄,取了盘缠再走成不成?”毛耗子急道。 徐云淡然道:“不必了,有你那五钱银子就够了。”毛耗子嘟囔道:“这哪里够啊,难不成这五钱银子还能自己生出儿子不成?”徐云点点头说道:“是,我就能让它生出儿子来。”毛耗子惊讶地张大嘴巴,半晌才道:“什么?云少爷你还会法术啊,难怪你出门连银子都不带。” 徐云道:“这门‘法术’其实你也会,只是你学得不精罢了。”毛耗子摸着唇上的两撇髭须道:“我也会?云少爷你就别卖关子了,告诉我究竟是什么法子吧。” 徐云向毛耗子伸手道:“你先把银子给我。”毛耗子心中好奇,便乖乖地把五钱银子放到徐云掌心。徐云掂了掂掌中的银子道:“一会儿到了前面镇子,咱们就拿这五钱银子去做你最喜欢的事。”毛耗子眼珠子一转,便知徐云之意,大叫道:“你是说用这五钱银子去赌钱吗?赌赢了还好,一旦赌输了,咱们不就什么都没了吗?”徐云将银子放入怀里道:“怎么会输,我都说了,你是学艺不精,一会儿你看我的吧。” 毛耗子心想这赌钱之事多半要靠运气,哪里有只赢不输的?但他见徐云言语之中颇为自信,便姑且信之,但心中还是有些忐忑不安。 未到午时,徐云和毛耗子便来到一处小镇。徐云见毛耗子形容猥琐地四处张望,便说道:“走吧,带个路。”毛耗子嘿嘿一笑道:“云少爷,真的要去赌吗?”他见徐云点头示意便叹口气道:“好吧,你执意如此,我也拗不过你。”说着便带着徐云拐进了一条深巷。那深巷尽头一群人正围作一团大声吆喝着,不断喊着“六,六,六”,显然是在比骰子点数。其中一名赌徒见毛耗子走了过来便起身喊道:“老毛,你又来了啊,今个儿打算输多少啊?” 毛耗子冲那赌徒嘿嘿一笑,却不答话,斜眼向徐云看去。那名赌徒见徐云穿着一身青衫,披散着长发颇似个破落户子弟,便说道:“你哪儿找的穷鬼,拉来陪你一起输吗?” 毛耗子听得此言,心中不悦,刚要破口大骂却听得徐云道:“在下徐云,听这位毛大哥说此处有人赌钱,闲来无事便想过来看看凑凑热闹,不知这位大哥怎么称呼啊?”那赌徒笑着坐下道:“我叫王六,徐老弟你来看看可以,不过别在那干站着,到你玩的时候就下注,要不就走开别挡着哥几个晒太阳。” 徐云道:“那是自然。”言罢他便站在一旁看了几局。原来这几个人每人都带着三个骰子,轮流坐庄赌博。每局都是闲家下注后由庄家先掷骰子,然后各闲家分别掷骰子与庄家比点数大小。三个骰子点数之和大者为胜,相同则庄家胜,胜者可从输家那里拿走和闲家下注的银子等额的银两,至于掷出特殊点数翻倍之类的规则则是通通没有,赌法相当简单。这样子赌钱虽然不够刺激过瘾,但对于小镇里的泼皮闲人来讲,已经足够他们打发时日了。 那王六没赌几局,便把带的银子全都输光。他心中恼怒,见徐云站在自己身后便斥道:“你个丧门星,站在老子身后老子就没赢过!”徐云摇摇头,向王六摊开手掌道:“王兄,你手气不佳怨不得我。不知王兄能否借我骰子一用,等会儿我赢了钱分你一两银子。”王六打量着徐云哂道:“哟,长得跟个晾衣竿似的,说话口气倒不小。好,好,我就借你用用,看你有什么能耐。”说罢他便起身拉着徐云坐下。 徐云道声谢便盘腿坐在众人之中。方才一局的庄家赢了不少,正自得意,见徐云坐下便道:“来了个新人啊,不知怎么称呼啊?”徐云一拱手道:“在下姓徐。”庄家看着徐云腰间挂着的长剑笑道:“徐老弟,你这剑值几个银子吧?一会儿银子赌光了可别忘了把它当了接着玩啊?”徐云道:“若真是那样,把剑当了也成。” 庄家哈哈大笑道:“来来来,下注下注,老子今天手气旺,这庄家老子是坐定了!”诸位闲家哄笑着开始下注,徐云把那五钱银子掏了出来,毫不犹豫地便全压了下去。毛耗子在一旁看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啊呀”一声叫了出来。那庄家哈哈大笑道:“死耗子,徐老弟下注,你叫个屁,难不成他用的是你的钱不成?”毛耗子咽了咽口水,见徐云回头冲自己点了点头,便一翻鼠眼不去理那庄家。 那庄家见毛耗子不说话,便嘿嘿一笑对众人道:“瞧好喽!”说着将骰子掷出,却是一个六两个五。庄家见状哈哈大笑道:“哈哈,又要收钱了啊!”众闲家嬉笑着表示不服气纷纷掷出骰子,见点数没庄家大,都唉声叹气起来。徐云是闲家里最后一个掷骰子的,只见他右手一甩将三个骰子掷出,两个骰子先停了下来,分别是一个六和一个五,而剩下的那一个骰子却还在滴溜溜地打转。 那庄家看到徐云已掷出的点数,不禁有些担心,生怕最后一个骰子掷出个六来。众人见庄家脸色有变,都跟着起哄道:“六!六!六!”那骰子似乎会听话一般,随着众人的喊声,乖乖把六点向上停了下来。毛耗子见赢了庄家,挥拳道:“好!”随后便把手心的汗抹在了衣襟上,大笑起来。 庄家摇头取出五钱银子递给徐云道:“五钱银子罢了,不多,不多!来来来,再来,再来,都下注下注!”他虽没在徐云这里赢钱,不过他吃了许多其他闲家的银子,还是这局的赢家所以能够继续做下局的庄家。 徐云将方才赢的五钱银子和毛耗子的五钱银子并在一块儿又全部押了下去,毛耗子见状蹲下附在徐云耳边轻声道:“云少爷,留一点,留一点”徐云拍了拍毛耗子的肩膀道:“放心吧。”便去看那庄家掷骰子。 庄家掷出的点数是两个五和一个四,点数也算不小,闲家想胜并不容易。谁料这局闲家的手气都很不错,庄家并没占到便宜,而徐云再次掷出了两个六一个五,毛耗子见了不禁又暗暗松了口气。 如是几局,终于轮到了徐云做庄家。闲家刚下注完毕,徐云便掷出了三个六。“通杀,哈哈哈!”毛耗子激动地叫道。众人不服气地将各自下注的银子交给徐云道:“不信你运气能一直好,再来再来!”徐云微微摇了摇头,等到闲家下注结束,一甩右手又掷出三个六点来。 众人见庄家又是通杀,不禁垂头丧气起来,一人对徐云身后的王六吼道:“好你个王六,你找人合起伙来骗我们银子是不是?”王六瞧着徐云每局都赢早就诧异万分,此刻见有人怀疑自己忙辩解道:“合什么伙?我根本不认识这个新来的!”另一人道:“一定是你们事先约好的!你先假装输钱让这个姓徐的来替你,然后你把灌了水银的骰子给他用,让他来骗我们的钱!”王六慌道:“什么水银?你别诬赖人!”又一个赌徒叫道:“你这骰子若不是动了手脚,这姓徐的怎么会每局都能掷出六点来?坐了庄还连着掷出三个六点,你当我们是傻子吗?你这骰子绝对有问题!”众人见徐云一直在赢,心中早就颇有怨言,此时见有人开口,便都七嘴八舌地呵斥起来,更有几个泼皮捋起袖子打算赏徐云等人一顿老拳。 徐云清了清嗓子道:“诸位稍安勿躁,请看!”他将王六那三个骰子抓在手中,微一握拳将骰子捏得粉碎。众人凑上前去瞧,却哪有什么水银之类的异物?几个想滋事打架的无赖见徐云随随便便地将那骰子捏作齑粉,心生怯意,便都缩了回去不敢上前。 众赌徒心知今日遇到了高手,便乖乖将银子奉上,各自散去,但嘴里还是忍不住叫骂了几声。徐云从散碎银两中拣出来几块交给王六道:“王兄,这是答应给你的银子。”王六笑着接过碎银子道:“哎呦,徐兄真是爽快人啊,那个下次你要是还想赌钱的话,记得找我哈!”徐云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一定,一定。” 徐云见王六哼着小曲离开,便将赢得的银子全数交给毛耗子道:“你数数,这大概有多少银子。”毛耗子将碎银子装进随身带的布袋里,略一查看,大喜道:“云少爷,这些少说也得有个十一二两银子了!”徐云点点头道:“嗯,有盘缠了,咱们先找家店吃些东西,吃饱了好赶路。” “好嘞,云少爷这边请!”毛耗子喜滋滋地晃着装银子的布袋,领着徐云大步走出深巷来到一家小店要了些饭菜酒水。毛耗子从怀里取出一粒骰子道:“云少爷,你的手气真好,竟然一次都没输过,早知道你这般厉害,我就该带你去赌坊多赢些银两。这些在巷子里玩的身上都没多少银子,穷得很。” 徐云道:“这可和手气无关,靠的是我手上的功夫。只要骰子在我手里,我想掷出几点来都行。”毛耗子瞪着那双睁不大的眼睛道:“什么?你是说真的?” 徐云点了点头。 毛耗子略一沉吟忽地把桌上一个杯子倒过来扣在骰子上,摇了一阵儿才停下道:“若是这般赌法,你可猜得中?”徐云夹了一块豆腐,随口说道:“一点。”毛耗子揭开杯子,见那骰子果然是一点朝上,惊得半天没合拢嘴。 徐云喝了一口酒缓缓说道:“这骰子六个面点数各不相同,落下的声音也有着些许差别,不过这些差别太过细微,我需凝聚内力于双耳才能听清,颇为耗神。”徐云自小便修习张方洲所授的内功“百花之气”,如今早已是内力深厚,因而这辨音猜点对他来说并非极难之事。 毛耗子还是不太相信便又摇了一次骰子,这次却又被徐云猜中乃是四点向上。 徐云见毛耗子依旧疑惑,便将一个空碗扣在骰子之上道:“看我给你变个六点出来。”他将扣碗的手在桌面轻轻一拂便去把碗揭开,只见那骰子已经由四点向上变成了六点向上。显然是方才他在拂桌面时手上用了暗劲,骰子这才变了点数。 毛耗子瞪着那骰子,只觉得自己好似做梦一般,喝了口酒大叫道:“神了,神了!云少爷,你有这本事,咱们这一路的盘缠都不用愁了!” 徐云微一摇头道:“这都是我幼时为了骗无知孩童的糖果吃而练就的伎俩,没想到现在又要拿出来使了。不过咱们以后和人赌的时候要见好就收,凑够了盘缠便走。毕竟赌钱对我来说几乎是件稳赢不输的事,和从别人那里抢钱差不了多少,还是收敛些比较好。”言罢他便将桌上的骰子拾起,随手一掷。 那骰子在桌上滚了几滚,最终还是六点向上,停了下来。 3.青衫客初入吉庆镇,毛耗子大闹不夜街 “云少爷,我没听错吧,你说你练这手功夫是为了骗糖吃?”毛耗子奇道。 “其实也不光是骗糖吃,有时候也会骗些包子干肉之类的食物。要是输了不认账的话,我还会打那些孩子,活脱脱一个街头小无赖。”徐云忆起了幼时所做的那些荒唐事,下垂的嘴角微微翘了起来。 若不是毛耗子亲耳从徐云嘴里听到这些,他是怎样也不会相信这些事会是平日里沉稳无争的徐云能做出来的。徐云见毛耗子颇为讶异,便道:“那时候我随师父四处漂泊,最窘迫的时候两人一整天只分食了半个馒头。我见别的孩子手里有好吃的,心里羡慕,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法子骗些吃的。”蓦地,徐云记起年少时师娘常常对师父抱怨的话:“要不是你那时候总饿着云儿,云儿才不会像现在这样光长个子不长肉!” “其实那时候只要有吃的,师父多是让给了我。”徐云心想。 毛耗子用筷子指着桌上的青菜豆腐道:“云少爷,那你只吃素却是为何?” 徐云淡然道:“过去总吃这些,习惯了。” 习惯了?现在确实是习惯了。 其实徐云幼时也很爱吃肉,只是常常吃不到罢了。有一次徐云跟着师父张方洲到朋友家做客,看到满桌子的鸡鸭鱼肉,把他给高兴坏了。那一次他吃了很多,到了夜里却上吐下泻不止,闹得大伙都在照顾他。那一天徐云很难受,而当他看到师父脸上那尴尬的神情时,心里更是难受。 从那天之后,徐云便暗自发誓,再也不沾一点儿荤腥。 这一晃儿就是二十年,当年的誓言早已变成了徐云如今的习惯。 酒足饭饱,徐云和毛耗子便继续行程,一路上靠着徐云在路途中“赌赢的银子”作盘缠倒也顺利。这一日二人行到了庐州城,刚入城门便听到街上有人在议论澶州的战事。原来大宋与契丹国已经议和成功相约为兄弟之国,而契丹大军也尽数归北不再滞留中原。不过虽说是议和成功,大宋每年还是要交些“岁币”给契丹人。 “这次多亏了皇上亲临前线啊,大宋有这样的明君真是万幸!”一路人叹道。 “听说朝中有人劝皇上迁都成都,皇上都犹豫了。最后都是因为寇相爷力排众议坚持请皇上亲征,才换来契丹番子退兵啊!”又一路人道。 “那可要感谢寇相爷了,若是圣上真的迁都去了成都,那咱们现在不都成了契丹人的奴仆了?”“谁说不是呢?幸好天佑大宋,有寇相爷在,咱们才能继续过好日子。” 徐云听着路人的谈话,心中暗道:“原来战事已息,那北行之路也会平安些。” 徐云与毛耗子二人见天色已晚,便在庐州城内找了处客栈安歇。刚进客房,毛耗子便猫腰搓手笑着对徐云道:“云少爷,你可知这庐州是个什么去处?”徐云道:“不知,此地有何不同之处吗?”毛耗子故作神秘道:“此处可是天下赌徒朝思暮想之地啊!”徐云不解道:“为何?”毛耗子摸着他那两撇胡子道:“嘿嘿,看来云少爷是真不知道啊。这出了庐州城向东有个小镇唤作吉庆镇,吉庆镇上有条吉庆街,吉庆街上有家吉庆赌坊,而这吉庆赌坊在赌坊中号称天下第一,可不就是天下赌徒朝思暮想之地吗?” 徐云看着毛耗子兴奋的样子道:“既然已经到这儿了,你一定早就心痒难耐了吧。银子本就放在你那里,想去就去吧。”毛耗子听了直起身子摇手道:“我不去。”徐云奇道:“怎么了,你不是说那个吉庆赌坊是天下赌徒朝思暮想之地吗?你这个赌徒怎么会不想去?” 毛耗子赧然一笑道:“那个云少爷,实话实说吧,我这一路上见你总在赢钱,早已对赌钱这事儿断了念想。以前我总以为赌钱是要靠运气,现在看来输赢全是靠自身赌术高低啊,像我这种人去赌钱纯是砸钱瞎玩儿,不赌了不赌了。” 徐云恍然大悟道:“所以你和我说这个事,是想让我去赌吗?我又不是赌徒,对那种地方,没兴趣。”毛耗子见徐云拒绝,急道:“云少爷,这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啊!你想这吉庆赌坊号称天下第一,里面少不了挥金如土的豪客,咱们进去只要赢上他一把,这去大名府来回的盘缠不就全出来了吗?总比咱们老在路上零敲碎打地赌钱强吧,你可千万别错过这次机会啊!” 徐云略一沉思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见好就收。”毛耗子喜道:“那云少爷是同意了?”徐云起身点头示意道:“走吧。” 毛耗子满心欢喜地一个箭步冲出了客栈,徐云挎剑紧随其后。虽说二人从未到过那吉庆赌坊,不过出了庐州城向东没走多久便望到一个灯火通明的去处,想也知道那必是吉庆赌坊了。那吉庆赌坊占据了整条吉庆街,规模甚巨。因为吉庆赌坊总是在日落时分开门设赌,在日出时分关门驱客,所以其所在的吉庆街又被附近的百姓称作不夜街。 徐云和毛耗子见一处大门匾额上写着“吉庆”二字,想来是赌坊入口,便欲登门而入。门外一膀大腰圆的壮汉拦住二人道:“站住,干什么的?”毛耗子搓着手笑道:“这位大哥,我们大半夜的赶来这吉庆街,你说能干嘛呀?”那大汉一伸手道:“入门要交钱,一人一两银子。”毛耗子略一吃惊道:“还要银子?”大汉道:“那当然,这点银子都拿不出来,你还凭什么进去赌?” 毛耗子听着赌坊里面的叫嚷吵闹声,心里直犯痒,一狠心从怀里掏出二两银子丢到大汉手里道:“喏,给你!”大汉哼哼一笑收了银子便让开道路任徐云和毛耗子进了赌坊大厅。 虽说这吉庆赌坊占了整条吉庆街,可走在赌坊里却一点儿也不觉得有多宽敞,到处都是人挤人,走路都得侧着身子。空气中混杂着赌徒身上的汗臭味儿和女人的脂粉香,让人闻了忍不住想吐。 但是毛耗子一踏进赌坊,便“啊”地一声叫了出来。 好一个天下第一赌坊!六博、五木、叶子戏,斗鸡、斗狗、斗蛐蛐,吉庆赌坊里有你想到和没想到的所有赌法;天南地北的,五湖四海的,奇装异服的,褐发白肤的,吉庆赌坊里也有你见过和没见过的所有赌痴。毛耗子转着头四处张望,就好似乡下人进城一般,哪里都觉得新奇,哪里都觉得不可思议。 徐云见毛耗子早已飘飘然神游天外,便扯住他的衣袖低声道:“这里玩儿的东西我多半都不会,咱们快找个玩儿骰子的地方,赢了钱赶紧走。这里乌烟瘴气的,我是一刻也不想在这里久待。” 毛耗子听了徐云之言才醒悟过来,记起此行目的,应了一声便带着徐云寻到那玩骰盅之处。只要是用到骰子,徐云便能赌得得心应手,只玩了几局便把同桌的赌徒都吓跑了,而新来的人和徐云没赌多久也都离开转向别桌,搞得徐云这里冷冷清清,不似别的地儿那样喧哗吵闹。 徐云见无人来赌,便对毛耗子道:“数数赢了多少。”毛耗子立即应道:“云少爷,我已经数了好多次了,咱们这一会儿工夫赢了一百二十三两银子!”徐云起身道:“果然是天下第一赌坊,这下子盘缠可赚够了,咱们走吧!” “二位请等一下,你们就要这么走了?”徐云和毛耗子刚想离开,却听得身后传来一声略显苍老的言语。两人回身望去,却见角落里站着一人。那人身形不算高大,戴着个铁面具,瞧不出面容,不过听声音应当是位老丈。 徐云向铁面人拱手施礼道:“在下初来驾到,不知此处规矩,难道这里赢钱之人不能离开吗?在下实在不明,还请阁下明示。”那铁面人嘿嘿一笑道:“徐公子若想离开,只怕这里没人拦得住你,只是老朽既然负责替人看管这家赌坊,就得忠于职守。恕老朽直言,徐公子赢的这些银两怕是使诈得来的吧,这样做是不是有失公子颜面啊?” 徐云见铁面人竟然认得自己,颇为惊奇,他思索良久却不知江湖上有哪位高人平日惯戴铁面,便又施礼道:“恕晚辈眼拙,未能认出前辈,不知前辈尊姓大名?”铁面人道:“我的名字,讲出来你也不知,还是不讲的好。”徐云心知此人是不愿透露姓名,怕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便道:“既然老丈不便告知晚辈,那晚辈还是先行告辞了。” 铁面人见徐云和毛耗子要走,便突然闪到二人面前拦住去路道:“等一等,徐公子怎地如此心急?老朽方才已和公子言明,你这银子是使诈赢来的,不能带走,徐公子为何还执意要带着银子离开?” 毛耗子闻言怒道:“******,使诈,使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使诈了?”铁面人以手指眼道:“两只眼睛都见到了。当年名满江湖的徐云徐公子能够大驾光临敝处,实乃我等无上荣光,所以自打徐公子踏进这吉庆赌坊,老朽这一双眼就没离开过徐公子。而徐公子以上乘内功催动骰子转动一事,老朽也都瞧见了。” 毛耗子见徐云满脸疑惑,呵呵一笑道:“啧啧啧,这赌钱本来就是各凭本事,什么使诈不使诈的?云少爷,咱回去吧,不听他胡扯。”说罢便拉着徐云欲离开铁面人,不想二人四周却突然被几个彪形大汉围了起来。 毛耗子见无路可走大喝一声道:“怎么着,要打架吗?”说着就是一脚飞出踢倒了一名大汉。几名大汉见毛耗子动了手,便都冲上去捉他。可那毛耗子本就体型瘦小,更兼行动敏捷,几个大汉合围竟也不能抓得住他,反倒让他一个闪身逃了出去。 毛耗子回头大喊道:“跑啊,云少爷!这里太乱了,先各顾各的,一会儿咱们客栈见!”说罢便在赌坊里四处乱窜,翻桌掷椅砸得不亦乐乎,使得本就拥挤的吉庆赌坊里骂声四起,到处鸡飞狗跳,乱成了一锅粥。更有一些输红眼的赌客,借着混乱明目张胆地抢起银子来,与其他人扭打成一片。 徐云见毛耗子溜得极快,几个大汉根本拿不住他,料他应当无事,便想趁乱而走。那铁面人看穿了徐云心思,伸手上前牢牢抓住徐云左臂。徐云瞧着铁面人道:“前辈,今日之事,得罪了!”右手一翻向铁面人咽喉抓去。徐云不知铁面人底细,一出手便用上了全力。那铁面人隔着面具感觉到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心知这一抓极为厉害,便慌忙松开了抓着徐云的手,向后急退而去。徐云见铁面人避开,便一个纵身跳到半空,踩着众人的肩膀奔出了赌坊。 那把守赌坊大门之人见徐云突然蹿了出来,虽不知里面究竟为何打成一团,但也知道此时不能放一人走出赌坊,便欲上前阻拦徐云。徐云也不等那大汉言语,见他上前阻路便照着大汉前额用力一推,直接将那大汉打昏在地。 徐云站在吉庆街上,猛吸了几口气,将胸中的烦恶一扫而空,顿时觉得神清气爽体内甚为舒畅:“这地方再也不想来第二次了,太过嘈杂吵闹!”他站在吉庆街上望了一会儿夜空,琢磨起方才那铁面人拦路时的身法和抓人时的手发来,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一时又想不起来。 “除了云庄的人,现在还能够一眼认出我的,多半是些江湖老前辈。这家赌坊的主人能请出武林前辈来给他看场子,看来也是个在江湖上颇有实力的人物。”徐云在心里暗自猜测着吉庆赌坊的主人究竟是何方神圣,忽地想起毛耗子和他说在客栈会合的事来。但这赌坊似乎只有这么一个出口,徐云觉得在这门外等着也没什么不妥,便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只听得赌坊里面人声嘈杂,等了半晌也不见钻出半个人来,徐云心中便焦急起来,生怕毛耗子出了意外失手被擒,但他一想起赌坊里的乱象,却又不想再踏入赌坊一步。 徐云忆起方才踩着众人跃出赌坊时,曾刻意观察了赌坊里的情形,似乎没看到毛耗子的身影:“他应该是在我之前逃出了赌坊,我看我还是先回客栈好了。”这般想着,他便快步离开了仍然打闹不止的吉庆赌坊。 可是回到客栈房间,徐云依旧不见毛耗子的身影。他见桌上有封书信,信封上书:“徐云亲启”,心道不妙,便赶忙抽出了信件。 只见那信上写着:“吉庆坊主人诚邀徐云徐公子于明日午时前来敝坊一叙,还请公子赏光。贵友毛氏已为敝坊座上贵客,勿念。悔。” 4.徐云再入吉庆镇,独孤首败暖香殿 徐云见对方与自己约定明日午时相见,便将书信塞入怀中上床就寝。他躺在床上不断琢磨着信尾所署的“悔”字,暗思道:“我实在想不起来江湖上有哪位高手名讳中带有悔字,看来隐居竹林小径这十年,让我错过了太多的江湖要事。无妨,不管他是谁,想来也不会因为百多两银子害了毛耗子的性命。明日我且依着信上所书,按时赴约,瞧一瞧这吉庆赌坊的主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物。” 次日午时,徐云准时赴约赶到了吉庆镇。人还未到赌坊,便见那铁面人早早地候在门外。 铁面人见到徐云,向前迎了几步,呵呵笑道:“我家主人知道徐公子必会再次光临敝坊,特命老朽在此恭迎公子大驾。”徐云拱手施礼道:“贵坊主人太过客气,竟令前辈在此等候在下,真是折煞徐某人了!”铁面人略一摇手:“哪里,哪里,公子可是敝坊贵客,老朽本应到镇外恭候才是。礼数不周,还请徐公子多多包涵。”言罢,铁面人便向赌坊大门做了个手势道:“徐公子,请!” 徐云点了点头,一拂衣袖便大步走进赌坊之中。 这白日里的吉庆赌坊因为少了吵闹的赌客,显得异常宽敞安静。徐云见大厅内除了杂乱摆放的桌椅之外,并无一人在内,心中略微觉得不妙,便问门外的铁面人道:“不知贵坊主人身在何处?” 那铁面人嘿嘿一笑,犹如鬼魅一般闪进大厅内,对徐云道:“徐公子,我们吉庆赌坊的主人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突然只听到“砰”地一声响,那入口处的大门就已被铁面人掩住并上了锁,接着又听见那杂乱摆放的桌椅噼啪作响,一瞬之间,这大厅里竟凭空多出了几十个身着黑衣的赌坊打手。 徐云瞥了一眼身后的铁面人道:“前辈,此是何意?” 不想那铁面人突然纵身跳起,向徐云扑去道:“绑了你去见我家主人!” 赌坊的众打手见铁面人动手,便也都黑压压一片地向徐云攻来。 徐云见自己被围,倒也不惊慌,右脚一点向铁面人身后跃去,躲过他的一扑,并顺势用左脚在铁面人屁股上狠踢一脚,背倚着大门站定,等待众人攻来。 那铁面人本就已经是用尽全身气力,奋起一扑,势头极猛,不想再加上徐云左脚上的力道,竟然直接飞了出去,砸入人群之中,把当头几个黑衣打手撞得人仰马翻。这么一来,还未等交手,吉庆赌坊的打手们便已混乱起来。 徐云也没想到对手会不战自乱,便迅速查看了一眼大厅内的布局。他见身边不远处有两条长凳,便大步跃了过去,将两条长凳抄在手中,长啸一声冲入人群。 众打手耳听得徐云手中飞舞的长凳呼呼作响之声,不禁都向后退了几步,不敢贸然上前。徐云见众人未等交手便已露怯,便不由分说地大步向大厅深处走去。所到之处,众打手尽皆倒地,呻吟声四起。不过徐云念及毛耗子尚在吉庆赌坊之中,顾虑到同伴的安危便没有痛下杀手,只是往皮肉比较厚的上臂、大腿、后臀等部位打去,没有害一人性命。 不消多时,徐云便已走到赌坊大厅尽头。这些黑衣打手们本想着在吉庆赌坊里围攻徐云,不想斗到最后,竟是徐云手执长凳,把几个仍然站立着的打手拢在墙角。这几个打手害怕徐云手中的长凳打来,不敢随意动弹,都战战兢兢地缩着手脚背贴墙壁而立。 “好啊,好啊,徐公子果然好功夫,风采依旧不减当年啊!”徐云身后的铁面人抚掌大笑道。他虽被踢了一脚,但并无大碍,可是却并没有再出手向徐云进招,只是在一旁观战。 徐云扭头瞧了瞧铁面人,不知接下来又会发生什么,便没有言语,只是斜眼盯着他。 那铁面人瞧着徐云瘦削白皙的面容接着说道:“徐公子还未过而立之年吧?这般年轻就已经有了这样的绝世武功,真是难得。不过想来也是,公子若没有这样的武艺,恐怕也没法取了令师张庄主的性命吧?张方洲张庄主的武功可是已臻化境了啊!” 徐云见铁面人提到师父,便在心中暗道:“此人莫不是师父的旧识?他会与我为难,多半也是和秦师弟他们一样认为我就是杀害师父的凶手。”便扔掉手中长凳,转过身来对铁面人道:“前辈,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杀害家师之人并非晚辈,而晚辈此次下山便是为了寻那杀害家师的真凶。” 铁面人呵呵一笑道:“我与令师毫无交情,所以究竟谁才是杀害令师的真凶,老朽也并不关心,江湖上有这样那样的传言,老朽便姑且听之罢了,若方才的言语有什么得罪徐公子的地方,还请徐公子见谅,就当是老头子胡说八道吧!”言罢他又拍了拍手高声对大厅里的众打手道:“都起来,都起来!真是太不像话了,这么多人打一个都打不过!都散了吧,一个个的功夫不到家就别在这丢人现眼了,赶紧回去练功去!” 众打手齐声道:“是!”便都龇着牙手捂痛处撤出赌坊大厅,各自散去。那铁面人又转向徐云道:“方才真是让徐公子见笑了,其实敝坊养的这些打手也算是个中好手了,只是在徐公子面前未免还欠太多火候。”徐云见这铁面人的言语一时冷漠,一时热情,实不知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好平静地说道:“前辈过谦了。” 铁面人用手指向大厅角落的一处窄门道:“徐公子,入了这道门,你就能见到我家主人了。”言罢,他便取出一把钥匙打开了窄门上的门锁:“徐公子,里面比较黑,老朽在前面给你带路。”然后便当先钻进了窄门,等徐云进来后又将窄门从里面上了锁。 那窄门之后是一段向下延伸的楼梯,直通地下。二人在地下走了一段路后,又踏上了一段向上行的楼梯,而在这段楼梯尽头,又是一扇窄门。铁面人拉开门引着徐云出来后便又重新将门拉好,道:“徐公子,此处便是我家主人休息之处。”徐云见自己已身处在一处庭院之中,不禁有些诧异。他回头去瞧方才铁面人所拉之门,却只看到了一块假山,不禁暗自诧异道:“原来是处暗门。” 铁面人向前行了几步道:“徐公子请跟我来。”说罢便在庭院小路上快步行走起来。那吉庆赌坊之中的打手尽是铁面人所调教,然而刚才在大厅里,眼见得众打手被徐云打得人仰马翻,让他心中很不服气,所以也存了与徐云比较之心,在小路上越行越快。徐云知其有意比试轻功,便紧随其后,一边疾走一边看着铁面人的身法暗自称奇。 那庭院小路两旁栽着许多花木,不过此时尚在寒冬腊月,一派肃杀景象,光秃秃的花木更给这庭院平添了一丝凄凉哀伤之感。小路的尽头是一幢与这肃杀的庭院极不相称的朱红色大殿,那铁面人走到大殿门前,便突然止住身子,犹如松柏般立住。只听他向殿内高声道:“主人,徐公子来访!” 徐云在铁面人身后立定,便听得殿内一人道:“进来吧!” 铁面人推开殿门,向徐云道:“徐公子请!” 徐云踏进大殿,便见到殿内中央太师椅上斜坐着一个****上身的男子。此人与徐云年龄相仿,不过身上却全是大块大块的健硕肌肉,看起来甚为威武彪悍,不似徐云那般瘦削清秀。 那男人的身前蹲坐着一名美女,两条腿上也各伏着一名女子,都在用手不停地抚摸着男人。而男人的神情颇为享受,似乎很是满足。 大殿里摆放着十多个炭火炉,让整个大殿内异常温暖。而殿内之所以要摆这么多火炉,是因为除了那男人****着上身外,他身边的三名女子都全身****,一丝不挂。 “徐兄来得比我预想的还要快嘛,看来我是小看你了!”男人用手在一名女子背上用力一拍,引得女人发出一阵娇喘。徐云不愿看这满室春光,别过头问道:“阁下便是吉庆赌坊的主人吗?” 那男人见徐云面生不悦,便拍了拍三名****着的美女道:“起来,起来!都下去,都下去!没看到我的客人不愿看你们这些浪货吗?”那三个女人没来由地遭了骂,便都噘着嘴站起身来,冲着徐云白了几眼才缓缓离开大殿,并没有因为自己在陌生人面前赤身裸体而感到羞耻。 男人起身离开太师椅走向徐云道:“没想到徐兄竟然不好女色,真是可惜。在下便是这吉庆赌坊的主人,独孤悔。”徐云抱拳道:“原来是独孤兄,失敬,失敬。”虽然他嘴上说着失敬,其实言语里是一丝敬意也没有。那独孤悔倒也不以为意,对铁面人道:“阿叔,给徐兄看座。” 徐云一摆手道:“不必了!独孤兄,徐某今日赴约,不为别的,乃是为了带走我的朋友。我那位朋友在贵坊做客也够久了,是不是该让他跟在下回去了呢?” 独孤悔晃了晃两条铁打的臂膀道:“不急,不急,徐兄先请坐。徐兄可知此地是何处?”他一把扯过铁面人搬来的椅子,坐了下来,也不等徐云回答又接着说道:“此地乃是江湖人口中的天下第一赌坊吉庆赌坊!你想从吉庆赌坊提人,就得按照赌坊的规矩办。” 徐云见独孤悔这样说,便也坐下道:“不知贵坊是何规矩?” 独孤悔笑道:“赌坊还能有什么规矩?你与我赌一局,你若是能赢我,我就让你带着你的朋友走。你若是没赢我,那么你就得留在我吉庆赌坊,给我看三年大门!” 徐云瞧着对面这个健壮男子,忽然觉得很有趣,便应道:“好,那就赌一局!” 独孤悔仰天大笑道:“好,够爽快!听说徐兄擅长玩骰子,那咱们今日就赌骰子如何?”他见徐云点头同意便看向铁面人。铁面人会意地点点头立刻搬来一张桌子置于二人之间,另取了一枚骰子,一个骰盅摆放于桌面。 徐云道:“不知独孤兄想怎么赌?”独孤悔将骰子用骰盅扣住道:“赌单双!咱们就猜这摇过骰盅后揭开的骰子点数是单是双,如何?”他见徐云没有反对,便指着铁面人道:“这里除了咱俩就只有阿叔了,我让阿叔来摇骰子可以吧?” 徐云道了声“好”,那铁面人便摇起骰子来,但只摇了几下便停手站到了独孤悔身后。独孤悔晃了晃脑袋道:“我赌双,徐兄你呢?”徐云将左手放在桌上说道:“独孤兄既然赌双,那我只能赌单了,总不能咱俩都赌双吧?” 独孤悔摸了下脑袋,随即又笑道:“方才我觉得应该是双,不过听徐兄说赌单后,我又觉得是单了,可惜现在改不得了。”说罢他便用手指在桌上轻轻一叩。 徐云眯着细眼道:“若是揭开骰盅是单的话,在下可是要带着朋友离开的,那时候独孤兄莫要食言啊!”独孤悔呵呵一笑,不停地用手指叩着桌面道:“徐兄这么自信吗?若是开盅为双,徐兄可别忘了给我看三年大门啊!” 徐云道:“那是自然。” 独孤悔手指用力敲打着桌面,高声道:“好,好,阿叔,开盅!” 那铁面人正欲上前,忽然见那骰盅自己摇晃起来,而里面的骰子也正在不断敲打着骰盅。铁面人略一迟疑,那骰盅又开始如同陀螺一般在桌上飞快地转动,估摸着转了近百圈才停了下来。 这骰盅之所以会出现异样是因为徐云和独孤悔正借着其中的骰子比拼内力强弱,铁面人自然也知道这个中缘由。他见骰盅已停了下来,本想上去揭开骰盅,但看到独孤悔额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来,心知这场比试尚未结束,便又退回独孤悔身后。 只听独孤悔大喝一声道:“开!”那骰盅便“啪”地一声裂为两半飞了出去。三人都向桌上瞧去,见那骰子早已经碎成几块儿,不过刻有一点的那一面却完好无损,点数向上盖在骰子的诸多碎块之上。 独孤悔擦了擦额头汗水,大笑道:“哈哈哈,是单!我输了,我竟然输了!徐兄的内功运用实在太过巧妙,在下自愧不如!徐兄接到朋友后便回去吧,恕在下不送了。阿叔,你带徐兄去找他那位朋友吧!”言罢他便猛地起身快步离开大殿,高声咆哮道:“来人,来人!那几个浪货呢?给我死出来!” 徐云起身向铁面人拱手施礼道:“烦请前辈带路则个。”铁面人还礼道:“好说,好说,徐公子这边请。”便引着徐云离开大殿。 铁面人边走边道:“徐公子,我家主人自幼习武,艺成之后,今日还是首次落败,所以难免会有些恼怒,还请徐公子见谅。”徐云淡然说道:“我竟然是第一个?难道前辈也斗不过他吗?”铁面人道:“徐公子说笑了,老朽哪里是主人的对手。”徐云道:“嗯,若是以前辈十年前的功力应当能和贵坊主人斗得旗鼓相当。”铁面人哈哈大笑道:“十年前吗?公子是在嘲笑老朽年岁大了,不中用了吗?”徐云道:“晚辈并无此意。”铁面人道:“无妨,老了就是老了,徐公子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 徐云见铁面人语气之中颇有惆怅之意,便不再言语,二人一路无话行到一处柴房前。柴房的看守见铁面人前来,便立在一旁向他抱拳施礼。铁面人略一点头,上前将柴房门锁打开道:“徐公子,你这个朋友太过鲁莽,把我们赌坊搞得乱七八糟,所以才委屈他在柴房住了一晚,还请公子不要介意。”徐云摇摇手微微一笑,示意铁面人不必挂怀,大步踏进柴房道:“老毛,走了!” 但是柴房里并没有人应声。 铁面人觉得奇怪,便也踏进柴房,可是屋里除了成堆的柴火和一根散落在地上的麻绳外,哪里有毛耗子的身影? “这这”铁面人惊愕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向柴房看守瞧去。而那柴房看守张着嘴巴,也是一脸讶异,丝毫不相信眼前的场景。 这人难道凭空消失了不成? 5.盗墓人巧回客栈,青衫客别离庐州 那柴房看守见毛耗子没了踪迹,惊道:“怎么可能?他是怎么跑掉的?我一直都没离开过啊!” 徐云点点头拾起地上的麻绳问铁面人道:“前辈,这便是捆绑我朋友的绳子吗?” “正是。”铁面人道。 “那这间柴房的钥匙只有一把吗?” “是。” “嗯”徐云略一思索便挪动起房中的柴堆来。铁面人和那个柴房的看守见了,虽不知他这么做是何意,但也都上前帮忙搬柴。 待得柴堆移开,却见地上出现了一个并不算大的圆洞。铁面人见了这圆洞,惊道:“难不成他是从这个洞逃出去的?这个洞又是何时有的?” 徐云进柴房后一直觉得屋内杂土甚多,联想到毛耗子之前干的行当,便猜到了一二,所以才会去搬动柴堆。他见柴堆下果然有蹊跷,便答道:“这是我那朋友挖的。”铁面人疑惑道:“这真是太过奇妙,不知徐公子这位朋友是做什么的?” 徐云略一迟疑,道:“他他之前靠给村民挖井谋生。” 铁面人点头道:“嗯,所谓‘术业有专攻’,区区挖井人竟能练出如此好的功夫,真是令人佩服。” “是啊,是啊。”徐云见铁面人信以为真,尴尬地笑了笑没再说话。 忽然门外传来一女子的声音道:“请问,徐公子在吗?” 徐云和铁面人闻声从柴房走出,却见一妙龄女子站在门外,身后跟着两名赌坊打手。那两名打手还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五个黄澄澄的金元宝。那妙龄女子道个万福柔声道:“徐公子,我家主人有五十两黄金相赠,望徐公子能够收下。” 徐云见那女子甚为美貌,想起方才在大殿上见到的场景,心中颇难为情,两眼瞧向别处道:“独孤坊主的礼太重,徐某受之有愧。”女子见徐云不愿接受,惊道:“徐公子万万不可,贱婢恳请你收下元宝,不然贱婢没法向主人交差。” “嗯这还是不妥。”徐云依旧不正眼瞧那女子。 铁面人呵呵一笑道:“徐公子,方才服侍主人的是另外三名姑娘,这位姑娘并不在殿中。”他见徐云仍侧着脸神情尴尬,便对那女子道:“你先回去吧。” 那女子微一欠身道:“是。可是——” 铁面人一挥手道:“把黄金留在这,你回去便是了,徐公子见了你心中不大舒服。” 那女子似是明白了什么,瞧着徐云吃吃一笑,又道了个万福便离开了。 铁面人指着五个金元宝道对徐云:“徐公子,这是我家主人的一片心意,万望公子收下。”徐云正色道:“不可,在下已给贵坊添了不少麻烦,若再收下如此厚礼,徐某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铁面人笑道:“没想到徐公子竟然如此婆婆妈妈地不爽快,难道公子路上不需盘缠吗?你朋友怀里的百多两银子可是早被我取走了。” 徐云听说没了盘缠,不得已上前拿起一个金元宝道:“一个元宝就已足够了,带太多路上也不方便。”铁面人点点头道:“好,那剩下的元宝我会向主人禀明的。”便向端着金元宝的打手挥手示意二人离开。 徐云将元宝收好对铁面人拱手道:“前辈,既然我的朋友已不在贵坊,那徐某只好告辞了。”铁面人抱拳道:“好,那老朽这就送公子离开。” 二人沿原路返回到吉庆赌坊大厅,那铁面人忽对徐云道:“徐公子,前几日在白云峰,令师弟秦尊秦公子为令师办了一场颇为风光的葬礼。”徐云想到师父的葬礼自己不能在场,心中颇为难过,道:“秦师弟办事一向令家师满意,那葬礼定是办得极好。” 铁面人点头道:“嗯,却不知公子此行欲往何处?”徐云苦笑道:“欲往何处吗?其实晚辈也不知该往何处,江湖之大想要寻找杀害师父的真凶谈何容易,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铁面人道:“老朽倒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徐云道:“前辈但说无妨。”铁面人道:“依老朽之见,这未来的云庄庄主之位是张庄主留给徐公子的。但是如今这个状况,徐公子因那记落花掌印被怀疑是凶手,无奈下山离开云庄,那么徐公子远走江湖后谁会是下任云庄庄主呢?老朽在赌坊待得久了,看事情也总喜欢看谁赢谁输,总觉得凡事都应该有赢家和输家。张庄主横死之后,能坐上云庄庄主之位的便是此事的赢家,也有极大的可能便是杀害张庄主的真正凶手。不知徐公子可曾考虑过此事?” 徐云疑惑道:“前辈之意莫非是在怀疑秦师弟?”铁面人点头道:“就算杀害张庄主的真凶不是他,张庄主之死也与他脱不了干系。那秦尊现如今掌管了云庄内外大小事务,风光无限,不出意外的话就是第二任云庄庄主。如此看来,张庄主横死之事最大的赢家便是他。”徐云摇了摇头道:“不可能,此事绝无可能。秦师弟过去一直在管理庄中事务,师父对他本就很是器重,他没有理由去加害师父。” 铁面人笑道:“哈哈,徐公子,这些都是老朽一个外人的胡乱猜测罢了,并无离间徐公子师兄弟之意。我还是将大门打开,送徐公子出门吧!” 徐云默然不语,若有所思地踏上吉庆街,忽然想起一事转过身来对门内的铁面人道:“前辈,不知你是否认得天王帮的‘鬼影儿’温禁温长老?”铁面人摇头道:“久闻其名,无缘相见。不过我听说那位温长老几年前便已离世了。” 徐云淡然道:“原来温长老已经离世那么晚辈就此别过,还请前辈留步。” 铁面人抱拳道:“徐公子慢走,恕老朽不远送了。” 徐云向铁面人抱拳还礼,随后便离开了吉庆镇返回庐州城内,刚回到客栈推开门,就见毛耗子已坐在屋内,便道:“你果然已经回来了。”毛耗子笑道:“那是,凭他们几个能困得住我?”徐云坐下道:“早知道你自己能回来,我就不去吉庆赌坊了,白跑一趟。不过你这挖洞功夫也太强了些,活脱脱一只耗子。我问你,你是徒手挖的洞么?” 毛耗子嘿嘿一笑道:“那是当然了,云少爷,咱当年可是靠手艺吃饭的,没点儿绝活儿能成吗?”徐云道:“那绳子你怎么解开的,难道是缩骨功?”毛耗子点点头一伸双手道:“缩骨和打洞那是我的两大绝活儿,普通的麻绳怎么能绑得住我啊?还把我关在破柴房里,真是不把老毛我放在眼里啊!什么魏晋时候的墓,什么隋唐时候的墓,咱都徒手钻进去过,呵呵,破柴房,呵呵,哈哈哈哈!” 徐云见毛耗子甚是得意,便问道:“毛耗子,你后来到底为了什么跑到白云峰上了?”毛耗子止住了笑声,一吸鼻子道:“唉,玩儿大了,得罪了赵官家。”徐云一惊道:“什么?你是说当今圣上?”毛耗子摸了摸唇上髭须道:“差差不多吧,那时候太宗皇帝刚刚驾崩,我从别人那偶然知道了帝陵所在,而且还得知那太祖皇帝的陵墓也挨在附近,就手痒了结果咳,啥也没摸着就被发现了。云少爷你知道吗,那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失手,但是却逼得我不得不金盆洗手了啊!” 徐云瞧着毛耗子的懊悔模样道:“你是不是嫌活得长了,竟敢去打太祖和太宗皇陵的主意,就算你从里面顺出来东西又怎样,你敢卖吗?一旦被发现那就是诛九族的大罪啊!再说皇家陵园守备森严你难道不知么,不失手才怪,还好你没把命搭进去。” 毛耗子挠挠头道:“这个,我那时候还真不知道会看守得那么紧去了才知道的。其实我差一点就摸进太祖爷的墓道了,但是被几个大内高手发现了。不过侥幸的是,他们的轻功跟我一样不太高明,所以我才躲过一劫。”徐云好奇道:“大内高手的轻功不好?再不好也不至于追不到你吧,你的轻功我可是知道的,恐怕还没你挖洞的速度快吧。” 毛耗子一咧嘴,难为情道:“真是什么也瞒不过你,其实我那天是三更天去的,本以为借着夜色好下手,没想到最后却是借着夜色方便逃跑了。那帮大内高手可能是眼睛不大好,所以我往草丛里一滚,就避过了追捕,可我心里有些怕,便就地刨了个洞躲了起来。但是我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总觉得会被那些高手发现,所以干脆挖了个地道在地底下走,也不知挖了多久,我才敢冒出头来,出来一瞧,外面天都亮了。” 徐云颔首道:“你这个法子不错,有点儿像道家的土遁法。”毛耗子一拍大腿道:“唉,坏也就坏在这个什么‘土遁法’上。”徐云道:“怎么讲?”毛耗子一摊手道:“我逃走后不久,守卫就发现了那个地道,于是官府便把他们能逮着的挖坟的都抓了去,一个个拷打问话。云少爷,你想啊,那么长的地道,除了我还有哪个人能在一夜之间徒手挖出来呢?所以那几个人一下子就知道是我了,几棍子下去他们就把我给卖了。” 徐云道:“所以,你就躲到云庄来了?”毛耗子道:“是啊,当时我被官府通缉,便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是好多帮派都不愿收留我,只有老爷给了我机会,留我在山上打杂。” 徐云道:“按常理讲,你有绝技傍身,应该是被江湖各大帮派抢着要才是,只可惜你行事太过鲁莽,都被官府通缉了,谁还敢要你?你这完全是自作自受。”毛耗子笑道:“云少爷,这你就不懂了,干我们这行的,就是在刨人祖坟,那些自诩江湖正派的人物哪个会待见我啊?平日里他们见了我都嫌我晦气,更何况我已经被官府通缉了呢?” 毛耗子低头吸了吸鼻子又道:“其实江湖上还有一些人呢,专门喜欢收留那些官府通缉犯,因为这样能显出他们的义薄云天来,毕竟不是谁都能为了素不相识之人与官府作对的,尤其是那些爱卖弄名声的人最喜欢做这种事了。我曾经试过去投奔他们,一开始他们都挺热情的,但是当他们得知我是因为盗皇陵遭到通缉后,便都唉不说我了,云少爷,你方才去吉庆赌坊都干嘛了啊?” 徐云捋了捋散乱的长发道:“这可就说来话长了,时候也不早了,出了客栈我再讲给你听吧。”毛耗子搔头道:“要上路吗?云少爷,咱们的盘缠可都被那个戴铁面具的老头拿走了,一文钱也没给咱剩下。现在该怎么付房钱我都愁呢,更别提去大名府了。要不咱再等一等?等天黑了,咱俩趁人不注意偷偷溜出去。” 徐云摸出怀中独孤悔所赠的金元宝扔给毛耗子道:“不用等天黑,现在咱们就走,房钱就用这个付。”毛耗子见徐云扔过来一个金灿灿的东西便一把接住,只是粗略一看就大叫道:“金元宝啊!云少爷,哪儿弄的啊?”徐云道:“那吉庆赌坊主人送的。” 毛耗子激动地起身大呼道:“云少爷,你这一趟吉庆赌坊可没白去啊!路上的盘缠全齐了!”言罢他便用衣襟仔细擦了擦金元宝,大喜道:“这是十两的金锭吧?咱拿着它去付房钱,就怕掌柜的没那么多银子找还咱们。我还是先找家钱庄兑些银子出来吧!” 徐云道:“行,你去吧,兑完银子先把客房钱付了,然后到集市上买两匹好马,咱们骑马去大名府。” “好!”这几日来,毛耗子一直嫌自己的脚程不够快,拖累了徐云赶路。既然徐云提出要买马,他自然欢喜得很。 诸事尽皆办妥,二人便牵着马匹走出庐州城。 “云少爷,你的意思是说你觉得那个戴面具的老头就是天王帮五长老之一的温禁么?”毛耗子听徐云讲完在吉庆赌坊所遇之事后便问道。 “是,那人的身法实在是和温禁太像了。”徐云点了点头。 “不可能,怎么可能,温禁早死了,现在是那个叫钱不易的胖子接替了他的长老位置。云少爷,你不是也见过么,那个钱不易,在青石台上。”青石台之战毛耗子也在,自然见过钱不易,便提醒徐云道。 “也许吧,只是不会那么巧吧,那个吉庆赌坊的主人竟然姓独孤。”徐云记起那个好色嗜赌的男人称呼铁面人为“阿叔”。 “姓独孤又怎样?”毛耗子不解道。 “天王帮前任帮主的名讳便是独孤子服,而温禁便是独孤子服的弟子。”徐云道。 “云少爷,你的意思是说,这个吉庆赌坊是天王帮的?”毛耗子惊道。 “也许是,也许不是这都无关紧要了,咱们走吧。”徐云跨上马背道,“天黑之前,咱们赶到前方的镇子去!” “好!”毛耗子也跨上马背,高声应道。 于是,徐云与毛耗子,二人策马扬鞭,一前一后奔离了庐州城。 然而,当徐云骑在马上望着眼前这条一直通向远方的北行大道时,不知怎么地忽然记起十年前的暖春,他在这里第一次遇到了那个让他牵挂了十年的女人。 “徐大哥,你就没想过下山找她吗?”阿飞天真的话语突然萦绕在徐云耳畔。 “我想过,我当然想过,只是我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徐云在心中暗道。 6.年将尽远方来客 把酒欢诡谋暗生 “吴兄,来来来,再饮一碗!”天王帮帮主王冠儒将满满一碗酒塞到吴仁易面前道。明日便是大年初一,王冠儒回想起这一年来天王帮的势力壮大了许多,心中高兴,便把吴仁易叫到自己屋中喝起酒来。 吴仁易右手接过酒碗一饮而尽道:“帮主,这酒是不能再吃了。今晚可是除夕夜,咱们还得和帮中弟兄聚饮呢!” 王冠儒一摆手道:“不打紧,吴兄海量,喝这点酒根本不打紧!”说着便又给吴仁易倒上满满一碗酒。 吴仁易哈哈大笑道:“不成了,不成了,在那个鬼地方关久了,身子不如以前啦,几碗酒下肚已经有些醉了。” 王冠儒脸色微变道:“以前的事莫要再提了,徒增愤懑。”吴仁易大笑道:“我都不放在心上,帮主又何必气恼?再说那罗刹山庄早已被我等一把大火烧得一干二净,难道这样还不能解心头之恨吗?”王冠儒道:“当然难平我心头之恨,那个罗司正死得也太干脆了些,真是便宜了他。”吴仁易道:“孔老弟的拳头我都怕,那罗司正怎么抵得住?只可惜我不能亲手杀了他,心中微有遗憾。” 王冠儒满饮一杯酒道:“吴兄被困苦牢多年身子本就虚弱,没想到一出来又绞杀了铜罗刹,耗费太多内力,要不然那罗司正的人头定是你囊中之物了。”吴仁易摇头道:“我现在的功力大不如前,罗司正的人头能不能轻易成为囊中之物还真不好说了。其实万幸那日遇到的是郑达志,如果是鲁山岩堵在牢门口,恐怕我今日就不能在这陪帮主饮酒了。” 王冠儒点头道:“郑达志功夫稀松,只不过仗着自己力气异于常人才跻身四大罗刹之列,算是那四个里最容易对付的一个,不过即便如此他也算是江湖一等高手。吴兄功力大损却仍能一招取他性命,着实令人佩服。”吴仁易道:“呵呵,杀了一个郑达志,根本不值一提。四大罗刹中除了铁罗刹鲁山岩,其他三个我一概看不上眼。”王冠儒道:“嗯,可惜那铁罗刹在我等火烧罗刹山前就已被银罗刹所杀,要不然我真想把他纳入帮中为我所用。” 吴仁易嘿嘿一笑道:“把铁罗刹纳入帮中吗?那我们得先把他家人接到总舵为质才行,否则以他的性子是不会前来相投的。”王冠儒摇摇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以家人相胁,实乃下下之策。”吴仁易摸着脸上的刀疤道:“下下之策吗?帮主此举本是意在罗刹山庄,又非意在铁罗刹,何来下策一说?”王冠儒呵呵一笑道:“本末倒置,倒是我的不对了。”吴仁易举起面前的酒碗将酒水吃尽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帮主当年讲给我听的,我一直都没忘,难道帮主已经忘了吗?” 王冠儒低下头苦笑道:“当年青春气盛,做事毫不瞻前顾后,才会有那样的痴言语。”吴仁易道:“若不是当年的痴言语,今日的天王帮帮主还会是你吗?我还记得帮主被提拔做长老的那一晚,你、我还有春娘,咱们三个在江边吃酒。你望着那东流的江水说,你会让天王帮重霸江南武林,还问我和春娘愿不愿意助你一臂之力。” 王冠儒忆起那一日的意气风发,翘起嘴角瞧着吴仁易道:“那天,你和春娘说愿意永远跟随我左右。”他瞟了一眼桌上的酒坛,忽然又轻声说道:“可这几年来都是我一个人,你离开了我在罗刹苦牢中受折磨,而春娘也走了,做起酒楼的老板娘。”提起春娘,王冠儒满饮一杯酒又接着说道:“几个月前,我去见了春娘,她竟然一直在我面前摆弄她的发簪,我知道,她是想杀了我。” 吴仁易半眯着受过伤的左眼道:“你说春娘她想要杀你?真不像话!” 王冠儒摇着头放下酒杯低声道:“你出来这么久,也该去看看她了。” 吴仁易笑了笑,倒了满满一碗酒,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没有回答。 “义父,有几个自称是从夔州万英堂总堂来的人求见。”门外忽然传来小武的声音。 听说来的是万英堂的人,王冠儒心中不免有些疑惑:“万英堂的人?你让他们先在天王堂等着,我随后便到。另外通知帮中长老还有白虎、朱雀齐聚大堂,就说有贵客来访。” “是,义父。”小武说着便退了下去。 王冠儒见吴仁易放下手中酒碗嘴角含笑,便问道:“咱们天王帮与万英堂平日里素无往来,今日万英堂的人突然到访,吴兄可知所为何事?” 吴仁易反问道:“帮主以为呢?” 王冠儒道:“万英堂盘踞巴蜀两川之地多年,堂中弟子几乎从不出川,但近来在川外活动的万英堂弟子却越来越多。我虽从未见过公孙良玉,但我与他都身为一帮之主,他的心思我还是能略知一二。他所想的无非是争霸天下,称雄武林。如今罗刹山庄覆灭,陕西路已无能与万英堂抗衡的江湖势力,那公孙良玉必然已盯准了陕西路,想把它一口吃下。只不过那罗刹山庄是被我们天王帮剿灭,按照规矩,他万英堂想染指陕西路应该来知会我们一声,所以那几个万英堂的人大老远地来升州大概是为了陕西路来和咱们谈条件。” 吴仁易把方才放下的酒碗重新拾起,将酒水吃尽道:“那万英堂下全是些奸邪狡猾之徒,公孙良玉作为他们的大堂主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这样的人怎么会和咱们讲江湖规矩呢?前些日子洞庭十三水帮内乱,那公孙良玉见有机可乘,就开始明目张胆地插手荆湖南、荆湖北两路江湖之事,大有一统两路武林之意。他派遣堂下弟子顺江而下之前可没有知会过任何人,根本就不是个在乎过往规矩的人。再说那陕西路紧挨着巴蜀,他万英堂想吃随时都能吃。倒是咱们离陕西路远了些,想要拦阻他也是鞭长莫及。恐怕在公孙良玉眼里,那陕西路已经是他的了,不用和任何人打招呼。” 王冠儒颔首笑道:“那依吴兄之见,公孙良玉派这几个人来究竟是何意?”吴仁易道:“当然是来和咱们聊聊江南武林谁是霸主了,他公孙良玉既然已把手伸到了洞庭湖,就不会介意再接着向东伸一伸来摸摸咱们江南的大好山水。”王冠儒冷笑道:“想打我江南的主意吗?就怕他公孙良玉张了嘴却咽不下去。” 吴仁易道:“余万霆那个糟老头占着盟主之位,却一直不问江湖之事。若换成我是公孙良玉,恐怕早已经跑到西湖上泛舟了。” 王冠儒笑道:“呵呵,如此说来,那公孙良玉倒真是沉得住气,等了这么久才相对咱们江南下手。” 吴仁易反复搓着脸上那道长长的疤痕,缓缓说道:“要说咱江南一带偌大的地界,武林豪客着实不少,可真正能够在江湖上称王称霸的人却寥寥无几。依我看,除了帮主和已经死了的张方洲,那个公孙良玉不会把任何人放在眼里。他既然派人来到咱们总舵,八成是想拉拢咱们联手一同对付云庄。” 王冠儒轻声道:“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那公孙良玉本想打着与我联手对付云庄的旗号,来江南争霸,却没料到张方洲已经死了。如今云庄早就没了主心骨,我们想要灭掉他简直是易如反掌,又何必找人联手,多此一举呢?” “那万英堂这几个人,你还要不要见呢?”吴仁易问道。 王冠儒道:“见,当然要见。那个秦尊把他师父张方洲的葬礼搞得那么大排场,江淮一带几乎是无人不晓。万英堂这几个人恐怕在路上时就已经知道了张方洲的死讯,但他们既然还要来见我,估计是和公孙良玉商量过了对策。我很想听听这位万英堂的大堂主究竟有何高见。” 吴仁易听了王冠儒的话若有所思,用拇指反复搓着嘴角的疤痕,沉吟半晌突然说道:“要说这云庄失了主心骨,倒也未必。” “怎么说?”王冠儒有些疑惑。 “张方洲的徒弟多半都还没成气候,无法在江湖上兴风作浪。不过有一个人不同,他在十年前就已经打响了名号。” “你是说徐云?” “对,这小子简直就是照着张方洲的模子刻出来的。有他在,我总觉得不踏实。”吴仁易眉头紧锁道。 “徐云,徐云他的确棘手了些。”王冠儒点了点头,青石台一战,徐云以抱病之身重创白虎、逼死李度航,现在想来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而十年前武林大会上发生的事,王冠儒更是不愿再提起。 “不过,如今他已被人认作是杀害张方洲的凶手,早就离开了云庄,吴兄还有什么不放心呢?”王冠儒问道。 “人毕竟不是他杀的,如果有一日真相大白于天下,徐云回到云庄主持大局,岂不是有碍咱们称霸武林?咱可不能养虎为患,一定要把这个徐云除掉。”吴仁易眯着眼说道。 “嗯,他徐云如今人在何处?”王冠儒听了吴仁易之言也觉得不能轻易放过了徐云,心中暗暗起了杀意。 吴仁易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似乎是河北大名府人吧,以前好像寄住在华家。我听说他已经十年没下白云峰了,想来也没什么朋友能够投奔,如果他离开云庄想找个地方歇歇脚的话,大名华府应当是首选之地。” 王冠儒轻声笑道:“吴兄果然好记性,你这么一提,我也想起来了。我记得很久之前张方洲似乎说过,他是在大名府拜访华家老太公时收徐云做徒弟的。” 吴仁易笑道:“很久以前难不成是在花月庄的时候?” 王冠儒微一愣神,随即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花月庄!当然是在花月庄的时候!也只有在那段日子里他张方洲能和我把酒言欢,讲讲这些琐事。”忽地他又收起笑容,大手一挥道:“不提这些旧事,人都已经死了,还谈这些做什么?你说那徐云会去大名府是吧?明日我让孔无休带一帮弟兄到河北,取那徐云的人头回来。” 吴仁易伸手制止道:“此计不妥。江湖上谁人不知天王帮与云庄不和?如今大多数人都因那记落花掌怀疑是徐云杀了张方洲,但毕竟还是半信半疑。此时我们的人跑到河北去追杀徐云的话,难免会让人多心,我们的人绝不能直接出面。” “劝我杀徐云的是你,劝我不要杀徐云的也是你,你究竟想要我如何做?”王冠儒问道。 吴仁易道:“杀是要杀的,只不过要借他人之手。” 王冠儒奇道:“吴兄的意思是借刀杀人?可是要借谁的刀呢?” 吴仁易微微一笑,缓缓说道:“帮主,这刀不是已经送来的吗?就在天王堂等着咱们呢。” “你是说万英堂?你究竟想出了什么计策,快讲快讲,莫要再卖关子了。”王冠儒听了吴仁易之言心痒难耐,不免有些焦急。 吴仁易道:“帮主莫急,且听我慢慢道来。那几个万英堂的人千里迢迢地来到金陵城和咱们谈合作,咱们总不能一点面子都不给,一口回绝吧?可是这江淮之地已是咱们囊中之物,岂能轻易予人?如今陕西路既然已成万英堂口中之食,那么公孙良玉自然已把目光放到了河北燕赵之地。我们不如卖个人情,提出要助他万英堂争霸河北。” “要论河北最有声望的名门大派,自然是大名府的华家了。如果万英堂到河北争霸自会对华家不利,到那时暂住在华府的徐云必会出手助华家一臂之力——” 王冠儒恍然大悟,接口说道:“只要一出手,他徐云便成了万英堂称霸河北的绊脚石。万英堂的作风向来是不达目的不罢休,那么他们会想方设法地除掉徐云,而咱们只要在暗中推波助澜便可。吴兄可是这样想的?” 吴仁易点了点头笑道:“帮主,我这招借刀杀人之计,你可满意?” 王冠儒抚掌笑道:“不错,不错,吴兄不愧是我天王帮的智囊!” “智囊可不敢当,帮主太抬举我了。”吴仁易舔了舔嘴角,露出一丝狡黠的笑容,配上他脸上那道长长的刀疤,显得异常古怪。 7.怀鬼胎帮主会良璧 挑争端白虎斗恶翁 天王堂乃是天王帮总舵议事之地,坐北向南,甚是宽敞。大堂正中摆着一把雕花太师椅,而在太师椅东西两侧则由北向南摆放着数把交椅,除此之外别无一物,极为素朴。 此时,东西两侧交椅之上,早已坐定两班人马。在东侧交椅上坐着的乃是天王帮长老孔无休、钱不易以及白虎侍卫柴冰和朱雀侍卫马麟。四人依次由北向南坐定,却空出了东侧的头把交椅,显然这头把交椅的位子是属于位列天王帮长老之首的霸道阎罗吴仁易。 在西侧交椅之上坐着的乃是从夔州万英堂而来的几位客人。坐在西侧头把交椅之上的是一个穿着得体的书生,右手不住地摇着一把铁骨折扇,笑眯眯地看着天王帮众人。那书生下首还坐着三人,为首第一人是个身形伛偻满脸病容的老翁,坐在椅子上不停地打着呵欠。紧挨着老翁而坐的是个身形婀娜的女人,但她的脸上却遍布疤痕,让人一瞧便心生嫌恶,不愿再多看一眼。坐在西侧末席的是个脚踏粗麻鞋的壮汉,与那老翁和女人比起来,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略微显得有些不起眼。 钱不易瞧着那书生不住地摇扇,嘿嘿一笑对身旁的白虎道:“白虎,你说这寒冬腊月天寒地冻的,还有人在那摇扇子扇风,真是稀奇哈。” 那白虎瞧着对面四个人,好像个个都身怀绝艺,早就想找点由头和这四人打一架比试一番。他见钱不易先挑起了话头,便立刻应道:“钱长老,你不懂,人那叫儒雅。”钱不易笑道:“儒雅?我咋没看出来?我觉得这人八成是有病,心眼儿被堵死了,要不怎么会在大冷天摇扇子呢?”白虎盯着那书生道:“我看不是有病,是心虚。乡下人跑到咱们金陵城不敢随意撒野,只好摇着扇子装秀才。钱长老,你说对不对啊?” 那书生听了二人对话,面露尴尬之色,缓缓地收起手中折扇。钱不易见状哈哈大笑道:“哟,扇子收起来了,看来是被你说中了!” 白虎正欲张口再讥讽几句,忽然感到有劲风迎面而来,便用力向后一仰,连着所坐交椅一同跌倒在地。待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仔细去瞧时,却见那个伛偻老翁立在面前,双手各握着一把柳叶刀,怒气冲冲地瞪着他,便笑道:“老头子脾气蛮急的嘛,开玩笑罢了,何必动刀子呢?” 那老翁咳嗽了两声哑着嗓子道:“开玩笑吗?我看小伙子你是吃饱了撑着没事做吧,要不要和老头子我比试比试拳脚?” 白虎一听要动手便来了精神,立刻答道:“求之不得!”说罢便拉开架势想要和老翁比划比划。 “白虎,休得无礼!你怎能对我天王帮的贵客动手?”忽然一轻柔的话音传来,白虎听了赶紧收势向堂外道:“义父,我可没有要和贵客动手,是这位老人家想和我切磋武艺来着。” 白虎的话还未说完,只见王冠儒带着吴仁易和小武已踏进了天王堂。堂中众人见王冠儒进来,便都起身施礼。那王冠儒走到白虎身边,向他瞪了一眼,然后便大步走到太师椅旁,向大堂西侧万英堂诸人抱拳道:“王某来迟,还请几位贵客见谅。都请坐,请坐。” 天王堂中众人见王冠儒在太师椅上坐定,才各自坐下,那吴仁易坐在东侧头把交椅之上,而小武则立在王冠儒身旁。吴仁易坐下前见坐在末位的马麟容貌大变,心知他是戴着人皮面具出来见客,不禁摇头笑了笑。 王冠儒向左手边万英堂诸人问道:“不知几位贵客尊姓大名?”那为首的书生抱拳施礼道:“王帮主,小可公孙良璧,这三位乃是我万英堂中的弟兄,剃头翁、花娘子和石铁骨。” 王冠儒一听那书生自称是“公孙良璧”,不禁心中一凛,此人正是万英堂大堂主公孙良玉之弟,在万英堂被众弟子尊称为“二堂主”。而与公孙良璧随行的三人之中,那“剃头翁”的名号,王冠儒也是早有耳闻。此人乃是纵横巴蜀一带近四十年的悍匪,刀法绝伦,以割人头颅为乐。那公孙良玉派自己的弟弟亲赴天王帮,又让剃头翁这样的人物随行,显然是颇为重视此次会面。 王冠儒向公孙良璧施礼道:“原来是万英堂二堂主大驾光临,失敬,失敬。不知二堂主远道而来,所为何事?”公孙良璧道:“王帮主,我兄长最近想来淮南做些买卖,但又知道这淮南乃是贵帮地界,所以就先派我来向帮主知会一声,求帮主通融则个。”王冠儒道:“却不知公孙大堂主想做些什么样的买卖?”公孙良璧笑道:“当然是做正经生意,难道还会杀人放火不成?” 坐在一旁的吴仁易突然嘿嘿一笑道:“恕我直言,贵堂可没少在我们天王帮的地界杀人放火啊!做了那么多,令兄似乎也从没知会敝帮一声,今日怎地突然如此有礼想到来见我家帮主了?” 那公孙良璧尚未答话,坐在他身旁的剃头翁却阴阳怪气地说道:“嘿嘿嘿,杀人放火吗?和贵帮在陕西路所做的事比起来,我们那只是小孩子骑竹马嬉闹罢了。” 公孙良璧伸手微笑着止住剃头翁,向王冠儒道:“王帮主,万英堂可没有在淮南路做这些恶事,怎么能叫在贵帮的地界杀人放火呢?”王冠儒道:“整个江淮都是我天王帮的,不仅仅只有淮南一路。贵堂在我的地界所做之事,我都一清二楚,无需二堂主辩解。”公孙良璧笑道:“恕小可不明,这江淮之地不就指的是淮南路么,难道还有其他地界?还请帮主明示。”王冠儒笑道:“淮南路、江南路和两浙路,都属江淮之地。” 那花娘子听了此言,高声道:“哟,没看出来,咱们王帮主好大的胃口啊!我记得这江南武林可是有武林盟主的啊,似乎并不是王帮主吧,怎么这江南路还有两浙路就成了贵帮的地盘了?”钱不易嫌恶地看着花娘子道:“臭娘们懂什么?盟主之位都是虚名,我们是靠真本事!我们帮主只要想坐这江南武林盟主的位子,动一动手指就能坐稳喽!”剃头翁闻言怪笑道:“如此说来,十年前王帮主没能坐上盟主之位,是因为没动手指,只动脚趾喽?” 王冠儒见剃头翁提起十年前江南武林大会之事,面露不悦之色。公孙良璧见势头不妙,忙对剃头翁和花娘子喝道:“噤声!尔等可知此处是何地?你们好大的狗胆!”那剃头翁和花娘子虽然心中不服,但见公孙良璧发声,便都闭了嘴不再言语。 公孙良璧起身向王冠儒抱拳施礼道:“手下人不懂规矩,还请王帮主海涵。”王冠儒一摆手道:“不打紧。”公孙良璧回头又对剃头翁与花娘子喝道:“还不向帮主赔罪!” 那剃头翁和花娘子不耐烦地起身向王冠儒微一施礼,旋即便又坐下。王冠儒倒也不恼怒,微微一笑道:“二堂主,令兄之意我清楚得很,你可以回去告诉他,只要有我王冠儒在,江淮的事务就还轮不到万英堂插手。” 公孙良璧道:“王帮主如此回答,着实让小可为难得很。家兄的本意当然是想与帮主交个朋友,如果小可带着帮主方才的言语回去,这朋友恐怕就做不成了。”王冠儒瞧了一眼坐在右手边的帮中弟兄,对公孙良璧轻声道:“那依二堂主之意,该当如何?”公孙良璧道:“江湖当然有江湖的规矩,今日咱们不如就以武会友,双方比较一番。若是贵帮胜了,我万英堂便离开帮主所言的江淮之地;但若是我万英堂胜了,那么这淮南的买卖,我们就要插一手了,如何?” 王冠儒略一点头道:“二堂主可是要派你手下这三位朋友出来比试?” 公孙良璧道:“当然。” 王冠儒牵起身旁小武的手,又指了指坐在东侧最末的白虎和马麟道:“你们三个年轻人就陪几位贵客比划比划吧!” 公孙良璧诧异地看着王冠儒,又瞧了瞧气定神闲的吴仁易、孔无休和钱不易,半晌乃道:“王帮主,方才之言绝非儿戏,你确定要让这三位小兄弟出战?”王冠儒道:“嗯,这样的机会还是该留给年轻人。” 那公孙良璧摇了摇头,在心中暗道:“王冠儒竟敢如此轻视我万英堂!不过如此甚好,这比武我们是赢定了!” 王冠儒起身指向堂外道:“天王堂里这么多椅子,不便于施展拳脚,我们还是到外面庭院里去吧!”众人应道:“理当如此。”便都一同来到庭院之中。 一出天王堂,那白虎便快步跃到庭院中央,向剃头翁道:“老人家,请赐教吧。”剃头翁嘿嘿一笑道:“早等得不耐烦了!”便一步蹿到白虎身前。王冠儒见白虎对上了剃头翁,不禁有些担忧。虽然白虎在江湖上已算高手,但是要和剃头翁这个老江湖比起来,恐怕还是差了些。不过王冠儒倒也没出言喝止,毕竟这三个义子之中总要有一个人和剃头翁交手,既然白虎主动向剃头翁挑战,让剃头翁挫挫白虎身上的锐气倒也不错。 只见那剃头翁手执两把柳叶刀,直勾勾地盯着白虎,不断上下打量着他。白虎则双手抱在胸前,面带讥笑地盯着剃头翁的肩膀,倒也不急于出手。二人僵持了约莫半盏茶的工夫,剃头翁突然开口道:“年轻人,是你约老头子我打架,怎么不出手啊?”白虎诡笑道:“我尊重老人家,当然是请你先进招了。”剃头翁呵呵一笑道:“小伙子还知道尊老,不错不错。可惜你这一笑满脸的邪气,让我都不敢信你了。” 白虎一摊手道:“老人家就是疑心重,难怪人们都爱说越老越糊涂。”话没说完,却听到钱不易在一旁高喊:“小心!”原来那剃头翁不知何时已团成一团钻进白虎怀中。白虎“啊”地惊叫一声急向后退摆脱对手,再低头看时,却见胸前白袍上多了两条长长的血痕。幸亏白虎躲避及时,刀口也不算太深,但还是把他吓出一脊梁冷汗。 “啊呀呀,好快的刀法!老人家不是叫剃头翁吗,怎么今日改行做挖心肝的买卖了?”白虎心神甫定,便又贫嘴起来。那剃头翁道:“老头子高兴割哪就割哪,谁说一定要割脑袋的?”白虎哈哈大笑道:“好哇,好哇,这样才有趣些。”说罢便已冲上前贴身抢攻起来。 王冠儒见白虎主动上前和剃头翁交手,心道不妙。他深知白虎与人交手时,喜欢在外围游斗阅人招式,等到寻到破绽时再痛下杀手,一击而中。可今日那剃头翁才刚出手,白虎便主动上前进招,显然是白虎不确定自己能否看出剃头翁的招式破绽,只好去抢占先机,逼剃头翁无法动手。 “帮主,白虎占了上风呢!”钱不易在王冠儒身旁耳语道。王冠儒笑了笑,不置可否,在心中暗道:“那剃头翁的刀法迅猛狠辣,是个玩儿快刀的老手。白虎若是一味和他拼快,久了怕是要落于下风。” 果不其然,二人约斗了八九十回合,白虎的掌法开始乱了起来。剃头翁见有了可乘之机,“嘿”地一声将左手刀向白虎脖颈砍去。白虎掌法虽乱,但心却不慌,见剃头翁柳叶刀砍来,略一侧身低头躲过,同时将袖中两把匕首全部甩出刺向剃头翁。 二人相距甚近,这匕首飞来剃头翁显然是避无可避,白虎不禁心中有些得意,觉得能够一击得手。但不想这剃头翁年岁虽老,反应却丝毫不输于年轻人。他用右手刀快速打落那飞来的匕首,随即双刀齐进犹如一把大剪刀一般向白虎脖子剪去。 只听“当啷”、“当啷”两声,不知为何剃头翁手中双刀竟然掉落在地。天王帮众人见剃头翁的双手手腕处各有一个铜钱大小的青印,才知是钱不易暗发铜钱镖打落了他的双刀。那剃头翁拾起刀,龇着牙恶狠狠地望向钱不易道:“怎么,两个打一个吗?”钱不易摸着满是肥肉的脸笑道:“阿翁,咱们比武点到即止啊,出人命可不是闹着玩的。这一局算你们万英堂胜了还不行吗?”说罢他便转头向王冠儒看去。 王冠儒点了点头,向立在原地的白虎道:“你已经败了,就别在那站着了,快些过来吧。” 白虎悻悻然地走到王冠儒身边,摸着脖子上两条细细的伤痕,想到方才自己的脑袋差点就被割下来,心突然凉了半截。 8.一山更比一山高 强中自有强中手 公孙良璧见胜了第一场,心中难免得意,摇着手中折扇对王冠儒道:“王帮主,年轻人有时候还是靠不住啊!依我看,下一场贵帮还是应该派一名长老出战。” 王冠儒对公孙良璧的话不予理睬,转头对马麟道:“小马,下一场你来。” 马麟点点头便大步上前,向万英堂四人一拱手,朗声道:“在下天王帮马麟,不知哪位前辈愿意屈尊赐教?” 花娘子看着马麟咯咯一笑道:“哟,原来武林四公子之一的马麟就长这副模样啊,我还以为得长得多英俊风流呢,现在看来,很普通嘛。”马麟向花娘子施礼道:“咱们武林中人,不论相貌好坏,只论武功高低。”花娘子点点头道:“不错,不错,就冲你这句话,让我来会会你!” 只见那花娘子飘然移入庭院中央,对马麟道:“马公子,希望你的功夫对得起你‘武林四公子’的名号。”马麟微一欠身道:“还请前辈手下留情。”花娘子道:“好说,好说,公子不必太谦逊。”言罢花娘子突然双手变爪向马麟肩头抓去,马麟见她长长的指甲在阳光下隐隐泛起绿光,心知指甲上有毒,便闪身避过不与花娘子硬碰硬地拆招。 马麟嗅了嗅指甲从身前划过时留下的香气,微微一笑,继续闪避着花娘子的毒爪。花娘子见马麟的笑容很是僵硬,便“咦”地一声叫出来,心道:“原来此人戴了人皮面具,我倒要看看他究竟长得什么模样。”她心中好奇,想要揭下马麟的人皮面具,招式便也就大多冲着马麟的面门而去,反而让马麟更容易应付了些。 王冠儒微笑着看着马麟躲闪花娘子的招数,轻声对身旁的吴仁易道:“吴兄,你看小马的功夫如何?”吴仁易目不转睛地盯着花娘子的指甲答非所问道:“帮主,那指甲上似乎有毒啊。”王冠儒知道他是关切马麟的安危,笑道:“吴兄莫慌,难道你忘了小马的师父是谁了吗?”吴仁易道:“师父是用毒高手,徒弟未必就是。”王冠儒摇着头看向吴仁易道:“你也太小瞧小马了。” 忽然吴仁易盯着前方“啊”地一声叫了出来,王冠儒心中一惊,急向庭院中央二人望去,却见那花娘子已用双手抓住了马麟的双臂,尖锐的指甲扎破了马麟衣衫,直插进皮肉之中。 花娘子嘻嘻一笑道:“马公子,我看你这次还往哪里躲?”马麟闻言只是笑了笑,沉默不语,任由花娘子抓着自己。 花娘子见马麟站在原地丝毫也不晃动,脸色微变,好奇地问马麟道:“你为何毫无异样?”马麟道:“前辈涂在指甲上的毒,我已经解了。”花娘子大惊道:“什么?你是何时解的毒?”马麟道:“在躲闪前辈的毒爪时,在下便已偷偷地将一些药粉弹在了前辈的十个指甲上。”花娘子道:“光凭弹药粉便能解毒,我还是第一次听说。马公子,你就别骗我了,我这毒的解药可是要用水调开服下的。”说罢便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忽地,花娘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瞬时便止住笑容,惊恐地看着马麟。马麟见了花娘子的神情便道:“看来前辈已经知道我何时解的毒了。我是用血作这调解药的水,在前辈抓住我向我下毒的时候,便是我解毒之时。” 花娘子感慨道:“真是后生可畏啊,没想到碰到了用毒高手,竟能认出我涂在指甲上的毒药。但是你为何要甘受皮肉之苦来接我的毒爪呢,解毒又不是只有这一种方法。” 马麟微微一笑道:“苦肉计罢了。”言罢便突然反手抓住了花娘子的双腕。 那花娘子受制于人,内心不免惊慌。她见马麟的上下门齿间不知何时多出了一个红色药丸,心道不妙,便想奋力挣脱马麟的双手。怎奈那马麟的双手好似铁箍一般,任她花娘子如何挣扎,也只是徒劳一场。 马麟咬破齿间那红色药丸,同时向外吹气,一股白烟便向花娘子喷去。那花娘子本想屏住呼吸,但还是吸了几口白烟,顿时就好似被抽了骨头一般,烂泥一般瘫倒在地。 公孙良璧见花娘子似乎是中了毒,抢上前对马麟喝道:“快拿解药来!”马麟松开抓着花娘子的双手,向后退了几步道:“二堂主不用惊慌,花前辈只不过是中了在下的迷药罢了,休息片刻便好,并不碍事。” 王冠儒见花娘子已无法再战,便道:“二堂主,这一场应该算敝帮胜了吧?”公孙良璧丧着脸唤剃头翁和石铁骨将花娘子扶到一旁,转身对王冠儒道:“咱们都各自胜了一场,还没分出胜负。”王冠儒道:“那是自然。”言罢便向马麟招手示意,表示赞许。 站在王冠儒身侧的吴仁易见有黑血不断地从马麟垂着的双臂流出,心中担忧,便上前道:“麟儿,毒真的解了么,这血怎么都是黑色的?”马麟笑着道:“吴叔叔,那花娘子的毒爪毒性烈了些,我弹的药粉还是有些不够,现在双臂略微觉得有些发麻,不过不碍事,你放心吧。”吴仁易得知马麟中毒,急道:“你坐下,我来帮你把毒逼出来。”马麟道:“没事,那指甲上的残毒本就不多,我自己能解决,不必烦劳你。” 吴仁易还是放心不下,便仔细瞧了瞧马麟伤口流出的血,见血色已由黑转红,心中暗暗吃惊道:“原来麟儿的内功已小有成就,都能自己运功逼毒了!”他点了点头,抚着马麟的后背道:“刚才打得不错,要是能不受伤就更好了。”说罢便哈哈大笑地走回王冠儒身边。 公孙良璧听着吴仁易的笑声,内心甚为不快。他仔细地打量着接下来要和石铁骨比试的小武,暗思道:“看这小子年不及弱冠,身子都还没长成,应该不是人高马大的石铁骨的对手,这第二场输了倒也不打紧。”便向石铁骨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快些开始第三场的比试。 那石铁骨会意,大步流星地走向庭院中央,对王冠儒道:“王帮主,石铁骨特向贵帮弟兄请教!”王冠儒点头道:“好。小武,你来会会这位客人吧!”小武道:“是,义父。”便拿着玄色圆盾走到石铁骨面前。 石铁骨瞧着小武比自己矮了一头,鼻子一哼道:“小兄弟,咱们比试拳脚难免会受伤,你要是被打得缺胳膊少腿了,千万别怨哥哥我没提醒你。”小武“嗯”了一声,权当是回答了石铁骨。石铁骨见小武只回了自己一个字,丝毫不去讨嘴上便宜,觉得很是无趣,便道:“那咱们开始吧!” 话音未落,小武已将手中玄色圆盾向石铁骨身上砸去。石铁骨见小武抢先出招,在心中暗道:“这小子说话时半天挤不出一个字来,没想到打架时反应倒是蛮快的。”那石铁骨专练硬气功,最不怕的便是钝器击打。他见小武的盾牌砸来,也不躲避,直接挥拳向小武脑袋打去,一拳便把小武轰倒在地。 公孙良璧见小武倒地,哈哈大笑道:“只用一招便胜了,哈哈哈,石铁骨只用一招便胜了!”王冠儒看着公孙良璧狂妄的神情,摇摇头不愿与他争论,倒是那钱不易沉不住气道:“我说,那个什么二堂主,我们小武还没败呢?” “怎么,不死心是么?”公孙良璧轻蔑地看了钱不易一眼,便对石铁骨喊道:“石铁骨,天王帮的朋友们说你还没赢呢!” 石铁骨嘿嘿一笑,提起砂钵大的拳头便向倒在地上的小武打去。眼看着小武的脑袋又要挨一重击,忽然听到“砰”地一声响,那石铁骨的拳头竟然打到了玄色圆盾之上。石铁骨这一击用上了十成力气,本想一举击溃小武,不想却打在盾牌之上,痛得他不禁向后退了半步。 小武以盾牌撑地,直起上身,瞅着石铁骨不停地喘着粗气。忽然,他翘起嘴角冲着石铁骨笑了一下。 天王帮众人见到小武在笑,都很是吃惊,因为他们很少见到小武冲着人笑,更别说是冲着陌生人笑了。白虎摸着脖子道:“小武竟然笑了,是不是那个叫石铁骨的把他脑子打坏了?”钱不易面色沉重地说道:“要不我让人去请郎中吧,让他给小武看看。”孔无休见二人又在贫嘴,便道:“你二人就知道添乱,就不能说点好的。” 钱不易道:“我哪有添乱?我是真的担心啊!你说小武什么时候冲咱们笑过?他竟然对着打他的人笑,不是疯了是什么?”话未说完,钱不易感到似有什么东西砸来,定睛一看,却是小武的那面玄色圆盾。他侧身将那圆盾接在手里,不解地望向小武,但见小武已起身向石铁骨扑去,嘴上还喊着:“我没疯!” 天王帮众人抚掌大笑道:“哈哈哈,小武不高兴了!”钱不易看着那玄色圆盾,笑道:“这小子还生气了,竟然拿盾牌丢我!” 小武是王冠儒的贴身护卫,平日里负责王冠儒的安危。他手里的那面玄色圆盾其实是为了护卫王冠儒所用,并不是与人交手的兵刃。方才他把圆盾抛给钱不易,显然是要与石铁骨放手一搏了。那石铁骨见小武扑来便又故技重施,提起拳头向他脑袋打去。谁料这一次,石铁骨并没有轻易打中,而是被小武用挥拳格开。 “好小子,竟然不闪躲,敢和我硬碰硬!”石铁骨心道。他被小武接了一招,只觉得面上无光,双拳便擂鼓一般地向小武打去。王冠儒、吴仁易等天王帮众人见石铁骨的招式虽然似有千钧之力,但是出拳并不快,能够轻松避开,便都没有在意。谁料那小武脑袋挨了一拳后,来了脾气,竟然丝毫不去躲闪,而是一拳一拳地硬接石铁骨的拳头,和他拼起力气来,登时便把众人看惊了。 石铁骨和小武斗了一阵,只觉得双拳生疼,不禁对面前的这个后生颇感意外。他见自己久久不能赢下小武,心中越来越焦急,只好不停地找寻小武招式中的破绽。他本不是个脑子灵便的人,心里一急,出拳也就越来越没有章法,渐渐地开始被小武的拳招压着打了。 小武见占了主导,丝毫也不客气,施展起天王帮的武功“天王降魔拳”来,一拳快似一拳地向石铁骨打去。那天王降魔拳是天王帮的独门拳法,十分讲究出拳时身子步法的沉着稳健。小武虽然打得极快,但两条腿好似在地上生根一般,移动时丝毫不见身形晃动,吴仁易与孔无休见了都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叫好。 石铁骨虽然久练外家功夫,但并没有学过上乘的拳术,只是仗着自己有一身蛮力,才在江湖上打出些许名号。今日他与小武拼力气打了个平手,没有占到一点儿便宜,而在武功招数又吃了亏,很明显是要输给小武了。石铁骨心知自己难以取胜,忽然发一声喊,伸出双臂,不顾小武打来的拳头,一把将他圈在怀里,用力挤压,想把小武压得筋断骨折。 小武的口鼻被压在石铁骨胸口,只觉得十分气闷,无法呼吸。他拼命地向石铁骨小腹打去,只盼石铁骨吃痛会松一松双臂。可那石铁骨笃定了心念要拼死一搏,便任由小武肆意击打也丝毫不松动手臂。 在一旁观战的公孙良璧,本来觉得石铁骨已经必输无疑。此时见他将小武抱住死死地摁在怀里,心知要不了多久那小武不是被挤死也是要被憋死了,不免又高兴起来,只觉得整个江南武林似乎都已被他万英堂玩弄于鼓掌之间。 在当公孙良璧得意之时,只听小武“啊”地一声闷喊,众人便见到小武的两条手臂竟然从石铁骨的后腰钻了出来。众人见到如此场景不禁都是一愣,过了半晌才明白是小武用拳头将石铁骨的身子打穿,不由得都倒吸一口凉气。 那石铁骨受此重伤,整个人都已站立不住伏在了小武肩上,耷拉着双臂再也无法将他圈住。而小武只觉得石铁骨的身子太过沉重,大喝一声,扯着石铁骨的皮肉将他摔了出去,然后便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吸着气,目光却始终不离开躺在地上的石铁骨。 可那石铁骨哪里还站得起来?他的身子被小武掏了两个窟窿,早就活不成了,在被小武发狠摔出去的时候便已经断了气。 9.独臂阎罗施威 贪心书生入瓮 眼见得石铁骨已死,公孙良璧勃然大怒。只见他一个箭步向前,将手中铁扇一指,便向小武眉心点去。吴仁易与孔无休见势不好,来不及细想便已双双跃出,意欲阻拦公孙良璧。 吴、孔二人后发先至,竟抢在公孙良璧之前赶到小武身边。公孙良璧见孔无休双手一抄,将筋疲力尽的小武抱起,正要迈步离开,便大声喝道:“哪里走!”打算去追赶孔无休。 可话音未落,公孙良璧便觉得脖子似乎被绳索之类的物件缠住,呼吸甚是困难。他用手扯着缠在脖子上的绳索,微一定神细看,却发现那绳索一样的物件竟是吴仁易的衣袖。 吴仁易闭着左眼道:“二堂主,三场比试下来,你们万英堂败了两场,已经输了。难道你输了不认账,还要和我天王帮接着比试吗?如果你真的想打,那就让吴某陪你玩玩吧。” 公孙良璧涨红着脸,全力对付着吴仁易的衣袖,根本就没听到吴仁易在说什么。他只觉得加在脖子上的力道越来越大,不得不扔掉折扇用双手死死扯住衣袖。 剃头翁见公孙良璧面露惊惧之色,长啸一声,挥刀便向吴仁易的衣袖砍去。 吴仁易冷笑一声,微抖左肩,那衣袖就好似活的一般,将拼命挣扎的公孙良璧甩出,然后便向剃头翁的面目扫去。 衣袖拂过,剃头翁只觉得脸颊发麻,登时便停住前冲之势。他用手背蹭了蹭脸,见手背上出现几道血迹,便知吴仁易内力之高已能将衣袖当作兵刃杀人,自己远远不是对手,心中怯意顿生。他见公孙良璧已无大碍,便向后退了几步道:“霸道阎罗果然名不虚传,老头子领教了!” 吴仁易笑了笑,向剃头翁右手一挥道:“好说,好说。” 王冠儒见公孙良璧起身,便轻声道:“二堂主,方才在天王堂的约定作数不?”公孙良璧瞧了瞧吴仁易,向王冠儒拱手施礼道:“万英堂今日输得心服口服,王帮主无需多言。”王冠儒笑道:“那就好,只盼令兄与二堂主一样,是个守诺之人。” 公孙良璧脸色微变,向王冠儒道:“帮主既然提到家兄,还请帮主能够救小可一救。”王冠儒奇道:“堂堂万英堂的二堂主,还需要向我求救?不知二堂主所为何事?”公孙良璧道:“实不相瞒,小可此次之所以会来拜见帮主,实是奉家兄之命,为我堂中众多弟兄的性命而来。而我这些弟兄的命,可都是被王帮主害了的。” 王冠儒听了此言颇觉有趣,便道:“天王帮与万英堂从无争端,我又何时害了贵堂弟兄性命?二堂主可不要随便就把人命算到我的头上啊!”公孙良璧道:“那罗刹山上关着我堂中不少弟兄,王帮主把吴长老救出后,就带人一把火烧秃了整个罗刹山。而我那些弟兄们还在罗刹苦牢里,因为这一把火,都死在了罗刹山上,难道这些人命不该算在帮主头上吗?” 王冠儒点了点头,轻声道:“如此说来,还真是王某人对不住万英堂的诸位弟兄了。” “依家兄之意,是不能让这些弟兄白死,怎么样也得在帮主这里讨些说法。可不曾想这说法没讨到,小可又在这里折了一位弟兄。”公孙良璧指了指石铁骨的尸首道,“小可若是这样回去的话,实在是无颜面对家兄。就算小可厚着脸皮回到夔州,家兄怕是也不会轻饶了小可,小可实在是为难啊!” 王冠儒侧眼瞧了瞧站在一旁的吴仁易,对公孙良璧故作同情道:“我王冠儒又不是不讲理的人,二堂主为何不早早将实情讲出?既然王某欠了万英堂这么多条人命,王某也不会为难二堂主,自会给令兄一个交待。只不过” 公孙良璧见事有转机,不禁喜上眉梢。他见王冠儒欲言又止,便道:“帮主但说无妨。”王冠儒摇了摇头,微笑着没有说话,倒是那一直默不作声的孔无休朗声道:“我家帮主之意再明显不过,这江淮之地多少年来一直都是我天王帮的地盘,岂能因几条人命便容他人染指?我家帮主虽然仁义,但是若容你万英堂插手江淮事务,我家帮主该如何给我们这帮弟兄一个说法呢?二堂主是可以回去交差了,但我家帮主该如何跟先代列位帮主交差呢?” 公孙良璧抽了抽嘴角道:“既然如此,那是谈不拢了?” “吴某倒想问问二堂主,若有他处的江湖帮派意欲插足巴蜀武林,万英堂会欣然同意吗?”吴仁易问公孙良璧道。 “这”公孙良璧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两眼偷偷地向王冠儒瞧去。 王冠儒呵呵一笑,轻声对公孙良璧道:“两位长老的话,二堂主也听到了,这江淮之地,我是绝不会轻易让与他人,还请二堂主能够遵守方才在天王堂的约定。不过,王某毕竟欠了万英堂人情,今日倒不如还二堂主一份大礼。”公孙良璧见东进江淮一事已无转机,毫无兴趣地说道:“哦,不知是怎样一份大礼?” 王冠儒笑着说出两个字:“河北。” 公孙良璧以为王冠儒是在说笑,便道:“河北?帮主送我河北与送我月亮星辰有何差异?” 王冠儒道:“二堂主莫恼,且听我细细道来。江淮我是万万不能让出分毫的,二堂主何不劝令兄放眼北方?既然陕西路已被万英堂接管,那么由陕西路向东而去便到了河北地界。这河北一直饱受战乱之苦,没有什么像样的江湖帮派。如今大宋与契丹议和,河北之地得享太平,变成了一块无主的肥肉,你们万英堂此时不抢更待何时?如果贵堂有意称霸河北,王某自会暗中相助。” 公孙良璧觉得王冠儒似乎不怀好意,疑惑道:“江淮离河北并不算远,王帮主难道不愿到河北争霸?” 王冠儒呵呵一笑道:“王某可没有令兄那般的野心,我只愿偏安于江南武林,不欲争霸天下。我愿出手相助,只是想和令兄弟交个朋友,也希望令兄弟日后不要再打我天王帮的主意。” 其实公孙良璧一行人此次前来天王帮的目的,与王冠儒与吴仁易先前猜测的并无二致,乃是以助天王帮消灭云庄为借口意图插手江南武林事务。但公孙良璧一行人于半途中便得知张方洲已死的消息,心知此时的王冠儒已经傲视江南武林再无与万英堂联手的理由,便想折回夔州。 不过那公孙良璧乃是个好大喜功之人,犹豫再三之后,觉得这样空手而回实在太无颜面,无法向兄长公孙良玉交差,便一意孤行带着剃头翁等人来到了天王帮总舵。现在他见王冠儒有意助万英堂争霸河北,心中大喜过望,强装镇定道:“王帮主当真没有骗我?” 王冠儒道:“当然,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公孙良璧见王冠儒所言不似有假,不禁微微点了点头。 剃头翁见公孙良璧似有应允之意,便在他耳旁暗道:“二堂主,兹事体大,报知大堂主如何?”公孙良璧向剃头翁低声道:“夔州与升州相距千里,这一来一回要耽搁多少时间?若是天王帮中途变卦,那岂不是得不偿失?此事对我们极为有利,兄长想必定会应允,我们先斩后奏也无大碍。”言罢他便转向王冠儒道:“好,我同意此事,还请王帮主多多相助!” 王冠儒尚未答话,忽地听一人道:“此事我不同意!”众人向那说话之人望去,那人身着金丝白袍,正是那天王帮白虎。 白虎见王冠儒瞧向自己,便问道:“义父,他万英堂有何可惧?为何要向他们低头,助其称霸河北以保江淮?”王冠儒怒视白虎道:“这里还没轮到你说话,你个败阵之人还不闭嘴!”白虎见王冠儒当众呵斥自己,心道:“我输给那剃头翁,义父便不愿听我言语,当真气煞我也!”便转身离开庭院,径自回房去了。 王冠儒向公孙良璧笑道:“年轻人做事莽撞,还请二堂主莫放在心上。”公孙良璧见自己无意间办成一件大事,心中欣喜,哪里顾得上许多,便应道:“无妨,无妨。”王冠儒道:“既然我们两家已约定联手,那二堂主今晚不如在此留宿一夜,与我帮中弟兄共度除夕如何?”公孙良璧大喜道:“如此甚好!” 剃头翁见木已成舟,便对王冠儒施礼道:“老头子有件事想请教王帮主”王冠儒见剃头翁突然发话,担心横生枝节,便正色道:“前辈但讲无妨。”剃头翁道:“帮主说会暗中相助我万英堂,不知帮主是派哪一位长老相助啊?” 王冠儒尚未答话,公孙良璧便开口道:“嗯,既是暗中相助,贵帮便不能派他太多人到河北,所以所派之人非帮中精英不可。王帮主,不知这人选可否能由我来挑选呢?”王冠儒略一迟疑,道:“不知二堂主欲选何人?” 公孙良璧指了指吴仁易和马麟道:“霸道阎罗和这位马公子。”王冠儒笑道:“王某也正欲派他二人前往。” 吴仁易与马麟听见王冠儒之言,便上前一步道:“我等领帮主令!” “好,好,好。那就这么说定了!明日我便向北行,同时给家兄去一封信,让他派人进入河北。吴长老和马公子何时动身皆可,日后在河北会合便是了!”公孙良璧抚掌大笑道。 “好!”王冠儒也大笑道。 “马公子,既然我等已是朋友,那我有一事相求。”那瘫坐一旁的花娘子先前中的迷药药性已渐渐散去,此时已能勉强说话,她见公孙良璧与王冠儒已商定联手之事,便突然开口说道。 “何事?”马麟问道。 “大家既是朋友,你为何不以真面目示人?”原来花娘子仍然好奇着马麟的本来面目。 公孙良璧仔细打量着马麟,疑惑道:“难道马公子还会易容之术?”言罢他又瞧了瞧剃头翁。那剃头翁也是满脸疑惑,不停审视着马麟的容貌。 王冠儒道:“小马,花娘子说得没错,既是朋友,自当坦然相待。” 马麟点了点头,道了声“好”,便把戴着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公孙良璧、剃头翁还有花娘子见了马麟的长相,不禁都大吃一惊。 “哟,男娃子竟然生得这样俊俏,怪不得要打扮打扮才出来见人了。”剃头翁摇着头,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10.春牛楼旧友重聚 李春娘送别至亲 “你来,你来,你看看你买的这是什么肉!”春娘站在厨房冲着店里的厨子嚷道。 “怎么啦,老板娘,这不挺新鲜的吗?”胖胖的厨子见春娘无端由地发火,一头雾水地问道。 春娘将厨房里挂着一条肉直接摔在厨子脸上道:“这肉新鲜吗,新鲜吗?你是不是图便宜去张屠户那里买肉了?我说过多少次了,要到胡屠户那里买肉!胡屠户家的猪肉好!你到底要我说几回才记得住啊?” 胖厨子将掉在地上的肉捡起捧在手里,无奈地说道:“老板娘,我也知道要到胡屠户家买肉,可是这不正月还没过完么,胡屠户和他婆娘回老家去了,还没回来呢。他不回来,咱这肉菜也得做啊,所以我到张屠户那里买肉去了。” “胡屠户没回来就不买猪肉!客人想吃肉菜就做牛羊肉,他们吃得起!”春娘继续大声嚷道。 在大堂里的小二听见春娘在嚷嚷,闻声赶了过来,见她是在冲着厨子发脾气,而厨子手里又捧着猪肉,便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笑着道:“老板娘,你别生气,这肉一会儿拿去喂狗哈!” 春娘瞅了小二一眼道:“你来干什么?怎么不去跑堂?不想干了啊,不想干就给我滚!” 小二嘿嘿一笑道:“老板娘,你看看这大堂里哪有人啊,这正月里谁不回家啊,哪有客啊。” 春娘瞪了小二一眼道:“哦,正月里都回家,你怎么不回啊?”小二看了看厨子,摸摸头笑道:“我这不除了春牛楼没地方去嘛,你不会要赶我回总舵吧!”春娘道:“你想回去,人家还不要你呢!没客人,你就帮厨子洗菜去!”说罢她便离开了厨房。 没走几步,春娘便听到那小二在和厨子讲:“都和你说多少次了,咱们店只挑好的买,不买便宜货,老板娘又不差钱,你咋就不听呢?”春娘一边上楼梯一边嚷道:“谁说老娘不差钱?老娘缺钱得紧!” 上了二楼,春娘便把放在柜台的账本抽了出来,仔仔细细地查看起来。看着那账本,春娘就发愁。打冬月开始,春牛楼经常一整天都没多少客人,入账的银子也少了许多。天冷了,途径泥牛镇的商客少了,春牛楼的客人也就少了。更何况现在又是正月,自天子至庶民都忙着过新年,谁又会专门跑到泥牛镇来呢?没客人是再正常不过了。 其实每年这个时候春牛楼的生意都不好,这么多年来,店里的小二和厨子们早都习惯了,只有春娘一直不习惯罢了。 春娘将账本塞进柜台,心里烦闷,便又腾腾腾地上了三楼,进了自己的卧房。她推开窗,望着外面那冷清的街道,暗思道:“正月吗?马上天就会暖了,那时候这条街又会热闹起来,我的春牛楼也会又热闹起来,坐满了客人。”她想到马上又有银子赚,便伸了个懒腰道:“又一年过去了!” “是啊,春娘,又一年过去了。”忽地门外传来一个男人的说话声。 春娘听着那声音,觉得既陌生又熟悉,颤抖地转过身来,却见到门外一前一后站着两个男人。当先那个人的容貌令人生怖,脸上自左眼到右嘴角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而他身后的那个人穿着一件红袍,模样却颇为俊俏。 不消说,这两人自然便是天王帮的吴仁易与马麟了。公孙良璧等一行人离开升州天王帮总舵没有几天,他二人便也离开了总舵。动身出发前,马麟觉得此次北上河北,不知要多久才能回来,便向吴仁易提议要到泥牛镇与师父李春娘道个别。吴仁易觉得自己已有多年未见春娘,确实有必要看看她最近过得如何,便同意了马麟的提议。于是二人便没有向北而行,而是一路向南来到了泥牛镇。 春娘见吴仁易站在门外冲着她笑,忽地举起屋里的椅子便向吴仁易砸去。吴仁易没有躲闪,任那椅子重重地砸在自己身上,道:“怎么了,你就这样对待老朋友吗?”春娘坐在床上道:“你还当我是老朋友吗?从罗刹山出来都多久了,你怎么都不来看看我?”吴仁易笑道:“帮中事务太多,我抽不开身。我现在不是来看你了么?”春娘扭头看着窗外道:“你看过了,可以走了。”吴仁易道:“站得太远,看不大清楚,你知道我的眼睛不太好。” 春娘低头抿着嘴笑了笑:“那你们进来吧!”吴仁易和马麟这才进了屋。 马麟将方才春娘用来砸吴仁易的椅子摆好,扶吴仁易坐下,才对春娘道:“师父好!”春娘白了马麟一眼道:“好你个臭小子,现在都会在师父面前装神弄鬼了啊?”马麟挤着一对剑眉道:“没有啊!”春娘道:“几个月前,跟着铁罗刹鲁山岩在我这吃饭的那个人难道不是你?你现在翅膀硬了,敢易容骗师父了啊?信不信我打你啊?”马麟低着头笑了笑,求助一般地看向吴仁易。 吴仁易打量着春娘的穿衣打扮,笑着道:“你现在的装扮,可比以前顺眼多了。”春娘转向吴仁易道:“是么,我也这么觉得。”吴仁易不停地揉着膝盖感慨道:“以前总拖着你跟我们一起打打杀杀的,太难为你了。你现在也算是退出江湖了吧,真是难得。”春娘双手摆弄着长衫的衣襟,笑着道:“我现在是一只脚仍踏在江湖之中,不过比起你来,是要好多了。” “如果我也踏出江湖,那他岂不是太孤单了些。”吴仁易望着春娘,怅然道。 “希望你不是一厢情愿。”春娘淡然道。 吴仁易沉默不语。 “好了,不说这些了。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俩饿不饿,我让厨子给你们炖些羊肉吃,暖暖身子。”春娘起身道。 吴仁易点点头道:“好,多煮些,我带了银子来的。” 春娘斜眼瞧着吴仁易道:“你带着银子来怎的了,老娘又不差你那点碎银子,今晚我请客,你俩只管敞开吃便好!” 用过晚饭,春娘给吴仁易和马麟安排了宿处,便让小二早早地打了烊。春娘躺在床上哼着小曲,心情十分愉悦。上一次她和吴仁易还有马麟三个人一起吃饭是在什么时候?她自己都已记不清了,只记得那时候马麟还小,不像现在已经长成个男人了。 如果可以,春娘真希望每天都能见到吴仁易和马麟。只可惜,吴仁易告诉她,明日一早,他和马麟便要走了,到河北去。 不知何时,窗外响起了笛声,曲调甚为幽怨。春娘听见笛声便坐了起来,披了件长袍出了卧房,踩着梯子上了楼顶。却见马麟正坐在楼顶,呜呜呜地吹着竹笛。 “果然是你。”春娘拍了拍马麟的肩头道。 “师父。”马麟见是春娘便把竹笛收起道,“打扰你休息了吗?” “哪有,我还没睡呢,平常这个时候我店都没打烊呢。倒是你,明日还要赶路呢,不早些休息吗?”春娘道。 “今晚吃太饱了,睡不着。”马麟笑着说道。 春娘笑着摸了摸马麟的头道:“那你给师父吹个曲子听吧。” “好。”马麟又把竹笛从怀里取出,重新吹起方才的曲子来。 一曲吹罢,马麟问春娘道:“师父,怎么样?”春娘右手托腮问马麟道:“麟儿,你有心上人了吗?”马麟见春娘问得如此突兀,愣道:“没有啊。”春娘笑了笑,说道:“那是师父多心了,听着你的笛声,还以为你有什么心事。不过你年纪也不小了,该为成家的事做打算了,要不师父帮你问问镇上的媒婆,看看谁家有好姑娘,给你找一个?” 马麟摇摇头,望着夜空道:“师父,你就别取笑我了。” “娶妻生子可是人生大事,我可没有当笑话说。你看师父现在每天待在这小地方,也怪无聊的,你要是有孩子了,我还能帮你看着,也给我解解闷,多好。”春娘拢了拢长袍,笑着道。 “那你自己成个亲,生一个不就好了?别天天逼着我成亲。”马麟不耐烦道。 春娘嗤笑道:“我成亲干嘛,都快四十的人了。再说了,这天下也没我看得上眼的男人啊。” “我看我吴叔叔就很好。”马麟晃着脑袋道。 “臭小子,没大没小的,你当真以为我不会打你是不是?”春娘说着便重重地在马麟后背拍打了一下。 马麟倒吸了一口凉气道:“嘿,吴叔叔今天能来春牛楼,可是我提议的,你不谢我,反倒打我。” 春娘道:“我谢你什么?你把那老不死的领来,我就要谢你吗?” 马麟道:“这么多年不见,你难道不惦念他吗?他终于死里逃生从罗刹苦牢出来,你难道不想看看他变成了什么样子么?所以今天我把他带来了,你就应该谢谢我。” “我惦念他干嘛,他出来这么久,都没想过来看看我。”春娘幽怨地说道。 “唉,他不来看你,你难道不能去看看他?我真不懂你的心思。不光是你,还有吴叔叔的心思,我也不明白。”马麟叹了口气道。 春娘别过头去看那挂在天上的明月,凄然道:“大人的事,小孩子懂什么。” 半晌,春娘又道:“我知道他还活着,就够了。” 马麟知道自己方才言语可能伤了春娘的心,便岔开话题小心翼翼地说道:“师父,几个月前我易容来酒楼,是因为我有任务在身,不是来跟你装神弄鬼的。” “我知道,你是要救你吴叔叔嘛,这些我都知道,师父才不会因为这个事和你生气。”春娘吸了吸鼻子道,“不早了,你快下去歇息吧,明早还要赶路。那河北虽没什么江湖大派,但也是高手如云,你和你吴叔叔都要当心些。还有,万英堂里多是些两面三刀的小人,和他们打交道要自己多留个心眼儿。” “好,麟儿记着了。”马麟起身道,“师父,你也早些回房吧,外面太冷了。” “嗯。”春娘点点头,“我在这坐一会儿,马上就下去。” 马麟见春娘无意回房,本想留在楼顶陪她,但犹豫良久,最终还是离开了。 春娘独坐在春牛楼楼顶,凝视着夜空出了神。她想起很多年前的事,突然觉得好冷,紧紧抓着长袍缩成一团,在这冬夜之中一直坐到了天亮。 第二日一早,吴仁易和马麟便收拾行装启程,向河北而去。春娘将他二人一直送出泥牛镇才停住了脚步。 “也不知下次见面却又是在何时了。”春娘喃喃地说道。她望着吴仁易和马麟渐行渐远的背影,只觉得此次河北之行凶险至极,心中甚是不安。 11.青衫客重归故地 华书蠹喜迎挚友 徐云和毛耗子离开庐州城后,一路快马加鞭,这一日日落时分终于来到了河北大名府。 “******,真够冷的。”毛耗子紧了紧皮袄,可依旧觉得寒风顺着领口钻了进来. 徐云拢了拢被吹乱的长发道:“这已算是好的了,若是咱们再早个十几天到,还要更冷些。” 毛耗子搓着耳朵没说话,心里却想:“比这还冷那得冷成什么样?北方人的日子当真是不好过。” 徐云见毛耗子的脸冻得通红,便道:“走吧,我带你去找个地方烤烤火。” 徐云带着毛耗子在城中七拐八拐,便在一处大宅院外停住了脚步。毛耗子抬头一看,却见悬挂在宅院大门上方的匾额上写着两个大字:“华府”。徐云跨步上前用门环敲响了大门。那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从里面探出一个脑袋来。 “你找谁?”里面那人问道。 “小兄弟,在下徐云,有事求见贵府华谦华公子。”徐云道。 “你找大少爷啊,大少爷不在府上住,他和老太爷住在城外的别院,你到那里找他吧!”那人说罢,揉了揉眼,便把大门关上了。 “咦,这臭小子!”毛耗子本就被冻得浑身不自在,见吃了闭门羹,便欲破口大骂。徐云冲他摆摆手,示意他莫要发火,柔声说道:“咱们走吧,那别院离这里也不算远。”毛耗子缩着脖子,瞧着那匾额,忽然恍然大悟道:“这莫不是那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大名华府?”徐云颔首道:“正是,‘南余北华’,这‘北华’说的就是大名华府。”毛耗子道:“乖乖了不得,我说那个华谦的名字怎么那么耳熟呢,那不就是武林四公子之一的华谦么?江湖上的大人物啊!”徐云眯着眼笑道:“百闻不如一见,今日我就带你去见见那位华公子。” 出了城,两人沿着大路向北行了一阵,便拐进一处村落,在一处比方才的华府还要大的宅院外停了下来。那宅院墙外,有一棵极为高大的枣树,徐云望着那枣树,不禁感叹道:“这棵树都长这么高了。” “云哥儿,云哥儿,你看你看,有人在树上偷我家枣子!” “谁这么大胆!走,咱们到树下点火去,烧死他。” “那他从树上爬下来怎么办?” “笨,你不会用枣树枝在树干上多缠几圈啊,他敢爬下来就扎他。” “好!” 不知为什么,徐云忽然想起童年时的一件趣事。那个在树上偷枣子的人,便是徐云后来的师父张方洲。而那一天,是徐云第一次见到师父张方洲。“本以为缠上枣树枝就万事大吉,可最后,师父却是从树上飞了下来。”徐云在心里暗笑道。 毛耗子见徐云突然发起呆来,便径自跑到大门前咚咚咚地敲起门来,他实在是太冷了,只想赶紧找个地方暖和暖和。 “谁啊?”这门还没开,便听见里面传来一个男人慵懒的声音。 “我等有要事求见华谦华公子!”毛耗子提着嗓子嚷道。 “真是稀奇,竟然还有人找我?”大门打开,迎面走出来一个衣着华丽略显富态的公子哥。他瞅了瞅毛耗子,觉得眼生,便问道:“你找我有事?” 毛耗子没想到这个开门的人便是武林四公子之一的华谦,惊愕道:“你就是华公子?这么大个宅子,连个门童也没有么,还得少爷亲自开门?”华谦打了个呵欠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读书读得困了,想在院中走走,嫌他们老在眼前晃来晃去怪烦的,就让他们散了,不可以吗?” 正说着话,华谦两眼瞥见了徐云,仔细盯着看了几眼后,大叫道:“你是云哥儿么?” 徐云翘起他那微微下垂的嘴角道:“小谦,多年不见,你还好啊?” 华谦大步上前拍着徐云的肩膀道:“真的是你啊,云哥儿,你可想死我了!” 徐云眯着双眼对华谦道:“小谦,你又长胖了。” 华谦摸了摸自己的圆脸笑道:“你这几年没长的肉,都长在我身上了。”言罢,他瞧着站在一旁傻笑的毛耗子道:“这位是” 毛耗子哈着腰道:“华大少爷,我叫毛耗子,是云少爷的随从。” 徐云对华谦道:“老毛是我的朋友。” 华谦点点头道:“外面冷,进去说话,咱们边吃边聊。”说着便将二人引进别院,并唤下人准备酒肉和取暖的火炉。当然,给徐云面前摆着的则是豆腐和腌菜。 三人吃了几杯酒,闲聊了几句,那毛耗子便已不胜酒力,昏昏欲睡。华谦见了,便命下人安排宿处给毛耗子歇息,然后接着与徐云对饮。 “云哥儿啊,你已经十年不曾下白云峰一步,今日却为何千里迢迢地来到大名府?总不可能是来陪我过新年的吧!”华谦见毛耗子离开,终于开口问道。 徐云放下酒杯道:“小谦,师父离世了。” “谁?你是说张叔叔吗?”华谦惊道。张方洲身死一事,早已在南方传得沸沸扬扬,只不过在河北一带,消息尚未传开,所以华谦并不知晓此事。 徐云点了点头,便将那日清晨在白云峰经历之事原原本本地讲了出来。华谦听罢,叹息道:“不想张叔叔竟死得这样不明不白。那你此次下山,便是要找杀害张叔叔的凶手了?此人竟用落花掌嫁祸于你,当真可恶!” 徐云道:“不过若是没有那记落花掌,我都不知该去何处查找凶手。”华谦道:“那你是否已有眉目?”徐云摇头道:“除了我和我三师弟龙一文,我实在不知还有何人会使落花掌,不过我三师弟也绝不会是凶手。”华谦道:“那龙一文现在何处?将他寻来问一问也是好的,兴许会有别的线索。” 徐云道:“我那三师弟喜好四处游历,几个月前曾说要到契丹国走一遭,所以我就来找你了。” 华谦接口问道:“你是想让我帮你在契丹国寻人?” 徐云点点头道:“你这个华家大少爷应该办得到吧?” 华谦笑着道:“找人我不擅长,你要是让我帮你找本古书,那我是易如反掌。不过‘尺有所短,寸有所长’,总有人不擅长找书,却十分擅长找人。”说着,他便起身推开门喊道:“来人啊,叫敬仁来,我有事找他!”然后又坐下来接着饮酒吃肉。 不一会儿,徐云便听见院子里传来跑步声,同时还听到棍棒一类的事物摩擦地面发出的声响,便抬头向门外望去。 “小舅舅,你找我啊?”只见一个皮肤黝黑,身体健壮的少年人提着长枪冲进了屋子。 “哎呀,敬仁,我和你讲过多少次了,不要这样提着枪就冲进来啊,伤到人怎么办!”华谦数落敬仁道。 “是,是,我知道了,下次不这样了。”敬仁把长枪立在了门外,高声答道。 华谦右手指向徐云对敬仁道:“这是我自幼时就相识的好友徐云徐大侠,你就叫他云叔叔好了。” “云叔叔好!”敬仁一低头,冲着徐云大声叫道。 徐云微微一笑:“敬仁,你好啊。” 敬仁抬起头来,冲着徐云嘿嘿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来。 华谦对敬仁道:“敬仁,我跟你讲,你云叔叔现在想找一个人,你能不能帮个忙把这个人找到啊?” 敬仁拍了拍胸脯:“成,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徐云看着敬仁敦厚老实的样子,眯眼道:“还没说是谁呢,这么有信心?” 敬仁红着脸道:“你让我找谁?” 徐云道:“你要找的人叫龙一文,是我的师弟,是个身形壮硕的虬髯大汉。嗜酒如命,腰间常常挂着个酒葫芦。你记住了吗?” 敬仁点点头依然大着嗓门道:“我记住了!” 华谦挥挥手道:“那你快去吧,这个人很有可能在契丹国,你可以多张罗些家里的闲人陪你一起找。” “好!”敬仁说着,已经提着枪跑开了。 “路上当心些,别和人打架!”华谦起身冲着敬仁的背影喊了一声,又坐下对徐云抱怨道:“这臭小子,说个话像跟人拼命似的,耳朵都快被他喊聋了。不过有他帮你找龙一文,你就宽心吧,在我这里住着等敬仁的消息便好。” “这个孩子,以前可没听你提过。”徐云道。 “咱们都十年不对,这都正月了,已经是第十一个年头了。咱们都十一年没见了,我身边的人你怎可能全都认得?这个孩子叫夏敬仁,是我一个远房表姐的孩子。”华谦边吃边道,“我表姐死得早,敬仁幼时便是我表姐夫带着的。而我表姐夫又是我二叔的老下属,从我二叔在齐州做提辖的时候便已追随在他左右,所以说敬仁也是我二叔看着长大的。至道年间,我表姐夫死在战场上。我二叔看敬仁可怜,便把他送到这里,让我们照顾他。” “至道年间这样算来,敬仁这孩子在华府生活快十年了。”徐云抿了一口酒道,“他今年多大了?” “十六。” “习武了么?” “你没看他提着一把枪到处晃么,这一天天的,兵刃不离手啊!”华谦摇着头道,“他啊,小时候就跟着我二叔还有我表姐夫,学了一身武人做派。我让他多读些书,他从来也不听,一读书便打瞌睡。后来我也懒得管了,就随他耍去了。” 徐云道:“这般好武,才有大名府华家的风范,像你这样不习武艺的书蠹才是华家的异类吧!”华谦一摊双手道:“习武太麻烦,还是读书来得容易,不用动。”徐云道:“有的人读书是为了考取功名,有的人读书是为了博览古今,而你读书只是因为不用动,我真不知该说你什么好。” 华谦咧嘴笑道:“咱们不是在说我的小外甥夏敬仁么,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 徐云抚掌道:“好,不说你,咱们还说敬仁。他既然兵刃不离手,那你可知他最擅用什么兵刃?” 华谦皱眉道:“敬仁什么兵器都会一些,不过要说最拿手的,似乎是枪戟一类的长兵器,他平常出去做事也都是带着枪出门。” 徐云点头称赞道:“所谓‘年拳月棒久练枪’,这枪号称‘百兵之贼’,难练得很。敬仁要真的是个枪术高手,那可当真了不得,他可考虑过投身行伍?对了,你二叔现在身居何职?可以让敬仁去投奔他啊!” 华谦长叹一声道:“唉,我二叔现在被授了个团练使的虚职,在登州闲着呢。如今大宋和契丹和谈罢兵,他更无用武之地了,让敬仁去投奔他干嘛?再说了,敬仁那个小子,傻愣傻愣的,一言不合便能跟人动起手来。这脾气,就算做了官也混不出什么样子来,还是老实在家待着,给家里人帮忙好了。” 徐云道:“那你是打算让他混江湖了?” “再看看吧,谁知道这小子怎么想的。华府现在是由我三叔在打理,不过敬仁这小子似乎不愿到府里跟着我三叔做事,一直赖在别院不走。”华谦夹了一大块牛肉塞入口中道,“别光说我家里的事,跟我讲讲你这一路上都遇到什么趣事了?” 徐云摇头道:“我这一路上急着赶路,哪有什么趣事。硬要说起来,也只有在庐州碰到的事情还有趣一些。” 随后徐云便讲起在庐州吉庆赌坊的经历。 故事讲毕,华谦大笑道:“那个毛耗子长得形容猥琐,绝技也有些不入流,不过他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改日我可得好好请他喝一壶。” 徐云摇了摇面前的酒壶道:“只可惜,他喝不惯这北方的烈酒。”华谦悄声道:“此酒可非等闲之物,是我让人从我爷爷那里偷拿的。”徐云道:“你又动老爷子的东西,你就不怕老爷子找你麻烦?不过话说回来,老爷子那么大岁数了,这么烈的酒,他还喝得惯吗?” “就算喝得惯,这么好的酒,他也舍不得喝啊。不过说实话,我爷爷现在是真喝不动了,给他满上一杯,还没等喝,闻着酒香,他都能醉喽!”华谦晃着脑袋笑道。 “谁说我喝不惯了?小谦你个小兔崽子,是不是又偷我酒喝了?我老远就闻到香味了!”突然,从门外传来一老者的话语,听来中气十足得很。 “啊呀,是爷爷来了!”华谦脸色一变,大叫着把桌上的酒壶提起,藏在背后,面朝着屋门起身而立,如临大敌。 12。糊涂人忆糊涂事 忘情人寻忘情酒 徐云看着华谦的窘态,摇头笑了笑,将杯中的烈酒一饮而尽,便也学着华谦的样子站了起来,向门外看去。 那华太公弓着腰,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迈进屋内。他似乎没见到徐云,一进屋就冲华谦道:“小谦啊,你这屋子里酒香味这么重,你藏个酒壶又有什么用?快别藏了,放桌子上吧。”华谦见无法抵赖,只好无奈地将藏在身后的酒壶放到了桌上。 华太公见华谦拿出的酒壶与自己藏酒的酒壶一模一样,提起拐杖打向华谦道:“好你个兔崽子,果然是偷了我的酒喝!”随后便快步走上前,捧着那酒壶,闻了闻酒香道:“这可是我藏了三十年的酒啊,有这酒的时候还没你呢!” 华太公越想越气,便又提起拐杖连连打在华谦身上,一边打一边道:“我的好酒,就被你这么糟蹋了,真是气煞我也,气煞我也!”华谦用手臂挡着打来的拐杖,急道:“爷爷,你的好酒,我拿来给云哥儿品尝,怎么能说是糟蹋了呢?” 华太公停手道:“哪个云哥儿?” “云哥儿就是云哥儿啊,还能有谁,徐云啊。”华谦放下抬着的手臂说道。 华太公喘着粗气道:“云哥儿现在在云庄,怎么会跑到大名府来?你又想骗我是不是?” 华谦伸手指着站在华太公身后的徐云道:“我骗你干嘛,喏,你看,你身后的是谁?” 华太公缓缓地转过身子,仰头盯着徐云的脸看了好久,忽地笑道:“云哥儿来了啊。” 徐云瞧着华太公慈祥的面容,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暖流,也笑着说道:“华爷爷,我回来了!” “云哥儿啊,我的酒好不好喝啊?”华太公的心里仍然惦念着那壶好酒。 “好喝,好喝得很,我从没喝过这样好的酒。”徐云依旧笑着道。 “嗯,好。”华太公看了看四周,眯着眼道,“你师父呢,没跟你一起来啊?” 徐云心里一沉,随即答道:“家师事务繁忙,无法抽身前来拜会,还请你见谅。” 华太公点了点头道:“好,好,忙些好,忙些好。云哥儿啊,前几天和你一起来的那个姑娘哪里去了?” 徐云愣道:“什么姑娘?” 华太公道:“就是那个长得挺好看的,和你很般配的那个姑娘啊。” 徐云道:“华爷爷,你记错了吧,我是今天才到的大名府。” 华太公皱着眉道:“咦,我记错了吗?我记得就是前几天的事啊?” 徐云见华谦站在华太公身后,用手指了指华太公,又用手指了指脑袋,然后又摇了摇头,便知他是在说华太公的记性不好,便会意道:“华爷爷,我想起来了,你说的那个姑娘她已经走了。” “走了啊,那她走了,你也要跟着走了吗?” “我不走,我想在这住几天,可以吗?” “有什么不可以的,你原来不就住在这吗?在我这里,你想住多久住多久!”华太公像个孩子一般笑了起来,“等你师父闲了,让你师父也来住,我都好久没见他了,怪想的。” 华谦见华太公又提起张方洲,便上前扶着他的身子道:“爷爷,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我扶你回屋歇息吧!” 华太公双手杵着拐杖,闭着双眼道:“不用扶,我自己能回去,我还没老到得让人搀着才能回屋。”他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下来道:“云哥儿啊,你好像又瘦了。你又不吃斋念佛,不能光吃素菜,适当吃点肉,补补身子。多学学我们家小谦,啥肉都吃,才能长得壮实些。” 华谦听了这话,冲着徐云嘿嘿一笑道:“听见没有,爷爷让你多学学我,嘿嘿。” 华太公转过身来,用拐杖敲了敲地面,对华谦道:“你嘿嘿啥?身为我们华家的长房长孙,一点功夫都不会,还在那傻乐!云哥儿,你这几天没事的话多帮我管着他,让他没事练练武,打打拳,省得出去给华家丢脸。” 说罢,华太公便又颤巍巍地离开了。 “我十年前到这里的时候,就听华爷爷说过这一番话。没想到十年过去了,同样的一番话他又说了一遍,看来华爷爷真的老了。”徐云叹道。 “他的忘性确实越来越大了,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咱们都快到而立之年了,爷爷他能不老吗?”华谦瞧着华太公佝偻的背影怅然道。 忽地华谦话锋一转问徐云道:“方才爷爷问你的那个和你很般配的姑娘是怎么回事?” 徐云淡然道:“应该是华爷爷记错了吧,我孑然一身,怎么会带什么姑娘到你家来?倒是你这个华府大公子,怎么到现在都还没成亲?” 华谦摸了摸下巴,摇晃着脑袋道:“娶个婆娘回家,就会有人天天管着你,想想都觉得烦,还是算了。” 徐云笑着对华谦道:“你不会是懒得成亲吧?” 华谦道:“我虽然懒,但也没到这种地步吧?” “那可不好说。”徐云眯着细眼道。 “算了,不和你讲了。这酒也喝完了,我出去喊个人给你安排个宿处,奔波这么多天,你也该睡个安生觉了。”华谦打了个呵欠,见徐云点头同意,便伸着懒腰出了门。 第二日一大早,徐云便像往日一样早早地起了床。他在院子打了几套拳后,便见毛耗子裹着皮袄走过来:“云少爷,起这么早啊!” 徐云冲毛耗子笑了笑,收起架势道:“嗯,你昨晚睡得可好?” 毛耗子道:“好极了,一觉睡到天亮。昨晚那酒可够厉害的,一杯下肚就有些醉了。” “睡得好就行,我有事安排你去做。”徐云道。 “好,你说吧,要我做什么?”毛耗子一听徐云要吩咐他做事,忽地来了精神,本来缩着的脖子也直了起来。 “你这几天到附近转一转,帮我打听打听这几年来河北都发生了什么事,越详细越好。”徐云见毛耗子面露疑惑之情,便接着说道:“咱们恐怕是要在华府住上一阵子,所以我想多了解一些江湖上的消息。” “好,我这就去!”毛耗子虽然还是不太明白徐云的意思,但心里想着云少爷嘱咐的事绝对没错,一点头便跑出了华家别院。 徐云在院中又练了一会儿拳脚功夫后,便盘腿坐在地上运起百花之气来。也不知过了多久,徐云听到一阵拖沓的脚步声,就睁开了眼道:“是小谦么?” 只见华谦揉着双眼,打着呵欠,缓步走进院子道:“云哥儿,你的耳朵还是那么灵,闭着眼都能听出是我来。”徐云道:“不是我耳朵灵,是因为你的脚步声太特别了,又重又迟缓,就好像瘸了腿在地上拖行似的,任谁闭着眼都能听出是你来。” 华谦低头看了看两腿,笑着道:“我这可是两条好腿,你少咒我。”言罢,他便想上前扶起徐云。可没走几步,华谦忽然意识到徐云是在修炼内功,就止住身子道:“云哥儿,难得我今日起这么早,你陪我出去转转呗?” 徐云道:“做什么?” 华谦摊开双手道:“唉,还能做什么啊?买酒呗。昨晚看爷爷心疼那壶酒的样子,心里怪过意不去的,所以打算到城里看看买些好酒赔给他。” “好。”徐云起身道,“昨晚那壶酒我也有喝,我陪你一起去吧!” 华谦嘿嘿一笑道:“和你一起来的耗子兄弟也有喝,他是不是也该一起去啊?” 徐云拍了拍衣衫上的尘土道:“我让毛耗子出去做事去了,他现在也许已经在大名府城里了。” 华谦听闻此言大笑道:“那好,那好,那咱们一会儿买完了酒就在城里找耗子,看看谁先找到他。哈哈,一定非常有趣!” 徐云摇头道:“我只是说他可能在大名府城里,又没说他一定在。他随便去哪里都有可能,你难道要找遍整个河北么?” 华谦搔着头道:“这样啊,那咱们还是进城喝酒去吧!” “不是说给华爷爷买酒么,怎么变成喝酒了?”徐云笑道。 “不先喝几杯,怎么知道这酒是好是坏?”华谦拉着徐云道,“哎呀,走走走,别废话了,咱们今日可得喝遍大名府!”说着便不由分说地将徐云拽出了门外,直奔大名府城而去。 “细算起来,我已有大半年没到城里来了。”穿过大名府城门时,华谦对徐云说道。 “大半年没进城那你岂不是已经好久没到华府上去了?你和你三叔起争执了?”以徐云对华谦的了解,他知道华谦绝不会轻易和人起争执。但自己毕竟已有十年没见到华谦了,不敢肯定这位童年玩伴有没有变了性子,所以还是多问一句。 “我和我三叔有什么可吵的?你还不了解我么,我是懒得走啊!要不是有你陪我买酒,我怕是三五年都不进城来。”华谦随口答道。 “原来如此。”徐云见华谦一脸惬意的神情,不禁嘴角一抽,笑了起来。 两人在街道上四处闲逛,几乎是每到一处卖酒的店铺便喝上几口店里最好的酒,可总是觉得不甚满意。华谦坐在酒肆里咂着嘴对徐云道:“怪只怪爷爷的那壶酒太好了,搞得我现在喝什么酒都觉得没有滋味。”徐云放下酒碗点头赞同道:“那壶老酒在华爷爷那里已珍藏了三十年,寻常的美酒又怎能和它相比?” 一旁收拾桌子的店小二听见二人的对话,发牢骚道:“二位客官,你们要找滋味胜过三十年陈酒的佳酿,干嘛跑到我们这样的小店里来呢?你们啊,出了门往东走上几步路,到易水阁去吃酒不就好了?” 华谦一听此言,大喜道:“小二哥,你来,你来,你说的那个易水阁是个什么去处?”那小二瞧了华谦道:“这位客官,你在这消遣我呢吧!看你这身打扮,显然是个富贵人家的公子哥,你会不知道这易水阁是个什么地方?”华谦摇着头道:“我不知道。这易水阁和富贵人家的公子又有什么关系?” 店小二好像在看稀罕物一般仔细地打量了华谦一番,半晌乃道:“客官,你不是本地人吧?不过听口音不像啊!” 徐云见华谦眉头一挑要张口答话,怕他和店小二胡搅蛮缠起来,便抢先答道:“小二哥,我们是打外地来的,实在不知大名府还有易水阁这么个去处,你能和我们说说么?” 店小二将抹布搭在肩上道:“原来二位是外地人,那也难怪没听过易水阁了。这易水阁,里面尽是些倾城倾国的美人和世所罕见的美酒美食,是本地达官贵人们常去的销金窟。那些人啊,在易水阁里是日日笙歌夜夜醉,花天酒地永不休,实在是快活得很呐!二位客官若是想寻好酒,我劝二位还是别在小店耽搁了,直接出门奔着易水阁去吧!听说啊,那里有一种酒,名唤忘情酒,喝一杯能解千愁,美得很呢!” 店小二的话,令徐云忍俊不禁。他深知华谦这个人,虽然生在富贵家,却并不喜好骄奢淫逸的生活,倒是更喜欢在家中静处。如果易水阁真的如店小二说得那般,是个纸醉金迷的去处,那么华谦不知道有这么个地方也就不奇怪了。 那华谦方才因为店小二嘲笑他孤陋寡闻而心中气恼,本欲反唇相讥,却又被徐云抢了话头,所以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听到店小二说,那易水阁里有“美酒美食”,他反而又眉开眼笑起来,取了一小块碎银子放在桌上道:“云哥儿,咱们走,去易水阁饮美酒品美食去!” 徐云见华谦还要接着玩闹,笑着摇头道:“你可别忘了,咱们是出来给华爷爷买酒的。”华谦笑着道:“忘不了,忘不了,我怎么会忘呢?不过你没听小二哥说嘛,那易水阁里都是美酒美食啊!就算你对美食不感兴趣,总对美酒感兴趣吧!那个什么忘情酒,你难道不想去尝一尝?如果好的话,咱们买上几坛子,搬回家送给爷爷不就成了?走吧,快走吧!” 言罢,华谦便又拽着徐云出了酒肆,往东边的易水阁去了。 “这两个人真是够怪的,竟然冲着美酒美食去了易水阁,难道不应该是倾城倾国的美人更诱人些吗?”店小二拾起放在桌上的银子,喃喃自语道。 13.舞姬曼跳惊鸿舞 书生咏叹行路难 “二位公子,想玩儿些什么?”一妖娆的女人见徐云与华谦相伴走进易水阁,便主动上前问道。 华谦也不去瞧那女子,笑盈盈地打量着易水阁里富丽堂皇地装饰,张口问道:“你这里是不是有种名唤‘忘情’的酒?” “忘情酒啊,当然有,公子想来几壶?”那女人媚笑道。 “先来一壶尝尝。”华谦说着便已拉着徐云坐在了离大门最近的一张桌子旁。 “好,那除了酒,公子还想要些什么?”女人接着问道。 “再来点下酒菜。”华谦指着身旁的徐云对女人道,“这位徐公子吃素,给他上些腌菜豆腐什么的就行。至于我嘛,给我来一条羊腿!” 女人吩咐伙计上菜,便坐在了桌旁。华谦见女人没有离开反而坐了下来,便道:“你在这坐着干嘛,这里没你的事了。”女人迟疑道:“你让我走?”华谦奇道:“对啊,你不该去给我上酒菜么,待在这里干嘛?” 那女人起身瞪着华谦,深吸了一口气,向徐云和华谦道个万福,便转身离开了。 华谦听着易水阁中的丝竹之声,和着拍子用手指在桌上轻叩,笑着对徐云道:“刚才那个女人真奇怪,好像是要和咱们一起喝酒似的。” 徐云看了看四周道:“奇怪的不是那个女人,而是你和我。”华谦疑惑道:“我们哪里奇怪了?”徐云摇头笑着道:“你看看别桌的客人,身旁都有女子陪酒,唯独咱们桌只坐着两个大男人。” 华谦自打进了易水阁,便一直惦念着那个一杯解千愁的忘情酒,根本没去管其他客人在做什么。此刻他听徐云这样讲,才注意到这易水阁中几乎每桌客人都在与美女把酒言欢,有的客人甚至左拥右抱着数名美女。 “这易水阁,莫非是个风月场所?”华谦恍然大悟道。 “看这个场景,应该是了。”徐云应道,“你瞧那二楼还有个凸出来的舞台,一会儿可能还会有歌舞助兴啊。” “那我该对方才那位姑娘道声抱歉了。”华谦道,“不过咱们只是来喝酒的,又不是来找女人陪的,难道来到易水阁就非得找个女人陪着吗?” 徐云笑着道:“那倒不是,只要你肯掏银子,你想怎样都行。你瞧那边角落里,不就只有一个醉汉在那自斟自饮么?” 言罢,徐云便指向他所说的角落。华谦顺着徐云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一身着长衫的落魄书生伏在桌上,桌上摆着十几个酒壶,身旁却并无一名女子作陪。只见那书生把酒壶高高举起,用嘴去接壶中倾倒出的美酒,待得酒水倾尽便随手将酒壶丢在一旁,大叫道:“拿酒来,拿酒来!” 华谦望着那书生笑道:“这个人倒是有趣得很,不如我们去和他同坐吧!”徐云道:“此人行为狂放,不知是正是邪,还是休要招惹他为好。”华谦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个好酒之人罢了,与他喝几杯,又打什么紧?”徐云道:“大名府是个卧虎藏龙的地方,这易水阁又是个惹眼的去处,能到此处的人多半不简单,你还是乖乖地喝你的酒便好。” 华谦虽然生在大名华家,但从未在江湖上走动,自然不知江湖险恶。他觉得徐云说得不无道理,便按下想与那落魄书生结交的冲动,稳稳地坐在椅子上。 不消多时,伙计便把酒菜端了上来。华谦摸着那玲珑精致的酒壶道:“也不知这么漂亮的酒壶里,究竟装着什么样的琼浆玉液。” “倒出来常常不就知道了?”徐云已经有些耐不住性子了,举起酒杯对华谦道。 “嘿嘿嘿,云哥儿忍不住了,那就给你满上一杯!”华谦笑着给徐云倒了一杯,随后也给自己倒了一杯忘情酒。 华谦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只觉得齿颊留香,遍体舒畅,大呼道:“果然是好酒!云哥儿,你觉得如何?”他见徐云眯缝着一双细眼,半晌不答话,便自顾自地说道:“你也觉得是好酒,对吧!” 徐云点了点头,放下酒杯柔声道:“此酒名为忘情,饮罢情却更深。”华谦给徐云又满上一杯,低声道:“那是因为因为你饮得不够多。”徐云笑了笑,却没有去碰那杯中的忘情酒:“若是喝得大醉不省人事,确实能忘却一切烦恼,可你酒醒后烦恼便又回来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云哥儿,来来来,我敬你一杯!”华谦举起酒杯道,“咱们用忘情酒来解愁!” 二人将杯中酒饮尽,相视一笑。 忽听得阁中换了曲调,随后便见大厅中的客人大多站了起来,抻着脖子向二楼舞台望去。华谦见状也站了起来,大惊道:“这是怎么回事,人怎么突然都站起来了。” 徐云笑着指向舞台道:“想必是那里马上便有什么绝世佳人出来表演歌舞了,你没见他们都是往那舞台望去的吗?”言罢徐云又瞧了瞧那角落里的落魄书生,却见他依旧是伏在桌上不停地往嘴里灌酒,至于周围发生了什么,似乎一点儿也不关心。 “哦,原来如此。”华谦得知是要有人出来歌舞,心中的好奇顿时去了大半,便又坐下来接着喝酒,并从羊腿上割下几大块肉来,送进嘴里大口嚼了起来。 华谦边吃边赞道:“这易水阁的酒食真的没话说,忘情酒的味道好,羊腿肉煮得也不赖,嫩得很。”徐云笑道:“既然是这一带达官贵人都爱光顾的地方,酒食什么的自然不会差。” “出来了,出来了,今日是巧巧姑娘!”二人身旁的一名客人忽然嚷道。 “你以为就你眼尖么,我们早看到了,身材这般纤细高挑的美人,除了巧巧姑娘还能有谁?”另一名客人笑着道。 “咦,之前不是说巧巧姑娘要在元宵花灯会上亮相么,怎地今日便出了场?”又一客人道。 “你懂什么,这元宵花灯会的舞台,可是留给易水阁的花魁的。这巧巧姑娘都快两个月没露面了,易水阁的花魁啊,早就易了主啦!” 徐云和华谦听着几个易水阁客人的对话,忽地心生好奇,都想看看这曾经的易水阁花魁是什么模样,便不约而同地向二楼舞台望去。 舞台上,只见有五名女子正在翩翩起舞,其中四名身着白衣的女子正围着中央身着粉色纱衣的女子不停地打转,看来那个粉衣女子便是众人口中的“巧巧姑娘”了。徐云和华谦坐在大门附近,离舞台远了些,不能瞧清楚那巧巧姑娘的模样。不过远远看来,她似乎就像众人口中所说那样,是个美女,至于是不是有倾国倾城之容,便不得而知了。 徐云和华谦不懂舞蹈,看了一会儿觉得无聊,复又低头对饮起来。华谦嚼着羊腿肉对徐云道:“只不过是几个女人在那举着手转罢了,忒也无趣了些,也不知这些人哪来这么大的兴致,都站起身来看。”徐云又抬头瞧了瞧那巧巧姑娘,笑着道:“你以为这些人是来看跳舞的?他们自然是来看女人的。不过,我看那巧巧姑娘的舞姿,总觉得她似乎是个习武之人。” 华谦摇头道:“所谓心中所想,眼中所见。不是那巧巧姑娘会功夫,而是你心中每日都在想着武学修行之道,自然便觉得那柔弱女子也是习武之人了。” 台上那五人舞罢一曲,众人连声叫好,更有几人借着酒意,招呼台上的巧巧姑娘下楼陪酒。旁人见有人提议,便也跟着起哄,都喊着要巧巧下来坐坐。 那巧巧姑娘向后退了几步,摇了摇头,似乎很不情愿。 忽地,却听一人高声吟诗道:“金樽清酒斗十千,玉盘珍羞直万钱。停杯投箸不能食,拔剑四顾心茫然。欲渡黄河冰塞川,将登太行雪满山。闲来垂钓碧溪上,忽复乘舟梦日边。行路难!行路难!多歧路,今安在?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声音极为高亢,盖过了众人的叫喊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那角落里的落魄书生不知何时站了起来,正在高声吟诵这首李太白所作的行路难。 众客人见是个穷苦书生模样的人在讲话,以为这人是喝多了撒酒疯,便没有理他,又都向舞台望去,却见舞台上已经空无一人,原来那巧巧姑娘已经趁着众人分神的时机逃开了。 众人见美人已去,便都无奈地坐下,心中都在恨那书生捣乱,坏了自己的好事。 华谦耳听着书生吟咏行路难,笑道:“冲着他吟唱李太白的诗句,我也得敬他一杯。”说着,他便端起酒壶酒杯向那落魄书生走去,也不顾徐云方才对他的叮嘱了。 不过徐云倒也没拦着华谦,他见那书生敢于出头替巧巧姑娘解围,心里也对他生了几分好感,于是便任由着华谦胡闹去了。 华谦慢慢地走向落魄书生,笑着说道:“这位兄台,在下华谦,方才听你吟诵李太白的行路难,深得我心,便想敬你一杯酒,不知兄台能否赏脸?” 那书生远远地便看到华谦向自己这边走来,心道他是因方才的事而来找茬的,不想却是要和自己喝酒,心中略感诧异。他见华谦一脸憨厚的神情,不似有假,便低头盯着华谦手中的酒壶道:“这壶中可是那忘情酒?” 华谦点头道:“正是。” 书生坐了下来,一摆手道:“忘情,忘情,若是喝了便能忘情,我还是不喝为好。” 华谦笑着道:“若是情深,怎能因区区一杯酒便忘得一干二净?纵是饮下千杯万杯,也依然刻骨铭心。” 书生盯着华谦,面色一红,觉得他似乎已窥探到自己内心所念之事,便举起桌上的酒杯,起身道:“好,我便陪你喝了这杯酒!” 14.华谦义助书生 徐云悔斥旧交 华谦一开始见书生坐下,还以为他要拒绝自己,不想几句话过后却又冲着自己端起酒杯,不禁大喜过望,便给书生倒了满满的一杯酒:“来来来,我们满饮此杯!”言罢他便已把手中的酒壶举起,学着书生之前喝酒的模样,将壶中剩下的忘情酒全都倒入嘴中,喝了个一干二净。 那书生见了,心中欢喜,便将杯中酒饮尽,又随手拿起桌上的一壶酒给华谦倒了一杯道:“我也来敬你一杯!” 华谦欣喜地将喝下杯中之酒,只觉得这书生的酒寡淡无味,还微微地有些发酸,便问道:“兄台这是什么酒?味道怎地如此奇怪?” 那书生见华谦眉头紧锁,神色尴尬,便举起酒壶喝了一大口。谁料那酒水刚入口,便被他尽数吐了出来:“呸呸呸,好个易水阁,竟敢拿掺水的劣酒消遣我!”华谦从未喝过这等劣酒,只觉得口中滋味极不好受,心中有气,便大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一名伙计走了过来,向华谦施礼道:“公子有什么要吩咐的?” “哼哼,有什么要吩咐的?”华谦将书生手中的酒壶一把夺了过来,举到伙计面前道:“你闻闻,你闻闻,这是酒吗?你们易水阁怎么可以这样糊弄人?” 那伙计将酒壶接了过来,瞧了瞧华谦和那落魄书生,便向华谦赔笑道:“公子莫要生气,且容小人问一句,这酒可是公子买的?” 华谦摇了摇头道:“那倒不是,这酒是这位是这位”他忽然想起这书生还未提及自己的名字,便向书生问道:“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那书生一拱手道:“惭愧,竟忘了向华兄通报姓名,真是罪过。小生姓全,名成空,河北沧州人士。” 华谦默念着书生的名字,心道:“全成空,好怪的名字。”他转向易水阁的伙计接着说道:“酒是这位全兄的,你怎么能把这种掺了水的酸酒卖给他呢?” 伙计轻蔑地看着全成空,笑道:“呵呵,卖他酒喝?那你问问这位全公子,他身上还有银子没有?给他这种劣酒喝,已经算是对他客气啦!” 华谦惊诧地看着全成空,却见他别过头去不正眼瞧自己,心知这伙计所言恐怕不假,但还是有些将信将疑,便问向全成空道:“全兄,他说的是真的?” 全成空见那伙计已说得很明白了,这华谦还要再问上一句,心中甚是难堪,低声答道:“不瞒华兄,我确实已经身无分文了。” 原来全成空在易水阁里已经喝了三天三夜,身上的银两早就用光。伙计们见他没钱了还赖着不走大吵大闹地讨酒喝,便想赶他出门。不想上去撵全成空走的人,都被他打得鼻青脸肿而回,也就没人敢再上去赶他走了。 为了让全成空能够在大堂里安分些,别砸坏了大堂中桌椅摆设,几个伙计只好让他在角落里坐着,又给他上了些掺水的劣酒敷衍了事。 幸亏全成空的舌头早已喝得发麻,根本分辨不出壶中的酒究竟是好是劣,所以就算他已经灌了一肚子的酸酒,也没觉得哪里不妥。若不是方才华谦提着忘情酒来敬他,让他喝出了差别,恐怕还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喝着上等的美酒呢! 华谦看着伙计得意的神色,心中甚是嫌恶,便从怀里掏出一片金叶子拍在桌上道:“这位全公子的酒钱,我来付!” 那全成空想到华谦端过来的是忘情酒,而自己竟用酸酒来回敬华谦,心里早就过意不去。但是那连自己都没咽下的酸酒,华谦却能一口咽下,全成空不禁在心中佩服起华谦的为人来。此刻他见华谦要给自己付酒钱,那是说什么也不愿接受了,否则此事日后传了出去,他全成空该如何做人?于是便推辞道:“华兄,我已在这里饮了三天三夜的酒,早已喝得足够了,也该走了,这金叶子还请你收回。” 华谦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什么,你说你要走了?我还想和你痛痛快快地喝一场呢!”全成空笑着道:“感谢华兄美意,全某心领了。他日若是有缘,你我二人再相约大醉一场如何?”华谦将金叶子拈在手里道:“好吧,那这个送你好了。”全成空拱手施礼道:“华兄如此重礼,成空万万不敢领受,还请华兄收回。华兄如此慷慨仁厚,成空能与你结为朋友,真是人生一大幸事,他日若有用得到成空的地方,华兄尽管吩咐,我必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华谦见全成空去意已决,略感失望,怅然道:“那你走吧,我就住在城外的华府别院,你若有空来找我喝酒也成,我几乎每天都在家。”全成空猛醒道:“原来阁下便是武林四公子之一的大名府华谦,今日得识华公子,实属三生有幸。只可惜成空还有要事在身,不便在此久留,还请华公子恕罪。”华谦摇摇头道:“你有事就先走,我又不怪你,反正你已知道我的住处,随时都可以来找我喝酒。” 全成空见眼前这位华府的公子毫无架子,平易近人得很,心中对他的钦佩便又增添了几分,但一想到自己在此地的心愿已了,已无理由再在易水阁逗留,便向华谦道:“告辞了!”然后就三步并作两步地离开了易水阁。 华谦目送着全成空离开,见那伙计仍站在一旁,便将手中的金叶子扔给他道:“我要一辆大车,车上再放十坛忘情酒,连车带酒都送到华府别院去!” “好,好。”伙计看着金叶子,心里乐开了花,连声应允道。 “对了。”华谦走了几步忽然又转身指着伙计道,“剩的银两,你要找还给我,别想着私吞。” 徐云见华谦晃晃悠悠地走了回来,便问道:“华大少爷,闹够了没有?我们该回去了。” 华谦歪着脑袋道:“是啊,是该回去了,不过跟咱们一起回去的还有十坛忘情酒!我已吩咐伙计去买车运酒了,等一切都准备妥当,咱们就回家!” 徐云笑着道:“这酒是买给华爷爷喝的,还是给你自己喝的?” 华谦龇着牙说道:“嘿嘿,都有。” “方才的那个人,你已知道他的身份了吗?”徐云接着问道。 “他说他叫全成空,沧州人,看他的样子,应该是个屡考不中的落魄书生吧!”华谦割下一块羊腿肉放进嘴里,只觉得肉已冷掉,滋味不如方才鲜美,便住口不再吃了。 “这个书生可不简单,方才他吟诗的时候,轻轻松松地就盖过了众人的吵闹声,显然是身怀高深的内功。”徐云道。 “是么,有你高吗?”华谦不以为然地答道。 徐云眯眼笑道:“没有。” “那就不算高手。” 徐云笑了笑,不知该如何跟华谦解释。他觉得和一个不懂武功的人谈这些,简直和对牛弹琴无异,只好无奈地说道:“小谦,有时间你真该学学武功了。你是华府的公子,打出生起其实便已经踏入了江湖。身为江湖中人,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你若没有武艺傍身,真的是寸步难行。” “为何我出身华府,就非要做一个武林高手呢?”华谦不解道,“从小我便听长辈们讲什么‘南余北华’,说什么华家百年的声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可是我只想做个平凡人,难道不可以吗?” “你想做平凡人,没人会拦着你,可是你看看你的衣食住行,你过的并不是平凡人的生活啊!这养尊处优的生活,是华家给你的,你难道不该为华家做些什么吗?” 华谦默然不语。 徐云也突然住了口,他不知自己为何会对华谦说出这样的话来。他只觉得方才数落华谦的一番话,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自己身为云庄的大弟子,受到庄里许多人的尊敬,本应该为庄子多出些气力,可自己却因个人心结,任性地在竹林小径里隐居了十年,无所事事。 “这十年来,我徐云可曾为云庄做过什么?就连师父被害,我都查不出凶手,我又有何面目去说小谦的不是?”徐云扪心自问,只觉得无地自容,便柔声对华谦道:“小谦,我方才的话说得重了些,你别往心里去。” “没事,同样的话,我二叔说得要比你难听多了,我早就习惯了。”华谦淡然道。 过了一阵,华谦瞥见伙计在门外冲自己招手,便起身说道:“酒都备好了,咱们走吧。” “既然来都来了,你不去你三叔那里看一眼?”出了易水阁,徐云问华谦道。 “回华府吗?我看还是算了,我一见我三叔就浑身不自在。”华谦道。 “我还以为你只有在见到你二叔的时候才会这样。”徐云笑道。 “不一样,我见二叔不自在那是因为他对我太过严厉了些。至于我三叔嘛,我总觉得他阴阳怪气的,相处起来总是别扭得很。”华谦搔着脑袋道。 “好个没大没小的人,竟然敢说你三叔阴阳怪气。”徐云呵呵笑道。 “难道不是吗?”华谦疑惑地看向徐云。 徐云回忆起幼时在华府生活的时光,眯眼笑道:“仔细想了想,你三叔好像确实是这样的人。” 华谦笑着道:“所以啊,还是不见他为好。再说了,初一的时候他来过别院拜年的,已经见过面了,不见也没什么,迟几天再见他好了。” “随你,那是你亲叔叔,又不是我的。”徐云道。 “嘿嘿,那就不见啦。”华谦抚掌大笑道,“对了,我听家里的下人们说,十五的时候城里会有花灯会,咱们到时候过来凑个热闹吧!” “好。”徐云笑道。 二人便这般一路说笑着回到别院。那华太公得知华谦买了城中易水阁的美酒来孝敬他,心中异常欢喜,当晚便和华谦还有徐云二人开坛共饮。已有多年没喝酒的华太公,那天晚上满饮了三大碗忘情酒,大醉一场。 15.巧机缘徐云聆密事 空欢喜书生拒同谋 次日清晨,徐云用过早饭后,见屋外飘雪,便信步走入院中。他望着纷纷扬扬的雪花,忽地想起这附近有一条小河。那条河河水不深,每日都有许多住在附近的孩童到那玩耍。徐云与华谦幼时也常去那里,和其他的孩子们一起打水仗、摸鱼虾,经常一玩就是一下午。尤其是到了寒冬时分,河上结了一层坚冰,更是好玩得紧,孩子们不玩到天黑都不愿回家。 徐云忆起童年旧事,一时兴起,便走出华府别院,凭着记忆去寻那条小河。 徐云记得那条河离别院并不算近,但是实际上出门没走上几步路,便到了河边。小河附近并没有一个孩童在玩耍嬉戏,和二十多年前相比,冷清了许多。徐云轻轻地踏上已经结冰的河面,在心中暗笑道:“虽然少了些吵闹的幼童,不过这条河依然是老样子。” 忽地,徐云瞧见一人,神色匆匆地从河边而过,而那人的身形样貌,略为眼熟,似乎就是昨日在易水阁所见到的落魄书生模样的全成空。一想起全成空昨日在易水阁声压众人,徐云心里不禁警觉起来:“此人怎地会突然出现在此?看他如此匆忙,必是有什么要紧的事要做。此人内功修为极高,却不知是正是邪,若是来此欲对华府别院不利,可是大大的不妙。我且暗中跟着他,看看他到底所为何事。” 由于是在郊外,视野开阔,徐云怕被全成空发现,只能远远地跟在他后面。好在那全成空似乎太过焦急,一路向前疾行,根本不曾回头张望一眼,也就没有察觉自己已被人跟踪。 “我记得再往前走,似乎是一处废旧祠堂,难不成他是要去那里?”徐云见全成空早已远离华府别院,但仍是一步快似一步地走着,在心中暗道。 果然,全成空在废旧祠堂前停下了脚步。徐云远远地望见那全成空似乎是在对着祠堂作揖,然后便走了进去,似乎那祠堂里也有人在。 徐云微提真气,大步上前,几个起落便绕到祠堂后面,然后纵身跃起轻巧地落在祠堂屋顶。那屋顶已积了一层薄薄的雪,可他踩在上面,竟没发出一丝声响。 徐云小心翼翼地伏下身子,仔细查看四周,见祠堂外并无他人,便探听起祠堂内的动静来。 “全公子,你与我兄弟三人约在十六见面,我兄弟三人应承了。可你昨晚又突然变卦,改在今日把我兄弟三人约出来,你就这么着急来送死吗?”徐云不知与全成空说话之人的样貌,但听起来似乎是个颇有底气的中年男子。 “晚辈当日与三位前辈约在十六见面,是因为晚辈还有心愿未了,所以故意延长了时日。如今晚辈心愿已了,便想早日领教三位前辈的竹棒三星阵。”全成空道。 徐云一听到“竹棒三星阵”,不禁心中一凛:“这‘竹棒三星阵’乃是丐帮‘河北三丐’,李大、李二和李三,三兄弟的绝艺,难不成方才与全成空说话的,便是李氏三兄弟其中一人?传闻这河北三丐为人侠义,好打抱不平。从两方方才的对话来看,八成是三丐主动提出要与全成空比武决斗。难不成这全成空真的做了什么恶事,被三丐盯上了么?” 正在徐云思索之间,全成空已与河北三丐走出了祠堂。徐云见有人出来,又把身子伏低了些,紧贴着屋顶瞧向下面四人。 只见那全成空独自一人站在一边,而李氏三兄弟各执一根竹棒站在全成空对面。 全成空向河北三丐抱拳施礼道:“当日晚辈一时酒后失言,折了三位前辈的面子,着实是太过失礼。但三位前辈既然不肯接受晚辈道歉,原谅晚辈,那晚辈只好斗胆与三位动手了。晚辈自知不是三位前辈的对手,若是比武输了,任凭三位发落,晚辈毫无怨言。”原来全成空前些日子在酒楼喝醉酒后,说了一些嘲笑河北三丐的话。恰巧当时河北三丐也在,听了全成空的话后,怒火顿起,便当着众人的面向全成空提出决斗,于是才有了今日徐云所见到的一幕。 “全公子既然敢来赴约,便是有信心胜我兄弟三人,公子不是说拿下我兄弟三人易如反掌吗?来来来,且与我们斗上一斗,让我们看看你这个后生究竟有多厉害!”李氏三兄弟中为首的李大道。 “既然三位前辈如此咄咄逼人,那晚辈只能得罪了!”全成空话音刚落,那河北三丐却早已抢先站定位置将全成空围在中央,同时举棒向他打来。那全成空并无兵刃,面对着长长的竹棒,在一开始便陷入被动,无法施展近身功夫还击,只好频频挥掌,疲于应付三丐的竹棒。 徐云见三丐如此不讲究规矩,心中既觉得有气,又觉得好笑:“这三丐因为全成空酒后失言,对其不敬,便要与他比武决斗,显然是极好面子之人。但是如果他们三兄弟一直是这样与人交手,丝毫不讲规矩道理的话,想让别人尊敬他们,可是难上加难啊!” 徐云又看了一阵四人的打斗后,在心中暗道:“这三丐的阵法进退有度,配合默契,就好像三条竹棒是一个人使得似的,要破这阵法还真不容易。那全成空手中没有长兵刃,无法阻碍三人的步法,像被困在笼子里一般被动挨打,显然是要输了。”他虽已看出胜负之势,但并没起相助全成空之心,只是静静地趴在祠堂屋顶,默不作声。 那全成空又苦撑了一阵后,大喝一声,两只手突然握住李大打来的竹棒,用力一搓,将竹棒从李大手中夺了过来。与此同时,李二和李三的竹棒早已赶到,纷纷打在全成空膝弯处。那全成空站立不住,便跪倒在雪地上。李大见了赶忙上前将全成空手中竹棒踩在脚下,李二和李三则将各自的竹棒压在全成空身上,不准他起身再战。 “全公子,我们兄弟这竹棒三星阵如何?公子能否易如反掌地打败我们啊?”李大站在全成空身前大笑着说道。 全成空颤抖着身子道:“士可杀不可辱,你问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全某人今日既然败给河北三丐,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似你这般羞辱人,不是好汉所为!” 那李大听了全成空之言,微一愣神,随即示意李二和李三将竹棒移开,俯身将全成空扶起道:“全公子,你快起来。真是对不住,我们兄弟是粗人,不懂什么杀什么辱的。只是觉得赢了你,总得威风一下,有做的不合适的地方还请公子别放在心上。” 那全成空见李大忽然没缘由地换了一副嘴脸,顿生疑惑:“前辈这是何意?”李大哈哈大笑道:“和全公子讲实话吧,咱们的比武日子若是在十六,自然没的说,只有打。可是公子突然把日子提到今天,那咱们的比武就不能只有打了。”全成空依然没有听明白李大的意思,继续问道:“晚辈还是不懂,这比武的日子定在哪一天,还有什么特殊的讲究吗?”李大掏着耳朵道:“今日的比武,一来呢,当然是因为公子在众人面前贬低我兄弟二人,我们兄弟得打倒你,出口气;二来呢,就是想验验公子你的功夫究竟如何。” 全成空一本正经地说道:“我们今日的约定,难得不是生死相搏吗?”李大笑着道:“什么生死相搏,那只是说给他们外人听的,省得别人看不起咱们三兄弟,觉得咱们太草包,被人欺负到脸上都没啥表示。讲讲罢了,作不得数的。” 全成空摇了摇头,大笑道:“原来是三位前辈来消遣全某来了,亏得全某还把今日的比武视作最后一战,极为重视,原来三位前辈只把它视作儿戏罢了。” 李大嘿嘿一笑道:“公子难道不想知道我们为何要试你功夫吗?” 全成空一甩衣袖道:“不想!”言罢便转身欲走。 李大拽着全成空的左臂道:“全公子,我看你的功夫不错,为人也好,想邀你做件大事,你一定要答应我!” 全成空道:“前辈,对不住了,全某对前辈所谋之事并无兴趣。” 李大道:“我还没说是什么事,你怎么就不感兴趣了?我邀你做的事,可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啊!后天,在易水阁——” “什么,你刚才说‘易水阁’?”全成空转向李大高声问道。 “啊,是啊,后天是正月十五,易水阁和大名府城里一样都要搞花灯会。我们得到道上朋友的消息说,契丹狗皇帝的弟弟梁王耶律隆庆会微服来到易水阁玩儿,所以我们联合了一些人打算在易水阁杀了那个耶律隆庆,把花灯会变成杀狗会。”李大异常激动地对全成空说道,“你想啊,那个耶律隆庆曾经带兵杀了咱们大宋成千上万的军民,咱们要是能割下他的狗头,可是天大的好事啊!怎么样,全公子愿不愿出一份力啊?” 全成空摇头道:“我对此事确实不太感兴趣,前辈另请高明吧!” 李大死死拽着全成空的手臂道:“不行,你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我绝不能让你走!”说着,李大便已用双眼示意李二和李三,让他二人上前抓住全成空。 全成空见势不妙,便倾全力用右掌打在李大的双肩。那李大觉得肩膀好似被上百根银针扎了一般地疼痛,不得不松开了双手。全成空趁机在李二和李三两兄弟赶上来抓他之前,疾步跃出,面朝河北三丐,倒退着离开了祠堂。 那李二和李三不会轻功,看全成空逃得远了,便不去追赶,失落地蹲在李大身旁。 李二见李大坐在地上,不停地揉着肩膀,便急切地问道:“大哥,这小子给你下狠手了?”李大叹口气道:“是啊,咱们本想拉着他做大事,没想到他竟然不领情,还打了我两掌。”李二破口大骂道:“那个****的,下次让我见到,我一定要把他大卸八块儿!” 李大摇头道:“不行,咱们和那么多人交过手,我这手里的棒子啥时候被人夺去过?他能把我手里的竹棒抢走,看来他的功夫比一般人要高上许多,单打独斗的话,咱们未必是他的对手。咱们三个若是没有三星阵的话,想抓他啊,难了些。下次你见了他,别急着和他动手,得先告诉我和老三,然后咱们三个一起找他比试,才有胜算。” 李二和李三听了,都觉得有理,便频频点头表示同意。 那李大说完话后没过多久,就听见从远处传来铺天盖地的狗叫声。李大勉强着站起身来,向狗叫之处大声喊道:“你奶奶的,狗王,你怎么才到啊?” 只见一个五官清秀的光头男子领着一群野狗向着李氏兄弟狂奔而来,边跑边高喊着:“啊,李大哥,我先给狗儿子们找了些吃的,然后就赶来了啊!怎么样,那小子愿意来不?” “他不愿来!”李大心有不甘地说道。 “妈的,这臭小子!那你为啥不把他抓起来,他要是把咱们的计划泄露出去,咱们就干不成大事了!”狗王跑到李大面前,停了下来。随着他一同停下的,还有他的一群“狗儿子”——这一大群狗,少说也有百十来只。 李大无奈道:“抓不住他啊,咱们功夫不到家。要是有你的狗儿子在的话,咱们就不用愁了,你说说你,也不早些来。” “我这不给他们找食吃么,要养活他们,我也不容易啊我,这下雪天的” 忽地,狗王见有几只狗冲着祠堂顶龇牙狂吠不止,便不再言语,噌的一下蹿上屋顶,想看看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但是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正当狗王要跳下去的时候,他突然瞥见屋顶积雪上有一处凹印,好像是有什么人在那里躺过一样,不禁心里一惊,冲着下面大叫道:“李大哥,刚才这屋顶上趴着一个人!咱们的大事,怕是还有外人知道了!” 16.为名利群丐图大事 系天下徐云欲作梗 那个凹陷,自然是徐云趴在祠堂屋顶时压出来的。他见狗王带着一大群狗冲到祠堂前,便立刻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因为他知道狗鼻子的厉害,若是还留在屋顶上的话,迟早会被这些畜生嗅出异样来。 “后天耶律隆庆会来易水阁”徐云边走在回别院的路上边暗自琢磨着,“河北乃是久经战乱之地,饱受契丹骑兵铁蹄践踏,若是有人得知契丹皇帝的弟弟要到大名府来,必是欲除之而后快。听那李大话语之意,知道耶律隆庆要来易水阁的,似乎不仅仅只有丐帮。众多豪杰齐聚易水阁,看来耶律隆庆是要有来无回了。不过,若是耶律隆庆真的死在大名府的话” “云哥儿,这还下着雪呢,你跑哪玩儿去了?”徐云刚到别院外,华谦便从大门里迎了出来。 “原来是小谦啊,我闲来无事,就出去转了转,看了看咱们小时候常去玩耍的那条小河。”徐云冲华谦笑了笑,并没有提起自己在废旧祠堂所见之事。 “那条河啊,哈哈,现在应该还结着冰吧!”华谦伸了个懒腰,也笑了起来。 “嗯。”徐云点点头,大步走进别院,“华爷爷呢?昨晚他喝了三大碗忘情酒,也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我刚才去看了,还睡着呢。”华谦想起华太公昨晚喝酒的模样便笑道,“爷爷都好久没喝这么多了,看来他昨晚真的是喝得很痛快啊!” “那是自然,他最爱的孙儿给他买的酒,就算是劣酒他也能喝得很痛快。”徐云眯着双眼道,“对了,敬仁有消息传过来吗,他找到龙师弟没有?” “没呢,他前天晚上才走的,哪能这么快就找到那个龙一文啊,你也太心急了些。”华谦道,“你放心,一有消息,立刻就告诉你,毕竟我也很想知道杀害张叔叔的凶手究竟是谁。” “那多谢你了,小谦。”徐云平静地说道。 回到屋内,徐云紧锁双眉坐于桌旁,不断忖度着后日即将在易水阁发生之事。 “云少爷,我回来了。”忽然,门外有一人低声向徐云道,听起来似乎是毛耗子的声音。 “是毛耗子么?快进来吧。”徐云道。 只见毛耗子摸着唇边髭须,笑嘻嘻地走进屋道:“云少爷。” “怎么样,都打听到了什么消息,说来给我听听。”徐云指了指桌子旁的椅子,示意毛耗子坐下。 “好,好。”毛耗子搓着双手坐下道,“其实我也就在附近的赌坊转了转,没打听到多少有用的。” “说吧。” “这几年由于一直在打仗,河北群豪都忙着应对契丹人南下,江湖上其实也没出什么大事。唯一值得一提的事,就是几个月前丐帮帮主张大虎带领帮众抵抗契丹人时,死在了战场上,由于事发突然,现在的丐帮乱得就跟一锅粥似的。” “你是说丐帮现在没了帮主?”徐云见毛耗子说起丐帮的事,便来了精神。 “唉,是啊。这丐帮群丐本就各自独立行事,互不统属,那张大虎帮主费了好大力气才把这些乞丐聚到一块儿,壮大了丐帮声势。如今张大虎一死,估计丐帮又要成为一堆散沙了。”毛耗子感慨道。 “我看未必,张大虎前辈苦心经营丐帮也有十几年了,丐帮内部应该早就立了规矩,丐帮弟子绝对不会因为张前辈辞世便把这些规矩抛诸脑后。”徐云正襟危坐道,“不过丐帮为何至今还没有确立新帮主?难道众弟子中就没有合适的人选吗?” “合适的人选是有的,不过是有两个。”毛耗子答道,“一个是大名府的乞丐团头,名叫宋来;另一个是真定府的乞丐团头,名叫邹苦。这两个人是张大虎生前的左膀右臂,在帮中威望很高。现在他俩都有意坐帮主的位子,所以互不相让,丐帮弟子也因支持的帮主人选不同而化作两派,天天为了新帮主到底该是谁闹得没完没了。” “原来如此,那你可曾打听到丐帮中有个叫‘狗王’的人?”徐云继续问道。 “你是说瞿狗王吗?这个人我也听人提起过,他是宋来的亲信,很受宋来器重,是丐帮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云少爷,你怎么会知道他的?” “偶然听人提起罢了,我养猫,他养狗,我自然会对他好奇些。”徐云微笑道,“你还打听到什么事了?” 毛耗子用手不断摸着桌角道:“有,有,除了丐帮的事情外,我还打听到一件事。我就是因为听到了这件事才决定先赶回来的。” “什么事?” “最近,河北一带出现了许多万英堂的人,据说就连万英堂的二堂主公孙良璧都来到了河北。”毛耗子道,“那万英堂本来是在巴蜀一带活动,这次没缘由的在河北出现许多人,看来是想搞点什么大事出来。我觉得他们可能会对华府不利,所以就先跑回来告诉你一声。你说咱们是不是该和华府商量商量,让他们防着点万英堂呢?” “嗯,我知道了,辛苦你了。你先回屋歇息吧。”徐云见毛耗子一脸倦容,心知他一路赶得甚急,柔声说道。 “那行,云少爷,我先回屋了。”毛耗子起身向徐云抱拳施礼,随后便离开了屋子。 那万英堂虽然早就在夔州开堂,可是在武林中名声大噪却只是最近几年的事。那时候徐云早已隐居竹林小径,不问江湖之事,所以他并不知万英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帮派,也就没把毛耗子的话放在心上。 此刻徐云的心思全放在后天易水阁的花灯会上,他在心里暗暗盘算道:“那狗王是大名府丐头宋来的人,如此看来,提议要在易水阁刺杀耶律隆庆的很有可能就是宋来了。如果能够杀了契丹皇帝的亲弟弟,那么宋来在江湖上的威望就会陡然提升,盖过真定府的邹苦,因而那丐帮帮主的位子就极有可能是由他宋来来坐。不过那个邹苦若是知道此事的话,应该不会轻易让宋来得手。十五那天,邹苦很有可能会从中作梗破坏计划,也可能会贸然出手抢宋来的功劳,总之,这易水阁的花灯会可是越来越有趣了。” “不过那个耶律隆庆可是万万不能死在大名府的。大宋刚和契丹立了盟誓,相约为兄弟之国,那耶律隆庆如果死在大名府,这不是给契丹皇帝毁盟弃约的理由吗?为了不再起杀伐之苦,后天我必须去一趟易水阁。若是那耶律隆庆现身,我需保他性命无忧才是。只不过此举一出,丐帮必把我视作敌人,如此一来,恐怕是要拖累华府了。”徐云心道。 虽然可能会与丐帮为敌,甚至将华家也牵扯进来,不过徐云既然已拿定了主意,自然不会更改,无论如何,这易水阁的事他是要去掺一脚了。 两日后的正月十五,徐云依旧早早地起床在院中练功。 没过多久,华谦也起了床,他披着件狐皮大氅,摇摇晃晃地走进院子,见徐云正在练拳便问道:“云哥儿,你每天到底什么时候起的啊,是不是天不亮你就出来了啊?” “对啊,小谦,一日之计在于晨啊!”徐云也不看向华谦,边打拳边说道,“若是都像你一样起得那么迟,那该浪费多少大好光阴啊!” “我今日已起得够早啦,再说我起得迟也是有缘由的,秉烛夜读嘛!”华谦辩解道。 “你读那么多书,也不晓得去考个功名,光宗耀祖一番,还不如练武来得实在,至少能强健体魄。”徐云一套草木拳法练罢,又拾起落在院中的枯枝作剑,施展起荡云剑法来。 华谦捏了捏自己软绵绵的肚子,也不答话。他紧盯着徐云手中的枯枝,瞧了一阵,只觉得头晕目眩,便用力眨了几下眼睛道:“云哥儿,你这树枝儿舞得太快了,我都快看不清了。”徐云甩了甩手中的枯枝,将其斜指向下,站定道:“若是你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那我这套剑法可就白练了。你平常都是快到午时才起,今日怎么起得这么早,是要跟我一起练功吗?” 华谦拢了拢大氅道:“谁说我要和你一起练功了?” “那你起这么早干嘛?总不可能是来看我打拳的吧!” “是啊,我就是来看你打拳的啊!” “少在那贫嘴,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嘿嘿,我就是来提醒你一句,今天是十五,你可别忘了咱们晚上是要去大名府看花灯的。你今日要是出去闲逛的话,傍晚别忘了回来就行。”华谦笑着说道。 “嗯,我记着的,没忘。”徐云边说着边将手中枯枝向前虚指,忽地又向后划了个半圆,重新练习起荡云剑法来。 华谦打着呵欠道:“你记得就好!我就不给你添乱了,接着练功吧,我还要回屋再躺一会儿。”说罢便转身向自己的屋子走去。 可没走几步,华谦忽然又回头看了看徐云,瞧着徐云手中的枯枝,不禁笑了起来。 二十多年前,每当华谦遭到其他孩子欺负后,都是徐云替他出头。 “云哥儿,有人欺负我!”小谦抹着眼泪向云哥儿哭诉道。 “是哪个敢这么对你?行了,你别哭哭啼啼的!走,你带我去找他!”那时的云哥儿在说完这番话后,总会折一根树枝在手,领着小谦气冲冲地走出门,把那些欺负小谦的孩子打得哭爹喊娘。 如今,华谦又见到了徐云手执树枝的模样,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是暖的,因为自己从小到大唯一的朋友,那个能帮自己摆平一切问题的云哥儿,回来了。 17. 谁家见月能闲坐 何处闻灯不看来 元月十五夜,玉轮初上。大名府城内,到处银花火树,摩肩接踵,热闹非凡。 早在日落时分,徐云便已被华谦拉了出来在街上闲逛。他见街上的人越来越多,估摸着时候应该差不多了,便对华谦道:“小谦,我有点事,要去一趟易水阁。你接着玩你的,倦了就回家,不必等我。” “你要去易水阁吗?那我也去!”华谦一边瞧着花灯,一边大声叫道。 “不行,你留在这。”徐云斩钉截铁地答道。言罢,他便甩下华谦径自离开了。 “云哥儿,你要是想喝忘情酒,咱们回家喝不就好了,家里还有好几坛呢,何必去那易水阁?虽然说那里也有花灯会,不过我觉得还是街上热闹些,你瞧,这街边还有卖小吃的呢!”华谦见徐云离开,便跟在他身后不停地念叨着。 他见徐云没搭理自己,只顾着往易水阁的方向走,便冲上前指着徐云道:“喔,我知道了,你是去看姑娘,对不对?哈哈,你一定是被那个巧巧姑娘迷住了,是不是?” 徐云仍是不理华谦。 快到易水阁时,徐云忽然停下脚步,对华谦道:“小谦,今夜的易水阁,将会有一场厮杀,很危险,你还是不要跟着来了。” “没事,有你在,又有什么好怕的?”华谦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倒想看看你们武林中人打起架来是什么样子。” 徐云见华谦执意要去易水阁,无奈地说道:“好吧,到时候若是真动起手来,我可没法顾及你,你要自己多当心。” 华谦见徐云同意,便大步上前,抢在徐云之前进了易水阁。 今日站在易水阁大堂之中迎客的,正是前几日在舞台上一袭粉衣,翩翩起舞的巧巧姑娘。华谦回头看了看比自己晚几步踏进易水阁的徐云,压低嗓音对他说道:“你果然是为了姑娘来的。” 徐云没有答话,而是拉着华谦在角落里坐下。他环望四周,见大堂里坐着许多乞丐打扮的人,那河北三丐也在其中,不禁暗自觉得好笑:“既然是要刺杀契丹皇族,总该做些掩饰吧,像易水阁这样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乞丐呢?丐帮做事也太不周全了。” “嘿,云哥儿,你看,那个全成空也在这里。”华谦拍了拍徐云的手背,笑着道,:“我过去拉他和咱们一起坐。” “不行,你给我老实做好了。”徐云按住华谦的肩膀,不让他起身。 “怎么了?”华谦吃惊地问道。 “我不是和你说过今晚这里要有一场厮杀吗?现在坐在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可能是我的敌人,所以你最好给我安分一点。”徐云低声道。 “好吧,就依你。”华谦本以为徐云所说的“厮杀”只是在找支开自己的借口罢了,但此刻见徐云神色极其严肃,似乎不像有假,心里便微微地有些发慌起来。过了半晌,华谦才开口对徐云说道:“云哥儿,那边那些乞丐一个个杀气腾腾的,一会儿你是要和他们动手么?” “小谦,你为何会这样说?”徐云见华谦提到丐帮的人,便立刻张口问道。 “因为那些乞丐既不喝酒,也不吃肉,只是在那杵着棍子干坐着,瞪眼瞧着门口,任谁看了都会觉得他们是想找人打架啊!”华谦瞧着丐帮的人,缓缓地说道。 徐云“嗯”了一声,便又沉默不语了。他瞧了瞧坐在大堂中央的全成空,见那全成空的双眼紧紧盯着在大堂里不断走动着的巧巧姑娘,心道:“看来他只是为了巧巧姑娘而来,并不是答应了河北三丐的邀请,来为丐帮助力。” 徐云顺着全成空的目光,打量着在大堂中飘然而行的巧巧姑娘,忽然心念一动:“小谦没有什么江湖阅历,都能看出丐帮的人有异样。这易水阁的主人能在大名府把生意做得这么大,想来也必定是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难道他会看不出那些乞丐有问题?再者,这易水阁可是达官贵人常来光顾的地方,为了照顾贵客,店家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放乞丐进来呢?看来,这易水阁的主人八成也参与了丐帮刺杀耶律隆庆的计划。” 徐云又盯着巧巧姑娘看了一阵儿,在心中暗思:“如果我没看错的话,这个女人一定是身怀武艺。她今日不在上面跳舞,却跑到下面来陪客,恐怕也是别有所图。” “我的天,云哥儿,你看门口站着那个人是谁!”忽然,华谦拉着徐云的手臂,凑在他耳旁低声道。 徐云听了华谦之言,扭头向门口看去,便见到一身材魁梧的男子大步迈进易水阁。此人身着一件黑狐裘大氅,脚登翠玉步云履,一进门便径直向大堂中央的空桌而去。虽然他戴着个文人学士常爱穿着的软脚幞头,可他那一双寒气逼人的双眼却已在告诉众人——吟诗作对舞文弄墨非其所好,唯有金戈铁马开土拓疆,方能聊慰平生。 “好个伟男子!”徐云不禁在心里暗暗称赞,“此人必是那契丹梁王耶律隆庆,这等异于常人的威势,若非自幼生在帝王家,又如何学得来?” “云哥儿,我三叔竟然也来了,你难道是要和他打架吗?”华谦在徐云嘀咕道。 “你三叔?”徐云疑惑地看向华谦,“你三叔也来了吗?” 华谦指着大堂中央对徐云道:“喏,在那个黑衣大个儿身旁的,不就是我三叔吗?” 徐云定睛一看,果然见到耶律隆庆身边,还跟着一个个头不高的瘦子,似乎在不断地和耶律隆庆说着些什么。徐云已有些记不清华谦的三叔华永福长得是何模样,辨认了半天,将信将疑地说道:“你确定那个是你三叔?他怎么和契丹人混在一起了?” 华谦不自觉地放开嗓门说道“什么契丹人?云哥儿你没头没脑地在说什么啊?”徐云慌忙捂住华谦的嘴道:“噤声!”华谦用力掰开徐云的手,小声说道:“怎么回事,你说什么契丹人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 徐云眼看着耶律隆庆和华永福在全成空身后的一张桌子旁坐下,轻声对华谦道:“那个和你三叔在一起的人,很可能就是契丹皇帝的弟弟,耶律隆庆。” 华谦闻言,惊恐地向耶律隆庆望去,打量了几番才道:“你怎么知道的,你以前见过那个耶律隆庆吗?” 徐云道:“没有,我没见过。” “那就应该不是了,我三叔怎么会和契丹人坐在一起呢?”华谦笑着道,“如果我二叔知道他与契丹人为伍,还不得打断他的腿啊?” 徐云点了点头,斜眼瞧了瞧易水阁中的丐帮弟子,见他们都已将目光移向大堂中央,便在心中暗道:“看来,那人是耶律隆庆没错了。” “啊呀呀,好一个上元夜灯会,这大名府果然是热闹得很啊!。”自打那耶律隆庆坐下后,易水阁内就安静了许多。此时门外突然传来的说话声,也变得清晰可闻,引得众人纷纷向大门望去。 只见一手执折扇的书生,笑眯眯地出现在门口,在他身后,还跟着一名头戴斗笠的老者和一名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 那折扇书生向门里跨了一步,略一迟疑,然后便带着身后两人在耶律隆庆右边的一张方桌旁坐下。 巧巧姑娘见三人落座,便上前欠身道:“三位贵客,想要点什么?” 还没等那书生开口,那中年男子便道:“不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巧巧,苏巧巧。” “哦,原来是巧巧姑娘——巧巧姑娘是新来的吧?” “不是。” “是么,可我听说这易水阁的姑娘问话都是:‘公子,想玩儿些什么吗?’方才巧巧姑娘好像不是这么问的吧?”那中年男子笑道,“难道是因为我们三人中有上了年纪的人,你怕我们玩儿不动?”那书生和老者听了此言,都不由地笑了起来。 那苏巧巧羞红了脸,不知该如何应答。中年男子见了苏巧巧的模样,嘿嘿一笑,便伸手向她身上摸去。不想苏巧巧向后跃了一小步,轻盈地避开男人的手,轻声说道:“我给几位客人拿几壶忘情酒来。” 一旁的华永福见苏巧巧要离开,便冲她招手喊道:“给我们也来两壶忘情酒,再加一盘熟牛肉!” 苏巧巧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开了。 徐云远远地瞧见苏巧巧躲开时所用的身法,认定她就是个练武之人。他瞧着耶律隆庆所坐的地方,不禁暗暗觉得头痛:“今晚易水阁里埋伏了这么多高手,耶律隆庆还偏偏坐在正中央,一会儿要救他可要费些周折了。” “三位客官,酒来了。”苏巧巧轻轻地将三壶酒摆在书生一行人的桌上。 “多谢苏姑娘。”那执扇书生用扇子指着那些丐帮弟子高声向苏巧巧问道,“苏姑娘,小可实在是有一事不明,这易水阁也算是这一带远近闻名的雅致去处,怎么会有这么多乞丐在此聚集?” “这”苏巧巧红着脸,支支吾吾了半天,却不知该如何向执扇书生说明。一旁的华永福见苏巧巧没有把他这桌点了酒肉端上来,便喝道:“那女子,还不快把我的酒肉拿来,和那书生瞎扯个什么!” “是,是。”苏巧巧点点头,便转身跑开了。 河北三丐坐得靠正中央近一些,听到了执扇书生方才的言语,三丐之一的李二便起身骂道:“你奶奶的,叫花子就不能来易水阁么,兔崽子瞧不起谁呢?” 执扇书生望着李二,打开手中折扇,遮住口鼻道:“好个粗俗的人,真是有伤大雅。” 李二瞪着执扇书生道:“什么‘大牙’、‘二牙’的,酸书生别在那掉书袋!” 执扇书生摇着折扇笑道:“我只是说了句‘有伤大雅’,哪里是在掉书袋了?若真是如此,你的书袋未免也太浅了些吧!像你这样的人,都能来易水阁,看这闻名河北的易水阁,格调并怎么不高嘛!” 李二红着脸,一时气愤,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指着执扇书生道:“你你” “我易水阁向来是不拘一格,只要能付得起银子,都是我的客人,我就会让他进我这易水阁坐坐,喝喝小酒,玩玩乐乐。”突然,一人大步流星地走进易水阁。大堂中许多人见了此人,便都起身施礼道:“武掌柜!”那人微笑着边向众人还礼,边走入大堂中央。 执扇书生见众人对此人极为恭敬,便收起折扇,起身道:“敢问这位是——” “在下武承芳,乃是这家易水阁的主人。” “哦,原来是掌柜的,真是失敬失敬。”执扇书生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武承芳略一拱手,算是对执扇书生还礼,随后便左足轻点,跃到二楼的舞台之上。 “这个人好厉害,那么高的地方,轻轻松松就上去了。”华谦讶异道,“不过他那衣服也太花哨了些,好好的白褂子上竟然绣满了牡丹花。” 徐云闻言笑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她本就是个女子,穿得花哨些又没什么。” 华谦瞪大了眼睛瞧着徐云道:“什么?你说她是个女的?” 徐云点了点头道:“嗯,她刚才一进门,我就嗅到一阵脂粉香气,所以我猜她是个女人。” 华谦捏了捏自己的鼻子,使劲嗅了几下道:“什么味儿也没有啊?咱们坐得离那武掌柜那么远,你咋闻到的?你那鼻子是狗鼻子吗?” 徐云望了一眼二楼的武承芳,对华谦道:“她方才上楼的身法,和那位巧巧姑娘的身法很类似,都是女子的轻功招式,只不过她的招式要比巧巧姑娘高明许多。” 华谦听了这一番话,瞬时变得更加迷惑:“你又是什么时候见过巧巧姑娘上楼了?难不成你暗地里跟踪过她?” 徐云见自己跟华谦是越解释越夹缠不清,便眯起细长的双眼不再言语。 华谦见徐云不理自己,愈发好奇,刚想问问徐云究竟是何时跟踪了那位美丽的巧巧姑娘,却听楼上的武承芳朗声道:“在场的诸位朋友,今日乃是元宵佳节,我易水阁借此良机,专门为诸位办了场特别的元宵花灯会来感谢诸位多年来对武某生意的照顾,还请诸位待会儿能够赏脸!不过在花灯会开始之前,我要向诸位介绍今晚最尊贵的客人——他就是契丹国皇帝的亲弟弟,梁王耶律隆庆!”言罢,她用手向下一指,众人便看到苏巧巧正端着两壶酒、一盘熟牛肉款款向耶律隆庆和华永福走去。 华永福见武承芳认出了耶律隆庆,略显惊慌,他站起身来,刚想带着耶律隆庆离开,却听苏巧巧道:“二位客官,酒肉都给你们上了,你们要去哪里啊?” 话音未落,只见苏巧巧从盘子底抽出一把匕首来,手腕一翻,直接向耶律隆庆刺去。华永福见状大惊道:“万万不可!”同时右掌挥出,打在苏巧巧胸口。 苏巧巧向后退了几步,“哇”地一声呕出一口血来,但她并不畏惧,复又横挥匕首刺向耶律隆庆。然而这一次,苏巧巧的手腕却被邻桌那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一把握住。 “巧巧姑娘,你这是要做什么?你没听武掌柜说么,梁王可是易水阁的贵客,你怎么能对梁王不敬?快把匕首放下,女人的手可不是用来拿兵刃的。”他抚摸着苏巧巧滑腻腻的手腕,慢条斯理地说道。 苏巧巧结结实实地挨了华永福一掌,内息大乱,根本说不出话来。那中年男人见苏巧巧不说话,嘿嘿一笑,伸手向她胸口摸去道:“我来给姑娘验验伤。” 眼看着就要占得便宜,那中年男子突然觉得有疾风扑面而来,心道不妙,于是不得不松开苏巧巧的手腕,全力向前挥出双掌。 只听“嘭”地一声,中年男子向后急退了几步,待他仔细看时,却见一个穷困潦倒的书生立在自己面前,怀里还抱着双目紧闭的苏巧巧。 这穷困潦倒的书生,自然就是全成空。 全成空抱着苏巧巧,面无表情地向河北三丐所坐的位置望去,冷冷地说道:“一群懦夫。” 言罢,他便紧紧抱着苏巧巧,快步冲出易水阁。 18.徐云力救番王 承芳错擒华谦 眼见得全成空走出大门,李大才醒悟道:“他是在说我们么?” “好像是。”李二点点头道。 “咋办,大哥,追不追?”李三问道。 “追个屁,你忘了咱是来干啥的了?”李大一拍桌子发声喊道,“丐帮的兄弟们,都别愣着了,动手吧!” 大堂里众人不管是不是丐帮弟子,听见李大这一句话,都齐声大喊,从四面八方向中央的耶律隆庆围拢而去。华永福以及那执扇书生一行三人,见形势不妙,都围在耶律隆庆身边,意欲护他周全。 华永福见那执扇书生竟然突施援手,欣慰道:“多谢公子相助,却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那执扇书生微笑道:“区区贱名,不足挂齿,咱们还是先护着梁王离开此地才是。” “好。”华永福将一名丐帮弟子打翻在地道。 坐在角落里的徐云见众人蜂拥而上,留下一句“快回家”给华谦后,便冲入人群之中。 可那华谦从未见过如此大的场面,直看得他热血上涌,欲罢不能,怎肯一走了之?况且他还想问问三叔华永福为何会与契丹皇族搞在一起,所以就更不愿意离开了。 那徐云双手并用,拨开挡在前面的众多河北豪客,挤到耶律隆庆面前。那跟着执扇书生见徐云来得极快,生怕他对耶律隆庆不利,便舞起折扇向徐云打去。徐云也不看那书生,轻轻地用左手将折扇拨在一旁,对耶律隆庆道:“跟我走!”他见耶律隆庆瞪大双眼疑惑地看着自己,没有挪动半分,突然醒悟道:“不好,他是契丹人,听不懂我说的话,如此一来可就难办了!” 正在徐云无可奈何之时,那耶律隆庆突然开口道:“阁下是谁?”徐云见耶律隆庆竟然会说汉话,顿时觉得内心豁然开朗:“在下是来救你的人。”耶律隆庆看着面前这个细竹竿一般的人,笑着道:“这么多人要杀本王,阁下要如何救我?”徐云道:“我怎么来到你面前,就怎么带你出去。”话音未落,他已将两名河北好汉一把抓住,扔了出去。 耶律隆庆见徐云轻描淡写地将两个成年男子像丢小鸡一样丢了出去,不禁赞道:“你的力气,比我们契丹的力士还要大上许多。”言罢,他又侧身对华永福道:“华公,我们跟着这个人走吧。” 华永福看了一眼徐云,对耶律隆庆道:“他一个人进来容易,可想带着我们出去就难了。王爷你看这四周,全是敌人,咱们怎可能轻易走脱?”耶律隆庆笑道:“以寡敌众,方能显出手段来,否则算什么英雄?” 这易水阁里,到处都是要杀耶律隆庆的人,可耶律隆庆却丝毫没有感到恐惧,竟然还在笑着与人对话。徐云见他如此沉着自若,暗思道:“原来这便是统领过千军万马之人的气概,果然与常人不同。” 那执扇书生一边招架着对手一边对徐云喊道:“这位兄台,你既然有心相助我等,何不在前方开路,方便我等杀出易水阁?”他方才被徐云一招逼退,心知徐云武功不弱,而此刻易水阁中已是极为凶险,既然知道了徐云是友非敌,自然要求其相助,逃离这是非之地。 徐云微一侧身道:“正有此意,诸位请随我来!”说罢便把身旁的桌子踢翻,扯了两条桌腿在手,向冲上来的众人打去——他此次来到易水阁,并不想伤人性命,所以就没有佩着周昆赠他的长剑。 耶律隆庆、华永福以及执扇书生一行三人见徐云开始向大门处慢慢走去,便也就紧跟在他身后行动,同时不断打退攻过来的各路好手。 站在二楼的武承芳见徐云仅靠两条桌腿就在大堂打出一条路来,领着耶律隆庆向大门而去,急忙高声叫道:“李家三位兄长,快快结阵,困住那为首的大高个儿!” 李大、李二和李三齐声喊道:“好!”便已经蹿到徐云身旁,用手中竹棒结成“竹棒三星阵”。众人见河北三丐动手,便都闪在一旁,丢下徐云去围攻其余几人。那李大见围住了徐云,嘿嘿一笑道:“你的身手真是不错,不过遇到我们三兄弟,算你倒霉。”李二和李三闻言,也都嘿嘿笑了起来。 三人笑声方起,只见徐云突然纵步,以手中桌腿为剑,向李大急刺而去。这一下来得极快,还未等李大反应过来,胸口便已挨了一击。也幸亏徐云手中拿的并非真剑,否则这一击过后,李大便已一命呜呼了。饶是如此,还是把李大吓得身子一哆嗦,破口大骂道:“你妈妈的,吓死老子了!”李二和李三见大哥挨打,生怕被徐云占了上风,便急忙挥棒而上,催动起阵法来。 这竹棒三星阵是河北三丐赖以成名的绝技,暗含道家步罡踏斗之法,讲求行阵之人的默契配合。三丐三十年前因机缘巧合从一位前辈高人处习得此阵法后,日夜练习,早已将阵法烂熟于心,但他三人毕竟是乞丐出身,胸无点墨,无法参透竹棒三星阵的步法变化奥妙,所以三十年过去,每次催动阵法依然只是几套固定路数,并没发展出任何新奇的招式来。 不过仅靠三星阵法这几套固定路数,河北三丐就已经能够在河北武林扬名立万了。因为寻常高手根本没法在阵中顶过十个回合,所以李大在围住徐云后才会自鸣得意起来,毕竟他们三兄弟还没有遇到过初次交手便能破了竹棒三星阵的人。 但是令河北三丐没有料到的是,那日在废旧祠堂前,他们三个围打全成空之时,徐云正躲在祠堂房顶窥视,早已领教了竹棒三星阵的威力。 而对于徐云这样一个武痴来说,当他见到了如此高明的阵法后,必然会去琢磨破解之法。经过两日的思量,徐云已找到了阵法几处细微的破绽,但仍无十足的把握能够破阵。因为按照经验来讲,这样的精妙阵法往往都是变化繁复,入阵之人纵使找到破解之法,也会被各种巧变迷惑,无从下手。 可是河北三丐所使的竹棒三星阵,缺少的就是变化。当徐云看到三丐走出和两天前完全一样的步法后,便利用他先前找到的阵法破绽,纵身跃出包围,并立刻对三人各施重击,将他们打倒在地,转瞬之间就破了这名闻河北的竹棒三星阵。 河北三丐躺在地上,张大着嘴巴望着徐云,完全想不通他是如何毫发无伤地从阵中逃出来的,不禁齐声问道:“你究竟是谁?” 徐云回头见那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左臂已被人砍伤,心道不妙,便没有回答三丐的问话,而是转身奔向耶律隆庆。他向耶律隆庆道了一声:“得罪了!”便已用右手抓着耶律隆庆的领子,将他整个人提了起来。 还未等众人明白此举之意,徐云早已借着奔跑之势,用力踏在桌子上,直接向二楼跃去。他这一跃,虽不及武承芳方才那般轻巧优雅,但是他单手提着个大汉,还能纵身而上,显然是更难了些。而那面相威严的耶律隆庆,被徐云这么一提一跃,半个脑袋都没在了黑狐大氅之中,在外人看来,显得十分滑稽可笑。 那武承芳见了,心知徐云想带着耶律隆庆从人少的二楼逃走,便从舞台跳将下来,借着下坠的力道挥掌向徐云打去,想要将他和耶律隆庆再逼入河北群豪的包围之中。 徐云见武承芳突然发难,倒也毫不惊慌。只见他在空中微一侧身,避开武承芳的双掌,随后将左手在武承芳身上用力一推,借着这一推之力又升高数尺,飘然落在二楼。 大堂里一些人见徐云竟有如此高明的轻功,大为意外,不禁心生赞叹,替这个来历不明的散发男子喊起好来。那武承芳落地后,耳听着叫好声,心里大为光火。她完全没有料到这必中一击会被轻松化解,反过来自己还被对手推了一掌,于是便冲着二楼怒喝道:“还在等什么!” 话音刚落,只见二楼突然闪出十几个女子来,看她们的打扮,似乎都是易水阁中舞姬模样。这些舞姬得了武承芳的命令,娇声呐喊着,各持兵刃向徐云攻来。 那徐云刚刚站稳脚跟,还没松开提着耶律隆庆的手,便见到如此多的柔弱女子向自己扑来,不禁叫苦连天。他瞅了一眼身旁巨大的木窗,对耶律隆庆道:“对不住,又要委屈你了。”耶律隆庆睁大了一双虎目道:“又要飞了么?”徐云点头道:“嗯,我可不愿跟这些女人打架。” 言罢,徐云便一脚踹碎了木窗,单手架着耶律隆庆跃出易水阁。 武承芳眼见得耶律隆庆逃出易水阁,恨得牙根痒痒直跺脚,大喊道:“大家快追啊,绝不能让那契丹狗王爷跑了!” 当然,用不着等她喊,众人早已撇下华永福等四人,叫骂着挤出大门,追赶徐云和耶律隆庆去了。 华永福与执扇书生见人太多堵住了大门,便对视一眼,一同跳上二楼,从徐云踢破的窗户离开,斗笠老翁和那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紧随其后。 一眨眼间,嘈杂的易水阁已变得异常安静。一直坐在角落里的华谦一拍桌子起身道:“怎么云哥儿和三叔都走了?我还有事要问他们呢!”说着他便整了整衣衫,想要走出易水阁。 突然,华谦感觉到一只冰冷的手捏住了自己的脖子。 “这只手没有一丝温度,就好像死人的手一般。不过,死人哪里会动呢会动的死人妈呀,不会是鬼吧。”一想到鬼,华谦不由得寒毛倒竖,额头生汗。 “这这这灯火通明的,怎么会有鬼呢?”华谦的两眼直勾勾地望向门外街上的花灯,不断安慰自己道。可是他虽然这样想着,却没有勇气回头看一眼。 “你是谁?”那鬼竟然先开了口,而且听声音竟然还是个女鬼。 “我我叫华谦。”华谦只觉得两耳嗡嗡直响,双腿微微颤抖着,老老实实地答道。 “原来你就是华谦。那么你说的‘三叔’就是指华永福了,那你说的云哥儿又是谁?”那女鬼又问道。 “云哥儿云哥儿就是刚才那个把窗户踢踢坏了的人。”华谦道。 “好哇,华府果然已经投了契丹人,成了狗奴才。”那女鬼怒气冲冲地说道。 华谦听那女鬼骂华家,高声道:“你才是狗奴才!”他心里有气,便忘了恐惧,扭过头来刚想和女鬼掰扯几句,忽然叫嚷道:“怎么是你?我还以为是女鬼抓住我了呢!” 站在华谦身后的那个“女鬼”,穿着一身绣满牡丹花的白褂子,不正是易水阁的主人武承芳吗? 武承芳板着脸道:“少在那变着法子骂人,老实交待,那个什么云哥儿带着耶律隆庆逃去哪儿了?”华谦眨巴着眼睛道:“武掌柜,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耶律隆庆的?你之前见过他吗?”武承芳见华谦答非所问,似乎是有意在胡搅蛮缠,便在捏着他脖子的手上暗暗加了力道,怒道:“你快说,耶律隆庆去哪儿了?” 华谦只觉得上半身都好似被冻住了一般,打着哆嗦含糊不清地答道:“我真的不知道。” 武承芳见华谦的嘴唇已经发紫,心里暗吃一惊,松开手大叫道:“你不会武功?” 华谦瑟瑟发抖地说道:“是是啊。” 武承芳点点头道:“难怪你会冷成这样。”原来她方才在华谦身上使得乃是独门内功“寒玉神功”,这门内功修炼时不似寻常内功那样讲求打通经脉,让真气流转周身,而是剑走偏锋专练任脉、阴维脉以及手三阴、足三阴等阴性经脉,故而修习而来的内力都阴寒无匹,极难招架。 武承芳本来想着自己运气时必会遭到华谦的内力反击,所以一上来便使出六七成功力,意图制住华谦逼他说出耶律隆庆的下落。谁料华谦体内竟是一丝内力也无,武承芳微一运功,那阴寒之气便已长驱直入,顿时就把华谦冻个半死。 华谦不停地搓着已经僵硬的圆脸道:“我不会武功又怎么了?我冷不冷和会不会武功又有什么关系?” 武承芳摇着头道:“你身为大名华家的长公子,竟然半点功夫都不会,真是稀奇。” 华谦听见这句话,立刻沉着脸说道:“这有什么稀奇的,为什么生在武林世家的人就一定要会功夫呢?” 那武承芳可没心情同华谦辩论,早已不耐烦地揪着他的耳朵走出易水阁。 “唉,轻一点儿,别把我耳朵拽掉了。”华谦歪着脖子,顺从地跟着武承芳来到街上。他瞧着大街上络绎不绝地赏玩花灯的游人,咧着嘴看着武承芳道:“你想找那个契丹王爷吗?街上这么多人,你到哪里找他啊?” 武承芳面无表情地说道:“不找了,这会儿估计早混进人群里跑远了。现在若想找到那个契丹狗王爷的话,就得靠狗来找了。” “狗?什么狗?哪里有狗?”华谦瞧了瞧四周,完全不懂武承芳究竟在说些什么。 武承芳默然不语,神情沮丧地盯着大街上的花灯,对华谦的话置若罔闻。 “今夜在易水阁布下这么多人,竟然还让那个耶律隆庆跑了,真是让人恼火。”她抬头瞧着被各式焰火照亮的夜空,在心中暗思道,“不过若不是半路杀出那个叫云哥儿的,事情也不会变成这样,真是可恶!” 武承芳越想越气,突然对华谦厉声道:“走,我们出城!” “去哪啊?”华谦问道。 “华府别院!”武承芳斩钉截铁地说道。 “华府别院?你去我家干嘛?”华谦满腹狐疑。 “我要找华太公评评理,问问他是怎么管教儿孙的。”武承芳松开揪着华谦耳朵的手,在他肩头推了一把,“前面带路!你要是敢跟我耍花样,小心我打你。” 华谦一想到武承芳那冰冷的死人手,只觉得脑后发凉:“你放心,我老实得很。”说罢,便乖乖地走在前面。他安静地走了一阵见武承芳一句话也不说,觉得气闷,便道:“武掌柜,你是要向我爷爷告状吗?那咱得事先说明,我和那个什么契丹王爷耶律隆庆可是一点关系也没有。我今晚只是来易水阁喝酒的,根本不知道三叔会带着耶律隆庆来。” “再说了,你既然知道找我爷爷要去华府别院,那你肯定知道我和爷爷住在别院,我三叔一家住在城里的华府,并没有住在一起。所以三叔他做了什么事情,我可是一点儿也不知道。你可不能因为我三叔与契丹人有联系,就顺带诬蔑我啊,我是无辜的!一会儿你和我爷爷说的时候,只说我三叔的事就行,不用提我哈。” 半晌,华谦见武承芳不理自己,便又寻了个话题,转过头对她道:“唉,武掌柜,巧巧姑娘受伤了啊,你难道不关心么?方才她被全成空抱着离开,也不知道现在人在哪里。咱们要不先不去别院了,先去找巧巧姑娘怎么样?” 武承芳瞪了华谦一眼,喝道:“少废话,好好走你的路,啰啰嗦嗦地跟个老太婆一样!” 华谦见武承芳发火,自讨没趣,只好闭了嘴不再言语,暗思道:“好火爆的脾气,这个人除了长相像女人外,真是没有一点儿地方像个女人!” 19.痴情种得偿心中愿 憨公子力救有情人 出了城门,华谦便在心里琢磨起来:“都这个时候了,爷爷怕是已经睡了。看这个恶女人的架势,她是要在家里闹一场啊,我可不能让她打扰爷爷休息。既然她让我在前面带路,说明她不知道去别院具体该怎么走。那我何不带着她绕个远,挨到天明再说呢?” 这般想着,华谦便在岔路口领着武承芳往远离别院的方向而去。华谦回头瞧了武承芳一眼,见她跟在身后丝毫没有迟疑,偷笑道:“她果然不认得路。” 约摸着走了大半个时辰,武承芳忽然发声道:“喂,还没到吗?我记得华府别院好像没这么远吧,你在耍我是不是?”华谦听武承芳语气中带着愠怒,下意识地缩起脖子道:“我哪敢啊,就是这条路没有错。要不你说,我们该走哪里啊?”武承芳瞧了瞧四周道:“是吗?我怎么觉得这条路越走越荒啊,前方不像是有人住的样子。”华谦镇定地说道:“绝对不会有错,我还能不认得回家的路吗?” 武承芳将信将疑地跟着华谦又往前走了几步,便停下脚步道:“错不了,这条路是往馆陶走的路,你果然是在和我耍花样!”说着她便已伸出手来死死掐住华谦的脖子。 一股寒气袭来,瞬时贯注全身,再加上这正月寒夜里气温颇低,华谦只觉得自己全身已被冻透,甚至连心脏都停止了跳动。 “你你是想杀了我吗?”华谦全身不停地打着寒颤,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来。 “我不会杀你,你是华家的大公子,我还没蠢到要和华家彻底撕破脸。”武承芳松开了手,淡然道。 华谦慢慢转过身来,活动活动已被冻得僵硬的四肢,对武承芳道:“我真的没骗你啊,这条路再往前走,有一个岔路口,我们沿着右边的岔路一直走就到了。” “真的?” “当然是真的。” “好,我姑且先相信你,若是你骗我的话,小心我杀了你!”武承芳威胁道。 华谦看着月光下武承芳的怒容,心里微微有些惊慌:“这个女人发怒的样子,还挺好看的。”不禁立在原地,多看了几眼。 武承芳见华谦痴痴地瞧着自己,半天不挪动一步,大喝道:“又想耍什么花样?还不快走!” 华谦回过神来,低声道:“好,好,我这就走,你千万别打我。”他边在前面走着,边在心中道:“华谦啊华谦,你究竟在想些什么?这个女人可是威胁说要取你性命的人啊,你怎么还能觉得她漂亮呢?性命堪忧之时,竟然会生出邪念来,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沿着华谦所说的路径,两人约莫着又走了小半个时辰,武承芳又不耐烦起来,将手放在华谦的脖子上问道:“你不是说沿着这条路一直走就到了吗?怎么连半间屋子也看不见?” 华谦生怕武承芳又要用寒气冻他,便立马指着前方道:“谁说半间屋子也无的?你看前面那不就个屋子吗?”武承芳往远处瞧了一眼,便道:“我要去华府别院,不是去破烂木屋。而且我们现在开始往南走了,你是在带着我兜圈子吧!”华谦赶忙解释道:“你别着急,先听我说,那间木屋呢,是个废旧的祠堂,咱们过了这间祠堂往前走,就会看到一条河。然后我们再沿着河岸一直走,就到我家别院啦。” 那间祠堂便是那日徐云偷看全成空力斗河北三丐之处,原来华谦已领着武承芳在城外兜了一个大圈,跑到这里来了。 华谦见武承芳又不吭声,便道:“我真没骗你啊,咱们真的快要到别院了,你可别再放凉气冻我了。” 武承芳听着那祠堂里有人在说话,便瞪了华谦一眼,低声道:“闭嘴!”然后推着华谦小心翼翼地向那祠堂而去。 “巧巧,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还没等挨近祠堂,华谦便听到了全成空的声音。他心中一喜,刚想张嘴招呼全成空,不想却被武承芳一把捂住了嘴。 “好多了,已经无大碍了。”苏巧巧道。 虽然被捂住了嘴巴,但华谦得知已找到全成空和苏巧巧,心中依旧是不胜欢喜。 “你跟我走吧,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天下那么多契丹人,杀也杀不完,难道你要背着仇恨过一辈子吗?”只听全成空对苏巧巧说道。 “我我不知道。”苏巧巧的语气颇为犹豫,似乎是有些摇摆不定。 “你在顾忌什么,难道是在怕武承芳吗?”全成空焦急地问道。 “不,我不怕她,首领她对我们都很好。”苏巧巧道。 “首领?”华谦听了此言不禁心生疑惑,“难道易水阁的掌柜不叫掌柜,叫首领吗?可是恶女人进易水阁时,大家都喊她‘武掌柜’啊,没人叫她武首领。” 只听祠堂内那全成空说道:“她对你们很好?逼你们练那寒玉神功是在对你们好吗?我们修习内功时,讲求阴阳调和,循序渐进。似寒玉神功这样为求速成而专练阴脉的邪门内功,对习武之人来说乃是大忌。依我之见,这门内功练得越久,对自身的损害就越大。稍有不慎,修习之人就会被已经练成的强大阴寒真气反噬,甚至有性命之忧。所以我还是劝你以后别再练这寒玉神功为好。” 全成空专注于内功修习已有多年,对内功修炼之法亦颇有见解。他方才将苏巧巧抱出易水阁后,见苏巧巧全身冰冷,心中大骇,知道其所受内伤颇重,便想寻一处僻静之所治疗内伤,因而才会来到这废旧祠堂。 全成空起初以为是华永福用阴寒真气打伤了苏巧巧,但不久便发现这股寒气是由苏巧巧体内自发,而非来自外部,心中极为诧异。镇住寒气后,全成空就询问起苏巧巧修炼内功之法,待他得知真相后,深知此功有害无益,所以才会说出方才的一番话来。 华谦虽不懂武学,但对道家的阴阳之说还是略懂一二,所以极为赞同全成空之言:“这世间万物都要讲究阴阳平衡,武功自然也逃不出这个理。若是练功练得阴盛而阳衰,自然是有违常道,怪不得这个恶女人的手会冷得像寒冰一样,好似已死之人。” 武承芳在屋外听着全成空之言,内心隐隐有些不安。近几个月,她时常会觉得体寒,但因为正值冬季,天气寒冷,所以便以为是气候所致,也就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来,自己每次觉得不适,都恰巧是在与高手交战之后,因而那全成空说的似乎不无道理。 武承芳越想越觉得可怕,捂住华谦嘴巴的手便也微微颤抖起来。她听着祠堂里的全成空仍在劝说苏巧巧放弃修炼寒玉神功并与自己远走高飞,心里止不住地烦躁,忽然大喝一声撇下华谦,奔到祠堂门前,高声叫道:“姓全的臭小子休要在那里胡说八道,快快出来领死!” 华谦见武承芳怒气冲冲地去找全成空,心道:“这个人真的是点火就着啊,全兄想带着她店里的舞姬走,她就忍不得了。不过巧巧姑娘人长得那么漂亮,能给易水阁招来不少客人,若是全兄把她拐走了,易水阁不就少了一颗摇钱树了吗?如此说来,恶女人会发火,倒也情有可原。”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快步奔到武承芳身后站好。 武承芳见华谦跑到自己身边,板着脸道:“你站在我身后干嘛?”华谦嘿嘿笑道:“我这是向你表明心意。”武承芳奇道:“表明什么心意?”华谦道:“你不是说我勾结契丹人吗?我要是逃了,说明我心里有鬼,真的和契丹人有来往。但我现在没逃,说明我问心无愧,与契丹人毫无瓜葛。” 武承芳摇了摇头,向徐云一翻白眼,转过身去,在心里暗骂道:“好一个呆子!” 那全成空从祠堂走出,见华谦站在武承芳身后,略感惊异。华谦笑着对全成空道:“全兄,别来无恙啊。”全成空冲着华谦笑了笑,没有回话,两眼一直盯着武承芳,以防她突然出手进招。 只听华谦又接着说道:“全兄,那日易水阁别后,我买了十坛忘情酒运回家里,改天你有空了,记得到我家里吃酒啊。” 武承芳见华谦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头也不回地厉声说道:“你再敢说一句话,信不信我一掌劈了你!” 华谦见武承芳又要发火,便冲着她撅了撅嘴,然后就不吭声了。 全成空冲武承芳抱拳施礼道:“武掌柜,你不去抓那耶律隆庆,竟然跑到这里来了,看来在你心里,在下比耶律隆庆还要招你恨啊。” 武承芳冷哼一声,对全成空道:“姓全的,你也太高估你自己了,我对你有什么好恨的?咱们俩之间又没有什么瓜葛。非要硬扯一个的话,也就是你每日纠缠巧巧,让我觉得讨厌罢了。我今晚之所以能够遇到你,完全是因为我身后这个呆子带着我瞎走所致。” 华谦听见武承芳骂自己是呆子,刚想要张嘴辩驳几句,忽地想起武承芳的话来,怕挨了她的打,便把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一个字也没有说。 全成空笑道:“如此看来,在下是与华兄有缘了。” 武承芳圆睁杏眼道:“少说这些没用的。方才我听你说,我那寒玉神功乃是邪门歪道,却不知你练的是什么内功?” 全成空道:“惭愧,在下并没有练过什么精深内功。只是在年少时,得到过一位少林高僧指点内功心法一二,自己研习参悟罢了。” “少林武功,乃是中原武学之源,你既得少林大师指点,修习的必是天下内功之正统。然而你却说没练过精深内功,想来也太过自谦了吧。”武承芳讥讽道。 全成空道:“只不过是偶然得到大师指点而已,全某可不敢妄称内功正统。” “你敢随意评论别人的内功是邪门歪道,不是自认为正统又是什么?”武承芳愤愤不平地说道,“就让我这个邪门歪道来领教领教少林正统功夫吧!” 因为之前有过交手,全成空私下里其实是有些惧怕武承芳那阴寒的真气。他见武承芳冲了过来,丝毫不敢懈怠,拼尽全力硬接了她这一掌。 一击之后,全成空打了个寒颤向后退了几步,只觉得有两股寒气自双手手心钻入体内,犹如两条小蛇一般正沿着经脉向胸口游走。他虽然运起体内真气包住心脉,抵住了寒气侵袭,但仍觉得颇为难受,甚至连呼出来的气都是凉的。 全成空体内的这两股寒气与武承芳用在华谦身上的寒气并无不同,但是威力却大不一样。在对付华谦时,武承芳是即发即收,并不让寒气滞留在华谦体内,而且只用上几成功力便作罢。而在对付全成空时,武承芳是把寒气留在全成空体内,让他自行消除,并且用上十成功力。所以相比之下,即使华谦一点儿内力也无,所受的痛苦也不及内功高强的全成空的一半。 武承芳倒也不是存心要害全成空的性命,她知道全成空难以抵挡自己全力一击,便在打出这一掌后就退在一旁,并没有趁机赶尽杀绝。忽地,她见苏巧巧从祠堂里缓缓走了出来,便道:“走吧,跟我回易水阁。” “我不回了,首领。”苏巧巧轻声答道。 那全成空听见苏巧巧说出“我不回了”时,虽然正在运功化解寒气,却仍忍不住回头望向苏巧巧。他见苏巧巧侧身斜倚着门框,低垂着双眼,含情脉脉地看着自己,不禁有些神魂颠倒,险些没能控制住内力,让寒气伤了心脉。 “你说什么?”武承芳完全没想到苏巧巧会拒绝,厉声问道。 “我说我不回了,武姐姐。”苏巧巧大着胆子,提高声音,嘴角含笑地说道。她虽然在和武承芳讲话,但她的一双眼却仍是在关切地看着全成空。 全成空见苏巧巧不管武承芳叫“首领”,而叫“武姐姐”,表明她已下定决心要脱离武承芳,不禁笑道:“武承芳,你听见没有,巧巧她不会跟着你回去了!咳咳咳”他心中激动,一时得意忘形分了神,终究还是让寒玉神功的阴寒之气侵了心脉。不过他既然已得爱人相伴,那这点内伤也就不放在心上了。 武承芳不去理会全成空,望着苏巧巧道:“你说你不回了,难道你不想报仇了么?”苏巧巧摇着头道:“仇,我已放下了。我杀了那么多契丹人,已经不想再杀了,我现在只想安稳地过几天太平日子。”武承芳向前走了几步道:“过几天太平日子?我看你是被这姓全的臭小子灌了迷魂汤了!你难道忘了我们当初所说的杀尽天下契丹人的誓言了吗?”苏巧巧也向前走了几步,扶着已受伤的全成空道:“我没忘,但是我很想忘了。” 武承芳见苏巧巧去意已决,勃然大怒道:“好,那我今日就送你们两人去见九泉之下的亲人好了!”说着便抬起手来挥掌向二人打去。 可是这一掌终究没落下来。 站在一旁的华谦见武承芳要痛下杀手,早已冲上去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臂,对着全成空和苏巧巧大喊道:“走,你们快走啊!”说着,他已拦腰抱住武承芳,不让她移动半分。 那全成空和苏巧巧见华谦暂时制住了武承芳,便也就顾不上与华谦告辞,急匆匆地走开了。 “你这是做什么?”武承芳突然被华谦用这样的动作抱住,不禁浑身都不自在。 “我以为你只是手冷,没想到你的心更冷!他们两个好端端的一对有情人,你为何就不能成全呢?今天只要有我在,你就休想害了他们两个!”华谦冲着武承芳吼道。 武承芳见全、苏二人离祠堂越来越远,冲着华谦喝道:“你个呆子,给我松手!”并用手去掰箍在腰间的双臂。可她怎么也没想到华谦竟会有如此大的力气,掰了半天也没掰动分毫。她一时心急,运起寒玉神功向华谦的双臂打去,瞬时就将大股寒气逼入华谦体内。 华谦知道自己若是松手,全、苏二人就会有性命之忧,便咬紧牙关,将身子紧紧地贴在武承芳后背,把她抱得更紧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华谦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忽然感觉到体内的寒气正在逐渐被武承芳收回,便颤声问道:“你想明白了?” 武承芳“嗯”了一声,便将双手从华谦身上移开。 华谦也松开了抱着武承芳的双臂,不好意思地说道:“危急时刻行非常之手段,有得罪你的地方还请你能原谅。” 话音未落,那武承芳却已转过身来,甩了华谦一记响亮的耳光。 华谦的脸颊顿时便肿得老高。 “你,你这是干嘛?”华谦捂着脸大惊道。 “我方才说过的,你再敢说一句话,我就要一掌劈了你。给你个耳光,已算是轻饶你了。”武承芳说这话时,声音越来越弱,到最后竟然倒进了华谦怀里。 “喂,你怎么了!”华谦摇晃着怀中全身冰冷的武承芳,焦急地问道。 20.火折枯枝祠堂暖 冷面浅笑青丝长 “呼——呼——”本来昏迷着的武承芳,被几声极为响亮的呼噜吵醒。 她睁开眼来,便看到华谦正坐在自己身旁打着瞌睡。 武承芳依然觉得全身发冷,便把盖在身上的物件紧紧地裹在身上。待她裹好后,她才发现,原来盖在自己身上的是华谦所穿的外衣。 华谦听见有声响,便醒了过来,砸吧砸吧嘴道:“嗯,你醒啦?” 武承芳也“嗯”了一声,便又闭上了眼。 “啊呀,我刚才又睡着了,坐着睡好不舒服,搞得我脖子好疼。”华谦拍了拍后颈,笑着道。他见武承芳默不吭声,又自顾自地说道:“刚才你晕过去了,所以我把你带到这祠堂里来,想着让你歇一会儿。哎呀,你不知道你的身子有多冷,就好像掉进冰窟窿里一样。我小时候有一次在冰面上玩儿,就不小心掉到冰窟窿里了。啊哟那河水又冰又冷,泡在里面的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更骇人的是,那冷水还一直往鼻子里灌,我都以为我要死了。” 武承芳因为体内真气反噬,身子发虚,本想再闭目休养一阵儿,可那华谦一直在旁边啰嗦个没完,惹得她无法安神,睁开眼瞪着华谦道:“那你怎么没淹死在河里啊?” 华谦没听出武承芳话语中的不耐烦来,接着说道:“好在当时云哥儿也在,他费了好大劲儿才把我拖上来,救了我一命。” 武承芳翻身背向华谦道:“又是那个云哥儿,他就没做过什么好事儿。”一想起徐云带着耶律隆庆逃出了易水阁,她就一肚子火,甚至都觉得不冷了。 “谁说的,云哥儿可是个好人。”华谦道。 “好人?好人会去救契丹人么?”武承芳接口问道。 “这个他这么做一定有他的道理。兴许他是看不惯你们以多欺少,所以才出手救了那个耶律隆庆。”华谦虽不知道徐云为何会去救那个契丹王爷,但他还是想替徐云辩解几句。 “这理由,鬼才信。”武承芳道,“对了,在耶律隆庆身边的那几个人,除了华永福,剩下的都是谁啊?” “我哪里知道,我又没见过他们。”华谦打着呵欠道,“你问我就相当于是白费口舌,我和你们这些所谓的武林中人又不熟。” “你会不认得?他们难道不是你们华府的人吗?”武承芳在心里认定华家暗中勾结耶律隆庆,所以把执扇书生一行三人也认作是华府的人。 “绝对不是,我们华府哪会有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人?”华谦答道。 武承芳没再去追问华谦,而是回忆起执扇书生等人的武功套路,喃喃自语道:“这几个人武功高强,招式古怪,看不出是哪门哪派的” “啊?你说什么?”华谦听不清武承芳在低声嘀咕些什么,便大声问道。 武承芳身子不适,那华谦突然提高嗓门说话,让她觉得心烦,便转过身来冲着华谦厉声说道:“没和你说话!” 华谦见武承芳突然没来由地冲自己发火,心里别扭,便低着头不再言语。 “啊嚏——啊嚏——”一阵寒风吹进祠堂,华谦连着打了好几个喷嚏,似乎是有些着凉。 武承芳将裹在身上的外衣还给华谦道:“穿上吧,别冻出什么好歹来。害得大名华家的长公子受了病,这罪名我可担不起。” “我身上肉多,不怕冷,没事。”华谦接过武承芳递过来的外衣,却又把它重新盖在武承芳身上。 武承芳没想到华谦会这么做,心里莫名地生出一股热流,顿时觉得身子也暖和了许多,但她还是冷着脸道:“你难道就不能生堆火么,这样咱们两个人都能暖一些。” “对,对,你说得有理,我这就拾些干柴来。”华谦一拍脑门起身道。 “喂,你先把衣服穿上!”武承芳喊道,可是华谦却早已奔出了祠堂。 “这呆子!”武承芳在心里暗骂道。 不消一会儿,华谦便捧着一大捆树枝回来。他将树枝堆在武承芳身旁道:“快,点火。” 武承芳诧异地看着华谦,问道:“你没火折子吗?” “没有啊,我带那东西干嘛?”华谦吸了吸快要流出来的鼻涕,慢悠悠地说道。 武承芳白了华谦一眼,将放在怀里的火折子取出,递给华谦道:“拿去!” 华谦好奇地瞧着手里的火折子,嘿嘿一笑道:“原来你也要用这东西点火啊,我还以为你用手一搓,这堆树枝就能着了。” 武承芳听了华谦的话忍不住笑了起来:“你当我是神仙么,还会使仙术。” 华谦第一次这么近地看到武承芳在笑,虽然只是一瞬,但也让他有些慌神:“啊啊你难道不会仙术吗?你的手放出的寒气都能把人冻个半死,不是仙术是什么。” 武承芳道:“这可不是仙术,而是习武之人所练的内功。你快把火点起来,咱们也能暖和些。” 华谦“嗯”了一声,盯着手里的火折子端详了半天,忽道:“这东西要怎么用?” 武承芳单手撑地,勉强坐起身来,无奈地看着华谦说道:“真是个富家公子哥,连火折子都不会用。”她将火点燃后,便披着华谦的外衣偎着墙坐直身子道:“像你这样的人如果在江湖上走动,不出三天就得头破血流地滚回家去。” “所以我也不去江湖上走动,在家里看看书挺好的。”华谦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武承芳靠在火堆旁坐着,身子暖得很快,心情便也好了许多。她瞧着华谦的憨傻样,摇头道:“我现在是完全相信你与耶律隆庆毫无瓜葛了,你想知道原因吗?” “为什么啊?” “因为你真的是个呆子。那耶律隆庆好歹也是契丹王爷,他总不会蠢到和呆子私下里有来往吧。” 华谦没来由地又被武承芳贬低一番,心中很不服气,可细细想来又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来反驳她,便只好岔开话题道:“你刚才之所以会晕倒,会不会就像全成空全兄所说的那样,是被体内什么阴寒真气反噬了?” 武承芳心知华谦所言不假,但也不愿承认,低头瞧着摇曳的火焰道:“关你什么事,你又不会武功,说给你听你也不懂。” 华谦抓挠着耳根笑道:“我是不懂武功,不过这道家的阴阳之理我是明白的。我听那全兄所说之言,你练的功夫似乎是专练阴脉,所以才会练出一股至阴真气来。我想如果你能专练督脉、足三阳、手三阳等阳脉的话,没准能在体内练出一股至阳真气来。到时候阴阳两股真气相融,达到阴阳平衡,说不定就把你这体寒的毛病给治好了。” 武承芳从没想过华谦所说之法,甫听此番言论,觉得确实有些道理。但她转念一想,自己之所以会练寒玉神功,就是为了能练出至阴至寒的寒玉真气来。如果真地按华谦的法子去做,练出至阳真气来,两股真气一融合互相抵消了怎么办?那自己这么多年来的辛苦付出岂不都化为泡影?于是便道:“你太过异想天开了些,练武可不是你想得那么容易,这个法子,行不通。” 华谦隐隐地猜到武承芳心中所想,便道:“我看你是怕你的阴寒真气被消除,所以才说这个法子行不通吧。云哥儿曾跟我说,练武能够强健体魄,而你练的功夫却是在侵蚀你的身子。依我看这种对人有害的功夫,还是不要练了,早早舍弃为好。” 武承芳冷笑道:“原来你和那姓全的臭小子一样,也认为我练的寒玉神功是邪门功夫。” 华谦摇摇头道:“什么正门邪门的,我不懂。我只是觉得不练的话会对你好一些。” “哼,对我好一些?你又不了解我,怎么知道什么是对我好,什么是对我不好?”武承芳阴阳怪气地说道。 华谦想起苏巧巧称武承芳为“首领”,现在又听到武承芳这一番话,心里起了狐疑,犹豫了一阵儿才道:“你”武承芳见华谦欲言又止,便道:“想说什么你就说吧。”华谦点点头:“你并不单单是易水阁的主人吧,你是不是还是什么帮派的帮主啊?” 武承芳解开发带,一头乌黑的长发便披散下来。她边整理着杂乱的长发边道:“什么帮主,我只是个与契丹人有血海深仇的普通生意人罢了。” “难难怪你会想杀杀了耶律隆庆。你说你只是个生意人,可可是巧巧姑娘为什么要叫你要叫你‘首领’啊?”华谦瞧着武承芳肩头那一团青丝,不禁有些魂不守舍,连舌头都变得不利索起来。 武承芳并没有主意到华谦的异样,用发带重新束好长发,淡然道:“只是个称谓罢了,也值得你去刨根问底吗?”她指了指火堆又对华谦道:“你再去拾些干柴来,这点儿枯枝可不够烧一整夜的。我累了,先歇息了。” 华谦心中虽然尚存疑惑,但见武承芳躺下,便也不敢去打扰她,乖乖地出门找干柴去了。 武承芳听着华谦出了门,便又翻过身来,瞧着燃烧着的火焰,内心甚难平静。 其实她是河北一带秘密门派“镜中花”的首领,而在易水阁做事的所有人也都是武承芳的同门。镜中花以暗杀契丹人为任,所以大多招收一些被契丹大军害了的亲人的孩童入帮,像武承芳和苏巧巧都是在幼时因战乱成为孤儿后,被镜中花抚养长大。 武承芳因为练功刻苦,行事干练,很快便成为门中年轻一代的佼佼者,在上任首领临死前,更是被委以重任,就任镜中花新任首领。接手门中事务以来,她已经策划了多次暗杀计划,成功刺杀契丹数位武将文臣,无一失手。可是今日,刺杀耶律隆庆的计划却失败了。 徐云的突然出现,固然是计划失败的原因之一,但武承芳深知,光凭这一个人还不足以导致计划的失败,而丐帮的掣肘才是让耶律隆庆逃走的重要因由。 几日之前,武承芳便已得知耶律隆庆将会来易水阁玩乐,并把这个消息告知了丐帮团头宋来,请他协力共同对付这个在战场上大杀四方的契丹王爷。当时宋来是满口答应,表示愿意全力配合,诛杀耶律隆庆。 可令武承芳没想到的是,今夜来到易水阁的丐帮弟子人数虽然很多,可真正算得上高手的却只有河北三丐,而作为大名府丐帮弟子之首的宋来却自始至终都没有现身。 武承芳以为宋来是因为有要事缠身,所以才没能按时赴约,直到刚才华谦提到了“帮主”二字,她才忽然想通,这宋来原来是在打着自己的小算盘:丐帮前任帮主张大虎死后,宋来便与真定府的邹苦互不相让,争坐帮主的位子。如果宋来能够借着今日的机会,独自干掉耶律隆庆的话,他势必会成为新任丐帮帮主,因而他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耶律隆庆死在易水阁。因为那样的话,功劳就会变成武承芳和宋来共有,显不出他宋来的本事来,所以他才没有让帮中好手尽数来到易水阁相助武承芳。 “想必此刻,那耶律隆庆应该已经在城外被丐帮众高手团团围住了吧。”武承芳心想,“那只能恭喜宋帮主了。” 忽地她又想起了苏巧巧,想起这个与她共同长大的女人。 “我现在只想安稳地过几天太平日子。”苏巧巧说。 “你终究还是没能躲过那个全成空的死缠烂打,跟他去过太平日子了。也许你轻轻松松地就能把仇恨放下,但我不能,因为我是镜中花的首领,也因为向契丹人复仇就是我人生的全部。” “单从身手来看,你是个优秀的刺客,但你的心还是太温柔了些,所以你会选择温柔地活着。”武承芳这般想着,内心似乎找到了一丝安慰,便又闭上了双眼。 “虽然你背叛了誓言,不过我还是原谅你了。” 当华谦拾柴回来时,武承芳早已熟睡。华谦瞧着她那长长的睫毛,忍不住凑近多看了几眼,几乎一夜无眠。 第二日晌午,等华谦醒来时,发现身上正披着自己的外衣,而武承芳却已经消失不见了。他想起武承芳曾说要去家里找爷爷告状,便匆匆起身,赶回华府别院。 问过仆人后,华谦得知并没有什么人来找过华太公,便又去寻徐云,想要问问他昨晚离开易水阁后又发生了什么。 可是他在院子里找了半天,也没寻到徐云的身影。恰好,他看见毛耗子叼着个烧饼从屋子里走出来,便问道:“毛耗子,你有看到云哥儿吗?” 毛耗子一脸茫然:“没有啊,云少爷难道没和你一起回来吗?” “没有啊,他怎么还没回来?”华谦的心里不禁为徐云的安危担忧起来。 “云少爷武功那么好,能出什么事。”毛耗子吃着烧饼,满不在乎地说道。 “但愿如此”华谦将信将疑道。 21.番王招揽豪杰客 鹿奇讹传江湖言 却说那徐云带着耶律隆庆,趁着街上人多,不易被发现,一路逃出了大名府城。 虽然徐云没有全力施展轻功,但行得也是极快。多亏耶律隆庆自年少时便在军营中与兵卒一同操练,体力异于常人,才勉强跟上徐云的步伐。但即便如此,耶律隆庆也已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冲着徐云招手大喊道:“壮士,你慢些跑!” 徐云停下脚步,瞧着耶律隆庆气喘吁吁的样子,心道:“如此奔逃也不是个办法,他终究没练过轻功,要是这般跑法,早晚要被丐帮的人追上。”便指着左侧不远处一个小山包说道:“那山上有个山洞,咱们先到那洞里躲一躲,看看能不能挨到天亮。” 自打知道丐帮要刺杀耶律隆庆那天起,徐云便开始仔细调查大名府城外的地形,为的就是一旦身陷困境,能够迅速找到一处藏身之所。 那山洞不大,刚好容得下徐云和耶律隆庆两人,若是再多一人进来,便会显得拥挤了。耶律隆庆坐在洞中,长舒一口气,对徐云道:“多谢壮士相救,不知壮士尊姓大名?”徐云抱拳向耶律隆庆道:“在下乃一介布衣,区区姓名,不值王爷挂齿。” 耶律隆庆见徐云不愿告知姓名,便也不再多问,话锋一转道:“嗯,今夜本想来大名府看场花灯,没想到却险些丢了性命,哈哈哈,真是有趣!”徐云瞥了一眼耶律隆庆道:“王爷此次来我大名府,难道就没带几个贴身护卫?”耶律隆庆道:“是有四个护卫跟着本王一同来到此地,但本王想着到易水阁玩儿又不会出什么大事,便命他们四个在华府饮酒,没带出来。不过本王想来,方才易水阁里那么大的阵仗,就算带着他们四个也没什么用,还是需要像阁下这般的武林高手在身边才行。” 徐云微微一笑,平淡地说道:“王爷身边有华三爷陪着,不想着带护卫出门倒也正常。” 耶律隆庆一摆手道:“不行,还是不行。华公的武艺虽高,但也只能自保罢了,想要带着我杀出重围,却还要靠阁下出手相助。” 徐云望着洞外,也不去瞧耶律隆庆:“王爷此言差矣,助你离开易水阁,并非靠我一人之力。王爷难道忘了除了华三爷,还有三人在一旁护你安全?若没此三人,王爷恐怕早已命丧易水阁了。” “嗯,言之有理。依阁下之见,这三人的武功如何?” “这三人,都是武林一等高手,尤其是那手执折扇的书生,武功不在华三爷之下。” “那他比你如何?” “伯仲之间。” “我看未必。阁下的武功,要比他们高出许多。” “何以见得?” “那个书生曾对阁下出手,但被阁下轻描淡写地化解了,可见阁下的武功要远远在他之上。” “王爷说笑了。” “这些都是本王亲眼所见,绝非虚言。阁下空有一身绝技,却不得重用,何不从今日起便跟随本王左右?本王身边正缺少你这样的青年才俊。”耶律隆庆用左手拍了拍徐云的肩膀,笑着道。 徐云转头看向耶律隆庆,拨开他搭在肩上的手:“我这一生自在惯了,实在不愿听命于谁。王爷方才之言,恕在下实难从命。” 耶律隆庆见徐云言语中不带一丝喜怒,实在猜不出他心中所想,便又道:“昔日刘玄德访诸葛武侯可是‘凡三往,乃见’。阁下亦是大隐之士,似今夜这般草草邀请,倒显得本王唐突了。如若本王今夜得以脱难,他日必当携重礼请阁下出山,方能显出本王求贤若渴之心。” 徐云摇头道:“王爷不必如此,小人不过是个山野鄙夫,不值一提。再者,在下若是有意入世,也必当为我大宋效力,怎可改投异国?” “所谓良禽择木而栖,我大契丹国力昌盛,声威远播四海,阁下投我契丹又何错之有?”耶律隆庆提起契丹的强盛,胸中豪气顿生,声音也变得高亢起来。小小的洞穴之中,不断回响着“何错之有”的话音。 徐云依旧摇了摇头,望着洞外的夜空,淡淡地说道:“十年前,我的一个朋友曾和我说,古时的先贤曾有这样的言语,‘苟利国家,不求富贵’、‘临患不忘国,忠也’。不知这些话的意思,王爷可否明白?” 耶律隆庆自幼便与兄长耶律隆绪在母亲萧太后的督促下,苦修汉学,熟读经典,自然明白徐云所引的那两句话的含义,只好尴尬地笑了笑:“本王虽不是汉人,但这两句话的意思,本王还是明白的。阁下既然无心,那本王也不再勉强。若是哪日阁下改了心意,前来投奔,本王必当倒履相迎。” 徐云微微一笑道:“多谢王爷青眼相待。” 忽然,洞外传来惊天动地地犬吠声,徐云脸色为之一变道:“终究还是来了!” 他站起身来,对耶律隆庆道:“王爷对于杀狗在不在行?” 耶律隆庆愣道:“杀狗?” 徐云指着洞外道:“外面那些野狗,都是冲咱们来的。你听这叫声,数量肯定少不了,一会儿我可顾不过来这么多条畜生,还需王爷亲自动手才行。” “哈哈哈,区区野狗罢了!”耶律隆庆拔出腰间短刀,大笑道,“此刀曾剜过熊胆虎心,用来杀狗,却是大材小用了。” “如此甚好。在下对王爷有几句忠告,还请王爷谨记,不管发生什么,王爷只需守住洞口,千万不要踏出山洞半步,否则,将有性命之危。至于洞外的事,交给在下。”言罢,徐云便已大步迈出山洞。 他望着山下正在爬坡的野狗,似乎已能听到这些嗅觉灵敏的畜生沉重的喘息声。 这些野狗,自然就是有“狗丐”之称的瞿狗王所养的那些“狗儿子”。那瞿狗王跟在群犬之后,瞧见山坡上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便喊道:“前面的,你可曾看到两个大汉从此处经过?” 徐云先是一愣,随即明白过来:“他方才不在易水阁,所以并不识得我。”便道:“我也是刚到此地,不曾见过什么大汉。” “那多谢了。”瞿狗王应道,似乎根本没觉察出什么异常。 可是那些野狗却不走了,停在离徐云几步远之处,伏着身子低声嘶吼着。 瞿狗王本已奔了出去,可见到群犬不动,便又奔回徐云身边,仔细打量着他,喃喃自语道:“披头散发、细长个子原来你就是李大说的那个高手!难怪狗娃子们都不走了。快说,你把那个契丹人藏到哪里去了?” 徐云摇摇头道:“什么契丹人?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瞿狗王用拇指指了指身后的野狗,对徐云道:“哼哼,我这些狗儿子的鼻子可是灵得很。它们闻过你拿来打人的桌腿儿,一路跟着你的味儿跑来的。现在它们不走了,你能告诉我是为啥么?”那些野狗听着瞿狗王言辞之间颇为严厉,便都起身冲着徐云狂吠起来。 “你这些狗儿子,还真是棘手。”徐云紧了紧袖口,叹气道。 “那你是承认了?哼哼,快说,那个契丹人被你藏哪了?”瞿狗王摸了摸光头大笑道。月光下,他的双眼似乎和他身后的那些狗儿子一样,都幽幽地射出绿光。 可还没等徐云言语,已有两只野狗蹿出,迅速钻进徐云身后的山洞。 只听那两只狗“呜呜”地发出两声惨叫后,山洞里便没了动静,瞿狗王不禁止住了笑容:“原来契丹番子躲在洞里!你给我让开,我要用这契丹番子的命来抵我的狗!”说罢便挥拳上前,向徐云胸口打去。 徐云微一侧身,紧紧握住瞿狗王的双腕道:“这个人不能死!” “为什么不能,你可知他是谁?他是契丹王爷耶律隆庆!”瞿狗王大喝道。 “我知道。” “那你为何要拦我,看你披头散发的,难道你是契丹人?” “我是汉人,是大宋子民。” “你知道你身后那个人杀了我们多少同族吗?你松手,我要杀了他!”瞿狗王向后扯了几下胳膊,打算从徐云的钳制中挣脱出来。无奈徐云手劲极大,任他怎样挣扎,也是无济于事。 瞿狗王见徐云执意拦阻,大怒道:“原来你和华永福一样,都已经投靠了契丹人!”随后便一声呼哨,命令群犬出击,围攻徐云。 徐云见有恶犬扑来,只好松开双手放掉瞿狗王,挥掌将恶犬击退。 瞿狗王见双手得脱,便趁机闪身向后跃去,远远避开徐云。他借着月光看到双手手腕已被握得发青,不禁心中气恼,便不断吆喝着,唤野狗轮番上前进攻,恨不得把徐云撕成碎片。 瞿狗王领着的这些野狗虽然凶狠,但终究不是熊虎一类的猛兽,被徐云一掌一个接连打飞。大多数的野狗因为挨不住徐云的掌力,还未等落地便已经往生极乐。其余的野狗见徐云如此可怕,便都不敢上前,不管瞿狗王怎样呼喝,也只是龇牙低吼,不敢靠近徐云半步。 “他娘的,狗崽子就是不行!”瞿狗王揉着隐隐生疼的手腕恶狠狠地骂道。他虽然已经气得七窍生烟,但因忌惮徐云的武功,不敢鲁莽出手,只是令群犬围着徐云狂吠。 此时已是深夜,这山包上震天的犬吠声便显得格外引人注意。徐云见瞿狗王不停地向山下望去,心知他是在用犬吠声引丐帮众高手前来,但却并没有出手阻止。在徐云内心深处,他似乎也在等待着丐帮众高手前来。毕竟已经有十年没在江湖上走动了,他其实很期待能与高手过招。 自从在吉庆赌坊和独孤悔比试后,徐云就再没有遇到武林高手。似河北三丐这样的人物,在徐云眼里,只能算江湖好手,并不在一流高手之列。而这次能与河北武林大帮丐帮正面交锋,徐云内心里隐隐地有一丝激动。虽然他明白,此刻当务之急是保护耶律隆庆平安,但他体内不停流转的百花之气却在告诉他,今夜将会与高手过招,甚至性命相搏,这个机会,不容错过。 犬吠声果然引来了大批丐帮弟子,不过除了丐帮的人,一些其他门派的河北武林豪客也跟着人群一同往山洞这边赶来。徐云见山下忽然聚了这么多人,不禁热血上涌,口中发出一声清脆的长啸,盖住群犬乱吠之声,更将百来只野狗惊得住了口,不自主地往后退去,聚到瞿狗王周围。有一些正在爬坡的武林豪客,听见徐云这声长啸,明白自己并非对手,不禁也心生胆怯,停步不前,不愿过早地与徐云交手。 “这位朋友真是好内功,你这一声长啸,估计把大名府的知府老爷都震醒了。”有惧怕徐云实力的人,当然也有对自身实力颇为自信的人,一个身材样貌宛若寺庙里护法金刚的大汉,便当先赶到瞿狗王身旁。 “宋大哥!”瞿狗王见第一个到的竟是大名府丐帮团头宋来,不禁喜出望外,高声叫道。 “狗王老弟,这人就是那个契丹王爷耶律隆庆吗?”宋来见对面只有徐云一人,便问道。 “不是,这个人就是弟兄们说的那个在易水阁一招破了李家兄弟竹棒三星阵的高手,至于耶律隆庆嘛,就躲在这个人身后的山洞里。”瞿狗王道。 “哈哈哈,原来这契丹王爷竟是个缩头乌龟啊!这样的草包真的能带兵上阵吗?”宋来大笑着,言语之中满是嘲讽之意。瞿狗王闻言便也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契丹民风本就强悍尚武,而那耶律隆庆又是行伍出身,十几岁时便已领兵在战场上搏杀,哪里能忍得了这样的羞辱?他在洞中听到宋来的言语,心中顿起杀意,不禁握着短刀,向前走了几步。 徐云听见身后山洞中似有脚步声,忙向后退了几步,堵住洞口,低声道:“王爷万万不可冲动,可不能因为这几句无聊的言语乱了方寸。” “本王明白。”耶律隆庆狠狠地挤出这四个字后,便又悄声退了回去。 徐云瞧着聚在宋来和瞿狗王身旁的人越来越多,便向宋来抱拳施礼道:“敢问这位英雄可是丐帮宋团头?”宋来上下打量着徐云,回礼道:“我便是大名府的宋来,不知这位朋友怎么称呼?”徐云道:“在下乃是江湖无名之辈,就算通报了名姓,宋团头多半也是不认得,所以还是不说的好。” “哼哼哼,无名之辈吗?徐大侠可是刚做了件轰动武林的大事啊,怎么会是无名之辈呢?”还未等宋来回应,站在他身后的一个人忽然开口道。徐云听见此言,不禁心头一紧,高声道:“不知是哪一位英雄在说话,能否一现真容?” 宋来转过身向后看去,见说话之人是个手提钢刀的年轻男子,觉得面生,便问道:“这位兄弟又是哪一位?你认得这个姓徐的?” 那年轻男子笑了笑,向前迈了一步,朗声道:“诸位,兄弟名叫鹿奇,也是江湖上的无名之辈。不过我口中的“无名之辈”是真,而这位徐大侠口中的“无名之辈”却是假了。这位徐大侠,乃是白云峰云庄庄主张方洲的大弟子,徐云!” 宋来闻得此言,大笑道:“哈哈哈,鹿老弟是在说笑话吗?我听说那云庄张方洲张大侠,乃是武林中数得上的侠义之人,教出的徒弟也个个都是英雄好汉。如果眼前这个人真的是张大侠的徒弟,又怎么会帮契丹人呢?” 鹿奇冷笑道:“宋大哥看来是不相信兄弟的话了,不过我若是说出这徐云所做的轰动武林的大事,宋大哥应该就会信我了。” “什么轰动武林的大事?”宋来好奇道。 “诸位武林同道,兄弟我前几日恰好有事去了趟庐州,那里的街头巷尾可都传遍了啊,云庄的张大侠,被人给害了!”鹿奇面向众人提高了嗓门道,“而害死张大侠的凶手,便是他的大徒弟,就是这个站在我们面前的徐云!” “什么?”宋来闻得此言,大惊道。而山上的众豪杰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都是大吃一惊。 “鹿老弟,你说的可都是真的?”宋来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假不了,这消息早就在南方传遍了。宋大哥若是不信,可以派人到江南走一遭,看看姓鹿有没有说谎。”鹿奇用钢刀指着徐云道,“这个人暗通契丹狗贼,是为不忠;杀害亲师,是为不孝。如此不忠不孝之人,真是我大宋武林之耻!宋大哥,你说咱们能留着他继续在江湖上为害吗?” “嗯,如此武林败类,当真是留不得。徐云,你可有什么话要说吗?”宋来点点头,问徐云道。 徐云听那鹿奇开口,便已知他欲言之事。他见宋来问到自己,摇了摇头道:“有关家师身故一事,这其中的误会,并非三言两语能够讲明。诸位信也好,不信也罢,总之,徐某并非行凶之人。至于保护耶律隆庆一事,也是事出有因,但在下绝无背叛大宋之意。” “如此苍白之言,你觉得我们会信你吗?今日我便要为武林除害!”徐云刚刚言罢,鹿奇便已挥刀而上,大喊着向徐云砍去。 徐云见鹿奇的刀法沉稳,似是个中好手,不禁赞了一声:“好刀法!”只见他侧身避过劈砍,用右手紧紧握住刀背,左手便已作掌向鹿奇面门打去。鹿奇见徐云反攻得实在太过迅速,只好撒开双手弃刀,躲过徐云一掌。 徐云将钢刀倒转过来握于手中,向鹿奇道:“多谢鹿兄赠刀。”鹿奇见在众人面前出了丑,丢了兵刃,略一摇头,便躲进人群之中,不敢作声。 22.徐云反掌战豪杰 邹苦存私阻金刚 宋来方才听到徐云长啸之声,深知此人内功不弱,若是与其搏斗,定然不是明智之举。他本想与徐云再多聊几句,看看能否有机会劝说徐云乖乖交出耶律隆庆。谁料被鹿奇这么一搅和,河北群豪这边先动了手,想让徐云再老实交人,恐怕就难了。 瞿狗王见徐云只用一招便将鹿奇手中钢刀夺走,便将自己发紫的双腕露了出来,对宋来道:“宋大哥,你看我这手,也是被这姓徐的捏出来的。咱们这群人里恐怕只有你能对付他了。要不咱们一起上,把他宰了?” 宋来瞪了瞿狗王一眼,斥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这种丢人现眼的事,我宋来才不做,当心丢了咱丐帮的脸面!我看你这手,也打不了架了,就带着你这些狗崽子先回分舵吧。这么多狗崽子呜哇乱叫的,吵死人了!” 瞿狗王见宋来要发火,缩着脖子道了声“好”,便吆喝着带领群犬跑下山去。 这百来条野狗离山,山洞前顿时便开阔了许多,宋来抻了抻胳膊往前踏了几步,对徐云道:“徐老弟,你说这座小山本来就不咋大,还硬要挤上来这么多野狗,真是够烦的哈。” 徐云盯着宋来不停晃动的双臂道:“宋团头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 宋来闻言抚掌大笑道:“好,徐老弟果然痛快!那我就明说了,我想请徐老弟把躲在洞里的那个契丹狗王爷揪出来。” “我若是说不呢?” “那就别怨老哥不给面子,文的不行,咱只好动武了。我身后这么多兄弟,可不是吃素的。虽说徐老弟能够杀了张大侠,手上功夫一定非常了得,但是咱们一个一个地上来和你打,不把你打死,也要把你累死了吧?所以我劝徐老弟还是少管闲事,下山逍遥去吧。” 徐云苦笑道:“宋团头,你想以多欺少,就尽管来吧。另外,徐某已经说过了,家师之死与徐某无关。徐某自幼便追随师父左右,视其若生父,安能下此毒手?这等大逆不道之事,徐某是万万做不出的。” 宋来不以为然道:“好,就算张大侠不是徐老弟杀的。那徐老弟现在所做之事,就不是大逆不道之事了?这耶律隆庆多次带兵犯我河北,两手沾满了汉人鲜血,你为何还要保他性命?你如此做难道是顺应天道之事?” “还问他做什么!这不明摆着么,他杀了自己师父,在江湖上没法混了,只好给契丹人卖命,谋个出路。”突然,一名年轻的丐帮弟子拖着一把阔面大刀从人群中走出,对宋来说道。 这名丐帮弟子名唤肖大头,乃是丐帮年轻一代中的翘楚。只见他将那把大刀立在地上,继续说道:“宋大哥,咱们虽然人多,不过我要是和这小子单打独斗的话,应该不算以多欺少吧!” 宋来瞧着肖大头那把快有人高的阔面大刀,颔首道:“你是自己一个人,他也是自己一个人,只是你们两人比武,我们又不掺和,怎么能算以多欺少呢?” “那就好。”肖大头点点头,双手拖着大刀,大踏步地向徐云走去。 “不知阁下如何称呼?”徐云见肖大头来势汹汹,便问道。 那肖大头忽然双臂一抡,用大刀刀身砸向徐云:“姓徐的,老子是你爷爷肖大头!” 当年徐云随张方洲在江湖上走动时,见到过不少怪异武功,然而像肖大头这样把大刀当铁板用,往对手身上生砸的,倒是第一次见到,不由得有些诧异。 不过徐云身经百战,交手经验颇为丰富,虽然心中诧异,但也只是一瞬,并未因此乱了方寸。只见他抬起左臂迎向大刀,意欲格开刀身,同时右手已经挥刀向肖大头砍去。就在徐云左臂即将碰到刀身之时,不料那刀身一转,竟已是刀刃向下劈砍过来。徐云没有料到肖大头竟能如此灵活地使用这把阔面大刀,慌忙半蹲身子,收回右手钢刀格挡,抵住这凌厉一击,这才保住了左臂。 肖大头见一击不中,便将大刀收回立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盯着徐云。 徐云见手中钢刀已经崩了口,便把刀扔在一旁,暗赞道:“好威风的一把刀,好威风的刀客!”他见肖大头能把七八十斤的大刀使得这般顺手,不禁心生钦佩之情,便没有趁肖大头喘歇之机上前抢攻,而是站在原地,等他恢复元气再战。 其实方才那一回合,肖大头的本意只是将大刀作钝器用,对徐云来一招泰山压顶。谁想徐云艺高人胆大,竟敢用左臂来格挡。于是肖大头这才临时起意,转动刀身,以刀刃相迎,想砍下徐云一条手臂。 可肖大头本已使出全身力气将大刀砸出,此时双臂又突然横加力道,让他的身子有些不适,腰背生疼,所以只好收刀回撤,没有继续进招。 “怎么样,还能打吗?”徐云见肖大头良久没有提刀,问道。 “废话!”肖大头感觉到双掌隐隐地有些抽筋,但仍然大喝一声,单手提起大刀,直接向徐云腰间劈去。 徐云与肖大头交手一合之后,便已知道肖大头的刀法没有太多变化,多是仗着异于常人的力道,直来直去地劈砍,于是就使出一招铁板桥,躲过大刀,随后便用左手将横砍过去的大刀摁在了地上。 徐云一个翻身,整个人便已踩在那阔面大刀之上。肖大头见势头不妙,急忙蹲在地上想把大刀从徐云脚下拔出。可徐云却在暗地里使了个千斤坠功夫,任他肖大头怎样用力,也没能拔出分毫。 那肖大头一时心焦,忽然使出吃奶的劲来,咬着牙一发狠,竟把那阔面大刀连着刀上的徐云一同举了起来。徐云在刀上微微晃了几晃,忽然右足一点,借着肖大头上举之力腾空而起,冲着肖大头的脑门连踢三脚,最后又一脚踢在肖大头胸口,翻身退回洞前。 那刀上突然少了一个人的重量,肖大头举刀之力就使了个空,整个人便不自主地向后退。再加上被徐云踢了这几脚后,肖大头更是控制不住自己的身子,倒退几步后,早已脚步踉跄,“噗通”一声坐倒在地。 宋来见了,赶忙上前搀扶。不想那肖大头却挥手制止,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吐起血来。在吐了几口血后,肖大头才拄着大刀站起身道:“妈的,终于舒服了。来,姓徐的,爷爷再和你斗咳咳咳一斗”话未说完,肖大头只觉得喉头一甜,又“哇哇”地吐起血来。他觉得这样太过难堪,便想闭了嘴将血咽回去。谁想那血竟从他鼻孔喷了出来,流得满下巴都是。 徐云见肖大头这副惨相,摇摇头柔声道:“你还是张嘴吐个痛快吧!另外,奉劝你一句,赶快找一把称手的兵刃。你的力气虽然强于常人,但这把刀对你来说还是重了一些。” 肖大头用脏兮兮的衣袖抹了抹下巴的鲜血道:“我的刀哪里不称手了,若不是你踢了我几脚,我又怎么会吐血?妈的,看我把你这孙子劈成两段!”他大喊着,想要和徐云再战。可他即便是双手握刀使尽全身力气,也没能把刀举起来,不禁有些心慌,连腿肚子都打起颤来。 宋来走上前,伸手抚着肖大头后背低声道:“莫逞能,性命要紧。” 肖大头动了动嘴唇,想要再说几句逞强的话,可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明白自己的实力与徐云的比起来,相差过于悬殊,放狠话也不过是徒增笑料,还是不说为好。但他终究还是心中烦闷,“嗨”地长叹一声,拖着阔面大刀退入人群之中。 宋来见徐云在众人面前连败鹿奇和肖大头二人,生怕再这样斗下去,会折了众人士气,便想亲自出场与徐云交手:“徐老弟不愧是云庄弟子,功夫果然不同凡响,看得我心里直发痒,不知徐老弟能否陪我练上几手?” 不料那徐云尚未发话,只听得河北群豪之中有人喊道:“宋团头何必亲自动手?且看我兄弟二人将此人拿下!” 话音甫落,已有二人手执长鞭,从左右两侧分别向徐云攻去。宋来定睛一看,原来这冲上来的二人乃是河北豪杰朱子路、朱子罕兄弟。这朱氏兄弟精通家传的七路黄河鞭法,一条长鞭挥动起来,宛似灵蛇在手,极难应付。宋来见是他二人出手,便收了欲与徐云交手之心,退后几步观战。 徐云见突然冒出两个人来,向后躲闪了几步,避开长鞭道:“怎么,改两个打一个了吗?”朱子路道:“对付你这种人,上多少个都不为过。”说罢,他便将手中长鞭一抖,“啪”地在空中打出一声脆响,略过徐云鼻尖。 徐云用食指摸了摸鼻子道:“你话说得不太中听,不过方才露的这一手功夫,倒是俊俏得很。不知阁下高姓大名?”朱子路方才那一鞭,是想给徐云一个下马威。但他见徐云神色从容,言语之中不露半点怯意,心知遇到了高手,不免心里有些发毛:“在下河北朱子路,这是舍弟朱子罕。”徐云抱拳施礼道:“原来是河北朱氏伯仲,我见二位长鞭使得如此精湛,想来令尊必是那‘黄河鞭王’朱涛朱前辈了。” 朱子路见徐云竟然报出来父亲的名号,不禁有些惊奇:“不错,你认得家父?”徐云眯起双眼道:“嗯,十年前,我曾在此地与朱前辈有过数面之缘,不知令尊身子可还康健?”朱子路闻言,便施礼道:“这还真是意外,不想阁下竟是家父故交。家父的身体无恙,多谢阁下挂念于心。” 那朱子罕的性子要比他兄长朱子路急一些,他见朱子路竟和徐云婆婆妈妈地聊起天来,忍不住叫道:“兄长休听此人胡言乱语,我看他与我兄弟二人年龄相仿,十年前也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又怎会与父亲有什么交情?就算他真认得父亲,像他这种欺师背国之人,父亲也不会青眼相待的。”言罢,他也不顾朱子路作何反应,早已手腕一抖,将长鞭笔直地甩了出去,好似一根长棍一般点向徐云胸口。 能把柔软的皮鞭变作棍棒来用,可见这一击之力极为霸道蛮横,可是徐云却等闲视之,只是微一侧身,便用方才夺取鹿奇钢刀时所用的招式扯住了朱子罕的长鞭。那朱子路见了,生怕朱子罕的兵刃也被徐云夺去,慌忙甩长鞭向徐云打去,意图解救朱子罕之困。但徐云并无意避开朱子路的进攻,只是抬起手臂遮挡长鞭,护住面目,另一只手仍紧紧抓着朱子罕的长鞭不放。 朱子路见状,稍一卸力,那鞭子便在空中突然下落。未等鞭子落地,朱子路微一抬肘,那鞭子竟又抬起头来,突然飞出缠在徐云腰间。徐云没想到朱子路这条长鞭竟然使得这般出神入化,只好松开朱子罕的长鞭,拉扯起缠在腰间的鞭子,想要摆脱朱子路的束缚。 那朱子罕本来正在用力向后拉扯长鞭,因为徐云突然撒手,便失去重心,一屁股坐在地上。还未等起身,朱子罕便已将长鞭打出,缠住徐云的左腿,随后用力一拉,竟然将徐云拉了个趔趄。不过徐云的下盘功夫毕竟扎实,没被朱子罕拉倒,不过他的行动倒是更加受限了。 朱子罕见徐云无法动弹,起身大喊道:“宋团头,这徐云已被我兄弟二人制住。你此时不进洞杀了那个契丹狗王爷,更待何时?” 宋来闻得此言,先是一愣,随后道:“这个这似乎不该是英雄所为。我还是应该堂堂正正地打倒徐云,再去取了耶律隆庆狗命才对。” 朱子罕闻言破口大骂道:“宋来,你一个丐帮弟子怎么变得和酸秀才一样迂腐了?对付契丹狗贼,用得着和他讲江湖规矩吗?你难道不想给张老帮主报仇了?你难道不想做丐帮帮主了?你这样婆婆妈妈,对得起你身后那些丐帮的弟兄吗?” 宋来听到“丐帮帮主”四个字,不禁心头一凛,顿时如梦方醒,快步奔向山洞,大喝道:“耶律隆庆,纳命来!” 徐云见宋来动手,心中大惊,忙运起体内的百花之气。只听得“啪啪”两声,朱子路与朱子罕手中的长鞭应声而断,他二人也都重重地摔倒在地。徐云顾不得扯掉缠在身上的皮鞭,就已冲上去意欲拦住宋来。可那宋来毕竟行动在先,离洞口又不是很远,眼看得他便要进入耶律隆庆藏身的洞中,徐云的心中愈发焦急。 忽然,一大汉从天而降,挡在洞前,迎着宋来当胸就是一拳。那宋来在此之前曾观察良久,确定徐云在这山上并无其他帮手,所以是全力向山洞冲去,不曾设防,故而直接撞在了拳头上。也多亏他宋来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多年,胸膛刚刚触碰到那大汉的拳头,便已运内力护住心脉,所以心肺并未受损。不过这一拳还是打得宋来胸口生疼,眼冒金星,憋在胸中的一口气差点就没吐出来。 宋来退后了几步,借着月光看到挡在洞前之人的面容,不禁大吃一惊:“邹苦,你做什么!”原来这个挥拳打向宋来的大汉,竟然是丐帮真定府团头邹苦。 那邹苦微微一笑,低沉着嗓子说道:“宋来,你在这里做得好大事情啊,怎么不通知我一声呢?怎么,这张老帮主去世后,你就把我当外人了吗?” 宋来冷笑一声道:“哼哼,莫要说我,邹老弟不也把我当外人了么?你是何时做了契丹人的走狗的,怎么也不告诉老哥一声啊?” 邹苦脸色微变道:“宋来,你莫要血口喷人!我邹苦什么时候成了契丹走狗了?你别忘了,张老帮主可是死在契丹人手里,我怎么会给丐帮的仇人卖命!” 宋来道:“亏你还记得老帮主是被契丹人害死的!那你为何要阻我杀耶律隆庆?” 邹苦呵呵一笑道:“你少在那明知故问,我为何阻你,你还不明白吗?你这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堪,竟然还学会趁人之危了?看来你为了当帮主,真是不择手段啊!咱们丐帮好歹在河北也有些名望,可不能让你这样的小人做了帮主。” 宋来摇了摇头道:“我是小人,你便是君子了?大家都是要饭的,谁比谁强到哪去了?少在那扯这些有的没的,你就直说吧,你大老远地从真定府跑过来,究竟想干嘛?” 邹苦拍手笑道:“好,爽快!不过我来干嘛,你应该比我还清楚,否则你邀了这么多人来助你抓耶律隆庆,怎么就不想着叫我呢?你是怕我先你一步杀了契丹狗王爷,抢了你的功劳吧!” 宋来“哼哼”冷笑两声,没有说话。 邹苦指着已站在山洞口的徐云接着说道:“这个人,应该就是洞里那个狗王爷的护卫吧,看起来功夫不弱。你我二人不如先合力把他做了,除掉这个碍事的,然后再在拳脚上拼个高低,谁赢了,谁就去取那洞里人的狗命,如何?” 宋来道:“不妥,若是你为了能在拳脚上胜了我,在联手时,出工不出力,那我岂不是吃了亏?” 邹苦道:“那就先把这人杀了,然后把狗王爷绑了带回你的分舵关着。待咱们俩休整几天恢复元气后,再在拳脚上比高低,哪个赢了,哪个就用契丹狗王爷的心肝祭拜老帮主英灵,如何?” 宋来知道这邹苦是铁了心要插手诛杀耶律隆庆之事,虽然心中不大愿意,但他也明白若是不同意邹苦的言语,怕是只会徒增麻烦,只好勉强点点头道:“这还说得过去些。” 那徐云在一旁听着宋来与邹苦的对话,不禁有些哭笑不得:“这二人就在我身面讨论着该如何处置耶律隆庆,似乎是认定我会败在他二人联手之下了。” 23.颠三倒四老乞丐 镇定自若徐大侠 ♂ 邹苦见宋来同意自己所言之事,便对徐云道:你听得懂我们说的话吧他和瞿狗王一样,见徐云披头散发,又护着耶律隆庆与河北群豪对峙,便以为徐云是契丹人。 邹老弟,你上来得晚,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其实这个人乃是云庄张方洲张大侠的大弟子,徐云,是个汉人。宋来道。 什么,你骗我呢吧张大侠的徒弟怎么会给契丹人做狗腿子邹苦打量着徐云,不敢相信宋来的言语。 他连自己的师父都能杀,给契丹人做狗腿子又有什么不妥宋来见邹苦不信,便把鹿奇所言之事讲了出来。 你说这个人杀了张大侠邹苦一脸惊愕之情地说道,看来我有些低估此人了。不过张大侠的武功盖世,在江湖上难逢敌手,怎么会遭人毒手呢我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隐在人群之中的鹿奇,见邹苦很是疑惑,便站出来说道:邹大哥,这事是千真万确,是小弟亲耳在路上听到的。邹苦瞧着鹿奇道:你又是哪个宋来忙介绍道:这位兄弟名叫鹿奇,张大侠的死讯就是他告诉大伙的。鹿奇道:小弟前几日去了趟江南,偶然听到了张大侠被徐云害死的消息,心中也很是诧异。不过后来又听说,那张大侠的二徒弟秦尊,已经给张大侠办了丧礼,并在丧礼上,向来客展示了张大侠身上的伤痕 怎的了邹苦问道。 那伤痕,是中过落花掌才会留下的痕迹。据说张大侠死的那一晚,云庄之中除了张大侠,还会使落花掌的,只有他徐云一个人。鹿奇接着说道。 哼哼,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就怕你是道听途说吧邹苦摇摇头道,几年前我曾一睹张大侠的风采,他的武功之高已经难用言语形容,我实在无法相信张大侠会被人杀害。 咳咳,邹团头,这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话可不能说得太满。虽然说张方洲张大侠的武功高强,但并非就没有对手了。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自人群后方传来。众人循声望去,却见一白发老者手柱拐杖,缓缓走上山来。而在老者身后,又跟着几名丐帮弟子。 河北群豪见了这老者,纷纷让开一条路,尤其是那些丐帮弟子,更是大气都不敢喘,态度十分恭敬。 这位老者名唤陈开,乃是丐帮长老。他自加入丐帮以来已历五十余年,再加上又是前任帮主张大虎的师父,因而在丐帮之中极有威望。在张大虎战死后,丐帮帮主之位空缺。宋来因功绩高过帮中其他团头,本来是最合适的帮主人选,但因为陈开公开支持邹苦接任,才让邹苦得到了许多丐帮弟子的支持,继而得以与宋来分庭抗礼,争夺丐帮帮主之位。 邹苦前几日在真定府听说宋来要在正月十五夜召集众人袭击耶律隆庆后,心中焦急,生怕宋来借此一战之威,爬上帮主的位子,因此立刻带人赶往大名府。因为那大名府乃是宋来的地界,邹苦生怕宋来仗着人多玩儿手段,所以还特地派人驾车把陈开接到大名府来。 那邹苦听见陈开开口,早已快步上前搀扶道:陈长老,你到啦陈开笑道:嗯,你找的那几个后生不错,赶的马车不徐不疾,让老叫花子坐得很是舒服。言罢,又摆摆手示意邹苦不必搀扶。 宋来见陈开赶来,虽然心中不快,但也不敢对他有所忤逆,强颜欢笑道:陈长老,你老人家好啊陈开直视前方,也不去瞧那宋来,一边走一边大着声说道:唉,人老了,就不中用了啊。这么多人要捉拿契丹王爷,也没人知会老叫花子一声。言语之中显然是有怪罪宋来之意。 徐云见陈开径直向自己走来,躬身施礼道:陈长老,晚辈徐云有礼了。那陈长老呵呵一笑道:徐少侠,你好啊,咱们可得有有十一年没见了吧 徐云道:陈长老真是好记性,竟然能清楚地记得咱们已有十一年没见了。 陈长老呵呵笑道:哈哈,老叫花子可没老糊涂,我记得那时候太宗皇帝还在位呢吧嗯,听说徐少侠你这几年来一直待在白云峰,怎么突然有兴致回咱们河北了 徐云道:实不相瞒,晚辈此行乃是为了调查杀害师父的真凶。 陈开点点头道:咳,张大侠竟然真的不在了,却不知徐少侠找到那真凶没有 徐云惨笑道:尚无头绪。 陈开用拐杖敲了敲山路上的土块:嗯,张大侠的武功,世所罕见,依老叫花子所知,武林之中有能力杀掉他的人,应该不超过两个人。不知道徐少侠愿不愿意听老叫花子啰嗦几句呢 徐云抱拳道:愿闻其详。 陈开点点头慢悠悠地说道:这第一个人,便是少林寺的洪善方丈,不过这洪善方丈可是得道高僧,万万不会犯杀戒的,所以你师父张大侠应该不是他杀的。 这第二个人,名叫花心,三十年前在江湖上可是响当当的一号人物,武功高深莫测,独步武林。不过这个人二十年前便没了消息,无端从江湖上消失了。有人说他练功走火入魔,已经失心疯死了;也有人说他在江湖上已经难逢对手,便干脆隐居了起来,总之是众说纷纭。依老叫花子看来,如果这花心还活着的话,张大侠多半是被他杀的。 徐云听闻陈开之言,不禁微笑着摇了摇头,在心中暗思道:我本以为他会有什么高见,没想到说出来的这两个人,根本没有一个会是杀害师父的凶手。那天王帮帮主王冠儒的武功,已经能和师父平起平坐了,可是他却并不知道。想来也是,当年我见到陈长老的时候,他便已经是半隐居于乡村了,我又怎能指望他来为我指点迷津呢 陈开见徐云摇头,便咳嗽两声道:怎么,徐少侠认为老叫花子说得不对 徐云拱手道:不敢。不知除了洪善大师和花前辈以外,前辈可否还知道其他能与家师势均力敌的武林高手 陈开双眉紧锁,犹豫道:这个这个 那人群之中的鹿奇见陈开这个,这个地嘀咕了半天,也没说出个人名来,便喊道:陈长老,这凶手就是你面前的徐云,你还用想什么啊 陈开闻声转过身去,半眯着眼道:是哪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在打扰老叫花子想事情站出来我瞧瞧。 众人听那陈开言语之中很是不满,便都向鹿奇望去。鹿奇心知众人这么一瞧,想要抵赖也不成了,便道:啊,是我。 陈开看着鹿奇嘿嘿一笑,微动手中拐杖,便已将地上两枚小石子弹向鹿奇。 鹿奇见这两枚石子来得极快,来不及躲避,只好哎呀一声,就地一滚,躲开了石子。而他身后的两人,却代他受了这石子的击打,顿时脸上开花。 徐云见鹿奇躲闪的样子虽然难看,但却巧妙地避开陈开的石子,不禁暗道:此人武功不弱,只不过是故意做出狼狈之态罢了。此人方才在众人面前与我为难,说我是杀害师父的凶手,现在又故意隐藏实力,看来是别有心机,极有可能是要对我不利,不得不防。 陈开见没打到鹿奇,倒也不以为意,又转向徐云道:徐少侠,方才那小子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老叫花子方才就在想,如果江湖上还有谁能够打赢张大侠的话,那恐怕就是徐少侠你了。 此言一出,徐云不禁极为惊愕:陈长老,难道连你也怀疑我 嗯,我只是在说徐少侠的功夫高强,能与令师张大侠相匹,并不是说杀害张大侠的凶手就是你。徐少侠为人古道热肠,老叫花子可是亲眼所见,不过 前辈但说无妨。徐云见陈开欲言又止,便道。 陈开用拐杖敲了敲脚下的山道,半晌乃道:不过徐少侠和人交手时,戾气重得很,几乎是招招致命。只要你一拔剑,根本就是剑不走空,所到之处,非死即伤。我记得十一年前,巨鹿匪首季天思,劫持了与你同行的朋友,你便在一夜之间将季天思及其手下的喽啰共九十三人杀得干干净净,而且全部都是一剑封喉,那场景,真是令人不寒而栗。 宋来邹苦以及在场的其他各路河北豪杰,听到这番言论,不禁都是倒吸一口凉气。那季天思乃是十几年前在巨鹿一带为害的悍匪头目,专以打家劫舍杀人越货为乐,恶名传遍河北。他不但武功高强,手下更有一批亡命死士,所以官府即使多次清剿也都是无功而返。而那些所谓的河北武林正道也大多拿季天思一伙人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地放任他们作恶。 不过季天思一伙人只在江湖上猖狂了一两年,便在一夜之间神秘地销声匿迹了。当时,众人议论纷纷,不知季天思等人究竟去了何处,直到今日听得陈开之言,方知这伙恶徒早在十一年前就已被徐云送去了鬼门关。 当然,如果这番话不是从陈开口中说出,任谁也不会相信,眼前这个面相白净,细眼含笑的男人,能够如此冷血地在一夜之间连杀九十三人。就连避在洞中的耶律隆庆,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由得暗自咋舌。 不知前辈提起此桩陈年旧事却又是为何徐云淡然问道。他这一问,便已是承认了季天思等人是他所杀,一些心中尚存怀疑的人不禁都暗暗叫出声来,像是在看无常鬼一般,惊恐地打量着这个披头散发的青衫男子。 嗯,老叫花子在想,徐少侠会不会是在和张大侠切磋武艺的时候,一时戾气上身,失手害死了张大侠 陈长老,什么叫一时戾气上身,什么叫失手,你怎么还护起外人来了你老人家已经十一年没见过这个徐云了,怎地就知道他不会变了性子你可知他现在在护着谁他在护着契丹人,保着契丹王爷的狗命这个人都不对大宋尽忠,又怎会对他师父张大侠尽孝呢所以人就是他杀的宋来见陈开虽然在说徐云有杀害张方洲之嫌,但言语之中还是带有偏袒之意,不禁有些心生不满,言辞颇为激动。 陈开白了宋来一眼道:你这个人,还号称什么少林俗家弟子,你看你在少林寺跟老和尚们都学了些什么竟然还呵斥起我来了,真是个目无尊长的东西 那宋来被陈开当着众人的面训斥,不禁有些面子上挂不住,脸腾地一下就红了。不过幸好是在深夜,虽然月色明亮,但不去仔细看的话,也瞧不出宋来的脸色起了变化。 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之所以会来大名府,是因为你们要杀契丹小皇帝的亲弟弟来着,他人在哪呢陈开环视四周,却没见到什么契丹王爷,便问道。 陈长老,那个契丹王爷耶律隆庆,就躲在徐云身后的山洞里。邹苦指着徐云身后对陈开道。 哦,徐少侠,你难道真的投了契丹人陈开瞧着徐云道。 没有。 哦,那你是借着这个由头,想要和我丐帮作对了 当然不是。 那老叫花子可不明白了。陈开不禁轻轻叹了口气。 陈长老,晚辈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徐云清了清嗓子,突然高声道。 你说。陈开眯着眼点了点头。 徐云微一抱拳道:多谢陈长老。其实徐某心中有些疑团,还需要请在场的各位帮忙解惑。为了杀耶律隆庆,丐帮搞出这么大的阵仗来,是真的为了大宋的安危吗还是说,在各位心里,此次行动其实另有目的方才我听了宋团头与邹团头的谈话,他们都认为谁能杀了耶律隆庆,谁就能坐上帮主之位。我看在他二人心里,只是为了一己之私,根本没把大宋的安危放在心上。 宋来道:谁能杀了耶律隆庆,谁就很有可能做下任帮主,这个我们都知道,所以我和邹老弟才都想杀了耶律隆庆,说我们有私心,这的确没错。但是杀了耶律隆庆,便是砍了契丹小皇帝一条臂膀,对我们大宋也是大大有利,乃是一箭双雕之举,怎么能说我等不把大宋安危放在心上呢难道杀了耶律隆庆就是不顾大宋安危了 徐云道:正是如此。我们大宋与契丹打了几十年,黎民百姓都饱受战乱之苦。如今大宋已与契丹在澶州城外立下盟誓,约为兄弟之国,百姓们终于盼来了太平日子。可你们今日却要在大名府杀了契丹王爷,真是所做欠妥。如果那契丹皇帝耶律隆绪知道自己的弟弟被汉人所杀,他难道还会去乖乖地遵守和约到时候若是战事再起,那么整个河北又要成为交战之地,而百姓则又要遭受战火荼毒,难道你们就从来没有想过杀了耶律隆庆的后果吗 那些在场的河北群豪,最初听闻要杀耶律隆庆,都是热血沸腾,一股脑儿地聚到大名府来,但他们却从没想过徐云所说之事。一部分识大体之人被徐云这一番话点醒后,不禁都哑口无言,面面相觑。 陈开点了点头道:原来徐少侠此举乃是为国为民,那倒是我们错怪徐少侠了。不过我们丐帮在江湖上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总不能因为徐少侠的几句话就这么灰溜溜地离开,饶过那个耶律隆庆吧 前辈意下如何徐云心知丐帮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便问道。 当然是要按照规矩来,靠拳头说话。徐少侠赢了,我们就放你二人走,若是我们赢了,徐少侠就得把耶律隆庆交给我们处置。陈开睁大双眼道。 好,不知丐帮是哪位英雄出战呢徐云拢了拢前额的乱发,问道。 陈开摸了摸下巴,将手中拐杖指了指邹苦,然后又指向宋来道:邹苦和宋来,徐少侠功夫高得很,你们两个一起陪徐少侠活动活动吧,就当是切磋武艺了。 宋来见陈开竟一下子派出丐帮中最强的两个人,不禁有些疑虑:陈长老,是要两个一起上吗我觉得让邹老弟出场就够了,咱不能以多欺少。 陈开呵呵呵地冷笑道:你还想争帮主不争如果想的话,就闭嘴。今晚你请出这么多江湖上的朋友来帮忙,结果却是在忙活一件错事,差点酿成大祸。这脏屁股你不亲自来擦,还想指着谁来擦那宋来又在陈开面前碰了一鼻子灰,却又不敢明着顶撞,只好在心里暗骂起来。 陈开又转过头对徐云道:徐少侠,这拳脚无眼,若是一会儿你哪里伤了残了,可别怨我这两个晚辈下手太重啊徐云拱手施礼道:江湖比试,哪怕丢了性命,也毫无怨言。 陈开哈哈笑道:嗯,你放心好了,若是丢了性命,棺材板儿老叫花子也会给你备好,让你安心上路,哈哈,哈哈。他见徐云在众人面前让丐帮丢了面子,很是难堪,心中竟突然起了杀意,因而才会派宋来与邹苦这丐帮两大高手出战,但他又怕二人不解其真意,所以又多说了几句。 邹苦和宋来与陈开在帮中相处多年,一听此言,便知陈开言外之意,当即上前一步,对徐云道:请赐教。徐云抱拳道:还请二位团头手下留情。 一语未罢,宋来与邹苦便已抢先攻向徐云。这宋来入丐帮之前,曾在少林学艺多年,精通少林绝技大力金刚手。而那邹苦的绝技,则是一十八式无妄拳,他凭此拳法已在河北纵横近十载,难逢对手。 大力金刚手和无妄拳的武功招式都是走刚猛的路子,在宋来和邹苦合力夹击之下,徐云只觉得有一阵强风袭来,不得不向后倒退几步,以缓其攻势。但他离洞口过近,没退几步,后背便已贴在山石之上,再无退路。 只见徐云微闭双眼,略一提气,忽然双掌齐出,分别攻向宋来邹苦二人。 那宋来见徐云出掌,便也挥右掌相迎。双掌相交,宋来只觉得有一股内力自掌心传入,竟将自己整条手臂震得麻痒,不由得大吃一惊,生怕受了内伤,赶忙向后退了几步。待他抬手来看时,却见手心多了一块殷红的印记,就好似开在手掌上的花朵一般。 这是落花掌哈哈,果然好功夫宋来大叫着,复又挥掌上前,大呼酣战。 而那邹苦得知张方洲极有可能是被徐云杀害,不免对他有所忌惮,见他挥掌进招,便没有硬接,而是闪身避开,挥拳向其腋下打去。徐云倒也眼疾手快,反手一指戳向邹苦左眼,直逼得邹苦收身避让,不得近身。 三人约摸着斗了四五十合,依旧是势均力敌。那邹苦见己方是两个对一个,竟然无法占得上风,不免心中焦躁,大喝道:宋来,你我二人联手,难道当真拿不下这小子吗宋来闻言也是大喝道:放你娘的狗屁,你是嫌老子不出力么老子还想知道你这无妄拳怎么打得这么没力气呢邹苦大怒道:我还想问问你的金刚手是怎么回事,不是说可以开碑裂石吗怎么连血肉之躯都奈何不了说罢他突然使出一招天雷无妄,双拳如雷般地打向徐云面门。 徐云见邹苦使出这一招来,忽然飞起一脚,竟将邹苦整个人踢了出去。宋来见陡生变故,不禁有些吃惊,但手上招数却并未因此出了岔子。不过少了个邹苦,徐云便轻松了许多,可以全力对付宋来。结果不出五招,宋来便被徐云以一记落花掌直接轰到人群之中。 徐云略微整理一下青衫,便对刚刚站起身的邹苦道:邹团头,敢问方才那一招,也是你所使的拳路之中的招数吗邹苦被徐云大败,心中恼怒,没好气地说道:嗯,是。徐云不解道:那徐某就不明白了,为何你方才那一招与其他的招数都不同呢那一招的拳势虽然强劲,但是出拳位置不够刁钻,破绽也太多了些,不似其他招数那样高明。 邹苦默然不语,没有答话。原来这无妄拳本来只有十七式,但传到邹苦的师父时,邹苦的师父认为十七这个数字不好,便自创一招天雷无妄,并将它生生加进了无妄拳之中,算作第十八式拳法。因为邹苦的师父对武学领悟有限,所以这招天雷无妄并不似其他招式那般精妙,瑕疵颇多。而邹苦平日里也并不常用此招,若不是他方才发怒,无意之中使了出来,三人的比试,怕是还要再斗上一会儿。 那邹苦见徐云竟能在紧张交手之余,轻易识出自己无妄拳中的不足,觉得输给这样的高手也不算羞耻,不免怒气渐息,并暗暗赞叹起他来。 一旁的陈开见帮中两大高手联手也对付不了徐云,自知丐帮已经颜面扫地,日后定会成为江湖笑料,不禁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沙哑着嗓子喊道:诸位,那耶律隆庆杀了成千上万的汉人,和大宋有血海深仇。如今他就在山洞之中,咱们怎么能放弃这大好良机,任他逍遥自在呢有胆的,就和我一起上,杀了徐云这个不肖子弟,然后进洞取了耶律隆庆狗命 河北群豪附和着陈开喊了几声,可是却没人上前动手。一些人是觉得徐云之前所说之言的确没错,如果在此地杀了耶律隆庆,将会挑起两国战事,后果不堪设想。而大部分人则是畏惧徐云超群绝伦的武艺,生怕自己有去无回,因而不敢上前。 那宋来被人搀扶着站了起来,低着声音对陈开道:陈长老,咱们比武也输了,怎么还要纠缠不休再这样下去,咱们丐帮的脸面可真没地方搁了。陈开狠狠地将手中拐杖砸向地面道:还要什么脸面咱们这群臭要饭的脸面早就丢尽了 正说话间,山下突然骚动起来,只见七八个人一路打上山来,口中还不断喊着:梁王梁王。而这群人中为首的二人,便是华永福和那执扇书生。他们见徐云也在山上,面色平静,想来那耶律隆庆应该还安然无恙,便都略微宽心,站在徐云身侧。 陈开见上山的人中竟然有华永福,不禁呵呵一笑道:原来华太公的三小子也有参与这事。看来不仅仅是徐云不想让耶律隆庆死啊 华永福冷哼一声,别过脸去,并没有搭理陈开。 宋来道:陈长老,我们还是走吧,兴许那耶律隆庆命不该绝于此。 也罢,也罢。陈开点了点头,都回去吧。 他走了几步又转身对徐云道:徐云,你可知长乐老冯道这个人吗 徐云摇了摇头道:恕晚辈孤陋寡闻,这位冯前辈的大名,晚辈从未听说过。 呵呵呵,这个冯道可不是什么武林前辈,不过是个文官儿罢了。不过他先后跟过四家朝廷十个皇帝,而且做的官都还不小呢陈开道,你是要学这长乐老吗那当真就成了耻辱了。 前辈之言,晚辈记住了。徐云躬身施礼道。 呵呵呵,害了自己师父的人,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啊陈开嘴里嘀咕着,在邹苦的搀扶下,随着众人下山去了。 那执扇书生展开手中折扇,摇了几摇道:这个老叫花子在胡说些什么那冯道能在乱世宦海之中沉浮不倒,而且官还能越做越大,说明他是个极有本事的人物,怎么就成了耻辱了真是可笑,徐兄你觉得呢 徐云微微一笑,并没有回答执扇书生的问题,而是抱拳道:那耶律隆庆就在山洞之中,毫发无损。此处事情已了,恕在下先行一步。他日有缘,必当再见。说罢便飘然向山下而去。 那执扇书生见徐云都不询问自己的名姓就匆匆离开,心中很是不快,便冲着他的背影喊道:徐兄,小可公孙良璧是也,他日相见,便是朋友了。 嗯徐云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 公孙良璧似乎是在哪里听过徐云在心里暗自琢磨着,可最终也没想起这个人究竟是谁。 24.阎罗初逢青衫客 太公鞭笞不肖子 ♂ 徐云见耶律隆庆已经脱险,便无心逗留,匆忙下山。但他之所以走得这般心急,甚至都不与华永福打个照面,乃是因为他还要追查一人的行踪。 而徐云所要追查之人,便是那个在河北群豪面前诬陷徐云是杀害张方洲真凶的鹿奇。这鹿奇自称江湖无名之人,但并非自谦,因为在场的河北群豪似乎就没人认得他。但是此人显露出的那几手功夫,又让徐云觉得此人绝非泛泛之辈。 这鹿奇的刀法圆熟浑厚,颇有大家风范,但却故意在众人之前示弱,与徐云只交手一合便丢了兵刃。而在陈开向他打出石子时,他也故作狼狈之态,看起来像是被陈开打了个措手不及,实际上却是轻描淡写地避开石子。鹿奇这些异常的举动,令徐云心下生疑,而他诬陷徐云之言,更是让徐云心中不安。因而徐云才会在众人退去后,赶着下山,生怕这鹿奇走得远了,无法跟踪。 那鹿奇下山之后,一路向南而行,身旁并无同行之人。徐云尽量隐藏行踪,远远地跟在后面。行不多时,只见前方出现一处草房。那鹿奇在草房前稍作停留,便钻入其中。 徐云不知鹿奇武功深浅,不敢挨着草房太近,怕被鹿奇发现。只好躲在草房旁一棵大树后,运起百花之气,细听房内动静。只听一沉闷沙哑的男子嗓音从房内传来:如何,见到那徐云了么 嗯,果然如传言所说那般,是个厉害角色。听这句话的内容,应当是鹿奇所说,但是这说话之人的嗓音却与鹿奇完全不同,不禁让徐云有所疑惑:此人又是谁 呵呵呵,你和他交手了那嗓音沙哑之人问道。 嗯,算是吧,其实我只是把刀塞给了他。本想看看他刀法如何,却被一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坏了事,一交手就把那把钢刀砸坏了。看来这个人就是鹿奇无疑,但他为何会突然变了嗓音,又让徐云有些摸不著头脑了。 你把刀给他,又有何用,他最擅用的兵器,和他师父张方洲一样,都是长剑。那沙哑的声音顿了一顿,又接着说道,这个徐云恐怕还没学会走路,便已经学会杀人了。哼哼,世人以为我杀人如麻,皆称我为霸道阎罗,却不知死在这徐云剑下之人,并不比我少上几个。在我看来,这徐云就是那经书中所载的好战的阿修罗,提剑所到之处,定要留下一片修罗场。 徐云听了这人的话语,心中一惊:霸道阎罗难道天王帮的吴仁易也到了河北那么这鹿奇也应当是天王帮的人了,难怪他会知道师父已经离世的消息。 你见过那徐云吗我怎么觉得他和你说的不太一样啊至少今晚一战,从易水阁一直打到城外小山之上,他不知和多少人交过手,却不曾害过一人性命。鹿奇道。 吴仁易道:我没见过他,只是听过一些关于他的江湖传言,不过今晚我倒是可以亲眼见一见他了说罢,吴仁易大喝一声,从草房钻出,直接向徐云所躲藏的那颗大树跃来。 徐云见暴露了行迹,便也毫不迟疑,右足轻点,便已挥掌向吴仁易打去。 两人在空中交了一掌,便各自被对方弹开,落地后还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方才站稳脚跟。 哈哈哈,徐公子果然好掌力,的确有令师张方洲张庄主的风采吴仁易见这传说中的徐云,竟然只是个落魄子弟模样的人,颇有些意外。不过此人绵绵不绝的掌力,又让他相信,面前之人就是徐云不假,便止不住地搓着脸上那条长长的刀疤,哈哈大笑起来。 吴长老过誉了,倒是这霸道阎罗的名号,绝非浪得虚名。天王帮的人,徐云多半都已见过,但这位居天王帮长老之首的吴仁易,他倒是第一次见。徐云瞧着吴仁易空荡荡的左袖,还有脸上那道显眼的刀疤,不禁在心中暗道:这样一个看着就令人生怖的男人,果然配得上霸道阎罗四个字。 徐公子,当年的江南武林大会,吴某人因为杀了江南刀王,为了避嫌,就没有到场。听说你一人独战我天王帮三位长老,很是风光啊吴仁易冷笑道,半年前,你又带伤打败了我帮中几位高手,还逼得李度航李长老自尽,真是让我等颜面扫地,可惜当时我还在那罗刹苦牢里遭罪,否则定不会让你如此猖狂 徐云微微一笑道:纵然是吴长老亲自到场,事情该变成什么样,还是要变成什么样。即便在下不在,也会有其他人出面阻止天王帮称霸江南武林,也会有其他人出手救云庄于水火。 呵呵呵,徐公子所说的这个其他人,想必就是指被你杀害的张方洲张庄主吧吴仁易诡异地笑道。 对于被认作是杀害张方洲真凶一事,徐云已不知该如何解释,索性说道:这其中的是非曲直,自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徐某已不愿再赘言。吴长老若认为徐某与此事有关,那便是有关好了。 吴仁易道:嗯,今日难得能遇到徐公子,你我二人不在此比试比试手头功夫,岂不是枉费这大好月色怎么样,徐公子可否出手赐教,让我领教领教你那落花神掌 徐云道:吴长老是武林前辈,赐教二字,徐某是万万不敢当,应是在下向你虚心讨教才是。说着,他便已将双手置于胸前,作出接招的架势来。 吴仁易哈哈一笑,道一声:好便右掌挥出,向徐云攻来。这一掌势大力沉,掌风强劲,可见吴仁易一出手便已使出了全力。 徐云见吴仁易来势汹汹,为了稳妥,便欲用双掌合力应对这全力一击,不想余光所及之处,却见右侧有白色物事,如鬼魅一般向颈间袭来。不得已,徐云只好用右手去捉那白色物事,左手单掌接了吴仁易一掌。 那白色之物犹如那朱子路手中的长鞭一般,等徐云右手刚一触及,便绕着手臂紧紧缠了几道,可是却又比朱子路的长鞭要柔上许多。徐云细细瞧来,见是吴仁易的上衣左袖,不禁大为骇异:这等操控内力的手段,他实在是闻所未闻,但他知道这般本事可是要比自己运内力转动骰子的伎俩高出了不知多少倍。 吴仁易见到徐云脸上的神情,不禁有些得意,便又运内力至右掌,向徐云打去。徐云右臂已被衣袖缠住,闪避不得,只好又硬生生地接了一掌。 嘭嘭嘭,吴仁易又是接连三掌击出,直打得徐云内息翻腾,身子好似要散架一般。当然,吴仁易自己也并不舒服。那徐云虽未主动进招,但他体内的百花之气却早已流转起来。吴仁易这五掌下去,都被徐云左掌接了下来,对于吴仁易来讲,其实就和受了五记落花掌差不了多少。 吴仁易见比拼内力并没有胜算,便改用小擒拿手进招。而那徐云见自己已被吴仁易纠缠住,只能近身相搏,便也改用擒拿之术应对。这两人手脚并用,不停缠斗,约摸着打了五六十合,却依旧无人能占得上风。 徐云见吴仁易如此棘手,不禁在心中暗道:此人武功自成一派,实在是不易对付,若是那鹿奇突然从旁偷袭,那我可是一点招架的余力也没有。他侧眼扫了扫四周,见并无他人在侧,心下稍安。 忽然,一阵奇香扑鼻而来,徐云只觉得头晕目眩,手脚无力,好似醉酒一般。徐云心中大惊,暗道一声:不好赶忙运功闭气,可是却怎样也提不起真气来。他见面前的吴仁易,也是双眼迷离,身形摇晃,恍然大悟道:原来那鹿奇并非天王帮弟子,否则吴仁易怎地也中了这迷药那他究竟又是何人 值此危急关头,徐云根本无暇思索,将缠在右臂上早已无力的衣袖扯下后,便酿跄着脚步,想要离开此地。可是刚一转身,他便觉得背后被谁狠推了一把,便顺势跪倒在地,不省人事了。 等到徐云醒来时,却发现自己被关在一个密闭的棺材之中,而且棺木早已被人用铁钉钉死。不过从那棺材盖上还留着几个气孔来看,那封棺材之人似乎并不想让他死在这里。 徐云右掌一挥,打碎棺盖,从棺材里站了起来,却见自己被仍在了乱葬岗上,四周都是一些随意丢弃的薄木棺材。他瞧着这一片凄凉景象,在心中暗道:惭愧,我徐云险些就葬在这等荒凉之地。方才只为了能与吴仁易拼个高低,竟然浑然不顾自己的性命,差点着了他人的道。杀害师父的真凶尚未找到,我可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了。 他活动了几下四肢,回忆着之前发生的事情,记起闻过那股奇香后,体内真气便是半点儿也提不起来,于是赶忙运功,查看内力有无损伤。他见百花之气在体内运转一如往常,便暗自庆幸道:看来这迷药并无太大的毒性,只是会让人昏睡罢了。 徐云想起吴仁易也中了迷药,便又思索道:却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天王帮五长老之首竟然出现在河北,此事绝非寻常。听他与鹿奇的对话,二人关系似乎颇为亲近。但鹿奇为何要迷晕吴仁易呢真是令人好生奇怪。 徐云抬头望去,见夜空中的满月已少了一大块儿,大惊道:不想这迷药竟如此厉害,也不知我在这里究竟昏睡了几天,得赶紧回华府别院才是他生怕华谦寻不到自己而焦急,便赶忙借着昏黄的月光离开乱葬岗,寻起去路来。可他并不知自己究竟身在大名府城外何处,只能似一个没头苍蝇一般到处瞎晃。直到红日当空,路上行人多起来后,徐云才问清楚了华府别院的具体方位。 在向赶着进城的村民讨了半个烧饼果腹后,徐云便匆忙地赶回华府别院,可还没等踏进院门,便听到那华太公在院中厉声喝道:跪下徐云心中一惊,还以为是在对他说话,不禁双眉微蹙,昂首向前望去。只见院子上上下下里站满了人,那华老太公手里挽着一条又粗又长的鞭子,站在院子中央。而跪在华太公身前的,却是太公的小儿子华永福和一名青年。 华谦见徐云走进院子,脑袋一缩,上前将徐云拉到身旁低声问道:云哥儿,这几天你都去哪儿了担心死我了。你这几天不会一直跟着那个契丹王爷吧徐云悄声道:没有,后来我有其他的事,便离开了。他指了指院子中央又道: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华谦叹了一口气道:唉,也不知道是谁多嘴,把我三叔保着那个契丹王爷的事和我爷爷讲了。爷爷这辈子最恨的就是契丹人,可我三叔却私底下和契丹人勾结,你说他能不生气吗所以这一大早地就把我三叔叫来,估计免不了一顿打了。 跪在你三叔后面的,却又是谁徐云见那个青年的容貌,似乎是那日打上山来救护耶律隆庆众人中的一个,便好奇地问道。 那是我三叔的大儿子,长林。华谦道。 原来是他。徐云点点头道,我记得你三叔有两个儿子吧,怎么只来了一个 华谦吸了吸鼻子道:你记性倒是好,还记得我三叔有两个小子。另一个是长文,为人正派得很。他几年前就不在家里住了,说是去闯荡江湖见见世面。现在看来,多半是他知道三叔和契丹人暗地里有来往,便离家了吧。 原来如此。徐云看着院中跪着的华永福父子,低声道。 只见那华太公举着手中的长鞭,高声道:你这个不肖子,竟敢勾结契丹人,你对得起华家列祖列宗吗说着,便是啪地一声,将长鞭重重地打在华永福和华长林身上。 华永福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连一个字也没有说。 华太公见儿子一声不吭,心中气恼,便又吃力地举起长鞭,啪啪地几鞭子打将下去。 院中众人听着那鞭子挥动时发出的闷响,都不禁为华永福和华长林捏了把汗,可是却没人敢给他二人求情,毕竟勾结契丹人可不是什么小罪过,如果多嘴的话,恐怕是要陪着一起受罚了。 十几鞭下去后,华太公已经是累得气喘吁吁。他见华谦站在一旁,便道:小谦你来你来替我打 华谦啊地叫了一声,拖着两只脚走上前道:爷爷,还要打吗华太公将鞭子交到华谦手中道:打,打死为止华谦掂了掂手中的长鞭道:爷爷,这鞭子怪重的。你看三叔和长林也知道错了,不如就算了吧 华太公怒道:他们哪里知道错了你不愿意打,我自己来说着便要将华谦手中的鞭子夺回来。华谦忙阻止道:好,好,好,你莫急。我来打,我来打。 华谦双手托着鞭子,犹豫了半天,一狠心举起鞭子道:三叔长林,对不住了 可这鞭子还没打下去,便听得有一人喊道:长财,这是怎么了 众人循声望去,却见门外站着一个腰挎宝剑的方面大汉,身后还跟着两个挑着扁担的军士。 华谦见了这人,颤声道:二二叔,你回来啦原来这站在门外的大汉便是华谦的二叔,登州团练使华永威。而他口中的长财,其实便是华谦记在宗谱上的名讳。只因华谦嫌自己的名字太过俗气,便把自己的乳名小谦当作大名来用,并一直对他宣称自己名叫华谦,其实他的本名就应当唤作华长财才是。 徐云一听有人管华谦叫长财,便知是华家最霸道之人华永威回来了。这华永威戎马半生,多半时候都是在和契丹人交战,如果他知道华永福父子与契丹人有私,不打得二人皮开肉绽,恐怕是不会收手。 华永福见华永威突然回家,心中也着了慌,起身道:二哥你怎么回来了 华永威疑惑地看着华永福和跪在地上的华长林,半晌乃道:啊,我这个年关没回家,所以才特地从登州赶了回来。你又犯什么错了,怎么还拖累着长林一起受罚 华太公见华永威回来,招手道:永威啊,你来你来,我有话对你说。 华永威听话地走到华太公身旁,俯下身子听他言语。华永福知道华太公定是要和二哥华永威说自己与契丹人暗中往来之事,一刹那间冷汗直流,瞪大了双眼惊恐地看着二人。 果不其然,那华永威闻言后,额头青筋暴起,跳着将华谦手中长鞭夺过,便要往华永福身上抽去。华永福知道二哥华永威长年在军中操练,膂力甚强,若是被他这一鞭打下去,那还了得便惊呼道:二哥,我做此事乃是为我华家考虑,又有何罪 华永威闻听此言,大怒道:你通敌叛国,怎么还是为华家考虑了休要在那胡言乱语 华永福道:二哥,爹不知道也就算了,你和契丹人打了那么多年交到,难道还不知道他们的军队有多强吗咱们大宋又哪里是他的对手了我看这河北早晚会变成契丹人的领土。我若是能够提前和契丹人搞好交情,即便是契丹人统治河北,也能保得咱们华家不倒,岂不是好事一桩 放屁这样没骨气的话,也只有你能说得出口亏你还号称是武林中人,咱们华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你难道忘了大哥是怎么死的了华永威口中斥骂着,挥动长鞭,直接打向华永福。 华永福运起内功,徒手硬接住长鞭道:大哥当年一时激愤,说什么为了华家安危,召集乡党前去阻击契丹人,结果落得横死沙场的下场。比起他来,难道不应该是我的方法,更能保住华家全家上下吗 你还有理了,还敢说你大哥不对华太公听那华永福越说越离谱,指着他的鼻子怒道。 大哥是为了咱们华家,我也是为了咱们华家,我又做错了什么华永福见已经撕破了脸,便一股脑地把心中所想都吐了出来。 华太公气急攻心,瞪着华永福,半天没说出话来。他见华永福还握着鞭稍,便上前抢道:你个畜生你你给我撒手看我今天不打死你 华永福自然不敢和父亲动粗,乖乖地松手,任由华太公将鞭子抢去。 那华太公喘着粗气,握鞭在手,刚扬起肘来要打,突然只觉得天旋地转,两眼一闭,便倒在了地上。 爷爷华谦见状大惊,赶忙冲上前搀扶。 偌大的华府别院,瞬时乱成了一锅粥。 25.大少爷醉生梦死 老太公撒手尘寰 ♂ 华谦侧身躺在院中,两眼直勾勾地盯着那中天红日,一口接着一口地往嘴里灌着好酒。而他的身旁,早已横七竖八地摆满了各式各样的酒壶,有些壶里的美酒还没喝尽,便已洒在地上,惹得满院都是酒香。 徐云闻着酒香推门而出,便见到华谦的模样:小谦,你做什么 华谦一扭头,见是徐云,便招手道:云哥儿,你来,你来,坐下陪我喝酒。 徐云盘腿坐在华谦身边,瞧着满地的酒壶道:干嘛大白天的喝这么多酒 华谦没有回答,自顾自地说道:这些酒,都是爷爷这么多年来收藏的。 那你还敢拿出来喝不怕华爷爷醒了打你吗徐云拾起一壶尚未动过的酒,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我倒希望他现在就起来打我一顿。华谦轻声道,这都第二天了,他怎么还没醒过来,就连咳嗽都没一声儿。 徐云见华谦眼中满是悲伤,忙道:华爷爷只不过是太累了,歇一歇就好了。 但愿吧。华谦坐起身道,说也奇怪,我三叔他本来闹得挺凶的,可爷爷昏倒后,却立马安静了。还有我二叔,我还以为以他的脾气,他会为了爷爷的事和三叔大打出手,可是他也并没有这样做。而且,他们两人竟然能平和地坐在一起,守在爷爷床边。 那是自然,毕竟都是华家人,谁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闹事。徐云道。 华谦把地上的酒壶挨个摇了一遍,发现酒都喝干了,便起身道:酒没了,我让人把那几坛忘情酒搬出来,咱俩喝了怎么样 徐云摆摆手示意华谦坐下:不用,咱们这样坐着,晒会儿太阳聊聊天,不也挺好的吗 华谦听话地坐了下来,不甘心地又把每个酒壶都摸了一遍,确认没酒后,才叹口气道:云哥儿,你竟然不要酒喝,这可不像你啊 徐云笑了笑,没有说话。 华谦接着说道:我活了快三十年,直到昨天才知道,我爹究竟是怎么死的。听三叔说他是死在战场上,我还真有些吃惊。 徐云闻听此言,颇感意外:难道从来没有人告诉过你真相 没有,我一直以为我爹和我娘一样,都是患重病身故的。华谦道。 嗯,不过我倒是挺敬佩你爹的为人,那些大儒们常挂在嘴边儿的舍生取义,应该就是说你爹这样的人吧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真是令人肃然起敬。 你是说我爹杀身成仁了么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契丹人并没有因为我爹死了就不再南下,那他岂不是白白丢了性命我反倒觉得三叔的话更有理一些,为了我们华家能够在乱世存续,有时候确实需要一些变通。华谦摇了摇头,似乎并不赞同徐云的话。 小谦,变通并不是说要去叛国。难道你觉得华爷爷你爹还有你二叔的想法都是错的吗徐云热切地看着华谦,期盼能从他口中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话。 我不知道,我觉得他们也没错。可是为了所谓的国,将我们整个华家的前程都断送进去,这样值得吗华谦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徐云想听的话来。 徐云拍了拍华谦的肩膀道:国若不国,何处为家如果每个人都只想着自己家族的兴衰,那这个国还有什么存在的必要呢没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问题,你既然是大宋的子民,就应当心系大宋的安危,怎么能为了一己之私弃大宋于不顾呢我记得师父曾和我说,汉武帝的时候,有位名叫霍去病的将军曾说:匈奴未灭,何以家为你读的书比我多,这句话的意思,我想你也一定比我更明白。 大道理我都懂,可是我们华家又并非生来就是大宋的子民。早在太祖爷陈桥驿黄袍加身之前,我大名华家就已经在江湖上赫赫有名了。难道华家还成了大周的叛徒不成 徐云无奈地笑了笑,虽然觉得华谦说得不对,但又不知该如何反驳他。 华谦见徐云不做声,便眯着一双醉眼接着问道:云哥儿,你和我说了这么多,可我却想问问你,你为什么要救那个耶律隆庆呢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道理,但我还是想不通。 没什么想不通的,你只是酒喝多了,心窍被堵死罢了。徐云见华谦已起了醉意,不禁摇了摇头,其实很简单,我不想让耶律隆庆死在大宋,免得刚得来的盟约,变成一张废纸。 他略一停顿,又接着说道:如果大宋又和契丹打起来,受苦的还是河北的百姓,就连华家,也难逃一劫。 华谦嗯了一声,两眼直勾勾地望着天空,也不知他究竟听明白了没有。 对了,小谦,毛耗子这几天去了哪里,我怎么没在府中见到他这几天徐云遇到了太多的事,心神不宁,此刻平静下来,却才想起自己自打昨日回到华府别院后,还未见过毛耗子一面。 他啊,这几天我让他跟着家里的账房先生学算账来着。他要是不见了,估计就是去村里收账去了。华谦心不在焉地说道。 你让毛耗子去收账你说你让毛耗子去收账徐云有些怀疑自己听到的话,便重复着说了两遍。 嗯,他不是爱赌吗我就故意让他管钱。要是他管不住自己,借着这个机会私拿些钱去赌的话,那这个人真的就是无可救药了。如果他是那样的人,那么留在你身边迟早是个祸害,不如让他早些离开你好。华谦喘着粗气道,不过,如果毛耗子能洁身自好,公私分明,说明他还是能够委以重任的,毕竟他这个人本身很讲义气,已经算是条好汉了,若能克制私欲,就更显得难能可贵。 徐云听到这番话不禁有些吃惊,没想到印象里那个唯唯诺诺没什么主见的华谦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小谦,这么多年不见,你真的变了,变得我都有些不认识了。 呵呵,不就是让毛耗子沾钱吗你们这一路从云庄来到大名府,不都是让他拿着钱袋吗你的想法应该也和我一样吧华谦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不,我还真没这么想。徐云道。 又来了,你还说我变了,我发现你现在也变得越来越让人猜不透了,一点儿都不真实。我都不知道你说的这句话到底是真是假华谦将头埋在两腿之间,仿佛要睡着了一般。 其实徐云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你今天真的喝多了,我就当你说的都是酒话好了。徐云心道。 一时之间,空气仿佛都停住了一般,庭院之中,能清晰地听到华谦那沉重的喘息声。徐云想打破这种沉寂,可是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只是觉得今天见到的华谦很陌生,也许现在的华谦才是真正的他徐云也说不好。 徐云不断琢磨着华谦方才的话,暗思道:我变了么我不依然是师父和师娘的云儿,是小雨的师哥么 蓦地,他又想起陈开和吴仁易对他的评价:在那些老江湖的口中,没想到我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剑客。不过这十年的竹林隐居生活,还是多少改变了我,如今我都已经完全忘记杀人的感觉是什么样子了。 唉,最好永远都不要想起来。徐云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 大少爷,大少爷一名老仆匆匆走到院中,大声地叫喊着。 叫我干嘛华谦听见喊声,头也不抬,闷声吼道。 老太爷,老太爷他醒了老仆奔到华谦身前,焦急地说道。 什么华谦闻听此言,酒便已醒了大半,腾地一下站起身来,向华太公的卧房奔去。 徐云见华谦离开,便也起身想去看看华太公的状况。他随手拍掉衣衫上的尘土,笑着指了指地上的酒壶对老仆道:你快把这些收拾一下吧。这都是华爷爷藏了多年的好酒,一会儿让他看见了,又要揍你们大少爷了。 老仆默默地点了点头,便蹲下拾起酒壶来。 徐云忽然想起方才这老仆言语之中并没有一丝欣喜之情,反倒是十分急迫,心中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妙,便又蹲下身问道:老伯,你告诉我,华爷爷他他是不是不太好 老仆停下正忙活着的双手,略一犹疑,红着双眼,又是默默地点了点头。 华谦跑进华太公房内,却见爷爷憔悴地躺在暖床之上。而华永威和华永福则都侍立在一旁。 华太公见华谦进来,便抿嘴笑着向他伸出手来。 华谦赶忙迎了上去,握住爷爷的手,瞧着他那深陷的眼窝,轻声道:爷爷,你醒啦 华太公两眼淌着泪,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紧紧地拽着华谦的手,拽得华谦的胳膊生疼。 华谦不知道华太公要做什么,茫然地看向身旁的华永威,华永威摇了摇头,却同样是什么都没有说。 华太公一手拉扯着华谦,一手不停地拍着暖床,把床拍得啪啪直响,两眼不停地扫视着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孙儿。 爹,你放心吧,这个家,长财能管好。过了好久,华永威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华太公流着泪点点头,松开了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那天夜里,华太公静静地走了,永远地离开了他的子孙。 大名华家毕竟是河北江湖名门,在华太公出殡那天,送葬的队伍,从华家山上的墓园一直排到了山下。华谦手执着招魂幡儿,走在队伍的最前头,神色异常地冷静从容。而令徐云更感意外的是,自华太公离世以来,华谦竟然连一滴眼泪都没掉过至少在人前是这样。 徐云跟着众人跪在坟前,瞧着丧仪之物上写有祖考河北华公讳宝方这几个字,心道:我自幼便识得华爷爷,可直到今日方知他老人家的名讳。 葬礼毕,送葬的队伍缓缓地退下山来。此时虽然已近二月,天气转暖,可山道上依然留有积雪,看不出半丝春意。 云哥儿,你还记得吗咱俩第一次见面,就是在我家这片墓地里。华谦挨在徐云身边,低声说道。 我当然记得,你我初遇时,差不多也就四五岁吧,都还是个娃娃。徐云柔声道。 嗯,我记得那时候,我爹,也就刚下葬不久。华谦揉了揉发红的双眼,哽咽道。 我知道,当年我来这儿,不就是为了偷拿你爹坟头摆着的馒头吗徐云把手搭在华谦肩膀上,回忆道。 对啊,你这个连饭都讨不到的小乞丐,竟敢抢我爹的馒头。华谦抿嘴笑了笑,两行清泪自脸颊划过,打在丧服之上。 他终究还是哭了。 26.男儿誓当边野死 但求马革裹尸还 ♂ 送别参加丧事的各方宾客后,华谦只觉得浑身好似散架一般,瘫坐在堂屋的椅子上不住叹气。 这几天,你可够忙的。徐云坐在一旁,轻声道。 唉,忙些也好,省得我一想起爷爷来,心里就不舒服。华谦打了个呵欠,将桌上一封信递给徐云,敬仁差人送了封信过来,说是在那契丹人的城里现在到处都张贴着梁王要在南京举办比武大会的告示,告示上说那耶律隆庆要选出个天下第一武士来,赏黄金千两。 徐云接过信,点点头道:嗯,如果龙师弟还在契丹国的话,想必一定会参加吧,他虽然对那黄金千两不感兴趣,但是那些来参加比武的高手们还是会把他吸引过去的。对了,华爷爷的事,你和敬仁说了没。 没,他办事只有一根筋,和他说了,也不会立刻回来奔丧,肯定是要先找到龙一文后才会回来。所以还是别和他说得好,省得徒增烦恼。华谦摆弄着桌上的茶盏道,你说这个耶律隆庆也挺有趣,还选什么天下第一武士,真是自大得很。他们契丹人自己闹着玩儿,就应该叫契丹第一武士,或者叫大辽第一武士才对,还什么天下第一武士,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徐云想起那日在山洞中,耶律隆庆曾意欲招揽他,不禁暗思道:看来,这耶律隆庆是想借着这比武大会,招揽江湖高手至其麾下,为其所用。此人如此渴求人才,看来是颇具野心。不知这野心里装的是什么物事,是大宋的锦绣河山,还是他哥哥的皇位亦或是两者都有吧 华谦见徐云陷入沉思,拍了拍桌子道:云哥儿,你又自个儿在那想什么说出来听听。 徐云笑了笑道:没什么。 少来,你又要瞒着我做什么难不成你要去参加那个比武大会不成华谦见徐云不愿实言相告,胡乱猜道。 长财,你给我好好坐着,你看你这个样子像什么,一滩烂泥似的华谦突然听见门外传来这么一句话,便知是二叔华永威来了,顿时觉得后脊骨发凉,赶忙坐正了身子。 只见华永威昂首阔步走进堂屋道:长财,你以后就是咱们老华家的当家人,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站没个站样,坐没个坐样了。咱们好歹也是平原华氏的后人,你可别给老祖宗丢了脸面。 总说什么平原华氏,平原华氏的。平原华氏不也就出了一个华子鱼么,还是曹魏时候的人物,那都几百年前的事了,还要拎出来说。华谦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了,他华子鱼虽然号称名士,但是管幼安却与他割席而坐,咱们华家的脸面啊,早就被这个老祖宗给丢尽喽 是这样吗华永威毕竟是个征战沙场的武夫,没读过几年书,不知华谦是不是在胡说八道,便问徐云道。 徐云挠挠头笑着道:华二叔,你别问我,我读的书也不比你多多少。他说的什么华子鱼管幼安的,我都没听说过。 华永威清了清嗓子,坐下道: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我也不要听。你既然身为华家家长,就得注意维护华家的声望。不要整日无所事事,游手好闲的。我听人江湖上的朋友说,你不还是什么武林四公子吗就算为自己的名声考虑,你也得把这个家当好了,听见没 华谦道:什么武林四公子,我才不稀罕,他们评的时候,都没告诉我一声,就稀里糊涂地把我算进去了。你要是喜欢这个称呼,你拿去好了。当家这个不能做,那个不能做的,想想就好累,要不二叔你来当这个家好了,或者让给我三叔来当怎么样 华永威闻言怒道:你胡说什么呢你华长财可是记在宗谱上的华家嫡长孙,你不当家,谁来当家再说了,我身为朝廷武官,职责便是为朝廷尽忠,哪里有心思管咱们这么大一个家你三叔你三叔我我没有这个弟弟以后你也不许管华永福叫三叔华太公身故毕竟是因华永福暗通契丹一事而起,所以一提起华永福这个一母同胞的弟弟,华永威心中便勃然大怒,恨不得立刻就活吃了他。 而那华永福也是识趣,华太公的丧礼结束后,便悄悄地带着儿子华长林从山上直接回城里的家中去了,连招呼都没打一声,生怕被华永威发现,再起冲突。 华永威见提起华永福来,又语重心长地嘱咐华谦道:你当了家,可不能学华永福那样,和契丹人勾结。你要知道你爷爷这辈子最恨的就是那些北边来的番子,烧杀抢掠,坏事做绝。还有你爹,他可是死在契丹人的刀下,你绝不能和杀父仇人暗中来往啊 华谦道:好,我听你的,不向契丹人卑躬献媚就是了。可是,有朝一日河北成了契丹人的领土,我们华家却又当如何 华永威闻言,一拍大腿,高声道:放屁河北怎么能成了契丹人的领土你当我们这些带兵打仗的都是吃素的吗若不是当年儿皇帝石敬瑭割了幽云十六州给耶律德光,河北无险可守,他契丹人的骑兵能随随便便就南下咱们宋军可一点儿都不怕他,他若敢来,咱就把他打回去远的不说,就说前一阵儿澶州那一仗,他契丹人赢了么,就连那个有名的萧挞凛都被咱们射死了他契丹人从没在咱们这儿讨到半点儿便宜,你凭什么认为河北将来会成为契丹的领土 华谦忙解释道:二叔,你别生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说如果河北变成契丹的了,我该怎么办。 没有这种如果华永威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知道,但是咱总不能保证日后不会出现一个石敬瑭那样的人吧要是有人把咱们河北献给契丹皇帝了,咱们该怎么办 能怎么办杨无敌当年被契丹人抓了,宁可绝食而死,也不投降。咱们华家人也是有骨气的,若真有那么一天,就学杨老将军的做法好了 那样咱华家岂不是绝了后 那也好过给番子做奴婢咱生是大宋的人,死也得是大宋的鬼,这事没得商量你读了那么多年圣贤书,总不会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吧忠君爱国的道理,你难道不懂 我知道了。华谦撇嘴道。 长财,咱们华家在江湖上也算望族,以后咱们家在江湖上的事务,你也要管起来。他华永福做的事,归他华永福做的,而你在江湖上做的事,才能算是咱们华家做的。你可不能砸了这南余北华的招牌。华永威又说道。 徐云闻言,不禁摇了摇头:如果真能分得这么清楚,那倒好了,可惜华三叔毕竟还是姓华,他在江湖上的一言一行,在别人眼里,终究还是大名华家的一言一行。 华永威没有注意到徐云在暗自摇头,仍然对华谦道:你不会武功,怕是应付不来江湖上那么多事情,我今晚就给五台山源清大师写封信,让他放长武下山来帮你。长武乃是华永威的独子,幼时便被送到五台山清凉寺源清大师处习武,据说已尽得大师真传。 华谦抚掌笑道:你要把长武叫回来吗那太好了,我都有十几年没见他了,也不知他现在长成什么样子了。 华永威一提起这个儿子,一向严肃的脸上不禁也泛起笑意:嗯,那我现在就回屋写信去,让长武早些回来。在寺里过了这么多年,我还真怕他哪天做了和尚,让他回来我也能宽心些。 华永威站起身来,走出堂屋,可没行几步,便又转身回屋:你瞅瞅你把我气的,竟把我要和你说的事都给忘了。 方才说了那么一大堆,原来都不是要和我说的话啊华谦在心中暗暗叫苦,不知这位霸道的二叔又要发什么号令,甚是惶恐。 我这次回来,没想到会碰上你爷爷出事,在家里耽搁了太久。现在诸事已了,明天我得赶回登州了。家里就交给你了,这几天你张罗着老太爷的白事,做得很好。华永威说道。 华谦一听华永威要走,心中闪过一丝欢喜,但一想到要独自管理偌大的华家,还是有些担忧:这么急,不再多住几天了 不多住了。这战事刚刚结束,估计要不了多久,守卫边州的官员就会有变动。我想早些回去等军令,看看有没有把我调到保州或者代州这一类的地方。总在登州闲着,你二叔都快要闷死了,还是在前线痛快一些。华永威两眼放光道。 二叔,我大宋能有你这样的将官,真是百姓之福。华谦听着华永威的言语,不禁也心生豪气,由衷赞叹道。 次日一早,华永威便带着随行的两名军士,策马向东而行。 走到一处岔路口时,却见一头带斗笠的老翁,站在大路中央。 那老丈,麻烦让一让,咱们急着赶路。华永威马鞭轻轻一指,对斗笠老翁道。 斗笠老翁咳嗽了几声,将斗笠略微往上抬了抬,瞧着坐在马上的华永威道:别走了,此路不通,老头子我在这等你已经等了好久了。 你等我你认错人了吧华永威见眼前这个老头十分面生,疑惑道。 老翁将斗笠揭下,呵呵一笑:你可是那登州团练使华永威 华永威道:正是,你又是谁 来杀你的人那斗笠老翁的手上不知何时多了两把柳叶刀,说话时便已高高跃起,直奔华永威而来。 那两名军士见了,慌忙抽刀上前,打算阻住老翁。可还没等举起刀来,就见两道红光闪过,那两名军士的头颅便已在地上乱滚起来。 华永威年少时便已经从军,所以虽然出身武林世家,却只会一些粗浅功夫。他见这老翁刀法极快,自知不是对手,早已调转马头疾驰,想要甩开老翁。 那老翁呵呵一笑,将右手的柳叶刀掷出。只见那弯刀在空中打着转儿,直接插在华永威后心。 那华永威伏在马背上,又行了一阵,便被颠了下来。 老翁赶上前去,见华永威瞪着一双圆眼盯着他,似乎还有气息,便道:好歹也是个团练使,从五品吧老头子杀了一辈子人,还真没杀过从五品的官,你是第一个。看在你是第一个的份上,老头子就把名字告诉你,让你死得明白点。 你记住了,老头子我便是万英堂的剃头翁,到了阎王那儿可别报错喽说罢,华永威的人头便已被柳叶刀割了下来,彻底断了气。 人虽死了,可他那双眼,依然瞪得溜圆,直勾勾地盯着剃头翁,看得剃头翁心里发毛。 什么鬼东西剃头翁骂骂咧咧地将人头一脚踢了出去,随后把插在华永威身上的柳叶刀收好,戴上斗笠离开了。 27.龙争虎斗非我意 江湖浮沉不由已 ♂ 噩耗,紧接着噩耗而来。 刚刚忙完华太公的葬礼,华谦现在又要张罗起二叔华永威的丧事了。 华永威脑袋已经被缝在了躯干上,整个尸身安详地躺在灵堂之中华家找的二皮匠手艺不错,稍隔远些就看不出这脑袋曾和身子分离过。而他那双瞪大了的圆眼,也被华谦阖上了。 华谦瞧着华永威的面庞,对身旁的徐云道:长这么大,我还是第一次见二叔这么平静地躺着,一动也不动。我有一种感觉,总觉得二叔会突然爬起来对着我大吼,指着鼻子说我这里做得不对,那里做得也不对,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现在看他这样安安静静的,真的是好陌生。 接连失去两位亲人,徐云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华谦,只好拍拍他的肩膀,摇了摇头。 已从附近村子收账回来的毛耗子,瞧着华永威脖子上那平整的伤口,疑惑道:华公子,华二爷这伤口看起来像是用刀高手所为,难道华二爷在江湖上还有仇人 华谦道:二叔的性子刚直不阿,眼里容不得沙子,确实得罪过不少人,可是要说有什么仇人,我还真想不出来。更何况二叔他投身行伍多年,根本不去掺和江湖上的事情,又怎么会和武林高手有什么恩怨瓜葛呢显然这凶手并不是单单冲着二叔来的,而是要对付我们整个华家。 徐云点点头,若有所思,忽地对毛耗子道:老毛,你可知那公孙良璧是什么人 毛耗子闻言先是一愣,随后说道:公孙良璧乃是万英堂的二堂主,他现在人就在河北。我之前和你提过的啊,你难道忘记了 惭愧,当时我只顾着琢磨丐帮要杀耶律隆庆的事,没有留心。徐云道,这个万英堂,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帮派 什么样的帮派吗要我看,和那天王帮差不多吧,都挺有野心的,想要称霸武林。不过万英堂做起事来,要比天王帮更不讲江湖规矩。因为那万英堂下的弟子,在入帮之前,多半都已是江湖上成名的恶人。毛耗子摸着唇上的髭须道,这个万英堂的大堂主,名字叫公孙良玉,那个公孙良璧便是他的亲弟弟。以前公孙良玉只是领着万英堂在巴蜀一带横行,没想到最近几年竟然越搞越大,先后在荆楚一带和陕西一带称雄,现在都已经把手伸到河北来了。那个公孙良璧带着许多人来到河北,想必是有称霸河北武林的心思。 外来帮派想要称霸河北,不借助外力是不行的,所以他们才会去救护耶律隆庆,想借此机会与这个契丹王爷拉近关系。毕竟耶律隆庆镇守的南京城,就紧挨着河北,关键时刻可以暗中向他寻求帮助。而在江湖上颇有威望的大名华家又是他万英堂称霸河北的绊脚石,所以必须要削减其实力,除之而后快。如此一来,一切就都说得通了。徐云点了点头,又转向华谦道:小谦,那个公孙良璧,你也见过的。正月十五那天,易水阁里那个手执折扇的书生,便是公孙良璧。 怎么,你怀疑二叔的死和这个公孙良璧有关华谦努力回忆着公孙良璧的模样,问徐云道。 徐云又是点点头:嗯,不过动手的,应该不是他。当时,他身边坐着一位干瘦的老者,你还记得吧 华谦紧蹙双眉道:我记得,那个人戴着个斗笠,脸上的神色还阴沉沉的,和易水阁当时的气氛一点也不搭,这么特别的人,想忘掉都难。难道此人便是凶手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杀害华二叔的人应该就是他。那两名随从,都是被凶手一刀割了脑袋。然而华二叔的后背,明明已有一处致命伤,可凶手还要把他的头割下来,这说明凶手很喜欢割人头颅。徐云看着华永威脖子上的伤痕,分析道,据我所知,在三四十年前,巴蜀一带曾出过一个以割取人头为乐的用刀高手,若是活到现在估计就是那老者的年岁。而那日在易水阁打斗时老者所用的兵器,我记得正是两把柳叶刀。再加上他又是巴蜀万英堂二堂主公孙良璧的随从,这些都表明,那斗笠老翁很有可能就是那个几十年前横行巴蜀的嗜血杀手。而这个嗜血杀手,便是杀害华二叔的真凶。 华谦得知真凶是何人,不禁心中气闷,恨不得能够亲手杀了正月十五那天在易水阁见到的公孙良璧一行三人。突然,他想起三叔华永福与公孙良璧等人那天一直都是一起行动,不禁惊惧道:云哥儿,你说万英堂的人要杀我二叔的事,我三叔他知不知道 徐云自然明白华谦为何会这样说,其实他的心里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他觉得华永福应该没有参与其中:绝对不知道。华三叔这人虽然有些古怪,但他所做的一切都还是为了华家考虑的。如果他知道华二叔有危险,他一定是会出手相助的。 按你这么说的话,万英堂接下来会不会对三叔下手华谦听着徐云的话,心里越发慌乱起来。 万英堂想要压倒华家,不一定非要斩草除根,我想华三叔或许是公孙良璧想要拉拢的对象。毕竟在对待耶律隆庆的问题上,他们二者的想法是一致的。徐云摇头道,你不要忘了,在河北武林有威望的,除了华家,还有丐帮。万英堂若要对付丐帮,还是需要帮手的,所以他们会拉拢你三叔才是。 那我们该怎么办,这万英堂似乎很厉害的样子,二叔的仇我们还能不能报了华谦一脸无奈。 徐云两手握拳道:仇,当然要报,只不过现在还不行。你不会武功,出手只是白白去送命。你三叔现在估计也正摇摆不定,指望不上他。最好的方法就是把丐帮,还有易水阁的武掌柜都拉到你身边来,一同对付万英堂。但因为我之前和丐帮还有易水阁的人都交过手,所以我是不能出面了,免得引起他们的敌意。具体该怎么和他们联手,只能靠你亲自来做了。 华谦听徐云提起武承芳,想起那日在破祠堂共度的一夜,不禁有些心猿意马,但随即收起心来,凝神细听。待得徐云说完,华谦摇了摇头,叹气道:唉,云哥儿,你们所谓的江湖真的这么险恶吗我还以为你们混江湖的,都是快意恩仇,大口吃肉,大口喝酒,闲来无事互相之间比比武就好。现在我算是知道了,这江湖处处都是阴谋算计,勾心斗角,你们这些武林中人,活的啊,并不比那些庙堂之人轻松。 徐云微笑道:什么叫你们这些武林中人,你别忘了,你生在大名华家,又是武林四公子之一,你早就身在江湖之中了。 华谦像泄了气一般地坐在椅子上,不耐烦地说道:唉,我都说过了,我不是什么武林四公子,他们评的时候都没和我说,现在又要把这个名号强加给我,这算什么对了,不是还有金盆洗手这个说法吗我退出武林可不可以啊 怎么,又嫌麻烦了徐云见华谦打起退堂鼓,便问道。 有一点儿。华谦言语之中,甚是失落。 徐云上前一把将华谦扯起来,厉声道:麻烦,你也得顶上你别忘了你现在是华家的家长,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不是以前那个游手好闲的公子哥了。你肩上扛着的,可是整个华家上上下下所有人的命你的任何一个举动,都有可能害了这些人 华谦还从没见过徐云对自己这样,也从没见过他对别人这样,不禁大感意外,慌忙挥手推开徐云,直接坐下来说道:就算我身在江湖好了,现在我为了保大家平安,退出这个江湖还不行吗 说得容易,你以为江湖是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吗徐云斥道。 为什么不能你不就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吗你想退出江湖,一消失,就是十年华谦高声道。 啪一记耳光,重重地打在华谦脸上。 华谦捂着脸,惊讶地看着徐云,他没想到徐云会动手,就连一旁的毛耗子和华家众下人也全都看呆了。 小谦,你错了,一朝入江湖,终生陷江湖。我曾以为我永不会再踏入江湖半步,可是我错了。老天只给了我十年时间,随后又把我推进这江湖之中。徐云颓丧地坐了下来,轻声说道。 华谦似乎明白了徐云的意思:难道,身在江湖,就完全由不得自己了么 徐云恢复冷静,对华谦道:万英堂那些人才不会管你是不是真的退出江湖。你让他三分,他不会敬你一分,只会继续得寸进尺,咄咄逼人。在他们眼里,华家就是他们称霸的障碍,不除掉障碍,如何登顶你想活得洒脱,没人能拦得住你,但是你别忘了你肩上的包袱是扔不掉的。如果华家在你手上败亡,你将来在九泉之下该如何去面对华爷爷还有华二叔你想保住华家,就不能一味退让,只有和对手不断周旋,在江湖立于不败之地,才能保得华家平安。 华谦瞧着徐云,试探地问道:云哥儿,你的意思是让我跟那个公孙良璧争霸 你若有意,倒也未尝不可。只要你能找到一条合适的路,便能在江湖立足,只是,千万别去做软柿子便好。我相信以你的才智,只要你愿意去做,没什么事做不好。只是有时候你太懒了些,嫌这个麻烦,嫌那个麻烦的,不愿用心罢了。徐云语重心长道。 我明白了。华谦若有所思地说道。 徐云瞧着华谦微微有些红肿的脸颊,歉然道:小谦,方才那一巴掌,是我不对,我不该动手。 你就知道欺负我。华谦嘿嘿笑道,你别以为我好惹,我啊,是懒得和你动手。 徐云笑了笑,看着灵堂中华永威的遗体,心中不禁惭愧:唉,方才我和小谦在华二叔面前争吵,他若泉下有知,想必会寒心吧 灵堂里寂静无声,徐云默默地回思着十五那夜发生的所有事情,暗自揣测道:那个鹿奇,没准也是万英堂的人。还有,吴仁易会出现在河北,大概是和公孙良璧一样,也在打称霸河北的主意。所以鹿奇那天暗下迷药,主要是冲着吴仁易来的,为的是削弱天王帮在河北的实力,因而才没有害我性命。如此说来,吴仁易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开门,快开门,里面的人快开门突然,不知是什么人在别院外用力敲打着大门,高声吵闹着。 华谦听着那叫嚷声心道:是谁这样无礼,敢这样在华家门前大呼小叫于是便走出灵堂,示意下人把门打开。 不想门闩刚除,就见那河北三丐之一的李大推门而入,手执竹棍高声叫骂道:徐云那个畜生呢叫他滚出来见我 28.徐云蒙冤屈 华谦辨曲直 ♂ 毛耗子一听有人骂徐云,便跳将出来道:是哪个疯狗在乱咬人呢 李大见那毛耗子生得獐头鼠目,便借着火气破口大骂道:你又是哪个畜生一看就是一副贼骨头样儿,少在那胡咧咧妈的,叫徐云那个狗娘养的出来 毛耗子见是个乞丐在那出言不逊,勃然大怒,冲上前向李大飞起一脚。那李大见了,忙用手中竹棒向毛耗子膝弯处点去,只是轻轻一拨,便将毛耗子点倒在地,口中还嚷着:老子就先打你这个贼眉鼠眼的东西,出出胸中鸟气说着便举棒欲打。 住手徐云从灵堂走出,喝止李大。 李大见到徐云本人,便也就撇下毛耗子,提起竹棒向徐云打去道:徐云,你还我兄弟的命来 徐云挥手将竹棒拂在一侧,一头雾水地说道:你兄弟的命 李大见一棒不中,大喝一声,再次挥棒向徐云打去道:你少在这装糊涂那一晚我可是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你的脸是你,是你杀了我的两个兄弟 徐云见李大说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实在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便一把抓住竹棒,对他说道:你先冷静下,把事情给我讲清楚了。我怎么就成了杀你兄弟的人了你兄弟是什么时候死的,死在哪里,如何死的 李大怒道:我兄弟怎么死的,你还要问我你自己亲手干的,难道还不清楚吗 徐云无奈地摇摇头,指了指一旁的华谦道:这位是华家的新当家华谦,你不想和我说,就讲给他听吧,让他听一听这事情的来龙去脉,断一断其中的是非曲直。 李大瞧了一眼华谦,冷笑道:徐云,你少唬我。你既然能住在华府,必然和华公子有旧,他哪里还会公正断事呢 华谦见李大一直在胡搅蛮缠,便问道:云哥儿,这人是谁 徐云清了清嗓子,对华谦道:这位是丐帮的李大兄弟,乃是赫赫有名的河北三丐之一。 华谦点点头:原来是丐帮的朋友,你今日登门可是来吊唁家叔的他这么一问,反倒是轮到李大犯糊涂了:吊唁什么你叔叔又是哪一个 家叔乃是登州团练使华永威,李兄既然来了,何不进屋给家叔上三炷香,聊表心意华谦右手一指,便要引着李大进灵堂。 你你搞错了,我我并不知道你叔死了,我不是来磕头哭鼻子的。一时之间,李大的脑子竟有些转不过来了,说话也结巴起来。 那李兄来我华府只是为了寻衅滋事了先是在门外大吵大闹,然后又对我府上的客人大打出手,李兄也把我华家看得太低了吧,今日非得让你看看大名华家的手段才行一语未了,华谦竟已瞪圆了那双永远睡不醒的眼睛。 李大见华谦这般模样,心中一寒:这人毕竟是武林四公子之一,功夫应该不弱,再加上一个徐云,我又哪里是他们的对手李大啊李大,你真是太过莽撞,今天恐怕是出不了这个院子了这般想着,他便松开手中竹棒,闭目道:是我李大犯傻,入了狼窝,你们要杀要剐随便吧 华谦见李大这副模样,与徐云相视一笑,又对李大说道:我为什么要杀你 李大睁开眼道:你不是要和徐云一个鼻孔出气吗 华谦摸着圆脸瞧着徐云,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我凭什么要和这个傻大个儿共用一个鼻孔啊我刚才随便说两句话逗你玩儿呢,我才不会对你怎么样。你说云哥儿杀了你兄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你说给我听听,如果真的是云哥儿做的,我定会为你主持公道。 你给我主持公道李大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华谦点点头道:当然,我虽和这个大个子是故交,但我也是华家的家长。如果云哥儿真的是杀人凶手,我自当秉公处理,绝不会徇私念旧,坏了华家的名声。 李大瞧着华谦那一脸憨相,将信将疑地说道:真的 华谦道:当然,难道你以为我华谦是食言而肥吗 李大摇摇头,心想:这个人真怪,都在胡说些什么,光吃盐也能吃成胖子吗不过看他那样子,一副书呆子模样,倒也不像是个骗子。我且把事情讲给他听听,看他怎么说。 十七那天晚上,我们兄弟三个,正在家中歇息。睡到半夜,我就闻到一股香气,当时觉得不对,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起不了身。然后然后我就看到一个人走了进来那个人便是这个徐云李大全身颤抖地指着徐云道,因为几天前我刚和他在易水阁交过手,所以当时便认出他的脸来。我看到他提起刀,一刀又一刀地砍向我两个兄弟,可我却叫不出声来,然后便昏了过去。等我醒来时我只看到我的兄弟早就没了气,徐云,你个畜生 华谦挠了挠头道:咦,这我就不明白了,为什么云哥儿只杀了你两个兄弟,却要留下你这个活口呢 李大道:那是因为我命大说着,他便已解开身上的破袄,露出瘦骨嶙峋的胸膛来。而在那胸膛上赫然有一条粉色的刀疤,显然是处新伤。李大指着刀疤对华谦道:他只不过没砍死我罢了。我勉强把兄弟埋了之后,将养了几日,就爬出来寻仇。打听到这大个儿叫徐云,还住在华府别院后,我便寻到这里来了。 徐云听李大说闻到香气后,全身无法动弹的情况,顿时想到自己在正月十五夜与吴仁易交手时中迷药的情形,便有些怀疑是那个叫鹿奇的人干的。他将竹棒还给李大道:你那夜闻到的香气,是不是闻过后全身好似有醉酒之感 正是,你你怎么会知道果然是你干的李大激动道。 我会知道,是因为我也着过那香气的道,就在正月十五那天。徐云道。 华谦闻言插嘴道:你也中了迷药那之后呢 我若说在那之后,我被人关进棺材,扔到乱葬岗,几天之后才醒过来,你信也不信徐云微笑道。 那有人能证明你说的是真的吗华谦摇头道。 没有,不过这人的确不是我杀的。徐云道。 你少在那胡说八道,我可是真真切切地见到你的脸了李大高声嚷道。 华谦道:没法子,你们在这里各执一词,我也不知道你们俩谁说的是真的。李大兄你要不带我们去你家看看吧,毕竟眼见为实嘛 去就去你们俩跟我走李大脑袋一扬,便转身往门外走去。徐云和华谦紧随其后。那毛耗子本也想跟着同去,但被徐云留在别院看家,没让他一同前往。 华谦边走边嘻嘻笑道:李大兄,你独自一个,就敢领着我和云哥儿出门,不怕云哥儿把你杀了那李大见徐云一直矢口否认,心中有气,早就顾不得那么多了,张口便说道:怕什么老子贱命一条,反正我两个兄弟已经死了,你们若想杀老子,老子便和你们拼个鱼死网破 李大带着两人向东行了几里路,便在路边一处茅屋前停下。华谦瞧着那茅屋破破烂烂的,墙壁满是窟窿,不禁倍感诧异:这便是你的住处 李大瞧了华谦一眼道:怎么,富贵人家公子哥儿,没见过这样的房子吗叫花子就爱住这样的地方,不可以吗 华谦摇摇手道:我没说不可以啊,这房子挺好的,夏天住着肯定凉快。 李大冷哼一声,便踏进茅屋,并说道:你们进来吧 华谦踏进茅屋,瞧着并不宽敞的房间道:这么小的屋子里躺着三个大男人,还真有些不可思议。云哥儿,你先在门外等一下,等会儿再进来。他说着便已躺下身来,又对李大道:你那天晚上是躺在哪里 李大见华谦已经躺下,略微有些吃惊,支支吾吾地道:我躺在哪里我躺在躺在最里面。说着他便也照着华谦的样子躺了下来。 华谦把手枕在脑袋下面,盯着茅草搭的屋顶道:所以你那两位兄弟都是睡得靠门近一些喽 李大不知华谦究竟想干什么,茫然地回答道:啊,对对啊。 华谦闭着眼道:嗯,还好你没躺在门口,否则现在和我说话的人就不是你了。 李大见华谦语气中带有一丝戏谑,不满道: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华谦慢条斯理地说道:我是说,那凶手可能只是想杀两个,留一个。而你恰好睡在最里面,所以,活下来了。 什么叫杀两个,留一个,难道他还要留活口不成李大疑惑道。 华谦道:那当然了,不留个活口,谁去指认云哥儿是凶手呢他侧过身来又对着门外的徐云说道:云哥儿,你去折根树枝当兵刃,进屋来杀我们吧 徐云没有多言,嗯地应了一声便走开了。 见徐云走开,华谦复对李大道:你躺在这儿先仔细回想下那天夜里你见到的情景,一会儿云哥儿进来的时候,你看看有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李大说了一声好,那天晚上发生的事,他一辈子都无法忘记,根本用不着回想,但不知华谦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便问道:能有什么不一样 华谦半眯着眼睛道:我哪知道,这得你自己看。好了,你别和我说话了,我现在可要睡觉了,要不然等会儿云哥儿进来,咱俩却还在聊天,就和那天晚上的情形不一样了。说罢,他便闭上眼,不再理会李大。 徐云的心中虽然也有疑惑,但他知道华谦一定不会冤枉自己,便按照华谦所说折了一截树枝,返回河北三丐所住的茅屋。那茅屋本就矮小,所以门也修得不是很高,但徐云个子又高,只好略微低着头走进门来。他瞧着华谦躺在地上装睡的模样,忍不住想笑,但还是举起握在右手的树枝,向华谦胸膛刺去。 不对,不对,你那天晚上不是这样的李大自徐云进门便一直盯着他,见他举起树枝,突然喊道。 华谦睁开一只眼瞧着李大道:哪里不一样了 李大坐起身来,指着徐云道:他那天,我记得是左手提刀进的门。还有,进门时,并不是低着脑袋进来的。 你家这门修得太矮了,咱们过不觉得怎么样,可是要让云哥儿进来,他就得低着脑袋啊,要不那门梁不就打到他额头了吗华谦闭着眼睛,翘起二郎腿,慢悠悠地说道。 那不对啊,那天晚上,我记得他明明没有低头就走进来了啊李大犹豫道,难道是我记错了 华谦摇头晃脑地说道:嗯,要么,就是你记错了,要么,就是你认错了。 李大盯着自家的房门瞧了瞧,又看了看徐云空空的左手,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会记错那一晚发生的事不知在我心里出现了多少次,我怎么会记错呢 那就是你认错了,那个凶手的身高应该要比云哥儿矮一些。华谦道。 不会的,我看到的就是他徐云的那张脸,那张没笑时都像在笑的令人生厌的脸。李大咬牙切齿地说道,我没记错,我没记错他一定是故意用右手拿着树枝,来误导我,让我以为自己记错了。对,一定是这样 那身高的差异,你又该如何解释华谦问道。 李大站起身来,根本不理会华谦,直奔徐云而去,一把将他左手抓了起来。李大见徐云左手手掌虎口等处都留有一层厚茧,大笑道:我就说你是在骗人你练功时左手留下的老茧可是瞒不住的哈哈哈,你果然是个左撇子 徐云笑了笑,丢掉树枝,慢慢地摊开右手。只见他右手上的老茧更多更厚。 李大的笑声戛然而止,就像是被谁硬塞回嗓眼儿一样。 徐云道:我幼年练剑时,一直用的是右手,到少年时才开始练左手剑。虽然练了这么多年,但还是不大习惯用左手使剑,左手剑也练得马马虎虎,所以平常也就不用左手,不过这茧子终究还是要留在手上的。 李大道:那那你还是会用左手对不对 话是不假,不过我若要杀你们,我会用剑,而不是用刀。刀这种兵器,与剑相比,使起来太过豪勇狂放,我不是很喜欢。徐云道。 那又怎样,这又不能证明你就不会用刀杀人了。李大争辩道。 李大兄,你别说这些,你能和我说说那个凶手和云哥儿之间身高的差距是怎么回事吗华谦依旧躺在房里,闭着双眼,神情惬意地问道。 这这或许是我记错了。李大确实也没有想通。 华谦一拍脑袋,坐起身来道:哎呀,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难道你没想过,那个凶手可能只是长得像云哥儿而已吗 怎么可能,哪里能有长得那么像的简直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李大摇摇头,很不赞成华谦的说法。 华谦道:你看到那凶手时,都已是深夜,再加上你又中了迷药,所以没看清楚他的长相也是有可能的。 如果那凶手精通易容术的话,就可以扮成我的样子了。徐云突然插了一句。 易容术,是换脸吗华谦觉得新鲜,好奇地问道。 嗯,差不多吧,据说是要把一种叫做人皮面具的物事戴在脸上,这样便可以改变容貌了。徐云道。 乖乖不得了,竟然还有这么好玩的东西。华谦兴奋道,那如此一来,便解释得通了。李大兄还怀疑是云哥儿杀的人吗 我我不知道,我只相信我见到的。我那晚确实确实见到他了啊李大毕竟在江湖上混了许多年,关于人皮面具的传闻,他也有所耳闻。现在他的内心有些动摇,已不是十分确定徐云就是凶手了。 这样吧,李大兄,你先随我回别院吧。究竟是谁害死了你兄弟,我一定帮你查个水落石出,在此之前,你就先住在别院,如何华谦道。 李大一屁股坐了下来,有气无力地说道:我不知道算了,都依你好了。我两位兄弟的事,就拜托华公子了。 好说,好说。华谦笑道。 在回别院的路上,徐云轻声对华谦道:十七那晚你又没见到我,根本不知道我在做什么。但听你的言语,你似乎从一开始不曾怀疑我。你最好有你的理由,千万别是感情用事。身在江湖,若掺杂太多私情在其中,会影响你的判断,这样对你很不利。 若要做得这么公私分明,不讲一丝情义,这样的江湖,还有什么意思华谦笑道,不过你放心,我不怀疑你当然有我的理由。 说来听听。 呵呵,这很简单啊,李大他们三兄弟联手都被你打得人仰马翻,你若真想杀他们,还用得着放迷药吗完全是多此一举啊华谦高声说道。 跟在两人后面的李大闻言,默不作声,心想华谦所言非虚,不禁觉得自己冤枉了徐云,心里五味杂陈。 29.全成空义投华府 青衫客仗剑寻凶 ♂ 虽然华谦早就通知了住在城里的华永福,可直到华永威下葬,入土为安,他也没看到这位三叔的身影。当然,华长林也同样没有来。城里的华家几天里一点儿动静也没有,就连下人都没有过来看一眼的,就好像和城外的华家是两家人一样。 华谦隐隐觉得他那心腹阴沉的三叔,似乎与二叔的死有关,可又来不及细想,因为他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那华永威毕竟是登州团练使,官职不低,许多河北的官员都前来华府别院吊唁。应付这些地方官员可比应付那些江湖豪客要难上许多,但华谦却能在几个老仆的帮助下全都安排妥当,几乎没出什么差错,无形之中又让许多人对这位年轻的华家新家长刮目相看。 二叔的死,已被人传得沸沸扬扬,不过大多人还是把罪责推在了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契丹刺客身上。诸事皆毕,华谦送走最后一拨宾客后,站在院中对身旁的徐云道。 徐云道:契丹刺客吗万英堂出手相救耶律隆庆,就是为了找机会和契丹人勾结,所以说那剃头翁是契丹刺客的话,倒也不能算错。 哼哼,华家毕竟江湖背景更深一些,那些达官贵人们就算真的知道了是谁杀了二叔,也会把这事推到契丹人身上。毕竟江湖上的事情,他们不愿意插手。华谦道,所以二叔的仇,最终还是要靠自己来报。 所言甚是。不过,你想怎么为你二叔报仇首先,你自己又不会武功,而你们华家武功最好的华三叔,似乎是要和华家撇清关系了。然后你再看看你身边,连个能护院的高手都没有,如何保住自身平安都是问题,还谈什么报仇一想到华谦不会武功,徐云便犯起愁来。如果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知道华家的当家不会武功,很有可能借着这个机会抢夺华家家业,甚至把华家直接从江湖上抹去,如此一来,当真就是大大不妙了。 没事,我不会武功,这不还有你吗我若有难,你会救我的,对吧华谦嘿嘿笑道。 那假如我不在河北了,你又该怎么办我又不会在你家住一辈子。徐云摇了摇头。 徐大侠请放心,如果他日你离开华公子,我必当拼死护他周全。突然,一人的声音从院外传来。 华谦闻听此人声音,觉得耳熟,早已快步走出别院,只见那全成空和苏巧巧站在院外的大枣树下,不禁喜笑颜开道:哈哈,果然是你们我听着这说话声,就猜想是全兄你来了,你是来找我喝酒的吧你和苏姑娘这几日过得还好啊 那全成空已得佳人芳心,容光焕发,早已没了最初的落魄模样。他略一抱拳对华谦道:华公子,不知那忘情酒还剩几坛全某不请自来,多有叨扰了。 华谦哈哈大笑道:不打紧,全兄说哪里话,快来,快来,我这几日正好心中苦闷,你陪着我喝几杯也是好的。 全成空笑了笑,见徐云也走出院子来,肃然向他躬身施礼道:小生全成空拜见徐大侠 徐云不禁大吃一惊,赶忙还礼道:全公子这是作甚,真是折煞我也 全成空又是作了一个长揖,才道:徐大侠一人力克宋来邹苦丐帮两大高手之事,如今早已传遍江湖,全某听了,当真是佩服得紧。而得知徐大侠相救那契丹番王,乃是为了避免百姓再遭战乱之苦,更令全某肃然起敬。徐大侠心系苍生,真不愧为当世英豪说着便又是一拜,旁边的苏巧巧也跟着向徐云施礼。 徐云听了全成空这些言语,联想到他之前对丐帮刺杀耶律隆庆一事漠不关心的言行,不禁有些疑惑,但看到他身旁的苏巧巧,登时便明白了:看来此人也是个能识大体之人,只不过之前因为都在这女子身上,所以才会对诸事熟视无睹。现在心愿得成,便开始关心起其他事情来。如此用情至深,可谓是痴男子了。只是这般痴情未免也有些过了,若是一直不得这女子回应,难道就要这么庸碌地过一辈子吗 全公子真是高抬徐某了。徐云客气地还礼道,对了,不知公子方才所说的拼死护他周全之语是何用意 全成空抱拳道:徐大侠既然这样问了,那在下便直说了。在下想在华公子身边谋份差事,报答公子恩情 报答恩情什么恩情华谦不解道。 全成空道:那日若不是公子拼死抱着武承芳不放,我与巧巧早已成为她掌下亡魂。所以说,没有公子,便没有我二人今日。我二人思来想去,无以为报,只有前来投奔公子,但求在公子身边效劳。他其实本想带着苏巧巧远走高飞,但在听说华家最近发生的变故后,念及华谦的恩情,心中难过,生怕华谦独木难支,便在和苏巧巧商量后,决意返回大名府,相助华谦。 全兄的意思是要帮我做事吗那太好了,你以后就在我府里做主管吧我家里的事都交给你和巧巧姑娘来管,哈哈,这样我就可以抽身歇着去了。每天要想这些琐事,太过麻烦,害得我每天都头痛。华谦见全成空要入华家做事,心中早已乐开了花,毫不客气地将家中所有事务都推给了全成空。 承蒙公子不弃,我与巧巧日后必当竭尽全力而为。全成空道。 哈哈,云哥儿,这下你放心了吧就算哪天你不在河北了,还有全兄助我,如何华谦得意地说道。 嗯,那咱们是不是该把那几坛忘情酒开了,庆贺庆贺,一醉方休啊徐云方才听华谦与全成空提及忘情酒,肚里的酒虫便被勾了出来,此刻见有了吃酒的由头,便说道。 当然,今晚咱们就喝个痛快华谦笑着将众人请进别院道。 当晚,众人痛饮美酒,直至深夜。 次日一早,华谦的酒还没醒,便已被徐云喊了起来。 啊,云哥儿啊,这么早有什么事吗华谦撑起身子,揉着惺忪睡眼,有气无力地说道。 徐云坐在华谦床边道:小谦,我昨晚想了一宿,总觉得就算有全成空在你身边,也还是不能让我安心。 没事,过几天长武就回来了,他在五台山学了那么多年功夫,绝对没问题。华谦打了个呵欠,便又躺了下来。 徐云见华谦又要睡着了,便拍了拍他的圆脸道:别睡,我和你说正事呢 啊呀,你很烦啊,就不能让我痛痛快快地睡个觉吗有什么事你快说华谦掀开被子,一股脑坐了起来,不过双眼却还是闭着的。 我打算出趟远门儿。徐云冷不防说道。 啊你要去哪敬仁还没找到龙一文呢,你怎么就要走了华谦一听徐云要走,登时来了精神,眼睛也睁开了。 徐云道:我出去到江湖上走一遭,打听打听河北都有哪些易容高手。你许诺帮李大找杀害他兄弟的凶手,却一直没个动静,时间久了,岂不让人以为你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那凶手既然敢扮作我的模样,想必是和我有什么过节,所以我想这件事还是我来办比较好。他心中认定鹿奇便是杀害李二和李三的真凶,而那鹿奇多半又和万英堂有关,所以便想直接去打听万英堂的消息。 但他并没有告诉华谦真相,只是说要去打听有哪些易容高手。毕竟华永福不来参加华永威的葬礼,很明显是已经与华家宗家撕破了脸。以华家现状来讲,若和万英堂正面冲突,必然毫无胜算,所以徐云并不想把华家牵扯其中至少在表面上要让人以为,华谦这边和万英堂毫无瓜葛。 华谦道:那会易容的人,一抓一大把,你问得过来吗要我说你就别去了。 徐云眯着细眼笑道:你也把易容术看得太低劣了些,这门功夫可不是常人能学会的,而要做到精通此技,更是难上加难。我去去便回,要不了几天。 华谦见无法挽留徐云,无奈地说道:那你是今天便走吗 徐云点点头:嗯,本打算今天就走,不过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还是不放心就这么出去了。虽说现在有全公子和苏姑娘在别院,但他们又不可能寸步不离地守着你。如果万英堂的人像对付华二叔那样,暗中加害于你,你又该如何你可是一点自保的本事都不会。 华谦还没等徐云说完,眼珠一转,问道:你难道又是要我去学功夫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徐云道。 我不要学,学功夫多麻烦啊,让他们砍死我算了。华谦嘴里嘟囔着,便又躺了下来。 又在胡说什么呢你死了,华家该怎么办他将华谦一把拉了起来,我只教你一套功夫,容易得很,以你的才智,一天就能学会。快把衣服穿好,随我去院里 一天就能学会这可是你说的啊,要是一天之内我没学会,你就别再逼我学了啊。华谦见这觉是怎么也睡不成了,只好爬下床来,跟着徐云出了屋子。 你说吧,这一天就能学会的功夫,究竟是啥华谦站在院中,不停地打着呵欠。 徐云背手立于华谦身前道:这门功夫,唤作文王醉梦步,是一套用来记忆八卦卦位的步法。 华谦满不在乎地说道:喔,卦位啊,这我早就知道了啊,根本不用靠什么步法就能记住的啊。 嗯,所以我说你一天就能学会嘛徐云笑着道,这文王醉梦步,虽说是一门用来记忆卦位的步法,但若是按照这个步法走起来,却能轻易躲闪旁人进攻,对你这个一点功夫也不会的人来说,岂不是门很实用的功夫 光靠走卦位便能躲开进攻吗如此有趣的功夫,你怎么早不和我说记述周易八卦之类的杂书,华谦早就读过不知多少本,但他从没想到这八卦还有如此妙用,不禁有些好奇,想要见识见识这门功夫的厉害。 徐云道:早就劝你学功夫了,可你一直都不愿意学啊。这文王醉梦步,还是华爷爷教我的。 华谦惊道:什么你说是我爷爷教你的他怎么教你不教我啊 教你,你学吗你小时候就懒得动,现在还是这副模样。现在由我来教你好了,你可要认真记住了。徐云摇了摇头,便开始向华谦传授起步法来。 当初徐云学文王醉梦步时,由于根本就不知八卦为何,而那些八卦卦名又难记,学了将近一个月才勉强弄懂。而那华谦早就把八卦方位烂熟于心,所以学起这门功夫极快,不到半天功夫便已能试着走起来。 而到了日落时分,华谦竟已将文王醉梦步中的变化初步掌握。他尝试着和全成空比划了几下,不想竟然连连躲过了全成空的攻击,不禁喜不自胜,大呼痛快。 第二日,徐云便按照计划离开华府别院,打算去寻鹿奇的下落。华谦全成空李大以及毛耗子等人闻知徐云要走,便都出门相送。 那李大本想跟着徐云一同前往,但一想到自己最拿手的三星阵已无法结阵,遇到高手根本帮不上忙,只会拖累别人,于是便打消了念头:多谢徐大侠。唉,只怪我本事低微,一点儿忙也帮不上,这件事还得有劳徐大侠多费心了。 李大兄不必如此,那凶手扮成我的样子,是想陷害于我,那么令弟的死便已与我有关。徐某此行必当给你一个交待,还请李大兄在华府耐心等候。徐云道。 云哥儿,你这次可要小心,别又被人关到棺材里了,也太不吉利了些。华谦道。 好。那文王醉梦步,你要记得每日勤加练习,这是保命的功夫,你可不能视作儿戏。徐云太了解华谦的个性,不免多嘱咐了几句。 嗯,我知道。华谦摸了摸脑袋,笑着答道。 徐云点点头,又对一旁的毛耗子道,老毛,我走之后,你就和往常一样,凡事都听华公子吩咐,切莫懈怠。 好,云少爷请放心。毛耗子应道。 那好,诸位,徐某告辞了徐云言罢,便提着周昆赠他的那把佩剑离开华府别院。 华公子,有没有事情要吩咐我做的毛耗子目送着徐云的身影消失不见,便问华谦道。 华谦略加思索,指着别院大门道:有你进城找个手艺精湛的师傅,我要做个匾额挂在大门上 毛耗子道:好,多问一句,公子的匾额上要写什么字啊 华府华谦说罢,便转身进了院子。 30. 阎罗识破鸿门宴 朱雀喜得鬼头刀 ♂ 沧州一处民房中,两个人正围着火炉而坐。 其中一人的脸上有一道长长的刀疤,自左眼一直延伸到右边嘴角,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面目极为凶恶。 无需多言,此人自然是那天王帮长老,霸道阎罗吴仁易。坐在他身旁的,则是那日偷下迷药放倒徐云和吴仁易二人的鹿奇。 最近江湖上传言,徐云正在四处打听万英堂的消息。你不是和我说你已经把他丢到乱葬岗了么,他怎么还活着吴仁易一边用铁棍扒着炉火,一边问鹿奇道。 鹿奇道:是,我是把他丢到乱葬岗了,可我没说我已经杀了他。不过我本来是想杀他的,但是当我举起刀的时候,我又变了主意。 你变了主意你难道忘了我们来这的目的是什么了吗吴仁易停下右手,盯着鹿奇,似乎有些恼怒。 我当然知道。不过我觉得现在杀了徐云,对我们并没什么好处。鹿奇边说着,边用双手在脸上不停搓揉着。 你是怎么想的说来听听。吴仁易的语气似乎变得平和起来。 鹿奇道:河北是什么状况,你也看到了。丐帮乌烟瘴气,华家不堪一击,这两家现在单论实力的话恐怕都不是万英堂的对手,而河北其他的帮派则不更用提了。如果此时我再把徐云这个华家最值得依靠的帮手杀了的话,在河北还有谁能阻止公孙良璧呢万英堂已经在巴蜀陕西荆楚一带称王称霸了,如果河北也由他说了算,那咱们天王帮将来还怎么在江淮站稳脚跟呢所以我最终还是留了徐云一命。 吴仁易点点头道:嗯,不错,你做得很好。那咱们还是按照当初的计划,坐山观虎斗,让徐云和万英堂斗个两败俱伤好了。唉,不过这徐云不除,我实在是难以心安。 总会有机会的。就算咱们不找他麻烦,我想那个秦尊应该也不会放过他。那鹿奇突然从脸上扯下一张皮来,露出一副俊俏的面庞,原来这鹿奇竟然是马麟假扮的。 怎么给摘了吴仁易奇道。 马麟将那人皮面具用丝帕擦干净后,便包好收了起来:唔,太热了,都快惊蛰了,还要点个火炉,真的是吃不消。再说,现在已不需要鹿奇这个人了,就当他死了吧。说着,他已起身把上衣脱掉,赤着上身,露出白玉似的肌肤和那一身精致秀美的刺青来。 吴仁易望着马麟胸膛那匹栩栩如生的骏马,呆呆地有些出神,半晌乃道:快惊蛰又怎样夜里还是凉,这叫倒春寒你懂不懂 什么倒春寒,我看你就是老了,身子骨不行了。马麟端来一盆热水,放在吴仁易身前,蹲下身来去脱他的靴子:来,给你烫烫脚 吴仁易笑了笑,把脚一伸,任由马麟摆布。 你这腿疼的病,就应该找个好郎中给你看看,没准就给治好了。马麟边给吴仁易搓着脚边道,你总是喜欢扛着,要不是这次跟你一起来河北,我还不知道你已经有了这毛病。 吴仁易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不过是因为关在罗刹山的时候,寒毒入了骨髓罢了,死不了人。 那到了夏天该怎么办到时候连着下起雨来,湿气重得很,你这两条腿估计会疼得更厉害,但你总不能夏天也围着个火炉转吧马麟道。 呵呵呵,好,你说得有理。那等咱们回了总舵,我就去医馆看病去。现在先暂且忍一忍好了。吴仁易摸着马麟的头,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说得好像那腿是我的一样,你将来要是瘫了,我才不伺候你,直接把你丢给师父去。马麟头也不抬地说道。 吴仁易哈哈大笑道:哈哈哈,臭小子,白养你那么多年了要是连你都不伺候我了,那我也只能去找你师父啦 马麟嘿嘿一笑,把吴仁易双脚擦干道:就怕师父她也不要伺候你啊他帮吴仁易穿好靴子后,便端着洗脚水出了客房门。 吴仁易把双腿凑得离火炉近了些,盯着那炉火笑了起来。虽然马麟是王冠儒的义子,但真正抚养马麟长大的人,却是他霸道阎罗吴仁易。 当年,这个外人口中的阎罗王第一次抱起尚在襁褓中哭泣的马麟时,根本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养活他,甚至还生过把他摔死的念头。可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只知哭泣的婴孩早已成了天王帮中的后起之秀,这对于吴仁易来说,不得不说是个奇迹。 最近几年,吴仁易一直被困在罗刹苦牢中,长期的分离让他以为马麟会对自己有所疏远,但事实似乎并非像他想象的那样。我吴仁易这辈子坏事做尽,老天爷还这么眷顾我,让我白捡了一个这么好的儿子,看来上辈子一定是没少做善事。这般想着,吴仁易不禁哼起小曲来以前,他常哼着这首曲子哄马麟入睡。 一听见门外有响动,吴仁易便停住不唱了,只见马麟抱着一只信鸽推门而入,并将一张字条递给吴仁易道:吴叔叔,孔长老传来消息,两日后,他会带着十几个弟兄到达沧州。 吴仁易接过字条道:两日后到沧州他们什么时候离开的金陵城怎么不事先知会我们一声呢 马麟无奈地坐下道:这我哪里知道。 对了,公孙良璧约咱们在观海楼见面是不是也是在两日后吴仁易问道。 是,据我所知,他好像还请了大名华家的华永福父子。马麟抚摸着怀中信鸽道,没想到自从正月十五那日一同救了耶律隆庆后,万英堂和华家越走越近了。 不能说和华家越走越近了,只能说是万英堂和华永福越走越近了。你不要忘了,大名城外还有一个华谦,他可是那华宝方的嫡孙,正经的华家当家人。吴仁易将字条交还马麟。 马麟不屑道:那个华谦,半点儿功夫也不会,能成什么气候我看华家下一个要死的人就是他了。他将信鸽放下,取出文房四宝道:你想跟孔长老说点儿什么 吴仁易揉着膝盖道:你让他再飞鸽传书来,告诉我们他走的是哪条路,两日后我会亲自迎接众位弟兄。 好,那你不去观海楼了马麟问道。 吴仁易满不在意地道:嗯,不去了,这明显就是鸿门宴一场,咱们既不是霸王,也不是汉高祖,有什么值得去的你就替我露个面好了。 鸿门宴既然咱们不是汉高祖,那你是说华永福是汉高祖了马麟边写边道。 汉高祖身边有张良和樊哙,华永福有吗这场鸿门宴,就是个死局。华永福若是真带着他儿子一块儿来观海楼,那他就是个傻子,没得救了。吴仁易诡笑道。 马麟将写好的字条绑在信鸽腿上,打开窗将鸽子放了出去:吴叔叔,我还是不太明白,你为何要说这是一场鸿门宴呢你刚才不也说公孙良璧和华永福已经越走越近了吗,他没理由杀华永福啊 如果让你在华永福和华谦两个人之间挑个对手的话,你选谁吴仁易微微侧身,问马麟道。 那肯定选华谦啊,华永福在江湖上混了这么多年,一定难对付得很。马麟不假思索地答道。 那就是了,公孙良璧和你想得一样。吴仁易道,若是先把华谦宰了,那么华家的当家必然就是他华三爷华永福了,你觉得这对万英堂统领河北有好处吗所以必须先杀了华永福,留下一个几乎没有什么江湖阅历的华谦管着华家,日后才能轻松些。 马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虽说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不过那公孙良璧倒也太过自信了吧,竟然这么早就想除掉华永福。难道他觉得凭借一己之力就能摆平河北吗 吴仁易半眯着左眼道:你怎知谁是那走狗良弓呢说不定在华永福心里,还把万英堂当作自己称霸河北的马前卒使呢你以为华永威是怎么死的呵呵呵。 难不成华永福也参与其中马麟惊讶道。 吴仁易点点头:嗯,据我猜测,这万英堂应该是和华永福通过气儿。否则华永威死了,他华永福为何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不过这个华永福竟然连表面文章都不做,确实让我有些大为意外,看来并不是什么狠角色。那公孙良璧敢摆下这鸿门宴,恐怕也是因为他拿准了华永福瞧不出来罢了。 马麟道:那咱们该怎么做,要不要点醒华永福,让他小心些 吴仁易道:不可,现在就和万英堂撕破脸,不太妥当。不过我们可以暗地里放出话来,说万英堂的人两日后会出现在观海楼。如果徐云能得知这个消息,就让他赶过来搅局吧。唉,所谓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一切都要看华永福个人造化了,咱们还能帮什么忙啊,难道要扮一回项伯不成 马麟戏言道:只怕咱们扮的不是项伯,而是另一个没有樊哙张良的汉高祖。 吴仁易闻言,默然不语,略加沉思便起身将一个包裹扯开,从里面提出一把刀来。那刀的刀首雕着一个阴森森的鬼头,刀身上还有冶炼时生成的烈火一般的花纹,一瞧便知绝非凡物。 马麟见吴仁易取出那刀来,惊道:你竟然还把它带来了。 吴仁易点头道:嗯,这把鬼头刀,是马家的传家宝,我本想着等你长到二十岁了再给你。不过我想了想,早点给你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拿去吧言罢便将刀掷向马麟。 马麟一把接过鬼头刀,心中颇为欣喜:怎么突然想起把刀给我了 那万英堂行事狠辣,谁知道那公孙良璧会做出什么事来,此番观海楼一行,还是有些凶险的。这把宝刀削铁如泥,锐利得很,你带着防身,以防事情有变。吴仁易道。 马麟掂着手中的鬼头刀,笑道:吴叔叔,既然此行凶险,你为何还让我一人独去,不如你和我一同到观海楼会会万英堂如何 吴仁易摇摇头道:不了。我想你义父说得也对,你也不小了,我不能还把你当孩子看。这次观海楼之会,就让你一个人先去好了。我和孔老弟会合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会赶去观海楼接应你。而在此之前,一切都要靠你随机应变了。不过,如果公孙良璧只是想除掉华永福父子的话,你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马麟摆弄着手中的鬼头刀道:成,我知道了,你放心吧。说罢便欲提刀走出屋子。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儿吴仁易问道。 出去找家没关门的铺子,给这刀做个刀鞘,顺便放点儿风出去,好让徐云能赶去观海楼搅局。马麟头也不回地说道。 31.万英堂反客为主 银罗刹劫后余生 观海楼乃是沧州有名的酒楼,之所以有名,是因为酒楼就建在海边高崖之上。这样的地方,自然是那些文人骚客喜爱之地。当他们举杯临窗远眺,把那浩瀚汪洋收入眼帘时,多半都会像曹孟德那样发出“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的感慨来。稍有才华的,可能还会抖擞精神,赋诗一首,以博他人一赞。而对于公孙良璧这样一个喜欢附庸风雅的人来说,观海楼自然也是他约人相会的首选地了。 虽然说平日里观海楼极为热闹,可不知为何,今日却只在二楼摆了一张大桌。桌旁坐着三人,分别是万英堂的公孙良璧、剃头翁和花娘子。 “华三爷,来来来,快入座,今日小可做东,请华三爷小酌几杯。”一直端坐着的公孙良璧见华永福带着华长林走上楼来,赶忙微笑着起身说道。 “二堂主客气了,华某乃是在河北生长之人,二堂主远来是客,怎能让你做东呢?应当是华某尽地主之谊才是。”华永福抱拳笑道。 一旁的剃头翁呵呵一笑道:“华三爷有所不知,这观海楼现在已归我家二堂主了,你说究竟谁是主,谁是客呢?” 华永福大吃一惊道:“这可真是令人意外,不知二堂主何时买下这酒楼的,想来这观海楼的价钱不便宜吧,用了多少银两?”公孙良璧摆摆手道:“不贵,不贵,小可十日前刚把这酒楼买下,统共用了一百两银子。”华永福震惊道:“只用了一百两?这也低得太离谱了些,二堂主开玩笑吧!”公孙良璧摇摇头道:“小可何必要骗三爷呢?这上一任掌柜的一开始开的价钱确实比较高,可是小可毕竟是个生意人,对压价的事情还是比较擅长的,三言两语,便把价钱压下来了。” “哦原来如此。”华永福意味深长地说道。他公孙良璧虽然嘴上说是靠“三言两语”压下了价格,但不知这其中夹杂了多少拳打脚踢,想来那之前的观海楼掌柜一定没少吃皮肉之苦。 “嗯,反正小可打算今后在河北长住着,有一份生意打理还是要好过一些,你说是不是啊,华三爷?”公孙良璧打开折扇,笑着说道。 华永福点头道:“嗯,言之有理,那华某是不是应该也学学二堂主,把那大名府的易水阁买下来啊?”公孙良璧摇着折扇,慢条斯理地说道:“嗯,华三爷,小可也看上那易水阁了,想把它买下来,不知华三爷你能不能把它让给我呢?”华永福哈哈大笑道:“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既然二堂主也看上了易水阁,说明华某没挑错地方,那华某更不能放手了,所以到时候咱们两家就得比比谁出的价钱高了。” 公孙良璧笑道:“好说,好说。” 众人坐定不久,便见一红衣男子走了上来。花娘子瞧着那红衣男子白皙俊俏的面庞,便立刻媚笑道:“哟,这不是马公子吗?马公子来得可有些迟啊” 这迟来的男子,便是天王帮朱雀护卫马麟。公孙良璧见天王帮的人也来了,起身道:“马公子,怎么只有你一个,吴长老呢?” 马麟略一抱拳道:“吴长老有要事在身,今日不得闲,所以只好让我一个人来了。”言罢,他便坐在一张空椅子上,紧挨着华永福。 华永福瞧着马麟身后背着的鬼头刀,心中略微有些不适,便问公孙良璧道:“二堂主,这位马公子却又是哪一位?” 公孙良璧“噢”了一声,忙说道:“是小可忘记了,华三爷还与马公子没打过照面,来来,由小可引见一下。华三爷,这位马公子便是武林四公子之一的马麟,乃是天王帮王帮主的得手部下,帮中四大侍卫之一。马公子,这位华三爷乃是大名华家的当家,华永福华大侠。而他身旁那位,乃是华三爷的公子,华长林少侠。” “幸会,幸会。”马麟向华永福父子抱拳道。 “幸会,马公子前来赴宴,为何还带着凶器?真是让人略觉惶恐。”华永福笑道。 “不管身处何地,刀不离身,此乃尊长之训也。”马麟道。 花娘子凑到马麟身旁坐下,给他斟了一杯酒,娇声道:“哟,我可不知道马公子还会用刀呐,之前咱俩过招时,不是一直在比谁更会用毒吗?” 马麟将面前的杯子推远了些,面无表情地说道:“这才刚见面,前辈就倒了杯毒酒让我尝,真是对晚辈爱护有加。” “哟呵,被你发现了,那这杯毒酒只好我自己喝了。”花娘子嘻嘻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便起身,转回自己的位子上。 这花娘子,华永福也是第一次见,他见这满脸伤疤的女人做事极为古怪,又似乎擅长下毒,不禁颇感诧异。公孙良璧见华永福面色茫然,笑道:“让三爷见笑了,我们花娘子就是这个脾气,喜欢玩玩闹闹,还请三爷不要见怪。”然后他又转向花娘子道:“你在这嘻嘻哈哈地,成何体统,还不赶快向华三爷赔礼!” 花娘子闻言便起身,给华永福和华长林都倒了一杯酒,然后端起酒杯道:“华三爷,还有华家小少爷,初次见面,小娘子这厢有礼了。”言罢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华永福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可是犹豫了半天也没去喝,而是不安地坐了下来。倒是那华长林无所顾忌,不假思索地将酒喝干。 “华三爷怎么不喝,是怕酒中有毒吗?”公孙良璧见状笑道,“不如我陪三爷一杯好了。”说着他便用花娘子刚才倒酒的酒壶往自己杯中倒了一满杯。 “华三爷,请!”公孙良璧一仰头,将酒灌入腹中。 华永福见儿子和公孙良璧喝了之后都无异常,料想酒中应当无毒,便嘬着酒水将其饮干道:“多谢二堂主。” “来来来,大家动筷子吧,尝尝我观海楼的厨子手艺如何,要是不行,我今日就把他换了,请些好厨子来。”公孙良璧见华永福将酒喝下,便说道。 剃头翁和华长林闻言,便已动筷大吃起来,而马麟却只是象征性地夹了几筷子便停了。华永福见剃头翁在吃个不停,便专挑他动过的菜夹了几筷子,略微品尝便道:“嗯,这有名的酒楼就是不一样,厨子的手艺都要高超些。” “是吗?那太好了!”公孙良璧点点头,摇着折扇道,“能让三爷满意可真不容易。” “二堂主又在说笑了。”华永福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不知二堂主今日让我父子二人来观海楼究竟所为何事?” “能有什么事?小可费了大把精力把这观海楼买下来,心中欢喜,于是想找几个朋友聚在一起庆贺庆贺罢了,又能有什么事?”公孙良璧慢摇折扇,似乎很是悠然自得,“华三爷也知道,小可本是夔州人,千里迢迢地来到河北谋生,人生地不熟的,实为不易。如今小可已是这远近闻名的沧州观海楼的主人,难道不值得庆贺一番吗?” “嗯,值得庆贺,值得庆贺,哈哈哈哈!”华永福尴尬地笑了笑。 “哼哼哼,华三爷你也忒不爽快了,你有了好事,不想着叫上我家二堂主饮酒庆贺。而我家二堂主有了好事,想着叫上你吧,你又以为我等另有所图,真是让人心寒。”剃头翁讥讽道。 “前辈这话我就听不明白了,华某又有什么好事了?”华永福疑惑道。 “你二哥华永威身死,对你来说难道不是好事吗?他这么一死,便没人能阻你做华家的家长了,想必三爷最近在家里一直偷着乐吧。”剃头翁道,“咳咳咳,不过这件事你得多谢谢我,你二哥的人头可是老头子我亲手砍下的。” 还没等华永福回应,那华长林却一拍桌子起身道:“原来是你这个糟老头杀了二伯!看我不宰了你替他报仇!” “长林,坐下!”华永福拉着华长林的手臂,厉声喝道。 “爹!”华长林见父亲出手阻拦,不禁有些意外。 剃头翁见状笑道:“呵呵呵,小伙子要杀了我?你应该先问问坐在你身边的人,我为何要杀了你二伯。” 华长林闻言更为震惊,惊慌地瞧着华永福:“爹?” 华永福瞧着儿子,默然不语。 忽地,华永福瞧见儿子的鼻孔流出两道黑血来:“长林,你怎么了!” 华长林抹了抹鼻子道:“这是怎么”话未说完,便已瘫坐于地,眼睛、耳孔还有嘴角都开始流出黑血来。 华永福见了儿子如此惨状,腾地站起身来,冲向公孙良璧,大喝道:“畜生,快把解药交出来!”公孙良璧将扇子收起,微微一指华永福道:“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吧!”言罢,华永福便应声而倒,和华长林一样,七窍流血,瘫软在地。 那公孙良璧见华永福已无力站起,抚掌大笑道:“哈哈哈,华三爷,那易水阁,看来只能是由小可接收了,哈哈哈哈!你放心,你们爷俩黄泉路上的盘缠,我来烧,哈哈哈哈!” 华永福和华长林父子,躺在地上又蹬了几下腿,便不动了。 一旁目睹所有经过的马麟向公孙良璧道:“看来是要恭喜二堂主了,又除掉一个对手。”公孙良璧道:“呵呵,我少了两个朋友,何喜之有?”马麟道:“二堂主若真把在地上躺着的两个当朋友,又为何在酒菜中下毒?”公孙良璧一脸无辜地说道:“下什么毒?这酒我有喝,这菜你也有吃,怎么我们都没事,偏偏他们两父子出了问题?马公子可不要含血喷人啊!” 马麟指着桌上的菜肴和酒道:“看来二堂主是非要我说破不可了。我见二堂主方才只喝了酒,却没吃任何东西。不知二堂主敢不敢吃几口菜呢?随便哪一盘都行。还有剃头翁前辈方才只吃了菜,敢不敢再喝几口酒呢?”公孙良璧脸色微变,眼珠一转道:“这呵呵马公子果然是行家,花娘子,看来你又输给后生了啊!” 原来华永福父子所中之毒,名叫“比翼双飞”,毒性极为强烈。可这“比翼双飞”之毒有一缺陷便是其自身带有恶臭,很容易被人发觉,所以无法在暗中下药。但是,调配此毒的诸类药粉,大多对人无害,只有在混合后才会变成剧毒,所以花娘子便利用这一特性,将调配“比翼双飞”的药粉分成两份,分别下在酒水和饭菜中。这样一来,如果一个人只喝酒或者只吃菜,就不会中毒。但如果一个人既喝了酒又吃了菜,那么两份药粉在他腹中混合,便配成了“比翼双飞”之毒,此人便会像华永福父子一样,七窍流血而亡。 花娘子见马麟识破自己的诡计,白了一眼,扭头看向窗外道:“哼,算他走运!” 马麟微微一笑,起身道:“既然这场鸿门宴已经落幕,那在下便告辞了。” 公孙良璧见马麟要走,忙摆手道:“不慌,不慌,快坐下,快坐下。马公子急什么?小可还有些事要请教马公子呢!” 马麟心中略微赶到有些不妙,便没有坐下来,而是站着说道:“何事?” “去年八月,那罗刹山庄的铜罗刹鲁山岩曾在江南一带抓了一个被官府通缉的江洋大盗,名唤贾复本,不知道马公子是否听说过此人呢?”公孙良璧打开折扇,又慢条斯理地摇了起来。 马麟见公孙良璧提到贾复本,心里更是慌乱,暗想今日之事恐怕会与贾复本临死前交给自己的藏宝图有关,但表面仍然故作镇静道:“被官府通缉的人有成百上千,谁能都一一晓得?是叫贾复本么这个人,在下可当真没听说过。这个人怎地了?” “其实也没什么,这贾复本乃是我万英堂的弟兄,此人身上藏有一张藏宝图,上面记载着他多年来掳掠所得之财的埋藏之地,小可只是想问问马公子是否知道这藏宝图的下落。”公孙良璧笑道。 马麟反问道:“那你该问那贾复本本人才是,我又怎么会知道?” “呵呵,这事就不凑巧了,那贾复本已经死了。我们的人在他尸身上搜了几次,但并没发现那张藏宝图。然而据我所知,贾复本极其看重那张藏宝图,一直都是贴身保管着的,不在他身上只能说明这图被人取走了。”公孙良璧两眼紧盯着马麟的脸道,“公子当真不认得贾复本?” 马麟冷漠地摇摇头:“不知。” 公孙良璧挥挥手示意下人将华永福父子的尸身抬走,并对马麟道:“咦,那就奇怪了,小可前几日遇到了公子的一位故交,他说公子是认得贾复本的。而且公子不但认识这个贾复本,还和他同行千里,一路从江南赶到陕西,甚至在他临死之前,还陪在身边。没准那贾复本兄弟在临死前,把那张藏宝图交给你了呢?如果真是这样,还请马公子还给小可,毕竟这是万英堂的东西。” 马麟笑道:“二堂主这话说的,在下可就不明白了,人是罗刹山庄抓的,与我毫无关联,我又怎么会和那贾复本同行千里呢?” “看来马公子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司马兄,你带马公子那位老朋友出来吧!”公孙良璧拍了拍手,高声说道。 话音未落,只见从二楼隔间缓缓走出两个人来,其中一人便是那日陪着公孙良璧出现在易水阁的衣着华丽的中年男子。而另一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好似一个乞丐,可马麟认出这人的脸后,立刻惊出一身冷汗,瞪着一双凤眼瞧着那人,嘴角微微抽动起来。 公孙良璧见了马麟这个反应,知道他已认出此人,心中颇为得意:“嗯,马公子,这二位啊,容小可给你介绍一下。”他起身上前,指着那中年男子道:“这位乃是我万英堂的兄弟,司马江遥司马兄。” 公孙良璧又挪了几步,指着另一人道:“而这一位——” “这位就不用麻烦二堂主引见了,在下认得,罗刹山庄的虞放虞二爷。”马麟淡然道。 “啊,认识啊,看来虞二爷没骗咱们。”公孙良璧翘起嘴角,坐回位子上。 “啧啧啧,原来你长得是这副模样,秀美得很,长成这样的男人还真是不多见。”虞放细声细气地说道。 马麟瞧着昔日的银罗刹已变成这副落魄模样,与往日的风光完全不可同日而语,摇了摇头说道:“虞二爷,你的命真大,从药王山上摔下来,竟然也没摔死。”虞放闻言突然红着眼尖声叫道:“命大?这叫老天有眼,要让我替罗刹山庄死去的诸弟子报仇!”马麟哂笑道:“报仇?虞二爷还自认为是罗刹山庄的人吗?你现在都和罗刹山庄向来不齿的万英堂混在一起了。” 虞放冷笑了两声道:“我才不管这些,我现在只想杀了你!”说着,他猛然掏出他那条银丝长鞭,气冲冲地向马麟打去。 只听“唰唰”两声,马麟在一瞬之间拔出背上的鬼头刀,将那银丝长鞭砍为两段,随后又收刀入鞘,动作之快,看得众人鸦雀无声。 其实马麟习练的“马家阎刀”,多半是靠自己照着刀谱练,尚欠几分火候,若是真刀真枪地拼起来,并不是虞放的对手。可那把鬼头刀却是个宝物,随意一挥便能把虞放的长鞭砍断,因而借着兵刃的便宜,马麟还是占了上风。但虞放并不知马麟背上那把刀暗藏玄机,还以为几个月不见,他的功夫已有了突飞猛进,便小心起来,不敢再贸然出手。 马麟见一刀下去,便已震慑全场,就稍稍向楼梯口退了几步,打算溜之大吉。那剃头翁见马麟身形微晃,便已瞧出他的心思,一个纵身,立在通往一楼的楼梯之上:“马公子,事还没说完呢,怎么就想走啊?”那马麟在此之前曾见过剃头翁与白虎交手,寻思着自己恐怕不是对手,便笑着坐下道:“前辈多虑了,这件事是一定要说明白的,晚辈若在此时一走了之,岂不是要蒙受不白之冤?” 坐在桌旁的公孙良璧插言道:“嗯,公子能这么说,那小可就放心多了。”他用手中折扇指着虞放道:“虞二爷,你跟咱们讲讲,你和马公子是怎么认识的?” 虞放没有直接回答公孙良璧,而是盯着桌上的酒菜咽了咽口水:“二堂主,我能吃两口吗?”公孙良璧瞧着虞放乞求的眼神,哈哈大笑道:“虞二爷,这桌上的酒菜有毒,可不能随便吃啊!来人啊,给虞二爷上盘烧鸡来!” 那虞放见了烧鸡,立刻伸手撕下两条鸡腿,狼吞虎咽地大嚼起来。公孙良璧笑道:“虞二爷,你现在这副德性,活脱脱一个丐帮弟子啊!”虞放“嗯嗯”地应了几声,也不去管公孙良璧,只顾着把烧鸡举起来,大口啃着鸡胸肉。 公孙良璧见虞放一直不答话,便用折扇瞧了瞧桌子,不耐烦道:“哎哎哎,虞放,我让你来,是要问你话的,可不是要看你像条疯狗一样地在这吃东西。” 虞放见公孙良璧言语中有些恼怒,赶忙含糊地问道:“二堂主,要问我什么?”这一说话,塞了满嘴的鸡肉就有一些掉出来落在地上。他便立刻住了口,蹲下身来将地上的鸡肉拾起,重新塞回口中。 而坐在一旁的马麟见了这番场景,忽然心痛起来,不由得闭了眼,不愿再去瞧那虞放的模样。 公孙良璧清了清嗓子道:“我方才问你,你是怎么认识这位马麟马公子的?” 虞放将嘴里的肉胡乱嚼了几下,咽下大半才道:“谈不上认识,我今天才第一次见到他的真模样,但是吧,我和他相处的日子其实也不算短了。” “捡重点的说!”公孙良璧厉声道。 “好,好,都听二堂主的。”虞放放下烧鸡,战战兢兢地说道。 32.红烟散去人尽醉 青衫摇动风满楼 “我最初遇见这位马公子,乃是在罗刹山庄的黄金阁,当时他易了容,化名‘钉子’,跟着黑铁阁的铁罗刹鲁山岩做事。”虞放将一双油手在他穿的那件破烂衣服上抹了几抹,瞧着马麟缓缓说道,“马公子曾和鲁山岩一起下山远赴江南捉拿贾复本,而据鲁山岩所说,贾复本死在商州破庙的时候,也是这位马麟马公子陪在身边。啊,不,准确点儿讲,当时是钉子在贾复本身边。” 公孙良璧微微点了点头:“嗯,好,不过方才你说你今日是第一次见到马麟的真面目,那你怎么敢断定你说的那个‘钉子’便是马麟呢?” 虞放冷哼一声道:“我在罗刹山庄的时候,专门负责打探各路消息。他马公子乃是‘武林四公子’之一,在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我怎能不做一番打探?那江湖传言中的马麟可是有多种样貌,有人说他是个白发苍苍的老翁,有人说他是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还有人说他是个年轻英俊的后生,而且每个人都言之凿凿,声称自己是亲眼所见,由此看来,这马麟乃是个手段超群的易容高手。方才我一露面,这位马公子就认出了我,然而我却没认出他,像他这样俊俏的男子,我若是见过,一定会过目不忘,所以马公子见我的时候一定是易容过的。二堂主,这还需要我继续说什么吗?” “我没听懂你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说马公子见过你,而你没见过他,那又能怎么样,你好像还是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你敢肯定那个钉子就是马公子。”公孙良璧瞧了瞧马麟道,“马公子听明白了吗?” 马麟剑眉轻蹙,略微摇了摇头,此时就算听明白了虞放的话,也只能装作不懂了。他两眼瞧着公孙良璧的神情,在心中默道:“我本以为这虞放已经葬身谷底,没想到他竟然命大没有摔死,所以方才见了才会一时惊慌,犯了大错,现在要装作不认识是不可能了,那只能尽力和‘钉子’撇清关系了。” 虞放道:“哼哼,好,我索性再多说一些。那一日,我查出鲁山岩已与天王帮勾结,做了叛徒,于是便和罗司正罗庄主密谋设局,想逼着鲁山岩现出原形,没想到却一石二鸟,把钉子这个天王帮安插的眼线也挖了出来。钉子见事情败露,便逃出罗刹山庄,我就带着我白银阁中一名叫做洛同的弟子,一路追着他到了药王山。那天,山中下着大雨,钉子趁我等不备,杀了洛同,而我则脚底打滑从山顶失足跌了下去,受了重伤,被困在山中,直到罗刹山庄被天王帮放火烧为平地,也没能赶回去。” “离开药王山后,我身无所依,在江湖上四处飘荡。有一日,我遇到了罗刹山庄昔日的弟兄,谈起旧事,无意间得知了一件令人震惊的事情——在药王山一战之后,竟然还有人在罗刹山庄见过本来应该已经死去的洛同!” “敢在罗刹山庄大摇大摆地扮成洛同,肯定是知道洛同已死之人所为。”公孙良璧道,“而当时知道洛同已死的,除了你虞二爷,便只剩下那个叫钉子的人了。” “二堂主所言正是。那个钉子是易容高手,而面前这个马麟也是个易容高手,二堂主你难道不觉得这件事也太巧了些吗?”虞放舔了舔嘴唇,诡笑道。 “嗯,确实是太过巧合”公孙良璧若有所思道,“可是,这并不能证明马公子就是那个叫钉子的人啊!天下精通易容之术的人又不是只有马麟马公子一个,总不能遇到一个会易容术的人,就认为他是马公子吧?” “这个这个”直觉告诉虞放,那个钉子就是马麟,可是他实在不知该如何才能让在座众人,尤其是让公孙良璧信服,不禁一时语塞,汗流浃背。 公孙良璧见虞放半天没倒出一句话来,勃然大怒,以扇击桌道:“虞放,你之前信誓旦旦地与我讲,说马公子便是那取走贾复本藏宝图之人,我还以为你有什么理由,原来只是一派胡言!你为了能在我这蹭吃蹭喝,便四处搬弄是非,颠倒黑白,挑拨我与马公子的关系,真是罪不可恕!司马兄,你把他给我拖出去,重重责罚!” 虞放两腿不停打颤,只觉得已经支撑不住,直接双膝跪地,不断叩头道:“二堂主饶命,二堂主饶命,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真的没有骗你,更没有挑拨离间之意啊!” 公孙良璧见虞放摇首乞怜的模样,不禁面露骄矜之色,便挥了挥手道:“哪来那么多废话?算了,司马兄,我想了想还是直接把他逐出观海楼好了,我不需要这样的愚者在我手下做事。” 司马江遥点点头:“二堂主,那还罚么?” “这个嘛,随你的意了。”公孙良璧笑道。 “好,我明白了。”司马江遥言罢,忽然飞起一脚,那虞放便直接破墙而出,离开观海楼。 公孙良璧瞧着墙上那个大窟窿,心疼地站起身指着司马江遥道:“你这人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我这墙上的洞,你掏钱给我补喽!” 司马江遥整了整衣衫,嘻嘻一笑:“这不必二堂主费心,我自当找河北最好的工匠,给你补得漂漂亮亮的,就好像那处子的雪肤一般。” 马麟见虞放已去,心中稍安,起身道:“二堂主,这一次我可以走了吧?” 公孙良璧微微一笑道:“哎,不急,不急,虽然那虞放没能说清楚马公子你和那钉子究竟是何关系,但是那张藏宝图干系重大,小可觉得还是应该慎重些好。不知马公子能否把身上之物都掏出来,让小可查上一查?” 马麟闻言,剑眉倒竖:“我若说不行呢?” 公孙良璧轻摇折扇道:“万英堂与天王帮毕竟还是朋友,小可并不想动粗,但如果马公子故意为难,欺人太甚的话,那小可也只好翻脸不认人了!” 马麟左手紧紧握住背上的鬼头刀:“欺人太甚?我看二堂主所作所为才更配得上这四个字吧。” 公孙良璧仰天大笑道:“我万英堂做事一向如此,难道公子是今日才知道吗?” 马麟瞧着公孙良璧的无耻嘴脸,心中有气,正欲拔刀相向,忽然觉得颈间一凉,一把刀,竟已架在自己脖颈之上。 只听得背后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马公子,老头子劝你还是老实点儿,乖乖听话照做。” “真是糊涂,我竟然忘了那剃头翁还在身后!”马麟忍不住在心中暗骂道。 忽然,只听得楼下人声响动,接着便见万英堂一名弟兄跑上楼道:“禀二堂主,楼下来了十几个人,为首的自称是天王帮吴长老,说是应二堂主的邀请,特来赴约。” 马麟心知是吴仁易与孔无休到了,突然一记肘锤打在剃头翁胸口,随后立刻拔出鬼头刀“乒乓乒乓”地与他对攻了十余招。 楼下的吴仁易等人听到二楼有兵刃之声,担心马麟有失,也就顾不得什么礼节,直接冲了上来。 “阿翁,退下!”公孙良璧见吴仁易到了,便大声喝止道。 剃头翁收了双刀,一个团身,便已跃到公孙良璧身旁。那马麟见剃头翁收手,便向后退了几步,挨着吴仁易而立。 公孙良璧向吴仁易拱手施礼道:“吴长老,小可有礼了。” 吴仁易摸着脸上的疤痕道:“二堂主不必多礼,敢问方才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动起刀子来了?” 公孙良璧呵呵一笑道:“不过是切磋武艺罢了,吴长老不必疑心。” “哦,原来如此。”话音未落,吴仁易竟已闪到公孙良璧面前,几乎都要贴到他身上,“可在我看来,方才他二人似乎是在以性命相搏啊。” 公孙良璧盯着吴仁易脸上长长的伤疤,只觉得一种压迫感扑面而来,惊得他大气都不敢喘。他慌忙向后退了几步,将折扇横在胸前道:“吴长老,你要做什么?” 剃头翁见吴仁易冷不防冲了过来,赶忙挥刀上前,想把吴仁易与公孙良璧格开。可还没等那双柳叶刀落下,剃头翁就察觉出刀有异样,便“咦”地一声,将刀收回。他粗略一看,只见刀刃上竟多出好几个大小不一的缺口来,才知方才交手时,自己的双刀已被马麟那把鬼头刀给砍崩了。 吴仁易侧目扫了一眼剃头翁,又向公孙良璧走了几步道:“公孙良璧,吴某今年,已经四十有七了,尚无娶妻之意,当然亦无子嗣。麟儿,是我带大的,我待他,视如已出。” 公孙良璧根本不明白面前这个怪人要干嘛,不禁又向后退了几步:“你你和我说这些做什么?” “方才我所看到的场面,让我很是不满,我现在是在告诉你,我为何会如此不满。”言罢,吴仁易忽然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将公孙良璧横在胸前的铁骨折扇截为两段,并顺势直接点向公孙良璧胸口。 那司马江遥与剃头翁见公孙良璧有难,立刻出手相救,分别从两侧攻向吴仁易。没想那吴仁易连看都不看,便连环两脚踢倒二人,右手仍是向公孙良璧点去。而孔无休等天王帮帮众,见吴仁易动手,便各亮兵刃,与观海楼中其他万英堂弟子交起手来。 公孙良璧见自己性命不保,大惊失色,握着手中半截折扇向后急退道:“花娘子!” “得令!”花娘子说着,就从怀中掷出两个香囊。那香囊一落地,便开始向外喷着红烟,顷刻间,整个观海楼便笼在那奇异的红烟之中。 马麟嗅着那红烟,只觉得奇香无比,连忙大喝道:“这烟有毒,诸位快逃,诸位快逃!”并一个纵步跃到窗前,打算破窗而出。 而站在窗户附近的司马江遥,虽身处红烟之中,辨不清人的样貌,但瞧着那一身红衣,便知是马麟到了,心中一喜,赶上去照着他后心用力打出一掌,直接将马麟打出了观海楼。 这二楼的窗户既被打破,再加上方才司马江遥踢虞放时在墙上撞出的洞,整个二楼便刮起通堂风。而观海楼本就在海边高崖之上,海风猛烈,这通堂风便也刮得强劲,片刻便将楼中的红色毒烟全都吹走了。 红烟散尽,观海楼中众人都浑身无力瘫倒成一片,唯余公孙良璧、剃头翁、花娘子以及司马江遥四人依然站立着,显然他们四人是事先服了毒烟的解药。 司马江遥指着窗外道:“二堂主,那马麟方才被我一掌打下楼了,我去把他处理了吧。” 公孙良璧嘿嘿一笑道:“不必你去,这等良机肯定是要留给花娘子啊。花娘子,那个姓马的小子,没少让你出丑,今日你就解决了他吧。” 花娘子笑道:“多谢二堂主。”言罢,便从破窗跳了出去。 躺在地上的吴仁易耳听着这几个人要对马麟不利,心里一急,便用右手半撑着身子,挪到墙边,试图坐起来。公孙良璧见了,不禁抚掌笑道:“哟,吴长老果然内力深厚,中了花娘子的‘祸水红颜’,竟然还能动弹,真是佩服,佩服!” 吴仁易靠着墙坐好,瞧着楼内的情形,冷笑道:“哪里,吴某这点微末本事,根本不值一提。二堂主为达目的,竟连自己万英堂的弟兄都能一起下毒,真是心狠手辣,一看就是干大事的人。”由于通堂风刮得甚急,这祸水红颜的毒烟根本没在楼内停留多久,吴仁易思量着自己应当中毒不深,便一边和公孙良璧说着话,一边暗运真气,寻求将体内之毒逼出体外之法。 “哈哈哈,小可就当这是夸奖吧。其实有些事情,知道的人太多,反倒不好,所以预先知道要放毒烟的只有我们四个。不过这毒烟并不致命,所以中了毒又有何妨?哈哈哈!”公孙良璧不禁有些得意洋洋,“吴长老你没来之前,小可已经除掉华永福了,现在若是再杀了你,这场鸿门宴就真的称得上是圆满了。” 吴仁易呵呵一笑道:“你杀华永福,我能懂,因为你怕他会阻碍万英堂称雄河北,但是你又为何要杀我?吴某此次河北之行,乃是前来相助,为何你连我也要杀?” 公孙良璧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相助,哼哼,谁知道你们天王帮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似贵帮帮主王冠儒这样的武林枭雄,恐怕是不会任由其他帮派壮大吧,更别提出手相助了。可贵帮王帮主那一日竟然主动提出要助我万英堂称霸河北,我便知道此事当中必有蹊跷。虽然小可一直没想通其中缘由,但不管怎样,肯定是对我万英堂不利。如今,万英堂称霸河北指日可待,也就不需要什么援手,更何况贵帮并没有帮上什么忙,留着你们在河北,终究是个祸害,所以,小可思量着,还是除掉你们为好。” 吴仁易侧目向躺在地上的孔无休等人望了一眼,心道:“最初本是想借万英堂的刀了结徐云性命,但帮主现在的确是动了其他心思,要不然怎么会突然派孔老弟带着一拨弟兄过来呢?”他微微一笑,冲着公孙良璧摇摇头道:“二堂主此言差矣,万英堂才来河北多久,怎么就敢说‘称霸河北指日可待’呢?你也太小觑河北群豪了吧!你当这河北的万千侠客,都是吃素的吗?撇开别的帮派不提,难道在二堂主眼里,连丐帮都算不上对手吗?” “哈哈哈,丐帮?一堆散沙,连个丐头都没有,只知道窝里斗,我又何必将他放在眼里?哈哈,哈哈哈!”公孙良璧大笑道,“好了,吴长老还有什么想问的吗?若是没有的话,就让小可送你第一个上路吧!” 吴仁易暗自运了半天真气,也没能将体内之毒逼出,又念着马麟安危,无法集中心思,便更是寻不着门道。他头倚着墙,轻轻叹了口气,闭目道:“唉,不想我吴仁易最终竟是这样的下场!”他瞧着那孔无休也已经倚靠着楼梯栏杆坐起,不禁笑了笑,突然高声道:“孔老弟,是老哥哥连累你了!” 孔无休张了张嘴,却没力气讲出话来,便冲着吴仁易摇了摇头。 公孙良璧见吴仁易言语之中已有诀别之意,得意道:“你犯不着和他道别,一会儿我便送他下去陪你,哈哈哈哈!” 吴仁易闭目不语。 “这可不成,我还有些事,想要问问他,你若杀了他,我又要去问谁呢?”忽然,一男子手提长剑,沿着楼梯缓缓走上来道。 “谁?”公孙良璧见有人来扫兴,扭头怒视。 只见那说话之人,身形单薄,披头散发,脸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细眼,显得面容甚是和善。 “原来是徐兄大驾光临,小可未能远迎,真是失敬,失敬。”公孙良璧见来者是徐云,立刻收敛怒容,笑脸相迎。 徐云向公孙良璧略一抱拳:“公孙兄客气了,徐某不请自来,还请公孙兄多多包涵。”说着他又一指吴仁易道:“我有几句话要问他,还请公孙兄且慢动手。” “徐兄请自便。”公孙良璧呵呵一笑,“不过,在此之前,小可也有句话想问问徐兄。徐兄此次前来,究竟是敌是友?” “识时务者为俊杰。”徐云没有直接回答,却没头没脑地说了这么一句。 “原来如此,那徐兄尽管问!”公孙良璧哈哈大笑着,退在一旁。 徐云向前走了几步,对吴仁易道:“你果然也没死。” 吴仁易自然知道徐云为何会突然这么说,哑着嗓子笑道:“你不也是?” 徐云蹲下身子,右手搭在吴仁易肩头说道:“我问你,那夜与你说话之人,究竟是谁?” 吴仁易斜眼瞧了瞧公孙良璧:“这你得问他们。” “你的话,我能信吗?”徐云接着问道。 “那得看你愿不愿意信了。”吴仁易微微翘起了嘴角,“徐公子,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嗯。”徐云点了点头。 吴仁易只觉得肩头一热,一股真气就已经进入体内,并在周身流走。他知道这是徐云在暗中帮他逼毒,便也运起自身真气,令其游走奇经八脉,寻找气滞之处,表面却不动声色,依旧哑着嗓子慢悠悠地说道:“那一日因为有小人阻挠,咱们俩没能打尽兴,他日若是有缘,定要痛痛快快地大战一番。” 徐云起身道:“那是当然,得遇你这样的高手,乃是习武之人最为欣喜之事。” 吴仁易没有答话,凝神聚气,盘腿而坐,专心运起功来。原来他得徐云之助,已聚集体内祸水红颜之毒于一处,现下只需将其逼出体外便可。 公孙良璧瞧着吴仁易的架势,大感意外,问徐云道:“你方才干了什么?” 徐云笑了笑,握紧手中长剑道:“我问你,你可认得鹿奇?” “不认得,谁是鹿奇?”公孙良璧一脸茫然。 徐云瞧着地上那些横七竖八躺着的人,缓声道:“看来他真的很喜欢用迷药。” 公孙良璧闻言更是疑惑:“谁?” 剃头翁拉着公孙良璧向后退了几步道:“二堂主,小心了,此人似敌非友!”而司马江遥也走上前来,挡在公孙良璧身前。 徐云拔剑出鞘,对面前三人道:“说吧,那鹿奇究竟是谁?还有,杀了华永威华将军的,又是你们当中的哪一个?”说到最后,他两眼一眨不眨地瞪着剃头翁,目露寒光。 33.美少年身堕汪洋海 恶阎罗虐杀毒妇人 马麟拖着身子,一步又一步艰难地向崖边挪去。 “喂,马公子,你急什么,慢些走,难道我还会吃了你不成?”花娘子吃吃笑着,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马麟走到崖边,停住脚步,望着那汹涌翻滚的海水,又转过身向花娘子走去,喘着粗气道:“你干嘛干嘛一直跟着我?” 花娘子用手指了指身后不远处的观海楼:“那上边有个人,吩咐我来杀了你。” “就凭你?你杀得了我吗?咳咳咳”马麟强挤出一丝笑容,随后便猛烈地咳嗽起来。 花娘子摇了摇头,掩嘴笑道:“司马江遥这一掌,看来打得不轻啊,就凭你现在这个样子,我要杀你,简直易如反掌。我劝你还是不要挣扎,我早些送你上黄泉路,你也能早些追上吴仁易他们。”她又往前走了几步,仔细端详着马麟的面容道:“啧啧啧,真是好看,简直比女人的脸还好看,你这张脸,应该不是易容过的吧?”说着便伸出手来,想要摸上一把。 马麟听了这一番话,只道吴仁易、孔无休等人都已身故,心中凄苦,便把脸别开躲过花娘子的手,向后退了一步,厌恶地呵斥道:“别碰我!” 花娘子冷笑一声,收回了手:“你以为姑奶奶对你感兴趣吗?我告诉你,老娘这张脸就是拜漂亮男人所赐,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的小白脸,只有扒了你的皮,老娘心里才会痛快一些!哈哈哈哈哈!” 马麟瞧着花娘子满脸的疤痕伴着笑声不停抖动着,不禁闭了眼,长叹一声:“那个男人,也太狠心了!”他故意拉长了声音,同时在心里暗暗盘算着该如何脱身。 花娘子止住笑声,瞪了马麟一眼:“狗屁!臭小子,你又懂什么?你什么也不懂!别以为你装出同情的样子,姑奶奶今天就会放过你。我告诉你,今日就是你的死期!一会儿我就把你推到海里喂鱼!” 马麟强笑道:“我若被你杀了,绝对不会有鱼敢过来吃,因为会被毒死的。” “哼哼哼,我哪敢在你面前用毒啊?你的下毒功夫,可比我高明多了。”花娘子白了马麟一眼,阴阳怪气地说道,“正所谓一山不容二虎,用毒的高手,有我一个就够了。不除掉你啊,姑奶奶我总是心神不安。” “大言不惭,你道这世间会用毒的,只有你我二人吗?”马麟心知自己是逃不掉了,索性盘腿坐在地上。花娘子掩口笑道:“那倒不是,会用毒的,我见得多了,不过用毒功夫比我高的,我只遇到过一个。” 马麟闻言不禁摇了摇头:“只遇到过一个?前辈莫不会是指我吧。” 花娘子左手掐腰,右手摆了个兰花指,慢腾腾地指着马麟娇声道:“对,就是你,我的马公子。依我看,当今世上,你便是这用毒的大行家了”马麟又是摇了摇头,连忙说道:“不敢当,前辈谬赞了。”花娘子呵呵一笑道:“哟,死到临头,竟然还这么谦虚,真不愧是江湖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 马麟抬头瞧着花娘子自满的神情,剑眉微蹙道:“晚辈并无自谦之意,家师的用毒功夫高深莫测,在下连她的三成功力都还没有达到,实在不敢妄称行家。而家师常说,岭南之地还有西南的大理国,居住着众多使毒高手,她的下毒法子在这些人眼里,根本不值一哂。前辈久居巴蜀之地,离着岭南还有大理国都不算远,难道就没见过一两个真正的毒术大家?” 花娘子收起笑容,疑惑地问道:“此话当真?你师父又是哪一个?”她在万英堂中是最会用毒之人,常常受人夸赞,久而久之,便也自负起来,觉得自己已是天下一等一的用毒行家。此番听到马麟之言,她自然不愿相信,不过还是忍不住多问了几句。 马麟道:“家师已退隐江湖多年,她老人家的名号,实在不宜向外人道明。” “是不宜向外人道明,还是压根就没这么个人呢?”花娘子言语之中颇有嘲讽之意,“哎呀,这人啊,心情一好,就容易话多。你瞧瞧我,已经和你说了多少废话了?咱们还是谈谈正事吧,你说,你到底想要个什么死法?” 马麟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后脖颈道:“前辈就不能留条后路给我?” “不行,放了你,我如何跟二堂主交差?”花娘子道。 “这倒也是,那如果我说我把贾复本的藏宝图交给你,你能否放我一条生路呢?”马麟眯着凤眼盯着花娘子,微微翘起了嘴角。 花娘子先是一愣,随后便说道:“我若是再年轻个十岁,看见你这个样子,恐怕真就放你走了。不过嗯你说你有藏宝图?拿出来我看看。” 马麟见花娘子已经心动,在心中暗思道:“我现在身受重伤,贸然出手,不但不能给吴叔叔他们报仇,很可能还把自己的命赔进去。如今当务之急,还是应该远离此地,回总舵给义父报信。那藏宝之地,我早已记于心中,把地图给她又有何妨,大不了我抢在她前头,把那些金银财宝取走就是了。”便在怀里摸索了一阵,掏出一块裹成一团的丝帕来。那丝帕里面似乎还包着什么东西。 花娘子见那丝帕上绣着精美花纹,甚是别致,喜道:“好漂亮的手帕,那藏宝图便是包在这里面?”马麟将丝帕又收回怀里,起身道:“咱们可得事先说好了,我这藏宝图给了你,你可得让我走。”花娘子伸出右手急道:“行行行,当然可以,不过你得先把那藏宝图给我看看啊,否则你拿个假的蒙骗我怎么办?” 马麟顺从地点了点头,将丝帕里包着的一张纸取了出来,将其展开道:“你瞧,这便是贾复本临死前,留给我的地图。这地图上标记之处,应该就是他藏宝的地方了。” 花娘子闻言,大喜过望,将藏宝图一把抢了过来,颤着双手翻来覆去地看着地图道:“这这就是贾复本的藏宝图?你当真没有骗我?” 马麟呵呵笑道:“前辈何出此言?我已死到临头,又何必骗你?不知此物能否换我一条生路?” 花娘子点点头,忽地瞥见马麟手中的丝帕里似乎还包着其他事物,心道:“说不定,那里面还包着什么值钱的东西。”便顺手夺过丝帕,笑着道:“我看看你这里面还有什么好东西。” 马麟不禁脸色微变:“前辈,你这是做什么?” 花娘子丝帕放入怀中,扬了扬手中的藏宝图道:“马麟,你是真傻还是假傻?你觉得你把东西给了我,我还会放了你吗?我若饶你一命,日后你在江湖上把今日之事一讲,那万英堂的人不就知道贾复本的藏宝图在我身上了么?我啊,可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所以,我只好杀你灭口了。哎呀呀,一想到有一大笔钱正在等着我,心里就欢喜得不得了,你啊,又给了我一个杀你的理由。” 话音未落,马麟早已怒不可遏地挥掌向花娘子打去。花娘子嘻嘻笑着,侧身轻松避过,然后就如同方才观海楼上的司马江遥一样,也照着马麟后心狠狠地击出一掌。 马麟被这一掌打得两眼直冒金星,迷迷糊糊地向前走了几步,随后便“哇”地一声喷出一大滩血来,双膝跪地。 花娘子看着马麟的狼狈样,哈哈大笑道:“啊,马公子,你已经受了重伤,还这么不安分,妄想和我动拳脚,真是不自量力。哎呀,不过我能见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也是不容易啊!”她说着便已抬起右脚,重重地踢在马麟后脑,大叫道:“给我下海喂鱼去吧!”随后,她又连续踢了几脚,直到马麟从高崖上滚下才停止。 “啊呀,他那把刀好像也不是凡品,可惜了,跟着他一块入海了!”花娘子想起马麟身上那把鬼头刀,不禁连连跺脚大呼,颇为惋惜。但她转念一想,自己很快就将拥有数不清的金银财宝,自然要找个地方隐居起来,不再过这腥风血雨的日子,留着那把刀也没什么用,便就释然了。 她心中欢喜,取出怀中的丝帕,想要看看其中究竟包裹着何物,忽然只觉得身后一阵发凉,便知是有人从背后偷袭。她一手捏着藏宝图,一手握着丝帕,根本腾不出手来还击,只好仗着自己身材纤瘦,连着几个转身,远远地闪在一旁。但饶是如此,她的衣衫还是被那偷袭之人的掌风震得裂了几道口子,露出里面雪白的皮肉来。 花娘子恼怒地打量着那偷袭之人,见他左袖空空如也,不禁大骇:“吴仁易!怎么会是你?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她只道观海楼中天王帮的人都已中了那祸水红颜之毒,所以她怎么也不会想到,来者竟然会是霸道阎罗吴仁易。 原来,徐云在帮助吴仁易将体内之毒聚到一处后,便和公孙良璧等人斗在了一处。那吴仁易就趁机逼出体内之毒,并立刻助孔无休驱毒。随后,他便从破窗跳将下来,打算援护马麟,可不曾想他在楼外见到的却只有花娘子一个人。 吴仁易怒视花娘子道:“麟儿呢?” 花娘子皱了皱眉,故作不解:“谁是麟儿?” 吴仁易用他那阴沉沙哑的嗓音冰冷地说道:“马麟,天王帮的马麟。” 花娘子将藏宝图与丝帕塞进怀中,娇声笑道:“哟——你是说马麟马公子啊,我没见到他啊,我也不知他去了哪里。” 吴仁易冷笑一声道:“那方才你手中拿着的丝帕,又是谁的?” 花娘子掩口笑道:“那自然是我贴身所用之物,难道还会是别人的不成?” 吴仁易道:“我能看看吗?” 花娘子将丝帕取出,攥在手里,冲着吴仁易挥了几下:“没想到吴长老和那个司马江遥一样,对女人的东西感兴趣。” 吴仁易呵呵一笑,对花娘子道:“老子对你的东西,才不感兴趣,只不过这丝帕看着眼熟罢了——这是麟儿随身带的丝帕。” 花娘子嘻嘻嘻地笑了起来,指着吴仁易道:“这帕子上的花纹,哪里像是个男人用的东西,怎么可能是那个马麟随身带的?你啊,若是想要我的丝帕,和我直说便是,又何必在那里东拉西扯?” 吴仁易向前走了几步:“这没什么稀奇的,麟儿打小被他师父宠坏了,总爱用些女人的东西。你能把那丝帕展开,让我看看里面包着的是什么吗?” “这怎么行,女人的物事怎么能随便给男人看?吴长老若没什么正经事,那我可就先走一步了!”花娘子见吴仁易面露凶相,心道不妙,自知不能在此地久留,话没说完,便已双足点地,向后急退而去。 谁料那花娘子快,吴仁易更快。他见花娘子要逃,便一个箭步而出逼到花娘子身前,右手直接掐住她的咽喉,大喝道:“找死!”说着便已把花娘子整个人提起,直接掼在地上。 那花娘子全身骨骼好似被摔散了一般,爬不起来,只能躺在地上不停呻吟着。 吴仁易踩住花娘子的右臂,面无表情地说道:“说,麟儿究竟被你怎么了?” 花娘子闭了双眼道:“我不知道啊。” 只听得“喀嚓”几声,吴仁易便已将花娘子的右臂踩得粉碎,那花娘子忍不得剧痛,歇斯底里地惨叫起来。 吴仁易又踩住花娘子的左臂,依旧面无表情地说道:“我问你,麟儿呢?” 花娘子抽动着嘴角,两眼惊恐地看着吴仁易,颤声道:“我我我真不知道” 又是一阵“喀嚓”声响起,花娘子的左臂,也被吴仁易踩碎了。 “说,麟儿呢?”这一次,吴仁易的脚踩住了花娘子的右腿。 花娘子流着泪喊道:“吴仁易,你杀了我吧,不要折磨我了!” “行,你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就放过你。”吴仁易边说着,边把花娘子的右腿踩断。 花娘子眼见着吴仁易要踩向自己的左腿,大声呼道:“我说,我说,我告诉你!他他已经他已经失足掉进海里了!” 吴仁易闻言大怒,猛地一脚踩烂花娘子的左腿道:“失足掉进海里?你少骗我!麟儿坠海一定与你有关!你给我说实话!” 可花娘子并没有回答吴仁易,四肢传来的疼痛已让她彻底昏死过去。 “吴长老,你这是在做什么?”不知何时,徐云竟已出了观海楼,径直向吴仁易这边走来。 吴仁易见徐云毫发无损,不禁有些犹疑:“原来是你。你怎地从观海楼出来了,公孙良璧那几个人呢?” “逃了。”徐云淡然道。 吴仁易盯着徐云手中已收回剑鞘的长剑,点了点头:“你方才既已拔剑,就凭他们三个,想来也不会是你的对手。不过你就这么放他们走了?今日之宴,公孙良璧还曾邀请华永福、华长林父子,可我赶来的时候,没有见到他们俩,只看到地上有一滩黑血。” “吴长老的意思是,华三叔已被万英堂给害了?”徐云拨开被海风吹乱,已遮住细眼的长发,若有所思。 “我也只是猜测,并无依据。”吴仁易道,“吴某在想,如果华永福真的已经身死,那么公孙良璧下一个目标,便是公子的好友华谦了。徐公子或许不该放他们走。” “万英堂若敢动华公子,那徐某可就要新账旧账并在一块儿,和他们好好算算了。”徐云望着吴仁易道,“其实在下一直有个问题想问吴长老,你此次来到河北,究竟所为何事?” 吴仁易望着大海,叹息道:“我此次来到河北,本是奉帮主之命,来助万英堂称霸河北。” “那现在——”徐云看了看花娘子那血肉模糊的四肢,面色颇为凝重。 “现在,老子一见到万英堂的人,就想杀个干净。”说着,他一脚踩在花娘子那疤痕密布的脸上,重重地踏了下去。 徐云不忍看这一幕,不由得闭了双眼,别过头去。 海风猛烈地吹着,花娘子手中的丝帕终被海风吹起,而裹在其中的物事也都散在空中,随着海风起舞。 徐云见了,忽然脸色一变,几个起落,将空中飞舞之物尽皆抓在手中——那裹在丝帕中的,原来是两张人皮面具。其中一张面具,极像是徐云的脸,而另一张,则像是那个鹿奇的模样。 “原来,她便是鹿奇。”徐云喃喃自语道。 吴仁易瞧着徐云手中那些本属于马麟的物件,心中颇为感伤,但仍然面不改色地说道:“嗯,看来徐公子已经有答案了。” “这个女人是谁?”易水阁一战,花娘子并不在场,所以徐云不曾见过她。 “这个女人,名叫花娘子。据说她曾是个青楼名妓,也不知是什么缘故,让她成了个专杀男人的毒婆子,并且还入了万英堂。”吴仁易道。 “原来如此,万英堂的花娘子么,我记下了。”徐云将人皮面具包在帕子里,一同收入怀中,向吴仁易抱拳道:“吴长老,徐某还有要事在身,先行告退。他日你我相逢,定要在拳脚上分个高下。” “一定,一定。”吴仁易呵呵笑道。 还未等徐云走远,吴仁易便已冲进观海楼。那孔无休正在为帮中弟兄驱毒,见吴仁易独自一人跑上二楼,便问道:“吴大哥,小马呢?” “他被那个丑婆娘打下海了,弟兄们,随我去把麟儿找回来!他应该还在附近!”吴仁易急匆匆地说道。 孔无休闻言腾地站了起来,焦急万分:“啊呀,这小马,怎么会这大海茫茫的,究竟该如何去找啊!” “我不管,哪怕把大海翻个个儿,我也要找到他!老子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吴仁易大吼着,不顾一切地又冲出了观海楼。 吴仁易吩咐孔无休等人到附近的渔家找船只后,就又返回崖边,想要寻些蛛丝马迹,确定马麟具体的落海位置,不想却看到一个乞丐正趴在花娘子那一摊令人作呕的血肉之上,好像在搜寻着什么。 “喂,你做什么!”吴仁易大喝道。 那乞丐见有人来,慌慌张张地站起身来就想开溜。吴仁易见其形迹可疑,便微移身形,犹如鬼魅一般立在乞丐面前,拦住他的去路:“站住,鬼鬼祟祟地,你方才在那尸体上找什么呢?”那乞丐没有回答,直接挥拳相向,不想却被吴仁易后发先至,一掌轰了出去。 吴仁易瞧着那乞丐不停地坐在地上咳血,忽然觉得此人有些面熟,便试探地问道:“你可是那银罗刹虞放?”那乞丐瞪着吴仁易,咳嗽了几声,细着嗓子说道:“吴仁易,好久不见啊,上次见面还是几年前的事吧?”吴仁易见这乞丐果然便是虞放,不禁有些吃惊:“你怎地变成这番模样了?”虞放呵呵地干笑两声道:“哼,明知故问,我变成这个样子,还不都是被你们天王帮害的?我现在就是个废人,只想在那尸体上寻些银子,难道这你也要管吗?” 吴仁易见昔日极爱打扮的虞放如今已沦为乞丐,长叹一声道:“你走吧,我还有别的事要做,这次就先放过你了。” 虞放不屑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瞧着花娘子的尸身,似乎有些不愿离去。但他又怕在此逗留太久,吴仁易会改了主意,最后还是悻悻然地离开了。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在找什么!”吴仁易伸手探入花娘子怀中摸索,却把那张贾复本的藏宝图掏了出来。吴仁易不知此为何物,粗略地打量一番,以为只是张普通的地图,便又将其塞了回去。 “这女人身上,只有一张地图,和一些装药粉的瓶瓶罐罐,哪里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想必都已被那虞放摸走了吧。”吴仁易心中挂念马麟安危,草草地在花娘子身上搜了一番,便站起身来。他瞧着花娘子的尸身,心道:“这个女人不知曾经经历过什么变故,想来应该也是个苦命的人,还是莫要让她在这遭受风吹日晒了,不过,我的麟儿被你害得生死未卜,我也不会让你入土为安。” 这般想着,他便左袖一抖,卷起花娘子的尸体,将其抛下高崖。而贾复本那张藏宝图,也随着花娘子一起,从高崖落下,坠入那茫茫大海之中。 34.存侠义华谦有骨 乱解局李大无智 华谦借着油灯的光亮,翻来覆去地看着手里的人皮面具,半晌乃道:“这就是那传说中的人皮面具?” 坐在一旁的徐云点了点头:“正是。”观海楼一战,辞别吴仁易后,他便从沧州赶回大名府,并将所遇之事一一告知华谦。 “乖乖不得了,这东西真的是用人皮做的么?”华谦啧啧称赞道。 “这我就不清楚了。”徐云微笑道。 “你打小就跟着张叔叔四处闯荡,也算是个老江湖了吧!这江湖上的事还有你不清楚的呢?”华谦仍然低头瞧着人皮面具,连头都不抬一下。 徐云喝了一口热茶,缓声道:“像易容术这种江湖秘术,就连武林前辈恐怕都无法得知其中奥妙,我又怎能知晓?” “哦。”华谦坐正了身子道,“你说这面具是那个万英堂花娘子之物?” “是。”徐云道。 华谦摆弄着手中的人皮面具道:“可是你说你赶到时,那花娘子已经奄奄一息了。你只能说此物是从她手中发现,却并不能确认这就是那花娘子的东西,也有可能是她从别人身上拿的。而现在花娘子身亡,死无对证,咱们已经无法确认这东西的真正主人是谁了。” “那又如何,这东西是在花娘子身上找到的,咱们只需让李大知道,杀他兄弟的是公孙良璧的人,就可以了。”徐云半眯着眼,喝着热茶,悠然道。 “可是这东西虽然在万英堂弟子身上发现,但人未必就是万英堂弟子杀的,咱们还是应该还李大兄弟一个彻彻底底的真相。”华谦疑惑道。 徐云道:“小谦,有时候我们未必真的需要事情的真相。现在,按照我所找到的线索,完全可以将杀害李二和李三的凶手指向万英堂。如果我们将此事告诉李大,那么就会拉拢一些丐帮的人,与我们一同对付公孙良璧。但是,如果我们将此事深究下去,一旦发现凶手和万英堂没有关系,那岂不是失去了与丐帮同仇敌忾的良机?你可别忘了,那万英堂已经杀了你二叔和三叔,很快就要对你下手了。就算你不想和公孙良璧争霸,也总要做些事来自保吧!” 那华永福和华长林的尸首,早在几日前便被万英堂弟子送到了华谦这里,而这一举动,显然就是公孙良璧在向华家下战书示威。华谦想到华永福父子面颊发黑躺在棺材里的模样,不禁长叹一声,将一张人皮面具盖在脸上,无奈地说道:“唉,你说的,我不是没想过,可是,我并不想这么做。我总觉得这么做,太不仗义,对不起李大兄弟。” 那盖在华谦脸上的正是用来伪装成徐云的面具。徐云见身旁坐着一个皱巴巴的自己,感觉十分诡异,便一把将面具摘下,对华谦道:“有时候,有一些事即便你不想去做,也不得不做,这就是江湖。” 华谦摇摇头,将徐云手中的面具夺回来道:“我怎么感觉你说的江湖和我爷爷讲的不一样呢?江湖不应当是‘义’字当头吗?” 徐云柔声道:“是,也不完全是。如果你像我一样孑然一身,于江湖飘荡,自然可以快意恩仇,义字为先。可惜你不是,你是华家的当家,你肩上扛着的是整个华家的前程,这就由不得你任意胡为了。” 华谦默然不语,沉思片刻,便将两张人皮面具包于丝帕之中:“这丝帕这么精美,倒真像是女人才用的东西,没准它真的就是那个花娘子的贴身之物。” 徐云点了点头,微笑地看着华谦。 忽然,华谦将那丝帕置于油灯之上。顿时,那丝帕还有里面的人皮面具便燃烧起来,发出一股刺鼻的焦臭味。 “你这是做什么?”徐云颇感意外,慌忙出手去阻拦华谦。 华谦将丝帕掷于地上,任其燃尽,并对徐云道:“云哥儿,我知道你说的那些都是对的。但是,下次吧,这一次我还是想按照我的心意来。” 徐云不禁连连摇头叹息:“这可不是儿戏啊,你要知道,一招棋错,满盘皆输啊!” 华谦嘿嘿笑道:“你怎地知道我这招就一定是错棋呢?” “那我们该如何与李大说这件事情呢?”徐云问道。 华谦满不在乎地说道:“怎么说就实话实说呗,毕竟死的是他的亲兄弟,我必须要让他知道真相。”说着他又起身将房门打开,冲着院子高声喊道:“全兄,全兄!” 话音未落,全成空便已立于门外,抱拳施礼道:“公子,有何吩咐?” 华谦吃了一惊,不禁摸了摸后脑勺笑道:“啊呀,你也太快了些,我这话刚说完,你就已经钻出来了。”全成空道:“那是自然,因为全某一直守在公子房顶。”华谦又是吃了一惊:“你说你一直守在这里?这又是干嘛啊?”全成空朗声道:“万英堂如今实在是太过猖獗,为了保护公子安全,全某打算日夜守护在侧,随传随到,以防公子有难。” 华谦瞧着全成空一脸严肃的神情,忙道:“好好好,你愿意怎样就怎样吧。啊,对了,那个你明天挑几个人随我一同进城去,我要到城里把三叔的宅子接管了,别忘了哈。嗯再就没什么别的事了。” “好。”全成空应了一声,便又蹿上了房顶。 “唉,搞得我好像个囚犯似的,还有人整天看着我。”华谦将门掩上,瘫坐在椅子上对徐云说道。 “我倒觉得全兄这件事做得很对,公孙良璧身边那几个人,身手都不赖,想取你性命,那真的是如同探囊取物一般,还是应该有个高手一直护着你才行。”徐云道,“城中的宅子你打算怎么处理,搬过去住吗?” “不了,我在这里住得挺习惯的,而且我还盘算着过一阵子要在附近再买几大块儿地,把这里改成个大庄园呢!所以,我才不要搬进城里住,没劲。”华谦打着呵欠道。 徐云摇了摇头道:“你又想胡搞啦!那城里的房子院子,你是打算要卖掉了?” 华谦揉了揉双眼道:“我哪里胡搞了?我这是要把家业搞大一些,有什么不好?再说了,这长武也从五台山回来了,我总得弄点儿地,给他盖几间房住吧。至于城里的府子嘛,我也不卖,留着。等到哪天长文回来了,就让他搬进去住着去,毕竟那是他爹的府子。” “李大,你怎么来了?”忽然,华谦和徐云听见门外传来了全成空的话音。 李大低着声问道:“全老弟,那个华公子在吗?” 华谦听见李大是要来找自己,便直接起身开门问道:“什么事?”李大道:“华公子,我听人说,徐云徐大侠回来了,可有此事?”华谦侧着身子指向屋内道:“云哥儿就在屋里,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那多谢公子了。”李大得知徐云就在屋内,大步跨进屋里,边走边问道:“徐大侠,你可查出那杀害我兄弟的真凶没有?” 徐云瞟了华谦一眼,见他已经把门关好,走了过来,便笑了笑,将自己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尤其是在沧州观海楼经历之事,一五一十地讲给李大听。 李大听完徐云的陈述,略微有些失望:“所以,徐大侠终究还是没有找到行凶之人。” “嗯,算是吧。”徐云忍不住又瞟了华谦一眼。 “可是,徐大侠,我怎么觉得这件事像是万英堂的人干出来的呢?”李大忽然道。 一旁的华谦没想到李大竟会冷不防问这么一句,不禁发声道:“为何?” 李大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道:“就是觉得像我脑子不太灵光,也不知也不知该怎么说给你们听,但我就是觉得我兄弟是被万英堂的人杀了的。” 徐云微微一笑道:“虽说那万英堂为了称霸河北,做了很多伤天害理之事,但李大兄总不能因为他们作恶多端,和咱们作对,就把所有恶事都赖在他们头上吧!” 李大摸着脑袋道:“这个这个对啊,总不能随便诬陷别人,这可不是英雄所为。嗯徐大侠,你说那个叫花娘子的女人脸上满是伤疤是吧。”徐云道:“是,那花娘子的脸颊之上密密麻麻地布满了旧伤痕,但仍然能够依稀辨认出,她曾是个美女。”李大抚掌道:“照啊,这不就是了么,那女人一定会易容术!” 华谦没弄懂花娘子脸上的疤痕与易容术又有何种关系,不禁好奇,再次问道:“为何?” 李大道:“华公子连这事都没想明白吗?你想啊,这天下有那个女人不爱美呢,这个女人曾经是个美人儿,可是现在却被毁了容,所以她一定要寻个方法把自己弄美了才敢出门啊!那有什么法子能让她变得好看些呢,就只有易容术了,所以她一定是个易容高手,那些个人皮面具会出现在她身上,也就不奇怪了。” 华谦闻言,哭笑不得,赶忙解释道:“这江湖中面容被毁的女子又岂止花娘子一个,可她们难道都是易容高手吗?李大兄的依据,在我看来是作不得数的。”不想徐云却哈哈笑道:“李大兄所言,并非毫无道理,这也的确解释了人皮面具为何会在花娘子身上出现。” 李大见徐云出言赞同,便继续说道:“还有啊,这外地来的万英堂想要做咱们河北武林霸主,咱们当然不会服气,肯定是要联手和他对着干的,所以那个叫什么公孙良璧的才会让手下人扮成徐大侠的模样,杀了我的两个兄弟,好挑起华家和丐帮的争端,让咱们两家先打起来,他好坐收坐收那个” “你是想说‘渔翁之利’吗?”徐云提示道。 “唉,对对,坐收渔翁之利。”李大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所以不管我怎么想,都觉得万英堂就是杀了我兄弟的真凶。” “嗯,如此说来,也就可以解释为什么凶手最后没有赶尽杀绝,反而是留了李大兄一命了。”徐云微微翘起了嘴角。 “是啊,他们把我留着,就是想让我当个传话的,把徐大侠杀了我两个兄弟这件事散播出去,他们好在一旁看热闹。”李大不停地点着头,越说越确信那凶手就是万英堂的人无疑。 “嗯,李大兄,谁说你的脑子不灵光呢?你这分析起事情来,也很头头是道嘛!被你这么一说,连我也觉得凶手定是那万英堂的人了。”徐云笑着说道。 “哈哈,我找到杀害我兄弟的凶手了!”李大大笑着,拍了拍华谦的肩膀道,“华公子,你不应该把那面具烧了的,咱们应该拿着那东西去找公孙良璧讨个说法。不过,这帮畜生做事,禽兽不如,咱好像也用不着跟他们讲什么江湖规矩,以后见着万英堂的人,直接打就是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呢!哈哈哈,我这就去找宋团头还有狗王兄弟,让他们替我出气,给我的两个弟弟报仇!”说着,他便已经出了屋门,一路高声大笑,扬长而去。 徐云笑着坐了下来,见华谦在旁边一言不发,便道:“方才你怎么突然变得沉默寡言了,这可不像你啊?” 华谦咬着下唇,紧拧双眉,似乎很是不快:“是啊,我是没怎么说话,不过你方才一直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和平时也不太一样。” 徐云明白华谦之言另有所指,便笑着道:“你方才也听到了,我只是在说事实罢了,并没有添油加醋地说些什么。我可没说凶手就是万英堂的人,是他李大自己这么认为的,这和我没关系。” “同一件事,如果说故事的人讲的重点不同,那么听故事的人理解起来,也会不同。”华谦面无表情地说道。 徐云尴尬地笑了笑,对华谦道:“那你为何不出言阻止我,而是让我继续讲这个故事呢?” 华谦默然不语。 徐云抿了一口茶,清了清嗓子道:“小谦,如果有些事你不忍心去做,就交给我来办好了。对了,你那文王醉梦步练得如何了?公孙良璧敢直接对你三叔下手,想来他们是成竹在胸了。也许用不了多久,河北就又要有大事发生了。” 华谦点了点头道:“嗯,自打你走后,我每天都会和全兄对练上几个时辰。长武回来后,我又让他也来陪我练习。现在,若是我使起那步法来,即便是他两人联手,也无法伤我分毫。” 徐云听了,不禁得意地笑了起来:“那我就放心了,呵呵,我果然没看错,你确实很适合练这门功夫。” 35.春风且徐来 秋水难相忘 转眼又一个月过去了,徐云口中所说的“大事”却迟迟也没有发生。虽然在大名府一带,丐帮与万英堂之间的摩擦越来越多,可始终也没有变成什么大规模的争斗。毕竟宋来还要与邹苦争夺帮主之位,不想消耗实力,所以李二和李三的仇只能暂且放在一边了。 而对于华府来说,这一个月里,发生了两件大事:第一件大事是,离家在外的华长文,得知家中变故,已经赶回华谦身边。不过他并没有听从华谦的安排,搬到城中的宅子里住,而是选择和华谦还有华长武一起,住在城外的华府之中。华谦无奈,只好和两个兄弟商议了一下,决定暂时将城中的大宅封起来,等寻到合适的大户人家便把它卖掉。不过,华长文留下来住也并没什么坏处,至少,每日里陪华谦练习文王醉梦步的人,又多了一个。 而另一件大事,则是从北边契丹国传来的。夏敬仁派人传来消息称,耶律隆庆在契丹南京城操办的比武大会业已结束,而力压群雄夺魁之人,便是徐云的三师弟,龙一文。现下,夏敬仁和同行的几个家丁,正带着龙一文,在赶回大名府的路上。徐云得知此事后,大喜过望,心中急着与师弟相见,于是便带着毛耗子,跟随那送信之人沿大路北上,离开了大名府,去与夏敬仁、龙一文他们会合去了。 这一日,正是清明。一大早,华谦便带着华长武与华长文到山上扫墓祭祖。那华长文眼见得父亲华永福与大哥华长林的墓碑,不禁悲从中来,止不住地掩面大哭。华谦见弟弟哭得伤心,念及家里的几位长辈相继离世后,自己为了华家日夜操劳之苦,心中感慨万千,也不由得掉了几滴泪下来。 不过,华谦心知,自己作为大名华家的当家,有重任在肩,此时,任谁都可以哭,唯独自己不可,于是便抹去眼泪,望着华太公的墓碑,强挤出一丝笑容来。他走上前安慰了华长文几句,便又转头去瞧那华长武怎么样了。 不想那华长武却是双手合十立在一旁,正面无表情地闭目默诵经文。华谦见了,不禁摇了摇头,心道:“看来二叔生前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这长武从清凉寺回来已有月余,还整天光着脑袋穿着僧袍,打扮得跟个和尚没什么区别。顿顿吃素,一点儿荤腥也不入口,而且最要命的是,他还滴酒不沾!唉,如果二叔还活着的话,看到他宝贝儿子这幅模样,估计也要气死了。” 祭扫完毕,三兄弟便下了山,任意游逛,踏青赏春。游不多时,三兄弟便已走到城外那破旧祠堂之前。华谦瞧着祠堂,想到自己曾在这里给武承芳拾柴生火,心中突然惆怅起来:“自那天以后,我就没见过她,她现在应该还在易水阁吧。唉,我曾多次旁敲侧击地问过苏姑娘有关她的事,可是又不好意思问太多,我一个大男人总去打听姑娘家的事,毕竟不太好。可是” 华谦想起那一晚,武承芳那一闪而过的笑容,不禁停下了脚步。 “嗯,怎么不走了?”华长文见华谦突然停下,便好奇地问道。 “我我刚刚想到一个人,她也许会出钱买咱们在城里的宅子。你们俩先回家吧,我去去就回!”华谦说着,便独自跑开了。 “怎么办,要不要跟上去?”华长文瞧着越跑越远的华谦,问华长武道。 “全大哥说,万英堂的人想害长财大哥的性命,让咱们时刻提防着点,所以我觉得还是应该跟上去看看。”华长武道。 华长文笑道:“谦大哥若是施展起文王醉梦步来,即便是你、我还有全大哥联手,也伤不得他一根寒毛。那万英堂的人能有多厉害,比得过咱们三人联手?” “我不管,反正不能让他一个人在外面跑就是了。”华长武摇了摇头,往前走了几步,又回头道:“我要跟上去了,你来不来?” 华长文挑着眉毛道:“来,当然要来。最好等会儿能遇到那个叫公孙良璧的,我要亲手杀了他,给爹报仇!” “阿弥陀佛,长文,我也是同你一样的想法。”华长武低声说着,一拂僧袍,便欲迈步去追华谦。 不料华长文拽住华长武的手臂道:“长武哥,且慢。”华长武回头疑惑地看着华长文道:“怎地了?”华长文道:“咱们悄悄地跟在后面,别让谦大哥发现了。” 华长武听了这话,更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为什么啊?” 华长文嘿嘿一笑道:“你想啊,如果谦大哥真是要找人谈卖宅子的事,带着咱们俩去又有何妨,为啥要把咱俩撇下呢?所以我猜,他要去见的人,一定有些不寻常。你若是大大咧咧地跟了上去,没准他就不去找那个人了。你难道不好奇他是去见谁吗?” 华长武觉得有理,连连点头道:“嗯嗯嗯,听你这么一说,感觉长财大哥还真是有些不对头,那咱们悄悄地跟在后头?”华长文道:“嗯,那快走吧,别一会儿找不到他了。不过呢,咱们也别跟得太紧了。” 华长武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对对对,哈哈,有趣,真是有趣。” 两人一路跟着华谦入了大名府城,只见他在城中七拐八拐地溜进了易水阁,便在街角停了脚步。 “啧啧,没想到,谦大哥平日里看着挺老实的,竟然还会来这种地方。”华长文望着易水阁的大招牌,不禁微笑着摇了摇头。 华长武自幼便在五台山上学艺,对大名府的了解并不甚多,听了华长文的话,不解道:“怎么了,这地方有什么问题吗?”华长文道:“这地方嘛,倒也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不应该是谦大哥会常来的地方。这易水阁,乃是个喝花酒的去处。”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华长武闻言,不由得双眉紧锁。 华长文看了看四周,见易水阁斜对面有一家小酒肆,便道:“唉,长武哥,既然谦大哥是去喝花酒去了,那咱们也别在这干等着了,去喝一杯怎么样?” 华长武双手合十道:“不可,师父曾教导过,不可饮酒。” 华长文瞧着华长武的模样,不耐烦道:“哎呀,你只是个俗家弟子,又不真的是个和尚,喝点酒算什么?” 华长武闭着眼道:“不可,师父教导过,我既然是清凉寺的弟子,即便没有出家,也应该遵守戒律,不能坏了规矩。” “那公孙良璧来了,你杀不杀?”华长文眼珠一转,随即问道。 “杀!”华长武听华长文提到公孙良璧,立刻把双眼瞪得溜圆。 华长文不屑道:“嘿,回答得倒是挺干脆,杀人难道不算破戒了?” 华长武又闭着眼道:“公孙良璧害了我父亲,也害了你父亲,还害了长林,我怎么能饶过他?这样的恶鬼,我送他去阿鼻地狱,文殊菩萨是不会怪我的。” 华长文摆摆手道:“得得得,你有理,我说不过你。那酒你就不喝了呗?” “不饮。”华长武依旧闭着眼。 “那蒸豆角,还有咸豆腐,你要不要吃?”华长文一边说着,一边偷笑起来。 华长武咽了一口口水,突然睁开眼道:“要吃,要是能再来两个白面大馒头,那就更好了。” 华长文“噗嗤”地笑出声来,对华长武道:“馒头也有,跟我走吧,我喝我的酒,你吃你的素。” 华长武虽然心动,但望着易水阁,不禁犹豫道:“咱么不在这儿守着,一会儿长财大哥出来,自个儿走掉了怎么办?” “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华长文指着那酒肆道,“咱俩就挨着酒肆门口坐,对着易水阁大门,谦大哥要是出来,咱一眼就望到了。” “好。”华长武嘿嘿一笑,便跟着华长文进了酒肆。 不提这兄弟二人进酒肆小歇,却说那易水阁里,华谦坐在空桌旁等候良久,才有一婀娜女子走过来招呼道:“公子想玩些什么?” 华谦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红着脸看着那女子道:“我我不想玩玩些什么。那个你们武掌柜在吗?”不知怎地,他说话突然变得结巴起来。 那婀娜女子掩嘴笑道:“我们掌柜的在是在,不过,我们武掌柜可从来不陪客人的,公子还是换个人吧,你看奴家怎么样?”说着,她竟在原地慢慢地转起圈儿来。 华谦慌忙站起身来,挠了挠头道:“不是,姑姑娘,你别转圈儿了,看得我头晕,头晕。你那个你误会了,我找你们掌柜的有事,找你们掌柜的有事,嘿嘿。” “喔,找掌柜的有事啊。”婀娜女子止住了舞步道,“敢问公子贵姓啊?” “敝姓华,是你们武掌柜的朋友。”华谦说起“朋友”二字,不禁有些心虚,惶恐地坐了下来,暗思道:“不知道她有没有把我当朋友呢?” 那婀娜女子敛起笑容:“好,那华公子暂且等着,我上去通报一声。” 华谦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道:“那多谢姑娘了。” “今日这易水阁也太冷清了些,都没什么客人,这还是我知道的那个易水阁吗?”华谦环顾四周,见大堂里稀稀拉拉地坐了两三桌,与昔日的热闹景象不可同日而语,不禁心生疑问。 “我还道是哪个姓华的朋友来了,原来是你,怎么,咱们俩什么时候成朋友了?”忽然,一句毫无感情地话语从二楼传了下来。华谦一听那冷冰冰的声音,便知是武承芳出来了,心里莫名地紧张起来,手心也开始直往外冒汗。 “武武掌柜!”华谦站起身来,冲着正从楼梯下来的武承芳打了声招呼,便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好摸着后脑勺,嘿嘿嘿地傻乐着。 “你来做什么,我好像没请你来吧?”武承芳快步走过来,依旧是男子装扮。她见华谦满头大汗,便提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给他。 华谦一路小跑地过来,早已口干舌燥,见有茶水,便一口喝了个精光:“啊,好喝。你这里现在怎么这么冷清啊?” 武承芳摇了摇头,见华谦似乎渴得很,便又给他倒了一杯茶,坐下道:“哼哼,自打正月十五那一晚之后,易水阁就这样了。那些达官贵人公子哥们,都把自己的命看得金贵,怕再碰上什么江湖斗殴的事,伤了自己,就都不敢来了。嗯,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我,我找你谈点儿事。”华谦摸着脑袋,慌乱地说道。 武承芳白了华谦一眼:“你这不废话么,难道你还能闲得没事干了,大老远地跑到这里来看我不成?” 华谦坐在武承芳对面,目光片刻不离她那对剪水双眸,只觉得这女人越看越好看,越看越耐看,便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在心中暗道:“你算是说对了,我大老远地跑过来,不为别的,就是为了能看上你一眼。” 武承芳被华谦看得心里发毛,心里嗔道:“这呆子!”她见他半晌也不说话,便起身道:“你若是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回屋歇着了。” 华谦见武承芳要走,忙道:“别,别,我有事,有事。” 武承芳冲着华谦一翻白烟,又坐了下来,厉声道:“有事快说!婆婆妈妈地,一点儿也不痛快!” 华谦不停摆弄着面前的茶杯,笑着道:“你知道,我们华家呢,在城里有一处宅子,原本是我三叔住的地儿。我三叔他这个已经不在了,然后家里呢,也没人想到城里住,我就琢磨着想把那宅子卖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啊?多少钱你随便出,我都能接受。” “不买。”武承芳斩钉截铁地说道。 “为什么啊?”华谦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我这宅子好得很,卖出去,我还有些心疼呢!” “死过人的宅子,我买它做什么?” “什么乱七八糟的,哪里死过人了?我三叔是被万英堂的人害死在沧州啊!” “哦,那一两银子怎么样?” “一两银子,武掌柜说笑呢吧,你怎么不让我白送你呢?” “行啊,你愿意白送我,我也没意见。” “一两银子太少了,打发叫花子都不够。” “哟嚯,华公子果然财大气粗啊,打发叫花子都给这么多银子,咱们小老百姓,只能给几个铜板。”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啊?” “我我是说你开的这一两银子的价也太少了些,我没法卖啊!” 武承芳冷笑道:“你方才亲口说的,多少钱随便我出,我现在说一两银子,你又不愿意卖了,真是一点儿信用都不讲。” 华谦见武承芳话中带刺,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买卖咱还能好好谈吗?” “能啊,怎么不能了?”武承芳又冲着华谦白了一眼,便别过脸不去瞧他。 华谦见这武承芳没来由地生气,更是惶恐:“武武掌柜,你这是怎么了?我哪里惹到你了?” 武承芳冷哼一声,瞧着二楼凸出的舞台,却不搭理华谦。 华谦摸了摸圆脸,细细思索着自己究竟是哪句言语得罪了这位冷面美人。可不管他怎样思来想去,依然是不得其解,便也顺着武承芳的目光向二楼望去。 忽然,他恍然大悟道:“你是怨我收留了全成空和苏姑娘他们两个吗?” 武承芳瞧了华谦一眼:“哼,你收留不收留他们的,关我什么事。” 华谦瞧着武承芳脸上的神情,知道自己是猜对了,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你不会还在生他们的气吧?其实呢,我觉得你真没必要——” “住口!我的事,不用你操心!”武承芳拍着桌子喝道。 华谦喝了一小口茶,慢吞吞地说道:“怎么怎么就成了你的事了?他们俩现在是我府上的人,所以这事也算是和我有关吧!” 武承芳翻了翻白眼道:“你府上的人?全成空我管不着,那苏巧巧,什么时候也算你府上的人了?”华谦道:“我知道,我听苏姑娘说过,说你们都是那个那个镜中花的人,你还是镜中花的首领。可是苏姑娘她已经脱离你们镜中花了啊,不能算你们的人了。” “哟,你知道的还挺多的嘛,她还和你说什么了?她有没有和你说过,一日入镜中花,一辈子都要为镜中花卖命?只要我这个首领没点头,她就还是镜中花的人!”武承芳的脸上尽是不悦之色。 “可是她已经投奔我了啊,怎么还能算镜中花的人?”华谦一脸茫然。 武承芳圆睁杏眼道:“看来我得和咱们华公子好好讲讲这个江湖规矩了。苏巧巧呢,应该算我们镜中花的叛徒。而你呢,收纳了我们镜中花的叛徒,所以你现在算是镜中花的对头,而我能让你在我这易水阁里坐着,还给你倒上两杯茶,已经算很客气了。” “这样啊。”华谦羞赧地笑了起来,“这江湖上的规矩还挺多哈!可是,这个规矩他不合理啊!人家苏姑娘在你这里过得不如意了,想要换个地方生活,为什么还要经过你同意呢?明明就可以和你说一句,‘我走了啊,以后不跟着你做事了。’让你知道有这事情就可以了嘛。你不同意,她就成了叛徒,这也太不讲道理了!如果都按照你说的那个规矩来,那大家岂不是不能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还哪里有江湖的样子嘛!” 武承芳惊奇地瞧着华谦道:“谁说江湖是个随心所欲的地方了?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哪里任由你随意乱改?你说这规矩不合理,可笑,千百年来,在江湖讨生活的,都是按照这个规矩做事,又怎么会有错?” 华谦挠了挠头道:“这个,大家都这么做,也不见得这个规矩就合理了,也许大家都错了呢?” 武承芳无奈,觉得没法和华谦继续争下去了,便道:“胡说八道,我不想和你讲了,真不知你整天都在琢磨些什么。” “掌柜的,方才有一人送来一封信,说是一位朋友给你的。”一名女子手持一封书信走了过来,对武承芳道。 “真是稀奇,今天怎么突然这么多‘朋友’来找我啊?”武承芳接过信道。 “先不忙看信,我问你,我那宅子,你还买不买啊?”华谦笑着问道。 “烦死了,等我看完信再说!”武承芳斥道。 “好,好。”华谦沮丧地说道。 不想武承芳抽出信纸只看了几眼,便脸色大变,将信拍在桌上,噌地蹿出了易水阁。 “怎么啦?”华谦见武承芳突然出门,心道不妙,便拿起桌上的信读了起来。 “啊呀,不好,武掌柜,你,你等等我!”华谦大叫一声,捏着那书信,仓皇地追了出去。 36.万英堂设伏困巾帼 虬髯客飞戟救华谦 华谦一边用衣袖擦着脸上的汗水,一边急匆匆地出了城,向北疾行。 “谦大哥,你这是怎么了?”华长文在华谦身后不断地追问着。他和华长武本来正在酒肆吃得不亦乐乎,一听见华谦大喊着跑出易水阁,便都跳将出来,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可是那华谦只顾着寻找武承芳,根本没去管长武和长文,害得他俩只能一头雾水地跟在后面,完全不知是出了什么状况。 “汝之麾下,泰半为我所俘,请阁下速来城北大路,有事相商。”华谦默念着信上的内容,心道:“说什么‘有事相商’,其实不就是用镜中花的人作质来要挟武掌柜去城北吗?写信之人既然敢让她过去,必定是做好了万全之策。她这样自投罗网可不成,我得赶快些,要不然她就有危险了。啊,我要是像云哥儿那样会轻功就好了。” 华谦这样想着,脚步便又加快了些。不过他似乎忘了,除了文王醉梦步,自己什么功夫都不会,如果武承芳真的有难,他及时赶到又能怎样?当然,此时的他,满脑子都是想着武承芳会有危险,自然也就顾不得这些了。 华长文见早就过了回华府的岔路口,华谦却还在十万火急地向北走着,不禁好奇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救人!”华谦终于开口,吐出两个字来。 “救人?救什么人?”华长文大惑不解。 华谦没练过什么内功,疾走之时调不匀气息,便不愿说得太多。他见华长文又问个没完,便“哎呀”一声,甩了甩手,示意华长文不要再问了。 但那华长文的好奇心颇重,见华谦已经挑起话头,哪里还憋得住?他实在心痒难忍,便又张口问道:“大哥,救什么人啊?” 华谦重重地喘着粗气,摇摇头,方想说个一二出来,却听得前面林中似有打斗之声,便向前急奔而去。华长武和华长文见了,也只好紧跟在后头,生怕他出了什么差池。 华谦跑进树林,只觉得空气之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他见林中散落着许多女子的尸体,不禁有些脚跟发软,便扶着颗大树停了下来。不远处,看起来似乎是有三四十个大汉在围攻一名身穿白衣之人,而先前听到的打斗声便是从他们那里传来的。在人群之外,一个衣着华丽的中年男人,怀里搂着两个美女,正津津有味地看着众人交手。 那华服男子乃是万英堂的司马江遥,华谦之前虽在易水阁见过他,但并不记得他的样貌,何况此刻两人还相隔一段距离,便更是认不出了。不过华谦却认出那被困在人群核心的白衣人,光看那身形,他便瞧出此人应该是武承芳,便要冲上前去。不想被身后的华长武一把拽住,拉着他躲在一棵大树之后,而那华长文则在他耳边低声道:“莫要冲动。” 只听那司马江遥冲着人群高声喊道:“武首领,你可要想好了,你若不愿助我等一臂之力,我怀中这两名美人儿,可就要一命呜呼了!”那武承芳一边不断躲闪着众人的进攻,一边道:“呸,你们勾结契丹番王,还想在河北称王称霸,我镜中花怎么会与你们这群武林败类同流合污?无耻恶徒,今日你若敢杀我姊妹,他日我武承芳必当加倍奉还!” 司马江遥哈哈大笑道:“你都已经自身难保,还敢在这大放厥词!你手底下这些美女,我们已经杀了十几个,你又能拿我们怎么样呢?哈哈哈哈,二堂主,不知你还有没有兴趣啊?” “呵呵呵,这等乐趣,小可又怎会放过?”一语说罢,只见司马江遥身旁多出一个人来,此人手执折扇,书生打扮,正是那万英堂二堂主公孙良璧。他方才所立之处,恰好被树木所隔,因而才没被华谦等人瞧到。 司马江遥用双手不停揉着怀里两名女子的胸脯,略为遗憾地说道:“可惜了,二堂主,能给属下留一个不?”公孙良璧笑道:“这两人都已被你点了死穴,留一个又有何用?这等货色的女子,你随便去趟青楼就能找得到,用不着惋惜。”说着,只见他将手中折扇在两名女子头上各戳了一下,那两人的天灵盖儿便都凹陷下来。 司马江遥将双手一松,又冲着武承芳叫道:“武首领,你这两个姊妹,也先走一步了!”武承芳心中恼怒,大喝一声“畜生”,奋力打倒数人,便要奔公孙良璧与司马江遥而来。奈何万英堂的人实在太多,武承芳没奔出几步,就又被人团团围住,而她左臂衣袖也已被人割去大半,所幸未曾受伤。 那躲在树后的华谦见了如此情景,早已是心乱如麻,使出一身蛮力,甩开华长武摁在自己肩头的双手,挺身而出,大叫道:“武掌柜,我来救你!” 那公孙良璧与司马江遥一时得意忘形,聚精会神地瞧着众人围打武承芳,便没有注意到华谦等人就躲在不远处,因而这华谦突然冒了出来,着实让他们吃了一惊。司马江遥见华谦直扑过来,不知底细,生怕他伤到公孙良璧,便挥掌向华谦打去。不想那华谦早已把文王醉梦步练得烂熟,见司马江遥攻过来,只是一个侧身,竟已神奇地闪到他身后。而那华长武与华长文担心华谦受伤,也已跟了上来,一同挥掌向司马江遥打去。司马江遥见这两人来势汹汹,便顾不得身后的华谦,“嘿”地一声,先接了两人一招。 若值此良机,但凡是个会武功的,必定会在司马江遥后心补上一掌,可华谦只是在心里暗自庆幸躲过一劫,随后快步逃离司马江遥,奔着武承芳而去。只见他左转两步,右转两步,再走上几个圈,便已穿过万英堂众弟子的层层兵刃,来到武承芳身边。 “呆子,你来做什么!”武承芳本就心中悲愤,见是华谦来了,不禁脱口骂道。 “我来救你啊!”华谦不停闪躲着,大喊道。 “你这个呆子,谁要你救了,你会功夫吗?”武承芳虽然身处险境之中,但听到华谦这样说,嘴角还是忍不住泛起一丝笑意。 这一次,华谦可是看不到武承芳在笑了,他全神贯注地应付着向他劈过来各式兵刃,实在是无法分心去瞧武承芳的脸,但听他高声道:“我是不会功夫,不过我身上肉多,抗打,可以帮你挡刀子!我就是看不得,看不得看不得这么多人欺负一个!”他本想说“我就是看不得你受委屈”,可是话到嘴边,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武承芳平日里待人冷漠,为人又赤口毒舌,不易亲近,因而并没有什么朋友,而镜中花的弟子也都对她是敬畏大过敬爱,无人敢和她这样讲话。所以听到华谦这番言语,武承芳不禁有些心慌:“谁要你挡刀子了?你肉多又怎的,肉多就捅不死了?” 华谦嘿嘿一笑道:“就算死了,也是为你死的,值了。”他知今日不同于往日在家中习练步法,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忧,所以不敢分散太多精力,因而这心中对武承芳所系之情还是被他不经意地说了出来。 也不知是听到了故不作声,还是因为太过专心于打斗,没有听清,总之,武承芳没有回话。 公孙良璧倚靠着一棵大树,瞧着华谦的模样,沉吟片刻,忽然朗声道:“阁下可是华谦华公子?” 华谦见有人问起,便随口道:“是啊,我便是华谦,阁下又是谁?” 公孙良璧没有回答,而是对武承芳道:“武首领,之前小可还一直想不通你为何会三番五次地拒绝与我万英堂联手对付华府,现在小可算是明白了,原来你和华府的掌舵人华谦华公子是朋友啊!你宁可搞得镜中花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也不愿首肯,看来你和华公子是过命的交情。” 华谦在人群之中,听着公孙良璧言语之意,心道:“原来她心中有我。”他这般想着,便心绪难平,脚下步法也跟着错乱起来,越走越不成样子,左肩登时被一名万英堂弟子砍伤。 华谦只觉得伤口疼痛难忍,不禁“啊哟”一声叫了出来。武承芳见他受伤,急道:“现在知道不是闹着玩儿了吧,你快滚出去,要不然小命不保!”华谦右手按住伤口,收起心思,专注地走起文王醉梦步来,对武承芳道:“只不过被砍了一刀罢了,又不碍事,你不必管我!”武承芳大骂道:“你个挨千刀不够的呆子!你难道没看出来他们是要对付我吗?你不会武功,夹在这里做什么,你又能帮什么忙!你给我快快滚开,再不滚,小心我把你丢出去!” 那公孙良璧手摇折扇,听见武承芳的话语便哈哈大笑道:“武首领,你这话可是说错了。你以为我公孙良璧会放过华谦这小子么,他今日既然自投罗网,那小可自然会好好招待他。万英堂众人听令:华谦与武承芳二人,屡在河北坏我好事,阻碍大堂主一统江湖之大计,实乃万英堂之敌,杀无赦!能提此二人人头来见者,赏银千两!” “得令!”万英堂众弟子齐声应道。 而在一旁与司马江遥缠斗的华长武、华长文,一听这慢摇折扇之人竟自称是公孙良璧,不由得都是一惊,心想这仇人既然已在身旁,此时不报父仇,更待何时?便一同撇下司马江遥,大吼着冲向公孙良璧。 公孙良璧见两兄弟扑来,将手中铁骨折扇收起,向外简单一送,只听得“啪啪”两声,华长武和华长文的脸上便多出一道红印。华长武、华长文没料到公孙良璧的功夫竟会这般高强,不禁向后退了一步,双拳护住身前,凝神屏息,丝毫不敢马虎大意。 公孙良璧蔑笑道:“你们两个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货色?” 华长文喝道:“公孙良璧!还我兄弟二人父亲命来!” “喔,那你们俩想必是华永威和华永福的子嗣了?”公孙良璧道,“怎么,要为父报仇吗?小可随时奉陪,但就怕你们还没那个本事!” 华长武、华长文闻言大怒,便挥拳而上,谁料那司马江遥一个纵步挡在公孙良璧身前,格开华氏兄弟道:“你二人联手,还连我都斗不过,又何必来找二堂主麻烦?我来继续陪你们玩儿吧!” 那公孙良璧呵呵一笑,便退在一旁,摇着折扇又去瞧被众人包围的华谦和武承芳。他见华谦在人群之中,不停地左右闪躲着,虽然身形难看,却总能巧妙地躲过所有攻击,不禁心中起疑:“据说这华谦华公子溺于书卷,不喜于武,华家的功夫他是半点儿也不会,可今日看来,那传言似乎并不符实。搞不好那些传言就是华府放出来混淆视听,好让对手大意的伎俩。看来此人颇有城府,绝对留他不得!”如此想来,他便一个跃起,跳到华谦身侧,将那铁骨折扇劈头盖脸地向华谦打去。 那武承芳见公孙良璧出手,心道不妙,方欲援手相救,却见华谦拖着滚圆的身子,一个回身,也不知用了什么招数,竟已蹿出了人群,离公孙良璧已有两三丈之远。武承芳见华谦的步法极为精妙,即便面对公孙良璧这样的高手也能全身而退,便心下稍安。 可这一击不中,倒是惹恼了公孙良璧,于是他便长啸一声,跨步上前,尽挑一些凶狠毒辣的招式来对付华谦。虽然一开始华谦还能将将避过公孙良璧这些杀招,但是不消多时,便已汗如雨下,腿脚发麻,越来越觉得力不从心。 公孙良璧又上前进了几招,见华谦的脚步有些踉跄,心下暗喜,大喝一声:“哪里走!”随后便一脚踢中华谦脚踝,又用折扇在他受伤的左肩上给予重重一击。 那华谦只觉得两腿无力,再也坚持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待他想要再站起来时,只觉得手足酸软,身子犹如千斤之重,所以只好连滚带爬地躲闪着公孙良璧的招数。 公孙良璧见华谦撅着个******,手忙脚乱地爬到一颗大树之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华谦,我本不想这么早杀你,但是,今日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怨不得别人!”说着便举起铁骨折扇,欲往华谦额头打去。 华谦紧闭双目,全身发抖,在心中暗道:“唉,没想到,华家最终还是毁在我的手上!我华谦愧对华家先祖!” 值此紧要关头,只听“咻”地一声,不知从何处飞来一把短戟,直奔公孙良璧面门而来。 那短戟来势极快,公孙良璧来不及多想,便用手中折扇去拨,不想那折扇竟被击得粉碎。公孙良璧见状大惊,无奈之下,只好徒手截住了飞戟。 虽说短戟已被握在手中,但那掷戟之人似乎膂力极强,为了消除这一掷之力,公孙良璧竟向后退了十几步才得以站定。他将短戟掷于地上,冲着短戟飞来的方向高声叫道:“谁?” 只见不远处,有十一二人正向这边走来。走在最前面的三个人,一个是腰悬葫芦的虬髯大汉,一个是手执长枪、身材健壮的黝黑少年,还有一个身材细长披头散发的男人——公孙良璧认得——正是那碍眼的徐云。 那虬髯大汉便是张方洲的三徒弟,徐云的师弟,龙一文;而那黝黑少年自然就是华谦的表外甥,夏敬仁。几日前,徐云带着毛耗子与龙一文、夏敬仁等人会合后,生怕万英堂又横生枝节,对华府不利,便急匆匆地与众人赶回大名府。而当他们赶到城北时,听得林中有交战之声,便想来瞧个究竟,不想却及时地救了华谦一命。 龙一文喝了一口葫芦里的酒,边走边道:“公孙良璧,在下云庄龙一文!方才那短戟,是我扔给你的,就当是个见面礼吧,不知你可还满意?” 公孙良璧瞧着龙一文的邋遢模样,不禁暗自吃惊:“我还道这短戟是徐云掷来的,不想真正的掷戟之人竟是这个糙汉。他和徐云一样也是云庄弟子,看来我以后若再遇到云庄的人,可得绕着走了。” 那夏敬仁拖着长枪,当先奔到华谦身旁,见他左肩处衣衫已被血染红,便道:“小舅舅,你伤得重不重?”华谦摇摇头笑道:“没事,死不了。你们都回来了吧?”夏敬仁点点头:“都回来了,一个不少。”华谦笑着道:“一个都不少吗?很好,你做得比我好。”他指着正在被围攻的武承芳对夏敬仁道:“那个穿白褂子的是我的朋友,你快带人去帮帮她,快去。”夏敬仁点点头,瞧着华谦一脸疲态,又道:“小舅舅,你不要紧吧?”华谦道:“我能有什么事?你快带着家里那几个能打的去帮我的朋友吧,我这边有你云叔叔在,没人敢对我怎么样。” 夏敬仁站起身来,冲着公孙良璧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随后便对那些与他一路同行的众家丁道:“小舅舅说了,让咱们去帮他的朋友,都跟我走啊,打架去!” 众人一听有架可打,发一声喊,便都抽出兵刃,随着夏敬仁去救武承芳去了。徐云、龙一文还有毛耗子三人,则立在华谦身前,紧盯着公孙良璧,以防他加害华谦。 公孙良璧见势头不对,忽然一声唿哨,并大喊道:“司马兄,今日风头不对,咱们该走了!” 那司马江遥与华长武、华长文两兄弟斗得正酣,闻听此言,便虚晃一招,闪身退到公孙良璧身旁。而万英堂其余弟子,也都撇下武承芳等人,围在公孙良璧身侧。 公孙良璧略一抱拳,对徐云道:“徐兄,今日我们两家不如暂且停手,他日再决个高下如何?” 徐云瞧了瞧靠着大树而坐的华谦,对公孙良璧道:“你莫要问我,华府的主人乃是华谦华公子。” 公孙良璧笑道:“不错,多谢徐兄提醒,是小可失礼了。那不知华公子意下如何啊?” 华谦瞧了瞧正向自己这边走来的武承芳,见她走路虽有些摇晃,但似乎并未受伤,心中稍安,便转过头冲着公孙良璧有气无力地说道:“万英堂与我华家,有血海深仇,岂是你一句‘他日再决个高下’就能敷衍了事的?更何况你今日又杀了这么多易水阁的姑娘,就算我有意让你走,武掌柜恐怕也不会同意。” 公孙良璧道:“哦,那公子的意思是,小可现下还走不了了?” 华谦点头道:“正是,万英堂杀了那么多人,恶贯满盈,难道还想全身而退?今日我们不但要为家人报仇,还要替天行道,除掉你们这群江湖败类。” “杀了人就恶贯满盈?那小可倒想问问,你们当中又有谁没杀过人?”公孙良璧向前走了两步,冷笑道,“哼哼,既然想替天行道,那我就成全你们,哪位英雄是从没杀过人的,就请上前一步,除掉小可这个‘江湖败类’吧!不过,小可可不会傻站在这里,心甘情愿地任人宰割,要先能打赢我再说!” 要论单打独斗,徐云、龙一文的功力都在公孙良璧之上,若是那武承芳全力运起寒玉神功来,也能斗得过公孙良璧,但这三人手上不知染了多少人的血,根本不符合“从没杀过人”这一要求。而华府众人之中,似乎也只有华谦从未杀过人了,但是他又怎是公孙良璧对手?只怕他未等“替天行道”成功,便已丢了自家性命。 公孙良璧见众人皆沉默不语,哈哈大笑道:“既然没有这样的英雄,那小可便带人先行一步了!” 华谦见公孙良璧要走,一狠心,大叫道:“且慢!” 公孙良璧斜眼睥睨道:“怎么,华公子还有什么话要说?莫非你要替天行道?” “对,我从没杀过人。”华谦扶着大树,勉力想要站起来。可他刚站起身,只觉得大腿无力,便又要向下坐倒,幸好在他身旁的武承芳搀了一把,这才勉强站稳了。 “小谦,不可,你不是他的对手。”徐云回头,低声对华谦道。 “是啊,徐兄说得没错,你现在连站都站不稳,还要和我斗吗?”公孙良璧只觉得心中得意,不免又哈哈大笑起来。 “阿弥陀佛,长财大哥,这个人,还是交给小弟收拾吧。”突然,只听华长武诵了一声佛号,大踏步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长武,他武功很高,你打得过他吗?”华谦担心地说道。 “不知道,但是父仇不共戴天,岂能不报?”华长武怒视公孙良璧,愤恨地说道。 37.诵心咒长武生神力 断双腕老翁灭风威 公孙良璧方才与华长武交过手,感觉他武功颇为寻常,便也就不以为意:“哦,你要为父报仇?不知你爹是华永威,还是华永福啊?” “家父乃是登州团练使华将军是也。”华长武道。 公孙良璧抚掌笑道:“原来是华永威的儿子。看你这身打扮,似乎是个和尚?那你出家之前,也没有杀过人?你说你要为父报仇,却又是怎么个报法,和尚不是不能杀人吗?” 华长武道:“不,我只是清凉寺俗家弟子,不曾受戒。不过自打我十一岁被送到寺里学艺起,十五年来不曾下山一步,也不曾杀过一人。” “原来不是出家人,那如此说来,你杀人就不算破戒了。那么你是想杀了我,给华永威报仇喽?”公孙良璧指着华长文对华长武说道,“方才你和那小子联手,都接不住我一招,现在只有你一个,你觉得你会有胜算?” 华长武冷漠地说道:“彼一时,此一时也。” “哟呵,年纪大不,口气不小,那我就看看你到底有什么招数,哈哈哈!”公孙良璧大笑着向前走了几步,背手而立,似乎根本就不把华长武放在眼里。 华长武看不惯公孙良璧那不可一世的样子,便不再言语,垂下双目,合掌默诵道:“阿啰跛者曩,阿啰跛者曩” 那龙一文见华长武突然念起咒语来,觉得好生怪异,便悄声问徐云道:“大师兄,这小和尚念咒做什么,难不成他还会法术?” 徐云紧皱双眉道:“他念的,难不成是文殊五字心咒?” 龙一文惊道:“这你也懂?” “不懂。”徐云摇头道,“不过长武的师父是五台山清凉寺的源清大师,你可知源清大师最厉害的一门功夫是什么?” “这我当然知道,源清大师的绝艺,乃是‘大智慧拳’。”五台山清凉寺的源清大师既是佛门得道高僧,又是武林前辈高人,龙一文提到他时,言语间不免流露出敬重之意。 徐云颔首道:“正是,我曾有幸和师父一同目睹源清大师施展大智慧拳,当时大师在出招之前,也是在嘴里念念有词。我记得当时师父说过,大师嘴里念的,乃是文殊五字心咒。所以我在想,长武既然是源清大师的徒弟,说不定他也会使那大智慧拳,那么他嘴里念的,应该也是那文殊五字心咒了。” “云哥儿说的不错,长武嘴里念的,的确是文殊五字心咒。”龙一文和徐云身后的华谦,听着二人的对话,突然插言道。 “那他接下来要使的,果然就是源清大师的绝技,大智慧拳了?嗯,和人比武,还要先念一段咒文,这门功夫也够奇的,难不成不念就不能使那大智慧拳了?”龙一文呵呵一笑,举起葫芦便灌了一口酒下去。 华谦抓着武承芳的手臂,慢慢地背靠在大树上道:“据说那文殊菩萨以大智慧闻名于世间,所以佛徒们坚信,常念文殊心咒,可以增长智慧,消除痴愚。而五台山又是文殊菩萨的道场,想必五台山上的修行者们一定要比其他人更加虔诚地相信心咒的感应。既然长武使的功夫被叫做大智慧拳,那么他在出手之前,念两句文殊心咒,以求菩萨庇佑,倒也没什么不妥。” 龙一文笑道:“哈哈,有趣,难道他念了这么几句,就能增长智慧,继而增强功力了?若是没那个实力,就算念上千遍万遍,也不可能有移山填海的本事。” “此话不假。不过长武既然在源清大师身边学艺十余年,我想他手上功夫应该不会差到哪去。”徐云仔细盯着华长武的一举一动,轻声说道。 只见那华长武又念了几遍文殊五字心咒,他身上的僧袍便鼓胀起来,好似里面灌了山风一般。那公孙良璧见了,知道这是华长武体内真气激荡所致,不禁有些心惊,向后退了两步,双手护在身前,心道:“不想这小子的内力竟然这样强!” 突然,华长武睁圆了双目,发出一声狮吼般的长啸,在场一些内力低微的人听了,不禁觉得头晕目眩,有几个甚至直接坐在了地上。 公孙良璧暗思道:“再这样耗下去,不知这小子还会生出多少力气来,我必须先发制人,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于是,他大喝一声:“得罪了!”便挥掌向华长武攻去。 华长武见公孙良璧出手,也是大喝一声,身上的僧袍便化成碎片,飞散而出,露出里面那强健的上身来。 徐云见了这等情形,不禁暗暗摇头,对龙一文道:“衣衫尽裂,说明长武现在还不能做到内力收放自如。若换作是源清大师,即便再怎么运功,也不会把僧袍都毁了。” 龙一文嘿嘿笑道:“裤子没碎就行了,要求那么多干嘛,年轻人血气方刚,又怎能做到像大师那般,对内力拿捏有度呢?不过我倒觉得,他这样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在气势上就能压倒对手,让人觉得可怖。” 徐云摇头笑道:“佛门功夫竟会让人觉得可怖,那成何体统?” 龙一文闻言也是摇了摇头:“体统,体统,这么多年不见,你啊,还是这么死板。” 就在二人说话之间,华长武就已经占得上风,那狂风骤雨一般的拳头,打得公孙良璧毫无还手之力,只顾着不停躲闪。直到此时,众人方才明白过来,华长武所说的“彼一时,此一时”之意:如此霸道凌厉的进攻,不管是谁在他身边,都会受到波及,所以只有在单打独斗时,他才敢拼尽全力与人交手,而在联手对敌时,反而有些畏手畏尾了。 徐云在一旁仔细观察着华长武的大智慧拳,只觉得与丐帮邹苦所使的无妄拳颇为相像。可与无妄拳比起来,这大智慧拳显得更加威猛有力,每一招也更为咄咄逼人。“佛门弟子不是讲求以慈悲为怀吗?怎么这大智慧拳施展起来,却是半点慈悲之意也无呢?”徐云如此想着,连连摇头,不禁又联想起自己所练的落花掌来:“每击出一记落花掌,便有可能在受者身上留下血红印记,这门功夫,也是够阴毒的了。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可以破解呢?难不成要把修习的百花之气也一同废掉?可是这百花之气又与寻常内功不同,如果强行散了功,估计连性命都不保了。唉,就是因为寻不到双全之法,我才把自己困死在竹林之中” 突然,徐云只觉得心里一紧,一张女子的盈盈笑脸便已浮现在眼前。 “我怎的,又想起了她。”徐云别过头去,不去瞧那熟悉的笑靥,却又瞧见身后华谦和武承芳正倚靠着大树,并肩而立。恍恍惚惚之中,他仿佛看见一名青衫少年,紧握着一名红袍少女的手,两人倚树遥看穹苍,嘴里唱着欢快的歌谣,似乎很是惬意舒适。 徐云闭着眼摇了摇头,喃喃自语道:“我十年没有下山,是为了修行武道,同时找寻化解落花掌戾气之法,是为了找寻化解落花掌戾气之法” “大师兄,你说什么?”龙一文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华长武干净利落地暴打公孙良璧,忽然听见徐云在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以为他又在评论华长武的拳法,便好奇地问道。 “啊,没没说什么。”徐云低声道。 “啊——”只听公孙良璧发出一声惨叫,便已倒在了地上。原来华长武刚才打出的一拳,直接擂在公孙良璧胸口上,打得他眼前一黑,差点昏死过去。 华长武抢上一步,一把抓住公孙良璧外衣前襟,将他上身拽了起来:“我今日便要为父亲报仇!”便提起拳头欲往公孙良璧太阳穴打去。 “住手!”眼看着公孙良璧性命不保,司马江遥立马冲了上来,双掌齐齐地向华长武那光秃秃的脑袋推去。不得已,华长武只好扔下公孙良璧,接了司马江遥一招。 几名万英堂弟子趁此机会,纷纷抢上前去把公孙良璧拖了过来。与此同时,不知从什么地方突然飞出一团白光,也直奔华长武的秃脑袋而来。 徐云见了那白光,冷笑一声,赶忙抽出腰间长剑,向那白光轻轻一挑。那白光便绕着长剑打起转,并渐渐慢了下来。 此时,众人才发现,那白光,原来是一把柳叶弯刀。 只见徐云轻轻一甩手中长剑,那柳叶刀便沿着方才飞来的方向,又打着转飞了回去。待飞到一颗大树旁边时,树后突然伸出一只手来,将那柳叶刀稳稳地接住。 “别藏了,你出来吧!”徐云收剑入鞘,冲着那树后之人高声喊道。 “呵呵呵,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我的?”一个苍老的声音,伴着几声咳嗽,从树后传来。 徐云道:“从我离开大名府开始,我就发现你一直在跟踪我了。” “原来如此,看来想瞒住徐大侠,还真是不容易啊。”一个干瘦的老者佝偻着身子,从树后慢慢转了出来。这老者手执一对柳叶弯刀,正是那万英堂第一快刀手——剃头翁。 “阿翁,你怎么这个时候才冒出来?”公孙良璧在众人的拍打搓揉之下,已经缓过气来,见剃头翁现身,便质问道。 剃头翁缓缓地向众人走来,一边咳嗽着一边说道:“二堂主,老头子只是不想打扰你和这位小师傅比武罢了。这不我一见你有危险,便立刻出手相助了么,呵呵呵。” 公孙良璧闻言,心中不快,黑着脸道:“那可要多谢你了。” 剃头翁“嗯”了一声,便对华长武道:“年轻人,你老子华永威的脑袋是老头子我割下来的,你要想为你老子报仇,就冲着老头子来,可别找错了人。” 华长武怒视剃头翁,也不回话,只是长吁了一口气,突然出拳向剃头翁打去。 那剃头翁嘿嘿一笑,似乎是早有准备,直接将手中双刀送出,向华长武手腕割去。 两人的出手都十分迅猛,但是却是一双快拳对上了一对快刀,在旁人看来,那一对快拳应当是不保了。 只听“当”的一声,一柄长剑已横在两人之间,抵住了那一对几乎已经胜出的柳叶刀。 当然,在场群豪之中,能够在此千钧一发之际,抽剑救出华长武的人,非徐云莫属。只见他右手执剑,左手背在身后道:“长武,你打糊涂了么,竟然用拳头去对刀刃,这难道是源清大师教你的?”言语之中颇有责备之意。 “呵呵呵,原来是五台山源清大师的高徒,难怪拳法会如此精妙。”剃头翁见徐云出手,便收刀急速向后退去,“不过要是比快的话,徐大侠手中铁剑,似乎更胜一筹啊!” 徐云剑指于地,对剃头翁道:“前辈过奖了,比起前辈的快刀,晚辈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 剃头翁摇了摇头道:“老头子横行巴蜀多年,这几年又跟着堂中弟兄走南闯北,自以为若是单论出手快慢的话,老头子的快刀天下无匹。可是自从那一日在沧州观海楼见过徐大侠的剑法后,才知道什么叫做‘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只可惜那天,我的双刀砍崩了口,没机会和徐大侠在刀剑上分个胜负。不知今日徐大侠能否赏脸,让老头子得偿心愿?” 徐云道:“前辈此言,真是折煞晚辈,能与前辈堂堂正正地一决胜负,实乃晚辈之幸。” “那徐大侠是答应了?哈哈哈!”剃头翁仰头大笑三声,随即正色对徐云道:“徐大侠,请!” “请!”徐云微抖长剑,一步一顿地向剃头翁走去。 剃头翁心知徐云剑法太过高明,不敢有丝毫大意,不停估量着两人之间的距离。待徐云离自己还有七步远时,剃头翁突然喝了一声,挥舞双刀,团身而上。当初他在天王帮总舵与白虎交手时,便是凭这一招先声夺人,打了白虎一个措手不及。所以今日,他便想故技重施,用对付白虎的招数来对付徐云。 可徐云毕竟不是白虎,他微一侧身,任由双刀从胸前掠过,长剑斜指,直接向剃头翁后颈刺去。幸亏剃头翁眼疾手快,抬起右手刀护住脖颈,然后借着徐云一刺之力向一棵大树飞速弹出。 那剃头翁脚踏树干,“嘿”地一声,将双刀护在胸前,再向徐云扑去。只听得“叮叮当当”之声大作,一瞬之间,也不知二人刀剑相交了多少次。在场众人,不论是身处华府还是万英堂,见到此等令人眼花缭乱的比武,不禁都沉醉其中,连声叫好,大呼过瘾。 约摸着斗了百十来合,徐云感到剃头翁刀势渐弱,便手腕一抖,长剑撩向剃头翁左目。这一剑来得突然,剃头翁来不及防备,只好双刀架住长剑,团身向后退去,离开徐云大概有四五步之远。 徐云背身持剑而立,眯缝着双眼对剃头翁道:“前辈,如何?”剃头翁咳嗽了几声,呵呵大笑道:“痛快!”只听他口中念念有词,突然绕着徐云不停地转了起来。徐云不知他要使什么怪异的招式,见他脚步身法繁乱,看得心烦,便索性闭起双眼,不去瞧他。 夏敬仁见徐云面含笑意地闭着双眼,便问身旁的龙一文道:“胡子叔,云叔叔他咋还把眼睛闭上了,他可是真刀真枪地在和人比武啊!” 龙一文低声道:“这你就不懂了,如果一直盯着那双刀老头看,很容易被他的步法分神。大师兄闭了眼,为了凝神听清楚那老头的脚步声,以便在老头动手时立刻还击。呵呵,小夏,这比武可不能光靠眼睛来看啊。” 夏敬仁似懂非懂地说道:“原来是这样,但光靠耳朵去听,总觉得不是很妥当。要是那老头悄声向云叔叔砍上一刀,又该怎么办?” 龙一文呵呵笑道:“这你大可放心,我也算遇到过许多江湖好手了,大师兄的耳力,那绝对是数一数二的。就算把他眼睛蒙起来,和十几个高手对战,他也能毫发无伤地把所有人都打倒。” 那剃头翁见徐云闭了眼,虽有些犹豫,但还是围着他转了十几圈,且越转速度越快。突然,只见剃头翁斜着身子腾空而起,如离弦之箭一般向徐云扑去,但只在徐云身前一晃而过,就转到徐云脑后。 剃头翁见徐云毫无防备,后身全是破绽,不禁大喜,挥起双刀便向他脖子砍去,想要割下他的脑袋。 正在观战的华谦见徐云有难,不禁脱口而出:“不好!”但话音未落,那剃头翁便已发出一声惨叫,向后连退数步,低声狞笑道:“徐云,你好生狠毒!”言语之中,似乎尽是愤恨之意。 徐云睁开眼见剃头翁两手手腕已经齐齐被自己斩断,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一甩剑上鲜血,收剑入鞘道:“前辈,刀剑本无眼,方才晚辈只是听音辨位,随手出剑,不想会是如此下场。” 剃头翁哈哈大笑道:“那你的意思是说,你是无心之举了?” 龙一文见剃头翁颇有怪罪徐云之意,上前一步,高声道:“老头子,我看你也是老江湖了,难道这武林中比武的道道,还用我们这些晚辈和你讲么?刀剑无眼,生死有命,这比武是你提出的,现在你没了双手,就要把罪责赖在我大师兄身上吗?” 剃头翁怒视龙一文,蓦地,又仰天大笑起来:“哈哈哈,是啊,刀剑无眼,刀剑无眼啊!”过了半晌,只见他脸上怒容渐息,又对徐云道:“徐大侠,老头子这一辈子,割下来的脑袋,数也数不清,今日你只废了我一双手,可以说算是老头子我赚了。” 徐云向后退了几步,心中略感歉意,冲着剃头翁躬身施礼,一时之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二堂主,老头子现在是个废人了,不知道万英堂还要不要我啊?”剃头翁头也不回,便向公孙良璧喊道。可是那公孙良璧良久也没有做声。剃头翁只好回身向万英堂众人望去,可哪里还有公孙良璧与司马江遥的影子? “这两人八成是趁着大家都在看比武的时候,偷偷溜走了。”华谦摇了摇头,甚是后悔,“我应该牢牢盯着他们才是,这比武打架的事,我又看不懂。” 剃头翁尴尬地笑了笑,长叹一声道:“原来我这一年以来,一直在跟随这样一个人。”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将那依然被断手握着的柳叶刀踢起,略一俯身,那把刀便插进了他的胸膛。 众人见剃头翁突然自戕,不免都大吃一惊。徐云连忙向前赶了几步道:“前辈,你你何必如此?” 剃头翁闭了眼,气若游丝地对徐云道:“唉你废了我这一双手,其实和废了我这个人没什么两样。万英堂那一群小人若是见我这般模样必然会百般刁难嘲笑于我,我我去受那股子鸟气,还不如还不如自我了断的好。徐大侠我剃头翁在死前,能与你能与你这样的高手对决,真是大慰平生。” 与徐云言罢,他又半转过身子,冲着华长武道:“小师傅华永威是我杀的,趁我现在还有还有一口气,你要不要上来一拳打死我呢?也算是也算是给你爹报仇了”话未说完,剃头翁便已坐倒在地。只见他急促地吸了几口气,两眼一翻,就不能再言语了。 华长武见剃头翁已经气绝,低声诵道:“阿弥陀佛!”然后便缓步走到华长文身边,默念起经文来。徐云瞧着剃头翁的遗体,心想此人虽然多行不义,可是单就武艺而言,确实称得上是江湖上的高手奇才,如今被自己害得身死,难免觉得有些可惜,长叹不已。 万英堂众弟子见几个领头的人,逃的逃,死的死,便都慌了手脚,一个个地转了身子,脚底抹油准备开溜。不想那夏敬仁瞧出了苗头,大喝一声:“哪里走!”便舞着长枪,带着华府众家丁拦住去路。 “小舅舅,这些人该怎么处置?”夏敬仁铁枪一横,冲着华谦喊道。 华谦觉得今天见到的死人实在太多,心中不忍,不愿看到还有更多的人死在此地,便道:“首恶已除,这些从者,就放他们一条生路吧!” “好!”夏敬仁闻言,便放下长枪,挥了挥手,示意众家丁放人。 “不行,这些人都是杀害我易水阁姊妹们的帮凶,怎么可以让他们就这样走了!”武承芳见万英堂众人要走,便移步而出,高声阻止道。 万英堂众弟子见本来有机会可以逃走,现在却又被武承芳阻拦,心中都很是恐慌:方才他们几十个人对付这一个女人,没占到一丝便宜不说,还被她打死了十几个。如此厉害的女人,谁又会是她的对手?如果她不让走的话,那众人很可能就是死路一条了。 于是,这些万英堂的虾兵蟹将们,为了保命,便都冲着武承芳跪下,不停磕着头,口中还大喊着:“女侠饶命,女侠饶命啊!求求你高抬贵手放过小人吧!”一时之间,求饶声此起披伏,华谦、龙一文等人见了不禁暗自觉得好笑。 武承芳听着这嘈杂的求饶之声,心中更是恼怒,大喝一声道:“都给我闭嘴!等着领死吧!”未等说完,她便已经一掌拍在离她最近的一名万英堂弟子的脑门上,直接送那人到极乐世界见佛祖去了。 万英堂众弟子见武承芳动手,便都惊叫着站起身来,大呼“救命”,冲破夏敬仁等人的包围,撒开腿没命地狂奔。 武承芳冷哼一声,便已冲了上去,照着那些跑得慢的人的后心就是一掌,不消片刻便已打倒不下十人。 华谦见武承芳大开杀戒,心中焦急,便对徐云道:“云哥儿,你快拦她一拦,别让她再杀人了!” 徐云点点头道:“我正有此意。”便纵身大踏步而上,挡在武承芳身前道:“武掌柜,你就当是给小谦一个面子,放过那些人吧!” 武承芳此时已被复仇之念冲昏了头脑,哪里还管什么给不给华谦面子的事,冲着徐云大喝道:“走开!”她见徐云没有挪动地方,便运起寒玉神功,挥掌向徐云小腹打去。 徐云没想着要和武承芳动手,便随手一挥,想要接武承芳一招。可还未等两掌相交,徐云就觉得有一股寒气袭来,心道不妙,赶忙运起百花之气,打出一记落花掌来。 只听“嘭”地一声,徐云只觉得一股彻骨寒气钻入体内,不禁打了个寒颤,向后退了几步。而武承芳也被徐云那内力强劲的落花掌打得退后了几步,才卸去这一掌之力,连连调整呼吸。 徐云运起百花之气游走全身,消除武承芳的寒气后,才颔首道:“武掌柜果然好功夫!” 武承芳道:“徐大侠的功夫也不赖。”说着,她便要抽身追那万英堂的人去。 徐云再次移步拦住武承芳道:“武掌柜,小谦为人心慈手软,见不得太多杀戮,今日你能否先放过那些万英堂的喽啰,他日直接去找那公孙良璧算账如何?” 武承芳见徐云是铁了心要阻止自己,心道:“这个徐云武功太高,我怕是打不过他,仇,只能他日再报了。没想到那个华呆子,竟然如此宅心仁厚,唉,看在他舍身来‘救’我的情分上,我就给他这个面子好了。”于是,她便向后退了几步,望着那些越逃越远的万英堂弟子,对徐云道:“哼哼,好,这可是你说的,他日我若去找那公孙良璧报仇,你可别再拦着我!” 徐云颔首道:“当然,那公孙良璧才是十恶不赦的武林败类,人人得而诛之。武掌柜既有匡扶武林之心,徐某又怎会阻拦?” 武承芳不愿再去理徐云,飘然向华谦走去道:“你刚才舍身来帮我,我便给你个面子,不去追杀那些人。” 华谦笑着道:“多谢你。” 武承芳语气极为冷淡地说道:“现在,咱们两清了。” “你那些可怜的姊姊妹妹们,要不要把她们埋起来,让她们入土为安啊?”华谦问道。 “当然,难道你要我把她们就这么扔在这荒林子里么?”武承芳瞪着华谦道。 “那你还是需要我的这些家丁帮忙,看来咱俩暂时还两清不了了。”华谦笑道。 “成吧,那我暂时先欠着。”武承芳白了一眼,没好气地说道。 众人掩埋了镜中花诸女子的尸体,便沿着大路返回。 当走到回华府的岔路口时,那华谦生怕路上再遇到什么危险,不顾自己有伤,执意要亲自送武承芳回大名府,所以夏敬仁只好带着几个家丁跟着华谦同去,其余人等便直接回华府去了。 几个人进入大名府城,没走多远,便听到有很多人在喊:“走水啦,走水啦!”武承芳瞧着那起火方位,好似是易水阁所在之处,心中不安,便加快了脚步。 华谦和夏敬仁等人都没有武承芳那样快的脚程,便被落在后面。等赶到易水阁附近时,却见整条街道几乎都着了起来,熊熊火焰早已把易水阁烧塌了半边。 华谦见武承芳正痴痴地站在易水阁前,心知她一番心血毁于一旦,定会难过,便默默地站到她身旁。 “武掌柜,怎么会变成这样?”华谦犹豫了半天,才问出这么一句话来 武承芳将手中握着的一张字条塞给华谦,咬牙切齿地说道:“你自己看。” 华谦见那字条上写道:“愿易水阁生意红火,良璧敬上。”他将字条揉成一团,问武承芳道:“这是哪来的?” “我手下一个姑娘给我的,她说是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让她把这个字条交给我,还说那个书生说起话来总是‘小可’、‘小可’地说个不停。”武承芳道,“而在那个书生走后不久,这里便起火了。” 华谦道:“那个书生难不成就是公孙良璧?原来他方才偷偷溜走,是来做这种龌龊事了。现在易水阁没了,你往后的日子要怎么办啊?” 武承芳看了一眼华谦道:“你那宅子,还卖不卖了?” “卖!”华谦点了点头。 “不过我拿不出多少银子,一两银子卖给我如何?”武承芳道。 “一两银子,宅子归你了!”华谦爽快地说道。 38.酒逢知己千杯少 话不投机半句多 “啊呀,啊呀,疼疼疼,你轻一点儿!”华谦坐在床上,倒吸一口凉气,对正在给他裹伤的苏巧巧说道。 “能有多疼?你忍着些,只不过是些皮外伤,又没伤到筋骨。”苏巧巧拽着华谦受伤的左臂,边包扎边说道。 “疼啊,我肩膀可是被人用刀砍的啊,真的很疼啊!我又没练过功夫,哪像你们一个个的,把打架受伤什么的都当成家常便饭了啊?今天可是我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跟这么多人打架啊!”华谦道。 “知道疼,你还不赶紧跟着徐大侠他们回来,非要去送那个姓武的女人回城。公子,你可知道华府上下有多少人在担心你吗?”站在床边的全成空,瞧着华谦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道。 华谦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挤眉弄眼地说道:“我我这不是怕她一个姑娘家出了什么事吗?那些万英堂的人,可是盯上她的啊,这不把她的易水阁都烧了吗?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哦哟,我的全大嫂,你轻一点啊!” 苏巧巧虽然已经知道易水阁被烧毁,但听见华谦提到此事,心中难免还是会难过,所以一时心不在焉,便又弄痛了华谦。她听见华谦喊痛,便又回过神来,双颊微红道:“好好好,你别叫,我轻一些就是了。你说火起的时候,她武姐姐就站在街上一动不动地瞧着易水阁?” 华谦点了点头:“是啊,今天突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猜她一定会很难受吧。我本以为她会哭,但没想到的是,她除了有些愤怒外,似乎没有一丝悲戚之情。” “她是这样子的。”苏巧巧悄声道。 全成空忿忿不平地说道:“哼,那个女人,冷漠无情得很,哪里会哭,会流眼泪呢?我说公子啊,这样的女人,还用得着你去保护?如果路上出了事,是她保护你才对吧!” “这个嗯,你说的有些道理,哈哈。”华谦含糊地说道。 除了华谦、全成空和苏巧巧三人外,徐云和夏敬仁也在屋内。那徐云坐在方桌旁,自顾自地喝着酒,微笑着听着华谦的言语,一言不发,只是微微摇了摇头。 那夏敬仁就站在全成空身旁,本来没怎么说话,此时却突然发声道:“小舅舅,我还是没想通,你为啥一两银子就把城里的宅子卖给那个女人了啊?” “什么,一两银子?”全成空闻言,惊讶地瞪大了双眼,仿佛要把眼珠子瞪出来一般。 “啊,对啊,一两银子。”华谦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可是,为什么啊?”全成空追问道。 华谦咽了咽口水道:“我这不看她住的地方都被烧了么,觉得她也挺可怜的,就想着把宅子贱卖给她算了。” “可是这这一两银子,你还不如白给她得了!”全成空跺着脚说道。 “全兄,这就是你不懂了,难道你不知道千金难买美人笑么?我听说过去有个做君王的,为了换美人一笑,不惜点烽火台戏弄全国的王公贵族,搞到最后连国家都亡了。你们家公子和这位君王比起来,算是不错的了!”徐云摆弄着手中的酒杯,突然说道。 “徐大侠,这完全是两码子事。你说的那是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典故,那幽王为了博妃子褒姒一笑,才做出那样的荒唐事来。而我们公子,他就是心肠太好”全成空正说着话,突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对,便止住不言。他瞧着华谦和徐云脸上的神情,略感惊异地对华谦道:“公子,你你难道看上了那个武承芳?” 徐云闻言,不禁偷笑起来。那华谦皱着眉头看了徐云一眼,对全成空道:“啊,对,我看上他了,不行吗?” “这”全成空尴尬地笑了笑,实不知该如何回答华谦才是。 “行,当然行,不过,武姐姐她知道吗?”苏巧巧给华谦上药包扎完毕,便站起身来。 “我又不是她,我哪里会知道。”华谦微微动了动刚包扎好的左肩,懊丧地说道。 “那你问过她吗?”苏巧巧道。 华谦摇了摇头:“这种事怎么好意思当着她的面说啊?” 苏巧巧道:“那怎么行,这样猜来猜去的,终究不是办法。武姐姐的性子直爽豁达,这种事,公子当面去问她便是了。” 徐云见苏巧巧在给华谦出主意,便笑了笑,放下酒杯,来到庭院之中。 “武姐姐的性子直爽豁达,这种事,公子当面去问她便是了。”徐云在心中反复玩味这句话,边走边暗思道:“若真像苏姑娘说得那么简单,就好了。” 转出拱门,徐云便走进了后院,但见那龙一文正在后院中练拳。 “三师弟。”徐云叫了龙一文一声,背着手向他走去。 “喔,原来是大师兄啊。”龙一文收起拳脚,对徐云道。 “这都过了午时,你竟然还要练功,怪不得你会在耶律隆庆办的比武大会上力压群雄夺魁。”徐云笑着道。 龙一文摇摇头道:“唉,甭提这个,他们契丹人啊,说起骑马射箭的功夫,那真的是没话说,要比咱们汉人强上许多。可要是说起这拳脚功夫啊,那还得看咱们汉人。我在那比武大会上,压根就没遇到什么像样的对手,往往七八招便打趴下一个,很是无趣。” 徐云道:“契丹国那么多壮汉,难道都挑不出一个像样的?” 龙一文略加思索道:“恐怕就只有一个吧,我记得好像叫什么萧阿鲁寿,功夫还算不错,估计来到中原,也能算个高手吧,至少收拾那个叫公孙良璧的,应该不成问题。” 徐云道:“那公孙良璧的武功已经不算弱了,那萧阿鲁寿是什么来头,竟然能打得过他,难不成是在中原学的武术?” 龙一文道:“他功夫路数挺怪异的,我还真看不出他是哪门哪派。唉,不说这些了,方才我看那华长武大智慧拳使得漂亮,心里发痒,正好大师兄你过来了,咱俩比试一番拳脚如何?” 徐云一听龙一文要比试拳脚,顿时觉得头皮发麻:“你看长武的大智慧拳打得好,你应该找他比武才是,找我干嘛?” 龙一文道:“那长武的功夫好是好,可你不也说了么,他的力道掌握还没到火候,所以我还是得找你这样的高手过招啊。” 徐云皱眉道:“你那落花掌使出来,恨不得要把山给推平了,我可不想和你比试拳脚,咱们也好多年没见了,倒不如比试比试酒量算了。” 龙一文一听徐云要拼酒,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酒,当然要喝,而且还要喝得不省人事才算过瘾。不过呢,那是今晚的事,现在呢,咱们还是应该切磋切磋武艺,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咱们的功夫,都长进了没有。” 徐云见比武是躲不过去了,便笑着道:“那你容我先去取剑,否则我不和你打。” 龙一文道:“不成,我今日见你和那剃头翁过招,已领教了你的剑术。你现在的剑法,应该如师父所说的那样,已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我这赤手空拳的,恐怕在你剑下走不出五十招,便要败给你了。” “那我给你也找把剑去,咱们比剑好了。”徐云说着,便要退出后院。 “那更不成了,若要我和你比剑,不出十招,我就得弃剑求饶。依我看,咱们还是比试拳脚好了!”龙一文说着,便已纵步而上,挥掌向徐云打去。 徐云见龙一文先出手,只好运起体内百花之气咬着牙先接了这势大力沉的一掌,随后便连环向龙一文打出三记落花掌来。龙一文感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大呼道:“好掌法!”便也以三记落花掌迎击。 只听“嘭嘭嘭”三声巨响,可怜那华府后院中刚刚吐绿的草木,受到二人掌力波及,落得一地断枝新叶。那徐云和龙一文二人都是身子一震,不禁向后退了几步,过了片刻,又都仰天大笑起来。 龙一文举起葫芦喝了一口道:“大师兄,你这几年隐居山中,看来每日都是练功不怠啊!” 徐云笑道:“你被师父准许下山后,一直在外修行,看来也没有丝毫松懈。” 龙一文道:“那是自然,我若连这点觉悟都没有,师父当年也不会收我这个打上山门的莽夫做徒弟。” 徐云见龙一文屡次提到师父,脸色略转凝重,对他说道:“其实,我这次找你,是有要事问你,只不过回来这一路上,由于走得匆忙,一直也没腾出时间来和你好好聊几句。” 龙一文擦了擦额头的汗水道:“你有事要问我?想来,是和师父他老人家有关吧。” “正是。”徐云点了点头。 “那些江湖流言,我也听说了,说师父是死在落花掌之下,还说你就是杀害师父的凶手。我相信此事一定与你无关,不过那记落花掌印确实有点儿难解释。”龙一文道,“你说你找我有要事,难道你是怀疑我和师父的死有关系?” 徐云道:“我也相信你绝对不会是凶手,其实我想知道的是,你有没有将落花掌法传给别人?” “没有。”龙一文答道,“当年我下山的时候,师父一再嘱咐我说,咱们云庄的功夫应当传给品行端正之人,让我不要随意乱收弟子。还说如果方便的话,让我最好能把传人带给他老人家看看,征得他的同意再行传授。我一直记得师父的教诲,所以至今尚未向他人传授云庄武艺,更别提那绝技落花掌法了。” “嗯,如此甚好。”徐云嘴上虽然这样说着,可心里却是更加迷茫:“如果三师弟没有将落花掌传给外人,那杀害师父的凶手,又该从何处查起呢?” 龙一文见徐云愁眉紧锁,便道:“大师兄,其实如果换成我是你,自师父身死那日起,我就不会离开云庄一步。师父是死在云庄之内,又不是死在外头,你不在云庄里查线索找凶手,却直接离开白云峰重回江湖,这又算是怎么一回事?你突然离开云庄,只会让别人更加怀疑你就是杀害师父的凶手。而一些别有用心之人,则会更卖力地添油加醋,把谣传捏造成真相,在江湖上肆意传播。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不论真相是什么,都不会比张方洲张大侠被自己一手带大的徐云杀死这样的故事更吸引人。我想即便将来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恐怕很多人还是会选择相信,杀害师父的凶手就是大师兄你。” 徐云听着龙一文的话,忽然想起自己也曾经说过类似的道理给华谦听。那时,他是将李二和李三之死推到了花娘子身上,从而拉拢丐帮共同对付万英堂。然而,在师父张方洲被杀这件事上,自己却变得和万英堂一样,只是因为一些并不是很站得住脚的线索,便成了大多数人心中认定的“真凶”。但是,引导大多数人确定他徐云便是凶手的“徐云”又是谁,现在又身在何处呢? 他不知道,而且,毫无头绪。 “我不在乎,我只想找到杀害师父的凶手,旁的人怎么想,我不在乎。”徐云笑了笑,低声说道。 “那你现在知道了,我没有把落花掌传给别人,接下来你想怎么找凶手?”龙一文道。 “我不知道。”徐云又是笑了笑。 龙一文默然不语,咕咚咕咚地喝起酒来,直到把葫芦里的酒喝干,才对徐云道:“大师兄,我刚才不是和你说了么,那凶手很可能就是咱们云庄里的人!” 徐云摇了摇头:“不会,怎么可能,咱们师兄弟中,除了你我,难道还有人会落花掌吗?” “你莫要忘了,师父身上还有一处剑伤!云庄弟子中,除了你,还有谁是用剑高手,这你比我更清楚!”龙一文瞪着铜铃般的双目,高声说道。 “你难道是在说秦师弟?”徐云摇头道,“我知道你当初在白云峰的时候,就看不惯他,但你也不能因为偏见,就怀疑他啊。你可知最近这几年来,庄子里的事务都是由他来替师父操办吗?师父如此器重于他,他又为何要杀害师父?还有,那记落花掌印,又该如何解释?” 龙一文叹了口气:“大师兄,你知道云庄为什么会被称作云庄吗?江湖上有传言说,是因为云庄建在高山之巅,住在庄子里的人能够伸手摸到白云,所以才被叫作‘云庄’。但师父曾亲口和我说,这云庄之所以叫云庄,是因为你的名字里有个‘云’字。师父曾说,他膝下无子,将来这云庄,终究是要交给你掌管的。” 徐云见龙一文突然没来由地说起这些,奇道:“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又是做什么?” 龙一文摸着挂在腰间的葫芦,摇头道:“我叫你一声“师兄”,那是因为你入门比我早,但我终究比你大上几岁,比你多吃了几年饭,也多走了几年路。有些事,我可能会比你看得更透一些,你可知师父说把云庄留给你的言外之意是什么?” 徐云不解道:“言外之意?” “师父又没收你做义子,你即便是被师父养大的,也只是他的徒弟罢了,师父凭什么将自己的家业传给你?你当云庄和那些江湖帮派聚义用的破庙破房子一样,是可以随便传给弟子的?” “我还是没明白。” “你别忘了,小师妹可是师父的亲生女儿啊!你若娶了小师妹,便是师父的女婿,那么接手整个白云峰,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龙一文拍着手急道。 “什么?”徐云闻言大吃一惊,这个问题,他还真的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么多年来,他一直都是把张雨婷当作妹妹来看待,可从没想过有一天要娶小雨为妻。 突然,他又想起了那个令人牵挂的姑娘,想起十一年前的武林大会上,师父见到自己和她在一起有说有笑的时候,脸上那不太愉快,甚至有些愠怒的神情:“难道,一切真的像三师弟说的那样吗?” “看你的反应,你应该是听懂我的意思了。”龙一文大着嗓门说道。 “呃,可是,你说的这些,又与秦师弟有什么关系?”徐云回过神来,脱口问道。 龙一文清了清嗓子道:“去年夏天,我在明州曾见过秦尊和小师妹他们,虽然只相处了不到一天,但我看得出,秦尊那小子对小师妹有意。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打着接掌云庄的主意,才对小师妹动了心思,但他对小师妹存有非分之想是绝对错不了的。你说这几年来,师父器重他,经常让他处理庄中事务。那如果换成我是秦尊,瞧着师父天天让我管这管那的,我肯定会以为,师父是有意让我接管云庄,所以才让我做这些。想必他平日里,也以云庄的下任庄主自居吧!假如他知道了师父心中真实想法的话,那就意味着他以前做的白日梦都要被扯得稀烂,你说他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呢?” “就算他心中气愤,总不可能会杀了师父吧!” “你把师父当作亲爹一样来看,别的师兄弟可未必如此。想那秦尊未上山之前,只不过是个乡下穷小子,他到云庄拜师学艺,就是为了将来能够出人头地。所以就算是师父他老人家,如果碍了他姓秦的发达,恐怕他秦尊也会翻脸不认人吧!” “瞧你这话,把秦师弟说得跟无赖一样。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那记落花掌又该如何解释呢?”徐云还是有些不相信秦尊便是杀害张方洲的凶手。 龙一文叹道:“那落花掌的法门,你我都清楚得很,如果那秦尊要是得知了修炼之法,即便没有师父亲口传授掌法,也能打出那落花掌印来,并没有什么好稀奇的,你又何必盯着那掌印不放呢?重要的,是那记剑伤啊!” “你是说,秦师弟他偷看了师父的秘籍?”徐云疑惑道。 “可能是吧。”龙一文见徐云还在追问秦尊与落花掌之间的联系,略感失望:“你这个人,和那个剃头翁比武过招的时候,连砍断手腕这样的狠辣招式都能使得出来,怎么换成了自己师弟时,就心慈手软起来,一直在找理由给他开脱呢?” 徐云眯起双眼笑着道:“你说的所有这些,都还只是猜测,秦师弟未必就是杀害师父的凶手,我又何必为他开脱?” 龙一文听了这话,心里觉得烦躁,晃了晃酒葫芦道:“算了,不说了,我要去给我的葫芦灌酒去了。”说着,他便抛下徐云,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后院。 “那晚上的酒还喝不喝啊!”徐云望着龙一文宽大的背影喊道。 “不喝了,今晚不宜喝酒,只会越喝越烦闷。”龙一文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改日吧!”徐云笑了笑,便要返回住处,没走几步,却正好碰见在院中瞎逛的华谦。 “云哥儿,你今晚要喝酒吗?我可以陪你啊!”华谦道。 “你刚受了刀伤,喝什么酒?想喝酒的话,等你伤好了再说。对了,苏姑娘和你谈完了?”徐云笑着问华谦道。 “啊,谈完了。她七七八八地说了一大堆,有用的没用的都说了,就差直接上门提亲了。”华谦咧着嘴,尴尬地摸了摸后颈。 徐云微笑着问道:“那你是怎么想的,是要直接找武掌柜当面问清楚吗?” “啊,我我是这么打算的,不瞎寻思了,直接去问她,快刀斩乱麻嘛!”华谦紧握着拳头道。 徐云点了点头:“嗯,有魄力。别说,小谦,有时候,我还真的挺羡慕你的。” “啥,你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 “没什么,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快去找那武掌柜问个清楚,哈哈!”徐云大笑着,背着双手踱步而去,留下华谦一人,一脸茫然地站在庭院之中。 39.曝家丑宋来求强援 寄豪情华谦匡正义 大名府城外,一处人满为患的茶棚之中,华谦、徐云还有龙一文三人,正围着一张方桌坐定,听茶棚中央一位须发斑白的老者讲史。 只听那老者对茶棚里众人说道:“高渐离击着筑送别故人,那荆卿一边向前走着,一边就着节拍高声唱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在场的太子丹等人,听着荆卿的歌声,没有一个不激动得流泪的。可是那荆卿啊,连头都没有回,就这么唱着歌走上车,一路向东,奔那秦国去了。”原来这老者讲的,乃是那荆轲刺秦的故事。 那老者讲得口干,喝了一碗茶,清了清嗓子道:“咳咳咳,不讲了,不讲了,这天色也不早了,我得回家去了。想听荆卿去了秦国以后,又遇到什么事儿的,明儿个起早,再来这茶棚哈。” 众人“噫”地一声,便相继付了茶钱,各自散去回家了。华谦觉得时候还早,便硬要拉着徐云和龙一文陪他一同到城里逛逛。 “荆卿到了秦国,能遇到什么事,不就是刺秦失败,被侍卫乱剑砍死在大殿上了么?”华谦打着呵欠,从茶棚走出来道。 “最后的结局,当然是这样了,只不过那老者讲史总喜欢在里面加些奇遇逸闻什么的,听起来比较有趣罢了。”徐云笑着道,“咱们小时候,华爷爷不就常常带着咱们来听他讲史么?” “哈哈,我记得有一次,你听那霍去病直捣匈奴王庭、封狼居胥的故事,都激动得跳起来了,嚷着要跟我二叔到军营去。”华谦回忆起旧日时光,不禁莞尔。 “没想到大师兄你还有过这样的念头啊!”那龙一文曾做过禁军步兵都头,一听说平日里沉稳冷静的徐云,年幼时也曾有过投身行伍的想法,不禁大为意外。 “是吗?这老者还讲过霍去病的事迹么,我都不记得了。”徐云摇了摇头,“不过那时的我也就是个幼童罢了,少不更事,听到那些英雄事迹,心情难免慷慨激昂,一时激动说出那样的话来,倒也是极有可能。” 龙一文点着头说道:“呵呵,要说这英雄,方才那讲史老者说的荆卿应该也能算一个。要是荆卿活在咱们大宋朝,估计在江湖上也算一号人物了。” 华谦赞同道:“是啊,他为报太子丹的恩情,敢和那始皇帝嬴政拼命,很有武林侠客的风范。” 徐云闻言,又是摇了摇头:“荆卿虽有侠气,只可惜志大才疏,又被虚名所累,终究是难逃一死,反倒是连累了太子丹。那太子丹为保燕国,敢于对抗强秦,也算是个英雄了,只可惜,用错了人。因而这易水一别,便也就成了诀别。” 龙一文感叹道:“‘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就算荆卿武功盖世,刺死了嬴政,也难保能从秦王殿上全身而退,所以不管结果如何,他终究是要死在咸阳。” 华谦道:“唉,依我看啊,这世上的英雄,多半没什么好下场。那霍去病也是,英年早逝,二十四岁便不明不白地死掉了。还有那楚霸王项籍,英雄一世,也终究难逃垓下的四面楚歌。你们俩都是江湖上的绝顶高手,但可别想着做什么英雄啊,搞不好哪一天就走上英雄末路了,嘿嘿。” 龙一文听了华谦这一番话,哈哈大笑着拿起腰间的葫芦,咕咚咕咚地喝了两大口酒。而徐云则眯着眼无奈地笑了笑,对华谦道:“小谦,这江湖上的是非恩怨太多,实在是英雄难做。那些豪气干云的大侠,也只不过是在那些茶棚讲史人的口中活着罢了。” “啊呀云哥儿,为什么你嘴里的江湖,总和别人嘴里的不一样呢?”华谦扭过头问龙一文道,“大胡子,你觉得呢?” 那龙一文斜眼瞧了瞧徐云,微微一笑,默不作声。 进了城里,没走几步,徐云便指着一家酒肆对华谦道:“好了,你去吧,我和龙师弟在这喝点酒,等你回来。” “啊?你说什么?我要去哪里啊?”华谦不停抖着眉毛,对徐云道。 徐云微微翘起了嘴角:“你问我要去哪?你带我们走的这方向,不就是奔华府去的吗?嗯现在应该叫武府才对。” “嘿嘿,被你看出来了啊。”华谦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那陪我一块儿去呗?” “这十几天来,你一直坐立不安,嘀嘀咕咕,心神不宁的,一定是在为那件心事发愁吧?今日,你突然没来由地非要拉着我和龙师弟,陪你到茶棚听讲史,现在又拖着我们进城,不就是为了让我们和你同行,给你壮胆吗?”徐云笑道,“不过你想问武掌柜的事情,总不能让我们也帮你问吧?该你自己办的事,还得你自己来。” 那龙一文听着徐云的言语,似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拍了拍华谦的肩膀道:“华老弟,比起那荆卿远赴咸阳的有去无回,你这一趟可是有去有回的啊,你又怕什么?” “嗯。”华谦含糊地应了一声,心道:“那可不一定,搞不好我哪句话没说对,她那死人手一巴掌打下来,我可就真的有去无回了。唉,那荆卿好歹是为了刺秦大业而死,得以青史留名。而我华谦可就窝囊了,只因为几句话唐突了佳人,就把命赔上了,哎呀呀,这可不太妙” 心里虽然是这样想的,但是华谦还是硬着头皮一个人去了。毕竟他心中的那个疙瘩,终究需要那个冷冰冰的女人来解开。 那徐云与龙一文进了酒肆,跟小二要了一壶酒,两碟小菜,可没喝上几口,就见华谦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 “华老弟,怎么回事,你认怂不敢去了?”龙一文放下酒杯,讶异地瞧着华谦。 “没没啊,我去了。”华谦抹着脸上的汗水,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然后呢?”徐云端起酒杯,细嗅着酒香,轻声问华谦。 华谦一屁股坐在长凳上,夺过徐云的酒杯,一饮而尽道:“啊,好酒——那把门的丫环跟我说,她家主人这几天闭门谢客,我想着她可能是因为最近发生的事心里不痛快,所以就没好意思打扰她,直接回来找你们了。” “那么你是吃了个闭门羹?”徐云边为华谦斟酒边道。 “啊算是吧。”华谦皱着眉头,又把杯中酒喝了个干净。 “哈哈哈,我说华老弟,你办事也忒不爽快了,男子汉大丈夫,顾虑那么多干嘛,往里闯就是了,干嘛要回来啊!”龙一文大笑着说道,“看你如此失意,不如咱们就在这里大喝一顿如何?” 华谦摇了摇头,斜靠着桌子哀叹一声道:“唉,不了,没心情。” 龙一文瞧着华谦沮丧的模样,放下筷子道:“堂堂b华家之主,为了一个女人在那里唉声叹气,还算什么英雄好汉?” 华谦随便夹了几口小菜,边嚼着边道:“那霸王还有虞姬呢,我怎么就不能为了个女人牵肠挂肚唉声叹气了?再说了,我又不是什么英雄好汉。” 龙一文听着华谦这般言语,毫无志气,心中很是不快,想要再多说几句,一旁的徐云却笑着道:“龙师弟,你莫要为难小谦了,他从小就是这个脾气。”龙一文见徐云发话,想着自己与华谦毕竟只是初识,也不好说得太多,便忍住了没有发作。 不消多时,华谦就将那两碟小菜吃光,然后又自顾自地斟了一杯酒。他刚把酒端到嘴边,闻了一下,便又把酒杯放下道:“这酒终究还是差了些味道,咱们现在就回去喝家里的好酒去,今日要喝他个不醉不休!” 徐云平日里常常是由着华谦胡来,所以便没有说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而龙一文听说有好酒喝,当然不会拒绝,端起桌上的酒壶,一饮而尽道:“妙哉,华老弟都发话了,那还等什么!” 于是,三人哈哈大笑着出了酒肆,直奔城北回华府去了。 “华公子留步!”三人刚出了城门,还没等走上几步,就听见城里有人高声在喊着华谦,遍停下了脚步。 “谁啊?”华谦回头瞧去,却见那丐帮的李大领着一个彪形大汉,正在向他快步奔来。 龙一文一见那金刚一样的彪形大汉,呵呵一笑道:“那不是丐帮的宋来吗?他找华老弟作甚?” 徐云见龙一文认得宋来,惊奇道:“你怎地认得宋团头?” 龙一文道:“我这几年在江湖上也不是瞎混的,各路各府的行家高手,我都有一一打听过。我还曾与其中的一些名家切磋过武艺,这宋来便是其中之一。” “你用几招败了他?”徐云轻声问道。 “一招啊,不,三招。”龙一文答道。 徐云也曾与宋来交过手,他回忆着那一夜宋来大力金刚手的威力,惊讶地对龙一文说道:“只用了三招?你的落花掌,究竟练到了什么地步?” 龙一文见徐云言语之中似有怀疑之意,便道:“怎么,你三招拿不下他?” 虽说徐云那次是一人独战宋来和邹苦联手,但即便是单打独斗,他也不敢保证自己一定能在三招之内就打败宋来,于是便冲着龙一文笑了笑,没有明言。 宋来随着李大跑到三人身前,见一个衣衫破旧、虬髯倒竖的大汉与徐云还有华谦站在一起,瞧着面熟,脱口而出道:“是龙一文,龙老弟吗?” 龙一文哈哈大笑着向宋来抱拳道:“宋来大哥,别来无恙啊?” 宋来也是哈哈大笑道:“真的是你!你怎么和华公子还有徐云徐老弟在一起啊?” 龙一文笑道:“徐云乃是我的大师兄,华公子则与我大师兄是旧友,你说我为什么不能和他们在一起了?” 宋来一惊道:“难道龙老弟也是云庄张大侠的高徒?” 龙一文呵呵笑道:“高徒谈不上,只不过是没给家师丢脸罢了。” “龙老弟谦虚了。”宋来说着,又冲徐云抱拳道:“徐老弟好啊。” 徐云抱拳回礼,淡淡地说道:“宋团头,咱们又见面了。” 宋来意味深长地看了徐云一眼,心道:“此人有杀害张大侠之嫌,龙一文竟然还敢与他为伍,莫非他真的不是凶手?亦或者,龙一文也有参与杀害张大侠一事?算了,张方洲之死,又与我无关,操这份心做什么,那丐帮帮主的位子,才是我应该盯紧的东西。这徐云的武功不赖,如果我能够拉拢他助我对付邹苦还有陈开那个老乌龟的话,拿下帮主之位必然不在话下。等接任帮主之后,就立刻设计把他抓起来,再把他杀害张大侠之名坐实了,到那时,世人皆认为是我宋来为张大侠报的仇,如此一来,我宋来还有整个丐帮,在江湖之中的威望呵呵呵” 龙一文见宋来瞧着徐云,半晌没有说话,便道:“宋大哥,你们方才连连喊着让华公子留步,是有什么要事找他吗?” 一旁的李大见宋来仍然没有反应,便咳嗽了两声:“宋团头,宋团头?咱们是来找华公子的。”然后又对华谦道:“华公子,这位是我们大名府丐帮的团头,宋来宋团头。” 华谦点点头,笑着应道:“宋团头,幸会,幸会。” 宋来“啊”地一声,回过神来,满脸堆笑地对华谦道:“华公子,咱们想请你帮个忙。” 虽说方才是李大喊的华谦,可其实是宋来有意找他。但是见面之后,宋来却没有先和华谦打个照面,反倒是和龙一文还有徐云寒暄起来,未免有些不看重华谦之意。不过那华谦为人随性,倒也不在意这些繁文缛节,见宋来开口,打着呵欠道:“什么事啊?” 宋来呵呵一笑道:“这个不知华公子有没有听说,万英堂的公孙良璧和真定府的邹苦他们联手的事情?” 徐云闻言,不禁睁大了本来眯着的双眼,心知那宋来接下来所言之事,必然极为机要,便伸手示意他莫要言语,低声道:“兹事体大,此处人多嘴杂,宋团头还请噤声。” 华谦心领神会,立刻接口道:“嗯嗯,宋团头与李大兄不如跟着我们三人一同回华府,到敝处就此事细谈如何?” 宋来连忙点头道:“如此甚好。” 回到华府,华谦便吩咐下人摆了一大桌酒菜,并将全成空、华长武还有华长文三人也叫了过来。 互相引见完毕,众人便入座坐定。华谦坐在主座,对右手边的宋来道:“宋团头,在座的都是我华某人的挚交兄弟,绝非外人,还请你把先前在城外欲言之事,仔细向我等说明一番。” “老宋我正有此意。”宋来环视在座众人,朗声道;“诸位华府的朋友,不知你们可否知晓,那万英堂的二堂主公孙良璧,在城北林中一战被诸位挫败后不久,便去了真定府,并在真定府丐帮分舵盘桓了数日——” “什么,你说那公孙良璧去了真定府?难怪我和长武哥在沧州观海楼没有找到一个万英堂的人。”华长文突然打断了宋来,插言道。 原来清明那一日林中激战,公孙良璧溜之大吉,令华长文颇为憾恨。为报父兄之仇,他拉着华长武一路奔到沧州观海楼欲找公孙良璧算账,但是却只看到一座空楼。那华长文见扑了个空,心中气恼,便一把火将观海楼烧了个精光,稍解心中愤恨,然后才返回大名府。 此事一出,登时在b引起轰动,武林中人皆道大名华家要与万英堂争夺b霸主之位,而那华谦知道后,心中怪罪两个弟弟擅自行事,但也是无可奈何,只好令他二人在家中禁足一个月,以示惩罚罢了。 华谦瞪了华长文一眼:“你还好意思提这事?看来是毫无悔过之心啊,是不是要罚你面壁思过才行啊?” 华长文怕华谦真的要罚,努了努嘴,端起酒杯小口小口地嘬起来,却是不敢说话了。 华谦转头对宋来道:“宋团头,你说公孙良璧去了真定府丐帮分舵,他没来由地去那做什么呢?” “听说他去真定府分舵,是为了见邹苦还有我丐帮的陈开陈长老。”宋来道,“耶律隆庆那件事过去后,邹苦便将陈长老接到了他那里去住,并借着陈长老在帮中的声名,拉拢了不少帮中弟兄聚在他身边,呵呵,真是大树底下好乘凉。” 华谦虽然也听徐云讲过丐帮的一些事情,但这邹苦和陈开究竟是谁,他还是有些搞不清楚,也就不太懂宋来的意思,便疑惑地看了看徐云。 徐云点了点头,对宋来道:“陈长老毕竟在贵帮之中德高望重,他如今住在了真定分舵,是在明着支持真定府的邹团头,想必现在邹苦的势力应当要比宋团头在大名的势力大上许多了吧!” 华谦知道徐云这一番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便摸着圆脸笑了笑,接口道:“却不知那公孙良璧找陈长老所为何事?” 宋来轻轻地叹了口气,对李大道:“李大兄弟,你把那封信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吧。” 李大应了一声,将一封书信递给了华谦。华谦看过后,便又将信传给了徐云。 “这封信是我今早收到的,信是陈开是陈长老亲笔写的,说什么丐帮帮主之位不能一直悬而不决,所以想在四月二十四日那天,约我在县西北的漳河边会面,商议帮主人选之事。”宋来凝眉道。 华谦摸着下巴思索道:“你们那陈长老刚见过公孙良璧,就有了这封商议帮主人选的信,很难让人不去想这两件事之间的关系” 宋来抚掌道:“正是如此,华公子说的一点儿没错。据从北面回来的弟子说,那公孙良璧也不知和陈长老谈了什么条件,竟然公开支持起邹苦做丐帮帮主了。真定府那帮小人,有了万英堂撑腰,才想起来约我在漳水边会面!哼哼,说得好听些叫商议帮主人选,其实不就是想在河边把我大名分舵一锅端了,然后让邹苦舒舒服服地做帮主吗?那万英堂杀了敝帮的李二、李三两个兄弟,也曾杀害了华公子的几位至亲,可以说是咱们共同的仇人。所以我宋某人才会到府上叨扰,不为别的,其实就是为了寻求华府援手,与我共同对付公孙良璧还有邹苦。一来有机会灭了万英堂,给自己人报仇,二来也算是给我,给大名分舵诸位弟兄一条活路,别让咱们四月二十四那天有去无回。” “既然知道有去无回,那别去不就成了?”华谦不以为然地说道。 那宋来高声道:“华公子是说哪里话!我宋来既然已经接到了这封战书,就算到时候被人扔进河里喂鱼,那也是无论如何都要赴约的。如果到时候不去,那岂不成了缩头乌龟,徒被江湖人笑话?” 华谦摇着头道:“唉,你没懂我的意思,人家敢大老远地从真定府跑到漳河来,还在乎多跑一段路?要我说啊,你根本不用去赴约,让他们直接来大名府找你不就完了?” 宋来见华谦说的话没头没脑的,只好把两眼一瞪,端起海碗大口喝起酒来,也不知该如何回应才是。全成空、华长文等人知道华谦又开始故意犯浑起来,都忍不住低头偷笑。 “宋团头,在下有一事不明。”徐云放下手中信件,对宋来道。 “徐老弟请讲。”宋来见徐云发话,便不去理会华谦,赶忙应答道。 “那公孙良璧在b多行不义,据说还与契丹王爷耶律隆庆私下里不清不楚的,常有来往。就算是邹苦一时之间想要争那帮主之位,迷了心窍,答应与公孙良璧联手,可是陈长老人还在真定分舵,又怎么会同意丐帮弟子与这样的人为伍呢?” 宋来尴尬地笑了下,颇有些难为情:“呵呵,虽说这家丑不能外扬,但是我宋某人今日既然有求于诸位,那么有些事还是应该挑明了说才是。” 众人见宋来突然这样说,心中好奇,便都竖起耳朵,静心听他言语。 “诸位想必都知道,敝帮前任帮主张大虎张帮主,乃是那陈开的徒弟。但是你们可能不知道的是,这上一任帮主的位子,其实本是要传给陈开的。” 李大加入丐帮也已将近二十年,对于帮中的一些秘闻大概也知道一些,一听宋来提起话头,立刻讶异道:“宋团头,你难道是要和他们说那件事!” 宋来点点头道:“嗯,那陈开对我不义,我也何必为他隐瞒?他陈开陈长老在江湖上一直是以丐帮耆老的身份示人,我若不将此事讲明,恐怕在座诸位也不会相信陈开会与万英堂联手吧!” 华谦见宋来金刚一般的汉子,说起话来却婆婆妈妈磨磨唧唧的,不禁觉得好笑:“我说宋团头,你有话快讲,不要在那里扯着扯那的,吊人胃口。既然你说陈长老本该是前任帮主,那为什么最后做帮主的人又不是他呢?” “好,既然华公子快人快语,那我也就不再啰嗦了。”要是比这说话啰啰嗦嗦不着边际,没有重点,这一桌子的人没有谁能比得过华谦,可宋来与华谦毕竟只是初识,并不了解他的为人,所以才会说出“华公子快人快语”这样的话来,在场的华府众人听了,不禁都暗暗觉得好笑。 只听那宋来缓声说道:“那陈开之所以在江湖上威望比较高,多半是因为旁人敬他江湖阅历丰富,武艺精湛罢了。而在大部分人心中,江湖威望高的人,人品都不会太差,所以陈开在很多人心中也都是高风亮节的大侠模样。其实他这个人有个不为人知的弱点,那就是为人贪财,为了那蝇头小利甚至都可以把人搞得家破人亡。但是在最初的时候,陈开掩饰得比较好,所以帮里的弟兄们都没发现这一点,要不然大家也不会想要选他做帮主。” “当时,帮中接连有弟兄失踪,帮里怀疑有外人要对丐帮不利,便安排陈开的弟子张大虎来调查此事。张大虎帮主为人细心聪慧,做事也比较利索,很快便理清了事情的头绪,结果却发现,并没有什么外人要对丐帮不利,这些失踪的弟兄都是与陈开有关。原来那陈开,私下里似乎在和契丹人做着什么交易,每年都会从契丹人那里拿到不少金银,而这些失踪的丐帮弟兄,大多都有参与这交易之中。” 众人闻言,不禁都倒吸一口凉气,那龙一文脱口而出道:“你是说,那些失踪的人都是被陈陈开杀了?” “不,我只是说此事和陈开有关,但人是被他杀了,还是怎么样,我就不清楚了。”宋来摇了摇头,“因为陈开毕竟是张帮主的师父,所以张帮主发现此事与陈开有关后,就不想再继续查下去,只是把他查到的所有事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当时的丐帮帮主和几位长老。” “帮中诸位前辈知道此事后,自然是万分震惊,并找来陈开询问此事。那陈开承认自己私下和契丹人有所往来,但对那些失踪弟兄的去向却只是推说自己不清楚。帮中的几位前辈也无法确定陈开做过残害同门之事,无奈之下,几番商量后认为,陈开与外族勾结,本应驱逐出帮,但因为他在江湖上名声太过响亮,若做出如此重罚的话,相当于自曝家丑,会大大损害丐帮名声,所以也就没有重惩陈开,只是逼他退隐江湖了事。而那帮主之位,则由张大虎接任。陈开见是自己的徒弟继任帮主,便也就没说什么,直接认同了这一处置,闭门隐居了起来。” “此事当时知道的人本就不多,再加上又不是什么光彩事,大多数人都选择把它烂在肚子里,不愿对别人讲,所以这么多年过去了,知道此事的人,便越发的少了。现在新入帮的弟子们,只道他陈开是个隐居村野的丐帮前辈,却不知他曾经还做过此等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徐云老弟,不知我讲过此事后,你是否还认为那陈开不会因为任何缘由与作恶多端的万英堂联手呢?” 宋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只觉得喉咙生烟,便倒了一碗酒,咕咚咕咚地喝起来。那龙一文皱着眉瞧了瞧徐云,似是在询问徐云是否知道此事。徐云见了,也只是微微摇了摇头,此等传闻,他也是第一次听说,实在不知宋来所说之事是真是假。 那宋来虽然是在喝酒,但目光却一直不离徐云。他见徐云摇头,便放下酒碗道:“怎么,徐老弟还有什么事想问的吗?” 徐云笑了笑:“没想到陈长老竟还有着这样的过去,若是宋团头不讲,徐某还真不知道。” “那是自然,谁还没有点儿往事呢?”宋来哈哈大笑地看向华谦道:“华公子,不知你愿不愿意出手帮老哥哥一把呢?” 徐云闻言,眯着眼瞧向华谦,心道:“宋来嘴上说的是请华府共同对付万英堂和真定府一派的丐帮弟子,保他大名分舵众人性命,其实仔细想来,就是在拉拢华府支持他宋来做丐帮帮主而已。若是答应了此事,那四月二十四日漳河之会后,不管最后宋来当没当上丐帮帮主,华府都还和以前一样,不会得到什么明显的好处,最多是得到一句感谢,卖了个人情罢了。但是如果是那邹苦当了帮主,那么华府便会因为支持宋来而和新任丐帮帮主成了敌人,实在是大大的不利。不过反过来想,华府若能借这个机会,主导整个局势,利用宋来这个强援将万英堂一举消灭,并在消灭万英堂的同时,仍然留下邹苦性命,保持丐帮内斗状态的话,那对华府来说,却又是极为有利的。唉,此事事关重大,如果处理得当,华府便有很大的可能称雄b武林,但不知小谦是否已经考虑过其中得失,也不知他究竟会如何回答。”徐云心中虽然已有答案,但他只不过是暂住在华府的客人,毕竟不是华府之主,所以也不好多言,只能在心里暗暗着急,等华谦回复宋来,表面上却仍然装出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那华谦摸了摸下巴,犹豫道:“这”他见整桌人都在盯着自己,心里不免有些发慌。他本想开口说:“你们丐帮的事,就应该自己解决,我们华家可不想插手。”但当他看到两个弟弟,尤其是华长文脸上那期待的神情时,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种事情也要我来拿主意,真是麻烦!”华谦心道。 忽地,华谦想到了二叔、三叔还有长林的葬礼,想到了大名城里那被大火烧掉的易水阁,这些,都和万英堂有关。他又想起清明那天,在城北林子中看到的一幕幕惨像——遍地的女尸和血迹,让他连着做了好几天恶梦。 “咝——”一想到这些,华谦不禁倒吸一口气,只觉得那被刀砍过的左肩隐隐生疼。“什么宋来、邹苦、陈开的,他们做过哪些事,犯过哪些恶,又和我有什么关系?空口无凭的,我又怎么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是不是在诋毁别人?但是,那万英堂犯下的恶行,我却是亲眼所见,亲身所历,绝对不会是假的。以前爷爷常说,咱们华家是混江湖的,要时刻牢记侠义二字。爹爹为了侠义,敢带着乡党对抗契丹人,虽然是螳臂当车,却仍奋不顾身;二叔为了侠义,投身行伍二十余年,生前遗愿便是想从登州调回b前线,为大宋戍边。我与两位父辈相比,虽然不能做到像他们那样为国为民,但这侠义二字,终究还是应当放在心间。像万英堂这样的江湖祸患,我绝不能任由他继续为恶,否则还谈什么侠义呢?” 华谦这般想着,只觉得胸中生出一股从未有过的豪侠气概来,不禁挺直了腰板儿,对宋来道:“万英堂为害江湖,人人得而诛之。华家本不愿插手丐帮内部事务,但如果此事牵涉到万英堂的话,那么华家愿意趟这趟浑水。不过事先说好,如果四月二十四日那天,没有万英堂的人在场,那么华家众人便打道回府,绝不干预贵帮推选帮主之事。” 宋来见华谦首肯,不禁喜上眉梢:“成,公子只要愿意帮忙,怎么说都成!” 徐云听着华谦的言语,大概猜出他心中所想之事来,不免笑着摇了摇头,不过只要他答应出手,那么一切便就还有转机。 送走了宋来和李大,华谦只觉得心情大好,招呼徐云和龙一文道:“哈哈,刚才那顿饭吃得一点儿也不痛快,我把家中的好酒拿出来,咱们三个好好喝上一顿怎么样?” 龙一文闻言,当然是连声赞同。谁知徐云却笑着摇了摇头道:“不行,这酒喝得太多,好耽误你明天做事了。” 华谦奇道:“耽误我做事?我明天又要做什么事啊?” 徐云呵呵笑道:“你答应了宋来要找万英堂打架,这么大的事,难道不想告诉武掌柜一声吗?” 华谦怅然道:“她都闭门谢客了,我又去烦她干嘛?” 徐云笑着道:“邀她出手助你啊,这等复仇良机,她又怎会错过?到时候,你不就能见到她了?” 华谦大喜道:“有道理!不过,这酒还是要喝的,喝足了我才有底气去找她。” 龙一文闻言哈哈大笑道:“甚是,甚是,这酒能壮胆嘛!那咱们今晚还是不醉不休吧!” 华谦指着龙一文大笑道:“那是自然了,哈哈哈哈!” 40.恶司马当街行凶 冷娘子掷枪救人 这一晚,华谦喝得是酩酊大醉,一直睡到次日午时才醒,但依旧觉得头痛欲裂。 华谦觉得口干,便扶着脑袋下了床,想要倒点儿水喝,却见夏敬仁手握长枪,笔直地站在屋里。 “小舅舅,你终于醒了啊!”只听夏敬仁粗着嗓子说道。 夏敬仁的声音震得华谦的脑袋嗡嗡直响,让他更加觉得难受:“这孩子说话就不能小点声儿吗?这十六七岁的孩子啊,就喜欢装大人,说话都要大着嗓门说,生怕别人笑话他像个女人一样说话细声细气的。” “嗯,醒了,你怎么在我屋里啊?”华谦爬到椅子上斜坐着,边倒水边漫不经心地问道。 “全大叔说,你今天可能会出门,他怕有人会害你,让我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安全。” 华谦本来正在喝水,听了这句话,险些没把自己呛死。他拍着胸脯连着咳嗽了几声,缓过气后,才斜眼瞧着夏敬仁说道:“又是全成空!他是巴不得我早死吧,天天咒我说有人要害我!他人呢?” “哦,全大叔说他今天要去村子里清点仓库,所以可能一整天都不会在家。”夏敬仁说话时,依旧站得笔挺,活像个刚入军营的新兵。 “嗯,所以他就派你来跟着我喽?”华谦打着呵欠说道,“你说你也够吓人的,拄着枪在屋里站着,这要是谁刚睡醒脑子还犯昏的,看见你这样子还以为你要杀人呢!也得亏我定力好,没被你吓出什么毛病来。” 夏敬仁嘿嘿一笑道:“我本来一开始是站在门外的,可是现在都中午了,日头晒得我好烫,所以我就溜进来了。” 华谦瞧着自己这个傻外甥,摇了摇头,笑着道:“我可是还要再躺一会儿的,你饿不饿?饿了就先去吃些东西,站了一上午,也够累的吧!” “不了,我不吃,全大叔说,让我守着你,别出了什么事。” 华谦见夏敬仁坚持要站在屋里,心中不悦,微一蹙眉道:“我又不是囚犯,你这样看着我算什么?” “我不管,那些恶人会妖术,都会飞。今天全大叔不在,我就必须守在你身边,要不然他们趁我不注意害了你我都不知道。我只是出去到北边找个人,回来就没了太姥爷和二姥爷,我可不想连你也没了。” 华谦瘪着嘴笑了笑,只觉得鼻子有些发酸。他捏了两下鼻子,咧着嘴道:“臭小子,你就不能奔着我点儿好。算啦,你愿意在那站着,那就站着吧!等会儿我睡够了,带你进城吃羊肉去!”说着,他便拖着双脚,又爬回床上。 “好,那我要吃羊腿,整个儿的!”夏敬仁咽着口水,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没问题,你把一只羊全吃了都行!”华谦趴在床上,含糊不清地说道。 待得日头略微偏西,华谦便带着夏敬仁大摇大摆地进城吃羊肉去了。 华谦一想到等会儿要去找武承芳,心里面就忐忑不安,吃了几块肉就放下了筷子:“那个大外甥,我一会儿要出去做点儿事,去去就回,你就在这接着吃,等我回来哈!” “不行,我得跟着你一块去!”夏敬仁一听华谦要出去,赶忙撇下筷子,直接用手抓起肉来就往嘴里塞。 “啊,敬仁,你慢些吃,小心噎到。” “我快点吃完,好陪你做事啊。” “我都说了,不用你算了,你慢些吃,等你吃完了咱们一块去。”华谦扶着脑袋,喝口茶接着说道,“这肉可不是你这样吃的,好好的羔羊肉都被你吃糟蹋了。” 夏敬仁一惊,叼着根蒸羊蹄子,瞪着眼含糊地问道:“那应该怎么吃?” 华谦笑道:“看好了啊!”只见他拿起筷子,从羊腿上扯下一小块肉送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然后微笑着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道:“嗯,鲜嫩多汁,果然是上好的羔羊肉!敬仁,这等美味,是要用来品尝的。品尝,你懂吗?这样的美味,真是越品越有滋味,回味无穷啊!你再看你,瞧你这狼吞虎咽的,又能品出什么滋味来呢?” 夏敬仁把羊蹄子吐在碗里,将信将疑地学着华谦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夹了一块肉嚼了起来,皱着眉品了半天,眨巴着眼睛道:“小舅舅,我觉得没什么不一样啊?不管怎么吃,都是一个味儿啊!” 华谦仰头感慨道:“唉,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真是孺子不可教也。算了,你愿意怎么吃就怎么吃吧!” “嗯!”夏敬仁闷声应着,又大口吃了起来。 “敬仁啊,你知道我今天进城是要干什么吗?” “我知道啊,全大叔和我说了,你不是要找那个武掌柜吗?”夏敬仁闷头吃着,连头也不愿意抬一下。 “又是全成空!”华谦翻了个白眼,在心里暗骂道。 “小舅舅,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后悔的。” “啊?”华谦听夏敬仁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一时之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其实这也没什么,若是换成我是你,那么大个宅子只卖了一两银子,也会后悔,估计悔得肠子都能青了。” “哦,你是说这个啊谁说我后悔了?” “你看你都悔得连肉吃不下了,还说没后悔。”夏敬仁吮了吮手指,将盘子里的羊腿整个提了起来道,“咱们走吧!” “嗯,去哪?”华谦被自己这个大外甥说懵了。 “去找那个姓武的女人要钱啊!咱们进城不就是要做这个事吗?” “要要钱?”华谦有些哭笑不得,可是又不好意思把自己那点儿心思说给晚辈听,只好慢腾腾地站了起来。 夏敬仁指了指饭桌上一件用黑布包裹着的物事对华谦道:“小舅舅,家伙你先帮我拿着,等我把腿啃完了,我就自己提着。”那黑布里包着的,乃是一杆短枪。毕竟光天化日的在闹市里提着一杆枪摇晃太过显眼,搞不好还会被捕快请到衙门吃板子,所以夏敬仁便把花枪截短了带进城里,而且还用黑布裹着,让旁人瞧不出是什么事物来。 华谦“嗯”了一声,便抱着枪跟在夏敬仁后头,向“武府”晃去。 “见了面我该怎么说呢?我昨天刚来过,结果今天又跑来,她不会觉得我烦吧,要不还是回去算了”不想华谦竟莫名其妙地打起了退堂鼓,但他见夏敬仁津津有味地啃着羊腿走在前面,又在心中暗道:“不行,我要是就这么回去了,这黑小子若是知道了真相,指不定在背后笑话我呢。好歹我也是他长辈,可不能让他瞧不起。” 眼看着转过街角就到了武承芳的住处,忽然听得身后有一人喊道:“华公子请留步!” 华谦觉得这声音比较耳熟,便转过身去看那说话之人,却见司马江遥快步赶了过来。 “是你!你是那个万英堂的万英堂的你找我做什么?”华谦心想此人来找自己准没好事,心里一紧张,竟想不起来他叫什么了。那夏敬仁见是那天在城北林外见过的万英堂的人,立刻警觉起来,挡在了华谦身前。 “在下司马江遥,华公子果然是贵人多忘事。” “对,司马江遥!我可没忘了你,你杀了易水阁那么多姊妹,这笔账我还没和你算呢!”华谦从夏敬仁身后探出头来喊道。 “哈哈哈,华公子说哪里话。其实啊,那些美人儿,一个个细皮嫩肉的,长得又白净,死了,我也觉得挺可惜的。不过她们好像和公子半点儿关系都没有吧,这笔账就算要算,也轮不到你来算啊!难道你和她们还做过什么露水夫妻?啧啧啧” “哼,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玷污人家姑娘清白!我这叫打抱不平,替天行道!”华谦上前一步,拍着胸脯道。 “好!好个打抱不平,替天行道!这几天不见,华公子变得更有豪气了啊!”司马江遥冷笑道,“听说,昨日华公子请那丐帮的宋来到贵府赴宴?我还真不知道华公子竟和丐帮的宋金刚是朋友。” “啊,对啊,我和他是朋友,那又怎么了?” “哼哼,如此说来,四月二十四日漳水之约,华公子也是要去的了?” “哼,你讲了这么多废话,终于入正题了啊。”华谦紧紧抱着夏敬仁的短枪说道,“不过你倒是提醒了我,我也有个问题想问问你,四月二十四日,你们万英堂会到吗?” “当然。”司马江遥毫不隐瞒地说道。 “嘿,回答的倒是痛快,那你们和邹苦是一伙的喽?”华谦接着问道。 “我万英堂和真定府的丐帮弟兄一条心。”司马江遥道。 “哦,成,那我问完了。”华谦转过身去,对夏敬仁道:“敬仁,咱们走,还有正事要办呢。”言罢,他便直接转过街角,快步离开,奔武府大门而去。夏敬仁狠狠地咬了一口羊腿肉,紧贴在华谦身旁,不时向后瞟着司马江遥,生怕他突然发难打过来,伤了华谦。 忽然,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了几个大汉,拦住了华谦与夏敬仁的去路,并一步步地二人走了过来。华谦见来者不善,不禁向夏敬仁靠了一步,高声叫道:“你们要做什么?” 那司马江遥一步三摇地向华谦走来,哈哈大笑道:“华公子,你这个人也忒不厚道了。我回答了你的问题,可我的问题,你似乎并没有回答啊。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问题,好像还是我先问的吧?” “啊,你刚才问我什么来着?”华谦环视四周,见加上司马江遥,对方一共是八个人,不禁心里有些发慌。 “我方才问公子,四月二十四日漳水之约,公子也是要去的吗?” “去,当然要去,你们万英堂既然要去,那我们就要去。”华谦毫不迟疑地说道。 “那你是要支持宋来了?”司马江遥说着,忽地一掌将路边的石碑拍为两截,阴笑道:“那宋来擅使大力金刚手,公子看我这一掌与宋来比如何?” “那肯定是不如了。”华谦又哪里懂什么掌法?就连那“大力金刚手”他都是第一次听说,不过他打心里不喜欢面前这个手脚不老实的男人,便故意说他的掌法不如宋来。 “哦,是么。”司马江遥一挥手,几个大汉便上前把华谦和夏敬仁围了起来。 华谦见形势越发不妙,大叫道:“你们你们好大的胆!这光天化日的,你们难道还敢在大名府城里行凶闹事不成?” “哈哈哈,这古语有云:‘有钱可使鬼,而况人乎。’华公子家境那么殷实,难道还不懂这个道理吗?”司马江遥理了理自己那件华服,言语之间颇为得意。 “你这话什么意思?” 司马江遥嗤笑道:“你还不明白?我给当值的捕快们多塞些银两,让他们不要巡逻附近这几条街,不就成了么?” 华谦瞪大了双眼,颇为诧异:“怎么可以这样,还有王法吗?” “王法?咱们江湖中人有江湖的规矩,不需要王法!弟兄们,二堂主有令,那华谦要抓活的,死的没用!至于那个黑小子,你们就随便吧。”显然,万英堂是想活捉华谦,并以此要挟华府。 夏敬仁一听这话,直接将手中的羊骨头砸在司马江遥脸上道:“你说谁黑小子呢?我叫夏敬仁!” 那羊骨头上满是油渍,司马江遥抹了一把脸,只觉得两手滑腻,不禁觉得恶心,恶狠狠地叫道:“把这个黑小子给我宰喽!” 另外七个大汉闻言,便纷纷抽出大刀,冲了上去。 华谦使出文王醉梦步,躲开来犯之人,大声对夏敬仁道:“大外甥,你不用管我,他们砍不到我,你管好你自己就行了!”随后他便一边转着圈,一边大声喊着:“快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 那夏敬仁双手用力推开攻过来的大汉,冲着华谦喊道:“小舅舅,枪,枪!” “啊,对,我都搞忘了!”华谦想起来自己还抱着短枪,便三两步滑到夏敬仁身边,将枪递到他手里,本想再嘱咐他几句话,可是又被砍过来的大刀给隔开了。夏敬仁除去包着短枪的黑布,发一声喊,冲着身旁万英堂弟子的咽喉就是一刺,那人便已应声而倒。 万英堂众人没想到夏敬仁竟然带着短枪,更没想到他的枪如此老道,出招时便都留了后招,不敢上前猛攻。但即便如此,还是有两人被夏敬仁打伤了。 司马江遥见七个人里死了一个,伤了两个,勃然大怒道:“一群废物,只不过是一把短枪,就让你们怕成这样?”说着,他便纵步而上,抓向夏敬仁手中短枪。 只听“咔嚓”一声,那短枪竟被司马江遥拗断,也亏得夏敬仁眼疾手快,及时撒手撤枪,才没被司马江遥的后招打到。可是,毕竟还是没了兵刃,要想带着华谦全身而退,就有些难了,夏敬仁不禁有些心焦,脱口大喝道:“呔,这枪杆短了就不够柔了,使起来也不顺手!” 话音未落,只见一杆亮银枪从街边的院子里掷了出来。那掷枪之人使的力道极为巧妙,恰好便落在夏敬仁附近。夏敬仁见了大喜,赶忙握长枪于手,用力向司马江遥刺去。 那司马江遥笑着侧过身伸出手来,想要故技重施,再去抓枪。不想夏敬仁中途改扎为扫,枪身直接打在司马江遥胸膛,竟把他打了一个趔趄。 “呔,莫要欺人太甚!”夏敬仁逼开司马江遥,见有两人正在围攻华谦,便提枪而上,连刺两下,干净利落地将除掉两个万英堂弟子。 “小舅舅,你不用来回打转了,我现在手里有枪,老实站在我身后就行了!他们谁要是敢打过来,我就给谁身上刺他几个窟窿出来!”夏敬仁平举长枪,站在华谦身前,怒视司马江遥等人道。 司马江遥见夏敬仁神威凛凛,不禁心生退意:“这小子手中的长枪太过神出鬼没,根本没法近身。现在已经死了三个,再这么耗下去说不定就只剩我一人了。算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笔账日后慢慢算好了。”于是便道:“呵呵,华公子,今日算你走运,这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言罢便招呼剩下的五个万英堂弟子离开。 那华谦见众人离开便嚷道:“哼哼,用不了了太久,咱们四月二十四日那天漳水边见!你到时候别当缩头乌龟不敢来了就成!” “小舅舅,他们已经走了。”夏敬仁放下长枪,对华谦道。 “我知道,我这是在给自己鼓气,你不懂。”华谦擦了擦汗,一屁股坐在地上道,“你这枪哪来的?” “那边的院子里扔出来的,咦,那不是” “不是什么?”华谦顺着夏敬仁指的方向瞧去,不禁笑了起来,原来这枪是从武承芳的宅子里扔出来的。 “真是打昏了头,连自己在哪都忘记了。”华谦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便冲着武府大门冲了过去。 “武掌柜,是你吗?你要在的话,把门打开好不好,我是华谦,我有些话想和你说。”华谦高声喊着,把耳朵贴在门上,仔细地听着里面的动静。 “小舅舅,要不要我把门撞开,咱们进去要钱去?”夏敬仁道。 “你闭嘴,不许你说话!”华谦敲了一下夏敬仁的脑袋,低声道。 半晌,只听那门里传来一女子冷冰冰的话音:“你有什么事?” 是她!华谦一听这声音,就知道里面和他说话的人是武承芳,胸口不禁一热:“啊,那个四月二十四日,你有没有空到漳水边去一趟啊?就在西北方向,离县不远。” “做什么?” “你听我说啊,事情是这样的,那个丐帮原来的帮主不是死了吗,被契丹人杀死的,所以丐帮就需要选一个新帮主出来。咱们大名府这边有一个丐帮团头叫宋来,北面的真定府那边呢,有一个丐帮团头叫邹苦。这个宋来和邹苦,他们俩一直都想要做丐帮帮主,结果争着吵着谁也不让着谁,这个新帮主也就一直选不出来。前些天,那个宋来过来找我,说是万英堂已经和真定府那边的丐帮联起手来,要推举邹苦做丐帮帮主,然后他就问我说,能不能让我来帮他忙” “简单些说,别啰啰嗦嗦的说一大堆!”武承芳喝道。 “哦,就是他们丐帮要在漳水边选帮主,万英堂的人,什么公孙良璧啊,司马江遥啊,都会去,我打算借着这次机会,带着我们华家上上下下和万英堂好好算算总账,为家人报仇,也为武林除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帮我们啊?” “我知道了,那天我自己会去的。” “真的吗?”华谦心中颇为激动。 “万英堂与我有血海深仇,我又怎么会放过他们?” “啊,那太好了,那到时候咱们是一起动身,还是我先到那里等你啊?” “我说了,那天我自己会去的。”武承芳的语气依旧是冷冰冰的。 “哦,好,你自己去啊,那那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先走了啊。”华谦抬起头,心里突然有一丝莫名的失落。 “嗯,走可以,不过我扔出去的那把长枪,是不是该还给我了?”门里面的武承芳问道。 “接好了啊!”夏敬仁高声喊着,将长枪丢回院里,并随口小声嘟囔道:“小气鬼。” 华谦拍了拍夏敬仁,瞧着地上的血迹和死人,又伏在门上对武承芳道:“你这门外有死人怎么办啊,是不是要收拾一下,要不然官府会找你麻烦的。” “没事,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个道理,那个叫司马江遥的刚才不是说过了么?” “原来,你都听见了,可是刚才动手的时候,你却没有想过要出来救我。”华谦沉默不语,在心里暗道。 “你还有什么事吗?”武承芳又问道。 “没,没了。天色不早了,你好生歇息吧!”华谦悻悻然带着夏敬仁,离开了。 41.宋来怒杀陈长老 司马暗算龙一文 四月二十四日,大雨。 “娘的,陈开那个老东西定日子的时候难道没找算卦先生卜一卦吗?下这么大的雨!”宋来坐在一棵大树下,望着漳水对岸,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抱怨道。 辰时未过,宋来就已带着大名分舵所有的丐帮弟子,如约赶到漳水边。可是邹苦、陈开等人却并没有如期而至。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突然风云变色,下起瓢泼大雨来。宋来只好让众弟子各自找地方躲雨,等待真定府那边的人到达。 “宋大哥,我记得四月二十四好像是陈长老的寿辰啊,他不会忘了和咱们有约,现在正在家摆酒吧?”坐在宋来身旁的瞿狗王道。 “放屁,怎么可能,日子是姓陈的那个老乌龟定的,又不是咱们定的,他怎么会忘了?你说今天是老乌龟寿辰,你小子又是咋知道的?”宋来本就等得心里发焦,再加上这大雨又把全身淋透,说话也就不耐烦起来。 瞿狗王揩了揩光头上的雨水:“我记得几年前,那老乌陈长老过寿时,曾请咱们去过的啊,日子就是四月二十四没错。” “啊,对,应该是四月二十四,当时我还是陪着张老帮主一起去的。”肖大头也附和道。 “他奶奶的,老乌龟请我了吗?”宋来见瞿狗王和肖大头都这么肯定,但自己却毫无印象,便问道。 “请了啊,都请了,宋大哥你还和邹苦团头拼酒来着,你都忘了?”瞿狗王笑着道。 “是么,没想到陈开那个老乌龟还请过我呢,我一点儿都想不起来了。那我和邹苦拼酒最后谁赢了?” “没输没赢,都喝倒了。”瞿狗王道。 “怎么可能没输没赢?喝倒了,那也该有个先后吧,谁先倒的?” “这个还真记不得了,大头你记得吗?”瞿狗王摇着头问肖大头道。 “几年前的事了,上哪去想,我只记得宋大哥是我扛回去的,醉得像烂泥一样,沉得要死。”肖大头苦着脸说道。 “哈哈哈,你小子还嫌我沉?我不沉,白长这么大个儿了!”宋来一拍肖大头的大脑袋,哈哈大笑道。 瞿狗王转了转眼珠子,忽地说道:“宋大哥,我在想,你说那陈长老——” “什么陈长老,叫老乌龟!”宋来喝道。 “啊,是,我在想那陈老乌龟是不是觉得胸有成竹,一定能让邹苦当上帮主,所以才故意选在他寿辰这天啊!” “哼,当做寿礼吗?”宋来冷笑道,“老乌龟倒是挺自信,我今天就让他生日变祭日!那个谁,李大,华府的人怎么还没来啊,是不是爽约不想来了?” 站在雨中,一直望着东南方向的李大闻言,转身对宋来道:“怎么会,我听说他们昨天就已经到了县了。那个华谦公子说话靠谱得很,他既然答应咱们了,就绝对不会不算数。再说了,那个徐云,还有全成空,都不是那种说话跟放屁一样的人。” “那就好,他们要是能来,我这心就放下一半。”宋来打了一个喷嚏,笑着道。 “宋大哥,咱们为啥非要指望着华家的人啊,他们又不是什么江湖帮派,就算算上老头老太,还有女人小孩,也没多少人,又能帮上多大的忙?”瞿狗王见宋来似乎颇为期待华府众人的到来,心中很是不解。 “你懂什么,他们人虽然不多,但几乎个个都是高手,就你这样的,来一百个都不够他们收拾的。别的不说,就说那个徐云,前些日子在沧州观海楼,一个人对上一整楼万英堂的人,还把他们打得屁滚尿流的,你说他有多厉害。再往前说,正月十五那一回,我和邹苦两人联手,不还是败给他徐云了,唉,他的武功之高,可不是你这个只知道养狗的小子能想明白的。” 瞿狗王听着徐云的名字,皱着眉对宋来道:“对啊,宋大哥,那个徐云之前不还为了救契丹王爷和咱们作对吗?怎么现在又帮着咱们了?他这种帮着契丹人祸害咱们大宋的小人,咱们不需要他帮忙!” “呵呵,这其中有些误会,其实他徐云也是为了大宋考虑,才出手救了那个契丹人,是咱们做事欠考虑了,哈哈。”宋来摸着瞿狗王的光头道,“以前是敌人的,未必以后就不能做朋友啊!”他现在需要依靠徐云等人助力,所以在众人面前,便尽捡着一些好听的话说出来,至于他心里怎么想,那只有宋来他自己最清楚了。 “来了,宋团头,他们来了!”突然,李大指着东南方向,对宋来等人喊道。 宋来站起身,见两辆马车正向自己这边奔驰而来,骂道:“他奶奶个熊,有钱人就是阔气,瞧着下雨了,就坐马车赶路,而咱们要饭的却只能在这白挨雨淋。” 那两辆车上坐着的,乃是华谦、徐云、龙一文、华长武、华长文、全成空和苏巧巧,而赶车的车夫,一个是毛耗子,一个是华府的家丁,总共是九个人。 马车停下,华谦接过毛耗子递过来的斗笠戴在头上,当先从车上跳了下来:“宋团头,他们人还没到吗?” “没呢,我等众弟兄都在这等了快两个时辰了,也没见个人影儿。”宋来见华府一行只来了九个人,颇为失望:“我说华公子,你们就来了这么几个人?你真当今日只是和陈开、邹苦他们见面谈谈话,聊聊天就完事了吗?” “宋团头莫要生气,今日之会主要为的是丐帮帮主人选一事,乃是丐帮内部事务,我们怎么说也是外人,来的人太多,毕竟不太合规矩,嘿嘿嘿。”华谦笑着道。 “不合规矩?你觉得陈开那个老乌龟还在乎什么规矩吗?他都和万英堂混在一起了!一会儿他们要是乌央乌央地来了一堆人,咱们都得死在这儿了!”宋来心里急躁,大声叫嚷道。 “宋团头,你急什么,他们这人不是还没到吗?”华谦打了个哈欠,似乎颇不以为意。 宋来见了华谦这副模样,心里便暗暗地把自己骂上了千百遍,责备自己为何在这种要紧时候,要找这个什么都不在乎的纨绔公子哥帮忙。 突然,空中一道闪电划过,一声炸雷随即响起,几名丐帮大名分舵的弟子,指着漳水下游方向高喊道:“宋大哥,他们来了!” 众人齐向下游望去,却见黑压压地一群人正向这边走来。 “怪不得这个时候才到,原来他们不打算直接过河,而是兜了圈子从下游过来了。”瞿狗王伸着脖子道。 宋来不屑道:“这一下大雨,漳水就容易涨水泛滥,他们这群怂包也不敢直接过河啊!” “宋团头,上游也有人!”只听得身后,几个乞丐大喊道。 “什么?”宋来一转身,果然见到又一群人从漳水上游方向走过来,而那群人中,领头的一人拄着拐杖颤巍巍地向前行着,正是那丐帮长老陈开。 “,怎么又冒出来这么多人,陈老乌龟是把除了大名分舵外的所有丐帮弟子都叫来了吗?”宋来紧握双拳,恶狠狠地说道。 “这这是要包围咱们啊!”瞿狗王喊道。 “妈的,客套话都不要了,见面就要打,是这意思吗?”宋来大喝一声道,“弟兄们,抄家伙,准备打人了!” “有!”群丐发了一声喊,都向宋来这边靠拢过来。 “宋团头,切莫激动,还不知是什么状况,不要轻举妄动。”徐云见宋来这就要动手,连忙低声说道。 “是啊,三思而后行。”华谦摸着下巴道。 “三思个屁,还没思完,估计都被剁成肉泥了。”宋来喝道。 “宋来,老叫花子来迟了,没想到是你先到了啊!”只听那陈开呵呵呵地笑着,冲宋来喊道。 “稍安勿躁,且听他要说什么!”徐云和龙一文一同按住宋来肩膀,对他说道。 宋来强忍怒气点了点头,对陈开道:“陈长老,你说哪里话。咱毕竟是晚辈不是,所以就应该来得早些,总不能让你老人家在雨里等我们这些小辈吧!” “呵——呵——呵——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孝顺了?你要早这样,没准一开始老叫花子就支持你做那丐帮帮主了!”陈开阴森森地笑着,举起拐杖,他身后众人便都停了下来。 宋来见从下游上来的人里,领头的是万英堂的公孙良璧和司马江遥,又在陈开身边没见到邹苦,不禁颇为诧异:“陈长老,邹苦老弟呢,怎么不见他人?” 陈开冷笑一声道“明知故问,邹苦贤侄不是被你杀了吗?” “什么?”此言一出,大名分舵众丐以及华谦一行九人都是颇为震惊。 “放你娘的狗屁!老子什么时候杀邹苦了?”宋来怒吼道。 “做过的事,要敢于承认,你宋金刚什么时候也学会耍赖了?”陈开呵呵呵地笑道。 宋来瞪大了双眼向众人道:“你们哪个看见是我杀的邹苦了?老子都几个月没见他人了,哪来的机会杀他?” “你什么时候见的邹苦贤侄,老叫花子不清楚,可是他身上的伤,很明显就是中了你那能够开碑裂石的大力金刚手啊!和邹苦贤侄有过节,又有如此雄浑掌力之人,老叫花子实在是想不出第二个来。 “你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光看伤势又能看出什么!” 华谦听着二人对话,低声对徐云道:“这事和云庄那些人怀疑你杀害张叔叔的事如出一辙,我看这宋来八成也是被冤枉了。没准是那陈开谋害的邹苦,然后贼喊抓贼。他把邹苦杀了,然后栽赃到宋来头上,这样他就能一举扳倒两人,最后自己做这丐帮帮主。” 徐云笑了笑悄声道:“你说的也许是对的吧。不过那陈开不擅掌法,武功走的也是轻灵路子,使不出宋来那么霸道的掌力来,所以下手的人应该不是他。” 华谦点了点头,不经意间瞥见了一脸奸笑的司马江遥,想起那天在街上,司马江遥一掌打碎石碑时曾问这掌法与宋来相比孰高孰低。 “莫非是司马江遥模仿宋来的掌法杀害了邹苦?”华谦暗思道。可惜他没有什么证据,完全是凭空臆测,也就只好作罢,并没有将这一想法说出口。 “我没有杀人!”只听宋来咆哮着,突然挥掌向陈开打去。 那陈开将手中拐杖向宋来左膝一点,随即顺势向后退了几步道:“来啊,杀了宋来这个叛徒!” 瞿狗王、肖大头等人,见宋来已经冲了出去,便高声道:“还等什么,一起上吧!” 一片喊杀声响过,两群人便混成一群斗在一处,那群丐的喊杀声甚至遮盖了哗哗的雨声。 徐云见下游公孙良璧带来的人并没有动,且个个穿着蓑衣,带着斗笠,不似乞丐打扮,心道:“看来这些都是万英堂的人,而这公孙良璧迟迟不动手,是在坐山观虎斗,他果然不是诚心相助陈开等人。” 万英堂不动,华谦、徐云等九个人便也不动,只是静静地站在雨中,与公孙良璧等人对视而立。 忽地,龙一文指着公孙良璧身边的一个大汉道:“你不是那个什么萧阿鲁寿吗?你不是契丹人么,什么时候也入了万英堂了?” 只听那人用蹩脚的汉话说道:“没想到,龙朋友,还记得我。是的,我就是,萧阿鲁寿。我不是,万英堂。我现在,是为,梁王爷,做事。” 龙一文点头道:“原来如此,等会儿有机会,咱俩再打一架吧!” 萧阿鲁寿笑着道:“当然,最好。” “萧英雄,你汉人的话说得不太利索,所以还是少说一些吧!”公孙良璧见龙一文认出了萧阿鲁寿,立刻插言道。 那萧阿鲁寿见公孙良璧出言阻止,便道:“我见到,龙朋友,说几句,又怎样。你不愿,那我,不说。” 徐云低声对龙一文道:“这个就是你说的那个比武大会上遇到的契丹高手?” 龙一文道:“正是。” “看来,公孙良璧还从耶律隆庆那里请了些契丹武士帮忙。”徐云心想。 另一边,群丐内斗正斗得激烈。因为少了邹苦,真定府这边就缺了一员能够阻拦宋来的大将。所以那宋来在人群之中,可以说是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所向披靡。虽然单以功力而论,陈开要高于宋来,可是宋来毕竟正值壮年,体力充沛,即便淋了这么久的雨,也并无大碍。可陈开那老迈的身子却已有些受不住冷雨浸身,不停地打着哆嗦,手脚也有些不大好使了。 宋来在人群中瞅见那陈开颤抖着身子,拄着拐杖不停向后退缩着,便大吼一声纵步而上:“陈开老匹夫!吃我一掌!”陈开见宋来怒目而来,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慌乱之中赶忙举起拐杖格挡。可那宋来一掌下去,连岩石都能打得粉碎,更何况区区木制的拐杖? 只听“啊”的一声,陈开攥着手中被宋来打成两截的拐杖,向后连退几步,坐倒在地。 滂沱大雨之下,地面湿滑泥泞,陈开硬撑着想要赶快站起来,不想脚下一滑,再一次摔倒。他一把年纪,老胳膊老腿的,这一摔竟把左臂给摔折了。 陈开捂着左臂,惊恐地瞧着宋来道:“你你敢杀我?” 宋来红着眼道:“怎么,杀你个糟老头子,我不敢吗?” “你别忘了,我是丐帮长老,还是丐帮前任帮主的师父!” “那又怎样?”宋来扑上前去,掐着陈开的脖子,将他提了起来。 陈开右手死死抓着宋来的手腕,喉咙说不出话来,只好发出“啊啊”的怪叫声。 “既然你提到张帮主,我倒想问问你,张帮主真的是被契丹人杀了,死在战场上了吗?”宋来将陈开狠狠地摔了出去,厉声问道。 陈开在地上蜷作一团,咬着牙道:“当然,大虎他他中了契丹人的埋伏,寡不敌众,为国捐躯,他死得其所。” “哼,是么?帮主那次行动,意在偷袭契丹粮草库,乃是帮中极为机密之事。当时知道他行程的,除了帮主本人外,只有你我二人,就连邹苦都毫不知情。可是,帮主一行后来为何会遭到契丹人伏击?如果不是有人泄密,怎么会中了埋伏?你说,你说啊?” “呵呵,你的意思是说,是我把大虎的计划泄露给契丹人了?哈哈,宋来,你傻了吗?大虎可是我唯一的徒弟啊!” “他是你唯一的徒弟,但也是毁了你做丐帮帮主的那个人!”宋来道,“我不信你不恨他!” “哈哈,恨?”陈开扶着一颗树,用尽全身力气站起来,笑着道:“我不恨他,因为他已经死了,他死的那天,我在家里痛痛快快地喝了一顿好酒,哈哈哈!” 宋来看着陈开脸上诡异的笑容,心中不禁一寒:“真的是你!” “对,是我干的,我把消息卖给了契丹人,一百两银子。” “你!”宋来瞪着陈开,气得说不出话来。 “宋来,你想做帮主吗?”陈开突然问道。 “什么?” 陈开颤抖地指着远处万英堂众人道:“你要是想做帮主,就不能杀了我。那公孙良璧答应了我,要扶我坐上帮主的位子。你要是想做帮主,等我死了,我就把位子传给你。你就再忍一忍吧,反正,我也没几年活头了。” 宋来听着这一番话只觉得好笑,摇着头道:“陈开啊陈开,你是老糊涂了么?你说那公孙良璧答应了你,要扶你做帮主,可你看他们现在有救你的意思吗?哼哼,至于我,我杀了你,一样可以做帮主!”说着他便走上前,提起拳头,重重地打在陈开腹部。 陈开摇晃了几下,脚下一软,便要往下倒。他用右手扯着宋来的胳膊哀求道:“宋来,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就没人能给洗清杀邹苦的嫌疑了!” “你说什么?”宋来铁臂一甩,摆脱陈开道。 “你凑过来,我说给你听。” 宋来怒视着陈开道:“有话快讲!” “好邹苦邹苦是我杀的。”陈开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那万英堂私下里和契丹的梁王有来往邹苦他听说听说我要和万英堂联手便和我翻了脸说绝不和万英堂这样的败类为伍还说要把这件事告诉你老叫花子辛辛苦苦地保他做帮主要送他富贵他却跟我作对我便找人杀杀了他” 宋来闻言,勃然大怒,一掌拍在陈开胸口,大喝道:“原来都是你这个老匹夫!” 陈开“哇”地吐了一地的血,脸色煞白地瞧着宋来道:“你这个人太不聪明没了我谁还能证明你的清白呢?”言罢,他缓缓地坐在了地上,脖子一歪,死了。 宋来呆呆地瞧着陈开,心里反复思量着他死前所说的话:“是啊,我一时气愤将他打死了,现在,还有谁能证明,邹苦不是我杀的呢?”他苦苦思索此事,却忘了,只要他赢了今日这一仗,他便是丐帮帮主。到那时,胜者为王败者寇,他所做的一切都会找出合理的解释,又何必要人证明那邹苦是不是他宋来所杀呢? 只听得空中又响起一个炸雷,雷声过后,那宋来高声喊道:“诸位丐帮的弟兄,都给我听好了!邹苦兄弟,是被陈开老匹夫所杀,与我宋来无关!口说无凭,我宋来愿意用一死,以示清白!” 在场众人还没等明白过来是怎么一回事,就见那宋来突然大喝一声,狂奔起来,一头撞在了一颗大树之上。那瞿狗王、肖大头等人见了,大惊失色,赶紧向宋来奔去,却见他满头是血的倒在地上,进气少出气多,已经是不得活了。 群丐见陈开、宋来都已身死,便都停止打斗,茫然失措地站在雨中。 公孙良璧远远瞧着发生的一切,摇头道:“这个宋来,原来和陈开那个老家伙一样,蠢得可以!”说着他又冲着对面的徐云和华谦笑了笑:“你们觉得呢?徐大侠也蒙受着不白之冤,被认为是杀死自己师父的凶手,不过你应该不会像宋来那样,用自杀来向世人证明自己的清白吧!” 徐云不知公孙良璧又要耍什么花招,便没有做声。华谦瞧着公孙良璧阴阳怪气的,十分恶心,便道:“你这个人,嘴里就没一句话让人听了舒服!人家愿意怎么做,由得着你管吗?” 公孙良璧哈哈大笑道:“华公子说对了,小可今日还就是来管别人家的闲事的。哈哈,他丐帮两派斗得也差不多了,现在该轮到万英堂了!来啊,小的们上去把那些乞丐全给我杀了!” 众人得令,立刻蜂拥而上。 “还等什么,动手吧!”龙一文喊了一声,便已挥拳将一名万英堂弟子打倒。 可是华谦这边毕竟只有九个人,除去华谦和护着华谦的毛耗子以及华府的那个家丁外,其实真正能打的,只有六个人。区区六人,又哪里能拦得住万英堂这么多人齐上?所以,很多万英堂弟子都躲过了徐云等人的拦截,直奔丐帮弟子杀去。 那些丐帮弟子,早已被雨水浇得全身黏湿冰冷,再加上方才大战一场,个个都是筋疲力竭,哪里还有还手之力对付这些等着坐收渔翁之利的万英堂弟子?于是,这场江湖武斗已变成了屠杀。那地上的血水混着雨水,汇成一道道红色细流,流进那水位暴涨的漳水之中。 “华公子,这这可不太好办了啊!”毛耗子见众多丐帮弟子惨死,摸着鼻子,紧张地对华谦说道。 “没事,看我的。”华谦说着,便往腰上摸去,可摸了半天,却没摸到任何东西。 “你找什么?你这腰上什么也没挂啊?”毛耗子惊奇地看着华谦。 “咦,我的锣呢?”华谦自言自语道。 “锣?”毛耗子有些听不懂了。 “哦,我放在车上,忘记拿下来了。”华谦嘿嘿嘿地笑着,扭头便向马车跑去。毛耗子见华谦不顾死活地突然撒腿开跑,只好硬着头皮也跟了上去。 而一旁的契丹武士萧阿鲁寿本在和龙一文缠斗,见经过身旁的华谦后背全是破绽,觉得有机可乘,便撇下龙一文,提刀向华谦砍去。 “姓萧的,你做什么!”龙一文大喝一声,赶忙上前用手握住了萧阿鲁寿的刀刃。鲜血从他指缝渗出,把手染得通红。 萧阿鲁寿大惊:“你,手不要了!” 龙一文嘿嘿一笑,“喝”的一声,竟将钢刀掰断。“你不应该来的。”龙一文将手中的铁片儿扔在地上,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 “我劝你还是带着那些跟你一块儿来的契丹勇士离开这里,不要管我们汉人江湖上的事情。” “我,不明白。”萧阿鲁寿道。 “萧英雄,你和这大胡子有什么话好说的?”忽然,司马江遥不知何处飘了过来,对龙一文背心突施暗算,一掌将龙一文打倒在地。 “你,怎么,偷袭他?”萧阿鲁寿大惊道。 司马江遥瞧着萧阿鲁寿的神情,大笑起来:“萧英雄,这个大胡子武功高得很,偷袭他又怎么了?要不是你分散了他的精力,我这一掌还不一定能打中他呢,哈哈哈!” “你这一掌打得还真挺重的。”龙一文挣扎着爬了起来,向后退了几步,只觉得胸口气滞,哇哇地吐出一大滩血来。 “嗯,龙大侠果然内力深厚,受了我这一掌,竟然还能爬起来,真是让在下佩服,佩服!”司马江遥的脸上满是戏谑之情。 “哼哼,你少在那装腔作势,拿腔拿调地说话。”龙一文话刚出口,又是一大口血喷了出来,显然是被司马江遥那一掌伤了心肺。 “哟,没想到啊,看起来铁打一般的龙一文,竟会被我司马江遥一掌打成这样!你不是力压契丹群雄吗?呵呵呵,看来也不怎么样!”司马江遥见偷袭得手,不禁有些忘乎所以。 正所谓“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司马江遥此言,本意是在嘲笑龙一文。可是在那萧阿鲁寿看来,却有贬低契丹武人之意,心里不禁犯起别扭:“这龙一文好朋友在梁王办的比武大会上,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可是这个男人却觉得龙朋友武功不怎么样,那他是瞧不起我们大契丹所有武士了?” 那萧阿鲁寿为人淳朴好武,自从在西域高手处习得功夫后,一直在契丹罕逢敌手。前番耶律隆庆召集天下英雄比武,他本以为自己可以一举夺魁,名扬四海,不想却被突然冒出来的龙一文坏了好事。不过他非但没有生气,反而还佩服起龙一文来,毕竟能把他打得心服口服之人,到目前为止还只有龙一文一个。所以方才,他见司马江遥在背后暗算龙一文,心中便已是老大不乐意,现在又听到司马江遥这样的话语,心中对他的不满之情更甚。 虽然天还在下着大雨,看不大真实,但龙一文依然瞧出那萧阿鲁寿的脸色已经变得越来越难看。他心知个中原因,不禁计上心来,故意说道:“我的武功高低,岂容你在这里评论?那比武大会之上,我连败多名契丹好手,可是许多人亲眼所见,又能有假?” 司马江遥不知是龙一文诱他多言,依然大放厥词道:“哈哈,多名契丹好手?你莫要在那里大言不惭。他契丹人的功夫,又如何比得上中原武林的功夫精妙?依我看,去参加比武的,大多是些契丹莽夫,说会功夫的,也就是会些花拳绣腿罢了,谈不上是什么高手。力压群雄?哼哼,如果换成是我的话,也行!” 萧阿鲁寿听着司马江遥的胡言乱语,再也忍受不住,大喝道:“你,很自大!”挥掌向司马江遥打去。 不过那司马江遥的反应极快,一察觉身边有异,立刻晃动身形避开。待他要出掌还击时,却见一顶斗笠向自己飞了过来,便赶忙侧脸避过,但那斗笠边缘还是在他面颊上划了一道血痕。 “哎,可惜。”龙一文摇了摇头。他本想借萧阿鲁寿进攻之机偷袭司马江遥,但由于受了重伤,用力时失了准头,并没能一击得手。 “确实可惜,就差一点儿。”司马江摸着脸上的伤痕,讥讽道。 “锵锵锵,锵锵锵”突然,不知何处,锣声大作。 龙一文、司马江遥等人循声望去,只见华谦站在马车之上,卖力地敲着手里一面铜锣。 那洪亮的锣声穿透让人压抑的雨幕,一直传向远方。 42.易水别巾帼无泪 衷肠诉英雄有情 “哈哈,他难道是要‘鸣金收兵’吗?没想到那胖子长得傻头傻脑的,做起事来也是傻气十足!”司马江遥听着那源源不断的锣声不禁觉得好笑。 “华老弟做起事来,确实不按常理,不过不按常理做事并不是痴傻。”龙一文道。 “哼,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为别人说话,先管好你自己吧!”司马江遥斜眼瞧了瞧萧阿鲁寿又道:“萧英雄,念在你是梁王的亲信,你方才出手想要伤我的事,我不和你计较,不过你要是再坏事,就别怪万英堂不留情面了。你莫要忘了,梁王派你来是做什么的!” 言罢,司马江遥便挥掌向龙一文打去。 龙一文见司马江遥这一掌招式平平,竟然也敢直接从正面攻过来,不由得心中气恼,一拳将司马江遥鼻梁打塌,然后又跟上一掌将他推开,咳嗽着说道:“呸,掌法稀松平常,就这种程度也敢在我面前叫嚣,你也太小觑我了!怎么,难道我龙一文受了伤,就不中用了吗?一样能打得你满地找牙!” 那司马江遥不停擦着鼻子流出来的血,怒骂道:“姓龙的,我今日不杀你,誓不为人!” “啊,小贼!”司马江遥的话还没说完,那龙一文就已被一名从身后悄行过来的万英堂弟子用匕首刺中后腰。他忍痛拔出插进皮肉的匕首,反手将那人刺死,皱眉瞪着司马江遥,吐着气道:“凭你们的道行,还杀不死我。” 司马江遥见龙一文按着后腰,脸上的神情极为痛苦,不禁笑出声来:“龙大侠,很疼吧?真是不好意思,又从背后偷袭了。不过谁让你不顾着点儿后面呢,这可怨不得咱们。” 龙一文指了指前方道:“你也该顾着点后面,有危险。” “哼,能有什么危险?这四周都是我万英堂的人,我又何必去在乎身后。你想让我分神,也该找个像样的理由。”司马江遥讥笑着,便又要抬手向龙一文打去。 忽然,司马江遥听着身后似乎有马蹄声响起,忍不住回头看去,却见一全身覆甲之人跨坐在一匹黑鬃马上,手提长槊,正向自己这边奔来。 “什么!”司马江遥大惊,只觉得全身寒毛倒竖,手足无措。他虽已在江湖上混迹多年,经历过不少帮派厮杀,可这等阵势却是第一次见。“这大名华家有武官背景,难不成华谦是把本地的骑兵给请来了?”司马江遥眼见得那黑鬃马快要奔到身前,也来不及细想,跃身而起,想要避开那一人一马。毕竟徒手和铁甲重骑拼命,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那纵马而来之人,见司马江遥高高跃起,只是举起手中长槊,借着骏马奔跑之力,“喝呀”一声大喊,向斜上方一刺,便把司马江遥刺了个透心凉,掼在地上。 “胡子大叔,你没事吧?”那骑兵勒马停在龙一文面前道。 原来这来者竟是夏敬仁。 “呵呵,小夏啊,你要是再稍微晚来一会儿,可能就见不到胡子大叔啦,咳咳咳”龙一文努力挺直腰身,大着嗓门对夏敬仁道。 夏敬仁嘿嘿一笑:“我这不是在等小舅舅敲锣吗?之前不是说好了么,没听到锣声,不许擅自行动,所以他不敲锣,我们也不敢过来啊!”他见一旁站着的萧阿鲁寿面生,挺起长槊,便要向萧阿鲁寿刺去,却被龙一文喝止:“做什么!你别见到个不认识的,就想动手刺两下。这位萧英雄是我的旧识,莫要伤他。你快领着你的弟兄们收拾万英堂那帮恶人去!记着,乞丐打扮的,都是丐帮的人,可别伤了他们。” “嗯,那我走了。”夏敬仁吆喝一声,两腿一夹,便纵马离开,向人群深处杀去。 龙一文瞧着夏敬仁那策马英姿,哈哈笑道:“这臭小子,还挺像个样子。要是入了禁军,估计用不上两三年就要冒头了吧!”他转头看着萧阿鲁寿又说道:“萧英雄,你要和我动手吗?” 那萧阿鲁寿见这河滩之上,突然出现二十余个和夏敬仁同样装扮的重甲骑兵,耳听着万英堂弟子此起披伏的哀号声,不禁有些震惊。他听见龙一文在问话,便摇摇头:“不,你,受伤,太重。” “那最好,我也没法再打了,你扶着我到马车那边去吧。”龙一文笑道。 萧阿鲁寿扶着龙一文走到马车旁,却见徐云、全成空等华府一行人,都早已聚在马车周围,似乎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 徐云见龙一文步履蹒跚,赶忙上前搀扶着龙一文上车,急切地问道:“谁把你打成这样?” “遭了司马江遥暗算,后心中了一掌,可能是伤了心肺,不碍事,调养几日便好了。” “说得轻巧,那司马江遥掌力不弱,你毫无防备地受他一掌,岂是调养几日便能解决的?”徐云皱眉道。 “哈哈,还好,我有护体真气,死不了。”龙一文爬进马车里,呵呵呵地笑道。 徐云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对萧阿鲁寿道:“萧英雄,多谢你护我师弟来到此处,徐某感激不尽。” 龙一文向萧阿鲁寿介绍道:“这位是我的大师兄,徐云。” 萧阿鲁寿一听“徐云”二字,不禁两眼精光四射:“你,便是,徐大侠?” 徐云点头道:“正是在下。” “我听,梁王,提过你。” “梁王提到过我?” “梁王说,你救过他。还和我说,如果,丐帮的事,遇到你,就退,还你,人情。” 徐云闻言喜道:“如此甚好,今日之事本就该我们汉人自己处理,我也不希望萧英雄插手干预。” 萧阿鲁寿点点头,高声喊了几句契丹语,就见十几个人从混乱的人群中脱离出来,向北而行。那萧阿鲁寿向徐云等人一拱手道:“那我,先走了,告辞。”说罢,他便跑开,与其他契丹武士会合去了。 “云哥儿,没想到你那天救了耶律隆庆,竟还有这样的好处。”华谦叉腰站在马车上,笑着道。 “哪能啊,还不是因为你华大公子一阵锣响招来这么多甲士,他们契丹人才不敢恋战了呀!”徐云眯着眼道。 “就是,乖乖不得了,竟然还有骑兵!华公子,这么多盔甲,你这得出多少银子啊!”毛耗子瞧着人群中往来冲杀的铁骑,止不住地惊叹。 华谦坐了下来,对着毛耗子说道:“没花钱,这都得归功于我的全大管家,他前几日清点库房,发现一处地窖里竟然藏了二十二副铁甲,虽然说旧了些,但都完好无损。你说这么好的东西,总不能让它不见天日,由着它生锈吧,于是我就想出了用骑兵冲阵的法子,好让他们能派上用场。我想这江湖人争斗,多半都是带着长剑短刀什么的,肯定不会带着长枪大戟来,所以哪怕只有二十二骑,也够他们玩儿一阵儿了,咱们就在这儿看热闹就行啦!” 全成空摇头道:“只可惜,整个华府,除了夏敬仁,还有几个脱了军籍的庄客外,其他人的马上武功都不太高明。一般人穿上这么重的盔甲后,都爬不上马匹,跟别说提枪杀人了。我只能找了些力气大的,勉强把这二十二个人给凑齐了。” “呵呵,哪怕他们什么也不做,光靠这马匹的冲力还有铁蹄,就能踏死不少人了。唉,这等好甲,我当年在京城禁军校场,都很难见到,华太公真是藏了好宝贝啊!”龙一文赞道,“不过,这江湖争斗,却要用上战场上才会见到的高头大马、长枪甲胄,会不会有些胜之不武呢?” 华谦自然不懂这些江湖规矩,他见龙一文这样说,便收起笑意,茫然地看向徐云。 “龙师弟,这两方人数太过悬殊,非常时期还是应当用非常之法。”徐云柔声道。 “就是,这能赢了就是好事,又何必顾虑那么多呢!”华长文也插言道。 龙一文脸色煞白地坐在车子里,只觉得胸膛气闷,忍不住又咳嗽了起来,没有说话。 那些华府铁骑,在夏敬仁的呼喝指挥下,如同摧枯拉朽一般,打得万英堂众人四散而逃。一些人慌不择路,甚至跳进漳水之中,结果都被那暴涨的河水冲走,不知死生。而那些得救的丐帮弟子,便都向华谦徐云他们这边的马车靠过来,围坐歇息。 大雨渐渐停了下来,密布的乌云也都散去,阳光重新照在漳水河岸。而万英堂与丐帮的打斗,也因为万英堂的人死伤殆尽,渐渐止息。 那公孙良璧散乱着头发,坐在污泥之中,颓废地望着眼前的一切,半晌乃道:“不!不应该是这样的!”他见夏敬仁等人正缓缓地向自己逼来,大笑着站了起来,指着众人道:“哈哈哈,哈哈哈,你们,就凭你们,怎么能让我公孙良璧一败涂地!我是万英堂的二堂主,我是公孙良玉的弟弟!对,对,我要去夔州,我要去夔州找我大哥搬救兵!” 他手舞足蹈地说着,疯疯癫癫地跑向那湍急的漳水,竟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夏敬仁见公孙良璧这个样子,似乎是疯了,便不想对他赶尽杀绝,于是勒马横槊,示意众人不要向前。 “贼人,哪里走!”忽然一白衣人大喝一声,飞也似地向公孙良璧冲了过去。 华谦望着那人白衣之上的牡丹花,心中一怔:“武掌柜,你终于还是来了!” 只见那公孙良璧一只脚已经踏进漳水之中,却被武承芳右手扯住衣领,拉了回来,然后左手跟上一掌将其打翻在地。甫一出手,武承芳便已用上了寒玉神功,打得公孙良璧哆嗦着大叫道:“好冷,怎么这么冷!你是厉鬼么,手怎么这么冷。”武承芳也不管他在说什么,对着他的面门便又是一掌。 这一下,可把已经疯癫的公孙良璧打疼了。只见他一下子跳了起来,目眦尽裂,大声叫嚷道:“啊,你这个恶鬼,你可知我是谁?我是万英堂的二堂主,我是那名震江湖的公孙良玉的亲弟弟!你敢打我,我要杀了你!”他突然张牙舞爪地扑向武承芳,将武承芳圈在怀里。 武承芳大惊,想要挣脱公孙良璧,可是又哪里挣脱得开?那公孙良璧嘴里发出“嗬嗬”的声音,大喊道:“我要吃了你!”然后便一口咬住了武承芳的脖子。 华谦见了,早已吓得魂飞魄散,慌忙跳下马车,向武承芳奔去,边跑边喊:“公孙良璧,你个畜生,快从武掌柜身上滚开!”全成空、苏巧巧等人见武承芳罹难,也都跑上前去,想要将公孙良璧拉开。 只听那武承芳大叫一声,用力踢向公孙良璧裆部,连踢了几次,那公孙良璧实在是疼痛难忍,这才松口向后退了几步。武承芳摸着脖子上的血,仍然心有余悸,大喝道:“你是疯了吗?” 公孙良璧指着自己,又蹦又跳地说道:“哈哈,你是在说我吗?我没疯,我哪里疯了!我记得你,你是易水阁的掌柜武承芳!哈哈,你已经被我一把火烧死在易水阁啦!哈哈,还有你镜中花那些手下,也都被我剜心掏肺,用来下酒啦!你现在是化作恶鬼来找我了么?来吧,我不怕!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公孙良璧,是万英堂的二堂主。我大哥是公孙良玉,他就是个鬼,不对,是鬼王!我每天都和鬼王在一起,你觉得我会怕鬼吗?哈哈哈哈!我,我要吃了你,吃了你这个恶鬼来给我增加功力!你那些手下,都是我杀的,他们的皮肉,都被我吃了,他们的魂魄,都被我吸了,我功力大增,又怎么会怕你?哈哈,你那些手下,不管男的女的,长得都好看,都是能进宫伺候皇上的命,可惜啊,都被我杀啦!” 武承芳见公孙良璧虽然是在胡言乱语,却五次三番地提及那些已经与自己阴阳两隔的部下,不禁眼圈发红,心中腾起一把无明火,大叫着攻向公孙良璧:“恶贼,我要让你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那公孙良璧哈哈笑着,伸手去抓武承芳的胳膊,不想刚一碰到,便把手缩了回来:“啊,好冷,好冷的手。这么冷的手,肯定不好吃,我还是要把你焐热了才行!”说着他便要故技重施,去抱武承芳,不想却被武承芳先抓住了双手。 “你放手!”公孙良璧嚷着,低下头来想去啃武承芳的手腕,可刚刚张开嘴,只觉得两股寒气从自己的双手传向全身各处经脉,不禁打了个冷颤,哆哆嗦嗦地说道:“你,你,放手,救,救命,有鬼,有鬼啊!” 此时,华谦等人已奔到武承芳身旁。华谦见武承芳已经制住公孙良璧吧,瞧着她瞪着公孙良璧怒气冲冲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对武承芳道:“武掌柜,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因为你那天已经答应我了,对吧?” 武承芳好像没有听到一般,并没有理会他。 “武掌柜?”华谦走上前,拍了一下武承芳的肩膀,只觉得一股凉气瞬时灌注全身,不由得倒吸了几口气,向后退去。 虽然此时雨停了没多久,寒湿之气较重,但周围的人还是能感觉到一股极为阴冷的气息从武承芳身上散发出来,十分难过。苏巧巧见那公孙良璧嘴唇发紫,一动不动,而武承芳的脚旁生出一层薄冰来,不禁大惊失色:“这是‘易水别’!大家快向后退,退得越远越好,莫要被武姐姐的寒气伤了身子!” 众人见苏巧巧这样说,便都向后退开十余步,才觉得寒气尽散,身子好受了些。 只听苏巧巧对武承芳喊道:“武姐姐,对付这个公孙良璧,又何必使出‘易水别’,他根本就不是你的对手!你何必要用这种与人同归于尽的招数呢?”话未说完,她的眼泪便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不停地从那白净如玉的脸庞上滚落下来。 武承芳依旧是没有说话。 华谦听见苏巧巧说什么“同归于尽的招数”,不禁心慌,问苏巧巧道:“全大嫂,你方才是说‘同归于尽’吗?” 苏巧巧哽咽着点了点头:“嗯,公子应当知道,我们修炼的寒玉神功,会在体内练出一股至寒真气。平时我们在出手的时候,都会尽量压制这股真气,保证它不会因为使用过度而失控。然而武姐姐现在使出的‘易水别’这一招,却是反过来,将至寒真气的威力发到极致,不作控制。” “那为什么说是同归于尽的招数呢?”华谦焦急地问道。 “因为对寒气没有节制,所以中了易水别的人,和施放易水别的人,都会被无限的寒气吞噬,最后同归于尽。我们镜中花的人本就是刺客,所以才会有这种以命换命的打法,用来对付武功比自己高的人,以便完成使命。可是,我怎么也想不到,武姐姐,竟会用这一招来对付公孙良璧” “不行,我必须阻止她,把她的手从公孙良璧身上拿开!”华谦大叫道。 “不可以,你若是上去拉她,不但救不了她,反而会直接害了她!”苏巧巧伸手拦住华谦,哭着说道。 “什么?”华谦惊道。 “她现在的身子,好似那薄冰一般,又硬又脆。你若是用力去扯她,拉断了又该如何是好?” “这难道就没有办法了么?”华谦心急如焚,抓着头发大叫道。 “我不知道”苏巧巧抹着泪道,“除非,你能让她停手。” “武掌柜,武掌柜,我是华谦,我还有话要和你说,你能不能别用这什么易水别了啊。你为了报仇,要杀这个公孙良璧我能懂,可是你没必要把命搭进去啊!”华谦大步跑向武承芳,根本不顾那侵人的寒气,站在她身边大声地喊着。 武承芳依旧没有言语,甚至连眼睛都没眨一下。 华谦见武承芳一直没有回应,心中着急,又不敢去扯她身子,于是只好去扯公孙良璧的手腕。没想到只是轻轻扯了两三下,公孙良璧的双臂竟然被华谦给扯断了,只见他的身子慢慢向后倒去,跌在地上,整个脑袋直接从脖子上摔断下来,骨碌碌地滚进了漳水之中。 华谦哪里想到会变成这样,不禁吓得心惊胆战,大气也不敢喘。 失去公孙良璧身子的支撑,武承芳的身子便慢慢向前倾倒。华谦“啊”地大叫一声,赶忙扶住武承芳那已经被冻僵的身子,并大喊道:“你们快来帮忙啊,快啊!” “公子,我们该怎么办。”全成空上前帮忙扶着武承芳的身子,问华谦道。 “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让她和那个公孙良璧一样,被摔得四分五裂。” “那我们先把她抬到马车里,然后给她找一个比较暖和的地方,说不定她就活过来了。”全成空安慰道。 “好,那就先去县找家客栈吧。”华谦点了点头,颇为神伤。 “且慢。”徐云大步走上前来,对华谦道:“你把武掌柜扶正些,我来看看她体内的寒气到底有多厉害。” 华谦见徐云发话,喜出望外:“云哥儿,你有办法救她,是不是,是不是?” 徐云眯着他那双细长的眼睛,柔声对华谦道:“小谦,你先别急,我也需要探一探,也能知道到底有没有法子。” “没问题,你一定有法子的,你武功那么高,一定能救活她。”华谦满怀希望地说道。 徐云笑了笑,搭住武承芳的双手,闭上双目,只觉得武承芳的双手源源不断地有阴寒之气生出,不禁双眉微蹙:“这寒气失控的情形,比我想象的还要可怕,已和走火入魔没什么两样了。现下武掌柜已失去知觉,根本无法靠自己来压制体内的阴寒真气,只能借助外人向她体内注入阳性真气来为她续命,可是这也只能解一时之急,终究不是长远之法。如果她不能自行对寒气进行压制的话,终究还是难逃一死。” 徐云本想把心中所想告知华谦,但瞧着他满脸期盼的神情,又觉得难以启齿。 忽地,徐云察觉到武承芳右手生出的阴寒之气中竟然有一丝极难发现的热流,不禁大喜:“这股内力虽然极为微弱,但既然她体内有此热流生出,那便是有救。我且向她体内多注些真气,壮大这股热流。唉,不过要想压制如此凌厉的寒气,我恐怕是要多费些精力了。”这般想着,他便运起内功,将极阳的百花之气注入武承芳体内,引导着武承芳体内那股热流在全身经脉游走。 不消多时,武承芳那本已僵直的手臂便慢慢垂了下来,面色也渐渐由青紫恢复正常。又过了良久,徐云才撒开双手,满头大汗地对华谦和全成空道:“好了,我已帮她把身子暖了起来,暂时应该是没事了,剩下的,就要看她的造化了。咱们还是先把她抱进车里吧。” 将武承芳抬上车后,徐云拉着全成空道:“全兄,我记得听你说过,那寒玉神功似乎是专练阴脉?” 全成空点了点头:“是,怎么了?” “那就奇了,为何我方才从武掌柜体内探出一丝阳性真气呢?而且练气之法,似乎与那寒气相同,只不过阴阳不同罢了。按常理来讲,若是专练阴脉的话,走的是偏门,是不可能练出阳气的啊!难道寒玉神功还会辅练阳脉不成?”徐云百思不得其解。 “这我也不知道了,可能这门内功还有什么其他的修炼法子,咱们不清楚罢了。”全成空说道。 他二人自然不知,这股阳气,全是因为华谦给武承芳乱支招,教她破解体寒之法而起。昔日,在破祠堂中,华谦曾天马行空地和武承芳提过专练阳脉,达到体内真气阴阳平衡,来祛除体寒的方法。那武承芳生怕真的练出阳气,将体内阴寒真气抵消,所以没有采用。但后来她因为体内寒气实在是越来越难压制,体寒之病时常发作,无奈之下只好死马当作活马医,按照华谦所言,练起阳脉来。没想到这么一试,她体内的寒气不仅没有减少,反而又格外生出一股阳性真气来。 而自从她修习阳脉之后,体寒的发作不再似以前那般频繁。她见这样修习并无坏处,便索性照着这样的法子练下去,权且当作解除体寒发作之法。没想到在日后,这法子却成了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的希望。 由于龙一文受了内伤,已无法正常行动,所以便由毛耗子赶着马车先送他回华府。而夏敬仁等二十二骑的扮相,进城太过招摇,也只好随着毛耗子的马车一同离开。剩下的华府众人便都陪着华谦,在县一家客栈落脚。 而那些丐帮弟子见折腾到最后,不但没能选出帮主来,还折损了陈开、宋来等人,群雄无首,便都一个个垂头丧气地离开漳水,各自散去。 华谦等人进了客栈,便让掌柜安排了几间上房,并特地吩咐小二在武承芳的房里放了个火炉。那店小二虽然觉得奇怪,但见来的这几个人一个个衣衫带血,不像什么善人,就不敢多问,只好唯唯诺诺地遵命照做。 “武掌柜,你说你那招功夫,叫什么不好,非要叫易水别,你难道不知道那荆卿离了易水,就再也没回来吗?这名字起的,一点儿都不吉利。云哥儿说,现在就要看你的造化了,说得这么玄乎,就好像你不会醒过来似的。那巧巧姑娘也说,使过易水别的人,都没能醒过来。可我偏偏不信,你的武功那么高,岂是一般人可以比的?再说了,咱们还有云哥儿相助,你一定会醒过来的,你说对不对?”夜深人静,华谦守在武承芳床边,瞧着她那毫无生气的脸,低声对她说着,又好像,是在自言自语。 “有些话,我很早之前就想和你说了,可每次一见到你,就不知道该如何开口,总是把话题岔开,和你聊别的去了。云哥儿和我说,让我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也知道有些话,有些事,必须和你说个明白,可我就是没那个胆子,不敢和你说。” 华谦看着那还在烧着的火炉,擦了擦额头的汗,轻声道:“我现在打算把这些话讲给你听,可惜你又听不到了。也许,我还是胆子太小,所以看你睡着了,才敢把心里的话讲给你听——我好想和你一生一世在一起,永不分离,直到白首。” 虽然他知道武承芳正昏迷着,但他在说话时,还是不敢看着武承芳,生怕武承芳突然醒过来,给他一个白眼,然后再添上一句骂。 “说出来也不怕你笑,其实,自打咱俩认识的第一天起,你就住进我心里了。诗经上说‘优哉游哉,辗转反侧’,说的应该就是我这样的。我啊,白天会想你,夜里会想你,闲的时候想你,忙的时候也会想你,总之没有一个时辰不想你的。唉,我好想你每天都能陪在我身边,伴着我。可是,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怎么看我的,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陪着我。如果你看不上我的话,尽管说,不用怕我难过。” “唉,可能你现在也没心思想这些吧,毕竟你那些朝夕相伴的部下,大多被公孙良璧杀了,好好的易水阁,也没了。你心里一定很痛苦,根本无暇去考虑这些男女的俗事,更何况,你还每天惦记着要找契丹人报仇。” “要我说,那杀契丹人的心思,你该放下了。你说这朝廷都不和契丹人打了,咱小老百姓的,又何必掺和呢?像巧巧那样和全大哥两个把日子过好,不也挺好的嘛!还有那公孙良璧也死了,大仇得报,你可以宽心了。”华谦偷瞥了武承芳一眼,随后又盯着火炉继续道,“你也该为自己考虑一下了,难道你还能一辈子不嫁人吗?你要是觉得我还不错,就和我说一声,我立刻八抬大轿把你迎进门。等你过了门,我什么都不用你做,咱家里有下人,你指使他们干活就行。我只要你给我生一堆白白胖胖的大儿子,嘿嘿嘿。” 华谦幻想着与武承芳成亲后幸福的生活,不禁乐出声来,偷眼瞧了瞧武承芳。他见武承芳原本毫无血色的脸庞已变得通红,不禁暗思道:“怎么脸变得这样红,难不成是守着个火炉太热了?也是,这都马上要过端午了,谁还会点着个火炉过夜呢?我还是把炉子移远一点儿吧!” 可是华大公子毕竟还是手脚笨了些,火炉没挪动多远,便已被烫得“哎哟哎哟”地叫出了声。 “你干嘛呢?”华谦突然听见身后,有人轻声问。 华谦转过身来,见武承芳已经坐了起来,不禁张开双臂,激动地奔向床边:“武掌柜,你醒了啊!” “嗯。”武承芳面无表情地说道,“你伸着手干嘛,难道是想抱我?” “啊”华谦尴尬地放下手臂,“我见你醒了,情绪激动,有些忘乎所以,哈哈,哈哈。” “看你这么高兴,那给你抱一下好了。” “啊?”华谦有些不相信自己方才听到的话。 “怎么,不愿意就算了” “武掌柜呜呜呜”华谦还没等武承芳的话说完,便已经俯身抱着她,孩子一般地痛哭起来,“你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也要离我而去了” 武承芳伸手拍了拍华谦的后背,悄声笑道:“行了,你看看你,哪里有男人的样子,竟然抱着个女人哭哭啼啼的。” “呵呵,谁说我不是男人了。”华谦站起身,抹了把眼泪,笑着跑出客房:“我先出去一下,告诉云哥儿他们你醒了!” “呆子。”武承芳望着华谦跑出去的背影,咬了咬嘴唇,轻声骂道。 43.谁言英雄必末路,难笑书生不丈夫 在确认武承芳已无性命之忧后,众人便从县赶回华府。 那武承芳这一次虽说是死里逃生,但是身子饱受寒气折磨,变得弱不禁风,估计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所以只好将养在华府,由苏巧巧照料。 如此一来,倒是让华谦颇为欢喜,因为自此以后,他每日都可以见到自己的心上人了。 这一日,丐帮的瞿狗王、肖大头还有李大登门造访,求见华谦还有徐云。华谦见是丐帮的人来访,也不敢怠慢,便摆了一桌酒菜招待三人。 “徐大侠,有件事,我们思来想去,还是要和你商量一下。”瞿狗王边为徐云斟酒边道。 “何事?”徐云笑着问道。 “这个是有关丐帮帮主人选的事情。”瞿狗王道。 “此事乃是贵帮家事,徐某不宜评论。”徐云扶了一下瞿狗王手中的酒壶,示意他莫要再倒了。 “徐大侠,你看看丐帮现在,这宋团头没了,邹团头没了,就连陈长老也没了,我们这群叫花子没了主心骨了啊!所以我们想找一位在江湖上声望高的人,给咱们出出主意。”李大呵呵呵地笑着道。 “人选不是已经有了吗?”徐云摆弄着酒杯,瞧着丐帮三人道。 “谁?”三人齐声问道。 “你们三个都只是大名分舵的,竟然可以代表丐帮所有分舵来华府,显然大名分舵已经被丐帮其他分舵视作领头羊了啊。而你们三个,又是大名分舵中最突出的三个人,那么帮主就从你们三个人当中选,不就行了?”徐云翘起嘴角,慢条斯理地说道。 李大听了徐云之言,先是一怔,随后又道:“哈哈,徐大侠不要说笑话啊!我们大名分舵如今在丐帮所有分舵中最有声威,说我们是领头羊确实是没错。但我们三个可不是什么大名分舵最突出的人物,这丐帮帮主我们可当不起。” 那肖大头连连点着大脑袋说道:“就是啊,帮里的弟兄只是让我们来问问徐大侠愿不愿意做我们丐帮的帮主,跟我们突不突出啥的一点儿关系也没有。” 徐云眯着眼道:“如此说来,贵帮是想让我做帮主了?” 瞿狗王见肖大头这么快就把实情说了出来,只好一拍光头道:“啊,是啊,徐大侠功夫这么高,要是能做我们帮主,统领丐帮,想来要不了多久,丐帮就能天下扬名了。” “不可。”徐云饮了一杯酒,笑着摇了摇头。 “为什么,有什么不可以的?”肖大头急道。 “理由诸位应该都清楚。家师几个月前不明不白地身死白云峰青石台,所有人都以为在下便是杀害家师之人,视在下为不义之徒。如果徐某接任贵帮帮主一职,恐怕到时候对贵帮的名声只会是有害无益。” 瞿狗王见徐云酒杯已空,便又给他满上一杯:“徐大侠,以你的为人,弟兄们相信,你肯定不是杀害张大侠的凶手。这真相早晚会水落石出的,你又何必在意那些江湖上的流言蜚语呢?” 徐云摇了摇头,向丐帮三人抱拳施礼道:“承蒙诸位抬爱,只可惜徐某并无执掌丐帮之意。在下既为云庄弟子,自当长挂云庄安危于心。如今家师罹难,真凶尚不可知,徐某左思右想,唯恐云庄不久将有劫难,所以打算于近日南下。他日若是横生变故,徐某还能尽力护得云庄上下周全。” 一旁正在捧着肘子大啃的华谦,听说徐云要走,赶忙抹了抹满嘴的油:“什么,云哥儿,你说你要走?” “嗯,待这里事情一了,我便动身前往杭州。”徐云笑着道。 “杭州?你去杭州干嘛啊?” “当初下山时,我曾与一小友有约,如今已过了将近半年,既然寻找杀害师父真凶之事已无头绪,那我还是先把这个约赴了,毕竟已经答应了人家,不可食言。” “喔。”华谦有些闷闷不乐。 “那个徐大侠,邀你做帮主这个事,你能不能再考虑考虑?”李大插言道。 “此事无需再议。”徐云笑了笑,又是满饮一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丐帮三人见无论怎样劝说,那徐云都无接任帮主之意,便告辞离开华府,悻悻然向分舵而去。 “三位且慢!”瞿狗王等人刚走上大路,不想那徐云便从后面赶了上来。 瞿狗王喜道:“徐大侠叫住我们,难道是转了心意?” “不。”徐云道,“在下前来是想问问李大兄,你两天来华府,说是探望龙师弟,其实也是和他聊接任丐帮帮主一事吧!” “是。”李大应道。 “他怎么说?” “龙大侠也是一口回绝了。他说他这些年那个独闯江湖散淡惯了,所以不愿做丐帮帮主。他还说要是我非让他做帮主的话,他也不会去管帮里的事务,说不定还要把丐帮给解散了。我见他这么说,也就打消了请他做帮主的念头,所以又回去和帮中弟兄商议,打算请徐大侠你来做我们的帮主。” “呵呵,龙师弟他就是这样的心性,乐得逍遥,就算让他做皇帝,他恐怕也不会愿意,还请李大兄莫要放在心上。” “唉,没什么,龙大侠不愿意,咱也不能逼着他做。只是那龙大侠平日里的穿着总是破破烂烂的,一脸胡子也不知道修一修,倒是很像咱们乞丐的模样,他不来咱们丐帮,真是可惜了。”李大摇着头,似乎颇为惋惜。 “徐大侠出来叫住我们,难道只是为了问这件事?”瞿狗王觉得徐云赶来似乎另有目的,便问道。 徐云拱手道:“徐某心中有一帮主人选,想要推荐给三位。” “徐大侠且说来听听。”瞿狗王道。 “此人便是华谦。” “什么?”此言一出,瞿狗王等人都是极为意外。 “徐大侠,那华公子可不会武功啊!再说他一个富家公子,又怎么可以入我们丐帮呢?徐大侠难道是在消遣我们三个吗?”李大急道。 徐云微微一笑,朗声道:“三位莫急,容徐某把话说完。丐帮为了帮主人选一事,内斗不止,早已变得如同一盘散沙,和张大虎前辈接任帮主之前的情况差不了多少。所以这新任丐帮帮主,必须得像张帮主一样在江湖上颇具声望,才能够把丐帮各分舵重新聚在一起。” “那华谦既是武林四公子之一,又是名闻天下的大名府华家家长,若是单论江湖声望,放眼整个b武林,恐怕没人比得上他。他虽然没有身负绝技,但是你们莫要忘了,他手下却有全成空、华长武、华长文、夏敬仁等诸多高手听他差遣。漳水一战,若不是他派出铁骑,出奇制胜,你们现在怕是都已成了万英堂刀下亡魂。这行军作战的主帅,可以是以一敌百的猛士,也可以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只要他能够统领好兵卒,打出胜仗,便是名将。同样,对于一帮之主来说,只要他能把帮派发展壮大,就是个好帮主,何必在乎他会不会武功呢?” “况且,丐帮要想壮大,自然离不开这‘金钱’二字。华家家财万贯,富甲一方,如果华谦能做丐帮帮主,这金钱不就有了吗?” “这”李大见徐云推荐的是华谦,本来不以为然,但听他提到华家颇有财力,还是有些动心:“徐大侠所言甚是,但不知华公子愿不愿意入我丐帮呢?” “华公子为人温和,只要你们能把丐帮现下的困境与他讲清楚,我想他应该不会拒绝。”徐云笑道。 “可是,这华公子毕竟是个公子哥,难道他愿意像我们这样穿得破破烂烂的,天天讨饭吗?”肖大头道。 “呵呵,不知贵帮是否有这样的帮规,要求帮众弟子必须是乞丐出身,而且要以乞讨为业呢?”徐云问道。 “这祖师爷似乎没立过这样的规矩。”李大沉思道,“帮中的弟兄,也并非都是叫花子,也有家境不错的人。” “那就是了。”徐云道,“如果三位要请华公子做帮主,可千万别让他穿着破烂衣衫,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不愿意做丐帮帮主了。” “普通弟子当然没什么了,可是这丐帮帮主怎么可以打扮得干干净净,漂漂亮亮呢?”肖大头依旧坚持着,似乎颇不同意让华谦来做帮主。 “在下也不愿衣衫褴褛地出来见人,可三位不还是想让在下做丐帮之主?”徐云笑着看向肖大头道,“肖兄弟现在说出这番话来,故意刁难,莫非是不同意徐某的建议?那你直说便是,不用拐弯抹角。在下一个局外人,也不过是说说自己的想法罢了,这帮主之选,最终还是需要贵帮自行商议决定。” “哈哈,这是自然,毕竟这谁做帮主可是关系到丐帮的存亡。这个这个我们当然要回帮里和各分舵的弟兄们商量一下。”李大笑道,“那个,感谢徐大侠一番好意,咱们先行一步,回去商量商量华公子做帮主这个事儿,那个就先告辞了!” “不送。”徐云略一拱手,送别李大等人,便回华府去了。 两日后,丐帮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全部来到华府,恳求华谦接掌丐帮帮主。那华谦怕麻烦,本想拒绝,无奈盛情难却,只好答应下来。 不过华谦向众人提议,日后若寻到合适的帮主人选,他便退位让贤,过清闲日子。而丐帮群豪见帮主已定,满心欢喜,不管华谦提出什么条件,都一律同意,只等这位新任帮主带领丐帮重振雄风。 次日,徐云便离开华府,意欲南下前往杭州余家庄。 那毛耗子赶着马车,载着徐云、华谦还有龙一文,慢慢向南行着。 “不能过了端午再走?也不差几天了。”华谦问道。 “不了,干嘛要过了端午?这边又没赛龙舟看。老毛,停车吧,再走,都要出大名府地界了。”徐云钻出马车道。 “是,云少爷。”毛耗子依言停下了马车。 徐云手握着周昆赠的长剑,跳下马车:“好了,这天色也不早了,你们快些回去吧。” 华谦也跟着跳下马车,拉着徐云道:“哪有,这不还早嘛,太阳都还没落山呢,我再送你一程吧。” 徐云眯着眼,拍了拍华谦的肩膀:“好啊,那你干脆送我去杭州算了。” 华谦摸着圆脸,嘿嘿嘿地笑了起来:“那我再陪你走一段。” “大师兄,我就不下车了,等我伤好了,我便去江南找你,咱们一同找杀害师父之人。”龙一文举着酒葫芦,高声道。 “这段日子,酒最好还是忍着别喝,否则你的伤好不了。”徐云指着龙一文的酒葫芦,不禁笑了起来。 “哈哈,我和别人不一样,这有了酒,我的伤才能好得快一些,哈哈!”龙一文大笑道。 徐云摇了摇头,又对毛耗子道:“老毛,你暂且留在华府照料龙师弟,之后你是想回云庄,还是想去别的什么地方,都随你。” 言罢,他便转身向南而行,走了十几步,才对跟在身旁的华谦道:“怎么,有什么心事吗?你不是已经向武掌柜表明心迹了么,她也没有拒绝你,还有什么事情值得你华大帮主发愁的?” “嘿呀!”华谦伸了个懒腰,“真是巧啊,十年前,你来我家,走的时候,也是说要去杭州。” “是十一年前。” “嗯嗯,走得也是这条路吧。” “是。”华谦眯着细眼,望着前方的长路。十一年前,在这条路的尽头,还有两个人在等着他一同去杭州。其中一个,便是那个让他魂牵梦萦的女子,而另一个,则是那女子的表哥。 “我记得之前你和我说,等这里的事情一了,你就动身去杭州。”华谦低声道。 “是。” “我做了丐帮帮主,你便立刻要去杭州。难道你所说的未了之事,指的是让我做丐帮帮主?” “我是有这个想法,不过我也没想到,你真的会坐上丐帮帮主之位。” “啊呀,我就知道!你这个人哪,一点儿也不够朋友,总把我往火坑里推!这做帮主多麻烦啊,肯定每天都是事儿,你就不能让我舒舒服服地喝个小酒打发日子吗?” “小谦,大丈夫生于世间,总该做些大事出来,可不能安逸地过一辈子啊。” “你还好意思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在深山里隐居,一待就是十年。” “呵呵,所以,我现在下山了啊。” “唉,我看要不是张叔叔遇害,你是不会出来的。”华谦长叹一声道,“算了,不和你说这些了,你一路好走吧。” “小谦,丐帮帮主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既已答应人家做帮主,那就要认认真真做好了。” “我知道,你放心吧。”华谦正色道。 “倘若他日那契丹皇帝耶律隆绪背信弃义,挥师南下,b首当其冲,你可要当心些。” “当心什么?真要有那么一天,我就学我爹的样子,带着大伙上战场去,华家人难道是贪生怕死之辈吗?再说了,契丹人要是来了,承芳是一定会跑去杀人的,我肯定得跟着去,怕她出事。”华谦打着呵欠,慢悠悠地说道。 “哈哈,好!”徐云笑道,“你和武掌柜什么时候成亲?” “啊?成什么亲,哪有这么快的?”华谦瞪着睡眼道。 “你这称呼都变了,还不成亲等什么呢?” “三年之后、三年之后。”华谦伸出三根手指道,“居丧三年,期间不得嫁娶,我这一年都还没满,不急,不急。” “小谦,咱们江湖中人,不在乎这些繁文缛节。”徐云笑着道。 “我在乎,我在乎。三年之后,等我消息,到时候我一定通知你。” “好,你这顿喜酒,我可记下了。” “哈哈,谁说这世上的英雄,多半没什么好下场呢?眼前这两个,不就挺好嘛!”龙一文坐在马车里,瞧着渐渐走远的徐云和华谦,高举着酒葫芦,大口喝了起来。 “啊?龙三少爷,你说什么,你说谁没有好下场?”毛耗子问道。 “啊,对,那天你不在茶棚,哈哈,没什么,哈哈哈。”龙一文高声笑道。 而就在同一日,先前还在b的孔无休,回到了金陵城外的天王帮总舵。 “你说什么?吴仁易为了小马,与万英堂的人大打出手?”王冠儒听了孔无休的复命,颇有恼怒之意。 “是。”孔无休微微低着头,面有惭色。 “你说那个徐云还出手帮了他?” “是。” “嗯吴仁易他现在在哪?” “吴大哥带着十几个帮中弟兄,还在海上寻找小马的下落。” “吴兄啊吴兄,是你想出了借刀杀人的计策来除掉徐云,可最后怎么和他一同对付起万英堂了?真是太让我失望了!”王冠儒在心中大骂吴仁易愚蠢,却又强压怒火,对孔无休道:“嗯,他做事是容易感情用事些,算了,不要去管他。如今放眼江南,我天王帮已是难逢对手,盟主之位唾手可得。我打算召集各路豪杰,再办一次武林大会,你就留在我身边,随时听命吧。” “遵命!”孔无休高声应道。 (第二卷完) 1.张夫人暗托密事 莽阿飞暂别云庄 张方洲身死,徐云出走,仅仅一日之间,云庄便遭遇如此巨大变故,前途未卜,全庄上下顿时人心惶惶。 阿飞送别了徐云后,怅然若失地站在青石台上,瞧着那一摊血迹默默不语。 “飞少爷,云少爷他他走了吗?”老常拄着拐杖,笃笃笃地向阿飞走来。 “嗯,徐大哥说,他要去找杀害张叔叔的真凶。”阿飞道,“老常,我听有的人说,是徐大哥杀了张叔叔,但我觉得不对,凶手绝不会是他。你也相信,凶手不是徐大哥吧?” “呵呵,那是当然了。我与云少爷相识于患难,至今已有二十余载,以我对云少爷的了解,他万万不可能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老常拉着阿飞的手道,“走吧,飞少爷,跟我回去吧。你在这儿盯着这些不干净的东西瞧,只会越看越难过。” “嗯。”阿飞瘪着嘴,乖乖地跟着老常回庄。 “老常,你说你和徐大哥认识二十多年了?那你识得他的时候,他还没我大吧?” “嗯,是啊,云少爷那个时候还只是个流浪在大名府街头的孤儿,无依无靠,甚是可怜啊!” “那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我知道了,一定是你看他可怜,帮了他一把,是吧?” “不,飞少爷,你恰恰说反了,其实是云少爷帮了我,或者说,救了我才对。” 那徐云如今尚未过而立之年,二十多年前,又能有多大,怎么可能救了名扬中原的神偷?阿飞的心中不禁满是疑问:“你说徐大哥救了你?” 老常点了点头:“是啊,那时候我受了重伤,动弹不得,要不是云少爷每天给我分一些吃的,我恐怕早就饿死在大名府城外的荒山野岭之中。唉,一个三四岁的幼童,就有如此侠义心肠,真是难得!” “原来是给你送吃的啊,我还以为徐大哥他帮你打架呢!” “哈哈哈,云少爷那时候还没碰到老爷,没有拜师,哪里能帮我打架?” “就算拜了师,怕是也不行吧,他一个小孩子,又哪里打得过大人呢?” 老常撑着拐杖,吃力地迈过高高的门槛,对阿飞道:“飞少爷,看来你对云少爷的过去,是一点儿也不了解啊!” “徐大哥的过去,我知道的啊,我之前有听小雨姐讲过,说徐大哥在武林大会上很风光的。”阿飞仰着头道。 老常点了点头:“嗯,十年前的江南武林大会,云少爷的确很风光,不过那不能算是他的过去。呵呵,云少爷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曾在江湖上有个诨名,唤作‘小无常’。” “小无常?这是什么意思啊?” “咦,这有什么不好懂的?无常鬼你不知道么,就是那个专门勾人魂魄的鬼差。这个诨名的意思,就是在说云少爷和无常鬼有点像。” “无常鬼那么丑的,哪里像了?这诨名谁起的啊,净是乱讲话。”阿飞曾经见过无常鬼的泥塑,要么是一身黑,要么是一身白,戴着个高帽子,还吐着长长的舌头,要多难看有难看。而徐云平日里总是眯着笑眼,语气温柔地和人讲话,又怎么像无常鬼了? “哎,飞少爷,这诨名当然不是说云少爷长得像无常啊,而是在说云少爷的身手太过了得,轻易便能杀人,就好比那索命的无常一样。” 阿飞大悟道:“哦,原来是这个意思,但是这个诨名也太难听了些,竟然把徐大哥比作无常鬼,说得好像徐大哥会动不动就杀人似的。” “那时候的云少爷,确实是这样。” “什么?” “呵呵,飞少爷,你可别误会。云少爷杀的人,可都是些为恶之人。过去,云少爷一直跟着老爷在江湖上惩奸除恶,死在他剑下的奸邪之徒,不知道有多少。用杀人如麻来形容他,可是一点儿也不过分。而且他出剑又快又准,往往一剑便能取人性命,让人看了不寒而栗,所以,那时候江湖上混黑道的都怕他,才给他起了个‘小无常’的诨名。”老常解释道,“不过,云少爷并不喜欢这个诨名,所以不愿意让人提起此事,再加上他在山上一待就是十年,江湖上便也渐渐忘记了‘小无常’这个名号了。” “老常,你讲的,是徐大哥吗?”阿飞觉得,老常似乎是在说另外一个人,并不是在说徐云。因为,阿飞眼中的徐云,除了练武外,每天都是窝在木屋里饮酒、雕木、逗猫,闲适得很,一点儿也不像老常嘴里说的那个“小无常”。 “吃惊吧?所以我说,你不了解云少爷的过去。他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就已经是个会让很多人害怕的人物了。唉,那个时候的他,嫉恶如仇,少年侠气,可不是现在这样闲云野鹤一般的隐士啊!”老常长叹道,“或许,这次下山,能让他找回昔日的样子,也说不定。” 老常摇了摇头,又对阿飞道:“好啦,飞少爷,现在庄子里还有一堆事情等着我安排啊,我就先走啦!”言罢,他便拄着拐杖,叹着气离开了。 阿飞觉得,自己应该去安慰一下张叔母和小雨姐才对,可是又不知道去了该说些什么,所以只好无奈地返回宿处,躺在床上,心乱如麻。 他记起爷爷余万霆曾交代过,练习破雷刀法时,遇到不懂的,只能向张庄主和徐云请教。可如今张庄主身故,徐云离庄,自己又该向谁请教呢? “也许,我该回家了”阿飞心想,“爷爷和嫂子要是知道云庄出了这么大的事情,肯定是要把我接回家的。” 张方洲的葬礼结束后没几天,一封从余家庄寄来的书信,便被送到了云庄张夫人手中。 “余家小少爷,这封信,是从余家庄寄来的。信上说,过几天,你家里会派人把你接回杭州。所以,我才把你请来,好把这件事告诉你。”张夫人将信递给阿飞,轻声说道。 “好的,张叔母,我知道了,多谢你。”阿飞瞧着张夫人依旧红肿的双眼,心中很不是滋味。 “嗯,不用谢的。”张夫人轻轻地点了点头,“我听小雨说,云儿在下山之前,曾和你有约定,说是会去余家庄找你?” “是的,张叔母。”阿飞应道。这件事,是他昨日刚讲给张雨婷听的,没想到张夫人今日便从张雨婷那里知道了。 “那就好,云儿他急急忙忙地下山去找凶手,都没和我打声招呼。我有一句话,想托你转告他。” “张叔母想跟徐大哥说什么?” 张夫人略一思索,便对阿飞说道:“等你见到云儿,你就同他讲:‘花月庄的庄主没有死,而是落发出了家。’” 阿飞复述道:“花月庄的庄主没有死,而是落发出了家就这一句吗?” “我想同他讲的,就是这句话。你只要把这句话讲给他听就好。他听了这句话,自然会明白的。还有,这句话告诉云儿一个人就好,用不着让别人也知道。” “好,我记住了。”阿飞点了点头,“可是,如果徐大哥没到余家庄找我,又该怎么办啊?” “不会的,云儿答应了的事,是一定会去做的,你就放心好了。”张夫人道,“你再把我要你讲的话说给我听听。” “花月庄的庄主没有死,而是落发出了家。” “对的,就是这句。”张夫人点了点头,“你一定要亲口告诉云儿。” “好张叔母,要是没什么其他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 “嗯,去吧。这几天你把行李提前整理下,不要等到接你的人来了再收拾,搞得手忙脚乱的。” “啊,我知道的。” 阿飞回到屋里,粗略打量一番,发现除了一把紫金刀、一本刀谱还有一些从家里带来的银两外,也没什么好收拾的行李,便推门而出,信步向青石台而去。 “自从张叔叔死后,庄子里每个人都愁眉苦脸的,我在这里待着也闷得慌,回家陪爷爷打猎也挺好的。”阿飞一想到自己马上又能在河里捕鱼、林中猎兽,心中便又高兴起来。 青石台上,不出意外地,只有张白桥一个人在练剑。 张白桥见了阿飞,便招呼道:“阿飞,你来了啊!” “白桥哥,整个云庄,现在也就剩下你还在练武了。”阿飞走下石阶,对张白桥道。 “可能大家都没心情了吧。而且师父这一走,庄子里可得乱一阵儿,二师兄肯定是忙得后脚跟儿打屁股,也没时间召集大家到青石台合练,所以只有我在练剑了。”张白桥道,“你看这么大个青石台,总不能这样空着吧?师父过去要求我们每日都要在这练武,现在他老人家虽然不在了,但这规矩可不能坏。” 阿飞见张白桥这样说,想起自己方才还在惦念着回家玩耍,心中不免有些惭愧:“白桥哥,你这样勤奋习武,真是让我佩服。” “有什么值得佩服的?你每天不也是风雨无阻地到大师兄那里——唉,来,咱们比划比划吧。”张白桥想起徐云已离开云庄,便又岔开了话头。 “不了。”阿飞摇了摇头。 张白桥满以为阿飞会像以前一样,爽快地答应,于是便问道:“怎么了?” “白桥哥,我过几天就要走了,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走?你怎么也要走了?你要去哪里啊?” “过几天,我家里人就来接我回家了。” “回杭州?” “嗯。” “好吧,你也是该回家了,这不马上就要过年了么,是该回家吃个团圆饭了。” 阿飞见张白桥言语之中,尽是失落,便道:“要不你和我一起走吧,我请你到我家玩儿,然后你在我家过年,吃年夜饭,怎么样?” “不了,我的家就在这儿,我哪里也不去。”张白桥言罢,便又重新练起剑来。 三天后,几个余家庄的下人便赶到了白云峰,领头的人阿飞认得,名字叫做余才。阿飞辞别云庄众人后,便跟着余才等人下山奔杭州而去。 “余才,我爷爷还有我嫂子都还好吧?” “那当然了,小少爷,都好的,老太爷还有大少奶奶都好得很哪,这大半年来,没病也没灾。大少奶奶本来还打算亲自来接你的,可惜这到了年底,庄子里杂务太多,抽不出身来,所以只好派咱们来接小少爷回去啦。” 阿飞微笑道:“好,都平安无事的就好。” 晚上,阿飞躺在客栈的木床上,却是翻来覆去地睡不着。能够回家,他心里自然高兴,可是离开云庄,也让他很是不舍。在云庄习武的日子虽说很苦,但却充实,有人管着,阿飞感觉自己的武艺确实进步了不少。他知道自己定力差,担心回到家,又变成以前那样,每天瞎玩瞎闹,那在云庄学的本事可就又要荒废了。 “花月庄的庄主没有死,而是落发出了家。”一睡不着,就容易多想,阿飞不知怎么的,就突然想起这句话来。 “临行前,张叔母再三叮嘱我,一定要将这句话亲口告诉徐大哥,看来是极为重要的事,可她究竟是想告诉徐大哥什么呢?”阿飞琢磨了一阵子,忽然坐了起来:“张叔母在和我讲这句话之前,是这样说的‘云儿他急急忙忙地下山去找凶手,都没和我打声招呼。’难不成,这句话与杀害张叔叔的凶手有关?这个花月庄庄主莫非就是杀害张叔叔的真凶?” “可是,张叔母为什么不和秦尊他们说这个事,偏偏要讲给我听,让我转告徐大哥呢?”阿飞推开窗户,望着那漆黑的夜色,皱眉凝思。 “是了,能够打死张叔叔的人,武功一定很高。整个云庄里,除去张叔叔,武功最高的就是徐大哥,而能够杀了凶手给张叔叔报仇的,也只有徐大哥。像秦尊啊,周昆啊这些人,要是知道这个事,肯定也会去找那个花月庄庄主报仇,可是他们又哪里会是那个人的对手呢?只不过是白白送命罢了,所以张叔母才没有告诉他们。嗯,一定是这样。” 这样想着,阿飞忽然就来了精神,觉得自己正身担重任:“既然和张叔叔的死因有关,那我必须尽快找到徐大哥,把这件事告诉他才行!” 刚要出门,他又想起余才他们几个下人来:“我要是和他们讲我要去寻徐大哥,他们肯定要随我同行,可是他们走路太慢,只会耽误了赶路。但是不和他们讲,又会惹得他们担心。哎,我还是给他们留张便条好了。”于是他便向店小二讨要了文房四宝,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道:“我有要事在身,先行一步,你们回家告诉爷爷一声便是,不必寻我。” 写罢,他便将毛笔随手一扔,提着紫金刀,带了些散碎银两出了客栈。 “我记得徐大哥说,他是要去契丹国寻大胡子那个契丹国好像是在北方。”阿飞走在大街上,暗自琢磨道。 可是,哪里是北呢?阿飞抬起头,按照爷爷教的法子去找北斗七星,却发现,夜空中不但没有星星,甚至连月亮也没有了。 “哎呀,阴天啊!这可如何是好。”阿飞心里不禁有些慌了。 “哼,管他的,赶路就是了,等明早路上有人了,拉个人问问路不就好了吗?”阿飞紧了紧袄子,把紫金刀背在身上,也不管三七二十一,随便寻了个方向,撒开步子扬长而去。 2.少年雪中苦行 和尚分食结友 阿飞行了一夜,只走得天都大亮,也不见路上有个人影,心中不禁大为疑惑:“怎么这光天化日的,竟然看不到一个行人?”殊不知他在云庄练了大半年功夫,气力要比以前增进不少,轻功脚力自然也要比以前快上许多。他赶了一夜路,早已经远离城镇,行到荒僻的乡野之地,又要去哪里找什么行人问路呢? 阿飞从余万霆那里学来的只是看日月星辰辨明方位,却不晓得其他的认路之法。要说这天已大亮,他本可以看那东升红日找到北行之路,只是这天上彤云密布,又哪里看得见太阳?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沿着大路前行,但见前方越走越是荒凉,心中便越发焦躁起来。 过不多时,这路上竟渐渐卷起风来,阿飞被寒风一吹,只觉得疲乏之极,心中烦恶,便暗思道:“也不知现在是什么时辰,走来走去也不见有人。我这一晚没睡,真是困死了,干脆先找个地方窝一下,睡醒了再赶路也一样,没准儿到那个时候,天就晴了。” 于是他便在路边找了个避风处,抱着紫金刀,背靠一块大石,打算美美地睡上一觉。可刚打盹没多久,这老天便簌簌地落起雪花来。那雪花伴着朔风,越下越急,没多久便在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阿飞靠着大石,只觉得越坐越冷,便站起身来:“不成,可不能在这儿睡,在这里睡还不得冻死了,我还是得寻一户人家才行。”他提刀重回大路,沿着刚才的方向继续前行,也不知走了多久,一直走到雪住风停,也没寻到住户。 赶路赶得又困又乏,更兼腹中饥饿,阿飞心中已是懊悔不已,觉得自己太过冲动,恨不得转个方向,回去寻余才等人,跟着他们老老实实地回家。 而恰在此时,一股烤肉的香气不知从何处飘了过来。阿飞停步仔细嗅着那肉香,笑着摇了摇头:“我这都已经饿出幻觉了,这荒郊野地的,怎么会有烤肉的味道呢?” 可是,那香味越来越浓,似乎并不是幻觉,而是有什么人真的在附近烤肉,阿飞心中欢喜,拍手大叫一声,循着肉香,就去找那烤肉之人。 穿过路边树丛,只见一胖大和尚背对着阿飞盘腿坐在一块大石之上,那阵阵烤肉之香,似乎就是从和尚那里传来的。阿飞走了这么久,终于碰到了大活人,心里激动,不禁两眼一热,差点儿哭了出来,撒开腿就向和尚跑了过去。 可还没等瞧见那和尚长什么样,阿飞就先看到了架在火堆上烤着的三只山鸡。他见有烤鸡在眼前,终于再也忍受不住,抽着鼻子呜呜呜地哭出声来。 那和尚听见身后有人在哭,便扭头去看,见是个衣着光鲜的俊朗少年,不禁皱眉道:“小哥,你哭个啥?” 阿飞也不理他,两眼看着那烤山鸡,只管哭。 和尚瞧着阿飞的眼神,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便从大石上下来,将一只烤鸡递给阿飞道:“喏,小哥,莫哭了,看你哭得可怜,给你吃吧。” 阿飞抹了一把眼泪,道了声谢,便捧过烤鸡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喂,小哥,你慢些吃,小心噎到。”和尚拎起一只烤鸡边吃边道,“那个你是谁家的孩子啊,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家大人也不管管你。” 阿飞没有吭声,只是闷着头把手中的烤鸡吃光,然后便盯着火堆上剩下的那只烤鸡对和尚道:“大和尚,我再吃半只行不行?” 和尚摸了摸光头,倒吸了一口气,似乎有些为难,过了好久才道:“你你都拿去吃吧。” “好,那多谢了。”阿飞倒也不客气,拿起最后一只烤鸡张口便要啃。 “唉,等一下,小哥,掰个鸡腿给俺。”和尚还是有些舍不得。 “嗯。”阿飞直接将两条腿都掰了下来,“都给你。” “好,嘿嘿。”和尚喜道。 全部吃罢,阿飞抓了把积雪蹭了蹭手,便对和尚道:“大和尚,我不能白吃你的,你说多少钱,我给你。” 和尚听了先是一愣,半晌才道:“钱?小哥你开玩笑吧,俺可是个出家人!” “出家人?”阿飞方才只顾着吃,根本没有打量和尚的样貌。现在仔细看来,那和尚生得是方头大耳,眉似漆刷,面生横肉,目射神光,活脱脱一副草莽英雄的模样,又哪里有半点儿出家人的样子?他见和尚先前坐着的大石上,还倚放着一根齐眉棍和一口铁锅,心道:“那根齐眉棍两端包铁,一看就知道是专门用来打架用的,看样子,他应该是个江湖中人”。 “怎么,俺不像吗?”和尚站起身来,转了个圈,对阿飞道:“俺哪里不像了?” 阿飞见这和尚竟然比徐云还要高上一些,而且身形壮硕,好似铁塔一般,不由咋舌大呼道:“你好高啊!” “哈哈,是吧!见过俺的人,都这么说。”和尚得意道,“且慢,且慢,你还没和俺说,俺哪里不像出家人了?” “哪里都不像,你别以为剃个头,穿件僧衣就是出家人了。我以前陪爷爷去灵隐寺的时候,可是见过和尚的,他们一个个长得都慈眉善目的,哪里像你这样凶巴巴的?再说了,有哪个和尚是吃肉的?”阿飞吃饱肚子,只觉得全身都有精神,话也就多了起来。 “嘿,瞧你说的,你说的灵隐寺那是在杭州,杭州是什么地方,江南水乡,养的人一个个都细皮嫩肉,忒水灵,所以寺里的老和尚看起来才个个慈眉善目。俺呢,俺是西北人,长得粗犷些,又有什么错?” “真会瞎扯,那你吃肉又怎么说?” “小娃娃没见识,难道没听过酒肉和尚么?” “酒肉和尚那你还喝酒喽?” “阿弥陀佛,酒嘛,吃一些,吃一些。”和尚摸着下巴,点了点头。 “又喝酒又吃肉的和尚我知道了,你是假和尚!” “什么假和尚,净胡说!俺是个行脚僧,俺可是有度牒的,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俺是在大慈恩寺受的戒,法号不智大和尚。”和尚双手合十道。 阿飞皱着眉,瞧着和尚道:“不智就是不聪明喽?那个和尚会起这样的法号?听这法号,就像是骗人的。” “唉,俺和你说不清楚了,还是不说为好。”不智和尚回身背好铁锅,又提起齐眉棍,对阿飞道:“你是哪家的娃娃?看你这样子,应该是迷路了吧,快告诉俺你家在哪里,俺好送你回去!” “我家在杭州,远着呢。”阿飞见这个和尚张嘴就要送自己回家,似乎不是什么恶人,便如实说道。 “杭州吗?杭州也不算远,往东走一走,要不了几天就到了,你是杭州哪里人啊?” “余家庄。” “余家庄是那个天下闻名的余家庄吗?余万霆老前辈是你什么人?” “他是我爷爷。” “那你是余家庄的小少爷了?你叫啥名啊,俺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哥’吧?” “我叫余飞,你叫我阿飞就行。” “行,那你先跟俺走吧,俺现在手头有点儿事情要办,等俺办完了,就送你回家。”不智和尚嘿嘿笑着,冲阿飞一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走。 “谁说我要回杭州了?不用你送。” “难不成你是离家出走?那不行,那俺更得送你回家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就知道往外跑。”不智和尚摇了摇头,似乎很是不满。 阿飞跺着脚说道:“我和你也说不清楚了,总之不用你送便是!” 不智和尚觉得奇怪,便放下棍子,复又盘腿坐在大石上,对阿飞道:“我说阿飞小老弟啊,你是要做啥?说给俺听听,没准儿俺能帮你呢?” 阿飞见不智和尚话说得诚恳,叹了口气,便将自己在云庄学艺,以及张方洲被害,众人误认徐云是凶手等事一一讲给了不智和尚听,但隐去了张夫人托他转告徐云话语一事,只说自己此行是为了寻找徐云,助徐云一同查找杀害张方洲的真凶。 “你听懂了么?”阿飞见不智和尚一直在摸着后脑勺,便问道。 “差不多是明白了,你说你是要去北边找徐云徐大侠?” “是。” “那不对啊,那你为啥不往北走,却一直往西走呢?”不智和尚疑惑道。 阿飞大惊道:“西?你说我是在往西走?” “啊,对啊,白云峰要是俺没记错的话,应该在东边才对。你说你是从那边过来的,不就说明你一直是朝西走吗?” “这”阿飞不知该怎么回答,总不能承认自己分不出东南西北,瞎走的吧? 不智和尚抓了抓光头,突然抚掌大笑道:“俺明白了,你不认路吧?难怪会一直往西走。照你这走法,契丹是到不了的,不过倒是可以去巴蜀转一圈了。” 阿飞羞得脸颊通红,急道:“谁说我不认路了?只不过今天阴天,没太阳,要不然我早就找着北了。” “哈哈哈,阿飞小兄弟,出门在外,可不能光靠看天认方向啊,这辨方位的法子,多着呢!” “哼,你不就比我多走几年路么,神气什么?”阿飞有些不服气,“那你和我说,哪里是北啊?” “这还不简单?俺来告诉你,这个北嘛”不智和尚刚想给阿飞指明方向,忽地眼珠子一转,问道:“你真的要去找徐大侠?你当真认得他?” 阿飞点了点头:“啊,是啊,我每天都跟着他练武,当然认识他了,怎么了?” “那个契丹国很远的!你看你一个人,只身去契丹国,多危险啊!要不俺陪你去吧!”不智和尚道,“再者,俺也想见见这江湖闻名的徐云,到底是啥模样。” “好啊,那太好了。”从昨晚离开客栈,到遇到不智和尚之前,经过这一路折腾,阿飞早已明白,要是光靠自己,肯定没法顺利到达契丹国,找到徐云。他见不智和尚有意相助,心中大喜,便爽快地答应了。 “阿弥陀佛,那好,那咱就这么说定了。不过俺现在有一件要紧事要办,需要去趟岳州,不知道你愿不愿意跟着俺一块儿去啊?办完了事,咱们就北上找你的徐大哥去,如何?” 阿飞一听不智和尚还有其他事要办,便把脸一拉:“那怎么成,等你把事情办完,没准徐大哥都不在契丹了,你这也太耽误事了。算了,算了,咱们各走各的路,你忙你的,我忙我的吧。” 不智和尚见阿飞提刀要走,忙从大石上跳下,拉着他说道:“阿飞兄弟,阿飞兄弟,你可别,俺老早就从师父那里听说过徐大侠的英雄事迹,心向往之,一直想瞧瞧他本尊是啥模样。可惜俺以前一直在关中一带行走,也没啥门路,没得人引见。今日得以遇见你,便是有机会能够见到名满江湖的徐云,你可别撇下俺,自己走了啊。” 阿飞轻轻哼了一声道:“我哪里有撇下你?明明是你自己也有事好吧。你既然老早就想见徐大哥,为什么不自己到云庄找他啊?干嘛还要找什么门路?” “瞧你这话说的,俺这非亲非故的,平白无故地去白云峰拜山门,这不是没事找事,想要讨打吗?这绝对是不和道理,不和道理。其实,俺的事办办很快的,不会耽搁太久。再说了,这江湖险恶,你一个娃娃独自上路,真的很不安全,要是路上遇到什么邪道中人,害了你的性命,剜了你的心肝下酒,落了个连囫囵尸首都找不到的下场,岂不是太过凄惨了些?这路上多个人,便是多个照应,你还是让俺陪着你吧。” “这个”阿飞瞧了瞧不智和尚,有些犹豫。 “你说徐大侠,你那位徐大哥,是去契丹国找人对吧?” “啊,是啊,怎么了?” “你想啊,他又不是契丹人,到了那边,人生地不熟,还言语不通,找起人来可是困难至极,跟大海捞针差不了多少,怎么也得找上个两三年。等俺把手上的事办完,咱们就赶过去,肯定来得及。”不智和尚瞪着环眼,信誓旦旦地说道。 讲心里话,阿飞当然还是希望能够拉着不智和尚同行,他觉得和尚的话说得也有些道理,便松口道:“那你得告诉我,你是要做什么事,我好考虑考虑要不要和你去岳州。” 不智和尚见似乎有戏,便将阿飞按在大石上坐下,嘿嘿嘿地笑着道:“这个就说来话长了,你且坐下听俺慢慢给你道来。” “好,好,你说来听听。”阿飞见这铁塔一般的人,笑起来却自有一副憨态,觉得有趣,便顺从地坐下,打算听听看他想讲些什么。 不智和尚清了清嗓子道:“你既是武林世家出身,想必知道不少江湖掌故,这个岳州的潇湘派,不知你听说过没有?” 潇湘派究竟是什么来头,阿飞是断然不知道的。不过阿飞这个人虽然不好读书,但是记性却是极好。他隐约记得,当初在泥牛镇春牛楼遇到小铃铛和赵平时,曾听赵平说起“武林四公子”一事,提到那潇湘派的江三少江公子也位列其中,于是便道:“潇湘派吗?我知道的,是不是有个叫江三少的,还是什么武林四公子来着?” “对对对,那个江三少,乃是掌门人江月笑的大公子。”不智和尚点点头道。 “哦你提这个潇湘派干嘛,莫非你是要去岳州找他们晦气?” “寻什么晦气!真是岂有此理,俺也是潇湘派的弟子!”不智和尚急道。 “什么?你不是大慈恩寺出家的和尚吗,怎么又变成潇湘派的弟子了?你这个和尚,果然是假的!”阿飞眨巴着眼,已经完全被不智和尚说晕了。 “哎呀,什么假和尚!俺真的是受过戒的和尚,俺也真的是潇湘派的弟子!”不智和尚拍手大叫道,“这话怎么越说越乱了呢?” 阿飞冲不智和尚摆了摆手道:“大和尚,你先不急,慢慢讲。” “俺是要慢慢讲的,可你东问一句,西问一句的,把俺都问乱了。”不智深吸一口气道,“既然要听俺讲,你就不许再插话。” 阿飞抱着紫金刀,皱眉瞧着不智和尚道:“那我也没插话啊,是你一上来就问我,知不知道潇湘派什么的。你既然都问我了,那我能不应你吗?” 不智和尚一拍光头道:“啊也是。那好,那俺从现在开始不问了,专心讲事情,要不咱俩这讲到天黑,也讲不完。” “嗯,你快说。”阿飞笑着点点头,心想这和尚真是有意思。 不智和尚把背上的铁锅解了下来,盘腿坐在地上道:“好,那俺讲了啊。刚才俺说俺是潇湘派弟子,其实呢,俺从来没去过岳州,没见过那个潇湘派的掌门人江月笑,也没见过他的公子江三少。俺的师父,是那个江月笑的大师兄,所以说呢,俺就是那江月笑的师侄。” “师父他老人家本来在四方云游,途径关中的时候,不知为啥,就收了俺做徒弟,在关中教了俺十五年功夫。有一天,师父在京兆府碰到了一个大慈恩寺的老和尚,随便聊了几句,没想到觉得特别投缘,竟然促膝长谈了三天三夜。然后师父就和俺说,他想在大慈恩寺出家了。” 不智和尚摇着头叹气道:“当时俺想着说,师父他毕竟年纪大了,经历的事情多,可能已经看破红尘啥的,出家就出家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哪知道,他一个人出家不够,还要拉着俺一块儿剃度!俺当时就不乐意了。你说俺这辈子,没别的爱好,就好吃东西,尤其爱吃肉,你说这当和尚不让吃肉,岂不是要了俺的命?所以俺就三番五次地推辞,俺师父看俺没那个心思,竟然以死相逼,非逼着俺跟他一块儿皈依佛门。那大慈恩寺的老方丈,一看势头不好,便和俺聊了几句,结果说俺没有什么慧根,然后就劝师父不要逼俺出家了。可师父他老人家就是不听,还拿着刀要抹脖子。俺一看这可不行,拗不过他,才跟着他一块儿出家了。” 阿飞听不智和尚说自己出家的因由,觉得有趣,不禁在心里暗笑起来:“原来他是被逼着出家了啊,不情不愿的,难怪当了和尚还想着吃肉。” 只听那不智和尚接着讲道:“俺跟着师父,在大慈恩寺待了五年,每天都是清汤寡水地过着,真是比死还要难受。没有肉吃,俺都没心情吃东西,吃三碗面,就饱了,一点儿也不愿意多吃。幸亏寺里的老方丈看出俺的心思,经常放俺出去,说是让俺到外面修行,俺才有机会弄点儿肉吃,打打牙祭。” “一年前,俺师父突然得了病,爬不起床来,俺心里难过,便一直待在他身边侍奉着。可侍奉了大半年,师父终究还是圆寂了。师父圆寂前,曾跟俺说他好久都没和同门联络了,所以嘱咐俺一定要把他的死讯,和岳州的同门说一声,所以俺这才离开了大慈恩寺,奔岳州来了。” 阿飞见不智和尚不言语了,便问道:“讲完了?” “讲完了。”不智和尚点了点头。 “我可以问了不?”阿飞笑道。 “问吧?”不智和尚又是点了点头。 “所以,你只是要去岳州,告诉潇湘派的人,说你师父已经圆寂了,就可以了?” “对,差不多就是这样。” “那我可以陪你走一程。”阿飞笑着道。 不智和尚大喜道:“真的啊,那就好,这样一来,你这一路上有伴儿了,俺这一路上也有伴儿了。” 阿飞伸了个懒腰,起身道:“嘿嘿,那咱们走吧!那个岳州,离这里远不远啊?” 不智和尚愣道:“怎么,你不知道岳州在哪里吗?” “啊,不知道啊,在哪里啊?” 不智和尚将铁锅背好,拾起齐眉棍道:“西边,在荆b路。” “啊?这么远啊!” “阿弥陀佛,也不算太远,俺都打听过了,咱们往西走,赶到大江边坐船,溯江而上的话,可以直接到岳州。” “哼,随便你说了,反正我也不认路,可我怎么觉得我好像被骗了呢?”阿飞一边跟着不智和尚走一边说道,“咦,不对啊,你说你从sx路出发,要去荆b路的话,你怎么会兜了一个大圈子,跑到这里来了?难道你也不认得路?” “瞎说,俺绕远是因为发现了一件蹊跷事,才跑到这里的。” “什么蹊跷事啊?” “俺本来可以坐船从关中直接到岳州的,方便得很,根本不会跑到这里。只不过船到襄州的时候,岸上死了一个人。” “死人?” “嗯,俺看了那人的死相,怀疑是中了俺师父提过的一门潇湘派已经失传的功夫——尸毒掌,所以俺就下了船,调查起凶手来。经过俺一番调查,知道那打人的是个叫韩泽的人,所以俺便一路暗中跟踪他。后来发现他在唐州和光州又杀了人,用的也都是尸毒掌,不过等俺跟着他到了杭州后,发现他突然不见了,俺找不到他,所以只能按照原来的计划,去岳州找潇湘派的同门好了。”不智和尚说罢,忍不住叹了口气,似乎颇有不甘。 “大和尚,你跟着那个韩泽,是想要干嘛?”阿飞问道。 “俺是想问问他,他为啥要杀人,还有他的尸毒掌是从哪里学来的。” “那你都跟着他走了那么远了,为什么不把他叫住问问他呢?” 不智和尚一拍脑门道:“对啊,你说的有道理啊!我为什么不抓住他问一问呢?下次,下次一定要抓住他,问个清楚。” 阿飞摇头叹道:“唉,大和尚,我算是明白,你为啥叫不智了。” “啊,你说什么?” “没什么。对了,你是被你师父逼着出家的,那你师父现在都已经不在了,你为什么不还俗啊?” “嗯,还俗吗?俺还真没想过。毕竟做了五年和尚,习惯了。其实除了不让吃肉外,做和尚也没啥不好的。更何况,俺现在又没人管着,可以随便吃肉,想吃多少吃多少。”不智和尚嘿嘿嘿地笑了起来。 “没人管了,你以后是不回大慈恩寺了吗?” “啊,是啊,俺不是那种能老老实实打坐念经的人,所以方丈说准俺去做个行脚僧,四处行走修行,不用回寺里了。” “得了吧,我看是你吃太多,方丈不愿意继续留你,赶你出门了吧!” “胡说,俺们大慈恩寺,那可是个大寺庙,哪里会差我一口饭吃?” “哪里是差一口饭?你一个人可是能抵好几个人的饭量啊!” “阿弥陀佛,阿飞兄弟,你的话太多了” “哈哈哈”阿飞大声地笑了起来。 不知何时,天又纷纷扬扬地飘起了雪花,但阿飞的心里,却是暖的。因为他觉得,有这个奇奇怪怪的大和尚陪伴着,接下来的路,应该会变得很有趣。 3.捕鱼翁痛诉冤情 酒肉僧仗义惩恶 阿飞与不智和尚有说有笑地向西而行,一路走得甚是顺利。途中遇到有卖武具的铺子,阿飞玩心大起,还买了把猎弓,打算用来射猎鸟兽。只不过那猎弓并没派上什么用场,因为但凡遇到野兔、野鸡之类的野兽野禽,不智和尚就会撒开步子冲上去,一棒子将它打翻,根本轮不到阿飞拉弓搭箭。 “这大和尚,看起来长得又大又笨,没想到行动起来真是灵活,拿根棍子打猎,竟然还能一打一个准,真是太过轻松了。这要让庄里那几个猎户看见了,还不得气得把勾叉弓弩什么的全折了,下地种田去?”阿飞每次看见不智和尚打猎物时,都会发出这样的感慨来,只觉得那些捕猎的技巧,在不智和尚这里,通通都用不上,只要提棒便打就是了。 由于打猎的活都被不智和尚揽了,阿飞就只能做些给野物开膛剥皮,然后放火上烤熟的活。若是到了挨近溪水的地方,烤肉的活也不用阿飞做了。不智和尚会把背着的铁锅盛满清水,用打到的野味煮一锅肉汤——他身上带着许许多多的瓶瓶罐罐,里面放着的,是各式各样的调料,煮汤的时候,便会放上一些,所以煮出来的肉汤,滋味甚是鲜美,阿飞十分喜欢。 当然,如果他们俩是留宿在城里的话,吃住需要费用时,还是要由阿飞来出。 如此这般,两人一路晃晃荡荡吃吃喝喝地也不知走了几日,终于来到了江州湖口地界。这湖口之所以被称作湖口,是因为此地乃是鄱阳湖与大江交汇之处。到了湖口,阿飞和不智和尚便可以寻一艘船,溯江而上,直奔岳州了。 “大和尚,你说到了湖口,咱们便能搭船去岳州,这船又在哪呢?”阿飞望着茫茫无际的鄱阳湖,问不智和尚道。 “不慌,俺这不正在找么?”不智和尚四处打量一番,见不远处似有几家渔户,便拉着阿飞道:“阿飞兄弟,你快看,那边有几处人家,咱们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阿飞伸着脖子,踮着脚望了望,见那几户人家上方,袅袅地似有炊烟升起,便阴阳怪气地说道:“你真的只是去问问?你不会是看人家在做饭,想去蹭饭吃吧?” “怎么会!咱们只是凑巧赶上饭点儿罢了,俺是那种每天只想着吃饭的人吗?”大和尚嘿嘿嘿地笑着,拽着阿飞便向那渔户住处赶去。 “你不是吗?要我看啊,你就是想去蹭饭。”阿飞边跟着不智和尚走,边说道。 “阿弥陀佛,什么蹭饭,俺是个出家人,俺这叫去化缘。你去人家里吃吃喝喝的,那才叫蹭饭。”不智和尚慢悠悠地说道。 “哼,化缘你还不是去蹭饭?” “好好好,就算俺是想去蹭饭好了,有能耐,你别吃,俺又没逼你。”不智和尚道。 阿飞闻言,立刻一声不吭了,有热腾腾的饭菜,他怎么会不吃上一口? 不智和尚见阿飞不说话了,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怎么样,你也想吃上一口吧?” “哎呀,你真烦,走你的路去!”阿飞噘着嘴道。 两人在最近的一户人家门前停下。不智和尚猛吸着那不断从屋内飘出来的蒸米饭的香气,不禁咽了咽口水,双手合十,朗声道:“请问,有人在家吗?” 连问了三声,才见一老翁从屋里走出。那老翁见外头叫门的是个比门梁还高的壮和尚,吃了一惊,颤声道:“大大师父,有什么事啊?” “阿弥陀佛,老施主,贫僧乃是sx京兆府大慈恩寺的僧人,法号不智,云游至此,想向施主化些斋饭。” “喔,是来要吃的,不知师父化缘用的钵在哪呢?小老儿好给你添饭。”老翁话没说完,便瞧见不智和尚身上背着的铁锅,不禁瞪大了双眼:“师父难不成是要用这大锅盛饭?我家的米饭怕是不够啊!” “不不不,施主你误会了,贫僧这个贫僧没带钵。” “喔,我知道了,那大师请进来用饭吧。” “唉,好,那有劳施主了。”不智和尚咧开大嘴笑道。 “嗯,不打紧,不打紧。”老翁道,“米饭在灶台的大锅里,已经蒸好了,师父请自便吧。” 不智和尚心里早就乐开了花,急急忙忙地把齐眉棍和铁锅都放在门口,低头跨进门来,双手合十对老翁道:“阿弥陀佛,多谢施主。” 阿飞跟在后面,也一同进了门,瞧着不智和尚一本正经的模样,忍不住偷笑起来。 “这娃娃又是谁啊?”老翁见阿飞的打扮,不像是跟不智和尚一路的,便指着他问道。 不智和尚忙道:“哦,这是贫僧最近在路上收的徒弟,只不过暂时还未剃度而已。” “原来是小师父。”老翁点了点头,将几碟腌菜和两副碗筷放在灶台,便进了里间。 不智和尚见没了人,哈哈一笑,便将锅盖揭开,给空碗添起饭来。 阿飞琢磨着不智和尚方才的话,拉住他衣角道:“我什么时候成你徒弟了?净在那胡说八道!”不智和尚将满满一碗白米饭放在阿飞面前,低声道:“俺的好兄弟,你小些声说话,莫让人听了去。俺说你是俺徒弟怎么了?你也不好好想想,俺不说你是俺徒弟,人家会给你饭吃吗?” “哼,那可未必。” “唉,行啦,快些吃饭吧,吃完了问问那老大爷这路该怎么走,咱们也好早些坐船去岳州。” 阿飞皱着眉,用筷子敲着碗道:“快些吃,快些吃,可这饭怎么吃啊?看着就没胃口。不智和尚正大口嚼着米饭,见阿飞这般说,愣道:“怎么了?”阿飞指着那几碟腌菜道:“你看这,这,还有这,都是什么啊,这也不下饭啊?” 不智和尚没懂阿飞的意思,尝了一块咸萝卜道:“嗯,酸酸脆脆,味道真不错,这么好的腌菜,怎么就不下饭了?” “全是素的,看着就不想动筷子。我刚才见院子里,挂着几条咸鱼不行,我得去拿一条过来,要不这饭没法吃。”阿飞说着,转过身便要往外走。 不智和尚见阿飞这就要去拿咸鱼,立马急了,赶紧拦住阿飞,弯腰凑在他耳边悄声道:“俺的小祖宗啊,你可消停会儿吧,你忘了前几天,也是在别人家化缘,你非要弄口肉吃,结果主人家收咱们钱的事了么?” “我记性又不差,这事刚过去没多久,我怎么会忘?” “那你还要吃咸鱼?” “我要吃咸鱼怎么了?”阿飞不耐烦道,说话声也不由地大了一些。 不智和尚赶忙捂住阿飞的嘴道:“你莫要忘了,咱们是在化缘。而化缘这个事儿,只有出家人才能做。只要你不去拿咸鱼吃,咱们这顿饭就不要钱,你要是拿了咸鱼,刚才那老头就会觉得咱们不是出家人了,那今天这顿饭,又要掏银子了。” 阿飞翻了翻白眼,扒开不智和尚的蒲扇大手道:“掏银子就掏银子,我又不是没钱。” 不智和尚一拍脑门,愁眉苦脸地说道:“俺的好兄弟啊,你身上那点儿银子,又够用多久,你省着点儿用不行么,你当这银子永远花不完啊,咱们还要坐船去岳州哪!一顿不吃肉又死不了人,你就先忍一忍好了。” 阿飞听着觉得有理,点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先听你的好了。” “这就对了。”不智和尚笑着将白米饭递到阿飞面前道,“吃吧,咱们还得赶路,别饿着。” 阿飞接过米饭,嫌弃地看了看那几碟腌菜,终究还是不愿下筷子夹一口,只是把一碗米饭全扒进嘴里,就算是吃好了。 不过不智和尚倒是胃口蛮不错,就着腌菜一连吃了半锅米饭,竟然还没有停箸不食的意思。 “喂,大和尚,你行了,你怎么还打算把这一锅饭都吃了啊?你不得留点给这家人吃啊!差不多就行了,咱们还要赶路呢!”阿飞见不智和尚吃个没完,便劝阻道。 “嘘——别说话。”不智和尚做了个手势,示意阿飞噤声。 阿飞嗤笑道:“怎么,你吃得多,还不让人说啊?” “不是,你仔细听,里头好像有人在哭。”不智和尚歪着脑袋,侧耳道。 “嗯?”阿飞闻言,安静下来,凝神细听,还真的听到有人在哭。 “哭得好像挺伤心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阿飞悄声道。 “俺哪里知道。”不智和尚放下饭碗,“去问问不就知道了?” “唉,唉,你等会儿。”阿飞出言止住不智和尚,“你就这么唐突地直接进去问啊?如果是人家因为家务事哭,你不觉得你这样,有些多管闲事了?” “哪能直接问啊?俺又不傻。”不智和尚大踏步地向里间走去,高声道:“老施主,叨扰了,贫僧想向你问个路。”话未说完,他便瞅见那里间里共有四个人,除了方才出来迎人的老翁外,还有一个老妪、一个汉子和一个少女。那个汉子的一条胳膊用布条缠着,吊在胸前,似乎是断了的模样。 那老翁见不智和尚走了过来,便上前道:“不知大师父是要去哪里啊?” 不智和尚见老翁面有泪痕,却仍然不动声色:“俺们两个,想坐船去岳州,却不知这附近哪里有船可以乘啊?” “啊,师父要乘船是吧。那个,向西北再走上两三里地,就到了k县城,城西就有渡头,好多大船都在那泊着,那里说不定就有往岳州去的船。” “好,多谢施主。”不智和尚指着那折了胳膊的汉子道,“不知这位小施主的胳膊是什么状况,伤得严不严重?贫僧对这医术也是略通一二,不如让贫僧看上一看?” “那是我大儿子,不懂事和人打架折了胳膊,不打紧,有劳师父费心了。”老翁抿着嘴角,似乎并不想多说些什么。 谁料那汉子听见老翁的话,高声道:“爷,你这说的是什么话!那姓潘的抢了咱家的鱼,夺了咱家的田,砸了咱家的船,我向他讨说法,怎么就叫不懂事了?” 屋里的老妪见汉子情绪激动,摸着他的头哭道:“崽里,莫要讲了。那潘员外是大户,我们斗不赢的。”一旁的少女也抽抽搭搭地说道:“哥,你听娘的话,不要争了。” 汉子红着眼道:“话不能这样讲,难道受人欺负就这么算了么?等我伤好了——” 老翁见儿子还要言语,转身大骂道:“闭嘴,就你有本事!” 不智和尚一听,似乎是遇上了不平事,便回头去瞧阿飞,却发现他早已经凑了上来。 “阿飞兄弟,你说这算不算家务事呢?”不智和尚道,“不过管他是不是家务事,俺都打算多管闲事了。” 阿飞微微一笑道:“这种事情,就算是闲事,也是要管上一管的。别看我是从大户人家出来的,可我最看不惯的就是这些大户随意欺负人。” 老翁听见二人的对话,诧异地看着他们,半晌乃道:“你们刚才在说什么?” “我们刚才说,你家的事,我们管定了。”阿飞道。 “管什么?”老翁问道。 “替你们家出头啊,找那个什么潘员外算账。” 老翁瞧着面前的两人,心道:“就凭你们俩,一个大和尚,一个小娃娃,还想找潘员外算账?到时候没讨到半点好处不说,那潘员外怪罪下来,我们家只会更倒霉!这等麻烦人,还是赶走的好。”于是他便摇了摇头说道:“唉,算了,你们二位是外地来的,不知道潘员外的厉害,才敢说这样的话。那潘员外,是知州老爷的朋友,势力大得很。平日里,就连县太爷都要让上他三分,更何况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呢?所以啊,受了潘员外的欺侮,我们只能是忍气吞声,哪里敢找他的晦气?二位师父就别替我们强出头了,免得连累你们,你们还是赶路去吧。” 不智和尚摸着光秃秃的脑袋,不好意思地说道:“老丈,俺实话和你讲吧,俺虽然是个僧人,但不是那些在庙里诵经念佛的老和尚,俺最爱做的事,便是行走江湖,打抱不平,扶贫济弱。而这位小少爷,其实并不是什么俺在路上收的弟子,而是杭州余家庄的小公子余飞,和俺一样,也是个爱管闲事的人。” 那湖口一带来来往往的外地人颇多,而老翁的儿子平日里又最喜欢与年纪仿佛的年轻男子聚在一起谈天说地,所以经常会听到一些武林高手行侠仗义的故事。他一听不智和尚这样说话,登时就明白今日来到家里的乃是那故事里面常说的“江湖中人”,便立刻跪在地上道:“二位大侠,你们可一定要为我们家做主啊!” 老翁见儿子没来由地就下跪,先是一惊,随后便怒道:“崽里,你这是做什么!你快起来,不要连累了二位师父!” 汉子转向老翁道:“爷,这两位大侠,是来帮咱们的,他们都是在江湖上行侠仗义的好汉,你怎么能拒绝他们,让二位大侠寒心呢?” 不智和尚见汉子突然下跪,便也顾不上那么多,直接走进屋来,扶起汉子道:“管是一定要管的,你不必行此大礼。” 阿飞双手抱着紫金刀,斜倚墙壁对老翁道:“老丈,那个潘员外到底都做了什么?你说给我们听听,我们一定还你个公道!”那不智和尚也道:“就是,怎么说俺们也白吃了你好几碗白米饭,总是要报恩的。” 老翁见这两个麻烦人已经是赶不走了,长叹一声坐了下来:“那锅米饭,从早上蒸好了,就没人动过,因为我们一家四口心里难受,谁也吃不下。这饭蒸好了,总要给人吃的,你们吃了也挺好,免得浪费,谈不上什么恩,也不需要你们报。” 不智和尚和阿飞见老翁这样讲话,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只听那老翁又接着说道:“你们既然想听故事,那小老儿就讲给你们听好了。” “我们家姓蒋,祖祖辈辈都在这鄱阳湖上捕鱼,捕到鱼就去鱼市上卖了换钱,几辈人下来,到我这一辈,总算是积累下来一些家产,有两条小船,有五亩薄田,还有这么个房子。虽说不是什么富贵人家,但也过得不糟,一家四口其乐融融。” “大概是一个月前吧,那潘员外亲自到鱼市上找到我,说他腊月二十一过生日,想搞个什么‘百鲤宴’,让我捕一百条又大又好的鲤鱼送到他家,还说事成之后会给我二十两银子,并且当场写了张字据给我。” 蒋老汉重重地叹了口气,懊悔地说道:“唉,我也是被钱财迷了心窍,因为潘员外给的价钱实在太高,虽然知道他时常欺压邻里,但还是应承下来,答应给他捕鱼。我当时想的是,他毕竟是当着鱼市里那么多人的面,立了字据,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其实这鄱阳湖一入冬,湖面就要小上不少,要想打一百条又大又好的鲤鱼,还真不容易。接下来几天,我和我儿子在湖上辛苦撒网,总算是挑出一百条又大又好的鲤鱼来,送进了潘家。” “当时潘员外和我说,等过了腊月二十一,便把二十两银子送到我家来。可是我在家等了几日,也不见有人送银子。我心里想着不好,怕他是要赖账,便上门向他要,谁想他恶人先告状,说我捕的鲤鱼不好,不新鲜,惹得参加百鲤宴的官老爷们不高兴,竟要我赔他的面子!可我那一百条鱼,送进潘家时,可都是活蹦乱跳的啊,哪里会不新鲜呢?他分明就是找个理由,不愿意给银子!我拿出之前立过的字据和那个恶人理论,没想到他竟把那字据,直接撕得粉碎!” “第二天,那姓潘的就带了一伙人来,砸了我家的渔船,还抢走了我家的田契。我儿子气不过,和他们动起手来,结果就被打折了一条胳膊。”说到此处,蒋老汉瞧着儿子吊着的胳膊,再也忍受不住,痛哭流涕道:“崽里,是爷对不起你!爷不该贪那几个银子,结果害得你变成这样。” 蒋老汉的儿子见爹爹如此,心中悲痛,又是跪下道:“爷,你快别这么说,这都是怪那姓潘的恶霸,又和你有什么干系?”言罢,他单手撑地向蒋老汉叩了几个头,随后又向不智和尚和阿飞拜了几拜道:“二位大侠,那姓潘的不但欠钱不还,还毁了我家讨生活用的渔船和田亩,闹得我们家连个像样的新年都过不成,我不求我们家还能过上以前的日子,只求二位大侠能替我家教训那恶霸,替我们一家四口出一口恶气!” 阿飞听着蒋老汉讲那潘员外所作所为,只觉得五脏六腑都要气炸了一般,他上前扶起蒋老汉的儿子,骂道:“没想到那潘老贼竟是这般厚颜无耻之人!今天不好好教训他一番,我怕我今晚都要睡不好了!” 不智和尚点了点头道:“嗯,阿飞兄弟说得没错。这口气,俺们一定会帮你们出,而且俺们还要让潘员外把那二十两银子,一文钱不少地还给你!” 蒋老汉闻言,连忙起身道:“使不得,使不得啊!那潘院外家里,光护院家丁就有二三十人,你们哪里打得过这么多人啊,千万不要去啊!” “你就放心吧!”阿飞嘿嘿一笑,把紫金刀扛在肩上,对不智和尚道:“大和尚,咱们走!”便自顾自地出了门。 不智和尚瞧着阿飞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去了,不禁抓了抓脑袋,叹息道:“这小哥,也太毛躁了些,连那个潘员外家在哪都不知道,就跑出去了。” 蒋老汉的儿子闻言便道:“往东北走,不远就能看到个村子,进了村随便找个人一打听,就能知道那姓潘的家住哪了。” “好。”不智和尚大步出了屋子,拾起放在门口的齐眉棍,并对屋里的人道:“我这口铁锅,暂且先寄放在这儿,我去去就回,用不了多久!” 不智和尚领着阿飞进了蒋老汉儿子所说的村子,还没等找个行人问路,便已经见到一大户人家门上挂着一块大匾,上书两个大字:“潘府”。不智和尚见了不禁摇头道:“这么招摇,根本用不着找人打听啊!” 阿飞笑道:“那不是很好?省去咱们不少麻烦。” 不智和尚点了点头,提棍便要进门,却被大门前两名持棍家丁拦住去路:“站住,干什么的?” 不智和尚抬头指了指大门上的横匾道:“请问两位,咱们湖口,一共有几个潘员外,有几家潘府啊?”他生怕认错了门,便又多问了一句。 “和尚放什么狗屁,这整个江州,也只有一个潘员外,只有一家潘府,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啊,想讨打是吧?”一名家丁仰着头,用手中的木棍拍打着不智和尚,傲气十足地说道。 不智和尚见这潘家的一个家丁都是如此模样,心想那潘员外不知要狂妄成什么模样,肯定少不了做那些欺男霸女的恶事,不由得圆睁环眼,怒喝道:“俺看是你想讨打!” 只听“通通”两声,两个看门的家丁被不智和尚踢进院子,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那不智和尚冷哼一声,拖着齐眉棍走进院子大喝道:“潘员外呢,让他赶紧滚出来!” 院子里二十多个护院家丁见有人破门而入,便各执兵器,大骂不智和尚道:“哪里来的野和尚,活得不耐烦了,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今天就让你竖着进来,横着出去!” 阿飞见不智和尚没讲几句话就动了手,赶忙三步并做两步,也跟着进了潘府。他瞧着满院子的人,不禁热血沸腾,拔出紫金刀对不智和尚道:“大和尚,咱们今天就杀个痛快!” 不想那不智和尚却低声道:“阿飞兄弟,收刀,这可是凶器,你说万一你一刀下去,砍死了人怎么办?” “这刀不就是用来杀人的吗,难道还能是摆着好看的?” “阿弥陀佛,你小小年纪,可不要杀心这么重。”不智和尚道,“你且收刀看我收拾他们吧。” “好,我就先听你的。”阿飞收刀入鞘道,“不过,这么多人你打得过吗?” “小事一桩。”不智和尚微微一笑,似乎根本没把那些护院家丁放在眼里。 众家丁自打不智和尚进门,便一直在破口大骂,可是眼瞧着这和尚生得异常魁梧,好似天神一般,心里便都生了怯意,不敢上前。 “别在那光骂,你们谁先上来和我打一架?”不智和尚见没人敢动手,便又是大喝一声。 “怎么啦,吵吵嚷嚷的,出什么事啦?想睡个午觉都睡不好。”就在此时,一个肚子滚圆的中年男子,牵着一条恶犬,摇摇晃晃地来到院子里。 不智和尚和阿飞瞧着这来者趾高气昂的样子,都在心里暗道:“这个人,想必就是欺负蒋老汉的那个潘员外了” “员外,不好啦,一个野和尚打进家里来了!”一个家丁喊道。 “不就是个和尚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潘员外睁开睡眼,见到不智和尚的样子,不禁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拍了拍胸脯道:“我的天,骇死我了,这野和尚怎么长得这么骇人!” “哼!”不智和尚把齐眉棍往地上用力一杵,厉声道:“你便是潘员外?” “没错,是我。”潘员外用小拇指掏着耳朵,瞧也不瞧不智和尚一眼。 “听说你前几日搞什么百鲤宴,好大的排场啊!”不智和尚接着说道。 “哟,看来我这百鲤宴搞得不错嘛,连和尚都知道了,怎么,你这个野和尚也想尝一尝吗?那得等明年腊月二十一了,对了,要记得带寿礼,要不然你连鱼汤都没得喝。” “谁要吃你的鱼了?我问你,你这百鲤宴搞得很成功吗?” “哼哼,那还用问?来的宾客,没一个不说好的。”潘员外似乎很是得意。 “那就好。”不智和尚道,“你欠蒋老汉的二十两银子,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二十两银子?我欠谁二十两银子了?”潘员外愣道。 “那捕鱼的蒋老汉,你买鱼不用花钱吗?” “原来你是来替那个老头要钱的!”潘员外这才明白过来,对众家丁道:“你们都站着干嘛呢?给我打!” “是!”既然主子已经发话,这些家丁们即使心里害怕,也不得不硬着头皮上了。 不智和尚见众人一窝蜂地冲过来,大喝一声,将阿飞拉在身后,横棍在手,噼噼啪啪地一通打,那些家丁便都躺在地上打滚,起不来了。 阿飞避在不智和尚身后,见他一招一式之间,动作甚是优雅,好似在舞蹈一般,便忍不住笑了起来:“想来那潇湘派的武功,施展起招式来一定是很漂亮的,只可惜大和尚的长相和这门派的功夫格格不入,使起来就怪怪的,看着好生别扭,总让人想笑。” 不过阿飞看着不智和尚打架想笑,而那潘员外却是想哭。他见自己这么多家丁齐上,竟然连这和尚的一根寒毛都没伤到,不免有些腿软。他见不智和尚提着齐眉棍大步向自己走来,便将手中牵着的恶犬放出:“咬,咬他!” 那恶犬得了命令,立刻向不智和尚扑去。 “嗯?”不智和尚瞪大环眼,看向那恶犬。那畜生不禁哼了一声,停了下来,站在原地狂吠不止。 “这畜生,竟然怕了!”潘员外骂道,“给我上!” 恶犬回头瞧了瞧潘员外,冲着不智和尚低吼着,仍然不敢上前。 “着!”不智和尚喝了一声,直接一记闷棍把恶犬打死了,然后回头对阿飞喊道:“阿飞兄弟,咱们今晚有狗肉吃了!” “啊?狗肉好吃吗?”阿飞还从来没吃过狗肉,不禁问道。 “好吃,香得很!你看俺今天晚上给你煮上一锅,你尝了就知道了!”不智和尚冲着阿飞笑道。 “你要煮肉了?那太好了!”阿飞跳着拍手道。 “可恶!”潘员外见不智和尚和阿飞竟然在自己面前讨论如何吃自己养的狗,不禁恼怒,大叫着向不智和尚扑去。 “哎呦!”潘员外一声惨叫,便已捂着圆圆的肚子跪在了地上。 “你再这般冥顽不灵,休怪俺棒下无情!”不智和尚喝道。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潘员外趴在地上乞求道。 “你的命,俺当然是要饶的,俺是出家人,不会杀人,俺过来只是替蒋老汉讨要那二十两银子。” “好好好。”潘员外指着一个正要爬起来的家丁道:“你,你快去找账房先生取二十两银子给这位师父!” “等一下,不是二十两银子,是一百二十两银子。”不智和尚叫住那个正要去取银子的家丁道。 “一百二十两银子?一百条破鲤鱼,哪里要这么多银子?”潘员外惊声叫道。 “怎么,你砸了蒋老汉的船,抢了蒋老汉的地,打伤了蒋老汉的儿子,这些都不要银子赔吗?”不智和尚厉声道。 “可是全部加一块儿,也要不了这么多银子啊?” 不智和尚将齐眉棍往地上用力一戳:“少废话,就说你给不给吧!” “给,给。”潘员外连连点头道。 “你在那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不智和尚冲着那个站在原地的家丁吼道。 很快,那个家丁便捧着几个大银锭跑了出来。 不智和尚将银锭收入怀中,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对潘员外道:“嗯,这次就先饶了你。下次你若是再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被俺知道了,俺一定还会再来的。” 言罢,他便拖着死狗,与阿飞一同大笑着离开潘府。 4.潘员外怀恨纵火 少年郎怒斩恶霸 “蒋老丈!俺们回来了!”不智和尚还没等走到蒋老汉家,便已高声喊了起来。 蒋老汉的儿子闻声而出,见二人安然无恙,心中不禁欢喜:“二位大侠,你们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哈哈,不过就是去讨个银子,能花多少时间?”不智和尚哈哈笑着,向屋里望道:“蒋老丈,怎么不见他人?你让他出来,俺好把银子亲手给他。” “这个这个”蒋老汉的儿子吞吞吐吐地,似乎是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俺看你也是个性情如火的汉子,怎么突然婆婆妈妈起来了?有什么话,但说无妨。”不智和尚道。 “唉爷爷他进城雇马车去了。” 阿飞听了觉得奇怪,便道:“雇马车?他雇马车做什么,你们要去哪?” “爷说,要搬家。”蒋老汉的儿子轻声道。 不智和尚点了点头,微笑着说道:“呵呵呵,没想到蒋老丈竟和俺想到一处去了。俺本来还在盘算着,把银子给你们后,该怎么劝你们快些离开此地,免得那潘员外日后找你们麻烦。既然如此,倒是省去俺许多口舌,俺还怕你们世代居住在鄱阳湖畔,不愿离开呢!” 蒋老汉的儿子听了此言,脸上的神情突然变得极为难看,干笑两声道:“二位大侠是要等爷回来吗?还请屋里坐吧。” “不必了,俺们在院子里等他便是。”不智和尚道。 “好,好。”蒋老汉的儿子应了声,便垂着头回屋了。 那k县城离此地没有多远,不多一会儿,蒋老汉雇的马车便到了。 蒋老汉跳下马车,冲着家里大喊道:“嗨——车来了——搬东西啦!”话还没喊完,,他便瞥见不智和尚与阿飞正蹲坐在自家屋子门口,大吃一惊,凑上前道:“二位师父回来了?” “嗯。”不智和尚应了一声。 “没出什么事吧?”蒋老汉见不智和尚的面色不太好看,心道:“坏了,肯定是被潘员外赶出来了,银子没要成。唉,看来,此地是绝对不能待了,要不然那潘员外有事没事地上门找茬,这日子还怎么过啊?还好我脑子快,先把马车雇了来、” “能出什么事,你看我俩这不平平安安的吗?”不智和尚笑着起身,从怀里掏出那几个大银锭,递给蒋老汉道:“这是从潘员外那里要来的,一共是一百二十两银子。” 蒋老汉瞧着不智和尚手中的银锭,忍不住揉了揉眼,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一般:“一百二十两?怎么怎么会有这么多银子?” “那潘员外拿了你的田,毁了你的船,难道不用出钱吗?这些银子,都是你应得的,快些收下吧。” “好。”蒋老汉应了一声,颤着双手接过银锭,不禁老泪纵横,双膝跪地道:“谢谢你们,谢谢你们!你们是菩萨老爷,是菩萨老爷啊!” 蒋老汉的家人正提着行李往外走,见蒋老汉下跪,再瞧着他手里的银子,便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也都跟着跪下,齐声称谢。 不智和尚摸着光头,嘿嘿笑了几声,弯腰扶起蒋老汉,并对其他人道:“你们不要这样,搞得俺心里怪别扭。快起来,快起来!既然马车都雇好了,你们就快些上车吧。也不知那潘员外会不会找你们麻烦,你们最好能走多远,就走多远,找一个有江有湖没恶霸的地方,重新过你们简简单单打鱼的快活日子。” 蒋老汉点了点头,含泪道:“好,好。” 不智和尚笑了笑,又说道:“蒋老丈,俺还有一事相求。” “大师父请讲。” “这天色不早了,俺和俺阿飞兄弟,打算今晚在你这屋子睡上一宿,明日再赶路。不知可不可以?” 蒋老汉以为不智和尚是要拜托什么难事,不禁笑道:“我们走都走了,这房子,当然不要了,师父不用问我,尽管住便是了。” “那多谢了。” “师父是打算明日坐船去岳州?” “啊,是,怎的了?” “明天可是正月初一,小老儿在想,这家家户户都聚在家里庆贺新年,那城西渡头也不知还有没有去往岳州的客船了。” “什么?你说明天是大年初一?”不智和尚惊道。 “是啊,难道师父不知道吗?” “惭愧,最近一段日子,俺一直在江湖上四处漂泊,还真没有好好地计算过日子。”不智和尚摇了摇头,“好了,你们快些走吧,早些离开,免得夜长梦多。” 蒋老汉望了一眼住了大半辈子的房舍,长叹一声道:“唉好,那二位师父多保重。” 送别了蒋老汉一家,一直没有说话的阿飞突然对不智和尚道:“大和尚,你说那蒋老丈,还没等咱们回来,要抢着要雇马车搬家,是不是怕咱们这么一去,不但钱没要到,还得罪了潘员外,给他招祸,所以想提前跑了啊?” “你是这么想的么?巧了,俺也觉得是这样。”不智和尚道。 “真是岂有此理,咱们替他们家出头,那老头子竟然不信咱们,还想招呼都不打一声就偷偷溜了,太过分了!”阿飞跺着脚大叫着,心中极是不平。 不智和尚长叹一声道:“他不是不信,是害怕。唉,这种事情,再正常不过了。你想啊,那潘员外乃是这里的大户,还和官老爷有来往,蒋老丈普普通通一个打鱼的,没权没势,咱们帮他要了银子,然后拍拍屁股走人了,可他还要在这里过日子啊,要是日后潘员外找他麻烦,又该怎么办?所以那蒋老丈根本不想让咱们去找潘员外算账。可是他又拦不住咱们,那只好远远地避祸了。这些俺都能想明白,换成俺是他,俺恐怕也会这么做,所以,俺也不怨他。” “那你方才说你本来打算劝蒋老丈一家离开,是真的吗?” “那当然了,如果那潘员外真找上门怎么办?”不智和尚笑了笑,“好啦,不说这个,咱们也该收拾收拾,准备晚饭了!” 二人晚饭要吃的,自然是从潘员外家拖来的那条恶犬。不智和尚还在院子里找到两根没糠的萝卜,切成大块,与狗肉一同下锅。等到这狗肉萝卜汤煮得差不多了,他便冲正在院子里练刀的阿飞喊道:“阿飞兄弟,快来吃狗肉了!” 那阿飞闻着煮肉的香气,早就不耐烦了,一听不智和尚喊他,赶忙跑进屋里,抓起筷子就夹了一块狗肉大嚼起来。 “如何?”不智和尚看着阿飞猴急地样子,笑道。 “呼呼——”阿飞被狗肉烫得直往外吹气,“好烫,好烫,不过这狗肉吃起来,又香又嫩,还真是不同寻常啊!” “那当然了,这狗肉啊,可是俺最爱吃的肉了。”不智和尚说着,又端出一盘蒸咸鱼放在灶台,并给阿飞盛了一碗白饭。 “哈哈,咱们今天做了件善事,帮蒋老丈教训了那个可恶的潘员外,然后晚上还有狗肉和鱼吃,真是惬意。”阿飞晃着头,神采飞扬地说道,“大和尚你今天真是好威风啊,随便打几下,就把院子里所有人全打服了。” “哎,哪里哪里,不足挂齿。”不智和尚笑道,“不知俺和徐大侠比起来,谁更厉害些啊?” “不知道,这我哪里说得准?除非你们俩比一场,要不然光凭嘴说,是说不出个结果的。”阿飞顿了一顿,夹了两块狗肉入口,又接着说道:“不过目前来看,我觉得好像是徐大哥的功夫更高些。” “为啥啊?”不智和尚问道,“他也能像俺这样,随便几下就把二三十个人打趴下了?” 阿飞摇了摇头:“那我不知道,我没见过他对付这么多人。不过我亲眼见过他徒手对付猛虎,只用一招,便把老虎打倒了。” “一条大虫罢了,这有啥了不得的?”不智和尚不屑道。 “那单手打败天王帮两大长老,逼得其中一人自尽,算不算本事?”阿飞问道。 因为火烧罗刹山庄一事,天王帮在sx的名头,也是极为响亮。不智和尚闻言不禁点了点头:“嗯,天王帮的长老,应该武功很高了,他单手能够打败两个,的确是厉害得紧,不过俺未必就做不到。” “你就瞎说吧你。徐大哥打败的,可是武林高手;你打败的,只是给大户看家护院的家丁,对手差太多了,你俩根本没法比。” “嘿,好,俺在这里干讲,那也是口说无凭。等哪天遇到个高手,俺和他打上一架,让你亲眼看看俺的本事,你就知道俺是不是瞎说了。”不智和尚笑道。 阿飞摇头道:“遇到高手又怎样?你不行,打人都不下狠手。你要是拿出打兔子的那股狠劲来打人的话,保准比现在厉害上许多。你看看你今天,打倒那么多人,其实也没把他们怎么样,不过是躺在地上打打滚,最后都还是能站起来的。要是换成我啊,哪个敢拦我,我就把哪个杀了,绝不留情。所以要我说啊,你虽然长了那么大个子,可是却没用,因为你不会打架。” “那难道要把人打死,才叫会打架吗?”不智和尚反问道。 阿飞皱眉道:“那倒也不是,我只是觉得你对那帮坏人,太过心慈手软。” “哎呀,阿飞兄弟啊,你别看俺喜欢吃肉,是个别人嘴里的酒肉和尚。可是,俺好歹也是个和尚不是?如果俺连人都杀,那俺身上这件僧衣,还穿着它作甚?”说着,不智和尚便拍了拍身上的僧衣。 阿飞用筷子指着那一大锅咕噜咕噜冒着泡的狗肉汤道:“你这杀戒早就破了,喏,你今天还杀了一条狗。” “俺说的是杀人,不是杀狗。” “有什么区别吗?在我看来,那些丧尽天良,为非作歹的恶人,还不如一只狗呢。” “阿弥陀佛,阿飞兄弟,你这话说得也太离谱了些。一个人,不管他干了啥,他都是个人啊,怎么会不如畜生呢?” “那不一定,骂人的时候,不还有‘猪狗不如’这么一句话吗?那个潘员外,你就应该像打他那条狗一样,直接给上一棍,打死了事。” “那怎么成,俺好歹也是在佛前读了几年经书。要俺杀人,俺做不到。” “你不杀他们,留着有何用,继续放任他们祸害人吗?” “阿弥陀佛,这个六道轮回,善恶有报。潘员外若是能明白这一点,终究还是会改过自新的。” “原来你留着他的命,是等他改过自新啊。可是他什么时候会改过自新呢?他死的那一天吗?” “那样也好,能在死前大彻大悟,心存善念地离开人世,不也很好吗?” “恶人做坏事做了一辈子,临死时起了善心,就能把他做过的坏事一笔勾销了?这样对那些被他欺侮伤害过的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依我看,那些专干杀人放火,掳掠的穷凶极恶之徒,管他悔不悔过,就是该杀,没得商量。” “呵呵呵——哈哈哈——”不智和尚不知为什么,突然大笑起来。 阿飞被不智和尚笑得发懵:“你笑什么?” “哈哈,没什么。俺只是觉得,你性子刚猛,有如烈火,方才那番话,也就是你这样的人才会想得到,才会说得出口吧!”不智和尚拍着阿飞肩膀叹道,“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杀戮心便这么重,将来长大了,那还了得?搞不好整个武林都会被你闹得天翻地覆啊!” 阿飞满不在乎地说道:“只是杀几个人罢了,被你说得这么严重,你可别告诉我你从杀过人。” “杀过。”不智和尚扳着手指头数了数,“一共杀过四个人。不过出家以后,就再没有杀过人了。” “喔,这么少。”阿飞啃着骨头,极为平静地说道,“你白活这么久了,都没我杀过的人多。” “什么?” “我说你杀的人,都没我杀的多。”阿飞吮着手指,笑道。 “你杀过人?”不智和尚看着眼前这个孩子,不敢相信他方才说的话。 “是啊。”他见不智和尚不信,便把当初在护送小铃铛去明州三江口途中,遇到的种种事情大致给他讲了一遍。 “你看,为了拿回紫金刀,我在客栈射死了两个人;为了救小铃铛,又射死了三个;再加上一个叶齐,我这一路一共杀了六个人,比你还多了两个。” 不智和尚听着阿飞所言之事,只觉得甚为不可思议,不禁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难怪你把杀人一事看得甚轻,毫不在意,原来你早就已经开始杀人了。” “早么?徐大哥八岁的时候,就已经杀了第一个人了,我和他比,差得远了。” “唉,真是罪过。”不智和尚瞧着锅里的狗肉道,“阿飞兄弟,你知道么,俺第一次杀人,就是为了一顿狗肉。当时俺饿了好几天没吃的,好不容易杀了只野狗打算烤来吃,谁想被一个乞丐见了,非要和俺抢。俺心里一急,下手没个轻重,结果失手把他打死了。” “后来呢?你杀人被衙门抓起来了?” “哪能啊,那你还能见到俺么?俺当时下坏了,抱着野狗就溜了。可是俺毕竟还是饿,就在郊外生了堆火,烤那野狗吃。”不智和尚舀了一口肉汤喝下道,“俺正吃着呢,就看到又有一条野狗,似乎是闻到了香味,晃晃悠悠地过来了。俺看那野狗瘦得皮包骨,觉得可怜,便扯了一小块肉给它吃。谁想那狗只是闻了闻那块肉的味道,闷着嗓子冲俺叫了几声,便夹着尾巴逃了。” 阿飞听着奇怪,便道:“咦,你给它肉吃,为什么要逃啊?” “俺当时也纳闷呢,后来俺一琢磨,俺给它的是狗肉啊!那狗鼻子多灵啊,肯定是嗅出来了,所以才会连舔都不舔,就走了。俺当时就觉得心里难受,一块肉也吃不下了。” “怎么了?” “你想啊,这野狗闻出来俺给它的是同类的肉,连吃都不吃,还冲着俺吼两嗓子,可见它不愿残害同类。结果你再看俺,俺为了这狗肉,竟然把一个大活人给打死了,相比下来,俺看同类的性命,还不如一条野狗看得重。” “这有什么,你若是把一盘人肉放在我面前,我也不会吃的。”阿飞把一只狗腿啃净,看着骨头笑道,“这恶犬看起来长得挺壮实,没想到腿骨却这么细,当真有趣。” “据说那人肉煮出来,比狗肉还要香,唐末天下大乱,就有些人专以人肉为食。你这么好吃,要是有一盘人肉煮出来放在你面前,估计你连问都不会问,肯定一股脑儿全吃光了。”不智和尚摇了摇头道,“唉,俺和你扯这个干嘛。俺继续讲俺的事。俺自从那天之后,才晓得人命关天的道理,每次动手和人打架前,都会再三考虑,绝不敢轻易杀人,因为俺不想不如一只狗,随意伤害同类性命。而自从俺落发为僧之后,更是不敢取一人性命了。” 阿飞见不智和尚啰里啰嗦没完没了地讲,吵得自己没法好好吃饭,便不耐烦道:“哎呀,大和尚!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好了,你讲故事真的很差劲啊,说了这么多,不是就想和我说,不要杀人吗?干嘛非要编一个野狗不吃狗肉的故事啊?” “俺没有编,这真的是俺亲身经历的事。不过俺把这个事讲给你听,确实是想让你不要杀人了。不过俺觉得你也没听过大慈恩寺的方丈讲法,要你跟俺们出家人一样不杀人,你也做不到。但你至少要在杀人前慎重地想一想,这个人到底该不该杀。” “就像你杀掉的那六个人,除了那个叶齐,另外五个只不过是帮凶罢了,你完全没必要杀了他们。可是你倒好,一人一箭,全射死了。” 阿飞见不智和尚开始数落起自己来,心中不大高兴,板着脸道:“我不射死他们,又怎么拿刀,怎么救人呢?我又不像你功夫那么高,一下就能把人打在地上躺着,我只好把他们杀了,免得多生事端。再说了,帮凶就不是恶人了,就不做坏事了?他们一样该死。” “唉,他们未必是真的想要作恶,也可能是被那个什么李振海或者叶齐逼着做出这些事的,毕竟他们也要活着,也要混口饭吃啊。”不智和尚道。 阿飞见不智和尚还要讲,便道:“哎呀,那好,那好,我就先听你的,以后动手前先想一想就是了。你这个和尚,也不知天天在想些什么,看到野狗不吃狗肉,都能想到杀人的事情上来。你不要再讲了,絮絮叨叨地,烦不烦啊。你快吃饭,再不吃,这狗肉可就全被我吃光了。”说罢,他便自顾自地添起白饭来。 “嗯,好,你可不要骗俺啊!”不智和尚嘿嘿一笑,心中暗道:“阿弥陀佛,不智大和尚,你能导人向善,灭却他人心魔,真是善哉,善哉。” 眼看着这一锅狗肉萝卜汤便要见了底,只听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又一阵的爆竹声。阿飞想着方才那蒋老汉说,明日便是大年初一了,心里便不是滋味,放下碗筷道:“这还是我第一次不在杭州过新年。去年这个时候,我们庄子里所有人聚在一块儿吃饭,别提多热闹了。” “怎么,想家了啊?”不智和尚微笑道。 “没有,只是觉得太冷清了。” “冷清啥,这不还有俺吗?” 阿飞笑了笑:“大和尚,你以前都怎么过新年啊?” “最开始和俺爹俺娘一起过,然后是俺自己一个人过,再然后是和俺师父一起过,后来便是和大慈恩寺的老和尚小和尚们一块儿过,现在就和你过喽。” “唉,瞧你的新年过的,真是无聊。” “呵呵呵,你这个余家庄的小少爷,又怎么能懂俺们这些平常人家的乐趣呢?” “大和尚,你说明天会有去岳州的船吗?” “会有的。”不智和尚噗噜噜地喝了一碗肉汤,点头道,“咱们明天去渡口找找,一定会找到的。每年岁首,都会有一些尚在异乡的旅人,要赶着回家跟父母妻子团圆。也总会有一些人,等着赚这些异乡人的船钱,因为这个时候,只要你开的价钱不是高得离谱,那些异乡人都会同意,因为他们急着要回家。” “那咱们就是要坐高价船了?” “没办法,所以俺要你留着银子,不要随便花嘛!” “得了吧,你不也是才知道明天是新年吗?” “唉,都怪俺,早知道俺就多向那个潘员外要些银子了。” 夜深了,不智和尚早已是鼾声大作,而阿飞却是一点儿睡意也无。毕竟他还是孩子,过年了,想家了。他觉得自己不应该在客栈里随便留张字条就走掉了,好歹也该回家看看爷爷和嫂子再走啊!而且话也写得含糊,只说自己是有要事在身,根本没说去干嘛,他们俩肯定着急死了,想找自己都没个头绪,这会儿估计也没心思过年了吧。 “唉,只能以后给他们赔不是了。”阿飞心想。 正当阿飞迷迷糊糊地要睡着的时候,突然听到屋外似有脚步声,而且来人不少。阿飞赶忙坐起身,捅破窗纸偷偷向外张望。只见八九个人站在院内,个个手举着灯笼,而其中一人挺着个滚圆肚子,正是那横行乡里,鱼肉百姓的潘员外。 “潘员外?他怎么来了?难道真像大和尚说的那样,他是来找蒋老丈一家麻烦的?还好他们都走了。”阿飞在心里暗道。他踢了踢睡得像死猪一样的不智和尚,低声唤道:“大和尚,快起来,那个潘员外来了!”可是那不智和尚睡得太沉,阿飞连叫了几声,他却然是一点儿反应也没有。 只听那潘员外喊道:“蒋老头,你给我滚出来!你有能耐了哈,竟然找了两个帮手管我要鱼钱,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赶紧给我滚出来,赔我那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不是一百二十两么,怎么又变成二百两银子了?”阿飞心道,“啊,是了,这个潘员外是在乱叫价,他又打算欺负人了。” 那潘员外见屋里没动静,便又喊道:“好,蒋老头,你给我装死是不是?那我就让你死个透!你们给我把这房子点了!” 潘家那几个家丁应了一声,便用灯笼点了几个火把,拿着火把便在院子里到处放起火来。 阿飞见大事不妙,赶紧推了不智和尚一把,接着使劲拍着他的脸喊道:“大和尚,快起来,房子着火了!” “嗯,着火了?”不智和尚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然后猛地坐起来喊道:“着火了!” “是啊,那潘员外来放火了!”阿飞指着窗外叫道。 “混账!这大晚上的,就会扰人清梦!”不智和尚提起放在床边的齐眉棍,便奔了出去,大喝一声:“是谁在放肆!看俺不打得他筋断骨折!” 那几个正在放火的家丁听了这一喊,全都吓了一跳,停住不敢再乱动了。而那潘员外见从屋里蹦出来的,竟然是白日里那个凶和尚,不禁脸都吓白了,颤声道:“怎怎么是你?” “哼,俺就知道你没安好心,定会来找蒋老丈麻烦!俺早就让他们一家离开此地了!俺今天就要好好教训教训你!”不智和尚用棍子指着潘员外道。 潘员外瞧着势头不对,立刻跪在地上,不停磕头道:“大师,是我不对,是我一时气愤,犯了糊涂,我错了,你就饶了我这一回吧!” 不智和尚见他这样求饶,便有些心软了:“哼,你是口服心不服,嘴上喊着求饶,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你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样吧,你打断了蒋老丈儿子一条胳膊,那俺也打断你一条胳膊好了!” 潘员外见能保性命无虞,那断条胳膊又算什么,便低着脑袋喊道:“任凭大师处置,潘某绝无怨言!” 不智和尚点点头:“嗯,你站起来吧。” 潘员外龇着牙嘿嘿笑道:“大师,你方才说蒋老头一家已经走了?不知他们走的是水路,还是旱路啊?” “他们——”不智和尚刚想回答,却听阿飞在身后提醒道:“不要讲,他是想查蒋老丈一家的落脚地。” “你问这个干嘛?少管闲事!”不智和尚喝道,“伸出一条胳膊来!” “是,是,是我多嘴。”潘员外坏笑着,举起左臂道,“还请大师手下留情。” “哼,不重不长记性,这一棒下去,怎么也得让你将养上一年两年的。”不智和尚道。 阿飞在不智和尚身后,望着潘员外一脸坏笑的样子,心道:“他有钱有势,就算不知道蒋老丈一家是怎么走的,他也可以把湖口所有的船夫车夫找来,挨个询问,早晚能查到。到时候上门施以报复,就算是害了蒋老丈一家四口,我们也无从得知。大和尚太过心慈手软,总是手下留情,殊不知这样才会害了蒋老丈一家。” “他潘家在这k县作威作福,不知害了多少人。若是就这么放了他,湖口只会再多出几十个,甚至几百个像蒋老丈那样的可怜人来,真是可恶!”阿飞越想越是义愤填膺,不由地拔出紫金刀,两眼狠狠地盯着潘员外,暗道:“就让你姓潘的,做我紫金刀下第一个亡魂!” 此时,只听那不智和尚对潘员外道:“好,你给俺把胳膊抬稳了,俺要打了!”可话音未落,阿飞便已挥刀而出,只是一刀,就将潘员外的脑袋连着左肩一块儿砍了下来。 “阿飞!”不智和尚惊道,“你做什么!” “大和尚,我有听你的话,仔细想过了,这样的人,不能留在世上,留着只会祸害百姓,败坏世道,得杀!” “你唉!”不智和尚长叹一声,觉得阿飞不该杀人,但是心中又隐隐地认为,阿飞说的话,似乎没有错。 那些潘府的家丁见死了主子,吓得胆裂,纷纷跪在地上大喊:“大侠饶命啊,大侠饶命啊” 阿飞余光扫视着这些潘员外的狗腿子,心想:“人是我杀的,可不能让这些混蛋回去胡说八道,把事情推到蒋老丈或者其他什么人身上。”于是便高声喊道:“小爷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杭州余飞是也!潘员外是我杀的,你们哪个若是想给他报仇,便冲我来,小爷随时恭候!都听见没有!” “啊,听见了,余大侠饶命,余大侠饶命啊!”众家丁全部低头跪在地上,没有一个敢稍稍抬一下头,去瞧阿飞一眼。 5.有缘千里来相会 无缘对面不相逢 不智和尚没说错,即便是大年初一,那渡口边依旧泊着许多船只。阿飞与不智和尚寻了艘客船,溯江而上,一路平安,顺利到达洞庭湖畔的岳州。 下了船,阿飞与不智和尚就立刻进了一家饭馆,还未坐定便已经招呼店小二多上烧鸡蒸肉。那店小二见两人要的都是荤菜,便斜眼偷偷瞧了瞧不智和尚,心想这出家人怎么也开了荤,却又不便多言,只是按照客人的吩咐上菜。 阿飞看着满桌的美味,眉开眼笑道:“大和尚,这两天咱们两个在船上顿顿吃干粮,吃得心燥,今天终于能沾些油水了。” 不智和尚夹了两大块肥肉放到碗里道:“那船上没啥好吃的,当真坐得憋屈,还好也就那么几顿,忍一忍便过去了。” “就是,你说那船上,竟然连条鱼都没有,早知道上船前就先买几条咸鱼好了。”阿飞咬了一口烧鸡,埋怨道。 大和尚嘿嘿一笑:“那可不,快吃快吃,天儿冷,菜凉得快,凉了可就不好吃了。” 随后,二人便都不作声,只是闷头吃肉,不消片刻便把满桌子的鸡鸭鱼肉一扫而空。 阿飞叼着根鸡骨头,摸着肚子,瞧着不智和尚意犹未尽的样子,琢磨着要不要再点些什么东西来吃,却听门外有一人十分傲慢地说道:“小二,把我这酒袋灌满喽!” 阿飞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汉子,手提着一个酒袋,大摇大摆地入了店门。 “唉哟,是柳二爷,我这就给你打酒去!”店小二一见了那人,马上谄笑道。 “嗯,你手脚利索些,顺便把你家掌柜的叫来,我有事找他。”柳二爷找了张空桌子坐了下来,将酒袋交给店小二,跷着脚高声说道。 “好,好。”店小二应承着,便掀了帘子进了厨房。 阿飞瞧着柳二爷的模样,对不智和尚道:“大和尚,这人一看就不像什么善人。他在那里坐着,就让人心里好生不快。” 不智和尚瞄了一眼柳二爷,拍了拍阿飞的肩膀,压低了嗓子说道:“阿飞兄弟,咱们这可是刚到岳州,什么情况还没搞清楚,千万别惹事啊。” “嗯,我晓得的,我只是和你说说罢了。”阿飞点了点头,“你吃饱没?要不要再吃些什么?” “那个你吃饱了没?”不智和尚嘿嘿一笑,反过来问阿飞道。 “饱是饱了,不过吃得口滑,还想再吃些。” “那就再来盘烧鸡!” “好!”阿飞见店小二从厨房出来,便叫道:“小二,再来盘烧鸡!” “好嘞!”店小二应着,扭头冲厨房喊道:“一盘烧鸡!”然后便将打满的酒袋递给柳二爷,笑着道:“二爷,你的酒。” 柳二爷晃了晃酒袋,点点头道:“嗯,不错。你们掌柜的呢?” “我刚才已经喊了掌柜的,他马上就到,马上就到。” “你再去催催他,我可没那闲工夫陪他在这里瞎耗。”柳二爷皱着眉,不耐烦道。 “唉,好,好。”店小二苦笑了两声,便又去请店掌柜了。 不一会儿,店小二便端了两盘烧鸡出来,一盘放在阿飞这边的桌子上,另一盘放在柳二爷那里,并笑着对他说道:“二爷稍安勿躁,我们掌柜的这就来了。” 柳二爷瞅着那烧鸡,微微点点头:“嗯,那我就再等他一会儿。你先去忙你的吧。” “好嘞。”店小二向柳二爷行了个礼,便又溜进了厨房。 “他娘的,动作真慢。”柳二爷骂骂咧咧地说道。他摇着脑袋瞧着店小二给上的烧鸡,又去瞧阿飞他们那桌。他见不智和尚正在啃食鸡头,不禁冷笑一声:“哪里来的贼秃驴,竟然敢明目张胆地破戒吃荤!” 不智和尚听到了柳二爷的话,但他的心思全都在那鸡头上面,也就没去搭话。 柳二爷自讨没趣,便起身向不智和尚走去:“贼秃驴,你竟然敢不理你家二爷!” 不智和尚把那鸡头吃净,抬眼瞧了瞧柳二爷,不发一言,又低头认真啃起鸡脖子来。 “嘿,是哑巴,还是聋子啊?”柳二爷见桌上的烧鸡还没怎么动,便伸手扯下根鸡腿。 “别动,那是我的!”阿飞说着,用筷子重重打在柳二爷手背,那根烧鸡腿便又落回盘中。 “他娘的,你小子想找死吗?”柳二爷揉着被打红的手,破口大骂道。 阿飞指着柳二爷桌上的烧鸡道:“你自己桌子上明明有,干嘛还要拿别人的?” “二爷我就喜欢拿别人的,不可以吗?”柳二爷瞪着眼,举起拳头,便要往阿飞身上打去。 一旁的不智和尚见了,猛地站起身来,擒住柳二爷的手腕,一把将他推倒在地:“堂堂男子汉,为了一根鸡腿,竟和小孩子动手,羞也不羞!” 那柳二爷一个鲤鱼打挺,站起身来,本想冲上去赏不智和尚一顿老拳,但定睛一看,见不智和尚长得异常高大,又面生凶相,心中惧怕,只好气急败坏地指着他道:“你你个贼秃驴!你竟敢推我,你可知道我我是谁吗?” 不智和尚见柳二爷方才起身那一下,动作还算利索,似乎是练过功夫,于是便在心中暗思道:“俺们潇湘派的江掌门就在这岳州,难不成这个浑人是他的徒弟?那俺还是问清楚的好,免得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了。”这般想着,不智和尚便骚了骚头皮,大着嗓门问道:“你是谁啊,俺是外地人,不认得你。” 柳二爷眉毛一挑,得意道:“哼,原来是外地人,难怪不认得我。和尚,我告诉你,我便是——” “哎呀,小老儿来迟了!小老儿不知柳二爷大驾光临,真是失敬,失敬啊!”柳二爷的话尚未说完,那饭馆的掌柜便已一路小跑地进大堂,高声嚷道。 “他娘的,你可终于死出来了!”柳二爷见掌柜的来了,便不去理不智和尚,走回原来的座位,对掌柜的说道。 “嘿嘿嘿,有事耽搁了下,二爷莫怪,二爷莫怪。”掌柜的躬身赔礼道,“小二,你快给二爷上些好茶来!” “不必了,茶就免了,我拿了钱就走!”柳二爷倚着桌子,拨弄了两下盘里的烧鸡,慢慢悠悠地说道。 “什么钱?”掌柜的愣道。 “什么钱?你问我什么钱?你是在跟我装傻充愣是吧?”柳二爷敲打着掌柜的那灰白脑袋,大声嚷道。 阿飞见柳二爷动手打人,心中不悦,便想插手,却被不智和尚拉住道:“阿飞兄弟,咱们且等等看,把事情弄清楚了,再动手也不迟。” 只听那掌柜的哭丧着脸,哀求道:“二爷别打,小老儿真的不知道啊,还请二爷明明白白地告诉小老儿一声,也让小老儿知道为啥挨了二爷的打。” “哼,好,那我就和你说明白了,省得日后你在背地里嚼舌头根!这渡口附近各商铺每月交给我们洞庭十三水帮的例银,你这个月交了吗?”原来这个柳二爷,是雄霸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的洞庭十三水帮的帮众,难怪他的行为举止会如此倨傲不恭。 “原来是说例银啊,银子我早就交了啊,老龙头辛辛苦苦地保我们一方平安,我们才能有口饭吃,这例银我怎么会不交呢!”掌柜的缩着脑袋道。 “放屁!”柳二爷拍着桌子怒道,“你他娘的交给谁了?我怎么一文钱都没见到?” 掌柜的抖着身子道:“我交给赵家大哥了啊,两天前刚交的,不信你可以去问他。” 柳二爷一拍桌子站起来道:“赵家大哥?哪个赵家大哥?” “还能有哪个赵家大哥,就是原来的赵老龙头的大儿子啊!” 阿飞听了掌柜的这几句言语,不免心里一惊:“赵老龙头的大儿子,难道他们是在说小铃铛的大哥赵永?莫非他们从明州到这里来了?”于是他便更仔细地听起二人的谈话来。 “去你妈的!”柳二爷一脚踢倒了掌柜的,大吼道:“你把银子给赵永那小子作甚,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那店小二见柳二爷动手伤了掌柜的,慌忙上前,跪在地上道:“二爷莫打,两天前,是那赵家大哥亲自来我们小店,说是改了规矩,打今年起,这渡口附近商铺的例银,都要给他,我们这才给了的呀!” 柳二爷闻言大怒,一脚踢倒店小二,骂道:“他奶奶的,谁说这规矩改了的?他姓赵的只不过是个丧家犬,走投无路了才投奔的蒋老龙头,他算个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收例银了?” 掌柜的躺在地上,惊恐地瞧着柳二爷道:“是,是,是,可我们又不知道老龙头的规矩变没变,赵家大哥他既然这样讲,我们当然只能信了啊!” “放屁,放屁!他说规矩变了你就信,你当他是老龙头吗?我告诉你,就算这规矩改了,换成了别人,不用我们兄弟收例银,也轮不到他姓赵的!” 柳二爷说着,抄起一把长凳,便要往掌柜的和店小二身上打,却听得一人唉声叹气道:“唉,阿福哥,你说这好好的一个饭馆,做的饭菜都是香喷喷的,可偏偏有人在旁边一直放臭屁,熏得人直犯恶心,都没法好好吃饭了,你说该怎么办啊?” 只听又有一人咳嗽了几声,随后冷冷地说道:“那就把他赶出去,免得扫了吃饭的兴致。” 柳二爷听这话的意思,似在说自己,便把长凳往地上一戳,高声道:“是哪个混账在说话?”他循着方才的说话声望去,却见角落里一张桌子旁坐着两个汉子,其中一个生得红面黄发,正嬉皮笑脸地瞧着他,而另一个则是背对着他,瞧不清样貌。 只见那背对着柳二爷的汉子抖着肩膀,又是咳嗽了几声,然后说道:“柳定贵,你现在仗着你大哥给你撑腰,真是越来越放肆,什么混话都敢说了。”听话音,便知此人是二人中后说话的那个。他言语之中的意思,自然是在斥责柳定贵,可语调却是异常平静,毫无抑扬顿挫,根本听不出一丝怒意来。 柳定贵瞧着那人瘦削的背影,听着他说话的语调,想起那个红面汉子方才管他叫“阿福哥”,心里不由得忐忑起来,将长凳放下道:“你莫不是那赵家阿福哥?” “嗯。”那汉子缓缓站起身,转过来面无表情地对柳定贵道:“没想到你还认得我赵福。” “阿福哥这是讲哪里话,当年赵老龙头在世的时候,你可是咱十三水帮的大主管,水帮上上下下的有谁会不认得你啊!”柳定贵道,“不过赵老龙头走了以后,我听说阿福哥为了躲避李振海那个死乌龟的抓捕,去了岭南,却不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啊?” “前几天刚回的。”说罢,赵福掩着口鼻,又是咳嗽了几声。 “想来也是,阿福哥要是早就回来了,我和我大哥就知道了,那我们是一定要去看看你,给你接风洗尘啊。”柳定贵笑着道。 “那就不必了。”赵福用手压着胸口道,“柳定贵,咱们还是少说些客套话,聊聊你方才那几句浑话吧。我很想知道,什么叫规矩改了也轮不到姓赵的收例银?我要是没记错的话,这八百里洞庭,尤其是这岳州地界,老赵家应该管了几十年了吧,怎么就没资格收例银了?” 柳定贵尴尬地笑了笑:“行,那咱不说客套话。阿福哥,你说你们赵家有资格在这里收例银,可我倒想问问你,咱们洞庭十三水帮的弟兄,是不是都应该听老龙头的号令?” “那是当然。” “好,我和我大哥接管岳州,那是新任老龙头,蒋成义蒋老定的规矩。既是老龙头下的号令,谁敢不从?难道赵家大哥还想违抗老龙头不成?” 赵福微微摇了摇头,淡然道:“此言差矣,咱们洞庭十三水帮,从来都是各家管各家的事务,老龙头向来是负责居中调解,处理各家之间的矛盾,可从未听说哪位老龙头会擅自干预各家自己的事。这岳州一带的河道湖泊,一直都是由我们老赵家管着,蒋老龙头当初让你们柳家兄弟接管,那是因为身在岳州的赵家人,都被李振海杀害,找不到人接手,不得已而为之。如今赵家大哥已经从明州回来,接手原来老赵家负责的事务,那是理所应当,也就不需要你们兄弟二人代管了。” 柳定贵冷笑道:“阿福哥说的这些,都是你自己的揣测吧,你可亲耳听见蒋老龙头说,这岳州的事务,只是让我们弟兄替你们赵家代管?哼,只要蒋老龙头没发话,我们弟兄是不会把岳州拱手让人的!” “既然你和你大哥不愿撒手,那我们只好自己抢回来了。”赵福咳嗽了几声,淡漠地说道。 “怎么,要动手吗?你们赵家还剩下几个人啊?”柳定贵的脸上,又重新现出那傲慢的神情来。 “赵家人的确是不剩几个了,但你别忘了,赵家大哥从明州带了几十个弟兄回来。李振海,还有他手下那些江龙帮的好手,可都是死在这些弟兄手里。”说着,赵福又指了指身边那个红面黄发的汉子道:“这位李参兄弟,便是其中一个。” 那李参看着柳定贵嘿嘿一笑:“我们一个个都是在三江口混大的,平常最爱干的,就是打架。你若不信,咱们俩比划比划?” 赵永带了几十个人从明州回来的事情,早就在岳州传开,柳定贵自然知道。只不过这几十个人,大多是些海边的渔民船夫,虽然很会打架,但并不是什么武林高手,所以面对那李参的挑衅,柳定贵并不害怕。 他的一双眼,只顾着盯着赵福腰间挂着的一柄铁剑。 柳定贵深知,这赵福虽然表面看起来如同病夫一般,终日咳嗽不停,其实却是个用剑高手,在一对一单打独斗的情况下,很少有人能胜得过他。所以他不想在这小饭馆里和李参交手,如果惹得赵福动手的话,那后果将不堪设想。 于是他便退了一步,不去管李参的言语,直接对赵福道:“哼哼,阿福哥,看来我们两家有必要约个日子,到君山走一趟,去找蒋老龙头说说话了。”柳定贵的大哥柳定富,追随蒋成义多年,乃是蒋成义的心腹。如果真的去君山的话,那蒋成义多半是要偏袒蒋家,所以他才会这样说。 “怎样都行。”赵福咳了几声道,“这该是我们赵家的东西,就应该归我们赵家所有,就算是到了蒋老龙头那里,我还是会这样说。” “好,那我先回去和我大哥商量商量,改日找赵家大哥定个日子,一同去君山便是了。” “嗯,我等随时奉陪。”赵福拱手道。 “告辞!”柳定贵向赵福抱拳施礼,随后便提着酒袋,端着那盘白给的烧鸡,出了饭馆。 “阿福哥,咱们现在该怎么办?”李参揪着下巴上那几根稀稀疏疏的胡子,问赵福道。 “回家,等消息。”赵福背着双手,便向大门走去。 “喂,等一下!”阿飞见赵福和李参二人这就要离开,便立刻叫住了他们。 不智和尚不知阿飞要做什么,便在他耳边轻声道:“阿飞兄弟,你要干嘛?” 阿飞推开了不智和尚的大脑袋:“哎呀,我有事问他们。” 赵福转过身来,咳了几声,打量着阿飞道:“小兄弟,你是在叫我?找我有什么事?” 阿飞站起身来说道:“嗯,我问你,你们方才说的赵家大哥赵永,是不是有个妹妹,叫小铃铛的?” 赵福侧着头,瞧了瞧阿飞,微微皱了皱眉头道:“不错,不知这位小兄弟姓甚名谁?” 阿飞大喜道:“我叫余飞,你也可以叫我阿飞。我是小铃铛的朋友,你能带我见见她吗?” 赵福瞧着阿飞兴高采烈的样子,依旧是冷漠地问道:“你说你是铃铛妹子的朋友,但听你的口音,似乎不像是本地人。你是在哪里认识的铃铛妹子?” “去年三月,在杭州,不不不,具体来说,应该是在泥牛镇!”阿飞笑着道,“当时还是我把小铃铛送到明州去的呢!” “我知道了。”赵福微微点头道,“那这位大师是——” “这个大和尚是我的朋友,京兆府大慈恩寺的不智大师。” 不智和尚见阿飞似乎是和这赵福的什么铃铛妹子熟识,心想接下来在岳州的住宿伙食应该是有了着落,赶忙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阿福哥,不智便是俺了。” 赵福瞧着不智和尚满嘴的油腻,再瞧瞧那桌上堆积如山的鸡骨鱼骨,略微皱了下眉头,向不智和尚抱拳还礼道:“原来是不智大师,幸会,幸会。”随后他便对惊魂未定的店掌柜道:“这一桌饭菜的银子,记在赵家大哥账上,月底我自会派人来结。” 那掌柜的哈着腰,战战兢兢地说道:“既既然是赵家大哥的朋友,那这桌的银子,就就免了。” “不必,赵家大哥的朋友,就像那八百里洞庭中的鱼一样,数也数不清,你若是都给免了银子,生意还要不要做了?以前赵老龙头在位的时候是怎样做的,现在一律照旧,我们不是柳定贵,肯定不会白吃你的,白拿你的。” 说罢,赵福又是咳嗽了几声,然后转身摸了摸阿飞的头:“阿飞兄弟,跟我来吧。” 出了饭馆,赵福和李参便带着阿飞还有不智和尚来到湖畔的一处民居。 “老大,孙宝,我们回来了!”李参刚走进院里,便扯着嗓子喊道。 “你大呼小叫个什么,没看见我在院子里么?”一个面相斯文的男子,正在院里缝补渔网,听见李参在喊,便扭头说道。他见阿飞和不智和尚进了门,便放下手里的活,笑着道:“有客人来啊!” “啊,对啊,孙宝,老大呢?”李参问道。 “老大方才在屋里睡午觉,估计这会儿也该醒了。”孙宝答道。这个孙宝和李参一样,也是从明州过来的。他和李参两人,是那几十个明州过来的弟兄里最能打的两个,很受赵永器重。 “你咋知道老大该醒了呢?”李参奇道。 孙宝笑道:“老大每天都差不多这个时候醒啊。再说了,就你刚才那个喊法,就算老大他没醒,也要被你喊醒了。” “李参你要死啊,不知道我在睡觉吗?叫那么大声,吵死人了!”孙宝的话音未落,便见一个黑大汉牵着个小姑娘,骂骂咧咧地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个大汉,自然就是别人嘴里经常喊的“赵家大哥”——赵永。而赵永手里牵着的小姑娘,当然就是他唯一的妹妹赵玲。 阿飞见了小铃铛,克制不住心中欢喜,不禁大叫道:“小铃铛!” 小铃铛听了这声喊,先是一愣,躲在赵永身后仔细打量了阿飞半天,然后怯生生地问道:“是阿飞哥哥吗?” “对啊,是我,你不认识我啦!”阿飞蹦跳着来到小铃铛身边,笑着道。 靠得近了些,阿飞便清楚地看到小铃铛右眼下方那黄豆大小的青疤,心里隐隐地有些难过,不自觉地收了笑容。 小铃铛红着脸笑了笑,低声道:“认得的,我怎么会不认得你呢?”说罢,她便扯开哥哥赵永牵着的手,跑回屋里去了。 “嗯?”阿飞不明白小铃铛为什么只说了几句话便跑掉了,未免有些愣神,茫然地看了看身旁的赵永。 赵永哈哈大笑道:“我妹子真是越大越没出息,见了熟人也会脸红。”他捏了捏阿飞的胳膊,又拍了拍阿飞的胸脯,点头道:“你当真是那个救了我妹子的小阿飞?怎么才一年不见,身子就变得这么结实了?” 阿飞虽然在三江口的时候就认识了赵永,但算不上熟识,被他这么拍打一番,难免会有些别扭,便向后退了一步道:“啊,有吗?可能是因为最近一直在练武吧!” 赵永点了点头,指着不智和尚道:“他是你师父?” 阿飞瞧着不智和尚坏笑道:“他才不是我师父呢!他是我在路上结识的朋友,不智大和尚。” “噢这样。”赵永上前向不智和尚抱拳道:“不智大师,在下赵永,江湖上的朋友爱叫我‘赵家大哥’,也喜欢叫我‘黑龙’。这三个都是我过命的兄弟,赵福阿福哥、孙宝还有李参。” “黑龙?这名字好。”不智和尚赞道。 “哈哈,这是我们老大在江湖上的绰号。”李参得意道。 “那都是朋友们看得起我。”赵永笑道。 赵永之前在明州三江口的时候,一直生活在海边,饱受日晒,肤色要比平常人黑上许多,再加上他为人勇猛,又有一身漂亮的水上功夫,所以被帮里的弟兄比作江里的黑蛟龙,常常当着他的面,用黑龙称呼他。当然,赵永本人也很喜欢被叫作黑龙,常在别人面前提,所以一来二去的,这黑龙便成了赵永的绰号了。 众人互通了姓名,便搬了几个板凳在院中坐下,晒晒太阳。那赵福从一个布袋子里掏出一枚暗绿色的干果放进嘴里,一边嚼着一边将布袋递给阿飞和不智和尚道:“槟榔干,要不要?” 不智和尚在不饿的时候,只对肉感兴趣,看见其他吃的倒是提不起什么兴致来,所以便摆摆手示意不要。而阿飞瞅了瞅那袋中的槟榔干,觉得新奇,刚想拿一个尝一尝,谁知一旁的赵永却将布袋推开道:“阿飞兄弟,我劝你还是别吃这个。这鬼东西嚼在嘴里,和嚼烂树皮差不多,根本就不是人吃的,吃了只会让人难过。我们这么多弟兄,只有阿福哥自己一个愿意吃这玩意,每天嚼个不停。” 阿飞听了赵永的话,便也摆了摆手道:“又苦又涩吗?那我还是不要了。” 赵福咳嗽了几声道:“你听阿永他危言耸听,我老家岭南那边的人都爱嚼槟榔,而且我们都是到树上摘新鲜的槟榔果,裹着荖叶吃。千万别小瞧我这一包槟榔干,这可是托人从岭南带的,本地根本就买不到,珍贵得很,轻易我也不给别人吃。” 阿飞伸出手掌道:“既然如此贵重,那我还是尝一个好了。” “你不亲自尝尝,只听别人说,终究还是不知道这槟榔是什么滋味,也许你会喜欢也说不定。”赵福取了一枚槟榔干放在阿飞手心道,“慢慢嚼,不要咽下。” 阿飞“嗯”了一声,便把槟榔干塞进口中,刚嚼了几下,只觉得一股凉气直冲鼻孔,嘴里又苦又涩,忍不住“哇”地把槟榔干吐了出来。众人见了他这样子,都哈哈大笑起来。 赵福扎紧布袋,瞧着地上的槟榔干,淡淡地说道:“真是可惜。” 阿飞只觉得胸口发闷,深吸了几口气道:“阿福哥,你这宝贝东西,我吃不来。” 赵永拍着阿飞的肩膀大笑道:“早和你说过了,你不听,吃苦头了吧?对了,你还没说你为什么到岳州来了,是有什么事情要办吗?” 阿飞指着不智和尚道:“没,是这大和尚要来岳州,他有事求见潇湘派的掌门人江月笑江前辈。” 赵永等人一听不智和尚要见江月笑,便都止了笑声,院内顿时安静下来。 不智和尚见气氛有些不对,心想这些人莫不是和潇湘派有什么仇怨,便瞧了阿飞一眼,暗道不妙。 阿飞也隐约觉得自己好像说错了什么,但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心无城府,便直接开口道:“怎么了,我说错什么了吗?” 赵永瞧了赵福一眼,见他在若无其事地嚼着槟榔,只好侧着脑袋问不智和尚:“不知道不智大师找那潇湘派的江掌门,是为了什么事?” 不智和尚略一犹豫,心道:“虽然不知他们和潇湘派有什么过节,但既然问了俺,俺告诉他便是。大不了他们把俺当成潇湘派的,和俺打上一架。”于是便道:“俺的师父,乃是那江掌门的师兄,这十几年来,一直在江湖上行走,顺便还收了俺这个不成器的徒弟。几年前,他还带着俺在大慈恩寺一块儿出了家。前些日子,俺师父圆寂了,临走前特意命俺来岳州一趟,找那江掌门,要俺跟掌门说一下他的事儿,所以俺就到这儿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赵永道,“那你以前有见过江掌门吗?” “没有。”不智和尚摇了摇头,“俺以前一直在关中待着,根本就没见过江掌门。” “大师是陈朋的徒弟?”突然,赵福插嘴问道。 “啊,是啊,你咋知道俺师父他老人家的名字?”不智和尚见赵福竟然说出了自己师父的名号,不禁大吃一惊。 “那江月笑在师门排名第二,上面只有一个师兄,便是陈朋。你既然说你师父是江月笑的师兄,那就只能是他了。”赵福道。 “这样啊,关于潇湘派的事,俺师父没有说得太多,你说的这些,俺还真不知道。” “那大师见过江月笑之后,是要留在岳州了么?”赵福接着问道。 “不,俺只是来报个信,见过了掌门,俺就走,俺和阿飞兄弟还有其他事要办。” “哦。”赵福点点头,便又不说话了。 一时之间,众人竟不知该继续聊些什么,只好呆坐在院中,默然不语。 不智和尚见赵永和赵福问了几句话后,都不再作声,心中只觉得仿佛有千百只虫蚁爬过一般,奇痒难耐,忍不住打破沉闷,脱口道:“别怪俺多嘴问,各位和潇湘派究竟有什么过节?” “哈哈,大师说笑了,我们洞庭十三水帮中,有不少弟兄都师出潇湘派,所以我们和潇湘派的关系还算不错,能有什么过节啊?”赵永笑道。 “那是和江掌门有什么恩怨?” “没有,大师多心了。” 不智和尚紧锁眉头,知道赵永等人是不愿以实情相告,便道:“既然几位不愿明说,那和尚不问便是了。俺只想说,俺是个出家人,俺虽然曾是潇湘派门人,但与潇湘派诸弟子并不相识,也不认得那江掌门,不管你们和他们有啥恩怨,俺都不会出手干预,用不着提防着俺。” 赵福闻言,咳嗽了几声,吐出口中的槟榔渣道:“既然大师都这么说了,我们若不把实情相告,倒显得我们小气了。反正其中一些事,在岳州那是公开的秘密,说了也无妨。阿永,你觉得呢?” 赵永叹口气道:“话都让你说了,那就你讲给他听喽。” 6.赵福闲谈论恩怨 黑龙初会江掌门 赵福点点头,用他那平静如水的语调缓缓地说道:“正如大师所料,我等与那江月笑,或者说与潇湘派之间,确实有些恩怨,不过此事可就说来话长了。” “虽说我们洞庭十三水帮在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两路一家独大,但平时各位大小龙头都是各扫门前雪,只管自己的地盘,人心不齐。所以日子久了,便有一些江湖帮派蠢蠢欲动,想要分化十三水帮,继而取而代之,而潇湘派,便是其中之一。” “其实潇湘派与我洞庭十三水帮一直关系和睦,就像阿永说的,我们帮中很多弟兄都师出潇湘派,两家的关系自然会亲近些。但自从江月笑当上潇湘派掌门后,一切就变了样。” “江月笑这个人很有野心,总想在江湖上称王称霸。他一开始想借洞庭十三水帮中潇湘派弟子之力,达到暗中操纵水帮的目的,但一切都被赵老龙头看穿,破了他的局。江月笑一怒之下,逼死了自己的同门师弟,赵老龙头的义弟顾昌,自此十三水帮与潇湘派之间,尤其是我们赵家与他江月笑之间便生了嫌隙。” “那之后,江月笑沉寂了一段时日。可在赵老龙头病逝,十三水帮内部大乱之际,他又跳了出来,暗地里为潭州的大龙头,江龙帮帮主李振海出力,才使他最终得以成为十三水帮的老龙头,做了盟主。” “咳咳咳”赵福停了言语,剧烈地咳嗽起来。赵永便接过话头继续讲道:“世人皆道是那李振海阴险狡诈,又有叶齐在旁出谋划策,所以才能打败诸位龙头,其实都是因为江月笑江掌门在暗中帮忙。” 不智和尚回想起赵福与柳定贵在饭馆中的对话,有提到过李振海,便试探地问道:“赵家几遭灭门之灾,莫非是这个李振海所为?” 那赵永的眼神突然变得凶狠起来,攥着拳头道:“是!那江月笑,便是帮凶!” “阿永,我已经和你讲过了,此事江月笑到底有没有参与尚不可知,还需要调查,你别这么早下定论。”赵福道。 “他助纣为虐,出力帮助李振海的事,你我都心知肚明,还需调查什么?”赵永急道,“那李振海已被我宰了,早晚有一天,我还要杀了江月笑!” 赵福瞧了瞧不智和尚,咳嗽了几声,挥手止住赵永道:“阿永,你太激动了,莫要再说了。” 不智和尚尴尬地笑了笑:“不打紧,不打紧,俺已经出家了,不能算潇湘派弟子了。阿福哥,你说江掌门一直想插手洞庭十三水帮,那现在这个新盟主,叫什么蒋老龙头不会也和他有关系吧?” “没错。”赵福点头道,“现在的老龙头蒋成义,是个财迷,除了揽财,没别的本事,靠他自己是根本当不上老龙头的。他手底下有个高手叫徐格,是江月笑的徒弟。他让徐格给江月笑送了几箱金银,拉拢江月笑出力,这才得以住进君山,当了老龙头。” “没想到江掌门还是个贪财之人,几箱金银,便让他动了心。”不智和尚摇头道。 “咳咳,那倒未必。”赵福道,“蒋成义是个胸无大志,只识金银的人。用这样的人当傀儡,应该会听话些。如果我是江月笑的话,我也愿意和蒋成义联手。” “哼,那个蒋成义,让柳定富和柳定贵两个废物占了我赵家祖业,让他俩替他敛财,想想就让人气恼!”赵永骂道,“若真把我惹急了,我必当操船杀上君山,砍了那老财迷的脑袋!” 那孙宝和李参也应和道:“老大,我们与你同去!” 赵福见赵永又在胡乱发脾气,在旁人面前说些有的没的,便叹了口气,取了一枚槟榔干闭眼嚼了起来。 不智和尚见气氛又变得沉闷起来,嘿嘿一笑道:“俺看这天色还早,不如俺今日就去把那江掌门见了,跟他把俺师父的事一说,也算了却一番心事。却不知那江掌门住在哪里啊?” 赵永道:“那江家在岳州也算是个大户人家,你出了门,随便找个人打听一下江府在哪,自会有人告诉你,好找得很。大师早去早回,今晚你和阿飞就留宿在我家,我设宴招待你们。” “好,好,叨扰,叨扰了。”不智和尚说着,留下他那齐眉棍和铁锅在院中,便径直出了门。 赵永见不智和尚走了,突然大手一拍阿飞的后背道:“啊哈哈,阿飞,上一次你和你那些朋友走得急,都没让我好生招待一番,这一次说什么我也得请你吃顿好的。” 阿飞笑着道:“好啊,赵家大哥,你要请我吃什么呀?” “叫什么赵家大哥,听着生分,看得起我,叫声大哥就好。你是我妹子的救命恩人,那就是自家兄弟。” “大哥!”阿飞笑嘻嘻地向赵永抱拳道。 “哈哈,这才像样子嘛!”赵永大笑道,“孙宝,李参,你俩带几个人去买酒买肉,鸡啊,鱼啊什么的都买活的,咱们自己宰着吃。顺便和所有弟兄说一声,让他们今晚能来的都到我这里来,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好生快活一番!” “老大,几十号人呢,院里坐不下。”孙宝道,“咱们还是找家酒楼吧!” “家里来客人了,咱自己招待不了么,还要跑到酒楼去?院里坐不下,就把桌子摆门外去,坐在湖边吃!”赵永高声道,“不要啰嗦,你俩该干嘛干嘛去!” 孙宝和李参领命而去。没过多久,便有人陆陆续续地进了院子。赵永和赵福见弟兄们都来了,便起身安排各弟兄在湖边杀鸡宰羊,摆桌架火,吵吵闹闹地准备起晚饭来。阿飞瞧着院里院外的热闹场景,想到家里正月时候也是这般模样,心中止不住激动,大叫一声蹦了起来,在空中转了几圈。 待得落地站稳脚步,阿飞转过身来,却见小铃铛正站在屋外瞧着他笑。阿飞想到自己刚才的样子应该是被小铃铛看到了,不禁有些不好意思,抓着后脑勺向她走去道:“你干嘛笑,我刚才的样子很难看吗?” 小铃铛圆圆的脸蛋微微一红:“没有啊,好看的,我第一次见到有人可以在空中转那么多圈。” 阿飞嘿嘿一笑,把背上的紫金刀解下,递给小铃铛道:“背着这把刀我转不快,你帮我捧着,我再多转几圈给你看。” 小铃铛摇了摇头道:“你的刀太重了,我才不要拿,拿我也拿不动。” 阿飞单手将紫金刀提起道:“是重了些,可是我一只手就提起来了啊。” 小铃铛笑着道:“你是男孩子呀,年纪又比我大,力气当然大了。” “对哦,那我把刀放在地上,你帮我守着刀,我转圈给你看。”阿飞道,“这把刀是我家祖传的宝贝,可不能让别人碰一下。” “好。”小铃铛点点头坐下,拍了拍身前的地面道:“你就把刀放这里吧。” 阿飞将刀放下,高高跃起,使出浑身解数,认真地在空中转起圈来。他听着小铃铛的笑声和她拍手时手腕那串铃铛发出的悦耳脆响,只觉得全身有使不完的力气,在院中不停地起落旋转着。 转了好一会儿,小铃铛起身叫道:“阿飞哥哥,不要转了,你再转会头晕的。” 阿飞闻言便停下来,调匀呼吸道:“没事,我练过轻功,转几圈不碍事的。” 小铃铛将一块手帕递给阿飞道:“我不要看啦,你明天再转过我看,好不好?” 阿飞接过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笑着道:“明天,明天你可能就看不到啦!” “为什么啊,你不愿意转给我看了吗?”小铃铛闪着一双大眼睛问道。 “大和尚已经去找那个江掌门了,等他事情办好了,没准明天我和他就离开岳州了。” “哦,不能在我家多住几天吗?” 阿飞将紫金刀拾起,背在身上道:“不行,我还有要事得办,要到北方去。等我没事了,我就过来找你玩儿好不好?” “好吧。”小铃铛瘪着嘴道。 “请问,赵家大哥是哪一位啊?”突然,不知是什么人,问出了这么一句话。此时,众人都在张罗着准备晚饭,院里院外的很是吵闹,可说话之人却能让每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到这句话,可见其内功修为不浅。 阿飞听这问话之人似乎是在院外,便跑出大门去瞧个究竟。只见一身着鹅黄色长袍的英俊青年正立在院外,对着众人拱手施礼:“诸位,叨扰了。请问,赵家大哥是哪一位啊?” 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瞧着这个青年。那赵永正在收拾刚杀的鸭子,见有人找自己,便放下手里的活,用抹布擦了擦手,向那青年走去道:“我就是,你有什么事吗?”孙宝和李参见突然来了陌生人,立刻警觉起来,都跟了上去,陪在赵永身后。 那青年笑了笑,向赵永抱拳道:“赵家大哥好,在下乃是潇湘派弟子王铮。家师潇湘派江掌门有要事与赵家大哥相商,特差在下前来,请你到江府一叙。” “你家掌门找我做什么?”赵永略微有些吃惊。 “家师未曾言明,在下着实不知。不过赵家大哥等会儿见了家师,自然便知道了。”说罢,王铮又是拱手向赵永作了个长揖。 赵永瞧着王铮的模样,心里直犯嘀咕:“那姓江的找我,又能有什么好事了?不过看这小子的样子,却又不像是来挑事的。”究竟该不该去江府,他心里拿不定主意,便回头去找赵福,但没有见到赵福的人,却看到阿飞正站院门外。赵永见了阿飞,便想起不智和尚来,于是便问王铮:“我问你,刚才是不是有个法号叫不智的和尚,去找你们掌门了?” “是,不智师兄现在尚在府中。”王铮道。 “哦。”赵永应了一声,暗忖道:“我从三江口回来后,和潇湘派并无半点来往,江月笑突然找我,难道是为了柳氏兄弟的事?这洞庭十三水帮的例银该由谁来收,他也想说了算吗?好,我就去江府走一遭,看看你姓江的究竟想耍什么花样!” 王铮见赵永一直没有表态,便又问道:“不知赵家大哥是否赏光呢?” “潇湘派江掌门有请,当然要去了。” “如此甚好,那请跟我来吧。” “你且等一下。”赵永同王铮讲了一句,转身向站在身后的孙宝和李参道:“李参跟我一起去,孙宝留下安排弟兄们准备晚饭,顺便再和阿福哥讲一下,就说我去江府了,一会儿就回。” “大哥,我也要去!”阿飞见来的人是潇湘派的,怕是不智和尚在江府惹了什么祸,于是便嚷嚷着跑到赵永面前。 李参喝道:“又不是去玩儿,你一个小孩儿跟着去干嘛?” “我就要去!”阿飞硬着脖子道。 “嘿,你小子——” “阿飞兄弟要去,那就同去。”赵永打断了李参的话道。 “可是,老大——” “可是什么可是,没什么可是。”赵永道,“请王老弟带路吧!” “好,诸位请跟我来。”王铮点头道。 穿过几条街巷,几人便到了江府。王铮引着赵永等人来到前院的一间屋子前,推开房门冲着里面躬身行礼道:“师父,赵家的客人到了。” “嗯,让他们进来吧。”一个苍老的声音道。 “是。”王铮向屋内一伸手,对赵永道:“请!” 赵永也不言语,只是冲王铮微一拱手,便带着李参和阿飞进了屋。而那王铮却只是立在门外,并无进门之意。 那屋里坐着两个人,一个是位须发银白的老者,正是那潇湘派的掌门人江月笑,而另一个则是不智和尚。不智和尚见阿飞跟着来了,瞪着环眼冲他咧嘴笑了笑。阿飞见不智和尚毫发无伤,心下稍安,便冲着他做了个鬼脸。 赵永自顾自地找了把椅子坐下,瞧着江月笑一双三角眼半闭着的模样,心里暗骂一声:“老狐狸!”然后说道:“江掌门,多年不见,你老人家身子可好啊?” 那江月笑呵呵呵地笑了起来:“难得贤侄还记挂着,老夫的身子好得很哪!” 这一语说罢,不想却惹得站在赵永身边的李参勃然大怒:“喂,老头,你叫谁贤侄呢?这可是我们老大黑龙,岂是你随便乱叫的?” “住口!”赵永喝止道,“江掌门的师弟顾昌顾前辈,与我爹是义兄弟,所以按照江湖辈分,江掌门喊我一声贤侄过分吗?你个没大没小的东西,给我滚出去!” “哼!”李参冲着江月笑瞪了一眼,怒气冲冲地走出屋子,学着王铮的样子也守在了门外。 “手下人不懂规矩,还请江掌门多多包涵。”赵永向江月笑抱拳道。 “不打紧,看得出来你这个手下对你还是蛮忠心的嘛!”江月笑笑道。 “我这个弟兄,打我在三江口的时候,就跟着我了。风里风里去,雨里雨里来,一块儿出生入死,交情自不比寻常人。” “哦,身边能有这样的弟兄,乃是幸事一件啊!”江月笑点了点头,用手一指不智和尚道:“方才我和我这师侄闲聊,得知他在你那里落脚,才晓得你已经从明州回来了。” “嗯,已经回来好几个月了。家里出了事,我自然要回来的。” “贤侄在明州待了多久啊?” “两三年吧,具体有多久我记不清。” “那明州三江口风景如何?” “还不错,大海大船的,不过终究比不上八百里洞庭的风光。”赵永用食指敲了敲桌子道,“江掌门找我来,只是要闲聊吗?如果没什么要紧事,我就先走了,家里还有一帮兄弟等着我。” “呵呵,难得请贤侄到府上坐一坐,家常话总是要聊一聊嘛。至于这要紧事嘛”江月笑斜着眼瞧了瞧不智和尚和阿飞道,“老夫有要事与赵贤侄商谈,不知二位能否行个方便?” “行什么方便?”阿飞没明白江月笑的意思,脱口问道。 不智和尚呵呵一笑道:“阿飞兄弟,咱们出去转转。”他说着便把阿飞拉了出去,顺便将房门掩上。 李参见不智和尚关了门,登时便急了:“和尚,你做什么?” 阿飞也是忿忿不平:“你拉我出来干嘛?” 不智和尚摸了摸光头,嘿嘿一笑道:“人家要谈事情,不想让咱们听,咱们自然要出来啊,这门当然也得关好啊!” 李参道:“关了门,我都不知道里面人在干啥,老大一旦出事咋办?” 不智和尚瞧了一眼旁边纹丝不动的王铮道:“江掌门怎么说也是一派之长,他自持身份也不会对赵家大哥怎么样的。再说了,你咋就知道江掌门非要害赵家大哥呢?” “哼!”李参瞪了不智和尚一眼道,“老大要是出了事,我和你没完。” “阿弥陀佛,李参兄弟,你就放心好了。”不智和尚双手合十道。 “大和尚,你不是说要转转吗?”阿飞打着呵欠道,“那咱俩到处逛逛吧,光在这里站着也太无聊了,搞得我都困了。” 不智和尚道:“忍一忍吧,别乱跑,要不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还得到处找你。” “也不知道屋里那两人要谈到什么时候,我可不想在这陪着你们站在门外,好像被罚站似的。”阿飞不耐烦道,“我就在院里随便走走,一会儿就回。” 可是他刚想走,就觉得有人把手搭在他的左肩。阿飞扭头一瞧,原来是那个一直不发一言的王铮。 “你干嘛?” “这里毕竟是敝派掌门人的住所,还请贵客不要随意走动。” 阿飞见王铮拦阻,反倒生了逆反之心,把左肩一斜,卸下王铮的手道:“我偏要走动,又怎样?”那王铮心生不悦,便想抓住阿飞的手臂。不想阿飞一个闪身,好似一条泥鳅一般从王铮手下溜走,随后脚尖点地上了一间房的房顶,几个起落,就不见人影了。 王铮根本没想到阿飞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身手,不禁惊异地瞧向不智和尚。 不智和尚摸着脑袋尴尬地笑了笑:“他的轻功,还不赖吧,嘿嘿,嘿嘿。小孩子家,爱玩儿,你就让他玩儿去呗,又能捣出什么乱来?” 王铮摇了摇头:“师兄说哪里话,就算是小孩子,也不能任由他胡闹。”言罢,他便冲着站在前院的十几个潇湘派弟子和江府家仆道:“你们去把刚才那位客人请回来,别让他在家里乱跑!” “是!”众人应了一声,便各自散开了。 这江府虽大,但终究不比余家庄和云庄,阿飞只提了一口气,便已从前院蹿到了后花园。此时尚在正月,虽然岳州的天气已经渐暖,可还未到百花争春的时候,花园里略显肃杀,唯有一树红梅开得正艳。 梅花阿飞可是看得多了,因为嫂子刘玉袖偏爱红梅,所以家里栽种了不少。他走到树下,见每条枝上都一串串地满是花朵,想起家里的红梅只是在枝头有着两三点红,不禁摇了摇头:“开得如此多,好看倒是好看,但未免俗气了些,缺了傲骨。相比之下,还是家里的梅花更胜一筹。” “喂,你给我折枝梅花吧!”阿飞听见身后有人说话,便回头看去,只见一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的女孩正笑盈盈地向自己走来。 那女孩生得一副鹅蛋脸,五官长得极为精致。一身雪白袄子,又把她那本来就白里透红的肌肤衬得更为明艳动人。 阿飞望着女孩漂亮的容貌,不禁有些痴了,半晌才道:“你刚才说什么?” 女孩掩嘴笑道:“我刚才说,让你帮我折枝梅花。” 阿飞皱着眉道:“干嘛要我折,你没长手吗?” 女孩指着树上的高枝道:“我要那高处的梅花,你爬到树上给我折一枝。” 阿飞摇摇头:“要爬,你自己爬去。” 女孩撅着小嘴道:“我去爬树,那不把我的白袄子弄脏了吗?你去给我折一枝吧。” “不要,我去爬树,我的衣服就不会脏了?”阿飞又是摇了摇头。 “你去不去?”女孩的语气颇为高傲,好似在下命令一般。 “不去。”阿飞歪着脑袋道。 女孩没想到阿飞会拒绝自己,诧异道:“你这个人真奇怪。”言罢,她便高高跃起,折了一枝红梅在手。 “原来你会轻功,只不过好像不太高明啊。”阿飞心道。 女孩嗅了嗅手中梅花的香气,挑着细眉,冲着阿飞微微翘起嘴角,似乎是在挑衅。 阿飞见了女孩的神情,心中不知怎么生出一股气来,右足轻轻一点,折了一枝更高处的梅花。他缓缓地转着圈落了下来,然后瞧了女孩一眼,学着女孩的样子,也把那梅花的香气闻上一闻。 “把花给我。”女孩伸出手道。 “这是我自己折的,干嘛要给你。”阿飞颇为不满。 “你折的是我家的梅花,当然要给我了!”女孩激动得两颊绯红。 阿飞将梅花藏到身后道:“不给。” 女孩咬着下唇,气得说不出话来。阿飞瞧着她的样子,不免有些得意。 突然,只听一人傲慢地问道:“小妹,你在和谁说话呢?” 那女孩听见这人讲话,便转怒为喜:“阿哥,你快来,这里有个人在折咱家的梅花!” “喔,是谁这么大胆啊?”一个与赵永年纪相仿,大概二十来岁的青年,从拱门后转了出来,和那女孩一样,也是穿了一身白衣。在阿飞看来,此人的样貌要比云庄的秦尊和那个正在前院站着的王铮都要英俊,也只有这样的人,才配当面前这个美貌女孩的哥哥。 “就是他!”女孩指着阿飞道。 那白衣青年瞧了瞧阿飞,觉得面生,又见他身后背着一把大刀,心中有些好奇,便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敢在我江府随意跑动,还摘了我家的花?” 阿飞瞧着白衣青年的神情,再听着他话里自然流露出来的傲慢劲儿,不免有些厌恶。他扫了一眼女孩,又看了看白衣青年,心道:“果然是兄妹,连说话的语气都一样!” “喂,我阿哥问你话呢?”女孩见阿飞不说话,便道。 阿飞哼了一声道:“我是谁家的孩子,你管得着么?” “我问你,你怎么进的江府?”白衣青年又问道。 阿飞闭了眼,晃着脑袋道:“江掌门请来的。” “你胡说,爹爹怎么会请你这样的小孩子来呢?”女孩叫道。 阿飞闻言心道:“原来这两人是江掌门的子女。” 那白衣青年轻蔑地笑了笑,问阿飞道:“你是跟着赵永来的吧!” “嗯?”阿飞睁开眼,生硬地点点头,心道:“他怎么知道的?啊,是了。我说我是江掌门请来的客人,他自然知道他爹请了谁,所以便猜出来了。” “小妹,咱们走吧。这野小子是水帮的人,你不要和这样的人一块儿玩儿,免得平白无故地堕了身份。”白衣青年说着,便已缓步离开花园。那女孩“嗯”了一声,冲阿飞吐舌做个鬼脸,然后便跟着白衣青年出去了。 阿飞听了这话,心中窝火,很想冲上去打那白衣青年几拳。但他想着这是在江府,和主人家动手未免太过放肆,便强忍下来,带着手中的梅花回头找不智和尚他们去了。 不智和尚见阿飞回来了,便笑着道:“嘿,阿飞兄弟,你玩儿够啦?” 阿飞心中不快,便只是点点头,没有说话。 李参哈哈大笑道:“小兄弟厉害呀!这江府那么多人都没找到你,最后还是你自己一人跑回来了。” 一旁的王铮听了此言,知道李参是在说江府的人没用,这么多人找不到一个小孩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更是不言语了。 李参的话刚说完,身后的房门便打开了。赵永大步从里面走出来道:“走,咱们回家!” 江月笑在后面慢悠悠地跟了出来道:“贤侄不如留下来,用了晚饭再走?” 赵永大手一挥道:“不了,江家的饭,我可吃不来,我今晚还是打算和我那些弟兄们一块儿吃肉喝酒。” “不智师侄也要同去?”江月笑见不智和尚也要走,便问道。 不智和尚双手合十道:“是,江掌门。” “呵呵,那老夫便不留你们了。”江月笑道,“铮儿,送送客人。” “不用了,我们认得路。”赵永又是把手一挥,头也不回地带着阿飞等人离开了江府。 “大哥,你和那老头都说什么了啊?讲这么久。”出了江家大门,阿飞问道。 “他娘的,没说什么,就是听那老狐狸讲了一堆废话。”赵永道。他见阿飞手里拿着一枝梅花,便问道:“阿飞,你咋还拿着花啊?” 阿飞笑了笑:“嗯,我折的,拿回去送给小铃铛。” “哈哈哈,你个臭小子,才多大啊,就知道给女娃娃送花了。将来长大了,那还得了?”赵永摸了一把阿飞的脑袋,仰天大笑道。 7.小阿飞夜探江府 老掌门暗授权谋 当晚,赵永与众弟兄在家中欢聚,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直到亥时才散。虽说赵永办这宴席,是为阿飞和不智和尚接风洗尘,但阿飞因为旅途劳累,甚是乏困,只陪着赵永吃了两碗酒,便回房歇息。而不智和尚则是被众人灌多了酒,醉得不省人事,宴席中途就被人扛进了屋子。所以,喝到最后,却只剩下赵永以及他手下那帮弟兄在闹了。 阿飞虽说是早早地回房歇息,但却怎样也睡不着。他一想起今天下午在江府后花园遇到的那两兄妹,就心里发堵。不管怎么说,阿飞也是杭州余家庄的小少爷,江南武林盟主余万霆的宝贝孙子,所以无论是谁,在和他说话的时候,都会客气些。就连那个自视甚高,常常对人颐指气使的秦尊,也不会拿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来和阿飞讲话。因而像江氏兄妹那样讲话的人,阿飞几乎从没遇到过,所以今天突然一下子碰见两个,当然是心中气不过了。“不就是有个当掌门的爹么,神气什么,你爹又不是皇上。”阿飞嘟囔道。 阿飞猜测那个穿白衣的青年是武林四公子之一的江三少,因为他记得不智和尚曾提过,江三少是江月笑的大公子。不过江月笑究竟有几个儿子呢?或许还有什么江四少、江五少的,所以那白衣青年究竟是不是那个有名的江三少,阿飞也拿不准。 除了那两兄妹之外,王铮不许阿飞随意在江府走动这件事,也让阿飞很是不满。阿飞寻思着这江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模样,越琢磨越不痛快,猛地一拍床沿,在心中暗思道:“哼,这小小的江府,又不是衙门,有什么了不得,凭什么不让人随意走动?反正我现在也睡不着,不如再进去一趟,逛上个十圈八圈的,看你们能把我怎样!” 脑袋一热,阿飞便起身下床,穿好外衣。为了方便行动,他连紫金刀都没带,便蹑手蹑脚地推门而出。 此时已接近子时,路上除了巡夜的更夫,便只有那如水的月色。阿飞回忆着王铮下午带的路,在岳州城里找起江府来,但寻了半天也没有找到。 “怪了,我记得明明只是穿过几条街就到了,怎么走了这么久也没到江府?”阿飞心中奇怪,只好硬着头皮问起巡夜的更夫,才知道是自己走错了方向。 “又走错了。”阿飞心想,“不过这白天的路和夜里的路看起来很不一样,走错了很正常。再说了,我这初来岳州,人生地不熟的,搞错路也是在所难免的。” 既然知道了准确的方向,阿飞很快便到了江府。他瞧着江府的院墙,估摸了一下高度,助跑几步,用力一踏,踩着墙头跃入院中。 半夜三更,江府一片寂静。阿飞摸着黑在院里行了一阵儿,竟没见到半个人影儿,不禁有些失望:“还以为夜里会有人护院,逛起来还会有意思些。现在连个人都碰不到,那跟走夜路又有什么区别,真是无趣透了。不过这家人也真够大意的,都不安排人守夜,晚上遭了贼又该怎么办?” 其实,倒也不是江家人大意,只不过是因为那些梁上君子们都知道这江家的主人江月笑是潇湘派的掌门,又和洞庭十三水帮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不敢来江府罢了。而江家的人对此事也是心知肚明,既然没人来偷,只需各自看护好火烛即可,自然不需安排什么守夜人了。 阿飞想着自己好歹过来了,总得做些什么才能显得自己不枉此行。可是琢磨了半天,他也想不出什么好点子来,于是就决定把后花园中的梅花全部打落,空留下那光秃秃的枝干来。“嗯,然后再用花瓣在地上摆出‘阿飞到此一游’这几个字来,才能显出我的与众不同,哼哼。”阿飞心想。 只可惜他并不知道那个傲慢的漂亮女孩住的是哪间房,要是他知道的话,他是一定要在她门前摆这几个字的。 穿过回廊,过了月洞门,阿飞便进了后院。他见后院有间屋子还亮着灯,便赶紧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瞧着那昏黄的灯光在心中暗道:“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有没睡的?”他见那灯光一直亮着,便壮着胆子凑了上去,却听见那屋里有人在谈话。 “三少,你在君山待了两天,都未见到蒋成义?”说话的人是一个老者,阿飞听那声音,便知是潇湘派的掌门江月笑。他喊另一个人“三少”,想来便是那个武林四公子之一的江三少无疑了。 那江三少答道:“是,那谭道忠只说蒋成义染了风寒,一直高烧不退,不便相见。孩儿曾提出要去探望蒋成义,也被谭道忠婉拒了。我找徐格师弟打听蒋成义的病情,徐师弟却说他也有几日不曾见过蒋成义了,所以并不清楚这病是真是假。不过依孩儿看,蒋成义八成没病,只是在躲着咱们。” 阿飞一听这江三少说话,不禁暗道:“果然是他!”原来这江三少的声音和阿飞下午遇到的那个白衣青年的声音是一模一样,这样一来,阿飞便对上人了。“武林四公子,我已经遇到了两个,都没什么好印象,也不知是谁评出来的,真是言过其实。”阿飞小心翼翼地蹲在窗外,边听着两人的对话,边在心中暗道。 “哼,蒋成义这是在过河拆桥啊!刚做了老龙头没几天,就想和咱们撇清关系了。他难道忘了,他是怎么住进君山的吗?”江月笑道,“我能让他住进君山,就也能让其他人住进君山。” 那江三少闻言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又说道:“父亲,你今天找那赵永来,难道是想和他联手对付蒋成义?” “嗯,你认为此事如何?” “难。我们之前帮过李振海,而李振海又杀了赵永全家,所以赵永一直怀疑咱们与赵家灭门一事有关。有此大仇在前,我想他肯定不会与我们联手。那赵永应该是拒绝了吧?” “唉,没错,感情用事啊!你们年轻人都这样。那仇人李振海,赵永已经杀了,还要千里迢迢地从明州回来,不就是想借着他父亲的名望,在岳州积攒实力,争那老龙头的位子吗?可他回来后,蒋成义只给了一个鱼市让他打理。靠这个鱼市,他又能赚多少银子,又能养活多少人呢?他现在说破大天也只能算是个小龙头,拿什么和其他龙头争?要是有我潇湘派做靠山,他的实力便会大增,胜算也就多了几分,但是没想到他竟然会一口回绝,真是个顽固的人啊!” “顽固吗?父亲,孩儿有些不明白,那赵永性子刚猛,就算做了老龙头,也不会任由咱们摆布。要论起听话来,他可能还不如现在的蒋成义,父亲又为何要与他联手呢?” “那赵永是什么样的人,老夫还不清楚吗?当年他为了摆脱他那个强势的老爹,翅膀还没长硬,就一个人去了明州。这样的人,根本不会屈服于人,所以我又怎么会真心助他?只不过是想借他的手扳倒蒋成义罢了。” “原来如此,是孩儿愚钝了。蒋成义把赵家原本的地盘交给柳定富一事,赵永一直耿耿于怀。所以如果我们要找人对付蒋成义的话,赵永的确是个不错的选择。” “哼哼,只可惜这小子不上套啊!看来我们要另择他人了”江月笑的话语停了一停,似乎是在思索什么,随后又立刻说道:“你觉得谭道忠这个人怎么样?” “谭道忠?他可是洞庭十三水帮的大总管,地位仅次于蒋成义,难道父亲认为他会有反叛之心?”听语气,江三少似乎很是吃惊。 “他这个人,很有能力,也很有野心,不是蒋成义这样的财迷能镇得住的。蒋成义这个水帮盟主,眼里只有银子。万英堂把分堂开到了江陵府,他竟然也能熟视无睹。再这样下去,像谭道忠这样的年轻有为之人,是肯定会生出异心的。你让徐格多和他接触接触,兴许会有什么发现。” “是,那李振泽那边,我该怎么回复呢?几天前,他派信使来过,想请咱们帮忙,争老龙头的位子。今天傍晚,他又派了一个信使过来,询问咱们能否出手相助。” “这个李振泽,和他哥哥李振海一样,猴急,做什么事一刻钟也等不了。你再压上几天,然后给他们个答复吧。” “怎么说?” “帮,当然要帮。哼,说什么想争老龙头,都是假的,他不就是想给他大哥报仇吗?咱们就给他壮壮胆子,让他瞎闹去吧。没准儿经他这么一闹,赵永觉得自己有危险,主动就来找咱们了。” 阿飞躲在屋外,懵懵懂懂地听着江月笑江三少父子俩议事,提了一大堆他不认识的人,但说来说去的,总是离不开赵永,不免有些心慌:“难怪一提到潇湘派,大哥他们的神色就变得不对头。这两个人肯定是想对大哥不利,我得回去和大哥说一下才行。” 可刚想离开,阿飞又听到那江三少道:“我听王铮师弟说,下午还来了一个和尚,自称是陈朋师伯的徒弟。这个陈朋师伯又是谁,我怎么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阿飞一听似乎是和不智和尚的师父有关,便又耐住性子,回身蹲下。只听那江月笑长叹一声道:“陈朋,是我的大师兄,也是你师祖爷爷心中那个真正有资格接任掌门的好徒儿。” “什么?”江三少似乎颇为意外。 “你陈朋大师伯是个武学奇才,不满三十岁,就习得潇湘派所有精妙武功,深受你师祖爷爷器重。当年,你师祖爷爷不止一次在人前提过,待他百年之后,要由你大师伯接任潇湘派掌门,继承他的衣钵。可惜因为一次比武,你大师伯离开了潇湘派,就此在江湖上销声匿迹,所以我才做了掌门。” “因为一场比武而退隐江湖,难道大师伯输了?这怎么可能,他不是师祖爷爷器重的武学奇才吗?” “如果你知道他输给了谁,你就不惊讶了。”江月笑悠悠地说道。 “谁?” “张方洲。” 得知陈朋是败给了张方洲,江三少和阿飞都是一惊。 “张方洲,是那个云庄的张方洲吗?” “是啊,能打败你大师伯的人,也只有他了。唉,大概是二十年前吧,你大师伯在杭州花月庄败给了张方洲,然后他便离开杭州不知去向了。” “花月庄?”阿飞听到这三个字,不禁心头一紧。“花月庄的庄主没有死,而是落发出了家。”张夫人交代他要转告徐云的话里,恰好提及了“花月庄的庄主”。阿飞不免胡思乱想起来:“原来那个花月庄,是在杭州,这我倒从没听爷爷说过。听这江老头的意思,大和尚的师父,似乎与花月庄有什么关系,而且他后来又在大慈恩寺出家当了和尚,难不成大和尚的师父就是那个花月庄庄主?不过他是潇湘派弟子,未来的掌门人,又怎么会无聊到要跑到杭州去建什么庄园呢?应该不是他。” 只听屋里的江月笑接着道:“今日,我见到这个法号叫做不智的僧人,才知道你大师伯因为败给张方洲,患了心病,在江湖上四处漂泊,疯疯癫癫地过完了下半辈子。” “疯了?” “是啊,疯了。要不然他也不会收了个丑徒弟,坏了咱们潇湘派的规矩。” “只不过是输了一场比武罢了,大师伯竟然会我实在想不通。” “二十年前,那张方洲不过才二十岁出头,还是个默默无闻的年轻人。而你大师伯,却已在江湖上成名多年,行走天下,未逢敌手。交手的两方,身份相差如此之大,但败的却是你大师伯,这样的失败,又怎么能让人心甘?我听那不智和尚说,你大师伯在弥留之际,还一直喊着张方洲的名字,想要和他再比试一场,可见他怨恨之深!” 阿飞闻听此言,想起最初遇见不智和尚时,那不智和尚听说自己认得徐云,便非要与自己同行的事来,心里隐隐地担忧起来:“我记得大和尚当时和我讲的是,他想见徐大哥,是因为他从他师父那里听到了许多徐大哥的英雄事迹,对他心生向往,所以想要见见他。可是,大和尚的师父,二十年前就因为被张叔叔打败,变成了疯子,而那时候,徐大哥也不过是八九岁的样子,又哪里有什么‘英雄事迹’?大和尚没和我说实话他在骗我!大和尚师父临死前,还想着要和张叔叔比武,大和尚一定是为了完成他师父的心愿,要去找张叔叔比武,才到了江南。可是他没想到张叔叔会被人害了,所以他就想找张叔叔最厉害的徒弟比武,而这个人,就是徐大哥。难怪他死活都要拉着我和他同行,因为他想通过我找到徐大哥,和他来一场较量。” 想到此处,阿飞心中气愤,便起身而去,想要找不智和尚问个明白。怎奈他心绪杂乱,脚步失了轻重,一不小心踩断了一段枯枝,弄出了声响。 “谁?”屋里的江月笑和江三少都听见屋外的响动,大喝一声,便冲了出来。住在临近房间里的潇湘派弟子,听见有人大喊,便都披着外衣,提着灯笼出来瞧瞧出了什么事,院子里顿时就变得明亮起来。 “是你?”江三少见是阿飞,不禁有些诧异。 “是赵永让你来的吗?你来了多久了?”江月笑也认出,面前这个莽撞的少年,便是下午跟着赵永一起过来的那个孩子。 阿飞自然知道,方才听到的事情,大多是极为隐秘之事。若是让江氏父子知道,自己在外面偷听了许久,知道了许多不该知道的事情,那么多半是性命难保了。于是他便叹了口气,装出一副无奈的样子道:“这么晚了,我还以为你们都睡了,没想到还是被抓住了。” “小子,回答我,你来了多久了?”江月笑再次问道。 “我刚到啊,刚到就被你们发现了。”阿飞故作镇定地说道。 江月笑想着阿飞不过是个孩子,就算武功再了得,也不会高到哪去。要是他一直躲在外面偷听自己和儿子的谈话的话,早就被发现了,于是便相信了他的话,接着问道:“是赵永让你来的么,他让你来做什么?” 阿飞见刚才那一问似乎是混过去了,索性坐在地上,满不在乎地说道“没谁让我来啊?是我自己要来的。”他见江月笑脸上满是怀疑的神情,便接着说道:“今天下午,你和大哥在屋里说话,我在门外站得无聊,就想在院子里随便逛逛。可是那个叫王铮的,不许我随便跑,我心里有气,所以晚上就过来了。我本打算在你家院子里多走几圈的,可一圈可没走完,就被你们发现了。”这一段,阿飞倒是实话实说,并没有骗人。 “胡闹!我江府岂是你这个娃娃撒野的地方?来人啊,给我抓住这小子!”江月笑大喝一声,众弟子便一拥而上。阿飞一见情况不妙,起身便要逃跑,没想到那江三少竟如一道白虹一般闪到身前,拦住去路。 阿飞心里着急,想要快些逃出去,便直接挥拳而上,打向江三少。那江三少的武功自然要比阿飞高明太多,只见他灵巧地避开阿飞的拳头,然后右脚在阿飞的腿弯轻轻一磕,阿飞就站立不住,单膝跪地,被冲上来的其他潇湘派弟子擒住了。 “放开我!你们这么多大人欺负我一个小孩儿,羞也不羞!快放开我!”阿飞高声喊着,不停扭动着身子。 “找间屋子,把这小子关起来!让他知道知道,咱们潇湘派可不是好惹的!”江月笑怒道。 “是!”众弟子领命,便拖着阿飞离开。 “父亲,不过是小孩子胡闹罢了,干嘛要和他一般见识,还把他关起来呢?”等到众人散去,江三少问道。 “我才不会和小孩子一般见识,我关着他,是想看看赵永的反应。”江月笑捻着长须道,“如果明天天一亮,赵永便跑上门来要人的话,那么这小子今夜来咱们家,就是赵永指使的。如果明天赵永没来要人,那我就暂且相信这小子说的是真话,相信他是闲来无事,跑到咱们家来找罪受。” 8.阿福哥怒责阿永 赵家帮大闹酒楼 “老大,不好了,阿飞兄弟不见了!”第二日清晨,天刚蒙蒙亮,孙宝便推开赵永的房门大叫道。 “唉哟,吵死了!小孩子跑哪儿玩儿去了吧,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赵永蒙着眼,迷迷糊糊地说道。 “不是,老大,事情有些不对劲,他那把刀还在,人没了!铃铛妹子说,阿飞兄弟把那把刀看得极为珍贵,从来都是刀不离身。”孙宝急道。 赵永打了个酒嗝,不停敲打着额头,苦着脸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一个时辰过后,阿飞还没回来的话,你再来找我!”言罢他便又翻身睡去。 孙宝见赵永这个样子,虽然心中着急,但也不便说什么,只能按照他的吩咐,先退了出去。可等了一个时辰,阿飞还是没有回来,孙宝便又推开了赵永的房门。 “又怎么了?”赵永不耐烦道。 “老大,我按照你说的,已经等了一个时辰,可是阿飞兄弟还没回来。”孙宝道。 赵永长叹一声,半闭着眼睛说道:“真是烦死了,睡个觉都睡不安稳!你和阿福哥说了没?” “我当然和阿福哥说了。” “他怎么说?” “他——”孙宝正欲回答,却听见门外传来了几声咳嗽,便道:“阿福哥来了,让他亲口和你说吧。” 赵永也听见了那几声咳嗽,便坐起身来:“阿福哥,你来了啊!” “嗯。”赵福扶着门慢慢踏进屋里,“阿永,起来吧。” “怎么,真出事了?”赵永见赵福这么说,略微有些慌神,掀开被子,光脚下了床。 “嗯,你去看了就知道了。”赵福道,“把鞋穿上,地上凉。” 赵永跟着赵福和孙宝进了阿飞昨晚过夜的屋子,却见不智和尚、李参还有妹妹小铃铛都已经在屋里了。他见屋子里的物事摆放得很是整理,便道:“你们看这屋里的摆设,不像是有人进来过,很明显是阿飞他自己出去了嘛!你们担心什么?” “可是,阿飞哥哥的刀还在啊!”小铃铛指着放在床头的紫金刀说道。 “一把刀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难道还要走坐都背着?”赵永道。 不智和尚摇了摇头:“赵家大哥,这把刀可金贵着呢,这叫紫金刀,是阿飞兄弟他们家的传家宝。阿飞晚上睡觉都搂着,现在却撇下刀来,不见了人,你说不奇怪吗?” 赵永搓了一把睡眼,瞧着赵福道:“阿福哥,你觉得呢?” “屋里这么整齐,没有打斗的痕迹,要么是有高手进来,一招制住了阿飞,要么就是阿飞自己出去了。”赵福道,“我听说阿飞昨日在江府只用一招便甩开了王铮的擒拿,如此看来,阿飞的功夫应该不弱。我想,这岳州城里,能够只用一招便制住阿飞的,恐怕不超过两人。” “不超过两人哪两人啊?”赵永问道。 “江月笑父子。” 赵永闻言大怒:“妈的,孙宝、李参,跟我去江家要人去!” “好!”孙李二人应道。 “阿永,且慢,听我把话说完。”赵福淡淡地说道,“急性子,我又没说是他俩抓的人。” “不是你说能一招制住的阿飞,只有江月笑父子吗?”赵永急道。 赵福道:“是,不过江家父子和阿飞又能有什么仇怨,要大半夜的摸到咱们家抓人?就算有仇,以他们那目中无人的性格,定是要大张旗鼓地找咱们要人才是,所以我猜阿飞八成是自己出去的。而孙宝说他天还没亮就已经在院里清扫了,但是并没见到阿飞从屋里出来,可见阿飞很可能是昨天夜里离开的。没有带刀,说明他本打算去办什么事情,办好就回,只是不知道中途出了什么变故,所以到现在咱们都没见到他的人。” “这人生地不熟的,他大半夜的能去哪啊?”不智和尚抓着脑袋道,“他第一次来岳州,除了这儿,就去过江府,能办什么事难道他跑江府去了?” “有可能。昨天我看他从江府回来以后,心情似乎不是很好,大概是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所以大半夜的又溜到江府那边了。”赵福道。 不智和尚倒吸一口凉气道:“阿福哥说得有理。阿飞这个孩子,脾气大得很,又急又倔,他既然在江府吃了亏,搞不好昨夜又跑到江家寻晦气也说不定啊!” “我也是这样想的,我猜阿飞兄弟应该是昨夜潜进江府,想要做些什么,结果被人发现,直接扣下了。”赵福微微点了点头。 赵永闻言,一拍大腿道:“哎呀,阿福哥,你说说你,真耽误事,兜兜转转的,不还是认定阿飞在江家吗?你又拦我干嘛?孙宝、李参,跟我走!” “又要走,又要走,你做事就不能三思而后行吗?”赵福说话的语速略微加快了些,似乎是对赵永有些不满。 “不是,你们都觉得阿飞是在江府,那我是去救人啊,还三思个什么?”赵永见赵福似乎有些急了,便立住说道。 “若是江月笑跑到咱们家抓了阿飞,那是他们理亏,你现在去要人,我肯定不拦你。”赵福道,“但是情况并非如此,是阿飞自己跑去江府,让人抓了个现行,我问你,你要怎么去要人?” “你问我怎么要人?简单,直接上门要啊!那个老狐狸要是不交人的话,就动手!”赵永答道。 “动手?且不说能不能斗得过江月笑父子,这件事本身咱们就不占理,怎么能先动手呢?” “怎么就不占理了?难道他们抓了阿飞,就有理了?”赵永高声道,“那老狐狸还潇湘派掌门呢,气量都没芝麻大,小孩子胡闹,他也要拿人啊?” “你说是阿飞胡闹,有谁会相信?这事实究竟是什么样子,旁人不会知道,他们只知道阿飞大半夜里鬼鬼祟祟地进了江府。而咱们和江家之间的矛盾又不是一天两天了,出了这么个事,旁人只会以为是你派阿飞夜探江府,意图不轨。现在大清早的,你就带着人去江府要人,不就是在告诉旁人你知道阿飞昨晚去了江府吗?我问你,你还要怎么和旁人解释这件事情,你还能撇得清吗?” “明明跟我就没关系,是阿飞自己要去的,我要解释什么?我去江府要人,那是因为咱们琢磨出来阿飞被扣在江府了,我有什么说不清的?” “我还是那句话,你说的这些,有谁会相信?你现在不能去要人,上门要人只会加重旁人对你的怀疑,将来这件事要是再被江月笑添油加醋地乱说上一通,你觉得你在大伙儿心里会是什么样子?要是你赵永在水帮弟兄心里,成了一个耍阴谋诡计的小人,这几个月在岳州的苦心经营岂不白费了?你动动脑子行不行?你还想不想做老龙头了?你还想不想重振赵家威风了?你要是总这么意气用事的话,根本成不了大事,趁早收拾收拾行李,回三江口去!我也省得操心,回岭南老家过太平日子!”赵福说到最后,语气越来越重,不免又咳嗽起来。 赵永见平日里不见喜怒的阿福哥竟然生气了,立刻就服了软,等到赵福止了咳嗽,便问道:“那那你说,我该怎么办?” 赵福清了清嗓子,恢复往昔的平静:“简单,你就当不知道阿飞去了哪,带着弟兄们在岳州城里找人,动静闹得越大越好,最好能找几个替死鬼。” “替死鬼?” “挑几个看不顺眼的,冤枉他们抓了阿飞。” “懂了。”赵永坏笑着走出屋子,“只可惜要委屈阿飞在江月笑那儿多待一阵子了。” “老大,你要去哪啊?”李参跟出去问道。 “废话,当然是去找人了啊!”赵永说着,从院里堆着的干柴中抽出一把三尺多长的大砍刀来。 “老大,你这刚起,还没洗漱,还没吃早饭呢!”孙宝见赵永把刀拿出来了,便也跟了出去。 赵永把大刀架在肩上道:“吃什么吃,找人要紧!孙宝你去鱼市告诉各位弟兄,就说今天不开市了,阿飞兄弟不知被什么人掳走了,让他们都停下手里的活找人去。然后你再带几个弟兄到柳家开的那个酒楼,我和李参在那儿等你。” “柳家兄弟开的酒楼?去那做什么?”孙宝问道。 “柳定贵那个小子不是一直看咱们不顺眼吗?我觉得阿飞八成是被他抓走了,我想过去问问。”赵永道,“走吧,还等什么呢?” 孙宝和李参闻言相视一笑,便各自取了一把三齿猎叉在手,跟随赵永出了大门。 那柳定富、柳定贵兄弟在岳州城里开的酒楼,名字就叫做“富贵酒楼”,平日里生意还算不错。此时时辰尚早,酒楼也不过刚刚开门,尚无食客。酒楼的掌柜见赵永和李参各执武具,气势汹汹地进了酒楼,不免有些惊慌,赶忙吩咐小二去请柳氏昆仲,他自己则迎上去道:“哎呀呀,这不是赵家大哥么,真是稀客,稀客啊!” 赵永哼了一声,把刀横在长凳上:“柳定贵呢?让他出来见我!” 掌柜边给两人倒茶边道:“哦,原来赵家大哥是找柳二爷啊!真是不巧,我们二爷这会儿应该还在家,不在酒楼。” “妈的,什么柳二爷!”李参一拍桌子道,“你让姓柳的赶紧滚出来!” 李参本就面目丑陋,生得好似恶鬼一般,这发起怒来,更是可怕。那掌柜的见了这幅模样,早就吓破了胆,哆哆嗦嗦地止不住地哈腰点头:“我们二我们唉他他很快就到,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哼,很快就到,很快是多快?”李参又是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呵斥着,吓得那酒店掌柜又是一哆嗦。 赵永抿了一口茶水,拍了拍李参道:“李参,怎么说话呢你,对人家客气些,别把人吓着了。” “哟,这么早就有客人到了,竟然还是赵家大哥这样的贵客,看来今天酒楼的生意应该不错啊!”赵永抬眼瞧去,只见两个大汉一前一后进了酒楼,正是那柳定富、柳定贵两兄弟。而走在前面对赵永讲话的,便是大哥柳定富。 那赵永也不起身,将手中的茶杯随手一放:“你们两个可算来了!” 柳定富满脸堆笑地挨着赵永坐下,将赵永的茶杯倒满:“赵家大哥,兄弟在这里给你赔不是了!” “怎么说?” “昨天在渡口饭馆,我弟弟口无遮拦,说了些对你不敬的言语,还请你莫要往心里去。我昨晚已经管教过这个混账了,要是赵家大哥觉得还不解气的话,我让他当面给你赔罪,如何?”柳定富见赵永没吱声,便指着弟弟柳定贵道:“你个混账,给我过来!还不赶快向赵家大哥赔不是,愣着干什么呢!” 柳定贵翻了翻眼珠子,走到赵永面前道:“赵永,我柳定贵给你赔不是了。” “你个混账,怎么说话的,跪下讲!”柳定富喝道。 柳定贵虽然心中不服,但也不敢违抗大哥,只好慢腾腾地跪下道:“赵家大哥,小弟给你赔不是啦!” 柳定富笑了笑,对赵永道:“赵家大哥,你看——” “去你娘的!”柳定富的话刚说了一半,不想那赵永却飞起一脚踢在了柳定贵下巴上。 “赵家大哥,你这是做什么?”柳定富拦住了想要还手的柳定贵,冲着赵永说道。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赵永这个举动,确实让柳定富看不懂了。 “大哥,你还和他废什么话,我就说这个姓赵的是来找事儿的!”柳定贵捂着下巴冲着门外喊道:“你二爷受欺负了,还他妈等什么,都给我过来!” 突然,十几条大汉冲进酒楼,将赵永和李参团团围住,凶神恶煞地盯着两人,只等柳定贵一声令下,便要将赵李两人撕碎。 “做什么?”柳定富大喝一声,随后在柳定贵耳边低声道:“你找死吗,想和赵永打架,他可是个不要命的人!” 柳定贵指着赵永对柳定富高声道:“那又怎样,大哥,这姓赵的都欺上门来了,你还忍什么?这姓赵的一直抢咱们家的地盘,自作主张收咱家的例银,我早就想收拾他了!” 柳定富瞪了弟弟一眼,依旧低声道:“胡闹,收例银的事,咱们可以找老龙头评理,犯不着在这里私斗!” “呵呵呵,柳定富,我想你是误会了,我不是为了昨天的事情来的。一条疯狗乱叫唤,我也要发火吗?”赵永站起身来,将砍刀放在桌上,满不在乎地说道。 “那赵家大哥究竟所为何事?”柳定富道。 “我来找你们兄弟要人!” “要人?” “我家的客人,一个叫阿飞的少年人,昨晚失踪了。我思来想去,这岳州城里也只有你们柳家和我不对付,所以我猜人应该是被你们抓了,所以呢,我就来了。” 柳定富只觉得好笑,摇摇头道:“话不是这么讲的,你说我们抓了你的客人,可有证据?” “没有。”赵永把刀横在肩上道。 “妈的,你是来消遣我们的吧!”柳定贵大怒,晃着膀子,甩开柳定富,冲着手下那十几个大汉道:“动手!” 虽说是柳定贵先下了命令,但奈何赵永的手快,那十几个大汉还没等动手,就已经被赵永砍翻了一个。那李参更不含糊,直接挺起三齿猎叉就向柳定贵胸口招呼,也多亏那柳定贵反应快,才没被扎了个透心凉。 赵永和李参二人虽没有正经八百地学过什么功夫,但他俩都在江湖上过了许多年刀口舔血的日子,打起架来,全靠经验,根本不讲究什么花架子,每一下都是要人命的招数。那柳家兄弟和他们的手下又哪里见过这样拼命的打法,见赵李二人拉开架势,都不自觉地往后撤,只敢在外围游走,却不敢上前与二人性命相搏。 “老大莫慌,孙宝来也!”正是厮杀之际,孙宝又带着几个人横冲直撞地杀进富贵酒楼。柳家众人见赵永来了帮手,顿时慌了手脚,不战自乱。那赵永瞅准时机,上前一把将柳定贵摁在墙上,把砍刀架在他脖子上问道:“说,人在哪?” “什么人,我不知道啊!你说的那个人我跟本就没见过!”柳定贵惊恐地看着赵永,哑着嗓子喊道。 “胡说,你明明见过,昨日在渡口边的饭馆里,那个跟大和尚在一起的小孩儿,就是阿飞!”李参提着猎叉护着赵永,高声对柳定贵道。 “跟大和尚在一起的小孩儿?啊,我知道了,原来是他啊,我没有抓他啊!”柳定贵生怕赵永动一动手腕,把自己脑袋割了,连声乞求道:“赵家大哥,你要信我啊,我真的没有抓他,你的贵客,我哪里敢动啊?你要信我啊,你一定要信我啊!” “妈的,死到临头还嘴硬!”赵永见柳定富等人都已经被打倒在地,不能动弹,便道:“孙宝,阿飞没准儿就被他们关在这家酒楼里,你带着弟兄们好好找一找!” “是!”孙宝大手一挥,便领着他带来的几个人在富贵酒楼里四处“找”起阿飞来。不过找人是假,砸店是真,桌椅板凳,锅碗瓢盆,全都被这几个人砸得稀巴烂。柳定富兄弟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酒楼被对头砸得不成样子,只觉得心如刀绞——那种滋味,别提有多难受了。 9.江府阿飞受屈 闹市黑龙遇刺 柳家兄弟开的富贵酒楼处于岳州城闹市之中,被赵永带着人这么噼里啪啦地砸上一通,登时便引来许多百姓驻足围观。赵永见外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便在手上加了几分力,故意大着嗓门冲柳定贵吼道:“柳定贵!你给老子老实交代,我的小兄弟被你关在哪?” 柳定贵感觉赵永的砍刀已经割破了脖颈的皮肉,吓得双腿发软,闭了眼哀求道:“我不知道啊,我真的不知道啊,赵家大哥,人不是我抓的啊,你不要难为我了啊!”那柳定富被孙宝刺伤了右腿,站立不得,见弟弟有性命之忧,慌忙爬到赵永脚边求道:“赵家大哥,我们兄弟在沅江的时候,没少受老龙头还有阿福哥的照顾,我们哥俩不是不念旧的人,怎么会和你作对,抓你的兄弟呢?阿贵虽然嘴上常爱说狠话,但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真得罪你啊!我们兄弟俩也就是在蒋老龙头手底下混口饭吃,赵家大哥真的不要为难我们了!” “滚!”赵永喝了一声,又在手上加了几分力。那柳定贵只觉得刀刃好像已经把喉咙割破了,万念俱灰,忍不住小声啜泣起来。 柳定富见弟弟哭出了声,抓着赵永的裤脚,苦苦哀求道:“赵家大哥,千不该万不该,都是我的错,你要杀人解气,就杀我好了,不要为难阿贵。我就这么一个弟弟,他是我唯一的亲人,还请你手下留情啊!” 其实这柳定富平日里为人谨慎,不像柳定贵那样冒冒失失地爱得罪人,所以在江湖上的人缘还算不错,几乎没人在背后说他坏话。而赵永对柳定富的态度,也谈不上憎恨,只是不喜欢柳定贵的嚣张模样。他见这富贵酒楼已经被砸得不成样子,好似被拆了一般,也就不想再和这柳家哥俩为难,可是事情已经闹到这一步,该怎么收场,他还真是想不出法子了。 “赵家大哥,在下潇湘派王铮,昨日咱们见过面的,不知你可否听我一言,饶柳氏昆仲一命呢?”就在赵永一筹莫展之时,王铮突然走进了富贵酒楼。 赵永见王铮来了,心中暗喜道:“闹了一上午,把这里砸得稀里哗啦的,可算把你给引来了。”他知道这王铮八九不离十是来说阿飞的事,但仍摆出一副恶狠狠的样子道:“我认得你,你是江月笑的徒弟,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在下过来,是请赵家大哥放了柳氏昆仲。”王铮抱拳道。 柳定富见来了救星,忙道:“大侠救命,大侠救命啊!” 赵永见柳定富仍抓着裤脚不放,便一脚踢开,冲着王铮喝道:“放了他们?你可知他们抓了我的兄弟?” “不知赵家大哥所说的兄弟,可是那名叫阿飞的少年?” “是。”赵永应了一声,心道:“这个小阿飞果然是去了江府,哼哼,年龄不大,胆子倒是不小,不错不错,深得我心哪。” 王铮道:“我想,这其中可能有什么误会,阿飞并不是柳氏昆仲抓的。” 赵永冲着孙宝一招手,吩咐众人停止摔砸酒楼里的物件,然后对王铮道:“听王老弟的意思,你好像知道阿飞人在哪?” 王铮点了点头:“是,还请赵家大哥移步到江府一叙。” “江府?去江府干嘛,难道阿飞在江府吗?”赵永明知故问道。 “具体事宜,还请赵家大哥与家师当面详谈,在下不便多言。” “好,我与你同去便是。”言罢,赵永用柳定贵的外衣擦了擦砍刀上的残血,然后便松开柳定贵,招呼众弟兄离开富贵酒楼。那柳定贵无力地坐在地上,抱着哥哥柳定富不停抽噎着,倒是一句狠话也说不出来了。 赵永在路上吩咐众弟兄各自散去,只带着孙宝和李参两人,跟着王铮来到江府。 那江月笑父子早已在前院等候多时。江月笑见赵永进了门,便笑道:“赵贤侄好大的脾气啊,我听说你把富贵酒楼给砸了?” “是。”赵永将大砍刀杵在地上,随口道。 “那富贵酒楼可是柳家兄弟开的,说白了,就是蒋成义蒋老龙头的产业,你怎么敢去砸蒋老龙头的东西啊?” “哼,我是上门要人,不是砸店。”赵永道,“前辈让我来这,莫非是知道阿飞在哪?” “正是。” “别卖关子了,还是赶紧说吧。” “那个孩子,现在正在舍下。”江月笑缓声道。 “什么?” 江月笑微微一笑,转身对王铮道:“铮儿,你去把那个孩子带过来吧。” 不一会儿,王铮便推着被麻绳五花大绑的阿飞来到前院。那阿飞被绳子捆得浑身酸疼,一夜不曾睡好,两眼红肿得很,见赵永来了,不禁委屈地喊了一声:“大哥!” 赵永见阿飞被绳索绑得十分结实,不免心中起了怒火,指着阿飞对江月笑道:“这绳子是怎么回事?” 江月笑摆了摆手,捻着长须道:“贤侄莫要着恼,这孩子昨晚擅自跑到敝处胡闹,老夫只是把他绑上一绑,给个教训罢了。本想着今日晚些时候就把他送回府上,可没想到贤侄为了这个孩子,竟带着手下弟兄,把岳州城搞得一团糟。我怕事情再闹大了不好收拾,便让铮儿去找你,让你过来领这个孩子回家。” 赵永哼了一声,问阿飞道:“阿飞,他说的是真的么,你昨晚在他家胡闹了?” 阿飞昂着头道:“没想着胡闹,我昨晚睡不着,就是想过来随便逛逛来着。” 赵永笑了笑:“那还不是胡闹吗?你当这是咱家的鱼市么,哪能让你随便逛啊?”说着,他随手提起大砍刀,“唰”的一下砍断阿飞身上的绳子,但是却没伤到阿飞分毫。江月笑父子见了,不禁都在心中暗道:“这么长的砍刀,也能被他用得这么顺手,这个赵永当真不简单。” 阿飞抖掉身上的绳索,活动了几下僵硬的身子,只觉得全身舒爽了许多。他瞧了瞧面前站着的江月笑和江三少,想着昨晚自己被五花大绑地关在柴房里过了一夜,实是自他记事以来人生最大耻辱,猛然间大喝一声,纵步而上,挥着拳头就向二人打去。 任谁也没想到,阿飞会突然来这么一下子,众人不免都吃了一惊。那江三少眼疾手快,向前踏了一步,一出手便拿住阿飞手腕,只是一拉一送,便将阿飞转着圈推了出去。一旁的王铮也立刻赶上,将阿飞牢牢抱住,不让他再有出手的机会。 “放开我,你放开我!”阿飞大声叫着,拼命想要挣脱王铮的束缚。 赵永喝道:“阿飞,你这是做什么!” “你问问他们,他们凭什么绑我!我心里有气,我要揍他们!”阿飞吼道。王铮怕阿飞说出什么话损了师门威严,便用手捂住了阿飞的嘴巴。 江月笑见状呵呵一笑:“贤侄,这孩子似乎有些冥顽不灵啊!” 赵永道:“毕竟还是个毛头小子,江掌门难道要和孩子过不去吗?” 江月笑背手捻须道:“话虽是这样说,但是事已至此,这人恐怕就不能让贤侄轻轻松松地带走了。” “那么按江湖规矩,比试拳脚如何?若是我们赢了,就让我们把阿飞带走,这总可以吧?”突然,大门外传来一人的话语。众人循声看去,却见赵福和不智和尚正站在大门外。 原来赵福虽然人在家中,但一直关心着事情的进展,当他得知赵永跟着王铮离开富贵酒楼后,生怕赵永在江府闹出什么事来,便带着不智和尚赶了过来。 只见那赵福咳嗽了几下,吐掉嘴里的槟榔渣,一把推开守门的潇湘派弟子,领着不智和尚走了进来。“江掌门,对于在下方才说的,你意下如何?”赵福淡然道。 “原来是阿福啊,咱们有好多年没见了吧?”江月笑道。 “是。”赵福面无表情地盯着江月笑,握着拳头道:“我方才说的,你是同意,还是不同意?” 江月笑眯着他那对三角眼说道“你们赢了,要把阿飞带走,这我没意见。不过,要是你们输了呢?” “输了,我就把云梦剑法的精要交给潇湘派。” “此话当真?” “当真。” 那不智和尚闻言大吃一惊:“云梦剑法?阿福哥你怎么会云梦剑法呢?”他曾从师父陈朋那里听说,云梦剑法招式繁复,变化无穷,乃是潇湘派极为精妙高深的一门武功,但能够学会的人却寥寥无几。不智和尚当年曾跟着师父学过几个月,可惜连入门都做不到,最后只好放弃。如今他见赵福竟然会云梦剑法,只觉得一头雾水,不明就里。 “呵呵,不智师侄你还不知道吧,阿福其实也是咱们潇湘派门人,是你顾昌师叔的徒弟,也是当今世上云梦剑法的唯一传人。”江月笑道。 “什么?”不智和尚闻言,又是一惊。 “江掌门,我对顾叔叔从未行过拜师之礼,不能算是潇湘派门人。”赵福道。 “但你跟着顾师弟学艺,而顾师弟又与我师出同门,同为潇湘派传人,所以不管怎么讲你都是师出潇湘。” “哼,江掌门果然是江湖前辈,说这话的时候,竟然能面不改色,毫不慌张。我倒想问问你,你逼死顾叔叔的时候,有想过他与你师出同门吗?” 江月笑脸色一变,叹息道:“此事老夫颇为憾恨,每每思之,往往夜不能寐。唉,这些陈年旧事,还是莫要再提了。” 那赵福冷着脸,也不愿在此事上多做纠缠,直接说道:“既然同意比武,不知贵派打算让谁出战?” 江月笑捻着长须道:“只比试一场?” “是。”赵福颔首道。 “嗯。”江月笑点了点头,暗思道:“看赵福这样子,想必他是亲自出战。不过想来也是,若论赵家这几个人的武功高低,确实是以赵福为首。虽然不智师侄是跟着陈师兄习武,但是他遇到陈师兄的时候,陈师兄早已变得疯疯癫癫,又能学到什么本事呢,功夫肯定高不到哪去。既然是和赵福比试” 赵永见江月笑一直闭目沉思不语,心中急躁,便插言道:“喂,到底打不打,给个痛快话!” “三少,你来和阿福过两招吧!”江月笑见赵永催促,便说道。 江月笑年轻的时候,由于嫌云梦剑法太过复杂,难以速成,就没有花费心思钻研。如今他身为潇湘派掌门,见本派精妙武功竟没了传人,自然心焦,所以很想赢得这场比试,得到云梦剑法的武功要义。但他毕竟是赵福的师伯,碍于身份,无法直接同赵福比武,于是便让诸弟子中武功最高的大儿子江三少来和赵福比试。 江三少得令,应了一声,便命人取了一把宝剑来。只见他手执宝剑,走到赵福面前:“赵福,我知你善于用剑,咱们今日就比试比试剑法如何?” 江月笑一听儿子要和赵福比剑,不禁心里一沉,暗道不妙。若论武功,儿子江三少修炼的潇湘派内功心法“潇湘心经”已经练到了第五层,有此内功根基,再施展起他最拿手的独门掌法“湘君泪”,完全可以和赵福的云梦剑法斗个旗鼓相当,甚至还能取得小胜。但是若单论剑法的话,江三少根本就不是赵福的对手。他深知,这场比武,从江三少拿起剑那一刻起,便已经败了。 “我应该早想到的,三少这个孩子,心比天高。他既然知道赵福擅用剑,那就肯定想着要用剑法打败赵福,否则就不能算他的本事。唉,我竟忘了这孩子的心性,真是失策,失策啊!”江月笑在心中暗骂自己考虑欠妥,但一切既已成了事实,也只能听之任之了。 “好,请赐教!”赵福右手拔出悬在腰间的铁剑,在空中划了个半圆,然后剑尖指地,似乎是在等江三少进攻。 江三少冷哼一声,道了一声:“请!”便拔剑出鞘,施展起潇湘派剑法“神女剑”,冲着赵福的胸膛直刺过去。 赵福见江三少发招,将手中铁剑一横,格开江三少的宝剑,随后反手便向江三少面门连刺三剑,逼得江三少连连后退。 那江三少见赵福的剑法太过怪异,也不敢托大,抱了个守势,打算应对赵福的后招。可还没等他调匀呼吸,就见那赵福在身周游走起来,手中的铁剑也由一把变成了三把,再由三把变成了九把。一化三,三化九,九化无穷,江三少只觉得前后左右东西南北都是赵福刺来的铁剑,不禁慌了心神,汗流浃背。 江三少知道再斗下去必无胜算,便把手中宝剑一扔,叹了一声:“我败了。”赵福收了铁剑,对江月笑拱手道:“江掌门,请放人。” 那江月笑摇了摇头,示意王铮放开阿飞。阿飞见得了自由,便奔到赵福身旁:“阿福哥,你的剑法好生厉害!” 赵福摸了摸阿飞的脑袋,低声咳了几下,随后说道:“你以后可不要由着性子瞎胡闹了。” 阿飞知道赵福是在说自己夜闯江府的事,便低声道:“哦,知道了。” 不智和尚也凑了过来,嘿嘿笑道:“就是啊,阿飞兄弟,你不知道你不见了俺们是有多担心你啊!” 阿飞瞧着不智和尚,本想和他说几句玩笑话,但一想起他在见徐云这件事上和自己撒了谎,便又把话咽了回去,只是冲他笑了笑,没有言语。 赵永见赵福赢得干净利落,阿飞也救出来了,便冲江月笑抱拳道:“既然已经有了结果,那江掌门,我等就先告辞了。” 江月笑微一拱手道:“不送。” 赵永拖着砍刀,哈哈大笑地领着众人往院外而去。他心中得意,搂着赵福的脖子道:“阿福哥,咱摸着良心说,你啊,就是洞庭剑神!哈哈,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和你比剑,哈哈哈,那不是自讨苦吃吗?” 那江三少惨败,心中正羞愧难当,听了赵永之言,登时便恼羞成怒,一跃而出,抬起手来,就向赵永后心打去。 “少儿,不可冲动!”江月笑见江三少要铸成大错,连忙出口喝道。 “败都败了,你还想做什么!”走在赵永身旁的不智和尚察觉到江三少攻了过来,大喝一声,右手在江三少身上轻轻一拨,江三少就好似陀螺一样在原地打起转来。那不智和尚再用左手一推,江三少便飞了出去,坐倒在江月笑身前。但即便坐在地上,江三少仍然在转个不停。 “此等掌力,应是潇湘心经的功夫,而且他的内力修为应该还在三少之上!”江月笑见不智和尚露了这么一手,不禁大吃一惊。潇湘派众弟子见不智和尚好似戏耍孩童一般打倒了江三少,都待在原地,不敢擅动,目送着众人离开。 出了江府,赵永便道:“走,咱们先顺路去一下鱼市吧!既然已经找到了阿飞,那就让弟兄们做事吧,这银子总是要赚的嘛,哈哈!” 到了鱼市,赵永等人便都忙活起来,往来呼喝着众弟兄以及各渔家开市做生意,原本冷清的鱼市顿时就变得嘈杂起来。阿飞和不智和尚帮不上什么忙,便只好坐在一旁,看看热闹。 阿飞一路上回想着昨晚从江月笑父子那里听到的有关不智和尚师父的事,想到不智和尚骗了自己,心中好生别扭,根本就没和不智和尚说一句话,也没正眼瞧上不智和尚一眼。但他觉得这样闷着不说也不是办法,于是便对身旁的不智和尚道:“大和尚,我有点事想问你,你可要和我讲实话啊!”虽说这话是讲了,但他的双眼还是没有瞧着不智和尚。 “有事问俺?你说吧,俺答就是了!”不智和尚道。 阿飞刚想开口问不智和尚究竟是为了什么想见徐云,却看见一个黑矮汉子,手里拿着把斧子,正快步向赵永走去。阿飞感觉那个黑矮汉子似乎很不对劲,随手抄起身旁案板上的一把菜刀,就起身跑向赵永那边。 “大哥当心!”阿飞见赵永正蹲在地上摆弄着鱼虾,对即将到来的危险完全不知,便大喊起来,想引起他的注意。那黑矮汉子听见了阿飞的喊声,知道事情败露,便大步向前,举起斧子就向赵永的脑袋砍下。 虽然阿飞离赵永较远,但他毕竟轻功了得,赶在那黑矮汉子斧子落下之前,就已经冲到赵永身前,并将手中菜刀迎上去格挡。 只听“当”的一声,菜刀被斧子砍成两截。阿飞只觉得手臂发麻,不禁在心里暗道:“这人好大的力气!” 那黑矮汉子见一击没有砍中赵永,大怒,立刻当胸给了阿飞一斧子,然后又跟上一记重拳,打在阿飞面门,直接把阿飞打倒了。 阿飞躺在地上,两耳嗡嗡地乱响,只听见赵永在大声地呼喊:“给我抓活的!”然后便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10.梦里不知身是客 别时容易见时难 阿飞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一点儿力气也没有。他就这么直挺挺躺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身子开始颠簸起来,似乎是身处马车之上。“这是要去哪?”阿飞心中疑惑,便想要坐起来看看,怎奈胸口疼痛难当,只好作罢。 “应该是带我去看郎中吧。”他暗自琢磨道,“我被斧头砍了啊,怎么也得帮我治治伤口,包扎一下吧!” 阿飞回想着方才发生的一切,心里不禁有些后怕:“我刚才什么都不顾就冲了上去,差点命就没了,躺在地上的时候,我还以为我死了呢。唉,那次在白云峰抓老虎,差点儿被老虎吃了的时候,也有这种感觉,还好徐大哥救了我。可惜这次是换我救别人了,也就没人来救我了。唉,我也算是鬼门关上走一遭了啊。” “不过话说回来,那个汉子出手真重,比白桥大哥出手狠多了。唉,头一回被人打得这么惨,这要让白桥大哥知道了,肯定要笑话我了。不过依他的性子,肯定是要我把那个汉子的招数给他演一遍,然后再琢磨一下我在接招的时候出了什么岔子——这个武痴。” “可要是他真让我演招数的话,我又该怎么办呢?其实那个汉子的招数也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是仗着自己力气大罢了。我手里要是拿着的不是菜刀,而是紫金刀的话,刀就不会被他砍断,也就不会挨他一斧子了。”阿飞想到紫金刀,便下意识地往床头一摸,发现刀就在脑袋边儿,心下稍安,又继续寻思道:“要说招数的话,还不如和白桥哥讲讲阿福哥的剑法。真没想到阿福哥竟是个用剑高手,却不知他和徐大哥比起来,哪个更厉害。唉,他们这些高手耍剑,真是潇洒,就连病怏怏的阿福哥,只要手里有剑在,都变得神采奕奕了,真是让人好生羡慕。我在云庄的时候,一直想练剑法,可徐大哥总和我说刀是百兵之胆,使起来猛烈如风,乃是兵中王者,要我沉下心来练习。哼,说得这么好听,那他干嘛不用刀,却要用剑呢?” 突然,阿飞感觉马车似乎停了下来。“应该是到了,也不知他们找了什么样的郎中,医术高不高啊,要是手段不高明,一会儿包扎的时候肯定要疼死了。”他心想。 只见一人掀开了帘子,外面刺眼的阳光,便立刻钻进马车来。阿飞被阳光照得睁不开眼,便半闭着眼睛道:“要下车了吗?” “是啊,小少爷,咱们到家了。”只听那人说道。 “小少爷?”阿飞睁开眼睛,仔细瞧着那掀帘子的人,觉得眼熟,似乎是那个到云庄接他的下人余才,便问道:“你是余才吗?” “是我啊,小少爷,你不认得我啦!”余才答道。 “你你怎么在这儿?”阿飞见真的是家里的下人余才,心中吃惊不已。 余才笑着道:“小少爷,你是不是睡糊涂啦,我是来接你回家的啊?” “回家?”阿飞迟疑道,“你说你来接我回家?” “是啊,老太爷让我带着人去云庄接你回家过年,你忘了吗?” “我知道,可是我不是从客栈跑了,没跟你们回家吗?” “哎呀,小少爷,你可别提这事儿了,你说你有什么事会比回家过年更重要啊?我们一看见字条啊,当时就慌了,赶紧四下里到处找你啊。你说我们出来接你回家,还把你给接丢了,回到杭州,老太爷和大少奶奶不得罚我们啊!就算他们不怪我们,可我们把你弄丢了,心里不安生,这年啊也没法过啦!” 阿飞被余才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嘿嘿一笑道:“那你们是怎么找到岳州城里来的?” “什么岳州城,你在说什么啊?”余才奇道,“我是在路边发现你的。我找着你的时候啊,你正倚着一块大石头睡觉呢!那天还下着雪,我当时见了,还以为你冻死在路边了,唉哟真是骇死我了,骇死我了哟!不过小少爷,你这一觉睡得也够久的,一直睡到现在才醒啊!” “雪天倚着石头睡觉那不是我遇见大和尚之前发生的事吗?”阿飞在心里寻思着,却听那余才又说道:“小少爷,我们为了找你啊,在路上耽搁了不少时日,还好咱们紧赶慢赶的,终于赶在元旦前回来了。今晚就是除夕,你说咱回来的巧不巧?老太爷要是见了你啊,今晚这顿年夜饭,他又能多吃好几口呢!” “除夕?”阿飞明明记得除夕夜,自己是和不智和尚一块儿吃的狗肉萝卜汤,半夜还遇到潘员外那伙恶人放火烧屋,怎么余才却说今晚才是除夕夜呢?他觉得很是不可思议,拍了拍脑袋,想理清一下思绪,却觉得头疼得厉害,好似针扎一样,不禁“唉哟”一声叫了出来。 “哎呀,小少爷,你快些下车吧,老太爷和大少奶奶都在家等着你呢!”余才催道。 “你说什么?”阿飞坐起来说道。 “我说老太爷和大少奶奶正等着你呢!你再不下车啊,老太爷可是要亲自过来请你啦!” “你说我爷爷和我嫂子我们这是到杭州了?” “对啊,我刚才不是和你说了吗?”余才在阿飞面前摆了摆手,“小少爷你是不是还没睡醒啊?” “可是我的伤我咦?”阿飞想着自己胸口被人用斧子砍了,还没包扎,就这样去见爷爷和嫂子,会吓到他们。可是他低头看去,胸口竟然一点儿血迹也没有,动一动身子,也不觉得胸口疼了。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阿飞小声嘀咕着。难道真像余才说的那样,自己一直在睡觉?难道从遇到大和尚开始,到自己在鱼市被人砍伤为止,这期间发生的所有的事都只是做了一场梦? “什么伤?小少爷你受伤了?是磕到哪里了么?哎呀,小少爷,这大半年不见,你怎么说话变得婆婆妈妈的了?” “余才,怎么回事?阿飞呢?”突然,又传来一人的说话声。阿飞一听那人说话,便知是嫂子刘玉袖的声音,愣坐在马车里:“我真的到杭州了?我真的到杭州了!” “啊,大少奶奶,小少爷他不知怎么了,不愿下车,可能是路上颠簸,没有睡好,说话还有些颠三倒四的。”余才答道。 “小子,到家了不下车,你在搞什么?是要我请八抬大轿抬你进家吗?”刘玉袖站在马车外问阿飞道。 阿飞把头探出马车,见马车外一红衣妇人正瞪着自己,不由自主地把脖子往后一缩,生怕她要一巴掌打过来。“真的是嫂子!再不下车,嫂子又要打我了!”他不再去想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带上紫金刀,一下子跳下了马车,笑着说道:“嫂子,你可想死我了!” 刘玉袖帮阿飞整了整衣衫,拉着他的手道:“长胖了,也长高了,但模样还是那个模样,一看就是个淘气包。” 阿飞心中狂喜:“嫂子,今天我要吃你做的菜!” 刘玉袖笑了笑,刮着阿飞的鼻子道:“吃吃吃,就知道吃。今晚是除夕,我当然是要亲自下厨给你和老爷子做饭菜啦!你啊,这个爱吃的性子,到哪也改不了!走,跟我回家吧!” 阿飞嘿嘿笑着,跟着刘玉袖一同回庄。甫进庄门,便见到爷爷余万霆正站在院子里等他。 “爷爷!”阿飞大叫着冲了过去,一把抱住了余万霆。 “哈哈,我的好孙儿,你可回来啦,哈哈哈!”爷爷还是老样子,一开口说话,便哈哈哈地乐个不停。 阿飞仔细打量着周围的一切,那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那样的熟悉。“我真的到家了啊!”他这般想着,不禁胸口一热,伏在爷爷身上,呜呜呜地哭了起来:“是啊,我回来了。爷爷,我可想你了!” “臭小子,怎么还哭了?”余万霆拉起孙子,给他抹了抹眼泪:“说,是不是在云庄受委屈了?” “没有,他们都对我很好。”阿飞摇了摇头,“呜呜,爷爷,张叔叔被人给害死了!” 余万霆拍了拍阿飞的肩膀:“嗯,事情我都知道,我一定会查清凶手,给张庄主报仇,你就放心吧。今天是个好日子,阖家团圆,这些让人伤心的事就不要提了。” “好。”阿飞抽着鼻子道。 “阿飞,我不是和你说过,好男儿不要像个女孩子一样哭哭啼啼的么?你怎地又哭了?”阿飞听见这句话,突然心中一凛,转身道:“徐大哥?” “对,是我,我来赴约来了。我可比你早到余家庄了啊!”徐云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冲余万霆拱手道:“余盟主。” “嗯。”余万霆点了点头。“哈哈哈,乖孙儿,我听徐少侠说,在云庄的这些日子,你都是跟在徐少侠身边习武,不知你的功夫练得如何啊?” “还还凑合吧。”阿飞被问得有些心虚,轻声道。 余万霆道:“好就是好,不好就是不好,什么叫还凑合?来来,耍一套破雷刀法给我看看!” “哦。”阿飞应了一声。说是要耍破雷刀法,可是自己在云庄练武的时日尚短,连一年都还没到,哪里能把破雷刀法使全呢?阿飞在心里暗暗叫苦,但也没有办法,只好硬着头皮把自己在白云峰上学到的东西,全都使了出来。 收了刀,阿飞缩着脑袋,等着听爷爷训斥。不想那余万霆却拍手笑道:“好,哈哈哈,这刀法使得大开大合,势若惊雷,果然是我杭州余家的好男儿!好,太好了,哈哈哈!” 阿飞闻言,不禁喜出望外,蹦到爷爷身边问道:“爷爷,我这刀法当真使得很好?” “那可不,哈哈哈,我余万霆的孙子,刀法还能差了?”余万霆似乎颇为得意。 阿飞心里高兴,欢呼一声,然后又问徐云道:“徐大哥,你既然到我家来了,难道你已经找到杀害张叔叔的凶手了么?” “嗯。”徐云眯着眼道。 阿飞见徐云已经找到凶手,心中激动,忙道:“究竟是谁啊?” “徐少侠已经知道谁是杀害张庄主的凶手了?快快说来听听。”那余万霆闻言,也问道。 徐云笑了笑,正要言语,只听一人大喝一声:“你就是徐云么,你的师父曾经打败了俺的师父,俺今日就要和你一决高下!” 阿飞见那说话的人是个手提铁棍,背着铁锅的高大僧人,心中大惊,这来的不正是不智和尚吗? 而徐云见有人上来挑战,只是微一点头,便已冲了上去,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把长剑。 不智和尚见徐云挥剑而上,怒道:“徐云,你的绝技不是落花掌吗,干嘛要用剑?你是看不起俺吗?” 徐云冷笑道:“对付你,根本不需要我用落花掌!” “岂有此理,你竟敢小瞧俺,俺要让你知道俺的厉害!”不智和尚好像发狂了一般,挥起铁棒就像徐云脑袋砸去。 “你们不要打了!”阿飞心里焦急,实不愿看到二人中有任何一人受伤,赶忙舞起紫金刀,冲到二人中间。 “闪开!”徐云和不智和尚见阿飞挡在中间,齐声喝道。 “你们不要打了!”阿飞大叫着,只觉得眼前一黑,猛地坐了起来。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坐在一张床上。 “阿飞哥哥,你醒啦!”一个小姑娘闻声跑进屋来,笑着奔到阿飞身边。那圆圆的脸蛋,甜甜的笑容,还有右眼下那一小块儿青疤,这不是小铃铛却又是谁? “小铃铛,你快和大和尚说,让他别和徐大哥斗了,啊呀——”阿飞微微动了动身子,只觉得胸口钻心的疼。他低头瞧了瞧胸口,却见鲜血已经把胸前一大块儿白布染红了。 “原来是场梦”阿飞怅然道。他真实地感受到胸口的伤所带来的剧痛,才明白方才在余家庄的一切,只不过是一场梦。 “嗯?你在说什么呀?”小铃铛眨着大眼睛,不明白阿飞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小铃铛,你大哥没事吧?”阿飞想起那个黑矮汉子是冲着赵永来的,便问道。 “没事,好着呢!”小铃铛道,“那个伤了你的坏人,也已经被抓住了。” “唉哟,阿飞小哥,你可算是醒了,你已经昏迷了一天一夜啦!你怎么坐起来了?”孙宝端着木盆走进屋里,见阿飞的伤口又开始渗血,气愤道:“这个鬼李参,买的是什么金创药,这血根本止不住嘛!你看你看,又渗血了。” “小哥,你忍着些疼哈,我要给你换药了。”孙宝拿出金创药道。 “孙宝哥,你不是嫌这药不好吗?干嘛还要用?”小铃铛见阿飞醒了,心中欢喜,便笑嘻嘻地说道。 孙宝叹了口气:“那怎么办啊,我先止下血,然后再去药铺买瓶好药吧!” “你就别怪李参哥了,他每天只知道和人打架,哪里懂什么药好,什么药不好呢?不过你也不能说他买的药不好啦,你看阿飞哥哥这不是醒过来了么?” 孙宝解开缠在阿飞身上的布条,边给阿飞换药边道:“我说铃铛妹子,你就别帮李参说好话了。这金创药啊,只管止血去肿,阿飞小哥能醒过来啊,那都是靠他自己本事,他福大命大,这才醒过来了。” “唔,这样啊,那李参哥就是不懂啊,又不愿意学,以后这种事啊,就别找他了。” “不找他找谁啊,我总得有个帮手吧?要不然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啊!” “你可以找我啊,我都已经十三岁了,早就可以帮忙做事了。”小铃铛坐在床沿,晃着双脚道。 “就等妹子你这句话呢!那我以后可就找你啦?” “嗯,你要我做什么?” “去帮我打盆热水来。” “好!”小铃铛跳下床,端起木盆就跑了出去。 孙宝将药换好后,便扶着阿飞躺下:“这一斧子下去啊,不光在你胸前开了道口子,还打断了两根肋骨。但是你别担心,我昨天找郎中给你接过骨了。不过方才你自己坐了起来,也不知这骨头有没有移位,所以我觉得还得再去找郎中一趟,让他过来给你看看。” 阿飞见孙宝要出去,便叫道:“啊孙宝哥,请等一等。”他本想伸手去拉住孙宝,但一想到自己断了肋骨,心里害怕,却又不敢乱动了。 “什么事?”孙宝问道。 “我想写份家书,但我现在不能动,你们谁能帮我写一下啊?”阿飞道,“我到这边来,我家里人并不知道,我怕他们担心,所以想写封家书,给他们报个平安。” “没问题,这是人之常情嘛!这字嘛,我们倒也认识几个,可是要写书信的话,那可就难了。这样吧,我去给你请位先生,然后让他来给你写,怎么样?” “那就谢谢孙宝哥了。” “嘿呀,谢什么,你救了老大,我们感激你还来不及呢!都是自家兄弟,别谢来谢去的,我走了啊!”孙宝冲阿飞笑了笑,便拿着换下来的血布条,离开了屋子。 11.赵永追悔年少 钱升谢罪负荆 赵永得知阿飞醒了,便立刻赶来探望。 “阿飞兄弟,你可真是我老赵家的贵人啊!”赵永握着阿飞的手道,“去年你救了我妹子,今年你又救了我,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反正以后只要是你的事情,我赵永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阿飞躺在床上,面色惨白。他侧着脑袋瞧着赵永,微笑道:“大哥说这样的话,是不把我当兄弟了。” 赵永道:“怎么会!就是把你当兄弟,我才这样讲的啊!这要换成是别人的事,我就不管了!当然啊,那个阿福哥他们除外哈,他们的事,那也是我的事。对了,我听孙宝说,你让他给你找了个先生,帮你写了封家书,怎么,打算让家里人接你回去?” “不,我就是给家里报个平安,告诉他们我一切安好。不过我没告诉他们我人在哪里。” “为什么啊?” “我爷爷和嫂子要是知道我在哪,肯定会派人来接我。我现在还不想回去,等我伤好之后,我还有事情要办呢!” “你这是离家出走了?” “呃,算是吧。” “哈哈,你小子倒是和我有几分相像啊!”赵永笑道,“想当年我听别人讲,那明州三江口有咱们洞庭见不到的大海船,有各式各样好看的丝绸瓷器,还有操着各国语言做生意的商人,便想去那里看一看,去闯一闯。我和我爹说了这事,我爹没同意,我就自己一个人偷偷摸摸地溜出来了。我爹发现后,可是大发雷霆,让水帮的弟兄们在江边各处渡头堵我。他以为我会坐船顺江而下,一路向东直到明州,可他哪里知道我是先向南去了广州,再从广州坐海船,兜了个大圈子去的明州。所以他派了那么多人出去,也没能截住我。” “但是你终究要到明州去的啊,派人在明州等你不就好了?” 赵永闻言,指着阿飞道:“哈哈,你和阿福哥是一样的坏心眼儿,阿福哥当时就是这么做的,想等我到了明州就直接把我抓回家。不过我也想到他们会这样干,所以一到明州,我就跟着条商船出了海,没给他们机会。对了,孙宝和李参这哥俩就是我在那条船上认识的。” “海上好玩儿吗?” “好玩儿?哈哈,怎么说呢,其实出海蛮苦的,这一去啊就是好几个月,每天都是瞧着那无边无际的海水,就盼着哪天能看到陆地,哪怕看到个小岛,都会高兴上半天。不过有趣倒也有趣,我记得有一次出海,还碰上了海贼,跟他们大打了一架,现在想想还有些心惊肉跳,过瘾!” 阿飞笑了笑,感叹道:“真好,我也想和你一样,自己在外面闯一闯。” 赵永摇了摇头:“好?也许吧。那时候不懂事,总想着出去干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来,结果这一走就是好几年。我爹写信催我回家,我不肯。阿福哥也到三江口找过我好多次,让我跟他走,我不愿意。再后来,爹就没了。我听阿福哥说,我爹临咽气的时候,还在‘阿永’,‘阿永’地念个不停。” “我他妈有时候想想还真他妈后悔,要是当年我不那么倔,守在爹身边的话,还能看上他最后一眼。要是那时候我在家的话,李振海也不会那么放肆,跑到我家来杀人。只可惜唉,这都是命!”赵永闭了眼,握着拳头用力捶了几下大腿。 阿飞没想到赵永会聊着聊着说起这些伤心事来,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他见赵永没再说话,便也就没言语,半晌才道:“大哥,那个拿斧子砍你的人,抓到了吗?” “啊?哦,抓到了,咱们鱼市有那么多弟兄在,还能让他跑了不成?”赵永收起脸上的愁容,又变得振奋起来。 “他谁啊,为什么要杀你啊,你和他有仇吗?” “我也纳闷啊,我从没见过那小子,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要砍我。我和阿福哥琢磨了一下,觉得他既然敢在鱼市里动手,那就是没想要活着离开,可能是哪个草包雇的杀手,或者是哪个帮派新收的手下,仗着自己面生,没人认得,才敢大白天的在闹市对我动手。所以我留了个活口,打算从他嘴里撬点儿东西出来。” “那问出什么没有?” “哼,问出个鸟了!那小子的嘴跟上了封条似的,这都已经一天一夜了,我和李参一直在问他,结果连个屁都没问出来。” “没想到他手上功夫硬气,为人更是硬气。”阿飞皱着眉头,脱口而出道。 “你这是在夸他?” “啊算是吧。” “嗯,我也觉得他是条好汉——不对啊,你身上的伤可是他砍的啊,你还夸他。” “那又怎样,他这么有骨气,确实值得佩服啊!再说了,他又不是想砍我,他要砍的是你我那是脚程太快,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奔过去找砍了。要是能让我寻思一阵儿的话,我可能就不救你了。” “嘿,你小子,胸口不疼啦?”赵永举起阿飞的胳膊,做出要拉扯的动作来。 “唉,大哥,别别别,孙宝哥刚找郎中给我看的伤,你可别给我扯坏了。” “呵呵,臭小子,断两根肋骨算什么?”赵永在腰间一拍道,“要想在这江湖上混啊,脑袋就得别在腰带上,搞不好哪天,小命就没了。” “我这不就差一点没命了吗?”阿飞笑道,“我听郎中说,那斧子要是再砍深一点儿的话,就会伤了心肺,那时候就算神仙来了,也救不活了。” “哈哈,有了这一次,下次你就习惯了!”赵永大笑道。 阿飞闻言,翻了翻眼珠子:“还有下次,大哥你可真会说话。” “老大,老大,那小子开口了!”突然,只见李参大叫着跑了过来。 “什么?”赵永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那小子开口了!”李参兴奋地直拍房门。 “怎么回事啊?” “刚,刚才阿福哥进去和那小子聊了两句,没打没骂,那小子就松口了!” “哈,果然还是阿福哥有本事啊!那小子说什么了?” “他说他想见他老娘。” “啥,见他老娘?”赵永问道。 “是,他说只要咱们让他和他老娘见一面,他就把所有的事都说了。” “没想到还是个孝子。”赵永点了点头,对阿飞道:“小子,我就先走了,去那边看看怎么回事。你这刚醒过来,就被我拉着说了那么多话,肯定累了吧。早些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好,大哥。”阿飞道。他也确实累了,见赵永离开,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不智和尚和赵福一同过来看望阿飞。闲聊了几句,赵福感觉出阿飞似乎是想和不智和尚单独说些什么,便找了个借口先离开了。 “真险啊!那天你跟俺正说着话呢,突然就提着菜刀奔出去了,当真把俺吓了一跳。那人砍第二斧的时候,你还好及时往后撤了一步,才保住了性命,真是太惊险了!”不智和尚道。 “嗯?”阿飞回忆着那天发生的一切,暗想:“是我自己躲开的吗?我根本就不知道那人会跟上来又砍了一斧子,绝对不是我要躲的。或许是我的身子感觉到危险,自动躲开了吧!”不过他不想考虑这些事,直接对不智和尚说道:“大和尚,那天我要问你的事,我还没问呢。” “嗯嗯,你问吧,俺也好奇你要问俺什么。” “好,我问你,你要我带你去找徐大哥,是不是因为你想和他比武啊?” “你为什么这么说?”不智和尚没有想到,阿飞要问的,竟会是这个问题。 “别装糊涂了,我都听说了,你师父是不是比武输给张叔叔了?而且因为这件事,他还失了心智,变成了疯子,是也不是?你想找徐大哥比武,是想给你师父争口气,是不是?” “是。但是俺师父没疯,就是有些糊涂。”阿飞其实很希望从不智和尚嘴里听到“不是”这两个字来,但是不智和尚还是给了肯定的答复。 “果真是这样?” 不智和尚点了点头:“俺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但你既然已经知道了,俺也不打算再瞒你。” “能不能不找徐大哥比武?”阿飞用带着恳求的语气问道。 “不能,这是俺师父的遗愿。” “你和徐大哥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想看到你们俩打架,我不想你受伤,也不想徐大哥受伤。我想让你们俩做朋友。” “阿飞兄弟,俺懂你的意思,不过这比武也不是非要把人打伤了,才能决出胜负,也可以点到即止。不过怎样才算点到即止,这个还真不好拿捏。徐云是个高手,俺和他比武,肯定是要全力以赴,搞不好就会下手重了些,伤了人。所以俺这一路上都在想,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和他比武,才不会伤了和气,才不会让你夹在中间不好做人。” 不智和尚的话,让阿飞有些意外,也有点感动:“那你找到方法了吗?” “找到了。不过,你得答应俺一件事。” “什么事?” “等你伤好了以后,咱们去余家庄吧!” “为什么,我们不找徐大哥了?” “不找了。咱们连你徐大哥到底在哪儿都不知道,又要怎么找?这天下这么大,咱们却一点儿线索都没有,要找一个人出来,并不比大海捞针容易,也许找上个十年八年,都不见得能找到。俺想着他既然答应了要到余家庄找你,那咱们还不如在余家庄老老实实地等他。再说了,你也好久没回家了吧,也该回家看看了。你又不像俺,是个没家的人。” “可是”阿飞张口想要反驳不智和尚,但他又觉得不智和尚的法子确实靠谱。虽然知道徐大哥去了北方,可是北方那么大,又该去哪里找呢?就算打听到他的消息,他又不会待在那里等着自己去找,他还会去别的地方。像这样子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地找下去,永远都是在跟着徐大哥的脚步走,但是却永远追不上他,又何时能找到他呢? “好吧,那我就先听你的好了。”阿飞道,“那在我家见到徐大哥之后,你想干嘛?” “你爷爷不是什么武林盟主么,说出来的话有分量。俺和徐大侠比武,还是点到即止,但要请你爷爷在一旁看着,做个见证,他说谁赢了,就是谁赢了,两边的人必须停手,不得再战。你看这个法子怎么样?” 阿飞觉得这法子似乎可行,便笑了笑:“好,到时候我会和爷爷说的。大和尚,你这个人真是太好了。” 不智和尚摸了摸光头,笑道:“嘿嘿,一开始,俺是真的想和徐云拼个你死我活。可是后来俺和你成了朋友。俺就想着那徐云既然是你的朋友,应该也是个好人,俺就不想和他拼命了,反而想好好认识认识他,兴许能和他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一定会的!唉哟——”阿飞笑了起来,但他太过高兴,牵动了伤口,胸口就又开始疼了。 “唉,你好好养伤吧!你这伤不好,咱们也走不了。”不智和尚瞧着阿飞龇牙咧嘴的模样,不禁摇了摇头。 “嗯,好,那我睡了啊。” 不智和尚见阿飞闭上眼睛休息,便打算离开,却听见门外有人高喊道:“阿飞小哥!我对不起你!”话音未落,只见那天袭击赵永的黑矮汉子,赤着上身,背着两根荆条,跪行着进了屋。不智和尚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景,不禁张大了嘴巴,半天也合不拢。 “你这是做什么?”阿飞睁开眼,认出那黑矮汉子来,只觉得胸口更疼了。 “阿飞小哥,我给你赔不是来了,我对不起你啊!” 阿飞想着赵永昨日的话语之间,流露出对这个汉子的好感,似乎是有招揽之意。现在见他这个样子,似乎是已经投靠了赵永,于是便道:“你是过来道歉的?虽说你把我伤得不轻,但我没有死啊,你不用这样子吧?你也不嫌冷。” 那黑矮汉子跪在地上道:“得这样,得这样!阿福哥跟我说,要我跟你负荆请罪。我以前听瓦舍里面讲廉颇和蔺相如的事,那廉颇就是这么负荆请罪的!” “啊这样啊!”阿飞也不知他说的廉颇和蔺相如究竟是谁,只好含糊地说道。 “阿飞,你还是快原谅他吧,要不然这位钱升兄弟可是不会起来的。”只见赵永走进屋说道,“他可是赤身背着荆条,从大门外一直跪到你屋子里来的啊!” “啊?哎呀,钱大哥,你这又是何必呢,真是折煞人啊!大和尚,你快扶我起来,我可不能躺着了。”阿飞听说钱升是跪着过来的,登时便慌了。 “阿飞小哥,你别起来,你的伤还没好,可别坏了伤口。我这是罪有应得,你你不用对我客气!” “钱大哥,我原谅你了,你别跪着了!” “钱升,阿飞都原谅你了,你就别跪着了!”赵永在一旁说道。 “多谢阿飞兄弟,多谢阿飞兄弟!”钱升“咚咚咚”地给阿飞磕了几个响头,然后便想起身站起来,可是他的双腿早已跪得没了知觉,想要靠自己站起来却是不太可能了。 不智和尚见了,便上前将钱升提了起来:“你这个汉子,真够鲁莽的,我来扶你走吧!” 赵永等到二人离开,便坐在床边,笑着对阿飞道:“你看这个钱升怎么样?” “啊,有点太愣了。阿福哥让他负荆请罪,他就真的背着荆条来了啊?他以后是要跟着你做事了么?” “是。”赵永点点头。 “他几天前他还想着要杀你呢,现在怎么突然转了性子?他不会哪天背着我们,找机会偷偷把你杀了吧?”阿飞道。 “不会。” “你又怎么知道?” “哈哈,你听我讲啊。这个钱升,原来呢,是开封府一家武社的拳师,因为喝醉酒,差点把一个富家公子哥打死了,这才带着他老娘跑到岳州来了。前些日子,他老娘得了重病,他把所有积蓄都花光了,也没把他老娘完全治好。后来他就听说有人要买凶杀人,就把这个活儿接了,想要挣些银子。呵呵,他要杀的那个人,自然就是我了。他杀我是为了钱,说白了就是要给他老娘治病。我已经和他说了,他老娘看病要花的银子,由我来给他出,他现在不需要愁银子的事了,也就没理由杀我了。” “买凶杀人?是谁想杀你啊?” “李振泽。” “谁?”阿飞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李振泽,潭州江龙帮的帮主,十三水帮的大龙头。李振海你知道吧,就是那个一路追杀我妹子的死胖子,那是他的哥哥。” “啊,我想起来了!我那天在江家,有听到江老头和他儿子提到李振泽!”阿飞道。 “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听。” “嗯。”阿飞把那天晚上偷听到的有关洞庭十三水帮的谈话,都讲了出来。赵永听后一拍床沿道:“好啊,江月笑这个老狐狸真是打的好算盘!原来他早就知道李振泽要杀我了。” “大哥,那接下来要怎么办,有人要杀你,会不会很危险啊?”阿飞问道。 “哼,没事,李振泽想杀我,那就让他来吧,我开门恭候!”赵永冷笑道。 12.知天命阿福委重任 望齐心英雄结金兰 转瞬之间,已是春暖花开,阿飞的伤,也渐渐好转起来,现在他已经可以下地走路了。 既然能走动,阿飞当然就闲不下来了,每天都在院子里走个不停,而小铃铛则时时陪在他身边,看护照料。 “阿飞哥哥,给你吃红枣。”小铃铛跟在阿飞身后道。 “哎呀,不要。”阿飞道,“天天吃红枣,喝骨汤,烦都烦死了。” “烦也要吃,对你身子好。” 阿飞找了个地方坐下:“小铃铛,你说这老话说得好‘吃啥补啥’。我喝骨汤,那是为了让我的骨头长结实些,可是吃枣又是为了什么啊,难道是要在头上长枣子吗?” 小铃铛“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就知道瞎胡说,你又不是枣树,怎么会长出枣子来啊?我听孙宝哥说,吃红枣补血,所以我才给你弄些枣子吃的。” “补什么血啊,我的伤口早就不流血了,不用补啦!” “你都不知道,你被抬回来那天流了好多血呀,流了那么多,当然要补回来了。你看你的脸色那样白,肯定是血没补够,这红枣你可要多吃些。” “那都过去多久了,你看我现在都能自己走了,不用吃了。” “不行,你必须吃。”说着,小铃铛便把红枣递到阿飞面前。 阿飞见拗不过她,便皱着眉,从小铃铛手里挑了一颗红枣。 小铃铛笑着坐在阿飞旁边道:“这才对嘛,你快些好起来,不就可以早些回家了么?” 阿飞吃光了枣肉,正在用舌头玩着嘴里的枣核,听见小铃铛这样讲,便含糊地说:“原来你想让我快点好,是想让我赶紧走人啊!” “不是的!”小铃铛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你快些好起来。” “骗人,你就是想赶我走。” “没有,我没有。你回家以后,可以再来我家看我啊。” “我才不要看你呢,你都要赶我走了,我还看你干嘛?” “没有,我没想赶你走!”小铃铛把嘴撅得老高。 阿飞见小铃铛急了,便笑了起来:“哈哈,你生气啦,我和你开玩笑呢!” “你这个人,我不要和你好了。”小铃铛用力往阿飞嘴里塞了颗红枣,然后便跑开了。 阿飞咬着红枣,嘿嘿嘿地笑着,琢磨着自己接下来该干什么,听说赵永他们这两天总聚在一起打拳,阿飞便想去看看——他可是一刻也闲不住。正寻思着,就见那孙宝和李参进了大门。 “我就不明白了,你说老大怎么就那么器重那个姓钱的,还让他教弟兄们练拳呢?难道老大忘了那矮子以前是什么人了?”李参气急败坏地说道,“留着他在身边,早晚要出事!” “小点声,你是生怕别人听不见吗?”孙宝见阿飞坐在院子里,便道。 “怕什么,我敢说,就不怕被别人听到!” “你这个人,就不能好好想想,那钱升以前在东京的武社做拳师,正经练过功夫的,老大让他来教咱们,又有什么不对了?老大没事都跟那钱升学上两招,你又耍什么脾气?” “我不管,我就是不愿意让他来教我!我就是不愿意听他呼来喝去的!再说了,我从来没学过什么功夫,不也活得好好的么,干嘛非要跟那个矮子学功夫啊?” “不是,跟人学学功夫怎么了。你瞧他说的,这怎么进攻,怎么退防,怎么出拳,怎么用刀,都有学问在里面。咱们以前和人打架,就知道一门心思往前冲,哪次不受点儿伤?咱们多学着点儿,没准以后打架就不受伤了,你说是不是?” “你少挑好听的说!你不也对那个矮子不满吗?要不怎么跟我一块儿先回来了?” “嘿,你能摸着良心说话吗?明明是你把我拽回来的!” “是我拽你回来的,那又怎样?你想学你再回去啊!” “你!”孙宝用手指着李参,却又不知该说什么好了。 “你俩吵什么呢?”就在此时,赵福从屋里慢慢走了出来。 “阿福哥,没事,没事。”孙宝笑着,便要拉着李参回房。 “等一下。”赵福叫住两人,停下咳了几声,又接着说道:“等会儿钱升兄弟回来了,你们俩就带着他一块儿到我房里来,我有事和你们说。” “好。”孙宝应了一声,便赶紧把那个想要接着发牢骚的李参推走了。 赵福见阿飞也在院里,便向他招了招手:“阿飞,你来。” “你叫我?”阿飞问赵福道。 “嗯,你过来,我有话和你讲。”赵福说罢,就转身进了屋。 阿飞实在不知赵福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情,满心疑惑地跟了上去:“阿福哥,你找我什么事啊?” “你先坐。”赵福将门掩好,便也就坐了下来。他取出装槟榔的袋子,将一颗槟榔干塞进嘴里,然后又把袋子递给阿飞道:“来一个。” “不要了,谢谢阿福哥。”阿飞还记着第一次吃这东西时候的滋味,便赶紧摇摇头。 “阿飞,我听说你的箭术非常高明,是也不是?”赵永收起袋子,用他那平静的语调说道。 “剑术?我不会用剑啊?我倒是想跟阿福哥你学剑呢,你那天三下两下就把江三少打败了,真是太厉害了!” “不,你误会了,我说的是弓箭,不是挂在腰间的铁剑。”赵福道,“你要是想学剑法的话,以后我倒是可以教你。” “真的吗?”阿飞大喜道。 “嗯,你这个孩子机灵得很,没准能把那云梦剑法学会也说不定。你要是愿意学的话,我就把这套剑法传给你。” “我愿意学!” 赵福轻轻咳了几声,点点头道:“好,那就先说定了。阿飞兄弟,我从不智大师那里听说,你射箭发弩,几乎是百发百中,小小年纪就有这样的好本事,真是难得。” 阿飞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皱着眉头道:“也没百发百中啦!要是射靶子的话,大概十箭能中九箭吧!嗯射活物的话,还要再差一点。” 赵福点点头道:“已经很不错了,我们几个都没这个本事,恐怕整个洞庭十三水帮里也找不出一个射箭这么准的人来。” “嘿嘿嘿,是么?我这么厉害啊!” “嗯,我还听阿永说,你以前为了救铃铛妹子,还杀过人,有这回事吗?” “有。”阿飞点点头,不知赵福问这些究竟是要干嘛。 “好,阿飞,阿福哥有件事想求你帮忙,不知你愿不愿意。” “我愿意。” “你都不问问是什么事,就答应了?” “不用问,阿福哥不会害我的。” “我要你去杀人,你也愿意?” “杀人?要我杀谁啊?” “李振泽。” “好。” 赵福见阿飞回答得十分干脆,话语之间也是异常冷静,不禁有些意外,不由得连连点头:“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你。” “我知道他是要杀大哥的坏人,所以我愿意帮忙。”阿飞道,“但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就怕杀错了人。” “我们洞庭十三水帮每年端午都会在洞庭湖上办‘百龙会’,水帮大大小小的龙头都要亲自到场。李振泽是潭州的大龙头,所以他那天是肯定会到的。到了那天,我会把他指给你看,你要记得他的样貌,日后再找个机会,放你的箭,射死他。” “干嘛要日后找个机会啊,难道要我去潭州杀人吗?我觉得还不如就在端午那天杀了他算了。” “现在离端午只有不到两个月,你的伤都还没好,会不会太急了些。” “没事,我现在都能走路了,到那时候,肯定活蹦乱跳的了。” 赵福咳了几声道:“也好,要是你觉得那天时机合适,你就动手吧。不过不要在百龙会上杀人,那天会有很多高手在场,你在那杀他,容易被抓。” “好。”阿飞点点头,“阿福哥,你说的百龙会,是干什么的啊?” “就是龙舟竞渡。各地的水帮都会派出一条龙舟参加,那场面很是壮观。” “赛龙舟啊!我们也参加吗?” “当然,阿永最喜欢的就是龙舟,这种场合,哪里会少了他?”赵福说着,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 “阿福哥,你没事吧?” 赵福把嘴里的槟榔吐了出来,摇摇头道:“没事,你快回去休息吧,把身子调养好,我还等你端午那天给李振泽来一个一箭封喉呢。” “好,你也要多休息啊,总是咳嗽个不停。”阿飞起身道。 “对了,阿飞,你等一下。”赵福见阿飞打开门,走了出去,突然把他叫住道。 “嗯?怎么了?”阿飞回头问道。 “我刚才托你的事,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就算是阿永,也不要让他知道。” “连大哥也不能知道吗?我晓得了。”阿飞答应着,随手带上了门。 赵福见阿飞离开,刚才好不容易忍住的咳嗽便又发作起来。他用手帕捂住了嘴,等咳嗽止住了,那手帕上却多了一块红色的血迹。 “我的身子,越来越不好了,也不知能不能撑到端午那天。”赵福心道。 咳血的症状,是他最近才发现的。 最近,他还为了例银的事情,跟柳定富兄弟一起去君山找蒋成义蒋老龙头评理。 “阿福,你们砸了富贵酒楼,总是要赔个礼吧,所以这例银,还是让柳家兄弟来收吧!”在酒桌上,蒋成义晃着他那颗精明的脑袋,皮笑肉不笑地说着。 这个结果,赵福没来君山之前就已经想到了。柳定富是蒋成义的钱袋子,蒋成义不帮自己人,难道还会胳膊肘向外拐吗? 不过,在临走前,蒋成义还是约赵福单独谈了一些话。 “阿福啊,事情我听说了,潭州的李振泽是不是想杀赵家大哥啊?” “是。” “唉,那万英堂的王横江,已经在江陵府扎了根,荆湖北路很多小水帮都已经投靠了他。说实话,现在的十三水帮不如以前风光啦!我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那李振泽还给我添乱,他难道想让咱们水帮彻底垮了么?” 赵福没有回答,但蒋成义接下来要说的事情,他已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我知道你们老赵家对我的安排很不满,毕竟岳州以前是你们的嘛!但是规矩已经定了,也不能总是改来改去的。这样吧,我把潭州交给你们,不过条件是你们帮我除掉李振泽,如何?” “没问题,只希望老龙头不要食言。” “这就定了,你不用回去问问黑龙的意思?” “不用,这件事,阿永会同意的。” 但是令赵福没想到的是,赵永并不愿意接受蒋成义的提议。 “赵家祖祖辈辈都是在岳州,我为什么要离开?这件事我不同意!”赵永敲着桌子说道。 赵福还想再劝一劝,可是赵永只是挥了挥手,示意让他离开。 “没时间了,我必须把一切都安排好。我一定要在死前,看到阿永去潭州一展拳脚。”赵永瞧着手帕上的血迹,喃喃地说道。 “阿福哥?”孙宝在屋外敲了敲门,“钱升兄弟回来了,我把他还有李参都领过来了。” 赵福收起手帕,喝了一口茶,然后说道:“进来吧。” 三人进了屋,冲着赵福齐声道:“阿福哥!” “嗯,坐吧。”赵福起身道。 “阿福哥,你找我们什么事啊?”钱升揩了揩额头的汗水说道。他刚刚教完拳回来,累得浑身是汗。 “这几天,钱老弟教导弟兄们练武,真是辛苦了。”赵福道。 “不苦,不苦。我以前在武社的时候,天天干这个,现在只不过是把老本行又拾起来罢了,谈不上辛苦!”钱升笑着道。 “可有什么难处?”赵福问道。 “没有,弟兄们都学得很仔细。看到弟兄们这样,我也是干劲十足啊!”钱升说这话时,忍不住瞥了李参一眼。 “哼!”李参冷哼一声,便想要说话,但是被孙宝扯了下胳膊,就没有再言语。 这一切,赵福都看在眼里,但他什么也没说。 “其实,我今天叫你们来,不为别的,只是觉得我与你们意气相投,想要和你们结为异姓兄弟。” “什么,阿福哥是要跟我拜把子?”李参脱口道。 “咱们江湖人讲究的就是个情义,而你们都是有情有义之人,为了阿永甘愿上刀山下火海。我赵福对你们很是敬重,所以想学那些江湖豪客的样子,与你们结成生死兄弟,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啊?” 孙宝闻言,自然是第一个首肯。而李参和钱升都有些犹疑,但想到能和赵福结为兄弟,自是求之不得,便也就点头同意了。 赵福见三人都同意了,便立刻在院中摆放香台,打算祭拜天地,结金兰之谊。他们四人中,以赵福年龄最大,为大哥,钱升次之,孙宝再次,李参为弟。 四兄弟跪在院中,焚香拜了皇天后土,然后便齐声说起了誓词:“皇天在上,后土在下,今有赵福、钱升、孙宝、李参四人,结为异姓兄弟,同心协力,除暴安良,若有背信弃义,欺瞒天地者,必遭天人共戮,死无葬身之地!” 在说到“同心协力”时,赵福特意提高了嗓音。“我只盼你们能齐心辅佐阿永,助他称雄水帮,如此我便死而无憾矣。”他心想。 13.洞庭湖百龙争渡 西渡口少年立功 “嗖嗖嗖”,三支箭连珠似地飞出,全都射在湖边一个草人身上。 只见阿飞手里拿着弓箭,背对着草人,跑了几十步,突然腾空而起,仰身向那草人射去。 “着!”阿飞喊了一声。这一箭,又射中了草人。 “好啊,阿飞小哥好箭法!”钱升拍着双手赞道,“一开始你让我给你扎个草人练射箭,我还以为你是说着玩儿呢,没想到你的本事竟然这样厉害!” “哈哈,钱二哥过奖了!”阿飞收了弓箭道,“咱们回家吧,等会儿还要去湖边看赛龙舟呢!” “好。”钱升点了点头。 今日,正是那五月初五端午佳节,洞庭十三水帮将在洞庭湖上召开“百龙会”,千舟竞渡,彰显帮派雄风。 一大清早,赵永就带着孙宝李参等弟兄去竞渡之处提前准备,打算在百龙会上大显身手。而钱升不会划船,所以没有同去。 “咳咳咳”刚到家,阿飞和钱升便听见了赵福的咳嗽声。 “大哥,你不在屋里歇着,跑到外面干嘛?”钱升见赵福病病殃殃地站在院子里,急道。 “二弟,今天的天气好像不错啊!”赵福好像没听到一般,自顾自地说道。 “是啊,这么晴的天,一会儿看他们划龙舟肯定清楚。” “嗯。”赵福点了点头,又对阿飞说道:“阿飞,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练射箭,不知你练的怎么样了?” 阿飞放下手中的弓箭道:“我射箭的本事,好着呢!” “好,我听铃铛妹子说,你很喜欢打猎,哪天你给我们打几只野兔野鸭什么的,也让大家尝尝鲜。”赵福说罢,还冲阿飞笑了笑。 “好。”阿飞见赵福在笑,心里便是一沉。经过这几个月的交往,他知道赵福很少对人笑,可是最近几天赵福总是笑着和人说话。他心中隐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可又说不好那是种什么感觉。 “时候也差不多了。二弟,你去叫铃铛妹子还有不智大师他们出来,咱们该去看阿永他们争胜了!”赵福说道。 “我这就去。”钱升应了一声,便进屋了。 赵福牵着阿飞出了大门,然后道:“阿飞,有把握吗?” “没问题,现在就等李振泽露面了。” “嗯,一会儿我会把他指给你看。”赵福道,“你的伤无碍了吧?” “早没事了。”阿飞道,“阿福哥,倒是你的身子” “你放心,我没事。” 等钱升他们出来后,大伙儿便一同赶往洞庭湖边的百龙大会。 此时,洞庭湖边早已是人山人海,就连附近的酒楼和店铺里也都挤满了来看龙舟的人。还好各家水帮都在湖边搭了看台,要不然赵福和阿飞他们几个,恐怕连看龙舟的地方都没有。 众多看台之中,要数搭在中央的看台最高,那中央看台上还悬着一面大大的铜锣,显然这就是十三水帮老龙头所在的看台了。而老赵家的看台,就搭在中央看台的左边。赵福等人登上自家看台,放眼望去,只见洞庭湖上,一条条五彩斑斓的龙舟整齐地盘在水中,而十三水帮的诸位弟兄也都一个个坐在舟里,整装待发,只等那一声锣响,便要把全身的劲儿都用出来。 赵福瞧着这么多龙舟,笑着道:“阿永说咱们家的龙舟是黑色的,你们快找找,我怎么没见到他们呢?”其余人闻言,便都伸长了脖子找了起来。 “快看,哥哥他们在那里!”小铃铛突然伸手一指,大叫道。 几个人赶忙顺着小铃铛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条通体漆黑,勾着银白色花纹的龙舟正停在中央看台前方不远处。舟中的年轻人们统一穿着黑色麻衫,绑着红色头巾,显得格外整齐有序。而坐在龙舟最前面的鼓手,正是那赵家大哥——黑龙赵永。 阿飞和小铃铛见找到了赵永,便大喊着赵永的名字,蹦跳着冲他挥手。赵永也看见了他们,便挥着手中的鼓槌,笑着向他们示意。 龙舟上的弟兄们见赵永在挥手,便都回头看去,见自家看台上已经有了人,便都大声叫喊着,挥起手来。乱喊了一阵儿后,众人便在赵永的指挥下,统一喊道:“黑龙必胜!黑龙必胜!” “这号子是谁想的,也太无耻了。”赵福摇着头道。 “还能有谁,这样的话,只有哥哥想得出来。”小铃铛笑着道。 众人哄笑着,却听旁边中央看台上有人高声道:“诸位水帮的弟兄,请静一静!”不知何时,这中央看台竟上来了许多人。那说话的人,是个中等身材的汉子,识得他的,都知道他叫谭道忠,是十三水帮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主管。 “水帮的弟兄,请静一静!”谭道忠又说了一遍,声音极为洪亮,传得甚远,显而易见是个内家高手。嘈杂的湖畔渐渐安静下来,只听那谭道忠接着道:“诸位,咱们洞庭十三水帮的百龙会马上就开始了!咱们先请蒋老龙头给咱们说几句!” “好!”水帮帮众七嘴八舌地喊着,周围就又变得嘈杂起来。 那蒋成义往前走了几步,冲大家挥了挥手,然后便讲起话来。只是下面的人太过吵闹,他一开始说了些什么,却听不大清楚了。后来人群渐渐安静下来,才听清蒋成义的言语,原来都是些没多大用处的场面话。 阿飞第一次参加这样的集会,略微有些紧张,便仔细聆听蒋成义的话语,不想他身旁的小铃铛却吃吃地笑了起来。阿飞觉得奇怪,便问道:“你笑什么?” 小铃铛捂着嘴,悄声道:“我只是觉得刚才那个人的话讲得太无聊了,所以想笑。” “无聊吗?”阿飞道,“我怎么不觉得,不就是正常讲话么。” “你以前没参加过百龙会,当然不觉得了。过去都是阿福哥站在那里讲话的。阿福哥说的话,要比那个人好听得多。而且阿福哥说完之后,我爹爹是从来不说话的,只管敲一下锣就好了,哪像现在的老龙头,喋喋不休地说个没完。” 赵福听见小铃铛的话,便蹲下来对她说道:“妹子,刚才说的那些话,以后不要讲了,让别人听见了不好。每一家的做法不一样,你不能说人家做得不对,知道吗?” 小铃铛疑惑地点了点头,却不知自己哪里说得不对了。 赵福拍了拍阿飞的肩膀,然后走到一旁,冲他招手道:“阿飞,你过来。”待他走近些,便附耳道:“咱们看台的左后方,便是江龙帮搭的看台。你侧着头瞅几眼,但不要让他们发觉你是在看他们。” “嗯。”阿飞被赵福这么一说,心里有些紧张,便微微转了一下脑袋,侧目向左后方的看台瞟去。 “看见了吗?”赵福问道。 “看见了。” “一共有几个人?” “五个。” “很好。记住,那个站在中间,穿着青色短衫的细高个儿,就是李振泽。你要是没记住他的脸,一会儿找机会再多看几眼。” “好,我知道了。”阿飞点了点头。 也不知是在何时,那蒋成义的话已经讲完了。只听得中央看台上一声锣响,洞庭湖上顿时锣鼓声四起,湖面上所有的龙舟都争先恐后地冲了出去。而赵永的黑色龙舟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头。 小铃铛见自家的龙舟领先,止不住地拍手叫好:“阿福哥、阿飞哥哥,你们快来看,咱们的黑龙是头名呢!” “是啊。”阿飞平淡地应了一声,便不说话了。他现在只想着找机会多瞧几眼李振泽的模样,即便这比赛再好看,他也提不起兴致。哪怕在他面前摆上一桌山珍海味,恐怕他也会觉得索然无味了。 赵家的黑色龙舟速度很快,不消一会儿便把大部分龙舟甩在后面,唯独剩下一条红色龙舟依旧紧紧咬着。阿飞听着左后方江龙帮的看台上,不断传来喊好声,便知那红色的龙舟是江龙帮的。 “一定要赢啊!”阿飞知道现在就是在和江龙帮较劲,不禁紧紧握住拳头,在心里念道。 两条龙舟齐头并行了一会儿后,只见黑龙舟上的赵永突然加快了鼓点儿,老赵家的弟兄们便也跟着鼓点儿越划越快。红龙舟上的鼓手,想跟上黑龙舟的速度,便也逐渐加快了鼓点儿,不想江龙帮的一些桨手们跟不上了鼓声,反而自乱阵脚,慢了下来。黑龙舟便借此良机,领先了一个船身。 “赢啦!”小铃铛拍着手,高兴地叫道。 “快去渡口,他们要走了。”赵福在阿飞身边低声道。 阿飞心里一慌,立刻回头看去,却见左后方看台上的人都已经下去了。原来那李振泽见自家的龙舟落后太多,无心再看,便打算打道回府了。 “好。”阿飞应了一声,直接跳下看台,飞也似地往赵永家狂奔。 李振泽的船,就停在岳州城西的一处小渡口。昨日,赵福还亲自带着阿飞到那里查看了一番,确认了船的位置。从龙舟竞渡的湖畔,到城西渡口,中途恰好路过赵永家,所以阿飞便把弓箭放在院中——毕竟背着弓箭去看龙舟,也太显眼了些,容易被人记住。 阿飞取了弓箭,略一犹疑,又进屋把紫金刀背在身后。 “一旦失手了,也许用得上。”他心想。 等到了城西渡口,阿飞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毕竟那百龙会锣鼓喧天地好不热闹,渡口的船夫们都跑去看龙舟了。 阿飞见李振泽的船还在渡口停着,便长舒了一口气:“看来他们还没到。”他略一定神,从怀里掏出一块黑布蒙了面,然后就三下两下爬上渡口附近的一颗大树。这棵大树长得极高,又生得枝繁叶茂,阿飞昨天跟着赵福过来的时候,便已在心中计划好,打算在这棵大树上伏击李振泽。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了就跟等猎物一样。嘿嘿,有点儿像逮麻雀。”阿飞手里握着弓,趴在那粗大的树枝上,心想。 渡口边三三两两地经过了一些人,但那“麻雀”却一直没有现身,阿飞心里不免有些发虚:“怎么还不来,难道我又走错了?可是这里的景致,和昨天见到的几乎是一模一样啊!”他昨晚生怕自己又像以前一样走错了地方,还特地跑了三趟,就怕今天出了纰漏。阿飞望着李振泽那条船,确信自己没有走错,但是李振泽他们人又在哪里呢? 五月的岳州,已经有些潮湿闷热了,阿飞纹丝不动地趴在树上,只觉得浑身是汗。可他又不敢轻易动一下,生怕动的时候恰好被赶过来的江龙帮帮众看到,那么一切努力便都白费了。这次若是没能得手的话,想着到潭州去杀李振泽,可就难了。毕竟潭州是江龙帮的地盘,想要在人家的地盘杀人家的帮主,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阿飞瞧着地上的树影由长变短,再由短变长,知道此刻差不多已经过了午时,暗思道:“这个李振泽,不会是想吃了午饭再走吧?这当帮主的果然不一样,一天还要吃三顿饭。我爷爷在家里,也只是一日两餐,中午都不吃的。” “江月笑那个老匹夫,竟然闭门不见,他也太瞧不起帮主了!”突然,阿飞听见有人说话,登时便贴紧了树枝,小心翼翼地向下瞧着。只见方才在江龙帮看台上的五个人,正缓缓地朝渡口这边走来。 “哼,他是嫌我没经他同意,就对赵永动了手,所以不想明着面儿和我有来往。那个老狐狸,精明着呢!”说话的人,身穿一件青色短衫,正是阿飞的“猎物”李振泽。 阿飞等着这几个人稍稍离远了些,便取了一支羽箭在手,趴在树上略一瞄准,就把弓弦拉了。 “啊,他妈的!”李振泽惨叫了一声。这一箭,虽然射中李振泽后腰,但并不致命。李振泽的四个手下见出了事,便立刻围在李振泽周围。 “是哪个敢向老子放冷箭?”李振泽转过身来,冲着阿飞这边吼道。 “糟了!”阿飞知道这一箭射出,便暴露了自己的位置。既然伏击失败,就只好逃跑了。 李振泽见树上躲着的,似乎是个孩子,怒道:“原来是个小孩儿,抓住他!” 那四个手下得令,便立刻冲上去抓人。 阿飞不等四人蹿上来,便右脚一蹬树干,从树上横着飞了出去。就在那一瞬之间,他心思一动,翻身向李振泽射了一箭。 “着!”阿飞喊道。 这一回,那支箭稳稳当当地插在李振泽的脑门。 14.离别之事古来有 廿年骨肉情何厚 “唉哟!”阿飞叫了一声,仰面摔在地上。 李振泽的四个手下见帮主被杀,怒吼着向阿飞扑去。阿飞也就顾不得身上疼痛,赶忙一个侧滚,爬起来就向渡口旁的树林里跑。 “站住!”江龙帮那四人紧追不舍,也跟着跑进林中。但追了一会儿,便有两人因为轻功太差,而被甩了下来。另外两人则跟着阿飞进入林子深处。 阿飞耳听着后面的脚步声,知道自己碰上了轻功高手,光靠拼脚程怕是要逃不掉了。于是他便哆哆嗦嗦地从箭囊里取出羽箭来,接二连三地向后射去。可是那两人已经知晓阿飞的箭术了得,便都有了防备,所以这几箭都被他二人躲开了。 “这两个人,跟狗皮膏药似的,甩也甩不掉。难道要和他们跑上一整天么,那我可吃不消。”阿飞想着,随手一摸箭囊,见只剩下最后一支箭,整颗心顿时凉了一半。但他犹豫再三,还是把箭取了出来,并逐渐放慢脚步,身子一扭就向那二人射去。 可惜那二人往左右两边一分,这一箭,还是被躲开了。 不过阿飞根本没指望这最后一箭能射中谁。他早就跟在那支箭后面,快速向二人奔了过去,左手把硬弓抛向躲在左边的江龙帮帮众,同时右手拔刀,朝右边那个砍去。那两人见阿飞一路上都是在拼命逃跑,哪想到他会突然转了方向,跟自己近身搏斗,一时之间有些措手不及,躲在右边的那个人当场就被阿飞一刀砍死。剩下的那个江龙帮帮众见折了同伴,而自己又没带什么兵刃,怕不是阿飞的对手,便向后退了几步,转身逃开了。 阿飞坐在地上,长舒了一口气,过了半晌,突然想起那天在鄱阳湖畔蒋老汉家中,不智和尚跟自己说的那一番话来:“大和尚让我在动手前,先想一想这人该不该杀,我却把这件事全都忘了。” “那个李振泽,要害大哥的命,我要是不杀他,说不定哪天他就把大哥害死了,这样的恶人,当然不能留着。” “至于他我也不知道该不该杀。”阿飞瞧了一眼地上的尸体思忖道,“我甚至连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他见自己的帮主死了,拼了命地追我,想给他帮主报仇,可见他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可能就像大和尚说的那样,只是跟着李振泽混口饭吃,并不是什么十足的坏人。” 阿飞收刀入鞘站起身来,忍不住又向那尸体看了两眼:“或许,我不应该杀他。可是,如果不杀他,我要是被他们抓住的话,我可能就死了。如果我的功夫像徐大哥还有大和尚他们那样厉害的话,我就不用杀他了,因为他们根本就抓不到我。只可惜我现在的本事太差,只能这样做了。”阿飞想给自己找些借口,可不管怎样为自己辩解,他的心里还是生出了一丝内疚。 不过这小小的内疚感,很快便被暗杀成功带来的喜悦冲走了。阿飞背好紫金刀,大笑着在林中奔跳了好久,待他回到岳州城时,都已是黄昏。他见街上有小贩在卖粽子,便从身上摸出几文钱来,买了几个果腹,然后就向赵永家走去。 还没等进门,阿飞便看见李参坐在院中。“李四哥,黑龙必胜!”阿飞想起他们划舟之前喊的号子,就挥着双手,笑着道。 李参抬头瞧了阿飞一眼,并没有说话。 “怎么如此沮丧,难不成输了?”阿飞见他闷闷不乐,心想。 “阿飞小哥回来了?”只见孙宝端着个木盆,从赵福房里走了出来。 “啊,是啊!” “你去哪里了,我大哥一直在找你。”孙宝说的“大哥”,自然是指他的结义大哥赵福。 “我我去打猎了。” “打猎?”孙宝摇了摇头,“你快进屋吧,大哥这一下午念了你好几遍了。” 阿飞点点头,便推门进了赵福的房间。 “阿福哥,我回来——这是怎么了?”刚进屋,阿飞便看见赵福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而赵永、钱升、小铃铛还有不智和尚四个人则围在床边。 上午,就在阿飞离开看台之后没多久,赵福便晕倒了,他终于还是挺不住了。 赵福撑起身子瞧着阿飞,见他毫发无伤,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道:“你去打猎啦?” “是。阿福哥,你这是怎么了?” 赵福咳了几声,并没有回答阿飞,接着问道:“那你打到你想打的猎物了?” “打到了,不过没有一箭封喉,我射了两箭。” “可以了。”赵福笑着道。 他深吸一口气,瞧着众人道:“诸位,我有几句话,想和阿永单独说。” 众人点点头,便都离开了房间。 “阿永,咳咳咳”赵福用尽全身力气坐起身子,刚说两个字,便咳了起来。 “有什么事,明天再说。”赵永扶着赵福的胸口道。 “不行我怕我熬不到明天了。”赵福断断续续地说道。 赵永皱着眉头道:“你胡说什么呢。” “我没胡说,下午那个郎中,是怎么和你说的,你能告诉我吗?” 赵永沉默不语,因为那个全岳州城最好的郎中,没有开方子,只是让大家准备后事。 “李振泽死了,是阿飞杀的。”赵福笑了笑。 “什么?” “是我拜托他做的。你知道,蒋成义曾跟我们有约定,杀了李振泽,潭州就是我们的。” “我说过了,我不会离开岳州。” “不离开岳州,你想一直被蒋成义压着,永无出头之日吗?不要忘了,现在住在君山的人姓蒋不姓赵,那姓蒋的凭什么让你来管岳州?”赵福叹了口气,“以前咱们和柳家弟兄争地盘,那是因为除了岳州,咱们没地方可以去。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咱们有地方落脚了。若是继续待在岳州城,你只能年复一年地管着个小鱼市,每天和鱼牙子还有客商打交道,卖你的活鱼。而离开岳州城,那整个潭州,便都是你的。” “可是,我们家世世代代都住在这岳州城里,怎么到了我这一辈,却要离开呢?你让我怎么跟祖宗交代?” “又不是不回来。”赵福拉着赵永的手道,“阿永,你听我讲,没有哪条蛟龙是在泥塘里面打滚的。你在岳州城,永远都是条小泥鳅,去了潭州,你才能化成翻江倒海的蛟龙。等你成了龙,想要回岳州,那不是易如反掌吗?哪怕你想盘在君山,都没人敢说半个不字。难道你不想做蛟龙,不想去君山了?” “我想,我做梦都想盘在君山。”赵永握紧了赵福的手。 “那就离开这里,去潭州。明天你去告诉蒋成义,李振泽已经死了,让他履行承诺。” “好。”赵永点头应道,“那个蒋成义,值得信任吗?” “你怕他是在利用咱们?不会,这件事我想过了。现在万英堂在西边逼得急,打算荆湖北荆湖南开枝散叶,而各家水帮又是各扫门前雪,内忧外患,蒋成义需要强援。所以他才想把潭州给你,想让你帮他。” “万英堂那个王横江,我一直想会会他。” “王横江并不算什么,那万英堂的大堂主公孙良玉,才是个惹不起的人物。等到你羽翼丰满,想要除掉王横江,那是很容易的事。但你现在还不行,不要去找麻烦,记住了么?” “我知道了。” “还有,我知道你一直在暗中调查潇湘派,想知道他和咱们家那件事是否有关联。”赵福道,“反正你早晚都会查出来,不如我告诉你好了。” “你已经查出来了?” “嗯。”赵福点点头,“一切都是江三少与李振海合谋做的,江月笑并不知情,恐怕他现在还被他儿子蒙在鼓里。” “江三少?我要杀了他!” “阿永,你莫激动,现在你要做的,是先到潭州站稳脚跟,报仇的机会,以后多的是,不急于一时。”赵福说着,从枕头下拿出一本小册子,递给赵永:“我之前答应过阿飞要教他剑法,这是顾叔叔当年手书的云梦剑法精要,你帮我转交给阿飞吧。” “好。” “还有,你都二十三了,该成家了。过几年,等铃铛妹子长大了,你还得帮她找个好婆家。” “我妹子的婆家,我肯定是挑最好的。” “那就好,我累了,想要休息一下。”赵福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扶你躺下。” “你一定要去潭州啊,不要骗我。”赵福躺下身子,还不忘叮嘱几句。 “我一定去。” 赵永坐在床边,瞧着慢慢睡去的赵福,心中悲痛欲绝。 赵福初到赵家时,赵永才三岁。算起来,两人已经相识了二十年。 当年,赵福跟着他那个做生意的亲爹从岭南来到岳州,不想半路遇到江盗,被劫了财物,赵福的亲爹也被江盗杀了。赵福本来也难逃一死,幸好赵老龙头的船从旁边经过,救了他一命。 赵福心里念着赵老龙头的恩情,把赵老龙头当作亲生父亲一般对待,全心全意地打理家中事务。他亲手带大了赵永,后来又亲手带大了小铃铛。在赵永和小铃铛心中,赵福就和亲生哥哥没什么两样。 “阿福哥,你不能走,你走了,没人在旁边敲打我,我以后该怎么办。”赵永心想。 赵福只是小睡了一阵儿,便醒了过来。 “阿永,我梦见你爹了,还有顾叔叔。他们都在冲我笑,冲我招手。看来是到时候了。”赵福轻声道,“等我死了,不用给我办什么丧事,直接把我埋了吧。埋的时候,记得在我脸上盖块白布,这样到了阴间,你爹还有顾叔叔就找不到我了。我没能保护好这个家,没脸见二位长辈。” “不,阿福哥,不是你的错,这都怪我。”赵永两眼噙着泪,颤声道。 第二天清早,赵福便离世了。他终究还是没能等到赵永到潭州大展拳脚的那一天。 赵永遵从赵福的遗愿,没有办丧事,而是直接下葬,但是他并没有在赵福脸上盖一块白布。 下葬后,老赵家所有弟兄都跪在赵福坟前,心情沉重,谁也说不出话来。 突然,赵永站起身,把赵福那个装槟榔干的袋子拿了出来,对众人道:“这里面装着的,是阿福哥最爱吃的槟榔。阿福哥以前总喜欢把这东西分给大家吃,可是咱们吃不惯,每次都拂了他的美意,让他心里挺不好受的。今天咱们就在这儿把这袋槟榔分了,嚼给阿福哥看看,让他也高兴高兴!” 众人点点头,便都上来取食。那一袋子的槟榔干很快就见了底,而有的人却还没有分到。 赵永重新跪在坟前,把那暗绿色的槟榔干放在嘴里嚼了几下,突然红着眼圈骂道:“他娘的,真难吃,难吃得让老子想哭!” 弟兄们听见赵永这样说,便也跟着骂了起来,有些弟兄还真的哭了。 都怪这难吃的槟榔。 15.情难抑阿飞返乡 逢劫难余家灭门 送走了赵福,阿飞和不智和尚便与赵永等人分别,乘船顺江而下,再经大运河去往杭州。 这一路上很是平静,阿飞在船上闲来无事,便翻看赵福遗赠的云梦剑法精要,只觉得其中所写的内容太过玄妙,实在难以领悟。他将不明之处拿出来与不智和尚讨论,怎奈不智和尚不通剑法,也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所以阿飞干脆把这册子收了起来,打算日后见到徐云再向他请教。但又怕徐云会怪自己三心二意,练武不专,不肯教授。 没过几日,客船便到了杭州。 下了船,享受着钱塘江的江风,阿飞只觉得心里说不出的舒畅。“大和尚,你是第一次到杭州吧?那城西的飞来峰上有灵隐寺,你要不要去看一看啊?”阿飞问道。 “阿飞兄弟,这是俺第二次来杭州了。俺之前和你说过的,俺为了追那个叫韩泽的人,曾经到过杭州。”不智和尚道。 “哦,我不记得了,那你去西湖了没有?” “那倒没有。早就听说这杭州的西子湖闻名天下,只不过俺上次是为了跟踪那个韩泽,也没想着要去西湖逛一逛。” “那咱们去西湖泛舟吧!反正现在时侯还早,咱们赶在晚饭前回家就行。” “阿弥陀佛,阿飞兄弟,现在不过是辰时刚过,你说要赶在晚饭前回家,你是要打算在外面玩儿多久啊?” “哎呀,就你废话多,跟我走吧!”话没说完,阿飞便已撒开步子跑远了。 不智和尚其实并无什么欣赏湖光山色之心,但既然到了杭州,那阿飞便是主人,他也只好客随主便,跟着阿飞一起去玩闹了。 余家庄在杭州城外西南方向,离杭州城其实还有些距离。等过了午时,阿飞便花银子雇了辆马车,和不智和尚一同赶往余家庄。 “大和尚,我家白案师傅做的糕点可是全杭州最好吃的,一会儿到家了我让他们做一份给你尝尝。”阿飞坐在车里,边吃着刚买的灌汤包子边说道。 “好,那你家厨子煮肉的本事怎么样?”不智和尚嘿嘿嘿地笑着。 “都好,一会儿肯定让你吃满意了。”阿飞笑道。 马车不疾不徐地在路上走着,将两人送到一条小河边。阿飞和不智和尚下了马车,便又坐上渡口的小舟。 “阿飞兄弟,这又是坐马车,又是坐船的,还要多久能到啊?” “快了,等会儿咱们上了岸,再走上小半个时辰就到家了。” “这么远,要是从你家出来一趟,到杭州城里也挺不方便的。” “那倒也不是,要是从我家出来的话,可以直接撑船到城里去。”阿飞道,“咱们回去这么折腾,主要是因为城里没有船直接到余家庄罢了。” “这样啊,你们南方到处都是水,果然还是坐船方便。”不智和尚笑了笑,“阿飞兄弟,你说,一会儿咱们到了余家庄,那个徐云会不会已经在你家了?” 阿飞抬眼瞧了瞧不智和尚:“难怪你一直问还要多久到,你是惦记着跟徐大哥比武啊!” 不智和尚摸着脑袋道:“嘿嘿,俺这点儿心思,都被你看穿了。” “说实话,我还挺想看你和徐大哥比武的,反正点到即止嘛,也不知你俩谁更厉害。” 说话间,船已停在渡口,阿飞站起身来,一个箭步跳上岸道:“大和尚,走吧,到家啦!”算起来,从跟着秦尊张雨婷他们离开余家庄,到今日归来,阿飞已经离家一年多了。他心里想着很快就能见到爷爷和嫂子,能够吃到家里可口的饭菜,鼻头一酸,止不住地想哭。 阿飞深吸一口气,平静一下情绪,然后又对不智和尚道:“这回,咱们既不用坐车,也不用坐船啦!”说罢,他又忍不住咧嘴乐了起来。 “好!”不智和尚点点头,瞧着阿飞欢喜的模样,只觉得自己也被感染了。 行不多时,这天色便渐渐暗了下来。阿飞估摸着时间,觉着可能要错过晚饭了,便催促不智和尚加快脚步。 忽地,不智和尚停了下来,将手中的齐眉棍向前一指说道:“阿飞,这条路是一直通到余家庄么,路上要不要经过别的去处?” “不啊,直接到我家,你问这个干嘛?” “糟了,你看前面忽明忽暗的,难道是余家庄起火了?” “什么?”阿飞往前方望去,见余家庄方向升起了几股黑烟,心中大惊。“快过去看看!”他撂下一句话,便施展起轻功,飞也似地向余家庄奔去。而那不智和尚不会轻功,只能撒开步子努力跟在后面跑着,很快就被阿飞甩开了。 果不其然,偌大的余家庄已经陷于一片火海之中。 “爷爷!嫂子!”阿飞望着大火,只觉得全身好似被浇了一盆冷水一般,他高声叫喊着,冲进庄子里,想要找寻自己的家人。 一切,都显得异常奇怪,余家庄上上下下,加上庄客佃农,有几百号人。庄子里起了火,应该有人来来回回地救火才对,可是,整个庄子静得出奇,阿飞只能听见大火燃烧木材发出的哔哔剥剥的响声。 “人都到哪里去了,怎么一个人都见不到?”阿飞越走越惊,早已忘了自身安危,只顾着往庄子里面走,想要在大火中找到一两个人,询问原委。他不自觉地寻到爷爷余万霆的住处,见屋子没有起火,屋门半敞着,便握紧背上的紫金刀,小心翼翼地踏进屋内。 屋内没有点灯,十分昏暗,阿飞低声喊了一句:“爷爷,你在吗?”见没有回应,便右脚向前迈了一步。 “咦?”阿飞觉得似乎踩到了什么,便收回步子,借着外面的火光,看到地上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他蹲下瞧着那人的面貌,隐约辨认出这个人就是家里的下人余才,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究竟发生了什么?”阿飞低声念着,脑子已是一片空白。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了余才的呼吸声,便爬到他身边,附下了身子。 “余才,你醒醒,你醒醒!”阿飞确定余才还有呼吸,便把他抱在怀里,不停地摇着他的身子喊道。 “这声音是是小少爷吗?”余才微微睁开眼睛,喃喃地说道。 “是我,余才,是我!” “小少爷快跑快跑!”余才喊了一声,便又闭了眼。 在庄里找了这么久,余才是阿飞找到的第一个人。阿飞想要知道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变故,便也顾不得余才身上有伤,只管摇着他的身子喊道:“余才,你醒醒,你告诉我,家里这是怎么了?” “啊刚才来了好多强人,他们一进庄就杀人放火杀人放火” “那我爷爷呢,他在哪?” “你爷爷你爷爷是谁?” “我爷爷是谁你不知道么,你怎么啦!” “我我不知道”余才的声音越来越弱,几不可闻。 “余才”阿飞用手探了一下余才的鼻息,见他已经断气,心中悲伤,忍不住小声哭了起来。 “快来,快来,这间屋子还没着,可能是刚才漏了,快把火把给我。”突然,阿飞听见屋外有人在喊。 “来了,来了,我看你也没杀几个人,倒是没少放火啊!”又有一人说道。 “哼,别看咱手头功夫不行,放火烧屋子还是可以的!” 阿飞听着这二人的对话,心中的怒火便噌地烧了起来。 他听着那二人的脚步越来越近,便起身从屋里走了出来。只见两个大汉,正站在屋外。 “嗯?怎么还有活人?”其中一个拿着火把的人道。 “哪儿那么多废话,杀了不就完了?”另一人道。 阿飞瞪着两人,猛地拔出紫金刀来,只是一刀,便把两人砍倒在地。那个拿着火把的大汉虽然受了致命伤,但还没有断气,便翻了个身子,在地上爬了几下,想要逃命。阿飞上前踩住那人大腿,把他拦腰劈成两半,然后收刀离去,继续寻找爷爷和嫂子的下落。 越往前走,阿飞遇到的死人越多。他看着眼前一幕幕惨像,忍不住气得全身发抖:“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强人,心肠怎么如此歹毒!” “余老盟主,我当真是佩服你啊,你已经身中尸毒还能和我斗这么久,果然是前辈高人啊!”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传来,阿飞便停了下来,凝神细听。 “呵呵,闲话少说,要杀要剐,给个痛快!”这声音,阿飞再熟悉不过了,正是自己的爷爷,江南武林盟主余万霆。 “你这糟老头刀法这么好,我还真有点儿省不得杀你,真想跟你学几招。可惜啊,你挡了我义父的路,你必须死。”阿飞听这说话声似乎是从旁边的后花园传来的,便赶忙冲了过去。 “住手!”阿飞大喝道。 他看到的,是一个身着白袍的男人,一刀砍下了爷爷余万霆的脑袋。 “不!”阿飞大叫着,挥刀便向那白袍男人猛砍。 那白袍男人冷笑一声,抬起右脚便把阿飞踢倒在地。 “哪里来的臭小子,就凭你这三脚猫功夫,也敢跟我斗?”火光的映照下,阿飞见到的,是一张让人不寒而栗的充满邪气的脸。而这张脸的主人,就是那天王帮四大侍卫之一的白虎。 阿飞擦了擦嘴角的血,爬起身来,发了疯一样地向白虎扑去。 “哪来的疯狗!”白虎骂了一声,再次抬起右脚。阿飞连白虎的衣衫都没碰到,就又被踢倒了。 阿飞怒吼着,再次爬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向白虎走过去。 “找死!”白虎嘴上骂着,脸上却是一副很快乐的表情。他第三次抬起右脚,这一回,是在阿飞胸口既狠且快地连踢了四下。 阿飞瘫坐在地上,垂着脑袋,不停吐着血,似乎是伤得不轻。 白虎冷笑着,双手抱在胸前道:“来啊,小子,你再站起来啊!” 阿飞抬头看了看白虎,下巴上全是嘴里吐出的鲜血。“我要杀了你!”他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双手撑地用力嘶吼着。 白虎见阿飞这个样子,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有那么一瞬间,他感觉面前伏着的不是一个少年,而是一头吃人的野兽。 “这小子,真古怪。”白虎见阿飞又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便甩了甩手中的钢刀,想要杀了他。 突然,一道人影从白虎面前闪过。待白虎定睛看去,却见一个披头散发的细高个儿男人已把阿飞揽在怀中。那男人拍着阿飞的脑袋,帮他把手中的紫金刀收回鞘中。 白虎认出了这个男人,失声叫道:“徐云,你怎么在这儿?” “白虎,好久不见。”徐云道。 白云峰青石台一战,白虎被一只手的徐云打得差点儿丢了小命,将养了好些日子,所以他可不想和徐云交手,一个纵身,便已踩在了花园的围墙上。 “徐云,今天我杀得很尽兴,所以我不想和你打了。咱们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言罢,白虎便已翻身跳下墙头,跑了。 “徐大哥,你不能让他走,我爷爷被他杀了。”阿飞哭着说道。 “阿飞,救人要紧。这么大的余家庄,不可能一个活人都不剩,我们先去救人。”徐云抚着阿飞的头,柔声道。 “可是,我爷爷他还在这里,我得让他入土为安。”阿飞道。 “事急从权,先委屈余盟主一下吧。” “我不要。” 正说话间,只听墙外传来一阵打斗声。阿飞心中焦急,便对徐云道:“徐大哥,你快去看看,肯定是刚才那个坏人在打架,不能让他再害人了。” 徐云点点头,但见阿飞伤势颇重,便不想把他一个人留在这里,于是就牵着他一同跃过围墙。 只见一名红衣女子和一名灰衣人正在墙外交手,但并不见白虎其人。 “嫂子!”阿飞认得那女子便是嫂子刘玉袖,大叫道。 “她是你嫂子?”徐云颤声说着,就连牵着阿飞的那只手,也微微有些颤抖。 “是,徐大哥,你快救她!” 阿飞的话还没说完,徐云早已拔剑冲了出去。 剑还未到,那灰衣人便感觉到一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知道自己绝非徐云对手,便“嘿”地叫了一声,远遁而走。 刘玉袖见自己得救,身子一软,就要往地上坐倒。徐云见了,赶忙上前扶住她道:“你怎样了?” “是小云吗?”刘玉袖轻轻说了一句,便昏倒在徐云怀里。 16.今生恨未执手 来生与君偕老 徐云望着躺在床上人事不省的刘玉袖,心中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思念了十年的人,如今就在眼前,他的心中有许多话想与她说。他很想知道,她为什么会嫁到杭州余家;他很想知道,她这十年过的怎么样;他还想知道,这十年里,她有没有牵挂过一个叫做徐云的痴人——哪怕只有一次也好。 可是,这些问题,她现在都没法回答。 徐云轻轻叹了一声,静悄悄地离开房间,走到院中。 “徐大侠,余夫人怎么样了?”隔壁房间的门打开,只见不智和尚从里面走了出来。他正在隔壁房里看护受了重伤的阿飞。 “依然昏迷不醒,阿飞如何了?”徐云望着被火烧黑的土墙,轻声问道。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浇灭了余家庄的烈火,可曾经的江南第一庄,已是面目全非。也亏得有这场雨,徐云和不智和尚才能找到一处尚未被大火殃及的房子歇息。 “阿飞兄弟已经睡了,他的伤只是些皮肉伤,打他的人似乎没用上内功,所以并不碍事。”不智和尚道,“俺怕的是余夫人身上的伤。俺听阿飞兄弟讲,那个叫白虎的,曾提到余盟主中了尸毒。俺看余夫人的脸色发青,想着她可能跟余盟主一样,也是中了尸毒。” “我也是这样想的,所以刚才给余夫人运功驱毒,余毒已散,我想应该是没事了。” “没事了吗?俺学的是潇湘派的功夫,对潇湘派的一些武学招数,也要了解得多一些。前些日子,俺发现潇湘派久已失传的尸毒掌又重现江湖,而且会这功夫的人最后一次现身,就是在杭州。俺担心余夫人中的是尸毒掌,要真是那样,可就难办了。” 徐云初遇不智和尚时,见他正在和放火烧庄的天王帮帮众交手,便已经瞧出他的武功路数与潇湘派颇有渊源。所以现在听见他这样说,便不敢大意,赶忙问道:“怎么说?” “普通的尸毒,确实可以用内功逼出。但尸毒掌的尸毒不同,邪门得很。练这门功夫,就是要把尸毒与内力融为一体,最后达到内力可以自己生出尸毒的地步。俺听师父说,练这功夫,稍有不慎,就会毒发身亡,但只要练成,就可以在江湖上横着走。被尸毒掌打伤的人,内力会很快被尸毒侵染,那尸毒就会留在体内,时不时地发作,直到受伤者彻底毒发身亡。而且受伤的人内力越强,这尸毒发作起来也就越厉害。” “难道就没有破除的方法吗?” “有。这尸毒掌其实比的就是内功高低,如果对手内功比自己强太多的话,尸毒会很容易反噬,进入脏腑,所以练尸毒掌的人,都会随身带着解药。但这解药只有练功的人自己有。”不智和尚摇了摇头。 “或许这解药,也只能解侵入脏腑之毒,而不能解混入内力之毒。”徐云道,“那内力之毒,能否靠散功除去?” “散了内功,那尸毒不还是留在体内?去了内力,单纯留下尸毒在体内各大经络穴道游走,恐怕只会是当场毙命吧!”不智和尚道。 “言之有理。”徐云微微点了点头。 “徐大侠,我先回屋小睡一会儿,要是有什么紧急事的话,记得叫我。”不智和尚打了个呵欠,便转身回房了。 徐云有些担心刘玉袖是中了尸毒掌,便进屋查看刘玉袖的情况。 “小云?”刚进屋,徐云便听见刘玉袖说道。 徐云快步走到床前,见刘玉袖的脸虽然不如曾经那样明人,但也只是病容而已,并没有尸毒发作的迹象。 “你这披头散发的,看着一点都不舒服,也不知道打理打理。”刘玉袖缓声道。 “你”徐云想喊刘玉袖一声“玉儿”,可是话到嘴边,却又变成了“你”。 “你想说什么?”刘玉袖问道。 “我”一别十年,徐云攒了一肚子的话想跟刘玉袖说,可是现在却一句话也倒不出来了。 “唉,你还是那个样子。”刘玉袖叹了口气,“我们现在是在余家庄吗?” “是。”徐云只觉得自己的舌头打了结。 “看来火已经熄了老爷子怎么样了?” “你是说余盟主吗?”徐云坐在床边道。 “对。”徐云见刘玉袖在盯着自己看,便低着头道。 “他没事。” “那就好。”刘玉袖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我从庄外回来,就看见家里起了火,真是担心死我了。那个和我交手的灰衣人,我并没有看出他的武功路数来。你有没有和他们的人交过手,能不能知道他们是哪一帮哪一派的?” “他们都是天王帮的人。带头的,应该是天王帮的白虎侍卫。我以前和他交过手,认得他。” “又是天王帮,他们一直都和我们过不去。”刘玉袖叹道。 “是。”徐云道。 “我听说,阿飞在云庄是跟着你学功夫。” “是。” “我还听说,你师父是被落花掌打死的。” “是。” “那他是你杀的?” “不是。” 刘玉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只会说‘是’呢。” “我”徐云在心里暗暗地骂着自己,但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话都说不利索,我看你是在山上待得久了,都已经忘了该怎么讲话了。”刘玉袖道,“你怎么来余家庄了?” “我离开云庄的时候,曾和阿飞有约定,要到余家庄见他,我是来赴约的。”徐云道。 “阿飞?他不在这儿我派人去云庄接他,他却留了张字条就跑掉了,连去哪里都不说,家里四处派人找也没有找到。几个月前,家里收到他的一封信,我千方百计地打听,才知道他去了岳州。唉,这个孩子,只知道让人担心,我已经打算亲自去岳州找他了。” “你不必找他,他回来了,我刚刚才见的他。” “他回来了?回来就好,等我伤好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嗯。”徐云简单地应了一声。 刘玉袖毕竟受了伤,身子虚弱,见徐云说话总是问什么答什么,便没了兴致,只是静静地瞧着他。而刘玉袖不说话,徐云也就不说,只是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子。 “小云,你这几年过得好吗?”两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刘玉袖先开口了。 “好。” 刘玉袖微微一笑道:“又只说了一个字,想和你聊天真难。仔细算一算,都已经十一年没见了,你难道就没什么想问我的?” “能再见到你,我就知足了。”良久,徐云轻声道。 “好,你不问,我问。”刘玉袖说道,“我问你,武林大会之后,你为什么会不辞而别?” “我”徐云听见刘玉袖这样问,只觉得胸口被她狠狠地捶了一下,赶忙抬起头来,却见到刘玉袖原本白净的脸庞,渐渐泛起了青色。 “尸毒!我明明已经驱过毒了,难道她真的中了尸毒掌?”徐云只觉得心头一凉,“不智和尚说内功越强,尸毒会发作得越厉害。玉儿的内功不弱,若是真发作起来,那还了得?” “你说啊,你为什么不辞而别,是因为你师父吗?”刘玉袖的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不是!”徐云握住了刘玉袖的左手,暗运体内的百花之气,给她驱散尸毒。 刘玉袖只觉得徐云的手暖暖的,心里也舒服了许多,便笑了笑:“那你说,你为什么要离开?” “我只是觉得我下山的时间有些久了,该回去了。”徐云见刘玉袖的脸色慢慢恢复正常,便松了口气,但又不敢松开刘玉袖的手,生怕她体内的尸毒再次发作。 “我知道你为什么走,你知道我和表哥有婚约,所以你离开了,是不是?” “不不是。” “小云,你太让我失望了,我以为你懂我的心,可惜,你不懂。表哥都知道我心里是怎么想的,直接毁了婚约,投军去了,你知道吗?” 直到刘玉袖说出这一番话,徐云才晓得这十年来,自己一直都错了,原来刘玉袖当年爱的人,不是她的表哥。可徐云却没有接过话来,而是问道:“那你表哥他现在怎样了。” “那几年边关年年都和契丹人打仗,你觉得他会怎样。” “他不在了?” “嗯。”刘玉袖别过了头,“你走之后,我找不到你,又不敢去云庄,就想着破釜沉舟,嫁到余家来。余老太爷当年能做盟主,你和你师父帮了很大的忙,我想着如果余家庄办喜事的话,定会到云庄请你和你师父来。我当时已经下了决心,只要你出现在余家庄,我便拉着你一起走。可是,你没有来。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没有来。” “我我真的不知道你要成亲。我回去以后一直都在竹林小径隐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刘玉袖苦笑道:“后来我也想到了,你没来,可能是你师父根本没告诉你。那如果你知道了,你会来余家庄,会带我走吗?” “我”徐云犹豫了。 “我真傻,怎么会问你这样的问题。”刘玉袖的脸上又渐渐起了青色,“真荒唐,我还以为你会为我做出离经叛道的事来。我对不起余大哥,我拿婚姻大事当儿戏,所以老天惩罚我,让我成亲之后就做了寡妇。”她心中难过,再加上体内尸毒发作,几乎要喘不上气来。 徐云见刘玉袖脸色青中带黑,知道这次的尸毒比方才更烈了,便全神贯注地运起内力,不敢发声说话。 刘玉袖只觉得手心又是一股热流传来,胸口的烦闷顿时一扫而光。她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轻声道:“我是中了尸毒掌,是不是?” “什么尸毒掌?” “你不必瞒我,你刚才在外面和那个人说尸毒掌的事情,我听到了。”刘玉袖道,“我一觉得心头烦闷,呼吸困难,手心就感受到一股热流,然后那些不适就慢慢消失了,你是在给我运功驱毒,对不对?” “你别担心,我会治好你,我不会让你有事。” “你怎么治?你要每时每刻都拉着我的手,然后一看到尸毒要发作了,就运功驱毒吗?” “是。” “那你会一辈子抓着我的手,什么也不做,只给我驱毒吗?”刘玉袖轻声说着,声音小得几乎让人听不清。 “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有事。”徐云柔声道。 “有你这句话,我已经很欢喜了,但是我知道你做不到。杀害你师父的真凶,你还没找到,你又怎么会一直这样守着我?” 刘玉袖又感觉到手心传来一股热流:“又发作了,是不是?” “是。”徐云的额头开始沁出细细的汗珠,刘玉袖体内的尸毒,越来越强,徐云已经有些控住不住了。 刘玉袖瞧着徐云的样子,轻声道:“小云,别费力气了。” “不行,我相信这毒总有办法能解,就算没有解药,也一定有法子能解。” “小云,你知道么,当初在庐州城外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穿着很土气的衣服,背着两大包烤饼,满脸风尘,看起来傻傻的,我当时只觉得你这个人真有趣。后来跟着你一起在江湖上闯荡,才知道你这个人,一点儿也不傻。你做事果断,为人勇敢,对我也很好,我很喜欢。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你用木头给我雕的小猫。那些小猫,就跟活的一样,真好看。”刘玉袖眼眶含泪,微笑着说道。 徐云双手紧握着刘玉袖的左手,不断向她体内输送内力来压制尸毒,耳听着刘玉袖的话语,不知她为什么会突然说起这些往事。 “我常常想,你这个人哪里都好,可有的时候又太懦弱,什么都要听师父的。要是当年我能再坚决一些的话,也许唉!” 半晌,刘玉袖颤声道:“小云,我尸毒发作起来的样子,是不是很难看?” 徐云摇了摇头。 “那就好。小云,爷爷还有阿飞,以后拜托你照顾他们了。”刘玉袖流着泪说道。 “你说什么?”徐云惊道。 刘玉袖笑了笑,掏出一块随手带的手帕来:“这块手帕,留给你好了,以后你看到它,就可以想到我。你要记得我好看的模样” 就在一瞬之间,刘玉袖裸露在外的肌肤,都冒出了大块大块的暗黑色斑点。 徐云惊慌地攥着刘玉袖的手,拼了命地给她输送百花之气,才发现她体内的真气,全都不见了。 原来刘玉袖不知在何时,已把内功散了。 徐云颤着双手,从刘玉袖手里取过手帕,只见手帕上用红线绣着两行五言诗:“人道海水深,不抵相思半。海水尚有涯,相思渺无畔。” “玉儿,你怎么这么傻,我说过我会救你,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徐云握着手帕,失声痛哭起来。 17.我心有仇深似海 如何逍遥天地间 刘玉袖被埋在了余家庄外一片幽静的树丛之中。 附近还有一处新坟,里面埋着的是余家庄的老庄主,阿飞的爷爷余万霆。 阿飞跪在坟前,无声地哭着,徐云和不智和尚则站在他身后。 “阿飞,你身上的伤还没有痊愈,不要太过悲伤了。”徐云蹲下来,拍了拍阿飞的肩膀。 “徐大哥,我爷爷和嫂子竟然连副棺材都没有,我好难过。”阿飞抖着肩膀,抽噎道。 “这不是你的错。” “徐大哥,我的家没了” “你以后就跟着我吧,你嫂子临终前,让我好好照顾你。” “我想报仇。” “阿飞” “我爷爷被天王帮的人杀了,我嫂子被天王帮的人杀了,我爹我大哥,都是被天王帮的人杀了,我要报仇!”当初要离开余家庄的时候,听余万霆讲余家与天王帮的恩怨,阿飞并没有起过报仇的念头。可如今,在亲眼目睹爷爷被杀,看到嫂子毒发身亡的惨状之后,仇恨,已经完全包裹了阿飞那颗幼小的心。 “不行,我们不是天王帮的对手。报仇的事,休要再提。”徐云轻声道。他深知,天王帮烧了余家庄,杀了余万霆,便是毁了支撑江南武林群豪与天王帮对抗的脊梁。而师父张方洲身死后,整个江南根本没人能和天王帮帮主王冠儒一拼高下,所以天王帮一统江南武林,已是早晚的事。此时若与天王帮作对,只不过是以卵击石,徐云不想去冒这个险。 “徐大哥?”阿飞惊异地看着徐云,像是在瞧另一个人。 “阿飞兄弟,报仇的事,可以从长计议,你现在要做的,是练武,要不然,你又拿什么报仇?那邪门的尸毒掌功夫,连你爷爷和嫂子都应付不来,你又怎么应付得了?”身后的不智和尚见阿飞好生执着,便说道。 “徐大哥,你教我落花掌吧!”阿飞恳求道。 徐云摇了摇头:“你先把刀法学好。身为余家传人,如果连破雷刀法都练不好,又有什么资格为死去的余家人报仇。” “好!”阿飞抹了抹眼泪,在坟前咚咚咚地磕了几个头,然后站起身道:“等我学好刀法,我要用紫金刀砍下那些恶人的脑袋!” “阿弥陀佛。”不智和尚双手合十道。 徐云只是眯眼笑了笑,没有言语。嘴上劝着阿飞不要报仇,可自己却在江湖上四处找寻杀害师父的凶手,其实自己不也和阿飞一样,一心执着于仇恨吗?如今,眼看着刘玉袖在自己眼前香消玉殒,这仇恨,便又多了一笔。 三人在坟前拜了几拜,便离开了一片狼藉的余家庄,在天黑之前赶到了西边的泥牛镇。阿飞买了些纸钱香烛,在街口遥祭逝者,又是大哭了一场。 第二天一早,徐云花了几文钱买了个幞头,把自己那一头披散着的长发裹束起来,然后便与阿飞还有不智和尚在街边的摊子上吃着汤饼,商量着接下来要去往何处。 正说话间,只听得一人道:“店家,劳驾问个路,在下到余家庄去,要怎么走?” 阿飞和徐云听着声音耳熟,便扭头望去,却见那问路之人是云庄弟子张白桥。 “白桥大哥!”阿飞叫道。 张白桥抬眼瞧去,见叫自己的人竟是阿飞,便挥了挥手,跑过来道:“阿飞,你怎么在这?” “白桥,你怎么来了?”没等阿飞说话,徐云便先问道。 “是大师兄吗?”张白桥见徐云一改往日披头散发的模样,瞧了好半天,才接着说道:“有消息说天王帮要袭击余家庄,我是下山来帮忙的。” “白桥哥,我家已经被天王帮的人毁了。”阿飞低声道。 “什么?”张白桥大惊,解下腰间宝剑,坐在了阿飞身边。 “白桥,你吃早饭了没有?”徐云又是插了一句嘴。 “没呢,我这光顾着赶路,还没来得及吃。” “那给你要一份热汤饼。” “不用破费,我带了干粮。”张白桥说着,便从包裹里取出一个烤饼来。 “把烤饼收起来,留着路上吃。大早上的,吃些热的。正好我还有些事想问你,咱们边吃边聊”徐云瞧着张白桥风尘仆仆的样子,柔声道。 “好。”张白桥点点头。 等小二把刚出锅的汤饼端到张白桥面前,张白桥根本顾不得烫口,取了筷子,便呼哧呼哧地大吃起来,就好像几天没吃过饭一样。 “白桥,我问你,天王帮要袭击余家庄这件事,你是从哪里听说的?”徐云一直等到张白桥一碗汤饼下肚,才开口问道。 张白桥擦了擦嘴巴道:“是五师兄告诉我的。” “周师弟?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五师兄说,他在山下一家饭馆吃饭的时候,旁边恰好坐着天王帮的人。他是从他们的谈话里偷听到的。”张白桥道,“我和五师兄想着事情紧急,便赶忙找到二师兄,跟他说了这件事。” “嗯,秦师弟怎么说?” “二师兄说,天王帮与余家庄之间的恩怨由来已久,江湖上一直有类似的风言风语,要我们不要当真。” “他真的这么说?” “是,二师兄还说,余家庄庄主余万霆老前辈是江南武林盟主,天王帮就算再胡作非为,也不敢跟武林盟主过不去。他说五师兄听到的,多半是那些人的醉话,算不得数。” “糊涂!”徐云忍不住拍了一下桌子,“我见你是独自一人下山,还想着秦师弟怎么这样粗心,只派你一个到余家庄助拳。现在才知道,原来他根本就没有派人,你是私自下山的吧?” “是。”张白桥点了点头,“我心里不踏实,想着余家庄离白云峰又不远,便想拉着五师兄一起下山去看看。可是五师兄说,二师兄既然没发话,最好还是不要私自下山。我听他这样说,也就没管他,自己跑下山了。我这一路上几乎就没歇过,紧赶慢赶地,就怕出了事,可谁想到”张白桥瞧了瞧阿飞,就没有继续说下去。 徐云摇了摇头,心中暗骂师弟们处事欠妥。 “徐大侠,这个俺是个局外人,可能不该多嘴,但俺还是想说一句,云庄与余家庄之间,是有什么过节吗?”一直专心吃着汤饼的不智和尚突然道。 “不,恰恰相反,两家关系甚好。”徐云道。 “我觉得也是,要不然阿飞他爷爷,也不会送他到云庄学功夫。”不智和尚道,“那这样说来,那个什么二师兄,很可疑啊!” “此话怎讲?”徐云问道。 “俺觉得吧,既然天王帮和余家庄之间一直都有恩怨,那么像‘天王帮要袭击余家庄’之类的消息,应该是相信才对吧!因为这种事情,很可能就是真的。就算是谣传,出于江湖道义,为了余家庄的安危,也该派几个人到余家庄看一看吧!可是这个二师兄什么都不做俺总觉得奇怪。” “有什么奇怪的?”张白桥没有领会不智和尚的弦外之音。 “大和尚,你是说秦尊和天王帮是一伙儿的?”阿飞本身对秦尊并无好感,所以在听了不智和尚的话之后,立刻便说出了这样的话来。 “那倒不是。俺只是觉得,他可能是希望余家庄被毁掉,所以才会什么都没做。不过什么都不做,就是在放任天王帮烧杀抢夺,这么想的话,说那个叫秦尊的和天王帮是一伙儿的,倒也没错。” “大师兄,你是怎么想的?”张白桥不敢相信秦尊是不智和尚说的那样,便问道。 徐云沉默不语。 不智和尚说得没错,秦尊在处理余家庄这件事上的所作所为,确实反常。这不像那个做事深得师父心意的秦尊,会做出的事情。 在庐州的吉庆赌坊,那个铁面老者曾说,秦尊是师父死后的赢家;而在华府的花园中,龙一文一口咬定,秦尊是杀害师父的凶手;如今,这个不智和尚也说,秦尊很可疑。徐云的内心动摇了,他也开始怀疑起秦尊这个人了。 张白桥见徐云没有回应,便接着说道:“我想二师兄可能是因为马上要成亲了,心思都在婚事上面,所以做事什么的会和往日有些不同吧!” “成亲?他和谁成亲?”徐云脱口问道。 “小师妹。”张白桥道,“日子就定在十天之后。” “什么?”徐云和阿飞都是极为惊讶。 “师父入土连一年都未满,小雨就要嫁人,这事师娘同意了?”徐云道。 “唉,师娘大师兄,师娘她已经不在了。” “你说师娘不在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不在了。你走之后,师娘就病了,一直吃药都不见好,后来,就走了。” “是什么病,竟然这么严重?”刚刚送走了自己的心上人,现在又听闻慈母一般的师娘也已离世,徐云慌了。 “不知道,找了好多郎中来看,也开了许多方子,可师娘的病就是不见好转。师娘走后,小师妹的情绪一直都不好,后来也不知为什么,小师妹就要嫁给二师兄了。可是很多人都知道,小师妹的心里根本没有二师兄。”张白桥本打算对徐云说:“小师妹的心里一直都爱慕你。”但觉得这话在外人面前说出来有些不妥,便改了口,只是说张雨婷的心里没有秦尊。 阿飞听张白桥提起张夫人,忽然想起自己离开云庄时,张夫人托付的事情来,便道:“徐大哥,我下山的时候,张叔母曾让我带句话给你。” “什么话?” “张叔母只让我说给你一个人听。”说罢,阿飞便起身来到徐云身旁,附耳悄声道: “花月庄的庄主没有死,而是落发出了家。” “什么?你确定没听错?”徐云睁大了他那双细眼。 “嗯,张叔母一再嘱咐过我的,不会有错。” “我知道了。”徐云深吸了一口气,“我想我知道咱们接下来该去哪了。” 18.又非天成佳偶 何苦海誓山盟 张雨婷蒙着红盖头坐在屋里,不停攥着手。 今天是她大喜的日子,她不安。 到现在,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答应二师兄的求婚,也许,她只是想找个依靠。 “小姐,云庄上下现在就指望着你了。”娘入土的那一天,老常语重心长地跟她说。 她惶恐。 十几年来,她一直被爹照顾,被娘照顾,被师哥照顾,她从没担过什么重任。现在,突然让她来领着云庄上上下下近百人过日子,她做不到。 于是,当二师兄跟她说,让我来做你的夫君,让我来照顾你,为你打理云庄的时候,她便点了头。 其实,在爹死后,二师兄已经跟娘提了好几次亲,可娘就是不同意。 张雨婷也撞到过一回,就是在娘离世的前一天。她还记得,二师兄提亲被娘拒绝后,是满面怒容离开的。 “小雨,我还从没问过你,你愿意嫁给你二师兄吗?”二师兄走后,娘一边缝补着旧衣裳一边问。娘总是喜欢缝补这些旧衣,家里的银子多得可以天天买新衣裳穿,可她总不舍得给自己添一件好衣裳。 “娘,女儿女儿还不想嫁人。” “是真的不想嫁人吗?” “是。” “我看,你不是不想嫁人,你是在等人,等那个人回来,你就嫁了。” 张雨婷知道,娘说的那个人,就是师哥徐云。以前听到类似的话,她总会把脸一红,羞得说不出话来。可这次,她只是淡淡地说:“我真的不想嫁人了。” 娘似乎是感觉出什么异样来,抬起头道:“怎么了?” “娘”张雨婷眼圈一红,便要哭了出来。 “你这是怎么了,你是在怪云儿不辞而别了么?你别怨他,他从小到大都是这个性子,做什么事,都不愿和人商量着来。当年他在江湖上风生水起的时候,你爹可是对他寄了厚望,希望他在江湖上干出一番大事之后,就把云庄交给他。可谁想到,云儿却跑到后山的竹林子里去,一待就是十年,白白浪费了十年光阴。我和你爹都问过他为什么这样做,可他从来都不说。” “我知道,我知道为什么。”张雨婷小声哭着道。 原来,徐云和阿飞在竹林木屋里喝酒时所说的话,都被她听到了。她亲耳听到徐云说,他之所以会隐居,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他得不到,却又忘不了的女人。 得知师哥早已有了心上人,她很难过。 这件事憋在她心里太久了,她终于还是把所有的事都讲给了娘听。 “原来是这样。那个女人,我或许知道。”娘听罢了,摸着她的头说道。 “娘知道?” “我听你爹说过,好像是杭州余家的媳妇,你爹还去喝过她的喜酒,应该就是在十年前。我记得余家人还请了云儿,但你爹怕云儿难过,就没和他说。” “杭州余家”张雨婷能想到的余家,只有杭州的余家庄。而能请得爹爹亲自去喝喜酒的,在杭州,也只有余家庄。要说到余家庄的媳妇,张雨婷只见过一个,那便是阿飞的嫂子,那个美若天仙的“红袖添香”刘玉袖。 “难不成是她?”张雨婷一想到师哥的心上人是刘玉袖,便止住了哭泣。她太漂亮了,和她比起来,自己就有些黯淡无光,也难怪师哥的心里会一直惦记着她。 “小姐,吉时已到,让老身带你出去拜堂吧。”一名老婢牵起了张雨婷的手道。 “好。”往事涌上心头,张雨婷差点忘了,今日是她和二师兄秦尊成亲的日子。 其实自从知道徐云的心上人是刘玉袖,她的心便平静了。因为她知道,自己不是刘玉袖的对手——甚至连对手都算不上。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也许师哥不会再爱上任何人。他已经为了刘玉袖在白云峰半隐居地过了十年,如果不是因为爹爹不明不白地离世,他可能还会躲在竹林里,一个人再过上十年,二十年,甚至一辈子。 她不再奢望能和师哥之间发生些什么,她想忘了他。 也许,这才是她突然答应和秦尊成亲的原因。 张雨婷在老婢牵引下,小心翼翼地走着。蒙着盖头,她看不见前方的路,但是她能听见周围的锣鼓声和人们的祝福声,好吵。 这个时候,她应该高兴才对,但不知为什么,她却笑不出来。 “我听说,刘姐姐现在是寡居,一直没有再嫁,师哥还有机会和她在一起。”不自觉地,她又想起徐云的事来。 忽地,她感觉到自己的手被老婢交到另一个人的手里。这只手很大,手掌满是练剑留下的茧子,她知道,现在牵着她的人,就是她的夫君,秦尊。接下来的几十年,她都要和秦尊一起度过,生一堆子女,看着他们长大,然后她的心,突然疼了一下,她好希望站在身边的,是另一个人。 “一拜天地!”只听一个人喊道。 “拜过堂,我就是秦家的媳妇了。”她有些犹豫,但她狠狠心,两腿一弯便跪了下来。 “小雨,师父师娘尸骨未寒,三年丧期尚在,你怎可与秦师弟结为夫妻?”忽地,她好像听到了师哥徐云的说话声。 “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是忘不了他,他明明不在这里,可我竟然还能听见他说话。”悲伤,已慢慢爬上张雨婷的心头。 “徐云,你这个叛徒!你竟然还敢单枪匹马闯上白云峰!来人,给我拿下!”张雨婷感觉到身边的秦尊站了起来。这时,她才发现原本吵闹的云庄已经变得鸦雀无声。 “叛徒?秦师弟休要血口喷人,我怎么成了叛徒?”真真切切的,这是徐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在和秦尊说话,他在云庄!她还听到有人在窃窃私语,在低声喊着“云少爷”。 “师哥!”张雨婷揭开头上的红盖头,转过身大喊道。 只见在厢房顶站着的,正是徐云。几个月不见,他还是那个模样,只不过头上多了个幞头,少了那披散的长发。 “徐云,你杀了师父,竟还敢来云庄撒野!如此小看云庄,你把我们都当什么了?”宁不平见秦尊下了命令,却没人敢上去动徐云分毫,便跳上屋顶,站在徐云面前叫道。 “你让开。”徐云道。 “你说什么?” “我说你让开!” “找死!”宁不平怪叫着,双手握拳分别向徐云的胸口和面门打去,手上使得正是云庄绝学“草木拳法”中的招数。 徐云挥出双拳,用上了跟宁不平相同的招数。只听“嘭!”地一声,宁不平就已被徐云从屋顶推了下去。 “学艺不精,还敢在人前献丑。草木拳法讲求的是以守为攻,借力打力。你率先出手,却用上草木拳法的招数,师父就是这么教你功夫的吗?出去说你是云庄弟子,真是丢了云庄的脸面!”徐云喝道。 只见他从屋顶落下,飘到张雨婷身前,微睁着他那双细眼道:“小雨,跟我走吧。” “嗯!”张雨婷毫不犹豫地抓住了徐云的手。 “徐云,你做什么,放开我的妻子!”秦尊伸手就去拉张雨婷。 张雨婷侧着身子,躲开了秦尊。 然后她才想起,她刚才躲开的,是今天要和自己拜堂的夫君。 她看到秦尊的脸上,流露出一丝哀伤。 “二师兄,我对不住你。”张雨婷轻声说着。 “徐云!”秦尊的脸已变得扭曲,右掌一挥就向徐云打去。 “啪!”两掌相交,徐云便已单手抱着张雨婷腾空而起。 秦尊抢上前去,握住了张雨婷的左脚,但只是那么一瞬,秦尊便滑脱了手。 张雨婷被徐云带到了屋顶上,只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幻境之中,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她瞧着下面的人,她看见有好多人在笑。这种笑,不是冷笑,不是嘲笑,而是祝福的笑容。她看见老常拄着拐杖站在那红红的灯笼下,一边笑,还一边点头。可是她明明记得老常曾在私下里和她说,她和秦尊的婚礼,他不会参加。 “你们都在等什么?快去抓住弑师逆徒徐云!我师父对你们的恩情,你们都忘得一干二净了么!”秦尊从一间房里取出一把剑来,拔剑在手,冲着众人叫道。 众人应了一声,便都去寻找兵刃,可是找了兵刃又能怎样,又有谁能拦得住云庄的云少爷? “小雨,我们走。”徐云轻轻说了一声。他不想和云庄的人交手,便带着张雨婷飞出了庄子,在青石台上奔跑着。 “师哥,我的左脚,疼得厉害。”张雨婷突然停下脚步道。 “我看看。”徐云蹲下来除去张雨婷左脚的鞋袜,只见那被秦尊握过的地方,都已经红肿起来。 “下手真狠。”徐云叹道,“怎么样,还能走吗?” 张雨婷摇了摇头。 “来,我背你。”徐云望着从庄子里不断涌出的火把,低声道。他背起张雨婷,几个纵跳便离开青石台,踏着石阶向山门奔去。 张雨婷伏在师哥背上,瞧着前方长长的石阶,只觉得自己是快乐的。她羡慕刘玉袖,羡慕那个漂亮女人是师哥的心上人,但现在她不想去想这些。 因为此时此刻,师哥只属于她一个人。 19.秦尊羞愤露马脚 徐云重会风流人 此刻把守云庄山门的,是云庄六弟子仲师道。 他隐隐约约地看见一个细高个儿背着一个人向自己这边奔来,惊道:“谁?” “六师兄,快开门。”张雨婷道。 仲师道瞧清了来人是徐云和张雨婷,又是一惊:“大师兄,你这是要带着师妹离开?” “六师弟,拦住叛徒徐云!”徐云身后,秦尊带着宁不平、周昆等人正从山上狂奔而下。 “六师弟,我不会为难你。”徐云说着,伸手向仲师道身上一指,将他戳倒在地,然后踩着石壁直接跃过高高的山门。 徐云听见张雨婷在耳后轻轻地笑了起来,便问道:“小雨,你笑什么?” 张雨婷紧紧贴着徐云的后背道:“我笑我刚才还在求六师兄开门,其实根本用不着,师哥你轻轻一跳,就要比咱家的山门还高。” 徐云也是笑了笑,随后又道:“小雨,师哥不许你嫁给秦师弟,带着你逃婚,你以后会不会怨师哥?” “不会,你来了,带我走,我就跟你走,我心甘情愿。”张雨婷闻着徐云身上的气息,只觉得心中甜如蜜,就连说话都是甜的。 “我当时已经下了决心,只要你出现在余家庄,我便拉着你一起走。可是,你没有来。我一直在等你,可是,你没有来。”徐云听着张雨婷的话,突然想起了刘玉袖跟自己说的这一番话来,心头顿时涌上无限酸楚。 “玉儿,我对不起你。”徐云幽幽地说道。 “师哥,你说什么?你跑的太快啦,耳边都是风声,你说话不大点声音的话,我听不清的。”张雨婷凑在徐云的耳边道。 “没什么。”徐云道,“只要你不怨我就好!” “嗯,师哥,以后你去哪我都跟着你,你要去查害死爹爹的凶手,我就跟着你一起去,你不要只留下我一个人好不好。” 张雨婷说话时呵出来的热气,徘徊在耳边,搞得徐云心里发痒。他晃了晃脑袋,然后说道:“好,师哥不会扔下你一个人的。” “好。”张雨婷笑着,把徐云贴得更紧了。 “小雨,江湖险恶,师哥又怎能丢下你一个人?”徐云心里想着,却听见身后传来锐器破空之声,便赶忙转过身来,生怕有箭矢之物伤了张雨婷。 只见月光之下,一把铁剑飞刺而来。 徐云眼明手快,伸出右手食中二指向那剑身借力一拨,铁剑便改了方向,插在身旁的一棵树上。 但即便是插在树上,那铁剑剑身依旧不停地嗡嗡作响,可见掷剑之人的力道极为强劲。 “平霜剑法的飞剑术。”徐云暗想,“这一剑如此霸道,若是躲闪不及,恐怕我和小雨现在都已经做了剑下亡魂。能得师父传授平霜剑的,恐怕只有秦师弟,但从这一剑的力道来看,又不像是秦师弟所为,他的内功修为应当还没有达到这个地步才是。” “徐云休走!”正思索间,只见那秦尊已经追了上来,冲着徐云当胸就是一掌。 “喝!”徐云也向秦尊打出一掌。 两掌相交,徐云只觉得手掌一阵发凉,不由得向后退了几步,颇为惊讶。秦尊这一掌,已与他方才在云庄打出的一掌大为不同,在力道上不知要强上几倍,而且这力道之中,还掺杂着一股阴寒内力。 说起阴寒内力,徐云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镜中花武承芳所练的寒玉神功。可是寒玉神功的内功修炼之法,属于旁门左道,所以内力中也带了三分邪气,不似秦尊这股内力那般,颇为纯正。徐云只觉得秦尊的内力很是熟悉,似乎与自己修炼的百花之气颇为相像。但据徐云所知,他与师父张方洲所练的百花之气,都为纯阳内力,不是阴寒的路子,所以他也不大清楚秦尊的这股内力是什么来头。 正思索间,秦尊又是一掌向徐云打来。 徐云再接掌,那股凉意便又出现了。 “你这内功,是师父传你的?”他忍不住问道。 “我只有一位授业恩师,这功夫不是师父教的,还能有谁?” “真的吗?我自幼便跟随师父左右,却从没见师父使过你这股阴寒内力。” “哼,师父是武学大师,你没见过,不代表师父不会使。” “内功乃是练武的根基,一个人会的武功招式可以有很多,但内功却只能择一而练,不可同时修炼多门内功,否则就会内息紊乱,甚至走火入魔,后果不堪设想。即便是师父这样博采众家之长的武学泰斗,也只是专心修炼一门内功,不敢贪多。师父修炼的内功属阳,而你掌上的内力属阴,你的内功怎么可能是师父传授的?” 说话间,宁不平与周昆也已追了过来。 那宁不平见徐云背着张雨婷,心中只觉得有气,便拔剑出鞘道:“徐云,今日便是你的死期!”他嘴上喊得震天响,但是却又不敢往前跨上一步,向徐云进招。 秦尊见师弟们赶了过来,便走到一旁,拔出插在树干上的铁剑对徐云道:“徐云,人们都说你的剑法已经出神入化,冠绝江南,不知你敢不敢和我比上一比?” “有何不敢?”徐云应道。 “师哥,你放我下来吧,背着我,你不方便。”突然,伏在徐云背上的张雨婷说道。她这番话,在不经意间就已告诉众人,她是站在徐云这边。 “好。”徐云依言,便将张雨婷放下,让她倚树而坐。 秦尊瞧着张雨婷满脸温柔地望着徐云,冷笑道:“爱妻,你可算是得偿所愿了啊!” “你在说什么?”徐云有些不明就里。 “怎么,你不知道?云庄上下很多人都知道这个事,你竟然不知道?”秦尊阴沉着脸说道,“我这位聪颖贤惠的发妻,心里装着的一直都是她的师哥。别的男人,她根本就不在乎。” “你胡说什么!” “我们云庄的大小姐,平日里对人蛮横不讲理,却低三下四地跟你说话,总想着讨你的欢心。她不爱做家务,却心甘情愿地为你在厨房待上几个时辰,只为了给你做一顿饭菜,而且还要把饭菜亲自给你送去。她对你,跟对别人不一样,你难道没有发现吗?”秦尊道,“也是,你也发现不了,你每天都躲在后山竹林里,又怎么知道庄子里的事呢?” 徐云回头瞧了一眼身后的张雨婷,见张雨婷低着头不说话,便明白了个大概。他看着那穿着鲜红嫁衣的小雨,突然意识到,她早就不是那个蹦跳着要师哥抱的小女娃,她已经长大了,变漂亮了,也懂了一些她这个年纪该懂的事。原来那些看起来很平常的事,其实都是小雨为他徐云一个人做的。 那他自己对小雨又如何?徐云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爱着的,是与他阴阳相隔的刘玉袖。但他清楚的是,他不愿意让小雨嫁给秦尊。他也清楚,徐云来云庄抢婚这件事,要不了多久就会在江湖上传开。既然事情已经做了,他就不能让小雨再遭人嘲笑,受人非议,于是他便拔出腰间长剑,冲着秦尊扬起了他那微微下斜的嘴角。 “我知道,所以我来了。”他把每个字都说得很清楚,好让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你!”秦尊喝了一声,便已使出了荡云剑法。 “当!”徐云只是随意一挥,秦尊手中的铁剑便已断为两截,干净利落。 “我方才使的,是白圭剑,师父教的。”徐云缓声道。 秦尊大怒,夺过宁不平手里的长剑,又向徐云刺去。 徐云感觉到秦尊的剑上有一股寒气袭来,心中大奇。他越发觉得秦尊内力的运用之法与百花之气的法门相通,只是阴阳相异罢了。他将百花之气注到手中长剑之上,挥剑道:“我的功夫,都是师父教的,而你的内功,又是谁教的?” 两剑相交,秦尊手中的剑便又断了。 “我要和你比剑法,谁要和你拼内力了?”秦尊被徐云剑上的真气所伤,脸色变得惨白。但他心中羞愤之情难平,便又忍着伤痛,强运那阴寒内力向徐云打去。 徐云毫不犹豫,也是一掌打向秦尊。 忽地,一个黑衣人斜着杀了出来,稳稳地接了徐云一掌,然后便拉着秦尊,飞也似地离开了。 虽然只交了一掌,徐云便知这黑衣人的武功极高,很可能在自己之上。他觉得掌心微微生疼,便翻掌看去,却见手掌上有一个小小的血色花朵,但那花朵只存在了一瞬,便消失了。 “这是落花掌!”徐云在心中暗暗吃惊,“他也许就是杀害师父的真凶!” 但是徐云现在还不能追上去,因为张雨婷的脚受了伤,行动困难,他不能撇下小雨独自去追那个黑衣人。而且他还要去找师娘所说的那个花月庄的庄主,这位庄主,恐怕才是解开师父身上落花掌之谜的关键。不过他现在至少可以确定,师父的死,秦尊脱不了干系。 徐云将手中长剑递给周昆道:“五师弟,这把剑是我下山的时候,你留给我防身用的,现在,我把它还给你。” “大师兄”周昆接过长剑,欲言又止。 一旁的宁不平冷笑一声:“五师弟,你对这个叛徒不错嘛,来了这么久,竟然连剑都没拔出过。” “后会有期。”徐云根本没理会宁不平,只是轻声说了一句,便背起张雨婷奔下白云峰。 阿飞等人早已雇好了马车在山下等候,见徐云背着张雨婷安全归来,便都十分欣喜。 找郎中给张雨婷看过脚伤后,马车便向东北而行,走了整整两日,来到一处名为慧林寺的小庙。 “徐大哥,我们到这里做什么?”阿飞问道。 “来见那个花月庄的庄主。”徐云当着众人的面,毫不掩饰地说道。 “大师,叨扰了,在下想向你打听一个人。”徐云当先走进寺中,见一老僧正在清扫院子,便说道。 那老僧回过头来,只瞧了徐云一眼,便道:“是云儿吗?” 徐云也辨认出了老僧的容貌:“花伯伯?”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老僧问道。 “我问了庄里的老管家,得知师父每年都派人往这慧林寺布施,便知道这座庙里有玄机,因为师父他根本就不信菩萨。” “原来如此。”老僧道。 “师哥,他是谁啊?”张雨婷见徐云和这老僧似乎是旧交,好奇道。 “他便是师父的结义大哥,杭州花月庄庄主,曾经的武林第一风流人,花心花前辈。” 众人闻言都是一惊,阿飞更甚。因为他怎么也想不到,爷爷和他讲的那个万般本事无所不能的花心,竟会是个老和尚。 “阿弥陀佛,花心二十年前便已死了,贫僧法号戒心。”老僧双手合十道。 20.王帮主与狐谋皮 秦公子杀人灭口 那黑衣人抓着秦尊来到僻静无人处,才松开了手。 “你太大意了,怎么可以在徐云面前露了落花掌的内功,难道你以为就凭你这几个月的修行,就能杀了徐云吗?”那黑衣人背对着秦尊说道。 “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夺走我的妻子,此等奇耻大辱,我又怎能隐忍不发?”秦尊道。 “呵呵,似你这般,根本成不了大事。”黑衣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书生气十足的面容。 “王帮主,果然是你。”秦尊冷笑道。 原来这黑衣人,竟是天王帮帮主王冠儒。 “当然是我,除了我,还有谁知道你学了落花掌呢?”王冠儒道,“我今日前来,是来向你借阅云庄收藏的武学典籍。” “借阅典籍?那些武学典籍,可都是我云庄秘藏之物,我怎能随意让外人查看?王帮主的要求,未免有些无礼吧?” “好个秦尊,不愧是武林四公子啊!这翻脸不认人的功夫,当真是天下第一。” “王帮主说笑了,论无耻,在下和你比起来,还是要差一些。” “我无耻?我看无耻的人是你才对。当初你我二人可是在青石台上有过约定,我助你完成三件事,你借我查阅云庄武学典籍。你现在说出这番话来,是想要反悔吗?” “反悔?我秦尊可不是言而无信之人。”经王冠儒这么一说,秦尊便想起师父死的那一天,王冠儒和自己确实有过这样的约定。 “那就好,还请秦公子,把那些武学典籍交出来吧。”王冠儒道。 秦尊摇了摇头:“王帮主并未助我得到我想要的,我为何要把武学典籍给你?” “什么?”王冠儒怒道。 秦尊瞧着王冠儒,冷笑一声道:“王帮主,当初你许诺助我的三件事,第一件是助我做云庄庄主,第二件是助我习得落花掌法,第三件是助我得到小师妹,我可有说错?” “正是这三件。”王冠儒道,“我在张方洲身上留了个落花掌印,让人们以为徐云就是凶手,逼得他离开云庄,你才有机会做了云庄庄主。至于这落花掌,我也传了你修炼内功的法门,只要你每日勤加练习,五年之内必会小有所成,十年之内便可纵横天下。而你的师妹,你今天不也和她拜堂了么?三件事都已做到,你也该把武学典籍给我了吧!” “哼哼,王帮主此言差矣。我想要的三样东西,我一样也没得到!现在的云庄庄主,并不是我,我只是暂时管着云庄。若要真讲起来,那云庄庄主应该是张雨婷那个小丫头才对。而落花掌方才我听那徐云说,师父的落花掌,打出的是纯阳内力,为何我打出的内力却是阴冷的?我怀疑你教我的并不是真的落花掌。最后一件就更不用说了,我的师妹已经跟着徐云走了,难道这也叫得到了?”秦尊说得气愤,竟一掌将身旁的岩石打得粉碎。 “哈哈哈!”王冠儒仰天大笑道,“秦公子这一番话,真是让王某开了眼。如今云庄上下,都是听你的言语行事,你不是庄主,又有谁是庄主?” “好,就算我是庄主,那落花掌又该如何解释?”秦尊道。 王冠儒没有言语,却是一掌打向秦尊。秦尊慌乱之中接了一掌,随后喝道:“你做什么?” “秦公子,你觉得这一掌如何?”王冠儒笑道。 秦尊只觉得手掌微微有丝凉意,再看掌心有血色花朵印记,诧异道:“你打出的是落花掌?” ‘“是。我的内功,也有一些阴寒,不过没你的那么明显。”王冠儒道,“我也知道张方洲的落花掌打出的是至刚至猛的纯阳内力,但为何会有不同,我暂时还不太清楚。” 秦尊点点头,在心中暗道:“难怪你想查看我庄里的武学典籍,原来是想从中找出内力不同的原因。” 只听王冠儒接着说道:“至于你师妹这件事,她跟着徐云跑了,只能说明你没本事。你师父师娘全都死了,徐云也不在云庄,根本没人能管得住你,留给你这么多的时间,你竟然还搞不定一个小姑娘?当初是谁说要生米煮成熟饭的?张方洲都不在了,你也不需要去讨谁的欢心,难道你就不能放肆些?现在,你既没得到她的人,也没得到她的心,却反过来怪我,难道你是怨我没帮你把张方洲的女儿摁在床上等你?” 秦尊听了王冠儒最后一句话,心中有些恼火,但仍然强装心平气和的样子说道:“原来王帮主也能说出如此粗鄙的话来。就算第一件事和第二件事你都助我完成了,但这第三件终究是没做到。我不把武学典籍给你,应该不算违了你我二人的约定吧?” “呵呵,秦公子果然是越来越让我刮目相看了。”王冠儒微微摇了摇头,“那如此看来,我要是想看那几本秘籍,就得亲手把那姓张的丫头带给你才行。” “正是如此,秦某言而有信,绝不食言,只要王帮主把我师妹带来,我便把庄中的武学典籍借给你” “呵呵呵,好,那一言为定。”王冠儒笑道。 “一言为定。”秦尊向王冠儒拱手道。 “那这件事就暂且放下。秦公子,余家庄的事情,你知道了吗?” “你是说被你灭门的那个余家庄?”秦尊道,“王帮主出手果然不同凡响,前不久才刚刚夷平了陕西的罗刹山庄,现在又把威震江湖百年的江南第一庄毁了个干净,在下真是佩服,佩服啊!” 王冠儒摆了摆手:“秦公子千万不要信口雌黄。余家庄被毁,在江湖上可是大事,王某可不愿意担这个罪名啊!” 秦尊冷哼一声道:“王帮主既然不愿意承认,那在下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不知王帮主突然提起余家庄的事,是要做什么?” 王冠儒叹道:“余家庄庄主余万霆,乃是江南武林盟主。如今他不幸遭人毒手,实是武林大悲之事。但江南群豪不可一日无首,我们还是需要选出一位新的盟主来统领江南武林诸位英雄,不知秦公子意下如何呢?” “原来王帮主是帮主做够了,想做盟主了。”秦尊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王帮主是要召开武林大会了吗?” “我的确有召开武林大会之意,不过这武林盟主么,还是应当听从各位英雄的意见,从大家推选的人中,选出一个德高望重之人来做盟主。”说这话时,王冠儒脸上神采飞扬,似乎那“德高望重之人”已经是他这个天王帮帮主无疑了。 秦尊阴着脸道:“哼哼,王帮主在我面前不必惺惺作态,你想称霸江南武林,这是连三岁孩童都知道的事。你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是要我助你做武林盟主吗?” “不,我只不过是来邀请秦公子参加武林大会罢了。” “哦,既然是江南武林大会,云庄是肯定要到场的。哪怕王帮主不请我,我也是会去的。” “这是说哪里话,王某怎么会不请秦庄主呢?”王冠儒笑道,“那下个月初十,王某便在太湖畔的陶朱山庄,恭候秦庄主的大驾了。” “不敢,秦某一定如约赴会,届时在下必当推举王帮主做这武林盟主。”听见王冠儒称呼自己“秦庄主”,秦尊微微地翘起了嘴角。 “那就先谢过秦庄主了。”王冠儒冲着秦尊拱手道,“告辞!” 话音未落,王冠儒便已离开了。 秦尊冷笑了几声,然后便悻悻然地回到云庄,见方才婚礼所用的物事都还摆在院中,胸中怒火顿起,挥起双掌,就将所有东西打得稀巴烂,甚至连贴着喜字的灯笼都没放过。他颓废地坐在地上,良久,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穿着成亲的喜服,便大叫了几声,将全身上下的衣服都撕得粉碎。 等情绪稍稍平复,秦尊便光着身子,慢慢走回自己房里,穿上一身便服,就又出门向张方洲的书房赶去。 书房里,贴墙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一个书柜。那桌子上,杂乱无章地放着好多东西,其中就有一个很不起眼的旧笔筒。秦尊慢慢转动那个笔筒,那书柜便也开始慢慢移动,露出后面的一扇矮门来。而在那扇矮门之后,便是一个密室。 王冠儒想要查看的武学典籍,就在这密室之中。 “里面的书我都翻找过,并没有看到记载落花掌法的秘籍,难不成是我遗漏了?看来我还得再查一遍。”秦尊心想。 他刚想打开矮门,忽然听到屋外有响动,便立刻冲出去道:“谁?” 只见宁不平站在屋外:“尊兄,是我。” “不平,怎么是你?” “我恰好路过,见你进了师父的书房,便想过来看看。” 秦尊略一沉思,便道:“进来说话。” 宁不平刚走进书房,秦尊便关了房门:“你说你恰好路过,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是去哪里会恰好路过师父的书房。” “今天发生了那样的事,我心里不痛快,便在庄子里随便走走,怎么了?” “原来是这样。”秦尊在心中暗道,“我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突然怀疑起不平呢?” “尊兄,那扇门后藏着什么宝贝?”宁不平见秦尊没有说话,便指着矮门道。 “与你无关。” “不会是师父的武功秘籍吧?”宁不平笑着道。 秦尊突然脸色一变,目露凶光:“武功秘籍的事,师父从没跟咱们说过,你是怎么知道那里面是武功秘籍的?是谁告诉你的,快说!” “我不知道,我只是随便说说,尊兄你这是怎么了?”宁不平见秦尊有些异样,便向后退了几步。 原来秦尊之前在寻找这些武功秘籍的时候,发现师父生前常去的房间以及庄中一些偏僻的角落里,有被人翻动过的迹象。于是他便怀疑云庄里除了自己还有别人在找寻这些秘籍。可他一直没找到这个人,觉得自己可能是多心了,便把这件事搁了下来。此刻他见宁不平突然提到秘籍的事,便又起了疑心:“随便说说?随便说说,你怎么不说是金银财宝之类的事物,偏要说是武功秘籍呢?” “尊兄,那扇门藏得这么隐蔽,里面肯定是藏了宝贝。可在师父他老人家眼里,那些金银财宝肯定不能算宝贝,所以我才觉得里面是武功秘籍啊!”宁不平尴尬地笑了笑,“尊兄,我怎么觉得你今天有些古怪,总是疑神疑鬼的。” “我古怪?我看古怪的是你吧!”秦尊说着,便已拔出腰间宝剑,抵在宁不平咽喉。 要是换做平时,秦尊绝不会做出如此冲动之事。可是他刚刚被抢了新娘,情绪大变,甚至有些丧心病狂,宁不平在这个时候惹了秦尊,恐怕是凶多吉少。 “尊兄,你这是怎么了,你是在怀疑我吗?我对你一直忠心耿耿,你怎么可以怀疑我呢?你难道忘了么,你屡次跟师娘提亲不成,还是我帮的你,你难道忘了吗?” “你帮我?你帮我什么?”秦尊喝道。 “我跟你说只有师娘死了,你才能娶到师妹,之后我就每天在师娘喝的药里面下毒,你难道忘了吗?”宁不平道。 秦尊点点头:“是啊,师娘是被你毒死的!我要为师娘报仇!” “秦尊,你疯了吗?”宁不平见秦尊似乎是真要杀了自己,大喝道:“师娘的死,你也有份!” 秦尊转了转眼珠子,怪笑道:“对啊,我嫌你每天加的量太少了,就在师娘喝的药里多加一些料,然后她立刻就死了。哈哈哈哈!可是那又怎样呢?师妹还是没嫁给我!” 突然,只听“砰”的一声,书房的门不知被什么人给踹开了。 秦尊回头瞧去,见来的是周昆,便道:“五师弟?你也是来偷秘籍的?” 周昆浑身颤抖地说道:“二师兄,刚才你和四师兄说的话,都是真的?”原来那周昆得知秦尊回庄大闹,觉得可怜,就想去安慰几句。他见秦尊不在自己房里,怕秦尊又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就在庄中寻找,谁想这么一来,却碰巧听到了秦尊和宁不平毒死师娘的事情。 “是。”秦尊歪着脑袋说道。 “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周昆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与你无关!”秦尊向前走了几步,忽地把手中铁剑一扬,周昆便捂着脖子倒在了门外。 “五师弟,你不该知道的。知道了,就得死。”秦尊轻轻地叹了一声,又转过身对宁不平道:“不平,我今天才发现,我一点儿都不了解你,你怎么能残害同门呢?你偷师父的秘籍,被五师弟看见,你就杀了他,你的心肠,也太歹毒了!” 宁不平惊恐地看着秦尊,大叫道:“你疯了,你疯了!”他慌慌张张地从怀里掏出一个圆球,猛地往地上一抛,整间书房顿时布满了白烟。 等到白烟散尽,屋里便只剩下秦尊一人,而宁不平却已经不见了踪影。 21.戒心诉百花原委 徐云得师门真凶 慧林寺中,一片寂静,只听得见风吹树叶的沙沙声。 “云儿,你突然来找我,是出什么事了吗?”戒心问道。 “花伯伯戒心大师,我师父他被人害了,身上还被人留了一个落花掌印。”徐云道,“我知道师父的落花掌是从大师这里习得的,所以我来是想询问有关落花掌的事,以便找寻杀害师父的真凶。” “阿弥陀佛,原来方洲已经比老衲先走一步了。”戒心喃喃地说道,“噫!落花,落花,任凭你枝头争艳,终要入水随波,入土化尘。功名利禄,不过是过眼云烟,任你争强好胜,费尽心思,终究化作一抔黄土,白费辛苦。” 他摇了摇头,转身向客堂走去,并说道:“随我来吧。” 等进了客堂,他见只有徐云跟了上来,便对阿飞、不智和尚等人说道:“你们也来。” 不智和尚摸着光头笑道:“俺们也进来?不太妥吧!” “只不过是要讲些陈年旧事,并无什么妥与不妥。”戒心垂目道。 众人见徐云也是点了点头,便一同进了客堂。 刚入座,徐云便指着身旁的张雨婷对戒心道:“大师,这是我师父的女儿,雨婷。” 戒心瞧了瞧张雨婷,面带笑意道:“好。” 张雨婷只是冲着戒心笑了笑,却不知该说什么——这个老和尚,竟然是爹的结义大哥,可他从没听爹提起过。 徐云将不智和尚、阿飞以及张白桥一一引见完毕后,便对戒心道:“大师,有关落花掌的事,还请明示。” 戒心微微点了点头:“落花掌,落花掌,世人只道这是门招式精妙的掌法,却不知它本来是门冠绝天下的内功。二十几年前,江湖上并无落花掌,有的只是百花之气,这落花掌的名字,其实是你师父起的。” “我师父?” “是。那百花之气修炼到一定境界,催动内力发掌,便可在人身上打出血色印记。只因那印记看起来好似花的形状,你师父才给它起了个落花掌的名字。后来你师父行走江湖,靠着一身本领在武林中打出了名堂,这落花掌的名声,自然也就传开了。而那百花之气,却很少有人提起,恐怕当今世上,知道这个名字的人已经寥寥无几。不过想要找寻杀害你师父的人,还是应当从百花之气着手,寻找修炼这门内功的人。” 徐云自然知道落花掌靠的就是百花之气,所以也想到要从百花之气着手查人,只是不知除了云庄弟子,还有谁练过,所以无从下手,于是便道:“烦请大师明言。” 只听戒心说道:“当今世上,有谁练这百花之气,我不清楚。但是二十年前,体内有这百花之气的人,据老衲所知,除了你师父,还有老衲和王冠儒。” “王冠儒?”徐云震惊道,“他也练过百花之气?” “准确地讲,他体内的百花之气,不是修炼而来,而是别人传给他的。这其中的缘由,就说来话长了。”戒心思索了一会儿,然后道:“我还是从头讲起吧。” “几十年前,在江湖上一直有个传言,说是前唐天宝年间,一位武林高人写了一本武功秘籍,名唤弄花集。据说只要学会弄花集上记载的武功,便能纵横天下,在江湖上呼风唤雨。但是,谁也没见过这个传说中的弄花集。” “直到三十几年前,这本神乎其神的弄花集终于在江湖上出现了。一个名叫李如思的少年,带着弄花集,从西域来到中原,扬言要称霸武林,并在江湖上掀起了血雨腥风。死在李如思手下的高手,不计其数,许多门派的绝技便因此失传了。少林寺洪善大师为了匡扶武林正道,联合中原各大高手在少室山围攻李如思,但折了许多好手,却也只是把李如思打成重伤,终究还是让他逃了。” “少室山一战,我也有参与其中,我见那李如思的武功实在是太过霸道,便想了个计策。我暗中接近李如思,假意讨好他,唯他马首是瞻,久而久之,他便真的信任我了。我见时机成熟,便将他引到我杭州的花月庄,与诸位高手设伏一同将他困在了地牢之中。然后,我在地牢里放了一把火。” “他死了?”阿飞听得入迷,忍不住问道。 “不,他没死。那个地牢,是我精心设计的,表面看起来与其他地牢别无二致,实际上分为上下两层。当时,李如思被我关在下面那层地牢,而我只是把上面一层地牢给点了火。”戒心叹道,“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想瞒着武林同道,学那弄花集上的武功。世人皆道弄花集已随李如思一同葬身火场,殊不知却是在我身上。”说到此处,戒心不禁长吁短叹,似乎对这段过往很是懊悔。 “我挑了李如思的手筋脚筋,每日给他送饭送水,为的是让他帮我解读弄花集中一些晦涩难懂的语句。之后,我便练成了百花之气。为了试试这百花之气究竟有多厉害,我便在花月庄广邀天下豪客,扬言只要有人能够打败我,我便赠他一万两黄金。接下来的几年,无数豪杰登门造访,却没人能领走一万两黄金。当时我的百花之气初成,并没有练到发掌即可留下血印的境界,但是就已经遇不到对手了,这让我很失望。” “莫非我师父也是这无数豪杰中的一个?”徐云问道。 “你猜对了。”戒心道,“不过他是众人之中最让我刮目相看的一个。他上门挑战的时候,还只是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却用手中铁剑和我斗了半个时辰。我心中高兴,又觉得和他意气相投,便结拜成了兄弟,并教他练那百花之气,希望他能够有朝一日打败我。” “哦,那王冠儒又是如何得到百花之气的?”徐云听戒心说了这么许多,心中略微有些急躁。 戒心道:“云儿,你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王冠儒的时候,我们是怎么称呼他的吗?” 徐云努力回想着,随后道:“王先生?” “对,他是我请来教我的孩子们识字的教书先生。” 此言一出,在座的人无不震惊,谁能想到如今那个不可一世的天王帮帮主王冠儒,以前竟会是个普普通通的教书先生? 戒心接着说道:“他本是个文人,并不会什么武功。但机缘巧合下,他发现了那地牢里的秘密,发现了李如思。李如思求王冠儒替他报仇,把练功的法门以及自己身上所剩的百花之气全都传给了王冠儒,这便是王冠儒身上为何会有百花之气的原因了。” 徐云道:“传功我听师父说,练这百花之气,讲求的是人气一体,气在人在,气散人消。那李如思把内功传给了王冠儒,他自己岂不是要丢了性命?” “阿弥陀佛,那李如思手脚筋都被我挑了,成了残废,又终日被困在地牢之中,跟死了又有什么两样?”戒心道,“真是罪过,罪过。” “那后来呢?后来你为什么会出家啊?”阿飞并不关心王冠儒是如何学会了百花之气,他所关心的,只是故事本身。 “阿飞!”徐云出言喝止道。 “怎么了?”阿飞并不明白自己这一言有何不妥。 戒心瞧着阿飞,呵呵一笑道:“无妨,都是二十年前的事了,他既然想听,我讲便是了。” “那王冠儒得到李如思传功,便离开了花月庄。后来有一日,他竟然带着人打上门来。那个时候,我恰巧在练内功,结果被王冠儒这么一闹,我的内息出了岔子,走火入魔。等我醒转后,我才知道我的妻儿被我亲手打死,这让我万念俱灰,所以我便让方洲老弟对外宣称我已经死了,然后跑到这个慧林寺里出了家。” 言罢,戒心又瞧着徐云道:“云儿,那一年,我没记错的话,你还只有八岁。但你为了护着我和你师父,小小年纪便已杀了人。” “是。”徐云道,“当时情势所迫,不得已而为之。过去了这么久,现在偶尔想起那日的事情,还是有些胆战心惊。” “阿弥陀佛,善恶终有报。”戒心道,“自己种的因,总要结果。一切都缘于我的一时贪念,最终也还报于我自身。” “阿弥陀佛!”不智和尚闻言,也是低声诵道。 徐云想到秦尊那股阴寒的内力很像百花之气,为解疑惑,便又说道:“戒心大师,那百花之气究竟是纯阳内力,还是纯阴内力呢?” 戒心道:“呵呵,二者皆可。这弄花集上所载的内功,名为百花,又岂能是白叫的?你看那花园中百花齐放,又有哪两朵花是完全一样?你方才也说练这百花之气,讲求人气一体,所以这气,随人。心性不同的人,练出来的百花之气也不同,一切都取决于你练功时的心性。” “原来如此!”徐云恍然大悟。他弄清了来龙去脉,便暗思道:“看来那日救走秦尊的黑衣人,便是王冠儒了。秦尊修炼百花之气的法子,多半也是王冠儒所授。师父遗体上有一处剑伤,一处掌印。那剑伤的伤口极为平整,似乎很像是平霜剑中的飞剑术所为。而会飞剑术的,除了我,便是秦尊。那记掌印,以秦尊现在的内力修为,应该还打不出来,多半是王冠儒留下的。原来那一日,是他二人合力害死了师父。如此想来,一切便就通了。” 22.铁面人亲送英雄帖 青衫客决心掌云庄 戒心见徐云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知他已想通了心中疑惑,便道:“云儿,你是要找那凶手报仇了吗?” “我”徐云本想回答“是”,但想到阿飞就在身边,怕引起他的复仇之心,便不知该如何回答是好。 “戒心大师,晚辈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师明示。”突然,张白桥双手合十,对戒心说道。 戒心微笑道:“何事?但说无妨。” 张白桥道:“依照大师方才所言,那百花之气只要修炼到一定境地,便可打出血色掌印。那么那个李如思既然能够力战中原数位高手,想必他的百花之气已经练到了极致,要打出血色掌印应该也是轻而易举。可是为何师父以落花掌闻名于当下,却无一人将落花掌与百花之气联系起来呢?” 戒心仔细打量了张白桥一番,呵呵一笑道:“原来方洲贤弟不止了收了云儿一个好徒弟。那李如思的武功,老衲的确忘记提了。” “不是百花之气吗?”阿飞好奇道。 戒心摇了摇头:“这百花之气,乃是内功,再好的内功,也要辅以精妙的武功招式,否则空有一身真气,却只能摇摇对手的衣襟,又有何用?那个李如思横行江湖,靠的是手中一对双刀。他不擅长拳脚功夫,所以与人交手时,从不赤手空拳,世人自然不知百花之气能打出血印,恐怕就连李如思自己也不知道。” 只听戒心长叹一声,又接着说道:“李如思的双刀刀法,名唤‘大漠五绝刀’,招式狠辣,与他体内的百花之气相辅相成,简直就是当时所有武林同道的恶梦。那日在花月庄,能够成功把他逼进地牢,也是因为他的双刀被我偷走了。” “那他没了刀”张白桥还想继续追问,可又觉得自己这样刨根问底,似乎有些失礼,便住了口。 戒心见张白桥欲言又止,便道:“你是想说,李如思没了刀,总要徒手反抗,必然会留下痕迹来,对吧?” 张白桥点了点头。 戒心苦笑道:“他的确赤手空拳抵抗了一阵,可惜他的拳脚功夫实在太差,根本伤不到人,他唯一打中的一掌,是打在了老衲身上。” 他说着,便解开僧衣,露出了瘦骨嶙峋的上半身。 众人不禁都“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原来在戒心身上,有一个巨大的蛛网模样的血色痕迹,几乎爬满了戒心的前胸和小腹,甚是可怖,令人触目惊心。 戒心笑了笑,穿上僧衣道:“我当时急于把李如思困在地牢下层,靠他太近了些,因而才被他打了一掌,留下这个印记。恐怕我也是这个世上第一个被百花之气留下血色印记的人。” 半晌,戒心又道:“诸位可还有什么不明朗的事?”他见众人不再言语,便道:“今日天色已晚,诸位不如就在寺里安歇,如何?” “那就有劳大师了。”徐云等人道。 过午不食,寺内并无斋饭招待徐云等人,所幸慧林寺离市井不远,阿飞、不智和尚等人便出寺寻些饭食,唯留徐云和戒心二人在客堂之中。 “奔波了一天,你怎么不随他们一起去用饭?”戒心道。 徐云摇了摇头:“我在想一个问题。” “一个问题?” “我在想,百花之气是因人心不同而变得各有千秋,但既然是人气一体,这百花之气,会不会改变人心呢?” “改变人心吗?为何你会这样想?” 徐云道:“那王冠儒本是个平凡老实的教书先生,却在得了李如思的百花之气后,变成了一个和李如思一样,杀人不眨眼,一心想着称霸武林的枭雄。所以我想会不会是李如思的百花之气影响了他,改了他的心性,才让他变成这样。” 戒心笑了笑,起身望向窗外:“也许百花之气确实能侵染人心,但谁说当年的王先生没有野心呢?他数载寒窗苦读,不就是为了考取功名,出人头地吗?他的野心一直都在,只不过在李如思传他内力之后,野心大了起来,别人能够看到罢了。我不相信一门武功会把人心彻底变了,只能说是百花之气给王冠儒带来了不曾有过了力量,增长了王冠儒的贪欲,才让他变得和李如思一样。也许,他骨子里和李如思是同样的人。” 徐云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半晌又道:“这二十年来,大师可还过得如意?” “阿弥陀佛,老衲得以远离江湖纷争,闲来便练练拳脚,或与青灯古佛为伴,确实是悠然自得。”戒心道,“你师父这几年,恐怕要苦一些吧?” “师父用大师当年留下的资财,在白云峰上建了云庄,开宗立派。他苦心经营多年,终于让云庄在江湖上有了一席之地。我本以为师父可以在江湖上一展宏图,匡卫武林正道,谁想去年腊月,他却突然遭奸人所害,不明不白地离开了人世。”徐云轻声道。 戒心道:“很好了,至少他还有一个乖巧的女儿留于世间。你以为那些旷世英雄武林泰斗,都会像楚霸王一样死也死得轰轰烈烈吗?我当年也曾在江湖上风光一时,到头来,不也是躲在这处小庙,被世人遗忘了吗?” 徐云笑了笑:“花心,戒心,我现在是在和花心讲话,还是在和戒心讲话呢?” “花心也好,戒心也好,都是我。”戒心也笑着道,“我虽给自己取了‘戒心’这个法号,可是想要戒除本心,难矣。我偶尔外出到其他地方走走,听到路人说江湖上的事,还是忍不住要听上几句。唉,心魔难除啊!” “不过二十年晨钟暮鼓,还是让那个风流倜傥卓尔不群的花伯伯变了模样。”徐云道,“但是,看到你还活着,我就很欣慰了。” “大师兄,大师兄!”突然,张白桥大叫着跑进了慧林寺。 “白桥,这里是佛寺,不要大吵大闹的。”徐云走出来道,“出了什么事?” 张白桥:“刚才我们正在吃饭,突然有个戴铁面具的人走了过来,向我们打听你的下落。不智大师觉得来者不善,便拖住了他,让我回来和你说一声。” “戴铁面具的人?”徐云想着此人可能是吉庆赌坊遇到的铁面老者,便道:“他在哪?你带我去看看。” “徐公子,不必了,老朽已经到了。”说话间,那铁面人便已来到徐云身前。 “你,你怎么来了!”张白桥惊道。 “哈哈,那个和尚的武功的确高强,我打不过他,不过他想留住我却也没那么容易。”铁面人道,“我是一路跟着你来的。” 徐云笑了笑:“不知前辈找我有何事?” 铁面人呵呵呵地笑了几声,然后道:“老朽前来,只不过是奉主人之命,向徐公子报个信,没想到却被你的朋友当作了敌人。” “报信?”徐云不明白那个做事张扬的独孤悔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那铁面人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道:“是,下个月初十,在太湖的陶朱山庄,将召开江南武林大会。我家主人几天前就已经收到了英雄帖,但是主人他并不想去。他觉得徐公子可能会对武林大会更感兴趣,便差我把这英雄帖送给你。” “这里面装的,便是英雄帖了?”徐云接过信封道,“可是孤独兄又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附近的?” “这个不宜明言。”铁面人道。 徐云点了点头:“嗯,你不说,我也能猜个大概。此处离庐州和升州都不算远,这一路上自然会有你们的耳目,想必你们早就知道我的行踪了。” 铁面人呵呵笑道:“徐公子,我们吉庆赌坊和升州又有什么关系了?你这话说的可让我有些听不懂啊!” “徐大侠,徐大侠!”只听着寺外响起喊声,原来是不智和尚带着阿飞和张雨婷赶了回来。 那铁面人听见喊声,便对徐云道:“徐公子,英雄帖老朽已经按照我家主人的吩咐送到,去与不去,全在于徐公子,老朽就先告辞了。” 说罢,铁面人便已不见了。 “走得果然快,不愧是鬼影儿。”徐云道。 “徐大哥!”阿飞当先冲进院中道,“有人,有人要害你!” “你说的,可是一个戴着铁面具的人?”徐云笑着道。 “啊啊,是啊!” “没事,他对我没有恶意。”徐云见不智和尚呼哧呼哧地跑进寺里,便道:“不智师父,你对那位铁面前辈做了什么?他怎么一听到你的声音,就走了呢?” “俺,俺就是打了他几拳,没做什么啊?”不智和尚道。 “哦。”徐云笑了笑,便回身进了客堂。 “我都听到了。”戒心道,“是要在什么陶朱山庄开武林大会了?” “是。”徐云轻声道。 “这个陶朱山庄是什么来头,二十年前,太湖附近可没有这么一个山庄。” “陶朱山庄是十几年前才有的。庄主范太明,本就是天王帮弟子。” “嗯,那如此说来,召开武林大会其实是天王帮的意思了。那么,王冠儒身为帮主,也是要到场的了?” “是。”徐云点了点头。 “嗯,这庐州属淮南西路,召开江南武林大会,竟然还邀请了淮南的武林人士,看来天王帮野心不小。”戒心闭目道,“你要去吗?” “我想找的人,肯定都会去陶朱山庄,所以我也一定会去。” “好。十年前的武林大会,我也略有耳闻,看来你这次又是要去坏王冠儒的好事了。” “也许吧,不过这次,我更想揪出杀害师父的凶手,其他的,我不想管,也管不了。”徐云道。 戒心见徐云脸色凝重,便微微点点头,没有言语。 半晌,徐云又开口道:“因为我贸然前来,大师隐居的地方现在已经被人发现,接下来大师是打算离开慧林寺吗?” “可能是要换个地方了,我可不想被一些宵小之辈打扰。” “那武林大会结束后,请大师到云庄来吧。” “云庄?你这话是在说,武林大会之后,云庄便归你了?”戒心面带笑意道。 徐云瞧了瞧仍在院中的张白桥和张雨婷,颔首道:“不错。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师父辛辛苦苦创下的基业,毁在奸人手中。更何况,此人很可能还是杀害师父的凶手。” 戒心笑道:“好,那下个月初十之后,我就在这慧林寺里,等你来接我吧。” 23.孔无休剪径庐州道 独孤悔援手解重围 第二日,徐云等人离开慧林寺,乘车直奔庐州城方向而去。 “大师兄,我们去庐州城做什么?”张白桥一边赶着马车,一边问坐在旁边帮着指路的徐云道。 “去找给咱们送英雄帖的人。”徐云道,“总要当面跟他说声谢谢吧?” 张白桥道:“那武林大会,咱们真的要去吗?”他担心白虎也会在武林大会上,若是被阿飞见了,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故而问道。 徐云向张白桥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掀开帘子见阿飞正倚着不智和尚睡着,便悄声道:“去。” 张白桥也低声说道:“大师兄,我在想,这次武林大会可能是天王帮早就谋划好的。他们袭击余家庄,杀了余老盟主,为的也是这次武林大会。” “是。”徐云道,“王冠儒召集武林群雄开武林大会,无非就是为了选武林盟主,如果余盟主还在的话,这武林大会没了由头,也就办不起来了。” “那你说二师兄他们也会去吗?”张白桥道。 那徐云虽然怀疑秦尊就是杀害师父的凶手,但他并没有把这件事告诉张白桥和张雨婷。他只是犹豫了一下,随后道:“他们会去,咱们云庄在江南多少有些声望,既然是选盟主,他们一定会到场。” 张白桥道:“那王冠儒不过是想自己做盟主罢了,要换成我是二师兄,我肯定就不去太湖了,并且我还要劝江湖上的朋友都不要去,让王冠儒这个盟主选得名不正言不顺,看他还怎么闹。” 徐云笑了笑说道:“你这倒是个好计策。”但他同时又在心中暗想:“只可惜,你的二师兄,恐怕也想当武林盟主,要不然他也不会袖手旁观,任由余家庄遭受灭顶之灾。” 徐云见前方一片大道,再无岔路,便倚着轿厢道:“接下来的路,一直往前走便是了。等快到庐州城的时候,右转向东去吉庆镇,不要入城。我就先偷个懒,眯一会儿。” “好,你睡吧,我能搞定。”张白桥道。 徐云微笑着闭了眼——对于这个小师弟,他还是放心的。 就在他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的时候,只觉得马车突然晃了一下,然后便停了下来。 “怎么了?”徐云没睁眼,只是含糊地说道。 “前面有人。”张白桥说道。 “有人?”徐云睁开眼,只见前面几个大汉拦了道路,正向这边走来。 他听见道路两旁的林子里也有动静,便跳下马车道:“看来不光前面有人,左边右边也有人。” 不智和尚从轿厢钻出跳下马车,抽出放在车上的齐眉棍道:“是劫道的强人吗?” “不像。”徐云道。 “徐大哥,我也来帮你。”阿飞掀开帘子,便要跳下马车。 “不必。”徐云道,“阿飞,你小雨姐脚伤未愈,你留在车里守着她。” “好。”阿飞点点头,便又缩了回去。 徐云瞧清楚前面几个大汉中,领头的是天王帮长老山狼孔无休,便高声道:“原来是孔长老,沧州观海楼一别数月,不想你我今日又见面了。你既然来了,想必吴长老也已经到了吧?” 观海楼一战,徐云救了吴仁易和孔无休,孔无休对徐云多少有些谢意。他听见徐云问起吴仁易,便抱拳道:“徐大侠,吴大哥人还在河北,并未随我一同回来。”说罢他便是一挥手,林中的天王帮帮众就立刻现身,围在马车周围。 天王帮诸位高手中,徐云比较忌惮的,除了帮主王冠儒,便是五长老之首的吴仁易。既然吴仁易不在,徐云想着光凭自己和不智和尚两个就能摆平这些人,心中不禁松了一口气,便道:“怎么还在河北?难不成吴长老还在找那个坠海之人?” “是。”孔无休道。 徐云叹道:“过去这么久,还没找到,恐怕是凶多吉少。” “此人对吴大哥极为重要,哪怕只剩一丝希望,吴大哥也会继续找下去。”孔无休道,“徐大侠,今日我过来,可不是要跟你说吴大哥的事情。” “我当然知道。”徐云看了看左右两边道,“你带了这么多人,也不会是来叙旧的,但不知孔长老所为何事?” “我是奉帮主之命,来带走云庄张大小姐。”孔无休道。 “什么?”徐云道,“堂堂天王帮,难道也做起强抢民女的勾当了?” 孔无休道:“非也,我等这么做,是为了云庄的秦公子。恐怕徐大侠在众目睽睽之下掳走别人的妻子,才不是什么见得光的事情吧?” 那张雨婷坐在车里,听见孔无休这样说,心里有些不是滋味,觉得自己就这样跟着师哥走了,确实是不守妇道,便捂了耳朵不愿去听。 徐云怕张雨婷脸皮薄,就想说几句话噎住孔无休,可他本非蛮横无赖之人,一时之间,也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瞪着孔无休,一言不发。 不想那不智和尚开口道:“你刚才还说是云庄张大小姐,怎么又变成别人的妻子了?好好的姑娘家怎么就成了别人的妻子?俺问你,张姑娘又和谁拜了天地,和谁合卺交杯了?你这个人懂也不懂,就别在那里胡说八道!” 张白桥也道:“我师妹和大师兄两人情投意合,他们所做的事,又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懂的?”在张白桥心中,徐云张雨婷早已经是一对儿了,他只道徐云抢亲是因为心中爱恋张雨婷,却不知徐云本意是不让张雨婷嫁给杀父凶手。 “算了,莫要和这些人白费口舌。”徐云见这两人开口帮腔,竟是什么话都说,便出言制止道。 “你!”孔无休说了一嘴,突然又住了口。真相究竟是什么样,他自己也不清楚。他只是按照王冠儒的吩咐,找到徐云,带走张雨婷,其他的一概不问。 “那你们这人,是交还是不交?”孔无休道。 徐云半眯着细眼道:“恕难从命。” “那就得罪——啊,臭和尚!”孔无休话没说完,却已是惨叫一声。 原来那不智和尚只听徐云说了声“恕难从命”,便已经当头一棒把孔无休的眼角打开了花。他当年在关中行走时,跟着一个半痴半傻的陈朋,虽然学了不少本事,却没学到多少规矩,只知道跟着师父瞎胡闹,所以他以为徐云的意思是要自己动手,便直接一棒招呼过去了。 孔无休大怒,出拳打向不智和尚,并对众人道:“动手!”一声喊罢,林子里便又跑出几十个天王帮帮众,奔着马车而来。 徐云见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便对张白桥道:“白桥,护好马车,莫要离开半步!”然后就拔剑出鞘,在马车四周不停游走,逼退靠近之人。 而另一边,不智和尚早已和孔无休斗成一团。他仗着手中有包铁齐眉棍,一边扫清扑上来的天王帮喽啰,一边缠着孔无休,不让他靠近马车。 那孔无休虽然被不智和尚打了一棒,倒也没忘了自己究竟是来干什么的,几次三番想扑向马车,却都被不智和尚手里的棍子拦了回来。他打得心中急躁,不禁骂道:“哪里来的贼秃,竟然敢坏天王帮的好事!” 不智和尚见孔无休骂自己,倒也不是十分气恼,只是嘿嘿一笑,将手中齐眉棍平推而出,直接推在孔无休鼻梁上,登时把他打得鼻血直流。 孔无休脸上带伤,又见不智和尚生得人高马大,手长脚长,再加上手中还有齐眉棍,一打就是一大片,根本近不得身,便向后退了几步,不再出手。他擦了擦脸上的血,瞧着马车四周也因为有徐云和张白桥护卫,无人能够靠近,便大喝道:“弓箭手何在?” “有!”只听得一声喊,道路两旁的树上突然出现数十个手执弓箭的天王帮帮众。这些人都是趁着徐云等人酣战之际,悄声爬上树,现在各个弯弓搭箭,只等孔无休一声号令,便要万箭齐发。而下面的天王帮帮众听到这声喊,也全都退离马车五步开外,显然是动手之前,就已做好了这番计划。 徐云见了这等阵势,便道:“孔长老,你这是把天王帮附近分舵的人全调来了吗?如此兴师动众,不似你山狼的风格。” 孔无休不停擦着血流不止的鼻子道:“哼哼,徐大侠武功高强,对付你,还是谨慎一些好。我们不过是想请张大小姐回家,又没别的意思,徐大侠何不让我们带张大小姐走呢?大家和和气气的不挺好么,何必搞得这么紧张?你说等会儿这箭要是射下来,你身后的马车可就成了刺猬,到时候要是伤了谁的性命,那可就不好说了。” “哼,你们以多欺少,还有理了!有本事,咱们一对一,车轮战也行,俺都不怕!”不智和尚用手中齐眉棍指着孔无休道。 孔无休瞪着不智和尚,想着此人武功竟然不比徐云差多少,而且做事还有些不按常理,只觉得比徐云更难对付,不禁有些头痛,在心中暗骂道:“贼秃,一会儿有你好受的!” 徐云大略扫视一下四周,见这些弓箭手的位置太过分散,很难在一瞬之间全部解决,心中便有些焦急。若要奋力逃脱,自己和不智和尚定能全身而退,就算是阿飞,凭着他的轻功,恐怕也能够得个平安。可是张白桥和张雨婷便不好说了,尤其是张雨婷,她脚伤未愈,更是难以脱身。一时之间,徐云只觉得束手无策,心中想的只能是拼死护着马车周全。 他向不智和尚望去,见不智和尚斜眼瞧了瞧马车,又向自己点了点头,便知不智和尚跟自己是一个想法,于是低声对张白桥道:“白桥,一会儿要是放箭了,你就赶紧钻进马车里,我会和不智师父尽力保着马车不被射中,记住了么?” “不行,大师兄,只留你们两个在外面,实在太危险。”张白桥道,“我也要守在外面,大不了被射上几箭,又有什么了不得的?” “怎么,商量好了没?”孔无休见徐云和张白桥两人嘴上念念有词,便道。 “你们带我走吧。”只见那马车的轿厢帘子掀开,张雨婷在阿飞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徐云急道:“胡闹,你们下来做什么!” 张雨婷道:“他们既然是要抓我,我跟他们走便是了。” 不智和尚摇头道:“唉,张姑娘,你不能跟他们走,他们根本不会送你回云庄。他们抓你,是想拿你做人质,以免云庄的人在武林大会上捣乱,坏了他们的好事。” “如此低劣的手段,会是天王帮所为吗?”突然,一道黑影闪过,吉庆赌坊里那位铁面人又出现了。 孔无休见了那铁面人的鬼魅身法,登时便想起昔日与自己同为天王帮长老的温禁,不禁脱口道:“温大哥?”但随后想起温禁已经去世,便摇了摇头道:“阁下是谁?” 铁面人拱手道:“在下不过是吉庆赌坊的一名老仆。这位徐公子是我家主人的贵客,还请诸位高抬贵手,莫要伤了和气。” “你是说,徐云是吉庆赌坊的客人?”孔无休道,“那张家大小姐总不是你家主人的客人吧?我留徐云一命,带走张家大小姐,这样总可以吧?” 铁面人站在马车前,朗声道:“徐公子是我家主人的贵客,跟徐公子一起的朋友,也是我家主人的贵客,还请阁下不要为难老朽。” “你家主人,是否知道那徐云和我天王帮不睦?他这样做,恐怕是会寒了某些人的心吧!”孔无休这番话似乎另有所指。 “孔无休,你说的某些人,指的是谁啊?”孔无休听到身后传来一个雄浑有力的声音,不禁回头望去,却见那吉庆赌坊的主人独孤悔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孔无休见是独孤悔,脸色微微一变,让开大路,站在一旁抱拳道:“小爷!” 独孤悔也不去瞧孔无休,径自走到徐云面前道:“徐兄,好久不见啊!” “孤独兄,别来无恙?”徐云笑道。 “无恙,无恙。”独孤悔挥了挥手,然后便转身对孔无休道:“孔无休,徐兄一行可是我的贵客,你这样对他们,是不是不给我面子啊?” 孔无休见独孤悔也站在马车附近,便挥手示意树上的弓箭手放下手中弓箭,然后道:“小爷,这都是帮主的意思。” “哦,那他让你抓人的时候,他知不知道这几位都是我的客人啊?”独孤悔道。 “不知。”孔无休老老实实地回答。 独孤悔晃了晃他那宽厚的肩膀道:“那你回去告诉他,就说他要抓的人,是我独孤悔的朋友。然后你再问,他还要不要抓人。如果还要抓的话,咱们再另说。” “是,我这就带着弟兄们回去问。”孔无休想着此人毕竟身份特殊,便也不想与他为难,立刻应道。 24.阿飞提刀追凶 徐云暂居赌坊 “还不走?”独孤悔见天王帮众人仍然包围着马车,便对孔无休道。 孔无休摇摇头,长叹一声,然后便把双手一挥,示意手下撤退。 那树上的弓箭手见长老下令,就纷纷从树上跳下,其余的天王帮帮众也都各自收了兵刃。 “小爷,你有空也回总舵看看,像我们这些帮里的老人,都还是挺想你的。”孔无休道。 独孤悔道:“都挺想我?你们是想我,还是说看着我就能想起爷爷呢?” 孔无休道:“小爷是在说什么什么话,当然是想你。老帮主他唉,那些事都过去了,小爷还提他干嘛?如今天王帮不也在王帮主的苦心经营下蒸蒸日上吗?” 独孤悔点点头,轻声道:“孔长老,你走吧。” 话音未落,独孤悔突然感受到一阵掌风扑面而来,那掌风之中还夹杂着浓重的腥臭之气。独孤悔知道这掌中带毒,立刻向后急退,提起内力冲着来者就是一声怒喝。 那出掌之人被独孤悔这么一喝,身子登时一震,向后连退十几步,才站稳了脚。 独孤悔定神向那人看去,只见那人穿着一身灰衣,面色青黑,形容枯槁,好似从棺材里爬出的干尸一般,不免有些震惊,赶忙喝道:“哪里冒出来的野鬼,竟敢向我出手?” 那灰衣人也不答话,身子往前一斜,就要向独孤悔冲去。 只听孔无休喝道:“韩长老,住手!” 那个韩长老回头看向孔无休,但身子仍是向前倾着。只听他嘴里发出两个字来:“如何?”声音甚是阴冷刺耳,让人听了顿时全身寒毛倒竖。 “这位小爷,打不得。”孔无休道,“日后帮主怪罪下来,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韩长老直起身子,瞟了独孤悔几眼,随后道:“好。” “如此最好。小爷,徐大侠,咱们后会有期。”孔无休冲着徐云、独孤悔等人微一抱拳,然后招呼了一声:“撤!”天王帮众人便随着他离开了。 “哪里来的死人,阿叔,你识得他的功夫吗?”独孤悔长舒一口闷气,对铁面人道。 铁面人也不知这个韩长老是什么来路,便只是摇了摇头。 独孤悔又问徐云道:“徐兄可否知道?” 徐兄瞧着那韩长老的身形武功,很像余家庄遇袭那一晚和刘玉袖交手的灰衣人,但是他只看到韩长老出了一招,不敢确定,便道:“不知。” 不智和尚道:“那个什么韩长老,俺总觉得像是那个被俺追过的,会尸毒掌的韩泽。俺只是不清楚他怎么突然变成了天王帮的长老。” “你怎么不早说!”阿飞曾听徐云和不智和尚讨论过韩泽的事情,知道韩泽很可能就是害死刘玉袖的灰衣人,于是便大叫一声,提着紫金刀向孔无休等人撤离的方向追去。 “唉,阿飞!”徐云跺脚喊了一声,然后也跟着冲了出去。 此时,天王帮的人尚未走远,阿飞很快便追上他们,大喊道:“韩泽,还我嫂子命来!” 孔无休听见喊声,便示意众人停下,见是个孩子冲了过来,便对身旁的韩泽道:“韩长老,你把他嫂子怎么了?” “我不认得他。”韩泽道,“他嫂子又是哪个?” 孔无休见那阿飞打倒了几个天王帮帮众,正向自己这边扑来,便喝道:“都干什么呢,把这小子拿下!” 韩泽伸出一只手指摇了摇,道:“不用,小子想死,我送他一程。”说着便挥掌向阿飞打去。 “手下留情!”徐云喊了一声,快步从后面赶上,一个闪身,已把阿飞抱走,韩泽这一掌便也就打了个空。 “放开我,我要杀了他!”阿飞拼命想要挣脱徐云的双手。 “徐大侠,这是怎么回事?”孔无休道。 徐云用手捂住了阿飞的嘴巴道:“孔长老,这其中可能有些误会。” “哦,那告辞了。”孔无休瞧了阿飞一眼,便又招呼众人继续赶路。 等天王帮的人走远了,徐云才松开了捂着阿飞嘴巴的手,但仍然死死地抱住他。 阿飞在徐云怀中死命挣扎,不停地叫着:“放开我,放开我!” “阿飞,阿飞,你别这样,你安静一些!”徐云道。 “徐大哥,你放开我,我要报仇!” “阿飞,你听我说,那个韩泽的尸毒掌,太过厉害,你现在找他报仇,就是去送死!你嫂子的武功那么高,都不能幸免于难,你就有法子杀了韩泽,给你嫂子报仇吗?” “我不管!” “你想想你嫂子死后的模样,你也愿意变成那个样子吗?” 阿飞安静了。刘玉袖尸毒毒发的模样,实在太过吓人,阿飞见了之后,连着做了好几晚恶梦。他确实怕了,可是他更恨,他恨韩泽把那么漂亮善良的嫂子变成那副模样,他更想报仇了! “徐大哥,你说得对,我打不过他。可是你武功那么高,你过去帮我杀了韩泽好不好,我求你了。只要你过去帮我杀了他,我为你做什么都行。”阿飞颤着身子道。 徐云道:“阿飞,我现在也不确定能不能杀死韩泽。他的尸毒掌,太诡异了。” “徐大哥,你不是说你和我嫂子是旧相识么,那你难道不想给我嫂子报仇吗?” “我当然想。可是,我没有把握能杀了韩泽,如果稍有不慎,我也会死。” “你骗人!刚才那个人只是喊了一声,韩泽便被打退了。你武功那么高,难道还对付不了韩泽吗?” “我不能。”徐云轻声道。 “那你放开我,我不用你,我自己给嫂子报仇!”阿飞哭着叫道,“哪怕是死了,我也要报仇!” 徐云叹了一声,伸手点了阿飞后脑的风池穴,阿飞便昏了过去。 “原谅我,阿飞。”徐云瞧着阿飞脸上的泪痕,闭了眼,轻声说道。 “我现在还不能替你报仇,不能冒这个险。等武林大会结束后,一切再从长计议。”他心里想着,便把阿飞扛在肩头,大步往回走去。 张白桥见徐云扛着阿飞回来,快步赶上去问道:“大师兄,阿飞他怎么了?” “没事,只不过是被我点了穴道。”徐云道。 独孤悔闻言笑道:“看来,徐兄对自己人下手也挺狠的。” 徐云笑了笑,将阿飞放上马车,没有言语。 独孤悔接着道:“徐兄这次到庐州来,是要做什么?” 徐云道:“没什么要紧事,只不过是想去吉庆赌坊拜访独孤兄。” “难道徐兄手痒,想找我赌几局骰子了?”独孤悔大笑道,“我赌坊的骰子可经不起徐兄玩儿啊!上一次,你可是一个骰子都没给我剩下,是吧,阿叔?” 铁面人呵呵呵地笑了笑:“主人,徐公子的赌技,可是要略胜你一筹啊!” “哈哈,不瞎聊了!”独孤悔道,“徐兄,这一路到吉庆街,应该不会有人再打扰你了。我和阿叔就先回去了,我在赌坊恭候大驾!” “多谢独孤兄。”徐云拱手施礼道。 “谈不上谢不谢的,我先走了!”独孤悔一摆手,便和铁面人一同离开了。 “师哥,你在哪里认识的这个无赖啊?”张雨婷见二人走远,便道。 徐云有些不解:“无赖?” 张雨婷红着脸道:“他和你说话也不好好说,一双眼却只是盯着我看,真是过分。” 徐云笑了笑,想起几个月前初见独孤悔的场景,便又摇摇头:“他本性如此,确实改不了,说他无赖,倒也没错。” 众人重新启程,一路上果然太平,安安全全地到了那吉庆镇吉庆街上的吉庆赌坊。 那铁面人早已在门前等候,见徐云等人到了,便引着众人进了赌坊,然后沿着那条地道来到独孤悔所居的庭院。 庭院小路尽头,依旧是那座朱红色的大殿。铁面人带着众人绕过大殿,穿过月门,便来到一处更大更为宽敞的庭院之中,庭院里来往的下人也多了起来。这些下人中,虽然也有身形健硕的男家丁,但多半都是些绝色美女。 “诸位贵客,老朽已按照我家主人的吩咐,为诸位准备了四间上房。”铁面人指着前面一排房屋道,“我家主人还说,江湖上没有人敢到敝处放肆,诸位可以安心在此歇息。” 那不智和尚正抱着还在昏睡的阿飞,听见铁面人说是“四间上房”,便道:“喂,怎么只有四间房?俺们可是有五个人啊,你没看到俺怀里还抱着一个吗?” 铁面人哈哈哈地笑了几声,指着徐云和张雨婷道:“我家主人说了,徐公子和张大小姐住一间房就可以了。” 张雨婷闻言,满脸羞得通红,啐了一声道:“你胡说什么!” 铁面人道:“怎么,有什么不对吗?” “当然不对了!”张雨婷急道,“五个人就该是五间房!” 铁面人点点头:“那好吧,我再多安排一间。” “前辈,不必了。”徐云出言阻止铁面人,然后又对不智和尚道:“不智师父,你和阿飞一间房吧,我担心阿飞醒了之后又想着要去报仇,你还是得帮我看着他点儿。” “行,没问题。”不智和尚道。 25.徐云再进朱红殿 青龙游说袒私心 铁面人见已安排妥当,便对众人道:“那好,那诸位贵客就请各自安歇,想要什么,想吃什么,直接和院里的人说,他们随时听候差遣。”随后,铁面人又对徐云道:“徐公子,我家主人正在殿上等候公子。” 徐云略一迟疑道:“殿上?那还是要麻烦前辈先去通报一声,免得徐某一会儿进去了还得再退出来。” 铁面人知道徐云是怕那大殿里又会像上次一样,场面太过香艳,便呵呵一笑道:“徐公子放心,我家主人知道公子片刻即到,回来后便没有急着享乐,以免公子尴尬。” “如此最好。”徐云笑了笑,便跟着铁面人向那朱红色大殿而去。 “主人,徐公子到了。”这一次,独孤悔确实没有在里面肆意淫乐,所以铁面人是直接推开门让徐云进殿。不过大殿里倒也不是没有女人,四名黄裳美女正在给坐在太师椅上的独孤悔捏腰捶腿,伺候得他好不舒服。 徐云进殿后,铁面人便在殿外随手关了门,然后离开了。 独孤悔见徐云进来,便向美女们挥了挥手,示意四人退下。 “徐兄,这段日子,你和你的朋友就在我这儿住下吧,有什么要求,尽管和我说。”独孤悔道。 “那就有劳独孤兄了。”徐云拱手道。 独孤悔大手一挥道:“徐兄总是这么客客气气的,搞得我浑身不舒服。对了,阿叔送你的英雄帖,你收到了吧?” “当然,要不然在下也不会想到要来吉庆镇投奔独孤兄。”徐云道,“不过在下有一事不明,还需独孤兄解惑。” 独孤悔笑了笑:“你还有不明白的事?讲!” 徐云道:“独孤兄既然是天王帮的青龙侍卫,就应当知道我与贵帮的关系并不算好,独孤兄又为何要把这英雄帖送给我呢?难道你不怕我在武林大会上坏了贵帮称霸江淮的计划?” “称霸江淮?那应该叫江淮武林大会才对。”独孤悔大笑了几声,忽地又说道:“你是怎么知道我是青龙的?” “原本还不是很确定,不过现在确定了。”徐云眯着眼道,“天王帮有四大侍卫,青龙、白虎、朱雀、玄武,这四人都是帮中后起之秀,而且还都是帮主王冠儒的义子。那白虎和玄武,我都见过。朱雀,我虽没见过本人,但也知道他是武林四公子之一的马麟。唯独这青龙,江湖上并没有一丝关于他的传闻,显得颇为神秘。但是要说起王冠儒义子的话,我隐约记得,他第一个义子乃是天王帮前任帮主独孤子服的孙子。所以我在想,这个独孤帮主的孙子可能就是青龙。方才我见那孔无休对你毕恭毕敬,便知你在天王帮地位特殊,所以猜想你或许便是独孤前辈的孙子,也很可能就是那个深藏不露的青龙侍卫。” “哈哈,不错,不错。”独孤悔拍了拍手道,“如此说来,倒是那孔无休让我现形了。” 徐云笑道:“独孤兄方才用一招‘天王立威’吼退了那个僵尸一般的韩长老,不也是自曝身份吗?要知道,独孤帮主当年赖以成名的绝技,便是这‘天王立威’。不过,你我初次相见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怀疑你是孤独帮主的孙子了。” 独孤悔点点头:“是因为阿叔吗?” “是。”徐云道,“温长老当年号称‘鬼影儿’,轻功身法冠绝天下,他现在虽然戴了铁面,但是那身轻功却掩饰不掉,所以还是被我瞧出来了。江湖传言皆称,天王帮温长老在几年前便已离世,甚至连天王帮弟子都对此深信不疑。但是这些传言都是假的,温长老并没有死,而是陪在了独孤兄身边。这让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样的人,能让温长老心甘情愿隐姓埋名地侍奉呢?答案只有一个,那便是他师父独孤帮主留在世间唯一的血亲,那个被王冠儒收为义子的小孙儿。这诸般理由加在一起,我便知道,独孤兄极有可能就是青龙。但是,我不确定王冠儒是不是只收了四个义子,所以直到独孤兄自己承认之前,我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独孤悔闻言,又是抚掌大笑道:“徐兄,阿叔一直说你是个人才,我现在真的信了。” “独孤兄过誉了。其实这些事情,独孤兄也没打算瞒我,否则我也不会发现了。”徐云道,“说了这么多,独孤兄还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把英雄帖给我呢?” 独孤悔起身道:“嗯,徐兄虽然年纪比我大不了多少,但是江湖阅历极为丰富,熟知江湖人物掌故,想必这王冠儒当上天王帮帮主的来龙去脉,你也是清楚的。” “略有耳闻,但个中细节,徐某并不了解。”徐云道。 “哼哼,具体的,我也不想多讲,我只能说,他这个帮主,做的名不正言不顺。当年我爷爷那么看重他,没想到他却暗藏祸心!”独孤悔怒道,“我在天王帮之所以地位极高,是因为王冠儒他需要捧着我,让其他人看到他一直善待独孤后人,这样才好洗清他杀害我爷爷的嫌疑!” 当年,天王帮前帮主独孤子服离奇死亡,江湖上很多人都怀疑是王冠儒所为,但后来王冠儒得到了帮中长老杨沐李度航等人的支持,并坐上帮主之位,这种怀疑声便慢慢消失了。可是独孤子服究竟是如何死的,却成了武林一桩悬案。 徐云见独孤悔这般恼怒,心想:“看来当年的传言,多半是真的。如此说来,温禁身死一事,应该是在独孤悔离开天王帮总舵,来到庐州之后发生的。他是怕王冠儒有朝一日会加害独孤悔,才会以假死之名脱离天王帮,为的就是能够时刻保护独孤悔的安全。” 只听独孤悔又道:“徐兄,我把英雄帖给你,其实有两个原因,一是我自己不愿去,不想去瞧王冠儒那副嘴脸。二是我相信你出现在武林大会上会对天王帮有利。” “我没听错吧?”徐云道,“你说我会对天王帮有利?” “对,有利。”独孤悔点点头,“我相信徐兄现在该做的事,绝对不会是阻碍天王帮称霸江南武林,而是从秦尊手里夺回云庄。” 徐云故作不解道:“独孤兄这话,倒也有意思,我为何要从秦师弟手中夺回云庄呢?” 独孤悔道:“本该是你的,就应当是你的,又岂能容忍他人染指?难道徐兄就不想做云庄的庄主?你可是把张庄主的女儿都带走了啊!” 徐云本以为独孤悔是知道了什么消息,能够指证秦尊便是杀害师父的凶手,但听他这样说,便心想:“恐怕这独孤悔每天想着的,都是要做天王帮的帮主,所以才会觉得我同他是一样的想法。如果秦师弟没有联合王冠儒害了师父的话,这庄主让他来当,又有什么不可?我乐得逍遥。” 独孤悔见徐云没说话,便道:“怎么,莫非徐兄其实并无此意?” 徐云笑了笑,想着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自己确实是想着要从秦尊那里把云庄接管过来,便道:“独孤兄请继续往下说。” 独孤悔满意地笑了笑,又道:“徐兄既然想要夺回云庄,那便最好。这个秦尊,野心不小,也想做武林盟主。而凭着云庄在江湖上的声望,秦尊可能会是此次武林大会上,阻碍我天王帮称霸江南的最大障碍。不过仔细想想,如此一来,此次武林大会就成了徐兄扳倒秦尊的好机会。” “何解?” “因为王冠儒也想要扳倒秦尊,徐兄若在武林大会上向秦尊发难,定会得到天王帮的援手。而两强联手,那秦尊必会一败涂地。我想徐兄这么聪明的人,肯定不会错过如此良机,所以我才说徐兄去武林大会,会对我天王帮有利。当然了,对徐兄来说,可以轻松扳倒秦尊,坐上云庄庄主的位子,自然也是妙事一件。” 徐云心道:“原来他是在为天王帮做说客,拉拢我一同对付秦尊,且听他还想说些什么。”便道:“独孤兄说的,似乎有些道理,但不知你是怎么知道秦师弟也想做武林盟主的?” 独孤悔道:“前些日子,我得知王冠儒要袭击余家庄,便找了几个手下到白云峰附近放出风声,好让那秦尊知晓此事。我本意是想让秦尊带人救上余家庄一救,不想他却毫无反应,我便知道这个秦尊也不是什么好鸟。” “独孤兄这番话,我却不明白了。”徐云道,“为何你一会儿要帮天王帮称霸武林,一会儿又要走漏消息阻挠天王帮称霸呢?” 独孤悔坐回太师椅上道:“徐兄想扳倒秦尊,而我呢,一心想要扳倒王冠儒。当初他想杀武林盟主,我自然要救,为的是让他不能如愿以偿。而现在,我已不能阻止他称王称霸,那我就推他一把,让他做这个盟主。” “让王冠儒做盟主,对你有什么好处?” “徐兄岂不闻‘盛极必衰’?前唐盛世之时,那是何等风光,可后来还不是在李隆基当朝的后期,出了乱子,闹到最后落了个藩镇割据的下场?”独孤悔道,“现在,天王帮上上下下,都为了称霸江南武林卯足了劲,人心都使在一起。等到王冠儒真的做了盟主,带着天王帮称霸江南之后,必然有人会动起歪心思来,等到人心不齐了,我就有机可乘,扳倒王冠儒,做帮主。” 独孤悔说着,便站起身走到徐云身边道:“那张英雄帖,徐兄是否带在身上?” 徐云从怀里掏出那个装着英雄帖的信封道:“在此。” 独孤悔拿过信封,从中取出英雄帖,走到大殿角落一张桌子旁,取过笔墨,在英雄帖上写下“庐州吉庆赌坊”六个字,然后又还给徐云道:“等到下个月初十,徐兄就先凭此英雄帖,混进陶朱山庄。至于在武林大会上,徐兄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想徐兄心里自然有数。” 26.师兄弟夜走吉庆镇 酒肉僧约战白云峰 很快,徐云等人在独孤悔这里便已住满了一个月。 眼看着太湖武林大会之日临近,阿飞每天都会缠在徐云身边,求他带着自己一同参加武林大会。而徐云只是不允,因为他很清楚,阿飞心里盘算的,无非是想见到王冠儒韩泽白虎等人,然后寻机报仇。 徐云甚至觉得,只要是天王帮的人,阿飞都想杀。如果他知道这处吉庆赌坊实际上也属于天王帮的话,估计会放火也说不定。 这一日深夜,徐云暗中来到张白桥房前,敲门喊醒了张白桥。 “原来是大师兄,这大晚上的,怎么了?”张白桥睡熟没多久,便被徐云喊醒,心中很是郁闷。 “你快穿好衣服,咱们该走了。”徐云道。 “走?咱们要去哪儿啊?”张白桥摩挲着额头,睁大眼瞧了瞧,见徐云穿戴整齐,背上背了个小包裹,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剑,恍然道:“是去太湖吗?” 徐云点点头:“对。” “好,你等我一下。”张白桥得知是要去武林大会,顿时来了精神,立刻回房收拾齐整,往脸上泼了把冷水,便跳出屋子道:“走吧!” 他见屋外只有徐云一人,便道:“只有咱俩去?” “对。”徐云拉着张白桥边走边道,“我已经和不智师父说过了,让他留在这里保护小雨和阿飞。” 张白桥知道徐云选择深夜离开是为了避开阿飞,便低声问道:“那明天天亮之后,阿飞要是见咱们走了,追上来找咱们怎么办?” “不会,我刚才已经点了阿飞的昏睡穴,他至少也得睡上个一天一夜。等他醒的时候,咱们早走得远远的了。” “那他也可以自己跑出来,直接去陶朱山庄啊!” “那就要看不智师父的本事了。”徐云道,“不过,我想阿飞他应该不会自己单独行动,他这个人到了野外就分不清东西南北,所以他也怕自己走丢了。” “也对,那既然今晚要走,你怎么不提前跟我说一下啊?”张白桥道,“搞得我手忙脚乱的。” 徐云笑道:“你这个人太老实,连谎都编不圆,我要是提前告诉你,你又哪里瞒得住阿飞那个滑头?所以我只好没和你讲。” “那倒也是。”张白桥挠挠头,笑着道。 地道暗门处,温禁早已在那里等候,见徐云和张白桥赶了过来,便引着二人通过地道进了那吉庆赌坊。此时正是赌坊最热闹的时候,赌客集聚,人声鼎沸。 三人快速穿过赌坊,走出大门,便见到两名赌坊打手牵着两匹骏马等在吉庆街上。 温禁停下脚步道:“好了,徐大侠,张小侠,老朽就送你们到这儿了。此行吉凶未卜,还请二位多加小心。” 徐云牵过马缰道:“多谢前辈提醒。我的朋友们,暂时还要在贵处叨扰几日,等到事情一了,还请前辈送他们到云庄去。”他虽然早已经知道铁面人就是温禁,但仍然只是以“前辈”相称,而不加姓氏,自然是想为他保守秘密。 “这个自然。”温禁道,“我家主人也希望到时候是将几位贵客送到云庄,而不是送到其他去处。” “哈哈,当然是送到云庄,要不然还要送到哪里?”徐云笑了笑,跨上马背,冲着温禁抱拳道:“前辈,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温禁也是抱拳道。 出了吉庆街,张白桥便问道:“大师兄,方才那个铁面前辈的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希望到时候是将几位贵客送到云庄,而不是送到其他去处’?” 徐云道:“他只不过是希望咱们能从武林大会全身而退罢了。如果咱们出了事,那么为了小雨他们的安全着想,就不能送他们回云庄,只能送到其他地方去了。” “可是,不管出了什么事,都可以把师妹他们送回云庄啊!”张白桥说着,忽然想起张雨婷逃婚的事来,便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了,半晌又道:“二师兄他应该不会恨小师妹吧要是恨的话可不管怎么说,云庄是小师妹的家啊!二师兄总不能把小师妹赶出家门吧!” “白桥,你听着,你二师兄,可能是杀害师父的真凶。”徐云终于还是把自己对秦尊的怀疑告诉张白桥。 “什么?怎么可能?”张白桥极为震惊,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从一开始,他就认为师父是被利剑所杀,而那记落花掌只是为了陷害徐云所为。他理了理头绪,发现整个云庄里似乎只有秦尊与徐云之间的利害关系最大,而秦尊又是用剑高手,便有些半信半疑:“难道师父胸口那处致命剑伤是二师兄刺的?但那记为了掩饰真相的落花掌,又是谁打的?” “你认为会是谁呢?”徐云问道。 张白桥联想到戒心在慧林寺里讲述的一切,支支吾吾地说道:“难道难道二师兄他他和天王帮联手了?”言罢,他便摇摇头,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会不会是王冠儒一个人杀的师父?”张白桥又道。 “据我所知,王冠儒并不擅长使用兵刃,不过也不能说没这种可能,所以我想在武林大会上问个明白。”徐云道,“有这么多武林同道在场,我想事情还是会理出个头绪来的。至少秦师弟应该会好好讲话,而不会像之前那样不分青红皂白,左一口叛徒,右一口叛徒地叫我,却丝毫不管事实究竟是怎样。” 张白桥道:“大师兄,我现在明白你为何连师妹也没叫了。如果做最坏的打算,此次陶朱山庄之行,可能就是个有去无回。” “她武功太差,当然不能带她。”徐云笑了笑,“白桥,你怕吗?” “怕!”张白桥道,“不过,师父的仇,不能不报!不管是谁害了师父,我都要和他拼了,就算把命搭进去也没什么!” “你放心,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把命搭进去的。”徐云笑了笑。 夜色之下,师兄弟二人快马加鞭,直奔东南方向而行。徐云瞧着张白桥满脸兴奋地神情,心道:“也不知带着白桥一起去陶朱山庄,究竟是对是错。或许,我该听不智和尚的,把他留在独孤悔那里才是。” 就在离开吉庆赌坊之前,徐云曾找过不智和尚,告诉他自己将在今夜离开,前往太湖陶朱山庄。 不智和尚得知徐云只打算带着张白桥,便道:“徐大侠,你确定不用俺跟着你一起去?” “是。”徐云道,“我希望你能留在这里保护小雨和阿飞。” “可是,天王帮的人找你麻烦怎么办?”不智和尚道。 徐云道:“我去武林大会,不为别的,只想为师父报仇。如果此事与天王帮无关的话,我不想多生事端。” “你不想多事,就怕那个王冠儒多事。”不智和尚道,“俺要是那个王冠儒,俺肯定要在武林大会上结果了你,因为你功夫高强,又曾经和俺作对过。俺只有杀了你,将来做起武林盟主来,心里才踏实,才不怕有人敢反抗俺。这武林大会,只怕你是有命去,没命回。” 徐云沉默了。 他犹豫了一阵儿,又轻声道:“和尚,我再拜托你几件事吧。” “什么?” “万一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以后小雨和阿飞就托付给你了。他俩都没了家人,在江湖上无依无靠的,还希望你能多多照顾。另外,云庄,是我师父张方洲的山庄。而小雨,是他唯一的女儿,也应当是云庄唯一的主人。如果我死之后,还有其他人强占着云庄不肯离开的话,就请你帮小雨把云庄夺回来吧!” 言罢,徐云又是笑了笑。他曾经想过,为了师父的云庄,哪怕王冠儒是真凶,他也不要和王冠儒起争执,因为来日方长,就算要报仇,也不急于一时,先把云庄夺回来才是要紧事。可是,既然此次武林大会凶多吉少,他便又转了想法。至于云庄——面前这个和尚,似乎是个可以信赖的人,就算自己死了,把一切都交给他应该也可以吧! 不料,那不智和尚却是摇了摇头:“阿飞和张姑娘,俺可以照顾。不过,那云庄嘛——是你们师兄弟自己的事,干嘛要俺来帮忙?等你回来自己处理吧!” “你不是说,我肯定回不来了吗?”徐云道。 “所以说,你让俺陪你去吧!”不智和尚道,“咱俩联手对付那个王冠儒,不见得就会输。你让小白桥跟着你,你这不是害他吗?你应该把他留下。” “不行。”徐云拒绝了。 “为啥啊?” “为师父报仇,那才是我们师兄弟自己的事。”徐云道,“而帮助小雨夺回她父亲留给她的山庄,那是出于江湖道义应该做的事,并非云庄私事。” 不智和尚抓了抓后脑勺,觉得似乎是这个理,便道:“那俺也不管,你必须得回来,俺还要和你比武呢!” “比武?”徐云只觉得很意外。 “俺还从没和你提过,俺的师父,名字叫陈朋,你知道不?” “你是陈老前辈的高徒?” “啊,俺是他的徒弟,但不是什么高徒。”不智和尚道,“俺师父当年,输给了你师父,俺师父很不甘心。他老人家临死前,还一直念着要跟你师父打一场,俺便是为了完成他这个遗愿,才到这儿来的。但是没想到你师父也死了,那俺就要和你比武,你不能拒绝!” 徐云道:“既然你想比武,那就现在吧。” “不,俺现在不想和你打。”不智和尚又拒绝了。 “这又是为何?” “万一打伤了你,你还怎么参加武林大会?等你回来,咱俩到白云峰上打架去!” “原来如此。”徐云笑了,“好,那一言为定!你我就在白云峰一决胜负!” “陈老前辈的徒弟吗?”徐云纵马驰骋在大路上,望着沉沉的夜色,默念道。 “和你比武,我很期待啊!”他心里想着,不由得夹紧了双腿,催动胯下骏马快速奔行。 27.毛耗子茶棚盗拜帖 徐公子冒名入山庄 陶朱山庄,其实和历史上那个有名的陶朱公,半点关系也没有。只是因为庄主范太明认为自己是陶朱公的后代,所以才给自己的山庄起了“陶朱山庄”这么个名字。 不过,范太明虽然不是陶朱公的后代,但至少有一点和陶朱公是相像的,那便是有着花不完的银子。他靠着贩卖私盐茶叶,积攒了大量的金银财宝,所以才能在太湖边起了一座大得难以想象的陶朱山庄。 陶朱山庄到底有多大?范太明自己心里也没数。不过要想在这里开个武林大会,那还是绰绰有余。 初十日清晨,陶朱山庄的门口,就已经挤满了前来参加武林大会的人。来的人虽多,但是只要你想进门,就要掏出受邀的英雄帖,否则就会被赶出山庄。当然,如果你轻功很好的话,你也可以选择飞过陶朱山庄高高的围墙——前提是,你有办法对付数百个护院庄丁手中的劲弩强弓。 徐云和张白桥见陶朱山庄门前太过拥挤,便到附近一处茶棚歇息,打算等人少一些再进去。毕竟那英雄帖上写得很清楚,武林大会要过了辰时才开始,现在时候还早。 不过和他们两个有一样想法的人不在少数,所以茶棚里也是人满为患。 张白桥抿了口茶,低声对徐云道:“大师兄,这里这么多人,有没有你认识的?” 徐云瞧着茶棚里坐着的,大多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便摇头笑道:“我都十年没下山了,现在在江湖上走动的英雄豪杰,我多半都不认得。” “也是。”张白桥道,“你认识的,不是长老就是老僧,和他们谈话也都是说十年前二十年前的事,总感觉你好像跟师父是一代人似的。” 徐云笑道:“我跟着师父走江湖的时候,还只是个小娃娃,师父经历过的,我基本都经历过,要论江湖资历的话,你说我和师父是一代人,倒也有些道理。” “大师兄,如果你那十年没有一直待在山上的话,想必现在在茶棚里的人,即便你不认得他们,他们也都会认得你。”张白桥悄声道,“唉,我一直不明白,你当初为什么要隐居起来啊?那时候你可连二十岁都还没到,不正是大好年华吗?” “我”徐云笑了笑,避开张白桥的问题不谈,只是说道:“其实这些人不认得我倒也是个好事,免得让别人知道咱们来参加武林大会。你可不要忘了,咱们本来是没收到英雄帖的。” “你娘的,敢偷老子东西!”只听一人暴喝一声,茶棚里顿时乱作一团。徐云转头瞧去,见茶棚外五个大汉围着一人拳打脚踢,不禁摇了摇头。他看出张白桥似有打抱不平之意,便招手示意道:“莫要多管闲事。” “他们以多欺少。”张白桥有些忿忿不平。 徐云道:“这茶棚里坐了这么多武林中人,刀剑勾叉摆了一桌子,此人还敢冒险偷东西,多半是为了偷那英雄帖,以便混进陶朱山庄。” “那也不能这么多人打一个啊!”张白桥道。 徐云道:“随他去,咱们现在最好不要惹是生非。” 张白桥点了点头,老实地坐了一会儿,但是他听着那被打之人在地上不停地“唉哟,唉哟”地呻吟着,实在难以忍受,便猛地一拍桌子起身道:“喂,你们打够了没有!” 那五个大汉听见张白桥这声喊,就都转身看了过来。其中一个见说话的是个面相白净的年轻人,便道:“小子,少管闲事!” 张白桥道:“就算这个人不对,你们这么多人打他一个,打了这么久,也可以了吧,你们别欺人太甚啊!” 五人哄笑道:“臭小子说话倒有意思,我等就是欺人太甚,那又如何?” “那我只好劝你们收手了!”说这话时,张白桥想起徐云刚劝过自己不要惹是生非,便斜眼瞧了瞧他,见他只是在微笑着喝茶,并无阻拦之意,就提剑出了茶棚。 五人见张白桥这是要动手,齐声大喝道:“找死!”便各执大刀向张白桥砍去。 张白桥耐着性子一直没有拔剑,等到五人的刀快要砍到他身上时,只见他突然拔剑出鞘,只在一瞬之间分刺五人手腕,将五人逼退了几步。 那五个大汉见张白桥只用一招便让自己落了下风,均在心中暗道:“这小子的剑法,好生邪门!”其中一人想着今日这太湖边卧虎藏龙,不知有多少无名高手聚于此地,便道:“好,公子果然好功夫。反正这人也打了,东西也没丢,我们也就不在这里逗留了,告辞!”言罢,这五人便骂骂咧咧地离开,奔着陶朱山庄去了。 那被打之人这时才敢坐了起来,冲着张白桥抱拳道:“多谢大侠相救,多谢大侠相救——咦,这不是白桥小少爷吗?” 张白桥惊道:“你认得我?” 那茶棚里的徐云闻言走了出来,见坐在地上的那个人,贼眉鼠眼,形容猥琐,不正是那个跟着自己一同下山的毛耗子吗?于是便问道:“老毛,你怎么来了?” 毛耗子见是徐云,大喜,赶忙爬起来道:“云——”他见徐云冲自己皱着眉摇了摇头,登时领会,便改口道:“云老爷,又见到你啦,最近生意可好啊!” “还不错。你起来得到挺利索,看样没什么大事。”徐云笑道,“你欠我的赌账,打算什么时候还啊?” “有了银子,立刻就还。”毛耗子笑道,“云老爷这边请,我请你吃酒。”说着他便领着徐云和张白桥离开了茶棚。 “怎么回事,你怎么会来这里?”等到了僻静处,徐云便问道。 毛耗子道:“云少爷,这太湖陶朱山庄要开江南武林大会的事,早就在江湖上传开啦!龙三少爷一听说这事,就坐不住了,想要凑个热闹。本来华谦少爷也是要来的,只不过他刚当上帮主,事情多,离不开,所以就只有我和龙三少爷两个人来了。可是要进那陶朱山庄,还得要什么英雄帖,我和龙三少爷都没有,所以我就想偷一个来着,哪想到这毛都没碰到呢,就被人逮了。” 徐云笑道:“看来你只适合打地洞啊!你说龙师弟也来了,他人在哪?” “前面那个不就是?”毛耗子用手一指,只见前方不远处,龙一文正背倚一颗垂柳而坐,举着他那酒葫芦不停地舔着葫芦嘴儿。 “龙三少爷,你看谁来了?”等走近些,毛耗子便冲龙一文喊道。 龙一文放下酒葫芦,喊了一声道:“谁啊?” “怎么,三师弟,你这酒喝多了,不认得我了?” 龙一文站起身,见来的是徐云,大笑道:“大师兄!自打认识你那天起,你就一直披头散发,现在戴了幞头,我还真没认出来你!怎么突然换了样子了?” “总是披头散发,太过失礼。”徐云道,“三师弟,这是张白桥,师父的关门弟子,在咱们师兄弟中排行第八。” 张白桥之前就听过这位三师兄的英雄事迹,但不曾见过本人,今日有幸得见,便赶忙抱拳施礼道:“三师兄,白桥这厢有礼了。” “好啊,好啊。”龙一文也抱拳道,“能成为师父的关门弟子,想来必有过人之处,改日咱俩可得好好切磋切磋。” “不敢,应该是白桥向师兄虚心求教才是。”张白桥道。 “都是同门师兄弟,瞎客气什么。”徐云笑了笑,又道:“龙师弟,你让老毛去偷英雄帖,自己却在这里一个人快活,真是不厚道。你可知老毛被人打了?” “怪不得,我还想说你怎么突然变得鼻青脸肿的,原来是去偷英雄帖了。”龙一文对毛耗子道,“你不是说去给我买酒吗?怎么变成去偷东西了?打坏哪没有?” 毛耗子笑道:“嘿嘿,没事。我若说是去偷英雄帖,你还能让我去吗?” “那酒你是没买了?”龙一文有些失望。 “是”毛耗子道,“不过这附近我也看过了,根本没有卖酒的。” “唉,进不去陶朱山庄,就已经很扫兴了,现在又没了酒喝,更是扫兴。”龙一文摇了摇头,问徐云道:“大师兄,你来这里是做什么?难不成也是来看武林大会的?” “是。”徐云道。 “那你有那个什么英雄帖吗?”龙一文摇晃着手里的酒葫芦道,“没有那个帖子,看门的根本不让你进去。唉,真是恼人,我恨不得硬闯进去。” “你要真敢硬闯,今日的武林大会可就变成龙一文大战江南武林群豪了。”徐云笑着从怀里取出独孤悔给的英雄帖道,“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龙一文接过英雄帖,大略扫了一眼道:“英雄帖!这庐州吉庆赌坊?这英雄帖不是你的?” 徐云道:“原本不是我的。这次武林大会,根本没邀请我,不过这吉庆赌坊主人,知道我非常想去武林大会,便把这英雄帖送给我了。” 龙一文点点头,将英雄帖交还徐云道:“你说你非常想去武林大会,难不成是和师父有关?” “对。”徐云点点头,“我想我知道杀害师父的凶手是谁了,只不过还不是十分确定,需要借着今天这个机会,再仔仔细细地问上一问。” “究竟是谁?” “一会儿自然就知道了。”徐云道,“你的伤怎么样了,功力恢复得如何?” “早就好了。我说过,只要有酒,我这伤很快就能好。”龙一文大笑了几声,然后正色道:“你问这个,看来是对头的武功不弱啊!” 徐云笑了笑:“走吧,时候不早了,咱们该进去了。” 陶朱山庄的守门人,的确严格,没有英雄帖的人,一律不予放行。不过他们也只看英雄帖,不认人。徐云将英雄帖交到守门人手中,那守门人看了一眼,便道:“吉庆赌坊?” 徐云拱手道:“是,在下庐州云飞,这三位也都是我们赌坊的人。”说着他便指了指龙一文等人。 “请进!”守门人见受邀宾客名单上确实有庐州吉庆赌坊这一家,便把英雄帖还给徐云,然后冲后面的人喊道:“下一个!” 28.少林僧现身江南会 黄帮主猜疑天王帮 徐云等人进了陶朱山庄,见前院已经搭好了一个大擂台,且众人都聚集于此,便知武林大会是要在此召开。他们暂时还不想引人注意,便寻了个僻静的角落坐下,打算静观其变。可是由于徐云和龙一文的个子高于常人,在人群中略为显眼,还是引来一些人侧目打量。 擂台之北,山庄正房前,分散地搭着三个高台,每个高台之上都摆放着一张方桌,一把太师椅,一看便知是为贵客准备。龙一文见那三把太师椅上一直是空无一人,便道:“也不知是谁要坐在那,等了这么久,也不见他们出来,真是好大的排场。” 徐云道:“若单讲声望,如今江南武林之中,恐怕只有天王帮和咱们云庄配坐那两把太师椅。至于为什么会有三把,我想可能是要留给陶朱山庄庄主范太明。” “天王帮和云庄吗?”龙一文道,“那留给云庄的椅子上,莫非是要坐着秦尊那个小子?” “秦师弟现在应该算是云庄庄主,当然要由他来坐。” 龙一文冷哼一声道:“我倒觉得你坐更合适。那个范太明,我见过他,他不也是天王帮的人吗?他敢和王冠儒平起平坐?” 徐云道:“之前他确实是天王帮的人,不过现在他也算自立门户了,那英雄帖上可是明明白白地写着,这次武林大会是陶朱山庄邀请江南武林豪客。他是主人,就应当配坐那把太师椅,否则,又会是留给谁的?” “呵呵,说是自立门户,但谁人不知他范太明依旧听命于王冠儒呢?”龙一文道,“要我说啊,整个江南武林,配坐那把太师椅的,还有龙虎山的张天师。” 徐云闻言笑了笑:“龙虎山张天师和他座下的正一道士,钻研的是天地之法,研习的是除魔驱邪之术,根本不问江湖之事。你就算为了凑数,也不能把龙虎山算作武林门派啊!” 龙一文摇头道:“龙虎山道士的剑法,也有其独到之处,怎么就不能算武林门派了?” 说话间,便见两人从正房走出。当先走在前头的,是天王帮帮主王冠儒,而在他之后走出来的,便是秦尊。王冠儒冲着在场的武林群豪抱拳施礼后,就直接坐在了当中的太师椅上,而秦尊则是在右边的太师椅就坐。 紧接着,后面又陆续走出七人,这七人分别为孔无休、钱不易、韩泽、范太明、白虎、小武和仲师道。除仲师道站在秦尊身后外,其余六人皆立于王冠儒身后。 龙一文见范太明并没有坐在左边的太师椅上,便道:“看来,是有什么大人物来了。” “是。”徐云见宁不平、周昆等人并未随秦尊一同前来,心中有些疑惑,不过他更好奇剩下的那把太师椅上,会坐着什么样的人物。 其实不光是徐云好奇,在场所有的武林豪杰,都和他是一样的心思。 只听得一声“阿弥陀佛”,一位面相端庄慈祥的老僧便从房中走出。众人见了这位老僧,顿时轰动起来。 “是他!”徐云惊道。 龙一文也是吃了一惊:“没想到,天王帮竟把洪善大师请来了。” 张白桥不识得洪善大师,便问道:“大师兄,这位大和尚是何方神圣?” 徐云道:“此人便是嵩山少林寺的方丈。” “什么!”那少林寺,乃是天下武林至尊,几乎是无人不晓,张白桥得知这位老僧就是少林方丈,不禁也是大吃一惊。 “这就奇怪了,少林寺地处嵩山,和‘江南’二字毫无关系,为何洪善大师会来参加这个江南武林大会?”龙一文问道。 徐云道:“我也不清楚,或许他是想为即将选出来的新任江南盟主壮壮声势吧!” 龙一文道:“他给王冠儒壮声势?我看大师不像这么糊涂的人。” 徐云道:“谁说那盟主一定是王冠儒了?不过不管怎么说,天王帮真是好大的面子,竟然连少林方丈都能请来。” 洪善大师身后,还跟着一个小沙弥,此外再无他人。等到众人全都就位,那王冠儒便起身说道:“诸位江湖上的朋友,前些日子,我们江南武林发生了一件大事,想必诸位都有所耳闻。杭州余家庄,被一群来历不明之人放火烧毁,而我们的盟主余万霆前辈,也惨遭奸人所害。这俗话说的好,“蛇无头不行”,我们江南武林没了盟主,那自是大大的不妥。今日召集大家到这陶朱山庄,为的就是选出一位武林盟主。然后我们再在这位盟主的带领下,找出杀害余万霆前辈的真凶,匡扶武林正道,不知诸位意下如何啊?” 话音刚落,只见一人跳上擂台道:“那杀害余老盟主的真凶,还用找么,不就是你们天王帮吗?你们贼喊抓贼,是当在场的英雄好汉都是傻子吗?” 王冠儒认得此人乃是信州福禄帮帮主黄俊,便道:“黄帮主何出此言?” 福禄帮这几年在信州,一直都是第一大帮。但自从天王帮重新崛起后,短短一年之间,天王帮信州分舵便已把福禄帮压得抬不起头,作为帮主的黄俊自然对天王帮十分憎恨。而在余家庄被灭这件事上,江湖上的传言大多把幕后凶手指向了天王帮。所以当黄俊听到王冠儒方才的一番话后,便立刻跳上擂台,打算借着这些江湖传言,拉拢在场的武林豪杰,搞出些事情来。 只听那黄俊道:“王帮主想做这江南武林盟主,恐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可惜只要余老盟主一天尚在,你这盟主就做不成,所以你才杀了他。” 王冠儒笑道:“哼哼,这些不过是黄帮主自己的臆断,你可有证据?王某可不愿被你这样平白无故地冤枉。” 黄俊道:“毁掉余家庄那伙人,他们的做法和你们天王帮毁掉罗刹山庄时的做法几乎如出一辙,这难道不算证据吗?” “如果这也算证据的话,那天下凡是杀人放火的事,都可算在我天王帮头上了。”王冠儒道,“如果黄帮主没别的话讲了,就请你安静些,不要再无理取闹。” 黄俊其实并无任何证据,被王冠儒这么一说,便已词穷,只能指着王冠儒高声喊道:“你说我无理取闹?你就是杀害余老盟主的凶手!”他见王冠儒只是轻蔑地笑了笑,便又转向武林群豪道:“诸位,你们难道不认为他天王帮就是真凶吗?” 在场的一些人虽然也觉得是天王帮害了余万霆,可是他们既拿不出证据,又忌惮天王帮的威势,都不敢言语。黄俊见众人毫无反应,便又喊道:“你们明知天王帮就是凶手,却吭都不敢吭一声,还自称什么武林中人!江湖道义何在啊!” 话音未落,黄俊便已从擂台上飞了出去。众人再看那擂台上,却见白虎收了踢出的右脚,站在擂台中央道:“都和你说了,不要无理取闹!叽叽喳喳地说个没完,烦不烦啊!” 29.王冠儒反将秦尊 宁不平指认真凶 “白虎,回来!”王冠儒见白虎突然出手,便喝道。 不过王冠儒倒也不是不能理解白虎为何这样做。毕竟余万霆就是被白虎所杀,黄俊这样在擂台上闹,自会惹得白虎心烦意乱。依白虎的性子,他没有一刀砍了黄俊,就已经让王冠儒很欣慰了。 秦尊等白虎回到王冠儒身边后,便阴冷地说道:“白虎侍卫突然出击,不熟悉他的,还以为他这是被黄帮主戳中要害,恼羞成怒才这么做的。”他这一句,看似在为白虎辩解,实际上却相当于在给众人提醒,暗示白虎与余家庄之事有关。 王冠儒笑道:“秦庄主,我这个义子,做事最是鲁莽,稍有不如意的事,便要对人拳打脚踢,都是因为我对他太过宠溺了。” 秦尊笑了笑,又说道:“王帮主,秦某对于今日这武林大会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这武林大会,本就是各抒已见,又有什么不能说的?秦庄主尽管明言。” “秦某以为,今日这江南武林大会,既然召集了各路江湖才俊,就不应该单单为了选一个武林盟主,还应该做些别的事。” “别的事?秦庄主具体指什么呢?”王冠儒微凝双眉,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秦尊起身道:“最近几个月,我们江南发生了两件足以轰动整个武林的大事。第一件乃是家师张大侠遭人杀害身死青石台,而第二件便是余家庄灭门惨案。这两件事,至今悬而未决,搞得整个武林人心惶惶。秦某以为,此次武林大会,应以解决此二事为主,推选武林盟主为次。” 洪善大师闻言,便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维护武林道义,乃是我等江湖中人之根本,秦少侠所言甚善,老衲也恳请王帮主以解决此二事为重。” 坐在下面的徐云见洪善大师是在给秦尊帮腔,便知他并非天王帮所邀,而是秦尊请来的,心想:“看来秦尊是打定了主意要与王冠儒作对,争这武林盟主了。” 只听那王冠儒道:“秦庄主所言,王某并非不赞成,只是要解决你方才所说的两件事,却是有些难处。秦庄主也说了,这两件事至今悬而未决。所谓悬而未决,就是还没找到杀害张大侠和屠戮余家庄的凶手。既然没找到凶手,又该如何在此次武林大会上解决这两件事呢?难道我们在这里坐着,就把凶手找到了?如果一年半载的没找到凶手,难道我们的武林大会也要一直开下去?这未免有些太不切实际。所以王某以为,还是应该先把盟主选出来,然后再去寻那两件事的真凶为宜。” 秦尊冷哼一声道:“无须一年半载,那真凶,秦某已经知道了。” 在场众人闻听此言,无不群情耸动,而王冠儒的面色却更加难看了。他知道秦尊特地请那洪善大师前来,便已是对自己不怀好意,现在又说出这番说辞,恐怕是要把凶手之名全都推到自己身上。不过他觉得秦尊应和那黄俊一样,并没有什么证据,也就并不慌张,开口道:“秦庄主既然知道真凶是谁,那便最好。不知秦庄主可否将那凶手之名说出,以便我等为张大侠和余家庄上下报仇呢?” “王帮主当真想知道?”秦尊问道。 “当然。”王冠儒点了点头。 秦尊坐下身道:“那在下便先说这杀害家师的凶手。世人皆知,我师父是死在他赖以成名的落花掌之下,此事自然与我的师兄徐云有关,不过经我调查后,发现事情并不是这么简单。” 王冠儒道:“秦庄主的意思是说,那徐云不是凶手?” “不,他自然是凶手,不过凶手并非只有他一个。”秦尊道。 王冠儒见秦尊是要把火引到自己这边,琢磨着若是被秦尊占了先机,再得洪善大师帮腔,届时在场的武林高手中敢和自己为难的人就多了,便不想再听秦尊说下去,而是直接道:“这就奇了,对于张大侠的事,我也听到一些传闻,那些传闻却说,徐云并不是凶手。” “什么?”秦尊没料到王冠儒会这样说,着实有些惊讶。 “我听说,这杀害张大侠的凶手正是秦庄主你啊!”王冠儒冲着秦尊翘起了嘴角。 “王帮主这是缘何说起?秦某又如何会那落花掌?你可不要血口喷人!”秦尊道。 最近几年,由于秦尊一直在江湖上走动,做了些侠义之事,所以确实积累了一些人望。台下大部分人见王冠儒突然说秦尊是凶手,根本就是丝毫不相信。有的人更是立刻叫道:“胡说!秦公子在江湖上声名远播,又怎会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你既说秦公子是凶手,就要拿出证据来,否则别没来由地误了别人名节!” 王冠儒扫视院中众多豪杰道:“我王冠儒说话,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绝不凭空捏造。秦庄主乃是当今武林名士,我没有证据,又怎敢随意指认他是凶手?”说着,他便冲站在身后的范太明道:“太明兄,请你把那个人带上来吧!” 范太明领命退下,一会儿便带着一个男人上了中央擂台。秦尊瞧清了那男人的模样,只觉得头皮发麻,腾地站起身来。而徐云等人也认得这个男人,他便是张方洲的四弟子,宁不平。 只听秦尊骂道:“你这个忤逆师门的恶贼,原来你躲在这里!” 宁不平冷笑道:“二师兄,我不躲在这里,恐怕我也得跟五师弟一样,被你杀了灭口啊!” 秦尊道:“你胡说八道,明明是你偷盗师父的东西,被五师弟发现,才杀了他!” “我杀了五师弟?”宁不平道,“谁不知道我宁不平在云庄诸弟子中武功最差,就凭我这三脚猫的功夫,怎么斗得过五师弟的快剑?分明是你害了他!” “你”秦尊气得满脸涨红,就差直接冲过去给宁不平刺上一剑了。 王冠儒见宁不平一出现便已与秦尊各执一词大吵起来,心中很是满意。他清了清嗓子,朗声道:“诸位,这位乃是云庄张大侠门下的第四弟子,名唤宁不平,在众多师兄弟中,与秦庄主最是要好。前几日,宁公子突然投到陶朱山庄来,说是有人追杀他。范庄主收留他之后,经过交谈才得知,原来追杀这位宁公子的,竟是秦庄主。宁公子,是也不是啊?” “是。”宁不平立刻答道。 “那你能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一讲吗?”王冠儒说这话时,两眼一直不离秦尊,这样若是秦尊突然对宁不平出手,他也能立刻施救。 “当然。”宁不平道,“尊兄秦尊他之所以想杀我,是因为他做的事,我都有参与。我知道了太多事,所以他才想杀我灭口。” 王冠儒点点头,缓声道:“嗯,这点我能理解,纵使秦庄主再信任你,可在保守秘密上,你终究不如死人可靠,所以他才要杀你。那你究竟知道了什么事,竟会招来杀身之祸呢?” “我师父、师娘还有师弟周昆,都是被秦尊害死的。”宁不平瞪着秦尊说道。 “你胡说!”秦尊斥道,“你再这样信口雌黄,小心我手里的剑不认昔日情面!” “哼,昔日情面?”宁不平冷笑道,“你这个人连师父师娘都杀,又怎么会讲什么昔日情面?你说我胡说,那我就好好给你讲讲,你都是怎么杀了他们的!” “这几年,你在云庄任劳任怨,替师父卖力最多,可是师父却只把他的绝技落花掌法传给了大师兄徐云和三师兄龙一文。你觉得不公平,便偷看师父的武功秘籍,自己偷着学会了落花掌。你心里喜欢小师妹,但是你知道师父不会把小师妹嫁给你,而是要把师妹嫁给大师兄,你便起了杀害师父嫁祸大师兄的心思。那天你找到我,让我用下了迷药的酒水把看守山门的六师弟灌醉,然后你便把师父骗到青石台,趁着左右无人,突然用飞剑术害了师父。师父又哪里想到自己的爱徒会对自己下手,根本对你毫无防备,所以当场毙命。你为了让大家以为是大师兄做的,你便在师父的遗体上留了个血色花朵印记。等到第二天早上,你又拉着我和你一起质疑大师兄,直到最后把他逼下白云峰。” “杀死师父后,虽然师娘尚在,但是你基本上已经接手了云庄所有的事务。但是,这云庄毕竟姓张,你想名正言顺地做庄主,就需要和小师妹成亲。再加上你本来就爱慕小师妹,所以你几乎是每天跟师娘提亲,但师娘就是不答应。时间一长,你心里就烦了,你就和我商量说要想娶小师妹,就要把师娘给害了。当时由于师父离世,师娘忧郁成疾,一直在喝汤药,你就让我在汤药里下毒,想要把师娘毒死。我每天都在药里添一些毒粉,本想着让师娘慢慢毒发身亡,但你嫌这样太满了,直接在药里加了大量毒粉,师娘也就一命呜呼了。” “至于五师弟,你本来没想杀他。可是他偶然间听到了你和我谈论师父师娘是如何被你我二人杀害的对话,你为了灭口,就杀了他。而你为了自保,就诬陷我,说五师弟是我杀的,还说什么要杀了我清理门户,所以我为了保命,便逃到这里,寻求天王帮的庇护。” 在场的武林群豪听了宁不平的讲述,顿时一片哗然。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本以为这宁不平是被王冠儒收买来抹黑秦尊的,但是见他在说这些事的时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合情合理,而且他还承认了自己就是杀害张方洲夫妇的帮凶,并没有将自己排除在外,便有些相信宁不平的话,渐渐怀疑起秦尊了。 30.秦尊怒杀宁不平 徐云活命孔无休 秦尊感受到众人向自己投来的异样眼光,心中慌乱,赶忙向洪善大师看去,却见洪善大师也在一旁默默摇头,便急道:“不对,你说的不对,事实不是这样!你这个叛徒,这里没你说话的份儿!”他没料到宁不平会突然出现出卖自己,大脑变得一片空白,说话也变得语无伦次,没有一点儿身为云庄庄主该有的气度。 宁不平只是瞧着秦尊冷笑,一言不发。 王冠儒道:“秦庄主既然说这位宁公子说得不对,那事实又该是怎样?” 其实宁不平的言语,与实际情况最大的不同,便是捏造了秦尊很早就开始偷学落花掌的事情。这样一来,他便可以解释张方洲身上为何有落花掌印,并能将王冠儒与张方洲的死撇得一干二净。而这样的不同,秦尊又如何说得出?他只能支支吾吾地说着:“他你”却又想不出为自己辩解的话来。 秦尊以为宁不平之所以会这样说,是因为寄人篱下,为了向王冠儒示好,又或者是受了王冠儒威胁。但不知怎么的,秦尊瞧着宁不平脸上那古怪的神情,又回头看了看身后的仲师道,心里突然冒出了别的想法:“这个叛徒说他在师父死的那天给六师弟的酒里下了药,才让六师弟没能按照日常安排去山门守卫。如果这是真的,那么他为什么要给六师弟下药?难道他还有未卜先知的本事,知道那天晚上要出事,所以使了个手段保了六师弟一条命?” “那天晚上,我收到了一张与师父字迹极像的字条,要我子时到青石台一叙。我本以为是师父邀我前往,谁知道竟会是王冠儒约我。之后,若不是师父突然出现在青石台,就不会发生我误杀师父的事情。所以当晚本应发生的,只是王冠儒约我相见。那么宁不平给六师弟下药,难道是为了方便王冠儒潜入山庄?那他为何要这么做,难不成他早就投靠了天王帮?” “原来他是天王帮安插在云庄的细作!”想到此处,秦尊的内心突然一片明朗,“我一直奇怪王冠儒怎么会知道我爱慕师妹,原来都是宁不平告诉他的。而对于毒杀师娘的事,宁不平为什么会格外上心,千方百计地寻找合适的毒药,也就说得通了。还有,他会知道云庄里藏着武功秘籍,是因为他来云庄的目的,就是替王冠儒找寻那些秘籍” “原来你一直都是天王帮的人!”同门之中,秦尊自认为与宁不平的感情最为要好,所以当他得知这么久以来,宁不平一直都在骗他,心中极为羞愤。于是他便大喝一声,飞身上了擂台,拔剑就向宁不平刺去。 站在宁不平身边的范太明见秦尊动手,马上从袖中掏出一根九节鞭来,小臂一兜,便用九节鞭缠住了秦尊的长剑。秦尊见状便立刻掷下铁剑,左手一抓将范太明扔下擂台,同时右手挥掌打在宁不平胸口。 那宁不平蹬蹬蹬地向后退了几步,随后便是一口鲜血喷出,坐倒在地。秦尊见时机刚好,正欲上前补上一掌,却见孔无休跃到宁不平身前道:“秦庄主,今日武林大会不过是商议选举盟主事宜,还请秦庄手下留情,不要伤人性命。更何况少林高僧洪善方丈也在此处,还请你不要妄造杀业。” 孔无休的话未说完,只见那宁不平站起身来,扯开前胸衣衫对着在场武林群豪道:“诸位,徐云刚才在我胸口打了一掌。所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我说他秦尊偷练落花掌,你们可能不信,那你们可以看看我胸口上的血色掌痕!” 众人见孔无休胸口果然有一个殷红的花朵印记,知道那是落花掌留下的痕迹,便都“噫”地叫出了声,心中也更加相信宁不平之前所说的一切言语。 而秦尊见了那落花掌印,也是大吃一惊,因为他知道自己的落花掌尚未练到可以随手发掌打出血印的地步,所以他也无法解释宁不平身上的掌印究竟是怎么回事。 忽然,秦尊想起方才出手打宁不平的时候,宁不平不但没有躲闪,反而是故意将前胸迎了上来,便知宁不平是希望自己被打中。那如此看来,这个掌印,有可能是王冠儒事先在宁不平身上留下的,为的就是在等秦尊打下那一掌后,用来证明他秦尊的确会落花掌,并佐证他秦尊就是杀害张方洲的凶手。 “卑鄙!”秦尊一想到王冠儒与宁不平早就设好了局,等着自己上钩,心中杀意更甚,挥掌就向宁不平打去。怎奈他与宁不平之间,还隔着一个孔无休。而那孔无休不停挥拳格挡着秦尊的双掌,不让秦尊前进半步,更是让秦尊暴跳如雷。 “让开!”一声喊后,只见秦尊的手臂好似变长了一般,双掌变爪,冷不防向孔无休双眼挖去。孔无休见秦尊的招式陡然间变得狠辣起来,下意识地向旁边侧闪了一步。而就在这一瞬之间,秦尊已经欺到宁不平身前,当胸一爪插进宁不平心肺。 “不好!”孔无休叫了一声,想要上前相救,却也被秦尊抓伤了脸颊。他见秦尊的功夫招式很是邪门,便不敢靠近,只好站在一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宁不平抖着身子,侧着脑袋死死盯着王冠儒,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似乎是在问他为何不救自己。秦尊顺着宁不平的目光瞧去,见王冠儒闭着双眼,很是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便怪笑道:“不平兄弟,你以为王帮主会救你吗?你真是笨啊!你难道不知道,死人比活人更能保守秘密吗?你白替他卖命啦!啊哈哈哈哈!” 只听秦尊放声大笑着,声音甚是凄厉,随后便见一道血光,那秦尊竟将宁不平的心肺全都扯了出来。在场豪杰见了此等场景,无不骇然,纵使是那久经血腥场面的老江湖,也都惊得说不出话来。 “王冠儒,你来!我要杀了你!”杀了宁不平之后,秦尊似乎有些癫狂,竟连喷在脸上的血都不擦,就冲着王冠儒喊道。 王冠儒虽然看起来似乎是闭着眼,但其实一直关注着擂台上秦尊的动作。他见秦尊方才那几爪太过不可思议,不禁暗暗称奇。以他对秦尊武功的了解,孔无休完全可以在五招之内制服手中没有剑的秦尊。可是方才,却是秦尊仅用两招就抓伤了孔无休。 “这小子的武功,怎么突然间变强这么多?”王冠儒想起宁不平曾说,秦尊已找到了张方洲藏在云庄之中的武功秘籍,便又暗思道:“他应该是依照秘籍练了什么可以速成的邪功,只是不知道这功夫是不是弄花集上所载的功夫。” 其实王冠儒猜得没错,秦尊练的的确是张方洲收藏的秘籍上所记载的武功,名为“银环百蛇手”。不过这门功夫并非弄花集上所载武功,而是载于其他的秘籍之中,而那本弄花集,秦尊压根就没看过一眼。 因为张方洲藏书之地,除了有武功秘籍外,还有许多记载天文星象,风水八卦等等学问的杂书。秦尊当初在翻找密室之中的书籍时,误以为弄花集是一本教人如何莳花弄草的书籍,便把它撇在一旁,根本就没有翻看里面的内容,所以也就不知这本书里记载的就是王冠儒梦寐以求的百花之气修炼之法。 那秦尊见王冠儒没有反应,便又叫道:“王冠儒,你不是说你想要武功秘籍吗?哈哈哈,来啊,你过来,只要你打赢了我,我就把武功秘籍给你!” 王冠儒见秦尊的话说得越来越多,生怕他把一切都说出来,坏了自己的大事,便睁开双眼瞪着仍然在擂台上的孔无休。孔无休见了,立刻会意,便对秦尊道:“秦尊,休要口出狂言,你先打赢我再说吧!” 秦尊斜眼瞧着孔无休道:“你又是哪根葱?你打得过我吗?滚开!” 孔无休闻言大怒,往前踏了一步道:“小子休要放肆!”然后便挥拳而上。 “啊哈哈,啊哈哈哈哈”那秦尊厉声笑着,使出银环百蛇手来,两条手臂就好似两条长蛇一般,不停绕着孔无休脸颊和咽喉舞动,随时准备咬上一口。孔无休忌惮秦尊的招式怪异,心中又想着刚才宁不平的惨状,便不敢贸然进攻,出拳也是守多于攻,不敢过分贴近秦尊。但这样一来,反倒是让秦尊占尽优势,使出各种刁钻古怪的招数来,打得孔无休疲于应付。 如此三十几招下来后,孔无休的脸上又多出了几道长长的血痕,孔无休也是越打越急,忍不住大声呼喝起来。可秦尊却依旧是狞笑着,不停摆动双臂。他有好几招明明可以直接取了孔无休的性命,但是却都故意避开要害,只是在孔无休脸上挠了几下。 孔无休心知自己不是秦尊的对手,那秦尊根本就是在猫抓耗子一样地轻侮自己,便索性停了手,任由秦尊出招。 “怎么不打了?”秦尊笑道。 “有本事给个痛快!”孔无休冷哼一声道,“你这般打架,根本不是英雄所为!” 秦尊跺着脚大笑道:“啊哈哈哈哈,那我就成全你!”言罢他便出手向孔无休脖颈抓去。 “住手!”只听得一声喊,一人冲上擂台,截住了秦尊的双手。 “徐云,你怎么来了!”秦尊大叫一声,向后退了几步。 “我来替师父清理门户!”徐云大喝一声,便已将孔无休挡在身后。 31.徐云除师门败类 戒心败武林枭雄 徐云在慧林寺听过戒心大师的话之后,本以为是王冠儒与秦尊联手杀了师父。???&bsp;&bsp;即便是在宁不平指认秦尊之时,他也没动摇过。可是当他见到宁不平胸前落花掌独有的印记后,便也相信师父是由秦尊一人杀害,与王冠儒无关。 他见秦尊突然杀死了宁不平,又与孔无休斗在一处,便吩咐张白桥去和仲师道碰头,让他带着仲师道与龙一文在院中会合,随后便跳上擂台,救下孔无休。 孔无休没想到竟会是徐云救了自己,便道:“徐大侠,你当心,这姓秦的手上功夫邪得很。” “我知道,多谢孔长老。”徐云道,“还请你离开擂台,接下来该是我云庄的家务事了。” 秦尊初见徐云,心中多少有些惧怕,但他想着自己已学会了那银环百蛇手,又有百花之气做根基,便又壮了胆子,觉得可以和徐云一战。他离着徐云两三步,像一条疯狗一样狂叫道:“徐云,今天你来得正好!师门之仇,夺妻之恨,我要一并报了!” 徐云微微摇了摇头,轻声道:“秦师弟,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在这里颠倒黑白呢?我劝你还是老实一些,乖乖束手就擒。念在你我同门一场,我会留你一命,带你回白云峰,把你终身禁闭在云庄里。” “是吗?啊哈哈哈哈,没想到你会这么仁慈啊!”秦尊仰天大笑道,“可是我为什么要听你的呢,你这个叛徒!” 话音未落,秦尊便已双手变爪向徐云扑来。只见徐云以左脚为轴,避开秦尊的招式,同时一拳敲在秦尊后脑,打了秦尊一个趔趄。那秦尊反应倒也迅,不等站稳脚跟,便已抬起左脚向后踢去,想要直击徐云胸口。不想他左脚却被徐云双手接住,随后徐云用力一掀,秦尊整个人便翻倒在地上。 “起来。”徐云拔剑出鞘道,“你只有这点儿本事吗?” 秦尊那把剑方才被范太明的九节鞭缠住,被秦尊扔在了擂台上。徐云等秦尊站起后,就用手中长剑一挑,将秦尊那把剑丢还秦尊,并说道:“比拳脚你已经输给我了,我记得那天在白云峰,你想和我比剑,那咱们就比比剑法。” “哼,比剑?”秦尊冷笑道,“你直接用落花掌打死我不就完了么,还比什么剑!” 徐云道:“师父此生,最得意的武功,并非落花掌,而是他苦心创造的几套剑法。所以如果我要杀你的话,也不会用落花掌,而是要用剑!” 秦尊见自己苦练多日的银环百蛇手在徐云面前竟是如此不堪一击,心中早生怯意。他也知道比剑法自己更不是徐云的对手,但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又不愿灰头土脸地认输,任徐云宰割,便只能虚张声势地喊了一声:“大言不惭!”然后硬着头皮挺剑而上。 徐云见秦尊这一剑全是破绽,便随手将秦尊的铁剑荡开,随后舞剑吟诵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 秦尊听着徐云突然念起这贾岛所作的剑客,心中便是一紧。当初师父张方洲教他平霜剑法时,也是一边念着这诗,一边舞剑。他瞧着徐云舞剑的样子,像极了那一夜在月光下教他剑法的师父,不禁大喊着向徐云刺去。他清楚徐云接下来每一招会使出什么招式,便尽向每一招的要紧处刺去。可是他手中的剑每一次都没能刺中徐云,反而是跟着徐云的招式而走,任由徐云的长剑摆布。 秦尊知道这平霜剑最后一式乃是飞剑之术,他见自己根本破不了徐云的剑法,反而是完全落了下风,便也顾不得许多,只想着逃命要紧。他不等徐云把这短短的一五言绝句念完,便跃下擂台,想要逃离陶朱山庄。 “事!”徐云怒睁细眼,念出剑客这诗的最后一个字,便已将手中的长剑甩出。 同时,秦尊应声而倒。 离秦尊近一些的人,能够看到这一剑刚刺中秦尊的时候,便已是剑格抵着秦尊的后背,足见这一剑的威力。 徐云向前走了几步,眼睁睁地瞧着秦尊咽了气,才闭了眼摇了摇头。 那洪善大师见了这般场景,便双手合十道了一声:“阿弥陀佛!”随后又对徐云道:“徐公子大仇得报,沉冤得雪,确实可喜,只是用了此等手段,未免残忍了些。” 徐云也是双手合十,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言语。 王冠儒见秦尊已死,便对徐云道:“徐公子,恭喜你啊,这样一来,你就是云庄庄主了。这把空着的太师椅,看来是要由你来坐了。” 徐云摇了摇头道:“王帮主,在下来到此处,只是为了替师父报仇。既然仇人得诛,徐某也就不想再留在此处,请容在下告辞。” 王冠儒笑了笑:“来都来了,又何必着急走呢?”说着,他便飞身来到徐云身前,接着说道:“王某方才见徐公子露了几手非常高明的武功,心中技痒难耐,想和徐公子切磋一二。” 徐云道:“王帮主说笑了,徐某这点低微的功夫,又哪里值得与你交手呢?” “值不值得,试了才知道!”王冠儒说罢,也不管徐云同不同意,便已出掌向徐云打去。 王冠儒最近几年完全参透了李如思当年口授的练气之法,并逐渐将李如思留在他体内的百花之气融会贯通,功力也因此大为增进,甚至已有过张方洲生前功力之势。因而他这一掌打出,犹如排山倒海一般,逼得徐云接招后,向后连退数步,才得以卸下王冠儒那连绵不绝的掌力。 “一上来就下如此狠手,看来他是要置我于死地。”徐云在心中暗思道,“他的内力如此深厚,我不是他的对手,要想胜他,恐怕只能在招式上讨巧。” “大师兄,我们来了!”就在徐云暗思如何险中求胜之时,龙一文、张白桥还有仲师道这三人已经跃上擂台,要为徐云助拳。 “怎么,四个打一个吗?”王冠儒道,“云庄向来自诩侠义,难道也会做此等以多欺少之事吗?” 龙一文道:“王帮主乃当世绝顶高手,我们师兄弟四人联手,恐怕也未必是王帮主的对手,又怎么能说是以多欺少呢?” 王冠儒想着今日要做武林盟主,就需要在所有人面前立威,而此时若能战胜此四人,便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于是便笑道:“也罢。徐云,想当年我天王帮曾派出三位长老斗你一个,乃是以多打少之局。今日我便以一人之力与你们四人过招,也让你云庄以多打少一回吧!” 忽地,只听得陶朱山庄大门处有一人高声道:“阿弥陀佛,王冠儒,你这样明目张胆地欺负后辈,可称不上大家风范啊!” 所有人循声望去,见那说话之人竟是一个面相陌生的老僧,便都觉得奇怪。而徐云和张白桥却知道此人是那个在慧林寺隐居的戒心和尚,就相互对视一眼,都在心中暗道:“他怎么来了?” 等到戒心走近,王冠儒看清了他的脸,不禁惊道:“是你?” “是我。” “你没死?” “我没死。” “哈哈哈哈,好啊,好啊,没想到张方洲竟然瞒了我二十年!”王冠儒道,“他可真是你的好兄弟。” 洪善大师见来了个佛门中人,便起身道:“阿弥陀佛,不知这位大师是哪一位前辈高人啊?” 戒心合十道:“洪善方丈,贫僧法号戒心。” “戒心”洪善大师默念着,却想不起江湖上有哪位佛门弟子的法号是这“戒心”二字。 王冠儒冷笑道:“洪善大师,这个人你早就认得,他便是那个风流人花心。” “嗯?”洪善大师闻言也是一惊,领着小沙弥走到戒心身前,仔细瞧了瞧,然后道:“阿弥陀佛,没想到当年人中无双的花心施主,竟会皈依我佛,真是善哉,善哉。” 戒心笑了笑,随后道:“洪善方丈,多年不见,你的身子还是这么硬朗,只可惜你这个人却是越老越糊涂了。” 洪善大师自然知道戒心是在说自己参加江南武林大会一事。他本是受秦尊邀请,跟着秦尊一同来到陶朱山庄,为的是助秦尊做武林盟主。但谁想他要帮助的秦尊,竟是杀害张方洲的凶手,洪善大师只觉得内心羞愧难当,便向戒心道了声:“惭愧!”便不言语了。 “你来做什么?”王冠儒问戒心道。 “我来带这几个孩子离开。”戒心指着徐云等云庄弟子道。 “哈哈!”王冠儒大笑道,“那还由不得你!”近日功力的大幅增进,让他有些目中无人,不等说完,就已双掌齐出向戒心打去。 “轰”!戒心运起体内百花之气,也是双掌齐推而出。王冠儒只觉得身前有一堵气墙被戒心推了过来。他不甘示弱,便在掌上加力,努力去推那气墙。 渐渐地,他的头上沁出了细细的汗珠,可是他却看见戒心似乎是在微笑。 又过了一会儿,那堵气墙慢慢散去,王冠儒只觉得双臂酸麻,根本无法再和戒心一战。 而戒心似乎也无再战之意,只是笑道:“我可以带他们走了吗?” 王冠儒只觉得丹田疼得厉害,好似有千万根针在扎一般。他只能忍着痛点点头,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洪善大师见戒心要带着徐云等人离开,便道:“阿弥陀佛,戒心大师,老衲随你同去。” “方丈不留在这看他们选盟主了?”戒心笑道。 “不了,老衲可不想再留在这里丢人现眼。”洪善大师摇了摇头。 32.羽翼未丰且收折 一飞冲天在明朝 “师父,师娘,我们回来了。???&bsp;&bsp;”徐云跪在张方洲夫妇坟前,轻声道。 在他身后,还跪着龙一文、仲师道和张白桥三人,而跪在他旁边的,则是张雨婷。 那老常拄着拐杖立在坟旁喃喃地说道:“老爷,夫人,云少爷已经替你们报了仇,你们可以阖眼啦!你们二位要是泉下有知,就多多保佑云少爷,多多保佑小姐,多多保佑跪在坟前的每一位少爷。你们还要多多保佑咱们云庄,保佑上上下下这么多口子都能平平和和地过上好日子,不要再有什么变故啦!总之,老常就是想求求你们二位保佑这里一切太平,诸事皆顺。” 徐云等师兄弟五人,在坟前祭拜后,便随老常一同返回云庄。那龙一文见庄中人才凋敝,山下又有天王帮虎视眈眈,便收了游玩之心,打算暂时留在云庄,助徐云打理江湖事务。 老常将庄中事务尽数向徐云汇报,让其知晓后,又带着他来到张方洲生前的书房,告知徐云张方洲藏书的密室。鉴于此处恐已被他人所知,老常又再三嘱咐,让徐云及早为这些书籍寻一处旁的秘密之所安放。 当晚,徐云按照约定,与不智和尚在白云峰上进行了一场比武。两人交手了一个多时辰才返回云庄,但是结果如何,徐云和不智和尚谁也没说,而比武时,也没有旁观者,所以除了他们二人,再无人知晓这场比武究竟谁胜谁负。 第二日,不智和尚便收拾行李打算下山。阿飞得知此事后,便找到不智和尚屋里,吵着要和他一起离开。 “小阿飞,你跟俺走干嘛?你之前不就是在这练武么,你接着留在这儿呗!”不智和尚道,“俺走,是因为俺在这里吃不惯。那个徐云觉得俺是个和尚,就应该吃素,老给俺搞些斋菜,俺想吃肉吧,他觉得不合规矩,也不给俺准备,所以俺是要下山吃肉去了。你又跟俺下山干嘛?” “我跟你下山吃肉啊!”阿飞强笑道,“你接下来要去哪里啊?是不是去荆湖南路啊?我跟你一起去吧,我想大哥和小铃铛他们了!” 不智和尚把他那口大铁锅背在了身上,晃着大脑袋说道:“不不不,俺不去那儿,俺想去升州看看,查查那个韩泽,查查他为什么会尸毒掌,查查他的底细。” 阿飞一听到韩泽的名字,心中登时便起了报仇的心思,忙道:“那你更得带着我了,我帮你查他!” “嘿嘿嘿,俺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俺是不会带你去的。”不智和尚道,“小阿飞,俺就跟你说几句实话,你现在的修行还不够,还没到报仇的时候。你跟着俺,也只是给俺添麻烦,俺不想带着你。” “那我也不想在这待了。”阿飞道,“你们一个个都说我本事不行,不能报仇。可你们既不教我功夫,也不替我杀仇人,你又要我怎么办?我现在就想下山,就想离开这里。” 不智和尚道:“俺知道,你是在怨徐大侠,你怨他不给你报仇,怨他不带你去武林大会。可是阿飞啊,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家里人被天王帮的人害了,和徐大侠又有什么关系?撇开那些江湖道义不谈,徐大侠不给你报仇,并没有错,你为什么要怨他呢?你现在什么都没了,是徐大侠收留你,让你在云庄住着,你应该感谢他才对,为什么还要怨他呢?” 阿飞瞟了不智和尚一眼,噘着嘴没有说话。 “不智师父,我们来送送你吧!”突然,徐云和张白桥一同进了不智和尚的屋子。 阿飞见是徐云来了,便对不智和尚道:“大和尚,你一路多保重,我就不送你了。”然后他就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离开了。 下午,张白桥找到阿飞道:“阿飞,戒心大师有事找你。” “戒心大师?”阿飞疑惑道,“他也在云庄?” 张白桥点点头:“对啊,他是跟我和师兄们一起回来的,你不知道吗?” 阿飞摇了摇头。他从吉庆镇回到云庄后,一直闷闷不乐,对于身边生的事多少都有些不在乎,所以他根本就不知道戒心也在云庄。 “那他在哪儿啊?”阿飞问道。 “哦,大师他现在就住在大师兄原来住的木屋里,你去那儿一找就找到他了。” “好,我知道了。” “这个老和尚找我干嘛?”阿飞慢吞吞地走在竹林小径之中,心里满是疑惑和不耐烦。阿飞原本对戒心充满了崇敬之情,因为这个老和尚就是那个曾经名满天下的风流人花心,是阿飞一直崇拜的人物。可是,自从阿飞开始有些讨厌徐云后,他就有些不喜欢戒心了。因为戒心是徐云师父的结拜兄弟,和徐云的关系非常要好。 “大师,你找我有事?”阿飞大咧咧地走进木屋,对戒心道。 “嗯。”戒心盘腿坐在蒲团上,瞧着阿飞道:“我听说这几天你的情绪不是很好。我也听说,你因为云儿没有在武林大会上替你报仇而生他的气。” 阿飞哼了一声,在心中暗道:“原来又是说这个事!”他坐下来,见徐云原来养的那只花猫竖着尾巴向自己这边走来,便把它抱在怀里,对戒心道:“大师找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当然不是。”戒心笑了笑,“我要是你,我也生云儿的气。真没想到,这个臭小子竟然会一点儿血性也无,跟他小时候丝毫不相像!所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难道只是一句空喊吗?我看那,他是早把侠义二字咽进了肚子里,忘得一干二净了。” 阿飞没想到戒心会陪着自己骂徐云,不禁停下抚着花猫的手,瞪大了眼睛瞧着戒心。 只听戒心接着说道:“当然了,我也能想明白,云儿为什么会这么做。这云庄,是他师父辛辛苦苦打下的基业,他若替你报仇,公开与天王帮为敌,那么他只会让整个云庄毁于一旦,所以他只好选择放弃。” “所以,你还是觉得他做的是对的。”阿飞道,“我也知道,这件事我不该生他的气。毕竟给我的家人报仇,就应该是我自己的事,不能求别人。” 戒心垂着老眼摇了摇头,缓声道:“我只是说我能理解云儿为什么这么做,但不是说我支持他这么做。如果每个江湖中人都像他这样的话,那这个江湖还是江湖吗?道义何在,侠义何存呢?不过你有句话说得是对的,给你的家人报仇,确实是你自己的事。” 阿飞一摊手道:“你们都说我武功低微,不是天王帮的对手,叫我不要冒险,那我又该怎么报仇呢?” 戒心笑着道:“武功低微?我不知道你功夫究竟如何,但我听你走路的声音,就知道你的轻功不错。你的轻功可比我十几岁的时候要好上太多了。” “真的?”阿飞得到戒心的赞许,内心多少还是有些高兴。 “真的。不过以你这点儿本事,想和已经是江南武林盟主的王冠儒斗,还是差太多。”戒心道,“不过武功不高明,可以学啊!谁天生就是武林高手呢?我找你来,就是想问问你,我想收你为徒,不知你愿不愿意啊?” “什么?”阿飞一下子站了起来。 “我要收你为徒,你可答应?” 阿飞心中大喜,倒头便拜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嗯,好!”戒心道,“不过我有一个要求,我知道你很想报仇,但是你要想做我的徒弟,你必须遵守一个约定。” “什么约定?” “十年之内,不得独自找天王帮复仇。” “为什么?” “你是杭州人,想必一定听过越王勾践和吴王夫差的故事。难道不知道卧薪尝胆的典故吗?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你若是能在这十年里认真学艺,将来还愁没有报仇的机会?” “好,我答应你!” “你可要记住今日的话,休要反悔。”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好,好,好!那从今日起,你就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也是最后一个。”戒心笑着,从袖中取出一把小折扇来。他将折扇打开,然后用矮几上的毛笔在小折扇上写了几个字。写好之后,他用手在扇子上拂了几拂,那新写好的字便已经干了。 戒心将小折扇递给阿飞道:“这把扇子,你拿着。” 阿飞打开折扇,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字,可是却认不得,便道:“师父,这是什么啊,怎么跟符咒似的。” “什么符咒!这是草书!”戒心道,“你不认得?” “是啊,不认得。” “你不是余家庄的小少爷吗?这草书你会不认得?” 阿飞被问得有些不好意思,用折扇挡着脸道:“我爷爷说习武之人认得字就好,不必懂太多,也就没读几天书。” “那这琴棋书画,天文地理,易经八卦,你通通不晓得了?” “嗯。”阿飞的头点得跟鸡啄米似的。 戒心长叹一声道:“没事,我当年收藏的那些书籍,应该都放在这云庄里,到时候你自己取来看吧。” “这些能不学吗?” “不行,我的弟子,怎么可以不懂这些东西呢?” “那你能告诉我这扇子上写的是什么吗?” “这上面,写的是四个字,‘天下无双’。” “天下无双?”这四个字阿飞是认得的,可是他瞧着扇子上的草书,却怎么也瞧不出这四个字来。 “我的徒弟,就是要做这天下无双。”戒心道,“否则,十年之后你离开我身边,千万别说我是你师父。” “师父,那我可以学剑法吗?”阿飞道。 “剑法,剑法又有什么好?”戒心道,“快刀烈酒,骏马皓月,才是你阿飞的性子。佩上剑,你整个人都变得文气了,那可跟你的骨子一点儿也不搭,还是学刀法好!” “这样啊!”阿飞道,“那我听师父的。” 他摸了摸放在怀里的云梦剑法精要,心道:“看来阿福哥给的这个册子,我留着也是没用,不如给白桥大哥好了。” (第三卷完) 1.美公子身醒荒岛 马疯子巧遇亲人 马麟睁开眼,见自己躺在一个简陋的木屋里,便茫然地坐了起来。 他只记得自己被花娘子踢下山崖后,在海上漂浮了很久,那海水冰冷刺骨,冻得他几乎失去了知觉。后来他好像碰到了一艘小船,他记得自己冲着那小船无力地喊了几声。再后来,他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马麟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穿着十分难受。他见自己的衣服都没换,心道:“看来,我是刚被人救上来。” 蓦地,他想起那把家传的鬼头刀也跟着自己一起入了海,便赶紧摸了摸身边,并在屋里寻找起来。他见鬼头刀没了踪影,不禁在心里暗暗叫苦:“吴叔叔说此刀乃是我马家家传之宝,谁想我第一次背着它,就把它搞丢了,这个罪过可太大了!” 这木屋里堆着几件渔具,墙上还挂着一张渔网,马麟瞧着屋子里的摆设,心想:“恐怕救我的人,只是个寻常渔夫,他可能不晓得我那把刀有多金贵。若是鬼头刀被他扔了,倒也不能怨他,毕竟我的性命还是他救的。” 马麟走出木屋,见这户人家竟然是独门独户,附近都没个邻居,不禁有些诧异。 正纳罕间,一个穿着邋遢,蓬头垢面的中年汉子提着两尾大鱼向木屋这边走来,边走边喊道:“你果然没死!” 马麟料想此人便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便躬身施礼道:“多谢老伯救命之恩!” 那汉子大笑道:“谢我做什么?是你自己命大,命大!” “老伯,你这里有换洗的衣服没有啊?我这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穿着很是难受。” “没有,没有,湿了就湿着穿。” 马麟尴尬地笑了笑,又抱拳道:“老伯,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离沧州又有多远呢?” “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不知道。”汉子摇头道,“这里是个小岛,四面都是水,离那个什么沧州有多远,我也不知道,不知道。” “小岛?” “嗯,小岛,四面都是水,都是水。”汉子应着,便将两条大鱼扔进了一个木盆里。 马麟见这汉子说话的时候神经兮兮的,似乎有些脑子不灵光,便道:“既然老伯也不太清楚,那不知这岛上别的人都住在哪里啊,我想寻个人问问路。” 汉子瞧了马麟一眼,两眼有些茫然:“什么别的人?没有别的人。这里四面都是水,哪有别的人来,只有我一个人。” “什么?”马麟苦叫一声,又在心中暗道:“难不成这里是个荒岛?”可是马麟瞧着这汉子用的家什,不像是他自己做的,便道:“老伯那你这些盆啊,渔网啊,都是从哪儿弄的啊?” “我划船出去找人多的地方换的。”汉子说着,随手一砍,就把盆里两条鱼的鱼头都剁了下来。 马麟见这汉子徒手就能把鱼头砍下,略感意外,但他心中十分担心观海楼中王冠儒孔无休等人的安危,急着回到沧州,便也不想探究这个怪异汉子究竟是什么来路,而是接着问道:“老伯,那你能带我去那人多的地方吗?” 汉子又是挥了几下手,把两条鱼剁成几段,随后道:“不能,不能。” “为什么?” “去一趟来回得两天,太累了,我一个月顶多去一次,顶多去一次。” “一个月顶多去一次?”马麟道:“那你一个人在这个岛上不闷吗?咱们今天再去一次如何?” 汉子摇摇头:“不去,我在这里过得很好,我才不要去,不去。” “你”马麟还想再劝劝这个汉子,却见他打开屋门外放着的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一把刀来。 那把刀的刀,雕着个阴森可怖的鬼头。马麟认得,那便是吴仁易交给他的鬼头刀。 “把刀给我!”马麟喝了一声,就扑上去抢刀。不想那汉子反应极快,一个缩身,便已避开了马麟。 马麟见扑了个空,便道:“老伯,这把刀是我的,你把它还我。” 汉子拔出刀来,瞧着刀身那火焰一般的纹路,又把刀收回鞘中,抚着刀鞘眉开眼笑地说道:“这是我的刀,这是我的刀!你把我的刀送还给我,我要谢谢你!” “什么你的刀!”马麟见这汉子说话颠三倒四的,不免有些愠怒,喝了一声:“还我刀来!”便再次扑上去夺刀。这一次,他知道这汉子有些手段,便一上手就使出全力,不打算手下留情。 “咦?”汉子见马麟抓住了自己的手腕,有些惊异,便伸手扯住了马麟的外衣后领使劲一拉,不想竟将马麟的外衣扯破了。 马麟退后几步,大怒道:“你这是做什么?怎么跟女人打架似的,还撕扯衣服?”他那身衣服本来就是湿的,贴在身上被冷风一吹通体冰寒。现在既已被人扯烂,马麟就更不想穿了,索性脱了个干净,赤着上身对那汉子道:“看我好好收拾收拾你!” 那汉子见马麟露出他那一身漂亮的纹身来,不禁“啊”地一声叫了出来,把鬼头刀撇在一边,一把抱住马麟道:“你姓什么?” “什么?” “你姓什么?” 马麟见这人疯疯癫癫的,便不想理他,急道:“你放开我!” “不放,你告诉我,你姓什么?”汉子的双臂死死地裹住了马麟。 “我姓马,你可以放开我了吧?”马麟不耐烦地喊着。 “马,马,姓马。”汉子哈哈哈地笑了几声,然后又问道:“马马那你叫马什么?” “我叫马麟!”汉子的手臂越箍越紧,马麟已经有些喘不过气了。 “马麟,马麟!你是麟儿,你是麟儿!哈哈哈”汉子松开了手,抓着乱糟糟的头,又蹦又跳地说着。 “疯子,真是个疯子!”那疯汉子身上的味道,熏得马麟有些难受。他深吸了几口气,便想去拾鬼头刀,不想却又被那疯汉子抱住了。 “天儿这么冷,你怎么不穿衣服啊?快进屋,快进屋!”疯汉子自言自语着,一把将马麟抱进了木屋里。他将马麟摁在床上坐着,然后仔细瞅了瞅马麟的脸,随后不住地点头说道:“像,像,太像了!这眉眼,像你娘。鼻子,像你爹。啊,不过,你更像你娘多一些,长得,好看!” 马麟听着这疯汉子的胡言乱语,不禁大惊:“你说什么?” 疯汉子胡乱地摇着头,哈哈大笑着跑出门,捧起鬼头刀跪在地上道:“大哥,大哥,大哥!枉你塞北马王英雄一世,生下的儿子却长得像个女人!哈哈哈哈哈,你儿子长得太俊啦!” 马麟闻言又是一愣,慌忙走出屋子道:“你认识我爹?” “说,吴仁易他死了没有?”疯汉子没有回答马麟,而是拔出鬼头刀,指着他问道。 “你认识吴叔叔?”马麟越来越好奇,眼前这个疯子究竟是何方神圣。 “你叫他吴叔叔?你叫他吴叔叔!”疯汉子仰天大笑了几声,随后扯开外衣,露出刺在胸口的一匹骏马,狰狞着面孔说道:“我才是你亲叔叔!” 2.疯言疯语诉过往 将信将疑知大仇 马麟闻言惊道:“你这个疯子,胡说什么?” 但是,疯叔叔胸前的骏马纹身,几乎和马麟身上的一模一样,又让马麟不得不相信:“你真是我叔叔?” “是啊,是啊,我就是啊!”疯叔叔抱着鬼头刀,蹦蹦跳跳地进了屋子,冲马麟招手道:“快来,快来,外面冷。? ?? ” 马麟怔怔地走进屋子,心情略有复杂。他在荒岛得遇亲人,自然该欢喜才是。可是这个亲人已经疯疯癫癫得不似常人,他心里也是有些难过,甚至有点不愿意与这个疯叔叔相认。 马麟小时候曾经询问过自己的身世,可是王冠儒和吴仁易都是闭口不谈,而师父春娘只知道他是被吴仁易抱回来的,其他的一概不知。现在遇见了这个自称是自己亲叔叔的人,马麟很想问一问自己的身世来历,可是看着他疯疯癫癫的样子,到嘴边的话,便又被咽了回去。 疯叔叔摸了摸马麟的脸,又把马麟上身所有的纹身都看了个遍,然后摇着头说道:“这谁给你绣的,怎么多出来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是吴叔叔请人给我纹的。”马麟道。 “谁是吴叔叔?”疯叔叔问道。 “吴吴仁易啊,你刚才不还问他来着?” “吴仁易就是吴仁易,叫什么吴叔叔!”疯叔叔摸着马麟胸前的骏马道,“他记性倒好,还记得我们马家的纹身是这个样子。” 马麟点点头道:“是,吴叔叔吴仁易对我很好,比义父对我还好。” “义父?谁是你义父?” “王冠儒。” “啊,啊,啊”那疯叔叔一听见“王冠儒”这三个字,忽地张大了双眼,嘴里念念有词起来。只见他一会儿抓着下巴乱生的胡须,一会儿又扯着结成一团的头,过了好一阵子才停住了乱动的双手,大叫道:“王冠儒,王冠儒!我想起来了,我想起来了!” 他疯狂地摇晃着马麟的双肩,不停地问道:“你刚才说王冠儒是你什么?你刚才说王冠儒是你什么?” “义义父!”马麟瞧着疯叔叔的样子,心里突然害怕起来。 “义父,义父,父,父!”疯叔叔怪叫了几声,把马麟摇得更厉害了。他一边摇着,一边大声喊道:“不行,不行,他杀了你爹,你怎么能叫他父亲!” “你说什么?”马麟按住了疯叔叔的肩膀道,“你再说一遍,你说我爹是谁杀的?” “王冠儒,王冠儒,王冠儒!”疯叔叔大叫着,一下子跳上了床,用床上的铺盖把自己裹得紧紧的,抖着身子不停地叫道:“你别过来!你不是我侄子!我侄子叫麟儿,才不是王冠儒那个魔头的儿子!你别过来!我告诉你,我大哥可是塞北马王马依汉!你别惹我,惹我我就让我大哥杀了你!” 马麟见提起王冠儒之后,这疯叔叔就显得格外不正常,心中大为疑惑。他急于知道自己父亲的死究竟和义父王冠儒有没有关系,便指着胸前的纹身道:“叔叔,我不是王冠儒的儿子,我是塞北马王的儿子。你看这个纹身,这不是咱们马家的纹身吗?只有咱们马家人才有这个纹身,是不是?” 他见疯叔叔还在瑟瑟抖,但是已经渐渐安静下来,便坐在疯叔叔身旁轻声道:“你大哥,是塞北马王马依汉,是不是?” “对,对,马依汉。” “那你叫什么?” “我叫马本峰,我以前做禁军的时候,大家都叫我马疯子,马疯子。” “你还当过禁军?” “对,我和吴仁易,都是。”马本峰道,“我和他一起打过契丹人。那时候,赵光义刚占了太原府,就想收拾收拾契丹人,结果被契丹人打败了,死了好多,好多人。当时,还是我把吴仁易从死人堆里救出来的” 马麟见马本峰越说越远,便道:“不要说你,咱们说说我爹,你大哥,他是什么样的人?” “他他是塞北马王,武功高着呢!” “为什么叫塞北马王?难道他不是中原人?” 马本峰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盯着马麟道:“我们本就不是宋人,我们马家世代住在沙洲,归节度使管辖,跟赵家天子没关系。大哥他经常到陕西卖马,所以才被江湖人叫做塞北马王。” “原来我的老家在归义军,那我在江南长大,倒也算是离家万里了。”马麟心想。他见马本峰说话开始变得有条理起来,便又问回方才的问题:“那我爹,他是怎么死的?” “你爹?”马本峰两眼无神地瞧着马麟,似乎不知他在说什么。 “塞北马王。”马麟摇了摇头。 “他”马本峰眼中闪过一丝惊恐,随后道:“他被王冠儒杀了!王冠儒拿嫂子做人质,逼大哥停手。大哥怕嫂子有事,就收手不打了。但是,王冠儒那个畜生,他毫无信义!他杀了大哥,也杀了嫂子!” “你看见了?” “我我当时抱着大哥的儿子,躲了起来,但是生的事情,我都看见了!”马本峰双手捂着脸,尖叫道:“我都看见了,他就在我眼前杀了大哥和嫂子!” 马麟生怕马本峰又起疯来,便抓住他的双手,追问道:“那天,究竟生了什么?” “那天,我跟大哥还有嫂子,到秦州吴家庄给吴老太公贺寿。不知怎么的,王冠儒和吴仁易就带着一帮人来到吴家庄杀人放火。那吴仁易,杀了吴老太公,杀了好多人。大哥和我,就出手阻拦,出手阻拦后来他就被王冠儒杀了!” “吴老太公”马麟想起当初在罗刹山庄时,听到的有关吴仁易杀兄弑父的传言,隐隐地觉得应该与这件事有关,便道:“吴老太公和吴仁易是什么关系?” “吴仁易,他是吴老太公的儿子。”马本峰喃喃地说着,两眼直往门外瞟:“那天,好大的火,我被压在一根柱子下面,走不了了。我让吴仁易照顾大哥的儿子,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后来,人都走了,火也灭了,我就从柱子底下爬出来了。那么多人,只有我还活着。” 马麟见马本峰说话有时候疯傻,有时候很有条理,可能是在装傻,也可能是在胡言乱言,便不敢完全信任他:“秦州离这里这么远,你是怎么过来的?你和我爹若真是以贩马为生,你这样疯疯癫癫地又是怎么学会划船,学会打鱼,还能一个人在荒岛上过日子呢?” 马本峰茫然地看着马麟,又瞧了瞧屋外,忽然“啊”地大叫一声,跑了出去。 “答不出,你果然是在骗我!”马麟喝了一声,便也追了出去。 3.麒麟儿泪别疯汉 吴仁易泊船荒岛 马麟刚出屋子,便被眼前所见到的景象惊呆了。 那马本峰蹲在木盆旁,正捧着他刚才用手掌切好的鱼块大口啃食着。 “原来他是饿了。”马麟心想。他瞧着马本峰吃着生鱼,心里又觉得这个人有些可怜,便走上前,蹲在马本峰身边道:“别吃生的,我给你生火,把鱼烤熟了再吃吧。” 马本峰也不理他,只是哼哼唧唧地吃着生鱼。 马麟叹了口气,到自己脱下的衣衫里去寻火石火镰等物——还好这些取火之物都用油纸包得严实,没被海水浸湿,要不然马麟恐怕也要跟马本峰一样生吃鱼肉了。 岛上潮湿,要寻些干柴倒是真不容易,等到马麟拾到足够的干柴,马本峰早已吃饱肚子躲进了木屋。马麟见木盆里还剩了几块鱼,就用树枝把鱼块串起来,生起火自己烤着吃。 马本峰闻到烤鱼香,就从屋子里钻了出来。可是他一见到那燃烧着的火堆,便叫了一声缩回屋子。马麟见到他那副样子,知道他是怕火,便又对他所说的王冠儒和吴仁易火烧吴家庄一事更信了几分。 等到鱼烤得差不多了,马麟就举着鱼串来到屋里,对马本峰道:“吃一块吧,你有多久没吃熟肉了?” 马本峰使劲吸着烤鱼的香气,也顾不得鱼肉烫手,取下一块便大口吃了起来。 马麟笑了笑,说道:“好吃吗?” “嗯,嗯。”马本峰冲着马麟笑着点点头。 “唉,我的疯叔叔,如果你是个正常人,那该有多好啊。”马麟叹道,“我好想知道我爹和我娘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我好想知道更多的关于我们家的事,可你却只是告诉我,义父和是杀害我爹的凶手,而且还有吴叔叔参与其中。可是你这样的状态,又让我怎么相信你说的话呢?” 马麟只吃了一块鱼,然后便把剩下的熟鱼块都留给了马本峰。 马本峰看着马麟,冲他傻乐着,然后便拿了张破单子披在马麟身上。 “也不知你是真傻还是假傻。”马麟摇着头,也冲着马本峰笑了笑,然后便出了门,烘起他的湿衣服来。 他盯着那摇曳的火光,回忆着马本峰断断续续地诉说过的所有事情,还是不愿意相信自己父母的死会与王冠儒和吴仁易有关。因为他们两人一直对自己关爱有加,尤其是吴仁易,简直是把自己当亲生儿子来养。 “不行,我得问问吴叔叔,我要知道真相!”马麟在心中暗道。可是这种事情,又该怎么问?问了,就会有答案吗? 马麟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所以他就这样呆坐在火边。忽地,他想起贾复本的那张藏宝图已被自己给了花娘子。他生怕自己忘了那藏宝图上记载的路线,便赶忙把湿衣服放在一边,找了根细枝凭记忆在地上画起图来。 等到天已大亮,马麟便操起那把鬼头刀,练起马家阎刀来。等到一套刀法耍完,马麟见马本峰正蹲在门口看他,便道:“怎样?” 马本峰摇了摇头:“不好,不太好。” 马麟将刀递向马本峰,笑着道:“不好?那你练给我看。” 不想那马本峰点了点头,起身接过鬼头刀,然后也使起马家阎刀来。马麟见马本峰一招一式使得有板有眼,而且还有一些自己在刀谱上不曾见过的蛮横招式,不禁暗思道:“看来叔叔疯归疯了,但是这家传刀法却不曾忘记。我的刀法全都是自己按照刀谱学的,无人指导,对于招式的难免会有偏差。现在既然有高人在此,我何不跟他讨教讨教,或许能令我的刀法有所增益也说不定。” 于是,马麟便叫住马本峰,让他把刀收了,然后取了两根木棒在手,并将其中一根递给马本峰道:“叔叔,咱们俩比试比试?” 马本峰皱着眉掂了掂手里的木棒,摇摇头道:“太轻了,不好。” 马麟道:“那好,那我再给你找找,看看有没有称手的。” 话刚说完,马麟的额头就已经挨了一棒。那马本峰便晃着手里的木棒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输啦,你输啦!” “啊呀!”马麟叫道,“你敢骗我!”然后便也挥棒而上,可不知怎地,腰上又被马本峰打了一下。 如此一个上午下来,马麟全身不知被马本峰打了多少下。那马本峰下手又没个轻重,把马麟那雪白的肌肤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的。马麟一边揉着伤处,一边暗暗琢磨着马本峰的招式变化,觉得对那刀谱上未解之处似乎也有所领悟了。 虽然没有一次不是挨打,但马麟还是每日都用木棒和马本峰比试刀法,并从中领悟马家阎刀精要。闲来无事时,他便在沙地上反复画着贾复本藏宝图上的图样,或是吹着自制的短笛消遣,不知不觉就在荒岛上过了两个多月。 这两个多月间,马麟也曾想过劝马本峰到他嘴里常说的那个“人多的地方”去,可是又想跟着他再多学几天刀法,便一直没有提,总想着等把刀法的招式全部融会贯通之后再走。 谁成想,那马本峰突然在一夜之间就一病不起了。 马麟跟着师父春娘学过下毒,但所谓“是药三分毒”,对于药理,马麟也是略懂的。只可惜这荒岛之上,并无什么草药,马麟也是束手无策,只能服侍在马本峰身边,眼看着他的病情一天天地越来越严重。 “叔叔,你告诉我,若是我要划船到那个人多的地方去,应该怎么去啊?”马麟见马本峰的病情已是神仙难救了,便急着问道。 “我我不知道。”马本峰躺在床上,无力地摇了摇头。 “你别不知道!你清醒一些,我可不想困死在这个岛上!”马麟晃着马本峰大叫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马本峰道,“你别晃了,我,我难受,难受。” “那你努力想想,我不想一个人在这里过一辈子!”马麟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可是却也是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一个人在这里过一辈子有什么不好?”马本峰喃喃地说道,“我就在这里在这里过了快半辈子了。” 马麟摇头道:“叔叔,我是麟儿啊,我是你侄子啊,你忍心让我一辈子在这荒岛上吗?” “麟儿?你是麟儿!”马本峰突然坐了起来,“对啊,你是麟儿!你要找王冠儒报仇,你要找王冠儒报仇!还有,还有,吴仁易!他就是个无仁无义的人!” 马麟见马本峰突然间有了精神,便慌忙说道:“对啊,我要报仇,我要给爹娘报仇,所以我得回去!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到那个人多的地方?” “我带你去,我带你去!”马本峰踉踉跄跄地下了地,大步奔出木屋,可是没跑几步,就摔倒在了地上。 “叔叔!”马麟跟了上去,抱起马本峰道:“你身子太差了,你别乱跑,你告诉我,我乘船该怎么走?” “我说不清楚”马本峰闭着眼道。 马麟见马本峰气若游丝,知道他命不久矣,心中更为焦急:“说不清楚也要说!想到什么你就说什么!” 马本峰微微睁开眼,指着马麟道:“你的刀法练得差不多了,只可惜,你的你的内功太不像样子,也不知道是谁教的。反正你记得出手一定要狠要不然你的刀法就不配不配叫阎刀” “你在说什么啊,叔叔?”马麟哭着道。 可是马本峰却不再理他了。 马麟见马本峰已死,心中悲痛欲绝,忍不住放声大哭。他一来是伤心自己在世上的唯一血亲已不在人世,二来是伤心自己的余生恐怕都要在这荒岛上度过,心中更为难过。 他痛哭了一阵儿后,就将马本峰的遗体掩埋,并在海边搭了个窝棚。他在窝棚周围还生了几堆篝火,只盼着哪一日这附近会有船只经过,见到了篝火,能把自己带离这个荒岛。 马麟一开始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还每天数着日子,等着救援。可等到过了百日之后,他便渐渐开始失望起来,到后来变得绝望,索性连火也不点了,只是每天在沙滩上练着刀法,饿了吃鱼,困了便睡在窝棚里,这样毫无目的地捱过了一天又一天。 这一日,马麟又是直到正午才醒。他醒后又躺了好久,直到腹中饥饿,才从窝棚里爬了出来。他吹了吹海风,想着今日的阳光很是温和,正寻思着要不要到海里游上一游。突然恍惚之间,他好像瞧见了一艘大帆船正向荒岛驶来。 马麟以为自己看错了,便揉了揉眼,不想那艘大帆船依旧还在向这边行驶着,越来越近。 “喂——喂——”从上了荒岛到现在,这还是马麟第一次见到有船靠近这座荒岛。他心里激动得难以言喻,不停地跳跃着,向大帆船挥着双手。 那艘大帆船好像感受到马麟的召唤,直直地向荒岛驶来,然后停下。 马麟看到,一艘小船慢慢地向岸边驶来,而站在船头的那个人的一只袖子,随着海风的吹拂,不停地飘扬着。 马麟见到这幅场景,突然便安静了下来,自言自语道:“不是吧?” 等到小船靠岸,马麟看清了那个站在船头之人的容貌,便立刻冲上去大喊道:“吴叔叔!” 没想到来救马麟的人,竟然是天王帮的长老,霸道阎罗吴仁易! 4.朱雀重回总舵 天王怒斥白虎 “你是麟儿?”虽然面前这个人衣衫褴褛,满脸黑须,但吴仁易还是凭着那一双俊美的凤眼认出的马麟。 “是我,是我!”马麟应了几声,便已止不住地抽泣起来。 “哈哈哈!”吴仁易大笑了几声,慢慢跪倒在地,然后又仰天大叫道:“老天爷!你果然可怜我这个废人,让我找到了麟儿!”那马麟也是跪倒在吴仁易身边,止不住地哭泣。 良久,吴仁易才抱住马麟道:“麟儿啊麟儿,我找你找的好苦啊!这几个月来,我可是要把这海上所有的地方都找遍了。他们都说你可能已经没了,可我偏偏不信,你看这不是找到了么?” 马麟抱着吴仁易不停地点着头,又是哭了一阵儿才道:“吴叔叔,你快带我离开这里吧,我一个人在这里已经快要疯了。” “好,好,咱们回家!”吴仁易搀起马麟道,“你义父要是知道你大难不死的事,必然高兴!他最喜欢听到这种喜事了!”他见马麟搭的窝棚旁还放着一些木盆鱼叉之类的物事,便又道:“这岛上还有其他住民吗?” 马麟摇摇头道:“这岛上只有我一人,并无其他人。”目前,他还不打算把遇见马本峰的事情告诉吴仁易。 “那这些东西是哪里来的?”吴仁易指着那些家什道。 马麟回头瞧了一眼,然后道:“这都是海浪打到岸上来的,我看还能用,便捡来使。” “难怪。”吴仁易道,“看来上天对你不薄啊!” “你要找王冠儒报仇,你要找王冠儒报仇!还有,还有,吴仁易!他就是个无仁无义的人!”不知怎地,马本峰死之前所说的话,突然回绕在马麟耳边。马麟心里不由得一沉,小声说道:“是。” 吴仁易察觉马麟脸色有异,以为他是在岛上住太久了,有些反常,便道:“麟儿,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境。当初我从罗刹苦牢里出来后,也是过了两三个月才慢慢地习惯起来。你在这荒岛之上,也相当于是住在苦牢之中啊!你的痛苦,我能懂。” “我这些和吴叔叔受的苦比起来,并不算什么。”马麟道。 等跟着吴仁易回到帆船之上,马麟便换了一套干净的衣衫,打理好容貌,要不是船上的淡水太过精贵,他可能还会好好的泡个热水澡。他从吴仁易那里了解了观海楼一战的始末,知道那花娘子已经被吴仁易踩死,葬身大海。他想着那贾复本的宝藏应该还没有人动过才是,于是就用笔墨画了贾复本的藏宝图,并重新收好。 在海上航行多日后,吴仁易的船便进了长江口,直接溯江到了金陵城。下了船,在回天王帮总舵的路上,吴仁易和马麟听到有很多人在议论那太湖陶朱山庄召开的江南武林大会之事,并得知王冠儒已成为了新任江南武林盟主。 既然有了新任盟主,想来那老盟主必然是出了什么岔子。吴仁易不禁在心里暗道:“原来我不在总舵的这段日子,竟然生了这么多的事,不过帮主也终究算是一偿夙愿了啊!” 而在马麟心里,却并不在乎王冠儒究竟是不是武林盟主,他只想知道王冠儒究竟是不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只想知道他心中一直敬爱的吴叔叔到底有没有参与其中。 吴仁易带着马麟回来的消息,早就传到了总舵,所以孔无休、钱不易等人都在那小庄园外等候着。那孔无休一见到马麟,不禁大喜道:“小马,你可真是福大命大啊,掉进汪洋大海都还能完好无损地回来!老孔我可真是服了!” “孔长老,你说笑了。”马麟道。 “咱们马公子当然是福大命大了,不过要不是吴大哥一直不放弃地找,马公子也回不来,他们两个都让人佩服得紧啊!”钱不易在一旁谄笑道。 “哼,钱长老是说哪里话!”吴仁易白了钱不易一眼,随后又对孔无休道:“孔老弟,帮主呢?” “帮主正在天王堂。”孔无休道。 “天王堂?”吴仁易道,“难道有客人来了?” 孔无休点点头:“是,帮主得知你们俩回来,十分高兴,要不是此刻有客人到,想必他是会亲自出来迎接你们的。” “难不成又是万英堂的人?”吴仁易联想到在河北生的一系列事情,便问道。 “好像不是。”孔无休道,“帮主吩咐说让咱们都去天王堂,咱们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不等几人进入天王堂,便听见王冠儒在里面高声道:“不成,此事无须再议!” 吴仁易心想:“帮主平日里说话,语气很少如此蛮横,却不知那客人找他商讨何事?” 只见那天王堂中,当中坐着的,自然是新任江南武林盟主,天王帮帮主王冠儒,在他身后侍立的乃是白虎和小武。在天王堂东侧坐着两人,其中一个是范太明,另一个人面色青黑,吴仁易却不认得。而在天王堂西侧坐着的,则是四五个衣着华贵的大汉。 那王冠儒见到吴仁易等人在外面,便向众人招手,示意他们进来。他站起身背着手向前走了几步,然后指着吴仁易对西侧为一人道:“王爷,这位吴兄,乃是我的至交好友。他当年可是跟契丹人打过仗,还差点在幽州丢了性命,也算是跟你们有过节。就凭这一点,我也不会答应你说的那件事。” 不等那客人话,白虎却突然说道:“义父,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咱们现在已经坐拥江南武林,若能与王爷联手,那咱们天王帮一统江湖也是指日可待。如此好事,你怎么可以拒绝呢?” 王冠儒闻言,回头怒视白虎道:“胡言!何为‘时务’?何为‘俊杰’?此等大事,几位长老都还什么都没说,你一个小子又知道什么?给我滚出去!” 那白虎被骂得满脸通红,瞧了西侧为的那个“王爷”一眼,便气呼呼地离开了。 吴仁易听了王冠儒和白虎的言语,便大概猜到了这几个人此行的意图,于是就站在王冠儒身边道:“庙堂之事,我们江湖人本就不该干预太多,所以还是请王爷另寻高明吧。” 5.吴仁易讥笑番王 王冠儒数说旧友 来的这位“王爷”,其实就是那契丹皇帝耶律隆绪的亲弟弟耶律隆庆,而跟着他一同来到升州的,便是萧阿鲁寿等几个契丹高手。&bsp;&bsp;耶律隆庆这个人一直都很重视江湖势力,他此次来到天王帮总舵,为的就是拉拢王冠儒,希望天王帮能与自己合作,南北呼应,暗地里毁了大宋江山。 耶律隆庆没有直接回应吴仁易,他见吴仁易左袖空空如也,脸上还有一条长长的疤痕,便道:“不知阁下是在哪一年犯我契丹幽州的?” “太平兴国四年,如何?”吴仁易不知耶律隆庆何意,怒目道。 “嗯,太平兴国四年那便是保宁十一年,那一年你们的太宗皇帝都是坐驴车逃回去的,阁下会变成这幅样子,倒也不足为奇。阁下当时是跟着哪位将军啊?”耶律隆庆颇为傲慢地说道。 “原来他是来取笑我的。”吴仁易心想,于是便道:“我当年,是在先锋李继隆将军麾下!” 其实当年攻打幽州时,吴仁易是被编在宋太宗赵光义直属的军队之中,跟着太宗皇帝惨败于契丹名将耶律休哥,差点就死在了高梁河。他之所以说自己是李继隆的部署,是因为李继隆曾多次在边境打败耶律休哥,说出来可以压一压耶律隆庆的威风。 “哦?”耶律隆庆道,“我听说,当年宋军诸将皆乱,唯有李将军镇定自若,不慌不忙,且战且走,令于越刮目相看。但是看阁下这副样子,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啊!”他口中的“于越”,指的便是耶律休哥,乃是耶律休哥的官名。 吴仁易切齿道:“哼,二十几年前,王爷你还只是个娃娃,又知道什么了?” 耶律隆庆得意道:“我耶律隆庆虽为契丹上国皇亲,但毕竟也是上阵斩将之人,这各种战术阵法,总是要学一学的。本王一直倾心于于越的用兵之道,多有学习。当年高梁河一战,乃是于越有名的胜仗,本王又如何不知?” 吴仁易微微一笑道:“原来如此,那四年前王爷在威虏军被打得丢盔弃甲,也是在学你们于越的用兵之道吗?” 耶律隆庆闻言,目露凶光,登时跳起,用手点了点吴仁易却又讲不出话来。 四年前威虏军一役,耶律隆庆以近乎两倍于宋军的兵力,溃退遂城之外。而更令耶律隆庆难堪的是,由于宋军斩获级颇多,他们竟然还用契丹将士的人头在边境筑起了京观。因为此事,耶律隆庆差点被自己的母亲萧太后下令斩,也多亏皇兄耶律隆绪苦苦求情,抚平了萧太后的怒气,才保住了耶律隆庆的性命。因而耶律隆庆一直视此战为毕生之耻辱,如今吴仁易这样的草头小民拿此事来嘲笑自己,他当然会变得怒不可遏。 吴仁易笑道:“怎么,王爷还有什么话想说?” “哼哼,本王不与你呈口舌之快!”耶律隆庆瞪了吴仁易一眼,便转向王冠儒道:“王帮主,只要你愿意与本王联手,届时本王从南京挥军南下,而帮主则率众在江南起事,南北夹击,直捣汴梁城,大事可成矣。等到事成之后,有我在承天皇太后和皇兄面前替你美言几句,就算帮主想做这中原之主,也并非难事啊!” “中原之主?王爷是想让我做第二个石敬瑭吗?却不知王爷这一番话是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你们太后和国主的想法呢?”王冠儒叱道,“那澶州城外的盟誓,尚未满一年,难道你们就已经忘了吗?” 耶律隆庆见事情已经无法谈拢,便道:“看来王帮主尚未明白个中利害。无妨,本王还打算在这金陵城里多待上几天,如果王帮主改了心意,就到金陵城里找我吧!” “不送!”王冠儒冲耶律隆庆略一抱拳道。 “哼!”耶律隆庆大手一挥,便带着萧阿鲁寿等人离开了天王堂。 “向来听闻那耶律隆庆目中无人,今日一见,果然所言非虚。”王冠儒坐回椅子上,对吴仁易道:“吴兄,今日你回到天王堂,咱们帮中五大长老可算是全部到齐了啊!” “五大长老?”吴仁易奇道。 “哈哈,对!”王冠儒指了指那面色青黑之人道,“这位乃是新入帮的韩泽兄弟,已被我破格升做了长老。而至于范太明兄弟么,也已被我提拔为长老了。” 吴仁易点点头,对韩泽道:“韩兄弟,一入天王帮便能做了长老,想必必有过人之处。他日还需和韩长老讨教一二。” 韩泽尖着嗓子道:“不敢。我的功夫,出手就要死人,还是不与吴长老切磋为妙。” 吴仁易听闻此言,心中颇为不快,便笑了笑,没有说话。 王冠儒向吴仁易引见了两位信任长老后,便对马麟道:“小马,你此次能够重回总舵,可是多亏了你吴叔叔啊!” “是。”马麟拱手道,“义父,孩儿这一路舟车劳顿,想要回房歇息,不知可否先行退下?” 王冠儒见马麟刚见面就要走,自然不是很高兴,但还是点点头道:“去吧,好生歇息。”随后他又起身对众人道:“好了,那几个契丹人也走了,各位也都散去吧!” 众人闻言,都各自退下,唯有王冠儒、小武和吴仁易三人还留在天王堂。 “吴兄,你还有什么事吗?”王冠儒笑着问吴仁易道。 吴仁易道:“帮主,那个韩泽到底是什么来路,为何能坐上长老之位?还有那个范太明,以他的武功,让他做个分舵堂主还勉强可以,但是做长老显然不够资格。而且他当年建了个陶朱山庄,嚷着要自立门户,现在你为何又让他回到帮中?” 王冠儒本以为吴仁易是要对自己就任武林盟主一事送上祝贺之词,不想他竟是在说韩泽范太明二人,并暗指自己用人不当,不免脸色一沉道:“我今日能够成为武林盟主,韩长老与范长老居功甚伟。我按照帮中奖惩之法,擢他二人为长老,何错之有?” 吴仁易见王冠儒似有怒之意,便道:“属下并不认为提拔此二人有何谬误,属下只是觉得突然之间让这二人做了长老,恐怕难以服众。” “难以服众?”王冠儒瞧着吴仁易冷冰冰地说道,“吴兄身为五大长老之,最近几年可为帮中立过寸功?此次河北之行,你不但没有按照计划借万英堂之手杀了徐云,反倒差点害了小马的性命。不曾立功,又添一过,你可知罪?” “我” “再者,本帮召集的两次江南武林大会,吴长老可有一次参与其中?若说到难以服众,恐怕你这个五大长老之,才应当是最难服众的那个吧!”王冠儒说罢,便猛然起身,瞧也不瞧吴仁易一眼,就带着小武离开了天王堂。 6.马麟乔装疯癫人 阎罗自承无仁义 吴仁易与王冠儒相交多年,虽然大多数时间里,二人都是上下级关系,但他从没被王冠儒这样训斥过。 所以一时之间,他不免有些情绪低落,便出了总舵到附近路上的酒肆寻几口好酒喝。 几口凉酒下肚,吴仁易整个人渐渐恢复了平静,便又暗思道:“帮中那几个资历颇深的长老,死的死,走的走,帮主于此时起用韩泽和范太明等人,想来也是为了培植自己的亲信,我又何必去反对他呢?想当初在帮主身边,只有我和春娘,现在他身边可以信赖的人越来越多了,我应该高兴才是。” 他想着方才在天王堂与耶律隆庆的谈话,那沙场上的一幕幕便又浮现在眼前。“都过去快三十年了,我的确老了啊!”他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酒杯,又想到王冠儒数落自己的言语,不禁在心中叹道:“离开帮中太久,要单论起功绩来,我确实不如那些后生了。唉,或许我也应该学学春娘,就此退出江湖,享受几天太平日子好了。” 念及此处,吴仁易便又痛饮了几杯,然后起身离开,打算回总舵与王冠儒商议隐退之事。 可刚出酒肆,吴仁易就见到一个浑身污垢之人从自己面前慢慢走过。吴仁易觉得那人面善,似乎在哪里见过,便跟上去道:“前面那位仁兄,请留步。” 谁料那人回头瞟了吴仁易一眼,然后便大叫一声逃命一般地跑开。吴仁易心中起疑,也大步跟了上去。 吴仁易一路追着那个怪人来到一处破庙。那怪人可能是实在跑不动了,便扶着庙门道:“你你不要追我我投降还不行吗?” “投降?”吴仁易实在不明白那怪人在说些什么,“我问你,你看见我为什么要跑?你究竟是谁?” “我,我是谁,要你管!”怪人大叫道,“我都不知道我自己是谁,你问我我就知道了?” “难不成是个疯子?”吴仁易往前凑了几步,盯着那人道:“说,你看见我为什么要跑?” “你长得这么吓人,我为什么不跑?你追了我一路,是不是想杀我啊?”怪人惊恐地瞧着吴仁易道。 “嗯”吴仁易挤了挤他的伤眼,仔细瞧了瞧这怪人的容貌,忽然惊道:“马疯子,是你吗?”原来这怪人的容貌,竟然长得极像马麟的叔叔马本峰。 “马疯子,谁是马疯子?”那怪人瞧了瞧四周,就好像吴仁易并没有在和自己讲话一样。 “你啊,你就是啊!你没死啊!”吴仁易见昔日与自己亲密作战的同袍死而复生,不免有些眼角含泪。 “我不是疯子,你才是!”那个酷似马本峰的怪人摇着头说道。 吴仁易扶着怪人肩膀道:“马疯子,我是老吴,吴仁易,你不记得了吗?咱们一起跟着太宗皇帝打过仗,你还记得吗?” “老吴?” “对啊,是我!咱们一起打过太原,攻过西南城墙,你还记得吗?后来咱们还一起去了幽州,打契丹狗子,你都忘了吗?” “啊”怪人眨了眨眼,似乎什么也想不起来。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吴仁易哀叹一声道,“当年你打起仗来不要命,所以大伙儿都爱叫你马疯子。没想到这句玩笑话现在却成了真,你当真疯了。” “唔”那怪人盯着吴仁易的脸看了一阵儿,忽道:“打契丹狗子死了好多人啊,你好像就是我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 “对,对,你想起来了?”吴仁易指着自己脸上的疤痕道,“这条疤,就是当时留下的。” “我想起来了!你是老吴!”那怪人笑道,“我没疯,我哪里会疯?我现在的记性不大好,常常是今天记不住昨天生了什么。过去好多事情我也都忘了,但是努力想想,还是能想起来。”说着他又牵起吴仁易空荡荡的左袖道:“当时的情形,真是太可怕了,四面八方都是契丹狗子的骑兵。你这条胳膊,也是当时没的。” 吴仁易闻言突然变色道:“你不是马疯子,你究竟是谁?” “老吴,你怎么了?我是马本峰啊!” “你不是。”吴仁易一甩长袖缠住怪人的脖子道,“我从幽州回到秦州老家的时候,我这条胳膊还在我身上呢,根本不是打仗的时候没的。” “那可能是我记错了,我现在很多事都记不清了。” “是吗?那我问问你,我是谁?” “老吴啊!” “不对,在军营里,大伙儿都不叫我老吴,尤其是马疯子,总爱叫我的绰号。” “我我想不起来了。” “想不出,你便是假的马本峰。”吴仁易道,“我就纳闷了,那天那么大的火,马本峰被压在柱子下面,又怎么可能逃得出来呢?” “吴叔叔。”忽地那怪人叫了吴仁易一声。那声音,吴仁易再熟悉不过了,那是马麟的声音。 “麟儿?”吴仁易不禁在袖子上减了几分力。 “是我。”马麟扯下戴在脸上的人皮面具,露出他那张精致俊秀的脸来。 吴仁易撤了衣袖,慌张地向后退了几步:“怎么会是你?” 马麟掏出一块手帕擦着脖子和双手道:“为什么不能是我?” “你见过马疯子?”吴仁易惊道。 “是。”马麟点点头,“先不要和我说这些,我很想知道那天的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都从他那里知道了什么?” “该知道的,不该知道的,我几乎都知道了。” “那你又何必问我那天的大火?” 马麟看了看天上飘着的云,半晌才道:“我只想知道,你真的是别人口中那个弑父杀兄的恶人吗?” “是。”吴仁易点点头,“我亲手杀了我的至亲。” “你是被别人逼着这么做的?” “不,是我自己要这么做,没人逼我。” “那我的父母,又是谁杀的?” “麟儿” “我的父母是谁杀的?”马麟再次问道。 吴仁易别过脸去,摇了摇头。 马麟见吴仁易这副模样,心里再无半点儿疑惑,红着眼道:“你用不着瞒我,你不说我也知道!” “嗯。”吴仁易轻声应着。 马麟倚着破庙的砖墙,颓然地坐在地上道:“没想到,我的义父,竟会是杀害我父母的仇人!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麟儿”吴仁易想上前搀马麟一把,可只是走了一步,便又停下道:“你叔叔,他还好吗?” “他死了。”马麟道。 “唉。”吴仁易道,“你跟我回总舵吧,这一切,我们就当没生过,好吗?” 马麟瞪着吴仁易道:“你是让我再回去对着我的仇人叫义父吗?” “麟儿” “不要叫我麟儿!”马麟吼道,“我父母的死,和你也有关系,你别叫得这么亲密!你走,你走开!” “唉——”吴仁易听到马麟这番话语,只觉得肝肠寸断,不禁长叹一声,转身离开了。 7.养育之恩比天高 切肤之痛有谁知 马麟靠着破庙,无声地哭了好久。 “骗子,都是骗子!”他在心里翻来覆去地咒骂着。 他摸着身上那件油腻腻的破袍子,突然之间便住了口。 在罗刹山庄,在河北,在许多地方,马麟用易容术骗了很多人,也害了很多人。他忽然发觉,与王冠儒和吴仁易比起来,自己也并没有好到哪去。 “嘴上说着别人,其实我也是个骗子。”马麟拭去脸上的泪水,起身进了破庙。 庙里,马麟早就提前放好了行李——原来他已做好打算,准备离开此地。 可说是离开,他又有哪里可以去呢?自小便在天王帮长大的他,想来想去,也不知道有什么地方可以投奔。“干脆浪迹天涯好了。”他心想。 可在浪迹天涯之前,他决定再去见一个人。一个在这个世上对他最好的女人,他的师父李春娘。 马麟在庙里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就拿了鬼头刀和包裹向西南而去,一连奔波数日,便来到了泥牛镇的春牛酒楼。 春牛酒楼里的伙计,大部分是天王帮的密探。马麟不清楚吴仁易有没有把自己的事情告诉王冠儒,所以他不敢直接从大门进去找春娘,而是在外面找准了春娘三楼房间的位置,打算翻窗户爬进去。 “谁!大白天的,就敢闯老娘的房间,我看是活得不耐烦了!”马麟扒着窗子,刚想翻进去,便听见春娘在里面喊着,然后就听到锐器破空之声。 “师父,手下留情啊!”马麟知道是春娘发暗器了,情急之下想用包裹挡上一挡。不想这么一来两只手就不够用了,他便手忙脚乱地从三楼摔了下去。 “臭小子?”春娘听见是马麟的声音,赶忙跑到窗边向下张望,见马麟躺在地上呻吟着,便招呼伙计赶快救人去。也亏得马麟平日里练武摔打惯了,又有些许内功护体,否则这一下可就要摔个腿断胳膊折了。 “唉哟,唉哟,疼死我了”马麟摸着腰背,慢腾腾地挪进酒楼,坐在一张饭桌旁止不住地叫着。 “该!你个臭小子,有门不走,干嘛走窗户啊?女人的闺房是随随便便进的吗?你是不是这几个月在荒岛上待着,把人都待傻了?”春娘子说着,从筷笼里抽出一根筷子,照着马麟的脑门子就是一下。 马麟瞧着春娘脸上的神情,感觉她似乎还不知道自己的事,便揉着痛处道:“师父啊,你都多大岁数了,还闺房哪!” 春娘喝了一口茶道:“老娘今年芳龄十八,怎么了?” 马麟翻了翻眼珠子道:“十八,真好意思说,我看三十八还差不多。” 春娘把茶碗往桌上一摔,圆睁杏目道:“你再说一句?几天没打你,皮又痒了,是吧?” “哎呀,师父,我翻窗,我这不是有事找你嘛!”马麟不停地转着眼珠子道。 “有事找我,你就不知道走门了?”春娘道,“难道我这大门修着是好看的?花了我那么多银子,倒成了摆设了!你说说刚才,也就是你反应快,要不然我一镖下去,你早没命了!” “我错了”马麟苦着脸道。 “走吧,跟我上去!” “干嘛?” “你不有事找我吗?” “哦,好。” 春娘带着马麟进了楼上的房间,然后随手把门一关,问道:“说吧,什么事?” 马麟略一沉思,正色道:“师父,我来是想问问我的身世。我的亲生父亲和亲生母亲,究竟是谁?” “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春娘拉了把椅子坐下道。 “没什么,就是想知道一下。” “你小时候就总在问你亲爹是谁,亲娘又是谁,没完没了。后来好不容易不问了,怎么现在又犯毛病了?” “好奇嘛!你看我都这么大的人了,连自己的亲生爹娘是谁都不知道,是不是太不孝了?你就没听义父或者吴叔叔他们说起过?” “没有。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还以为你是你吴叔叔的儿子呢!其实我也问过你吴叔叔,他只说你是他朋友的孩子,别的都没说。你要是真好奇,我就帮你打听打听。” 马麟见春娘似乎是真的毫不知情,便道:“师父,那你听说过塞北马王吗?” “塞北马王?”春娘摇了摇头,“没听说过。怎么了,他难道是你亲爹不成?” 马麟道:“是。” 春娘闻言不禁坐直了身子:“看来你失踪这几个月,知道了许多事情。你就直接说吧,别绕弯子了。关于你的身世,我知道的,绝对不会比你多。” 马麟点点头,便把从马本峰那里听来的事情全部告诉了春娘,就连自己假扮马本峰试探吴仁易的事,也一并说了。 “那接下来,你想怎么办?”春娘拢了拢耳边的黑发,轻声道。秦州吴家庄发生的事,她是头一次听说,心中的震惊不亚于马麟初次听说之时。 马麟无助地说道:“我不知道。” “我相信,你吴叔叔一定没有把这个事情和你义父说。”春娘不自觉地瞧了瞧窗外,又接着说道:“你义父帮主他做起事来,其实手段挺残忍的,有时候根本就不念旧情。如果他晓得你已经知道他是你的杀父仇人的话,恐怕现在早就派人来抓你了。” “抓我?” “对,因为你现在对他来说,是一个危险人物。一个会威胁到他性命的危险人物。”春娘似乎看到马麟的眼中燃起了怒火,心里不免有些担心,于是又再问道:“麟儿,你告诉我,接下来,你想怎么做,你要报仇吗?” “报仇?你是让我杀了王冠儒和吴仁易?”马麟苦笑道,“他们的确是仇人,可是他们又辛苦养大了我,我下不去手。” 春娘叹道:“唉,我真是问了个傻问题。其实换成是我,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马麟抿着嘴点点头,眼眶不知不觉又红了起来。 “臭小子你先在我这里住下吧。”春娘起身道,“这几天都赶在路上了,一定没吃什么好吃的,我去吩咐厨房给你做几个菜。” “好,谢谢师父。”马麟哽咽道。 8.世事祸福皆难料 一时喜来一时悲 “对了,被你这么一闹我都忘了说了。”刚踏出房间的春娘又回身对马麟道,“昨天傍晚有两个姑娘跑到我这儿来找你。” “姑娘?还两个?”本已陷入悲痛之中的马麟愕然道,“奇怪了,要找我,为什么要跑到泥牛镇来啊?” “我哪里知道。”春娘道,“你是不是哪天醉酒了,把我这里乱说出去了啊?” 马麟摇摇头:“怎么可能,你教过我的,酒不可多饮,我一直都没忘。” “那么那两个姑娘,你怎么解释?” “我解释什么?我不清楚啊!” “你是不是在哪里欠下什么风流债了?好好想想!”春娘掐着腰说道,“你温柔乡里贪图一时欢娱,把自己姓什么都忘了,就什么都说了是不是?” 马麟慌道:“什么风流债!师父,话不能乱讲,这名节可是大事啊!” 春娘瞪着马麟道:“什么大事小事的,做了就要承认,师父又不会怪你!” “什么乱七八糟的!”因为自己身世的问题,马麟的心里本就已经够乱了。现在又突然多出来两个姑娘,他的心里更是乱糟糟地烦闷。“既然知道春牛酒楼的底,想必不是一般人物。你打听过没有,那两个人什么来路?”马麟问道。 “一会儿你自己问好了。” “什么意思?” 春娘随手一指道:“她俩也在三楼住着呢。” “你怎么”马麟把春娘拉进屋里,然后关上门压低了声音道:“你怎么还把人留下了啊!你这春牛酒楼不是不开客房的吗?” “是不开客房,所以我没收银子啊!我啊,是担心那两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大晚上的在外面出了事,所以才替你留下了啊!” “替我留下?”马麟皱眉道,“师父,你怎么做事越来越不谨慎了,这样来路不明的人,你怎么可以留下呢?你不怕她们对你不利啊?” “对我不利?她们是来找你的好吗?”春娘满不在乎地说道,“再说了,两个女人一条狗就能把老娘搞垮了?你也太小看老娘了吧!” “一条狗?” “对,上门来找你的姑娘,还带着一条灰狗。” 马麟思索了一阵,然后郑重其事地说道:“这就奇了,我可不记得我认识什么女人是带着一条灰狗走江湖的。” 春娘翻着白眼道:“哼,走江湖?瞅你那神经兮兮的样子!你告诉我,一个是抱着琴不放的瞎姑娘,一个是背药囊的黄毛丫头,这两人能走出什么江湖来?没准儿刚迈开步子就被劫道的抢进山寨当压寨夫人了!” 提到“抱着琴不放的瞎姑娘”,马麟瞬间就想到了那罗刹山庄的大小姐罗琴,于是便问道:“她们长什么样子?” 春娘道:“长什么样子么哎呀,这让我怎么说啊,反正就是好看。两个姑娘长得都好看,尤其是那个瞎姑娘,长得可真是漂亮。只可惜她是个睁眼瞎,一双大眼睛一点儿神采也没有,唉,真可惜!” “什么瞎姑娘,瞎姑娘,叫得多难听啊!我去瞧瞧看!”马麟觉得来找自己的,十有八九是罗琴,便有些按捺不住了。 “看来还真是熟人啊!” “我不确定。” “看来她们能找到我的春牛酒楼来,的确是你告诉的了。” “不可能,我从没和任何人提起过春牛酒楼的事情。”马麟道,“算了,跟你说你也不信。她们是在哪间房住着的?咱们当面问问她们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不就好了吗?” 春娘打开门道:“走廊尽头那两间房就是了。” 马麟点点头,就想要出门去问个明白。 “慢着!”春娘拉住马麟道,“刚跟你说了姑娘家的房间别随便乱闯,转眼就忘了?” “那你说怎么办?” “我准备一桌饭菜,叫人家下来一起吃个饭,咱们边吃边聊不就好了吗?” “哦,那要银子吗?”马麟不忘了揶揄师父一句。 “哟,臭小子,刚才还愁眉苦脸的,现在就开始拿你师父寻开心了?”春娘一巴掌打在马麟后颈道,“银子我当然不要了,说不定这两个姑娘将来都是我那捣蛋徒弟的媳妇,都是自家人,收什么银子?” “什么媳妇?要想娶,你娶好了。”马麟推着春娘道,“走,走,下楼准备饭菜去。” 春娘把做好的饭菜都摆在二楼,等到全准备齐了,她便上去叫人吃饭,留下马麟一个在桌子边坐着。 “没想到她竟然会从陕西千里迢迢地跑到江南来找我。”马麟心里莫名地有些激动。当日罗刹山庄大火,马麟救出吴仁易后,便先行离开,为的就是去救罗司正的女儿罗琴。因为他是将罗琴送到了药王山孙明堂,孙百会祖孙二人的住处,所以他在想那个背着药囊的姑娘,会不会就是给自己治过病的孙百会。 “惭愧,那个孙姑娘是什么模样,我却是忘记了。不过要是瞧见了应该能想的起来。”马麟心想,“她既然能带着罗小姐来到这里,说明她一定是个古道热肠之人,确实值得结交。” “喂,下来了啊!”春娘拍了马麟一下,便笑嘻嘻地在椅子上坐定。 “啊?” “姑娘们来了。” “你这话说的,听起来怎么这么别扭。” “罗姐姐,你当心,这里是楼梯。”只听楼上一女子说道,声音甚是悦耳。 “好,你扶着我些。”又一女子道,声音温柔婉转,正是那罗琴的话音。 马麟不禁站了起来,向楼梯望去。只见那罗琴穿着一身素装,面含微笑地款款而来。而扶着她下楼梯的,正是那孙百会。 “啊,是你!”孙百会指着马麟道。 罗琴感觉到孙百会停下来了,便也跟着停住了脚步:“妹妹,怎么不走了?” “罗姐姐,我们找到他啦!”孙百会笑着道。 罗琴侧着耳朵道:“谁?” 马麟道:“罗小姐,是我。” “钉子不,马麟?”罗琴轻声道。 “是我。” “你”罗琴呆呆地站在原地,嗫嚅着,却不知她究竟想要说什么。 春娘见三个人都是傻站着,便上前道:“哎呀,你们干嘛呢,婆婆妈妈的,再不吃菜都凉了啊!”然后她又推了推马麟道:“还不快去把人家罗小姐牵下来!有你这样待客的吗?” “不用,有百会妹妹扶我就好。”罗琴的声音很温柔,但是她的语气似乎又在拒人于千里之外。 马麟的心里不由得一凉。 “两位姑娘,来来来,快请坐,快请坐。”春娘笑着道,“我是这间春牛酒楼的掌柜的,也是麟儿的师父。我知道你们呢,都是麟儿的好朋友,所以特地做了一桌好菜给你们接风洗尘。若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二位见谅。” “有劳掌柜的了。”罗琴欠身道。 马麟道:“师父,人家昨天就来了,你现在才想着给人家接风洗尘啊?” 春娘白了马麟一眼,没有理会他,而是扶着罗琴坐下道:“其实麟儿他并不在这泥牛镇上住,却不知你们两位为什么会找到这里的啊?” “老天,菜也不让吃一口,直接就问啊,真是服了我这个师父了!”马麟一拍额头,心道。 罗琴没有言语,倒是孙百会抢着说道:“我们知道马大哥是天王帮弟子,所以本来打算到升州去找他的。可是我们在半路上遇到一个乞丐,那个乞丐跟我们说天王帮有很多分舵,根本无法确定马大哥具体在哪,但是到泥牛镇的春牛酒楼就一定能找到他,所以我就和罗姐姐到这儿来了。” “哦,这样啊——”春娘拖着长音道,“还好你们没有去升州,要不然还真找不到他。” 孙百会笑着道:“是啊,那个乞丐说的还真对,我们果然在这个小镇子上找到马大哥了。”说罢她低头瞧了瞧桌上的美味佳肴,又红着脸道:“掌柜的,我们可以吃了吗?再不吃,都要凉透了。” 春娘道:“啊,对对对,这光顾着说话了,都饿了吧?赶紧吃饭,赶紧吃饭!” “那我可以让苍术也下来吃点儿东西吗?”孙百会问道。 “仓猪?” “就是我那只灰狗。你刚才还见过它的,就是在我屋里趴着的那条。” “哦,不是猪,是狗啊!”春娘笑道,“当然可以啊,不过不能上桌,你只能在桌子底下喂它。” “嗯,好的。掌柜的你放心吧,我的苍术可听话了。”孙百会说罢,便吹了声口哨,然后大声招呼道:“苍术,下来吃饭啦!” 那条灰狗得了命令,汪地叫了一声,然后便从楼上奔了下来。 “唉哟!”马麟坐的位置,正好对着楼梯,猛然间见到苍术冲自己过来,不禁吓了一跳,一下子站了起来。 “哈哈!”孙百会笑着对马麟道,“你不要怕,它不咬人的。说起来,他还是你的救命恩人呢!那天你在药王山晕倒了,可是它发现的你。” “哦,是吗?”马麟尴尬地笑了笑,小心翼翼地坐了下来。 春娘斜眼瞧着马麟道:“瞅你那点儿出息,一条狗你就怕成这样。”她往马麟的碗里夹了一块烧肉,然后又道:“乞丐,哈?” 马麟知道春娘的意思是说,罗琴和孙百会她们俩遇到的那个乞丐是由自己乔装假扮的。 他摇了摇头,在春娘耳边低声道:“师父,那不是我。” “那会是谁?” “不知道,恐怕来者不善。” 9.琴声淡淡还相思 笛音悠悠在心头 罗琴抱着她那把瑶琴,独自一人静静地坐在床头,两眼空洞无神地四处瞧着,似乎是在找什么东西,虽然她根本什么都看不见。 “大小姐,我其实不叫钉子,我叫马麟,是天王帮弟子。我来到罗刹山庄,是为了救吴仁易离开罗刹苦牢。我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抓了他,可能他的确做了一些不好的事情,但是吴叔叔亲手把我养大,比我的义父对我还要亲,我不能看着他在牢里受苦,所以我必须救他。可是我没想到我义父竟会借着这个机会,带着帮中弟兄攻打罗刹山庄,我对不起你。我阻止不了他,但是,至少我能把你救出来。我只希望你不要恨我。” “钉子马麟”罗琴想起罗刹山庄大火那天,马麟背着她离开罗刹山时,和她说过的那些话,喃喃地叫着。 “罗小姐,我们有缘再见。”那天,在药王山离别的时候,马麟对罗琴说。 “请等一等!”罗琴向前走了几步,双手无助地向前方摸索着。 “怎么了?”听得出,他的话语里,似乎也有一些不舍。 “我可以摸一摸你的脸吗?”罗琴悄声道,“我想记住你的模样。” “好。”罗琴感觉到自己的双手被马麟牵起,放在了他的脸上。 那是一张极为精致的脸,虽然罗琴看不到,但她能感受得到。 “记住了?”罗琴不好意思地收回双手,便听见马麟在轻声地问。 罗琴点点头,只觉得自己的脸在烧:“我还会再遇到你吗?” “我说过的,如果有缘,自会相见。”马麟说过这句话,便离开了。 药王山上,只住着两个人,一个叫孙明堂的老爷爷,一个叫孙百会的小姑娘,他们都对罗琴很好。 哦,对了,还有一只叫做苍术的狗。它也对罗琴很好,从来都不冲着她叫。 偶尔,会有一两个武林中人到山上找孙爷爷看伤病。但大部分时间里,山上都很安静。闲来无事的时候,孙百会还会教罗琴辨认各式各样药草的味道,教罗琴每一种药草都有什么样的功效。 罗琴很开心,她以为自己会在药王山上就这样安安静静地过完一辈子。 “罗姐姐,你想不想见马大哥啊?”有一天,孙百会拉着罗琴的手问道。 “马大哥?” “嗯,就是那天送你来的那个人。” “原来是她是在说钉子。”罗琴心道。 “罗姐姐?” 她当然想,想听他讲故事,想听他吹笛子。他的笛子吹得很好听,罗琴一直想和他合奏一曲,可是,一直都没有机会。 “他来了?”罗琴尽力压抑着心头的喜悦,平静地问道。 “没有。”孙百会笑着说,“想要见他,干嘛非要等他来,我们就不可以去找他吗?” 罗琴抿嘴笑了笑,没有说话。“这女娃子,不知道又有什么奇奇怪怪的想法了。”她心想。 “罗姐姐,我跟那些来咱们这儿看病的人打听过了,马大哥是天王帮四大侍卫中的一个,还有个什么武林四公子里面也有他,反正就是在江湖上的名声可高了。” “那又怎样?” “你想啊,他名声这么高,找起来一定很容易,只要一打听就知道他在哪了。所以我们不如去找他好了。” “净瞎说。”罗琴想起了马麟和她讲过的那些江湖上打打杀杀的故事,便摇了摇头:“他们那些什么江湖中人,每天都在外面飘着,哪里有什么固定的住所?你呀,还是老实一些吧!” “不会的,我想过了,他怎么说也是天王帮的人,总是要去天王帮的。我听说那天王帮总舵就在升州。我们就去升州等他,怎么样?” “天王帮”罗琴一想到是马麟的义父烧了自己的家,杀死了自己的父亲,她就好伤心。 她想报仇。她知道古时候有个叫高渐离的乐人,假装在始皇帝面前献艺,用灌了铅的筑击杀过始皇帝。这确实是一个好法子,或许她能用这个方法杀了马麟的义父。 “虽然高渐离失败了,但万一我成功了呢?”罗琴心想。 “罗姐姐,你怎么又不说话了?”罗琴陷入沉思之中,却忘了孙百会正在和她说事情。 “去找他,我不反对。”罗琴笑了笑,“但是你爷爷会让你去吗?” “我已经和他说过啦!我要到山下行医,长长见识,他就同意啦!”听得出,孙百会的话语里满是喜悦。 “你爷爷也真是放心,让你一个姑娘家独自走江湖。” “爷爷说了,遇到困难,就报他药王的名号,肯定会有人愿意出手相助,所以什么都不用怕。”孙百会道,“再说了,下山的又不是只有我一个,是我们俩,还有苍术。” “我才不要和你去。”罗琴开玩笑道。 “啊呀罗姐姐!我下山了,留下你一个人在这里陪那个糟老头,那多无趣啊!”孙百会摇着罗琴的手道,“走吧,走吧。” “好好好!”罗琴笑着,“百会妹妹,我问你,你为什么想要去找想找马大哥呢?” “我”孙百会支支吾吾的,半天没有说话,过了好久才说道:“因为他是我治疗过的第一个病人,所以我想去看看他的身子现在怎么样了。” “你不是说,你妙手回春,药到病除吗?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干嘛还要去看他?” “不是,我我是怕他又复发了。” “他长得好看吗?”罗琴突然问道。 “什么?” “他长得好看吗?” “好好看。” 罗琴笑了笑,握着孙百会的手轻声说道:“你想他了?” “我”孙百会不说话了。 罗琴只觉得空气中满是少女情窦初开的味道:“我们明天就下山吧。” 下了山,她们才知道升州离着药王山有几千里之遥。但是她们俩都是倔姑娘,既然已经下了决心,那便一定要走下去,哪怕隔着几万里山水,她们也要走下去。 这一路上,孙百会不时给人看看病,收些银两,倒也不愁路费。走到庐州的时候,孙百会从一个乞丐那里得知,要找马麟,就到泥牛镇的春牛酒楼去找,准能找到,所以她们才来到了春牛酒楼。 没想到,她们真的就在这里遇到了马麟,遇到了罗琴心中一直牵挂的“钉子”。 “我又遇到你了,这算不算有缘?”罗琴坐在床头轻轻地说着,“虽然是我非要找你不可,但是能够在这浩浩天地之间找寻到你,也算有缘。” “既然有缘,那你能不能告诉我,你的义父,是谁?”罗琴幽幽地问着,仔仔细细地,一寸又一寸地抚摸着怀中的瑶琴,就好像在抚摸着马麟那张精致的脸。 10.虞放复仇纵火 朱雀烈焰涅槃 “大小姐,你是想知道哪个人的义父是谁啊?”突然,罗琴听到从窗户那边传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谁?”罗琴紧张地抱着瑶琴,想要大声呼喊,却被那人一把捂住口鼻。 “是我,大小姐,你不记得我了吗?”那阴阳怪气的人轻声说着。 罗琴辨认出了这人的声音,便不再挣扎,而是立刻安静下来。 “那我把手松开了,你可别大声叫喊,你一叫,我可就性命不保了。” “性命不保?为什么?”罗琴心中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 等那人把手拿开,罗琴便小声问道:“虞二叔?” “是我。”原来来的人竟是罗刹山庄的银罗刹虞放,“没想到一段时日不见,大小姐都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以前的虞放,不等他开口,便有一股脂粉香扑面而来,所以罗琴能够立刻认出,但现在,那股脂粉香已经没了。罗琴知道,那是因为现在的虞放已经买不起脂粉了,便也没有提及此事,而是笑着说道:“原来你没有死,太好了。” “我当然不能死。”虞放道。 “你是怎么进来的?”罗琴道,“我都没听见开门声。” “你开着窗,我当然是翻窗户进来了。” 罗琴闻言笑了笑:“虞二叔你还是这么古里古怪的,有门不走非要翻窗户,你不知道这里是三楼啊,多危险啊!” “哼哼,罗大小姐,你要知道这春牛酒楼可是天王帮的。这三更半夜的,你让我在下面把大门敲开了,然后再大摇大摆地从大堂上到三楼来,是想让我死吗?” “春牛酒楼是天王帮的?”罗琴惊讶道。 虞放哼哼地冷笑几声:“你竟然不知道?那马麟是天王帮弟子,他的师父还能不是天王帮的不成?” “事情总有例外,天王帮那么多人,也不见得每个天王帮弟子的师父,都是天王帮的。” “你倒有些见识,只可惜马麟不是那个例外。他自幼便在天王帮长大,他的师父还能是其他帮派的人吗?这酒楼的掌柜李春娘,加入天王帮少说也有二十年了。而这座春牛酒楼,其实就是天王帮一个收集江湖情报的秘密据点。” “既然是秘密据点,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虞放怪笑道:“我怎么知道的?我以前在罗刹山庄,主要就是做打探江湖各路消息的事,我还会不知道这小小的春牛酒楼和天王帮之间的关系?”其实,他是从一个戴着铁面的人那里听说的,不过他当然不会讲给罗琴听。 “原来是这样”罗琴紧紧地抱着瑶琴,小声地说着。 “原来是这样?”虞放道,“大小姐,这便是你的反应吗?” “那我应该是什么样的反应才对?” “你应该愤怒!他们可是我们罗刹山庄的仇人!”虽然虞放尽量压低了声音,可还是听得出,他很激动,“现在夜深人静,估计人们都睡了,我们一起放火烧了春牛楼,烧死这里所有人,怎么样?” “我不要!”罗琴猛烈地摇着头,“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酒楼里的人,都该死!尤其是那马麟,他必须死!你难道不想给你爹,不想给山庄上上下下的人报仇了吗?” “我当然想报仇,可是这和他没关系,是他的义父带人烧了山庄,杀了我爹爹。” “马麟的义父,便是天王帮帮主王冠儒。马麟之所以来到山庄潜伏,那是因为受了王冠儒的命令,为的就是和王冠儒里应外合,摧毁咱们罗刹山庄,他又怎么会和庄主的死没关系?” “不,不是这样的!”罗琴虽然觉得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但是她不愿意相信。 “你说什么?”隔了半晌,虞放又道:“你是不是喜欢上马麟那个小子了?” 罗琴沉默了。 “好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为了心中情欲,竟然置杀父之仇于不顾!”说着虞放便在罗琴后脑重重地砍了一下,罗琴便昏了过去。 “不要脸的贱人!”虞放鄙夷地骂了一声,便离开了罗琴的房间,蹑手蹑脚地向楼下走去。 罗刹山庄被毁后,虞放悲痛欲绝,他想找天王帮报仇,可是又深知自己不是王冠儒的对手,于是便把所有的仇恨都集中在了马麟的身上。在河北的时候,他投靠公孙良璧,就是打算利用贾复本藏宝图一事,借万英堂的手杀了马麟。 虽然事情好像没有他想象的那么顺利,公孙良璧并没有完全信任他,他还被司马江遥一脚踢下了观海楼,不过虞放还是亲眼瞧见了马麟被花娘子踢进了大海。 虞放认为马麟已经死了,他兴奋不已。可是当他流浪到庐州城的时候,他从那个铁面人那里得知,马麟并没有死,同时他还知道了春牛酒楼的秘密。而恰好就在同一天,他遇到了正在寻找马麟的罗琴和孙百会。 一个恶毒的计划,便在他心里生成了。 虞放知道想在天王帮总舵杀了马麟,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于是他便接近孙百会,并告诉她,在泥牛镇的春牛酒楼一定能找到马麟这个人。他想着罗琴和孙百会到了春牛酒楼后,春娘会通知马麟过来,那时候他在寻机下手,必能成功杀死马麟。但出乎意料的是,马麟不知是因为什么原因自己赶到春牛酒楼来了。不过如此一来,倒更称了虞放的心意,省了他等待马麟赶过来的工夫。 “我本想拉着你一同分享复仇的快乐,但没想到你却早已忘了杀父大仇,和马麟他们同流合污,那我只好把你也烧死了!”虞放看着大堂里燃烧起来的熊熊大火,自言自语道。 罗琴被一阵阵狗吠声惊醒,只觉得满头大汗。“怎么这样热?”罗琴摸了摸还有些疼痛的后脑,心道。 “罗姐姐,不好啦!快起来!”只听见孙百会闯进来叫道,“快跑啊,起火了!”苍术也是冲了进来,对着罗琴不停地叫着,似乎在喊她赶快逃命。 “火?”罗琴心道一声不妙,看来虞放真的放火了。 “哎呀,你还呆坐着干嘛,快跑!”孙百会牵起罗琴的手便要往外面逃。 “我的琴!”罗琴拼命地向床上摸了一把,却什么也没摸到。 “罗姐姐,逃命要紧!琴没了还能再买,命没了可就什么都没了!”孙百会边喊着,边将将罗琴拉到走廊。 “出不去了,楼梯上全是火,把路都封死了!”只听着马麟大喊着跑了过来。 “那怎么办?”孙百会急道。 “没事,我们还可以跳窗。” “啊,可是我和罗姐姐不会武功,跳下去还不得摔死啊!” “有我在,不要怕。”马麟说道,“你们跟我到师父的房间去!” 罗琴被孙百会带着,跟着马麟来到春娘的房间。罗琴感觉到马麟正在身边忙乎着什么,却又不知道他在干嘛。只听他说道:“这窗户小了点,如果再大些,我就可以直接带你们下去了,不过通过一个人倒是绰绰有余。还好我师父床下有条长绳,我把绳子绑在你们腰间,再把你们一个个放下去,不就可以了吗?” “那你怎么办呀?”孙百会问道。 “我直接跳下去就好了,不用担心我。”马麟道,“好了,抱着你的狗下去吧!”原来说话这会儿工夫,马麟已经用长绳把孙百会绑好了。 “好啦!”不一会儿,孙百会便在下面喊道。 “好!”马麟喊了一声,然后又来到罗琴身边:“罗姑娘,轮到你了。” 罗琴点点头问道:“马马大哥,你师父呢?” “她早就跳下去了,这会儿正在下面招呼人救火呢!这春牛酒楼可是她半辈子的心血,她可不会任由大火把酒楼烧得一干二净。” “那这绳子放在她床下面,是她告诉你的?” “对!”马麟紧了紧罗琴腰间的长绳道,“好了,我要放你下去了,你小心些。” “马大哥,其实”罗琴扒在窗边,想把虞放放火的事告诉马麟,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了。 “有什么话,等到下去再说!”马麟道。 “好。”罗琴感觉似乎松了一口气。 绳子放下的速度很慢,但是罗琴还是很害怕。她紧紧地抓着绳子,生怕腰间的绳结散开,自己一下子摔在地上。 突然,她感觉到绳子颤了一下,然后下落的速度突然变快了。她大叫了一声,那绳子便立刻停了下来。接着,她听到上面有一个人在高声喊着:“马麟,今天我就要你跟我一起死在这儿,哈哈哈哈!” 罗琴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因为她听出来,那是虞放的声音。 “孙百会,接住罗姑娘!”罗琴听见马麟喊了一声,然后她便摔在了地上。还好她已经离地面不高了,摔下来也不觉得疼。 “罗姐姐!”孙百会赶上来扶着罗琴道,“上面是怎么了?” “快,快去找人救他,他有危险,有人要害他!”罗琴喊道。 可是,一切都晚了。只听得“轰隆”一声,整个春牛酒楼都倒了下来。还好孙百会眼疾手快,拉着罗琴拼命逃开,才幸免于难。 “不——”罗琴跪在地上,冲着那熊熊大火,撕心裂肺地喊着。 11.青龙颠倒黑白 朱雀面目全非 又一次,马麟在一个陌生的地方苏醒。不过这一次,不是在破旧的木屋,而是在一间装饰极为华丽的房间里。 “这是哪儿?”马麟有点茫然。他的身体,仍保留着被火灼烧过后的疼痛,想坐起身子,却是不能。 “先是海水,再是大火,今年的我还真是多灾多难,流年不利。等伤好了,我可得找个算命先生卜上一卦,让他帮忙瞧瞧有没有什么除灾度厄的方法。”他摸了摸垫在身下的褥子,软软的,似乎是上等货,心道:“师父什么时候变这么大方了?竟然舍得让我住这么好的地方?” 忽然,房门打开了,马麟见两名妙龄少女端着水盆之类的物事走了进来,便道:“二位姑娘,请问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两名少女听见声音,先是一惊,随后便向马麟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就放下手里的东西出去了。马麟觉得奇怪,便又喊了一声:“喂,你们别走,帮忙叫我师父过来下!”他发觉自己的声音甚是沙哑低沉,与以往大为不同,以为是春牛楼大火那天吸入太多烟尘所致,不几日便可恢复,所以也并没有太过在意。 没过多久,马麟只听得一声:“小马,你可算是醒了,为兄真是担心死了!”随后便见一个体格健壮的男人在方才那两个妙龄少女的引领下大步走进屋内。而在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戴着铁制面具的人。 “独孤大哥?”那个体格健壮的男人,马麟倒是认得,天王帮的青龙侍卫独孤悔,从王冠儒那里论起来,应该算是马麟的义兄弟。那个铁面人,自然是天王帮前长老温禁,只不过马麟并不识得。 两名少女将一把椅子搬到床前,独孤悔便坐下道:“你已经昏睡了整整三天三夜了,不知道现下感觉如何?” “疼。”马麟小心翼翼地张着嘴说道,因为他发觉他一说话,脸上便疼得厉害。他知道,自己的脸肯定也被烧伤了。他想问问独孤悔自己的脸究竟变成了什么模样,但终究没有问出口,因为他有点害怕知道真相。 “唉!”独孤悔摇了摇头,“除了疼呢?” “还有些饿了。” 独孤悔闻言,回头对身后的温禁道:“阿叔,你让人给小马熬些稀粥什么的,给他做些吃的。” “是,主人。”温禁言罢,便带着那两名少女离开了。 马麟见温禁关了门,便问独孤悔道:“是你救了我?” “算是吧。”独孤悔道,“你还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吗?” 那天发生了什么?马麟只记得那天晚上自己正睡着觉,不知怎么的春牛楼就突然起了大火。后来,他按照师父的吩咐去救罗琴和孙百会,就在马上要把罗琴安全放下的时候,不想自己却被一个人从身后抱住,拖进了大火里,再后来的事情,他便不知道了。 “你可知那个抱住你的人是谁?”独孤悔听过马麟的叙述后问道。 马麟微微地摇了摇头。他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虽然那人也说了一些话,但是当时情况紧急,马麟的注意力都在手中的那股长绳上,所以也没有听清那人的说话声,分辨不出那个人来。 “我知道,你可能不信,但我觉得还是应该要告诉你,那场火,是咱们那位受人爱戴的义父派人放的。”独孤悔道。 马麟心里不由得一震,如果真是这样,那这把火,应当是冲着春牛楼,冲着师父春娘来的,因为王冠儒并不知道自己会到泥牛镇来。 “那我师父,还有罗姑娘她们怎么样了?”马麟急道。 “我得知此事,也是怕李前辈有危险,才亲自带人赶了过去。”独孤悔道,“可惜我在火场只看到了遍地的尸体,李前辈也在其中。地上还有几具女尸,我也不知其中有没有你所说的罗姑娘和孙姑娘。不过,我已经让他们入土为安了。” “你说什么!” 独孤悔见马麟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忙安抚道:“小马,你现在不要太过激动,以免伤了身子。”他从旁边一张桌上将马麟那把鬼头刀取来道:“这把刀,是你的吧,我记得我曾在吴长老那里见过这把刀。” “是我的。”马麟的眼角微微地有些湿润。 独孤悔点点头,将刀放回原处道:“也多亏你当时背着这把刀,我才在废墟中发现了你。” “我不明白。” “不明白什么?” “他为什么要杀了我师父?” “他是在抹掉他的过去。” “抹掉过去?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独孤悔站起身来,手扶着椅背踱了几步,随后道:“你可知他王冠儒是怎么做上帮主的?” “本帮天王帮历代帮主都是先由各位长老推举人选,再与各分舵堂主共同商议决定,几百年一直都是这样,难道他还成了特例不成?” “对,他就是特例。你知道,我爷爷本是天王帮帮主,而王冠儒就是杀了我爷爷才成了新任帮主!”独孤悔道,“本来,下任帮主很有可能是他,只不过他等不及了,所以才杀了我爷爷提前坐上了天王堂的太师椅!” “难怪你与他的关系若即若离,原来这中间是有这样的因由。”马麟心想。 “我爷爷当年的武功,远胜过王冠儒,要想杀他也并非易事。所以当年杀死我爷爷的,除了王冠儒之外,还有其他人。” “你的意思是说,我师父也参与其中?” “正是。近日,王冠儒新提拔了两位长老,而且这两人都不算是帮中赫赫有名之人,显然,他是在培植新的心腹。所谓‘狡兔死,走狗烹’,那些旧臣子,他是要舍弃掉了。现在王冠儒已经是武林盟主,为了维持自己在江湖的地位,他就需要把当年参与谋害我爷爷这件事的人通通杀掉,把过去的污渍抹得一干二净。我想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对你师父下手。” 自从知道王冠儒是自己的杀父仇人后,马麟便已对王冠儒怀了敌意,所以对于独孤悔的话,他也就没有做过多的怀疑,而是选择了直接相信。“那吴叔叔岂不是有危险?”虽然马麟也恨吴仁易,但是,他还是忍不住担心起吴仁易的安危。 “是。”独孤悔点点头,“不过我不会同情他。” 马麟没有言语,但是他的眼神却在告诉独孤悔,他很难过。 独孤悔轻轻地拍了拍马麟的手道:“我先走了,你好好休息,一会儿我再让郎中给你看看伤。” 独孤悔给马麟请的,乃是庐州城里最好的郎中。他为了能治好马麟,甚至不惜花重金让郎中就住在宅子里。郎中的医术也的确很高明,没用几日,马麟便得了许可,可以下地走动了。 一得到许可,马麟便立刻下床,在屋里找起镜子来。他本来就生得俊俏,所以一直都很爱惜自己的容貌,现在可以活动了,他当然想看看自己的脸究竟成了什么模样。 结果,他却发现这屋子里根本没有镜子。 恰好此时,温禁走进屋来。 “铁面前辈,这屋子里怎么连个镜子也没有?你可不可以帮我取一个过来?” “马少爷要镜子作甚?” “当然是想看看我自己的容貌。” “这”温禁犹豫道,“马少爷,我劝你还是不看为好。” 马麟见了温禁的反应便慌了:“不行,我要看看!” “好吧,那老朽给你取去。” 良久,温禁才拿了一把铜镜回来。 “怎么这么久!”马麟上前一把夺过了铜镜,气急败坏地说道。 “马少爷” “当啷”!温禁的话还没说完,马麟手中的铜镜便已落在了地上。 马麟慢吞吞地跪在地上,颤抖着双手重新拾起铜镜,又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镜中的自己。 他看到的,是一张丑陋的脸。那张凹凸不平的脸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红色的,褐色的,紫色的疤痕,看了令人作呕。 “这不是我,这不是我!给我换一面镜子来!”马麟把手中的铜镜使劲砸向地面,直到砸得那张铜镜成了碎片,才收了手。 可是那些碎片里,却又出现了无数张同样丑陋的脸。 12.王冠儒送别番王 吴仁易绝望自戕 耶律隆庆一行在金陵城里整整待了半年,期间曾和王冠儒会谈过数次,但每一次都是无功而返。终于,耶律隆庆认为再留在江南也是徒劳无益,便决定率众人北上归国。 王冠儒得知此事后,出于礼节,便率领帮中的头面人物为耶律隆庆送行。 “王帮主,看来本王终究是无缘与你联手了。”耶律隆庆面无表情地说道,“本王还是觉得有些遗憾啊!” 王冠儒笑了笑,拱手施礼道:“那倒未必,只要王爷不与在下商讨违背民族大义之事,你我还是有合作的机会。” 耶律隆庆脸色微微一变,随即抱拳道:“诸位英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王冠儒等人齐声道。 送走了耶律隆庆,王冠儒便带领众人赶回天王帮总舵。 “白虎,耶律隆庆这半年来在金陵城里,除了与咱们谈事,再没做别的事情?”路上,王冠儒问白虎道。 “是,义父。”白虎道,“孩儿亲自带人在金陵城里监视那耶律隆庆还有他的几个手下,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呵呵,那他这半年可真够闲的。” “孩儿以为那耶律隆庆毕竟只是个武将,现在宋辽两国交好,他便无仗可打,所以在金陵城里闲逛上半年,倒也不足为奇。或许他是迷恋上咱们江南的美好风光也说不定。” “嗯。”王冠儒点点头,“亦或者,他是故意做出个姿态,想让我看到他的诚心。只可惜,他要谈的事,我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义父深明大义,以气节为重,不为名利所惑,称得上是真英雄。现在想想初见耶律隆庆之时,孩儿所说的狂妄之言,真是令人无地自容。” “哈哈哈!”王冠儒听了白虎这几句奉承话,便也有些自鸣得意,便拍了拍白虎的后背道:“你还年轻,有时候难免会有些离经叛道的想法,义父并不怪你。看到你能知错就改,义父心中甚是欣慰。” 那白虎见王冠儒似乎心情不错,正打算再多说几句,却见路旁林中突然闪出一个执刀的蒙面人,直奔走在众人前头的王冠儒而来。 “不好,快保护帮主!”白虎喊了一声,便将袖中短匕射向那蒙面人,不想却被蒙面人用暗器打落。同时,蒙面人已杀到王冠儒面前,挥刀便向他胸口砍去。 “嗯?”事发突然,王冠儒也来不及防备,只好侧开身子,但右臂还是被蒙面人砍伤。那蒙面人见第一刀未能成功,便迅速补上第二刀。可这次王冠儒便已回过神来,直接用左手握住钢刀刀刃,大喝道:“来者何人?” 一旁的小武见王冠儒受伤,便大叫一声,用他那面玄色圆盾将蒙面人推了出去。走在后面的众位长老也都各自赶上,向蒙面人进招。 那蒙面人见刺杀王冠儒之事已无法成功,便向后急退,同时一声唿哨,唤出一匹马来。 王冠儒见蒙面人跃上马背扬长而去,便对众人喊道:“不要追了!” 小武见王冠儒的左手和右臂都已受伤,便跪在地上道:“请义父责罚。” “责罚?”王冠儒皱眉道,“我责罚你做什么?” “让义父受伤,便是小武失职。” “这事不怪你,你起来吧。” “是,义父。” 王冠儒盯着身旁呆立不动的吴仁易,暗暗叹了一口气,然后高声对众人道:“回总舵!” 回到总舵后,王冠儒命人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便让小武去请吴仁易到自己房里来。 “帮主,你找我?”吴仁易进门道。 “对。”王冠儒闭着双眼道,“吴兄,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瞒你什么?你没头没脑地说什么呢?”言罢,吴仁易就哑着嗓子呵呵呵地笑了起来。 “方才那个蒙面刺客,你可知道他是谁?” “不知。”吴仁易很干脆地回答道。 “你不知道?”王冠儒缓缓地睁开眼道,“他手里的那把刀,你会不认得?” 吴仁易摇了摇头:“那个刺客一进一退实在太过迅捷,我没看清楚他的刀是什么模样。” 王冠儒冷笑道:“哼哼,别人说这话我信,可你说这话,我偏就不信了。你可是江湖闻名的霸道阎罗,以你的武功修为来说,那刺客的速度,应该不值一哂吧!” 吴仁易笑道:“帮主太过抬举我了。帮主武功如此高深莫测,尚且被那刺客砍伤,我又有什么本事去嘲笑那刺客的武功低微呢?” 王冠儒喝道:“你少给我装糊涂!你应该知道,我会被砍伤,是因为我认出了那把刀,心中有所迟疑,否则我早就一掌把那刺客打死了!” 吴仁易抖了抖嘴角,忍不住摸了摸脸上的疤痕,过了良久才道:“那么帮主是认出那把刀了?” “是。”王冠儒恢复了平静,轻声说道:“你是什么时候把那把鬼头刀给小马的?” “在去河北之前。” “你还把他的身世也告诉他了?” “没有。” “那他为何要杀我?” “他他在荒岛上遇见了马本峰。” “马本峰还活着?”王冠儒瞪大了双眼道。 “现在已经死了,不过那是在麟儿见到他以后发生的事。” “唉,造化弄人啊!”王冠儒拍了拍额头,似乎十分痛心,“白虎嗜杀冲动,生性乖张;小武木讷少言,不善决断;与这两个孩子相比,小马本是我心中最合适的下任帮主人选。怎想到,他竟然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变成了我天王帮的敌人,如此一来,我便留他不得了。” “帮主!”吴仁易闻言立刻双膝跪地道,“还请帮主念在往日的情分上,饶麟儿一命!” “不可!” “我愿用我的性命来换麟儿的命!” “吴仁易,你是疯了吗?”王冠儒怒目道,“你觉得你死之后,马麟就不会来杀我了吗?他还是要来找我报仇!你死了又有什么用?” “可是——” “此事到此为止,休得再提!”王冠儒径自走到房门前,打开大门道:“你请回吧!” “是。”吴仁易慢慢站起身子,失望地走出王冠儒的住处。 他听见王冠儒在身后吩咐小武传令天王帮所有弟子,抓捕叛徒马麟。 吴仁易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掏空了一样。 几个月前,春牛酒楼的一场大火,让春娘失了行踪。而现在,吴仁易最疼爱的麟儿,恐怕也是凶多吉少。还有,他身后的挚友王冠儒,自从当上武林盟主后,便已经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他只觉得心里好乱,他需要让自己安静下来。 当晚,吴仁易在自己房内自斟自饮,竟然喝得酩酊大醉。他凝视着桌上放着的用来割肉的短匕,看了许久,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然后,他便举起短匕,猛地向胸口刺去 13.避追杀马麟入深山 助复仇杨沐传真元 却说那马麟刺杀王冠儒失败后,生怕被天王帮众高手追上,便一路纵马奔驰,慌不择路地进入深山之中。他在山中行了好久,见并没有什么人在后面追赶,便稍稍宽心,下马缓行。“这次侥幸砍伤了他,但是已经打草惊蛇,下次恐怕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心想。 他在山中寻了个僻静处,便把马拴好,席地而坐,打算等天黑再回到大路上去。可没休息多久,马麟便听到了窸窸窣窣地脚步声。 “不好!”马麟想着可能是天王帮的人跟了上来,便立刻拍地而起,拔刀往声响处奔去。山中树木繁密,遮蔽了阳光,因而显得有些昏暗,马麟瞧不清那来者样貌,但为了自身安全,他也顾不上许多,不问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地就向那人砍去。 “当心!”只听那来者喝了一声,用手中木棍格挡道:“阁下是谁,为何向我出手?” 马麟闻言,心想此人应当不是天王帮的追兵,便向后退了几步,收刀入鞘道:“惭愧,请恕在下无礼。在下只道是仇家上门,险些误伤了好人。” “此等荒山野岭之中,又何来什么仇家?阁下未免太过紧张了些。”此人的声音甚是苍老,想来应当已经有些年纪了。 “前辈教训的是。”马麟抱拳道。 那人将手中的木棍拄在地上道:“嗯,那我就先行一步了。” 待那人慢慢走近,借着稀稀疏疏的几缕阳光,马麟瞧清了那人的相貌,不禁惊道:“你是杨长老?” 那人也是一惊,停步道:“阁下又是谁?” 马麟见果然是曾经的天王帮长老杨沐,赶忙单膝跪地抱拳拜道:“小子马麟,拜见杨长老。”两年前的云庄青石台一战,杨沐抱着被徐云大败,自杀身亡的李度航的尸首离开白云峰后,就在江湖上断了音讯,不想今日,马麟却在这深山之中见到了他。 “你是朱雀?快快请起。”杨沐笑道,“我应该早想到是你才对。你这副容貌,定是易容过的吧!” 马麟摸了摸脸上的疤痕,摇头道“不,晚辈的脸,现在就是这副模样。” “噫!”想到昔日那个比女人还要俊秀的男儿现在竟变得如此丑陋不堪,杨沐不禁倒吸一口凉气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此事说来话长,总之,这一切都是拜王冠儒所赐。” “看来我离开天王帮之后,帮中发生了许多意想不到之事啊!”杨沐道,“你是否有要事在身,如若没有,可否到我家里坐坐,仔细为我讲讲这事情的来龙去脉?” “晚辈倒也没什么要紧事,杨长老既然想听,那就烦请带路。” 马麟牵着马跟着杨沐来到一处木屋前,只听那杨沐道:“此屋乃是当年我与李师弟在这山中钻研内功之时,所住的居所。李师弟离世后,我便把他葬在这附近,而我也选择在此隐居,就此了却残生。” 杨沐引马麟进屋坐定后,便说道:“家中并无什么茶水点心,招待不周,还请莫怪。” “杨长老不必如此多礼。” “呵呵,还请你讲一讲最近发生的事情吧。” 马麟点点头,便将杨沐离开天王帮后,帮中发生的大事,通通讲给杨沐听。当然,马麟叙述的重点,是在王冠儒与自己的血海深仇,以及春牛酒楼大火上面。 “竟然连千手千面的李春娘都被他烧死了吗?”杨沐叹息道,“他果然开始对旧人下手了。” 马麟道:“杨长老你方才说‘果然’,难不成你早就知道会有这种事发生?” “是,所以我才会以李师弟身死一事为由,请求帮主准许自己退隐江湖。” “原来杨长老隐退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而非一时冲动之举。” “你这话说的,仿佛是我巴不得李师弟死了,以便我退隐江湖一般。我退隐江湖,确实是经过一番考虑,但是也有看到李师弟身死,心情低沉之因。”杨沐干笑了两声,然后又道:“你师父既然已经遇害,想来吴仁易吴长老的性命也是危在旦夕了。” “是。”马麟本还想说,吴仁易的生死,与自己无关,但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唉,最近几年,你师父她几乎不再参与帮中事务,根本就已经是一只脚踏出了江湖。可即便是这样,帮主也不留活口吗?”杨沐像是说给马麟听,又像是喃喃自语,“看来我的性命也不安全了。” 马麟见杨沐这样讲,奇道:“杨长老,容晚辈斗胆问一句,难道当年独孤帮主一事,与你也有关吗?” 杨沐自然知道马麟所指的是孤独子服被王冠儒秘密杀害之事,便摇头道:“看来那些谣传,你也听说了。可是独孤帮主的死,与我并无关系。不过当年王冠儒能坐稳帮主之位,是因为有身为长老的我和李师弟在旁相助,才得以压下那些反对的声音。” “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性命之忧?” 杨沐笑了笑,良久才道:“想在江湖上成就王霸之业,就不可能只做过一件违背江湖道义之事。如果王帮主真的想抹掉过去所有的污点,那么他必然想杀了我。”接着,他又问道:“你想给你的父母报仇?” “是。”马麟信誓旦旦地说道,“不光是父母大仇,还有杀害师父的仇,我也要一并报了。” “哈哈哈!”杨沐仰天大笑了几声,突然擒住马麟的手腕,试了试他的内功,然后便道:“你的内功,是谁教的,为何如此稀松平常?” “内功心法,皆是王冠儒所授。” “学了几年了?” “自幼习学。” “自幼习学?以他的内功修为,怎么会教出你这样的徒弟?难不成他一开始就因为你是塞北马王之子,不打算认真授你内功吗?”杨沐皱眉道,“唉,那王冠儒的内功何其深厚,就凭你这点儿微末道行,如何是王冠儒的对手?我劝你还是趁早收手吧!” “就算不如他,也要拼死试一试。方才我在路上突施偷袭,已经砍到了他的皮肉,虽不致命,但也算是我的功绩。” “你和他交过手了?” “是。” “你还伤了他?” “是。” “嗯”杨沐点点头,忽地盘腿坐于地面,并将两脚脚掌向上,交叉置于膝上,然后对马麟道:“学着我的样子,坐在我面前。” “这是作甚?” “废话少说,照我的样子坐好。” 待马麟坐好,杨沐又伸出双手道:“握住我的手。” 马麟虽然心中疑惑,但还是依言照做。顿时,他便感觉到有两股真气沿着他的手臂灌入丹田气海之中。马麟知道,这是杨沐在给他传功,惊道:“杨长老!” 杨沐闭着双目道:“不许多言,小心真气逆行经脉,把你变成废人。” 约莫过了大半个时辰,杨沐才将所有真气尽数传到马麟体内。经过这一番消耗,杨沐好似生了一场大病一般,全身大汗淋漓,面色如纸,隔了好久,才有气无力地说道:“你在我这里住上一段时日吧,我好教你我这门内功的修行之法。” “嗯。”马麟闷声应着。他只觉得小腹和胸口涨得难受,想要站起来,却也是做不到了。 14.心有仇旧情全不顾 立场异兄弟变敌手 在杨沐隐居处居住十余日,掌握杨沐的独门内功之后,马麟便离开深山,重回金陵城。他将鬼头刀装在一个琴匣之中背在身上,然后便若无其事地在大街上闲逛,进进酒馆,看看热闹,探听探听最近江湖上又出现了什么传闻,和他以前为天王帮做事时没什么不同。 不过他现在不需要像以前那样戴着人皮面具了,因为他那张令人生恶的脸,就是最好的伪装。 因为天王帮的总舵离金陵城很近,所以城里总是有许多天王帮帮众四处活动,流传的江湖消息也就多半是和天王帮有关。此时的金陵城中,流传着霸道阎罗吴仁易酒醉自杀的事情,很多人都猜测吴仁易的自杀是与天王帮的叛徒马麟有关,但具体是什么情况,却都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自杀吗?我看未必。”马麟轻信了独孤悔的话,认为王冠儒正在剪除旧部,便以为吴仁易也是王冠儒杀的。不过得知吴仁易已死,他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不管怎么说,这个人曾经辛苦将自己养大,犹如生父一般。在自己流落荒岛之后,若不是吴仁易一个海岛一个海岛地执着地寻找,恐怕自己现在还被困在那个毫无生气的地方,甚至有可能在那里过完一辈子。 “叔叔说他弑父杀兄,是无仁无义之人。可是他却完成了朋友请托,将遗孤抚养成人,这样的人,又怎能是无仁无义呢?”马麟走在街上,不停地回想着这么多年来吴仁易与自己相处的点点滴滴,却找不出一丝一毫的做作之举。在马麟看来,所有的事,都是吴仁易的真情流露,不像是刻意为之,他更疑惑了。 这个少了一条臂膀,满脸凶相的男人,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了解他,可直到他死了,马麟才发现,原来自己对他的了解,还是太少。 金陵城里那些人多的地方,除了有几个书生在谈论寇相爷被贬陕州的事情外,几乎都是在说吴仁易自杀的事,就好像除了这件事就没什么可谈似的。马麟觉得再也探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打算出城,却见城门处迎面走来三个人,其中带头之人穿着一身黑衣,竟是常在王冠儒身边守卫的小武。 马麟虽然容貌尽毁,但见了小武,还是不自觉地低下头,两眼盯着地面,快速从他身边走过。 “等一下。”小武回身一把搭住了马麟的肩膀道,“你是琴师?” “是。”马麟慢慢转过身道。既然躲不过,那也只好见招拆招。 “请随我来。” “做什么?” “听琴。” “阁下要听琴?”马麟笑了笑道,“五两银子一首。”他故意把价钱说得很高。 “好。”没想到小武一口应承下来。 马麟知道小武根本不懂音律,也无听琴的雅好,所以最有可能的,是自己已被小武认出。不过目前他还不想和小武交手,便打算先跟在后面,静观其变。 马麟见小武没有带着那面玄色圆盾,暗自琢磨道:“看来王冠儒并没在附近,小武应该是到城里办其他事情。不过,即便没有圆盾,他的硬气功配上天王降魔拳,也是非常难缠,一会儿该如何脱身,却是个麻烦事。” 小武将马麟带到一处民宅,命随从二人在院外把守,然后便打开门上铁锁请马麟进屋。 这处民宅,马麟也曾来过几次,他知道这是天王帮在金陵城里购置的众多房产中的一处。 “弹吧。”小武坐下道。 “什么?” 小武没有说话,指了指马麟背上的琴匣。 “好。”马麟解下琴匣放在桌上道,“不知公子想听什么调子?”他故意把话说得很慢,思考着应对之法。他现在有些后悔跟着小武过来了,刚才在城门那里就应该逃掉的。 “我先看看你的琴。” “好。”马麟应了一声。可是这琴匣里明明是一把刀,哪里有什么琴?所以马麟并没有打开琴匣,而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小武。 两人对视了一阵,小武便站起身,将房门关好,然后淡淡地说道:“小马。” 马麟也不打算再装下去了,便道:“你是怎么知道认出我的?” 小武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很熟悉。你戴的,是人皮面具?” “不是,我的脸现在就是这副模样。” “哦。”小武点了点头,便沉默了。他想知道马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可是马麟不说,他便不问。 “春牛楼大火那天,我就在那儿。” “原来你在那里。”小武道,“义父一直在查这件事。” “他在查这件事?火就是他放的,还需要查吗?” “这件事,不是义父做的。” “是不是他做的,你又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 马麟看着小武的神情,想着他大部分时间里都是陪在王冠儒身边,定是知道些别人所不知的事情,便道:“你都知道了些什么?” 小武摇摇头,又不言语了。 “他可有查到我师父的消息?” “没有。” “你回去告诉王冠儒,不用查了,我师父已经死了。”马麟停了停,又接着道,“吴吴仁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 “你行此义父那天的晚上。” “他真的是自杀?” “是。” “为什么?” “他想保你的命。” “保我的命?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武没有回答,而是轻轻地叹了一声,然后说道:“小马,我知道你和吴长老还有春娘的关系很好。可是他们的死,真的不是义父所为,你错怪他了。你跟我回去,跟义父赔罪。我相信义父他宽宏大量,定会原谅你。”他突然一口气说出了好长的一段话。 “原谅我?你以为我是因为我师父的事,才做出行刺之举吗?”马麟道,“我告诉你,王冠儒,他杀了我的亲生父母!” 小武想起那天在门外,隐约听到吴仁易和王冠儒在说什么“身世”,便一下子想明白了。于是就起身道:“看来,你是一定要杀义父了。” “是。”马麟摸着琴匣,只等小武出手,便要挥刀相向。 不想小武却打开了房门,走到马麟身前轻声道:“你走吧,下次见面,我肯定不会手下留情。” 15.独孤大殿弄玉箫 麒麟联手为罗琴 深夜的吉庆赌坊,总是分外热闹,温禁站在角落里,瞧着大堂里那些面红耳赤的赌客,心想:“闹吧,闹吧,你们闹得越欢,我挣的银子也就越多。” 忽地,他发现赌坊里多出了一个跟大家格格不入的人。这个人看都不看过道旁的赌桌一眼,而是径直奔着自己这边过来了。 这个格格不入的人,温禁认得,便是那天王帮曾经的四大侍卫之一,如今的叛徒,马麟。他曾经有一张让人难以忘记的脸,而现在,他有着一张更加让人难以忘记的脸。 “马少爷突然造访敝处,不知所为何事?”温禁走上前道。 “铁面前辈以为我来此处,所为何事?”马麟反问道。 温禁见马麟颇有敌意,便嘿嘿笑了两声:“这个老朽实在是猜不出,总不会是来赌银子的吧?” “你觉得呢?” “肯定不是。” “带我去见独孤悔,我有事找他。” “呵呵,实在对不住,我家主人此刻应该已经歇息了。” “那就叫他起来!” 温禁搓了搓手,略微欠着身子道:“这个恐怕不妥吧!” “怎么,是不愿意见吗?前辈若是不介意我在这里杀人的话,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马麟说着便推了推背上的鬼头刀。 “你要在吉庆赌坊杀人?” “我已经是一无所有,哪里还在乎这些?在哪里杀人,又有什么分别?” “马少爷何必如此?”温禁干笑了几声道,“且容我先去问问我家主人。” 马麟哼了一声道:“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 “不敢。” “你去告诉独孤悔,他若真有做帮主之心,最好坦诚对我。”马麟低声道。 温禁点了点头,便钻进那扇连接地道的窄门。 前几日,马麟在金陵城里见小武一口咬定春牛酒楼的大火与王冠儒无关,不禁心中生疑。以他对小武的了解,他知道小武向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不愿扯谎骗人,所以他对小武所说的话,还是比较相信。而在离开金陵城后,马麟认真思量此事,才发现在这几个月里,自己从没仔细想过究竟是谁放火烧了春牛酒楼,而是片面的相信了独孤悔的一面之词。复仇的怒火,让他失去了本应该有的判断力,让他不假思索地相信,王冠儒就是烧毁春牛酒楼、害死师父的真凶,可是事实真的是如此吗? 王冠儒是在杀了独孤悔的爷爷独孤子服之后,才成为了天王帮帮主,所以独孤悔与王冠儒之间,也有着血海深仇。那么从独孤悔口中得知的关于王冠儒的不利言论,是否可信呢?那个指引罗琴和孙百会来到泥牛镇的乞丐究竟是谁?为什么独孤悔的人会得知王冠儒要烧毁春牛酒楼,并且恰巧在火起之后赶到?所有的一切,马麟都想不通,他需要独孤悔给他一个解释。 良久,温禁从那扇窄门后闪了出来,冲着马麟招手道:“马少爷请随我来。” 马麟跟着温禁来到那间朱红大殿,未等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女人的娇笑声。“原来你家主人是这样歇息。”马麟道。 “呵呵呵,自古英雄爱美人,我家主人有这样的嗜好,并不为过。”温禁说罢,便拍了拍殿门道:“主人,马少爷到了。” “让他进来!” 马麟走进大殿,便见到独孤悔赤着上身坐在殿中,而在他身上还缠着一个容貌妖媚的女人。 那女人见了马麟的样貌,不禁“啊”地叫出声来。独孤悔忍不住笑着拍了一下女人的屁股道:“你瞎叫什么?” “这个人的面目,好生可怖,真是吓破了人家的胆。”女人用食指慢慢地刮着独孤悔的下巴,媚声道。 “你不知道,他以前的样子,长得可俊俏了。”独孤悔摸着女人的脸道,“眉毛又细又长,比你的还好看。” 马麟见独孤悔竟然如此失礼,心中顿时火起,但仍是压住怒火道:“独孤悔,你就是这样见我?” 独孤悔拍了拍健硕的胸脯道:“你让我坦诚对你,我这不是很坦诚吗?” “你个浑人!”马麟怒道。 “哟,脾气不小啊!”独孤悔怀里的女人斜眼瞧着马麟道。 独孤悔收起笑容,拍了拍女人道:“行了,你先回房吧,我和他有话说。” “那我去床上等你。”女人在独孤悔脸上深深一吻,便扭着腰身退出大殿。 独孤悔目送着女人离开,然后对马麟道:“老弟觉得此女如何?” 马麟道:“我来,可不是和你谈女人的。” “哈哈哈!”独孤悔起身道,“我独孤悔也算是阅女无数,但是这个叫玉箫的女人仍能把我迷得神魂颠倒,老弟见了会不动心?” “玉箫?那样的女人不配叫这样的名字。”马麟冷冷地说道。 “嗯,那罗琴姑娘倒的确是名如其人。”独孤悔的嘴角泛起一丝狡黠的笑容。 “你个畜生,你把她怎么了?”马麟一听到罗琴的名字,便两步蹿到独孤悔身前,挥拳就向他胸膛打去。 “你急什么?”独孤悔一把握住马麟的拳头道,“有李春娘在,我能把她怎么样?再说了,我也不是那种喜欢强迫女人的下流之辈。” “孙姑娘也在你这儿?” “当然,三个女人,一个也不少。” “你放了她们!”马麟道,“你把火烧春牛酒楼的事嫁祸给王冠儒,又将师父她们扣在你这里,不就是为了让我帮你对付王冠儒吗?我助你便是!” “那春牛酒楼的火,可不是我放的。”独孤悔道,“你那位罗琴姑娘说了,火是虞放点的。” “虞放?你说的是银罗刹虞放?” “对,罗姑娘还说,那个从背后把你拖进大火的人,也是虞放。” “没想到竟会是他!”马麟心想此人真是自己的死对头,三番五次地给自己添麻烦,就算到死的时候,还想拉着自己陪葬。但他瞧着独孤悔的脸,又摇摇头道:“我不信。” “我把你从大火里救出来,你竟然还不相信我,真是让人难过。” “就算是虞放所为,你以为你脱得了干系吗?春牛酒楼起火,你为什么会恰好出现?你敢说你事先不知情?” 独孤悔大笑道:“我事先知与不知,又重要吗?重要的是,你们几个都没死,只有虞放一个人死了,这不是很好吗?” “那我的脸呢,我的脸呢!你看看我,哪里还有人模样!” 独孤悔的脸上,露出既不安又愧疚的神情。 马麟见独孤悔似有悔意,便道:“这件事已经过去几个月了,我也不想和你计较,大不了以后的日子,我都戴人皮面具便是。我只求你放了我师父她们,只要你愿意放了她们,我就帮你对付王冠儒。” “要是我放了她们,你立刻就反悔变卦,我岂不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独孤悔道。 “不会,其实我也很想和你联手,王冠儒他杀了我的亲生父母,我需要你帮我杀了他。我要他的命,你做你的帮主,我们各取所需,如何?” “听起来不错。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想倒不如这样,等你我联手杀了王冠儒之后,我再放了春娘她们,你看可不可以?” 马麟只觉得独孤悔谎话连篇,不可相信,便道:“不行,我怎么知道她们是不是安全的?我连她们现在是不是活着都不清楚,你得让我见见她们。” “只要你与我联手杀了王冠儒,我自会让你与她们相见。”独孤悔道,“难道你父母的仇,你不想报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想报仇,想杀王冠儒,就必须和我联手。说句不好听的话,即便是春娘她们死了,你也得跟我联手对付王冠儒,所以你现在又何必急着见她们呢?更何况,你现在这幅尊容,真的不适合出现在她们面前。”独孤悔道,“不过你大可放心的是,她们的确没有死,而且都过得很好。因为我独孤悔向来都是怜香惜玉,从不杀女人。” “她们真的没事?”马麟还是不放心,又问道。 “那是自然。如果事成之后,你发现她们出了差错,不管是不是因为我造成的,我独孤悔都愿提头见你,以证自心。” “你打算什么时候动手?”马麟道,“事先说好,我是不会乔装打扮混进总舵,做什么里应外合的事,要杀王冠儒,那就得你我二人一同去。” 独孤悔见马麟已经答应了联手之事,大喜,忙点头道:“嗯,我也没打算让你易容,这太冒险了。不过我在总舵,已经安排好了内应。至于动手的日子,我暂时还没想好,还需要结合内应给的消息来定。” “已经安排了内应?” “是,而且这个人还是个你根本想不到的人物。” 马麟瞧着独孤悔得意的神情,便道:“看来这个人在天王帮中,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正是。” “究竟是谁?” “长老范太明。” 16.赌徒夜袭升州 帮主拔除内鬼 站在滚滚东流的大江之畔,马麟静静地听着那江风,忽然想起小时候,吴仁易给他讲过的一个故事。 大约在二十年前,王冠儒刚被提拔成帮主的时候,他曾带着吴仁易和春娘在江边吃酒庆祝。当年的王冠儒,意气风发,借着半分醉意在江边发下大愿,发誓要带领天王帮重振昔日雄威,要像当年的杨行密杨帮主一样让天王帮成为江南武林第一,睥睨江湖群豪。 如今,王冠儒的确做到了,只可惜当年陪他喝酒的两个人都已不在天王帮了。马麟也想学着王冠儒的样子在江边发下宏愿,可是思来想去,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发誓今晚一定要砍下王冠儒的头颅,然后大仇得报?讲真的,这样的结果,并不是马麟想要的。 “范太明几日前就已经传来消息,说帮中诸位长老都有要务在身,这几日总舵之中只有王冠儒和小武白虎。我已联系了几个信得过的分舵堂主,约定今晚夜袭总舵,你提前养足精神,到时候大展拳脚,酣战一番。”就在方才,独孤悔这样跟马麟说道。 “在升州躲躲藏藏地等待了数日,终于要动手了吗?”马麟心里想着,便慢慢地向江边一处普通民居走去。他看见独孤悔正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便上前问道:“怎么,紧张?” “你说我紧张?”独孤悔嗤笑道,“我怎么会紧张?我这是兴奋!一想到今晚就可以亲手杀了王冠儒,我双手就兴奋得发抖!”独孤悔举起双手,眼中闪耀着红光。 “主人,我劝你还是去睡一会儿吧,今天晚上可是不能得闲了。”一旁的温禁说道。 “阿叔,你劝我睡觉?我内心这种喜悦,你应该最懂才是,你怎么能劝我去睡觉?我又哪里睡得着!”独孤悔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又拍了拍马麟道:“老弟,今晚我可要仰仗你了!把你的看家本事都使出来吧!”言罢,他便又止不住地大笑起来。 “是。”马麟道,“过了今夜,你是不是就该放了我师父还有罗姑娘、孙姑娘她们了?” 独孤悔闻言止住了笑声,过了半晌才道:“放什么?我根本就没抓她们!”他见马麟眼中流露出一丝杀意,想着马麟怕是误会了,便道:“你随我进屋。” 只见他进屋后去过笔墨,在一张纸上写了几笔,然后便把字条塞给马麟道:“你看看吧。” “江陵府?”马麟看过后道,“这是什么意思?” “对,江陵府。你按照我这上面所写的住址去找,我保你准能找到你想见的人。” “她们怎么会去了江陵府?” “唉,这都是因为我的不智,我没有想到会有人知道是虞放放的火,也没有察觉到李春娘前辈早有退隐江湖的心意。”独孤悔长叹一声道,“我当时跟她说你已经被大火烧死了,并打算把她对放火凶手的怀疑引到王冠儒的身上,从而离间她与王冠儒的关系,就像当初误导你那样来误导她。但谁曾想,那虞放在放火前竟然单独找过罗琴,这么一来,罗琴知道是谁放的火,就把我的所有计划都打乱了。那李前辈知道你死了,便有些心灰意冷,跟我说什么江湖上的事,她不想多管多问,要借着这个机会就此在江湖上消失,到别处隐居,并希望我把她也当作个死人” “所以你就让她走了?你不是说我师父也是杀害独孤老帮主的凶手吗?” “她不是。”独孤悔道,“我说那些话,只是为了让你相信,王冠儒有铲除功臣之心。其实就算她真的是凶手,我独孤悔从不杀女人,也会让她离开的。” 马麟哼了一声,在心中暗骂了一句:“畜生!” 只听独孤悔又接着说道:“其实当初我对你做的那些,现在看来根本都是多此一举,早知道你与王冠儒有深仇大恨,我应该直接跟你挑明才是。” “其实你离间我师父和王冠儒的关系,也是多此一举。” “什么意思?” “没什么。”马麟知道,自从吴仁易被罗刹山庄抓了之后,春娘就开始疏远王冠儒,不过这其中的原因,他不想和独孤悔说。 独孤悔不解地看了看马麟,然后又笑道:“管他的,总之有你助我便可以了。晚上还要大干一场,我先睡一觉,一会儿记得叫我。” 入夜,独孤悔带着马麟等人摸到了天王帮总舵。而按照计划,那几个分舵的高手也都按时到了。马麟用飞镖无声地解决了把守庄门的两个守卫后,众人便都蹑手蹑脚地进了大门。 “是小爷吗?”只见一个人站在前院的角落里,轻声说道。 “是范长老?”独孤悔询问道。 “是我。”范太明走近道,“庄里除了帮主和小武,在没有其他高手了,就连白虎都出去了。” “很好。”独孤悔径直向天王堂走去道,“你们都去拿人,一会儿把他们都给我带到天王堂来。” “是。”众人小声应着,各自散去。唯余马麟和温禁二人还留在独孤悔身边。 独孤悔走进天王堂,大咧咧地坐在当中那把太师椅上,笑着对温禁道:“阿叔,你看这位子可适合我?” 温禁呵呵呵地笑了几声,然后道:“这个位子,早就该是主人的了。” “嗯。”独孤悔得意道,“等我做了帮主,你就把你那张铁面摘了吧,我要让你做五大长老之首。”然后他又指着马麟道:“马老弟,我也给你个长老当当。” 马麟紧锁着已经没了眉毛的“眉头”,对独孤悔道:“你不觉得奇怪吗?” “奇怪?有什么奇怪的?” “事情太顺利了,连个抵抗都没有。” 独孤悔笑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们事先盘算了这么久,当然是一击必中了。” “可是——”马麟还想言语一番,却见天王堂外突然灯火通明,又听到一人朗声道:“青龙,这么多年不见,你这自大的毛病,还是一点儿也没有改。” “王冠儒!”独孤悔听到这个声音,便咬牙切齿地冲了出去。 “你不该叫声义父吗?”王冠儒蔑笑道。他的身旁,则站着手执圆盾的小武。 天王堂外,不知何时冒出了许多天王帮弟子,竟把整个院子都站满了。而跟着独孤悔一同来的分舵堂主却全都已经被人抓了起来。五花大绑地摁在地上。 “范太明呢,你让他出来,他竟敢背叛我!”独孤悔见被抓的人里面没有范太明,想着自己是被他出卖了,便喝道。 王冠儒随手将一个东西丢进独孤悔怀里道:“你是说范长老吗?我让他来见你便是。” 而在火把的映照下,独孤悔看得很清楚,那撞在怀里的,正是范太明的人头。(。) 17.孔无休命绝总舵 王冠儒力克二子 “这个废物!”独孤悔随口骂了一句,将范太明的脑袋丢在一旁,然后突然向王冠儒扑去。 “小爷,我劝你收手吧,回头是岸啊!”只听得一声喊,孔无休刺斜里杀出,当着独孤悔肋下就是一拳,将他打退数步。 “帮主没事吧?”孔无休挡在王冠儒面前道。 “没事,孔长老回来的时机,刚刚好。”王冠儒道。 “属下接到帮主密信,得知帮中生变,便迅速赶回总舵,但是没想到叛徒竟会是独孤小爷。”说话时,孔无休的双眼也不曾离开独孤悔分毫。 “哼哼,他只不过是个带头的,我身后那些绑着的,都是叛徒!”王冠儒道,“不过好像还有一个叛徒没有露面——马麟,别躲了,你出来吧!” 一个看不出容貌的人,从天王堂走了出来。 孔无休见此人样貌令人极为憎恶,不禁打了个冷战:“这是谁?” “他便是马麟。”王冠儒皱着眉头道,“虽然我已事先知道他被毁了容,但没想到,竟然已经变成了这样。” 马麟走到独孤悔身旁,冷冷地对王冠儒道:“义父。”直到这一刻,他仍然不清楚,自己究竟是不是想杀了这个“义父”。之前那次行刺,是因为马麟以为王冠儒杀了春娘,新仇旧恨放在一起,才让他做出了那样的举动。可是现在,他早已经知道春娘还活得好好的,心里多少就有些动摇。 “你还愣着做什么?仇人就在眼前,你还不动手?”独孤悔喊了一声,便又冲了上去。“孔无休,让开!”独孤悔挥拳砸向孔无休,大喝道。 “喝!”孔无休接了独孤悔这一记雷霆万钧的重拳,只觉得喉咙一阵甜咸,吐了几口血沫子道:“小爷,都是自家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什么自家人,谁和你是自家人!”夜袭计划的失败,让独孤悔无法冷静。此刻的他,甚至是有些丧心病狂,挥着拳头不停地向孔无休打去。 孔无休立在原地,承受着独孤悔雨点般的重击,断断续续地说道:“小爷跟帮主认个错吧”话未说完,只见一个亮闪闪的东西从独孤悔身后飞来,插在孔无休咽喉。孔无休便不再言语,直接向后躺倒在王冠儒怀里。 而此时众人才看清,插在他咽喉的,是一张铁质的面具。 “孔长老!”王冠儒见孔无休没了鼻息,大怒道:“是谁!” “二位爷,敌众我寡,不宜久留,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只见温禁从天王堂里钻出,只是一瞬便闪到王冠儒面前,当胸就是一掌。他动作如此之快,就连王冠儒都没来得及看清,更别提王冠儒身边的小武了。因而,这一掌便是结结实实地打在王冠儒身上。 “温禁,你没死!”王冠儒认出了来者是“鬼影儿”温禁,立刻出掌还击,并对院中的天王帮帮众喊道:“把叛徒给我拿下!” 那温禁也不躲避王冠儒的进攻,而是死死抱住王冠儒的胳膊,大声喊道:“你们快走啊!” “前辈!”马麟见温禁这是不要命的打法,便想要救他一救,于是两手撒镖放倒一大片天王帮帮众,然后挥刀杀到王冠儒面前。 只听“当”的一声,鬼头刀砍在了小武那面玄色圆盾之上。马麟喝了一声,又是一刀下去,不想那圆盾竟然应声而碎,连着小武右前臂一同砍了下来。 那马麟的体内有杨沐几十年的内力修为,所以功力自然不可同日而语。但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一刀砍下会是这样的结果,不免大为诧异。 “混账!”王冠儒见小武重伤,双臂发力撑开温禁的束缚,旋即一掌打塌温禁的天灵盖,然后运百花之气向马麟攻去。 “阿叔!”独孤悔刚突破众人杀将过来,就见温禁的脑壳都变了形,不禁心中悲恸,两眼含泪地打向王冠儒。 “来得好,今晚我就一举灭了你们这两个逆子!”王冠儒双掌翻飞,力斗马麟和独孤悔二人,却愈发精神抖擞。他们三人体力浑厚,可以说皆是当世内功高手,因而打斗之时在外围形成一道气墙,逼得那些武功低微的天王帮帮众无法近身。所以即便院中有许多帮手,王冠儒也只能以一敌二。 那独孤悔赤手空拳,对付起来倒还容易,可是那马麟就不同了。他的手中有一把锋利无比的鬼头刀,而且刀法招式极为凌厉,实在是令王冠儒十分头疼。于是三人斗不多时,王冠儒便已把心思都用在了马麟身上,小心应对他的招式,而对独孤悔的拳头却只是随意应付。 可是这样打斗,并不能保证万无一失。那独孤悔的拳法,偶尔会出现一两招变化较多的招数,王冠儒无法看一眼就找到应对之策,也只好忍受皮肉之苦了。可是独孤悔一拳下去,便有千钧之力,王冠儒纵有百花之气护体,也是受伤不轻。 小武见王冠儒渐渐露出败势,心中焦急,想要出手相助,可是他右手已无,徒留下一只左手,连天王降魔拳都使不利索,又能帮上什么忙?慌乱之中,他命人向马麟和独孤悔射箭,意图阻断二人攻势,可是射出的箭矢都被那道气墙带偏了方向,反而伤了自己人。 无奈之际,他瞥了一眼地上裂为两半的圆盾,琢磨着这圆盾好歹也是精钢打造,若是被自己全力掷出,就算那道气墙再强劲,也不可能完全将盾牌弹开。于是他便让人将那两片半圆钢盾拾来,然后用左臂使出全力,将两片半圆钢盾连环掷向马麟。 如小武所料,钢盾飞出的方向虽然被气墙稍稍改变,但还是突破了气墙向马麟飞去。那王冠儒趁马麟挥刀斩落钢盾的工夫,快速提了一口真气,然后双掌齐出,轰向马麟和独孤悔。 那马麟和独孤悔都是“嘿”的一声,全力挥掌接住王冠儒这一击,如此一来,这三人之间的打斗就变成了单纯的内力比拼。 相持不过须臾,王冠儒就又在掌上连番摧吐内力,而独孤悔和马麟二人的体内已无多余真气可用,终于抵受不住,同时被王冠儒轰飞。(。) 18.鹬蚌相争何其苦 冷眼渔翁巧得利 马麟摔倒在地,喷出一大口鲜血,然后便捂着胸口看了看身旁的独孤悔,见他也是一副狼狈样,苦笑一声,断断续续地小声说道:“看来你我二人都要死在这儿了。” “哈哈哈老弟是我连累你了。”独孤悔的气息也有些喘不匀了。他拉着马麟的手,勉强坐起身来,见王冠儒捂着小腹丹田处不住地吐气,心道:“看来王冠儒这老东西也伤得不轻。” 马麟瞧了瞧满地的尸体,然后环视四周,见那些天王帮帮众都是面有惧色,不敢上前,便勉强提气,朗声说道:“独孤大哥,咱们接着打!” 经过一番恶战,独孤悔已经恢复了理智,他知道马麟为什么会这么说,便立刻接口大声说道:“好,我们接着打!” “你们都在做什么,他们这是这是在虚张声势,快上去把他们杀了,我有重赏!”王冠儒见手下人如此窝囊,忍不住吼出了声,但随即又咳嗽起来。 一些胆子大些的人,得知有赏赐,便壮着胆子靠近马麟和独孤悔,可不等走得更近,便被马麟的飞镖所杀。如此一来,众人便都躲得更远了些,不敢招惹坐在地上的两个煞星。 独孤悔知道再在这里坐下去,等那王冠儒恢复过来,自己和马麟还是难逃一死,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对马麟道:“这些人太无趣,我们还是走吧。” “好。”马麟用鬼头刀撑起身子,与独孤悔互相搀扶着往大门而去。 “拦住他们,不能让他们走了!”王冠儒往前移了两步道,“不听命令的,格杀勿论!” 此言一出,不管是胆子大的还是胆子小的,都活动起来,毕竟关乎性命,谁也不敢对帮主有所忤逆。 马麟见天王帮帮众站在面前堵住了大门,便微微一笑,从怀里掏出几枚飞镖来。那些人见了马麟手中的飞镖,便都吓破了胆,任由马麟和独孤悔走出大门后,才发声喊追了出去。 “一群没用的东西!他二人都已受伤,正是铲除叛徒的好时机,此番良机错过,又哪里会有下一次?”王冠儒咳嗽了几声,突然呕出一滩血来,他又调息了一阵,才慢步走进天王堂。 自从在陶朱山庄与戒心比试内功之后,王冠儒时常会觉得丹田处有针扎之感。方才他与马麟和独孤悔交手,耗费了大量的真气,那种针扎之感也变得更加明显,那种疼痛,甚至让他走路都变得异常困难。 “可恶,接下来我得谋划一下攻打云庄的事了。”王冠儒吃力地坐在太师椅上,心想,“在和那老和尚交手后,这种疼痛便会时不时地出现,想来定是受了内伤。可是这内伤又与寻常内伤不同,如何治愈,当真是毫无头绪,或许只有那弄花集里才有答案。” “没想到马麟的内功会突然之间变得这么强,也不知他身上究竟都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这么一来,他倒成了比独孤悔更棘手的麻烦。”王冠儒暗思道。不过一想到自己借着此次独孤悔作乱,抓出了不少对自己心怀不满的人,王冠儒不禁得意地对小武说道:“小武,这把太师椅果然还是我坐才最合适啊!” “是,义父。”小武的脸色略显苍白。 “嗯。”王冠儒指了指小武的断臂道,“没想到马麟会对你如此残忍。” “没事,小武哪怕只剩一只手,仍能在义父身边守卫。”小武道。 “义父,我等回来了!”只听得天王堂外,传来了白虎的声音,然后便见白虎、钱不易和韩泽这三人一同走进天王堂。 王冠儒端坐在太师椅中,微微仰着头道:“白虎,独孤悔要袭击总舵的事,还是你告诉我的,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不想为帮中出力啊?” 白虎拱手道:“不敢,孩儿回来晚了,是因为在路上遇到一些麻烦,幸好义父安然无恙,否则孩儿可是要抱憾终生了。” “你报信及时,对本帮实有大功。”王冠儒道,“我还没问你呢,你是怎么知道独孤悔要在最近几日袭击总舵的?” 白虎道:“这其实都是钱长老的功劳。他觉得独孤悔有问题,便劝我在吉庆赌坊安插内线。我听从了钱长老的建议,故而才知道了这些叛徒的计划。” “你说,你听从了钱长老的建议?” “是。” “胡闹!钱长老乃是帮中长老,职位在你之上,他为何要向你提建议?”突然,王冠儒停住话头,瞧着眼前的三个人,尤其是白虎那张满是邪气的脸,心中竟莫名地恐惧起来。然后,便是无休止的咳嗽。 “是啊,钱长老怎么可以向我提建议呢?”白虎瞧着小武的断臂,一步一顿地走近王冠儒道:“义父,你受伤了?” 王冠儒只觉得白虎脸上的邪气越来越重:“受什么伤?” “哼哼”白虎奸笑着,忽地将藏在袖中的两把匕首甩出。一把插在了王冠儒的胸口,另一把则直接贯穿了小武的脑袋。 “为什么?”王冠儒愤恨地看着白虎道。 “我已经和耶律隆庆商量好了,要跟他南北呼应,做出一番大事来。到时候他可以靠着军功去争契丹人的皇帝,而我,可以借机称霸整个武林。我可不像你,只愿做江南武林的盟主。” “你卖国”王冠儒费劲地吐出最后几个字,然后便咽了气。 “庙堂之事,本就不是江湖人该管的,所以谁做中原的皇帝不都是一个样?”白虎笑着拔出王冠儒身上的匕首,转身对钱不易道:“钱长老,你去告诉外面的弟兄,就说帮主与叛徒交手,被震碎了心脉,已经一命呜呼了。” “一命呜呼?”钱不易咧嘴笑道,“这个词好像不太对吧。” “随你用什么词,反正就是告诉他们,帮主已经死了。” “是。” 不一会儿,钱不易便回来道:“帮主,弟兄们在问,那几个跟着独孤悔作乱的人,该怎么办?” 白虎听见钱不易叫自己“帮主”,心里说不出的受用:“杀了,一群叛逆之徒,留着又有何用?哈哈哈哈!”(。) 19.夸海口言鸿图志 温柔乡是英雄冢 经过几日奔波,独孤悔和马麟二人终于回到吉庆赌坊。这一路上甚是平静,除了最开始那些装模作样从天王帮总舵追出来的天王帮帮众外,再无其他追击之人,倒是让独孤悔和马麟颇感意外。 “唉,这一路上只顾着往回赶,都没好好疗伤,也不晓得这几日下来,会损耗几分内力。”独孤悔撑着朱红大殿里那把太师椅,勉强站立着说道。 “能回来就好。”马麟道,“你说王冠儒他没有加派人手追咱们两个,究竟是什么原因?” “能有什么原因?想必是伤得太重,自顾不暇了吧!你以为他会心慈手软,放过咱们?那他就不可能当上什么武林盟主了。”独孤悔说罢,哈哈大笑了起来,怎奈体内真气不济,笑了几声,便已有些气喘。 “天王帮中虽说是由王冠儒主事,但是还是几位长老,总不可能都顾不上派人追咱们了吧?”马麟还是想证明,是王冠儒不愿派人追杀,也好给自己一个不找王冠儒报仇的理由。 “谁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独孤悔道,“如果是有意放过咱们,那王冠儒可就失算了。哼哼,旧仇未报,又添新怨,阿叔死在他手里,我是说什么也不会放过他了!” 马麟叹道:“温前辈是为了救我们才死的,但是我们却辜负了他的心意,差点死在了天王帮总舵。” “老弟是说哪里话?什么叫差点死在总舵?那王冠儒不也被咱们打成重伤吗?以前总以为他王冠儒功夫高强,在武林中难逢敌手,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咱们两个联手,便能将他制住。若不是那个小武添乱,赢的可就是咱们了!接下来几日,你我好生将养,等到功力恢复,再和那王冠儒决一死战,必能得胜!待到那时,你我一同称霸这江南武林!”独孤悔说得激动,忍不住把那太师椅拍得啪啪作响。 “嗯。”马麟随口应了一声。他现在心里只念着去江陵府找师父和罗琴等人,其他的事,却不想再去考虑了。 “是主人回来了?”只听一声媚叫,那玉箫便已从大殿之后转了出来。 独孤悔见玉箫来了,顿时更有精神了,冲她招手道:“你来。” 女人哼唧了一声,便走过去靠在独孤悔身上,仪态甚是妩媚。 也不知为什么,马麟对这个女人很是反感,看到她便心里不舒服,于是就对独孤悔道:“大哥,我先回去休息了,你也早些安歇,调养好身子。” “好,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谈。”独孤悔笑了笑,不等马麟离开大殿,便捧着玉箫的脸嘬了一口。 “哎呀,还有人在哪!”玉箫轻轻拍了一下独孤悔,娇嗔道。 独孤悔见马麟已离开大殿,便呵呵笑道:“哪里有人?” “就刚才,那个丑八怪还在殿里呢!” “什么丑八怪,不许你这样说我兄弟。”独孤悔板着脸道。但看着玉箫嘟嘴的模样,却又绷不住了,抱着玉箫道:“都是自家兄弟,有什么好忌讳的?再说了,你什么时候知道害臊了?” 玉箫打着独孤悔揽在腰间的手道:“我怎么就不知羞了?人家可是正经姑娘。” “正经姑娘?哈哈哈”独孤悔没笑几声,便又咳嗽起来。只觉得胸口疼痛难当,只好撒开抱着玉箫的双手,坐到太师椅上不住地喘着粗气。 “这是怎么了?”玉箫不停拍打着独孤悔的后背问道。 “咳咳没事,你别拍了,拍得我心发慌。”独孤悔道。 “哼哼,我知道你是怎么了。”玉箫用手环抱着独孤悔的脖子道,“你们练武的,不是动不动就爱受伤吗?你呀,肯定是受了那个什么内伤,对不对?” 独孤悔嘿嘿一笑:“这你都知道?” “那当然了,我的男人是武林高手,我要是不多了解一些这方面的事情,又怎么配做你的女人呢?”玉箫说着便在独孤悔脸上一吻。 “我的女人那可是多得很,可不只有你一个。”独孤悔笑道。 “说什么呢你!”玉箫拧着独孤悔的耳朵道。 “不过你是独一无二的一个。” 玉箫闻言,转怒为喜,在独孤悔耳边低语道:“我有治伤良方,你要不要试一试?” 独孤悔摸着玉箫的脸道:“是么,说来听听?” “到床上,我再告诉你。”玉箫轻轻地在独孤悔耳边呵着气。 “我知道你的方子。”独孤悔心领神会道,“我是不是下床之后就好了?” “那你还不去床上等我?” “真是个害人的东西,明知道我有伤,还要损我的精元。” “那你是不愿意了?” “我可没说不愿意。”独孤悔说罢便站起身,本想着把玉箫抱到床上,但又怕自己发不上力,没来由地掉了面子,便嘿嘿笑了几声道:“那我先去躺着,等你妙手回春。” “好。” 独孤悔躺在床上,只见那玉箫脱得赤条条的来到床前,便哼了一声道:“我倒是有几日没尝你的滋味了。” 玉箫淫笑了几声,没有言语,只顾着给独孤悔宽衣解带,然后趴在独孤悔身上道:“主人,我这方子怎么样?” “舒服。”独孤悔闭了双眼哼哼着。屋子里点着奇异的熏香,让独孤悔不禁有些昏昏欲睡。 玉箫坐直了身子,温柔地抚摸着独孤悔健硕的胸脯道:“等会儿,我会让你更舒服。”言罢,她无声地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狠狠地扎向独孤悔心口。 一下,两下,三下 第二日正午已过,下人们见独孤悔还没有起,便壮着胆子打算进屋问问是否要送些吃的给他。可进去之后才发现,那独孤悔光着身子,浑身是血地横在床上。左侧的太阳穴上,还插着一根做工精致的银簪。 下人们见到这幅惨状,都吓得失魂落魄,哭着去向马麟报告。马麟得知此事后,想都没想便让众人赶快去找玉箫。 可是这会儿独孤悔的全身都已经变得僵硬了,那玉箫自然也早已不见了踪影。(。) 20.天王帮强攻赌坊 钱不易斗法马麟 “马少爷,不好了!一伙来路不明的人从地道里钻出来,正往咱们这边杀过来了!”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独孤悔的灵堂尚未摆设,几个赌坊打手又跑到马麟屋内报告道。 “什么,他们是怎么知道有地道的?”一切事发突然,马麟来不及多想,便对众打手喊道:“跟我一同出去迎敌!” “是!”几个打手齐声喊着,便冲了出去,可随即便被对头又打回屋内。马麟见倒在地上的几个人面色青黑,明显是中毒的迹象,便取出一颗他自己配的名为“百清丸”的药丸——含此药丸可以短时之内暂避百毒——他将百清丸压在舌底,然后提刀跃出道:“谁?” “哼哼”站在屋外院中的,正是那面色青黑、举止诡异的韩泽。 “啊呀呀,马公子,你换上这幅皮囊,当真难看得紧啊!”钱不易见马麟出来了,便摇摇晃晃地走了过来。 “原来是你们!”马麟怒道,“是王冠儒派你们来的?” “谁,王冠儒?”钱不易晃着他那张可憎的肥脸笑道,“不不不,这个世上已经没有王冠儒这个人啦!我们又怎么会听一个死人的差遣呢?” “他死了?”与知道吴仁易死的时候一样,马麟的心中也涌出一股悲伤之情,只不过没有那么强烈。 “是啊,被你和独孤小爷打得重伤不治,一命呜呼了。”钱不易嘻嘻笑着。 “怎么可能?”马麟本以为王冠儒虽然伤重,但还没到丧命的地步,但此刻知道他身故是因为重伤所致,不禁大感意外。 “那小武呢,他又怎么样了?”马麟又问道。 “小武公子乃是有情有义之人,已经随他的义父一并去了。”钱不易道,“此事令新上任的柴帮主十分痛心,却也无可奈何。” “柴帮主?”马麟忽地想起白虎的本名叫做柴冰,大惊道,“白虎是新任帮主?” 钱不易道:“对。我家帮主对身在吉庆赌坊的二位公子很是挂念,可是他现在正在各州分舵安抚,分身乏术,所以特命我和韩长老带了几个弟兄过来探望二位公子。” “探望?”马麟瞧了一眼院中横七竖八的尸体道,“你们这也叫探望?” “呵呵呵,过来探望二位公子,顺便杀个人。”钱不易道,“不过刚才我和韩长老已经看过了独孤小爷,发觉我们似乎来迟了一步。不过独孤小爷这家赌坊里,真是养了不少人,倒是够弟兄们过过杀人的瘾了。” “你,废话太多。”一直没有说话的韩泽拍了拍钱不易道,“跟要死的人,又多说什么。”说罢他便指着马麟道:“出手吧!” 马麟瞧着韩泽的面相,知道他身怀毒功,自己虽有百清丸护体,却也不敢轻举妄动,生怕他体内是什么奇门异毒,百清丸也不能解。 不想那钱不易却道:“韩长老且慢,钱某有心与这位马公子会一会暗器功夫。不知你能否把他让给我呢?” 那韩泽半转着脖子,哼了一声,两脚不动便已向后滑了数步道:“请便。” “马公子,请吧。”钱不易笑道。 “你要跟我比暗器?”马麟收刀入鞘,将鬼头刀背于后背道,“你可知我师父是谁?” “千手千面的大名,当年在江湖上,尤其是对于咱们这些练暗器的人来说,那可是如雷贯耳。虽然我不曾与她交手,但能和她徒弟过过招,倒也不错。” “你有把握胜得了千手千面?” “千手千面的暗器功夫,自然了得,不过她的徒弟可就未必了。”钱不易笑道,“来吧,让钱某来试试你的成色!”嘴上虽然这么说,但是他也并不敢托大,话音刚落,便已抢先甩出一枚铜钱,直打马麟眉心。 等那铜钱飞到眼前,马麟手捏一把飞刀挑落铜钱,冷眼看着钱不易道:“只有这点本事?” 钱不易呵呵一笑道:“那这样如何?”说罢两手一招,便有无数铜钱铺天盖地地向马麟打来。 “钱长老果然腰缠万贯啊!”几乎是在同时,马麟也是暴起发镖,一股脑地扔出数把飞刀,紧接着便是梅花针飞蝗石之类的各式暗器,院中顿时响起噼里啪啦的暗器撞击及掉落之声。 一旁的韩泽见这两人突然打出这么大阵仗来,不禁皱了眉头,生怕被暗器误伤,又向一旁退了十几步,暗思这两人衣袖之中哪里来的这么大的地方,可以装下如此多的暗器。 当然,马麟与钱不易都非道家传说中的天庭上仙,袖中没有暗藏乾坤。像他们这样的打法,斗不多时,身上的暗器便已所剩无几。钱不易所用暗器清一色都是铜钱镖,带在身上颇为沉重,不似马麟的暗器中还有梅花针、如意珠之类细小轻便的暗器可以大量携带,所以他身上的暗器用得要比马麟更快。 眼见得自己身上的暗器就要见底,钱不易心中焦急,本想使出接镖打镖的功夫,可是马麟现在打出的,都是些细小尖锐的暗器,不宜空手去接,这就让他犯了难:“难不成要就地打滚,收些暗器回来?可是那样太容易露出破绽,让马麟这小子捡了便宜怎么办?”他左右腾挪,不断闪躲着马麟打来的银针,瞧着一地的暗器,暗思道:“没法子,捡是输,不捡也是输,我还不如试一试,也许能成呢?” 这边厢钱不易正思索着该如何收些暗器回来,那边厢马麟早就瞧出钱不易已经分了心,动作稍显迟缓,于是当机立断,连发四枚飞蝗石快速打在钱不易两腿的足三里穴。钱不易登时觉得两腿麻木,不听使唤,“啪叽”一声跪倒于地。 “钱不易,你输了。”马麟并没有接着发镖对钱不易痛下杀手,而是停手道。 “哼哼,钱某输得不服气。”钱不易道,“我并非技不如人,而是暗器准备不足罢了。” “输了便是输了,又何必找借口。”那韩泽见两人战罢,便慢慢向马麟飘近,尖着嗓子道,“闹了半天,还不是得让我来收拾他?”(。) 21.徐云神兵天降 韩泽自食恶果 马麟压了压舌底已经化得差不多的百清丸,笑着道:“怎么,车轮战吗?” 韩泽冷冷地说道:“不然怎样,你还有得选吗?” “韩泽,我要杀了你!”突然只听一人高声大喊,韩泽忍不住回头看去,却见那阿飞提着紫金刀向自己奔来。韩泽想起自己曾在庐州城郊外碰到过这个小子,便喝了一声:“找死!”抬掌打向阿飞。 “当心尸毒掌!”一道青影闪过,一人已抢在阿飞之前和韩泽交了手,并对阿飞道:“你去对付那些在滥杀无辜的天王帮爪牙,这个毒物交给我来对付!记住,不要杀人!”阿飞虽然心有不甘,但也知道自己不是韩泽对手,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韩泽见对手的剑法绵密精妙,极难应对,便仔细瞧了瞧那人的长相,大呼道:“你是徐云!” 那人闻言,便道:“亏你还记得我!”说话之间便是连环十几剑刺出,逼得韩泽连连后退。 “你来这儿做什么?”韩泽道,“天王帮清剿叛徒,与你何干?” 徐云道:“你们的腌臜龌龊事,徐某当然懒得管。只不过在下此行乃是受人所托,忠人之事罢了。”言罢他在剑招上寻了个变化,由下往上一撩,便在韩泽胸前衣衫划了一条长长的口子。韩泽虽然躲得及时,但还是破了些皮肉。 “钱不易,快发暗器!”韩泽见自己不是徐云对手,便想寻求钱不易援手,可是半天没听见动静。他往钱不易跪倒的位置望去,却见人早已没了。原来那钱不易见是徐云冲进来了,心道不妙,虽然两腿仍然酸麻难忍,但也顾不得许多,早就连滚带爬地钻进地道,奔吉庆街去了。 “懦夫!”韩泽喊了一声,就觉得肩井穴、足三里穴等处都是一阵麻痒,随即便觉得全身无力,瘫倒在地上。原来他一句“快发暗器”,不但没等到钱不易的援手,反倒是提醒了一旁的马麟。那马麟瞅准时机凑近韩泽,用几枚牛毛针打了他身上几处大穴,于是便让他动弹不得了。 徐云见韩泽已败,但怕他又有尸毒掌伤人,便上前用剑挑断了他的手脚筋,随后收剑对马麟抱拳道:“多谢阁下援手,在下白云峰徐云,还未请教阁下高姓大名。” “幸会,徐大侠,在下江湖闲散人马麟是也。”马麟抱拳道。两人虽然在河北的时候,就曾打过照面,但当时马麟是以鹿奇的样貌示人,所以此番才算是正式会面。 “原来你便是马麟马公子?”徐云笑道,“总算找到你了。” 马麟奇道:“总算找到我了?” “正是。”徐云颔首道,“徐某此次下山,乃是受一位朋友临终所托,为救马公子而来。” “一位朋友?” “这位朋友,马公子也认得,就是那天王帮五长老之首,霸道阎罗吴仁易。” 马公子虽然隐隐地感觉到是吴仁易作为,但听到徐云亲口说出,还是颇感诧异:“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云道:“此事说来话长,咱们先将那些天王帮的人赶出去,再细谈此事。” “言之有理。” 二人正要动身,却听阿飞喊了一声:“徐大哥!”便见他用一根绳子牵着十几个绑了双手的天王帮帮众走到院中。马麟见眼前这个清秀少年竟能将这么多个大汉制得服服帖帖的,不禁暗暗称奇。 “人我都给你绑来了,韩泽呢?”阿飞将绳子往地上一扔道。 徐云指了指身后道:“地上躺着的就是。” “死了?”阿飞眼中流露出失望的神情。 “没。”徐云微蹙双眉道,“他被马公子打了穴道,又被我挑了手筋脚筋,所以动不了了。” “哦,那最好。”阿飞闻言,从怀中取出一条粗麻绳,然后跃到韩泽身前,用麻绳打了个圈,往韩泽脖子上一套,就拖着他往那朱红大殿而去。 “这这是作甚?”马麟不解地看着徐云道。 徐云长叹一声,然后又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而是对那十几个天王帮帮众道:“你们走吧。” 那十几个人听了这话,连忙点头哈腰,拜谢不杀之恩,然后连绳子都不解,便一溜烟地逃了。 “这些人又该怎么办?”徐云指着那些慢慢汇到院中的赌坊打手和侍女,问马麟道。 马麟道:“如今独孤大哥已死,密道之事又被天王帮的人得知,我看不如就让他们各自散去吧!” “独孤兄已经亡故了?”徐云闻言大惊,但随即又镇定道,“难怪赌坊里发生这么大的事,却不见他的人影,我还道他是夜袭总舵之后受了重伤行动不便,尚未归来。” “唉——”马麟叹了一声,吩咐下人们把赌坊里的金银分了各自回家,然后便对徐云道:“我们去看看那位阿飞小兄弟吧,那韩泽为人甚是古怪,虽然被挑了手脚筋,但我还是怕他会对阿飞不利。” “正有此意。”说罢二人一同向那朱红大殿走去,只听里面响起一阵阵噼啪作响的鞭打之声。原来是阿飞将韩泽捆绑在大殿内一根柱子之上,又不知从哪里找了一根皮鞭,正在用力鞭打着。那韩泽倒也硬气,即便被人这样鞭打,也是闭着眼一声不吭。 阿飞也不说话,只是咬着牙一个劲地抽着韩泽,两行清泪不停地从他脸颊落下,仿佛被鞭打的人是他似的。马麟见到这样的场景,大为惊异,立在殿门处,甚至都忘了迈步前行。 徐云知道阿飞是想起了刘玉袖的事情,便上前拉着阿飞道:“好了,停手吧。” “不,我要打死他!”阿飞叫道。 “你这样打,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反倒白白耗费你的气力。”徐云将阿飞手中的皮鞭撇在地上道。 韩泽听见徐云的声音,便抬眼尖声道:“徐云,今日我认栽,但是单打独斗,你未必是我对手。” “是吗?”徐云道,“你的尸毒掌虽然厉害,不过若是遇到内力比你强的人,你应该也会怕吧?” 韩泽哼了一声道:“不错,不过你有自信在内力上胜过我?” “我不知道。”徐云将双手放在韩泽胸口檀中和小腹丹田处道,“不过也无需知道。” “你做什么?”韩泽惊恐地瞧着徐云道。 “尸毒掌这样歹毒的功夫,留在世上只会害死更多的人,还是废了的好。” “不,不行,你不能废了我的武功!”韩泽歇斯底里地喊着。 “我要让你尝尝被你打伤之人所受的痛苦!”徐云闭了眼,运起百花之气,那韩泽便开始摇头晃脑地挣扎起来:“不要,不要啊——” 徐云将双手拿开,却见那韩泽发出一阵阵痛苦凄厉的叫声,面色也变得越发青黑。过不多时,韩泽的叫声便几不可闻,他的身体也开始散发出一股恶臭。这个到处施毒害人的家伙,最终被自己的尸毒反噬身亡了。(。) 22.盼团圆归心似箭 惭形秽情怯临门 韩泽死后,等到吉庆赌坊的下人们尽皆散去,徐云、马麟还有阿飞三人便将这天下第一赌坊连同独孤悔的遗体一同付之一炬,然后离开了吉庆镇。 赶了几个时辰的路,眼看着天色渐沉,三人就决定在郊外林中露宿一夜,等到天明再行。 马麟倚着一棵大树,望着爬到半空中的月亮,心里十分平静。这份久违了的平静,自从他离开海上那座荒岛之后,就再也没有感受到过,而现在,那熟悉的感觉,又回来了。 他从徐云那里得知,吴仁易在临死之前,曾写过一封书信给徐云,请求徐云下山搭救已经成为天王帮叛徒的自己,他的心便释然了。他甚至有点儿后悔,后悔和吴仁易的最后一次谈话竟然是以争吵结束。 林中传来阵阵香气,那是阿飞烧烤打到的野味所传来的烤肉香。马麟觉得惬意,忍不住从怀中抽出竹笛,不断地摩挲着——这笛子,他也好久没吹了。他把笛子凑到嘴边,那神奇的竹管,便生出抑扬婉转的旋律,甚是悦耳。 “给你。”一曲奏罢,阿飞便将一只烤好的兔子递到马麟面前。 马麟收了竹笛,笑着接过烤兔子道:“多谢,徐大侠吃了没?” “他不吃肉,所以自己找野果子吃去了,咱们不必管他。”阿飞坐在马麟身旁,啃着兔子道:“马大哥,咱们以前是不是见过面啊?” “没有。”马麟摇头道,“你为什么这么问?” “我只是觉得你的笛声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所以才想要问问你。” “熟悉?” “嗯。”阿飞道,“听着有些哀伤,让我一下子就想到我的家人。这样的笛声,我之前在云庄后山的时候,也曾听到过一回。” “是吗?”马麟笑了笑,“你有多久没回家了?” 阿飞撇了一根骨头,若无其事地说道:“多久么不愿去想了,反正我已经没家了,就算想回也回不去。” “家,总会有的。”马麟看着已经变得漆黑的天空,意味深长地说道。 “总会有的吗?马大哥,那你的家又在哪里?” “在江陵府。” “江陵府?” “是的,江陵府,我也正打算去那里。” “那你不打算去云庄?”阿飞道,“我还以为你要跟我和徐大哥一起回白云峰呢!” “我可从没说过要去云庄的话。” “那看来等到了江边,咱们就要分别了。” “是,以后若是有机会,便到江陵府找我。”马麟咬了一口兔肉,快活地说道。 大概在一个月之后,马麟按照独孤悔给的地址,在江陵府找到了春娘等人的住处。其实,这地方并不难找,只要问起药王传人住在哪儿,全江陵府的人都知道。那孙百会已经靠着自己高明的医术,在江陵府闯出了名堂。 马麟站在街对面,便望见罗琴和孙百会正坐在院中。那罗琴似乎在帮孙百会捣着草药,两人有说有笑地,看起来很是开心。 因为已经被大火烧毁了容貌,马麟生怕这几个女人见了这张丑脸会难过,所以在路途中,特地仿照自己之前的样子做了一张人皮面具,可是他总觉得有些地方不太相像,改来改去也没能让自己满意,只怕会被师父一眼看穿,所以便一直没有使用。 此刻,他紧紧地攥着那张人皮面具,心中再三犹豫,还是把它戴在了脸上。可没走几步,马麟便又把面具扯了下来,三下两下地撕了个粉碎。“我马麟就是这幅样子了,又何必去骗她们?”他这般想着,便大步向罗琴和孙百会走去,可刚到门口,便又退了回来。 “是来看病吗?”孙百会见来了一个相貌可怖的人,便问道。 “我”马麟踏进院子里,用他那变得沙哑低沉的嗓音只说了一个字,就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汪汪汪”孙百会养的苍术冲了上来,冲着马麟乱叫一通,忽地又止住叫声,跑回自己窝里趴着去了。 “我还是改天再来吧!”马麟道。 “等一下!”孙百会喊道,“苍术以前见到生人,会一直叫个不停,直到我喊它住口,它才会安静。可是它对你却不是这样,你究竟是谁?” “我”马麟答不上来,转身欲走,却见春娘挎着个菜篮子进了大门。 “麟儿?”毕竟是打小看着长大,马麟的一举一动,春娘太熟悉了。 马麟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他现在更慌了。 “你没死!”春娘走到马麟身边道。 “师父”马麟抿着嘴笑了。 罗琴和孙百会得知是马麟“死而复生”,都是万分激动。孙百会反复说着自己一定会找出方法,来恢复马麟原本的容貌。而罗琴则是慢慢地轻柔地摸着马麟坑坑洼洼的脸,止不住地心酸。 “疼吗?”罗琴轻声问道。 “刚开始的时候,的确很疼,不过现在已经全部长好了,不疼了。”马麟笑道,“我现在的样子,可难看了,你摸出来了没有?” “你能回来就好。”罗琴流着泪说道,“你变成什么样子,我又看不到,我只关心你这个人还好不好。” “我现在很好,以后只会更好。”马麟握着罗琴的手,柔声道。 几个月后,江陵府城中的闹市街头,新开张了一家名为“春牛”的酒楼,这春牛楼的掌柜的,便是那风姿绰约的李春娘。这间酒楼开张的本钱,用的都是江洋大盗贾复本生前积攒的金银,不过这件事,只有春娘和马麟两个人知道。 春牛楼请的厨子,都是这一带响当当的名厨。饭菜做得可口,掌柜的又长得漂亮,所以这进进出出的客人自然是络绎不绝,生意好得不得了。马麟每天就坐在春牛楼里,看看场子,若有醉酒闹事的,他便二话不说,把闹事的人直接扔出门,省得打扰其他客人,误了生意。至于江湖上的事,他却不再过问了。 这一日,酒楼打烊后,马麟正在收拾大堂里的桌椅板凳,却见那春娘从二楼走下来,得意地对马麟道:“麟儿啊,这江陵府和泥牛镇比起来,果然是更好些呢!这一天的盈利都是以前的好几倍!” “那是自然,这还用你说吗?”马麟道,“不过地方好,房子也贵啊!你看你买这一栋楼,花了多少本钱啊!” “咱这叫无本生意,又心疼什么本钱了?”春娘走到马麟身前道,“对了你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 “我今天听几个食客在那闲聊说,天王帮柴帮主因为勾结契丹人,引起众分舵不满,现在已经被赶出天王帮,投契丹王爷耶律隆庆去了。我还听说啊,这次带头反对那个柴帮主,就是长老钱不易。” “哦,那现在的帮主便是钱不易了呗?”马麟头也不抬地说道。 “是啊,真是世事无常啊!一会儿都摆弄好了,别忘了锁大门!”春娘说着,便又上楼去了。 “唉,那些人勾心斗角,拼得你死我活的,没想到到最后却让钱胖子做了帮主。”马麟心想。 其实,还有一件事,马麟也没想到,那便是那个叫玉箫的妖艳女人,此刻正躺在钱不易的床上 (本卷完)(。) 1.过眼云烟皆吹过 阿飞再度起征程 “爷爷,嫂子,我又回来了。”阿飞跪在余万霆还有刘玉袖的坟前,轻声说道。 每年爷爷和嫂子的忌日,阿飞都会和徐云一起来这里祭扫,前不久,他们就刚来过这儿。可是这才过了不到两个月,阿飞又一个人回来了。 因为,就在十几天前,师父戒心大师圆寂了。 说来也是奇怪,戒心大师就像知道自己要离世一样,在圆寂的前一天,突然问阿飞:“徒儿,你还记得当初我收你为徒时,和你立下的约定吗?” “记得,当然记得。”阿飞坐在矮几前练字,见师父问起话来,放下笔道:“师父,怎么想起问这个了?” “嗯,那你说说看,是什么约定?” “师父要我在十年之内不得独自找天王帮报仇,否则就不要我这个徒弟。”阿飞忽地想起些什么,便立刻对戒心道:“师父,当年我跟着徐大哥下山,顺道杀了韩泽,可不能算违了约定。你只说不要我独自找天王帮报仇,可没说不让两个人找天王帮报仇。” “就你会诡辩。”戒心垂着双眼道,“我不是说这个事。再说了,那次你跟着云儿下山,也是我允许的,我都记得,没糊涂。” “那师父提起这个约定是做什么?”这几年来,阿飞可没少受戒心刁难,所以每次问话,他都有些胆战心惊。 “你跟着我学本事,有几年光景了?” “算起来,马上就七年整了。” “七年这么快了啊”戒心道,“你这个笨徒弟,跟了我七年,却仍然连我的一只手都打不过。” “师父,瞧你这话说的,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逼你用上两只手呢?再说了,你每天除了要我学武,还要我学其他杂七杂八的东西,我哪里顾得过来啊!” “少耍贫嘴,我也没见你把旁的东西给学好了。学一样,扔一样,样样通,样样松。” “唉——原来这老和尚是又想骂人了。”阿飞跪坐在蒲团上心想,“还说自己没糊涂,这一套话,他每隔几天就要说上一回,反反复复地已经说了几个月了。”阿飞觉得心烦,便暗自背起弄花集上记载的心法,同时盼着那云庄送饭的小厮早些过来,因为那时候师父就会住口了。 数落了好半天,戒心又问阿飞:“那个约定,你既然还记得,那接下来的三年,你也会遵守吧?” “当然啊,我还想跟着师父多学几年本事呢!”阿飞笑道,“而且如今的天王帮,跟我有仇的人早就都不在了,我也不想去搭理他们。” “那个白虎,不是还活着吗?” “嗨,师父你放心,这十年之约,我是肯定会遵守的。有你看着,我哪里敢违反啊?我要是那样做了,你还不得把我逐出师门?那也太丢人了。” “那要是我不在了呢?” “看看,看看,老糊涂了吧?你身子骨这么硬朗,再活十年都没问题,怎么会不在呢?”阿飞道,“你看那个老常,年纪比你还大,每天拄着根拐棍颤颤巍巍地在山上溜达,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你还能活不过他?” “呵呵呵,生死有命,岂是你说我能活多久,就能活多久的?” “那要实在不行,我就去地府把阎王判官他们打一通,给你添个寿数不就好了?” “又说浑话,都多大人了,还没个正形。”戒心笑了笑,“我若不在了,你还会遵守约定吗?” “当然!” “好,那你接着练字吧,一会儿我还要看。” 没想到,这竟是师父跟阿飞的最后一次谈话。第二日清早,大师便圆寂了,他是在睡梦中离开的,所以,也没受什么痛苦。 那之后,徐云和张雨婷曾劝阿飞离开竹林小径,搬回云庄里住,但是被阿飞拒绝了。 在跟着戒心大师学武的这七年里,云庄发生了很多事,徐云和张雨婷已经结为夫妇,并且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龙一文在云庄复兴之后,便离开了白云峰,继续他的浪迹江湖之路。而张白桥则是在某一天早上,突然不辞而别,失去了消息。如今,张方洲当年的八大弟子,只有徐云和仲师道还留在云庄。 这样的云庄,阿飞实在是找不出什么搬回去的理由。而竹林小径的木屋,他也不想待了。木屋里的那只老花猫,几年前就老死了,现在,师父也没了,阿飞只觉得这木屋没了生气,不是住人的地儿,于是便想下山了。 下山后,他想也没想,就奔着余家庄去了。过去这么多年,那些被大火烧毁的废墟,还在。不过,他不是来重建余家庄的,他不想操这份心。他只是来看看爷爷和嫂子,看完了就走。 刚出梅的杭州,天气又闷又热,阿飞坐在西子湖边,也感受不到一丝清凉,不过看着湖畔那成行的青青垂柳,倒也能够神清气爽些。 望着湖面往来的游船画舫,阿飞考虑起自己接下来该去哪儿,该做些什么。他其实想去北方找白虎,可是既然答应了师父要守住十年之约,那便不能反悔。 “要去潭州吗?”阿飞思来想去,除了云庄的人,跟自己熟的,也只有不智和尚以及赵永那一伙人了。不智和尚跟龙一文一样,是个四处云游的性子,此刻也不知人在哪里,似乎也只有赵永他们那里可以投奔了。 夜探江府,鱼市受伤,百龙会争渡,刺杀李振泽回忆起年少时在岳州度过的那一段时光,阿飞只觉得就像是昨天发生的事。他躺在草地上,掏出那把写着“天下无双”四个字的小折扇,不停地扇着热风,心道:“小铃铛也就比我小上一岁,现在应该早已经嫁人了吧!” “甜酒酿喽——甜酒酿喽——”阿飞听到有卖甜酒的吆喝声,便一下子站起身来——这等闷热的时节,若是能美美地喝上一碗甘冽醇厚的甜酒,的确是一大幸事。他见路旁一位老翁正在拼命地吆喝着,便快步奔过去,掏出几文钱道:“老伯,给我来一碗!” “老伯,先给我盛一碗!”突然,阿飞看到自己眼前,出现了一只羊脂玉般漂亮的手。 他侧目瞧去,身旁正站着一位明媚动人的姑娘。 2.初会面争强斗嘴 敬甜酒突起波澜 “这位姑娘,我就不明白了,什么叫‘先给你盛一碗’啊,明明是我先来的好吗?”二十岁上下,血气方刚,见到穿着一身洁净白衣的漂亮姑娘,阿飞难免也会心动。不过也仅仅是心动罢了,他见这白衣姑娘竟敢跟自己抢甜酒喝,那好胜心便冒出了头,非要和这姑娘争个一二出来。 “我不管,我给的铜板多。”那白衣姑娘说着,又在手心加了几个铜板。 “哼,钱多了不起啊!”阿飞瞧了一眼地上的酒桶道,“花这么多铜板买一碗甜酒,你是不是傻啊?” “我就是钱多,你管得着吗?”白衣姑娘白了一眼道。 “还真没见过你这么蛮横的女人。”阿飞说着掏出个银锭道,“要银子,谁没有啊?” “那你买呀!” “我不像你,傻了吧唧的,这锭银子,当然是用来在酒楼里买好酒好菜吃的,干嘛要在路边买甜酒啊?” “你说谁傻?”白衣姑娘把一双桃花眼瞪得圆圆的,手按在腰间挂着的宝剑上,似乎是准备着要随时拔剑伤人。 阿飞见这姑娘几句话不对就要翻脸,便不想理她,直接把银锭给那卖酒翁道:“老伯,不要管她,我先来的,先卖给我,这是银子。” 那卖酒翁本来看两个年轻人斗嘴看得开心,见阿飞突然把银锭递给自己,吓了一跳,忙道:“这位小哥先来的,当然先卖你酒吃。不过你这银子,我不敢收,小老汉身上可没那么多铜板找给你。” 阿飞见卖酒翁也说先把酒卖给自己,便得意地瞥了白衣姑娘一眼,然后说道:“老伯,我这银子,是要把你这整桶甜酒连着木桶一起都买了。” “都买了?都买了也要不了这么多银子。太多了,太多了!”卖酒翁道,“再说了,你要是全都买走了,那这位姑娘又该喝什么呢?我只卖你一碗好了。” “你这人真是奇怪,我要买一桶,你卖给我就是了,怎么还有有银子不赚的理了?” “小哥,这就是你不清楚了。小老汉卖这甜酒啊,不为赚钱,只为了给路人啊,谋些方便。你看这么热的天,赶路的定是焦躁,若能喝上一碗甜酒,岂不是很舒服的事情?我啊,就是酿了些糯米酒,想给大伙喝,解解乏,要是把这一桶甜酒都卖给你了,那在你之后路过的人,又该怎么办?所以啊,我只能卖你一碗。” 白衣姑娘听见卖酒翁这样讲,心里高兴,哼了一声道:“你想买一桶啊,人家不卖!碰一鼻子灰了吧?” “好吧,好吧,那老伯你就卖我一碗好了。”阿飞无奈道。 “好,谢谢小哥。”卖酒翁从阿飞手里挑了几个铜板,然后便用瓢舀了一碗甜酒给他。 阿飞接过酒碗,冲着白衣姑娘道:“我还是比你先吃到了。”说罢便一饮而尽,将碗还给卖酒翁道:“好喝!”然后他便离开了。 那姑娘哼了一声,也不去瞧阿飞,而是给了卖酒翁几个铜板道:“给我也来一碗。” “你别走,你给我说清楚,你和那个小贱人究竟是怎么回事!” “什么小贱人,什么小贱人,你嘴巴能不能干净点儿!” “啊呀,好哇,你倒护起她来了!我打死你个没良心的东西!” 突然,大路中央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男一女,女人拽着男人的衣服,死命地哭闹着,引得周围人驻足围观,原本安静的西湖边也立刻热闹起来。 阿飞倒没心思看这种热闹,他只觉得方才那碗甜酒味道不错,便折了回去,打算再买上一碗尝尝。可不等走近,他就看到那卖酒翁往舀酒的瓢里洒了什么东西,然后用那个瓢舀了一碗甜酒递给正在看热闹的白衣姑娘。 “多谢老伯。”只听那白衣姑娘道。 “咣当”!还不等喝上一口,白衣姑娘手中的碗就已被打翻在地。她见是阿飞捣的鬼,气恼道:“酒也让你先喝了,你还有什么不痛快的?干嘛打翻我的酒,成心欺负人是不是?” 阿飞晃着脑袋笑了笑:“对啊,我就是欺负你,怎么样?” “你!”白衣姑娘的脸登时涨得粉红。 那卖酒翁呵呵笑道:“唉,姑娘莫急,酒打翻了没有事,小老汉再给你舀一碗便是了。”言罢他又对阿飞道:“这回你这小哥可不要再捣乱了啊,太无礼了。” 待那一碗酒舀好,不等卖酒翁递给那位白衣姑娘,阿飞便上前将碗接过道:“老伯且慢,这碗酒我买了!” “你说什么!”那白衣姑娘终于忍不住了,拔剑便向阿飞刺去。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剑,阿飞却是满不在乎,伸出右手二指夹住铁剑,左手仍是端着那碗甜酒,笑着对卖酒翁道:“老伯,你为了让咱们赶路的能够解渴,特地卖这甜酒,可真是个好人啊!你看这大热天的,你也不容易,这碗酒就当是我掏钱买来请你吃的,如何?” 卖酒翁瞧了阿飞一眼,尴尬地笑了笑:“小哥是要请我吃酒?” “正是。” “这可使不得。”卖酒翁道,“钱是这位姑娘出的,麻烦你还是把酒给她吧!你瞧,她都拔剑要杀你了。” “我一会儿把钱双倍还她。老伯还请满饮这碗酒,不要漏了一滴。”阿飞伸着左手,将酒端到卖酒翁嘴边,依旧是不依不饶。 那白衣姑娘察觉出阿飞似乎话里有话,便双手用力,费了好大劲儿把剑从阿飞指间拔了出来,静静地瞧着这个俊朗的青年,连路上那一对夫妻吵架也不看了。 “怎么,连你自己家酿的酒都不愿意喝吗?是怕味道不好?”阿飞依旧是笑着说道,“我刚才替你尝过了,很不错,要不然我也不会又赶回来,想要再买一碗。” “那小哥就留着自己喝吧!” 阿飞突然收起笑容道,“你不敢喝,是因为这酒里,被你下了什么东西吧?你先别说,让我猜猜。是毒药?不太可能。我看这位姑娘生得如此貌美,你定是起了歹意,往这酒里下了蒙汗药吧?” 那卖酒翁闻言,忽地脸色一变,大喊道:“动手,遇到管闲事的了!” 3.西湖畔白衣飘飘 剑光闪红花零落 此言一出,在那围观夫妻吵架的人群之中,蹿出五个手持短刀的人,就连那对吵架的夫妻也突然住了口,都奔着阿飞身旁的白衣姑娘而来。 “臭小子,你敢碍事,我要你的命!”那卖酒翁喝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一对判官笔,直击阿飞咽喉。阿飞见来势汹汹,提起那装着甜酒的木桶重重地扣在卖酒翁头上。里面的酒水全都洒了出来,湿漉漉地淋了那卖酒翁一身。阿飞紧接着跟上一脚,踢倒卖酒翁,随后拔出紫金刀就去对付另外七人。 “你别过来,我不要你帮忙!”那白衣姑娘见阿飞拔刀,便喊道。 阿飞笑了笑,把刀一收,双手抱在胸前道:“好吧,我不出手。一会儿你被打哭了,可别求我。” 白衣姑娘白了阿飞一眼道:“求你是小狗!”只见她用长剑在地上画了一个圈,然后便站在圈中央对那七个人道:“你们一起上来吧!” “臭丫头,年纪不大,口气不小!”方才吵架的那个女人骂了一声,七个人便一同挥刀而上。 阿飞在一旁瞧得明白,那七个人,凡是进了圈子里的,都会被那白衣姑娘逼出圈外,根本不会在里面多停留片刻。阿飞知道这姑娘的武功应该在那七人之上,便饶有兴趣地瞧起这门古怪剑法来——看着一位美女在那圈子里转来转去地使着一门招式优美的剑法,的确是一种享受、 斗不多时,那七个人身上便已各自带伤,各处小伤口都在不停地往外渗血,不过那姑娘身上的白衣却是一点血迹也没沾到,这倒让阿飞更好奇了:“难不成那溅出来的血滴,都被她转着圈子甩掉了?” 对付白衣姑娘的七个人中,似乎还属那个吵架女人武功较高,她与其他六人相比,能够冲进那圈子的次数也要多一些。那吵架女人见白衣姑娘把人逼出圈子后,就留在圈子中央,绝不会出来追击,顿时省悟,对众人道:“地上那个圈,是她用来比照长短用的,把那圈子弄没了,就能废了她!” 阿飞也认为那圈子是这个用途,他见七人踹起地上的尘土,盖住画出的圈子,生怕白衣姑娘有失,便想拔刀相助。但他一想到白衣姑娘方才的言语神态,便又收了相助之心:“这样傲慢的人,给她个教训,倒也没什么坏处。等她吃了亏,我再救她,不让她出事就好。” 白衣姑娘见没了圈子,的确有些慌了手脚,面对七人的进攻也是犹犹豫豫地不敢出剑。那个吵架女人见已经破了白衣姑娘的剑法,一个箭步冲到白衣姑娘身前,挥刀砍向白衣姑娘道:“臭丫头,束手就擒吧!” 可那“擒”字还没喊出,吵架女人便已觉得心口一凉,低头看去,却是那白衣姑娘的长剑已贯穿了她的胸膛。吵架女人眼中满是疑惑,慢慢吐出“擒”、“吧”两个字,然后就被白衣姑娘从长剑上踢了出去。她胸口喷出的血,登时便染红了白衣姑娘的前襟。 白衣姑娘虽然尽力向后躲避,但是身上的白衣还是沾了血。她皱着眉头厌恶地啐了一口,然后只见她身形闪动,只在一瞬之间,便将其余六人全部杀死,而且六人的伤口,都在咽喉。 看到此时,阿飞方才明白,原来这姑娘的武功,与那七人比起来,高出的不是一点半点儿。她在地上画出的那个圈,是她算出来的自己可以避开飞溅血滴的距离。等到没了圈子,衣服沾了血,她便不再顾忌,直接出手杀人了。 “她倒是爱干净。”阿飞心道。他见那姑娘快步走到躺在地上的卖酒翁身前,提剑就向老者脖颈砍去,马上上前拉住白衣姑娘的手臂道:“你做什么?” “杀了他!” “喂,你也太狠心了吧!他已经被我打晕了,你干嘛还要杀他?” “因为他刚才要害我!” “这不也没把你怎么样吗?我猜他是奉了谁的命令才会这么做,未必是出于本心,你也不用都赶尽杀绝吧!” “不行!”白衣姑娘说着,使劲甩了甩胳膊,挣扎着想要继续往下砍。阿飞便一把握住她的右手腕,将宝剑夺下,转到她身前道:“算了吧,你已经杀了六个人了,就不能留个活口?” “不能,你把剑还我!”白衣姑娘瞪着阿飞,连那对柳叶弯眉都已经气得站了起来。 “不行,除非你答应我不杀他!”阿飞将剑藏在身后道,“你说你挺漂亮一个姑娘,心肠怎么这么歹毒呢?” 白衣姑娘闻言,咬了咬嘴唇,低着头不说话。她见自己的右手腕还被阿飞握着,便道:“喂,你松手!” “啊?”阿飞赶忙放开了手,抓了抓额头道:“对不住,一时情急,失礼了。” 白衣姑娘红着脸看向别处,挺着脖子道:“我答应你,不杀他便是了,你把剑还我。” 阿飞亲眼见到这姑娘杀起人来极为干脆利落,毫不犹豫,绝不是那种会轻易饶恕别人的人,于是便摇头道:“你当我是三岁孩子,说了我就信啊?我把剑给你,你转头就把这位老伯杀了怎么办?” “你爱信不信,这剑我还不要了!”那白衣姑娘言罢,便把挂在腰间的剑鞘往阿飞脸上一扔,转身就走。 “这驴脾气,也不知道她是谁家的千金大小姐。”阿飞揉着被砸红的鼻子,喃喃地说道。他瞧着手中的宝剑,想到方才买甜酒时,那姑娘伸出的左手看起来甚为光滑细嫩,没有一处老茧或是伤痕,怕她只会剑法,没练过什么拳脚功夫,便追上去道:“喂,姑娘,这把剑还你!” “你自己留着吧,我不要了!”白衣姑娘气冲冲地说道。 “我留着干嘛,我喜欢用刀,你这剑留给我也没什么用。”阿飞跟在后面边走边道,“要是接下来你又遇到坏人,有把剑防身总好过赤手空拳吧?” “我再买一把!”白衣姑娘突然转过身来,险些和阿飞撞个满怀。她鼓着腮帮子瞪了阿飞一眼,然后指着阿飞说道:“你这个人真讨厌,不要再跟着我啦!” 4.念平安阿飞寻人 小酒楼冤家再遇 虽说是在生气发怒,可是白衣姑娘的这个样子确实是十分好看,阿飞只觉得心都要化了,不禁呆呆地立在原地,魂魄早已游到九霄云外。 “喂,这怎么成,一把上好的剑,可得不少银子呢!你一个人出门在外,怎么能这样花钱如流水呢?这把剑你还是收回去吧!”过了一会儿,阿飞又追上去道。 “你怎么又跟来了,你烦不烦啊?”白衣姑娘瞧着阿飞,跺脚道,“反正我也要去买衣服,怎么也得花钱,不在乎多买一把剑!” “不对,你该这么想,你把剑留下,就可以省下买剑的银子,又能多买几件衣服,你看是不是这个理?” “这剑我都说了我不要了,你自己留着吧!” “哦,我知道了,你是看我救了你,心里对我感激,又不知拿什么报答我,所以想把这把剑送给我,是不是?”阿飞跳到白衣姑娘身前道,“你如此坚持要把剑送给我,难不成你是对我芳心暗许?” “哼,臭不要脸,做白日梦吧你!”白衣姑娘一把将宝剑夺回,对阿飞道:“这下你没理由跟着我了吧?” 阿飞摊开双手道:“姑娘走好不送,咱们有缘再会!” “谁跟你有缘,我才不要再见你呢!”白衣姑娘没好气地说着,快步摆脱了这个烦人的跟屁虫。 “喂,我奉劝你一句,别买白衣穿了,免得你打架束手束脚,干脆买件红衣穿好了!”阿飞目送着白衣姑娘匆匆前行,直到她的身影渐渐瞧不见了,才转过身子,打算回西湖边继续坐着发呆。 “看刚才那个阵仗,想必她是惹了什么江湖帮派,要不然也不会有这么多人抓她。而且为了抓她,这伙人还做了一番周密计划,若不是被我撞见那卖酒翁下药,恐怕她现在已经被拿下了。”念及此处,阿飞就快步奔回方才交手的地方,想问一问卖酒翁那白衣姑娘是谁,又究竟是什么人在和她作对。可是等他回去时,那卖酒翁却已不见了,就连那七个人的尸体也都消失了。 “不行,那位姑娘虽然功夫不差,江湖阅历却是不足,搞不好还要着了这些人的道儿。这事既然被我碰上了,那我就得管到底。”于是阿飞便又施展轻功,向着白衣姑娘离开的方向前行。 阿飞虽然不知那白衣姑娘去往何处,但想着她既然要买衣服,必然要去大一点儿的市镇。所以阿飞遇到岔道时,专挑大路而行,一直走到天黑,才赶到一处比较热闹的市镇。他琢磨着如果自己没有走错路的话,这附近恐怕也只有此地可以供那个白衣姑娘安歇——路上那些稍显脏乱的村庄那位姑娘怕是瞧不上——于是便打算今晚先在这里落脚,等到天亮了再接着寻人。 “那位姑娘花钱这么大手大脚,想必吃起饭来也专挑贵的地方,这点倒和我有些兴趣相投。”阿飞坐在镇上最大的酒楼里,暗想于此处遇到那位白衣姑娘的可能极大,便点了几个小菜、一壶酒,慢慢享用起来,只能那姑娘过来吃饭。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白衣姑娘出现,阿飞便感觉兴味索然,看着桌上的佳肴也提不起半分食欲,只是动了几筷子,然后就光顾着喝酒了。 “文老前辈,我已经让弟兄们探听过了,那小娘们儿到了镇上,就去成衣铺子买了几件新衣服,然后就窝在客栈里没出来过,此刻想必还在镇上没走。”正在自斟自饮之时,阿飞偶然听到二楼有一人如此言语,想着可能是和那白衣姑娘有关,便运内功凝神细听起来。 “嗯,好,有劳郑堂主了。不过那女子诡计多端,她不会已经发现你的人在暗中跟踪她,所以偷偷地从客栈逃了吧?”阿飞听这个“文老前辈”说话的声音,和白日里遇到的那个卖酒翁的声音极为相像,便知他们是在说那白衣姑娘无疑,心中不禁欢喜起来:“看来我果然没有走错,她也到了这镇子上。” 只听那郑堂主道:“不会,不会,那客栈周围都已安插了我的眼线。若是那小娘们敢溜,定会被我的弟兄发现,文老前辈就放心吧!来来来,吃酒,吃酒,我敬你一杯!” “不不不,酒就不吃了,那女子的剑法了得,不易对付。若是再吃下去,怕是会误了事。”那姓文的老者道,“郑堂主,你可曾见到与她一起的那个青年人?那人的身手,好生了得,应该还在那女子之上,对付起来更是棘手,不知你的人手带够了没有?一会儿怕是将有一场恶战啊!” “那小娘们当真有帮手?我只看到她一个人独自进了镇子,文老前辈说的那个青年人,倒不曾见得。” “哦,一个人吗?可能那青年人和她又吵了起来,分道扬镳了吧!如此一来倒还好些,咱们只要在半夜去客栈合围那女子,应该抓得住她。” 阿飞在楼下听着此番对话,暗笑道:“我就在下面偷听哪!你们的计划,可都被我听到了。” “小二,过来,给本姑娘说说你们店里都有什么招牌菜式!”突然,只听得门口一声喊,阿飞觉得声音熟悉,猛一转头,就见到那白衣姑娘站在门口,忍不住一口酒全喷了出来——她当真听了阿飞之言,买了一件红衣穿。 “我只不过是一句玩笑话而已,没想到她倒真买了一件红衣穿,难道她不晓得那人血干了之后会变得颜色发黑么,管你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都没用啊!”阿飞摇了摇头,便笑着瞧向那“白衣姑娘”。 “怎么是你?真是晦气!”姑娘也瞧见了阿飞,忍不住又是弯眉倒竖,没来由地恼火起来。她转身正要离开之时,却有一人从二楼飞身而下,堵住大门,正是那姓文的卖酒翁。 只见他手握一对判官笔,阴森森地说道:“姑娘还没吃饭吧?既然来了,又何必离开,坐下吃了饭再走吧!” 5.蛇鼠虫蚊沆瀣一气 女貌郎才珠联璧合 “老东西,怎么又是你?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总跟着我?本姑娘愿意在哪吃就在哪吃,你管不着,快给我让开!”那姑娘认出了卖酒翁,怒道。 那老者拿着判官笔摆开架势道:“小老汉乃是万英堂文相,奉上头命令,特来请江大小姐到夔州总舵一叙。”他这边嘴上说着,心里同时在暗骂郑果做事太过愚蠢,派出无能之辈监视客栈,要盯的人都从客栈离开跑到酒楼来了,却不晓得过来报告一声。 “万英堂?看来我出手救这位姓江的姑娘,倒是做对了。”阿飞早就听说那万英堂名号万英,其实堂中大多是些为非作歹之辈,既然这江姑娘与万英堂为敌,想来必是好人。 江姓姑娘见文相竟然知道自己的姓氏,心中略微有些吃惊,但随即便道:“你直接回去跟你上头说吧,夔州太远了,我不想去。还有,你这个样子像是请人的样子吗?” “江大小姐,请不要让我等难做。” “难不难做,那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滚开!”说着她便拔剑出鞘,向文相刺去。 “好急的性子!”文相喝了一声,用左手判官笔拨开铁剑,同时右手判官笔自上而下这么一划,直指江姓姑娘前身几处大穴。那江姓姑娘见状,立刻收剑回护,然后又反手刺向文相咽喉。他二人这般你来我往斗了约莫二十回合,却是旗鼓相当,谁也占不得上风。 “姓江的小娘们,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突然,一个长身大汉手执一把九环砍刀从二楼跳到江姓姑娘身后道。 “你又是谁?”江姓姑娘见形势不妙,用剑抵住文相的判官笔,做个罢战的手势,侧过身子,斜眼瞧着大汉道。而文相也不愿紧逼,见来了帮手,便依势收了判官笔。 长身大汉略一拱手道:“你问我?我乃是天王帮杭州分舵堂主郑果,今日特来为文老前辈助拳的。” “助拳?”江姓姑娘冷笑道,“天王帮什么时候和万英堂混在一块儿了?” 郑果道:“文老前辈乃是我的旧识,为了朋友两肋插刀,又何必在乎什么门派之别?” “大言不惭,我看你是首鼠两端,想在天王帮和万英堂都捞些好处才对吧!” 江姓姑娘这一言,说中了郑果的心思,他便立刻叱道:“少废话,就问你一句,你跟不跟文老前辈走?” “我要是说‘不’呢?” “那就休怪我等不客气了!”郑果喊了一声,酒楼里忽地冒出许多拿兵刃的人,迅速集结在郑果身后。原来这座酒楼本就是郑果个人的私产,许多天王帮帮众会经常来光顾,今日来的也不在少数。他们听到堂主要动手,自然是自告奋勇前来,只等堂主号令。 见到此等阵势,酒楼中那些普通食客便都吓破了胆,要么爬窗钻洞,寻求逃离酒楼之法,要么就是躲上二楼,乞求一会儿若真地动起手,不会打到楼上来。那江姓姑娘自然也有些心慌,不自觉地往阿飞坐的位置瞧去,怎奈聚在郑果身后的人太多,遮挡了她的视线,更让她觉得心里没底。 只听那文相呵呵笑道:“江大小姐,只要你愿意乖乖地跟我走,这些兄弟自然不会拿你怎么样。但是如果你胆敢反抗的话,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小老汉可就不知道了。你说你如花似玉的一个小姑娘,若真和我们这些糙老爷们动起手来,一旦被打得缺条胳膊少个腿,落个残疾什么的,咱们心里该多过意不去啊!我劝你啊,还是听话地跟我走,免得受皮肉之苦,这也是为了你好。” 谁想那江姓姑娘性子极是高傲,吃软不吃硬,本来她心中已有些惧怕,被文相这么一说,反而不服气起来。只见她用手中铁剑指了指文相和郑果二人道:“有胆量,你们就拿出真本事来,本姑娘可不把你们这些人放在眼里!” 郑果闻言,便向文相望去,见文相点头示意,便喝道:“动手!”酒楼里顿时刀剑声大作。那郑果力气极大,使的九环砍刀分量也颇重,江姓姑娘只接了一招就已觉得整条右臂酸麻不已,知道不是对手,便一个闪身从众多天王帮帮众头上略过,在阿飞身旁落下。她见阿飞竟然若无其事地自斟自饮,心中大怒,用剑猛拍一下桌子道:“你倒是舒适得很啊!” “嗯,姑娘果然好眼力!你看这酒不错,菜也不错,我当然是舒适了。”阿飞边嚼着酱牛肉边说着,连头也不抬一下。 “好啊,你这个人,你没看到他们那么多人欺负我一个吗?快快帮忙!” “帮忙可以,不过你得先学三声狗叫。” “你胡闹”江姓姑娘突然想起在西湖边,自己曾对阿飞说过“求你是小狗”这句话,不禁把脸一红:“哼,本姑娘还不求你了!”言罢她便不再管阿飞,而是冲着人堆杀了过去。 文相见江姓姑娘突然跟一个青年人攀谈起来,略一打量,便已认出那青年是白日里将自己打晕之人,忙道:“郑堂主,此人便是这女子的帮手!” 郑果将手中的九环砍刀挥得哗哗作响,叫道:“管他的,一起砍了!” 阿飞闻言,瞧着那一抹已经混入众多男人之中的红色,不禁苦笑:“我招谁惹谁了。为何还要把我砍了?”然后只见他手中竹筷微动,那一片片牛肉竟成了暗器从盘中飞出,打在向他这边冲来的几个天王帮帮众的脸上。只可惜那牛肉已被蒸得熟烂,打在脸上也并不觉得疼痛,但是这出其不意的几下,还是唬住了冲上来的几个人。 而就在同时,阿飞已经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一人赏了一脚,踢倒靠近的众人,然后拔出紫金刀扑向正在缠打江姓姑娘的郑果。 灯火映射之下,郑果瞥见阿飞手中的紫金刀寒光逼人,料想必非寻常兵刃,便道:“原来你也是个刀客,那咱们就来比试比试!” 阿飞微笑着,突然使出一招几乎能斩断风雷的劈砍,郑果手中的九环砍刀立刻断为两截——那刀背的铁环落在地上,还止不住地叮叮作响。 这一刀来得极快,郑果根本就没能做出反应。而就在郑果惊诧不已的时候,江姓姑娘的铁剑便已刺中了他的心脏。 6.相逢一笑柔情意 只身入水为红颜 “郑堂主!”文相见郑果被江姓姑娘一剑刺死,大怒,使出一招“双龙出海”,将两支判官笔齐向江姓姑娘两眼刺去。阿飞见文相这一招太过歹毒,来不及思索便已运气挥刀,将判官笔的笔头齐齐斩断。而那江姓姑娘也早已一个俯身避开判官笔,同时宝剑上撩,一剑从文相的下巴刺入,贯穿整个头颅,直接要了文相性命。 天王帮众人见郑果和文相先后毙命,自忖并非阿飞和江姓姑娘对手,便都哆哆嗦嗦叫喊着各自散去。而留在酒楼里的食客们见死了人,怕惹上官司,也都全部逃开,只留下阿飞和那江姓姑娘还在店中。 江姓姑娘本想接着追杀,但却被阿飞拦住道:“姑娘,首恶已除,莫要再痛下杀手了。” “你怎么总拦着我不让我杀人?要是之前在西湖边的时候,我杀了文相那个老头,兴许就没有今晚的这些事了。害得我连饭都没的吃。” “对不住,那我给姑娘赔罪了。”阿飞收刀抱拳道。 “哎呀,算了,你好歹也救了我。”江姓姑娘嘟着嘴甩了甩宝剑,砍了几下身旁的桌子,然后便把剑收进鞘中。 两人相视一笑,江姓姑娘便已低下头,红着脸道:“多谢。” “原来你还会道谢啊。”阿飞笑着道,“没想到你还真听了我的话,换了一身红衣。可是你不知道那血迹干了以后会变黑吗?看来你这件衣服又要换了。”他瞧着江姓姑娘的样子,想起那个爱穿红衣裳的嫂子,又在心中悄悄赞道:“真好看。” “哼,那是自然,沾了血的衣服,我当然不会再穿了。” “那姑娘为何要穿红色衣服,难不成是因为你在意我说的话,才选了红色?” 江姓姑娘闻言,便又翻了脸:“我干嘛要在意你的话?你这人真不规矩,我不和你讲话了。” “等一下。”阿飞叫住想要离开的美丽姑娘道,“我叫余飞,大家都叫我阿飞。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我姓江。” “这我已经知道了,能说些我不知道的吗?”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相逢即是有缘,更何况,你我今日已经是第二次见面了。” “我不想说。” “喂,你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可是已经把名字告诉你了啊!” “我又没求着你告诉我。”江姓姑娘白了阿飞一眼,转身离开。阿飞摇了摇头,把桌上剩的残酒喝干,正考虑自己要不要换个地方把肚子填饱了,却见那姑娘停住了脚步。 “彩轩,我叫江彩轩。”她说道。 “啊?”阿飞一个愣神,江彩轩却已走出了酒楼。 “江彩轩”阿飞抓起两三块冷掉的熟牛肉塞进嘴里,偷偷笑了起来。 “我是不是应该跟上去?”阿飞傻笑了一阵儿,突然回过神来,赶紧跑出大门,大街上却早已没了江彩轩的身影。 “真是个呆子!”阿飞暗骂了一句,想着这么晚了成衣铺已经关门,江彩轩定是回了客栈,便向人打听了一下镇上最好的客栈在哪里,然后就向那奔去。等跑到客栈门外,阿飞才想起江彩轩还没吃晚饭,此刻应该还没回客栈才是,便打算坐在门口等她。 可是左等右等,也不见江彩轩出现,阿飞心里便有些着急:“难不成她不是住在这里?可是依她的性子来看,她不住最好的客栈,又会住哪里呢?” 又过了片刻,两个佩剑的年轻人向客栈走来。其中一人说道:“刚才那个女的剑法真厉害,一出手就撂倒了七八个汉子。” “是啊,不过对手也不弱啊!那个穿黑衣服的,出手好快,根本都看不清他的剑刺在哪儿。”另一人道。 “那可不,不快的话,他们又怎么能抓得住那个女的?啧啧啧,那个女的长得也真是漂亮,也不知那帮人抓了她想干嘛。” 阿飞听见二人的对话,一下子蹿了起来,抓住其中一人道:“你们说的那个女的,是不是穿着一身红衣服?” “你干什么,放开我!”被抓的年轻人拉着阿飞的胳膊,大声叫道。 “回答我!” “哪里来的臭小子,敢惹你家爷爷,不想活了是吧?”另一个年轻人拔剑刺向阿飞后心。 阿飞也不回头,略一矮身,左脚向后反踢,一脚踹在拔剑之人的小腹。那人吃痛,弯腰捂着肚子,不想阿飞又是右脚跟上,踢在那人额头,那人便一屁股坐在地上,惊恐地瞧着阿飞。 “滚!”阿飞怒目道。 “妈的,找死!”那人毛毛躁躁地爬起来,提剑再向阿飞刺去。阿飞便右手一掼,将抓着的年轻人推倒在地,然后迅速拔刀打掉冲来之人的长剑,将紫金刀抵在他的脖子上道:“你们说的那个女人,是不是穿着一身红衣服?” “是,是!”年轻人颤着两腿道,“你你别杀我!” “你是在哪见的她?她又是被什么人抓走的?” “就就在北边的街道抓她的人我也不认识,领头的是个穿黑衣服的,自称叫什么‘第五归’,别别的我就真不知道了。” 阿飞将这个已经吓破胆的年轻人扔在地上道:“见到弱女子受人欺侮,不能拔剑仗义相助,根本不配为江湖中人!”言罢,他便向北边的街道跑去,见地上还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具尸体,便向周围人打听起方才交手的人去了哪里。 得知第五归那伙人是去了镇子外的渡口,阿飞便又赶往渡口。他远远地望见一艘船泊在岸边,几个人正在登船,其中一人身上还扛着一个红衣人,便加快脚步,并大喝道:“贼人休走!” 那几个人见有人追来,便赶紧解了缠在揽桩上的绳索,乘船而去。阿飞的脑袋登时“嗡”地一声,什么也不愿多想,三步两步跑到河边,纵步就想往船上跳。船上一身穿黑衣之人见阿飞这一跳极有可能登上船来,立刻手腕一翻,抽出江彩轩的那把铁剑掷向阿飞。 阿飞见这一剑竟向自己胸口飞来,赶忙拔出紫金刀打落铁剑,可这么一来他便在空中失了一跃而出的力道,无奈落入水中,眼睁睁地看着那船渐行渐远。 7.故地游物是人非 知身世旧事浮现 阿飞愤恨地拍打着水面,见渡口还站着一人,便提气跃出,落到那人面前道:“你是谁?你可知那条船是去哪儿的?” “我本是本是那条船的船家,他们买买了我的船,听听说是要走水路辗转着去岳州城。”那人被突然出现的阿飞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道。 “哪儿?岳州城?”阿飞道,“从这走水路怎么能到岳州城去?” “能到,能到。向东出了海,再北上入江,再逆着江走就能到了,只不过要费些时间。”船家道。 “出海?你那条小船也不行啊!” “兴许他们到了前头,再换大船也说不定。” 阿飞想着的确有这个可能,又再问道:“你说他们要去岳州城,你没听错吧?” “没,绝对没有,我还亲口问过他们呢。” “他们还说过别的没有?姓名也好,地名也好,把你知道的通通都告诉我!” “别的小人也不知道了,他们总共也没说过几句话。” “多谢!”阿飞道了一声,便飞也似地跑开。“我记得那个文相说过,万英堂是想带江姑娘到夔州总舵,怎地这第五归却要带着江姑娘去岳州城?难不成他并非万英堂的人?这个江姑娘,究竟惹了多少江湖黑道的人啊!”他怎么也没想到,第五归这伙人竟然会抓着江彩轩千里迢迢地去岳州城。不过虽然路途遥远,但总比没有一丝头绪要强上许多。只可惜阿飞不认得第五归的样貌,也不知他们中途会换乘什么样的船只,没法半路拦截,所以只好老老实实地赶往岳州,希望能在那里救下江彩轩。 阿飞向西北赶了几日,到了长江边,也是坐船逆流而上。一别数年,他再回到岳州城之时,赵永小铃铛等人却早已离开去了潭州。阿飞想着要探听些消息,便在城中各处酒楼茶馆走动,可问了大半日也不曾听说半点儿与第五归这个人有关的信息。于是他便跑到各处渡口询问,想知道那伙绑架江彩轩的人是否已经到了岳州城。 问了一大圈,阿飞也没问到他想知道的事情,这让他很沮丧。他坐在渡口边一块石头上,愁眉苦脸地望着江水,心中甚是挂念江彩轩的安危。念着念着,阿飞便只是在单单想着那个人,想起在西湖初见她时发生的争吵,想到自己为了劝她不要伤人,从她手里夺过宝剑。 “她的手腕真细,根本就不像练武之人的手腕。”阿飞空握着手,就好像在握着江彩轩的手腕一样。 恍惚之间,阿飞感觉到有人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他回头看去,见身后是个模样英俊的男子,似乎在哪里见过,便道:“你是——” “在下潇湘派王铮。”那人拱手道。 “王铮我认得你。”阿飞起身道。 “你认得我?”王铮疑惑地瞧着阿飞道,“不知这位少侠高姓大名?” “我是余飞,七年前我跟着赵家大哥去过江府。后来我还半夜里闯过一次,被你们抓了,绑了一宿。”过去这么多年,如今再提起此事,当年所受的屈辱不知为何却又涌上心头,阿飞只觉得很不痛快,便罢了言语,就连看王铮的眼神都变了。 “原来是余少侠!”王铮笑道,“一别七年,余少侠已经变了模样,请恕王某眼拙未能认出,莫怪,莫怪。” 阿飞冷哼一声道:“少来这些虚的,你找我作甚?” “我听朋友说,有人在渡口询问我师妹的下落,我心里好奇,便赶来看看,没想到这个人却是余少侠你。” “你师妹你是说江彩轩是你师妹?” “对。” “她姓江,那她和你师父江老前辈是什么关系?” “她是我师父最疼爱的女儿。” “喂,你给我折枝梅花吧!”忽然,阿飞想到了江府花园中那一树开得极为繁密的红梅,还有树下那个一身雪白衣裳的美丽女孩。他记起那个女孩的眉眼,还真的和江彩轩十分相像,就连脾气,也几乎是一模一样。“原来是她,难怪她的剑法看起来和大和尚的武功招式有几分类似,因为她就是潇湘派掌门江月笑的女儿。” “余少侠?”王铮见阿飞呆呆地出了神,便叫了他一声。 “啊,怎么了?” 王铮眼中流露出一丝焦急的神情:“师妹她已经离家出走好几个月了,我们都很担心她,掌门师兄派人四处打探,也没有她本点消息。不知你是怎么认识我师妹的,是在哪里见过她?” “掌门师兄?” “家师四年前便已经故去,现在是由江师兄接任敝派掌门。”王铮道。 “原来是那个傲慢无礼的江三少做了潇湘派掌门,我看还不如让大和尚来做掌门人好呢!”阿飞心想。“我是在杭州见到的江姑娘。”他对王铮说道。 “杭州?没想到她竟去了两浙路,跑了这么远。”王铮叹道,“那余少侠来岳州找我师妹又是为何,难道她已经回来了?” “这个此事一时之间,还不知该怎么说才好。” “无妨,你慢慢说。” 阿飞点点头,便将自己遇到江彩轩之后经历的两场打斗以及江彩轩被第五归抓走的事情,都讲给王铮听。王铮听罢便道:“原来对头是第五归,我明白了。” “王兄认识这个第五归?” “是,他是万英堂江陵府分堂堂主王横江的手下。” “那个文相,也是这个王横江的人吗?” “正是。”王铮道,“敝派与洞庭十三水帮渊源颇深,许多弟子都是水帮的弟兄。那万英堂为了与十三水帮争霸,便一直想用各种好处拉拢敝派,不过掌门师兄并不为之所动。我想他们抓师妹的目的,应该是为了逼掌门师兄就范吧。” “果然卑鄙。”阿飞道,“那江姑娘落在这帮恶人手上,岂不是太不安全了?” 王铮笑道:“呵呵,这个余少侠尽管放心。他们若敢伤了师妹一分一毫,还怎么拉拢我潇湘派?” “虽然话是这么说没错,但还是不能让人放心啊!”阿飞皱眉道。 8.阿飞重入江家宅 凶徒扬威寄书信 王铮微微一笑道:“看来余少侠很关心我师妹啊!” “毕竟有过数面之缘。”阿飞道,“怎么,王兄难道一点儿不担心吗?” “担心。”王铮道,“只不过知道师妹是被万英堂的人掳走了,我又有一些安心了。我想如果第五归已经到了岳州的话,肯定会联系掌门师兄,与其在城中瞎找,还不如回去等消息。不知余少侠是否愿意同我一起回江府呢?” 想,当然想,他想救江彩轩,他总觉得江彩轩被第五归绑架,与自己有着莫大的关系。如果自己能一直跟在江彩轩身边的话,她肯定不会被抓。她那样心高气傲,这一路上,肯定是没少吃苦头。可是阿飞一想到那个给自己带来屈辱的江府,心中就充满了一种抵触的情绪。虽然只是被关了一个晚上,但那种束缚自由的屈辱,阿飞永远也忘不掉。 “这个”阿飞沉吟着,不知该如何回答。 “走吧。”王铮拍了拍阿飞的肩膀道,“赵家大哥他们一伙人早就去了潭州,你在这里应该也没什么熟人了吧,你总要找个地方落脚,不是吗?” 也许他是对的,阿飞点了点头。几年不见,当年那个言语不多,有些冷漠的王铮没想到竟然变得如此健谈,阿飞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他,便跟在他后面来到了江府。 “掌门师兄,我回来了。”王铮带着阿飞去了后花园,那潇湘派的掌门江三少,正在花园中练剑。 “嗯,那个到处打探小妹消息的人,究竟是谁?”江三少收了长剑,转过身来,见王铮身后还有一个剑眉星目,器宇轩昂的年轻人,不禁脱口问道:“这位是谁家的公子?” 多年不见,江三少依旧是那副玉面郎君的模样,阿飞一下子就认了出来,便冲他抱拳道:“江掌门,在下杭州余飞。” “掌门师兄,这位余少侠,咱们以前见过的,就是经常和赵家那条黑龙在一起的少年。”王铮怕江三少不记得,便提醒道。 “嗯,我有印象。”江三少道,“听说你是当年的武林第一风流人物花心前辈的徒弟。” “是。”阿飞应了一句,心想:“这他都知道,真不愧是一派之长。” 江三少点点头:“如此看来,你的功夫,应该不会太弱。” 阿飞瞧着江三少高傲的神态,想起他败在赵福和不智和尚的手上时候的狼狈模样,在心中暗骂:“神气什么?” “掌门师兄,余少侠曾在杭州见过师妹。”王铮见阿飞和江三少之间并无太多话语,便又说道。 江三少在一张石凳上坐下道:“说来听听。” 听过王铮所述之事后,江三少就从怀中拿出一封信递给了他:“你看看这个。” 王铮上前取信,大略浏览一番,失色道:“这是这是王横江的亲笔信他约咱们明晚在湖上见面?” “对。”江三少微蹙双眉,“看来不止是第五归,就连王横江也到岳州了。” “看来明晚是要有一场恶战了。不过师妹还在他们手里,咱们太过被动,要不要去请蒋成义帮忙?如果需要,我现在就动身去君山找徐格。”王铮见阿飞走远了些,去看花园中的草木,便低声道。 “我可不想求蒋成义那个过河拆桥的老东西帮忙。再者,徐师弟不是说那个谭道忠跟万英堂之间关系暧昧吗?如果我们向蒋成义求援,身为十三水帮大管家的谭道忠必然知晓,他如果向王横江通气,咱们岂不是在对头面前露了怯?” 王铮将信还给江三少道:“可是,毕竟还是师妹的性命要紧,也不知那王横江会带多少人来,我怕咱们到时候会吃了亏。” 江三少不屑道:“他能带多少人来,难不成能把他当年在嘉陵江当江盗时的手下全都带来?那样的话,恐怕是要惊动十三水帮了。你别忘了,那洞庭湖的君山上,还住着十三水帮的老龙头。” “不过就光是王横江和第五归两个人,恐怕也不太好对付。” “哼,他们两人也不过尔尔,就算是公孙良玉亲自来了,又能如何。”江三少嘴上说着,转头瞧了瞧阿飞,高声问道:“余少侠,明晚我们要去洞庭湖上救我妹子,你可愿意一同前往?” 阿飞虽然站在那棵腊梅树下,装作在看绿叶的样子,但其实一直在斜眼瞧着江三少和王铮二人。见他二人面带愁容,阿飞便猜想那万英堂派来的,应该都是些高手,心中就有些按捺不住,此刻听到江三少叫自己,就立刻转过身子答道:“是救江彩轩江姑娘吗?” “正是。”江三少微微点点头。 “那个第五归,还有那个叫什么王横江的人,很厉害?”阿飞走近江三少,问道。 江三少笑了笑,对王铮道:“师弟,你和他说说吧。” “是。”王铮颔首道,“那第五归本是京兆府人氏,使得一手快剑,专干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勾当。前几年在陕西路干了几件大事之后,就入了万英堂,并到江陵府分堂供王横江驱使。而那个王横江,在江湖上更是有名,曾是嘉陵江一带有名的江盗,极盛时手下有上百喽啰,数十条船。他这个人内外功纯熟,又天生神力,曾在渝州城打败数十个六扇门高手。后来他的水寨遭到官军围剿,他才投奔了万英堂大堂主公孙良玉,并且很快得到重用。如果单讲身手的话,这个王横江应该算得上是江湖上的一等高手,实力不容小觑。” “哎呀王兄,你这说来说去的,我还是不知道他们的功夫究竟有多高。”阿飞抱着紫金刀摇头道,“你就说跟你比怎么样吧。” “在下不才,恐怕只能勉强和第五归斗个平手。”王铮道。 “管他武功孰高孰低,明晚洞庭之约,我们是一定要去的。余少侠,你问了这么多,到底愿不愿同去?”江三少见阿飞一直没有正面回答自己的问题,便有些不耐烦。 9.王横江洞庭设宴 余少侠酒醉高船 阿飞瞧着江三少脸上的神情,心中就涌上一股厌恶。但是他告诉自己,他要救的是江彩轩,不是江三少,所以他还是极为肯定地说出一个字:“去。” “那就好。”江三少看着王铮,指了指花园的月洞门,“你给余少侠安排一间房休息休息。” “是。”王铮瞧了江三少一眼,“真的不用我去找徐格?” “不必。”江三少淡淡地说着,便已起身,重新练起剑法来。 王铮摇摇头,对阿飞道:“跟我来吧。” 两人刚来到前院,便见到一个面容憔悴的年轻人向王铮跑来:“王师兄,听说表妹被绑架了,这可如何是好?” 王铮见到这个人,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慌什么,明晚我和掌门师兄就会把师妹救回来。” “我也要去!”年轻人高声道。 “不用,你只会添乱。”王铮冷冷地说道。 “我我要救她!”年轻人红着脸尖叫着。 “你若想去也行,到时候可没人顾得上你的性命,你自求多福。”王铮面沉似水。 年轻人闻言便低了头,一脸懦弱:“那那我还是在家里等你们的消息好了。救出表妹后,你们一定要告诉我啊!” “一定。”王铮哼了一声,便带着阿飞进了一间厢房。 “余少侠,你先在敝处歇息吧,这两天养足精神,明晚好对付万英堂那一伙人。” “多谢!”阿飞抱拳道,“王兄,刚才那位少爷是谁?” “庞世杰,掌门师兄的表亲。” “哦。” 夜色下的洞庭湖,沉闷寂静,阿飞老远地就看到湖边正停泊着一艘小船。那立在船上的万英堂弟子见到阿飞等人,便冲着江三少一拱手道:“江掌门,我家王堂主有请。” 江三少微微点点头,朗声道:“有劳。”然后便与阿飞和王铮一同登上小船。 小船慢慢离开湖岸,过不多时,阿飞就看到一艘高船泊在湖中。“这船造得如此气派,简直好比水军的楼船,看来这个王横江果然是个非比寻常的人物。”他心想。 三人随着小船上的万英堂弟子一同登船,便见一黑衣人侍立一旁,笑着说道:“江掌门,在下有失远迎,恕罪,恕罪。” “第五兄客气了。”江三少还礼道,“舍妹这几日多蒙第五兄照顾,江某感激不尽。”原来这黑衣人就是在杭州小镇抓走江彩轩的第五归。 第五归呵呵笑着:“好说,好说。”脸上竟没有一丝尴尬之情。他向阿飞和王铮抱拳施礼后,便道:“王堂主已在舱中摆下宴席,请诸位随我来。” “请。”江三少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走进船舱,阿飞便见到几个人围着一张圆桌而坐,桌上摆满了各式山珍河鲜。一个头发略显花白的壮汉站起身来,忙不迭地抱拳道:“哈哈,江掌门,真是稀客,稀客啊!”这人龇着牙,满脸堆笑,装出一副庸俗市侩的模样,但阿飞知道,他就是万英堂江陵府分堂堂主王横江。因为只要他站在那里,这舱中所有人便已经黯淡无光。 “王堂主,多日不见,你风采依旧啊!”江三少依旧是冷着脸。他在舱中并没有看见江彩轩,心中不悦,便道:“不知舍妹现在何处?” “喔,呵呵,江大小姐一路旅途劳顿,此刻正在客舱中歇息。” “那我先去看看我这个爱给人捣乱的小妹,然后再与王堂主把盏。” “唉,不急,令妹似乎刚刚睡下,江掌门又何必去扰人清梦呢?我看不如让王某陪你少酌几杯,待得江大小姐歇息够了,江掌门再带她回府如何?” 江三少见第五归站在舱门,堵住了出口,便瞧了王铮和阿飞一眼,然后坐下道:“就依王堂主之言。” “如此最好。”王横江大笑了几声,便对手下人道:“快给江掌门满上!” 几个万英堂弟子见王横江发话,立刻起封倒酒,并拉着阿飞和王铮一同入座。那第五归见江三少等人并无反抗之意,便也入席安坐,但手却一直按在剑柄之上。 王横江率先端起酒碗道:“江掌门,来,满饮此碗!”然后不由分说,便已把一碗酒一饮而尽。 江三少虽然不喜用大碗喝酒,觉得太过粗俗,但还是举起酒碗道:“请!” “好,爽快!”王横江大笑着又倒满整整一大碗,“江掌门,王某再敬你一碗!”说罢便又是咕嘟咕嘟一碗酒下肚。 阿飞见了这等情景,不免有些茫然。按照江三少和王铮的说法,王横江今晚之约乃是以江彩轩作人质,威逼江三少与自己联手,共同对对洞庭十三水帮。可是此刻,王横江只字不提此事,只是频频敬酒,倒让阿飞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我敬王堂主是个爽快人,所以有什么话,还是直说得好。”江三少不喜欢江湖人的这种喝酒方式,放下酒碗,冷言道。 “呵呵呵”王横江笑了笑,也将酒碗放下,“我知道江掌门的心意,所以今晚你我还不如痛痛快快地喝上一顿,然后再作打算。” “呕——”突然,阿飞只觉得胃中一阵恶心,立刻干呕起来。 “这位小兄弟是怎么了?”王横江拧着眉头盯着阿飞道。 “无妨,无妨,有些头晕,腹中也有些不适。”阿飞红着脸,含糊地说道。 “什么,王堂主难道在酒里加了什么不该放的东西?”一直没言语的王铮突然发声问道。 “你胡说什么!”一名万英堂弟子起身道,“我们喝的是同一坛酒,为什么我们都没事,偏偏他有事?” 一直没有喝酒的第五归瞧了瞧阿飞的模样,笑道:“我看这位小兄弟的样子,想必是醉酒了吧!” “也许”话说了一半,阿飞突然闭了嘴,似乎是把什么东西强咽了下去,缓了一缓才道:“我想我还是该出去吹吹风才好。” “哈哈哈江掌门,你这位小兄弟酒量不行啊!”王横江大笑着,然后指了指一名万英堂弟子道:“这位小兄弟身子不适,你出去陪着他吧!” 10.阿飞使诈寻佳人 第五命丧斗室间 “呕——呕——”阿飞趴在船舷不停地干呕着,却吐不出什么东西。 “小哥,你这才喝了几碗,不行啊!”陪着阿飞一同出来的万英堂弟子重重地拍着他的后背,揶揄道。 阿飞皱着眉头,看着水中的明月,喘着粗气道:“喂,我怎么觉得这船好像在动啊,你们要把我们带哪儿去?” “笑话,哪里在动?你果然是喝多了。” “真的,不骗你,不信你自己来看。”阿飞指着下面道。 “看什么?”那个万英堂弟子把头探了出去。阿飞立刻直起身子,冷不防向他后颈砍去。那人闷哼一声,便没了动静。 “哼,喝这么一点酒就醉了的话,那我这一身内功可真是白练了。”阿飞心想,“派这么一个蠢货盯着我,那个王横江还真是小看我啊!”就算不练内功,阿飞这几年在白云峰上也没少跟徐云还有龙一文这两个酒罐子喝酒,每次都被他们灌得天旋地转,早已把酒量练了出来,所以这么几碗酒,真的不算什么。 他将瘫软在甲板上的那个人拖到一处隐蔽的角落,然后便悄声在船上寻找囚禁江彩轩的舱室。“这艘船,真的在动。”阿飞在船舱里坐下没多久,便已发现船在慢慢行动,所以他才会装醉跑到舱外,来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看来王横江是想把我们全都带到江陵府去——既然潇湘派不愿与他联手,那还不如先掐住掌门人,让那些念及师门旧恩的众多潇湘派弟子不敢轻举妄动。如此看来,事情还真有些棘手,我必须尽快找到江姑娘才行。” 其实要找到江彩轩被囚禁的地方,并不算难。这么大的船,除了王横江等人所在船舱外,只有一间舱室门外站着两个万英堂弟子,不用想也知道,这间舱室里有些玄机。 “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阿飞无声地打倒门外站着的两人,又从他们身上摸出钥匙,轻轻打开舱门。 船舱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清。阿飞借着射进舱里的微弱月光,摸到一个烛台,便立刻用火折点亮。那舱里除了烛台,就只有一张床,别无他物。而床上则直挺挺地躺着瞪大了双眼的江彩轩,她见进来的是阿飞,目光便慢慢变得柔和,并向自己身上捆绑着的麻绳看去。 “姑娘,你受苦了。”瞧着江彩轩略有消瘦的面容,阿飞快步上前,取出塞在她嘴里的麻核。江彩轩动了动略有发麻的嘴巴,然后便立刻问道:“你怎么在这?” “当然是来救你了。”阿飞麻利地解开麻绳道,“你大哥还有王铮也来了。” “我哥哥也来了吗?那太好了!”江彩轩两眼含笑地对阿飞说道:“你一路从杭州跟到这里来的吗?” “有什么话,咱们上岸再说。”阿飞拉着江彩轩道,“眼下还是逃命要紧。” “嗯。”江彩轩应了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然后又一屁股坐了下来。“全身酸痛得紧,一使力就疼。”江彩轩瞧了阿飞一眼,红着脸道。 阿飞笑了笑:“没事,他们有没有给你下迷药之类的东西?” “那倒没有,内力都在,也使得出。” “那就好。”阿飞道,“你先缓一缓,我出去给你找一把剑。” “嗯。”江彩轩坐在床边,听话地点点头。 “这位小哥,你要往哪里走啊?”阿飞刚拉开舱门,就见到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第五归!”阿飞惊道,随后便见寒光一闪,一把铁剑已向他咽喉刺来。原来那第五归见阿飞久出不归,心中起疑,也借口离开酒席,直奔江彩轩被囚的舱室而来。他见守在门口的两人已经躺倒在地,并听到里面隐约有说话的声音,便站在门外,打算打阿飞一个措手不及。 在这斗室之中,实在是闪身不便,阿飞见这一剑来得突然,只好一个仰身避过铁剑,同时左脚踢在第五归小腹,并借着这一踢之力向后滑行,退到床边。在他身后,便是江彩轩。 “好俊俏的身手,你能避开我的快剑,而且还能避得这么漂亮,看来的确有些本事,我们低估你了。而且你装醉的功夫,也很有一套。”第五归阴沉沉地说着,迈步走进船舱。 阿飞笑了笑:“你太抬举我了。”在阿飞看来,第五归的剑确实快,可是与徐云和张白桥的剑比起来,还是要慢上一些。 “哼哼哼,现在你已经站在床边了,我看你接下来还能往哪退,就算退到床上,我也能刺中你!”第五归说着,便又是一剑刺出。 “躺下!”阿飞大喝一声,舱中突然变得一片漆黑,随后就听到一声闷响。 很快,舱中的烛台又被再次点亮。江彩轩吃力地坐起身来,见第五归已经倒地不起,胸前还有一个汩汩流血的圆形伤口,便惊讶地看着站在烛台边的阿飞。 “他死了?” “是。”阿飞瘪了瘪嘴,似乎有些后悔。 看着那圆形伤口,江彩轩很好奇,便问道:“你是用什么杀的他?”为了表示善意,阿飞和江三少等人登船时都没带兵刃。此刻,阿飞的紫金刀还安静地躺在江府。而就算他带着紫金刀,那个圆形伤口,也不是那把沉重的宝刀能砍出来的。 “用这个。”阿飞伸出右手食中二指,上面还沾着些鲜红的血迹。 “你是说手指?”江彩轩更觉得不可思议了。 阿飞蹲下身查看第五归胸口的伤:“我以前听师父说,如果一个人的内功练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哪怕是手执朽木,也能削铁如泥。我想着我的内功虽然没有那么强,但那指中毕竟有骨,要比朽木强上百倍,若运起内力应该也能伤他,谁想却一指头把他戳死了。” “那你把蜡烛打灭又是为何?” “毕竟是临时起意,也不知能不能伤了他,所以想灭了光讨些便宜。” “用手指头就能杀人,你的功夫可比我哥哥的还要厉害!”江彩轩赞道。 11.王横江力压三少 庞世杰雪中送炭 “唉——”阿飞摇摇头,拾起第五归那把剑,递向江彩轩道,“怎么样了,能用剑不能?” “能,就算我打不过他们,你也能保护我,对不对?”江彩轩甜甜地笑着。在杭州,她虽然已经见识过阿飞的功夫,但没想到会如此匪夷所思,如此出神入化。她只觉得身子里顿时生出一股力气,接过铁剑起身道:“我们走吧,去找我哥哥还有王师兄。” “嗯。”阿飞含糊地应了一声,从门口那两个守卫身上取了两把短刀,然后对江彩轩道:“走吧。” “是把江姑娘带到她大哥身边,还是先直接带着她逃呢?”阿飞装醉的事情,江三少和王铮事先并不知情,所以,阿飞也不知他们所在的船舱里现在是什么情况。阿飞不想让江彩轩再次陷入危险之中,但又觉得不能丢下江三少和王铮不管,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阿飞,你怎么不走了?”身后的江彩轩突然说道。 “呃这个”再往前走几步,就是那个摆着酒桌的大客舱,可是阿飞却犹豫了。 只听得“轰隆”一声,舱门突然大开,一名万英堂弟子从里面飞出,重重跌在甲板上。随后,便见到江三少和王铮跟在后面跳了出来。 “阿哥,王师兄!”江彩轩高兴地叫道。 “妹妹?”江三少闻声问道。 “是我!”江彩轩拉着阿飞跑到江三少身边,心中满是欢喜。 江三少见江彩轩扯着阿飞的胳膊,脸上立刻现出不悦的神色。江彩轩也自知失态,低着头把手松开,怯生生地喊了一声:“哥哥!” “原来余少侠是去救我妹子了,多谢你。”那江三少说着感谢的话,言语之中却甚是冷谈,听不出一点儿感激之情。 阿飞听了这句话,只觉得很是尴尬,不知该如何回应才好。不过这种尴尬只存在了那么一瞬,因为从船舱里冒出了一股迫人的气势,顿时把这尴尬击得粉碎。 “江掌门,看来咱们这酒,是喝不下去了!”王横江晃着膀子从舱里走出,高声道。他见江彩轩已经逃出舱室,先是吃了一惊,然后斜眼看了看阿飞:“难道第五归已经折在你手里了?” 阿飞还没回答,江三少便道:“哼,不知王堂主是要把我们带到哪儿去?”原来那江三少和阿飞一样,也发现了船在移动,所以才和王铮强行冲出船舱。 “江陵府。” “为何?” 王横江仰天大笑了几声,向天摊开双手道:“为何,为何,哪有这么多为何。既然江掌门已经上了老夫的船,就该客随主便,安安静静地跟着我走,何必问这问那的?” “老匹夫休得胡言乱语!”江三少喝了一声,便已使出“湘君泪”掌法,画着圆向王横江打去。而王铮则从江彩轩手中取过长剑,也是画着圆向王横江进攻,使的乃是“神女剑”中的招数。 阿飞见了王铮的剑法,认出这是江彩轩在西湖边击杀万英堂众人时所使的剑招。只不过王铮刺出得比较慢,但是却能看得出这一剑下去,会有着无穷的后招变化,便忍不住瞧了江彩轩一眼,心道:“虽然剑式相同,不过相比之下,这个王铮倒是更具大家风范。” “呵呵,我生平最讨厌的,就是你们潇湘派的武功,使起来软绵绵的,跟个女人一样。来来来,让老夫教教你们什么才是真正的功夫!”只听王横江哈哈笑着,就已挥出双掌,左右分击江王二人。 “啊!”虽然王铮手里拿着兵刃,但却被王横江一掌打倒。倒是江三少赤手空拳地和王横江过起招来。“好,确实有几分潇湘派掌门的意思,只不过和你老子江月笑比起来,还是差太多,年轻人终归是嫩啊!”斗了十几合,王横江突然暴喝一声,然后便在江三少胸口推了一掌,打得江三少登时吐血。 “可恶!”江三少擦了擦嘴角血迹,再次挥掌而上,可又是斗了十几合,小腹便挨了王横江一拳,直接倒地不起。 阿飞没想到这个江盗出生的王横江武艺会如此高超,赶忙挥双刀抢出,使出当年李如思血洗江湖时所用的“大漠五绝刀”。只不过他体内的百花之气,不似李如思那样深厚,而且施展的招式,多半是戒心大师凭着记忆所授,并不是一套完整的刀法,但即便这样,也让王横江大为惊叹,不禁赞道:“好刀法,真是好刀法啊!你们三个人中,你的年纪看起来最小,没想到武功却是最高的一个!” 斗了几招,阿飞便已知晓这王横江的内功远在自己之上,索性自己手中有两把短刀,进退之中便占了些许便宜,刚好能和王横江斗个平手。但阿飞知道,如果一直这样斗下去,时间一长,自己势必要吃亏,于是便在暗思脱身之法。可是这艘高船就好比湖中的小礁一样,根本找不到什么退路,阿飞心中就渐渐焦急起来。 阿飞护着另外三人且战且退,不一会儿便退到了船尾,再无可退之处。而恰在此时,只听得后面传来一人清亮的喊声:“请问,潇湘派的江掌门是在前面的船上吗?” 江三少闻言,转忧为喜:“这似乎是世杰的声音。” “好像真的是庞师弟。”王铮点了点头。 而江彩轩也听出了庞世杰的声音,她跑过去探头去瞧,便见到一艘稍小的船只正紧跟在后头。而船上的庞世杰见江彩轩正在高船之上,忙招手道:“表妹,表妹,你们快跳过来!”江彩轩见了,便又回到江三少身边,蹙着眉头道:“还真是他,阴魂不散的家伙。” 阿飞正在与王横江交手,无暇顾忌太多,但也听到了江三少等人之言。他听见后面有船只接应,忙道:“两位,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快带着江姑娘离开!” 江三少道:“余少侠,我和王师弟都受了伤,恐怕没法带着我妹子跳到世杰那艘船上,不知你能不能带着彩轩过去啊?” “成,你们先过去吧,我有的是办法带着江姑娘脱身!”阿飞头也不回地喊道。 12.猛阿飞跳船中箭 江三少直问心意 “有的是办法脱身?小子,你口气大得很啊!”王横江冷笑着,不停挥拳而上,无奈阿飞手中双刀纷飞,守得严丝合缝,王横江是半点便宜也没捞到。 而此时的阿飞,早已是大汗淋漓,王横江的拳头虽然没打到他身上,但夹带的强劲拳风还是压迫得让他有些睁不开眼。 “能和我斗这么久的后生,你是第一个。小子,你师父是谁?”王横江道。 “我师父是个和尚,法号戒心。” “戒心?你的师父,应当是个高手,可惜老夫并没听过他的名号,看来是老夫孤陋寡闻了。” 阿飞没有理王横江,而是大呼道:“江姑娘,你大哥他们走了没?” “走了!”江彩轩身上的酸痛并没有完全消除,刚才跑了一阵儿,便又觉得疲累,只好手扶着船尾的栏杆站立,紧张地瞧着阿飞跟王横江过招。 阿飞听声辨位,回头望了江彩轩一眼,喊道:“你站在那儿别动!”然后便身子突然一缩,向后急退,并将手中双刀掷向王横江,趁着王横江躲避短刀的功夫,奔向江彩轩。 “抱紧我!”阿飞一把揽住江彩轩的腰身,将她抱起,同时脚下用力,一个纵步向庞世杰的那艘船跳去。 “嗯!”江彩轩紧紧环抱着阿飞的脖子,把头贴在他温热的胸膛,听到的全都是他那扑通扑通的心跳声。 阿飞离开时,故意转过身子面朝王横江,笑道:“王堂主,你还觉得我是在夸海口吗?” “哼哼,少得意!”王横江大手一挥道,“给我放箭!” “什么?”阿飞脸上的笑容登时僵住,见那些万英堂弟子真的拿出了弓箭,赶紧一个转身背向高船,并对怀中的江彩轩道:“贼人要放箭了,把脚收紧一些。”随后,他便听到身后响起了弓弦之声。 “阿飞!”江彩轩看见阿飞脸上突然出现痛苦的表情,知道他可能是中箭了,不禁脱口叫道。 “没事。”阿飞吃力地说着。他将内力凝于后背,减缓了弓箭的冲力,所以弓箭射入不深。但是那种钻心的疼痛,让他的脸色变得煞白。 “都愣着干什么,快射箭还击,打退他们!”那庞世杰见万英堂放箭,便躲在一面木牌后面,冲着船上的人乱叫道。 “你疯了么,射到彩轩怎么办?”江三少急道。 “这”庞世杰瞧了一眼尚在阿飞怀中的江彩轩,心乱如麻。 但只是过了那么一瞬,阿飞就落了下来,跪在庞世杰的船甲板上。他放下江彩轩,喃喃地说道:“现在放箭吧” “阿飞,阿飞!”阿飞似乎听到江彩轩在喊他,可是他只觉得身子好沉,慢慢地歪倒在甲板上。 等到阿飞再醒来,发现自己正俯卧在一张床上。而在床边坐着的,是一个他不认识的女人。 “阿飞少爷醒了?”只听那女人说道。 “嗯,你是——” “我是府里的婢女,你且稍等,我这就去告诉我家老爷。” “先给我点儿水喝,我口渴得紧。” “是。”女婢喂了阿飞一些水,然后就离开了。 不多时,那江三少便赶了过来,咳嗽了几声才道:“余少侠,你感觉如何了?” “还好,有劳江兄挂心。”虽然背上有伤,但说起话来,阿飞依然是中气十足。 “身中数箭,还能恢复得这么快,看来余少侠的内功果然非同凡响。”江三少言罢,就又咳嗽起来。阿飞知道他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挨了王横江几拳,受了内伤。但是既然江三少不提,那么阿飞也就不说此事,因为对于江三少这样的高傲之人来说,提起这种不光彩的事,一定会惹得他不高兴。 干坐了一会儿,江三少又道:“余少侠,你觉得我那妹子如何?” “什么如何?” “呵呵,这么说吧,你对我妹子有意?” 阿飞皱了皱眉:“没有。” “没有最好。”江三少对阿飞笑了笑,“我妹子已经定亲了。” “让我猜猜,应该是那位庞世杰庞公子吧!” “是,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胡乱猜的,表哥与表妹之间,总会有些故事吧。”阿飞笑道。 “这门亲事,是家父在世的时候就已经定下的。虽然我不喜欢世杰胆小怕事的性子,但是我妹子的性格,太爱惹事,如果她能嫁给世杰的话,或许能平平安安地过完一辈子。” “你说庞公子胆小怕事?我倒不觉得。如果没有他,恐怕我们早就死在洞庭湖了。” “呵呵,或许吧!” “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没什么。”江三少尴尬地笑着。 “你可算醒啦!”江彩轩匆匆赶了过来,见江三少也在屋内,便道:“哥哥,你也在啊!” “嗯,我听说余少侠醒了,就赶来看看。”江三少瞧了阿飞一眼,起身道,“妹子你和余少侠聊吧,我先走了。” “谢谢你。”江彩轩等江三少走了,便对阿飞道。 “谢我什么?” “谢你救了我。” 阿飞笑道:“想想也挺有意思的,从认识你那天起,我就一直在救你。” 江彩轩也不好意思地笑起来:“你知道吗,那天你的背上中了好多箭,就像只刺猬一样,我见了都怕死了,可没想到你竟然还能活过来,真是不可思议。” “怕什么,我的命硬,死不了。” 江彩轩含情脉脉地看着他,半晌才道:“你这个人真有趣。” 阿飞不敢去瞧江彩轩水一般澄澈的眸子,而是两眼看向别处,故作平静地说道:“你扶我起来,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江彩轩道:“你伤都还没好,又要去哪里?” “扶我起来就是了。”阿飞皱眉道。 “好。”江彩轩不再多问,而是听话地扶起阿飞。 虽然后背很疼,但阿飞只是在床边稍稍坐了一会儿,就完全靠自己站了起来,走出屋子。 江彩轩跟在阿飞身后,见阿飞径直向自己家后花园走去,心中奇怪,但也没说什么,只是跟着他一直往前走。 13.柔肠断腊梅树下 情义绝百花园中 “你带我来这里干嘛?”江彩轩见阿飞在花园里那棵腊梅下站了好久,一言不发,心中好奇难忍,便开口问道。 “我听说,你和你表哥庞世杰已经定亲了。”阿飞背对着江彩轩,仰着头说道。 “是。”江彩轩没好气地说道,“你是听我哥哥说的?” “嗯。” “他和你提这个干嘛?真讨厌。”江彩轩见阿飞都不回头瞧自己,便道:“我不想嫁给表哥,我这次离家出走,就是因为哥哥他打算让我尽快和表哥成亲。” 阿飞依然没有回头:“为什么?” “那你得问他,我哪里知道。” “不,我是问,你为什么不想嫁给庞世杰。” “表哥他他又胆小又懦弱,总是唯唯诺诺没什么主意,一点儿也不像个男人,我不喜欢他。” “不喜欢就可以不嫁了吗?” “对,我不喜欢他,又为什么要嫁给他?” “这是什么道理,自古男婚女嫁,都是依照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怎么能由着你的性子胡来?” “你真的这么认为吗?”江彩轩瞪大了眼,看着阿飞的背影,只觉得像在看一个陌生人——这样一个洒脱的人,怎么会说出如此言语来? “我——”阿飞只觉得自己像一个混蛋。“就算庞公子是一个胆小懦弱的人,可他为了你,都敢去追万英堂的船只,与那个王横江为敌,这说明他真的对你很好。你若嫁给他,一定会很快乐。” “哼,嫁给不喜欢的人,又怎么会快乐。他若是一开始就知道他追的人是王横江,他才不会跟上来。” “可他毕竟还是来了。” “来了又怎样,他是我表哥,他的妈妈是我爹爹的亲妹妹,冲着这份亲情,他难道不该救我吗?难道他可以袖手旁观吗?”江彩轩有些气恼,“我要嫁给谁,这是我的事,你根本管不着!我就是不要嫁给庞世杰,不想嫁!” 阿飞沉默了,是啊,她该嫁给谁,真的跟自己一点儿关系也没有,说这些,又是做什么? “那你认为,我这个人怎么样?”终于,阿飞还是问出了这句话。 “你你很好。”这几个字,轻得几不可闻,阿飞虽然没有回头,但能想象得出来,江彩轩一定是红着脸说出了这几个字。 很好么阿飞笑了笑,有这几个字,已经足够了。如果你不是江家的小姐,或许我可以带着你一起浪迹天涯。 良久,阿飞又说道:“这棵树的梅花,开起来很好看,只可惜开得太多,开得太艳,少了些韵味。” “你在胡说什么呢,现在才几月,哪里有梅花啊?”江彩轩瞧着一树绿叶道。 “腊梅何时开花,我自然清楚,不需你和我说。”阿飞回头瞧了江彩轩一眼。 江彩轩见阿飞突然看向自己,不自觉地拢了拢鬓发,走到阿飞身边道:“那你刚才又在说什么呢?什么‘开得太多,开得太艳’,就好像你看见过这树开花似的。” “这树开的花,我当然见过。”阿飞淡淡地说道。 “什么时候见过,难道你以前还来过我家不成?” “来过,大概是七八年前吧,我来过这里,那时候我还只是个毛头小子。”阿飞温柔地看着江彩轩,笑了笑,然后接着说道:“那是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跟着朋友来到了潇湘派掌门江老前辈的家中。我在这里闲得无聊,就跑到这个花园里来玩耍。那时候,这棵腊梅,开得正盛,红红的一片,就好像天边的火烧云一般。” “我嫂子喜欢梅花,我们家里也就种了很多腊梅,所以一看到梅花,我就立刻能想到家。当时我好久没回家了,因而能看到这棵腊梅,我心里是喜悦的。” “然后呢?”江彩轩轻轻地问道。 阿飞侧着身子,又看了看江彩轩,见江彩轩也正在瞧着自己,便又转过身对着那棵腊梅,轻声道:“然后,我见到了一个比这一树梅花还要漂亮的女孩。” “她穿着一身雪白袄子,在这花园里一站,就让那树红红的腊梅黯然失色,而我的一双眼也紧随着她转动,一刻也没法离开。因为,她真的好漂亮。” 江彩轩知道阿飞是在说自己,但还是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候见过阿飞,只能红着脸说道:“那之后,又发生了什么?”她的一双大眼睛,已经眯成了一条缝。 “她让我替她摘一枝梅花,但我拒绝了。”阿飞的声音突然变得冷漠,“因为她傲慢的话语,破坏了我的好心情,我不喜欢别人那样趾高气昂地跟我讲话。” 听到阿飞变了语气,江彩轩脸上的笑容便慢慢消失了,而一个背着大刀的少年形象在她的脑海中渐渐清晰起来。“是你?”江彩轩道,“我想起来了,你不肯给我摘花,后来还是我自己摘的。”对于江彩轩来说,那个背着大刀的少年是她遇到的第一个敢拒绝她的男孩子,所以她对那个倔强的男孩也有一些印象。 “对。”阿飞点点头。 “原来,我们也算有缘人,这么早就已经认识了。”江彩轩的语气很是平静。 阿飞摇摇头,转过身子对着江彩轩说道:“有缘吗?我可不想和你这样的人有缘。说实话,在杭州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觉得你这个人真的很招人烦,非常的蛮横不讲理,为了抢一碗酒喝,和我喋喋不休地吵。我若不是看你是个女的,可能早就打你了。” “你说我招人烦?”江彩轩一听此言,便来了脾气,指着阿飞道,“我还觉得你烦呢!为了一把破剑,跟着我走了好久,叽叽喳喳地一直说,就像个老太婆一样!” “既然我觉得你烦,你也觉得我烦,那咱们还是不要来往了,免得看着心烦!”阿飞高声道。 “你给我回来!”江彩轩见阿飞要走,拉住阿飞的手道,“你把我带到这里来,就是要说这些废话吗?” “你放开!”江彩轩这么一拉,牵动了阿飞背上的伤口,阿飞忍不住叫道。 “对不住。”江彩轩看着阿飞痛苦的神情,低声道。 “哼!”阿飞冷眼看着江彩轩,愤怒地离开了。 “混蛋,余飞你就是个喜怒无常的混蛋!”江彩轩大声叫着,泪水在眼眶里不停地打转。 14.飞少爷再别岳州 乖巧女难收金银 虽然背上的箭伤还没彻底好,但是当天晚上,阿飞便带上自己的随身物件,无声无息地离开江府。因为他知道,不能再在江府住着了。 “这里没什么好留恋的——在这里,除了年少时被人囚禁的屈辱,我想不起其他任何事情。”阿飞站在高楼之上,低头望了一眼夜色中的江家宅院,几个跳跃便离开了岳州城。 离开江家,是否关系到那所谓的骄傲和自尊,阿飞不清楚。他只是在一直提醒自己,江彩轩是那个自命不凡的江三少的妹妹。江三少这个人很惹人厌,所以他的亲妹妹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可是阿飞为什么会讨厌江三少,连阿飞自己也不知道。 但是,世上的事不就是这样吗?并不是每一件事都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就像一个人会爱上另一个人,或者会讨厌另一个人,这其中的因由,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得清的,也许只是当年的匆匆一瞥,那种感觉便会保持一辈子。 等到天色渐渐亮起来,阿飞便敲开了路边一家酒肆的大门。掌柜的披着外衣,睡眼惺忪地打量着这位奇怪的客人,一再告诉他现在还没到开门迎客的时候,可最终还是被一锭银子堵住了嘴巴。 毕竟只是山野小店,掌柜的还从没见过出手这样阔绰的客人,喜得他赶紧把婆娘叫起,杀鸡宰鱼,好好伺候这位财神爷。 但阿飞只想喝酒。 他让掌柜的打了几角酒,便在角落里自斟自饮,却没动桌上的鱼肉分毫。 以前在白云峰的时候,龙一文常和阿飞说,这酒啊,高兴的时候要喝,悲伤的时候也要喝;热闹的时候要喝,寂寞的时候也要喝;成功的时候要喝,失败的时候更要喝。总之,人这一生不能没酒。阿飞一直以为,这是龙一文给自己为何嗜酒如命找的说辞,可现在看来,他说的这番话,还真有几分道理。 从日出喝到日落,阿飞却还是觉得不够,恨不得就泡在酒缸里,让全身每个地方都把酒喝足了才算过瘾。他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喃喃地说道:“该走了。”然后便扯了几块儿早已凉透的鸡肉塞入口中,打着酒嗝儿,摇摇晃晃地站起身。 酒店掌柜见天已经黑了,本以为这位财神爷会在店里留上一宿,怎么也没想到却要在此时离店,便上前假装关心,劝说天色已晚,不宜上路,打算将阿飞留在店里。 “走开!”阿飞闭着眼,用力推倒掌柜的出了门。走了几步路,阿飞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失礼,便转过身冲着酒肆鞠躬行了个大礼,然后打着晃儿离开了。 从白云峰到杭州,是为了到爷爷和嫂子的坟前祭拜。从杭州到岳州,是为了救被万英堂绑架的江彩轩。阿飞每去一个地方,都是有目的的,那么,接下来又该去哪儿呢? 不用费神多想,阿飞便已找到了去处,既然已经来到了岳州,那就索性向南,到潭州去看看故人——他想看看小铃铛他们现在都过得怎么样了。 阿飞的脚程很快,没用几日便已进入潭州地界。他边走边打听,得知赵家大哥那一家子就住在潭州城里,便只顾着往那潭州城而去。 走在林荫路上,一想到马上就能见到旧友,阿飞便浑身轻松,甚至还哼起了不知名的小调。当初离开江府时心里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愫,也就慢慢消失不见了。 “大大姐,日子苦啊,实在是拿不出银子啊!” “是啊是啊,求求大姐啦!” “你大人有大量,这次先饶过咱们吧!” 阿飞听到前面有人哀求,心想可能是有人劫道,便想上前打抱不平。但他听那些人的言辞,劫道之人似乎是个女的,心中好奇,便躲到一棵树上,打算先把事情瞧个明白。 不远处,一个身姿婀娜的女人手执长鞭,背身而立,正指指点点地对着身前跪着的几排汉子说着些什么。阿飞觉得这样的场面着实有趣,便静悄悄地跳到离这些人近一点的树上,偷听起他们的谈话来。 “十日前我过来的时候,你们就说没银子,让我十日之后再来,还说到时候一定把银子准备好,怎地现在还是跟我说没银子呢?你们是要讨打吗?”只见那女人扬了扬手里的长鞭说道。她的话音甚为清脆,就好像风铃一样,很好听。 那些汉子见女人要动手,便纷纷叩首道:“不要啊不要啊大姐饶命啊!” “还请大姐高抬贵手,饶小人一命,小人可是上有老,下有小啊!” “是啊,大姐你这一鞭子下去,我们的脑袋还不得被你打碎了哇,那我们以后也没法交银子给你了!” “哎呀,好了,好了,别吵了,别吵了,我不会打你们的!”那女人见这些汉子们还在呜哇乱叫着,可能是觉得烦闷,便一跺脚,啪的一鞭打在一棵大树上,把那树皮都打得飞溅起来。众人见了,心里害怕,便都噤若寒蝉,只是挤着眼瞧着女人。 阿飞躲在树上,也看不清那女子的样貌,只能在心里盘算道:“看来不像是劫道的,倒像是在收账。不过这位姑娘的声音如此好听,想来长相也不会很差,为什么要做这等吃力不讨好的勾当?” 只听那女人又道:“我每次找你们收例银,你们都要推脱几日,是觉得我这个人太好说话了吗?你们去打听打听,你们城外的商贾,要比城里的少交多少银子啊,你们竟然还不知足!我知道你们城外的生意,不如城里的好做,所以特地在我大哥面前为你们说了不少好话,我大哥才同意少收你们的例银。可是即便这样,你们也不愿交银子,我该怎么向我大哥交代?要是你们今天还不交银子的话,我也不想再帮你们了,我这就回去找我大哥,让他来处理这件事。到时候你们遭了殃,可不要在背后说我的不是。” 15.乡间路重遇小铃铛 老商贾吐露心头患 “大姐,你可别告诉你大哥啊,告诉他我们可就没命了啊!”跪在前面的一个汉子闻言,一个劲地磕头,其他人也跟着捣蒜似的猛磕,盼着女人心里一软,能够放他们一马。 “胡说,我大哥才不会杀你们呢!” “唉哟,大哥虽然平常待人客气,可是狠起来,那也是乖乖不得了。要是他知道我们欠着例银不交,发起火来,恐怕我们就真的要完蛋啦!” “那你们说,我该怎么办啊?”女人无奈地说道。 “大姐,你看看再缓上几天成不成?再缓几天,我们就能把银子凑齐了。”一人道。 “对对对,再缓几天!再缓几天,我们一定把银子凑齐了!”其他人也都附和着说道。 “不行,再缓你们都该交下个月的银子了!”女人闻言,又是一鞭子甩在树上。 “大姐!”众人见女人出手,便都吓得伏在地上,齐声叫道。 女人道:“你们要是实在不想交银子,你们就去和我大哥说,说你们不要水帮保护。只要你们说了这句话,以后的例银,你们就不用交了。” “那怎么成!”有人说道,“我们要是敢说这话,那我们可就真没安生日子了!” “你胡说什么!”女人怒道,“难道我们十三水帮在你们眼里是强盗吗?” “就算大姐你是女菩萨,可别的人并不是啊!我们这些商户,当年有几个是真心需要水帮保护的?不交例银,就要挨打,所以我们没办法,这才把银子交了上去。但这些银子,可都是我们挣的血汗钱,又有谁愿意交出去啊!” “打人?我大哥还派人打过你们?” “那倒没有,打人的事,都是以前江龙帮李家兄弟做的。” “原来是江龙帮干的,那就和我们无关。” “怎么无关,你们不都是十三水帮的人吗?” 女人放下长鞭道:“我大哥当初来潭州的时候,就曾召集过你们这些大大小小的商户,跟你们说凡是不想交例银的,要和他言语,然后我们水帮不照顾你们生意便是。但是只要是愿意跟着我们水帮的商户,就要按时交例银,否则决不轻饶,是也不是?” “是是” “既然我大哥有言在先,你们不愿意交例银的,就应该和他说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从没言语过,我们还以为你们是愿意接受水帮的保护呢!” “当年的那些话,那就是大哥和咱们客气客气,谁敢真不交啊!”又一人道。 “对啊,谁敢不交啊!”众人连声附和。 “唉,被你们说的,我都不想收你们银子了。”女人把长鞭卷起收好,然后又道:“既然你们不愿意跟着水帮,我这就回去和我大哥说,免得你们为难。你们放心,我大哥绝不会硬逼你们的,以前城里有几个商户提出不交例银,我大哥也并没有去找人家麻烦,不信,你们可以进城打听打听。” 阿飞躲在树上听着众人说话,便猜想这个被众人叫做“大姐”的女子,八成就是小铃铛,而他们口中所说的大哥,自然就是黑龙赵永。他见小铃铛身为大帮派头面人物的亲妹妹,竟然连收例银都收不好,别人说点儿可怜的话,说点儿难听的话,就不想收银子了,心里只觉得好笑。但想想过去小铃铛的模样性情,让她来向这些油嘴滑舌的商户收例银,也的确是难为她了。阿飞本想下去帮帮忙,但瞧着这些商户似乎并不是成心不愿意交例银,心里觉得奇怪,便打算继续待在树上,看看接下来还会发生什么。 “大姐,请等一下。”跪在后排一个年纪稍长的汉子见小铃铛要走,便起身道。 “有什么事吗?” “大姐,我家可不想退出水帮。”那年长之人说道,“他们这些人年轻,不晓得受水帮照顾的好处,以为这例银能少交一分是一分,最好是可以不交。可是啊,这账并不是这么算的。咱们这里来往的商船客船,大部分都是水帮的船只,他们只和跟着水帮的商铺做买卖,所以那些不受水帮照顾的商铺,生意会少上许多。而大多数的毛贼强人,也喜欢挑那些不受水帮照顾的商铺下手,这样也免得事后惹麻烦。所以,我还是想跟着水帮,不想离开。” 年长之人说完,有几个人也站了起来,表示不愿脱离水帮。 “既然如此,那你们先把例银交了吧。”小铃铛轻声道。 “这”几个人面面相觑,似乎有难言之隐。 “怎么了?既然还想跟着水帮,把例银交了便是,你们犹豫什么?” “我们我们拿不出银子了。”那个年长之人道。 “我问你,我们收的例银很多吗?” “不多。” “那为何交不出来?你不是说跟着水帮就有生意做吗?” 年长之人叹了一口气,看了看还在跪着的各家商户道“我说各位,咱们还是和大姐说实话吧!大姐这么好的人,肯定会给咱们一个说法。” “说法,什么说法,你们有什么事瞒着我?” “唉,这例银我们不是不想交,只是我们大伙的余闲银两,都被胡月道人给拿走了,我们实在是交不出来了。” “胡月道人?这个胡月道人是谁,他为什么要拿你们的银子?” 那年长之人道:“此事说来话长,这个胡月道人,是几个月前来到这里的。他自称是龙虎山的得道真人,能够禳灾除妖,还问我们有没有遇到什么不祥之事。我们看他能飞天遁地,吐火斩魔的,也不管有没有什么不吉利的事,都纷纷请他到家里作法。” “那个胡月道人看我们对他挺热情,便在西边山上一间破道观里住了下来。可是一两个月过后,那新鲜劲儿就慢慢没了,请胡月道人作法的百姓也就越来越少了。那胡月道人可能是没了银子使,就开始公然向大伙索要,大伙不给,他就说要降灾给不给银子的人。” 16.替天行道续前缘 早生情愫不自知 “我们一开始听了这话,还真有些怕他,便都给他些银子使。可是后来,我们发现那些没给银子的,似乎也没遭什么灾难,便也不想给那道人银子了。那胡月道人见吓不住我们了,也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二十多个年轻力壮的汉子,隔三差五地领着人向我们要银子,不给就要打人。”说着,那个年长的商户就指着一个年轻人道,“他的阿爹,就被胡月道人那一伙给打伤了,到现在都还下不了床。” 小铃铛惊道:“有这等事?你们为什么不早讲啊?” 那个父亲被打的年轻人道:“哼,说了又有什么用?之前李四哥过来的时候,我们就和他说过这件事,可是说归我们说,你们根本什么也没做啊!那个胡月道人还是经常来抢我们的财物,而且越来越贪得无厌,连人都敢抢了!” “你们和李四哥说过?”小铃铛道,“还真没听他提起过此事那你们说的抢人,又是什么意思啊,把人抢来吃吗?” 阿飞听到这句话,差点儿从树上掉下来,心里止不住地发笑。而那些商户们听到小铃铛这样问,也都憋不住想笑。那年长的商户忍了好久才勉强道:“大姐,我们说的这个抢人啊,是说胡月道人他们把村里的漂亮姑娘掳到山上,然后” “当丫鬟吗?” “差差不多是这个意思吧!”年长商户点点头,这个事情,他也不想跟一个姑娘家解释得太清楚。 “太过分了!”小铃铛怒道,“你们刚才说那个胡月道人住在哪里来的?” “他住在西边山上一个破道观里。” “破道观么那我知道了。”小铃铛道,“你们都散了吧,这个月和下个月的例银都不用交了。你们之前和李四哥说了这件事,李四哥没给做主,是我们不对,等我回潭州城了,我一定会和我大哥说这个事情,让他好好责罚李四哥。” “那胡月道人呢?” “当然是除掉他!” “大姐,那个胡月道人本事大得很,手底下那些人也个个凶神恶煞的,你可不能去冒险啊!”年长商户道,“我看你还是回去和大哥说一说,让他带人把胡月道人赶走吧。” “对付些许小小毛贼,还用不着麻烦我哥哥,我就能搞定。”小铃铛说着,忽地长鞭一甩,竟向阿飞藏身的那棵树打去。 “下来!”只听小铃铛喊了一声,阿飞踩着的那根树枝就已被长鞭打折。阿飞见情形不妙,赶紧扯着鞭稍,随着断枝一同落下树来。 “小贼,你是和那个胡月道人一路的吗?”小铃铛喊了一声,转头向阿飞看去,只是一眼,便落了手中长鞭,惊道:“阿飞哥哥?” 阿飞笑着将长鞭卷起,送还到小铃铛手中道:“是啊,你还认得我哪!” 小铃铛嘻嘻笑着,指了指阿飞背上的紫金刀说道:“我认得这把刀。你人虽然有些变了样子,不过这刀可没有变。” 几年不见,小铃铛那圆圆的脸蛋已经变成了秀美匀称的瓜子脸,模样也越发的好看了。阿飞本想出言夸她几句,但见小铃铛特意留着长发遮住了右半边大部分脸颊,便又把夸赞之词咽了回去。 他知道,小铃铛这样打扮,是为了遮挡右眼下那一块儿青疤——女孩子终究是爱美的。 “嗯看来你记得住我的刀,却记不住我这个人。”阿飞笑了笑,“刚才我在树上都听到了,你是要去教训那个狗道士吗?” “嗯,对呀!” “那算我一个。” “好!” 那些商户见阿飞突然从天而降,正自纳罕,见他又要帮小铃铛处理胡月道人的事,便都跪下道:“你从树上飞下来,你一定是活神仙吧!哎呀神仙老爷,求你大发慈悲,为我们做主啊!” 阿飞忙扶起前排的几个人,抱拳道:“各位老乡,我可不是什么活神仙,我是我是你们这位大姐的好朋友。那个胡月道人作恶多端,激起民怨,我是打抱不平来着。” “哦,那你就是江湖上替天行道的大侠!”一人说道。 “大侠吗?”阿飞听这些平头百姓称呼自己大侠,心里很是受用,便嘿嘿笑道:“算是吧!” 小铃铛瞧着阿飞的样子,摇晃着上半身笑了笑,然后对众人道:“诸位,我和阿飞哥哥一定会替你们收拾那伙坏人,你们就放心吧,我们水帮收你们例银,可不是白收的!” “那就谢谢了!”众商户又是一阵行礼答谢,这才各自散去。 “走吧。”阿飞对小铃铛道,“那个破道观,你可知道具体在哪里吗?” “我知道。”小铃铛道,“跟我来。” 阿飞见小铃铛昂首走在前面,便跟上去道:“我刚才听他们说,那个胡月道人可是会法术,能上天入地,喷火降妖,说不定他还能招出小鬼帮他打架呢,你怕不怕?” “我才不信呢,那都是骗人的。你刚才使轻功从树上落下来,那些人不还管你叫活神仙吗?我猜啊,那个胡月道人,可能是会些三脚猫功夫,再加上一点儿江湖把戏,就把所有人都骗了。要是我早知道这件事,肯定拆穿他。” “那可未必,人家可是龙虎山的道士,没准是张天师的高徒呢!” “那又怎样,我又不是什么妖魔邪祟,他学的本事也降不住我。不过仔细想想,他应该也没什么真本事,要不然也不会跑到这里欺压百姓。要我说啊,他可能压根就不是什么龙虎山的道士,全都是些骗人的谎话。” 阿飞见小铃铛当真毫无惧意,心想她这几年应该跟着赵永经历了许多磨炼,便道:“看来当年的小铃铛真的长大了啊,已经变得天不怕地不怕了。” 小铃铛笑着道:“那当然了,你当我还是小孩子吗?” “对了,大哥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都好着呢!”小铃铛道,“我大哥啊,现在已经是蒋老龙头身边的红人,很多人都说他能当下一任的老龙头呢!” “那你呢,你怎么样?”阿飞轻声问道。 “我也很好呀!” “你现在应该已经嫁人了吧?” 17.荒山观装神弄鬼 压邪祟天师降妖 小铃铛瞥了阿飞一眼,然后又目视前方道:“没呢,我大哥都还没娶亲,我又着什么急?” “还不着急啊,你再不着急,过几年可就嫁不出去喽!”阿飞开玩笑道。 “那你成亲了没?”小铃铛反问道。 “我当然没成亲啊!我这几年一直都在白云峰上学功夫,哪顾得上这个啊?” “原来你也没成亲啊,那你还好意思说我?五十步笑百步。” “这男的和女的能一样吗?” “男的和女的怎么不一样了?真是岂有此理。你啊,怎么和我大哥一样,总把这婚事挂在嘴边,没事就喜欢问来问去的,你们也不嫌累!”小铃铛道,“对了,你不是山上学本事呢么,怎么突然到我们潭州来了啊?” “啊,我师父没了,所以我就下山了。”阿飞苦笑道。 “哦。”小铃铛沉默了一会儿,觉得自己问了不该问的,心下歉然,半晌才道:“那你是下山之后就到这里来了?” “嗯,我来看看你们。”关于江彩轩的一切,阿飞已经不想再提,索性隐去好了。 小铃铛低着头微微一笑,然后说道:“你倒是有心。” 行不多时,阿飞见已经走入山道之中,便问道:“那破道观是在山上?” “对,要说起废旧道观,方圆十里之内我只知道这山上有一座。”小铃铛点点头,“几年前周围的几个村子闹了点儿小旱灾,庄稼歉收,观里的道士没吃的,挨不住饿,就全都跑了,空留下一个破观在山上。嗯我猜那个胡月道人应该就躲在那里。” “对,你说得很有道理。”阿飞道。 小铃铛瞧了阿飞一眼,撇嘴道:“阴阳怪气,看你的样子,似乎并不认为我有道理啊!其实我也就是随便猜猜,一会儿要是没找着那个叫胡月道人的,咱们再去别的地方好了?” “谁说的,我妹子说话最有道理了,我怎么会不信呢?” 小铃铛抿嘴笑了笑:“不要脸,谁是你妹子了,就会讨人便宜。” “怎么不是我妹子了?刚才你还阿飞哥哥、阿飞哥哥地叫,怎么一眨眼就变了卦?你这样的人啊,难怪找不到婆家。” “又说这个,你再说,我不理你了!”小铃铛加快了脚步。 阿飞慌忙赔笑道:“好好好,我不逗你了,再逗一会儿,还真就嘟嘴不理人了。” 小铃铛想起小时候和阿飞拌嘴的情形,噗嗤一笑,对阿飞道:“才没有,我性子好着呢!” “嗯,确实好得很,一生气就自己一个人跑了,找都找不到。”阿飞哈哈笑着道。 “不和你闹了。”小铃铛嗔道,“你小点声,咱们快到那破道观了,你这样大声讲话,会被人发现的。” “不怕,我妹子鞭子耍得那么厉害,指哪打哪,我还怕什么?”阿飞笑道,“讲真的,一会儿我可就指着你保护了啊!” 小铃铛白了一眼,没有言语。阿飞见小铃铛一脸严肃,便收起玩闹的心,悄声跟着小铃铛往山顶走。 一座甚为宏伟的道观渐渐出现在两人眼前,阿飞见了忍不住拉住小铃铛道:“妹子,这就是你说的破道观?我怎么看也不像啊!这地方要是给我住,我可是一百个乐意。” “明显是最近翻新的,你看那大门上的漆都是新刷的。”小铃铛道。 “看来这个狗道士真的没少搜刮银子。”阿飞握着拳头道。 小铃铛抽出长鞭,凭空甩了几甩道:“搜刮银子不说,还敢出手伤人,那更是饶不得。” “那还等什么?容我先冲进去给你探探路!”阿飞说着,脚步轻移,瞬间奔到道观门前,一脚踹开大门喝道:“胡月道人,给老子滚出来!” 道观庭院之中,几个壮汉正在打桩练拳,见有人闯上门,便都停下拳头,齐齐看向阿飞道:“哪里来的小子,敢惹我们师父,是不想活了吗?” “叫胡月道人出来!”阿飞将身上的包裹扔在地上,怒视众人道。 “何人敢在宝地大声喧哗?”一个道士打扮的中年人搂着两个少女慢吞吞地从大殿走出。院中的壮汉见了那道士,便都施礼道:“真人,有个不知死活的过来闹事。” 这个道士自然就是那为非作歹的胡月道人,他眯着眼瞧了瞧阿飞,突然看到他身后被踢坏的道观大门,立刻勃然大怒道:“何方妖孽,竟敢毁我仙府玉门?” “呵呵,仙府,我呸!我今天就收拾你这个祸害百姓的妖道!”阿飞言罢,立刻拔刀跃出。那胡月道人见了,登时撇下两个少女,向后急退道:“众弟子何在?” “有!”只听得一声呼喝,道观院中就又多出了十几个青壮汉子。 “罡气护体!”只听胡月道人高声说着,右手捻诀,冲着院中一指。众人便跟着大喝一声,往胸口捶了两拳,然后就一拥而上,将阿飞困在中央,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地不知在说些什么。阿飞挥刀砍伤了几个人,见那几人衣衫已被鲜血染红,却根本不顾伤口疼痛,只是疯了一样地向他出拳,这倒让阿飞心里着了慌:“这个胡月道人,难道还真的会法术不成?” 如果说真要大开杀戒的话,别说是二十个汉子,就算是二百个,阿飞也能冲出重重包围。可是他念着这些人很可能是受了胡月道人的蛊惑,才会做出那些为虎作伥之举,想想也是可怜,便不想害了他们性命,出招之时难免有些顾虑,不愿下狠手,因而反倒被这二十来个汉子困得死死的。阿飞想跃出包围,直接将那胡月道人制服,怎奈每次都是刚刚跳起,便被人抓住脚踝拽下,这让他越来越焦躁,杀意也变得越来越重。 “阿飞哥哥,我来救你!”只听得小铃铛一声喊,然后就有几个大汉被长鞭一一扯倒。阿飞见包围出现缺口,不等众人合围,一个闪身,便已钻了出来。 “多谢!”阿飞冲着小铃铛一挥手,猛地收刀入鞘,然后身形晃动,瞬间在每个青壮汉子身边略过。这些人随即便都倒地不起,无法动弹,张大着嘴巴,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哇呀呀,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胡月道人见阿飞放倒自己的弟子,便站在殿内张牙舞爪地冲着众人点来点去,大喝道:“起!”他见众人并没有反应,便连着喊了好几声“起”。可是众人依然毫无动静,胡月道人便慌了手脚,接连地“起起起”喊个不停。 “别喊了,我对他们施了‘定身除魔大法’,你加在他们身上的邪魔外道,我都已经尽数除去了。”阿飞双手抱于前,笑嘻嘻地对胡月道人说道。 “你胡说什么,本真人可是在龙虎山张天师门下学艺,学的可都是玄门正宗法术,怎么会是邪魔外道!依我看,你这个妖孽修习的才是邪魔外道之术!”那胡月道人控制这些青壮年,靠的是平日里的一些言语暗示,让他们相信只要念动咒语,自身便有法术加持,所以打起架来才会不顾性命,一味死缠烂打。这贼道人知道自己这个把戏并不是什么道家法术,也不是什么邪魔外道,所以自然了解阿飞所说的“定身除魔大法”云云,也是在胡说八道。他见众人躺在地上,虽然口不能言,但似乎还能看见事物,听见声音,生怕阿飞三言两语地把自己的花招戳破,便当即出口反驳,免得自己失了这些爪牙。 “嘿,这位道友,我也是在天师府修仙得的道,可是怎么从没见过你啊?”阿飞笑道,“不对啊,我记得天师曾叮嘱过,这‘定身除魔大法’,只对邪魔外道有用,而对自家法术无效,切不能用于道友之间斗法,可是刚才为何能破了你的法术呢,这可真是奇怪。” “奇怪什么,因为你这不是天师传授的法术,是邪魔外道!”胡月道人红着脸道。 “怪哉,怪哉,你这等浑话,我还是头一次听说,龙虎山天师府的法术,什么时候会败在邪魔外道的手里了?你既然会这么说,想来必然不是天师门下,而是妖魔鬼怪无疑!”阿飞伸出右手指着胡月道人,左手捻诀喝道,“妖道,还不快快现出原形!若是冥顽不灵,还要作恶伤人,小心我请出天师符咒,破你千年道行!” 小铃铛站在阿飞身后,见他满口胡言,又在装模作样地瞎比划,觉得十分有趣,便插口道:“余师兄,这畜生作恶多端,留之必定后患无穷,不如就地正法,以匡天地大道!” “嗯,赵师妹言之有理!”阿飞点点头,右手握住背上的紫金刀,大笑三声,然后道:“哇呀哇呀,啊呀呀,那个什么,急急如律令!” 正如小铃铛猜测的那样,这个胡月道人就是个会些许武艺,懂些江湖小把戏的江湖骗子,并不是什么龙虎山道士,只是打着张天师弟子的旗号四处行骗而已。他见阿飞和小铃铛身手了得,心中畏惧,怕是遇到了真的天师传人,早就打算脚底抹油开溜。此刻见阿飞念了咒语,也不管他说了些什么,只听得“急急如律令”几个字,便脚下运劲,腾空而起,打算借着轻功逃跑。 “哪里走!”小铃铛虽然也跟着阿飞一起瞎闹,但是时刻防备着胡月道人。见他要溜,便长鞭一抖,缠住胡月道人脚踝,将他拉回院中。 那胡月道人下盘失了力气,重心不稳,直接歪倒在地上,竟把脚给扭了。他想着今日怕是不得活了,便手脚并用地往殿里爬,只想远远地躲开眼前这两个煞星。 可阿飞和小铃铛又怎么会放过他,自然也跟着一同进殿。 “道长,仙姑,饶命啊!小的真不是什么妖怪,小的是人,是人!小的只是借着天师的名号混口饭吃,求求你们饶了我吧!”胡月道人见阿飞和小铃铛不依不饶,便靠着殿中一角,痛哭流涕道。 “总算肯说实话了。不过,你那也能叫混口饭吃?你都快成恶霸了!”阿飞怒道。 小铃铛道:“不是快成恶霸,他已经是恶霸了!在我家的地盘上惹事,我看你真的是胆子太大了!” “你家的地盘?”胡月道人闻言道,“你们不是正一道士?” “当然不是。我师父正经算是佛门弟子,我又怎么会是牛鼻子道士?刚才都是唬着你玩儿的”阿飞道。 “原来是佛门弟子啊,如此最好,如此最好。”胡月道人想着佛门弟子对杀戒守得极严,心中稍安,觉得自己的性命还有得救。 阿飞自然知道胡月道人是怎么想的,冷笑一声,便对小铃铛道:“铃铛妹子,这个人毕竟是坏了你们水帮的规矩,该怎么处置,你说了算。” “等等,什么水帮?”胡月道人见阿飞竟然不管自己生死,而是要把自己交给这个看起来凶巴巴的姑娘,连忙问道。 “洞庭十三水帮!”小铃铛道。 “哎哟喂,姑奶奶,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千万别杀我啊!”胡月道人当然知道自己惹了洞庭十三水帮,在他得知有人向水帮的人求助后,也曾担惊受怕过一段日子。可是在那之后,他见一切依然是风平浪静,便以为水帮也只是仗着威势拿人钱财,根本不会为这些人出面,所以才开始更加肆无忌惮起来。现在他见十三水帮的人找上门来,不禁有些后悔,未能早点儿见好就收。 “我不杀你。”小铃铛道。 “多谢女侠不杀之恩,多谢女侠不杀之恩!”胡月道人不住地磕头说道。 “你别高兴得太早,我要把你带到我大哥那里,让他来处置你。” “你大哥?” “潭州城的黑龙,你应该听说过吧,那就是我大哥。” 胡月道人听了这话,只觉得脑袋嗡嗡地乱响,江湖上都说那洞庭十三水帮的黑龙赵永对那些敢和他作对的人,从不手软,能吃得连骨头都不剩。自己若是落在他手里,还能有个好? 18.困兽斗密室弄火 尽全力落花初现 “把他交给大哥吗?我看行。”阿飞摸着下巴笑了笑,就在殿内四处观察起来,“那得找根绳子绑了他,方便咱们带着他上路。” “上路?”胡月道人听见这两个字,心里便又是一惊,登时就联想到了上“黄泉路”,忍不住全身瑟瑟发抖。他见阿飞走远了些,就冲着小铃铛怪笑了两声,冷不防向殿内供着的道家三清雕像跑去。 “站住!”小铃铛喊了一声,挥鞭而上,打算套住胡月道人,但还是晚了一步,那胡月道人闪到三清像后面,就突然消失不见了。 阿飞见此情形,大为意外,赶忙跑到三清像后,见那居中的元始天尊背上竟有一个暗门,便招呼小铃铛过来道:“妹子,你快看,没想到这个狗道士的鬼心眼还挺多。” “追上去!”小铃铛打开暗门道,“可不能让他逃了!” “嗯。”阿飞拦住小铃铛道,“里面可能会有机关陷阱,我先下去,你在后面跟着我就好。” 那暗门后面,是几级石阶。阿飞小心翼翼地走下,借着墙上的昏暗烛光,看清前方是一条长长的暗道,而在暗道尽头似乎还有一扇石门。他回身对小铃铛伸出手道:“暂时安全,你先下来吧。” 小铃铛没有去拉阿飞的手,而是自己走下来道:“不用管我,我自己会走。你快去追那个恶道,再磨磨蹭蹭的,他就逃远了。” 阿飞瞟了一眼墙上的蜡烛,见烛火微微曳动,不由得心念一动,暗思道:“地道有风,说不定真的与外面连通,看来还是要早点擒住那胡月道人才是。”这般想着,阿飞就略一提气,冲到地道尽头那扇石门之前,可是用力连推数次,却也没能把石门推开。 “怎么回事?”阿飞心中疑惑,运足全身内力推那石门,就连双掌都已微微陷入石门之中,可是那石门却依然纹丝不动。“那不成是有机关?”阿飞想起师父戒心大师曾提过的机关精巧之道,便在石门周围到处拍拍打打,想要找寻开门之法,但把所有石砖都摸遍了,也仍然是不得要领。 阿飞正在懊悔当初没有跟着师父好好学习此中之道,而是专于练武之时,却听小铃铛大声道:“阿飞哥哥,你快来!” “怎么了?不要乱动,我这就过去!”阿飞以为小铃铛遇到危险,便匆忙奔了过去。 “嗯?”小铃铛惊异地瞧了阿飞一眼,便明白阿飞言语之中为何带着惊慌。她不好意思地摇了摇头,然后指着头顶的蜡烛道:“你看这支蜡烛的烛火,和别的蜡烛有什么不一样?” 阿飞瞧着那微弱的火苗,又看了看其他蜡烛,有些不明所以:“有什么不一样?” “笨,这么明显你都看不出来?”小铃铛道,“这支蜡烛的烛火,晃得最厉害,别的蜡烛都不像它这样。” “是么?”阿飞抬头仔细瞧了瞧。虽说是晃得最厉害,但这蜡烛的烛火也只是微微晃动。若不是小铃铛这么一提醒,阿飞恐怕仍没分辨出来。“看来这地道里的风,多半是从这附近出来的。”阿飞若有所思道。他冲着小铃铛笑了笑,在心中暗想:“真正的出口应该就在这附近,那扇石门多半是个幌子,要不然也不会推不开。多亏小铃铛细心,要不然我还在那里费劲推那假石门呢!” “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我并没有找到什么暗道。”小铃铛道,“咱们一起找找吧!” “嗯刚才我在那边已经摸了半天了,不想再费力找了。”阿飞道,“这样吧,你先过去把那个元始天尊身上的暗门关了。然后按照我说的做,我让你开门,你就开门。” “好。”小铃铛跑过去道,“我要关门喽!” “关吧。”阿飞闭上眼道,“妹子,关门之后你数五个数,然后再迅速把门打开!” “咔”,阿飞听到了小铃铛关门的声音。片刻之后,就听小铃铛道:“我开门啦!” “不是这里。”阿飞在心里默默想着,然后往旁边挪了两步,蹲下身子对小铃铛道:“把门关上,再来一次!” “还是数五个数吗?”小铃铛喊道。 “可以!”阿飞道,“妹子,开门一定要快啊!” 小铃铛按照阿飞的吩咐又开了一次门,然后喊道:“这回可以吗?” “下面!”阿飞睁开眼起身道,“出口应该在下面!” “真的吗?”小铃铛奔到阿飞身边道,“可是我们还是不知道哪里有打开暗门的机关啊?” 阿飞笑了笑,对小铃铛道:“用不着,你离远些,看我给你踩出一个暗门来。” “啊?”小铃铛吃惊地向后退了几步,“踩出一个暗门?” “嗯。”阿飞踩了踩脚下的石砖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下面应该是空的。”说着他便脚下用力,在原地猛跳了几下。 只听得喀喇喇几声响,阿飞突然就陷了下去。小铃铛大惊失色,啊地叫了一声,便也跳入阿飞踩出的大洞之中。 原来这暗道之下,确实别有天地,是一处极为宽敞的密室。密室中央则摆着一张桌子,桌上蒙着一块厚布,而厚布之下,似乎还有什么东西。阿飞谨慎地拽下厚布,见厚布之下竟是许多银两,另外还有几件金银器皿。 “没找到胡月道人,却找到了他藏宝的地方。”阿飞摇了摇头,见密室的墙顶留有许多个气孔,便道:“看来,地道里的微风是和这些个气孔有关了。” “难道那个胡月道人还是通过那扇石门跑了吗?”小铃铛有些失望。 “不可能,那扇石门根本就打不开。”阿飞道,“我连吃奶的劲儿都使出来了,也没推动分毫,所以说那扇门肯定是死的。” 换成别人说这话,小铃铛可能还会怀疑是那人力气不行,可是亲眼见到阿飞的力气大得能把地道踩塌,小铃铛可是半点儿怀疑也不敢有:“那么,会不会是上面的地道里还有别的密道,咱们没发现?” “不会。”阿飞瞧着墙上的气孔道,“如果这件密室只是用来放金银财物的话,会不会太大了些?而且这里为什么要留这么多气孔呢?我觉得这间密室肯定还有别的用处,说不定就是那个狗道士用来应急的避难之处。” “嗯。”小铃铛瞧着密室里点着的油灯道,“我猜那个胡月道人应该刚来过这里,或者说他人现在还在这里,要不然这盏灯又是谁点的?” “对,可能这间密室里还有些玄机。”阿飞道,“这个狗道士修这间破道观到底费了多少心机啊!” “修成这样,还不是为了多我们水帮的人?他也知道自己招惹了水帮,怕遭报应,所以才会折腾出这么多东西来。”小铃铛愤恨道,“咱们再耐着性子找一找吧。”她见阿飞一直跟在自己身旁,便道:“分头找,这样能快些。” “不了,我还是和你一起找吧。”阿飞道,“鬼知道那个胡月道人到底想搞什么,我总觉得他根本不是在躲咱们,否则那些蜡烛啊,油灯啊,他干嘛不灭掉呢?” “他还能做什么,负隅顽抗吗?” “不好说,兔子急了还咬人呢!” 小铃铛闻言笑了笑,随手往墙上一拍,不想摁着的那块石砖竟然陷了下去。 “吱——”密室的一面墙上,一扇暗门自动弹开。 “找到啦!”小铃铛大喜过望,快步向那暗门奔去。 “等一下!”阿飞担心里面会有危险,刚要拉住小铃铛,却见那胡月道人手里举着个火把从门后转出,冲着小铃铛便是一喷。火把上的火焰顿时变成一个大火球,直接向小铃铛扑来。 “当心!”阿飞用力把小铃铛扯到后面,也不顾自己已身处火球之中,迎上去当胸给了胡月道人一掌。那胡月道人便立刻飞出撞在墙上,脑袋一歪就死了。 “阿飞哥哥!”小铃铛见阿飞身上起了火,赶忙取来那块用来盖着银两的厚布在阿飞身上拍打,幸好火苗并不算大,扑腾了几下就灭了。 可是阿飞却紧闭双眼,并没有醒过来。“阿飞哥哥,你没事吧?”小铃铛摇了摇阿飞,见他没有反应,便又使劲摇了几摇。她见阿飞依然没有动静,心中害怕,坐在地上抱着阿飞就哭了起来:“阿飞哥哥,你醒过来啊!呜呜呜,都是我不好,见找到了机关便忘了危险,结果却害了你。呜呜呜,你不要死,我不许你死!” 小铃铛想着隔了这么多年,自己好不容易又见到了幼时好友,可是相处不到一天就因为自己的一时得意而害了好友性命,心里悲伤至极,不由得嚎啕大哭起来,过了好一阵儿才忍住哭声,可是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掉。她想好好再看阿飞一眼,便用手去擦拭他脸上的黑灰,不想却看到阿飞正睁着一只眼瞧着自己,脸上尽是狡黠的笑容。 “嘿嘿嘿,铃铛妹子,这么心疼我啊!”阿飞龇着牙,笑着说道。 “好啊,你敢骗我!”小铃铛见阿飞根本没事,眼泪立刻就止住了。她把阿飞往地上一扔,站起来怒道:“骗子,你个大骗子,我不要和你好了!” 阿飞赶忙起身道:“那个狗道士还真会喷火啊,真是吓死我了,那火烧到你没有?” 小铃铛打了阿飞一拳,又将他一把推开道:“烧死了也不用你管!” “生气了?”阿飞低着头去瞧小铃铛的脸,“我这不是逗你玩儿吗?别生气啦!要不我给你赔不是好不好?” 小铃铛捂着右脸背对着阿飞道:“讨厌死了,不许你看我!” 阿飞脚下一动转到小铃铛面前道:“小铃铛,是我不对,原谅我好不好。”说罢便冲着小铃铛做了个鬼脸。 “不生气啦——”阿飞吐着舌头道。 小铃铛瞧着阿飞的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但随即又大哭起来:“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吓死人了,我还以为你被那胡月道人喷出来的火烧死了你以后再这样子,我可是再也不理你了你个骗子,骗子!”她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拍打着阿飞后背,把心里的气全都撒了出来。 “妹子,别打了,先让我过去看看那个狗道士还有气没有。”阿飞背上的箭伤还在,被小铃铛这么一打,自然疼痛难忍,于是便咧着嘴,一个闪身蹿到了胡月道人身前。 阿飞见自己这一掌竟将胡月道人身上穿着的道袍打得粉碎,不禁暗自吃惊。而更令他吃惊的是,那胡月道人身上,竟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血色花朵一样的印记。虽然他早就知道这百花之气练到一定境界,就会打出这样的掌印,也见过师父还有徐云、龙一文他们打出过这样的血花之印,可是他自己在此之前,却从没打出来过。 “这就是落花掌吗?师父说若能打出这等掌印,便是那弄花集上的功夫练出了一个大成,之后内功修为将会更加突飞猛进。能练到这一步,我足足花了七年时间,也不知究竟是快还是慢。”阿飞摸了摸那记血花掌印,然后又侧目瞧了瞧小铃铛,心道:“不行,现在还不能得意。方才形势那样危急,我为了救铃铛妹子,情急之下逼出了所有潜力,这才打出了这么一小朵血花,显然是功夫还不到家。如果我能像师父他们那样随手打出落花掌印的话,那才值得欢喜。不过既然能打出来,说明我离那一天应该也不会太远了,也许不久之后,我就可以”阿飞突然想到了与师父的十年之约,便打消了功成之后要立刻北上契丹找白虎报仇的念头。 “他还有气吗?”小铃铛见阿飞一直不说话,便轻声问道。 他还有气吗?这真是个蠢问题。“落花一出,必有伤亡。”胡月道人的内功修为根本不值一提,中了一记落花掌,哪里还会有命? “他死了,恐怕我们没法把他带到潭州城里了。”阿飞隐去心中的些许得意,起身对小铃铛道。 19.怀深仇道观血染 散金银遍施仁义 “已经死了?你出手也太重了。”小铃铛道。 “他方才要杀了你啊,情急之下我当然下手没个轻重了。”阿飞道,“就算我没打死他,你觉得咱们把他带到你大哥面前,他还能有命吗?” 小铃铛自然知道自己大哥是什么样的人,对那些不是自家弟兄的人,大哥可是一点儿亏也吃不得,凡是敢惹他的,都没什么好下场。她觉得这个胡月道人就算被带到潭州城中,多半也是个死,便道:“算了,不管他了,我们上去吧!” “嗯,那这屋子里的银子怎么办?”阿飞问道。 小铃铛笑道:“财迷,难道你还想拿走不成?” “正有此意。”阿飞道,“这可都是那狗道士抢来的不义之财,咱们不如把这些银子全部带出去,然后还给那些商户,做点儿让他们感激的事儿,也省得他们在背后说你和你大哥的坏话。” 小铃铛听阿飞这么说,心里十分欢喜,便道:“好,可是我们要怎么把这些银子全带走呢?” 阿飞四处瞧了瞧,见这密室里还真没什么布袋之类的物件能装银两,便发愁道:“这还真是个问题,我的包裹扔在院子里了,要不我上去拿一下?” “就算你拿了包裹,也没法把这些银子全装完啊!”小铃铛道,“要不咱们先一趟趟地把这些银子拿上去吧!” “那得多走多少路啊,太麻烦了。”阿飞看了看那张摆满了银两的桌子,突然抚掌笑道:“有了,咱们把这桌子翻过来,摆上银子拖着走不就好了吗?我看上面那条地道还算宽敞,这张桌子应该放得下。” 小铃铛笑道:“可以倒是可以,可是咱们总不能拖着这桌子下山吧,那银子还不得到处乱滚啊?” “观里应该有推车之类的东西吧,实在不行,咱找个大口袋,装了银子背下山。不过咱们先得把银子抬上去。”阿飞抬头看了看自己踩出的那个洞口道,“这洞不够大,桌子还塞不过去。这样吧,你先把桌面清空了,我呢,上去把洞再踩大些,然后就把桌子抬上去,怎么样?” “好,那你小心点儿踩,可别把整条地道全踩塌了。”小铃铛道。 “我当然晓得,我妹子还在下面呢,砸坏了可怎么办啊!”阿飞笑着,便已经钻了上去。 “油嘴滑舌。”小铃铛小声嘀咕着,便开始把桌上的银子往地上放。还没等捡几块银锭下来,只听得轰隆隆几声,阿飞便踩着一堆碎砖落了下来。 “好了,这回差不多了。”阿飞笑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见桌上还摆着许多银子,便皱眉道:“你怎么动作这么慢?” “这么多银子,哪里快得起来啊!”小铃铛道,“又不像你只要踩几脚就好了。” 阿飞看着地上被摆得整整齐齐的银子,笑道:“似你这般做,确实要花上很多时间。” “什么意思啊?” “你只要这样不就好了?”阿飞说着,就扳着桌腿把桌子一翻,桌上的银子便哗地撒了一地。 小铃铛嫌弃地看了阿飞一眼道:“真粗鲁,你瞧这满地的银子,看着都心烦。” “那你别看了,一会儿我来弄。”阿飞笑了笑,抬起桌子就跃了上去。他将桌子桌面向下放好后,就又跳下对小铃铛道:“来,妹子,我带你上去。” “不用。”小铃铛瞧了瞧那洞口高度,跑了两步一个跳脚便攀了上去。 阿飞看着小铃铛这两下子,似乎是懂点儿轻功,未免有些意外,不禁赞道:“好身手啊!对了妹子,我还没问你呢,你这一身功夫是跟谁学的啊,又是轻功,又是鞭子的,据我所知钱二哥练的都是些硬桥硬马的功夫,应该不是这种轻灵的路子吧?” 小铃铛从洞中探出脑袋道:“哼,不告诉你!别磨蹭了,你快把银子拿上来吧!” “好!”阿飞应了一声,便开始一上一下地运起银子来,直运了十几趟,才把密室里的银子还有金银器皿全拿了上去。 阿飞见小铃铛又在整整齐齐地摆银两,忍不住笑了笑,擦着汗道:“妹子,你说你摆这么齐干嘛啊?” “不干嘛,就是看着舒服。”小铃铛道,“银子全都在这儿了吗?” “都在这儿了,在底下看着觉得没多少,可这一趟趟搬起来还真够累的,一会儿运下山去,又要费不少力了。”阿飞叹道。 “是你说要把这些银子拿走的,怨不得别人。”小铃铛嘻嘻笑着,起身拍了拍手道,“我摆好了,接下来就交给你了。” “没问题,就看我的吧。”阿飞等小铃铛走远些,就跃过桌子,拖着桌腿行了几步道:“好重!果然是十足的金银!”小铃铛站在石阶上笑着道:“嫌沉啦?要不要我帮忙?” “没事,你阿飞哥哥力气大得很!”阿飞笑了笑,转过身握住两条桌腿,“嘿呀”地喊了一声,就一口气把桌子拖到小铃铛身前,然后道:“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小铃铛抿嘴笑了笑,本想揶揄他几句,恍惚间见阿飞后背衣衫上似乎有斑斑血迹,便道:“你别动!” “怎么了?”阿飞本想转过身子,但听着小铃铛声音之中带着几分惊惧之意,便又不敢动了。他发觉小铃铛在用手摸着自己后背,便问道:“我背上有什么怪东西吗?” “你你在流血。”小铃铛颤声道,“那个胡月道人喷的火里会不会有什么法术啊,你明明是正面迎着他,为什么会后背出血呢?” “流血了?”阿飞当然不相信会有什么神道鬼怪之事,他此刻闲了下来,感觉到背上有丝丝痛意,便知道是背上箭伤裂开的缘故,便笑着道:“没事,我背上原来就有旧伤,可能是这阵儿工夫,使了太多力气,伤口渗出血了,不碍事。” 小铃铛急道:“你这是新伤吧,要不怎么还能活动活动就渗出血了呢?快把衣服脱了给我看看!” “我都说了不碍事了。你瞧我这么厉害,这点儿小伤算什么?你忘了当初钱二哥那一斧子啦?那么重的伤我都没事,这又算个什么?”阿飞转过身来笑了笑,摸着小铃铛的头道,“这个门小了些,桌子移不出去,咱们又得搬银子了。” 小铃铛点点头,但还是有些担忧:“那你要是觉得不成了,可要和我说啊。” “嗯。”阿飞应道。 小铃铛取了些银两先走上去,见那些胡月道人的弟子还躺在地上,便悄声问阿飞道:“阿飞哥哥,你真的会什么‘定身除魔大法’吗?” “那都是骗人的。”阿飞笑着道,“我是点了他们的穴道,让他们不能动弹,可不是什么法术。” 小铃铛以前就曾听人说过江湖上有种高深武功,专门是用内力点人穴道,想让人不能说话就能让他不能说话,想让人不能走路就能让他不能走路,但今日倒是第一次见到,便羡慕着说道:“原来这就是点穴功夫啊,真有趣。你方才被那些人团团围住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用点穴功夫杀出来啊?” “这不是一着急给忘了吗?还好你救了我。那个,作为回报,你要是想学点穴,我可以教你。”阿飞道。 “好啊。”小铃铛笑道,“那一言为定啦!” 两人将银两悉数搬出,阿飞便让小铃铛守着银子,自己到院中去寻找能装银两的物事。那些胡月道人的弟子见阿飞出殿,虽然还不能动,但是都斜眼瞧着他。阿飞嘿嘿嘿地笑了几声道:“胡月道人这个邪祟已被我除了,等你们身上的妖法散尽,你们便可活动了!”言罢,他听见旁边一间仓房里传来哭声,就信步推门而入。 那躲在仓房里哭着的,是十来个女子,见阿飞突然进来,都吓了一跳,大声呼救起来。“我们是胡月真人的妻妾,你个妖孽可不能伤了我们!”一个穿着粉衣的女子大声喝道。 “莫慌,莫慌,我不是妖孽,我是来救你们的。”阿飞知道这些女子应该是胡月道人从各村掳来的,便柔声说着,生怕吓到她们。 “你是来救我们的?”那粉衣女子擦了擦泪水道。 “是啊,你们可以回家了。”阿飞道。 粉衣女子欠身道:“多谢你的好意,可是那道人的本事大得很,我们怕下山以后又要被他再抓回来,那样怕是要受更多折磨,所以还是不下山为好。” 阿飞道:“那个狗道士不会再为难你们了,他已经被我杀了。” “他死了?”粉衣女子有些不敢相信,“他方才不是逃掉了吗?” “他躲在地道里,被我找到杀了。” 粉衣女子面露喜色:“当真?” “当真,我骗你们作甚?那狗道士作恶多端,我就是来替天行道,除暴安良的!”阿飞正气凛然道。 那粉衣女子见阿飞不像是说假话,便招呼众女子道:“姐妹们,别哭啦,咱们得救了!咱们快谢谢这位恩公!” 那些嘤嘤哭着的女子闻言,纷纷站起,冲着阿飞深深道了个万福:“多谢恩公!” 阿飞突然被这么多女人感谢,心中倒有些难为情。他想到大殿里的银两还需搬出,便问道:“你们可知这里有没有推车之类的”话未说完,他见仓房角落里正放着一辆手推车,就大喜道:“找到了!”他将车推出门,又回头对众女子道:“你们随我来!” 女人们已把阿飞当作了救星,都乖乖跟在他身后进了大殿。 “咦?”小铃铛见阿飞不但推了车回来,还领回来许多女人,不免有些惊奇。阿飞便解释道:“这些都是被胡月道人强抢上山的女子。我看她们也是可怜,要不咱们把银子分点儿给她们,再让她们下山好了。” “当然好啊。”小铃铛点点头道,“这个臭道士当真不要脸,竟然拉了这么多人来伺候他,我大哥在潭州呼风唤雨的,也没见他用过丫鬟。” “就是,就是。”阿飞笑了笑,转过身对众女子道:“这些银子都是那狗道士从各处抢来的,你们都来拿些银子吧,就当是回家的盘缠。” “谢恩公!”众女子再次感谢道。 “不必多礼,不必多礼。你们回去要记得和家里人讲,以后再遇到这种事,一定要和洞庭十三水帮的赵家大哥讲。赵家大哥绝不会坐视不理,一定会还你们公道。” 小铃铛站在三清像前,听了此言,忍不住又是莞尔一笑,然后对众女子道:“你们到我这里来吧!” 阿飞见小铃铛给出去不少银子,心里不禁有些欢喜:“如此一来,等会儿下山倒是能轻快不少,阿飞啊阿飞,你可真是聪明啊!” 突然,那粉衣女子站到阿飞身旁叫道:“恩公?” “啊,怎么了?”阿飞正在出神,听了此言倒是有些慌张。 “他们都怎么了?”粉衣女子指着躺在院中的众多汉子问道。 “他们中了我的法术,都不能动弹了。”阿飞开着玩笑说道。 “一点儿也动不了了?”粉衣女子奇道。 阿飞点点头:“是,要不然他们怎么会老老实实地在地上躺着啊?” “阿飞哥哥,你把车推过来吧!”阿飞听见小铃铛在喊他,就冲粉衣女子笑了笑,然后便忙活起来。 他和小铃铛正往车上搬着金银,突然听到小铃铛喊道:“你们在干什么,快住手!”然后便奔出大殿。阿飞扭头一看,见那些已被解救的女子有的举着大石往地上的汉子头上砸,有的拿着不知从哪里摸出的小刀往汉子的脸上扎,不禁大惊失色。他见那粉衣女子手里也拿着一把沾满血迹的短刀,便奔出去从她手中夺过刀子喝道:“不要伤人性命!” 可是一切都晚了。 粉衣女子脚下那个汉子的脸,早已被划得血肉模糊,他的喉咙也被割破了,鲜血正一股股地往外冒,应该是救不回来了。 阿飞惊恐地看了看其他汉子,见大多都已变成这幅模样,便向小铃铛看去。他见小铃铛悲伤地冲自己摇了摇头,顿时觉得胸口一阵发凉。 “为什么?”阿飞抓着粉衣女子的双手问道,“为什么要杀人?那个胡月道人,我已替你们杀了,也算是报了仇,你们为什么还要杀人?” “这个人把我当作牲口一样的糟蹋,我恨他!”粉衣女人用力踢着脚下的汉子,厉声叫道,“你问我为什么要杀人,那我就告诉你!他们害死了我爹,杀了我相公和孩子,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 “那你们呢?”阿飞的心中本来很是愤怒,可是听过这一番话,只觉得双手瞬间没了力气,不禁松开了女人的手,看向其他女人道,“你们也和她一样吗?” 女人们都齐齐看向阿飞,但是谁也没有说话。可阿飞从她们哀怨的眼神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人我们反正已经杀了,你要是想报官,或者想怎么样,任你处置。”粉衣女子道。 “你走吧,你们都走吧。”阿飞轻声道。 “多谢。”粉衣女子说着,便走出道观。其他女人也扔下各自手中的凶器,匆匆离开。 阿飞走到大门处,将自己扔在地上的包裹捡起,闻着空气中浓浓的血腥味,只觉得刚才发生的一切,像一场恶梦。那些看起来善良柔弱的女人,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她们在这座道观之中究竟经历了什么? 这么多年来,他听说过许多江湖故事,什么样的奇闻异事,他都听说过。可今日所经历的事情,还是让他很吃惊,很意外。 原来,这也是江湖。 “阿飞哥哥?”小铃铛见阿飞一脸落寞,便拉着他的手道。 阿飞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过了好久才道:“没事。”之后便提着包裹进了大殿,默默地把银子装好,推车下山。 到了山下,小铃铛便把那些商户又召集起来,将一车银两都分给了他们。众商户见阿飞和小铃铛果然替自己解决了胡月道人这个祸患,还带回不少银两,便都感激不尽,连连称谢。再想到之前为了拖交例银,言语之中多少有些得罪了小铃铛,商户们便争着要把欠水帮的例银补上。但小铃铛认为自己既然已经放言两个月不收这些商户的例银,便坚持分文不取,让商户们各自回家。 众商户见小铃铛如此言而有信,更是过意不去,便决定共同出钱宴请两位恩人。阿飞和小铃铛虽然不想如此多事,但是盛情难却,也只好同意参加。 席上,众人对二人极尽赞美之辞,纷纷向二人敬酒,但阿飞一想到方才在道观之中见到的残忍场面,再想到那些可怜的女人们,便觉得心中难过,想笑也笑不出来。 他斜眼瞧了瞧身旁的小铃铛,见小铃铛也是闷闷不乐,就更没心思吃什么酒席,只是应承了几杯酒,便推托说还要赶路,然后就与小铃铛一同离开了。 20.潭州城黑龙显名 湘江畔李参认错 阿飞和小铃铛赶了一日多的路程,才进入潭州城中。 古之潭州,即为今日湖南长沙,宋时为荆湖南路路治,虽不及江南两浙之地那般富庶,但也是一派繁荣气象,凭着自身的人文底蕴,在三湘大地引领风骚。 故唐诗人李义山曾有诗云:“潭州官舍暮楼空,今古无端入望中。湘泪浅深滋竹色,楚歌重叠怨兰丛。陶公战舰空滩雨,贾傅承尘破庙风。目断故园人不至,松醪一醉与谁同。”此诗虽是李义山借景抒情,借古讽今,表达个人仕途不得志,内心郁郁不平之感,但其中提到的湘妃之传说,屈原之楚歌,以及晋之长沙郡公陶侃、汉之长沙王太傅贾谊,却又显示出潭州之地悠久的历史文化。 不过对于许许多多的江湖豪杰来说,提起潭州,他们第一个想到的,依旧是那个名震大江南北的洞庭十三水帮,以及那条盘踞在潭州城里的黑龙——赵永。 如今的赵永,乃是洞庭十三水帮中响当当的一个人物,广交黑白两道,威名远传四方,甚至在有些地方,其名声要比水帮老龙头蒋成义的名头更为响亮。在洞庭十三水帮内部,赵永的地位也是直逼大管家谭道忠,俨然有取而代之坐上水帮第二把交椅之势。而其治下的潭州帮众,则是十三水帮中声势最为浩大的一伙弟兄。 但谁能想到在七年前,当赵永从李振泽手里接过十三水帮在潭州的所有事务时,他所面对的,却只是一副烂摊子。 之前管理潭州的李振海和李振泽兄弟,只知道争名逐利,为了满足私欲,借着洞庭十三水帮的声威,在潭州胡作非为,多行不义之事,甚至敢公然与官府作对,搞得十三水帮在潭州一带声名狼藉,甚至被百姓们直接视作那些占山为王的土匪强盗。 赵永来到潭州后,首先就和官府修好关系,同时又带着他那些从明州跟来的弟兄们,辛苦安抚潭州民众,重新打理被李氏兄弟不齿的水运生意,行事处处以侠义为先,没过几年便再次树立了水帮在潭州的威名。而他对那些敢在潭州闹事的江湖恶霸,也是绝不手软,凡是抓住的几乎不留活口,令许多黑道恶人都不敢擅自踏入潭州地界。 小铃铛向帮中弟兄打听了大哥赵永的所在,得知他此刻正在湘水边看鱼,便带着阿飞去那里找他。 可不等走到湘水江畔,阿飞便已听到一阵阵的嘈杂人声,原来是那水帮弟兄们正在水边开船放鱼。虽说那洞庭十三水帮在荆湖南路和荆湖北路主要控制的是水运生意,绝大部分的帮派收入也是从这里出来,但赵永最爱的还是这买卖鱼虾河鲜的活计,所以每次开船放鱼他都会亲自过来查看。 阿飞见到一个黑皮大汉坐在一张矮凳之上,正冲着众人指指点点地说着什么,看着背影很像赵永,但多年不见,他也不敢确认,便不敢开口招呼。 “阿哥,我回来啦!”小铃铛面含笑意,撇下阿飞,奔向那黑大汉道。 “哈哈哈,妹子回来啦!这次可还顺利?”赵永坐在矮凳上挪动身子,转过来对小铃铛道。 “嗯还好吧!”虽然说这一次解决了胡月道人,但例银终究还是一文钱也没收上来,小铃铛挤着眼,却不知该怎么说。毕竟两个月不收例银的事,也是她私自决定的,大哥到底会不会同意,她自己也不知道。 “怎么,又没收上来?”赵永见小铃铛两手空空如也,便道,“那伙商户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已经给他们减了许多例银,怎地还是想欠着不交?若是不想入咱们水帮的伙,你让他们跟咱们明说,我好让孙宝通知弟兄们,以后不用照顾他们的生意。”他见小铃铛红着眼,闷声不说话,便怒道:“他们难道还欺负你了不成?你跟阿哥说,我去收拾他们!” “没有,没有,他们没有。”小铃铛嘟着嘴道,“哥,你是不是觉得我什么事都办不好啊?” 赵永道:“没,没啊。我的妹子这么聪明伶俐,哪里会有办不好的事啊?” “可听你说话,总觉得还拿我当小孩子似的,什么都想照顾,什么都想替我做。” “你瞧你这话说的,你是我唯一的妹子,那就是我心头的尖尖儿,我不照顾你,又去照顾谁?”赵永笑道,“你要想我不照顾你啊,你就赶快给我找个妹夫来,有妹夫照顾你啊,我也省了心了。” “哎呀,你胡说什么呐!”小铃铛一想到阿飞也在,便有些难为情,便赶紧打断道。她瞧着阿飞还傻站在远处,想起自己还没介绍一下,便欢喜地指着阿飞对赵永道:“哥,你看那是谁?” “谁啊?”几年不见,阿飞的模样早已大变,赵永自然不会认得。他见不远处站着的是个仪表堂堂的青年人,大喜过望,起身拉着小铃铛在她耳边轻声道:“妹子,我说你没带银子回来,怎么带了个男人回来?这个难道就是未来妹夫不成?我说以前让媒婆给你介绍,你总是不愿意,原来是找了个这么好看的男人。嗯,看模样吧,我瞅着还挺好的,就是不知道人怎么样。他家住哪里啊?爹妈还在不?有没有兄弟姐妹什么的?他是做什么的?你哥好歹也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这个妹夫可不能太庸才了啊!” “哎呀,哥!”小铃铛听着赵永这一番连环发问,脸早已红到了耳朵根,大声道:“你仔细看看,他是阿飞哥哥!” “什么,你是阿飞?”赵永忍不住叫道。 “大哥!”阿飞笑着走上前道。 “啊哈哈,阿飞兄弟!你可想死我了,咱们得有六七八年没见了吧!”赵永拍着阿飞的肩膀,哈哈大笑道。 小铃铛皱着眉,扯住赵永的手道:“什么六七八年没见,明明就是七年!还有你下手轻一点儿,他背上有伤,你小心些!” “好好好,我这不是不知道吗?”赵永瞧着小铃铛愠怒的眼神,赶忙收手,心中却又忍不住乐开了花。因为他看到小铃铛的反应,心中便已猜到了七八分——自己这个小妹妹,除了对自己以外,可是很少对其他男人这么上心。 “阿飞啊,你这次来我们潭州,打算待多久啊?”赵永哈哈笑道。 “这个我倒没打算过,我只是想过来看看你们。” “那你看完我们后,还有什么其他事吗?” “那倒没有。” “那就多看几天,迟些再走。你看我这潭州风景秀丽,大好风光的,我让我妹妹啊,没事带你多逛逛,你就看看咱们这儿比你那杭州能差多少!咱哥俩呢,也多聚些时日,没事聊聊天儿,喝几杯酒我看啊,你就在我这里住上个大半年吧!”自己的妹妹好不容易有了个比较心仪的人,赵永可是说什么也得把他留住了。 “住这么久啊!”阿飞皱眉道。 赵永道:“怕啥,我这里又不差你一口吃的,你在我这里住个三年五载也没什么问题,你就把这儿当成自己家!” “哎呀,哥,你干脆把他绑在咱们家好了!”小铃铛叫道。 “你要是觉得可以的话,那我就把他绑了,哈哈哈!” 小铃铛嫌弃地看着赵永,只觉得自己这个傻大哥真是丢人,便红着脸,不想理他。 “你说,你想住多久?”赵永揽着阿飞的肩膀道。 阿飞眨巴眨巴眼,只觉得自己好像进了贼窝,而搂着自己的这个人,就是那喜欢吃人心肝的山大王。“大哥说住多久,那就住多久好了。”阿飞瞧着赵永,只觉得有些心虚。 “好,哈哈哈,好!”赵永哈哈大笑了几声,然后又坐下道:“你俩怎么遇一块儿了?” “那个,我本来就是要来潭州的,不过能遇到铃铛妹子,却也是巧合。”阿飞笑了笑,便把怎么遇到小铃铛的过程大致讲了讲。 “哈哈,一群男人都跪着吗?不错,这才是我黑龙的妹子啊,够狠!不过下次别这样了,对那些商户,咱们还是要客气些。”赵永笑道,“对了妹妹,还没问你呢,那些商户不交例银,究竟是什么原因?” 小铃铛点点头,便把胡月道人的事讲给赵永听,并把李参对胡月道人置之不理一事也一并讲了。“什么狗屁胡月道人,我压根听都没听过这个人物,想必是江湖上什么不入流的货色,这样的人也敢找我水帮的麻烦,还真是活腻歪了。”赵永气恼地从嘴里吐出一滩血红的事物,然后指着江边一个正在称鱼的水帮弟兄道:“你,就你,快过来!” “老大,什么事?”那人放下手中的活,跑过来道。 “李参这会儿在哪呢?” “李四哥这会儿应该在家吧!他今早和孙三哥刚从君山回来,这会儿估计正在家睡着呢!” “你去把他给我找来!”赵永大手一挥道,“他要是敢不来,你就拿刀架着他过来,就说是我说的!” “是!”那水帮弟兄得令,立刻跑步离开。 “大哥,你这是”阿飞瞧着地上那红色的一滩,眉头紧锁,生怕赵永是得了什么疾患。 “这个啊,哈哈哈,这是槟榔!”赵永从一个布袋里掏出一枚碧绿如玉的槟榔道,“这可是我花大价钱从岭南加急运来的新鲜槟榔,要不要来一个?”他龇牙笑着,阿飞这才发现赵永的牙齿也是血红血红的,看起来甚是可怖。 阿飞看着那碧绿的槟榔,突然就想起了那个病怏怏不停咳嗽的阿福哥。那个面色如冰的男人,曾在死前交给自己一本云梦剑法精要,而这本精要现在已经跟着张白桥一同不知了去向。“这东西,我还是吃不惯。”阿飞想起那一日在阿福哥坟前,大家边嚼槟榔边流泪的场景,心里便不是滋味,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个要比阿福那个槟榔干好吃多了,一吃就上瘾,想戒都戒不掉,我现在可算是明白阿福哥为什么爱嚼这东西了。”赵永哈哈笑着,便扔了一枚入口。 阿飞笑了笑:“能有多上瘾,难道会比美酒更让人着迷吗?” “还真是这样,哥哥自从爱上吃槟榔以后,连酒都少喝了不少。”小铃铛笑着道,“他每天都吃得牙齿红红的,就跟喝了鲜血一样。他龇牙那幅模样啊,别人看了没有不觉得害怕的,当然也就没女人愿意瞧他,所以呢,他也就一直讨不到老婆。” “胡说,我若是有了婆娘,心思都在婆娘身上了,那你怎么办?我得等你嫁出去了,我再娶亲。呵呵,想要嫁给我赵永的女人,可不要太多啊!”赵永说着,却又斜眼瞧了瞧阿飞。 “噫,不知羞!”小铃铛刮着脸道,“我的亲事不用你操心,你快去讨老婆吧,我还等着叫嫂子呢!” “哼哼,臭丫头,你别急,等我当上老龙头的,我给你找一堆嫂子出来!”赵永笑道。 “一堆嫂子?我每天在你身边,你都嫌吵,要是你娶一堆女人回家,你还不得一头撞死?” “不会,大不了嫌烦了就去庙里躲几天,清静清静。”赵永望着江边忙碌的弟兄们道。 不一会儿,李参便跟着刚才离开的水帮弟兄一起跑了回来。那水帮弟兄向赵永报告说李参到了,便又去给鱼称重去了。那李参跑了一路,本来就发红的脸此刻显得更红了。只听他气喘吁吁地说道:“老大,你找我啊,什么事啊,这么急?” “李参,我问你,你可听说过什么胡月道人吗?”赵永倒也不绕弯子,直接问道。 “胡月道人?”李参觉得似乎听过这个名字,想了半天,忽地一拍脑门道:“啊呀,我听说过,我听说过!前一阵子稍稍有些忙,就把这事给忘了!” 他见赵永一脸阴沉,便又说道:“老大你别生气,我这就带几个弟兄,把那个贼道人给收拾了!” “不必了!”赵永喝道,“人都已经死了,你还去收拾什么,去收尸吗?你能有多忙,竟能把这种事忘了?像你这样做,只会坏了咱们水帮的名声!以后遇到这种事,就该立刻处理,不许拖!做人要讲信义,要不然咱们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老大教训得是,我以后不敢了。”李参低着头道。 “少说废话!你明早带些东西,去给那些受了胡月道人欺压的商户赔不是去!记着,态度要诚恳些,你可是犯错的那个!”赵永背过身子,也不去瞧李参。 “是,我这就去办!”李参连声应着,擦了擦额头的汗水,赶忙退了下去。 21.品香茗闲提旧事 太平像暗潮流涌 等看完了放鱼,赵永便说道:“走吧,咱们回家!”然后就拉着阿飞和小铃铛入了城中街道。 赵永的家在潭州城西南角,那里并排坐落着四处大院,分别为赵永、钱升、孙宝还有李参的住处。走入院中,阿飞瞧着那院里新盖的小楼,由衷赞道:“好气派啊,大哥,你这水帮的大龙头,果然是不同凡响啊!” “哈哈哈,是啊,想当初在岳州,我和弟兄们都挤在一个院子里住,过得还真是有些憋屈啊!”赵永忆起当年,不免有些唏嘘。他略一沉吟,又笑着说道:“不过我能拥有这些,还都是多亏了你啊!” “我?”阿飞不免有些疑惑。 “要不是你杀了那个李振泽,恐怕我现在还在岳州城里卖鱼,跟那柳定富柳定贵两兄弟为了些散碎银子打得不可开交。” 虽然当年赵福并没有告诉阿飞为什么要刺杀李振泽,可是阿飞得知要由赵永接手潭州事务后,就已明白了个中关系。“当初阿福哥只是让我杀了李振泽,其他的我一概不知,大哥你能得到如今的一切,那可都是阿福哥的功劳啊!”阿飞道。 “是啊,阿福哥”赵永点点头道,“你们俩背着我做了一件好大的事啊!”提起赵福,赵永心中便是一阵惆怅,感叹赵福死得太早了些。当初因为有赵福助力,他才能在洞庭十三水帮之中真正站稳了脚跟,并且做了帮中大龙头。如今他与那谭道忠虽然表面和气,暗地里却剑拔弩张。他知道谭道忠与万英堂暗中勾结,一直欲除之而后快,可是由于蒋成义对谭道忠十分信任,便也不敢轻举妄动。赵永想找一个稳妥的方法扳倒谭道忠,却又求之不得,不禁有些怀念赵福,盼着阿福哥还能在身边出谋划策。 “来来来,坐坐坐,妹子,阿飞可是咱家贵客,你给冲些好茶来。”赵永引着阿飞进屋坐下,便吩咐小铃铛道。 “好。”小铃铛笑道,“你个大老粗,还充起文人,要给客人冲茶喝了。” “这就是你不懂了,这招待一般江湖粗人,用酒就成了。阿飞老弟不是一般人,当然不能用酒招待了,得用茶,因为这好茶叶啊,可比酒金贵啊!”赵永道。 阿飞闻言不禁笑了笑。这话听起来,虽然有些别扭,但是说得好像也没什么错。 不一会儿,小铃铛便烧好了热水。她一边冲洗着茶具一边道:“阿哥,事先说好了啊,阿飞哥哥身上有伤,经不起折腾。你可别像上次那样,把帮中弟兄们都召来喝酒,吵吵闹闹的,太伤身子了。” “好,好,不折腾,不折腾,都听小妹的。”赵永哈哈笑着,指着阿飞道:“你看我这个妹妹,多关心你,我这个当哥哥的身上有个伤有个病的,她从来都不管啊!” 小铃铛一听赵永这话里有话的,双颊微红,登时啐道:“呸,你这个大哥一点儿良心也没有!当初刚到潭州的时候,你和江龙帮那些不服你的小子打架,断了腿骨,是谁不眠不休地照顾你来着?早知道你今日会说出这种话来,我当初就不该照料你,真是让人伤心!” 阿飞笑道:“大哥还断过腿呢,怎么搞的?” “呵呵,不过是中了几个小杂种的埋伏。”赵永含糊地说着,又瞪了小铃铛一眼道:“你你,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干嘛要在阿飞兄弟面前提啊!” “有什么好丢人的?这大晚上的你一人打五个,还是赤手空拳,有什么丢人的?”小铃铛将一杯冲好的热茶推到阿飞面前,斜眼看着赵永道。 “一对五啊,那打埋伏的那五个人怎么样了?”阿飞端起茶杯闻了闻茶香,觉得茶水太烫了,难以下口,就又放下了茶杯。 赵永将烫口茶一饮而尽,然后说道:“死了四个,跑了一个。跑了的那个,是因为我腿断了,实在是追不上他。不过那小子后来还是被李参抓到了。李参在江边当着许多弟兄的面,把他扔进江里喂了鱼。妈的,我当时要不是不能走路,真想亲手把那小子剁成肉酱。哼,真是便宜了他!” “啊呀,这种事有什么好讲的。”小铃铛将赵永的茶杯倒满道,“好好喝你的茶!” “哈哈,我这妹子就是菩萨心肠,听不得我讲杀人的事。”赵永又将那茶水一饮而尽。 “杀人就杀人,干嘛要剁成肉酱啊?真是残忍。”小铃铛摇着头,又是给赵永添了一杯茶。 赵永再次将茶一口喝干,大笑道:“你不懂,那帮兔崽子有时候就得吓吓他们,不能总给笑脸,得让他们知道咱们的手段。” 阿飞见赵永连喝了三杯茶水,便伸手摸了摸面前的茶杯,见茶水还有些烫手,便道:“不烫吗?” “啊?” 阿飞指了指茶杯道:“太烫了。” “哈哈哈,没觉得,喝习惯了。”赵永笑道,“这茶水不就是喝它的热乎劲儿么,要不喝它干嘛?” “是吗?”阿飞看着面前那杯热茶,寻思着那茶圣陆羽若是活到现在,听到赵永这番话,一定得气背过去不可。 “老大,你回来了吗?”只听院外一人喊道。 “是孙宝吗?快进来,快进来。”赵永高声道。 “好。”一个面相白净的汉子走进小楼,正是那赵永的好兄弟孙宝。孙宝见屋里有不认识的人,便道:“有客人啊?” “哈哈哈,说是客人,其实也是咱自家兄弟。”赵永指着阿飞问孙宝道,“你仔细看看他是谁?” 孙宝仔细打量了阿飞一番,忽地笑道:“看这眉眼,倒像那个替老大挨了一斧子的阿飞小哥。” “孙三哥,也就是你好记性,还记得我。”阿飞也笑道。 “哼,孙三哥认出你来,就是好记性,我认出你就不是好记性了?”小铃铛说着,给孙宝也冲了一杯茶。 “你也是好记性。”阿飞无奈地说道。 “哈哈哈,阿飞小哥随口赞扬我一句,铃铛妹子也要争上一争吗?”孙宝吹了吹杯中茶水,抿了一小口道。 “没有啊,这有什么好争的?”小铃铛淡然道,“孙三哥,你来是找我大哥有事吗?” “对啊孙宝,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不会只是想来讨口茶喝的吧!”赵永也问道。 孙宝道:“老大是说哪里话,咱们都是挨着住的邻居,我来你家串个门,又有什么不妥了?” “少来,这话你要是一个月前说,我肯定信。可现在你婆娘刚给你添了个大胖小子,你光是照顾家里那口子,就已经忙活得要死了,哪里还有闲工夫串门?快说吧,到底是什么事?”孙宝是当初赵永身边那几个人里,最先成家的人,之后便是钱升,而李参则是到现在都还没娶亲。那孙宝和他婆娘本已有了一个儿子,前些日子他婆娘又给他生了一个,可把孙宝喜得是心花怒放,这几天连门都不出,只是在家里给婆娘熬粥炖鸡,把她伺候得服服帖帖。因而也没少招帮中弟兄笑话,可他却并不在意,只是围着婆娘转。赵永说这番话,自然也是有几分嘲笑的意味,但问他所来为何,却也是真心的。 “嘿嘿,好,那我就直说了,刚才我听四弟说,老大你刚才又骂他了?” “原来你是为了李参的事来的,怎么,李参这小子找你诉苦了?”赵永一听是李参的事情,便有些不乐意。 “不是诉苦,他哪敢啊?这事他本来就不对,他又有什么资格诉苦?他找我,是来问我该给那些商户买些什么好,所以我才知道他又被老大你骂了。” “不知道买什么东西,直接送银子不就好了,还用得着问你?”赵永道,“他光棍一条,攒了那么多银子,也不晓得娶个老婆,攒了也是白攒,还不如给别人。” “哈哈哈,老大,四弟这个人你也了解,他除了出手跟人打架,别的啥也不懂,也不关心,这给人赔不是和娶老婆,你让他一个人做,他是哪件也做不好,所以啊,你还真是有些难为他了。” “怎么,你是来给他求情,让我放他一马,让他不用去给那些商户赔礼了?” “当然不是,赔礼是一定要赔的,要不然会寒了商户们的心,让人家以为咱们和那李振海兄弟是一路人。”孙宝正色道,“只是我觉得不能让四弟一个人去,我怕他把这事搞砸了,好事办成了坏事,所以我想和老大商量商量,明天我陪四弟一起去。” “你陪他去?”赵永觉得孙宝之言的确有理,便点了点头,“那你婆娘怎么办,扔了你婆娘在家,你放得下心?” “不碍事,往多了说,也就是去个一两天,我婆娘和小孩已经托城里的娘家亲戚照顾了。”孙宝笑着道。 “行,那你明天和李参一块儿去吧,多带上几个弟兄,搞得阵仗大些,也显得咱们有诚意,不要草草应付了事。” “好。”孙宝应着,刚欲起身而走,却又突然问赵永道:“老大你让我们多带些人,真的只是为了显得咱们心诚?” “不然呢?” “呵呵。”孙宝摇摇头,转而问阿飞道:“阿飞小哥,那个胡月道人是你杀死的?” “是。”阿飞惊道,“孙三哥是怎么知道的?”刚才在湘水边,李参根本就没问过那胡月道人是怎么死的,而赵永也并没有说,所以阿飞见孙宝竟然知晓,当然很是意外。 “猜的。”孙宝道。他知道小铃铛这几日是到城北那几个村镇收例银,那胡月道人的事,自然就是小铃铛从那几个村镇的商户那里听说,并转诉给赵永的。而按照日子盘算,小铃铛大概是在今日回到潭州城,但是那胡月道人既然已经死了,就说明是小铃铛解决了此事,而非赵永所为。可是小铃铛对于杀人一事,向来慎重,不会轻易而为,多半是要把胡月道人带回,交给赵永处置,而不会随意杀害,那么这个胡月道人的死,多半就是和别人有关。不过这个别人是谁,孙宝并不知晓,可是他见阿飞恰巧出现在这里,便猜测阿飞与此事有关,于是便说是阿飞杀了胡月道人,不想却被他言中了。 阿飞略加思索,就也猜想了个大概,便道:“孙三哥,你可真会猜。” “哈哈,阿飞小哥过奖了,我也不过是侥幸猜中罢了。不知你和那道人交谈过没有,可知他是何方人士,又是受谁指使到潭州来的?” “这个,他自称是龙虎山天师府弟子,不过功夫实在是稀松平常,依我看多半是假的。我和小铃铛本是想绑了他,把他带到潭州城交给大哥发落的,但是中间出了一些意外,我一时情急之下失手杀了他,也没和他聊上太多,至于他到底是什么来头,还真不清楚。” “这样吗?那还真是可惜了。若是能把他抓来问问,兴许还能问出什么别的。”孙宝略有失望。 “孙宝,你是在怀疑什么吗?”赵永见孙宝似有弦外之音,便问道。 孙宝转着茶杯,见杯中的茶已经凉了,便又喝上一小口道:“老大难道不觉得意外吗?当今武林之中,有谁会不知道潭州是黑龙的地界?那万英堂的王横江是何等人物,敢在洞庭湖上撒野,却不敢来潭州闹事,这个籍籍无名的胡月道人又为何敢在离潭州城这么近的地方为非作歹?若不是有人在他背后撑腰,就算借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做出这等事来。” “我喜欢你这个说法。”赵永捻着下巴道,“你接着说。” 孙宝见赵永很是赞许,便也来了精神,直着腰板道:“放眼整个江湖,想惹咱们的,除了万英堂,似乎没有其他帮派,但是他万英堂的势力现在主要还是在江陵府一带转悠,手还伸不到咱们潭州来,所以我想,这个撑腰的人,很可能是咱们水帮内部的人。那么这个人就很好认定了,因为他的地位必须是在老大你之上,否则根本无法让胡月道人放心,那么只能是蒋老龙头或者是谭道忠这两人中的一个。而相较之下,谭道忠的嫌疑更大。” “这些都是你的猜测,你可有证据?或者说,你能不能用什么手段逼得谭道忠承认这些事是他做的?没有证据,咱们可不能随便诬陷人。”赵永肃然道。 “不能。”孙宝只觉得自己的一腔热情突然被泼了一盆冷水。 “啊呀,累死了,累死了,老大,我来了!”突然,那李参大大咧咧地进了门,“哟,三哥也在呐!” 孙宝本来被赵永问得有些尴尬,见李参进门,便立刻转头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这不到街上给老乡们买东西了吗?现在都买好了,所以就想来跟老大说一下。”李参见大伙正在喝茶,便搬张椅子坐下道:“喝茶啊,给我来一碗。” “给。”小铃铛将一杯茶递到李参面前。 李参愣道:“这么小的杯子啊!不成不成,这哪里够喝的?铃铛妹子,麻烦你拿个大碗来。” “碗?”小铃铛吃惊道。 赵永呵呵一笑,对小铃铛道:“你李四哥爱拿大碗喝茶,那你就给他拿个大碗来吧!” “真浪费。”小铃铛自言自语着,便去取大碗去了。 “李参,明天你和孙宝一起去给那些商户赔礼去,记得多带些弟兄,路上注意安全。”赵永拍着李参的肩膀道,“到了那里,该说什么就说什么,该认错就认错。还有,你要记得跟那些商户们讲,我妹子之前说他们可以两个月不交例银,但赵家大哥觉得还不够,为了表示歉意,决定半年之内不收他们的例银了!” “好,老大放心,我一定把话带到!”李参接过小铃铛倒的满满一大碗热茶,咕咚咕咚地全喝下了肚。 22.深夜忆仇惊坐起 冷月山岚心不寒 当天晚上,阿飞便在赵永院中的厢房过夜,不过他却并什么心思睡觉,翻来覆去想着的,都是在那道观之中看到的血腥惨象,还有那些女人们充满愤怒和哀怨的眼睛。 “你问我为什么要杀人,那我就告诉你!他们害死了我爹,杀了我相公和孩子,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我为什么不能杀了他们!”粉衣女人的话,阿飞依然记得,也许,她的确有理由去杀害那些毁了她家庭的男人。 “这种仇恨,我本应该最能理解,可是当时我却没能懂这些女人们的心情。看到她们报仇,我竟然还有些恼怒,可是我不也是个心心念念想要复仇的人吗?”阿飞心想,“难道我已经忘记了那不共戴天之仇了么?” 阿飞还记得余家庄的断壁残垣,可是那个白虎的模样,却已经想不起来了。他努力回想着,试图记起白虎的样貌,但一切都只是徒劳。阿飞只记得那是个穿着白袍的男人,脸上带着一股邪气,可是五官具体是什么样子,却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了。 “怎么会这样?”阿飞的心里不禁一阵恐慌,赶忙坐起身来,只觉得后背全是冷汗。这些年来,自己在白云峰上苦练武艺,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手刃仇人。如今王冠儒身死,韩泽被徐云废了武功中尸毒身亡,阿飞能够亲手杀了的仇人,就只剩下白虎了。可是现在,自己竟然想不起那仇人的模样,又要怎么去报仇呢? “这些年的生活,实在是太安逸了。说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再这样下去,我是想报仇都不能了!”念及此处,阿飞便下床穿好外衣,取了紫金刀和随身包裹就打算离开赵永家。 “谁?”阿飞突然发觉门外有人,便警觉地问道。 “阿飞哥哥,我看你房里灯还亮着,你还没睡吗?”门外传来小铃铛的声音。 “是小铃铛啊,有什么事吗?”阿飞摇头笑了笑,只觉得自己的反应太过激了些。自己现在可是在大哥的家中,为什么要这样紧张呢?可是,即便不是在大哥家中,又有什么要怕的呢? “我我睡不着,所以想和你说说话。”只听小铃铛说道。 “你稍等一下。”阿飞放下已经拿在手中的包裹和刀,推开门道:“怎么了?” 小铃铛理了理那已经遮住了右眼的长发,把眼睛下的青疤盖得好好的,然后说道:“我心里烦得很,本想出去走走,见你还没睡,所以想拉你一起去。” “这么晚了,你要去哪啊?” “哎呀,就是随便转转,你去不去呀,不去我自己去好了。”小铃铛似乎有些失望。 “去,我陪你去,正好我也睡不着。”阿飞道,“再说你现在一个人出去也不安全,都这会儿了,城里怕是也没什么人了吧!” “你少小看人,我一个人走夜路,又有什么好怕的?我可不用人陪。” “我当然知道我铃铛妹子不用陪啦!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走吧,我们出去逛逛!”阿飞笑着,便把紫金刀背在身上。 “那走吧!”小铃铛笑着,便拉着阿飞的手出了门。 阿飞跟着小铃铛向东而行,一直到了城东城墙处。“咱们翻过去吧,小心别惊动了守城的兵卒,把咱们当奸细抓了。”小铃铛轻声说着,便已跳起身子,脚踩着墙砖,一跳一跳地往墙头而去。 阿飞见了,觉得好玩儿,也不去问原因,只想着跟小铃铛一起胡闹,深吸一口气就直接跃上墙头,然后足尖一点,便已翻身出了潭州城。小铃铛见阿飞竟比自己先到城外,心中焦急,但也不敢托大追赶,只是不紧不慢地登上墙头,然后再慢慢地从城墙上下来。 “阿飞哥哥,你的身手也太快了,跟你爬城墙一点儿意思也没有。”等安全落了地,小铃铛便对阿飞说道。 “哈哈,是你太慢了些,下次你要是夜里想出城,记得和我说,我直接抱着你飞过去就可以了,也省得你费那么多力气。”阿飞道。 “就你轻功好,哼,我才不要你抱呢!我自己也会轻功,虽然没你那么厉害,但是一步一步地挪,也能翻过来。” “你那也能算轻功?”阿飞笑道,“你这样爬太慢了,我可在这里等了你好久呢!” “我不管,要是有下次,你还是得在下面等着我。我才不要你抱,男女授受不亲,你师父没教你吗?”小铃铛说着,便拉起阿飞的手道,“咱们往前面走吧。” “不是说男女授受不亲吗?”阿飞见小铃铛拉着自己的手,便在心中暗笑道。 算了,这个小妹妹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阿飞瞧着小铃铛的轻灵模样,只觉得方才心中的不快都已经一扫而空,此刻只觉得又轻松起来。 小铃铛牵着阿飞来到城东一处高岗之上,然后便道:“好了,到啦!” 阿飞好奇地看了看四周,见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便道:“这里吗?你要到这里做什么?” “我每次不开心的时候,都会到这里来。”小铃铛坐在一块光秃秃的长石上,指着远处道,“你看,从这里可以看到整个潭州城,那边呢,就是湘水。坐船顺着水流一直走啊走,就可以回洞庭了。” 此时已是深夜,虽有月辉星光,但下面的一切,阿飞还是瞧不真切。凭着几点灯光,阿飞能辨认出潭州城的所在,但那湘水究竟在哪里,他可是真的看不清了,所以只能依着小铃铛的话语,“嗯嗯嗯”地应着。 “小铃铛,你来这里,是因为你不开心吗?”阿飞问道。 “不是啊。”小铃铛摇摇头,“我是看你从那道观出来以后,便有些闷闷不乐的,就想带你到这里来看看,兴许你的心情能好些。可惜今晚的天气似乎不太好,只有这么几颗星星,就连月亮也是半明不明的,真是扫兴。” 阿飞只觉得心中甚暖,坐在小铃铛旁边道:“妹子,谢谢你,我现在很开心。” “那就好。”小铃铛望着远方,轻声问道,“阿飞哥哥,你是因为那些姊姊们杀了胡月道人的弟子,所以不开心吗?” “是,毕竟他们是因我而死。如果我没点了他们的穴道,而是让他们离开的话,或许就不会死那么多人,也不会让那些女人们都变成了杀人凶手。” “人不是你杀的,你真的不必自责。要怪,也是那些姊姊们的错。” “我明白她们杀那些无法动弹的人,是为了复仇,她们也都是些可怜人,我不会怪她们,我只怪我自己。要不是我的缘故,也许那些鲜血,就可以不流。” “可是那胡月道人的弟子们做了那么多坏事,你真的要放他们走吗?要是他们下山之后,继续为恶怎么办?” “不会的,这一切都是因胡月道人而起,只要胡月道人死了,他的弟子们就会收手。” “为什么呢?” “什么为什么?”阿飞看向小铃铛道。 “你为什么认为他们会收手?”小铃铛也转头看向阿飞,“我大哥说过的,没证据,就是胡乱猜。” “我认为他们会这样,毕竟他们只是帮凶。” “帮凶又怎样,你怎知这些帮凶没杀过人?如果他们没害了那些姊姊们的家人,那些姊姊们为何这么狠心的杀了他们?”小铃铛摇头道,“你只是希望那些帮凶们会这样做,可是他们会不会如你所愿,你自己根本不知道。” “我我只是想少杀一些人,我不想做一个冷血的杀人魔。”不智和尚当年和阿飞说过的话,阿飞至今都铭记在心。 “可是,如果你放走那些恶人,会有更多的人被他们害死,这不等于你杀了更多的人吗?” “这”阿飞一时语塞,随后便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一定会去害人,你有证据吗?” “哈哈哈”小铃铛大笑道,“我不和你讲了,咱俩这样辩来辩去的,也不会有什么结果。阿飞哥哥,人毕竟已经死了,你再伤心也没有用,还是想开些,多想想快乐的事,别不开心了。” “好。”阿飞望着潭州城里那几点闪闪烁烁的灯火,轻声应着。 “阿飞哥哥,你背上的伤,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小铃铛突然问道。 “没什么,我不是都说了么,都是些旧伤。”阿飞笑了笑。 小铃铛噘着嘴道:“不愿说就不说,干嘛要骗人家?我以前也是照料过伤者的,这新伤旧伤我还分不出来?你倒是告诉我,谁的旧伤会突然流血的?你这明明是新伤愈合没多久,一剧烈活动又裂开了,还说什么旧伤,我才不信呢!” “呵呵呵”阿飞无奈地摇摇头,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道:“以前那个乖巧的小铃铛长大了啊,哄不住了。” 小铃铛闻言,吐舌笑了笑,然后道:“真是出鬼了,我什么时候要你哄了?那时候在岳州,明明是我哄着你吃东西,帮你养伤。” “对啊,天天逼着我吃红枣。” “嘿嘿嘿”小铃铛不停地左右晃着身子,又问阿飞道:“那你背上的伤是怎么一回事啊?” 阿飞笑道:“哈哈,看来我不告诉你的话,你会一直问下去啊!算了,你既然这么想知道,那我就讲给你听好了,不过这只是一个很无聊的故事。” “无不无聊,你说了不算,那得听者说了算。”小铃铛一听阿飞肯说了,眼里立刻便闪着光芒。 阿飞笑了笑,便从自己在杭州如何遇到江彩轩讲起,一直讲到自己抱着江彩轩从王横江的高船跳下,身中数箭为止。至于苏醒之后和江三少还有江彩轩的谈话,阿飞又是隐去不说——这种事情,真的没什么好讲的。 “然后呢?”小铃铛接着问道。 “然后我就在江府将养了几日,觉得没事了,我就偷偷离开,过来找你们来了。”阿飞道。 “这个故事,一点儿也不无聊。”小铃铛道,“我听孙三哥说,前些日子万英堂的王堂主突然把船划到了洞庭湖上,想必是和你说的这件事有关吧。” “应该是吧。” 小铃铛点点头,双手托着腮帮道:“那位江姊姊,是不是长得很好看?” “还还好吧!”阿飞口不对心地说道。他知道,在任何女人面前,都不能随便夸另一个女人好看,不管你面前的这个女人是谁。 “少骗人,我跟着大哥他们回岳州好多次了,早就听说过那江家的大小姐是个大美人,你又想骗我是不是?” “没有,我真的觉得她一般般。” “她既然不漂亮,那你干嘛从杭州一路追到岳州去?” “我我这是行侠仗义!和她人长得好不好看又有什么关系?”阿飞急道。 “这就急啦?”小铃铛略带着嘲笑的口吻说道,“好不好看,等我以后见了,自然就知道了。”她说罢双目便又凝视前方,仔细回味着阿飞方才讲的故事,忽地又说道:“不对啊,你之前说你下了山,便想着要到潭州来看我们了。可是你明明是为了救那个江姊姊才到了岳州,我看你是抱得美人归之后,顺路来看我和我大哥一眼吧!” “什么抱得美人归,那都是子虚乌有的事情,你不要乱讲。”阿飞道,“还有,我可是真心来看你们的。”虽说确实是顺路,不过阿飞这看望故友的心的确是真诚的。 “什么子虚乌有,你明明抱了那位江姊姊,不是吗?”小铃铛站直了身子指着阿飞道,“哦——你这个轻薄的男人,是不是见到姑娘就想抱啊?刚才出城的时候你还想抱我来着,你这个人真是轻浮。” “女人的想法可真是奇怪。”阿飞突然发觉和小铃铛说话好累,只觉得头疼得厉害,便在心中暗暗叫苦。“不早了,咱们回去吧。”阿飞起身道。 “没事,再坐一会儿吧,你再给我讲几个故事好不好?”小铃铛还有些意犹未尽。 “给你讲什么呢?我这几年一直都在山上练功,还真没多少故事可以讲。”阿飞见小铃铛不走,便又坐回长石上。 “那就不讲故事,我想再看会儿月亮,看会儿星星。”小铃铛道。 “好,那我陪着你。”阿飞瞧着小铃铛脸上可爱的笑容,不忍违了她的心意。 坐了一会儿,阿飞觉得实在是太安静了,便道:“对了,我今天没见到钱二哥,也不知他怎么样了,他最近都在忙什么?” “小铃铛?”阿飞见小铃铛没有回话,便转头看向她,却见她已经坐着睡着了。 阿飞笑着摇摇头,把穿在最外面的那件袍子脱下,披在小铃铛身上。阿飞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小铃铛的肩膀,小铃铛的身子便歪了下来,靠倒在阿飞身上。 “嗯”小铃铛轻声哼着,似乎是在做着什么甜美的梦。阿飞生怕小铃铛着凉,便帮她拢了拢身上的袍子。 “既然答应了师父要守十年之约,那我就忍足十年。白虎,你的贱命,我先给你留着。”阿飞还是没想起白虎的容貌,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他打算放下复仇的心,在潭州住上一段时日。因为这里有家的温暖,一种阿飞久违了的温暖。 23.真英雄铁骨柔情 宵小辈言多必失 直到那红日在东边渐渐露出了头,小铃铛才醒了过来。 “嗯啊呀!”小铃铛迷迷糊糊地抬起头,见阿飞就挨着自己坐着,才意识到自己靠着阿飞睡着了,慌忙站起身来,整了整微乱的头发和衣衫,涨红着脸道:“我我睡了多久了?” “好久,这天都亮了。”阿飞捶着有些发麻的身子说道。 “那你一夜没睡?”小铃铛只觉得更不好意思了。 “嗯,不过不碍事。我好久没练内功了,正好借着昨晚的机会练练气,走几个大周天。” “你说的什么啊,什么大周天小周天的,听也听不懂。”小铃铛随手将披在身上的袍子还给阿飞道,“走吧,我们得赶在哥哥醒之前回家。要是他发现我整晚都不在家,会担心的。” “那要是他现在已经醒了,该怎么办?” “对啊,那该怎么办啊?”小铃铛生怕赵永见到自己和阿飞一块儿回来,又要胡说些什么,引得阿飞误会,便凝眉细思起来,然后笑着道:“他又能醒多早?咱们就和他说,我带着你出去吃早点了。” 阿飞站起身子,活动活动有些僵硬的关节道:“好主意,那你得真的带我去吃才行。” “好啊,那快走吧,我知道这潭州城里哪里有最好吃的早点。”小铃铛笑着,拉着阿飞奔下了高岗。 微风迎面轻轻吹过,那枝叶上的露水,闪闪烁烁地反射着朝阳的光辉,阿飞听着小铃铛银铃一般的笑声,一边跑,一边心想:“今天又是快活的一天。” 吃过了早点,阿飞提着要带给赵永的早饭,心里盘算着等会该如何跟赵永解释。跟人家妹妹在外面单独过了一夜,虽说自己是问心无愧,可是就怕这位大哥瞎怀疑,一旦生起气来打自己一顿怎么办?看来,还是要准备好一套说辞才行——就算说是去吃早点,但这前因后果,可得编圆满了。 “大哥?”小铃铛推开院门,小声叫着,见院里并没人,便大着胆子走了进来。 “我就说他没醒吧?”小铃铛看着阿飞笑了笑,然后突然大声喊道:“大哥——起床啦——该吃饭啦——” “哎呀,吵死了!这么早就吃饭,晚饭你打算什么时候吃啊?不吃,不吃!”只听得一阵雷霆怒喝从那栋小楼的二楼传来。 “那不管你啦!”小铃铛喊着,便把买好的早点放在灶台,笑着对阿飞道:“等他醒了,我再热给他吃,你快回屋睡吧!” “好。”阿飞用力眨了眨有些发红的眼睛,应了一声,回屋之后,倒在床上便睡着了。 第二日,阿飞跟着赵永兄妹一同到孙宝家去看他那个刚诞生不久的儿子。 “好胖啊!”小铃铛捏着孙宝小儿子的肉胳膊,吃吃地笑着。 “你刚出生的时候,和他差不了多少,也是肉乎乎的。”赵永笑道。 “胡说,我可瘦了呢!”小铃铛说着,又摇了摇婴儿的小手道:“你说是不是啊,乖宝宝?” “呵呵,这孩子生下来啊,要胖乎乎的才好。我看妹子现在生得这样漂亮,生下来的时候一定是胖得很,胖才说明在娘胎里吃得好啊!”孙宝的婆娘躺在床上,笑着对小铃铛道。 “是吗?”小铃铛笑着道,“这我可不懂。” “妹子多大了啊?”孙宝婆娘轻声问道。 “没没多大。” “什么没多大,二十就是二十,跟孙家嫂子面前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赵永插言道。 “二十了啊,那可不小了,有意中人没有?没有的话,可得让老大快些给你物色一个了,再晚就是老姑娘了。”孙宝婆娘道,“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我们家大儿子都能满地跑了。”她看了看一旁一言不发的阿飞,本想问问这位英俊小哥是不是小铃铛的心上人,但又怕小铃铛脸皮薄挂不住,便就没问出口。 小铃铛见孙宝婆娘突然也提起婚嫁之事,便转头看向赵永,见赵永面带笑意,就瞪了他一眼,心道:“我说你怎么突然想着来看孙三哥的孩子,难不成你是请孙家嫂子当说客,劝我早些成亲吗?” 赵永被小铃铛没来由地瞪了一眼,正自纳罕,想要问个明白,却听那孙宝婆娘问道:“老大,我家男人是不是今天回来啊?” “嗯,对,要是脚程快的话,可能今天日落之前就能赶回来。”赵永道,“弟妹,对不住啊,你这刚生了儿子,我却让孙宝出去办事,搞得他都不能在家陪你。” “老大说什么话,孙宝他就应该为你做事。”孙宝婆娘轻声道,“他堂堂一个好男儿,怎么能天天在家围着我转呢,那还不得让别人笑话?他能出去走动走动,我高兴。我娘家就在城里面,我娘家人就能照顾我,不用他在家陪着。” 赵永点点头道:“弟妹这份气概,不输男儿郎啊!其实这次出去,是孙宝主动提出来的,他可不是什么窝囊男人,这个你应该最清楚。” 孙宝婆娘笑道:“我当然知道,要不然我也不会嫁给他。” “老大,老大是在这儿吗?”忽地,院外传来一阵呼喊。 “嗯?”赵永听见有人叫自己,便大步流星地出了屋子,打开院门喝道:“吵什么吵,不知道你孙家嫂子刚生了孩子吗?” 门外站着的是一个青年男子,看打扮,似乎是水帮的弟兄。他见赵永出来,便道:“老大,不好啦,不好啦!” “你是谁?”赵永见这人面生,便问道。 “小的刘通,一直跟着孙三哥做事,难得跟老大见面,所以老大不认得我。” “哦,难怪。” “不说这个了,老大,钱二哥出事了!” “小些声!”赵永拉着刘通走远些,低声道,“出什么事了?” “钱二哥出事了,孙三哥和李四哥去救他们去了!” “什么狗头东西,没头没脑地在说些什么!你把来龙去脉给我讲清楚了,钱升到底怎么了?” “我我昨天早上跟着孙三哥他们一块儿去的城北。今早往回赶的时候,孙三哥得了消息说是钱二哥在浏阳得罪了人,被扣下来了。孙三哥知道后便让我回来通知你,他和李四哥已经带着其余人往浏阳赶了。” “妈的,我说钱升怎么去浏阳授拳去了这么久,原来是遭了难。”赵永道,“什么人这么猖狂,竟敢扣我的人?” “这我就不知道了。” “算了,问你你也不清楚,你在这儿等我一下,我进屋一趟,马上出来。”赵永说着便已进屋,孙宝婆娘见了,一脸惊慌地问道:“老大,出什么事了,可是跟我家男人有关?” “没,君山那边交了点儿差事,孙宝和李参已经去浏阳了,今天就回不来了,我呢,也得收拾收拾过去了。”赵永镇定地说着,又转向小铃铛和阿飞道:“妹子,你这几天没事就来这坐坐,免得你孙家嫂子无聊。阿飞,你跟我一起去浏阳吧!” “好。”阿飞应着,便跟赵永一同出了门。 “老大!”等在门外的刘通迎了上来,见阿飞跟在赵永身侧,便道:“这位是?” “这是我好兄弟余飞。”赵永对刘通道,“你快些带路去渡口!” “大哥,究竟出什么事了?”阿飞见赵永有些着急,便问道。 “钱升在浏阳出了点儿意外,咱们得过去看看。” “那我得把刀带着”阿飞道。 “嗯,说的是,我也该把我那大刀带着才行。”赵永颔首道。 “我带着就好了,你那把大刀太显眼了,拿着在城里晃,小心惊了人。”阿飞笑道。 “对对,这位小哥说得有理。”刘通应和道。 浏阳县城在潭州城之东,走水路可以到达。那赵永习惯了坐船赶路,等阿飞取了紫金刀,三人便往渡口赶。到了渡口,刘通找了个艄公,说是要去浏阳。那艄公听说是赵家大哥要坐船,硬是连船钱都不要了。 “钱升惹了什么乱子,竟然会被人扣了?莫不是喝酒忘了给银子?”赵永坐在船中越想越气,便问刘通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刘通见赵永问得全是他不清楚的,无奈道:“小的只是受孙三哥派遣,来给老大报信,至于具体是什么个情况,小的是真的不明了。” “嗯。”赵永沉着脸道。 刘通谄笑道:“老大可真是对兄弟们情深义重啊,知道义弟有难,便立刻要赶去救援,片刻也不愿耽搁,小的真是佩服得紧。” 阿飞本来正坐在船头,低头看着被小船划开的江面,听到刘通这句话,便转过头来奇怪地盯着他。 “怎么了?”刘通见阿飞眼神有异,便道。 “你方才说什么?”赵永也是两眼死死盯着刘通,低沉着嗓子道。 “我我说老大与义弟们感感情深厚,就就像亲生兄弟一样,小的很很是羡慕。”刘通被赵永看得心里发毛,说话也变得结结巴巴的了。 赵永站起身来,走近刘通道:“你说老实话,你真的是孙宝派来给我报信的?” “是是啊,我是孙三哥派来的。” “你跟了他多久了?” “三三个月了。” “才三个月,他就带着你出去做事,看来他还挺信任你的。” 刘通强笑道:“那那是孙三哥他他看得起我。” “哼,他这么看得起你,那有没有跟你说过他结拜大哥赵福的事情啊?” “谁谁是赵福?”刘通彻底慌了,“结拜大哥不是老大你吗?” 赵永阴沉沉地说道:“不是我。虽然孙宝的结拜大哥的确姓赵,不过那人不是我。” 荆湖两路流传着“赵钱孙李”四个结义兄弟的故事,但是由于大哥赵福死得早,所以很多人都以为这结拜大哥就是黑龙赵永。而这样口口相传,在别人心中,这个误解倒成了真相,甚至连许多洞庭十三水帮的弟兄也都这样认为。 不过赵永手下的所有弟兄们,都知道赵永每次到了岳州都会去祭拜一个叫做赵福的人,而这个赵福,便是“赵钱孙李”四兄弟中的大哥。这个刘通如果真的是赵永的手下,哪怕只是跟着孙宝做事,哪怕只做了三个月,也应当清楚赵永并非是孙宝的结义大哥。也正因为他误以为赵永便是钱升孙宝等人的义兄,才让赵永起了怀疑。 “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赵永抓着刘通胸前的衣襟,把他提了起来,厉声问道。 “孙孙三哥!” “说,究竟是谁派你来的!”赵永说着,已经一拳打在刘通小腹。 “咳咳咳,老大,你饶了我吧,真的是孙三哥派我来的啊!”刘通依旧嘴硬着。 “你说不说,说不说!”赵永又是连环几拳,打得刘通都变了脸色,却仍然说自己是孙宝派来的。 “大哥,你停手吧。对头既然敢派他来,就说明这小子有些骨气,你这样打他,就算把他打死了,他恐怕也不会说。”阿飞起身走到赵永身旁道,“对付他,要用些折磨人的方法才好。” 赵永也觉得这样子下去,多半也问不出什么,便道:“老弟有好法子?” “当然。”阿飞说着,便已出手点了刘通周身几处大穴,然后对赵永道:“你放下他吧,他已经动不了了。” 赵永以为那折磨人的法子会是什么稀奇古怪的酷刑,但见阿飞只是伸着手指头在刘通身上点拨两下,似乎并没伤人,心中很是不解,但还是依言而为,将刘通掷下。 那刘通躺在船上,起初只觉得手脚不能动,便也不以为意,少顷之后,只觉得身上被阿飞戳过的地方犹如虫蚁咬啮,只好咬牙坚持,仍是闷不做声。但再过一阵儿,他只觉得全身各处又痛又痒,却又抓挠不得,就再也忍耐不住,对着阿飞大叫道:“太痛苦了,我受不了了,你一刀杀了我吧!” 阿飞见刘通开口求死,便道:“我不杀你,不过如果你能好好回答赵家大哥的问题,我就给你解穴,让你不再这样难受。” 那刘通倒也硬气,听了阿飞这话,就住了口,不再呼叫。可是没忍多久,他的心中就好似有老鼠啃咬一般,实在是难过得很,便又大呼道:“我说,我全说!求你救救我吧,这简直比死还要难受!” 24.设罗网良人中箭 杀心起小哥屠人 “那还不快说!”赵永怒喝道。 “我说,我说”刘通口中应着,用乞求的眼神瞧着阿飞。 “那就先让你两条腿舒服舒服。”阿飞说着便给刘通解了几个穴道。 刘通顿时觉得两条腿上的不适全部消失,虽然仍不能动,但也要比方才轻松了许多,只是上半身的麻痒痛感依然存在。他盼着能够快点从这种难以言说的折磨之中解脱出来,便道:“我不是孙宝派来的,我也不是孙宝的人。” “那你是跟着谁做事?” “我”刘通张口刚说了一个字,只听得阿飞喝道:“小心!”随后便听到什么东西落水的声音。原来那操船的艄公和刘通竟是一伙的,他见刘通撑不住了,要把背后指使之人供出来,就拔出贴身匕首想要杀人灭口。好在阿飞警觉,不等艄公行动,便已把匕首踢入江中。那艄公见势不好,便想跳江逃跑,却被赵永赶上,一把扯住衫子拉回船上。 “怎地把他给忘了,他可是这姓刘的小子找来的。”赵永掐着艄公的脖子问那刘通道:“他也是你们的人?” “是是”刘通见那艄公被掐得面色发紫,不禁有些害怕。 “好啊,看来你们为了杀我,布了好大一个局啊!”赵永微微翘起嘴角,忽地手上用力,便握断了艄公的喉咙。他将艄公丢入水中,然后对刘通道:“你要不想被扔到水里喂鱼,就给我老实说话!” “一定,一定。”刘通慌道。 “你是谁派来的?” “谭谭道忠。” “果然是他!”赵永在心中暗道。虽然他也猜到这刘通很可能是谭道忠派来的,但还是有些吃惊——这个姓谭的为何会突然动手,难道他终于按捺不住,不甘心再做水帮大管家了? 不过这些都还来不及多想,钱升等人的性命安危才更加重要。“那钱升在浏阳到底出什么事了?谭道忠的计划究竟是怎么样的?” “钱二哥现在尚在浏阳县城,什么事也没有。我们的计划是把你引到浏阳,然后在渡口下手,先围杀你,然后再进城杀了钱二哥。”刘通道,“若是钱二哥先被杀了,怕打草惊蛇,不能把你引来,所以就想暂时留着钱二哥的性命。” “什么狗屁计划,我现在上了船,你们不是已经可以动手了吗?” “这个毕竟咱们的船具体什么时候会到浏阳,谁也拿不准。若是到了浏阳,人都进城去杀钱二哥了,可能就把赵家大哥你放走了,那可是大大的坏了整个计划。对于谭道忠来说,杀一百个钱升,也不如斩了一条黑龙,所以我们的人都会一直等在渡口,不会轻易造次。” 赵永道:“那孙宝李参他们,你们要怎么对付?你们不可能只想对付我和钱升吧?” “他们俩我们本想把他们也骗到浏阳,可又不知他们会走哪条路去浏阳,不好设伏,所以就没动他们,而是在他们回城的必经之路设了埋伏,只等着他们自己送上门了。” “混账,还真的想把我们几个弟兄一锅端了!你们两个地方各埋伏了多少人?” “两处地方都有三四十人埋伏着。渡口的人,带头的是鲍壮,而城北带头的是留成。本来这些人都是要在渡口埋伏的,可我们昨日在路上得知孙三哥和李四哥都出了潭州城,不在城中,所以才会分出来两拨人。” 那鲍壮和留成,都是谭道忠的心腹,曾经多次在公开场合里指摘赵永的不是,与赵永作对。一听是这两人带头,赵永便登时怒火中烧:“妈的,这两个小贼竟然敢到我潭州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们!刘通,你说的可都是实话,没有骗我?” “小的句句都是实话!”刘通道,“赵家大哥,只要你能饶小人一命,小人刘通愿意跟随大哥赴汤蹈火!你快解开我身上的穴道,我这就带你们去那些小人埋伏的地方,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哼哼哼,就你也配叫我大哥?”赵永冷笑几声,忽地飞起一脚,将刘通踢下船。 “大哥!”那艄公被赵永突然杀死,阿飞本就有些意外,此刻见刘通也下了水,更是大惊道,“他现在手脚都不能动弹,你这样把他踢下水,就等于要了他的命啊!” “留他不得,若是他给那些埋伏着的人透了风声,老子就没法跟这群杂种算账了!”赵永道,“你会操船吗?” “会。”阿飞打小就爱在江上玩耍,要说操船可真的难不倒他。 “那咱们得原路划回去,叫上弟兄们兵分两路,到各处救援,可不能让这几个弟兄出了事。”赵永道,“尤其是孙宝,他小儿子可是刚出生没几天,可不能让那个小娃娃一落地就没了爹!” 阿飞摇橹操船行了一会儿,见能望到离开的那个渡口了,便道:“大哥,一会儿上了岸,你就回城带人去浏阳吧,我往城北赶!” “不行,你一个人去城北,太危险了!”赵永道。 “孙三哥他们,恐怕已经在往回赶的路上了,也不知那留成在哪埋伏着,多耽误一刻,便多一分危险。我轻功好,走起路要比你们都快,能尽早赶过去救他们。”阿飞道,“再说了,也就三四十个人,我应付得过来。” 在还是孩子的时候,阿飞就能单枪匹马刺杀李振泽,对于阿飞的本事,赵永可是一点儿也不怀疑,便道:“好,那个留成,有个绰号叫催命鬼刀,也算是我们十三水帮中的好手,虽然武功远不及你,但是对付他时你也不能大意。等我回城后,会让一些弟兄去接应你们,在这之前,你们可要当心啊!” “好。”说话间,船便已靠了岸。阿飞道了一声:“我去也!”便已飞身离船,奔着潭州城北而去。这么多年过去,他那到了陌生地方爱迷路的毛病,随着年龄增长,阅历丰富,已经完全改掉了,所以这一路上也没兜什么圈子,很快找到几日前他跟着小铃铛来潭州城时走过的路,并顺着此路北行,寻找孙宝李参等人。 阿飞一路提气狂奔,快得犹如奔马一般,也不知奔出多少里地,突然感觉好像听到了人声呼喝,便立时定住,理顺一下气息,凝神细听起来。 那呼喝声,似乎是从旁边的土岗子后面传来的,阿飞不作多想,便已飞身上岗,伏在矮树丛中向下俯瞰。只见岗后有一废弃石屋,一群人正围着石屋大呼小叫,而一个黄发红脸的汉子则手执钢叉堵在门口,冲着众人还口叫骂。 “是李四哥!”阿飞见那个堵在门口的汉子正是李参,又见下面并无孙宝的身影,心道:“看李四哥的样子,孙三哥应该是在这石屋之中,而且很有可能是受了伤,否则他们也不会被困在这里。”阿飞怕孙宝伤重,耽搁久了会误了性命,便一声清啸,手执紫金刀从土岗奔下,打算助李参一臂之力。 下面包围石屋之众见岗上突然奔下一个人来,便各执兵刃想要拦阻。谁想那阿飞不但奔跑速度极快,手上的刀法也是迅猛,所到之处,众人皆着刀伤,硬是被阿飞杀出一条通路,奔到石屋之前。 那李参瞧清了来者是刚到潭州没多久的阿飞小哥,知道来了强援,心中大喜,赶忙侧个身子将阿飞让进石屋,并嚷道:“阿飞小哥,你看看三哥的伤还成不成啊,若是你觉得成,咱们就背着他杀出去!” 只见那石屋之中,尚有五个水帮弟兄在内,而地上还躺着个人,自然就是孙宝了。那五个水帮弟兄都围坐在孙宝身旁,身上各自带伤,看样子似乎是忧心忡忡。 “怎么会这样?”阿飞走上前去,只见那孙宝满脸是血,左脸上还插着一支弩箭,不禁失色道。 “我们中了留成那个狗杂种的埋伏,死了好几个弟兄,孙三哥也被他们埋的窝弓射中了脸,昏死过去,现在是生是死都还不知道。”一个水帮弟兄道。 “窝弓?”阿飞大惊,赶忙蹲下查看伤势,见孙宝脉象微弱,气息似有似无,不由得慌了心神。“孙三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孙三哥,孙三哥”阿飞大声地在孙宝耳边喊着。 “这位小哥,没用的,我们已经喊了好久了。”另一个水帮弟兄道,“窝弓射出来的时候,我离着孙三哥不远,亲眼看到孙三哥有伸手拦了一下。只是那窝弓劲力太猛,虽说歪了方向,但还是射在孙三哥脸上。不过我想这箭既然受了阻拦,劲力应该小了不少,射的应该不会太深。可是看孙三哥这昏迷不醒的样子,似乎伤得很重。我怕那箭头涂了药,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就麻烦了。” “怎么会,怎么可以这样?”阿飞瞧着孙宝的样子,想起当初自己重伤在床时,孙宝每天耐心地给自己换药治伤的场景,只觉得心中异常难过:“这是多么好的一个人啊,他的结局不应该是这样!他有一个贤惠温良的妻子,有两个年龄尚幼的儿子,还有一群生死与共的兄弟,他的生活本来是那样幸福,他不应该躺在这里,此刻他应该在家抱着刚出生的儿子,与妻子闲话才对!我还是来晚了一步,来晚了一步!”阿飞握着孙宝的手,往他体内注入一些百花之气,希望这股真气能够维持住孙宝的性命——哪怕只是延长一刻也好——但他觉得这只手正在慢慢失去温度,全身便止不住地颤抖。忽地,他起身大喝一声,冲着堵在门口的李参道:“让开!” 李参被阿飞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暴喝吓了一跳,赶忙将屋门让出,惊恐地看着阿飞。而屋外那些人见出了缺口,便齐声喊着,一拥而上,打算冲进石屋。 “都给我滚开!”只听得阿飞又是一声喊,那些打算冲进石屋的恶徒就都已被阿飞的掌风轰飞。那当先迎上之人,心口中了阿飞一掌,登时衣衫尽裂,七窍流血倒在地上。 “鬼,鬼啊!”一人见那倒地的死人心口有一个怪异的血色痕迹,本就觉得有些恐怖,再瞧着阿飞正两眼血红地瞪着自己,不禁大叫一声,连手中的刀都吓得掉在地上。 “瞧你那胆小的样子,以后还怎么在水帮混!”只见一个长脸汉子手执单刀,大步上前,用刀背在那个乱喊之人脑袋上随手一拍,然后又道:“拿了刀快滚,别在这儿丢人现眼!什么鬼不鬼的,老子就是催命鬼!” 阿飞记得赵永说那留成绰号“催命鬼刀”,他见这长脸汉子自称“催命鬼”,便问道:“你就是留成?” “对,小子既然知道你爷爷的大名,就识相些快给我滚,要不然我让你去阎王那里报到!”留成拍了拍手中的单刀道,“刚才见你耍了几下刀法,看着像挺厉害,不过也就那么回事,你使刀的碰上了我,只能是自认倒霉!” “你说什么?”阿飞盯着留成道。 留成道:“臭小子,你爷爷叫你滚啊,想找死吗?” “你是个什么东西,敢自称爷爷?”阿飞唰地拔出紫金刀,照着留成的脑袋直劈下去。 那留成虽然嘴巴不老实,看着样子轻浮,但手中倒有些真功夫,见阿飞发招,便立刻举刀向上,接住阿飞这一记势大力沉的重砍。 只是他二人的功力毕竟相差太多,只是这么一碰兵刃,留成就已觉得手臂酸麻。而阿飞在这一刀之后,又是接连砍了三刀,每一刀都伴着破风之声,光听声音便知力道不弱。那留成不敢硬接,而是连番闪避,心知自己不是对手,便大呼道:“大伙一起上,剁了这小子,有重赏啊!” “杀——”众人虽然有些害怕阿飞,但想着大伙一起乱刀而上,这小子肉体凡胎的,怎么也得被剁成肉泥,便都冲上去向阿飞进招。而阿飞也不愿与这些人多说废话,手上加力,使出家传的破雷刀法来,不出三招,便将留成的脑袋削去了半个。 “杀,杀,杀!把他们全杀光,我才能带着孙三哥回城医治!”阿飞心中只有这么一个想法,根本不管自己杀了多少人,只顾着挥刀往人多的地方冲,甚至就连逃跑的人也不放过。不一会儿,这石屋之前便已是满地死尸,那包围石屋的几十个人都已被阿飞杀得干干净净。 25.求良方神医偶遇 救危难得解心愁 “什么叫治不了,你是城里最好的郎中,你都治不了,那我们还能找谁?”李参双手揪着一名中年男子不放,大声喝道。 “李四哥,这伤我真治不了”那郎中惊道。 “李四哥,你别急,对人客气些。”阿飞拍了拍李参的肩膀,劝他松手,然后又对郎中道:“李郎中,你看孙三哥已经这样了,你就给看看吧,兴许能治好也说不定呢?” “不成,不成。”李郎中道,“小哥,我就说实话,我不是不愿治,而是不能治。这躺着的可是咱潭州城赫赫有名的孙三哥,你说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不给他治伤不是?可是他伤得这么重,我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无从下手,我是真医不好啊!” 原来,潭州城北石屋一战后,阿飞便和李参等人抬着孙宝赶回潭州城,并立刻来到潭州城中最有名的李郎中家里,请他给孙宝治伤。可是那李郎中看了孙宝的伤势,料想凭自己的医术并无十足把握能够完全治愈,搞不好还会把人治死。这若是治死了洞庭十三水帮的孙三哥,定是要堕了自己的名声,于是李郎中便不敢接手,只推说自己治不得。 “那你帮我们把箭拔了成不成?”阿飞问道。 李郎中为难道:“这个小人实在是不敢拔,你看孙三哥现在还有气,小人只怕这箭一拔,孙三哥便没气了,真是下不得手啊!” “妈的,你想活命的话,就给我拔!”李参又是一把抓住李郎中,两只眼睛睁得圆圆的,简直像要瞪出来一般。 “拔不得,当真拔不得啊!”李郎中跪在地上道,“李四哥,要不你杀了我好了,我真的是治不了啊!” “算了,李四哥,咱们另请高明吧,再在这里耽搁下去,对孙三哥也没什么益处。”阿飞道。 “哼!”李参瞪了李郎中一眼,便命手下人将孙宝抬出李郎中家。 “李四哥慢走,李四哥慢走。”李郎中跟着走出来,在后面赔着笑脸道。 “我还就不信了,这么大的潭州城,就找不出一个能治我三哥的郎中来!”李参怒气冲冲地站在街上,冲着李郎中高声嚷道。 “嘿嘿嘿我看你在这潭州城里,还真找不出一个能治这个伤的郎中了!”忽地,只听得旁边一个蹲坐在街边的干瘦老者说道。阿飞听那老者的口音,不像潭州本地人,更像是北方人士,而且跟不智和尚的说话语调颇为相像,便好奇地瞧了过去。 “你说什么?”李参听那老者这般言语,顿时气恼异常,“你是在咒我三哥吗?” “呵呵,我可没咒他,我只是在说实话。”干瘦老者笑着说道。 “妈的,臭老头你还敢笑!”李参本就一肚子邪火无处发泄,见这老者如此倨傲,便挥拳而上,想要打他几拳出出气。 “跪下吧!”只听干瘦老者道了一声,用一根细竹棒往李参两腿随手一点,李参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那李参只觉得两腿发麻,根本无力站起,心中害怕,便大声吼道:“臭老头,你使了什么妖法,我怎么站不起来了?” 而阿飞在旁早已看得清清楚楚,这位干瘦老者方才看似随意的一点,其实是十分高明的点穴功夫。这位老者看似其貌不扬,然而这一击出手之快,认穴之准,实在是不在师父戒心大师之下,所差者,唯有力道偏弱而已。 “你这个年轻人啊,对老人家一点儿也不礼貌,还是要给你些苦头吃才好。”干瘦老者用细竹棒敲了敲李参的脑袋,然后慢悠悠地说道,“记得,对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人呢,要尊重,不要张口就骂人,你对你家老人也是大呼小叫的吗?你这个小子也太没教养了。” “你——”李参刚想对干瘦老者破口大骂,阿飞便上前捂住了李参的嘴,并满脸堆笑地对那老者道:“前辈,李四哥他是心忧自己结拜兄弟的伤情,一时气恼,惹到了前辈,还请前辈不要往心里去,晚生在这里替他给你赔不是了!”说罢,阿飞便对干瘦老者深深地行了个大礼。 出身武林世家,又在白云峰上学艺多年,阿飞早就被许多人告诫,在外行走江湖,一定要尊重老者,尤其是一些其貌不扬,却又性格倨傲的老者。这样的人,多半是些早已成名的武林前辈或者世外高人,身上大多怀有绝技,不可轻视。阿飞见这老者看到孙宝的伤势,就敢断言潭州城中无人能治,又见他善于点穴认穴,便猜测这干瘦老者可能是懂得医术,于是就连忙赔礼,不愿多做得罪,只盼着他有妙手回春之术,能够治好孙宝。 “嗯,你这个后生倒是懂些规矩,比这个红脸小子强上太多!”干瘦老者点了点头,然后又敲了敲李参的脑袋道:“他都替你赔罪了,那你本人就没什么表示吗?” 李参把两眼一翻,又想开口骂人,不想却被阿飞在身后推了一把:“李四哥,是咱们不对,快给前辈赔礼啊!” 这要是换成以前,李参恐怕还是要不管不顾地骂上几句,但今日看到阿飞在石屋之前大开杀戒后,李参心里可是对阿飞又敬又怕。他见阿飞这样说了,虽然仍有些不服,但还是双手抱拳向干瘦老者行了个礼:“老人家,李参给你赔礼了!” “呵呵呵,这还像回事。”干瘦老者捻须笑了笑。 “李四哥,老人家原谅你了,你还不起来啊?”阿飞说着,便弯腰去扶李参,顺便在李参腿上一拍,将李参的穴道解了,让李参能够自行站起。 “嗯?”干瘦老者眯着眼瞧了瞧阿飞,没想到这个小后生竟有这么一手功夫,便也在心里暗暗吃惊。 阿飞在那老者面前露出这等功夫,也是在暗中示意老者,己方并非无人,只不过是敬重你是江湖前辈,不与你作对罢了。他见干瘦老者面露奇异之色,便笑了笑,然后抱拳问老者道:“前辈,适才你说这潭州城中无人能治好我孙三哥,此是何意?” “呵呵呵”干瘦老者丢掉细竹棒,站起身指着尚未回家的李郎中道:“我在这潭州城里也待上将近半个月了,据我观察,你应该是城里最好的郎中了吧?” “不敢。”李郎中拱手道。 “什么敢不敢的,依我看啊,这个人的伤,只有你能治,不过你没把握,所以不敢动手,对不对?”干瘦老者道。 “前辈谬赞了,李某学艺不精,孙三哥的伤,当真是治不了。” “学艺不精?借口!又有谁天生就会医术了,还不是得靠日积月累的学习钻研?遇到这等重伤,正是提升医术之良机,你竟然就这么轻易放弃,我看你的医术也就止步于此了!”言罢,干瘦老者就转身对阿飞道:“刚才我是说过这潭州城中没有郎中能治这个伤,但是可没说这潭州城中无人能治这个伤。” 阿飞闻言大喜,知道孙宝已然有救,便单膝跪地向干瘦老者抱拳道:“此话当真?还请前辈明示!” 那李参此时才明白阿飞为何会对这位老者这般尊敬,于是便双膝着地跪在老者身前道:“老人家,你可是有救我三哥的法子?求求你救救我三哥吧,我这次可是真心给你跪下了!刚才都是我不对,我给你赔礼,只求你能把我三哥救活!”言罢,李参便咚咚咚地不停给老者磕头,只盼老者能真的原谅自己,对孙宝救上一救。 那干瘦老者见两人态度诚恳,便捋了捋长须道:“嗯你们都起来吧!老头子今天就当做一回善事了!”言罢,他便对李郎中道:“此刻天色已暗,你快快进屋掌灯,老头子我要治病救人了!” “进屋掌灯?”李郎中有些疑惑,“前辈是要在我家——” “废话!你是个郎中,家里自然是药品用具一应俱全,难道你还要我去别个地方不成?”干瘦老者瞪着李郎中,对他很是不满。 “你还不按照这位老人家的话做!”李参喝道,“你讨打是不是?” “我我这就去!”李郎中说着,便赶忙钻入家中。 “把人再抬进来吧,要小心些。”老者咳了几声,便迈步进入李郎中家。 老者等水帮弟兄们把孙宝平放在床上,便对李参和阿飞道:“好啦,你们的人在院里等着便成。老头子治人向来不喜欢旁人打扰”然后他又指着李郎中道:“你来给我搭把手。” “是。”李郎中虽然不相信眼前这个干瘦老者会有什么能耐,但见李参颇为信任他,便也不敢拒绝,生怕被李参揍了,乖乖地跟着老者进了屋子。 “砰!”门被老者重重地关上。阿飞和李参守在门外,想要看看里面究竟在做什么,却又怕坏了那个怪老头的规矩,便只能在门外干等。可是里面迟迟没有动静,李参便有些等不及了,来回地在院中走动,担心这个干瘦老者只是嘴上说得厉害,其实并不能救活孙宝。 “怎么还不出来,不行,我得进去看看!”李参实在是忍不住了,便要推门而入。 “李四哥,稍安勿躁!”阿飞阻拦道,“既然已经让前辈放手去做,咱们就该相信他。” “可是” “可是什么?你还有别的法子救孙三哥不成?” “唉”李参摇摇头,正自哀伤,却见那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了。 “给。”干瘦老者从房里走出,将一支钢头弩箭递给站在门口的阿飞道,“下手也太狠了,这箭连皮糙肉厚的野猪都能射死,还要在箭头涂药。也亏得他运气好,箭射得不深,若是再深些,就要伤了脑子,到那时就算是扁鹊华佗在世也救不得了。” “这么说,我三哥有救了?”李参大喜道。 “不是有救了,是已经救活了。”老者微笑道。 “三哥!”李参不等老者说完,便已冲入房内。他见床上地上都流了不少血,而孙宝依旧是昏迷不醒,便道:“哪里救活了,这人不是没醒吗?” “这个糊涂小子,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哪有立刻就醒的道理?况且那箭头还有毒,又怎么能好得这么快,可得将养些日子。”那干瘦老者说着,便已走回屋内,写了一个方子交给尚在床边站着的李郎中道:“按照这个方子给伤者煎药,每四个时辰一次,喂上个十天半个月的,应该就能下地走路了。” “神医,真是神医啊!”李郎中看了看方子,脱口赞道,“前辈的医术真的是已经出神入化了!李某斗胆,请问前辈尊姓大名?” “老头子我叫孙明堂,明堂就是那个明堂穴的明堂。”原来这位干瘦老者,便是那药王传人。而对于医者来说,药王传人孙明堂的大名,又有谁人不知?李郎中得知这药王传人就在眼前,便立刻跪拜于地道:“原来前辈就是药王传人,难怪医术会如此精湛!学生斗胆,恳请前辈收学生为徒,以求精进医术,拯救黎民苍生!” “拯救黎民苍生?”孙明堂背手笑了笑,“你没那个气魄!你的胆子连我的小孙女都不如,又谈何拯救黎民苍生?老头子要是收了你做徒弟,只会辱没祖宗声誉!”说罢,孙明堂便慢腾腾地走出了李郎中家。 阿飞见孙明堂离开,便跟上道:“前辈且慢!” “小子还有事吗?”孙明堂停下脚步道。 “晚生余飞拜谢孙老前辈!”阿飞拱手拜道。 “举手之劳罢了。”孙明堂笑道,“老头子好久没治人了,有些手痒,看那人伤得挺重的,便想活动活动筋骨,你不必谢我,呵呵呵。” “不知前辈接下来要前往何处?” “前往何处吗?老头子也不知道啊!” “既然如此,前辈何不在这里盘桓数日,等到孙三哥彻底好了再离开也不迟。”阿飞道。 “怎么,还不放心吗?那最危险的拔箭,都已经过去了,剩下来的就只是养伤恢复,根本不需要我。况且方子我都开好了,接下来的事,交给那个姓李的郎中就行了。他的医术也算很不错了,我相信他能把后面的事做好。”孙明堂笑道,“方才我诊脉时,发现那伤者体内有一股本不属于他的真气在体内游走护体,驱逐药毒,想来应该是你做的吧?” “正是。”阿飞抱拳道,“真是什么事都逃不过前辈的眼睛。” “后生可畏啊!”孙明堂笑道,“我给不少武林高手看过病治过伤,可像你这样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深厚功力的,还真是少见。不过我观你的气色,似乎并不太好。你好像是遇到了什么大悲之事,怒气郁结于心而不发,日子一长,只怕会对身子有碍。你还是该多想些愉快的事,年纪轻轻的,又有什么想不开,干嘛要让自己这般闷苦?心胸开阔豁达,才能长命百岁啊!” “是,晚生记住了。”阿飞拱手道,“前辈就不多留些日子?前辈方才所救之人,乃是洞庭十三水帮潭州大龙头赵家大哥的朋友。此刻赵家大哥去了浏阳,等他回来后,必当重谢前辈,前辈还是再待上几日吧!” “哈哈哈,你刚才说的那个人,名头怎的那么长?老头子记都记不住。”孙明堂道,“道谢就免了,其实我也没把那伤者完全治好。虽说他已性命无忧,只可惜已是面容尽毁,而且那箭上的毒药药性实在是太强,我只怕他左眼的眼力可能是保不住了。” “前辈的意思是孙三哥他会瞎了一只眼?”阿飞惊道。 “最坏的打算,可能是两只眼全盲,而且搞不好还会失去味觉,从此食不知味。” “受了这么重的伤,能把性命保住就不错了,我们也不会奢求太多。” “嗯,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兴许只是破了相,别的什么症状也没有。我之所以告诉你,是怕以后一旦出了什么事,那个糊涂小子又会迁怒姓李的郎中,到时候你可要劝上一劝。”孙明堂捻须道。 阿飞拱手道:“晚生明白。” “那便最好。”孙明堂道,“我走了!” “前辈不留下来了?” “不了,我还得去找我孙女!”孙明堂走了几步,忽地又回身问道:“对了,你武功这样高,兴许知道的事也多些,你可知马麟这个人?” “马麟?晚生认得此人。” “那他现在人在何处,你可知晓?” “前辈问这个做什么?” “几年前,我在药王山上收到过我孙女一封信,说什么她已经找到了马麟,还和马麟挨着住成了邻居,可是信上却又没说她究竟住在哪。老头子我是左等信不来,右等信不来,最后没办法了,只好下山找她。那个马麟在江湖上名声大些,我便到处打听马麟的下落,想着若是找到了马麟,便能找到我孙女,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打听到那个马麟已经退隐江湖,但是具体住在哪,却没人知道。你要是知道的话,能不能告诉我啊?” “原来如此。”阿飞道,“马大哥决定退隐江湖之时,我恰好在他左右,如果他没搬家的话,我想他现在应该在江陵府才是。” “江陵府吗?好啊,好啊!孩子,多谢你了啊!”孙明堂大笑道,“没想到老头子我平生第一次主动给人看病,便得了好报,真是老天保佑!” “前辈,此刻天色已晚,不如歇上一夜再走吧!”阿飞再次挽留道。 “不了,我得去见我那个孙女啦!”孙明堂摇了摇头,便已大笑着消失在街角。 26忍苦痛硬汉缄口 上君山黑龙问罪 药王传人果然名不虚传,李郎中按照孙明堂老人所开药方悉心调理孙宝,十天之后,孙宝便已经可以不用人搀扶,自己行走。只是那脸上的伤痕,终究还是留下了,而且他的左眼,也已经永远看不见了。亏得孙明堂事先有给阿飞讲明,阿飞又对李参千叮咛万嘱咐,李参才没有迁怒李郎中,但还是忍不住要骂上了几句。 伤愈之后,孙宝用皮子做了个眼罩,遮住了已经瞎掉的左眼,而他这个人不光变了容貌,就连性情也变了许多,成天在自家院子里呆坐着,看到熟人也不会笑了,每天阴沉着脸,连自己最疼爱的妻儿也不愿意搭理。这一切都被众人看在眼里,知道他是因为瞎了一只眼,一时之间难以接受才会变成这样,想劝说几句,却都被孙宝一句“等你眼瞎了,再和我讲”给顶了回来,不知该如何是好。 “妈的,孙宝现在就跟个废人似的,再这样下去那还了得?”赵永劝了孙宝几句,发现孙宝根本油盐不进,便赶回家中,气恼道,“真怕他哪天想不开自杀了。” “自杀,孙三哥怎么会啊?”小铃铛惊道,“他应该不会吧!” “其实我也有些担心。”阿飞在心中暗想,但并没有说出口。 “谁知道!”赵永越想越气,一拳捶在桌上,对身旁一脸愁容的钱升道:“你把那个鲍壮提来,咱们去君山!” “去君山?”钱升满心疑惑。 赵永鼓胀着双眼道:“妈的,孙宝都这样了,咱们不得找蒋老龙头评评理?” “评什么理,这么多年了,我不信蒋老龙头不知道谭道忠和万英堂之间早有来往,但你看他又拿谭道忠怎么样了,那谭道忠不还是大管家?你觉得咱们上了君山,能讲出什么理来?” “不行,就算姓蒋的偏袒谭道忠,我也要去和他论出个一二三来,不能让别人看扁咱们!今天就去君山,我倒要看看那个财迷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也让大伙看看,他对咱们这些人到底公平不公平!” “可是——” 赵永示意钱升闭嘴道:“少废话,你把那鲍壮带来就是了!” 阿飞听着赵永的话,大概便猜到了赵永的一点儿心思。上君山,那是做给洞庭十三水帮的大小龙头们看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次袭击赵家弟兄的事,是谭道忠一手策划的,如果此次君山之行,蒋成义丝毫不惩罚谭道忠的话,在众人的心中,多多少少会由于愤愤不平而偏向赵永。如此一来,对于赵永日后所做的任何过分之事,众人也会有少许同情,甚至,有可能会支持也说不定。 当然,这一切都是阿飞的猜测,至于赵永到底有没有心做那些“过分之事”,阿飞并不清楚。不过有一点阿飞是清楚的,这位赵家大哥可是一直想像他亲爹那样,做洞庭十三水帮的老龙头。 过了一会儿,那钱升便带着两个水帮弟兄,拉着那鲍壮来到赵永家的大院。 这个鲍壮,本来是带人在浏阳渡口埋伏,打算斩杀黑龙,不想却被赵永带着弟兄们打了一场漂亮的反伏击战,手下人尽数被杀,他自己也被赵永生擒回潭州,关在自家黑牢之中。 “姓赵的,你又想做什么?”那鲍壮双手被捆,脸上满是鞭痕,一看就是饱受私刑的模样。 钱升见鲍壮还是一副不服气的模样,一脚将鲍壮踢倒在地:“狗杂种,嘴巴放干净些,一点儿规矩都不懂!你不过是谭道忠手下的一条狗,敢和水帮大龙头这样讲话吗?” 那鲍壮腿弯挨了一脚,直接跪在地上,想要站起,却又被钱升带来的两个水帮弟兄摁住。他怒吼着挣扎了几下,但由于这几日受尽折磨,只是挣了几下便已没了力气,只好嘴上逞强道:“姓赵的,要杀要剐给个痛快!天天这么折磨我有意思吗?” 赵永呵呵笑了几声,“啪”的就是一记耳光,然后才道:“鲍壮,我问你,你在浏阳打埋伏,是奉了谁的命令?” “哼哼”鲍壮冷笑几声,却是一个字也不言语。 赵永看了看尚在院中的小铃铛道:“妹子,你先上楼吧,或者去孙宝家看看你孙家嫂子,我和这小子有些话要谈谈。” “好。”小铃铛道,“那我去孙三哥家里了。” 赵永点点头:“嗯,你到了顺便把李参叫过来。” “说,是不是谭道忠指使你的?”等到李参过来后,赵永便又问道。 “呸!”鲍壮一口浓痰向赵永吐去。幸好赵永躲得及时,才没被痰污了脸面衣衫。 “妈的!”李参见了便是一声怒喝,一拳打在鲍壮脸上,登时便将他的两颗门牙打落。钱升等人也跟了上去,对着鲍壮就是一顿拳打脚踢,直打得那鲍壮在地上蜷作一团。可即便是这样,他依然口齿不清地喊道:“姓赵的,有本事你让人把绳索解开,咱俩单练!这么多人打一个,又是什么说法?” “什么说法?你带着几十个人在渡口伏击我时,可想过要跟我单练没有?”赵永冷笑着,喝令众人停手,然后对阿飞道:“阿飞老弟,对付刘通那招,你能用在这个鲍壮身上不?” “能。”阿飞道,“不过这人的嘴巴似乎要比那刘通硬多了,那法子未必好使。我先试试吧!”说着,他便上前连点鲍壮周身要穴,然后就退在一旁。 没多久,众人便看出鲍壮已经变了脸色,可是那鲍壮只是一声不吭,过不一会儿就已全身发抖起来。 赵永道:“鲍壮,忍得很苦吧!只要你说出背后指使之人,我便让我兄弟给你舒坦舒坦。” “我就是死了,也不会说。”鲍壮忍着全身的麻痒之感,从牙缝挤出几个字道。 又过了一阵儿,鲍壮实在是忍得难受,便放声大吼,却仍是不吐露半个字。赵永见了,不禁摇头叹息道:“唉,是条汉子,只可惜不得其主,你若能跟着我该有多好。”然后便示意阿飞给鲍壮解穴。 “哼哼哼,姓赵的,我告诉你吧,在浏阳打埋伏这件事,是我早就计划好的,跟别人没关系!”鲍壮丢了两颗门牙,说话时一直漏风,听着十分滑稽,但看着他那副视死如归的神情,却又没人想笑。 “嗯,我很佩服你。”赵永道,“只可惜你们派过来蒙骗我的那个刘通,牙关没咬紧,已经把什么话都说了。他告诉我说,是谭道忠派你们来的,本来你和留成都要在浏阳渡口守着,不想我的两个兄弟去了城北,所以你们才会兵分两路埋伏,对不对?” 鲍壮抬眼瞧了赵永两眼,咽了咽口水,虽没说话,但脸上的神色却已说明了一切。 “其实你们这一招并不高明,应该是由于事发突然,没时间请示谭道忠的缘故吧。你们为了一劳永逸,分散了人手,就等于是削弱了力量,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会把人手全都留在渡口,你难道没听说过擒贼擒王的道理吗?” 鲍壮通过这几日反思,也发觉兵分两路的做法确实有误。他虽知赵永所言的确没错,但并不想听,只是别过头去,满脸都是厌烦的表情。 赵永也知道多说无益,便对钱升和李参道:“走吧,咱们带着这小子去趟君山。” “好!”李参二话不说,登时一把拽起鲍壮,爽快地应道。 “老大!”钱升还是有些犹疑。 “大哥,我与你同去!”阿飞生怕谭道忠会在君山设下圈套暗害赵永,便说道。 “老大,去君山,为什么不带上我?”赵永听到门外突然有人发言,心中一凛道:“孙宝,你伤才好没几天,跟着去做什么?” 只见那小铃铛扶着孙宝进门,赵永不由得瞪了小铃铛一眼道:“让你去你孙三哥家坐着,你怎么把他领家里来了?” “我我”原来那小铃铛是多说了几句,让孙宝猜到了赵永想去君山,所以才陪着孙宝回来了。 “我自己要来的,跟铃铛妹子没关系。”孙宝指着脸上的伤痕道,“去君山,我必须去。我脸上这个伤,怎么着都得给蒋老龙头看看,让他看看他最信任的谭道忠都对咱水帮自家弟兄做了些什么!” “好,但是你到了君山,可别随便就找谭道忠的麻烦。”赵永点点头,转头给了阿飞一个眼色,意思是在说,这次君山之行,孙宝就交给你了。 阿飞微微一笑,示意自己已经明白了。 赵永命钱升从他教的弟兄中选出几个身手好的护卫在侧,然后便与众人押着鲍壮,走水路往洞庭湖君山进发。船刚来到洞庭湖,便已有人到君山通知洞庭十三水帮老龙头蒋成义。而赵永这几年在水帮功劳极大,深得蒋成义之心,所以那蒋成义得知赵永来了,心中大喜,特地出了水帮总舵龙头殿,到水边迎接赵永等人。 “潭州赵家水帮,参见老龙头!”船上的赵永等人见蒋成义守在水边,便纷纷起身,冲着他抱拳齐声喊道。阿飞虽不知十三水帮都有什么礼数,但见众人都是如此,便也学着样子施礼。 “哈哈哈,云梦大泽,八百洞庭,都是自家弟兄,不必多礼。”蒋成义也是抱拳道。 说话间,这船便已经靠岸。赵永当先下船,然后便将阿飞拉到身边道:“老龙头,给你介绍个人,这位是我的好兄弟余飞,乃是昔日江南武林盟主余万霆前辈的孙子。前些日子王横江来到洞庭时,余兄弟曾和王横江交过手,还把那个江三少的妹妹救了出来。” “晚辈余飞拜见蒋老龙头。”阿飞抱拳道。 “哈哈,余少侠,幸会,幸会!能从王横江手底下救出人,然后还能全身而退,看来余少侠的武功不弱啊!”蒋成义笑着还礼道。虽然蒋成义与潇湘派的江三少早已生了嫌隙,互相不通来往,但是那毕竟是荆湖英雄之间的事情。而那万英堂则属于外来江湖势力,是大家共同的敌人。所以听说阿飞为了潇湘派与王横江动手,蒋成义心中倒也是十分欢欣。 “老龙头过奖了,小子只不过是侥幸罢了。”阿飞道。 “哈哈哈,黑龙,前些日子你的兄弟们不是刚来过君山吗?怎地今日你亲自来了,难不成是有什么事?”蒋成义问道。 “老龙头,谭兄弟呢?”赵永见蒋成义手下第一高手徐格以及其他人等都陪在蒋成义身侧,唯独不见谭道忠,便问道。 “道忠他在龙头殿算账呢,你找他?” “是。”赵永冲着身后一招手,两名水帮弟兄便把那鲍壮带了上来。赵永指着鲍壮道:“老龙头,此人你可认得?” “这是鲍壮?”那鲍壮方才在赵永家中,早已被李参等人打得鼻青脸肿,但蒋成义仔细瞧了瞧还是能够辨认出来。 “对,前些天,这小子和那个叫留成的带了一些人打算在潭州袭击我,幸亏我命大,没丢了性命,可是我的兄弟,就没这么好运了。”赵永道,“孙宝,你来!” 孙宝闻言上前,冲着蒋成义拱手道:“潭州孙宝参见老龙头!” “这这是孙宝兄弟?”蒋成义见了孙宝的模样,大惊道,“上个月咱们不还见过面吗,你怎么成了这副模样了?” 孙宝冷哼一声道:“属下这副模样,都是拜谭道忠这位好哥哥所赐。” “道忠?”蒋成义摇头道,“这怎么可能?” 孙宝已猜到蒋成义不会相信,便道:“老龙头,属下想斗胆问你几个问题。” “无妨,你说吧。” “敢问这留成和鲍壮,是谁的手下?” “他们俩的确是跟着道忠做事。”蒋成义道,“但是他们俩也完全可以自己行事啊!” “那你觉得就凭他们俩,能够调动数十人,做出此等袭击大龙头的逆事吗?这可是严重坏了水帮的规矩,要掉脑袋的啊!” “这个”蒋成义略一沉吟,便对身旁的徐格道:“你去把道忠叫来,我有事问他。” “是!”那徐格领命,便快步离开了。 27.掩真相鲍壮赴死 祭英灵赵永蒙难 “谭道忠参见老龙头!”龙头殿离众人所在之处并不算远,没过多久,那谭道忠便赶了过来。 蒋成义冲着谭道忠招招手,开门见山地说道“道忠,我问你,那留成和鲍壮可是奉了你的命令,要与黑龙为难的?” “留成和鲍壮又与赵老弟作对了?道忠可是实在不知啊!”谭道忠得知赵永来君山,便已猜到他的来意,自然也就想好了应对之策。 蒋成义听到谭道忠说了个“又”字,忽地想起留成和鲍壮不止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与赵永起争执,今年新年,各地龙头齐聚龙头殿,那留成和鲍壮还在酒席上侮辱赵永,惹得赵永险些动手伤人,还是谭道忠喝止留鲍二人,将他俩乱棒打出龙头殿。念及此处,蒋成义便对赵永道:“留成、鲍壮二人向来与你不睦,我想这件事情,可能真的有些误会,多半是他二人自己擅自行事,以泄私愤。我相信道忠不会做出此等有伤兄弟和气之事。” 赵永强压心中怒火道:“那依老龙头之见,此事与道忠兄一点儿干系也没有了?” “是。”蒋成义点点头,“我相信他与此事无关。” “赵老弟,他们都做什么了?”谭道忠道。 “想带人杀我还有我的弟兄们。”赵永道,“怎么,这事你应该比我清楚,干嘛还要问我啊?” “看来赵老弟是对我有所怀疑啊!”谭道忠阴沉着脸走到鲍壮身前道,“是鲍壮吗?” “是”从潭州城到君山,这一路上鲍壮没少挨赵永手下的老拳,此刻已经是想要自己站立都不可能,说话也是有气无力的。 “看你做的好事!”谭道忠一巴掌打在鲍壮脸上,怒喝道,“我当初都怎么和你说的?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自家兄弟作对了?赵永兄弟是我水帮栋梁,你竟想带人害了他,你的心里还有咱水帮没有?你这样做,对得起我,对得起老龙头吗?” 鲍壮低声道:“大哥你你打吧,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认为自己错了。” “你说什么?”谭道忠喝道,“怎么你还有理了吗?” “他们都说,潭州的赵永是大哥在水帮的最大威胁,早晚会害了你的性命,我和留成兄弟替你除了他,又有什么错?” “什么最大威胁?都是自家兄弟,哪里有什么威胁可言?你可真是糊涂啊!”谭道忠说着,忽地两眼含泪,掐住鲍壮的喉咙道:“你意欲残害自家兄弟,天理难容,今日我便亲手结果了你!” “大哥是兄弟莽撞了,求大哥饶兄弟一命。”鲍壮哀声说着,可谭道忠从他的眼中,却看到了一丝坚毅。 “谭兄,你这是做什么?”赵永见谭道忠要杀了鲍壮,出言喝止道。 “鲍壮,我这就送你上路!”谭道忠大喝一声,便已掐死鲍壮,然后对赵永道:“赵老弟,这个叛徒,已被我亲手杀了,赵老弟如果觉得还不解气的话,就干脆把我也杀了好了,谭某绝不说半个不字!” 赵永冷笑道:“哼哼,杀你?我可不敢!有老龙头在这儿,我哪敢自作主张?不过谭兄可真是威风啊,当着蒋老龙头和这么多弟兄的面儿,就敢杀了鲍壮,你当咱们十三水帮是你说了算吗?” “赵老弟,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我谭道忠这是替老龙头分忧,惩罚水帮叛徒,怎么到你嘴里却成了大逆不道之人了?” “惩罚叛徒?可笑!我看你是怕留着鲍壮对你不利,生怕他哪一天把身为主谋的你供了出来,所以杀人灭口吧!”孙宝突然阴阳怪气地说道。 谭道忠高声怒道:“孙宝,你是个什么东西,少在这儿血口喷人!” “怎么,难道你要在这儿杀我不成?”孙宝也提高了声音,“那你来啊,我告诉你,我不怕你!我在潭州时,你杀不死我,现在到了君山,你依然杀不死我!” “赵永,管好你的人!”谭道忠对赵永喝道。 “怎么?我兄弟被你手底下的人伤成这个样子,还不能说几句了?”赵永道,“你让我管好人,我看该管好人的,是你才对,别没事就把养的狗放出去乱咬人!” “行了,行了,你们吵什么?”蒋成义见几个人已经越说越不成样子,便喝道。 几人略一抱拳,致歉道:“请老龙头恕罪!” “好了,道忠、黑龙,我看你们两家也不要吵了,毕竟都是自家兄弟,不要因为那么一两个不明大义之人而坏了情分。”蒋成义叹了一口气,走到赵永身前,拍了拍他的双肩道:“黑龙,你也听到那个鲍壮说了,此事都是他和留成一手干的,与道忠无关,你也就不要为难道忠了。而道忠会杀了鲍壮也是因为一时气愤,并不是为了什么杀人灭口,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要相互猜忌了。” 赵永闻言,便在心中暗道:“哼,好啊,竟然一句话都没说谭道忠,看来这姓蒋的是认为我在无理取闹了。这嫡系果然就是嫡系,就像干儿子永远比不过亲生儿子一样,不管事实如何,我在蒋成义心中也始终无法与谭道忠相提并论。”不过赵永这次来君山,本就是做个姿态,不想真拿谭道忠怎么样,此刻见鲍壮已死,已是个死无对证,更不想多做纠缠,便抱拳对蒋成义道:“既然老龙头都这样说了,那赵永也只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就当这些事都没发生过吧!” 那蒋成义见赵永及其属下个个面色不悦,便又对谭道忠道:“不过道忠,在这件事情上,你也有不对的地方。你若是平日里能够多多约束手底下的人,没事多敲打敲打,又怎么会闹出这么多事情来?这次也就算了,如果下次再出现这等事,定不轻饶!” “是,道忠谨记老龙头之言。”谭道忠躬身施礼道。 “也就算了?这是什么话!”李参指着孙宝对蒋成义道,“我三哥的脸都成了这样,是你说算了就能算了吗?” “李参,注意你说话的语气,别没大没小的!”赵永喝了一声,然后对蒋成义道:“老龙头,手下人不懂事,还望你海涵。” “唉,这心情我能理解,算了吧。”蒋成义笑道。 “那我等就先行告退。”赵永抱拳道。 “告退?”蒋成义讶异道,“你与众弟兄远道而来,何不喝一杯再走?” “不了,又没什么喜事,这酒喝了也不舒服。”赵永道,“更何况我与弟兄们还要去看看阿福哥。” “要去祭拜阿福吗?应该的,应该的,那我也不留你了。”蒋成义点点头道,“徐格,你替我送送黑龙,顺带着替我到阿福坟前问声好吧!” “是!”徐格应了一声,便转身对赵永等人道:“赵家大哥请!” “告辞!”赵永说着,便带着众人大步上船。 船行在洞庭湖上,那徐格对阿飞说道:“余少侠,徐某方才听闻你曾救过我师妹性命,当真是感激不尽,还请受徐某一拜!”言罢便是深深地作了一个长揖。 阿飞觉得太过突然,便扶起徐格道:“徐兄不必如此,你说我救了你师妹,你是师妹难道是江姑娘不成?” “正是,徐某乃是潇湘派前任掌门门下弟子,与现任江掌门是同门师兄弟。” “原来如此,没想到徐兄竟是江老前辈的高徒。”阿飞见徐格才是长得一副好模样,心道:“那个江月笑门下的弟子,怎么都是这样的人物,一个个模样都长得挺周正的,难不成那个老头儿只收这样的人作弟子不成?” “师父的功夫,徐某学了一成还不到,高徒可谈不上。”徐格自谦道,“却不知余少侠与我师妹是怎么认识的?” “哦,萍水相逢罢了!我只不过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与江姑娘并无太深的交情。”阿飞淡然道。 “余少侠果然是侠义心肠,徐某真是佩服!”徐格赞道,“我听说那天王横江手下的第一快剑第五归被人杀死在船上,不知可是余少侠所为?” “是,当时为了救人,不得已杀了那个第五归。” “那不知余少侠可与那王横江交过手没有?” “有,只可惜我不是他的对手,最后只好狼狈跳船而走。” “真是不可思议,余少侠能杀死第五归,还能从王横江手底下逃得性命,可以说已经是武林之中难得的高手了啊,他日徐某定要领教领教余少侠的功夫,切磋一下技艺。” “好,定当奉陪。”阿飞笑道。 赵永等人的船很快便停靠在岳州城外的一处渡口。赵永差几个弟兄到街上买了些纸钱等祭祀之物,然后便率着众人往赵福的坟地而去。 赵福的坟,已经埋在了青草之中,赵永命人把坟前稍微清了清,然后便与钱升孙宝李参三兄弟在坟前摆起了祭品。一切妥当后,赵钱孙李四人便都跪在坟前,赵永在前,另外三人在后。 “阿福哥,我们又来看你了,没打扰你休息吧!”赵永大声说着,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然后从里面取出一把碧绿的新鲜槟榔道:“你看,我又给你带槟榔来了,这可是从岭南运来的新鲜槟榔!你说这地府里也不长槟榔树,你没法天天吃槟榔,是不是闷得慌啊!我现在一天不吃槟榔啊,我就嘴里没味,心里发慌,总得嚼上一颗才安心。我想你这隔了好久才能吃上一回,那不得难受死?你以后啊,想吃槟榔的时候,就给我托梦,我就给你送来,省得你在下面抓心挠肝的。” 阿飞站在后面瞧着赵福的坟,想到自己之前在岳州时,都没想着到阿福哥坟前看看,心里不免有些愧疚。正自惭愧之时,阿飞忽然发现赵永脸上出现了铁器之类的物事反射出来的太阳光,赶忙顺着方向望去,便见到有几棵大树在彼。可还不等查清究竟是什么东西反射的阳光,阿飞便听到一阵锐器破空之声。 “大哥当心!”阿飞大叫一声,拔刀而上,叮叮当当地将那些射向赵永的物事打落在地,仔细一瞧,才知是些飞镖之类的暗器,于是便喝道:“大家当心,有贼人放暗器!”他回头看向赵永时,见赵永左臂还是被一枚飞镖射中,大惊,赶忙将赵永的衣袖撕开,见伤口并未发青,流出的血也是鲜红色的,便知这飞镖无毒,心里才踏实了些。 “哪儿跑!”阿飞再向那几棵树看去,见树上人影闪动,便一个箭步蹿出,追赶发镖之人。那发镖之人本以为自己离众人甚远,绝对可以逃脱,不想阿飞的轻功实在太快,只是一个起落,便已追上了他。 “给我下来!”那发镖之人见阿飞赶到,心里惊慌,不由得脚下使力,向上急蹿,却被阿飞抓住了右腿,拉了下来。 阿飞点了发镖之人的穴道,将他提到赵福坟前对赵永说道:“大哥,就是他刚才暗算你!” 赵永左臂的飞镖已经被孙宝拔出,他捂着还在流血的左臂道:“说,是谁指使你的?” 发镖之人大笑道:“哼哼,要杀便杀,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想死?”赵永道,“那就给你个痛快!” “老大,不再审问审问吗?”孙宝见赵永起了杀心,便阻止道。 赵永摇头道:“不用问了,想也知道,这事多半是自家人干的。” “自家人?”孙宝略一沉思,点头道,“的确是,知道咱们到了岳州一定要来这里祭拜的习惯的人,也只有咱们水帮的弟兄” “而知道咱们今天会到这里来的,除了咱们潭州自家弟兄,也只有在君山上的那些人了。”赵永接口道。 “妈的,一定是谭道忠干的!”李参骂道。 “拿了赵永性命,重重有赏!”忽地,只听得响起这么一声喊,周围便突然冒出二三十个手执兵刃的大汉。 “保护老大!”钱升见来的人不在少数,便立刻对跟着过来的水帮弟兄们喝道。 28.余小哥难抑心魔 赵老大二拒潇湘 “是!”潭州水帮弟兄得令,立刻将赵永围了起来。 “哼哼,就凭这么几个人,也想取我黑龙的性命吗?”赵永猛地大喝一声,一脚将那发镖之人的胸骨踩得碎裂,然后说道:“弟兄们,不用留活口,全给我宰了!” “老大受了伤,出手不便,大家莫要擅动,都留在老大身边守卫!”那钱升的后背方才也中了两镖,流出的鲜血把衣衫染红了大半,但他并不在意,只是紧守在赵永身边,指挥众人防御。 阿飞见伏击人数较多,而己方赵永、钱升、孙宝三人都不能全力作战,便对徐格道:“徐兄,现在我大哥伸出危难,不知你可愿出手相助?” 徐格拔剑道:“当然,这些人与我水帮为敌,偷袭我水帮弟兄,徐格焉有坐视之理?” “那样最好,看来我与徐兄不等切磋武艺,便要并肩作战了。”阿飞道。 “那倒未必,咱们就比一比谁杀的人更多好了。”徐格说着,便纵步跃出,瞬间取了两人性命。 阿飞听到徐格这一提议,心里顿时莫名地兴奋起来,暗思道:“比一比谁杀的人更多?这样的比试,我倒是第一次听说,不过听起来似乎很有趣。”他只觉得全身热血沸腾,对李参叫道:“李四哥,你可要把大伙照顾好啊!”然后便两步跳到徐格之前,抢先一刀砍死徐格面前之人。 “怎么,跟我抢人吗?”徐格见阿飞脸上露出戏谑的笑容,便道。 “这几个人的武功,太过寻常,我不抢几个人,只怕都被你杀了。”阿飞撇下一句话,便又纵身离开,四处游走,几乎是一刀一个,如同砍瓜切菜一般大斩来犯之人。而徐格怕自己输给阿飞,手上尽逞杀招,也几乎是剑剑飙血,杀得众人纷纷倒退,不敢向前。 “钱升,看到了么,阿飞老弟一个人可抵百人,咱们有他在,不必如此小心。”赵永瞧着阿飞不断闪动的身影笑道。 “真是不可思议。”钱升道,“我之前在东京住了那么多年,也见过许多高手,可从没见过像阿飞小哥这样身手敏捷之人。” “那日在城北,他的身手可比今日还要快,出手又狠又准。”李参悚然道,“我可是亲眼看见他轻轻松松地就把那留成的脑袋削成了两半。” 赵永颔首道:“你们几个也不用留在我身边了,都去帮忙吧,别在这儿闲着,光看他们两个在那杀人。” “这也不剩几个人了。”李参瞧了瞧四周道,“我们还是留在老大身边吧,免得又出什么事。” 那些设伏的歹人,本以为凭着自己人多势众,已经占尽了优势,谁曾想却被区区两个人打得落花流水,几乎死伤殆尽,便纷纷落荒而逃,但仍有几个跑得慢的难逃一死,被阿飞和徐格赶上杀掉。 “多少?”徐格踩着一人背心,将长剑从那人背上抽出,问阿飞道。 “十七。”阿飞笑道,“你呢?” “十三。”徐格摇摇头道,“比你少了四个,是我输了,改日你我再行切磋。” “随时恭候。”阿飞收了紫金刀,洋洋得意地说道。 “那我去看看赵家大哥如何了。”徐格指了指赵福坟前的众人,然后便向那边走去。 “嗯,我看过伤了,应该不会有事。”阿飞含糊地应着,两眼尽向那遍地的尸首瞧去,回味着方才那一场痛快的杀戮,或者说,是一场痛快的杀人游戏。 “没想到你小小年纪,杀戮心便这么重,将来长大了,那还了得?搞不好整个武林都会被你闹得天翻地覆啊!”忽地,阿飞想起了当年在潘阳湖畔,跟不智和尚吃狗肉时,不智和尚说过的一番话。 “我杀心太重了吗?”阿飞不由得打了个冷战,为自己心中蹦出来了的快感而感到后怕。 怎么会这样?阿飞不停地抽动着嘴角,只觉得自己不应该参与这场愚蠢的杀人游戏。那是人命,岂可儿戏?可是,阿飞真的觉得好兴奋,那种血液四溅,喷射在脸上、手上的温热感,让人心旷神怡。 当然,如果喷在身上的,是白虎的血,那会让人更加快活。那种快活,一定会让人做梦都能笑醒。 阿飞明白这是种邪念,自己不应该这样无休止地杀人,可是,他能有什么办法?这些人可是要杀了赵家大哥,阿飞的好友,所以,这些人必须死。就像当初在潭州城北石屋对留成及其手下赶尽杀绝,是为了救孙宝一样,阿飞又给自己找了个可以辩解的理由。 “大和尚,我杀这些人,也是没办法。你说过,杀人之前要慎重地想一想,这些人该不该死,我想过了,他们的确该死。”阿飞一脸无奈地摇摇头,仿佛不智和尚就站在他面前一样。 他笑了笑,避开那一地殷红,也去瞧赵永和钱升的伤势。 “赵家大哥,依在下愚见,这些人多半是谭道忠遣来的。”阿飞走回赵永等人身边,正听到那徐格说道。 “徐兄弟何出此言?”赵永道,“我倒想听听你为何会这样认为。” 徐格抱拳道:“方才赵家大哥也说了,能事先于今日派人在阿福哥坟前设下埋伏的,除了潭州的弟兄,便只有君山上的人了。咱们十三水帮在潭州算得上有头有脸的弟兄此刻几乎都在此处,只留下一个赵家大姐没来,所以先排除身在此处的弟兄,因为没人会冒着自己被杀的危险搞出这么个事情来。而留在潭州的赵家大姐也不会是那幕后指使之人,毕竟她那样温良的人,是不会加害自己的亲生大哥的,所以,潭州的弟兄便可以都排除了。除去潭州的弟兄,那么便剩下君山上的人了。当时蒋老龙头得知赵家大哥要来君山后,便命众人随他一同到渡口迎接,所以大家根本没时间安排人到此地埋伏。而当时有时间做这件事的,恐怕只有以清算各家上交例银账目为借口而没有到场的谭道忠。” “照啊,老大,徐格说得有理啊!”李参连连点头道,“我早就看那个谭道忠不顺眼了,要不咱们再上君山,跟谭道忠好好说道说道如何?” “四弟,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你莫要在那里煽风点火,老大自有主张。”孙宝低声说着,想让李参闭嘴,莫要多言。 “孙宝,你是怎么看的?”赵永一脸平静,并没有表态,见孙宝突然插话,便问孙宝道。 “老大,此事我们无法确定真的就是谭道忠所为,如果贸然再回君山,问罪谭道忠的话,只怕会惹得兄弟反目,于水帮是大大不利。而且咱们要总是这样无根无据地怀疑人,也并非是英雄所为。” 徐格见孙宝此番言语与方才在君山上所说的话大为不同,并没有死咬谭道忠不放,不禁大为诧异,便道:“徐某虽然只是猜测,不过也不是胡乱猜疑。方才徐某说了那么多,是把不可能做出此事之人通通排除,只留下有机会做出此事之人。而剩下的,只有谭道忠一人,所以在下才会说是谭道忠所为,并非是信口胡诌。” “嗯,此事也许的确就像徐兄弟所言,是谭道忠所为,不过孙宝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我还是先不上君山了,暂回潭州好了。”赵永道,“不知徐兄弟怎么回去,用不用我们送你一程?” “不用麻烦了。”徐格道,“在下日日都在蒋老龙头身边,护卫他的安全,今日难得得闲,想去掌门师兄家里坐坐。” “那好。”赵永看了看赵福的墓碑,摇头道:“阿福哥,今日可真是对不住了,在你这里杀了这么多人,吵吵闹闹太不像样子,你可千万不要怪罪我们。”说罢,他便领着潭州一行人在坟前拜了几拜。 诸事完毕,赵永便起身道:“走吧!” “赵家大哥请留步。”赵永等人刚要动身,那徐格又道。 “徐兄弟还有什么事?”赵永见徐格竟然还没走,略感意外。 “那谭道忠早就觊觎老龙头之位,一直与江陵府王横江暗通,但碍于赵家大哥的声威,才迟迟没有动手。今日之事极有可能就是谭道忠所为,因为只有铲除你,他才能进行一步的动作。回到潭州后,还请赵家大哥多加小心。” “多谢徐兄弟的好意,赵永心领了。”赵永拱手道,“既然那谭道忠与万英堂勾结,你为何不把此事告诉老龙头呢?” 徐格满面愁容道:“你也知道,那谭道忠与老龙头共起于患难,所以老龙头对他极为信任,将这种事没根没据地讲给老龙头听,老龙头是一点儿都不会信。就算是有证据摆在他面前,如果被谭道忠三言两语地糊弄几句,老龙头恐怕还是要听了他的。” “唉,近日水帮不太平,我劝徐兄弟见过江掌门后,还是早些回君山,免得老龙头身遭不测。” “当然,徐某晓得。赵家大哥,敝派掌门师兄一直痛恨万英堂这个外来帮派在荆湖两路胡作非为,也知道谭道忠与万英堂的关系,所以一直想除掉谭道忠,以此来警示万英堂。不知赵家大哥可有意与敝派掌门师兄联手,共同对付谭道忠呢?如果真有此意,徐某可以替赵家大哥带句话。” 赵永暗思道:“说了这么多,原来是想拉我和潇湘派联手。也不知这是徐格一时心血来潮,还是江三少的想法。怎么,老子当年想拉拢我,现在又换成儿子了吗?不过那江三少一身傲气,自视甚高,当年就与我不对头,现在也不会转了性与我联手。而就算他现在愿与我联手,我这边也不会答应。他当年与李振海联手灭了我赵家一门,这笔仇,可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来日方长,终有一日我要找你江三少报仇,我赵永又怎么会与你联手呢?” 他本想对徐格说:“你去告诉江三少,少多管闲事。水帮的事就是水帮自己的事,帮里出了叛徒,也应是水帮的弟兄自己来解决,轮不到外人插手。还有,你再告诉他,我早已查清了当年赵家灭门一事的来龙去脉,你让他洗好脖子等着我,我早晚会取了他项上人头!” 可是这些话,赵永都没说。毕竟他现在要做的,是要先做上十三水帮的老龙头,所以还不能和潇湘派撕破脸。他只是笑着说道:“呵呵,不必了。我赵永要是真想对付那谭道忠的话,根本不需与什么人联手。”其实这话说出来,还是有些让人听了不舒服。 徐格自讨没趣,便道:“既然赵家大哥无心,那还是算了。” “告辞!”赵永冲着徐格一拱手,然后便转身离开。 “恕不远送。”徐格还礼道。 众人纷纷离开,那阿飞行了几步,又停下对徐格道:“徐兄,改日你我二人还是正面切磋武艺好了,这等比较杀了多少人的残忍比试,还是不要有下一次了。我们又不是什么妖魔鬼怪,干嘛要这样草菅人命呢?我们还是该堂堂正正地比刀剑拳脚,在手底下见真章,而不是用这种血腥的方式比出武功高低来。”言罢,阿飞只觉得脸在发烧。他自己都认为这番话说得太虚伪了。可是,这话又不得不说,他不想让徐格认为,自己是一个冷血无情的刽子手,为了满足个人喜好,就可以随意杀人——虽然他刚才的确是杀得很过瘾,就像一个许久没有打猎的猎人在林子里肆意狩猎一样开心。 “好,就依你。”徐格微笑道,“不过,我想到时候输的那个人,恐怕还是我。余少侠的武功,我已亲眼所见,实在是要比在下高上太多,在下不是对手。” 阿飞看着徐格的笑容,只觉得心里发毛,便尴尬地说道:“过奖,过奖。” “阿飞小哥,走了啊!”李参回过头,见阿飞已被众人远远甩开,便大声喊道。 “来了!”阿飞喊了一声,便对徐格道:“徐兄,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阿飞笑了笑,便快步向前赶去,他本想让徐格代自己向江彩轩问声好,但仔细想了一想,还是算了吧。 29.看民宅大论主使 扎脚跟喜迁新家 “阿飞小哥,你看这处房子怎么样啊?”孙宝引着阿飞来到街角一处民宅道。 阿飞走进屋内,见屋子里家具陈设极为简单,但还算干净整洁,便点头笑道:“嗯,不错,辛苦孙三哥了。” 从君山回来后,阿飞告诉赵永,自己打算在潭州长住一段时日,这让赵永大喜过望,赶忙命人给阿飞找住处。毕竟自己家里每天人来人往,谈论的都是水帮内大大小小的事务,而阿飞又并非水帮成员,只是自己的朋友,有些事并不适合他知道,所以还是应该让他住在别处才好。 当然,找房子的重任,最终还是要落在孙宝身上。钱升平日里要教授帮中弟兄武艺,没有闲暇时间,而李参又是个粗心毛躁之人,这种事交给他做,多半是要弄砸,所以还是得细心谨慎的孙宝来完成。而孙宝自打跟着赵永去过君山找蒋成义评理后,心情便好了许多,仿佛又变回从前的模样,专心投身于水帮事务,这也让赵永放心地把此事交给孙宝。 那孙宝也的确上心,只用了一天时间,就找到一处比较合适的平房,这便领着阿飞过来看房。 “你要是觉得满意,我就把银子付给房主,把这屋子买下来给你住。”孙宝道,“这里离着老大家只隔了一条街,出门走几步路就能到,近得很。这屋子里啊,该有的家什他都有,你看这炉灶,还有锅碗瓢盆,虽然旧了些,但都好用,不必再上街去买。唯一不足的就是没有院子,一出房门就到了巷子上,也不知你习不习惯。” “挺好的。”阿飞坐在硬木板床上道,“这里可比我学武时跟师父一起住的木屋好多了,谢谢孙三哥。” “谢什么,都是自家兄弟。”孙宝道,“我都听李参说了,要不是你那天奋力退敌,我这条命恐怕早就交代在石屋了。” “嘿嘿嘿”阿飞笑了笑,想起这几天经历的几场打斗,忽地说道:“孙三哥,这两天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想来想去也没有想明白,所以还是想向你请教一二。” “问我?什么事你想不明白啊,还要问我,就怕我也答不上来啊!”孙宝笑道,“你先说说看。” 阿飞张了张嘴,似乎很难开口,略一沉吟道:“那天在阿福哥坟前埋伏的人,真的是谭道忠派来的吗?” “小哥这话是什么意思?”孙宝闻言正色道,“你那天也听到徐格说了吧,有机会做这件事的,只有谭道忠,难道你还怀疑别人不成?” “我只是觉得奇怪,在已经被大家怀疑的情况下,那谭道忠为什么还要这样做。而且无论是时间,还是地点,这次暗杀的选择都是糟透了,简直就像在告诉世人一样,这次暗杀是谭道忠指使的。” 孙宝道:“也许,他是心急,急着杀掉老大,扫除障碍,以便自己顺利取代蒋老龙头。你知道,人在心急的时候会变得糊涂,况且当时时间那么紧,他恐怕也没想那么多。” “可是谭道忠是洞庭十三水帮的大管家,就像当年的阿福哥一样,你觉得阿福哥会犯这样的错误吗?” “可是他毕竟不是阿福哥,会犯这样的错误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阿飞摇头道:“太冒险了,如果我是谭道忠,我一定不会安排那次暗杀,因为我有着老龙头的信任,又手握大权,本来就占着优势,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设埋伏,搞暗杀,根本不用急于一时。我想那个谭道忠位居水帮高位多年,他应该比我思虑得更多,计划得更远才是,否则他也不会在经历这么多年后,依旧是蒋老龙头身边的红人。” 孙宝眯着他仅剩的一只眼道:“我不太明白,这和他谭道忠是不是老龙头身边的红人,又有什么关系?” 阿飞皱眉道:“那个谭道忠做了不少让水帮弟兄不快的事情,而且还和十三水帮的敌人万英堂有交情,却依旧能够在蒋老龙头身边担任要职,这可不是靠那同起于患难的交情就能解决的。他若是没有真本事,又怎么能在帮中长久屹立不倒呢?他若是没有真手段,又怎么能让鲍壮那样的硬汉死心塌地地跟着他呢?其实在君山上发生的事,想一想就能明白,那是鲍壮为了掩护谭道忠,才把事情全部揽在自己身上,甚至不惜了断了性命,也没有一句怨言,简直就像是玩了一出苦肉计一样苦肉计所以,我不信那个谭道忠会是个只靠老龙头袒护的草包,也不信他会愚蠢地让手下在阿福哥坟前埋伏。咱们去君山本就是临时决定,并且在君山上也没待多久,一切都来得太突然,根本来不及准备,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一次计划周密的暗杀,简直就是痴人说梦,所以我想那谭道忠肯定不会在彼时起暗杀之心,而是想着如何对付来自潭州一伙人的兴师问罪。” “所以小哥你认为是谁安排的?”听了这么多,孙宝似乎有些明白阿飞想说什么了。 “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或许是有人在故意陷害谭道忠,或许,发生在阿福哥坟前的一切,也是一出苦肉计。”阿飞说着,便抬眼瞧向孙宝。 “苦肉计?你是说那些埋伏的人是我们安排的?你疯了吗,老大和二哥可是都受了伤啊!”孙宝揉了揉脸上那一处箭伤留下的疤痕,只觉得那里的皮肉正在不停地抽搐着。 “的确是受了伤,不过,并不致命。”阿飞道,“想一想谭道忠的人在城北是怎么对你的吧,用捕野猪的窝弓射你,还怕不能成功,还要在箭头涂上毒药,手段是何等狠毒!但是同样是设伏暗杀,你再看看大哥和钱二哥中的飞镖,镖上根本无毒,这样能保证一击致命吗?不能,就像是要放人一马似的。” “所以,你认定是我们陷害谭道忠?”孙宝面无表情地说道。 “孙三哥,这件事其实是你安排的吧?大哥他也想做老龙头,所以你才想出这个计策帮大哥除掉谭道忠。而且,谭道忠害得你差点没了性命,出于私心,你也想报复他。你回来之后与之前的颓丧已完全判若两人,可见你是遇到了什么让你振奋的事,而这件让你振奋的事,应该就是你设下的苦肉计已经达到了你的预期,你已成功地把谭道忠往火坑又推了一步。” 孙宝听了阿飞的话,渐渐放松下来,笑着说道:“如果你愿这样想,那你就这样想好了,我只能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明白你在胡说些什么。” 阿飞点了点头,轻声道:“孙三哥,我和你说这些,并不是要戳穿你或是怎么样,你要相信,我和你一样,都希望大哥最终能成为老龙头——不管用什么手段。” “如此最好,那你又何必去猜测那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呢?反正这件事,已经指向了谭道忠,这样对老大很有利,难道不是吗?” “是,但我还是想知道真相,我想知道我杀的那些人,是不是你们赵家水帮的弟兄,我不想我的刀沾染了自己人的血。”或者说,阿飞不想让自己人因为那个徐格提出的杀人游戏,而变成了自己的刀下亡魂。如果真的是自己人,他会更加地内心有愧。 “那你尽管放心,我敢保证,那些歹人绝对不是水帮弟兄。至少,不是我们赵家水帮的弟兄,因为我从没见过他们。”孙宝笑道,“好了,不说这件事了,这间屋子你觉得怎么样,如果没问题的话,我可是要去交银子了。” “挺好的。”阿飞起身道,“银子我有,我来付好了。” “那怎么行,你帮了我们这么多,还不得让我们表示表示吗?你这样可是太见外了啊!” “可是这样太过意不去了。” “没几个银子,你就不必在意了。现在可不是以前,我们给好兄弟置间房的银子,还是拿得出来的!你要是付了钱,回去老大可要说我了啊!”孙宝大笑着,便走出了屋子。 “孙三哥!”阿飞跟出去道,“真是麻烦你了!” “没事,你怎么跟出来了?” “我我回去拿包裹,以后要在这里住了,总得把随身的东西带过来吧!” “哦,那东西多不多,要不要我找弟兄帮你搬?” “不用,不用,东西不多,就一个包裹。”阿飞笑着道。 “好。”孙宝斜眼一瞟,见房门大开着,便走回去将门锁好道:“以后出门,记得把门锁好。这里可不比你以前住的山上,你这样敞着门,人又不在,指不定回来的时候,屋子里就只剩下光溜溜四面墙了。喏,这是钥匙。”说着孙宝便把房门大锁的钥匙放在阿飞手中。 “谢谢孙三哥。”阿飞道了一声谢,便匆忙回到赵永家。 一把紫金刀,一本记载着破雷刀法的刀谱,一个阿飞初上白云峰时徐云送的小猫木雕,一把师父给的写着天下无双四个字的小折扇,还有一些散碎银两,这些便是阿飞所有的东西,的确不太多。阿飞把刀谱用油纸一层又一层地包好,然后把所有东西都裹在包裹里,提着包裹,背上紫金刀便往新家赶。 新家,阿飞一想到这个词就觉得兴奋。他紧紧攥着孙宝给的钥匙,只觉得一切都好像要重新开始了一样。“本想要学着大胡子和大和尚那样浪迹江湖,没想到这才下山没多久,就已安定下来。不过这样,似乎也没什么不好。”阿飞站在门前,盯着门上的挂锁瞧了许久,这才拿出了钥匙。 钥匙轻轻转动,只听得“嗒”的一声响,那锁便已经打开了。阿飞推开门,打量着屋里的一切,只觉得这屋子是暖的。他把包裹郑重地放在床上,然后取出那个小猫木雕摆在床头,瞧着那小猫的可爱模样,便嘿嘿嘿地笑出了声。人啊,还真是容易满足。 “好啊,真好!”阿飞躺在床上,心里美滋滋的,“三年之后,等我报了大仇,我还要回到这里。那时候,我已了了心愿,便安心地在这儿娶妻生子,好好地过日子,就像孙三哥那样,有贤惠的妻子,还有可爱的孩子。” 想起孙宝,阿飞便又想起方才和他的谈话。虽然孙宝并没有明确表态,但似乎言语之中却又默认了自己就是阿飞怀疑的陷害谭道忠之人。可是,阿飞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又一时觉察不出,究竟是哪里不对,便细细回想起所有的细节来。 “不对,这背后指使之人,绝对不是孙三哥!”阿飞突然坐起身,暗暗叫道,“这次君山之行,孙三哥事先根本不知情,而是那天大哥临时起意,提了鲍壮便要去君山,并无什么计划安排。若不是小铃铛说漏了嘴,恐怕孙三哥那时还不知此事,也不会跟着一同前往。所以说,整件事都是大哥在主导!那么如此说来,能够在阿福哥坟地四周安排人埋伏,设下苦肉计的,应该是大哥才对!” 赵永行事,向来都是给人光明磊落之感,所以阿飞也一直没把此事往赵永身上去想,可现在看来,却真的是最让人意外的赵永,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也许,七年前的赵永的确不会做出这等事情,可是身为十三水帮的大龙头在江湖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就算是耳濡目染,如今的赵永,也不会只是个只知横冲直撞的傻小子了。 “怎么会是大哥?”阿飞还是有些不相信,只觉得是自己哪里想错了,可思来想去,阿飞还是把这个设计陷害谭道忠的人定在了赵永身上。“那为什么,孙三哥会把这事揽在自己身上?”阿飞又疑惑了。 但阿飞很快便明白了,孙宝听了自己的分析,便已知道赵永才是背后指使之人,他是为了掩盖事实真相,才会全都揽在自己身上。 “是啊,这事本来就很简单,谭道忠的身边有鲍壮,那大哥身边为什么就不能有鲍壮这样的人呢?孙三哥,便是那个鲍壮。”阿飞心想。 30.傻小子不识情意 大小姐南下寻情 “阿飞哥哥,我来了!”想通此中细节,阿飞便无所事事地躺在床上,琢磨着晚上该吃些什么。良久,忽地听见门外一声喊,他便赶忙坐起身来,下地开门。 在门外喊人的,自然就是小铃铛。她站在门外,手里提着个食盒,身后还跟着一个肩扛被褥的水帮弟兄。 “你把被褥放床上,就可以走人了。”小铃铛吩咐那水帮弟兄道。 “是,大姐。”那人依言而行,然后便快步离开阿飞家。 “这里果然离我家不远,没几步路就到了。”小铃铛大大方方地走进屋里,将食盒放在桌上道,“早知道你这里有炊具,我就直接到你这儿做饭好了,省得一会儿还得提食盒子回去。” 阿飞看着那食盒,便已知道小铃铛是来给自己送晚饭的,心中暗自欢喜,却仍然装作平静的样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是孙三哥告诉你的吗?” “对啊,这房子是他给你找的,我不问他,还能问谁呀?你也真是的,走了也不说一声,就这么悄无声地搬过来了。” “我回你家的时候,没见到你和你大哥,所以就先走了。” “没见到就不能等一会儿?就知道找借口。” “我没有” “算啦,你这个没良心的。”小铃铛笑着将食盒里的饭菜取出,然后说道:“你先吃着,我进里屋帮你把床铺了。” “不忙,一起吃吧。”阿飞道。 “不了,我在孙三哥家里吃过了。”说着,小铃铛便进了里屋。 桌上,是一碗米饭,几样小菜,还有一大碗热气腾腾的青菜鱼圆汤。阿飞本就喜好吃鱼,看着那碗鱼圆汤早就垂涎欲滴,于是便一屁股坐下来,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热汤道:“那我就不客气啦!”他夹起一个鱼圆送入口中,只觉得那鱼圆绵柔弹滑,不免大为赞赏,饭还没动,便已三口两口地将一大碗青菜鱼圆汤全部喝干。 “你怎么只喝汤,不吃其他饭菜啊,是不是不合胃口?”小铃铛走出来,见一大碗汤已经见了底,便问道。 “啊,没有,这饭菜我还没来得及吃呢!你这汤做得太好喝了,尤其是这鱼圆子,真好吃,我一时没忍住,就一口气全喝光了。”阿飞怕小铃铛不信,便端起饭碗,每一样小菜都夹上一口,然后不住地点头道:“好吃,好吃。” 小铃铛嘻嘻笑道:“那你慢些吃,又没人跟你抢。那鱼圆真的做得很好吃吗?” “嗯,好吃,吃了就停不下来,只想把它全部吃光才好。”阿飞道。 “真的吗?那我以后天天做给你吃。”小铃铛笑着将阿飞摆在床头的小猫木雕放在桌上道,“这个小猫真好看,是你雕的吗?” 阿飞道:“不是,是别人送的。你要是喜欢,你就拿去吧。” “别人送你的啊,那我不要了。”小铃铛把木雕往里推了推,“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小雨姐姐送你的吗?” “谁,小雨姐?不是,她哪里会雕这个,这是徐大哥送我的。” “谁又是徐大哥?” “嗯怎么说呢他现在是云庄庄主,也是小雨姐的丈夫,也是最初在白云峰上教我功夫的人。” 小铃铛笑了笑,将小猫木雕拿在手中道:“哦,原来小雨姐姐已经成亲啦!” “是啊!” “她没和她那个二师兄在一起啊,我记得她那个二师兄对她很好的。” “你是说秦尊吗?他们俩差一点儿就拜堂了,不过那个秦尊是个坏人,杀了小雨姐的爹娘,小雨姐是不可能和他成为夫妻的。”阿飞边吃边道。 当年云庄发生的一系列事情,在江湖上传得是沸沸扬扬,只不过那时候小铃铛尚自年幼,并不关心这些武林轶事,也就并不知晓。她听得张雨婷的父母被人害了,想到自己的身世,便道:“原来小雨姐也是个苦命的人那小雨姐姐报仇了没有?” “嗯,秦尊欺师灭祖,已经被徐大哥清理门户了。”阿飞边吃边道,“这中间的事情多着呢,一时半会儿也讲不完,等以后有空了,我再讲给你听。” “好。”小铃铛道,“真好,能够报了家仇,也是一桩好事。我也想有朝一日能够报仇雪恨,让家人能在地下好好安息。” 阿飞闻言疑惑道:“那个李振海不是已经被大哥杀了吗,你还要报什么仇?” “我之前有一次曾听到哥哥和孙三哥小声讲,仇人不止是李振海一个人,但是具体还有谁,我就没听清了。我也曾当面问过哥哥,可是哥哥根本就不告诉我。”小铃铛摸着手里的木雕道,“他这样瞒着人,真是让人好不痛快。” “也许,对头是个高手,所以大哥他才没有告诉你,他怕你知道了以后会去报仇,怕你会有危险。”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当然不会那么莽撞,他这样做,对我一点儿都不公平!” “不公平?” “是啊,凭什么只有他可以知道仇人是谁,而我却一无所知呢?难道那些亲人只是他的亲人,就不是我的亲人了?” 阿飞放下碗筷道:“不是这样的,我想大哥他一定有自己的主张,等到他认为到了可以告诉你的时候,他一定会告诉你的。” “那是什么时候?”小铃铛噘着嘴道。 “我想,是在他当上老龙头以后吧!敢和你们家作对,我想那个仇人应该是个武林中了不起的人物,大哥可能暂时还不想与他为敌,等到他当上老龙头了,也许就敢撕破脸了。现在,他还是要把这件事当作一个秘密藏起来。” “可能是这样吧。”小铃铛点点头,“那我哥哥他要做老龙头,你会不会帮他?” “当然会,我不帮他,难道还会帮别人吗?” “那就好,我知道你也不会向着别人。”小铃铛见阿飞不再吃了,便道:“你吃饱了?” “嗯,饱了,吃不下了,你做的鱼圆汤真好喝。”阿飞摸了摸肚子,笑着道。 “那明天我再给你多做一些鱼圆吃,好不好?”小铃铛将碗筷收拾进食盒子里道。 “明天还送吗?不用了吧,怪麻烦的,你看我这里也有炉灶,我自己做些饭来吃好了。” “你会做吗?”小铃铛笑道,“只怕你又是去弄些鱼啊鸡的,放到火上烤着吃吧!总那样吃东西不好,烟熏火燎的,我给你煮些东西吃吧。” “烟熏火燎,又哪里不好了,难道你煮菜就不生火了么,不也是烟熏火燎的吗?” 小铃铛瞟了阿飞一眼道:“就你话多,不和你讲了。” 阿飞见小铃铛提着食盒要走,便将那个小猫木雕塞给她道:“你喜欢这个,那就拿去好了。” “嗯。”小铃铛微微点了点头。 “那你明天还来吗?” “来啊,给你做饭吃!” “那你哥哥他怎么办,要不,我到你家吃去吧。” “不了,还是我过来吧。这几天你在我家也看到了,我哥哥他现在也不怎么在家里吃,总是往外面跑,回来也是和水帮弟兄们议事。我在家里待着也怪没意思的,还是过来给你做饭吃好了。” “好。” “那就这么说定了,我明天给你接着做鱼圆子吃,直到你吃够了为止。”小铃铛咯咯笑着道,“我走啦!” “好,路上小心些。”阿飞将小铃铛送出门道。 夜里,阿飞在床上双腿盘坐修炼内功,可是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一想到明天小铃铛会来给自己做饭,他便有些走神。“不成,今天这样子,没法练功。”阿飞穿好鞋子推门而出,望着沉静的夜空,想要平复一下心情。 “小铃铛做的鱼圆,当真好吃,这样好吃的东西,又怎么会吃得够呢?”阿飞想起小铃铛临走时说的话,心想。但随即他便摇了摇头:“阿飞啊阿飞,你怎么这样贪吃,为了个鱼圆子,竟然能心乱到无法练功,这要是被师父知道了,还不得被骂死啊!” 他还记得几年前的一天,他和徐云还有龙一文喝酒喝到很晚,结果第二天头昏脑涨地根本无法专心练功,因而被师父臭骂了一顿,被罚了两天不许吃饭。要是师父现在还在世的话,知道自己因为几个鱼圆就不能练功了,又会怎么样惩罚自己呢? 可是,阿飞的心神不宁,真的是因为几个鱼圆子吗?或许,连他自己也不明白这其中真正的原因。 屋外的街道上,晃晃悠悠地走着三两个酒醉夜归之人,他们脚步蹒跚,嘴里哼着歌谣,把这本就寂静的街道,衬得更加寂静。阿飞看着他们,不禁觉得好笑,不知他们这样回到家里,他们的婆娘会怎样打骂他们。 果不其然,当这几个醉汉纷纷敲开各家的房门,阿飞便听到了女人没有好气的说话声,还有重重的摔门声,这样的男人,总是让家人担心,的确该骂。 不过他们也是幸福的,至少在这个时候,还有人在家里等着他们,为他们的安危担忧。而自己呢,还只是孤零零一个人。有时候,阿飞会想,像龙一文还有不智和尚那样子一个人浪迹江湖,会不会有些太孤单了,当他们夜里在林中独坐,望着四下无人的一片漆黑,难道不会寂寞吗?阿飞不懂,为什么浪迹江湖,非得要一个人。 第二天,小铃铛早早地就来到了阿飞家,她提着几条鲜鱼还有一篮子蔬菜和米,就在阿飞家里忙活起来。阿飞看着她大展厨艺,却是一点儿忙也帮不上,只能守在她身边,陪着她聊几句闲话,唠唠家常。小铃铛低头切菜时,遮住右脸的长发便垂了下来,但阿飞都会刻意回避,站在小铃铛左边,不去看她右眼那块青疤。虽然自打来到潭州后,阿飞就经常与小铃铛在一起,可是那块疤痕,阿飞却是一眼也没见过,一来是因为小铃铛她遮盖得好,二来就是因为阿飞也不愿去瞧,因为直到现在,阿飞仍认为小铃铛脸上会留疤,都是自己的错。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铃铛每一天都会来阿飞家里生火做饭,待在阿飞家的时间比待在自己家的时间还要长。阿飞见小铃铛总是这样照顾自己,便有些过意不去,就悉心教授小铃铛认穴点穴之法,并传她一些呼吸吐纳之术,助她提高内力。那小铃铛的天资本来就不错,又觉得阿飞教得有趣,所以学起来也十分快,只是月余时间,便已功力大增,早就今非昔比。 这一日下午,阿飞练了一会儿内功,便到街上走动,行了个把个时辰,估摸着小铃铛快要来给自己做晚饭了,想着又要吃到美味的鱼圆,便匆匆折回家中。正在开门锁之时,阿飞却听到一个女人在背后喊他。 “阿飞,你果然在这儿!”那女人说话,甚是婉转动人,光是听着声音,都觉得此人定是个迷人的美人。而阿飞听到这女人说话,只觉得两手一颤,“咣当”一声把门锁连着钥匙一起掉在地上。 那女人上前,将锁和钥匙拾起,交到阿飞手中道:“啊呀,你这是怎么了,怎么拿个东西都拿不住?” 映在阿飞眼里的,是一张美丽明艳的笑脸。这个女人穿着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衣,就好像那月宫里的仙女,飘然落在人间一般。 这来的,正是潇湘派掌门人江三少的亲妹妹,江彩轩。阿飞见了她,只觉得舌头在嘴里都打了转:“你,你怎么来了?” “那天徐师兄来我家,我听他提起了你,说你现在人在潭州,我便过来了,想要看看你。怎么,不欢迎我来吗?”江彩轩微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配上她那一对柳叶弯眉,真是说不出得好看。 “不,不是。”阿飞不自觉地结巴着,真是恨不得把自己那条笨舌头一切两段,扔在地上狠狠地踩上几脚。 “阿飞哥哥,这位姊姊是谁啊?”恰在此时,小铃铛提着菜篮出现在门前,皱着双眉,问阿飞道。 31.硝烟起情场如战 明爱意痴郎定心 “她”阿飞支支吾吾地,不知该说什么好。面对着这两个女人,阿飞也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尴尬。 不过,也不等阿飞介绍,那江彩轩就已经先开了口:“我叫江彩轩,是阿飞的朋友。我大哥叫江三少,是潇湘派的掌门人。”她见小铃铛的菜篮子里装着新鲜的蔬菜和鱼肉,便问阿飞道:“她是谁,专门给你做饭的女佣?” “我叫赵玲,也是阿飞哥哥的朋友。我大哥叫赵永,是洞庭十三水帮的潭州大龙头。”小铃铛说着,便推门走进阿飞家道:“阿飞,你快请这位江姊姊进来吧,别在门外站着了,多不礼貌。” “那就谢谢啦。”江彩轩哼了一声,便也进了屋子,独留下阿飞一人站在街上。 阿飞挠了挠头,只觉得自己好像嗅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一种两军对垒,大战在即的味道。他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便想要逃跑,可是又不知该往哪逃。“怕什么,这里可是我家!”阿飞暗骂了一声,硬着头皮进了门,笑着对小铃铛道:“铃铛妹子,做饭哪?” “嗯。”小铃铛头也不抬地说道,“你进里屋坐着吧,有客人来,你不得招待一下吗?”说这话时,她故意说得很大声,就好像她是这家的女主人一样。 “算了,我还是在这里陪你吧。”阿飞实在不知该和江彩轩聊些什么,那干脆还是不要去招惹她为好。 “那行,你别碍我事就好。”小铃铛说着,又冲着刚刚进了里屋的江彩轩喊道:“江姊姊,阿飞也没说你要来,所以我也没准备三人份的饭菜,你就将就着吃点吧!” “行,我也吃不了多少。”江彩轩慢慢走出来,缓声道,“那辛苦赵家妹妹了。” 小铃铛停手瞧了瞧江彩轩道:“客气了,阿飞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然后便又收拾起手里鱼来。 阿飞眨巴着眼睛,只觉得这话越听越别扭,却又不知是哪里别扭,想要插句话,也不知该在何时说。 不过这两个女人之间,互相也没说几句话,便都住了口,屋子里只是反复回响着小铃铛切菜的声音。 光是把活鱼变成鲜香的鱼圆子,就要花上不少工夫,再加上烹煮其他菜肴,这一顿饭着实做了许久,才全部摆上了桌。可这期间,三个人都没说话,就连坐在饭桌上吃饭时,也是一言不发,当真如孔老夫子所说的那样,做到了“食不言”的君子之行为。 阿飞端着碗慢慢扒着米饭,不停地瞄着这两个女人——她们都有一位十分有名的哥哥——想着自己应该打破这沉默的气氛,便放下饭碗,舀了一碗青菜鱼圆汤道:“江姑娘,你来尝尝小铃铛做的鱼圆汤,她的汤做得好吃极了,我特别喜欢。来,我给你盛一碗。” “嗯,多谢,看这汤的样子,就像很好吃。”江彩轩嘴上说着,却是一口汤也没动。 小铃铛则是当作没看到一样,一直沉着脸,只顾着吃自己的晚饭。 也不知过了多久,桌上的饭菜终于吃完了。阿飞只觉得这顿饭,是自己长这么大以来,吃得最久,也是吃得最莫名其妙的一顿。小铃铛把碗筷洗涮干净,便对江彩轩道:“不知江姊姊今晚住在哪里?若是没地方住,我哥哥家里还有多余的地方。” “不必,我在城里已经找好了客栈。” “哦,那不知你要在潭州待多久?”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江彩轩笑了笑,“妹妹问这个干嘛?” “没什么,这天色不早了,江姊姊不回客栈?” 江彩轩探头看了看外面:“已经很晚了吗?我看还好啊,我不着急走,我与阿飞有段日子没见了,想和他说说话。” 小铃铛道:“有什么话不能明天讲?你这样很打扰别人休息啊!” 江彩轩别过头来深情地瞧着阿飞,微微翘起嘴角道:“啊呀,我打扰了吗?” 阿飞被江彩轩看得心里发毛,不由得打了个饱嗝,摸着脑袋战战兢兢地说道:“我一会儿就要打坐练功了。” “那不打扰你了!”江彩轩瞪了阿飞一眼,猛地站起身来。她见小铃铛似乎在笑,便没好气地说道:“妹妹,我们一块儿走吧!” “好啊,你可要记得随手关门。”小铃铛应着,便已轻巧地率先出了屋子。 “啪”!门被江彩轩重重地关上,阿飞却依旧是坐在桌旁发愣,都没想着送送两位姑娘。“这都是什么事?”他紧紧攥着双手,不停地摇着头。 “你想干嘛?”忽地,阿飞听到大街上小铃铛喊了一声,便赶忙拉开门跳将出去,却见小铃铛和江彩轩两人当街而立,各自拉开架势,似乎要准备交手一般。 “住手!”阿飞冲到两人中间道,“你们这是做什么?” “吃过饭了,脑子困乏,想要活动活动拳脚。”江彩轩收起双掌道,“大家都是武林中人,相互切磋切磋武功,又有什么不妥了?赵家妹妹,你说是不是啊?” “是。”小铃铛强忍怒气道,“但是姊姊下次出手之前,先知会我一声,既然是切磋武功,就不应该搞什么偷袭吧?” 江彩轩道:“我只是想试试妹妹的武功究竟有多高罢了,不能算是偷袭。” “试我的武功?” “对,就像这样!”江彩轩说着,忽然便是一掌直向小铃铛右脸打去。 “住手!”阿飞大喊一声,抓住江彩轩的手腕道,“休得胡闹!” 只不过江彩轩这一掌打得实在太快,掌风到处,已经带起了小铃铛故意用来遮住右脸的长发,露出了她右眼下的那块青疤。此时夕阳尚未落山,阿飞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块原本黄豆粒大小的青疤,早已变得像一枚小鸡蛋那么大,青郁郁的,在小铃铛那白皙的脸蛋上,显得格外扎眼,甚至可以说,有点儿有碍观瞻——难怪小铃铛她会用长发死死地遮住。 小铃铛略微侧了侧身子,用手压住被掌风冲起的长发,惊恐地看向阿飞。 阿飞不知道这块青疤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大,可是又无法开口询问,只能装作没看到的样子,转头怒视江彩轩道:“你这是做什么,要比武你就好好比,胡闹什么?我请你收收你那大小姐脾气!” 江彩轩被阿飞这么一训斥,那可是满脸的不高兴,但随即又收起怒容道:“只是闹着玩罢了,你至于对我大吼大叫吗?我要是真想害赵家妹妹,我这一掌下去,她还能有命?” 阿飞不想表现得太过激动,便放下江彩轩的手道:“对不住,我是怕你一不小心,伤了铃铛妹子。” 江彩轩笑道:“怎么会呢,赵家妹妹这么乖巧,又做得一手好菜,我喜欢还来不及,又怎么会伤了她呢,你真是多心了。”她说着便上前拉住小铃铛的手道:“妹妹,我今天吃了你做的一顿饭,觉得真是美味,我想报答你这一餐之情,只可惜我不会下厨。不过我听说那水仙楼的酒菜,是潭州城中最好的,要不这样吧,明日中午,我请你在水仙楼吃饭怎么样?” 小铃铛只是捂住了右脸,一句话也没说。 江彩轩见小铃铛不言语,便又看向阿飞道:“你明天去不去?” “去吧。”阿飞这句话看起来像是在回答江彩轩,其实他是说给小铃铛听的。 小铃铛轻轻地点了点头,显得极为不情愿。 “那好,那明天午时,我就在水仙楼等你们啦!”江彩轩说着,又指着阿飞道:“你可别给我忘了!”然后就快步离开了。 阿飞见江彩轩走远了,便问小铃铛道:“刚才,真对不住,她没伤到你吧?” “没有,就算她打伤我了,你也不用替她道歉,这与你又没什么干系。”小铃铛依旧是捂着右脸,就好像她右脸受了伤一般。 “那你明天去水仙楼吗?” “我不想去,明天你自己去吧。” “江姑娘她毕竟是客人,你可是这潭州城里的大姐啊,总得过去表示表示你这个主人家的好客之情吧!”阿飞劝说道。 “她是你的客人,不是我的。” “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我阿飞的朋友,就是你的朋友吗?” “那她是你的朋友吗?” “算算是吧。” “哦。”小铃铛轻声道,“我要回家了。” “那你明天会去吗?”阿飞也不知自己为什么还要问这个问题。 “也许吧。”小铃铛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明天午时,我在水仙楼等你。”阿飞道。 “阿飞哥哥。”小铃铛突然又回过头来道,“这位江家姊姊,果然很漂亮,就像人们说得那样,是个大美人。” “啊?”阿飞愣在原地,看着小铃铛静静离开,突然觉得全身上下空落落的,很不痛快。 第二日,阿飞如约出现在水仙楼。江彩轩见阿飞到了,便赶忙上前拉着他就座,并吩咐小二上菜。 “我就知道你会来。”江彩轩笑着给阿飞斟上一杯酒,又给自己斟了一杯,举杯道,“来,我敬你一杯!” 阿飞见小铃铛还没到,便没有端起酒杯,而是说道:“等一等吧,铃铛还没到。” “铃铛,铃铛,叫得真亲切。”江彩轩把酒杯没好气地放下,“我看她是不会来的。” “为什么?” “没为什么,我就是知道。”江彩轩夹了一块烧肉慢慢咀嚼起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道:“这儿的菜当真好吃,你快尝尝。” “嗯,还是等一等吧!”虽然阿飞也知道小铃铛很有可能不会来,但他还是不想现在就动筷子,如果一会儿小铃铛到了,看见自己和江彩轩已经开始吃了,她一定会不高兴。 “你愿意等她,那你等她好了。”江彩轩说着,便每一盘菜都夹上一筷子,自己先吃了起来。 过了好久,也不见小铃铛人来,江彩轩便对阿飞道:“这么久了,她也没来,我看她是不会来了。我早就说了她不会来,你还不信我,你看这菜都凉了。” “唉,这小妹子。”阿飞叹着气,心里很不是滋味,看着一桌子的美味佳肴,也提不起食欲,只想喝小铃铛亲手做的青菜鱼圆汤。那汤里的鱼圆,可是小铃铛每天现杀活鱼,亲手打出来的,又鲜又嫩。这世上,再没有比小铃铛做的鱼圆子更好吃的东西了。 “不行,我得去找她。”阿飞起身道。 “找谁,赵玲吗?”江彩轩惊道。 “对。” “你能陪我吃完这顿饭再去吗?”江彩轩不悦道,“怎么,没了她你吃不下饭吗?” “不是。”阿飞摇摇头,“你这顿饭,不是要还小铃铛昨天那顿晚饭的情么,那怎么可以不请她到场呢?” “她这次不来,那就下次再请好了,你先坐下陪我吃饭!”江彩轩拉了拉阿飞,示意他坐下。 “不行,我得去找她。”说着,阿飞便已离席。 “余飞,你这是什么意思!”江彩轩起身道,“你连饭都不吃,就是为了去找那个青面丑婆娘吗?” 阿飞闻言,便又走回江彩轩身边,怒喝道:“我不许你这样说她!” “我不,我偏要说!她就是个青面丑婆娘,丑婆娘!”江彩轩也站起身来道。 “你!”阿飞举起手来,真想给面前这个无理取闹的女人一巴掌,但是他忍住了。 阿飞攥着拳头,强压怒火道:“从前我以为你这个人只是有时候很任性而已,但我没想到,你竟会是这样的人。” “你要是现在就走出这家酒楼,我今天就回岳州!”江彩轩见阿飞转身离开,高声嚷道。 “那你回去吧!”阿飞停住脚步,冷冷地说道,“我记得我早就和你说过,你这个人很惹人烦,我很讨厌你啊!” “你混蛋!” “回家吧,别让你哥哥还有表哥担心。”阿飞说着,便已走出水仙楼。身后,传来一阵阵杯盘落地的清脆的碎裂声。 32.情切切只为君心 意深深此生不渝 “小铃铛,我喜欢你,非常喜欢。”阿飞边走边想,“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我应该早就明白的。虽然我不知道你心里对我是怎么想的,但是,有些话,我必须说给你听。如果不说,我想我一定会很难过。” “小铃铛,小铃铛!”他走进赵永家前院,大声叫道。 “是阿飞老弟吗?”赵永闻声迎出,见阿飞一脸焦急,便道:“你这是怎么了?” “大哥,小铃铛在家吗?”阿飞说着,便已抢身进了赵永和小铃铛居住的小楼之中。小楼之中,钱升、孙宝、李参、还有一些阿飞并不认识的人都围坐在一张大桌旁,似乎正在议事。 “不在啊,我今早起来就没看到她,怎么了?”赵永也跟着进来道。 阿飞蹙眉道:“诸位可知小铃铛去了哪里?” “阿飞小哥,你怎么能跑到这里问我们铃铛妹子在哪啊?”李参笑道,“她现在天天都往你那里跑,你应该比我们更清楚她在哪啊!” “哟,这位难道就是那位有名的阿飞小哥?”一位年轻人听了李参的话,便起身道,“在下潭州郑不服,见过阿飞小哥!”阿飞多次相救赵永等人的事迹,早已在江湖上传开,荆湖武林中人都知道赵永身边有这样一位武功高强、重情重义的年轻人,只是无缘得见。而最近几十日里,赵家大姐天天给阿飞小哥做饭吃的事情,也在潭州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更是让很多人,尤其是潭州赵家水帮中不识阿飞之人,想要见一见这个传说中的阿飞小哥。 今日聚在赵永家中的,多为赵永手下的得力干将,另有一些潭州之外的水帮弟兄,他们大多都没见过阿飞,经那郑不服这么一说,其他人便都抱拳道:“久闻阿飞小哥大名,今日得见,真是三生有幸!” 阿飞见小铃铛不在家中,也无心与这些人寒暄,只是略一抱拳,道一声:“好说,好说!”就蹿出小楼,奔街上去了。 “阿飞,你等一下!”那赵永见阿飞没头没脑地找寻小铃铛,怕是小铃铛出了事,便迈开大步,从后面赶上道:“我妹子出什么事了?” “大哥,这事我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楚,简单说吧,就是那江三少的妹妹来了,然后小铃铛就没来。”阿飞这话说的,其实和没说没什么区别,赵永是听得一头雾水:“你把话说清楚了,我怎么越听越糊涂了,什么来了,什么就没来啊?” “大哥,你放心吧,小铃铛没什么事,我只是想找她说几句话!”阿飞说着便已上了屋顶,几个跳跃奔隔壁街去了。 “妈的,你把话说清楚了啊!”赵永仰头叫着,但想到阿飞提到了江三少的妹妹,又想到妹妹昨日回家的时候心情不是很好,再凭着阿飞那三言两语,便猜想此事可能与男女情爱之事有关,只好叹了口气,摇摇头回屋与众人继续议事去了。 阿飞跑回自己家,希望能在家中见到小铃铛正在忙碌的身影,但是却只见到门前放着一篮子新买的青菜鱼肉。他这才想起小铃铛根本没有自己家的门锁钥匙,又怎么能在家里给自己准备饭菜呢?这么多天来,小铃铛总是出现在自己家中,阿飞早已习以为常,却忘记了自己从来没有给过小铃铛家门钥匙。“真是粗心,我早就应该再配一把钥匙的。这样我家的门锁,就有两把钥匙,一把我留着,一把给她。” 他看着地上的菜篮子,只觉得万分惆怅:“她果然来过,她定是希望我不会去水仙楼,所以才买了这些东西来,打算着要给我做饭吃。只是,我让她失望了。”他提起那一篮子东西直奔城东而去——因为他记得,那里有一处高岗,可以俯瞰潭州城,而小铃铛每次不开心的时候,都会去那里。 阿飞盼着能在那处高岗上看到小铃铛,因为他希望小铃铛会因为自己与江彩轩吃饭的事而感到不高兴,那样,他或许就能猜到几分小铃铛的心意。 “小铃铛,你可一定要在那里啊!”阿飞在心里喊着,一步不停地又直奔那城东高岗而去。不等登上高岗,阿飞便听到一个人在用他半懂不懂的方言唱着歌,那声音又清又亮,但是又带着些许哀伤,竟让他听得想要流泪——那是小铃铛的声音。“找到了,找到了。”他闭着眼,深吸一口气,然后便轻轻笑了起来。 “是谁?”小铃铛自从跟着阿飞学了呼吸吐纳之法后,内功增进不少,人也变得比以前更加耳聪目明,所以只是细微的响动,她也能听清了。她听到后面有响动,便止了歌唱,高声问道:“不要藏了,鬼鬼祟祟地,是谁在那里?” “小铃铛,是我。”阿飞慢慢走上来,笑着道。 “哦,原来是你。”小铃铛坐在那块长石上,平淡地说道,“你不好好在水仙楼吃你的饭,跑来这里做什么?” “我来找你说些事情。”阿飞微笑着,坐在了小铃铛右边。 小铃铛理了理遮脸右脸的长发,慢声道:“什么事?”可还不等阿飞回答,她又问道:“你方才是去水仙楼了吗,是和那姓江的漂亮姊姊在一起吗?” “是。”阿飞点点头,“我们点了一大桌子好吃好喝的,只是有些可惜,你并没有去。” 小铃铛低着头道:“我去干嘛?我知道那位江姊姊根本就不想请我,她想请的人是你,她也只想和你一起吃饭,我又去凑什么热闹?” “这样啊。”阿飞点点头道,“细细想来,其实我也觉得她没想请你。” “哼哼,所以说我这个人有个好处,那就是识趣,晓得什么时候该做什么。”小铃铛道,“那你来找我究竟有什么事,不会是来问我为什么没去水仙楼吧?” “不是,我问你这个干嘛,你不愿意去水仙楼,咱们也不能强求不是?我来是想和你说,我已经和彩轩谈好了,稍晚些时候我就动身和她一起回岳州去。” “哦,那你和我大哥说过了没?”两人都是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小铃铛突然问道。 阿飞清楚地看到,小铃铛的双肩微微地抖动了几下。 “说过了,刚才我去你家和你哥哥说了这件事。本以为你也在家,可以顺便告诉你一声的,结果你不在,所以我就来这里找你了。我觉得咱们毕竟认识这么多年了,我总不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了,得和你说一声才行,要不然太失礼了。” “哦。”小铃铛的语气依然很平静。 “哦?” “我知道了。”小铃铛道,“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的话,你可以走了。” “嗯,也是,我得回去收拾收拾了,谢谢你这段时间来一直照顾我,每天都那么辛苦给我做饭吃。你这份恩情,他日我必当加倍报答。” “嗯,你客气了。” “那告辞了,后会有期。”阿飞说着,便快步下岗了。 过了好久,小铃铛转过头来瞧了瞧身后,确认阿飞已经离开了,便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她瞟到阿飞留在地上的菜篮子,便将篮子拾起,抱在怀里呜呜呜地哭着说道:“没良心,你最没良心了。说什么太失礼了,说什么加倍报答恩情,你这个人根本什么都不懂!谁要你报什么恩,你当我给你做饭是可怜你吗,别人求我做我还不愿做呢!人家喜欢你这么久,你根本就不知道你根本就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最讨厌了!没良心的人,要走你就走好了,干嘛要告诉我,我不想听啊!难道你以为我还会留你么,我告诉你,我才不会,要走你就走,最好永远都不要见了,永远都不要见了!”她不停地在心里骂自己不该为这样薄情寡义之人悲伤,可是却仍是哭个不停,而且越哭越伤心,直哭得都喘不上气来,仍是止也止不住。 “喂,你别哭了。”突然,小铃铛感觉到有人拍了拍她的后背。 小铃铛回过头去,见阿飞正站在身后,不禁吓了一跳,赶忙站起身来,那一篮子的菜肉便撒了一地。 “你怎么还在这儿?”小铃铛擦了擦眼泪,红着脸问道。 阿飞看着小铃铛已经哭肿的眼睛,心里暗暗欢喜,却摆出一脸不悦的样子蹲在地上边把那些菜蔬鱼肉往菜篮子里捡边道:“你可真会糟蹋东西,你看看这一篮子吃的,都被你弄脏了。难道就因为你家里有钱,赵家大姐就可以这样随便浪费吗?” “我我没有。”小铃铛小声说道,“这些这些洗洗还是可以吃的。” “那你把这些东西洗洗,做熟了给我吃吧。”阿飞站起身,将菜篮子递给小铃铛道。 小铃铛揉了揉红红的眼睛道:“你说什么啊?” “我说,我饿了,你给我做饭吃吧,我还没吃饭呢!”阿飞笑道。 小铃铛满心疑惑地接过菜篮子,重新坐在那块光秃的长石上,板着脸道:“你不是去水仙楼和你那彩轩姑娘吃饭去了吗?” “我是去水仙楼了,不过我没吃饭,连酒都没喝一口。我这么爱喝酒,但是却一滴酒都没沾。”阿飞说着,又坐在了小铃铛的右边。 “为什么?” 阿飞轻轻地叹了一声,故作无奈地说道:“因为,饭桌上没有看见你做的青菜鱼圆汤,我可是真的一点儿都吃不下。” “那那样不行的,你以后可怎么办啊,你以后去了岳州,可就吃不到我做的鱼圆子了,难道你还能顿顿不吃饭了?”小铃铛看着阿飞,一脸关切地说道。 “这个笨丫头!”阿飞在心里笑骂着,伸手摸了摸小铃铛的头,轻轻地说道:“是啊,那可怎么办啊,我会不会饿死啊?唉,我刚才坐在水仙楼里啊,看着那么多好吃的,就一直在想,既然我这么喜欢吃你做的鱼圆子,没有它都吃不下饭,那我可是哪里都去不了了。我这辈子啊,只能是小铃铛去哪里,我去哪里了。” “啊?”小铃铛不解地瞧着阿飞,而阿飞只是在坏坏地笑着。过了一会儿,小铃铛的眼睛又渐渐红了起来:“所以,你刚才又骗我了?” “傻妹子,我当然不会走啊,我哪里舍得你啊!”阿飞揉了揉小铃铛左眼发红的眼眶道,“不许再哭了啊!” “你这个人就会骗人我不要和你好了!”小铃铛说着,便又呜呜呜地哭起来。可是,哭着哭着,她又咯咯咯地笑了。 阿飞也笑了。他握着小铃铛的手道:“小铃铛,我想一辈子都吃你做的鱼圆子,好不好?” “不好。”小铃铛哭着说道,可是脑袋却是一直点个不停,脸上,还带着笑意。 阿飞用两只手扶住了小铃铛的头,撩开她的长发,帮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道:“你这样子,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小铃铛没有答话,而是死命地别过头,用长发重新遮住了右脸。 阿飞意识到自己刚才犯了个错误,歉然道:“其实,在我面前,你不用这样的,我不在乎。” 小铃铛侧着身子,背对着阿飞道:“我在乎,你也在乎。我昨天,看到你的神情了,你一定觉得很难看,对不对?” “我只是没想到,这块青疤会变得这么大。” “孙三哥说,可能是当年治疗的时候,余毒未净,所以它才长大了,不过,最近几年,它一直都是这么大,再没变过。”小铃铛的两只手不停地捋着头发,轻声道,“我的脸,很难看吧?” “不难看,也不好看。不过我依然记得你小时候好看的样子。”阿飞不想骗她。 “又骗人,那时候小孩子家家的,有什么好看不好看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 “好,那我问你,那位江彩轩姑娘,好不好看?” “好看是好看,但是我不喜欢,再好看又有什么用?”阿飞道。 小铃铛停了双手,半晌才道:“方才我听你说你喜欢喝酒,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这几天也没给你酒喝,是不是憋坏了?” “我是喜欢喝酒,但是几天不喝,也不打紧。” “那我以后每天给你带一壶酒来,不多带,那东西喝多了也没什么好处。” “好,都听你的。”阿飞将菜篮子取在手中起身道,“我们回去吧,我好饿。” “嗯。”小铃铛笑了笑,搂着阿飞的手臂向岗下行道,“天天吃鱼圆子,你还没吃吐啊?” “我都说了,我想吃一辈子,又哪里吃得够?” 小铃铛笑了笑,突然又道:“那水仙楼是潭州城里最好吃的酒楼,却不知他们家的饭菜味道怎么样。” “我连吃都没吃,所以我也不清楚。”阿飞摇了摇头,“不过我想应该没你做的饭菜好吃。” 小铃铛哼了一声道:“我要去水仙楼吃饭。” “好,那改天我们去吃。”阿飞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33.黑龙身隐湘江底 强人设计围阿飞 无忧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一转眼,就快要到年底了,每家每户都忙活着置办年货,水帮的弟兄们当然也不例外,安排河运,组织打鱼,大家都指望着在年终岁尾再赚一大笔银子,也好舒舒服服地过上一个好年。 不过,即便是这么忙,终归还是有闲人,阿飞就算得上是一个。他每天除了练功外,就是等着小铃铛来给他做饭吃,然后和她聊一会儿天。 这一日下午,阿飞如往常一样,在床上打坐练功,估摸着小铃铛快来了,这才长舒一口气,引得全身骨节发出咔咔的响声。他耳听着骨节作响,心中欢喜,穿鞋下地在屋中不停徘徊,暗思道:“以前看师父练功完毕时,经常听到他骨节响得跟煎豆子一样,有时候还能发出一两声响彻山谷的清啸,让人好生羡慕。这段日子里我潜心修炼,身上的骨节也能自己作响了,虽然声音不大,但也说明我的内功又长进不少,只是不知我的功夫现在到底到了什么地步。”以前在白云峰上,最开始有张白桥与他过招,后来又有戒心大师亲自与他过招,所以阿飞有个人给他参照,也能知道自己的功夫练到了什么程度,以便做出调整,做到不疾不徐。可是现在,他只是自己一个人修炼,还真的不清楚自己每日长进了多少,只能摸索着练,却不知自己这功夫究竟是练快了还是练慢了。 “师父常说,欲速则不达,每日修炼这门内功不得超过四个时辰,否则会被百花之气反噬。我也就按照他老人家的教诲去做,从没多过四个时辰,至多是练到四个时辰为止,想来应该没什么问题。”阿飞心道,“只不过我记得当初看大和尚练内功的时候,常常一坐就是一整天,也没见他出什么事,难道他们潇湘派的内功练起来与我们有什么不同吗?可是若是其他人每日里练内功的时间都比我要长的话,我这点修为岂不是很快就落在别人后面了?” 其实戒心之所以会告诉阿飞每日修炼百花之气不得超过四个时辰,是因为当年他曾受内息反噬之苦,一时之间走火入魔,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他生怕爱徒练功太久,会重蹈自己当年覆辙,才会这样说。其实当年戒心会误入魔道,多半是与外界的强力干扰打乱心绪有关,而非练功太久所致。就像那张方洲在世之时,在山中闭关经常是长达数月,却不曾出现任何问题,便能说明此中问题。不过戒心所言的欲速则不达,倒也没错,对于阿飞这样的心思灵便之人,每日修炼四个时辰内功,已经足够用来固本培元,循序渐进。至于以后他敢不敢打破师父的限制,延长修炼的时间,那就得看他个人的造化和勇气了。 阿飞细思自己的练功进程,良久才发觉小铃铛还没有来到家中,而且已经迟到了好久。他担心小铃铛是出了什么事,便想出去看看,却听到推门之声,只见那小铃铛喘着粗气跑进屋道:“啊呀,啊呀,我来晚啦,你饿不饿啊?” “还好。”阿飞轻轻擦去小铃铛额头细细的汗珠道,“怎么赶得这么急,是出什么事了吗?” “最近忙呀,江上密密麻麻来往的都是咱们水帮的船,刚才我就是陪哥哥还有孙三哥去江边查货去了,所以才来晚了。”小铃铛从水缸里舀了些清水喝了几口道:“饿了吧,我这就给你做饭。” “不急,你先歇歇。”阿飞拉着小铃铛坐下道,“要不你这几天别往我这里跑了,怪忙的,我随便吃些什么就行了。” “那怎么行,你这么好吃,怎么可以将就呢?”小铃铛道,“再说了,我也想来看看你。” 阿飞笑道:“我好歹也是个行走江湖之人,现在嘴都被你惯坏了,这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混啊?” “怎么,你将来还想浪迹天涯不成?”小铃铛略一沉吟,又道:“就算要浪迹天涯,你也要带上我,你要是去契丹找仇人,我也要跟着你去。” 阿飞心里一暖,略带激动地说道:“好,一起去。” “嗯。”小铃铛嘻嘻一笑,便已起身洗菜去了。 阿飞搬了张椅子坐在一旁,瞧着小铃铛忙碌的身影,只觉得那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人。“或许我该找个机会和大哥说一下。”阿飞喃喃地说道。 “啊,你说什么?”小铃铛刚刚剁去了鱼头,听见阿飞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便看向他道。 “你听到了?”阿飞本是在心中琢磨着,不想却说了出来,也是一惊。 “没太听清,你刚才是和我说话吗?”小铃铛举着菜刀道,“你要和我哥哥说什么?” “我我想跟你哥哥提亲。”阿飞道。 “提亲?”小铃铛的脸登时红了,但也没有一丝忸怩,而是直接问道:“那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跟他讲啊?” “尽快吧,已经认定了,就不想拖着。”阿飞道,“就是不知道大哥他会不会同意。” “他敢!”小铃铛舞着手里的菜刀道,“他自己不找婆娘成家,还想耽误我不成?他要是不同意,我就再不理他了,以后他的所有事我也不管了!” “喂,你这可是冤枉大哥了,大哥他可是一直挂念你的亲事啊!”阿飞笑道,“我的意思是说,我不知道大哥对我满不满意,我怕他不同意我娶你。” “他哪里会不满意?你你这么好,他凭什么不满意?”小铃铛说着,便已片起鱼肉来,一边片肉,一边细心地剔除小刺。 阿飞见小铃铛一点儿都不犹豫,跟自己一样,都已认定了对方,心里高兴,便道:“那我找机会和大哥说一说吧!” “嗯。”小铃铛抿嘴笑着,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夜色降临,小铃铛的饭菜也已做好了。两人坐在桌前,边吃边聊地正自开心,忽地听见门外有人喊道:“阿飞小哥,阿飞小哥在家吗?”言语之中甚为忧虑。 “有什么事吗?”阿飞打开门,见到一个青年站在门外,看着有些脸熟,但又想不起此人是谁。 那人见阿飞一脸迷惑,便自报家门道:“阿飞小哥,在下潭州郑不服,之前咱们在老大家里见过的。” “哦,原来是郑兄,这天都晚了,有什么事吗?”阿飞想起此人是那日在赵永家里见到的众多水帮弟兄之中的一个,而且还是最先与自己打招呼的那一个,便笑道。 郑不服急道:“阿飞小哥,老大出事了,傍晚时候他和李四哥一起坐船打算押一批货去君山,不想却在半路与万英堂的船撞上,交起手了。我的船当时是走在后面,见出了事,便赶回来报信了。阿飞小哥,你快跟我一起去救老大吧!” “什么,那你和孙三哥说了没有?”小铃铛听闻赵永有难,便跑过来道。 “原来大姐也在。”郑不服道,“我和孙三哥说过了,孙三哥已经和钱二哥带人赶过去了。孙三哥临走前让我来请阿飞小哥,说阿飞小哥的功夫高,若是能去的话,咱们也能更多几分胜算。” “我去。”阿飞说着,便已回屋取了紫金刀。 “我跟你去!”小铃铛道。 “你别去,太危险了!”阿飞劝阻道。 “那是我哥!”小铃铛急道,“郑不服你赶紧带路!” “是!”郑不服说着,便已转身奔向渡口。而阿飞和小铃铛则跟着他,一同坐船向湘水下游快行。行了一阵,只见岸上不远处亮着大片火把,那郑不服便道:“就是这里了。” “好。”阿飞道了一声,便已飞身上岸。洞庭十三水帮的弟兄都有比较统一的装束打扮,一眼便能认出,而阿飞借着火把的微光看去,见岸上都非水帮弟兄,便一阵拳打脚踢将众人打倒,然后对跟上来的郑不服道:“怎么都是万英堂的人,大哥他们又在哪里?” “这个我也不知道。”郑不服道,“老大不会遭人毒手了吧?” “怎么可能,你别胡说!”小铃铛指着前面不远的一个小山岗道,“你们看,那里有星星点点的火光,而且还在不停地往山上走,或许哥哥和李四哥他们就在那,我们赶紧去!” “对,大哥武功高强,岂有这么容易就丧命的道理?郑兄弟,你可别说丧气话!”阿飞道,“我们快走吧!”他生怕这路上会有危险,便不敢撇下小铃铛和郑不服两个单独先行,而是护着两人一同上岗。 “来者何人?”一名万英堂弟子见有人上来,便高声喊道。那阿飞也不答话,一个纵身上前打晕此人,然后催促小铃铛和郑不服快行。 阿飞带着二人一路消灭拦路之人,登上岗顶,却见岗顶只有一个陌生男人,正自纳罕之时,那人便已开口道:“阁下便是余飞余少侠吗?” “正是,你又是谁?”阿飞嘴上说着,双眼却在不停查看四周,担心万英堂在暗中设伏。 “在下万英堂张伏农。”那人道,“余少侠不必看了,这岗上只有我一人。” “我大哥他们呢?”小铃铛见赵永等人根本不在,心中十分焦急。 张伏农道:“你大哥?你是说黑龙赵永吗?赵永他已经受了伤,连着他的船一块儿沉了江底,只怕这会儿已经喂鱼了。” “不可能!”小铃铛闻言大怒,抽出缠在腰间的长鞭道,“你在胡说,我大哥是黑龙,他怎么可能会溺死在江里!” “什么黑龙不黑龙的,那只不过是个江湖诨号,你还真当他是条龙了?”张伏农笑道,“他就是个凡人,给灌上几口江水估计就差不多了,哪里还活得了?我怕他水性好,能憋气,还特地在水上等了一会儿,瞧着他没浮上水面,这才离开的。” “大哥”小铃铛得知赵永已死,怒火中烧,扬起长鞭啪地打向张伏农。那张伏农见小铃铛一副弱女子的模样,便也没把她放在眼里,哼了一声便伸手去抓她的长鞭。不想就在要握住长鞭之际,那鞭稍忽地转了一个圈,然后又伸直打在张伏农右肘曲池穴处。这一击虽然力道不强,但也打得张伏农右臂一阵酸麻,赶忙向后退了几步,惊异地看着小铃铛。 原来小铃铛自打跟阿飞学了认穴点穴的功夫后,便突发奇想,想将自己的鞭法与点穴功夫融为一体。她曾跟阿飞说过此事,但阿飞认为江湖上的点穴高手,多是用判官笔、点穴撅之类的兵器,却没听说有人用鞭子之类的软兵器也能点人穴道的,而就算鞭子能打在穴道上,也会由于鞭子自身的原因,点击穴道的力道不够强劲,导致点穴效果不佳,便不赞成小铃铛在这上面下功夫。可是小铃铛认为,既然大家都认为鞭子不能用来点穴,若是突然使出一招长鞭打穴的功夫,必会先声夺人,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便仍是执意将点穴融入鞭法之中。而今日初次对敌,这长鞭打穴一亮相,的确是把张伏农给吓住了。 “奇怪,当真奇怪。”张伏农揉了揉右臂,轻声道,“看你这鞭法,倒像是潇湘派的功夫,只不过潇湘派有长鞭打穴这样的怪异武功吗?”他在万英堂江陵府分堂中虽算高手,但是武功实际是在那个第五归之下。他听说阿飞杀死了第五归,又能与王横江斗上许久,很是惊奇,本想与阿飞比试几招,但此刻见自己恐怕连阿飞身边的一个女人都斗不过,便不敢托大,而是朗声道:“堂主,属下服了!” “哈哈哈,我早和你说过了,你绝非余少侠的对手!”突然,四周十几把火把同时亮起,又有一人当先走出,抱拳道:“余少侠,别来无恙乎?” 阿飞认得此人正是那个在洞庭湖上让自己颇为头痛的王横江,心中大惊,但仍是抱拳道:“王堂主,久违了!” 34.失节气青年忘义 赌生死霸王惜才 王横江笑道:“呵呵呵,当日洞庭湖上一战,我一时心急,命人在背后放箭,伤了余少侠。日后想起来,我可是十分后悔,现在见你似乎并无大碍,我也就放心了。” 阿飞道:“王堂主这话说得可是让我有些糊涂了,咱们难道不该是对手么,我还以为我被箭射死了才会让王堂主高兴。” 王横江摆手道:“非也,非也,别看我只是江盗出身,可我也和那些世家子弟一样,有惜才之心。即便是对手,只要是个大才,我王横江也是要高看一眼,毕竟在这世上,要有个好对手,才能活得有趣。这个道理,我想余少侠也能懂吧,要不然人活在世,岂不是太孤独了些?想当年我初到荆湖,与荆湖北、荆湖南两路英豪都有交手,但除了那潇湘派前任掌门江月笑外,其他人真的是不值一提,根本不配做我王横江的对手。不想没过几年那江月笑竟然死了,新上任的江三少武功虽好,可惜也就是那么回事,这可让我很是无聊,现在荆湖武林突然冒出来一个像余少侠这样的人物,我是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舍得余少侠这么早就死呢?” 阿飞冷笑道:“那王堂主今日设下这等阵仗,却又是为何?” 王横江哈哈大笑道:“我今日可是来招贤纳士来了。余少侠,我奉我家大堂主之令,到荆湖扩张势力,怎奈这洞庭十三水帮和潇湘派在此地的影响太深,好似百年老树一般,实在是扳倒不易,这七八年下来,我也只是吞并了部分州县,始终不能雄霸荆湖两路武林。我想余少侠你青年才俊,武艺绝伦,如果我能得余少侠助力,这荆湖武林不出两年必拜服于我万英堂脚下,所以我才特地来到潭州,请余少侠与我一同回江陵府共谋大业。” “承蒙王堂主错爱,只可惜,在下并无投奔万英堂之意。”阿飞道,“我想,王堂主如此神通广大,应该清楚我与赵家大哥的关系吧!” “这个自然。”王横江微笑道,“不过我还是要劝余少侠一句,所谓良禽择木而栖,那黑龙已经葬身江底,赵家水帮已然成了一盘散沙,你又何必为赵家做事?”阿飞听那张伏农说赵永已经遇害,还有些不肯相信,此刻见王横江也这样说,想他自持身份,应该不会信口胡诌,不禁十分震惊,转头看向小铃铛,见小铃铛已是两眼噙泪,便轻轻握了握小铃铛的小手,以示安慰。 只听那王横江又道:“我看你还是早日来我万英堂,听从大堂主的指挥,与我等一同称霸武林才是正道。我知道余少侠乃是杭州余家庄后人,令祖余万霆老前辈曾是江南武林盟主,在江南威望极高,如果余少侠能跟着我在荆湖做出些功绩来,我必然向大堂主举荐你,推荐你统领弟兄们到江南建立分堂,徐图称霸江南武林,那时余少侠便可在江湖上扬名立万,岂不是快事一件?当今武林,我万英堂已称霸巴蜀、秦晋之地,荆湖也已是十之有四,他日东进拿下江南、河北武林也非痴人说梦,余少侠又何必以卵击石,非要与我万英堂为敌呢?” 阿飞道:“我看王堂主也不是糊涂人,为何会说出这等糊涂话来?那赵家大哥与我有多年交情,乃是我的至交好友,你们万英堂已将我的好友杀害,我又怎么可能不顾朋友情义,转投杀害朋友的仇人呢?此等违背江湖侠义道之事,我余飞是坚决不为!”言罢,阿飞不禁连连摇头,表示不与万英堂同流合污。 “哈哈哈,余少侠还是太年轻啊,与功名比起来,这小小的朋友情义又算得上什么?余少侠难道不想称霸天下,傲视武林吗?那种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威势,余少侠难道就不心动吗?”那王横江确实有心将阿飞揽入麾下,见阿飞执意不肯,便继续拉拢道。 “方才王堂主既然已经提到了家祖余老盟主,那我便和你再多说几句。我余飞十三岁时,便已离开杭州外出学艺,在离家之时,家祖曾嘱咐我,要多行侠义之事,不能堕了杭州余家的名声。这么多年来,余某谨记家祖教诲,一直不曾忘记,如今王堂主劝我行此不义之事,难道是想要我做家族罪人吗?将来我到了地下,又有什么面目去见家中先祖?”阿飞冷笑几声,又道:“我倒是忘了,你们万英堂本就是藏污纳垢之地,这‘侠义’二字,你们恐怕根本就不认得吧,我说这些,也不过是对牛弹琴罢了!” 王横江怒道:“小子,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我王横江看你是个人物,才愿意和你说这么多,你若是再这般执迷不悟,可别怪我心狠手毒!” “哼,我承认,在下确实并非王堂主的对手,不过王堂主想要取我性命,也是不能。在下既然能从王堂主手下带着人逃走一次,就能带着人再逃第二次。”阿飞与王横江交过手,知道自己火候不够,便不想和他硬拼,而是寻求脱身之法。虽然他方才与王横江那一番对话说得十分豪气,但并不像江湖上那些热血青年侠客一般,完全不知进退,明知打不过还要和强敌拼命。他和王横江喋喋不休地说了一番,早已把岗上万英堂这十几个人的站位摸透,并找到了离自己最近的脱身之路。阿飞暗忖以自己的内功和轻功修为,即便是带着小铃铛和郑不服两人,应该也可以脱身,便突然伸手托住两人的腋下,依靠身子将二人夹起,叫了一声:“我们走!”便已往岗下奔去。 可没跑几步,阿飞只觉得腹部一阵疼痛,不得不放下二人查看,却见腹部已是鲜血直流,而那郑不服手中,正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郑不服,你这是做什么?”小铃铛见阿飞受伤,惊道。 “不必问了,他被万英堂收买了。”阿飞瞧着正在向后退去的郑不服,咬牙道。 “哈哈哈,余少侠,此刻你觉得你还能从我手下逃走吗?”王横江大笑着,已带着张伏农等人从岗上赶了过来,然后对郑不服道:“你做的不错,他日我掌了荆湖两路,这潭州就交给你来打理。” 郑不服大喜道:“多谢堂主提拔,小人感激不尽!小人必当为堂主肝脑涂地,赴汤蹈火,管他什么龙潭虎穴,小人都——” 王横江略一挥手,不愿听郑不服啰嗦,而是走向阿飞道:“余少侠,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无耻之徒,休得无礼!”小铃铛怕王横江要与阿飞交手,便挡在阿飞身前,但瞧着王横江那逼人的气势,心中极为忐忑。 王横江晃着他那颗花白脑袋道:“小姑娘,我劝你最好让开,我对你没兴趣,别逼我出手杀你。” 阿飞呵呵笑了几声,伸手将小铃铛拉到身后道:“王横江,没想到你也会使这样的下三滥手段。” “下三滥?这算下三滥的手段么,就算是,那也和我无关,都是这位郑兄弟想出来的。他是个明白人,见赵家水帮没戏了,就向我十三水帮投诚,还说能把你引出来,带到我面前,任我处置。现在看来,他的计策还不错啊!”王横江仰天大笑了几声,然后又道:“其实我想杀你的话,随时都可以,根本不用什么计策。不过呢,我现在还不想杀你,要不然我在荆湖又找不到什么像样的对手了。但是,就这么放了你的话,也太便宜了你。”他略一沉吟,便对身旁的张伏农道:“张老弟,你不是想和这位余少侠过招么,那就给你个机会,你和他比一场吧!你要是能替我杀了他,那当然好,不过如果你输给他了,那咱们只能把余少侠和这位姑娘放了。”言罢,王横江又问阿飞道:“其实这就是个赌局,赌注就是余少侠的生死,不知余少侠意下如何?” 阿飞明白,此时自己与小铃铛的生死,完全在王横江的掌握之中,也由不得自己做主,便道:“就依你说的办,不过我若赢了这位张兄弟,王堂主可不能食言。” 小铃铛见阿飞面色惨白,哪里还能和人动手,便上前一步道:“我来替你打!” 那王横江闻言,脸色微变道:“我说的是让张兄弟和余少侠比一场,可不是和你这个丫头!” “你们这是欺负人!”小铃铛道,“他已经受伤了,哪有这般比武的?” “不要说了。”阿飞拉了拉小铃铛道,“你不必担心我,我不见得就会输。” 张伏农见阿飞身子摇摇晃晃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便笑着道:“是吗,口气不小啊!”他看了小铃铛几眼,然后对王横江道:“堂主,我看这丫头挺不错,性子还有点儿野,一会儿能归我不?” 王横江道:“你若是能赢了这位余少侠,一切都好说。” “无耻!”小铃铛喝了一声,已经一鞭打在张伏农脸上。 “妈的!”张伏农摸了摸脸颊的鞭痕,对小铃铛恶狠狠地说道:“你就等着大爷吧,等扒了衣服,看我怎么收拾你!” 突然,阿飞欺到张伏农身前,只听得“啪”、“啪”两声,就已甩了张伏农两个耳光,然后又飞身退回小铃铛身前,轻声道:“嘴巴不干净,就该打。”不过这么一活动,伤口又是流了不少血,阿飞不得不半弯着腰按住伤处,脸上露出极为痛楚的神情。 张伏农瞧着阿飞这副模样,蔑笑道:“哼,先让你得意着,一会儿我要当着你的面扒了那小娘们儿!” 阿飞未敢轻动,而是指着张伏农道:“你死定了。” “哈哈哈,大言不惭,我倒要看看你如何杀我!”张伏农说着,便已飞身而上,双掌齐出打向阿飞,不想却被阿飞用一招落花掌打回。那张伏农没想到阿飞在重伤之下,还能打出如此强劲的掌力,便不敢上前硬碰,只是在周围游走。明眼人见到张伏农这般打斗,都知道他是欺负阿飞带伤不能久战,故意如此,而阿飞自然也是心知肚明,心里焦急,但也无能为力,只能拉着小铃铛的胳膊低声道:“你扶着我些,我有点站不住了。” 那小铃铛的心里,也是焦急万分,只怕这时间拖长了,不等张伏农来取阿飞性命,阿飞便已经因为流血过多而出了危险。她很想出手杀了这个出言不逊的张伏农,又怕王横江怪自己坏了这场比武,不肯放过自己和阿飞的性命,便只能强压怒火,用手抵住阿飞的后背,让他不致跌倒,但又怕被张伏农瞧出阿飞已经支持不住,立时痛下杀手,所以动作遮遮掩掩的,不敢全力扶着阿飞。 不过那张伏农还是瞧出了端倪,大笑道:“站都站不住了,我看你怎么杀我!”说着便长身一跳,忽地闪到阿飞身后,拔出腰间短刀就向阿飞脖颈砍去。 就在那生死一瞬之间,阿飞已把小铃铛推远了几步,然后突然把身子转了过来,左手握住张伏农的短刀刀刃,同时右手击出,用尽全身气力在张伏农胸口打上一掌。那张伏农顿时就如破袄一般瘫软在地,已是气绝身亡。 阿飞长舒一口气,将握住的短刀掷下,同时皱着眉头对王横江道:“这场比试,看来是我赢了。” 王横江见阿飞所掷短刀已经深入土中,才知他并不像外表看上去那样虚弱,便道:“好,我王横江愿赌服输!余少侠,咱们后会有期!”然后便带人下岗,而那张伏农的尸首,便扔在原地,根本没人去管。 “后会有期!”阿飞翘起嘴角,庆幸自己和小铃铛逃过一劫。 “叛徒休走!”突然,只听得小铃铛喊了一声,便是长鞭一抖,将那郑不服拉了回来。 “王堂主救我!”郑不服一脸惊恐地喊道。 那王横江只是回头瞧了郑不服一眼,然后赞了一声:“好鞭法!”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35.弱女子肩挑重任 老龙头无故身亡 “大姐,大姐,小的知错了,是小的一时愚鲁,分不清好歹,才会投靠了那王横江,还求大姐开恩,原谅我啊!”郑不服没想到万英堂的人会如此绝情,心早已经凉了半截,便跪在地上对小铃铛好话说尽,只盼望着能够留得性命。 小铃铛瞧着郑不服摇尾乞怜的模样,感到一阵阵地恶心,便点了他的穴道,让他不动不言,然后问阿飞道:“阿飞哥哥,你的伤怎么样了?” 阿飞此时已点了伤处周围的穴道,止住了流血,见小铃铛问起,便道:“无妨,都是外伤。这等小伤,还不能把我怎么样。”他笑了笑,便走上前来,解开郑不服的哑穴问道:“我问你,大哥遇难,是不是和你有关,是不是你把大哥他们引入万英堂的包围网里的?” “不是,不是啊!”郑不服惊道,“阿飞小哥,我郑不服对天发誓,大哥的死真的和小的没关系!老大和李四哥的船,是在最前面走的,要说带路,也是他们带的,和小人无关啊!小的也不知道怎么就碰到万英堂的船了,而且不光是水上有他们的船,就连岸上也埋伏着弓弩手,这一通乱射,咱们来不及准备,才着了道。而且万英堂还在水下安排了凿船水鬼,小人看弟兄们的船都沉了,慌了手脚,这才一时糊涂投降了这伙恶人。小的的确怕死,可是小的真没有加害老大之心啊!” “大哥他,他真的——”阿飞想向郑不服再确认一次赵永的生死,但是“死了”这两个字,他是怎么也说不出口。 郑不服明白阿飞要问什么,便抢着说道:“是,是,小的亲眼见到老大身受重伤,连人带船翻入湘水之中,要不然小的也不会瞎了眼,去为王横江卖命啊!阿飞小哥,你也知道,咱们的黑龙老大可是赵家水帮的主心骨,顶梁柱,这没了他,咱们水帮已经散了啊!我这也是为了找条出路,才迫不得已做出此等下贱之事,现在小的已经知道错了,只求大姐和阿飞小哥能够放小人一马,小的必当感激你们的大恩大德,从此以后,为你们肝脑涂地,绝无怨言!” “我问你,钱二哥和孙三哥出事没有?”阿飞想起郑不服曾说他已把赵永遭难的消息告诉了孙宝,而孙宝已经带人前去救援,便问道。 “没有,没有,钱二哥和孙三哥这会儿应该在家里才是。”郑不服道。 阿飞闻言便在心中暗骂道:“这计策,简直和当初留成、鲍壮赚大哥出城去浏阳的计策如出一辙,我竟然丝毫没有察觉,真是该死!” “阿飞小哥,小的只求你饶了我的性命,小的愿意为你做任何事,真的,不管是上刀山,下火海,小人绝对再无二心!如果小人再有二心,必遭天谴!” 阿飞不愿听郑不服这些虚言,便又点了他的哑穴,然后转向小铃铛道:“我看这个人还是要交给你来处置,按照水帮的规矩,对于这样的叛徒,应该怎么处罚?” “咱们先把他带回城吧。”小铃铛说着,便从那张伏农的尸体上撕下几条干净的衣衫,将阿飞的手以及腹部伤口包扎好,然后道:“也不知那个王横江说话算不算数,要是他又折回来找咱们麻烦,那可就不妙了,咱们还是赶紧走吧!” 阿飞见小铃铛已经得知赵永身死,还能如此镇定,不禁大感意外,便应了一声,将郑不服提起,与小铃铛一起赶往潭州城。 回城之后,阿飞与小铃铛立刻赶往孙宝家中,见孙宝家灯火通明,许多人身戴白麻聚集于此,便知孙宝等人也已得到了赵永遇害的消息。原来,那郑不服虽然没有告诉孙宝赵永的事情,但是有几个侥幸脱得性命的水帮弟兄还是将赵永的死讯通知了孙宝。那孙宝得知后甚为震惊,赶忙将潭州城中的水帮大小头目召集起来,并差人去通知在潭州其他地方的头目,速到潭州城来,共同商议复仇大事。 钱升、孙宝等见到小铃铛进门,便都走上前来,齐齐拜在小铃铛身前。只听孙宝率先开口道:“赵家水帮不可一日无首,还请大姐能担此重任,带领潭州众弟兄为黑龙雪恨!”其余人等也都附和道:“请大姐作主!” 那小铃铛面色凝重,半晌才点头道:“诸位兄弟快快请起,我赵玲今日便当着诸位兄弟的面向天地起誓,我赵玲誓与赵家水帮共存亡,只要有我赵玲在,赵家水帮必当稳立于江湖!不过我赵玲江湖阅历尚浅,还需历练,日后还需各位助我一臂之力,壮大我潭州水帮!” 众人见小铃铛能这样讲,都是大喜,齐声道:“是,我等皆听赵家大姐号令,誓与赵家水帮共存亡!”潭州赵家水帮众头目言罢,都冲着小铃铛三叩首,然后才站起身子,赵家水帮的新任帮主,便这样诞生了。而一些原本对小铃铛接任帮主尚存疑虑之人,见小铃铛如此坚定沉着,临危不乱,虽说并未完全心服口服,但也对她多了几分期待。 小铃铛待众人皆起后,便朗声说道:“诸位弟兄,那万英堂固然是害死我兄长的恶人,可是咱们十三水帮之中,也必然藏有内鬼,否则万英堂不会知道我兄长会在今日亲自送一批货去君山,也不会事先在送货路途之中设下埋伏。所以,如今当务之急,除了准备对付万英堂之外,我们还要找到帮中内鬼,才能为我兄长报仇!” “是!”众人皆道。 小铃铛微微颔首,便示意阿飞将郑不服扔到院中,然后说道:“这个郑不服,想必大家都认得。他今日随我兄长一同前往君山,不想在遇到万英堂后,因为胆小怕死,竟然投靠了王横江!对于此等叛徒,诸位弟兄说应该怎么处理?” “杀!”“杀,此等小人,不配做我水帮弟兄!”“杀了,替老大报仇!”众人愤怒异常,纷纷说道。 “好,那就请孙三哥吩咐人摆设灵堂灵位,我要以此人性命,遥祭我兄长还有今日不幸丧命的诸位弟兄的在天之灵!”小铃铛道。 “遵命!”孙宝抱拳应道,又命人将郑不服绑在一根柱子之上。 不多时,一应事物便已摆设完毕。那小铃铛披麻戴孝,手执短刀,一刀刺在郑不服心口,正欲掏心挖肺,不想钱升却上前道:“大姐,剩下的由我来吧,莫要被污血脏了身子。”小铃铛知道那钱升是怕自己不忍下手,便想代劳,于是便挥手道:“不必。”然后她就双眼一闭,牙关紧咬,用力割开郑不服的皮肉,那心肝肺胆等内脏便一股脑儿地流了出来,旁边早有孙宝在侧,用盆子接了,尽数摆在灵位之前。而钱升见小铃铛已是脸色惨白,便没有再询问,直接割下郑不服的脑袋,扯着人头上的黑发把那颗头颅也摆在灵位之前。 众人见一切妥当,便全部跪下,祭拜赵永等人,那些深念恩情之人,皆都暗自垂泪,直到天色渐渐放亮,才各自散去。 第二日,阿飞躺在家中静养,想起小铃铛昨晚的表现,不禁大为赞叹,并承认自己对小铃铛的了解还是太少——这个洞庭十三水帮大龙头的的妹妹,根本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柔弱,即便是失去了这世上唯一血亲,仍能镇定自若,肩负重任。阿飞自忖若是换成自己遇到此等情况,恐怕早就悲恸欲绝,茶饭不思了,于是对小铃铛的情感便又多了几分敬重和欣赏。 “阿飞哥哥,你的伤怎么样了?”正思索间,阿飞听得小铃铛已经推门而入,便高声道:“我没事,已经好多了,你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啊?”言罢,他想起那小铃铛已是潭州水帮之首,贵为洞庭十三水帮的大龙头,再让她每日给自己做饭,显然不妥,于是说道:“其实你以后可以不用来的,你现在要比以前忙上许多,不要总围着我转了。而且你这样子,也会被水帮其他兄弟笑话的。” “敢,我看他们谁敢笑?”小铃铛说着,便已走进里屋,“帮中的事务,我主要还是交给钱二哥和孙三哥处理,我跟他们说过,没什么重要的事,不要来烦我。我哥哥说过,做老大,不需事必躬亲,那样子只会把自己累死,而且还未必能把水帮打理好。所以啊,我才没你想的那么忙。”她将阿飞扶起,然后坐在床边道:“来,该换药了。” “哦。”阿飞见小铃铛一脸平静,总觉得她哪里不对,于是便痴痴地看着小铃铛,轻声应道。 小铃铛见了阿飞的样子,笑着道:“你在那傻看什么,我要给你换药啦,难道还要我给你脱衣裳吗?” “啊,呵呵,不是,不是。”阿飞道,“其实也不用换药的,我这伤要不了几天就好了。” 小铃铛瞪了一眼道:“那怎么行,一旦出了什么问题怎么办,我可不许你有事。” “好。”阿飞笑了笑,慌忙把上衣解开,留在他胸口那道深深的伤疤,便立刻显露出来。 小铃铛瞥了一眼那道伤疤,眼中似有泪光闪过,但随即又平静地说道:“手来!”阿飞听话地伸出受伤的左手,任小铃铛包扎上药,然后又让她清理了腹部伤口。阿飞见小铃铛绑好伤口后,左手一直放在自己腹部伤处没拿开,便道:“好了么,有点儿冷了。” “啊,好了。”小铃铛似乎是在出神,听了阿飞的言语才清醒过来,可是左手依旧没离开阿飞的身子,而是向上移了几寸,轻轻抚摸着阿飞胸口那道伤疤道:“这是当年,你为了救我哥哥留下的吧?” “是。”阿飞道。 小铃铛点头道:“当时,幸好有你在哥哥身边,要不然,他可能就没命了。”说着,她突然换了哭腔,双肩一抖一抖地说道:“可是为什么你昨天不在他身边呢?要是要是你昨天在在他身边的话他就不会死了!他就不会死了!”从昨晚得知赵永死讯开始,她就一直在控制情绪,在别人面前装出一番很坚强的样子,可现在,她终于在心爱之人面前忍不住哭了。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阿飞轻轻地将小铃铛揽入怀中,在她耳边轻声道。他不知该用什么言语来安慰小铃铛,也许,让她安静痛快地哭一会儿,会对她更好些。 “对不起,阿飞,对不起,我们现在,恐怕不能成亲了。”小铃铛哭道,“我哥哥没了,我要为他报仇,我现在我现在不能和你成亲了你愿意等我吗?” “我明白你的心情,我愿意等你。大哥的仇,我们一起来替他报!”阿飞道,“你放心,我一定会杀了王横江,并把他的人头,摆在大哥的灵前!” 小铃铛双手抱着阿飞,痛哭道:“谢谢你阿飞你真好!” 这一日在阿飞家哭过之后,小铃铛就又恢复成那天晚上那个坚毅镇定的新任水帮大龙头的模样,在钱升和孙宝的帮助下,处理帮中事务。君山那边,蒋成义蒋老龙头得知赵永身故,也曾派人前来吊唁,并表示其哀痛之情,但对潭州赵家水帮提出的协助查清帮中内鬼之请求,却是不置可否。 如此五六日下来,一切都没有什么进展,除了知道万英堂是害死赵永的真凶外,对于小铃铛所说的那个潜身于洞庭十三水帮与万英堂勾结的内鬼,可是一点儿头绪也没有。虽然大家都怀疑那谭道忠与此事绝对脱不了干系,但是若没有十足的把握说服蒋老龙头的话,只会像前几次一样,让谭道忠把嫌疑推得一干二净。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际,一封来自君山的书信,却让众人震惊万分。这封书信,是由洞庭十三水帮大管家谭道忠寄给各地大小龙头的,信上载明:十二月初八日深夜,蒋成义蒋公身故。现急召各地龙头于十二月廿三日齐聚君山龙头殿,推举新任老龙头。 36.阿飞强坐龙头椅 黑龙回生降君山 收到蒋老龙头的死讯后,小铃铛立刻将钱升和孙宝叫到家中,商议此事。 “老龙头竟然死了,大姐你怎么看这封信啊?”孙宝看过君山来的信件,便将书信折好,递还给小铃铛道。 “信上虽没说蒋老龙头的死因,但我总觉得是谭道忠害了他。”小铃铛道,“这段日子里,先是万英堂不知从哪里得知消息,设伏伏击要去君山的大哥,然后又是老龙头无缘无故死亡,而之前我们就已经发现那谭道忠和万英堂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我立刻想到这两件事很可能是谭道忠与万英堂联手做的。我猜整件事是这样,万英堂帮助谭道忠铲除他竞争新任老龙头的最大对手,也就是我哥哥后,谭道忠便对蒋老龙头下手,并打算借着廿三日的龙头大会一举当上老龙头,而在当上老龙头之后,那谭道忠与王横江之间,可能还会有其他交易,以便让万英堂得到好处,也许就是让出荆湖两路武林的部分霸权也说不定,要不然王横江又为何要替他谭道忠捞好处呢?孙三哥,你觉得我这样分析对吗?” “呵呵呵,大姐,咱们这叫英雄所见略同啊!”孙宝连连点头道,“不过大姐这一番话,还是让孙宝刮目相看啊!” 小铃铛笑道:“孙三哥,我这都是跟你们学的,这几年听你们在家里说这说那的,我也算是长了些见识”回忆起往昔赵永、钱升、孙宝还有李参四人在家中讨论那江湖上各种各样权谋之争时的情景,小铃铛的脸上便没了笑容——曾经的四个人,现在只剩下钱升和孙宝还在,她的心里真的很不是滋味。 “那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这个龙头会,咱们要不要去?”钱升问道。 “去,我是十三水帮在潭州的大龙头,这龙头大会为什么不去?”小铃铛登时答道,“而且我们不但要去,我还要和谭道忠争老龙头!我哥哥想做老龙头已经很久了,他未能完成的遗愿,由我来替他完成!” “好,不愧是黑龙的亲妹妹!”孙宝抚掌大笑道,“就冲大姐这份魄力,咱们也得陪你疯一把!”言罢,他用剩下的那只独眼看了看钱升,见钱升也是面带笑意地点头赞同,便接着说道:“不过大姐,你可别怪我说实话,以你现在的威望,真的没法跟谭道忠比,要当老龙头,怕是有些难。就算你在会上能得到一些反对谭道忠的龙头的支持,恐怕也只能是极少数,毕竟大家是不会放心让一个姑娘家做老龙头的。” 小铃铛道:“那按照孙三哥的意思,我是没机会了吗?” “看起来机会的确不大,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孙宝道,“不过大姐想当老龙头的话,还需要有阿飞小哥的帮忙。” “阿飞,为什么需要他帮忙?”小铃铛疑惑道,“龙头大会是咱们十三水帮各地龙头推举老龙头而为的集会,这与阿飞又有什么关系啊?” 孙宝道:“老龙头的确是由大家推举出来的,不过也并非只有这一种方法才能选出老龙头。咱们洞庭十三水帮毕竟是江湖帮派,做事当然要按照江湖规矩来,其他帮派选一帮之主, 大多是靠设擂比武,拼出高下,谁能赢到最后,谁便是那帮主掌门。同样的,若是我们能靠武力服众把大姐推上老龙头之位的话,我想这各州各县的大龙头小龙头应该也挑不出什么话来。” 小铃铛明白孙宝之意,便道:“孙三哥所谓的武力服众,难道是让阿飞在龙头大会上代替咱们潭州水帮把各路龙头全都打服了?” “是。”孙宝笑道,“其实,只要是给大姐帮忙,阿飞小哥肯定不会拒绝。何况在别人眼里,阿飞小哥现在就是咱们赵家水帮帮众,由他代表咱们潭州出面,也没什么不妥。” 小铃铛听到孙宝说阿飞肯定不会拒绝之言,心中欢喜,面色便是微微一红,然后又道:“可是,这样合乎规矩吗?我的意思是说,咱们以前有靠比武打擂选出来的老龙头吗?” “最近几任老龙头确实都是大伙推上去的,就连那个李振海,也是私下里先把各位龙头打怕了之后,再在龙头大会上堂而皇之地被大家推成老龙头。”孙宝摩挲着下巴的短须道,“不过,我听帮里了解掌故的老弟兄们说,咱们十三水帮最初的几任老龙头,可都是靠比武胜出当上的老龙头,所以大姐不必担心这样做到底合不合规矩。” 钱升道:“大姐,我看三弟这法子不错,以阿飞小哥的本事,论单打独斗的话,咱们十三水帮里还真没人是他的对手,大姐这个老龙头啊,可是当定了啊!” 小铃铛笑道:“能当上老龙头自然好,不过我还希望借这次机会除掉谭道忠,给大哥报仇。” “当然,这次没了蒋成义庇护,看他如何脱罪!”钱升和孙宝皆道。 廿三日,小铃铛、钱升、孙宝等人带着帮中得力弟兄如约抵达君山,阿飞自然也与众人同行而来。在君山渡口边,谭道忠安排了许多人负责迎接从各地赶来的水帮弟兄,那潭州赵家水帮弟兄上岸后,便随着迎客之人进入水帮总舵龙头殿。 那谭道忠站在龙头殿一角,正与其他州县来的龙头在说些什么,见小铃铛带着弟兄走入,便笑着走上前道:“哈哈,潭州赵家大姐到了,谭某未曾远迎,真是失敬,失敬!快快请坐,这龙头大会马上就要开始了。”那神态语气,俨然便是一副龙头殿主人的模样。 “哼哼,看来这谭道忠已是信心满满,认为那老龙头的宝座,必是他囊中之物了。”等谭道忠离开后,钱升便道。 小铃铛回头看了看钱升,微微一笑,寻到殿中摆着的属于潭州水帮的圆桌道:“让他得意着吧,咱们先入座。”钱升、孙宝、阿飞都跟着小铃铛坐在桌边,而其他人则是侍立在小铃铛等人身侧,护其安全。 没过多时,各地大龙头便已到齐,虽然有一些小州县的小龙头尚未赶到,但谭道忠认为他们无足轻重,便命人关了殿门,宣布龙头大会正式开始。 一开始,自然是谭道忠的一番长篇大论,主要就是缅怀一下蒋老龙头这几年来对水帮的贡献,然后便是希望到场的水帮龙头们能够推贤举能,选出一位德才兼备的老龙头出来。 阿飞无心听谭道忠这番无聊言语,而是瞧向大殿尽头高台之上的一把雕着蟠龙的黑色铁椅。他见那把铁椅放在殿中,立时给大殿添了一分威严之感,便推了推身旁的孙宝道:“孙三哥,那把椅子,便是专给老龙头坐的?” 孙宝点头道:“正是,那便是老龙头处理帮中事务时所坐的龙头铁椅。” 阿飞打趣道:“呵呵,我听说那东京汴梁城里的皇帝老儿,坐的也是龙椅,你们这难道不算僭越吗?” “别胡说,这铁疙瘩怎么能和皇帝的龙椅比啊?你让皇上来坐一坐,我保准他的屁股吃不消。”孙宝笑道。 “是么,孙三哥你坐过这把铁椅子?” “那倒没有,不过想一想也知道,又硬又凉的,这椅子坐着肯定不会舒服。” “原来是乱猜的。”阿飞坏笑道,“那就让我告诉你这玩意儿坐上去是什么感觉吧!”说着,只见他右手一拍桌子,便已经腾空而起,在空中一个转身,稳稳地坐在那龙头铁椅之上。 那谭道忠正讲得起劲,忽听得大殿里一片哗然,又见不少坐着的大龙头都已站起身来,便回身望去,见阿飞正坐在龙头铁椅之上,不由得脸色大变,喝道:“无礼之至,这龙头椅岂是你随便乱坐的,快下来!” 阿飞哼了一声,身子向后一靠,不想被椅背上的蟠龙纹硌得后背生疼,便又坐直身子道:“这把椅子,我为何坐不得?” “这是老龙头的专座,又岂是你可以坐的?”谭道忠怒道。 “原来是这样,我听谭兄在那里唧唧歪歪地长篇大论,实在是听烦了,所以才跑到这上面坐一坐。说了那么多,你不就是想让大家推你做老龙头吗,你直说不就完了,又何必哆哆嗦嗦地一直说个不停?”阿飞翘了个二郎腿,抖着脚说道,“在座的,有谁支持这位谭道忠谭兄做老龙头的,就伸个手吧!”说罢,他便举起右手晃了晃,然后又放下接着道:“要是不同意的话,大家想推举其他人也没事,快快说出来,好让大家甄选。” 到场的各家水帮本以为这场龙头大会已被谭道忠操纵,选谭道忠做老龙头只是迟早的事,不想突然杀出一个青年搅局,便都多了看热闹之心。而那些有心推举谭道忠之人,不知阿飞这一闹是什么目的,便都没敢轻动,而是暂且观望,等待谭道忠发号施令。 谭道忠环视四周,见龙头殿中竟无人举手,心中不免有气,便怒视阿飞道:“你是什么人,这龙头大会何时轮到你主持了?” 阿飞摸了摸龙头铁椅的抚手,不及言语,却见大殿一角有一位老者起身道:“这位小哥,你敢坐这龙头铁椅,莫不是想靠比武争这老龙头?若真是这样,还请报上大名。如果不是,那就请速速离座,莫要误了咱们水帮大事。” 谭道忠转头瞧去,见这说话之人乃是衡州大龙头何悟言,便道:“何老,这老龙头还能靠比武争吗?” 何悟言抱拳道:“正是,比武争胜,胜者为大,这也是咱们水帮前辈们立下的规矩,只不过很久都没人用了,所以很多弟兄都忘了,可是这规矩并没有废。” 阿飞笑了笑,起身道:“何前辈说的没错,我今日就是要和诸位比划比划,凭武功高低争这老龙头!”在场众人,除潭州水帮弟兄之外,尽皆惊讶,各自低声私语,一些野心勃勃之人得知可以靠武力争位,也都跃跃欲试,想要和众人一较高下,坐上那龙头铁椅。 “哈哈哈,好!”何悟言大笑道,“果然是年轻人,血气方刚,竟要和所有人一较高下!那还请这位小哥报上名号,另把你要推举之人的名号报出吧!恕老夫直言,老夫并不认得你,所以想来你并非咱们十三水帮大龙头,那么你定是为了你家大龙头而出面的,还请你把你家大龙头的名号一并报出。” 阿飞走下高台,来到小铃铛身边道:“在下余飞,乃是潭州赵家水帮无名小卒,在下意欲推举之人,乃是我家大龙头,黑龙之妹赵玲!” 何悟言闻言,看向孙宝道:“孙三子,你们潭州要争老龙头?” 孙宝见何悟言是直接问自己,而不是问小铃铛,便抱拳道:“何老,这件事你得问我们大姐。” “啊,失敬,失敬!”何悟言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便转向小铃铛道:“赵家侄女,是你要做老龙头吗?”何悟言当年与小铃铛之父赵老龙头交情甚好,所以便以“侄女”称呼小铃铛。 “是,何伯伯觉得有什么不妥吗?”小铃铛起身说话,以示尊敬。 “没有,没有。”何悟言笑了笑,朗声向众人道:“诸位,我衡州水帮,支持赵家大姐做老龙头!”言罢他便坐下身子,微笑地看向潭州众人。 那何悟言在洞庭十三水帮诸位大龙头中年纪最长,属于帮中德高望重之人,其他各州水帮见何悟言这般说了,都大为惊讶,有些人甚至已经偏向小铃铛这边,打算支持小铃铛做老龙头了。另一些蠢蠢欲动之人在得知那位敢坐龙头铁椅之人是最近几个月里在江湖上声名鹊起的阿飞小哥后,心中忌惮,不敢贸然行事,都在互相张望,盼着别人能当先出战,试试这阿飞的武功究竟如何。 阿飞笑了笑,又是飞身而出,站在龙头铁椅前道:“有谁不支持我们赵家大姐的,尽管与我比试拳脚,只要有人能胜得我,这老龙头之位,我们拱手让人!” 那谭道忠见局面越来越不受自己控制,大为震怒,便指着阿飞道:“你这个外人,又不是我们洞庭十三水帮帮众,凭什么可以推举老龙头人选?就算赵家水帮要凭比武争位,那也应该赵家人上场比试,与你无关!” 一些知道阿飞底细之人,觉得谭道忠所言甚是,便纷纷附和道:“对,对,这是我们水帮自家的事,与你无关,快快下去!” “谁说与他无关了!”忽地,只听龙头殿外传来一声暴喝,那殿门就已被人推开,众人向外看去,只见殿外站着两名大汉,一个生得浑身黝黑,一个生得赤面黄发,都是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正是前几日遭王横江伏击而沉入湘水之中的赵永和李参。 “大哥!李四哥!”小铃铛见赵永和李参死而复生,不禁起身大叫道。 37.剑客自刎了残命 青年大战谭道忠 阿飞见到这两人,也是激动不已,不停地蹦跳挥手。赵永见了,便指着他笑道:“你小心些,可别摔下来了!” 殿内所有人,都听说了赵永遭万英堂突袭身死湘水之事,见赵永站在殿外,还以为是白日里见了鬼,此刻见他对阿飞有说有笑的,这才回过神来,纷纷贺道:“原来赵家大哥没死,这可太好了!这真是喜事一件,喜事一件啊!” “赵永?”谭道忠惊道,“你竟然还活着?”赵永于此时来到君山,势必要拉走许多人的支持,谭道忠自然是惊惧万分,只怕这到手的龙头铁椅,马上就要归别人了。 “怎么,让你失望了吗?”赵永昂首迈进龙头殿道,“你要怪只能怪那王横江小看了我,弟兄们叫我一声‘黑龙’,可不是光看我长得黑才这么叫,要是我的水上功夫太差的话,又怎么配得上这个‘龙’字?谭道忠,我这才消失几天,你就闹出这么大动静,我说你是不是太心急了些啊?”那谭道忠被赵永说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也不好还口,只是笑着不说话。 “原来大哥是诈死,他这么做,是为了让某些人得意忘形,露出马脚。”阿飞明白此中道理,就向潭州赵家水帮那桌看去,见所有人都是面带喜色,唯有钱升和孙宝依旧镇定,便知他二人其实早就知道赵永这个计划,于是在心中暗骂道:“这两个人可真不是东西,竟然一点儿风都不透,害得我们白白伤心了好多天!” 只见赵永带着李参在潭州水帮那张圆桌落座,然后拍了拍小铃铛道:“妹子,这几天,可真是辛苦你了,所有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做的不错,很有大姐模样,真不愧是我老赵家的女子!” 小铃铛笑道:“哥,你没事就好,这个大龙头,还是得由你来当,我真是做不来,每天都提心吊胆的。” 赵永哈哈大笑道:“你提心吊胆个什么,有钱升和孙宝帮你,又有什么事情搞不定了?” 那谭道忠见龙头殿中,因为赵永的归来而变得喧嚣,便冷笑一声,提气说道:“诸位,这赵永兄弟归来,当然是好事,不过咱们可别因为这个忘了正事,今天谭某把诸位叫来君山,可是选出一位新任老龙头来的!”他这一开口,大殿里竟然有了回声,可见其内功之深。 殿内所有人见谭道忠露了这么一手,都是极为佩服,便住口细听谭道忠所言,唯独那刚到的李参并不是很给面子,不等谭道忠把话说完,就开口嚷道:“还选什么,赶紧打啊,我们阿飞小哥可是在那站半天了!” 众人听了李参之言,都觉得现在既然有人提出要靠拳脚说话,那大家也就没必要在这里坐着你一言我一语地推举人选,便都说道:“是啊,他们潭州赵家已经发话了,要坐龙头铁椅,咱们就拳脚上见真章好了!” 谭道忠点点头道:“好,既然诸位都同意比武选才,那咱们就凭武功高低选出一位老龙头来!不过在此之前,谭某有两个问题想要问问赵永兄弟。” 赵永十指交叉放于桌上道:“谭兄请讲。” 谭道忠道:“第一个问题,方才你们赵家是要推赵家大姐做老龙头,现在赵永兄弟既然已经回来了,那么是否还要推举赵家大姐做老龙头?” “这个问题简单,我已经回来了,当然不用我妹妹挑大梁了,现在是我要做老龙头。”赵永道,“你问第二个问题吧!” “好。”谭道忠指着站在龙头铁椅前的阿飞问赵永道,“这小子,是杭州余家后人,又是在白云峰云庄学的功夫,是个地地道道的江南武林中人,根本不是咱们十三水帮的弟兄,所以不能代表赵家出手,你们必须另派一人出战,不知你们要派出的人是谁啊?” 赵永摇摇手道:“你凭什么说阿飞老弟不是咱们水帮弟兄,他是我妹夫,怎地不是我赵家人了,怎地不能代表我赵家出手了?”说着,他又起身冲其他人道:“诸位,你们给评评理,我赵永的妹夫,难道不是咱水帮的弟兄吗,这谭道忠说话是不是太不够意思了啊?” 众人闻言,便都起哄道:“是啊,是啊,谭道忠你怎么这么说话啊,太不仗义了!”那衡州大龙头何悟言也是起身道:“原来这位小哥是赵家侄女的丈夫,难怪对赵家的事这么上心。由他来代表赵家水帮比武,那可是一点儿问题也没有啊,根本用不着换人。” 谭道忠虽然不太相信赵永之言,但见小铃铛面色粉红,满眼柔情地望向阿飞,又觉得此事不像有假,而且考虑到这是自己妹妹的婚姻大事,赵永也不会在众人面前胡言乱语,便不想纠缠此事,而是高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也不好再说什么,就由这位余少侠代表赵家好了!” “那有不服的,就赶紧上来打吧!”李参不耐烦道,“要是没有的话,我们老大可就是老龙头了啊!”言罢,李参见并没有人应声,便看向谭道忠道:“我说谭兄弟,你不是挺想当老龙头的吗?为了当老龙头,你都敢和万英堂勾勾搭搭的,现在怎么怕了不敢上了?” “李参,你说话给我注意点儿!”谭道忠怒道,“信不信我废了你!” 赵永闻言,拍桌而起道:“谭道忠,我的弟兄有做错的地方,我自会管教,轮不到你在这龇牙瞪眼的!” “好,那你把你的人给我管好了!”谭道忠怒喝一声,随即又说道:“徐格何在?” “属下在!”话音未落,徐格便已从大殿上方的梁木跳将下来,抱拳立于谭道忠身前道。 谭道忠微闭双目道:“事情的来龙去脉你应该都清楚吧,你就和这位余少侠过上几招吧!” “是!”徐格应了一声,便已闪到那高台之下。 众人见以前负责保护蒋成义的徐格已经听命于谭道忠,尽皆哗然,而阿飞也是倍感意外,跳下高台问道:“徐兄,你是要帮他吗?”说着,便指了指站在大殿正中央的谭道忠。 “正是。” “可是,为什么?”阿飞道,“那天在阿福哥坟前,你明明还跟大哥说”他清楚地记得徐格曾在赵福坟前跟赵永说过谭道忠与万英堂勾结等事,可是现在却又替谭道忠卖起命来,心中疑惑,话说了一半便说不下去了。 “我与道忠兄,都是追随过蒋老龙头的人,我不帮他,又该帮谁?”说这话时,徐格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阿飞这才意识到对于徐格来说,要想在十三水帮继续保持之前的地位,他也只有跟随谭道忠,因为如果投奔其他人的话,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受到重用,毕竟各地水帮的大龙头,都有自己的亲信。 “真没想到,咱们俩第二次见面,就是要真刀真枪的比试一番了。”阿飞笑道。 “太好了,我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了,出招吧!”徐格说着,便已拔剑而出,使出潇湘派神女剑法中“直探巫山”一式,快速刺向阿飞胸前要害。在寻常高手眼中,徐格这一剑使得已经是极为神速,简直是避无可避,不想阿飞却是微微摇头,喝了一声:“太慢了!”便已斜身避开长剑,同时右臂一长挥掌将徐格轰了出去。 阿飞一掌打出后,才发现徐格的内力修为较浅,挨了自己这一掌怕是要受伤不轻,便拥上前道:“徐兄,你没事吧?” 那徐格以剑撑地,勉强跪起身子,笑了几声道:“没想到我全力刺出的一剑竟然都伤不到你”他看到阿飞背上尚在刀鞘中的紫金刀,便又是笑了笑,然后拍着阿飞的肩膀道:“枉我徐格自认为剑法尽得师父真传,不想竟连逼你拔刀的本事都没有。”言罢他便用剑往脖颈一抹,竟然就在这龙头殿中自刎身亡了。 “徐兄!”阿飞没想到徐格会突然自尽,不禁向后退了几步,想起徐格临死前所说之言,不免心下歉然,但随即又暗思道:“这位徐兄以为自己得了江月笑前辈的剑法真传,便能纵横天下,孰料那潇湘派最精妙的云梦剑法,他师父却并不会使,如果当年他人在江府,亲眼目睹阿福哥用云梦剑法大败江三少的话,也许他就不会这样想不开了。” 潭州赵家水帮众弟兄见阿飞轻松胜了一阵,不免得意,但是那徐格突然自刎于前,念及都是十三水帮中人,便没有欢声雀跃。那孙宝借着胜势对谭道忠道:“不想徐格兄弟会这样想不开,只不过是一招之败,却要拔剑自刎,真是悲哉痛哉。谭兄,你这边还要派人再打吗?” 谭道忠虽然已经听说过阿飞的事迹,知道他武功高强,但是也没想到他竟然仅用一掌就能打得徐格倒地不起,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青年。他知道接下来,自己是一定要与这个青年打一仗了,毕竟事情到了这一步,要想做老龙头,就得用老赵家提出的这个比武争位的法子,此外别无他法。他本想把赵永拉出来,两人面对面地打上一架,拼个你死我活,但是他知道赵永此刻已经胜利在握,断不会行此鲁莽之事,便只好慢步向阿飞走去,道:“我来与余少侠切磋切磋!” 众人见谭道忠打算亲自出战,便对接下来的打斗更为期待,虽然那徐格号称蒋成义手下第一高手,但是了解的人都知道,这谭道忠的武功实际上要在徐格之上,只不过他很少在人前出手,所以这蒋成义手下第一高手的名号才给了徐格。现在谭道忠要与阿飞亲自过招,这等好戏,大家自然不想错过了。 这江湖上的练武之道,并无常法,有的门派注重内家修为,有的则注重外家招数,但不管走的是哪一条习武之路,最终都会有集大成者出现。阿飞的师父戒心大师年轻的时候执著于外家精巧招数,并醉心此道,颇有所成,后来从李如思处得到弄花集后,又开始钻研内家修为之术,所以戒心大师乃是武林中少有的集内外家武功大成于一身之人。不过他本人由于是在练了百花之气后,武功才得以大进,几乎是达到独步武林的境界,故而他在传授阿飞武艺时,更偏重于内家修为的教导,并一再向阿飞灌输修炼内力真元要比练习外功招数更为重要的思想,所以阿飞在戒心大师的影响下,对那些内功高强之人十分敬畏。方才谭道忠稍稍显露了一手功夫,用话音镇住全场,让阿飞意识到此人中气充沛,乃是内家高手,又身为洞庭十三水帮大管家,武功必然不弱,便不敢轻敌,而是拔刀在手道:“请赐教!” 那谭道忠哼了一声,呼的一掌向阿飞面门拍去。阿飞生怕他这一掌掌风强劲,会伤了自己,便早已一个后翻,跳到龙头铁椅之上。那谭道忠见自己一掌击出,阿飞竟然闪避而走,心中大喜,料想此人武功也不过如此,便纵身而上,向阿飞连进杀招,恨不得一掌将他打死,然后再去结果那碍事的赵家兄妹。 阿飞起初有些忌惮,在连躲了几招之后,见谭道忠的肉掌连连挥出,虽然听着掌风甚急,但似乎也不过如此,便又收刀入鞘,出掌迎之。四掌相交,谭道忠向后连退数步,阿飞却是没有挪动分毫,他方才明白这谭道忠虽然内功修为不错,但比之王横江等人,实在是相差太多,并非自己对手,便放宽了心,坐在那龙头铁椅上和谭道忠交手。 谭道忠见阿飞竟敢如此小觑自己,心中恼怒,便不停催吐内力于双掌,意图将他杀死在这龙头铁椅上。只是那谭道忠纵使是使出全部功力,对于阿飞来说,也不过尔尔,连逼他挪动屁股的本事都没有,更不要提什么取他性命了。 38.赵家帮重霸荆湖 贺新年旧友重聚 “啊——”眼看着自己根本伤不到阿飞,谭道忠是越斗越急,根本不顾及形象,出掌毫无章法,一味死缠烂打,连连大呼,唾沫横飞,就好似癫狂一般。那何悟言见谭道忠已经是尽露败象,再斗下去只怕会落得跟徐格一样的下场,便几步跃上高台,伸长臂格开谭道忠与阿飞道:“二位请罢斗吧,都是自家兄弟,再这样斗下去只怕会伤了和气!” 阿飞早已觉得无趣,不愿再和谭道忠过招,怎奈谭道忠步步紧逼,所以他才无法停手,此刻见何悟言居中调解,便道:“既然何前辈已经发话,那晚生这就作罢。”但是他怕谭道忠不愿罢休,仍是把双掌横于身前,以防不测。 那谭道忠也是向后退了几步,然后抱拳道:“何老都说话了,咱们不能不给何老面子,这场比试,也只好不打了。” “如此最好。”何悟言点点头道,“余少侠,你也该从这龙头铁椅起来了吧!” 阿飞知道这老者是看自己一直坐着水帮老龙头才能坐的座位,心中不高兴了,便赶忙起身拱手说道:“对不住,对不住,小子无礼,何前辈千万恕罪。”然后他又走下高台,对在场众人道:“诸位兄弟还有谁不赞成由黑龙接任老龙头的,请尽管前来,与我一决高下!”这言外之意,自然是说方才与谭道忠的比试,是他赢了。今日到场之人,无一不是自家水帮中拳脚精熟者,当然瞧出方才那一战,再斗下去必然是谭道忠一败涂地,也就无人反驳,当然,也无人敢于向阿飞发起挑战。 那谭道忠站在高台之上,听了阿飞这番话,突然脸色大变,喝了一声:“去死!”整个人便已横飞而下,双掌齐推攻向阿飞后脑。阿飞听得耳后风起,心道不妙,慌忙转身躲避,同时挥掌自上而下劈砍,正中谭道忠右肩。谭道忠“啊”地惨叫一声,在地上打了两滚,站起欲作势再扑,才发现右肩琵琶骨已被阿飞打裂,无法提起右臂,不禁又是大叫几声,忽地一个转身,竟向身后赵家水帮众人所坐的那张圆桌跑去。 “赵永,那姓蒋的都已经死了,你为什么还没死!”谭道忠怒吼着,同时伸长了左手,打算去抓赵永的脖子。 “大哥当心!”阿飞身法轻灵,见谭道忠突然发难,便已一步跃到他身后,挥掌向他后心打去,生怕谭道忠伤了赵永等人。 不想掌心刚刚触及谭道忠,阿飞便看到谭道忠的人头已经横空飞了出去,面前顿时血液四溅。等到谭道忠的尸体倒下,阿飞才看到了手握短斧,浑身是血的钱升。 “钱升,你太冲动了。”赵永冷哼一声,抹了抹溅在脸上的血点子,然后站起道,“你杀了他,我还怎么审他?我还不知道他和王横江之间都达成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你干么要杀了他?” 钱升冷眼瞧着殿中众人,高声道:“事发突然,为了保护老大,顾不得这么多了!此等勾结外人祸害水帮的叛徒,本就该死!” 何悟言见惨剧已经发生,便摇了摇头,然后道:“诸位弟兄,对于黑龙接任老龙头一事,大家可否有异议?如果没有的话,以老夫之见,咱们就得推黑龙坐这龙头铁椅了!” 钱升这一斧子下去,当真是把所有人都惊到了,过了许久,才有人道:“这位子,就该赵家大哥来坐,我没意见!”这有人率先说话了,其他人便跟着接二连三发言便好,既然谭道忠已死,也就没什么好争的,到场的所有龙头便皆赞成由赵永接任洞庭十三水帮老龙头,那赵永也不去推辞,便已大咧咧地坐上龙头铁椅。 几个水帮弟子将徐格和谭道忠的尸首抬出,又将殿中血迹略微清洗后,各地龙头便都立于殿中,纷纷向赵永行礼,确立赵永荆湖南路和荆湖北路诸水帮盟主地位。在历经李振海、蒋成义两任老龙头之后,这荆湖武林霸权,再次回到赵家手中。 君山龙头大会结束后,赵永及众弟兄便立即从潭州城搬到君山居住,另有一些弟兄则安排在岳州城里,负责整个岳州水帮事务。而之前与赵永争夺岳州地盘的柳定富、柳定贵兄弟,赵永并没怪罪,而是将他们遣到潭州,名义上让他们管理潭州水帮,实则岳州、潭州两地水帮大权都已成为赵家水帮囊中之物。 阿飞在龙头大会结束当日,便向赵永说明自己有迎娶小铃铛之意。虽然在龙头殿中,赵永说阿飞是自己的妹夫,只是为了堵住谭道忠的嘴,但他当时也见到了小铃铛与阿飞的神情,自然猜到他二人已经情投意合,此刻阿飞前来提亲,赵永当然是满口应允,没有一丝犹豫。 妹妹赵玲的婚事,一直都是赵永心头极其牵挂之事,此前见她丝毫也无婚嫁之心,常担心妹妹哪一天会了却红尘,去庵里做了尼姑,现在见她心有所属,当然欢欣。而妹妹心中的如意郎君,又是自己十分中意的好友阿飞,这等美妙之事,赵永焉有拒绝之理? 江湖中人,讲究没那么多,不找先生看黄道吉日,也不算生辰八字,两下商量一番,便把婚事定在了二月。赵家水帮的弟兄,得知阿飞就快与小铃铛成亲了,没有一个不高兴的,到处夸赞此事,不多久,这门亲事便已传遍荆湖南北两路。这一回,不光是荆湖武林中人,就连一些寻常百姓,都已知道余飞之名,恐怕就连阿飞也没想到,自己首次在天下扬名,竟会是因为一门婚事。 不过阿飞暂时还无暇思索这些,因为他现在已完全沉浸于即将与小铃铛厮守一生的幸福之中,别的却是已经顾不上了。搬回岳州后,阿飞并没有跟着赵永以及小铃铛等人住在君山,而是独自住在岳州城中,因为他觉得相比之下,他还是更喜欢住在城里的街道上,这样他就可以每日听一听那些吆喝叫卖声——这些声音,给阿飞一种过日子的感觉。 当然,不在君山居住,阿飞也就无法每日都见到小铃铛,不过好在成亲在即,只需再等待一月有余,便可朝夕相对,也就不急于一时。不过赵永给阿飞在岳州城里买的,是一处上好宅院,阿飞一人居住于此,还真是太大了些。 这一日中午,小铃铛突然来到阿飞家中,亲手给阿飞做了一顿饭菜。阿飞多日没有吃小铃铛做的东西,肚子寡淡得紧,见到那一大碗青菜鱼圆汤,都不等凉上一凉,便已经咕嘟咕嘟地喝了大半碗。 小铃铛等阿飞吃饱了,递了块手帕给他擦了擦嘴,然后又道:“明天就是初一了,哥哥让我带你回君山过新年。” “明天就初一了吗,感觉这来岳州也没几天啊,这么快就要过年了。”阿飞道,“那一会儿我就跟你回去吧!” 小铃铛笑道:“你这个人啊,日子过得这样糊涂!开龙头大会那天是腊月廿三,之后咱们就紧赶慢赶地搬到岳州来,当然没在岳州待上几天啦!” 阿飞也笑道:“这日子过得还真赶,忙都忙不过来。” “这话你也好意思说,你又忙什么了?”小铃铛边收碗筷边道,“你这几天一定是天天在家打坐练功吧?” “是。”阿飞道,“我那话,是替你说的啊,我不忙,但是你一定很忙吧!” “是啊!”小铃铛白了一眼道,“你这个大少爷,就知道练武,什么事都不做,我得跟我哥哥说说,不要嫁给你了。” 阿飞知道小铃铛是在开玩笑,便道:“你不愿嫁给我,那我就孤独终老好了。等我成了个糟老头,走也走不动了,我就天天赖在你家门口,吵着要你给我做鱼圆子吃。” 小铃铛道:“行,你就赖着吧,到时候我就把鱼骨头都搅在肉泥里,做成圆子给你吃。” 阿飞皱眉道:“你这个小姑娘也太坏了,你就忍心这么对待一个糟老头吗?” 小铃铛忍不住笑道:“糟老头啊,等你是糟老头的时候,我也是个老婆婆了呀!” 阿飞觉得也是,哪里有自己变老,而小铃铛依旧年轻不老的道理呢,便哈哈大笑起来,拉着小铃铛的手道:“等到将来咱俩都变成老公公和老婆婆了,你可还得给我做鱼圆子吃。” “不给你做啦,那时候都老了,做不动了,还是让孩子们做鱼圆子给你吃吧!”小铃铛言罢,意识到自己的话太不矜持了,不禁羞得脖子都红了,低头不语。 阿飞哈哈笑着,忍不住在小铃铛额头亲了一口,道“走吧,我们回君山去!” “先不忙。”小铃铛说着,便取出一个包裹道,“这个是送你的。” “是什么啊?”阿飞解开包裹,只见里面包着的,是一个酒葫芦。 小铃铛轻声道:“知道你爱喝酒,所以把这个送你。我记得那个救过咱们的胡子大叔就喜欢提着酒葫芦,所以你喜欢吗?” “很好啊,这样以后出门的话,也随时都能有酒喝了。”阿飞笑着,便要提起酒葫芦,发现有些斤两,便疑惑地看着小铃铛,用手指弹了弹酒葫芦道:“铁的?” “嗯,我请打铁师傅用精钢铸的,然后再刷成葫芦的色泽,这样在外人看来这不过是个普通酒葫芦,不过你要是往他们身上一砸啊,可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小铃铛道。 “好啊,不错嘛!”阿飞拾起铁葫芦掂了掂道,“轻重也合适,确实可以当件武器用。” “你喜欢就好。”小铃铛嘻嘻笑道,“咱们回家吧!” “嗯!”阿飞应着,便与小铃铛一同出门,到渡口乘船赶往君山。 小铃铛坐在船上,笑眯眯地看着阿飞,忽然又道:“对了,还有件事要告诉你,这几天,你可能会见到一位好久没见的老朋友。” “老朋友?” “嗯,你猜猜是谁?” “不知道。”阿飞指了指挂在腰间的铁葫芦道,“难不成是大胡子?” “不是。” “那难道是大和尚?” “对啦,你怎么猜出来的?”小铃铛拍手道,“就是他!” 说起许久未见的老朋友,阿飞本来也没几个,而在这几个人里,小铃铛也认识的,就只有龙一文和不智和尚两人,所以,这也没什么好猜的。 阿飞翘着嘴角道:“秘密。” 小铃铛噘着嘴道:“你不说算了。” 阿飞拉了拉小铃铛的手,故作神秘道:“我还知道一些你没告诉过我的事。” “什么事?” “我知道你的功夫,是跟谁学的。”阿飞道,“你的功夫,是大和尚教你的吧!”他早前见到小铃铛的鞭法灵动绝妙,有些像潇湘派的武功,但想着赵永身边并没有潇湘派高手,就以为自己看错了。此刻阿飞知道小铃铛与不智和尚一直有联系,便知她的功夫,多半是不智和尚教的了。 “哼,你乱猜的吧?”小铃铛不屑道,“你听我说这几天能见到大和尚了,所以胡乱说的吧!” 阿飞摇头笑了笑,又道:“你就说我说得对不对吧?” “对!”小铃铛丧气道,“你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我不要和你说话了。” “小铃铛,你跟我说,你为什知道大和尚会来啊?”阿飞见小铃铛还真的不理人了,便问道。 小铃铛没好气地说道:“我不说,有本事你猜啊!” “我猜不出来。”阿飞摇着小铃铛的手道,“女侠,求求你告诉我吧!” “那好吧,那就让本女侠告诉你好了。”小铃铛道,“因为我们和大和尚约好的,不管他去了哪里,每年正月,他都得跟我们碰面,所以我知道大和尚他会来。” “为什么,我是说为什么要有这样一个约定?” “因为他一个人在外面流浪,多孤苦伶仃啊?所以我和大哥才跟大和尚有了这样一个约定,这么一来,大和尚每年过新年的时候,都有个地方可以回,就像家一样,这不是很好吗?”小铃铛说着,忽然站了起来,指着远处道:“阿飞,你快看,那不就是大和尚吗?” 阿飞眺目远望,见前方岸上,正站着几个人,其中一个长得高高大大的,好似铁塔一般。长成这样的人,不是不智和尚,还能是谁呢? 39.立声威欲行大事 新婚别两肋插刀 “大和尚,大和尚!”阿飞不禁站起身子,冲着不智和尚挥手喊道。那在岸上等着的,除了不智和尚,还有孙宝和几个水帮弟兄,他们见阿飞正在挥手,便也呼喝着向阿飞和小铃铛示意。 船很快便靠了岸,阿飞便一个箭步冲下船来。那不智和尚也是大步迎上,拍着阿飞的肩膀,用他那洪钟一般的嗓音道:“阿飞,没想到真的能在这儿见到你啊,几年不见,长高了不少啊,可惜还是没俺高!” “大和尚,你说什么呢,要是人人都长你这么高,那还能看吗?你已经长得太高啦,像怪物一样。”小铃铛跳下船道,“我们从潭州搬了家,也没告诉你一声,你是怎么找到君山来的啊?” “哈哈哈,赵家大哥当上十三水帮老龙头的事,早就在江湖上传开啦,俺当然也知道了啊,所以俺就没去潭州,而是直接奔这边来了。”大和尚摸了摸光头道,“俺还听说啊,你马上就要和阿飞成亲了啊,真是可喜可贺啊!” 孙宝闻言笑着道:“那不智大师这次来,是不是该喝了阿飞小哥和我们大姐的喜酒之后再走啊?” 不智和尚连连点头道:“当然,当然,明知道好朋友要成亲,俺又怎么能一走了之呢,一定是要凑了热闹再走啊!阿飞,小铃铛,你说俺说得对不对啊?” 阿飞笑道:“大和尚,你还是早些走吧,你吃的太多,我们招待不起你。或者要不这样吧,等我们成亲那天,我们只给你吃酒,但是那饭菜什么的就不给你吃了,你一个人能吃好几个人的量,真的是吃太多了,吃太多了。” 不智和尚一听不给吃喜宴,急道:“俺吃的哪里多了,小铃铛,你也这么觉得吗?” “嗯,我也觉得是。”小铃铛点了点头。 众人闻言,都是一阵哄笑。那不智和尚觉得又有气又好笑,抓耳挠腮道:“啊呀,你们两个,这这还没拜堂呢,都已经已经那个夫唱妇随了,真真好是气人!” 阿飞和小铃铛相视一笑,虽没言语,但都是万分欢喜。 是夜,赵家水帮弟兄在君山上大摆酒席,欢聚豪饮。因为是赵永占有君山后的第一个新年,众人都是兴致高昂,一直等到子时将尽,才渐渐散去。阿飞与不智和尚多年不见,有很多话要聊,便又在客房中设了一桌,对饮直到天亮。谈话之中,阿飞得知当年白云峰一别之后,不智和尚是为了调查那个会使尸毒掌的韩泽才又回到荆湖之地,并与赵家水帮弟兄有了每年正月相聚的约定。后来不智和尚再返回江南,得知韩泽已死,便打消了调查他的念头,而是在江湖上四处游历。这些年,他已经走过了不少地方,但每年正月都会回到潭州与众人团聚,从不失约。闲暇之时,不智和尚还传授小铃铛武艺,教她一些潇湘派易学易练的功夫。这一来二去的,不知不觉也已度过了七八个年头。 第二日,都已过了午时,阿飞才从床上爬起,就又被赵永等喊去欢饮,如此纵情了几日,才算是告一段落。阿飞便与众人辞行,回到岳州城中,而不智和尚也暂住在阿飞家中,打算等阿飞与小铃铛成亲之后,再行离开。 这一天,阿飞与不智和尚正在家中前院切磋较量,不想赵永竟带着钱孙李三兄弟来到阿飞家中。阿飞见赵永亲自到来,而小铃铛又未随行,便知这几个人是来找自己商讨什么要紧之事,于是就将几人请进客堂,并吩咐家中老仆给客人看茶。 “大哥,急急忙忙地来到我家,是找我有什么事吗?”阿飞搬了张椅子坐在赵永身边道。 “有,确实是找你有事。”赵永说着,又看了看起身欲走的不智和尚道:“也请不智大师留下来听一听。” 不智和尚本以为赵永找阿飞谈的是私事,见赵永要求自己留下,便感到好奇,道:“老龙头是遇到什么难事了吗?” “嗯,的确有一件事想请大师和妹夫助力。”虽然尚未拜堂,但赵永已经开始称呼阿飞“妹夫”了。 “请讲。”阿飞与不智和尚皆道。 赵永点头道:“我打算减少向各家商户收取的例银数额,并打算把月收改为岁收。我和几位弟兄谈论过此事,认为这荆湖两路的水运、捕鱼等大权都掌握在我洞庭十三水帮手中,每年光靠正经生意度日都有大量金银剩余,根本不需向各家商户收取例银。而且我们十三水帮毕竟只是江湖帮派,又非那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向商户们收取例银,也只会引得百姓们不满,坏了我们水帮的名声。再者,那些经营不善的商户本就生意惨淡,如果在向官府交过税银后,还要向我们再交一笔银两,那他们的日子还当如何继续下去?如此有违侠义之事,我想还是不做得好。” 当年洞庭十三水帮初创之时,势力并不如今日这般壮大,常常是入不敷出,故而多是依靠武力向水岸商户强收银两积攒帮派力量。而随着洞庭十三水帮势力逐步壮大,成为荆湖南荆湖北两路第一大帮后,例银的收入对于水帮来说,便已显得不再重要,并且逐渐显现出弊端。赵永在潭州主事的几年之中,就曾遇到过好几起商户因交不出例银,又怕遭水帮报复而自杀身亡之事。而商户与水帮帮众因例银发生争执之事,更是常有发生,甚至险些闹到官府对质,若不是赵永与潭州当地官吏私交甚好,恐怕他们赵家水帮弟兄已经有很多人身陷囹圄。 其实在洞庭十三水帮下辖诸家水帮中,潭州赵家水帮对各商户的限制是最少的,只要是不想交例银的商户,在提前声明后,便可免去,相应的,只不过是水帮不再照顾其生意而已,并无报复打击一说。但饶是如此,潭州的商户与水帮之间仍是冲突不断,由此就可以想象其他地方会是怎样的情况。赵永担忧这例银之事的不良影响会危及洞庭十三水帮在江湖之地位,甚至让旁人以为十三水帮与那臭名昭著的万英堂乃是一丘之貉,因而在他上任成为诸水帮盟主,号为老龙头之后,便想首先解决例银问题。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老龙头能有这般慈善心肠,当真是功德无量。”不智和尚听得赵永要行此善事,便双手合十道,“既然并非什么侠义之事,那么又何必做什么岁收,索性不收例银岂不是更好?” 一旁的孙宝闻言,呵呵笑道:“大师有所不知,我们十三水帮向商户收取例银,自敝帮创立之始,便已有之,至今最少也有百年,早已成了惯例。因而若是轻易废止,必当引起帮中部分龙头不满,于老龙头的地位不利。此番变革,虽不彻底,但拟把往年的月收变为岁收,且降低额度,只向每户收几十文或几百文铜板,作为其入帮费用,然后我等用这笔钱,再做些有利于各商户之事,想来对诸家商户也是益事一件。” “嗯。”不智和尚点头道,“孙三哥所说之言,俺能明白,既然废除不易,那还是要一步一步地来,等到将来时机成熟,再行废除之事,应该也会更有利些。” 阿飞倒不关心这例银应不应该废止,只是想知道赵永为何会因为例银一事来到自己家,于是便道:“大哥,你既然已经成为水帮老龙头,说一句话出来,又有谁敢不听?你既然想要改变收例银之法,那便吩咐下去就是了,又有什么难处,要找我和大和尚帮忙呢?” 赵永哈哈大笑道:“妹夫你可把我这个老龙头想得太厉害了!咱又不是皇帝老子,哪有那么大的面子,说一句话就成了圣旨?这件事要想推行起来,还是要靠下面那些大龙头小龙头的支持,否则我也是没有办法,只能坐在龙头殿里干生气。可是减少例银,就等于是砍了各地水帮一笔不小的收入,这对那些龙头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所以想要他们按照我的意思来执行,还真有些难办。” “那这么说,岂不是没办法了?”阿飞听着赵永之言,不禁皱起双眉,才发现这当上了什么帮主门主的,并不像别人说的那样逍遥,依然有烦心难为之事。 赵永道:“办法当然有,要想让他们按照你说的做,就得让他们彻底服你,怕你。我这刚当上老龙头,必须得做出什么事来,在众人面前立威,才能让他们对我心服口服。” “立威?钱二哥在龙头会上斩了谭道忠,难道还不算立威吗?”阿飞实不知赵永还要做出什么事情。 “杀了小小一个谭道忠,又算得了什么?帮中瞧不起谭道忠之人,比比皆是,杀了他,并不能算立威。”赵永道,“要说当今世上,真正让十三水帮所有人感到头痛的,当属在江陵府的王横江以及他身后的万英堂。如果我能杀了王横江,并把万英堂的势力赶出荆湖武林,重新恢复我爹在世时,十三水帮的势力范围,那我这个威,就算在众人面前立住了。” 阿飞顿时领会道:“那大哥的打算是,要我和大和尚帮你驱逐万英堂?” “对,是这个意思。”赵永点头道,“都是自己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不知你们愿不愿意助我一臂之力啊?” “大哥是说哪里话,这个忙,我当然要帮啊!”阿飞连声应着,又看向不智和尚,问道:“大和尚,你呢?” 不智和尚道:“听说那万英堂多行不义,四处为恶,若能打击他们,当然是件善事,所以这事也算俺一个。” 阿飞想那王横江武功高强,单凭自己恐怕不是对手,但是若加上不智和尚的话,打败王横江应该不是问题,便抚掌道:“太好了,大哥,你准备什么时候动手?” 赵永道:“不急,不急,此事我还只是暂有一个计划而已。初到君山,还有很多事要处理,要动手,也得等到半年之后。” “那我这几个月里,就暂住在岳州好了。”不智和尚知道赵永这么早就提出此事,是怕自己提前离开了岳州,于是便表态道。 “甚好,甚好,有大师出手相助,简直像是添了百人力啊!”赵永笑道,“那接下来的要紧事,就是阿飞和我妹子的婚事了。” 阿飞闻言,想着日子临近,笑得连眼睛都看不到了,变成了两条缝儿。 二月,阿飞与小铃铛如约成亲,之后小铃铛便住进阿飞家中,而不智和尚为了不打扰人家新婚燕尔,则是去到君山赵永处居住。日子平平淡淡地过着,阿飞每日里除了练功,便是与小铃铛耳鬓厮磨,十分安逸,就连寻找白虎复仇一事,都渐渐忘了。 不久,小铃铛就有了身孕。眼看着小铃铛的肚子一天天地大起来,走路都变得困难,阿飞便又买了几个仆人添在家中,并让一个名叫冬月的丫环照顾小铃铛的起居。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小铃铛腹中的胎儿诞生,不智和尚甚至早早地就和阿飞做了约定,要收这个尚未出生的孩子做徒弟。 不过也就在这个时候,赵永决定对万英堂动手了。 小铃铛也知道赵永的计划,所以当她看到赵永带着不智和尚等人来到家中时,不禁有些害怕,满脸不悦地询问哥哥道:“你要建功立业,非得拉着阿飞跟你同去吗?这马上就年底了,又出去瞎折腾什么?” 赵永知道妹妹是怕阿飞出了危险,但是此事没有阿飞的助力,恐怕也打不倒王横江,正自为难之时,却听那阿飞对小铃铛道:“你不要这样说话,大哥的事,就是咱们家的事,我怎么能坐视不管呢?” “可是”小铃铛欲言又止。 阿飞抚了抚小铃铛高高鼓起的腹部道:“没事,我跟大哥他们去去就回,不会出什么事,你跟孩子在家等我就好。” “说好的,去去就回,不许骗人。”小铃铛道,“孩子生下来的时候,你必须在家。” “当然了,绝不骗人。”阿飞笑着,又对一旁扶着小铃铛的冬月道:“照顾好夫人,再过一段时日,孩子就快生了,千万不要有什么闪失。” “放心吧,老爷。”冬月应道。 “好。”阿飞笑了笑,便跟着赵永出门了。 40.堂主宴请尸毒鬼 少侠重入春牛楼 赵永的计划,是与阿飞、不智和尚还有李参先行前往江陵府,伺机而动,刺杀王横江。然后再由钱升与孙宝坐镇君山,指挥水帮弟兄清除荆湖北路和荆湖南路西部各州万英堂势力,恢复洞庭十三水帮曾经的声威。 在此之前,赵永已经派李参带着心腹多次到江陵府摸探情况,对万英堂分堂所在之地以及王横江的行踪了如指掌后,才开始正式行动。 众人走水路沿大江而上,不久便到了江陵府地界。下船后,李参便对众人道:“之前来这里的时候,我听说那春牛酒楼是这江陵府里最好的酒楼,曾和弟兄们一起去吃了一回,确实不错,咱们要不要去那填填肚子?” 阿飞一听春牛酒楼的名号,心中一凛,顿时想起当年在泥牛镇与小铃铛初遇时,也是在一家名牛酒楼的地方,不禁觉得亲切,笑道:“李四哥觉得好,那去去倒也无妨。” 而不智和尚听说要去吃好吃的,当然高兴,也是连连点头。那赵永出于谨慎,道:“咱们跑到江陵府最好的酒楼吃饭,会不会太招摇了些,若是被万英堂的人发现了怎么办?不要忘了,咱们来江陵府可是为了袭击王横江,若是露了相,让王横江有了提防,那可怎么办?” 阿飞和不智和尚一听,都觉得有理,便打消了这个念头,而李参觉得只是吃一顿饭并无大碍,便道:“哪里会这么巧,再说了,那王横江又没见过咱们几面,应该认不出咱们。” 阿飞笑着指了指自己道:“李四哥,这你就错了,那王横江可认得我。还有你和大哥的样貌本就异于常人,容易让人记住,而且你们俩和王横江又曾在湘水上交手过,想来他定不会忘记你们。” 李参道:“这么说来,只有和尚大师父可以去那个春牛酒楼了?” “他也去不得。”阿飞摇头道,“大和尚长得又高又大,走到哪里都容易引人注目,若是他再到春牛楼里又吃肉又喝酒的,只会引来更多人围观,说不准这其中就有万英堂弟子,然后他们就会发现咱们几个都到江陵府来了。” 李参叹了口气,似乎有些不甘心,但还是说道:“那算了,咱们还是在渡口附近找家小馆子吃吃好了。” “先去客栈。”赵永道,“饭菜在客栈吃就好。” 老大既然发话了,李参只好听从,带着众人到一处早就摸清底细的客栈住下。四人用过饭后,便在赵永所住的客房中商讨下一步行动,那阿飞站在窗边,一边听着李参说那王横江平日里的作息出行,一边看向窗外。 这家客栈外,是条比较冷清的街道,也没几个行人,只有几个孩子在踢毽子。阿飞瞧着那上下翻飞的毽球,觉得有趣,便忍不住盯着多看了几眼。然而没过多久,两个人的突然出现,让阿飞的视线不得不从那毽球上移开。 其实突然出现在下面街道上的,是十几个人,但是其中只有两个人吸引了阿飞。这第一个,便是王横江,而另一个,阿飞并不认识,但此人生得面色青黑,须发皆无,行走起来的样子与当年的韩泽极为相像,这让阿飞颇为吃惊,连忙招呼不智和尚过来打量此人。 不智和尚站在窗边见到那怪人的样子,也是大惊,脱口说道:“太像了,太像了,简直和当年的韩泽一模一样。此人应当也会尸毒掌,而且看他的模样,功力应该不比韩泽弱。” 阿飞道:“依我看,这人应该和韩泽有关系,你要查尸毒掌和韩泽的来历,从他身上查起也是一样。” 那赵永和李参也是凑了过来,瞧见了王横江身边的这个尸毒怪人。赵永见阿飞和不智和尚似乎识得此人的武功招数,便道:“尸毒掌是什么,很厉害吗?” 阿飞点头道:“那是一门极为阴毒的功夫,被打中的人,都会身中尸毒,几乎无药可救。” “你说无药可救?”赵永惊道,“我看此人与王横江并行,还有说有笑的,似乎关系密切,如果他也是万英堂中人,咱们想要杀王横江,却是难办了。”说罢,他又转身问李参道:“你之前来江陵府的时候,可曾见过那个像死人一样的怪人?” “没没见过。”李参道,“我之前已经打听过了,说是那王横江身边已经没什么高手了,能打的都已经死了,这个人要是真像阿飞小哥说的那样厉害的话,那肯定是最近几日才到的。” “你还能干点儿什么,之前让你来这儿,就是让你到这里吃喝玩乐的吗?”赵永想要大声呵责,却又怕被楼下经过的王横江等人听见,引起注意,便忍声骂着李参。 阿飞小声劝道:“大哥,你就别怪李四哥了,依我看,这个尸毒怪人,应该是新来江陵府不久。你看这个架势,很像是王横江带着手下刚刚迎接此怪人回城。” “俺看着也像。”不智和尚道,“要不咱们去瞧个究竟吧!俺这心里,也是很不踏实,要是这个,这个尸毒怪人真的和王横江是一路的,那可是要挠头了啊!” 阿飞瞧着王横江等人渐渐走远,便将背上的紫金刀交给不智和尚道:“你们都别出去,我去瞧瞧就行了,我轻功好,就算被发现了,也能逃得开。” “那你得把刀带着。”不智和尚道,“要是真有个万一,也好防身,总比赤手空拳要强太多。” “不了,背着刀太显眼。”阿飞拍了拍挂在腰间的铁葫芦道,“我有这个就行了。” “那你当心些!”不智和尚道。 赵永拍了拍阿飞道:“妹夫,要是被发现了,千万别和他们交手啊,赶紧跑,小心中了什么尸毒。” “放心吧,你们哪都别去,在这里等我就好,免得出了什么事,我赶回来又找不到你们。”话未说完,他便把窗户大开,直接走窗跳到街上,顺着王横江一伙人离开的方向跟了过去。 阿飞远远地跟在万英堂众人之后,见他们进了那开在城中繁华地段的春牛酒楼,便也快步跟了上去。在门外瞄见他们上了二楼,这才走进大堂,在不起眼的角落里选了一张桌子坐下。 “这位客官,想来点儿什么?”店小二走上前来招呼道。 “随便来一壶酒便好。”阿飞本想运内功细听王横江和那怪人在楼上说些什么,可是没想到这店小二却前来烦扰,于是便随口道。 “那小菜呢?”店小二啰嗦道,“这光吃酒怎么行啊,客官再点几个下酒菜吧!” “不要,不要。”阿飞道,“我只想一个人喝喝小酒,你把酒上了就行。” 店小二用抹布擦了擦手道:“哎呀,看来客官是来喝酒解闷儿的。不是我说啊客官,你这样可不行啊,你没听那酒仙李太白说么,那可是‘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啊!喝酒解闷儿,可不是什么好法子,你可别犯傻啊!我劝你啊,还是正正经经地点几个小菜,再来上一碗喷香的米饭,或者点些面点。这吃些美食愉悦愉悦心情啊,可比喝闷酒管用多了!” 那店小二一直在耳边聒噪,闹得阿飞什么也听不清。阿飞便忍不住瞪了小二一眼,指着他道:“你话太多了,给我上酒!” “好好嘞!”店小二见阿飞面色不善,便慌忙应了一声,闭上嘴拿了一壶酒来。阿飞见他满脸是笑,似乎又要开口说话,便又指着他道:“我想一个人清静清静,我不叫你,你少来烦我,听到没有?” “好好。”那店小二怯怯地应了一声,也不知这人为什么会发这么大脾气。他见一楼大堂的客人不多,便悻悻然上了二楼,招呼楼上的客人去了。 终于得了清净,无人打扰,阿飞便再细听楼上的声响。只听得楼上一人道:“老前辈竟然亲自到我江陵府来,真是让我倍感荣幸,来来来请再满饮一杯!”听声音,正是那王横江在说话,而他口中的“老前辈”应当就是说那个会尸毒掌的怪人。那王横江的头发已然花白,想来岁数不小,可是即便这样,他还称那个尸毒怪人为老前辈,看来此人的年龄更是要大上许多,由此来看,此人很可能是那韩泽的师父或者是什么其他长辈,但具体是什么关系,那就不得而知了。 “嗯,酒就不多饮了,多饮无益,我还是多吃几口菜吧!”这声音又尖又细,与韩泽相类,想来应该就是那尸毒怪人所言。 只听那王横江道:“对对对,老前辈说的是,那咱们这酒都不多饮了,陪你多吃些饭菜。”言语之中甚是恭敬,这倒让阿飞颇为意外:“那王横江平日里看起来盛气凌人,想不到也有这样的时候。或许,这个尸毒怪人在万英堂中的地位,要比王横江高,所以他才会拿出这般姿态。但是这王横江已经是江陵府分堂堂主,管理万英堂在荆湖两路的所有弟子,这个尸毒怪人的地位得高到什么程度,才能让王横江如此低三下四?” “王堂主太客气了,你们该喝酒就喝酒,不必管我,我只不过是年纪大了,不喜饮酒罢了。”那尸毒怪人又道,“按照大堂主的吩咐,我要在这里待上很久,难道你们在我面前能一直忍着不喝?咱们江湖中人无酒不欢,你们能憋得住吗?” “哈哈哈,无妨,无妨。你是老前辈,我们在你面前少喝些,倒也没什么,这都是应该的。”王横江道,“不知老前辈要在江陵府待上多久啊?” 尸毒怪人道:“那要看王堂主的能力了,要是王堂主迟迟拿不下荆湖两路,我可就得老死在这儿了。” “那还需要老前辈多多出力啊!” “大堂主说了,是要我帮助你们称霸荆湖,王堂主为主,我为辅,事成了便回夔州去,所以这件事还是得靠王堂主主导,我听候差遣便是。”原来这尸毒怪人,是领了万英堂大堂主公孙良玉之命,来助王横江一臂之力的。阿飞听得此事,不由得眉头紧锁,想到当初徐云能废了韩泽的尸毒掌,是因为他的内功在韩泽之上,可是当时能打败韩泽,也是因为马麟出手相助。而这个尸毒怪人若真是韩泽的长辈或者师父,那么历经数十载,内力修为定在韩泽之上,阿飞估计自己的内力比当时的韩泽尚且不如,若要对付这个尸毒怪人,怕更是不能,便不住摇头,只希望不智和尚能制住此人。 阿飞忧愁此次江陵府之行,怕是不能成功击杀王横江,如此一来赵永便不能顺利清除万英堂在荆湖南北两路的爪牙,便没有专心听那楼上讲话,等道回过神来,却听那王横江道:“你说大堂主不日要来江陵府,我没听错吧?”言语之中,竟是甚为恐惧。 那尸毒怪人说道:“王堂主不必担心,大堂主可不是来兴师问罪的,他只是想来了解了解情况,毕竟你在江陵府这么多年了,事情做得一直不是很顺利,大堂主也很是忧心啊。” “这就得靠老前辈在大堂主面前替敝人美言几句了。”王横江道,“我这里毕竟和陕西路不同,那陕西路原本的江湖霸主罗刹山庄在一夜之间倒台,群雄无首,咱们乘虚而入,因而才能在几个月之内就威服当地各个帮派。而此地的洞庭十三水帮,帮众成千上万,与官与民都是关系牢靠,扎根太深,实在是不好拔除。我就算是废了他们的盟主老龙头,他们也能在短时间内又推出个新盟主来,几乎不起什么大规模的内讧,要想挑个弱点对付他们,那真是太难了。这些事情,老前辈可都得跟大堂主讲啊,要不然大堂主怪罪下来,我可真的是说不清楚了!”看来这尸毒怪人应该是公孙良玉身边的亲信,所以王横江才会刻意巴结,为的就是让他在公孙良玉面前,替自己说些好话。 那尸毒怪人呵呵呵地怪笑了几声,然后说道:“洞庭十三水帮,我年轻的时候就听说过,他们内部虽然松散,多是各自管各家事,可是相互之间却是很讲义气,一遇到水帮外部的事情,就能拧成一股绳,变得齐心协力,王堂主遇到这样的对手,的确是很头疼啊!不过我知道王堂主这几年来,还是做出了一些功绩,你占了不少地盘,也拉拢了一些水帮归在你的麾下,若换成别人,恐怕不会做得这么出色,这些事情,我是一定会向大堂主讲的。” 41.数人物横江论英 风波起疤面现形 “那就多谢老前辈了。”王横江道,“若能得老前辈帮忙说上几句,王某人这心里,可算是有底了,要不然还真不知该在大堂主面前如何做人啊!” 尸毒怪人道:“王堂主既知自己做得不好,就当更加尽力才是。咱们这些做下属的,不就是全心全意为大堂主办事吗?这一次,若是靠我替你说好话,侥幸得了大堂主的谅宥,就这么过去了,可是下一次你又该怎么办呢?你啊,也该下狠手啦!” “是是是,老前辈教训的是。不过今后我江陵府分堂得了老前辈助力,不日便会拿下那洞庭十三水帮,届时荆湖两路其他小门小派必当望风而降,不敢再与我们作对了。” “哼哼哼,若能如此那便最好,王堂主若有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差遣就是,不必忌讳。我虽说已经一大把年纪,可是对付那十三水帮的虾兵蟹将,还是易如反掌。一群草莽出身之人,身手又能高到哪去呢?”听得出,王横江的话对那尸毒怪人来说,很是受用,尸毒怪人言语之中已经和悦了许多,而且颇有得意之感。 “甚是,甚是,老前辈的武功举世无双,除了大堂主,又有谁是你的对手呢?”那王横江本是江盗之首,说起来也并非出身什么正经的江湖门派,而是尸毒怪人口中的“草莽”。但他听到尸毒怪人之言,不但不恼怒,反而不停附和,可以说已是无耻至极,阿飞在下面听着,都忍不住想去二楼看看王横江拍马屁时的丑恶嘴脸。不过仔细想来,那王横江之所以会如此迎合尸毒怪人,全是因为他能在那万英堂大堂主公孙良玉面前替王横江美言几句,减轻王横江的罪责,故而才会极尽阿谀奉承只能。似王横江这样的武林枭雄之辈,为了不受公孙良玉责罚而变成这副模样,倒是勾起了阿飞的好奇心,想要与那公孙良玉见上一面,看一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会让王横江做出如此下作之事。 只听那尸毒怪人又道:“要说这荆湖武林翘楚,还是得说潇湘派。当年潇湘派那些个弟子当中,则要数陈朋、江月笑、顾昌这几人武功最高。可惜这三个人寿数都不长久,如今都已不在人世,而这荆湖武林也就没落喽!我听说那潇湘派的新任掌门人,乃是江月笑的儿子,不知他的武功如何,比起他爹来,又怎么样啊?” 王横江道:“没想到老前辈对这潇湘派的事,倒是所知颇多。没错,现在的确是那江月笑的儿子江三少执掌门派,我也有幸曾和这位小江掌门交过手,功夫还算不错,不过比起他老子来,可就差太多了。” “哼哼哼,那如此说来,这荆湖武林,也没什么人物了。”尸毒怪人细声笑着,似乎颇有睥睨荆湖两路英豪之心。 那王横江打断尸毒怪人道:“那倒未必,老前辈可千万不能大意,依王某愚见,那洞庭十三水帮倒是有两个人物值得注意。” 尸毒怪人止住笑声道:“说来听听。” 王横江道:“这第一个,当然便是洞庭十三水帮的新一任老龙头,赵永。此人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弟子,但是据说他凭着多年的生死搏斗,已经练出了一身好武艺,只要有他惯用的那把大砍刀在手,以一敌百,不成问题。当然了,他最厉害的本事,并非武功,而是怎么说呢,是他这个人本身。他的为人似乎颇有独到之处,有蛊惑人心之能,总能在身边聚集一批有能之士为他卖命。可以说赵永这个人,便是那沙场上的将才,驭人用人很有一套,有他这样的人做洞庭十三水帮的盟主,那可真是第一棘手之事啊!” “哼哼,不过是个野路子出身的汉子,再强又能强到哪去?”尸毒怪人似乎很不以为意,“那第二个又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呢?” “这第二个嘛,就是赵永的妹夫,余飞。”听到王横江如此夸赞自己,把自己抬到荆湖武林第二号值得注意的人物,阿飞心里当然是有些得意,不免更加用心地听起楼上这两人的谈话。 只听那王横江接着说道:“这个余飞,乃是杭州余家庄的后人,之前一直是在云庄学艺,来到荆湖还不到两年时间。我和这个余飞交过手,此人内功精湛,刀法纯熟,武功要远远高于那个潇湘派掌门江三少。而且他年纪尚轻,不过二十岁上下的模样,假以时日,必当成为武林中难得一见的绝顶高手,我一直有收纳此人入我万英堂之心,只可惜不得其时啊!” “嗯,能被王堂主看中的人,想来武功必然不差。不知这个叫余飞的小子,师父是哪一个啊?难不成是那个最近在江湖上声名正盛的徐云不成?”比起赵永,那尸毒怪人似乎对王横江口中,那武功高强的阿飞更感兴趣一些。 “不,我曾派人调查过,那个徐云似乎并没有收徒弟。”王横江道,“后来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个余飞的师父,是个法号叫做戒心的老和尚。几年前,这个戒心曾在江南武林大会上,仅凭一人之力,便败了那天王帮前帮主王冠儒。至于这个戒心嘛,听参加过那次江南武林大会的人说,那王冠儒似乎曾称呼那戒心叫什么‘风流人花心’,但至于这有关‘风流人花心’的消息,我就没有再查到什么了。”阿飞听到王横江几乎把自己的家世和师承查了个底朝天,不禁暗暗心惊,心想此人端的是神通广大,时隔多年,竟然还能把师父出家前的俗家姓名查出来,不得不对他佩服一二。 不过更为吃惊的,似乎是那尸毒怪人。“花心,你说这余飞的师父是花心?当真是叫花心没错吗?”只听那尸毒怪人连声问着,好像是知道阿飞师父的名号。如此看来,这个尸毒怪人的确是江湖上的老前辈了。 王横江道:“确实如此,应当没错。据说就连那少林方丈洪善大师,也识得余飞的师父。” “嗯,有机会,我倒想见识见识这个花心传人的功力究竟如何。”尸毒怪人道,“咱们谈了许久,也该回去了吧?” “是是是,老前辈一路舟车劳顿,也的确是该回去歇息歇息了。”王横江道,“那咱们就回分堂去吧!”紧接着,阿飞就听到一阵桌椅响动之声,然后便是许多人走下楼梯的声音。此时并非用餐之时,酒楼里本就客少,他怕被那王横江认出,便又向角落里坐了坐,背冲着从二楼下来的这些人,只盼着他们早些离开春牛酒楼。 “客官,诸位客官,请等一等,你们饭钱还没结呢!”突然,一人从楼上追了下来,听声音,正是那个说起话来喋喋不休的店小二。阿飞见这店小二竟敢找万英堂的麻烦,不禁微微侧目,关心起接下来将要发生之事。 “妈的,你新来的吧,懂不懂规矩,敢冲我们万英堂要饭钱,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一名万英堂弟子见这店小二竟敢捋虎须,便上前推了一把道。 那店小二又不会什么功夫,被万英堂弟子这么一推,自然是摔倒在地,但他随即便又站起身,拉住那名万英堂弟子的胳膊道:“你们怎么这么不讲理呢,不给钱还要打人,走,咱们去官府评理去!” 那万英堂弟子闻言,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便用力甩了店小二一个耳光道:“睁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这是我们万英堂的王堂主,我们王堂主亲自到你们春牛酒楼吃饭,那是看得起你们,你们还敢要钱不成?” “什么王堂主,我不认得!就算知府老爷来了,吃了饭也得给银子,凭什么你们可以不给!”说着,那店小二便又大喊:“掌柜的,掌柜的,有人吃饭不给钱啊!哎呀,快来人啊,有人吃白食啊!” “反了,反了,是谁这么嚣张,敢在老娘这儿吃白食!”那店小二这么一喊,登时便有一人掀了后门帘子钻进一楼大堂。阿飞细瞧此人,心中便是一惊,原来这走进来的,正是当年在泥牛镇春牛酒楼难为小铃铛和赵平的女掌柜春娘。而阿飞见到了她,也就知道了为什么这家酒楼也会牛酒楼了。 此时的春娘已是年逾四十,虽然风韵不及当年,但是仍然算得上是个美人。她见跟自家伙计起冲突的,竟是万英堂的人,而且那不可一世的王横江也在这里,便赶忙变作笑脸,晃着腰身走到众人面前道:“哟,这是哪阵儿风把王堂主给吹来了啊,这真是让我这酒楼啊,那个,蓬荜生辉啊!”她瞪了一眼店小二,将他往后拉了几步,然后又道:“我这个伙计啊,是新来的,不识规矩,冲撞了你,还请你啊,不要见怪。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教育他,省得他不知谁大谁小。” 言罢,春娘便转过身子,抬手便给了店小二一巴掌:“看清楚了,这位是万英堂的王堂主王大爷,以后再敢跟王大爷要银子,小心我活剥了你!” “是,是,可是,掌柜的”这吃饭就该付钱,本是天经地义的事,店小二觉得自己并没做错,但是却平白无故挨了自家掌柜的一巴掌,心中可是万分委屈,急得面红耳赤,眼泪珠子直在眼眶打转,马上就要掉下来了。 “呵呵呵,春娘啊,这小孩子呢,就该多管教,要不然啊,会吃不少亏的。”王横江见店小二已经挨了教训,就不想与这店小二为难,便笑着对春娘说道。 “听见没有,王堂主已经原谅你了,你还不快谢谢王堂主!”春娘冲着店小二喝道。 “多谢王堂主,多谢王堂主!”店小二虽然不认为自己错了,但见掌柜的让自己认错,也只好走上前向那王横江连连鞠躬,以示歉意。 “哼哼哼,毛头小子,还是不够乖啊!”那尸毒怪人见店小二似乎并无诚意,便向前走了几步,说话间,就已伸出食指在店小二前额戳了一下。不过他这一指,也有要在王横江及其下属面前显露一手之意,于是便使出了看家本事尸毒掌的功夫。 只听那店小二闷哼一声,便已跌倒在地。那春娘本也是用毒行家,见店小二倒地不起,面色青黑,又瞧那尸毒怪人面色诡异,登时便明白店小二已经中毒,立刻嚷道:“哎呀,杀人啦,杀人啦!臭小子你快出来啊,有人在咱春牛楼杀人啦!” 大堂中的食客本都在看热闹,听到春娘这一声喊,就发一声喊,全部逃开了。阿飞也想混在众人之中逃跑,无奈自己进酒楼之时,为了听清王横江等人在楼上说什么,特地选的是靠酒楼里面的角落,此时若要起身往那大门跑,必然会被王横江瞧见,只好坐在原位不动。但是这酒楼里已经有人死了,竟然还有食客敢在那若无其事地喝酒,岂不是更惹人怀疑?阿飞只觉得后背发烫,似乎有人在盯着自己一般,只好不停地往肚里灌酒,期盼着能撑过这一阵儿。 “嗯,这小子的确是该给些教训,春娘,你以后再招人,可别再招这样的混小子了。”那王横江虽然不满尸毒怪人出手杀了店小二,但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好塞了些银子给春娘,然后道:“这小子已经活不成了,找个地儿,把他埋了吧!”说着,他便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开春牛酒楼。 “站住,杀了我春牛楼的人,就想这么走吗?”突然,一个沙哑的声音,从楼上传来,随后便有一个满脸疤痕的男人落在王横江等人面前,挡住了去路。 “那依尊驾之意,我等该当如何?”王横江见这疤面人来势汹汹,似乎并非善类,但也没把他放在眼里,戏谑地问道。 “简单,一命抵一命!”疤面人冷冷地说道。 42.得巧合豪杰重聚 起药烛冤家路窄 这个疤面人,当然便是春娘的徒弟,曾经的天王帮四大侍卫之一朱雀马麟。他的脸上原本布满了被烈火灼烧后留下的大大小小青青紫紫的伤痕,然而在孙百会的细心治疗下,他面庞的颜色已渐渐恢复成正常人该有的模样,一些疤痕也已消失不见,但是在烧伤比较严重的部位,伤痕依然存在。虽然已无法恢复成当初俊雅清秀的模样,但与那副令人作呕的面目比起来,马麟现在的这张脸也勉强算是说得过去。 马麟自从天王帮内乱之后,便已退出江湖,一直在春娘新开的春牛酒楼里看护,再不曾做过什么惊动武林之事。所以那王横江虽然来过春牛酒楼许多次,也见上过马麟几面,却一直以为他只是个寻常武夫,并非什么武林奇才。此刻见他突然说出以命相抵的话来,王横江固然觉得意外,但更多的是感到可笑,笑话面前这个疤面人蚍蜉撼树。 “你这个鬼不鬼,人不人的东西,好大的口气!”那个与店小二起争执的万英堂弟子见马麟如此猖狂,便向王横江抱拳道:“堂主,属下替你打发这小子!”王横江并没言语,只是闭着眼点点头,算是默许。那万英堂弟子得了命令,便撸起袖子,挥拳打向马麟面门。 当年的马麟,可是江湖上数一数二的美男子,虽然现在早已是面目全非,而且他本人也接受了这样的面容,但是听到有人拿自己的样貌说事,心里还是不太高兴。他见这万英堂弟子向自己扑来,便也没有手下留情,直接飞起一脚踢在那万英堂弟子的下颌,将此人踢倒在地。 那万英堂弟子爬起身来,满嘴鲜血淋漓,原来他在那一踢之力下已是把自己的舌头咬去了一小截。王横江早就知道这春牛酒楼的老板娘曾是江湖上的成名人物,但没想到的是,这春牛酒楼的伙计,身手竟然也如此高明,不禁暗暗吃惊。细细打量之下,王横江瞧见马麟身后还背着一把钢刀,刀首雕着一个极为精致的鬼头,看起来绝非凡品,便知此人可能是江湖上的什么人物,于是抱拳道:“好身手,还请尊驾留下万儿来。” “无名下卒,不值一晒。”马麟冷冷地说着,手指那尸毒怪人道:“此人留下,余人皆散。”他在楼上见到尸毒怪人的模样,就已联想到昔日的天王帮长老韩泽,而那店小二的症状,显然就是中了尸毒掌,因而便知是尸毒怪人下的杀手,与其他人无关。既然与其他人无关,那么当然只留下杀人者便可。 那尸毒怪人见马麟言谈举止之间甚为高傲,而且还敢对自己指手画脚,尖声笑道:“本事不大,架子不小!”随后便向马麟飘去。 马麟见了见他甫动身子,便已探身而出,向大堂内侧奔去。那尸毒怪人嘿嘿一笑,以为马麟心怯,就加快脚步,直挺挺地伸出双臂,并暗运毒气在手,打算一掌摁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之人。 只见那马麟跑了几步,忽然一个回身,拔刀出鞘,拦腰砍向尸毒怪人。那尸毒怪人追赶得脚步正急,不想马麟会突然停步杀来,赶忙定住身子向后急退,避开刀锋,但是双掌掌心还是被鬼头刀划破,他体内的暗黑色的血液便从那伤口流了出来。 “可恶!”尸毒怪人琢磨着今日乃是与江陵府分堂众人第一次见面,本想在众人面前露一手功夫显显自己的手段,不料却着了这个酒楼伙计的道儿,于是便怪叫一声,使出全身本事,誓要杀死马麟不可。 方才奔跑之际,马麟便已嗅到身后传来的腥臭之气,深知此人的尸毒掌功夫要在韩泽之上。他忌惮那尸毒厉害,便将鬼头刀护在身前,边战边退,暗思反击之法。 几招下来,马麟与尸毒怪人便已斗到阿飞所在之角落,距离阿飞不远。那阿飞略一侧目,瞧见尸毒怪人手上流出的黑色血液,知道那是尸毒怪人久练尸毒掌所致,又见他整个脑袋上不仅须发尽无,甚至连眉毛都已是不剩一根,不禁暗道:“这个怪人,果然是个毒物!” “嗯这不是余少侠吗?余少侠来我江陵府,怎地不知会我一声呢?”那王横江的目光本随着交手二人而动,此时方才注意到这一楼大堂里还有一个食客。他见此人的背影颇为熟悉,略一回想,便已认出了阿飞来。 阿飞见自己已经藏不住了,只好起身向王横江抱拳道:“王堂主,咱们可是又见面了。”话音未落,阿飞只觉得一股腐尸味迎面而来,知道是那尸毒怪人打过来了,便赶往跃身而起,避过来掌,而他身后的饭桌却已被尸毒怪人打得粉碎。 原来那尸毒怪人也已经注意到这个处乱不惊的食客,听到王横江称呼这个年轻人为“余少侠”,就知此人乃是王横江之前提及的风流人花心之徒,于是便撇下马麟,突然向阿飞出手。他见一击未中,便踏步踩住长凳,向上一跃,举掌攻向阿飞。 那阿飞的身子正在下落,见尸毒怪人已经迎上,心知此掌是躲不开了,情急之下一个翻身,已是头下脚上地往下坠落,同时顺势摘下挂在腰间的铁葫芦,猛然向尸毒怪人手腕打去。 尸毒怪人见阿飞拿个酒葫芦打向自己,以为并无大碍,便没有在意,而是伸直了手臂往阿飞天灵盖招呼。孰料那酒葫芦竟是精钢打造,阿飞这一击又使出全力,登时便把尸毒怪人打得手臂发麻。而阿飞趁着尸毒怪人吃惊之际,突然又是一个折身,双脚踏在尸毒怪人脸上,并借脚踏之力落在马麟身旁。而那尸毒怪人则是狼狈地摔落在地,砸在那堆碎桌之上。 这一番交手,乃是在一瞬之间完成,那王横江、马麟、春娘等人见阿飞出手如此干净利落,不禁都暗暗赞了一声好。而那尸毒怪人连番遭辱,已是甚为气恼,便一个鲤鱼打挺翻起身子,怒喝着便向马麟和阿飞扑去。 “老前辈,大家都是朋友,我看还是算了吧!”王横江见尸毒怪人仍然不愿收手,便上前拉住他的肩膀道。 那尸毒怪人回头瞪了王横江一眼,略一冷静,才想到自己毕竟是武林前辈,与这两个后辈青年纠缠不休,只能是跌了身份,于是便收掌道:“就依王堂主之言。” “多谢前辈。”王横江笑了笑,又对阿飞道:“余少侠,你怎么有空来到我江陵府了?”他知道阿飞已与小铃铛成亲,现在可以说完完全全是赵永的人,因而对阿飞出现在江陵府一事,可是十分警惕。 “我”阿飞略一皱眉,瞧了瞧身边马麟手上的鬼头刀,便道:“我来看看我的老朋友,马大哥。” “你是余少侠的朋友?”王横江也不知阿飞说得是真是假,便问马麟道。 “是。”马麟没有认出阿飞,见这个年轻人竟然道出自己的姓氏,不免心中起疑,但想着他与万英堂的人交手,应该不是敌人,便顺着阿飞的话应了下来。 王横江点了点头,暗思道:“看来这春牛酒楼还真是藏龙卧虎之地,我可真是小觑这个地方了。我分堂所在之处,竟有众多高手在此而不自知,此事若被大堂主知道了,恐怕是少不了责罚。”他一想到公孙良玉不日便到,心中甚是烦闷,便又对春娘道:“掌柜的,你这伙计也太不依不饶了,非要以命抵命,但要是从头算起的话,这错可是在你们酒楼这边,你说这事究竟该如何处理啊?” 吃饭喝酒不给银子,还出手伤人,万英堂如此行事,竟还认为自己是有理一方,那春娘听了不禁觉得好笑。但是她也明白自己还要在这江陵城里做生意,就不能和万英堂处得太僵,今日让马麟这么一闹,也算让万英堂长点记性,告诫他们春牛酒楼并不是好欺负的,只不过这店小二的公道,恐怕是讨不回来了。“算了,王堂主也给了银子了,这事就这样吧。”春娘说着,又指了指那张被打碎的饭桌道:“不过那张桌子的钱,你们可得赔给我。” “好,春娘果然爽快!”王横江笑了笑,便让人给了春娘几个银锭,然后就与众人离开了春牛酒楼。 “好险!”阿飞见王横江走远了,不禁长舒一口气,暗自叹道。 “给。”那马麟将一颗药丸递到阿飞面前道,“此乃百清丸,含在口中,可以避毒。方才那个怪人的尸毒掌太过狠毒,随便掌风一带,都含着些许尸毒在内。你和他也是交了手的,为防万一,还是含一颗比较好。” 阿飞接过百清丸道:“多谢马大哥。” 马麟笑了笑,道:“恕在下眼拙,不曾认出阁下,你我当真是旧识?” “是,咱们曾在吉庆赌坊见过。”阿飞笑道,“当时我是和徐云徐庄主一起来的。” “徐云”马麟恍然大悟道,“原来你便是徐庄主身边的那个阿飞,你已经长大了啊!”言罢,他见春娘正在查看店小二的伤势,便问道:“师父,小二他怎么样?” “唉,真是晦气!”春娘苦着脸起身道,“或许还有得救,你跑一趟小会家,让人家老爷子给看看吧!” “好。”马麟说着,便已背起店小二,并对阿飞道:“阿飞兄弟,这救人要紧,你若有事找我,便在酒楼稍候片刻,我去去就回。” “马大哥,我跟你一起去吧!”阿飞道,“那些万英堂的人,最是阴险狡诈,方才输了一阵,搞不好会在街上设下埋伏。我跟你同去,如果路上遇到他们,也能有个照应。” “也好。”马麟点头答应,便带着阿飞往孙百会家赶去。那孙百会家离着春牛酒楼并不算远,穿过两条街道,便已到了。阿飞帮着马麟推开大门,一阵药香便扑鼻而来。 “老爷子,老爷子在家吗?”马麟背着店小二走入院中,急匆匆地喊道。 院中一个美貌女子正在捣药,听见马麟在喊,便摸索着站起来道:“是小马吗?爷爷他午睡未起,你找他有事吗?”此女子虽有双眸,却不能视物,正是那罗刹山庄后人罗琴姑娘。 “这老爷子,都这会儿了还没起呐!”马麟急道,“罗姑娘,那小会去哪了?” 罗琴道:“孙妹妹一早上就领着苍术出诊去了,这会儿还没回来,你要是有急事的话,我进屋帮你叫一下爷爷吧!” “那有劳了。” “什么事啊?”不等罗琴进屋,却见那孙明堂已经从屋中走出,并道,“原来是小马啊,这个人怎么啦?”他见阿飞也在院中,便笑道:“年轻人,你来了啊!” 阿飞也是笑了笑,并拱手道:“前辈,看来你已经找到你孙女了。” 孙明堂哈哈哈地笑了几声,然后转向马麟道:“把人放下来,让我看看。”他见那店小二的样子,登时脸色大变道:“幸亏我在家中,要不然凭我孙女那点儿本事,还救不活他。你们把他抬到屋里,我亲自治他!” 马麟和阿飞见孙明堂能治,自然高兴,便依言将店小二安放好,并按照孙明堂的吩咐,用白布包了些糯米,分别缠在店小二手脚心,然后就坐在一旁看孙明堂治人。 只见那孙明堂用金针插在店小二几十处穴道之上,又在他口中塞了几粒糯米,接着便从药囊中取出五支蜡烛,分别在店小二的头顶、双手以及双脚处各点一支。最后那孙明堂又取出一支金针,在店小二身上各处穴道捻转提插,一刻不停。 阿飞见那五支蜡烛的火光,忽蓝忽绿,便明白这并非寻常火烛,而是治病救人的宝物。他见那店小二在孙明堂的针灸之下,身上的青黑之色已渐渐退去,不禁暗暗称赞孙明堂的医术神奇,同时也深感悲痛——如果当年有这位老前辈在,嫂子刘玉袖也不会被韩泽害死了。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那店小二才渐渐恢复血色。此时孙百会也已回到家中,孙明堂见孙女回来,便唤她上前,学习这祛除尸毒掌尸毒之法,同时命她更换绑在店小二手脚心的糯米。如此换了五番糯米后,孙明堂便熄灭药烛,并拔出店小二身上的金针,然后才开口对马麟道:“这个人应该没事了,不过还是先放在我这,让我再看上几天,免得尸毒未净,又发了出来。” 马麟喜道:“那就多谢老爷子了。”这药王传人既已发话,那多半是没事了。 “唉,不要谢我,我治人可不是白治的,过几日啊,你可得请我还有两个丫头到你们家酒楼吃顿好的。”孙明堂擦了擦汗,坐下道。为除尸毒,他可是费了不少精力,身上早已汗湿。此时已是隆冬时节,那孙百会怕爷爷发汗着凉,还是端了个小火炉放在孙明堂身旁。她听见爷爷要马麟请大家吃饭,便冲马麟做了个鬼脸。 “一定,一定,老爷子能去我们家酒楼坐坐,我师父肯定高兴。”马麟连声应道。 “哼,那你师父见到我家这两个丫头去,就不高兴了吗?”孙明堂喝了一口茶水,又道。当初孙女孙百会和罗琴一同下山,那是痴心一片,为的就是寻找马麟下落。这么多年过去,孙明堂满以为马麟已经娶了这两个丫头,没想到来到江陵府才知道,自己的孙女和那个罗琴小丫头都没成为他马家的媳妇,所以孙明堂心中对马麟多少还是有些不满。 “也高兴,也高兴。”马麟小声道。 孙明堂叹了一声,想着自己都一大把年纪了,就该好好活着,不要给这些年轻人们瞎操心,于是便岔开话题道:“那个毒蜈蚣,又跑出来祸害武林了?都一把老骨头了,还不学好,出来和你们年轻人较什么劲啊?” “毒蜈蚣?”马麟和阿飞从没听说过这个名号,听到孙明堂这么一说,不禁都是一惊。 孙明堂见到二人神情,便知他俩并不知道毒蜈蚣是谁,于是就指着依然昏迷的店小二道:“打伤这个孩子的,是不是一个长得像死尸一样的人啊,这个人就是毒蜈蚣啦。” “是。”阿飞点头道,“不过练过尸毒掌的人,都是这副模样,前辈你怎么知道打伤店小二的,一定是你所说的毒蜈蚣?” “能让我换上五次糯米,这等尸毒掌力,只有毒蜈蚣能做得到。”孙明堂捻着长须道,“那个人是不是脸上一根杂毛都没有,甚至连眉毛都不生啊?” “正是。”阿飞道,“不过,这应该也是久练尸毒掌才会出现的样貌吧?” 孙明堂笑道:“不不不,那尸毒掌练到最后,也不过是越来越像死尸罢了,可是你看见过死尸掉头发吗?这个毒蜈蚣不长毛,是因为小时候得过怪病,所以根本就生不出毛发来。” “原来如此,前辈似乎对这个毒蜈蚣很是了解啊!”阿飞见孙明堂熟知毒蜈蚣的过往,马上就来了兴致。 “那是当然,几十年前,我就和他这个活死人交过手啦!”孙明堂拿起一根方才用过的药烛道,“这些个宝贝,可都是我当年辛苦炼制出来,用来对付他的。” 43.老药王忆江湖患 新英雄应生死局 “这些药烛,难道是专门用来克制尸毒掌的?”阿飞闻言道。 “不错。”孙明堂见孙百会和罗琴也已走进屋中,似要听他讲述往事,便抿了一口茶道:“想当年,我还是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仗着自己看了几本医书,学了几天医术,便非要到这江湖上闯一闯,于是就离开了药王山。”说这话时,他两眼看向孙百会,那孙百会便翻了翻白眼,摇晃着脑袋不去瞧他。 孙明堂瞧着顽劣的孙女笑了笑,又道:“下山之后,我是一路行医一路赏玩,游荡了大半年,便到了那夔州地界。谁知刚到夔州,我就碰到一个身中尸毒之人。那人见我背着药囊,便向我求救,我就以化解尸毒的寻常手法进行医治,当时也的确解了那人身上的尸毒。谁想不过一盏茶的工夫,那人尸毒复发,而且来得极为猛烈,不一会儿便已通体青黑,臭不可闻。此人乃是我平生第一个没有救活之人,这让我大为光火,决定查清此人究竟是中了何种尸毒,多方打听后,我才知道这附近好几个村子都有村民身中尸毒暴毙的事情发生。我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便留在村里,打算查清毒源。” “就在我四处查访之际,村子里突然来了十几个高手,为首之人,竟是潇湘派的掌门人。而他们这些潇湘派门人此番来到夔州,乃是要捉拿他潇湘派的叛徒。我与那潇湘派掌门交谈后得知,那个叛徒是偷学了潇湘派祖师爷禁止弟子修炼的武功尸毒掌,而练这个尸毒掌,需要经常用活人作靶练功,才明白这村子里的人都是中了尸毒掌的尸毒。” “那叛徒,便是毒蜈蚣?”阿飞插口问道。 “对。”孙明堂点点头,“当然,这毒蜈蚣的名号,是他自己取的,那些潇湘派的门人可没这么叫他,不过他的名字究竟叫什么,我却是记不清了,只知道他曾是某位潇湘派前辈的儿子。” 阿飞默默点头,想到不智和尚曾说,那尸毒掌乃是潇湘派一门已经失传的功夫,便猜想这个毒蜈蚣不仅仅是偷学了尸毒掌这么简单,恐怕是把记载尸毒掌的秘籍也偷走了,否则潇湘派也不会如此兴师动众,竟然连掌门都出动了。 只听那孙明堂接着道:“没过几日,那些潇湘派的人便找到了毒蜈蚣,还和他打了一架。结果这些潇湘派的人都被尸毒掌打死了,只有那潇湘派掌门武功高强,躲过了毒蜈蚣的尸毒掌,但仍是被他的掌风带到,中了尸毒。我见那潇湘派掌门还有得救,便把他拖到夔州城里,寻了处医馆住下,寻找解毒之法。我知道这尸毒之所以难解,是因为此毒已与中毒者内力相融。我费尽心思,用过多种办法驱除内力之毒,却只能是解得一时之急,不久之后尸毒必然复发。” “我在那夔州医馆里待了半年之久,得遇一位来自苗疆的巫医。那巫医见了潇湘派掌门的毒伤后,便与我一同研究治疗之法,才想出了用针灸加药熏的解毒之方。如此又治疗的三个月,那潇湘派掌门才算是彻底治好了。”孙明堂叹道,“我本以为身为药王传人,自当是天下医术第一,不想却对这尸毒掌的尸毒无可奈何。如果没有遇到那苗疆巫医,恐怕那潇湘派掌门的命,我也救不活了。经此一事,方知自己好似那井底之蛙,对于医术之道,不过是知道些皮毛罢了,于是便回到药王山,潜心研习医术。” “接下来几年,我发现来我药王山求医的江湖豪杰中,身中尸毒掌之人可是越来越多,而且所中尸毒掌力也是参差不齐,便知那毒蜈蚣多半是收了些徒弟。我救了许多被毒蜈蚣及其弟子打伤之人,这可是惹怒了毒蜈蚣,因而在某一日,我便收到了毒蜈蚣的书信,说是不日便将带着门下弟子拜山求教。我本是医者出身,又不会什么精妙武功,收到这封信之后,很是惧怕,便赶忙下山请了一些江湖好友上山助拳,并将一家老小送到山下,只求他们不要遭了毒掌。” 孙百会今日方知家中曾经历过这般变故,不禁睁大了眼睛,讶异地看着孙明堂。孙明堂见孙女在瞧着自己,便又是笑了笑,然后道:“不过我知道,不管请多少人上山,都没法对付那个触之即死的尸毒掌,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找到能迅速破了尸毒掌掌毒的解药。因而我用了三天时间,将那用来驱逐内力尸毒的药材炼制成七七四十九支药烛,为的就是和毒蜈蚣决出个胜负。” “等到到了毒蜈蚣事先说好的上山之日,我便在家中摆好了那四十九支药烛,等待那个毒物带着他的活死人徒弟们到来。大概是夜半时分,那些行尸便大摇大摆地来到我家。他们知道我请了帮手,但是自恃身怀毒功,便也根本没放在心上。我和那些江湖好友们早就约好,只要那些尸毒鬼进门,就一起点燃药烛,护得自身安全,以免被尸毒所伤。不想这些药烛之气被毒蜈蚣和他的门人吸入后,竟破了他们体内苦苦修炼的尸毒功夫。那毒蜈蚣自知不妙,仗着自己还练过其他功夫,勉力杀下药王山,可是他那些恶徒,就没那么好运气了,全部都被我请来的好友除尽,也算是除了江湖上一个祸患。而自那之后,我就再也没听见过有关尸毒掌的传闻,直到今日又见到被尸毒掌打伤之人。”那孙明堂说着,便看向那躺在床上的店小二,想着这几十年来,那毒蜈蚣为了将尸毒掌重新练成,不知又害了多少人的性命,便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道:“这等邪功,真是害人不浅啊!既然那毒蜈蚣重出江湖,我就得想个法子除了他,免得他继续在这世上造孽。” “老爷子,此事还是交给我吧!”马麟见孙明堂一把年纪,还欲行此危险之事,便起身道。 孙明堂点点头,将一支药烛递给马麟道:“也好,那此事便交给你了!你熟知毒性,善用药物,而且还会武功,对付那毒蜈蚣最好不过。今日只怕是不行了,这样吧,明日你再到家里来,我好将这炼制药烛之法传给你。” 忽然,只听院里狗吠声大作,那孙百会知道是来了生人,苍术才会这般狂吠,便跑出去查看。马麟和阿飞见这么晚了还有人来,生怕是万英堂的人上门报复,便也跟了出去。 院门外,站着一名陌生男子,因为苍术一直冲他吠个不停,他便不敢踏入院中,见屋里有人出来,便高声道:“请问,哪位是余飞余少侠?”孙百会喝止苍术后,那男子又说道:“在下万英堂江陵分堂弟子,有事求见余飞余少侠!” 阿飞见是找自己的,便上前道:“我便是了,你有什么事找我?” 那万英堂弟子两手捧着一封书信递给阿飞道:“余少侠,小人奉我家王堂主之命,特有书信呈上。” 阿飞拆开书信,借着院中灯笼的微光粗略看了看,原来是那王横江邀自己于七日后戊时到他们万英堂的江船之上饮酒赏月。信中还特地说明,要阿飞“携春牛楼旧友”,这自然就是指马麟了。阿飞见那万英堂弟子还在,便道:“书信已经送到了,你还有什么事吗?” “小人在等余少侠的答复。” “你回去告诉你家堂主,就说我知道了。”阿飞将书信折了几折,放入怀中道。 “这余少侠这般回复,小人可不敢回去复命。”那万英堂弟子抱拳道。 “怎么了?”阿飞道,“我这回复有什么不妥吗?” “我家堂主有命,必须要得到余少侠的明确答复,要么是去,要么是不去,可没说让小人带着‘知道了’三个字回分堂。” “你这个人倒是听话。”阿飞摇摇头,将书信递给马麟道:“马大哥,万英堂也有邀请你啊!” 马麟看过书信,心想那毒蜈蚣当日必然也在船上,便道:“既然王堂主盛情相邀,焉有不去之理?”于是阿飞便对那万英堂弟子道:“听见了吗?你回去告诉你家堂主,七日后戊时,务必备好酒菜,等待贵客登船。” “是,那小人告辞了!”话音未落,那万英堂弟子已是走得远了。 此次江船之会,当然是击杀王横江的大好时机,阿飞当然需要告诉赵永等人。怎奈王横江既然已知自己身在此处,必然是暗中派人跟踪,自己若是贸然前往赵永等人所在客栈,怕是要暴露了赵永等人,并引起王横江的怀疑。因而他便对马麟道:“马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何事?” “我现在要联系几个在江陵城里的朋友,但是需要避开万英堂的耳目,不知马大哥有没有什么值得信赖的人,可以帮我传个话儿?” “避开耳目吗?”马麟笑道,“此事容易,咱们先回春牛酒楼吧。” 44.大堂主天真烂漫 老毒物狼狈不堪 回到春牛酒楼后,马麟便用易容之术,将阿飞装扮成旁人模样。那阿飞便装作酒楼的寻常食客,瞒过王横江的众多眼线,平静地从春牛酒楼走出,去客栈与赵永等人会合。 赵永得知王横江主动邀约阿飞,并且相会之地乃是在船上,大喜过望,忙让李参快船赶回君山,分调水帮弟兄秘密前往江陵府,准备在七日后于大江之上偷袭王横江。 一切事宜交待妥当后,阿飞生怕那些留在春牛酒楼的万英堂眼线起疑,便带上紫金刀匆匆赶回春牛酒楼。而接下来几日里,他除了陪马麟去过几次孙百会家外,都是老老实实地待在春牛酒楼。 七天时间,很快便已过去,阿飞与马麟按照先前之约,于戊时登上王横江早已泊在江边的大船。 “来来来,余兄弟,马兄弟,请坐,快请坐!”大船甲板之上,摆着一张大圆桌,那王横江与毒蜈蚣二人,已在圆桌之旁就坐,见阿飞与马麟到了,便招呼道。 “王堂主,老前辈!”阿飞和马麟道了一声,便已坐下。那毒蜈蚣姓甚名谁,他二人俱不清楚,只好顺着王横江叫法,也称他为“老前辈”了。 “王堂主,这数九寒冬的,你把我二人叫了出来,是要我们陪你在船上吹冷风吗?”江上寒风骤起,吹得阿飞打了个冷战,他见偌大的甲板之上并没什么人,不知这王横江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便道。 “哈哈哈,我已在信上说得明明白白,今日只是请二位到江上饮酒赏月,别无他意。”王横江说着,便示意侍者上酒,“二位能够如约而来,当真是给足了王某面子,来来来,咱们满饮一杯。” 阿飞接过酒杯,不知酒中是否有毒,便向马麟看去,见马麟微微点了点头,又见王横江与毒蜈蚣都已喝下,便放心将杯中酒水饮干。 “好,痛快,起锚!”王横江大喝一声,大船便慢慢驶离岸边,向江心而去。 “王堂主,咱们的贵客到了吗?”突然,只听得船舱之中传来一个满是稚气的童声,随后便见数十名万英堂弟子簇拥着一个小娃娃来到甲板之上。那王横江和毒蜈蚣见这娃娃现身,都是慌忙站起,躬身立于桌旁。阿飞和马麟虽然颇为意外,但也跟着起身,暗自揣测这个娃娃究竟是什么来头。 只见那个娃娃走到桌旁,便有人将他抱到椅子之上。他站在椅上,冲着众人压了压手,道:“坐吧,都坐吧!”然后便一屁股坐倒在椅子上。只是他身子太过矮小,这么一坐几乎就已看不到了,阿飞见了忍不住想笑,可是不知怎地,被那娃娃瞧了一眼,却又是笑不出来了。 那娃娃坐定后,王横江便与毒蜈蚣坐在他左右两旁。这三人坐在一起,就好像两个祖辈带着个小孙儿出来一般。 王横江见阿飞和马麟满面疑惑,便道:“两位,这便是——” “想必这位,就是公孙良玉大堂主吧!”阿飞见王横江和毒蜈蚣对这娃娃毕恭毕敬,再想到那日在春牛酒楼所闻之言,便抢先说道。 “不错,我就是公孙良玉。”那娃娃见阿飞识得自己,便爬起来站在椅子上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没想到那个名震江湖的万英堂大堂主公孙良玉,竟是个娃娃模样,阿飞和马麟都是极为震惊。 阿飞定了定神,才慢慢说道:“我随口猜的。” “哈哈哈哈!”公孙良玉拍了拍手道,“有意思,我喜欢你这个人。我听王堂主说,你年纪轻轻,便已身怀绝世武艺,似你这样的人才,应该加入我万英堂才是啊!”这“年纪轻轻”四个字,从一个娃娃嘴里说出来,总是让人听了别扭。 阿飞微一皱眉,抱拳道:“承蒙大堂主错爱,只不过人各有志,还请大堂主不要强求。” 公孙良玉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又对马麟道:“你就是天王帮的朱雀?” 马麟哑着嗓子道:“是。”没想到,短短几日之内,万英堂就已把马麟的身份查了出来,这不禁让阿飞和马麟再度吃惊。 “我听说,当初我二弟公孙良璧带人到你们天王帮比试较量,你曾在下毒功夫上赢了那花娘子,看来你的本事也不小嘛!” “雕虫小技罢了。”马麟笑了笑,“大堂主不会也想把我招入万英堂吧?” “正是,我万英堂最缺的就是像你们这样年轻有为的英豪。”公孙良玉歪着脑袋道,“你可有兴趣?” 马麟微微抱拳道:“对不住,马麟早已退隐江湖多年,所以还请大堂主另寻高明吧。” “无妨,以后你们改主意了,记得告诉我。”公孙良玉垂着脑袋坐下,小手一指王横江道:“你看你选的什么日子,这天上哪有月亮啊?” 王横江见公孙良玉是有要迁怒自己之意,赶忙欠身拱手道:“大堂主,今天是十五,按理说该有满月才是,或许咱们是赶上了阴天,这圆月被云彩遮住了。” “当真无聊。”公孙良玉啃着指甲,眼珠子滴溜溜看着坐在桌旁的王横江、阿飞等四人,过了半晌,忽然跳上桌子道:“这贵客来都来了,总不能让人干坐着,我看你们几个就以武会友吧!” “招揽不成,要下杀手了吗?”阿飞见赵永等人还未赶来,心中有些慌乱,但此等情形,他与马麟在上船之前便已做好了打算,如果赵永等人一直未到的话,大不了两人合力将船底打破,与这些万英堂的恶人们来个同归于尽。 “哼哼哼,大堂主所言甚是,不知二位哪个愿意和我切磋切磋武艺啊?”那毒蜈蚣早就想报春牛酒楼受辱之仇,见公孙良玉发话,立刻起身道。 马麟之所以登上此船,就是欲替孙明堂、替整个江湖除了毒蜈蚣这个祸患。他见毒蜈蚣主动约战,便也起身道:“让我来领教前辈的高招!” “哈哈哈,有意思!”公孙良玉盘腿坐于桌上,不停拍着两腿大笑道,“你们两个,都善用毒,打起来一定好看,快打快打!” 毒蜈蚣诺了一声,走到甲板宽敞处,指着马麟尖声细气道:“哼哼哼,小子,你主动求死,那我便成全了你!” 马麟微微一笑,从怀中取出百清丸含了,然后又掏出一大块绿莹莹的好似夜明珠一般的球状物,然后迈步向前道:“毒蜈蚣,你休要猖狂!” 毒蜈蚣见马麟知道自己的名号,自然吃惊,不过更为吃惊的,是他拿在手里的那一大块绿球。据说这个满脸是疤的丑小子和那个春牛酒楼的掌柜李春娘,都是用毒大家,难不成他们调出了什么对付尸毒掌尸毒的灵丹妙药?毒蜈蚣笑了笑,觉得自己当真是老糊涂了,当年那药王传人为了对付这尸毒内力可是花去许多工夫才找出方法,这两人就算再会用毒,本事难道会比药王传人厉害?于是他便放宽了心,挥掌轰向马麟。 这一掌用上了全力,纵使江上寒风渐急,在桌旁坐着的王横江等人还是嗅到了那尸毒的腥臭味。马麟自然不敢硬拼,而是侧身避过,同时用拇指从那绿球上抠下一小块来,弹向毒蜈蚣。 毒蜈蚣被那一小块绿物打中鼻子,只觉得那气味有异,不禁向后退了几步。而马麟则是走到船上取暖用的火炉旁边,借着火苗将孙明堂所赠的药烛点燃,然后道:“毒蜈蚣,你可认得此物?”毒蜈蚣瞧着那药烛忽蓝忽绿的火焰,大惊道:“你你和药王传人是什么关系?” 马麟喝道:“我是奉孙前辈之命,前来替武林除恶的!”正说话间,那药烛却已被江风吹灭了。 毒蜈蚣见状阴森森地笑道:“哼哼哼哼,替武林除恶?你这蜡烛都点不着,怎么除啊?”他生怕马麟再把药烛点燃,便怪声长啸,急忙抢攻过来。 那马麟倒也不慌,冷笑一声,单掌摧力,已把那火炉里的明火鼓得高高而起,见毒蜈蚣离得近了,便手指连弹,将手中绿球不停地碎成小块,隔着火焰打向毒蜈蚣口鼻。 那些绿物穿过火焰后,便已开始融化,打在毒蜈蚣脸上时,便已成了黏稠稠的物事,有的甚至不等打在毒蜈蚣身上,就已化成气不见了。此时,毒蜈蚣才发觉原来马麟手中拿着的那个绿球,与那药烛的药性极为相似,就连被火点后散发的气味都是一样的。 一想到当年,自己就是因为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废了全身尸毒功夫,毒蜈蚣不禁慌了手脚,赶忙收了掌势掩住口鼻,上蹿下跳地躲避马麟弹出来的药物,生怕自己几十年的心血再次毁于一旦。 “哈哈哈,好玩好玩!没想到马麟你竟然能逼得这个老僵尸跳起舞来,真是有趣啊!”公孙良玉见那毒蜈蚣一个人在甲板上耍得热闹,不禁捂着肚皮呵呵大笑,似乎根本不在意毒蜈蚣正处在危险之中。 王横江见马麟根本没有拔刀出拳,就让毒蜈蚣如此狼狈,若是再这样斗下去,那毒蜈蚣累也累死了,便突然飞身而出,向马麟攻去。 “以二敌一,可不是强者所为,王堂主,你的对手应该是我才对!”阿飞见王横江坐不住了,便拔刀而上,使出家传破雷刀法,将王横江从马麟身边逼退。 45.暗夜行偷袭得手 雪中奋英雄沉江 虽然阿飞连公孙良玉的亲自招揽都拒绝了,但是王横江仍然打算将阿飞拉到麾下,故而说道:“余少侠,你让开,我可不想伤了你。” 阿飞横刀笑道:“王堂主还没死心吗?那我今天就再和你讲一次,万英堂乃是武林藏污纳垢之所,我余飞虽然并非什么洁身自好之人,但也不屑与尔等同流合污!” “好,余少侠果然快人快语!”王横江喝了一声,已是挥双拳而上。那阿飞自然不敢怠慢,全力应对。不过今日的阿飞,与当年洞庭湖上一战相比,已是大大不同,一来是因为他修习内功不辍,体内百花之气大盛,已达随意发掌既可落花之境地;二来则是因为他有紫金刀在手,得以施展破雷刀法,比起当日使用招式不全的大漠五绝刀对敌,威力自然是强上百倍。 那王横江在阿飞的破雷刀法以及落花掌的夹攻之下,渐感乏累,已是攻少守多,根本无心再去相助毒蜈蚣。他实不明阿飞之功力为何会突飞猛进,心知不能手下留情,必当下重手才能得脱。怎奈阿飞的武功招式虽然势大力沉,可身法却是极为轻巧灵快,王横江连连打出的重拳都是无功而返,白白损耗了内力。 阿飞当年在白云峰跟戒心大师习武的时候,每日与师父过招,虽然也曾在一招半式上讨过便宜,但从没赢过师父一次,平日里又常听师父教导“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久而久之,他的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自轻,总觉得自己还是那个靠着弓弩轻功走江湖的少年,远远不及江湖上那些一等一的大人物,从没真正地认为自己的武功,能够跻身武林一流高手之列。而下山以来,这王横江乃是他遇到的第一个真正的武林高手,此刻见自己竟能轻松应对,不禁信心大增,对自己的功夫又多了一些认识,出手也越发自如,率意而为,把平生所学尽情施展而出,打得王横江手忙脚乱,完全没了昔日江湖枭雄风采。 “啊呀,你怎么这样狠心,竟然一刀把老僵尸给杀了?”忽然,只听公孙良玉大喊一声,王横江心知那毒蜈蚣应是遭了马麟毒手,心下甚焦,本想呼喝船上的万英堂弟子出手拿人,无奈大堂主也在此处,事情还轮不到自己做主,只好在心中暗暗咒骂,痛斥公孙良玉不发命令,对属下见死不救。 如此一来,王横江是越战斗志越弱,招式也渐渐散乱,斗不多时,便让阿飞觑到一处破绽,挥刀将其右臂砍下。那王横江不免怒吼一声,伸手就向阿飞咽喉插去,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这么盲目发招,左臂怕是也保不住了。 “胡闹!”只听得一声稚音传来,本来盘坐于桌上的公孙良玉就已跳入战局之中。只见他双足轻踏紫金刀,同时右手轻轻一带,便分开阿飞和王横江两人,而他也借着蹬踏紫金刀之力,又坐回圆桌之上。 “王横江,你给我回来!”公孙良玉怒道。 那王横江拾起被砍下的右臂,跃到公孙良玉身边,单膝跪地道:“大堂主,属下无能,不能得胜。” “你本来就无能。”公孙良玉甩出一句话来,随后伸指凭空虚点,竟然已封住了王横江几处大穴,止住肩头流血。 “多谢大堂主救命之恩。”王横江俯首道。 公孙良玉冷哼一声道:“你不是说这个小子不是你的对手吗,怎么还被他砍去一条臂膀?” “只怪属下近年来疏于习武,这才被后生迎头赶上了。” “哦,疏于习武,这么说来,你是一直忙于堂中事务了?” “正是。” “混账东西!”公孙良玉拾起桌上杯盘接连砸向公孙良玉额头,怒骂道,“你来江陵府都快十年了,都忙出什么来了?” 王横江被公孙良玉问得额头冷汗涔涔而出,张口结舌,实不知应该如何对答。 只听那公孙良玉高声喝道:“万英堂弟子听令!” “有!”除阿飞和马麟外,船上众人齐声道。 “即日除去王横江江陵府分堂堂主一职,新任分堂堂主待本座回归夔州之后,再行任命!” “是!”众人应道。那王横江虽然是满腹委屈,但是这荆湖武林实在是一块极为难啃的骨头,此刻既然把他免了,他的心里倒也多了几分轻松。反正自己已成废人,又何必再去做那些出力不讨好的事呢? 公孙良玉点点头,瞧了瞧甲板上卧着的毒蜈蚣的尸首,突然目露凶光,指着阿飞和马麟喝道:“给我杀了这两个小子!”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只听得一声呼喝,那赵永竟然已经出现在甲板之上,而不智和尚、李参以及数十名从君山赶来的水帮弟兄也都纷纷上了大船。原来就在阿飞等人酣斗之际,赵永已带着众弟兄借着夜色乘小船偷到万英堂高船之旁,并使用挠钩软索扒住大船,爬了上来。而船上之人都在专心看四人打斗,根本无人留意到水帮偷袭之事。 阿飞见援手已到,顿觉轻松,便走到那毒蜈蚣尸身之旁,往他怀里一探,便将一本书籍取出,见封皮上书“尸毒功”三字,知道这是毒蜈蚣从潇湘派盗走之秘籍,于是就将此书交给不智和尚道:“这是潇湘派的秘籍,改日你送还给江三少他们吧。” 不智和尚看了一眼书名,知道这必然是教人如何练那尸毒掌邪功的秘籍,便双掌一合,将秘籍碾成无数碎纸。 阿飞明白不智和尚心意,便冲他笑了笑,微微颔首。 这船上突然冒出这么多人来,万英堂众人都是一惊,那公孙良玉掐着腰立于桌上道:“你们是谁啊,竟敢如此无礼?”王横江认出当先上船之人,正是赵永,便对公孙良玉道:“禀大堂主,此人便是洞庭十三水帮的老龙头,赵永。” 公孙良玉嘻嘻笑道:“啊,原来你就是赵永,黑不溜秋的,怪不得叫黑龙,有意思,真有意思。” “你这小孩儿谁啊,有人管没人管啊?”李参见公孙良玉口出不逊,便道。 公孙良玉还口道:“你又是谁啊,长得奇奇怪怪的。” “我是你家李四爷!” “啪啪啪!”只听得三声脆响,那公孙良玉已经打了李参三个耳光而回。李参没想到这小娃娃的功夫如此之高,心中惧怕,便捂着脸闭口不语,只在心里暗道:“这个小孩儿,好生厉害!” 赵永见那王横江没了一条胳膊,本就正自惊奇,现在又见一个娃娃功夫高得吓人,更是脑袋一片浆糊,忙问阿飞道:“妹夫,这小娃娃是谁啊?” “万英堂大堂主,公孙良玉。”阿飞轻声道。 “公孙良玉是个小孩儿?”在旁的李参和不智和尚大惊道。 阿飞摇头道:“不知道,兴许是练了什么奇功,才会变成这样子。” “这世上,还真有返老还童之法?”赵永等人各自暗暗吃惊,瞧着公孙良玉的模样,只觉得虽然已是亲眼所见,仍然太不真切,好似传说一般。不过那赵永知晓万英堂大堂主也在船上,自然大喜,高声呼道:“弟兄们,还犹豫什么,上吧!” “动手!”那公孙良玉也是奶声奶气地喝了一声,然后在桌上翻了个跟头道:“不留活口,不留活口!” 高船甲板之上,顿时乱作一团,而伴着混乱而来的,是从天而落的雪花。这江上寒风刮了许久,终于把那憋在天上的雪花吹落下来。而这雪花一落,江上的风,却是息了。 阿飞见赵永带来的水帮弟兄人数占优,对付船上的万英堂弟子应该不成问题,便拉住正要出战的不智和尚与马麟道:“公孙良玉虽然外表酷似婴孩,实则武功极高,咱们三个一同对付他吧!”两人觉得阿飞所言在理,便各执兵刃与阿飞一同奔着那圆桌上盘坐的公孙良玉而去。 “三个打一个吗?”公孙良玉嘿嘿一笑,起身道,“余飞,这可不是强者所为啊!” “少废话!”阿飞无心与公孙良玉斗嘴,挥紫金刀自右路攻来。那马麟恰好是左手用刀,便握紧了鬼头刀从左攻,而不智和尚则是手舞齐眉棍,居中而立。 那公孙良玉在桌上游走一圈,分别和三人过了几招,大笑道:“好玩,好玩,你们三个的功夫都不弱啊!我看你们不如都入我万英堂算了,凭你们的本事,做个分堂堂主绰绰有余啊,如何,如何,如何呀,你们倒是说句话啊?” 方才那几招下来,阿飞等人都觉得这公孙良玉武功实在太高,三人合力之下,也未必是他对手,哪里又敢分心讲话。他们瞧着公孙良玉脸上那天真无邪的笑容,心中都是起了一股寒意:“此人,难道尚未尽出全力?” 阿飞见公孙良玉只是站在桌上出手,忽地心中明亮,此人虽然武功厉害,但毕竟只是娃娃身材,手短脚短,如果让他落了地,自己这边三个各有兵刃在手,只会讨到更多便宜,便挥刀猛攻公孙良玉让其无暇分身,并大声喊道:“大和尚,砸桌子!” “好嘞,你可真聪明!”不智和尚说着,一记泰山压顶,就已把圆桌砸了个稀巴烂。 那公孙良玉当然也知道自己劣势所在,察觉脚下一空,立刻盘身而上,意欲再寻可以站高之处,不想那阿飞和马麟双刀齐压,把他逼落到甲板上。三人见占了上风,便抖擞精神,合围而攻,将手中兵刃尽往公孙良玉头顶招呼。 “可恶!”公孙良玉生平最恨之事,便是练习神功练成了个小孩儿模样,此刻这三人利用自己的缺陷,居高临下的“欺侮”自己,登时让他怒气填胸,猛地抓住不智和尚的齐眉棍,将其拗断一截,拿在手里舞了一通,然后又突然撒手把断棍朝不智和尚扔了过去。 不智和尚这齐眉棍两端,都是用铁皮裹了的,本就不同于一般棍棒。而这一截断棍,在公孙良玉一掷之下,自然更是威力无穷,登时就将不智和尚击倒。好在不智和尚修习过潇湘心经,内功不弱,因而只是受了轻伤,不过那公孙良玉却已寻了个空隙逃出包围,足底发力,向船头跃去。 此时船上的万英堂弟子大多已死伤殆尽,就连那王横江都已死于乱战之中,这一战显然是洞庭十三水帮胜了。那赵永本在看阿飞等人围战公孙良玉,突然见公孙良玉打倒不智和尚冲了出来,便奔上前去,挥出大砍刀道:“哪里走!” 那公孙良玉脚快,不等赵永说完话,已经从他面前当空掠过。不过赵永的大砍刀刀身极长,这一挥之下,虽然没能拦住公孙良玉,却还是把公孙良玉右脚脚掌砍去半个。 船头已经积了一层薄雪,而且脚又受了伤,那公孙良玉落地时便无法立住,而是直接跌倒。他抚着残缺的右脚怒吼一声,然后便把那用来定船的巨大铁锚捞起,猛然向赵永砸去。 “大哥当心!”阿飞奋力将赵永扑在一旁,躲开铁锚,可这一击之下,还是死伤了几个水帮弟兄。 “哈哈哈哈,你们都要给本座陪葬!”公孙良玉说着,抽回铁锚,又再次甩出。这次大家都有了防备,便纷纷躲闪,那铁锚就只在甲板上砸出一个大洞来。没有伤到人,公孙良玉倒也不恼,而是哈哈笑着,不断挥着铁锚在船上乱砸一通。 “不成啊,他这样乱砸下去,若是把船砸沉了咋办,那咱们这一船人可真给他陪葬了!”赵永急道,“弟兄们,咱们得上去制住这个疯子!” 话虽如此,可是谁又敢上前呢?被那几百斤的铁爪子碰一下,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不过终是有艺高胆大之人,阿飞、马麟、不智和尚三人瞅准时机,早已一同奔上。那阿飞用紫金刀格了一下铁锚,让其慢了下来,而马麟和不智和尚便已拽住拴锚的铁索,不让公孙良玉随意挥动。 公孙良玉拉了几下,见无法再闹,扔掉铁索大怒道:“去死!”说着便一拍甲板腾空而起,挥双掌打向不智和尚与马麟两人。那铁索上失了力道,马麟和不智和尚立刻仰身而倒,阿飞见二人已无法应对公孙良玉的进攻,便刀掌齐上欲正面与公孙良玉硬碰硬。那公孙良玉倒不愿用肉掌与宝刀相碰,就在空中一个侧身,避开紫金刀,同时一掌摁在阿飞肩头。 阿飞顿觉体力翻腾,一口鲜血喷出,头晕眼花地坐倒下来,根本无力反击,想到自己要被一个娃娃模样的人打死,只觉得好生气恼,忍不住闭目长叹一声。 可是那公孙良玉并没有继续进招,而是立于原地不动。而不智和尚和马麟也已爬起身来,护在阿飞身前。 “你怎么样?”不智和尚问道。 阿飞略一调息道:“有点儿不妙,不过不打紧,顺顺气就没事了。”他本想把紫金刀提起,可是身上无力,根本提不起来,便只好把刀放在甲板上,摇了摇头起身道:“这个人还真难对付。” 那公孙良玉双目紧盯着阿飞,颤抖着双手,嘴里念念有词,良久才道:“你会弄花集上的内功?” “什么?”阿飞惊道。 “你会的,是不是?”公孙良玉瞧着阿飞方才的神情,知道他定是知晓弄花集这个武林至宝,不禁喜上眉梢,手舞足蹈道:“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 原来那位编写弄花集的唐朝高人,除了写有一本弄花集外,还曾写过一本飞叶经,上面记载了许多人们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内外家武功招式套路,而公孙良玉的一身武艺,都是从这本飞叶经上习得。几十年前,他在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飞叶经,立刻便被书中所载之武艺迷得神魂颠倒,登时照着经书一页一页地修炼起来。经过几年修行,他已把经上武功练了个七七八八,这才把经书翻到最后几页。 那经书的最后几页,并没有写什么高深的武功,只是在告诫习武之人,若要练习飞叶经上的功夫,必须先照着弄花集练成百花之气,否则将会后患无穷。那公孙良玉起先是十分惊慌,到处寻找弄花集,但后来发现自己并无大碍,便渐渐不把此事放在心上。 谁知随着公孙良玉年纪渐长,这祸事才慢慢显现出来——他的身子慢慢变小,甚至连容貌也慢慢退回到年轻时的模样。如今,那公孙良玉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可看起来却像个五六岁的孩童,而且就连说话行事都越来越像个孩子。外人只道他练了不世神功,变得返老还童,可他心里却清楚,这就是单学飞叶经武功的后果。公孙良玉生怕再这样下去,自己会变成个终日只知在襁褓中啼哭的婴儿,便派人四处打探消息,可是许多人连那弄花集之名都尚且不知,又如何寻找?而那些知道的,都说这本武林秘籍,早已被大火烧毁了。 “把你的内功给我,把你的内功给我!”公孙良玉尖叫着,全身颤抖地向阿飞走去。方才那一掌,公孙良玉察觉到阿飞的内力与自己的内力有些相像,但又有些不同。直觉告诉他,此人定与那弄花集有关,谁想一问之下,果然如此,这可真是老天庇佑!在他眼里,这个阿飞就是上天赐他的救命灵药,只要能得到此人的内功,自己定会变成正常人的模样。 那不智和尚与马麟见公孙良玉异常激动,对着阿飞不停地胡言乱语,便紧紧护在阿飞身前。 “你疯了吗?”不智和尚冲着步步逼近的公孙良玉喝道。 “滚开!”公孙良玉怒吼着,不顾不智和尚和马麟攻来的招式,随手推掌轰飞两人,将两人打得倒地不起,不过他的左肩也被马麟砍伤了。 “把你的内功给我!”公孙良玉大叫一声扑到阿飞身上,用剩下的单手单脚勾住阿飞,哈哈大笑着,就好像得了宝贝一样。而阿飞虽然嘴上说着没事,实际所受内伤颇重,根本无法与公孙良玉再斗,只能任由他攀在自己身上。 “快救人!”赵永见阿飞有难,大喝一声。水帮众弟兄便都跑上前来,不想却被那公孙良玉凌空屈指,瞬间点死数人。 “大哥,不要过来了,你们不是他对手!”阿飞生怕赵永等人再有死伤,连忙喝道。 “妹夫,这个人已经疯了,他要吃了你!” “那他也得有这个本事。”阿飞慢慢转过身来,笑道,“你回家记得告诉小铃铛,就说我晚几天回家。”言罢,他突然使出全力,带着那紧抱他不放的公孙良玉跃入滚滚长江之中。 46.东风来万象更新 盼归乡憧憬光明 “妹子,妹夫说说他有事有事要办,要晚些晚些日子回来。”面对着挺着大肚子的小铃铛,赵永好不容易才把这句话说出了口。 “他要去办什么事,连刀都不带上?”小铃铛呆呆地望着赵永手里的紫金刀,低声呢喃。 “我帮你把刀放屋里吧!”赵永不知道小铃铛是不是在问他,只好笑一笑,说说别的,因为这个问题,他无法回答。该怎么说,难道要告诉妹妹,阿飞跳江的时候,忘了带刀了?他生怕妹妹会继续追问下去,把紫金刀放进屋里后,向冬月丫头嘱咐了几句要好好照顾小铃铛,便匆匆离开。 其实,什么都不必说,当小铃铛看到这把紫金刀的时候,便什么都懂了。“这把刀是我家祖传的宝贝,可不能让别人碰一下。”年少时,阿飞跟她说过的这句话,她依然记得。阿飞把这把刀看得如此金贵,几乎是走坐不离,若真是有事要办,他怎能不带着刀? “骗子,说什么去去就回,都是骗人的。”小铃铛摸着那冰冷的紫金刀,感觉就好像在摸阿飞的身子一样。一本刀谱,一把小扇,她把阿飞留在家里的随身物件翻出来摆在桌上,小心地触碰着,然后又摸了摸那个阿飞送的小猫木雕,想到以后只能靠着这几件东西去怀念那个男人,她就想哭。可是她不能哭,孙三嫂和冬月都说哭对孩子不好,她就只好忍着。 她拿出一面铜镜来,反复看着镜中的自己,然后突然放声大笑起来。“你看,我没哭。”她一边笑,一边想。可是笑着笑着,她便看到镜中那张脸上有泪水滑过。 “是眼泪自己非要流出来,与我无关。”小铃铛抹了抹脸上的泪水,轻轻地说着。 冬去春来,洞庭十三水帮也迎来了崭新的一年。万英堂在荆湖两路的势力已被全部清除,洞庭十三水帮重新成为了荆湖武林真正意义上的霸主,而借着这一威势,赵永也得以在帮中推行新的例银收取之法。这一举措,得到了各州商户的拥护,使得赵永在江湖上的声威更盛,慕名投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才,也越来越多,极大地壮大了他赵家水帮的实力。如此一来,赵永在十三水帮中的地位,也就越发变得牢靠了。 小铃铛也在这个春天里,诞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赵永得知生了个男孩,自然是十分欢喜,嚷着要培养他做水帮下一任的老龙头,于是便给外甥取名叫做“小龙”,还说在孩子长大之后再改名叫做“大龙”,老了就叫“老龙”。小铃铛觉得“余小龙”这个名字听起来不错,便定下来给儿子取这个名字,至于那“余大龙”、“余老龙”云云,当然是被舍去不要了。 不智和尚也习惯了与水帮弟兄们在一起的生活,所以他决定留在君山,不再四处远行,念及昔日与阿飞的情义,他便告诉小铃铛,等余小龙长大些,他要收小龙为徒,亲自教阿飞的儿子武功。 这一日里,阳光明媚,万里无云,实在是难得的好天气,小铃铛便抱着儿子到院里坐坐,晒晒太阳。她把儿子放在摇篮里,然后便忙活起针线活儿来,她打算在给儿子新做的肚兜上绣一条大鲤鱼,不都说“鲤鱼跃龙门”吗,穿上绣了鲤鱼的肚兜,儿子将来一定会成为水帮的老龙头。 可是没绣几针,小龙便在摇篮里哇哇地哭起来。没办法,这孩子总喜欢让娘抱着,小铃铛只好收起针线,把儿子抱在怀中。 小铃铛轻轻拍着小龙,笑着道:“真不乖,就不能让娘歇一歇?” 她轻轻地哼着歌儿,盼着能把儿子哄睡,然后好接着绣鲤鱼。儿子身上穿的,都是冬月帮着做的,她想亲手给儿子做点儿什么,可是这个孩子总是要让她抱,一刻也不让她得闲。 哼了一阵儿,小铃铛估摸着儿子应该睡了,便低头瞧去,却见儿子睁着那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一直盯着自己。她有些无奈,只好深深地吸了一口那暖洋洋的空气,然后道:“不睡就不睡吧,这样你晚上能睡得久些,我和你冬月姨姨也能多睡会儿。” 她想接着绣肚兜,便把儿子放回摇篮,可是刚放下,儿子便又哭了。她笑了笑,只好又把儿子抱起,笑道:“好儿子,一刻离了娘都不行啊!”她亲了亲儿子的额头,然后道:“娘给你讲故事吧,讲什么好呢有了,就讲你爹爹吧,娘还从没给你讲过你爹爹的故事呢!” “可是,该从哪里讲呢?想一想,你爹爹还真没什么事情值得说的。”小铃铛轻轻晃着儿子道,“娘和爹在小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娘觉得你爹爹是个大英雄,可是后来长大了,娘才发现他不是。他最喜欢骗人了,我和他在潭州重逢的时候,他就装死骗我,现在呢,他又装死骗我,他这个人啊,是天下第一的大坏人。” 说话间,她发觉地上的树影微微动了动,似有人躲在上面,便警觉地站起身子。 “我有这么坏吗?天下第一坏人还不够啊,非要加上个‘大’字,成了天下第一大坏人。”那树上躲着的,正是她朝思暮想,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的男人。 “儿啊,你快看,这就是你爹爹。”小铃铛举起余小龙,流着泪笑道。 阿飞回家的消息,很快传到君山,赵永、不智和尚等人便立刻赶到阿飞家中,探望这个“死而复生”的弟兄。 “妹夫,你还真回来了!”赵永两手把着阿飞,不停地打量着,想看看他有没有被公孙良玉吃掉了一块肉。查看良久,见阿飞似乎无碍,便道:“对了,那个小怪物怎么样了,你杀了他吗?这些日子,你又去了哪里?” “那日跳入寒江之后,我便昏了过去,并被江水冲到了千里之外。等我醒来的时候,并没见到公孙良玉,兴许是被江水冲散了。这几个月来,你们可在江湖上听过有关公孙良玉的传闻?” “不曾,不过我们也没听说那万英堂换主人了。”赵永说道。 阿飞道:“既然我都没死,那个公孙良玉恐怕也没那么容易死。” “是。”赵永等人见阿飞满脸倦容,便没多做打扰,聊了一会儿便回君山了。 “对不住。”等客人走了,阿飞便对小铃铛道。 “对不住什么?” “儿子出生的时候,我都没在你身边。”阿飞道,“我这些日子里一直在调养内伤,能正常走动了,就立刻赶了回来,我没想过要骗你的,只是受伤太重,情非得已。” “我明白,你能回来就好。”小铃铛将怀中熟睡的余小龙递给阿飞道,“来抱抱儿子。” 阿飞学着小铃铛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把儿子抱住,只觉得这小小的婴儿,竟比那紫金刀还要沉重。“等孩子再大些,受得了路途颠簸,我想回趟杭州祭扫。”阿飞红着双眼道,“咱们一起,我想让爷爷还有嫂子看看你们娘俩。” “好,应该的。”小铃铛道,“我这个余家的媳妇,还没给爷爷磕过头呢。” “他们会喜欢你的,我喜欢的人,他们当然喜欢。”阿飞道。 47.大小姐望续前缘 痴心郎斩断情丝 为了庆祝阿飞归来,赵永在君山设下大宴,邀请各地龙头相聚,阿飞作为主角,当然也要到场。不过他并不喜欢这样的热闹场面,如果可以,他宁可在家多陪陪妻儿。在经历了生死之后,他才发现,那个给他做鱼圆子的女人,就是他生活的全部。 下午,阿飞便借故离开,回到岳州城中——反正都是喝酒,跟谁喝不是喝?少了他,那些江湖豪杰们仍然能够高高兴兴地喝上三天三夜。 “阿飞,等等我!”下了船,转过几个街角,阿飞便已望到了自己的家。可是,他突然听到有人在背后叫他。 回过头,他便见到了一个许久未见的姑娘。 “江大小姐?”这个姑娘,就是江彩轩,她还是像以前一样,那样的明人。 “好久不见,我听说你在岳州城已经住了一年多了,怎么没想过到我家看看我?”江彩轩笑了笑,走上前道。 “事情太多太忙,而且,我觉得水仙楼一别后,我们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相见。” “你这话说的,真让人难过。”江彩轩指了指街边的一家茶肆道,“进去坐坐?” “不了,我想我该回家了。” “就进去坐一会儿,耽误不了你多少工夫。” “我”阿飞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 “权当是老友叙旧。”江彩轩笑了笑,当先走进茶肆道:“茶博士,来壶好茶!” 阿飞喝不出什么好茶坏茶,胡乱抿了几口,便道:“你突然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碰巧在街上碰到了,想和你说说话,不行吗?” “没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阿飞起身道。 “别!”江彩轩也站了起来,一把拉住了阿飞的手,“你就不能听我把话说完?” 阿飞坐下道:“好,你说。” 江彩轩没有说话,却是别过头笑了笑。 “你笑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想起那日在水仙楼,我也是这样拉着你,可你最后还是走了。”江彩轩停了停,慢慢地喝了一口茶,又道:“我终究,还是输给了她,对不对?” 阿飞自然知道江彩轩嘴里的“她”指的是谁,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事,便摇摇头道:“又不是擂台比武,何来输赢?” “你不懂,你就是我和她的擂台,而最终你选择了和她在一起,我只能输得一败涂地。” “从一开始,我便不能和你在一起,你已经和庞公子有婚约在先了。” “那又怎样?如果你心里有我,你还会在乎这些?”江彩轩道,“如果没有庞世杰,你会不会选我?” “我不知道,也许,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和小铃铛在一起,很好,我们也有了一个健康的儿子。”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选我,而选了那个而选了她?”情绪激动之下,那句“青面臭婆娘”差点脱口而出,可最后她还是忍住了。 为什么,哪有这么多为什么,有些事,连阿飞自己都不懂,又要他如何回答?喜欢上一个人,爱上一个人,哪里需要那么多理由?“如果你只是想和我说这些的话,我想我还是走吧,这真的,没什么可讲的。” 江彩轩道:“好,那我问你,你有没有喜欢过我?” 有过,可是,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那都是过去的事了,说出来,只会让人徒增烦恼。 “没有。”阿飞喝了一口面前的茶,只觉得嘴里好苦。 “我要和庞世杰成亲了,就在两天后。”江彩轩道。 “那恭喜你。” “没什么值得恭喜的。这一年多的日子里,我一直被我哥哥关在房中,直到我答应他和庞世杰成亲,他才愿意放我出来,不过也只能在家里走动,不许到街上来。我今天是偷偷溜出来的,只为了能见见你。”她那对能够勾人魂魄的桃花眼,含情脉脉地看着阿飞,似乎在说着无限的情话。 阿飞轻声道:“庞公子是个好人,他对你很好,他为了你,都敢和万英堂作对。你不要忘了,如果没有他,我们都会死在王横江的船上。你能嫁给他,真的很好。” “你凭什么可以说出这种话,你很了解他么?”江彩轩道,“你说这话,是在安慰我,还是在可怜我?我不需要你安慰,也不需要你可怜,我只求你带我走,永远离开这里,我不想嫁给庞世杰!”说到最后,她忍不住放声大哭。 “我该回家了。”阿飞见江彩轩的哭声,引来了茶肆里不少人侧目,便起身而出。 “余飞,我告诉你,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别想得到!”江彩轩指着远去的阿飞,高声叫道。 “你回来了。”刚进家门,阿飞便见到小铃铛抱着儿子从屋里走了出来。 “你怎么抱着小家伙出来了,起风了,小心冻着儿子。”阿飞见了,便三两步迎上去,紧紧搂着小铃铛母女走回房中。 “今天,江家的大小姐来咱家找过你。”等阿飞换了衣衫,小铃铛便道。 “她还来过咱家找我呢?”阿飞随口道。 “听你这话,好像一点儿都不惊讶。”小铃铛道,“怎么,你已经见到她了?” 阿飞没想要隐瞒,便道:“是,刚才在路上,她叫住了我,我俩就在街边茶肆里闲聊了几句。” “她找你干嘛?” “没什么,她就是来告诉我,她后天要成亲了。” “所以呢?”小铃铛盯着阿飞道,“你要去抢亲吗?” “抢什么亲,她拜她的堂,和我又没关系。”阿飞坐在小铃铛身边道,“你瞎琢磨什么呢?” 小铃铛把头靠在阿飞的肩上道:“男人嘛,三妻四妾很正常,那位江姊姊长得这样漂亮,你就不想娶了她?你把她娶回家里做个小的,我倒是不反对。” 阿飞笑了笑,抱着小铃铛道:“我心里已有了你和儿子,再也放不下别人了,三妻四妾嘛,我可是无福消受啦!” “算你有自知之明。”小铃铛笑着,在阿飞脸上拧了一把道。 48.叹相聚为时尚短 碎欢梦阴阳两边 “那是,这世上的女人,有谁比得过娘子你呢,我有你就足够啦!”阿飞嘻嘻笑着,忽然伸出双手,装作要呵小铃铛的痒痒。 “别闹,我还抱着孩子呢,你要是呵我痒痒,把孩子摔了怎么办。”小铃铛道。 “不会的,你这个做娘亲的,怎舍得把亲生儿子摔了?”阿飞笑了笑,忽地又变得沉默了。方才离开茶肆之时,江彩轩所说之言,究竟是什么意思,难道只是简单几句狠话吗?他放心不下。 阿飞可是见过她杀人的样子,手段甚是狠辣无情,如果她真的做出什么过激之事来,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不管怎么样,这两天先时刻守在家里吧,等到江彩轩与庞世杰洞房花烛夜之后,也许她就会收一收性子,好好地做一个贤妻良母了。 江彩轩成亲那日,赵永等赵家水帮首脑以及不智和尚都来到阿飞家中,约阿飞一同去参加婚礼,方知阿飞并没有收到来自江府或者庞府的请帖。身为新娘子的救命恩人,却不曾受到两家的邀请,这可让李参甚为气愤,嚷着要找江三少评理,不过其他人多少都明白个中原因,便拉着李参离开阿飞家,赴婚礼去了。 收没收到喜帖,对于阿飞来说,并不重要。重要的事情,乃是他得知有众多高手在彼,想那江彩轩应该不会闹出什么花样来,心中便安宁了许多。 过了今日,也许就会好一些了,要不然,就和大哥商量商量,搬到君山住好了。一想起江彩轩所说的话,阿飞就有些坐立不安,那个女人究竟是怎么想的,他猜不透。 整整一日过去,家里平安无事。阿飞见天色渐黑,便笑了笑,心道:“或许是我杞人忧天了吧!”便回房盘坐于床,打算潜心练功,静心定神。 “小龙!”谁料刚刚定心,阿飞便听到小铃铛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心中大惊,连刀都来不及取,便已夺门而出,却见一红衣人从身旁略过。 “谁!”阿飞挥掌而出,厉声喝道。 “阿飞,你儿子的命,不想要了吗?”那红衣人柔声一笑,忽地转过身来,将怀中的余小龙迎向阿飞打来的落花掌。 “不要!”恰在此时,小铃铛也已冲到近前,高声叫道。 阿飞没想到此人竟把婴儿当作盾牌来用,大惊之下,猛然收掌,那打出的掌力尽数回击在自己胸膛,登时震得口鼻流血。而此时他才看清,面前这个红衣人竟是江彩轩。 “伤得不轻啊,看来你这一掌是想打死我。”江彩轩抖了抖穿在身上的鲜红嫁衣,笑着道。 “江彩轩,你要做什么,快把我儿子还给我!”小铃铛跨步上前,出手便去抢在江彩轩怀中呱呱而泣的孩子。那江彩轩不慌不忙,抬腿一扫,将小铃铛踢到一边,随后冷笑道:“就凭你这两下子,也要跟我争!”她看向阿飞道:“这个女人,长相不如我,武功不如我,你为什么就选了她!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不堪么!” 阿飞长舒一口气,散去胸中滞闷,才道:“有些事,并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说清。你不好好成你的亲,跑到我家做什么?” “成亲?我已经和庞世杰那个窝囊废拜过堂了!”江彩轩叫道,“我给足他面子了,他竟然还得寸进尺,不陪着外面的宾客饮酒,却跑到我房里,想和我行那龌龊之事!” “所以你伤了他,然后偷偷跑出来了?”阿飞皱眉道。 “对,我废了他,让他一辈子都做不成那种事!” “你疯了,他可是你的夫君!”阿飞只觉得全身冰冷,不禁开始担心起儿子的安危,可是又不敢明抢,生怕江彩轩一时火起,将儿子残害。 小铃铛和阿飞也是一样的想法,她瞧着哭个不停的儿子,心急如焚,不由得双膝跪地道:“姊姊,我求你放过我的儿子吧,我求求你了!” “现在知道求饶了?”江彩轩哼了一声,又对阿飞道:“想要你儿子,跟我去城外把话说清楚!”她生怕自己刺伤庞世杰逃婚之事被宾客发现后,众人人会到阿飞家找自己,那时候众高手聚集此处,她可就没胜算了,于是便想引阿飞出城。 阿飞虽知江彩轩之意,无奈儿子的性命就握在此人之手,只好点头道:“好,我跟你去!”他扶起伏地而哭小铃铛道:“你在家等着,我去去就回。” 小铃铛摇了摇头,道:“那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让我如何在家里坐得住?”言罢她又在阿飞耳边低声道:“我已让冬月去通知大哥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来得及。” “怕是不行。”阿飞轻声道。 “哟,说什么私密话儿呢,她想来,你带着她不就完了?”江彩轩巧笑几声,便蹿出院子。 “走!”阿飞道了一声,便携着小铃铛的手跟了上去,直到城外湖畔一处无人之地方止。 “江彩轩,你到底想怎样?”阿飞见江彩轩立在湖边不动,便再次问道。 “你不是说,有些话,三言两语说不清吗?”江彩轩转过身来,柳眉倒竖道,“这里清静,你给我把话说清楚了!说不清楚,我就把你儿子扔进湖里喂鱼!” “该说的,我都说过了。”阿飞道,“江彩轩,我倒想问问你,如果我没有这一身武艺,你还会做出今天这种事吗?” 这个问题,倒是问住了江彩轩,半晌,她才说道:“会,为了你,我会做任何事!” “不,不会,如果我没这一身武艺,恐怕在杭州的时候,你都不会正眼瞧我。”阿飞道,“你之所以不愿意嫁给庞公子,不就是因为他武功差了些吗?” 江彩轩的手上,突然多出了一把匕首。她把匕首抵在余小龙脸上,大声叫道:“不是,不是,你闭嘴!” “你别说了!”小铃铛捂住阿飞的嘴道,“她手里有刀!” 阿飞也意识到自己的言语激怒了江彩轩,连忙住口,后悔自己一时激愤,把儿子逼到更加危险的境地。 “哈哈哈!”江彩轩仰天放声大笑,“阿飞,你说的对,你说的对!我就是看上你武功高,你很强,所以我喜欢,这有错吗?”她用匕首指着小铃铛道:“赵玲,你敢说,你不是因为他武功高,才看上他的吗?” “是,我和你一样,是因为他武功高,才看上他的。”小铃铛往前走了几步道,“江姊姊,你说的都对,我就是因为余飞他武功高,有助于我大哥争老龙头之位,才想要嫁给他。” “你不许动,不许往前走了!”江彩轩见小铃铛越走越近,便将匕首重新抵在余小龙脸上,又对阿飞道:“阿飞,你听见了吗,你听见了吗,这个女人,她好无耻啊,哈哈哈,她好无耻啊!” “对,我无耻,是我为了私利从你身边抢走了余飞,可是,这些都与余飞的孩子无关,你能不能放了他?”小铃铛流着泪道,“你听,孩子哭了这么久,嗓子都哭哑了,你难道不心疼吗,你能不能放了他?一切都是因我而起,你杀了我吧,我只求你不要伤害孩子!” “好,这可是你说的!”江彩轩忽地把余小龙向阿飞一抛,喊了一声:“你的儿子,你自己接住了!”同时挥匕首向小铃铛胸膛刺去。 而小铃铛不知为了什么原因,也奋力向江彩轩扑去。 “小心!”阿飞知道以妻子的武功,绝非江彩轩对手,飞身抢下儿子后,便足不点地,向湖边冲去。但不等他赶到,那江彩轩便已身子僵硬地被小铃铛推入湖中,而小铃铛也已躺倒在湖边,江彩轩那把匕首,已经半入胸膛。 阿飞没有去管沉入水中的江彩轩,而是一手抱起妻子不停叫喊着她的名字。 “孩子没事吧?”小铃铛微微睁开双目道。 “没事,没事。”阿飞道,“你怎么这样傻,干么不躲开,而是要冲上去和她拼命?” “她要伤我的孩子,我怎么怎么可能放过她?”小铃铛道,“我知道你肯定不会杀她的,所以只好我动手了。我用你教的点穴功夫,点了点了她的穴道,我让她进了湖里,也也游不上来你可你可不许救她。” 阿飞两眼含泪道:“你别说了,别说了,咱们回家!” “不你听我说完,我怕是要撑不住了”小铃铛抚着阿飞的脸道,“我刚才都是骗她的我才不在乎你武功高不高,我就是喜欢你从小就喜欢你要是不回来,我这辈子怕是就不嫁人了谁让我心里早就早就认定你了呢?” “我明白,我都明白。”阿飞轻声说着,眼泪哗哗流出,流到小铃铛那满是鲜血的手上。 小铃铛擦了擦阿飞的眼泪,用力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小龙呢,让我看看他。” “在这儿,在这儿!”阿飞将另一只手抱着的儿子托到妻子面前道,“你看,儿子在这儿!” “小龙小龙娘不能陪你了”小铃铛含着热泪,想要摸一摸儿子,可是手刚刚伸出,便两眼一翻,气绝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