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殇,丑颜不为妃》 第一章 奴隶 凤祁大陆,皇城的都城,人来人往,各个街道更是别样的热闹。 辘辘的马车声像流水般划过大理石铺就的街道,马蹄嘚嘚地敲击着地面,溅起些微的烟雾。 歇脚的茶肆,一群人围着一个铁笼聊得兴起。 这个铁笼大约一丈长宽,半丈高度,底部装有四个精巧的铁轮。 笼中囚着几十个小奴隶,衣衫褴褛,浑身黝黑,手上脚上都套上了镣铐。 而奴贩站在铁笼旁边,嘴角噙着一抹戏耍的笑,手上捧着一盘热包子。 几个奴隶看着久违的食物,双眼带着野兽般的贪婪,泛着莹莹的绿光。 他们的身上的衣服根本不能蔽体,此时更是毫无羞耻地挤在一起,冲到囚笼的边缘,“哐哐哐”地撞击着栏杆。 旁边的顾客也是起哄,猥琐的目光裸地盯着那几个奴隶。 一个包子被扔进了铁笼,那群奴隶便像抢食的猫狗般拥了上去,一边抢夺,一边用锋利的指甲刮划着他人。 众人瞧着这一幕,皆哈哈大笑,颇觉有趣。 只是在铁笼的角落,一个娇小的黑影缩着身子,低垂着头,全然不顾身边的吵闹。 一辆马车缓缓经过,马车四周全被丝绸装裹,无数坠金的流苏自顶端披下,镶金嵌宝的窗牖被一帘白色的绉纱遮挡,使人很难窥探半分。 车中空间极大,设有一榻一桌,皆铺有上好的雪貂皮毛。 一男子懒懒地斜靠在榻上,一件雪白的直襟长袍,衣服的垂感极好,腰间挂了一块质量极佳的紫玉。 此时他的领口微敞,露出莹白的胸膛,凤眼微眯。 像是被外面的喧嚣打扰,他不耐地睁开双眸,却是莹亮如星。 他用折扇轻轻挑起纱幔一角,眼尾为挑,看上去倒是慵懒邪魅,似是某家的纨绔子弟。 注意到那一幕,他似乎也是颇感有趣,嘴角凉凉地一撇,带着不屑和无情。 只一眼,他本欲放下纱幔,却似想到了什么有趣的点子,眼中闪过一抹狡黠。 “黑唯,你去买下他们。”他的声音透着一股沙哑和低沉,倒是极为好听。 车外一个骑着棕马的锦服男子低低回应,一转马缰便向茶肆走去。 “这群奴隶我家公子要了。”他坐在马上睥睨着众人,毫不掩饰眼中的嫌恶。 一打银票被甩在奴贩脚下,周围一片抽气声。 一笼卑贱的奴隶居然可以出这般的天价。 “好咧,贵人,这车卑微的奴隶可以遇到您这般的金主全然是他们的运气。”奴贩喜笑颜开地仰视着他,一脸的谄媚。 角落里噤然无语的那个奴隶终是抬起脸,打量着一身贵气的黑唯。 黑唯本是不屑地瞥来一眼,却恰巧与他的视线对上。 那是怎样一双清澈的眸子,只是眼中无波无澜,像是一波死水。 只是……他身躯一颤,厌恶地别开眼,那张脸却是丑得不能再丑。 黝黑的脸,全是泥污,交错的划痕遍布整张脸,完全看不出原貌,甚至还有无数俎虫在蠕动,令人作呕。 第二章 厮杀 此时也是有人注意到他的脸,被人抱在怀里的孩子突然就极响亮地哭出声,众人也是憎恶地绕开视线。 那个奴隶却是不顾众人的反映,依旧是木木的神色,低垂下头。 奴贩看到他这张脸似是恼极,拿起鞭子就在他身上狠狠抽了一鞭,直打得他皮开肉绽,鲜血直流,那奴隶却是一声不吭,默默忍受。 看到这一幕,黑唯却是微挑眉:这个奴隶倒是极有骨气。 雪山之巅,这群奴隶被放了出来。 “我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厮杀,我们只要一个奴隶,活下的那个可以随我们离开。” 黑唯凉凉的声线像毒蛇般划过每个人的心口,紧紧缠绕,直叫人透不过气来。 奴隶们彼此注视,眼中的神色由迷茫无措再到凶狠,不过是一瞬。 第一个先动了手,便有下一个,下下一个,互相厮杀。 他们没有武器,便用牙齿,深深刺进对方的喉咙,鲜血直冒,冉冉而出,眼神却因为这鲜艳的色彩而变得更加疯狂。 黑唯站在一颗松柏下,寒烈的风夹杂着漫天的雪花将他的披风吹得猎猎作响。 丑奴远离搏杀的范围,微抬眸看向那个男子,他明明有着圣人般光洁的面容,现下却凉薄地蔑视着他们,他们的性命仿若蝼蚁般不值一提。 他厌恶鲜血,同时也厌恶着那个孑然身外的男子。 不过半个时辰,那群奴隶中便只剩下了一人,他的双眸别染得鲜红,此时将目光对准了丑奴。 他飞快地向那个瘦弱的身子扑去,带着极大的力量和很倔。 丑奴险险躲过,脖颈处却留下了几道深深地抓痕,他的身子明显一颤,却依旧不吭一声,这般的疼痛,对他而言,根本就不算什么。 他带着一丝不甘,许久未进食,他根本就没有那个力气可以和眼前的人对抗。 睫毛上铺了一叠的雪花,他的眼眸也氤氲如水,抬头看向湛蓝的天空,他的神色间是深深的眷恋:还不想死,还不想死…… 身体忽而被扑倒,他的身子狠狠地撞击着雪面,不是很疼,却是彻骨的寒意,让他连连哆嗦。 感觉对方森然的牙齿对住自己的脖颈,他的双手紧握,眼神一瞬便变得极为凌厉,周边的气氛变得更加寒冷彻骨。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竟反过身将对方压制在身下,死死地将那人的脸压在雪下。 那人起初还与他挣扎,俩人愣是在雪地上不断翻滚着,但终究他赢了,那人的力气或许在之前与人的打斗中耗尽了,此时被他死死地扼住呼吸,不久浑身便变得通凉。 他的双眼却变得迷离起来,似是回忆道什么,自眸中流泻出来的怜悯,带着违和的沧桑和悲凉。 曾经,他在荒野也是一人杀死了一群野狼,身上伤痕累累,那张脸也是变得丑如鬼魅,他的嘴里全是野兽的血腥味,直令他作呕。 那般的记忆此时又浮现在他的脑海,浑身的血液便像冻结了般,叫他脸色苍白。 第三章 毒辣 花月居。 “公子~”娇软柔媚的声音叫人浑身酥软。 美姬将柔胰放在男子袒露的胸膛上,轻轻挑逗。 欢爱后的气息依旧未退。 俩人赤身躺在一起,肌肤紧贴。 美姬缓缓张嘴咬上那人的耳廓,意乱情迷:“公子,今夜就留下妾身可好?” 男子单手环着女人的蛇腰,不断游离,微敛的眉目中带着邪魅不羁的笑。 细看之下,却是一片冷澈。 他喜欢游戏人间,却不喜放纵自己。 反手间他已狠历地捏上了美人优美的脖颈,另一只手更是抓住了美人的右手。 她的右手握着一把森寒的匕首,此时手腕被捏得深痛,不禁嘤咛出声。 之前娇艳柔媚的面容因为疼痛而扭曲,语气更是阴寒: “原来你早就知道了,呵呵呵……陛下云千珏,哈哈哈……好笑你玩弄我为股掌,我却毫无所知。” 云千珏似笑非笑地盯着她的脸,忽而凑近到她的耳迹,吐出的话叫美人接连打颤,冷汗直流。 “直呼朕的名讳,是为大不敬,理应千刀万剐,凌迟处死。” 她的身子像破布一样被丢了出去,身上依旧未着寸缕。 胸前被刺了一刀,却并不致命,只是为了让她清醒地承受活剐之痛。 身上因为被点穴而动弹不得,她惊恐地看向那个风流的男子。 前一刻还与她温存缠绵,此刻却像地狱索命的修罗。 一名侍卫进来带她出去,破败的身子像麻袋一样被拖了出去,丝毫没有怜惜。 “等等。”云千珏玩弄着自己胸前的青丝,清纯的双眸看着她的方向。 美姬像是得到了救赎般紧张地看着他,希望他能给个痛快的死法。 然而下一句话将她打入十八层地狱:“活剐后将她的骨架吊在城楼上,受十日曝晒雨淋。” 美人再也受不住,浑身抽搐,身下更是流出奶黄色液体。 一股骚臭味在房中弥漫,云千珏的双眉狠狠蹙气,呵斥道: “还不拖下去,这哪是京城第一花魁。” 凄厉的声音在深夜响起,仿若厉鬼般森寒可怕。 房中的地面不久就被清理,锦被也被替换,还重新点上了龙延香。 奢华的卧房金碧辉煌,薄烟袅袅,虚幻得恍若人间仙境。 时隔不久,又是一名美艳的姬妾被领了进来,刚刚洗浴过得身子,发丝上还氤氲着水汽,薄纱简单地依附着身子,里面的春光若隐若现。 云千珏勾唇浅笑,万千芳华:“你,过来~” 淡淡浅浅的声音,轻柔之间透着无尽的蛊惑。 那女子不自觉地上前几步,看痴在他的容貌里。 他的眸光淡雅如雾,云浅云舒叫人看不分明,英挺的鼻梁,厚薄适中的红唇,乌发如丝绸般顺滑,垂落在裸露的胸口,此等妖孽,甚似女子,叫人心如擂鼓。 只是他天生的优雅贵气,叫人不敢直视他的容颜,仿若亵渎。 感触到她迷离的目光,云千珏的眉目微眯,带着邪魅:“当真无趣!” 女子浑身浑身一个寒颤,瞬间惊醒,立刻低头莲步轻移向他走去。 第四章 来是个女孩 浴桶中是那个昏厥的奴隶,热气围绕,他全身曝露在人前。 给他洗浴的是个十几岁的丫鬟,此时甚是惊奇地看着他。 他刚被黑唯大人送来时浑身狼狈不堪,那满身的泥污,散发的恶臭叫人厌恶。 那张脸更是吓得她尖叫一声,差点昏厥。 可此时,他安安静静地躺在浴桶中,身上雪白的肌肤,吹弹可破,因为方才使劲的搓rou而透着淡淡的粉色。 那张脸虽然依旧是伤痕交错,可是褪去泥污,隐隐可见他原貌的惑人美色,令人咋舌。 最主要的是……她将目光瞥向他的下身,却不见男子的特征。 她分明是个十岁左右的女孩子。 她略有些痴然地看着女孩的脸庞,不禁心生怜悯: “这般小的年龄,本该是天真烂漫的岁月,可是,她的脸却被伤自此,当真是可怜。” 默默心疼了她一把,轻轻步出房间去为她寻一件女装回来。 门扉被掩上的下一刻,女奴睁开双眼,一片清明。 她又一次活了下来,活着……她微勾嘴角,带着一丝满足。 她轻巧地步出浴桶,如玉的肌肤依旧在滴着水珠,她却毫不在乎地向床榻走去,一瞬便钻进了被窝。 被子温软舒服,是她从来没有过的体验,她餍足地轻叹,将自己缩进被窝,不久便进入了梦乡。 丫鬟进来的时候便看见了这样一副恬静的睡颜,她轻轻一笑,放下衣服便立即离开。 满园的梨花芬芳,一个白衣女孩静静地坐在秋千上。 来到花月居一个月了,她似乎是被遗忘了在了这个小院,只是会有一个丫鬟照顾她的起居,她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 黑唯走进这个小院,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个微微浅笑的女孩,坐在荡漾的秋千上,身姿轻灵。 他明显一愣,不明所以,不晓得这个院中怎么多了一个女孩。 “大人。”丫鬟向他躬身,语气恭谨。 “带我去见那个奴隶。”黑唯想起主子的交代,神色严肃。 “那个便是。”丫鬟指着女孩轻轻说道。 书房中,云千珏看着跪在地上低头女孩,深深蹙眉,眼中的神色更是难测复杂。 “黑唯,你带回来的人就是她!”语气里带着浓烈的不满。 他要培养天下第一的杀手,带回来的却是一个纤弱的女孩子。 “主子,几十个奴隶里是她活到最后。”黑唯有些艰难地开口,之前的丑奴肮脏不堪,杀人的伎俩也是娴熟狠绝,完全没料到是个女孩。 云千珏有些肃然地用折扇敲击着桌面:“你且抬头让我看看。” 底下的人闻言,有一瞬间的犹豫,终是乖顺地微抬脸庞。 那纵横的伤痕便裸地呈现在他眼前。 云千珏的身子明显一僵,眼中的风云凝聚,颇有些风雨欲来的味道。 “竟长得这般丑吗?”他虽笑着说着,眼中却是明显的嫌恶。 他一向挑剔,对人的容貌要求也是极高。 长成这副德行的,他第一次见,果真是惊天地泣鬼神。 第五章 吞食蛇胆 “黑唯,我们手下不留无用之人。”即使是淡淡的语气,也叫人万分胆寒,不容抗拒。 “领她去见小花,想来,它也是饿了。”云千珏勾唇浅笑,凉薄地凤眼微眯,卧蚕深深,极尽俊美。 黑唯的眼眸中闪过一抹异样的情愫,看似无意地往丑奴身上一瞥,终是没有忤逆主子的意思。 小花是主子养的一只吊睛白虎,甚是凶悍,这个小身板哪能有还手的余地。 “我可以成为天下第一的杀手。”一道突兀的声音响起,似啼转的黄鹂之声,清脆优美。 本来闭目的云千珏因着这声音轻台眼帘,饶有兴趣地看着她: “我凭什么信你?” 凭什么……云千珏微有些嗤笑地看着她,眼中是一点煞气。 丑奴却是毫不避讳地迎着他的视线,黑如濯石的眼珠,清华如沫,淡然如菊,一点也不胆怯。 “有趣,当真有趣。”云千珏痴痴地笑出声来,那般绝美的脸庞熠熠生辉。 一处密林。 一枚细小的银针快如迅雷,带着凌厉的杀气,深深地刺进一条五步蛇的体内,正是七寸之处。 “喏,拿着这把匕首,剖开蛇皮,取胆食之,你若不死,我便留你。”淡漠的语气,邪肆调笑的轻松语气。 丑奴依旧是木木的神色,却是毫不犹豫地几个动作,一口就吞下了蛇胆,连个眉头都没蹙。 云千珏打开象牙骨折扇,微微扇动,青丝飞扬,衬得他美如谪仙,风姿俊朗: “黑唯,将她送回小院,五日不死,带她来见我。” 他背过身,几个起落,便已飞远,那般的仙姿卓绝。 一抹不经意的笑留在他的嘴畔:这样可爱的小奴,他还真是希望她能活下来。 入夜,星辰遍布,寂月皎皎。 丑奴站在秋千下,指腹轻轻摩挲着吊绳,神色呐呐:“月地云阶漫一樽,玉奴终不负东昏。” 她九岁沦为贱奴,前尘往事悉数全然忘记,却依旧记得这句诗。 记得有个美如天姬的妇人多次将她护在怀里,多次受着奴贩的欺凌羞辱,她有着世上最明媚的双眸,最后却是一片银灰,一片萧索。她被凌虐而死,死前一直呢喃着这句话,遥望着辰星璀璨的夜空,带着释然的微笑:不得相思,终得相会,郎君,我来陪你了。 这一年,她几经转手,遇到一个又一个奴贩,九死一生,却依旧想着那个妇人的叮咛:活下去,活下去…… 心口猝然一痛,五脏六腑像被人狠狠揪紧,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染红了胸前的衣襟。 她的身子止不住地轻颤,终是无力地滑到在地。 死亡就像黑幕将她笼罩,她孤寂又害怕,却只能用力抓紧地上的泥土,手指深深陷进去,拗断几根指甲: 还有一天,再等上一天,她就成功了,不能死,绝不能死。 她像小兽一样呜咽出声,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向她袭来。 “啊~~~~~”痛彻心扉的哭喊声咋然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阴森可怕。 - - - 题外话 - - - “月地云阶漫一樽,玉奴终不负东昏。”出自苏轼的《次韵杨公济奉议梅花十首》 第六章 取名蓝无颜 云千珏赶到小院的时候,下了一场蒙蒙的细雨。 “黑唯,你去看看那个丑奴死了没。”他的脸上带着一点严肃,手上提着一把油纸伞,全身干净舒爽。 那个小丫头躺在淤泥里,浑身乌黑,怕是在地上滚躺过,嘴唇是不正常的淡紫色,嘴角一片血污,双眸紧紧地闭着,带着一丝痛楚。 他轻叹:当真是……丑死了! “陛下,她死了。”万分肯定的语气,黑唯的手指依旧放在丑奴的鼻下,低垂着头,微敛眉目。 “哦~死了呀?!”云千珏远远地看了丑奴一眼,漫不经心地转过身:“既是如此,就处理掉吧。” 他抬眸看着满天飞舞的雨雾,自嘲一笑,不知道自己遗憾的心情是怎么回事。 “咳咳……咳咳……”细弱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云千珏刚抬脚走了三步,此时好奇地转过身。 一张痛苦不堪的小脸,纠结到一块,像是皱巴巴的肉包子,小嘴无意地嘟起,嘴角蠕动,细密的雨滴打在她的的眉梢、眼睑。 旁边的黑唯也是惊奇地看着她,带着一脸的不可思议,方才,她明明没了气息。 “哈哈哈哈哈……”爽朗的声音响起,云千珏快步走到丑奴的身前。 他本是极爱干净的人,此时却是半蹲下身子,任光洁华贵的衣绸拖曳到了航脏的淤泥上,油纸伞还半倾到丑奴的身上。 他笑得不同以往,带着真真实实的温度,暖暖的,叫人移不开双眸:“丑八怪,你还真是一个惊喜。” 丑奴傻傻地看着他,睫毛细而长,水珠倾斜而下。 “你赢了,从此,你留在我身边。我会让你变成天下第一的杀手!”他的话带着斩钉截铁的果断,甚至伸手抹去她嘴角的血迹。 丑奴无知无觉地看着他,一旁的的黑唯看着主子的行为却是惊吓地瞪大了双眼。 他家的主子有着深度的洁癖,曾经有个丫鬟就因为在他衣服溅上一两点汤汁就被杖刑而死,如今…… “丑八怪,你叫什么名字?”他笑得温柔亲切。 丑奴敛下眼睑,似是沉思,眉毛略有些纠结地蹙气:“不记得了,九岁前的事都忘记了。” “不记得了吗?”他的手覆上她的双眼,冰凉的触感自掌下传来:“既是如此,你就取名为……蓝无颜,可好?” “蓝无颜,无颜……”她低低重复着这个名字,嘴角竟莫名地勾起一抹清浅的笑意,万年冰霜,竟被暖化一个角落。 云千珏随意地丢开油纸伞任细密的雨水打在他如瀑的青丝上,凝成一颗颗的雨粒子。 “陛下!”黑唯惶恐万分地看着他,却见云千珏笑得随意,伸手抱起肮脏的丑奴。 “丑八怪,你该多吃点肉,抱起来咯得慌。”云千珏感触着怀里瑟瑟发抖的一团,心忽而被填满。 云千珏专用的天然温泉池。 热气袅袅,云仙雾霭,迷蒙间隐隐可见两具雪白的身体。 “丑八怪,不曾想,你的肌肤竟如凝脂般吹弹可破!”满满是调笑的语气,吊儿郎当。 第七章 共浴 蓝无颜虽然只是一个十岁的女孩,可与一个成年男子这般坦诚相待,还是难免地面红耳赤。 云千珏靠着石壁坐着,将她放在自己纤长笔直的腿上。 蓝无颜浑身不自在,双手不自觉地揪紧云千珏腰间的白浴巾。 “主子?!”她嗫嚅地开口,她极少说话,可是声音却是极为动听悦耳。 “嗯~”语音上挑,云千珏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好笑地看着她憋红的脸。 “无颜自己可以……可以……”细如蚊呐的声音,她的眼睑低敛,黑眸氤氲的一层水汽,贝齿在下唇咬出一道痕迹。 略微蹙起峰眉,云千珏伸手捏上她伤痕累累的小脸,左右开弓:唔~这触感,还真是粗糙! 他一时没了兴致,把她像提小狗一样得提起,放到自己身旁,便开始静静浅眠。 脱离男人的钳制,蓝无颜的身子放松了不少,软软地靠在石壁上享受。 这个温泉不同于一般的水池,热气萦绕,每一寸肌肤都活络起来,血液不断地跳动循环,竟有疗伤的作用。 “陛下。”屏风外,黑唯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云千珏立时睁开双眸,被打扰的不耐,凌厉的杀气一泄而出。 “说,什么事?!”凉凉的声线,有些冷硬淡漠。 “宁妃和皇后产生了争执,宁妃似乎……滑胎了。”黑唯斟酌着开口。 “滑胎?!”云千珏的眼中是一抹复杂和冷芒:宁妃…… 他霍然起身,水珠顺着身体上滑落,绽放在湖面。 正欲上岸,心思转念,他瞥了一眼身旁。 蓝无颜的身子埋在暖洋洋的水中,此时像是睡死了过去,脑袋昏昏沉沉地将要低进水面。 “呵。”他浅笑出声,这番模样,却是极为可爱。 他弯腰覆上她的脸庞,这样的凹凸不平,身为女子,实在是可惜。 下一瞬,他轻轻地抱起她,怀里的小身子,却是极为温暖滑嫩,让他想q弹的白豆腐,不禁想要轻咬一口。 这样想着,他也这样做了,锋利的牙齿搁上她新嫩的脖颈寸寸撕摩,却不舍得刺进她的肌肤。 蝶翼般的眼睫轻颤,眉毛情不自禁地浅蹙。 “丑八怪,你倒是挺灵敏。我知道你醒了,不必装了。”他的利齿一瞬刺进皮肤。 并不是很深,辣辣的感觉,她睁着大大的、水蒙蒙的眼睛看着他。 简单地擦干身子,穿上丝质般光滑柔顺的衣服,便出了屏风。 黑唯微抬头,便看到这一幕。 一双交握的手,身高差了许多截的俩人,头上都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全是静默寒凉的双眼,浑身的气度竟是极其相似,看起来是出奇得和谐。 “陛下。”黑唯毕恭毕敬地半蹲在大理石地面上,低敛下眉目。 “嗯,我明白了。今夜,你随我一起回宫吧。”依旧是淡淡的随意的语气。 “无颜姑娘,你怎么坐在门槛上,夜里凉,快进屋去吧。”说话的是一直照顾她的丫鬟青冥。 “嗯。”淡淡的语气,黑衣乌发,这个女孩有着不同于常人的淡漠。 第八章 后宫 一弯新月划过镀金的屋檐,高墙内撒上了一片金黄的暗影。 琉璃金瓦,宫廷深深,雨后的皇宫格外清澈明晰。 人影幢幢间是无数宫女摇曳的衣裙,盏盏霓虹灯伴着她们细碎的脚步穿廊入殿。 一身明黄的龙袍,不同于宫外的风流不羁,倒极为严肃俊朗。 墨色锦袍的黑唯紧跟在身后,配剑别在腰间,与锦带摩擦间发出细微的声响。 宁馨殿近在咫尺,今夜倒是极为热闹。 还未进殿,便听得嘤嘤的哭泣声,女人们的细细安慰声。 太监尖利的通报音划过,众人见到门口的一角明黄,皆是张皇跪地。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自藻饰,便已是龙章凤姿。 宁妃看到云千珏的的目光里,满满是缱绻的爱慕。 她跌跌转转地向他扑过去,泪眼婆娑:“陛下,你可要为妾身做主啊。” 云千珏眼中一闪而过的厌恶,转瞬即逝。 深邃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宁妃:“爱妃,你给朕讲一讲,发生了何事。” 他慵懒的声音像是一道魔咒,只让宁妃冷芒在背:他应该知道了,知道了事情的经过,为什么却是这样无所谓的态度,她,在他心中到底是怎样的分量? 她抬起楚楚可怜的泪眸,脸上的妆容因为泪水的冲洗而模糊,有些狰狞可怕: “陛下,我们的孩子死了,他还那么小,就被人害死了。” 话里心疼的滋味真真切切,云千珏怒视着远处的太医,声音冰凉:“你们这群太医,谁来给朕解释一下。” 这些太医全是官品最高,资质最老的,全是白胡子的老头,哪里受的了龙威的震慑,皆是浑身颤抖不已。 “陛……陛下,宁妃娘娘她误食了堕胎的药物,龙子……龙子两月有余大小。” “哦~”云千珏低头看着宁妃,森寒的声音带着刺骨的淡漠:“这么说,宁妃你害死了朕的龙子。该当何罪!” 宁妃此时再顾不得她平日里的形象,哭号地癫狂:“陛下,冤枉啊,冤枉啊,全是皇后,是皇后嫉妒臣妾,害死了妾身的骨肉。” 大红的袖衣,金龙凤纹,翩跹高挑的女子起身,朱钗首饰发出叮铃铃的脆响: “陛下,臣妾并没害她,妾身也是现在才知晓宁妃怀孕一事。” 清婉的模样,连声音也是轻灵平和,出水芙蓉般柔美的脸庞上是淡淡的坚持。 “你胡说,你胡说,分明是你,是你送了一碗莲子羹给我喝,我才会堕胎。” 宁妃恨恨地看着她,眼中是偏执的疯狂:她不久之前才知道自己怀孕一事,欣喜若狂,却不想还未来得及向陛下告知,就发生了这样的事,她怎能不恨,怎么不恨。 云千珏冷冷地看着这一幕,嘴角冷硬地抿起:“够了,这事交由大理寺处理。来人,扶宁妃进去休息。” 宁妃心间一颤,木木地看着君颜,失魂落魄:果然,果然在他心里,自己远不如皇后来得重要。明明他现在就可以给皇后定罪的。 第九章 皇后雪霓裳 龙延香袅袅,殿中的绉纱被晚风吹得飘摇,书桌上累着一沓的奏折。 皇后雪霓裳屈膝跪在沁凉的地面上,脸上依旧是柔柔的表情:“参见主子。” 不是陛下,而是主子,带着与黑唯相近的语气,尊敬惶恐,只是深深的眼眸中隐有几丝执迷。 “宁妃怀孕一事是怎么回事?”云千珏斜靠在软塌上,随手看着一份奏折。 良久的无语,云千珏不耐地盯着底下的女子:“霓裳,我有交代你处理好这种事。宫中的这些女人都不能怀上我的孩子。” “是,每次陛下与她们欢好后,霓裳都会命人点上避孕的檀香。”雪霓裳浅蹙秀眉,神色间带着一丝不自然。 一本奏折飞掠到她的身侧,带着不一般的怒气:“哦~那你倒是说说,宁妃是怎么一回事?” 雪霓裳眼中是一片挣扎,犹豫再三,她挣扎着开口:“除非宁妃的胎儿不是陛下的亲子。” “不是亲子!”云千珏狠狠地咬重“亲子”一词,凌厉的掌风刮落桌上的青花缠枝赏瓶。 他霍然起身,脸上是一片冷凝,风雨欲来: “哈哈哈哈,好一个宁太傅宁老头,当真是身宽胆肥,居然将朕当猴耍。” 他的眸光森寒,那般摄人的压力直叫人呼吸困难: “霓裳,老头子那边你派人监视的如何?” 雪霓裳微低着头,潋滟的眸光映着寒气森森的白玉地砖,连着身子也微微轻颤: “太傅义子宁楚离近日常常出入漱玉斋。” “哦~”云千珏的目光探得极远,有一缕笑意在眼中漫延,促狭地微勾嘴角。 漱玉斋,京中出名的茶楼,文人墨客汇集之地。 “宁楚离,他可不是这般雅致的人。他去见了何人?”他踱步到雪霓裳的面前,一指挑起她微尖的下巴,带着意味深长的浅笑。 雪霓裳身子带着片刻的僵硬,耳根处蔓延着不正常的红晕,她兀自隐匿着内心的灼灼,轻轻柔柔地看着他清冷又邪佞的脸庞: “与他会面的人,单从背影看像是……二王爷云墨染。” “呵呵呵呵……”低沉的嗓音悦耳而空灵,他松开对雪霓裳的钳制,负手而立,一抹狠历却从眼角流露。 他的指尖从她的肌肤上划离,犹自带着他温热的气息,雪霓裳极力按捺心中的空落,低敛眉目。 她断不能叫他看出自己对他的心思,不然,便连片刻的相陪也是奢望。 “看来他们确是熬不住了。”云千珏把玩着台案上的烛火,脸庞明明灭灭叫人看不清。 “主子,可要多派些人人手盯着二王爷。”雪霓裳已然起了身,走到云千珏的身后,试探着询问。 良久的无语,她不敢作声,低垂着头盯着凤屐。 “那个残废,我倒要看看,他能给朕翻出怎样的波浪。”云千珏的俊眉微扬,笑得不羁。 宁馨殿。 火红的帷幔微微摆动,似火的华美针织毯铺面莹白的地面。 一双精巧的美足在半空微微晃动,女人纤细的脖颈上缠着白色的纱幔悬挂在高梁上。 “啊!!!!!”进殿的宫女吓瘫在地。 史官记载,凤祁五年,宁妃难耐丧子之痛,悬梁自尽。 真情如何,却待考究。 第十章 灭门 五年后。 夜黑风高,万籁俱静,一两声犬吠衬托得小巷更为寂静。 数道敏捷的黑影飞掠过墙头,枝头的黑鸦发出刺耳的尖鸣,显得突兀可怕。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更夫不时敲着竹梆子,困倦的眼角带着泪星,哈欠连连。 一个黑衣蒙面女子背对着月光,极美的凤眼流转着莹星的光芒,与倾泻的银光相融。 “滴答~”粘稠猩红的血液从剑尖滑落,激起无数碎花,女子握剑的手不经意间轻颤。 “坏女人,不许伤害我祖父!”年幼的少年,未脱稚气的脸庞。 他厌憎的目光带着些许的恐惧些许的绝望直直地撞进女子的瞳孔。 黑唯不知不觉走到了女子身后,淡漠得看着跪在地上的祖孙俩。 胖胖矮矮的宁太傅此时极为狼狈,衣衫上是斑驳的血迹和尘埃,双目充斥着猩红,目眦俱裂,唯有枯槁的手静静抱着年幼的外孙: “尔等是何人,竟敢擅闯太傅府,灭我家门百余人性命!!” 数百人居然在睡梦中无声无气被杀害,何其恐怖,饶是他警觉,也终究不敌,落得个武功尽废的下场。 女人的神色不变,形同雕像,只是眸色深处隐隐有着一丝不忍。 黑唯却是有些不耐,神情间是冷冷的嘲弄: “太傅,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理应死上千次万次。怪只怪,你自己站错了队。” 沧桑的脸上是片刻的怔楞,倏而仰天大笑,笑得不无凄楚,不无疯狂: “竟是他吗?!哈哈哈哈……好一个陛下。今日遭此横祸,我就算到了地府也要化作厉鬼来索命!” 看着他的疯狂,女人的秀眉微蹙。 凌厉的剑锋携着主人清冷的梨花香而来,直直对着老人的面门。 对称的剑痕将他的脸劈成两半,鲜血冉冉,他死时犹带着满腔的怨念和仇恨,死不瞑目。 僵直的尸体跌落在地,身旁的少年还处于惊吓中,傻呆呆地看着这一幕。 待反应过来,少年撕心裂肺的哭喊响起,连着女人的心脏也跟着轻颤。 凤祁十年,太傅府被灭满门,无一活口。 漫天的大火将黑夜照得通亮,形同白昼。 恍恍惚惚之间,更夫似乎听到了一声凄厉的哭喊,他揉揉酸胀的双眼,向远处看去,看到袅袅的白烟,登时一骇。 “来人啊,走水啦!”他将竹梆子敲得乓乓作响,不少住宅里的灯火亮了起来,许多人疾走奔忙。 践踏着的马蹄声娓娓而来,众人回头,就见到天人一般的男子从马车上轻跃而下。 一身湛蓝色罗衣,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绦,他惊讶于眼前的景象,俊眉深深蹙起,心脏一阵收缩。 人群自动为他让开一道路,同情有之,淡漠有之,众人各色的表情他却恍若不见。 火已然被熄灭,只是那铺面而来的烧焦味使他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入府的境况愈加凄惨,不时可见的炭黑尸体,依旧呲呲地冒着白烟,他眼前一黑,倏然吐出一口血来。 第十一章 私藏 刚刚下完朝,宁楚离驻足在宫门口,迎着炫目温暖的晨光,脸色却是冷得彻骨。 殿上那人的安抚极为敷衍,所谓的体恤也只是另一座太傅府。 五年前,宁妃自缢;五年后,宁府灭门。这一切,原是那人自演自导的戏码吧! 他的双手不自觉地握紧,吱吱作响:云千珏,我定叫你血债血偿!! 一城繁华半城烟,多少世人醉里仙。这便是京城繁华的街道。 同福客栈。 几个青花瓷的小茶壶,零零散散地摆放在大榆木桌上面。 掌柜十指如飞,珠算啪啪作响。 “我要打包两个馒头。”清冽的声音仿若和煦的晨光。 碧绿的翠烟衫,散花水雾绿草百褶裙,看她衣着清新,脸上却是另一番光景。 掌柜微蹙眉头,嘴角抿起轻蔑的弧度。 韶华般的年龄,倒是凝脂的雪肌,只是纵横的沟壑将如玉的脸庞毁得可怕。 “四文钱。”不耐的语气凉凉的地响起。 蓝无颜依旧是那般平静的神色,淡淡疏离。 捧着热乎乎的馒头,她的神情却是透着淡淡的暖色。 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她出现在郊外的一处破落寺庙里。 年久失修的大门,带着铜锈的大锁。 轻巧的几个动作,她缓缓推门而入。 遍布的蛛网,香炉中袅袅的青烟。 佛像前,那个孩子缩在稻草堆上,蜷成一个受伤的姿势,小脸埋在胸前。 蓝无颜轻轻踱到他的面前,带着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一瞬她蹲下身,便见着孩子是死灰般的眸色。 稚嫩的脸庞辉映着晨曦,莹白如玉,正是昨晚的宁太傅外孙。她瞒着黑唯,私自留下了一个活口。 她一向不善言辞,更不懂安慰,此时略有些局促地看着那个孩子,眸光微闪:“吃馒头吧。” 身前的小团明显一颤,毫无焦距的黑眸有了一丝波澜。 飞溅的血液,冰凉的尸体,一切的噩梦汹涌而来,一丝裂痕自他瞳孔中扩散,丝丝寸裂。 便是一瞬,那人迅猛地朝她扑来,尖利的牙齿狠狠地刺进她的皓腕。 蓝无颜微蹙秀眉,敛眸看着身前凶狠的小兽,却也不推开他。 他咬得那般凶残,鲜血不断地滑落,外翻的血肉狰狞可怕。 她的手微微一颤,馒头的温度透着油纸源源不断地传递到她的指尖,只是她的心脏却是有一阵的冷颤。 那一刻,她想,连她自己也是厌恶自己的吧。 不知过了多久,无颜的身体都有些僵硬了,那个孩子才悻悻然松了口,只是那双铜铃般瞪大的眼眸,依旧死死地锁着她: “坏女人,我恨你!” “嗯。”极是淡漠的语气,没有痛痒的回应,只是将油纸包裹的物什轻轻递到他眼前。 风劲带着主人的厌弃,打落了灿黄的油纸: “我才不要吃你的东西,你死了才好,死了才好!” “……”女人呐呐地看着翻滚的馒头,地上零碎的石子嵌进薄皮,灰尘染黑白面。 “你不该拿它出气的。”无颜伸手抓住其中一个馒头,微微擦拭,便送到了嘴边。 - - - 题外话 - - - “一城繁华半城烟,多少世人醉里仙。”出自《大唐酒徒》 第十二章 温柔 “黑唯,我怎么不知道我还养了一条野狗。”平静无波的语调,带着一丝戏谑。 一袭银白色罗衣,柔滑的锦缎盖不住他浑然的贵气邪魅,风姿隽美,湛然若神。 黑唯一身如墨常服,沉默地站在他身后。 无颜嫣红的唇染上几分惨白,几个哆嗦,终究没有咬下口。 她转身朝向他跪着,却始终未曾与他对视:“参见主子。” 他微挑眼尾,慵懒的嗓音带着特有的磁性: “丑八怪,花月居是短了你的吃穿吗?” 倭堕髻斜插的碧玉簪一颤,尾部的吊坠发出叮铃声响。 她低头嗫嚅状,许久未回答,几滴香汗自额角滑下,一路蜿蜒而下,渗进衣领。 云千珏的幽眸一暗,却是轻嗤了一声,笑得舒朗。 他靠近无颜,蹲下身,一手拿过乌黑的馒头。 青葱的手指,指节分明,莹白如玉,他一点点剥开馒头的外皮。 一点点碎沫飞扬而下,飘落在地。 不久,他的指尖便是一个白白嫩嫩的馒头,放到鼻端轻嗅芬芳,嘴角绽开浅笑: “诺,吃吧。” 无颜抬眸,撞进这般清纯无害的瞳孔,便是一阵恍惚。 这般温柔的笑意,这般宠溺的语气,令她冰封多年的心河裂开一道小口,不知不觉之间便咬下了一口。 带着甜味的松软口感,舌尖处传来的淡淡的温度,使她的胸腔充斥着一股暖流,陌生而奇妙。 云千珏却是盯着她手腕上的伤口,静默不语,余光瞥到角落那个小小的身影,眼中划过一抹戾气,却依旧笑得轻松明快: “这是哪来的野猫?” 蓝无颜蠕动的唇瓣一僵,全身的血液都冷却了:她骗了他,私自留下了这个孩子,他是要大动肝火了的吧。只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了,还找了过来。 她低头继续嚼着白面,却觉得索然无味,难以下咽,不觉有几丝苦涩。 同福客栈。雅间里,香雪帘栊,地毡上人影晃动,香炉里袅袅的是好闻的沉香。 紫檀木的圆桌和香几,蓝无颜无措地正襟危坐,空气里萦绕不去的是肉食醇厚腻滑的香气。 云千珏此时施施然站在她的身侧,略微撩起衣袖夹起一块东坡肉放到她的嘴边。 淡扫蛾眉,清水一样的妆容上是一片挣扎。 “怎么,我亲手喂你,你不喜欢?”他笑得邪肆,带着一分试探,一分固执。 不待他再说什么,便是下一瞬,女子的娇唇含住了一整块肉。 入口的油腻,使她的五官不由得揪在一块,使她斑驳的脸孔更加恐怖。 喉咙吞咽间极为困难,眉间一酸:“呕~” 蓝无颜就着一个茶蛊吐得上气不接下气,胃里翻江倒海,叫她吃尽了苦头。 “哈哈哈,丑八怪,你这个模样当真可爱的紧。世上少有人像你这般,连肉沫都吃不得。”爽朗的笑声透着得逞后的快感。 口中苦涩,连着头颅都有些昏昏沉沉,只是听得他尽兴畅快的笑声,她紧蹙的黛眉释然一松:好在他没有真正恼了她。 手腕处被上了药,冰冰凉凉的感觉,还带着沁人的香气,白色的绢布缠绕,那人的动作轻柔,小心翼翼。无颜敛眸,水汽氤氲。 第十三章 为你破例 蓝无颜未曾想到,那般自负,那般决绝的云千珏会同意留下那个孩子的性命。 她被他抱在怀里,坐在他的膝上,微侧着头看向他,想从他的脸上看出一点端倪。 几根青丝随着她的动作浮动,撩动着云千珏的的锁骨。 清清浅浅的叹息,若有若无的一个吻落在无颜的耳珠上,带着一点湿意。 “丑八怪,这是我第一次破例,也是最后一次。你以后切莫再违背我的命令。” 她像五年前一样,乖乖地点头,全然是一副柔顺的表情。 她的模样成功取悦了他,他呵呵的笑出声来,掰过她的身子,将脸埋在她的胸前,眉梢飞扬。 南檐下十几盆秋菊,含苞待放;院中央满树红枣,累累将收。 一道身影飞掠在枝头间,一袭黑衣如夜,是蓝无颜常有的装扮。 树下,一个白衣少年微微抬头,阳光在他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圈。 “小颜姐姐。”少年软如的声音带着不甚的欢喜。 树上的女子衣袂翩翩,只一瞬,便轻点脚尖,出现在少年眼前。 她的肌肤是少有的莹白光滑,此时指尖捏着一个精致的大红锦囊,更显得冰肌玉骨。 女子淡漠的脸孔依旧面无表情,只是将锦囊往前一递:“吃枣子。” 少年的热情全然没有因为女子的疏离而冷却,黑濯石般熠熠生辉的双眸忽闪忽闪,别样可爱。 他伸手接过锦囊,满满当当的红色果子,甜中带酸的口感,满嘴生津。 “小颜姐姐也吃一颗吧。”他的个子只到她的胸膛,此时踮起脚尖,把枣子递到无颜的嘴角。 女子却似乎受惊一样连连退后几步,她低头敛眸,似乎还能嗅到自己身上淡淡的血腥味,刺鼻又污秽,她不想他接近这样的自己。 他因为一次高烧忘记了自己与他的家仇血恨,她却是知道的,此时更加不习惯他对她的依赖和热情。 只是一个翩然的转身,她飞快地向闺房走去:“你吃吧。” 余音消散在习习的秋风里,几处落红的庭院里,少年站在原处,脸庞上带着几许的落寞。 热气带着浅浅的花香扩散在小屋里,氤氲缥缈,恍若云端。 浴桶里,女子蜷缩着身子,整个人埋在温水里。 她紧闭着眼,神色略带着痛苦,肩膀上的的伤口肆然地淌着鲜血,将半桶水染得血红。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将脸探出水面,乌黑的长发一泻而下,莹莹的水珠从长长的眼睫上滑落,她的神色带着惹人心疼的脆弱。 她方才灭了一个门派,大片飞扬的血红,灼热的温度刺痛她的肌肤,眼前勾勒的却是幼年染血的画面,她神色凄迷,浑身抖索,却倔强地不哭出声来。 她厌恶鲜血,却偏偏成了天下的第一杀手。她自嘲一笑,慢慢步出浴桶。 随意穿上青色的长裙,她推开窗棂,懒懒地倚着墙面,呼吸着院中的清新。 “嘎嘎,救命,娘子救命!”片刻的宁静被打破,一只全身漆黑的鹦鹉跌跌撞撞地飞了进来,几根脱落的华丽油光的羽毛更是到处飞扬。 第十四章 一只肥鸟 “站住,你这只乌鸦,看我怎么收拾你!”窗外传来女子气愤的尖叫。 而此时那只惹事的“乌鸦”却讨好地站在蓝无颜肩头,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无颜的脸颊,异常乖巧。 “猫猫,你去帮我把它抓出来。”女子的声音悦耳动听,宛如黄鹂啼鸣。 “喵喵,喵喵……”一只漂亮的花猫蹿上窗口,绿油油的眼珠像琉璃一般闪闪发光,盯着那只肥硕的小鸟。 那只肥鸟被盯得毛骨悚然,连连哆嗦。 肩头的分量过重,压得无颜有点酸痛。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小黑,你该减肥了。” “嘎嘎,嘎嘎!!”鹦鹉做捂脸状,一脸害羞。 ——————————我是傲娇鸟心里活动的分割线 内心独白:娘子你胡说,偶一点也不胖,啊啊啊啊! 一颗晶莹的珠子从无颜的袖中射出,精准地打到花猫身上,使它翻了个跟头,跌下了窗口。 “喵呜~”凄惨的哀嚎响起,鹦鹉兴奋地扑扇着翅膀,一脸的嘚瑟:娘子威武!丫的死猫看你还怎么横!&gt- 无颜缓缓地推开门扉,看向庭院里的不速之客。 女子弯腰抱起仰面朝天的花猫,娇唇不悦地嘟起。 白色丝裙,袖口上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蓝色的海水云图,胸前是宽片锦缎裹胸,身子轻轻转动长裙散开,划出优美的弧度。 而此时这名女子也适时抬起头来打量着无颜,眸色中是一抹探究和敌意。 一席青色的长裙斜斜得穿在身上,略有些宽松,风髻露鬓,莹白的脸庞上是纵横的伤疤,却没有一丝违和感。 “长公主,陛下正在找你呢,你怎么到此处来了?”青冥满头大汗地跑过来,白里透红的脸上是一抹焦急。 余光瞥到门口的无颜,面上是一片恭谨,嘴角微扬:“无颜姑娘。” 无颜微微颔首,算是回应。 “青冥,你来的正好,你帮本公主抓住那只乌鸦,我要拔光它的毛,炖了它。”女子却是丝毫不会懂眼色,犹自愤愤地开口。 “嘎嘎!”而此时,那只鹦鹉完全被激怒了:不就是吃了她一盘点心吗,这么小气,还叫它“乌鸦”,啊啊啊!居然还要对它施以酷刑!忍无可忍,不必再忍。 一道黑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女子的头顶,盘旋一阵。尿了~。- 得逞后的肥鸟屁颠屁颠地飞回到无颜肩头,小眼睛睥睨着对面的一人一猫,满满的幸灾乐祸。 白衣女子呆傻了片刻,依旧处于当机状态,一股淡淡的怪味在鼻端漂浮,柔美的小脸一僵:“啊啊啊!”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回荡在庭院里,分外惊恐 青冥也是一脸呆滞地看着那个始作俑者,苦笑不得。 这只鹦鹉的个性和主子当真是一模一样:呲牙必报。 无颜却是侧脸看着那只,深蹙秀眉:“小黑,不得无礼。” 方才青冥唤她长公主,想来是主子唯一的胞妹。惹恼了她,主子那边,不好交代。 - - - 题外话 - - - 作者某叉:派小黑活跃一下气氛,嘿嘿(-) 无颜:…… 小黑:初次见面,多多指教。~\(≧▽≦)/~啦啦啦 第十五章 旧爱 “这院中怎么如此热闹?”云千珏颀长的身姿出现在小院,循声望去,男人一袭白衣胜雪,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 “皇兄!”女子抱着猫朝云千珏撒丫子奔了过去,眼角是莹星的泪光。 只是少女扑了个空,但见得云千珏慢慢挪开身子,不留衣角。 “你在这里做什么?”闭合的折扇点着他的下巴,神明爽俊。微微拱起的如画眉宇,泄露了男人的不耐。 听得黑唯通报,她来寻他,他便在书房等了她半个时辰,不想她却在这个玩耍,让他在那里空等。 女子娇俏的脸上是一片委屈,双眸蓄水,略微鼓起的脸颊,白里透红,倒是别样的可爱。 她此时倒是安分了些,规规矩矩地站着,唯唯诺诺的模样,便像是一个半大的孩子。 “皇兄,楚离大哥明天就要出征了,我想去看看他。晚上宁府的宴会,你便带我去吧!”女子低敛着眉目,带着一丝羞涩。 “哦~你莫不要告诉我,你看上了那个只会行军打仗的粗人!”尾音被拉得极长,漆黑的眼眸深处是一抹狠历。 “喵~”怀里的花猫感觉到男人释放的低气压,不安地挪挪身子。 女子听得他这番诋毁,却是再顾不得羞涩,猛抬起头,神色倔强:“楚离大哥才不是粗人!面如冠玉,唇红齿白,姿容既好,神情亦佳。这般天姿的男子焉能称为粗人。” 云千珏怒极反笑:“云千葉,你难不成想他做你的驸马?!一个不解风趣的男人,留着也是摆设。” “有何不可,你当初还不是喜欢楚离大哥的亲妹,那个女人痴痴傻傻,还是二哥的妃子。”云千葉的倔脾气上来了,此时更是口无遮拦。 无颜的身形却是一怔,长长的睫羽低垂,掩饰眸中的晦涩:宁府几百人性命,他只吩咐留下宁楚离一个活口,原来也是与旧爱有关。 “啪!”云千珏狠狠地掴了她一巴掌,声音突兀又刺耳。 男人的手带着轻微的颤动,胸膛一起一伏之间是满满的愠怒,再不复以往的风流不羁。 青冥见着主子的神情,便有些惴惴不安,那本是成年往事,却是主子藏在最深处的伤疤,此时这般被撕开,定是鲜血淋漓,疼痛难当。 云千葉此时也是被惊醒了,知道自己不该旧事重提,却也怨恨兄长的专横。 她被打得狠了,神情也是恍惚,手上一重,却是弄疼了怀里的花猫。 “喵呜~”花猫受惊得拱起后背,飞一般地窜出胸口,逃也似的跑远了。 云千葉也是待不住了,泪水滑落间,她尴尬低头掩饰,只是转身离开的瞬间,她颇有些怨怼地瞪了一下鹦鹉:她本来亲手做了一些糕点像送给楚离大哥吃的,却叫那贪嘴的乌鸦坏了事。 蹬蹬的脚步声消散,云千珏依旧闭着眼站在原地,邪魅妖孽的脸上是难得的脆弱和萧瑟。 习习的风摆动着无颜宽松的衣裙,许是入秋了,她忽而觉得天气变得格外冷了。 第十六章 “长公主不去歇息,又来这里做什么?” 月上柳梢,夜色像是浓稠的墨砚,深沉得化不开,间或传来一阵树叶摩挲的细碎声,衬得黑夜越发静谧。 宁府后花园,丫鬟小厮的步伐匆忙却又尽然有序,瓢瓢碗碗的碰撞声清脆又悦耳,宾客还未来临,院中却已是忙碌不已。 一人高的院墙,墙角上是几株枝叶繁茂的高大香樟,四季常青,此时亦是绿意盎然。 “啪~”一两棵小树枝忽而折断,树叶翩然而落。 一个丫鬟路过树下,略带疑惑地抬头看向树梢,方想提起更灯细看,便见得一个小东西从树上飞窜而下,击落了手中的明亮的灯盏。 糊纸灯罩在地上滚了一圈,忽而停了下来。 漆黑的夜色里,一双铜铃大的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散发着绿光。炽热的灯光映着它如玉般光滑的皮毛,五彩斑斓。“喵呜~” “吁~,原是一只花猫啊。”丫鬟举步朝它走去,就见到花猫一跃而上,竟是一瞬便站上了墙头,飞跃离去,消失在浓密的夜色里。 她弯腰拾起地上的巡夜灯,拖曳的衣摆沾上了地上的草屑,带着清新的香气。 人影晃晃悠悠地远去,树上却发出一声劫后犹惊的叹息。 少女一席黑色的紧身衣,头发用木簪简单地盘起,瘦小的身子紧紧依附着一棵粗壮的枝条,一动不敢动地趴着,四肢麻木。赫然是白日的云千葉。 “长公主。”头顶传来一声清浅的呼唤,云千葉的身子一僵,颇有些困难地旋转着酸楚的脖颈,抬头看向来人。 蓝无颜静静地靠着大树的主干,亦是通身的墨黑,只是神色间是一派自然。 相比于眼见着无颜的随意轻松,云千葉此时却是极尽的狼狈,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恨恨地转过头颅,粗鲁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污渍。 “嘎嘎……”一双爪子抓着她的肩膀,一只毛茸茸的小脑袋挨着她的脸庞。之前的一幕幕回放在脑海,云千葉再无法淡定了,低呼一声,身子一颤,几乎要跌下树梢。 “小黑!”语气里满满的无奈,无颜略有些指责地训斥。 “嘎嘎~”黑色的鹦鹉有些委屈地飞回到无颜的肩头,垂头做乖巧状:嘤嘤嘤,娘子不要生气,偶只是开了个玩笑…… 一股若有若无的梨花香飘进鼻端,但见得无颜不知何时坐到了她的身侧,她不耐地开口:“你来做什么?” “长公主不去歇息,又来这里做什么?”声音清澈,似水如歌。 “我……”云千葉一时怔然,脸上是一阵火热:她来这里自然是为了宁楚离。 一刻默然,无颜同样低敛着眉目,心里百转千回:她来,却是为了另一个女子,她想知道,她是怎般的模样,会让主子深爱如此。 开宴的时间还早,长久的等待最是无聊,一坛清酒被无颜捧在怀里,尚未开坛,却能隐隐约约地问道一阵清冽的梨花香:“长公主要尝尝吗?” “这是什么?”那股香气勾人魂魄,是她不曾遇到过的。 第十七章 所谓差别 “梨花酒。”无颜轻晃着酒坛,便听着里面潺潺的水声,很是轻灵悦耳。 “这是男儿家喝的东西。”云千葉浅蹙柳叶眉,话语间是一丝抵触。 下一瞬,酒酿的香气却已然萦绕鼻端,真真是乐文。袖间清风过,开坛十里香。女子的动作肆意又慵懒,透着一股风尘间的醉然。 云千葉怔怔地凝着她,此时的无颜神采奕奕,别有一番韵味,她忽而便想起了一句诗:小山重叠金明灭,鬓云欲度香腮雪。 可惜……本该是姣姣之姿,偏生被脸上的狰狞毁了女子的冶容。 无颜就着坛口便小小地喝了一口,稍许晶莹的液体顺着她的嘴角滑下,流出一抹魅惑的色彩。 “你的模样当真像是一个酒鬼!”云千葉低喃出声,只是眉梢间是一阵恍惚,心生向往。 不知不觉的,稀稀疏疏的宾客陆陆续续而来。 无颜凤眼微眯,身子软软地倚着枝干,心跳却随着来人的脚步砰砰地跳着。 传言果真不假:二王妃美得倾城,但叫人一眼忘俗,二望沉沦。皎若太阳升朝霞,灼若芙渠出鸿波。 果然,是这般绝色的女子才能叫云千珏恋恋不忘。无颜的嘴角扯开一抹苦涩的微笑,入喉的佳酿也变成了催命的毒药。 四周的人声一瞬寂寥,皆是呆愣地看着那个鹅黄色纱裙的女子。她的脚步轻盈,此时正推着一把轮椅,袅袅婷婷地进了院门。 而那轮椅上所坐之人正是二王爷云墨染。一起同来的还有宁府的主子宁楚离,两个同样天姿卓绝的男子。一个坐着,一个站着;一个笑得温润,一个严肃得深沉。 “相公,这里有好多人,欢儿害怕~”女子的声音如梦似幻,如空谷幽兰,只是神色间是一阵惊惶,便像是受惊的白兔。确实是举世无双的的姿容,只可惜……是个痴儿。 云墨染转过头,清新俊逸的外表,柔得化雪的眸光,清清浅浅地将人望着,带着无声地鼓励。一双如玉的手覆在那柔胰上,轻轻摩挲。 俩人的动作亲昵又暧昧,当真是伉俪情深。 只是无颜的余光却捕捉到了另一抹身影。明黄色的衣角,那人长身玉立,大半个身形都隐没在院外的夜色里,院内明明晃晃的烛火将他的黑影拉得极长。 她注意到云千珏的眸光,像是一潭粼粼的湖水,她从未见过,这个男人那么复杂又凄惘的神色,在遇到那个女子的时候,他的心绪好像便会不受控制。 湿意浸润了眼角,无颜涩然地闭目,嘴角带着一抹嘲弄:这个世界总是那么不公平,有些人得到万千的瞩目,惹人怜惜;有些人卑微得轻如尘埃,无人问津。 她翩翩然起身,有些意兴阑珊,想着坐在树上喂蚊子倒不如回去睡个好眠。 只是……她低头向脚下的人儿看去,却见得云千葉香腮潋滟,睡得一脸舒畅,带着迷迷糊糊的呓语。而那坛见底的梨花酒中还趴着一只黑色的鹦鹉,醉的一塌糊涂。 第十八章 争锋相对 “参见陛下!” 出席宴会的全然是战场上铮铮的战将,只一个宁楚欢是女宾。整齐划一的跪拜姿势,雄浑的呼喊,颇有些腥风血雨的味道。 绣着沧海龙腾的明黄色龙袍,张扬而刺眼。云千珏阔步走入众人的视线,端的是不羁倜傥,风淡云轻,仿若之前的情殇不过是一个错觉。 “二弟~”他缓缓站定在云墨染的轮椅前,语气轻佻,带着几许的嘲弄:“你行动不便,这次的宴会又何必前来?” 云墨染脸上尚未有表情,身旁的宁楚离却已有些压抑,只是待不及他发作,云墨染就绽开一抹浅笑,眉清目朗: “大哥言笑了。此番欢儿的大哥要远征,欢儿作为亲妹总归是要来送行的,世人皆知我与欢儿整日里成双入对,今夜,我也只是陪着她来。” 他说得淡雅如风,神明爽俊,一句简单的话便将尴尬化去,反倒是刺激了云千珏。 龙袍男子的凤眸深处掀起黑色的漩涡,一闪而逝:呵,欢儿~叫得何其亲昵! 而宁楚欢突然的出声,更是让云千珏的内心翻涌如海。 “相公是最最好的人,不许你这么说!”她虽然痴傻,也约莫看出了几人之间的暗涛汹涌。 她说得放肆大胆,早就忤逆了龙威,云千珏来不及发怒,阵阵的酸楚却顷刻将其淹没。 黑唯站在主子的身后,听得女子这般的言语,一气之下,便脱口而出:“大胆!” 周围的气氛极为复杂,不同寻常。 低头惊惶的女子,柔弱得似要哭出声来;轮椅上的男子蹙眉看着云千珏,眉眼深深;宁楚离略微低垂着头看不清神色。 这般寂静中,云千珏略带疲惫的声音自喉中沉沉发出:“罢了,朕又何必和女子计较。” 他,依旧不愿意气她,依旧不舍得伤她。 宾客到齐,人人落座把酒言欢,兵之将行,生死难度,黎明之前,他们便披甲远征,此时更是毫无节制地享乐。 丝竹深深里,一群袅娜的舞女长袖翩翩,半掩着容颜莲步轻移,飞扬的裙摆掺杂了几缕幽香,柔韧的腰肢幻出不尽的风采。 酒过三巡,众人兴致高涨,但见得云千珏走到前台,俊逸的脸上是破釜沉舟的气势: “诸位战将,我南祁灭北凤多年,一统天下,年号凤祁。只是如今北凤的余孽不息,依旧在北方作乱,妄图复朝,此朝尔等出师,望能凯旋而来,加官进爵,指日可待。” 这样霸气凌云的帝王才是他的原貌,平日里的放逸风韵仿若只是表象。 簌簌的落叶声里,无颜静静地坐在黑色的世界里,透过一树婆娑,无数的空隙,将那个男子望着。她想,也许她从未真正了解过他。 月色将夜烘托得越发寂寞,一道黑色的身影停留在黑瓦上,她只是静默地站着,挺拔如松,微仰着头颅,神色间是一片迷茫。 此人正是蓝无颜,今夜里她心绪难宁,便离了小院,出来透透气,在宁府的某个角落里,独自欣赏月景。 第十九章 误闯 一只黑色的小小身影出线在回廊里,厚厚的四只肉垫轻踩,了无声息。 蓝无颜静立在屋顶上,月光给她的周身打上光晕,长发一泻而下,纠纠缠缠间迷乱了她的眼。 “喵呜~”小家伙抬头看着那个女子,湿湿的鼻子轻嗅,便是一股浓郁的梨花酒香。它嫌弃地翻了一个白眼,抬起两只前爪挠了挠鼻子。 一缕白光穿透黑夜投射到回廊上,将那只斑斓的花猫照得分明。 无颜不知何时低下了头,蹙着眉看着它,若有所思:它不去寻自己的主子,跑来这里做什么? 下一瞬,那只花猫却踩着猫步偷偷摸摸地钻进了一间房舍。而嘴角似乎挂着一抹极度猥琐的笑,白须一颤一颤的,显然是兴奋至极。 房舍里是一片漆黑,只一香炉里袅袅的热气裹挟着细小的颗粒冉冉而上,温暖又芬芳。 花猫一窜一跳间便爬遍了各个角落,不断地喵喵叫唤,房中的气息正是它所喜欢的。 淘气了许久,它终是把目光锁定在那张架子床上,檀木制作的精巧工艺,白色的床帘不曾用挂钩勾起,浮动间带着惑人的迷离。 小身影飞快地蹿了进去,将柔顺的皮毛磨蹭着温暖的雪锦,不断地翻滚着身子,喉中发出满足的咕噜声。 只是它尚未高兴太久,颈部的皮毛便被人自后抓起,将它提了起来。 “喵呜,喵呜~”花猫四肢并用地挣扎起来,敏感的鼻子已经将来人分辨了出来:是那个可恶的女人。(〃>皿<= 无颜面无表情地看着它,余光扫过四周:朴素的家具,有序的棋盘,悬挂的配剑……这显然是男子的房间! 倏而一块白色的锦布翩翩滑落,女子如玉的指尖轻挑,便轻松接住,捏在手心。 绫罗绸缎,飘逸顺滑,指尖碰触到的湿意是花猫的口水。方才被它叼在嘴里,出声反抗间掉落。 只是……这分明是一件亵衣! 后知后觉的花猫身子一僵,有些咕哝地低下圆滚滚的头颅,一瞬便极为乖巧安静。 无颜略有些无语地看着手里的小东西:这约莫是只发情的花猫吧?长公主养的宠物当真是奇葩无比。 回廊里响起来人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在寂静的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 那扇厚重的木门被推开,发出嘎吱的声响,带着瘆人的寒意。 男子一席白衣胜雪,美词气,有风仪,举手投足间是一股浑然的俊逸。 房梁上,一人一猫趴得极为辛苦。无颜的眸光汇聚在来人的身上,恍恍惚惚之间忆起,这人便是宁太傅的养子宁楚离。 她略微抿起嘴角,疑惑地蹙眉:庭院里的宴会已经结束了吗? 而在她晃神的片刻,忽而响起窸窸窣窣的脱衣声。 单只一个背影,便已是惊鸿一瞥。无颜未曾料到,上阵杀敌的将士也会有那般白皙的肤色。 衣裳被褪到腰际,男人的后背一览无余,无颜才意识到自己的唐突,颇有些羞赧地敛下眉目。 第二十章 丑人多作怪 房梁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带着一点霉味。花猫的白须颤动之间,些许的尘埃粘上了它的鼻头:“啊湫~” 无颜的整个身子都僵住了,她呆滞地看着手里的家伙,额上滑落三条黑线。 宁楚离此时已经全然脱下外袍,单只剩下亵衣亵裤,听到那声轻微的声响,也是一刻的僵化,一瞬便披上了衣架上的战袍。 冷冷的剑锋凌厉而来,无颜被逼得无奈,只能仓促避开,落在地面。 一道深邃的剑痕刻在房梁之上,令人胆战心惊。 花猫何曾见过这般狠历的招式,吓得一阵瑟缩。在无颜松开钳制时,便像离弦的箭狂奔而去。单只剩下无颜一脸尴尬的站在原地。 “姑娘深夜来此处偷看宁某换衣,是为哪般?”很是生硬的口吻,隐隐透着男人的不耐和厌烦。尤其是她那张脸,直叫人不忍直视。 女子一席黑衣站得僵直,泼墨似得黑发垂在肩头,一双琉璃的双眸带着一丝无措,迟疑了片刻,她唯唯诺诺地开口:“公子,我……没有恶意。” 男子的鹰眸带着一番审视,直看得无颜越发难堪:“那姑娘手里拿的又是什么?” “手里拿的?”她低喃出声,视线滑至手心,见着那一方湿漉漉的亵衣,顿感无地自容,脸上立时飞上红霞。 她知道此时不宜再多做解释,否则会越描越黑,当下无奈一笑,作势便要离开。 男人却是不欲多做纠缠,依旧立在原地,眼中的神色复杂:那个女子在房中呆了许久,自己竟丝毫未有察觉,可见她的内力高深。既然她对他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他也不打算大打出手。 “还真是……丑人多作怪。”男人厌恶地蹙眉,浅浅的尾音悠悠地飘开,无颜飞掠的动作一顿,嘴角是一抹苦涩。 她是丑了些,但也不能以貌取人吧,今夜之事,与她又有何干?! 只是几个起落,她便回到了香樟树的枝头。 云千葉依旧睡得无知无觉,异常香甜,而身边团着一只漂亮的花猫,睁着水蒙蒙的眼睛看着来人,带着一丝小心翼翼和讨好,它这般的神色确实让人恨不起来。 白色的贴身衣物被抛开,翩翩落落之间盖住了云千葉的小脸。 一股摄人心魂的阳刚之气萦绕鼻端,云千葉吸吸鼻子,颇有些满足地呓语,一声婴宁便从睡梦里苏醒。 而无颜却是不再管她,务自将酒坛里醉得晕乎乎的鹦鹉捞起,捧在手心:“长公主,宴会已经散了,大军将行,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黎明的淡金色辉煌丝丝缕缕地明媚着,无颜的心却似冰窖一般透骨深寒,落寞间,她疲乏地覆上额间,神色凄婉。 “丑八怪。”树下传来一声轻唤,男人的声音温柔又熟悉,叫无颜的身子猛然一颤。 云千珏静静站在树下,光圈里,男子的龙袍熠熠生辉。只是他的眉头深锁,带着一丝不悦。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无颜那么分明的脆弱,平日里,她总是一副寡淡的表情。 第二十一章 我想你背着我直到地老天荒 “主子。”她站在高处,一身黑衣浓郁似墨,融化在茂盛的枝叶里,深不可见底的双眸将他痴痴望着,声音一丝迷离,一丝沙哑,却在他心里晃出几圈涟漪。 她平日里便是沉默寡言,此时更是清冷如霜,带着生人勿近的寒意。 他不知怎么就动了气,语调里也是一派生硬:“下来!” 女子依旧站得笔直,却是不动分毫。却是身后的云千葉探出一个脑袋,畏惧地开口:“皇兄,你别生气~” 男人的脸一瞬铁青,倒不知是因为无颜的淡漠,还是因为胞妹的顽劣。 五指握爪,指节因为用力而吱吱作响:“黑唯,送长公主回公主府,禁闭三月。” 云千葉的眼眶不自觉的晕红,终究不敢多说,只诺诺地低下头,弯腰抱起花猫,跟着黑唯离开。 只是片刻,方寸之地,便余下两人:云千珏和蓝无颜。 枝叶摩挲,发出簌簌声响,原是云千珏一个起落之间,强拉着无颜的手腕落到了地面。 她的手腕本便纤细,此时被他牢牢地拽在手心,未免吃痛,加上她落地不稳,脚踝处亦是一阵生疼,而男子的气息将他包围,在她耳边恨恨道:“若不是花猫搞出的动静太大,我竟不知你有这份胆量,陪着千葉胡闹。” “到底是我平日里太宠着你了,你现在越发肆意妄为。早知如此,我当年就不该留你。” 他向来喜欢掌控一切,但无颜灭门留患,私闯宁楚离卧房,一而再地碰触他的底线。 女人低垂着头,指尖微微颤动,只觉得心痛得无以复加,阵阵绝望将她淹没。 一抹嫣红在足衣间扩散,钻心的疼痛袭来,身心俱疲,女子终是浅蹙秀眉。 云千珏察觉到她的异样,低头间,却是心头一颤:她的脚踝曾经受过重创!定然是方才的拉扯冲撞撕裂了旧伤。 想到她这五年的出生入死,云千珏忽而软了语气,微一叹息:“丑八怪,我们回去吧~” 正是寅时,大街上有些清冷,单只有一个扫街的老者佝偻着脊背忙忙碌碌。 微微熏暖的晨光将浮动的尘埃照得金亮,老者睁着酸涩的眼睛,将一对俪人望着。 男人一席貂皮大氅将龙袍遮掩,微微前倾的脊背,背着一个黑衣的纤弱身子。 “主子?”无颜的声音轻柔,她本便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此时红润的嘴唇靠近他的耳廓,呵气如兰。 云千珏的脊背一僵,莫名地一阵心悸,快得他难以捕捉,他沉沉得开口:“何事?” 沉默了许久,云千珏感到鬓角处微微的酥痒,全是那人的呼吸。 “主子切莫抛下无颜一人。”她的语气卑微又凄凉,似乎还有浅浅的呜咽声。 这般的脆弱,这般的小心翼翼,另云千珏一阵无措。她一向坚韧,何曾如此? “嗯~”男人闷闷的尾音在女子心里划出一道痕迹,她笑得绝美,恍若昙花初绽:她耗尽五年的执妄,为他浸染鲜血,做着最不愿的杀戮。只求相伴左右。 第二十二章 哪来的宫女 灯山上彩,金碧相射,锦绣交辉。 樱花落尽阶前月,象床愁倚薰笼。 皇后寝宫,雪霓裳一身白色纱衣,随意披散的及腰长发,锦被被拉到胸前,如画的眉目间是一阵恹恹。 她起身踱步到铜镜前,发黄的镜面映着她强颜欢笑的脸。 “皇后娘娘。”贴身侍奉的宫女提着一把巡夜灯进了里屋,解下带着寒气的披风。 “如何,陛下今夜过来吗?”她转过脸,熠熠生辉的美眸,有着无尽的期许。 “陛下让皇后娘娘早些休息,今夜,陛下他不来了。”踌躇了一阵,宫女低下头,缓缓道出。 女子涩然一笑,熏烟的脸上一时暗淡无光: 又是如此,人人多说当今帝王风流俊逸,又有谁人知道,表象下他的无情淡漠。每每他来,也总是同榻而眠,相拥取暖,不做任何之外的事。 “陛下他在御书房吗?”她想看看他,每时每刻都想。 “是。” 回廊影、疏钟淡月,一盏暖暖的长明灯晃动着,伴着两人细碎的脚步声。 雪霓裳霞帔炫目,凤珠翠冠,一身明艳。 走在前面的宫女,一手宫灯,一手食盒。 行至转角处,雪霓裳忽觉一道风劲而来,接着胸口便是一暖。 她还未反应过来,又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冲撞到身边的宫女,长明灯的光晃了几晃,食盒却被打落在地。 里面的菜肴犹自冒着热气,只是破碎的白瓷碗,飞溅的汁液,已是一片狼藉。 “嘎嘎~”怀里的东西被撞得晕头转向,发出几声叫唤。 “小黑。”女子的声音如梦似幻,极为好听。 明亮的灯光下,雪霓裳终是瞧清了怀里的东西,它全身通黑的华丽羽毛,带着极为炫目的色泽,流光溢彩。只是听得女子的呼唤,便扑楞着翅膀朝那人飞去,停驻在女子的肩膀。 宫女略微严厉的声音响起:“这是哪来的宫女,怎么这般冒失,你可知道,自己冲撞的是何人?” 雪霓裳亦是蹙眉看着她,女子低着头,看不清容颜,身着浅绿色纱衣,里面的白色丝绸沙袍若隐若现,是最普通不过的宫女打扮。 听得宫女的问责,女子微僵了身形,浅浅开口:“女婢是刚来的,不懂事之处请主子多多包涵。” 她说得谦卑,语气却是不卑不亢。 “大胆奴婢还不快跪下谢罪,这是宫中的皇后娘娘。”宫女见着她这般模样,当下不客气地喝令。 只是还未等女子有所动作,她肩头的鹦鹉便嘎嘎地叫唤起来:“大胆女婢,竟然欺负我家娘子,诅咒你上茅坑被自己臭死。” 一片寂静中,宫女忽而反应过来,自己被一只畜生给欺辱了,她是皇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何曾受过这般的侮辱,一时气恼,凌厉的巴掌便朝鹦鹉挥去。 “啊~”一声惨叫,却不是鹦鹉。宫女的右手被那女子握在手里,微一使劲,竟叫她痛得直冒冷汗。 雪霓裳此时是再也看不下去了,她的人岂能叫一个低微的女婢一再欺负:“本宫命你住手!” 第二十三章 她是谁? “女婢知错,皇后娘娘恕罪。”女子猝然松开手,看似惊惶地退后几步,单膝跪地。 “呵呵呵~好一个乖张的女婢,谁借你的狗胆在主子面前这般放肆?”女子的声音不复以往的温婉,反倒透着阵阵刺骨的寒意。 今晚陛下不来凤仪宫,她早就窝了一肚子气,如今又在这里一番折腾,她一时恼极,就快步走到女子面前,凌厉的掌风刮过女子的脸颊,辣辣生疼。 “嘎嘎~坏女人。啊啊啊……偶咬死你,咬死你……”眼见着自家主子受辱,鹦鹉完全不能淡定了:这厮看着温柔端庄,没想到居然是个狠辣的主,tmd,太讨厌了。 女子此时颇有些焦急:若不是小黑顽劣,乱飞乱撞,她们也不会遇到眼前难缠的主。这个雍容华贵的女人是主子的正妻,她不想与她发生正面冲突,如今只能先拖着,等黑唯找来。 “小黑,不得造次!”女人倏而抬起脸,习习的晚风间,晃动的灯火将她的脸照得分明。 布满沟壑的脸,坑坑洼洼,在夜色里着实有些吓人额。蓝无颜,粉黛无颜,丑如鬼魅。 “啊!鬼~”宫女的瞳孔一阵收缩,被吓得六魂无主,长明灯砰然从手心里滑落,烛心跳动了几下,一瞬熄灭。 在一片寂静的黑暗里,雪霓裳不可置信的睁大双眸,心悸间,不自觉地脱口而出:“小妹?!” 明明只是一刹,她却看清了她那双勾人的凤眸,无限妖娆妩媚,正是她小妹的模样。 火光冲天,呛人的浓烟直叫人窒息,一片辉煌的宫殿里,是兵戈相撞的骇人巨响,鲜血弥漫。 一身龙袍男子躺在冰冷的白瓷地砖上,俊美无疆的脸上是无尽的苦楚和绝望:“北凤灭,北凤灭,阴曹地府无颜面祖,无颜面祖啊~~” 那般撕心裂肺的嘶吼直叫人心底生寒。 而帝王的身边,跪着一个九岁模样的女孩,犹显稚嫩的脸上,隐隐可见来日的倾国倾城,芳华无限,当真是妖孽再世。只可惜,她的表情却是心如死灰的颓败。 男人的手自女孩的手心滑落,残留一指的寒凉。 “啊~~!”彻底奔溃的女孩,像小兽一般嘶吼,她的大脑中只余下无望的空白。 雪霓裳就站在不远处,也是浑身抽搐,面色惨白,只能紧咬着下唇,不自觉地浅啜。 下一刻,女孩起身跌跌撞撞地朝她小跑而来,神色悲戚:“皇姐,是你带来的南祁大军,你是叛国的罪人,哈哈哈……罪人。从此,我与你的姐妹情谊东流不复!!” 一把锋利的匕首刺进女孩的心窝,她倒在血泊里,一双凤眸睁得极大,笑得一世繁华。 她以自裁的形式与北凤王朝一同火化。 那样触目惊心的记忆扑面而来,雪霓裳陷入了一种癫狂的执妄:“小妹,你来找我了是不是,你恨着我,念着我死对不对?!” 她的指甲深深地扎进手心,后背早就浸湿一片:“可这不是我的错呀,这怎么能是我的错,啊啊啊……呜呜呜……” 第二十四章 留她在寝宫 “皇后娘娘~”无颜拧着眉,疑惑地看着她。 肩头的鹦鹉也是一脸惊愕:“嘎~”这个女人不会是神经病吧?好可怕。(⊙﹏⊙)b 一盏宫灯远远而来,将场中的人物照得分明,黑唯健步走来,衣摆被吹得猎猎作响,眸光深处藏匿着最深沉的担忧:“皇后娘娘!” 一指在她身上一处穴位轻轻一点,女人立时安静下来,单只有一双眼勾勒着无限的悲凉,她呆呆将来人望着:“黑唯~我,好像看见小妹的鬼魂了。” 听得她这番胡言胡语,黑唯的神色一沉:那个霓裳的同母异父的妹妹,以身祭国的北凤小公主。 他从来不信世上有神明,更何况是鬼魂。余光扫到单膝跪地的无颜,他的心上划过一丝明了:“娘娘,这是陛下身边的人,不是小公主。你且看仔细了。” 他拉起地上的无颜,宫灯提到她的脸侧,将她的容貌照得分明。 愣愣地看了几刻,雪霓裳忽而轻摇头颅,喃喃自语:“不对,你不是我小妹,不是小妹。我的小妹绝色倾城,又可爱动人,怎会是这番模样?!” 见着女人的一丝清明,黑唯严厉地扫过宫女:“还不起来,趴在地上算什么样子。夜里寒了,扶你家主子去寝宫休息。” 这个丫鬟平日里借着一分得势就欺负其他奴才,关键时刻又胆小怕事,若不是霓裳偏爱,他也不会留她到这个时候。 瑟瑟发抖的宫女也是一凛,忙不迭地地站起身子,扶上主子略微单薄的身子。 经过这一闹,雪霓裳也没了去看云千珏的兴致,随着宫女的搀扶,就要原路返回,只是转身的刹那,她还是紧紧地看着绿衫的女子:黑唯说她是陛下的人,她怎么从不曾见过? 秋夜的冷风将她的发丝轻拂,带着丝丝扣扣的冰凉,她恍然想起,陛下在花月居似乎养了一个天下第一的杀手。那么应该是她了吧?不过,以着陛下的审美,怎会挑中她呢? 她疲倦地阖上双眼,几许落寞:那个男人的心思深沉,恐怕她是永远也猜不透。 远去的身影似弱柳扶风,绵长的背影恍恍惚惚,消失在回廊尽头。无颜的心口悠悠地划过一抹烦闷。她有些明白,自己对这个女子是有着几丝抵触的。 “走吧,你不是要见主子吗?”黑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御书房。 云千珏一身龙袍端端地坐在高处,台几上是层层叠叠的奏折。这个人认真起来的时候完全是另一幅样子,严肃疏离。 无颜站在低处,抬起眼眸,毫无遮拦地将那人看着,鹦鹉站在女子的肩头,歪着脑袋将两人打量。 奏折从一边垒到另一边,狼毫肆意挥洒,男人的眼底是一抹浅浅的青黑。 几炷香的沉默,房中的气氛安静地可怕。 待到忙完,云千珏就着手边的青玉杯浅啜了一口毛尖。放得凉了,味道差了不少,男人不悦地耸起眉峰。 抬起眼去看那个端茶的人,透过袅袅浮动的安神香,云千珏终是看到了那个女子。 一刻征楞,他单手撑着下颌,一抹邪佞的笑绽在嘴角:“不在朕的寝宫里养伤,跑到这里做什么?” 那日宁府离开,他便让太医给她做了全面的检查,留她在寝宫。 第二十五章 请不要给我无终的奢望 “主子,无颜想……”她抬眸,灿然如星的眼中是一片平波。 只是还未等她说完,黑唯却推门进入,单膝跪地,神色中是一抹不情不愿的犹豫:“主子,二王爷求见……是为宁楚欢姑娘。”他对那个女子颇有成见,奈何主子对她情深一片,也只有如实通报。 男人的眸色一暗,下一刻,衣摆飘动,人已到黑唯身前,声音嘶哑,带着一丝轻颤的暗沉:“他们在哪里?” “御花园。” 云千珏快步走出殿门,步履匆匆间似是十万火急。黑唯也是起身,紧跟其后。 殿外是隐隐的灯火,带着几时绚烂;而殿内,少女站得地方,只余下沉香如屑。 主子~宁楚欢对你来说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存在? 寝宫里的这两日,你对我的脚伤极为关心。夜里,我躺在纱幔浮动的紫檀龙床上,悄悄瞥着榻上的你浅眠的安然。不时的暧昧,我心跳如鼓,可这只是你一贯的放纵。你言语里的温柔缱绻,只会是我无终的奢望。 “嘎嘎,娘子~”鹦鹉肥嘟嘟的身子蹭着少女凹凸的脸颊,带来奇异的舒适和温暖。 无颜无力地伸手探上肩头,轻触鹦鹉华美的翎羽:“小黑,我们也去瞧瞧吧。” 那处灯火如昼,园林小榭,黄色月季伴着红色海棠开的璀璨。 精致的轮椅,纯银打造,男子一身白袍,乌发飞扬,恍如谪仙,静谧纯净。他的怀里躺着一个瑟缩发抖的女子,汗湿的青丝粘着她绝色的脸庞,双唇发紫。 云千珏站在十米开外,就这样驻立了许久,双手握拳又松开,松开又握紧,脸上是晦涩难明的复杂。 “相公,欢儿难受!”女子的声音细如蚊呐,一双苍白的手紧紧攥着云墨染的领口,玄寒入骨。 女人的那番模样,深深刺痛了云千珏的心脏,太阳穴处跳得重又急,他再顾不得什么,快步走到云墨染面前,从他手里霸道地夺过女子。 “她寒疾又犯了。”云墨染抬起如画的脸,亦是苍白如纸,额间是密密麻麻的细汗。 每每入秋,楚欢寒疾发作,总会全身冰凉,刺骨难耐,他抱着她坐了许久,恍若置身冰天雪地,指教人遍体生寒。 “嗯。”云千珏沉沉应了一声,脸上是少见的凝重。 在旁边的石桌椅上坐下,云千珏从衣袖里拿出一个小瓷瓶,取出一颗药丸便急急送入女子的口中,捏着她的下颌,逼迫着她咽下。 入喉的药丸带着奇异的温度,滑到内腹,便有淡淡的温暖传遍四肢百骸。宁楚欢的脸色缓了缓,却依旧抱着男人的腰,把头埋在他的怀里,极力汲取着热度。 云千珏一双手探到宁楚欢的后背,源源不断的内力输入到对方体内。 虽然辛苦,但此时,他是甘之如饴的,至少,现下,他心心念念的女子就拥在他怀里,真真切切。 远远地,桂花树下,弥漫的是舒人的甜香,偶尔掉落的桂花,铺满了女子的发顶。无颜靠着桂花树,浅闭双眸。 第二十六章 落荒而逃 “黑唯,给我出宫的腰牌吧。”无颜的声音风风韵韵,却透着几许的疲惫。 晚风三两声,零零落落的桂花从女子的肩头滑落,伴着漫天飞扬的粉红清甜,似是一场倾城的幻境。 黑唯侧脸将身旁的女子看着,一块莹白的腰牌被抛到半空,划出一道优美的弧度,女子十指葱白,轻轻接过。 无颜决然转身,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她的脑中忽然划过一个词:落荒而逃。 “你同主子讲过了吗?”黑唯望着她的背影,出声提醒。 女子的衣袂翩翩,不做丝毫停顿:她今夜来找他,本来也是为了这事,只是他未必就会在意她的去留,又何必多次一举。 “未曾。”余音袅袅,不知寥落了多少清秋。 而另一边的云千珏倏而抬头向无颜看去,只来得及瞥清一道翩跹的淡绿。 他皱着眉,一个分神,掌下的内息不稳,竟遭到一点反噬,完美的唇形僵硬地一抿。 皓月当空,女子一步一脚印,走在荒凉的山路上。 头顶正是一轮圆月,月白风清,一声嘎嘎的叫唤,是黑色的鹦鹉飞在半空,紧随着女子的身影。 一丛丛浓密的灌木丛被扒开,眼前的视线越发分明。 不远处的一个小包头,上面零星地开着不知名的花朵,彼岸花,开在阴间的路上,引魂指路。 这是一个荒塚,也是一处衣冠冢,甚至没有埋藏亡灵的一片衣角。 少女拎着一壶梨花酒,步履蹒跚地走来,脸颊有些熏红,似是有些醉酒。 墓前,她清清浅浅地站着,容颜清冷,恍若月光,盈盈的是经久的忧伤。 “娘亲,无颜来看你了。”少女颓然地跪下,又向后一仰,干脆躺在湿冷的泥泞上。 “嘎嘎~”鹦鹉停落在坟头,埋头在翅膀下,梳理羽毛。 酒坛坛口的红布被掀开,一瞬的醉人香气,醇厚甘美。 素手轻扬,淋漓的酒水从半空浇下,淹没模糊了少女的脸庞,她伸出舌头舔舐嘴角滑落的甘霖,竟尝到一丝苦涩,那是……她的泪水。 “娘亲,无颜想你了。”弱不可闻的抽噎声,少女闭着眼眸,描绘着妇人的五官。 六年前,九岁时,她将她护在怀里,遭受着奴贩惨无人道的羞辱,深夜一遍遍的哀嚎,那个女子的尊严被践踏得只零破碎。 那个妇人,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娘亲。 空空的酒坛被推开,骨碌碌地滚了几圈,少女醉眼朦胧,轻声低喃:“娘亲,我到底是谁?我是谁?为什么你总是不愿说,不愿说?” 她弯眸浅笑,肆意张扬,美艳绝伦,却是一世的苍凉。 被遗忘的过往,一直是她内心最深处的惶恐。 “啪~”一声脆响,是酒坛破裂的声响。 无颜侧脸向那个方向看去,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依旧是一席黑衣沉闷,来人鬼斧神工的俊美姿容,是当今的武林的盟主上夜九歌: “又在喝闷酒,无颜,你不仅没有女孩子的娇柔,反倒有点酒鬼的潦倒。” 第二十七章 我等了你五日 “又在喝闷酒,无颜,你不仅没有女孩子的娇柔,反倒有点酒鬼的潦倒。” 这话听起来有些耳熟,无颜歪着头想了一阵,痴呆的模样着实可爱的紧。 “呵呵呵……”女子笑靥如花,清纯明媚,恍然想起:原来这话,云千葉也曾说过。 酒鬼吗,约莫是吧?她一向随意贯了,做不到闺中小姐的温柔娇羞,她……只是一个杀手。 心口猝然一痛,她微张开檀口吸了一口湿冷的空气:这样的自己,也难怪他从来不放在心上,看在眼里。 夜九歌施施然在她身边坐下,全然不顾地上的泥泞:“下个月就是中秋了。” 他从衣袖里取出一张请柬,上面用金粉粉饰着三个大字:英雄会。 无颜随意瞥了一眼,却未接下,英雄会这事,她是知道的,中秋那天是夜九歌的生辰,武林上很多上档次的人都会出席为他庆生。 她转过头,面上一阵淡然:“九歌,说到底,无颜只是一个杀手,担不起这个荣幸。” 夜九歌却好似早便料到她的抗拒,强硬地把请柬塞进了她的衣袖:“无颜,虽说我们只是萍水相逢,但是就你上回出手相救的这个情分上,我早便将你当作了朋友。” 朋友吗?无颜惨淡的脸上是一片静默。 上回,就是在这个山头,夜九歌被人暗算,逃匿间躺在了娘亲的坟前,而她也只是一时好心输了些内力给他。他只知道自己是个杀手,其他的一概不知,又凭什么这么信她?! “我见你一面也是不易,除了在这里等你,我不知道去哪里寻你。我知道你时不时会来看你娘亲,却不知道你什么时候会来。无颜,我在这里守了你五日。” 男人的声音郎朗,依稀可辨他言语间的认真。 无颜的心间一颤,划过一抹轻微的情愫,苦笑一声:“这又是何必?!” 男人俊逸的脸上,星眸灼灼,将人望着。 他的眼中倒映着女子桃花似的熏红的脸,她长得其实很好看,只是被交错的划痕深深破坏了美感。 他本来是个寡言少语的人,在女子面前更是无话可说,可是自从遇见了她,他忽而发现,自己的话变得有些多了。 他起身,颀长挺拔,黑色的长袍是麒麟的金丝纹路。 “我会等着你来。”耳边他掷地有声,字字铿将。 无颜清冷的眸终于有了一丝轻颤,似有一道裂痕扩散,寸寸皲裂。 “好,那日,无颜必定赴约。”嘴角是一抹淡淡的笑意,女子音容极美。 花月居。 无颜拖着略微沉重的步伐朝自己的小院而去,大脑胀痛,她走得跌跌撞撞。 脚下不知被那颗石子绊倒,她的身子不由地向前扑去。 “嘎嘎~娘子小心。”鹦鹉大声地提醒,声音又急又重。 奈何无颜早就分不清东南西北,身子疲乏无力,做不得任何动作,只能任由着自己倒下。 然而预期的疼痛没有袭来,反倒跌进了一个暖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梅花香。 第二十八章 丑八怪,你来还是个小妖精 云千珏也不知道此时的自己是怎样的一番心情。 怀里的人喝得酩酊大醉,满身酒味,梨花香馥郁。他知道她嗜酒,却不知道会是这般厉害。 他的眼里凝聚了太多的情绪,风雨欲来,阴沉的氛围叫人胆颤。 “她去了哪里?”视线扫过半空的鹦鹉,凌厉如箭。 “嘎嘎~嘎嘎,偶不知道,啊啊啊……”它平日里最怕的就是云千珏,他有时候明明是笑得春风满面,也会让它寒毛直立。但是基于对娘子的赤胆忠心,它还是决定装傻充愣,捂着脸默默飞走。 当一只鹦鹉不容易呀,泪/(ㄒoㄒ)/~~ 云千珏微嗤了一声,倒懒得和一只肥鸟做计较,他转过脸,看着身旁的丫鬟:“青冥,你去备一碗醒酒汤。” 丫鬟恭谨地应诺,临走前,她的余光瞥到男人打横抱起女子,那个瞬间,她其实是极为震惊的:除了宁楚欢之外,她还没见过主子和谁这般亲密过。 微凉的风吹起女子额头的碎发,纷纷扰扰间,她睁开迷蒙的双眼,凤眼妩媚,风华万千:“主子?……无颜定然又是喝多了,不然怎么会见到你。” 她的主子此时应该在皇宫里搂着心爱的女子,温柔呵护,又怎么会出现在花月居,轻轻抱着自己。 这般想着,她忽而有些委屈,许是醉得糊涂了,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竟将脸靠近男人的下颌,微抬头,薄唇轻触。 下巴处传来奇怪的感受,痒痒的酥酥的,带着几分柔软。 云千珏的身形猛然一僵,似有一圈又一圈的涟漪在心里泛滥开。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子,容颜娇媚,一颦一笑皆是惑人。 他倏而笑得邪肆,眼尾上挑:“丑八怪,你原来还是一个小妖精。” 怀里的温度熨烫着他的前胸,娇软的双手紧搂着他的腰身,他大步朝闺阁而去。 卧室里,女子躺在锦被上,蹙着眉心,面上是一番痛楚,胃里翻江滔海,直欲呕吐。 云千珏接过青冥递过的玉璧底碗,浓稠糊黑的汤水袅袅,难忍刺鼻。 “她平日里都是这么不会节制吗?” 青冥略低下眉目,脑中回忆了一遍,才斟酌着开口:“姑娘难得会这么放纵,约莫都在十五的时候。” 十五?月圆之夜,又有什么寓意?看来他的丑八怪还有很多事情瞒着他呢。 “你且下去吧。”嗓音低沉悦耳,有如珠玉扣碗。 汤勺温润,贴着女子的娇唇,汁水顺着微启的唇瓣滑进檀口,无颜的脸瞬间皱成苦瓜状。 “丑八怪,咽下去。”他的声音带着无限的蛊惑,萦绕在她的耳迹。 喉间划过温热,嘴角还残留下几丝晶莹,男人伸出手,手指摩挲,轻轻拂去。 他的指腹带着他的体温,肌肤相贴,女子谓然叹息:“主子……” “嗯?”她的低喃清清浅浅,云千珏俯下右耳,靠近她的樱唇。 梅花香若有若无,恍人心神,无颜一时痴迷,终是脱口而出:“主上对无颜可曾有半分在意?” 第二十九章 白陌,斯人如陌 梅花香若有若无,恍人心神,无颜一时痴迷,终是脱口而出:“主上对无颜可曾有半分在意?” “叮当~”是茶蛊落地的声音,突兀又刺耳,掩过了女子的呓语。 云千珏的眉心拢成一团,循声向门槛看去。 珠帘影影绰绰,烛火跳动间,几缕冷风夹杂着枣香贯入,满室月华。 一个白衣少年弯腰跪在地上,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地上的碎屑。 分明是秋季,他却裹着雪貂狐裘,脚踏韦鞮,看着是极为畏寒的模样。 少年完全没有注意到室内的男子,专心致志地对付地上的东西:“呀,笨死了,送碗水都能摔一跤。” 今天又是十五了,小颜姐姐又该醉得不省人事了,听说蜜水能醒酒,他特意备下送来,只可惜……少年懊恼地抓挠头发。 珠帘叮当作响,下一瞬,他却感觉周身一寒,脖颈处一痛,竟是被人捏着脖子提了起来。 双脚离地,强烈的杀气叫他一瞬呆滞,只能艰难地睁着双眼凝视着面前的男子。 他的唇色如温玉,嘴角微弯,淡淡的笑容,如三月阳光,舒适惬意。分明是笑着,却让他极为不安。 男人一手握着一把象牙白玉折扇,挑起少年的下颚:“呵,哪来的美少年?” 脑海中划过几个溢美之词:面如冠玉、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唇若涂脂。年龄虽小,却是有一副极好的皮囊。 “你是谁,居然擅闯小颜姐姐的闺房?”明明手无缚鸡,万分孱弱,说出的话却是带了几丝凌厉。 小颜姐姐,这个称谓不可谓不特别。云千珏侧过脸看向床榻上的女子,蹙眉浅思。 花月居一向交由青冥打点,再无其他仆从,而一众侍妾都被禁锢在一方小院里,那么眼前的少年…… 眸底倏而一亮,有如醍醐灌顶:他,是宁太傅的外孙。 手上一松,少年跌倒在地,双手捂着脖颈,呼吸急促。 折扇一挥,半面江山繁华姹紫嫣红,半掩的面容里,男人的凤眼扫过少年,眼尾斜挑,眸中星星点点。 他恍惚之间忆起,之前无颜将他藏匿在破庙的时候,他是见过一面的。 只是当时他的注意力全在无颜身上,却是忽略了他。 分明是卑微又弱小,少年的眼中却是一股倔强,恨恨地将他望着。 那道强烈的眼神令云千珏一僵:这般神色,他其实并不陌生。五年之前,他便见过了,是一个丑颜的奴隶。 呵呵的浅笑溢出嘴角,挥舞的折扇翩翩,男人的笑音朗朗:他似乎有些明白,丑八怪为什么要留下这个余孽了呢?!像,当真是像。 “你是何人?”少年艰难地起身,容色中隐隐还是一片苦痛。 他的话直白大胆,又带着几分敌意,男人本该气恼的,不知为何却只是不动声色的站着。 这样僵持了一盏茶,少年终是听到了男人的问话:“你叫什么名字?” 他的声音是不容抗拒的威仪,少年一瞬迟疑,还是蹙眉回答:“白陌。” 白陌,斯人如陌。 第三十章 小白,小黑。黑白无常。 很多年以后,蓝无颜还会记得那个在红枣树下仰面的少年,面如傅粉,单纯羸弱。可那时,她却被他锁在高墙金瓦里,夜夜施以酷刑。 鲜血淋漓,遍体鳞伤,将至弥留,他却哭得悲痛难当,声声唤着小颜姐姐。确是应了她给他取的名:白陌,斯人如陌。他再不是她的小白。 大脑涨的厉害,喉中更是干涩难当。 长长的蝶翼颤了颤,无颜微启双唇:“青冥。” 轻轻柔柔的声色里,侍女急急忙忙地赶来,铜盆里浸湿的面巾覆上少女的额头:“小颜姑娘。” 入眼的是少女简单素净的面容,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无颜的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腕:“青冥,现在几时了?” “姑娘,现下已是午时。主子吩咐过了,你只管好生休息,若还有不适,躺着便是。待会儿,青冥给你送碗粥来填填肚子。” 松开手,无颜的脸上还是宿酒的苍白,唇瓣一张一合间是一点呆愣:“他,来过了?” 似有萧声悠悠而来,一阵玉珏的叮铃,颀长的身姿便出现在了闺房里,一片阴影将无颜笼罩。 “丑八怪,你当真能睡,竟是一觉睡到了午时。” 浓浓的调侃声里,少女绯红了脸颊:原来,他不是来过,而是来了却未曾离开。 此时云千珏手中握的不是那一面折扇,而是一管萧。 “主子。”她的声音依旧是恭谨,平淡,毫无起伏的音调。 云千珏最恨她这般不死不活的模样,想起她昨日在宫里不辞而别,又不知跑到哪里宿酒,心底突然便闷闷地难受,脸色倏而阴沉,黑的似乎能滴出墨来。 而此时的无颜却是一点察觉也没有,蹙着眉疑惑地看着他,双眸无辜。 “你今日且好好休息,明日随我去一趟法华寺。”凉凉的音线里,只留下浅浅的梅花香,男人已不见了身影。 法华寺~这个地方无颜倒是未曾听说过,她疑惑地向青冥看去,想着询问两句,却见得对方低着头,脸上是一派凝重,眼波幽幽。 “小颜姐姐。”脆生生的呼唤,少年探头探脑地躲在门扉外。 见着女子迎来的目光,白陌欢欢喜喜地小跑到床榻前,肩上是一只肥硕的鹦鹉。 “小白,小黑。”女子波光柔柔,眸中一片暖色。 可是两个简单的名字,却激起了鹦鹉满腔的怨恨,在屋内乱飞乱撞撒气泼来:小白,小黑,多么和谐的名字。娘子,你为什么不直接唤作黑白无常呢!!!本鸟表示内流满面。 相对于某只鹦鹉的激烈,白陌的表现却相当平静。 “小颜姐姐,方才的男人是谁?”经过昨夜一事,他对云千珏带了极大的敌意,以及点点的畏惧。 少年的眉峰耸起,面上是一阵沉重,当真是少年老成。 “当今天子,花月居的主子。”简单的描述,却已显示了那个男人不同一般的身份。 他,同样有着不一般的相貌。一袭锦衣妖娆、唇似三月桃花,眉若远山之黛。 第三十一章 不愿害一个云墨染 宫殿深深,夜色里隐隐的琉璃瓦顶,恰似一座座金色岛屿。 御花园内,华清池池水氤氲,浮萍满地,碧绿明净。 呜咽的萧声里,那人龙袍飞扬,风姿隽爽,仿若羽化登仙。 一阵若有若无的细碎声里,似有枯枝被人踩断。 萧声渐止,帝王的衣袂翩翩,侧目看向来人:“明日的事我已做决断,你不必再说。” 黑唯单膝跪地,脸上是万般惶恐:“属下不愿见得主子以身犯险,只有一个蓝无颜随侍,属下担心……” “如若朕不涉险,引蛇出洞,又怎会知道另一波敌人是谁?明日,你且带一千御林军躲在法华寺的必经之路上,只能远远地观望,没有朕的暗示,不得出现。” 他的声音霸道又果决,黑唯只能应诺,片刻消失在了花园里。 “二弟,听了许久的墙角,你也该赏个脸露个面吧。”云千珏又恢复到了以往的漫不经心,随意散漫,言语间是一派轻佻。 辘轳的车轮声渐渐清晰,在草地上轧出两条浅浅的痕迹。 来人一席白衣湛若神明,温润如玉:“大哥。”笑容晏晏,正是二王爷云墨染。 园林小榭,万籁俱静,偶有几声蝉鸣,透着几分诡异。 竹叶青的香气冉冉,两人各沏了一杯,静默地喝了几口。 “楚欢的寒疾好些了吗?”云千珏悠悠地开口,依旧笑得风韵,只是笑意未达眼底,眼尾处隐隐的是一丝凄怆。 “上回大哥出手疗伤已好得七七八八。”云墨染红唇轻启,神色间是一派自然:“既如此关心在意,当初又何必放手。” 对方问得露骨,云千珏的指尖轻颤,灼热的茶水微微溅出几许,在手背上留下点点红斑。 他笑得风华,假装着平静,掩饰着内心的波澜,半敛眉目,终是溢出一缕苦笑:“二弟,当初是我害你落下的腿疾。” 人人都道帝王与二王爷水火不容,见一面便是冷嘲热讽。可是没有人知道,他们其实不过在演戏。云千珏就算杀尽天下人,也不愿意害一个云墨染。 云千珏想要得到的东西总会千方百计的掠夺,但如果对方是云墨染,他却只会选择放手,包括挚爱宁楚欢。 不知是谁的叹息,淹没了几朝的回忆。 指尖在银质扶手上轻轻敲打,云墨染直直看向帝王:“北凤的旧部在北方几处自立番王,楚离对你早有异心,这次围剿,为何派他前去?你不怕他私底下与北方勾结?” 这个问题困扰了他多日,今日终是寻了个机会问出口。 云千珏蹙眉,神色间也是几许纠结:“宁楚离是个人才,他虽存了叛逆的心,我赌他不会maiguo卖家。” 说到底,他也只是在做一个赌约,压了注。赢了,多一个骁勇的将士;输了,不过再树一敌。 云墨染的脸上划过一抹诧异,稍纵即逝。他本该清楚的,云千珏的素有胆魄和豪气,这才应是帝王本色。他相信,如若楚离叛变,他也会早早就有所准备,护这万里河山。 第三十二章 来我一直不曾懂你 “无颜姑娘。”青冥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一把夜灯。 无颜坐在秋千上,周边环绕的是成群的萤火虫,微扬的下颌,缥缈的神色,月光在她的烟萝纱衣上染遍霜华。 听得呼唤,无颜缓缓测过脸颊:“青冥,我想和你聊聊。”柳叶眉微压,带有点哀凉的笑意。 几步走近秋千,何处而来的一阵晚风,冰冰凉凉,烛火晃了晃,终究湮灭在无尽的暗夜里。 白日里,青冥听得法华寺就变了神色,无颜心中困惑,今夜决定问个明白。 “无颜姑娘怕是不知道,主子最大的威胁不是二王爷云墨染,而是暂住在法华寺的西宫太后。” 黑暗里,听觉反倒愈加灵敏。 无颜闭着眼睑,听着故事娓娓道来。 “主子是东宫太后所出。东宫太后,颜极美,巧笑倩兮,眉眼如画,宠冠后宫,得先皇金口,若生麟儿即为太子。只可惜,东宫太后出生烟花柳巷,朝中反对之声高涨,尤其是西宫太后领头的一派,极为强烈。” 突然的停顿,青冥深吸一口气,有些艰涩地继续开口: “二王爷云墨染是寄养在东宫皇后膝下的皇子,自幼与主子情同亲兄弟。十年前,主子十岁,夜里一场无名的大火烧尽东宫。彼时,东宫太后、主子、二王爷、长公主皆在东宫,太后被烧死。三位小主子虽逃出升天,二王爷却落下腿疾。从此之后主子与二王爷面上一直不和。” 尾音戛然而止,气氛有些沉重,一声叹息,两处神伤。 青冥出声告退,哒哒的脚步声消散,已然走远,无颜却依旧一动不动地坐在秋千上,晃了神。 她与他相处了五年,却从来不知道,他有着这般伤人的过往。 五年,她为他暗地处理朝中大臣,江湖门派众多,现在想来,理应是西宫太后的人。 恍惚之间忆起,宁太傅家灭门时,黑唯对宁太傅的嘲弄:“太傅,你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理应死上千次万次。怪只怪,你自己站错了队。” 彼时她以为宁太傅投靠的是二王爷云墨染,现在想起,却明白,黑唯指的,竟是西宫太后。 微涩的一声苦笑,咸涩的泪水流进嘴角:主子,原来无颜从不曾懂你。 脑海中倏而闪过一道亮光,快得不及反应,无颜却猛地睁开了双眸,满目惊惶:如若主子明天要前去法华寺,那么他的目的是…… 法华寺。 偏隅的一处厢房,三面傍着密林,四下幽静,烛火跳跃的光影在纸窗上明明灭灭。 一道黑影窜进半合的窗口,身形快捷,矫健如豹。 一位华服的夫人背对着他坐着,手持木鱼,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咚咚咚的声响有些渗人。 来人身形挺拔,恭恭敬敬地站了片刻,忽而出声道:“见过西宫太后。” 木鱼声一顿,夫人循声转过脸,站起。 时光经年流转,却未在她脸上刻下任何痕迹。虽不是沉鱼落雁之貌,却也端庄高贵,臻首娥眉。 第三十三章 鬼姬 西宫太后,凡连衣,生父为前朝都督,掌管朝堂兵权,兄长是武林盟主,天下英豪尊崇。 其人美如贴梗海棠,灼灼其华,才艺无双,一曲《挽琴》荣登贵妃,三年盛宠不衰,生一皇子,封为西宫皇后。 只可惜好景不长,帝王在风尘里陶醉温柔乡,迷恋花魁风寄晚,夜夜笙歌,不理朝政,仅仅一月便不顾众议册封风寄晚为东宫太后。次年,其子更是失足坠入古井。东宫的无名大火,她被指凶手,帝王震怒,将她逐出南祁,凡家满门抄斩。 所谓一生一世一双人,所谓宠冠后宫,不过是南柯一梦,过眼云烟。 笑只笑她痴人说梦,误信了帝王的许诺。 “西宫太后,呵呵呵……好久没人这样唤过哀家了。”凡连衣笑得癫狂,眼角的血丝缕缕,阴测测得可怕,见不出当年的温婉柔情。 来人依旧站得笔挺,一身黑衣与暗夜相融,黑布蒙面,缄默不语。 “九歌,你那边布置得如何了?”妇人恨恨问到,眼尾是一抹狠辣。 “暗处已经安排了不少手下,但只要入网,便是插翅也难飞,只管叫人有来无回。”男人的声音低沉醇厚,缓缓解下面上的方巾,赫然是武林盟主夜九歌。 凡连衣似是极为满意夜九歌的回复,低低地笑出声来,笑声不似其人的娟美,反倒尖锐刺耳,犹如九渊厉鬼: “很好,我明日便要云千珏的血染遍山头,以祭我儿,已慰凡家亡灵。万事小心,我不容许这件事有任何差错。” 隐居北凤十年,直到两国一统,她还是先皇弃如蔽履的罪妃,还是凡家的罪人。为复仇,月前她便偷偷南下,两日前才放出消息。 现在大仇将报,她的心中是极大的快意,眉梢飞扬,一身的素衣也掩不住她的欢喜。 她抬眸望向门楹上供奉的笑面观音,一脸慈悲,众生悲悯,忽而悲从中来,神色淡淡:“既是如此,你先回去吧。” “九歌告退。”夜九歌简单作了个揖,动作随意,倒是全然没有言语里的恭谨,若是细看眸色深处,他眼中的不屑和厌恶倒是分明。 窗棂一开一合,黑影便已离去。 夜空广袤,繁星点缀,乌云隐去,月华流彩,一个纤细的身影自密林处走出,怀抱九弦鬼音琴,脚系七音铃。 山腰处,夜九歌忽而顿住飞掠的身形,耳廓一动,周身戒备。 繁繁复复的九个音阶,时缓时急,静若流水,动如战军,一曲琴音夹杂了深厚的内力,逼得人功力错乱。 夜九歌一时不备,竟被击得呕出一口血来,心神大乱,立时盘膝坐下,双手交叠,运功念起清心咒。 铃儿叮当,一个红衣女子赤脚站在前方的槐树枝上,衣玦翩翩,红似鲜血。 “是你!鬼姬。”夜九歌皱眉,眉间是一丝不解。 天下未统时,江湖便有传言:世有双绝,天下无双不可一世。北有鬼姬,九弦夺命,南有九歌,一剑封喉。 - - - 题外话 - - - 最近开学,学校的宽带和无线还没弄好,断更了几天,不好意思。/(ㄒoㄒ)/~~ 还有,之前有读者说黑唯的黑读hei,其实是he,第四声。 第三十四章 鬼姬真容 “我绝不许你害了云千珏的性命!”语音似黄莺出谷,别样动听,只是满满的肃杀之意,令人胆颤万分。 夜九歌的额上早就布满了密密的汗滴,听得她这般冷硬的话语,面上也是不留客气: “你难不成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你可是西宫太后的人,现下你却公然忤逆太后的命令,又是哪般意思?!” 山腰上云遮雾绕的是薄薄的雾气,恍若仙境,虽只隔了一小段距离,夜九歌依旧看不清对方的神情。 红衣女子从槐树上飞掠而下,七音铃随着莲足轻晃作响,山间回荡的却是冤魂般凄凉的哀鸣。 不过片刻,鬼姬便赤足站在了云千珏的身前,面上一副骷髅的银质面具,冷冷地俯视着他: “夫人那边我自会交代,盟主不用挂心。倒是现在,盟主该想着如何保命才是。” 女人的嘴角挂着残忍的笑意,笑得异常诡异。 “你要杀我?!”夜九歌常年冰山的面瘫脸终于起了一丝微澜。 他全然没有料到今夜的变故,也猜不透鬼姬的盘算。 “是!”一字从女人嫣红的唇瓣吐出,一股玄寒之气霎起,恍若置身冥灵地底。 鬼姬的五指早便扣在了九弦上,一整块寒玉,被雕成九尾凤凰的模样,玉石表面流动的血光炫目,流光溢彩。 铮~~ 一声尖锐的琴音,空谷回旋,雾气散尽,鸟兽惊起。 法华寺的偏院,凡连衣霍然起身,面色突变,那个声响,她再熟悉不过。 不过片刻她就出了院门,轻功奔向山腰。 是她漏算了,漏算了鬼姬对云千珏的爱慕,竟胆大妄为到忤逆自己,胸腔里汹涌的是滔天的怒意。 然而真正见到那个女人的时候,她却一时哑然,心中百味杂陈。 鬼姬躺在血泊里,银色的面具被打翻在地,浸染了一地的血色,女人脸色苍白如蜡,双眸紧闭。 一阵恍惚,尘封的不堪往事唤起,条条件件,剥丝抽茧: 凡家满门抄斩的时候,正是隆冬飞雪,她得到消息,从宫里快马加鞭而来,终究是来迟了一步。刑场外,她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夫君挥刀砍落父亲的头颅。雪花迷乱了她的双眼,她跌落下马,那个男人一脸嘲弄地看着她,竟勒令数十名属下当众玷污自己,而后逐出南祁。 衣服撕裂的声音刺耳又可怕,破碎的衣角飞扬,她痛得咬破自己的下唇。整整两个时辰的蹂躏,她赤身躺在雪地里,无数的鲜血自双腿间流出,她却毫无所觉,身子冰凉也敌不过内心的绝望。 几经回忆,泪水打湿了衣襟。 凡连衣轻轻捞起女子,神色间是一片凄惘: “男人是全天下最不值得信赖的东西,你又为何执迷不悟?!” 右手是粗糙的老茧,凡连衣抚上鬼姬清秀的面容,温婉清浅,美如芙蓉,不是别人,却是云千珏的皇后……雪霓裳! 地上蜿蜒而去的剑痕拖了一地的血腥,凡连衣眸色一厉,心下已做了决断:夜九歌看见了鬼姬的真容,断不能再留! 第三十五章 遇险 朝霞满天、晨光熹微,山脚下已然响起嘚嘚的马蹄声。 男人一身玄色衣裳,胯下一匹汗血宝马,蹄间三寻,靓丽非凡;女人一身劲装黑衣,驾驭着一匹白色三河马紧随男人身后,晨曦在她的黑衣上镀上金色的光芒,熠熠生辉。 “吁~”男人拉紧缰绳,骏马抬起前脚,对天嘶鸣一声,顿住身形。 男人转过头,笑得无尽风骚:“丑八怪,我们来比比,谁能第一个到达山顶。” 后边的女子几刻便驾马到男子身侧,微抬下颌,温温浅浅将人看着,眸底漩涡深深:“好。” 微凉的风拂过女子的脸颊,纷纷扰扰的长发飞扬,不知迷乱了谁的眼,云千珏一瞬笑开,率先起步,策马奔腾。 无颜亦是不甘示弱,扬起马鞭,立时跟上。 山路九曲八弯,曲曲折折,一簇簇大红的鸡冠花开满了山路,明媚灿烂,打马而过的俩人衣衫飞扬,恣意非常,恰似一副风景画。 烟尘漂浮,鸟鸣浅浅,山腰处,两旁的枝叶颤了几颤,一缕阳光流连,似乎反射出几处亮光。 “把刀给藏好了,事情办砸了,有你们受的。”一个低沉的声音压抑,带着逼人的气势,反射的亮光晃了几晃,倏而消失。 “年老大,为何不见盟主?”又是一道男人的声音,问得小心翼翼。 方才出声的男子闻言一愣,内里是一片疑惑,面上却是一派镇定:“不知,但就我们数百精英还拿不下一个云千珏吗?!” 他说得极为镇定自信,底下的人也是认同地点了点头,继续低伏身子,隐匿在枝叶间。 马蹄的喧嚣远远而来,气氛有些压抑,人人屏息,手心湿润,已是汗意涔涔。 “丑八怪,还不快些!”汗血宝马蹄间轻快,一瞬便是百米。 白马落于几米之外,女子难得的眉眼弯弯,笑意盈盈,答得郎朗:“驾。” 却是眨眼功夫,一片树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来,击中白马的前蹄,一阵痛意袭来,白马不由弯曲了前蹄,跪在了地上,几个颠簸,竟躺地滑了出去。 马镫上一个使力,无颜轻灵地腾到半空,一个旋转,翩然落地,软剑从腰间抽出,面寒如霜。 “上!”一个命令,无数的黑衣蒙面人从四周蹿出,将俩人团团围住,刀尖在晨曦里莹莹闪动,带着森森寒意。 云千珏拉住了缰绳,依旧坐在马背上,邪魅慵懒,竟是呵呵地浅笑出声:“你们这群汉子,怎么没脸没皮地对一个女子先出了手?!” 领头的男子高大魁梧,头上的斗笠下拉,挡住了深邃的眼眸,单只见得他的嘴角蠕动,勾着蔑视的笑意:“堂堂的陛下,出宫却只一个女婢贴身保护,未免太寒碜了些吧?” 数百人附和着笑出声来,声音雄厚,直上九霄。 “主子?”无颜拢了眉心,略带忧心地看向云千珏:她看得出,来人武功路数了得,又是这么庞大的阵势,她担心…… 第三十六章 无颜退下 “主子?”无颜拢了眉心,略带忧心地看向云千珏:她看得出,来人武功路数了得,又是这么庞大的阵势,她担心…… 云千珏却似未曾听到她的话,只是直直地看向那人,似笑非笑:“你们是谁派来的?!” 尾音被故意咬重,隐隐听出男人的不耐和狠历。 “自然是想要杀你的人!”年老大不欲多做解释,一声令下,众人群起,已然出了杀招。 云千珏仍是不动声色地坐在马上,一片闲散,无颜却是一个动作,挡在前面。 断肢飞舞,鲜血模糊,无颜强忍着内心翻涌的恶心,出手狠绝。 无颜的能耐云千珏一向明白,此时看着年老大,面上是一副欠抽的洋洋得意: “呵呵呵,阁下当真是轻看了女子,你的手下现下可是被一个女人杀得无措呢!” 年老大站在包围圈外,云千珏的挑衅却是听得极为清晰。 视线透过斗笠的空隙不离那个女人,见着部下的损失,已有些沉不住气: 实话说,这个丑女的武功丝毫不逊自家盟主,甚至是高出些许,不知道这样耗下去会付出怎样的代价,更何况,他还不清楚云千珏的功力。 这次盟主下的是必杀令,完全不能出任何差错,一番沉思,年老大已做了决断。 指尖一动,探向腰间的囊袋,不动声色进入包围圈,向云千珏靠近,他只有出其不备,才能获得最大的胜算。 无颜的余光一直不离云千珏,年老大的小动作自然也是看在眼里,眸底深处是冷冷的锋芒。 “云千珏,受死吧!”单只听得年老大的一声怒喝,一枚毒镖已向男人飞去,凌厉非凡。 心脏一阵收缩,无颜霎时苍白了面色,尽管她知道云千珏的武功卓绝,天下无双,可她还是一时乱了分寸。 后背是钻心的疼痛,原是被人狠狠刺了一刀,她闷声不响地受下,未曾嘤咛一声,只是几个轻功起落,就到了云千珏身前,挥剑挡下了毒镖。 而就是那刻,她的后背鲜血淋淋,一个血窟窿大张,骇人非常,就这样倒映在云千珏的瞳孔里。 不知是阳光太刺眼,还是眼前的伤口太过于惨不忍睹,男人的气息一乱,瞳仁一阵收缩: “无颜!退下!” 他是慌了,一刹,他竟觉得心跳都停止了。 再不顾什么风度,什么俊逸,潇洒地起落,他飞身到女子身畔,一手环住了无颜的纤腰,在她耳际恨恨道: “和人殊死拼搏的时候,你还能分神,当真是活腻歪了。我以往便是这样教你的吗?!” 云千珏的手臂紧紧地桎梏着她,紊乱的气息浮动着她额间的碎发。 片刻的怔愣,女子凤眸氤氲,是一片水汽,只是柔柔地看着男人,是难言的复杂:主子,你这么紧张,是因为你还是在意无颜的吧? 嘴角是昙花一现的浅笑,带着无限的满足和快慰,而她那般专注的凝视让云千珏痴楞了片刻,心脏突然砰砰得跳动起来,恍如置身梦境,直教他一阵恍惚。 第三十七章 少一个负累,多一个机会 对敌的时候最忌讳的就是分神,云千珏指责蓝无颜用心不专的时候,他的心绪又何尝平静。 然而就是这几刻的波动,却足以让云千珏露出破绽。 年老大向云千珏抛射蛊虫的时候,云千珏的视线依旧黏在无颜身上,而无颜却早早地发现了异样。 原来之前的毒镖只是虚晃一招,真正要致人死路的是囊袋里的蛊虫。 只是一瞬的变化,快的不及反应,无颜一急之下,只能伸出一臂,妄图挥开来物。 奈何黑色的蛊虫一沾上人体便活跃异常,瞬息便咬开衣物,钻入骨髓。 “丑八怪!” 是云千珏的嘶吼响在耳畔,然而心脏处痛得难当,恍若被人千刀万剐。 一声声急促的鼓点里,那种钻心的疼痛一阵淹没一阵,直搅得人生不如死,反衬得后背的疼痛无关痛痒。 当眼睑渐渐沉重,思绪剥离时,无颜还是欣慰地想:幸好是她接下了这个东西,不然,身在炼狱里的便是…… 怀里是已经昏迷了的女子,云千珏揽着她的腰,心不自觉地越来越沉。 他一向玩世不恭,随意张扬惯了,此时看向年老大的双眸里,却是极度的认真:“把你的花鼓交出来!” 年老大一手握着一个花鼓,有节奏地摇摆着,见着女子的昏迷,心下也是惊疑: 这是北凤的秘术,凡是中此蛊的人,只要听得鼓点三下,便会七窍流血,魂归天外。而方才他已然拨动小鼓十下,那个女人却只是昏迷了过去。 一道剑气擦着右手而过,甚至划破了斗笠,露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竟似书生般清秀儒雅。 云千珏是真正动了怒,剑虹如电,直击年老大手中的小鼓。 咚~的一声落地,支离破碎。 原本还处于呆愣的年老大被这突兀的声响一惊,不觉高声命令道:“还愣着干什么?这次任务失败了,都等着喂狗吧!” “都一起上吧。”云千珏扫视了周围众多的黑衣,眉梢冷硬。 两个时辰的混战里,男人一手抱着女子杀得眼红,黑衣人却是以多胜少,好似占了上风。 黑衣人见云千珏久攻不下,暗自交换了眼神,转攻昏迷的女子,转移男人的注意。 几个招式下来,云千珏竟似极为吃力,被逼到了绝路,再往后退一步便会坠入山脚。 法华寺坐落的祁连山,是凤祁最高的山峦,即便是从山腰处坠落,也会落得个粉身碎骨。 云千珏半跪着身子,玄色衣裳斑驳,不知沾染是谁的鲜血,一手拄着长剑,一手抱着女子。 黑压压的敌人呈扇形将他们包围,他们避无可避,插翅难飞。 “主子……”细弱蚊吟的低语里,无颜不知何时睁开了凤眸,挣扎着要脱离云千珏的怀抱:如果少了她这个负累……主子或许能逃出升天。 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她推开云千珏摇摇晃晃地站直身子,对着身侧的云千珏笑靥如花:最后的最后,她宁愿选择牺牲自己,来成全一个他。 微微后仰身子,女子纤细的身子美如折翼的彩蝶,坠入了缥缈的山脚。 第三十八章 不会放手 怀里空空,鼻端还残留着几缕梨花香,云千珏一时懵然。 此时此刻,他竟不做多想,忘记了原来的部署,更甚至忘记了自己背负的重任,只是一个跃身,随着无颜跳下。 逆着气流往下,耳边呼啸着猎猎风声,衣袖鼓动,山崖上是无数的灌木,云千珏背向荆棘,后背早就血肉模糊。 然而他似一点知觉也没有,眼底倒映的全然是无颜闭目痛苦的模样。 加快了速度往下,往下,当无颜的脸庞渐渐清晰,他竟欣喜得不能自已。 指间缠绕上女人飞扬的黑发,纠纠缠缠,再然后与她十指相扣,拥着她的纤细。 长剑插进岩石的缝隙,几颗石子松动,窸窸窣窣间飘落。 怀里的女子双眸泪星点点,一脸的血污泥渍,楚楚可怜:“主子,放手吧。” 她的嘴角不断溢出乌黑的血丝,五脏六腑皆损,整个便像是一个破败的娃娃,她知道:自己已是强弩之末,怕是熬不过今日。 “主子,无颜求你放手。”她的声音浅浅,却带着焚舟破釜的坚决,眼角的泪水滴滴滚落,盈盈流动,美得不似凡尘。 云千珏刚找回一点理智,却因为她这一番话,不禁沉了脸,眸色黯黯,满是复杂。 怒极反笑,他在她耳边揶揄,嘴边嗫嚅:“丑八怪,你这个傻瓜。” 心底似乎有道偏执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绝对不能放手,不会放手! 握着剑柄的手心模糊,剑身摇摆,不堪重负,眼看着就要从中折断。 越是绝路堪忧,云千珏反倒越发随意,笑得风华,脸上是一片释然。 他将脸埋在无颜白皙光滑的脖颈处,咯咯浅笑:“丑八怪,看来我们要共赴黄泉了。” 他说得一派轻松,无颜还是读出了他话语里隐藏的落寞和不甘。 心口划过丝丝心疼,她放手拥住男人的腰身,黯然神伤。 虽然不明白,在生死关头,主子为什么会不顾一切生死相随,但是够了,足够了,她蓝无颜死而无憾了。 一指点住男人的穴位,拉过身侧的藤蔓一圈一圈缠绕他的腰身,缓缓剥开他的手臂。 云千珏僵直着不能动弹的身子,眸中慢慢漫上恐惧,眼见着那个女子嘴角漾着甜美的笑,再次坠入深渊。 这个世上,总会有力不能及的事,总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这个时候,云千珏是第二次真真切切地感受到。 高耸的山崖,云翻雾涌,他的眸色浸染了一片血红。 十年前,东宫。 大火弥漫,黑夜恍若白昼。 一片黑烟呛人,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后被人乱刀刺死,却只能背着尚且年幼的千葉逃往殿外。 到处是烤焦的熏人气味,殿柱轰然倒塌,眼见着就要倾压到身上,却是墨染推开自己承受那非人的痛楚,从此落下腿疾。 每每夜深人静,旧时的噩梦徘徊,那种无望和恐慌总会将他淹没,不容喘息。 而此时,穴位解开,他望着茫茫的雾海,再寻不到女子的一片衣角,心口好似空缺了一角,叫他一瞬痛得窒息。 - - - 题外话 - - - 各位看官,亲亲们,?(°?‵?′??),喜欢《丑颜》的,麻烦动动手指收藏呀。爱你们哟(づ ̄3 ̄)づ╭?~ 第三十九章 计划之外 凤祁山峦,四座山峰相连成环状,内里凹陷形成一处山谷,潭水粼粼,劲竹葱葱,黑幕沉沉,不见日月,静默异常。 哗~突兀的一声打破静谧。 一个黑色的物体从高空快速坠落,掀起水帘几许,水雾渲染。 无颜沉沉向谭底落去,迷迷离离,感官渐渐迟钝,只是觉得浑身轻软,恍若置身云端。 平静的水潭,只一叶轻舟,一盏煤油灯明明灭灭,吊在舟尾,一个破衣老者卧在竹筏上,一手支头,双眼熏熏。 听得动静,他双眼撑开一条缝隙,缓缓坐起身子,慢慢伸了个懒腰,呵呵笑起来,望着漆黑的谭底眸色幽幽:“终于来了一条大鱼呢。” 只是一个瞬间,他抓起身旁的钓竿,一个甩手,银色的钓线在半空划出绚烂的光泽,探入深水。 银丝细韧,水下游走,不时便缠住了底下的人。 年老大等人料定云千珏和蓝无颜落谷必死,不久便离开,前去复命。 而原来的落崖的地方,却出现了玄衣的男子,身姿挺拔,一身的污秽掩不住本人的卓卓。 腰间的萧被拔出,握在手心,一支莹白,也染上了几点血腥。 十指葱葱,不知开启了哪里的机关,自萧管里发出烟雾弹,于半空弥漫,经久不散。 “主子。”是黑唯自暗处现身。 云千珏的声音醇厚低沉,磁性迷人,只是语气里的寒霜淡淡,又有些慑人:“给朕悄悄跟上那群黑衣,我定要瞧瞧,这帮人是什么身份,竟胆大妄为到与那个老妖婆勾结。” “是。”回应的声音几重,众多的御林军跪在云千珏面前,黑压压一片,片刻散去。 纷乱惘然,云千珏垂眸看向指尖,那里恍若还残留了女子的余温。 尘烟如梦,男人驻立原地,直到月下弦,满地斑斑,华光如练。 一把断剑被抛下谷,久久听不到回音。 丑八怪,你真是个傻瓜。 今天的布局,他早便料到。既然对方布下天罗地网想要瓮中捉鳖,他便顺势而为,好追查出这群人的底细。 只是这个过程却出了一个意外。 年老大的袭击对他而言构不成实质伤害,但是无颜的舍命却恰恰打乱了他的谋划。这次,他损失了一个天下第一的杀手,就算换来黑衣人的覆没,也依旧是笔亏本的买卖。 微嗤一声,嘴角挂上一抹嘲弄的笑意,翩然转身,只留一夜冰冷。 花月居书房。 烛台明明灭灭,男人一袭紫袍,开一扇窗,负手而站,看那淡天琉璃。 咿呀的木门声里,夜风卷卷,浮动来人的发梢:“主子。” 晦涩的语气,青冥抬眸悄悄观察云千珏的神色,继续开口:“无颜姑娘她?” 男人的眉峰聚拢,可见极大的不快。 似挣扎了很久,青冥鼓起勇气,扑通一声跪地: “主子,属下在这里多嘴几句。五年里主子对于无颜姑娘一直多加照顾,关怀备至,到底是出自真心的爱护,还是因了宁楚欢的缘故?” 第四十章 可以饱餐一顿了 明晃晃的灯光刺得无颜睁不开眼,恍恍惚惚听得耳边磨刀的声音霍霍,微微动了动指尖,气息紊乱。 “怎么,醒了?”苍老的声音就响在耳畔,听着有些诡异。 无颜心里一惊,瞳孔扩散,之前的记忆涌上脑海,她记得她坠下了祁连山,那么现在…… 身下是一张土炕,只铺了一张草席,身上湿哒哒的衣服粘着皮肉,极为难受。 冷~ 苍白的唇瓣动了动,她试着挣扎起身,浑身却是散架一样疼。 “别动,你都去了半条命了,还这样活泼。”这道声音带着沙哑,倒也浑厚。 老人佝偻着腰,挡住了光线,一片阴影里,无颜终是看清了此人的容貌。 白须白发,有如严冬初雪落地,眼窝深陷,下面的眼袋深深。鼻梁微塌,蓄了一寸的髭须,一尺的髯须,佝偻着背,便像是一只千年的王八。 此时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微钝的菜刀,刀身锈迹斑斑,原来之前听到的磨刀声竟是如此。 这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然而无颜愣神地看着他,诺诺道:“这是哪里?” 老人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本来就眯缝成线的眼睛越发模糊,吐息之前,须发轻拂:“多少年了?我都数不清了,如今居然掉下一个小娃娃。” “前辈?”经过白日里一闹,她累得不成样子,此时也是浑浑噩噩,越发不清楚眼前的情况。 如说是到了地府,她是绝不信的。她手上沾染了太多的性命,满身的罪孽,早该在油锅里灰飞烟没,又怎么会完好地躺在床上。 “哈哈哈,你这孩子倒也命大,从祁连山上掉下,坠谷时,恰好掉进谭水里,经过一番缓冲,去了半分力道。不然,你早就成了一滩肉泥,想想便恶心。” 老人说着还轻轻揉搓了一下身上的鸡皮疙瘩,动作倒也有趣。 听着他的解释,无颜心下有些明白,想着自己劫后余生,多少有些庆幸。 “好了,现在终于可以好好饱餐一顿了。”老人看似狰狞地抿开嘴角,一个挥手,菜刀便飞快地飞出手心,刀尖插入了磨刀石,裂痕扩散,丝丝龟裂,一瞬竟化作细灰。 眼前的一幕着实惊异,无颜亦是凝眉看他,眼底带着一丝探究。 一炷香的功夫,无颜通过开启的竹窗看向外面煮饭的老人,一缕缕鱼香袅袅,勾人异常,肠胃空空,越加心神向往,眼波不由染上几分暖色。 一个月了,依旧是不分白昼的山谷,处处点着昏黄的煤油灯。 无颜坐在潭水边,挽起裤脚,双足探进浅水。 丝丝凉意,使她打了个哆嗦,十个脚趾上都有隐约的小孔,鲜血冉冉而出,晕染了一小片湖面。 来吸食鲜血的小鱼,争先恐后地聚到一起,细小的牙齿隔着皮肤,带来森然的恐惧。 无颜却是静静地坐着,脸上不见一丝痛楚,双手握着一份手札看得认真。 砰的一声,竹屋里传出闷响。 无颜侧过脸看去,无奈浅笑。 第四十一章 手札的主人 老人摇摇晃晃地从竹屋出来,手里提着一壶酒坛,嘴中念念有词。 “了空大师。”无颜略显忧心的轻唤。 方才听到的闷响应当是了空醉眼惺忪,不慎摔倒。 而了空恍若未曾听到女子的话语,自顾自地走到水潭边,坐到无颜身侧。 咕噜咕噜地猛灌了几口,晶莹沾湿了他的白须,浸染他脏兮兮的破衣。 打了个酒嗝,他极为满足地砸砸嘴,撇眼看向无颜: “小丫头,再泡一炷香,你的蛊毒就解了。到时候就去煮鱼汤给我暖暖胃吧。” 低低应了一声,女子含笑看着他,眼波流动。 了空大师是这个山谷里唯一的活人,而他当真是一个奇才,不仅在武艺上颇有建树,医术上依旧不落分毫。 一个空空的酒坛被抛向湖面,静静旋转了几圈,缓缓沉入谭底,而了空看着泛红的水面,眼底划过一抹心疼: “啧啧,小丫头,你的血可是稀世药材,如不是为了解这强悍的蛊毒,我还当真不舍得这样浪费。” 与世隔绝了那么多年,老天一下就给他送来这么特殊的礼物。 这个小丫头奇经八脉通达,是个天生练武的奇才。另外其体质特殊,她的血液可谓是入药的百草,又经过三声蛊那样的侵蚀,解蛊之后,反倒会变得百毒不侵。 一边了空在唏嘘,另一边无颜也陷入了沉思。 细细想来,五年之前,她吞食蛇胆,死而复生;听得花鼓声声却熬过了蛊毒几个时辰。竟原是如此。 细枝末节,恍若一瞬,她便理清了思路。 视线又落在手中的那本手札上,那是一份羊皮手札,看着有些陈旧,边沿泛黄。 而这本手札的主人不是别人,竟是南祁先皇,云千珏的生父,云宣?。 那个帝王丰功伟业,青名留史。 相传他十岁登帝,开创了南祁百年的历史巅峰,繁华如梦。不管是政治、经济、民生上都做出了卓越的贡献。 在军事上,三十岁的先帝挂帅亲征,不过几月便使得北凤毫无招架之力连连败退,北凤的君主逃亡到弹丸之地,依旧以一国称呼,但其实已经名存实亡,南祁已然更改年号为凤祁。 而云宣?却在那年退位给十岁的太子云千珏。尔后四年,少年帝王击破了北凤最后的防线,于宫殿逼迫北凤君主自刎。 只是后代史官对先帝退位后的去向一笔带过,于史书上添了一笔神秘色彩。 无颜转过脸看向竹林里的一座孤坟,只是一抔黄土,几株荒草,半生哀凉。 那里埋葬的就是那位传奇的帝王,云宣?。所谓生前身后名不过是一眼浮华。 只是……女子的目光复又落到手札上,眉间疑云团团:到底是为什么,云宣?会坠下祁连山? 收起手札,放进衣袖,无颜侧目,看向躺在身侧已然打鼾入睡的了空,清浅一笑,提起莹白的莲足,赤足走进竹屋,留下一路的水渍。 而那方水潭里,成片的小鱼翻着白肚,白色的眼珠外翻,早已死绝。 第四十二章 了空,过往难空 如若真有地府,真有奈何桥,那我便在桥上等你数十年,你若不来,我便不离。 ————了空 人往往很矛盾,明明想要遗忘,可是依旧心心念念故人容颜,哪怕只是黄粱一梦,一树菩提,依旧甘之如饴。 了空第一次见到女子的时候,是在法华寺。 她跪在蒲团上,闭目碎念。 那天春光正好,女子一袭粉色牡丹烟罗软纱,逶迤白色拖地百褶裙,身系碧霞罗。 她忽而抬眸看向一旁的他,寐含春水,脸如凝脂,娇媚无骨入艳三分: “和尚,我好看吗?” 手中本是捻着一串佛珠,不知为何,珠线竟一瞬断裂,落了一地的子珠哒哒。 他痴痴望着她,须臾之间,满脸通红。 他不知道她的身份,那日后,她暂住寺中,时时粘着他,笑颜如花,和尚和尚地叫着他。 她说她喜欢他,从很久以前便喜欢上了他。 她说佛主给了她又一次生命,这一生,她断不会再负了他。 她说她会随着他,生生世世不离。 她说得话透着古怪,然而每每都会在他心间晃出几圈涟漪。 一眼忘俗,再眼沉沦,她是他此生的情劫。 花前月下,小谢湖畔,他们私定终身。 然而一趟下山,他失足落下水,记忆不再,更甚至住到了山下的小镇,又是几月,得知府赏识,要迎娶其爱女为妻。 那天唢呐声声,鹅毛雪铺满天地,一片喜庆里,却是那人举着一柄长枪破门而入,看着一身喜服的他与新娘行拜堂之礼。 那人穿了一身白衣,然而白衣斑斑,满是血迹,她一步步走向他,走得沉重,长枪凌厉而来,打翻喜桌,她说: “和尚,你知道这几月我满世界在找你吗,你又知道这几天我身在哪个骇人的炼狱吗?偏偏你在这里拥着如花美眷,乐不思蜀。与其如此,我倒希望,几月前,你便死了。” 她仰天笑得恣意,却是世上最凄苦的自嘲:“前世是我负的你,今生报应,换你叛离。和尚,我恨你!” 她张开五指向他而来,蔻丹艳艳,恍若凤凰泣血。 他明明武功卓绝,不知为何,竟不愿伤她,任由她拉着逃亲。 知府带着府衙的官兵追来,凤祁山头,那个女子牵着他的手,未做梳理的头发,青丝飞扬,她贴近他的耳廓,女子的体香萦绕鼻端: “和尚,你记住:我叫凡语嫣,我的姑姑是当今西宫太后凡连衣,昨日,是我凡家满门抄斩之日,而我和你的骨肉也在昨日的意外里胎死腹中。” 下一瞬,他猝不及防,被她推下祁连山。 眼前是飘逝的浮烟,在高速下坠时,灵魂便像飘离了肉ti,往日的一幕幕忽而变得格外清晰,带着蚀心的苦痛。 当他再次睁眼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在一片黑暗里,身负重伤,一夜白头。 若有如无的香气在谷底弥漫,无颜盛了一碗汤,缓步走到了空身前。 那个老人依旧沉沉入梦,却是瑟缩着身子,蜷曲成一个受伤的姿势,泪水润湿了土地。 第四十三章 出谷 “了空大师,此处可有出谷的路?”身上的伤势渐渐恢复,心里越发念想着那个人。 朝局形势危急,云千珏腹背受敌,内有西宫太后的威胁,外有北凤余孽的作乱,她担心…… 了空刚喝了一口鱼汤,鱼腥味还盘旋在舌尖,凄恻感油然而生: “小丫头……你能在谷底陪我这一个月,我很开心,也很知足。你若是要出谷,我自是会为你指一条路。” 无颜望着他敛目的模样,心下也有些复杂:“大师,你不走吗?” 那么多年,一个人徘徊在谷底,孤苦寂寞;顿顿鱼汤,难免生腻。 “丫头,我习惯了这里的生活,没有尘世的纷杂,不必庸人自扰,是我了空最合适的栖身之所。更何况……” 更何况,如若自己死在谷底是那个女人的执念,他,不愿抗拒。 老人低垂着头,眼眸明明灭灭,本是满腹的酸楚,说时却带着豁达的笑意。 半个时辰后。 突如而来的明媚阳光,刺得无颜睁不开双眼,微微发酸。 刚从水底下濳出,水滴从她的发梢、眉间滴落,极为狼狈。 环顾了一下四周,却已是祁连山外的一条小溪,波光粼粼、流水潺潺。 踩着剔透圆润的石子上岸,麻衣粗糙,又是湿漉漉地挂在身上,浑身别扭难受。 手心捏着一块坠着罗英的美玉,刻成两尾红鲤交颈的模样。 这,是了空所托:交付给他此时的挚爱,那人,名曰凡语嫣。 无颜黯然,想着老人依旧被困在祁连山谷底,不免有些感触。 原来那处山谷是一个千年历史的墓穴,出口处却是在潭底,只有启动水下的开关,才能打开闸门,沟通祁连山外的小溪。残酷之处在于,只能一人催动机关,其余人才能逃出山谷。 那个老人不仅解了自己的蛊毒,更是舍弃自己的逍遥换她的自由。 从没有人待她这般,她本生隐忍,此时克制不住自己剧烈波动的心绪,不禁朝着那个方向屈膝跪地,认认真真叩了三个响头。 皇城的大街上,此时是万人空巷的热闹,熙熙攘攘的人群,只为一睹大军完胜归来的英容。 只是一个月,宁楚离便率领大军,势如破竹,大败北方自立的几个番王,当真是少年才俊,非同一般。 宁楚离坐在高头大马上,通身银色的盔甲,熠熠生辉。 一只军队,浩浩荡荡,朝着皇宫进发。 无颜站在一处屋顶上,踏着层层瓦片,身上的水分已经沥干。 她的目光锁定在一辆囚车上,眸光闪烁,太阳穴一跳一跳,不知为何,那个身影异常熟悉。 那人盘膝坐着,脊背挺直,满头的乌发随意地披下,挡住了本人的面貌。 闹哄哄的街道,不时抛出几个臭鸡蛋,几片烂菜叶。 那人却是岿然不动,不为所动。 无颜还在发愣,却听得一女声兴奋,唤着她的名字。 循声望去,却见得云千葉一身骑装,驾一匹枣红色大马,一手握住缰绳,另一手,朝她挥舞着马鞭,神采奕奕,顾盼神飞。 第四十四章 重回花月居 “长公主。”无颜飞掠下屋檐,看着女子熟练地从马背上翻身,推开众人,缓缓向她走来。 而那匹马喷着响鼻,亦步亦趋地跟在主人身后,极具灵气。 “啧啧,真是你呀。”云千葉绕着无颜转了一圈,小脸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 云千葉一双手覆上无颜的脸颊,犹自带了一丝的欢喜:“黑唯与我说你掉落山谷,害我好一顿难过,好在你福大命大,平安归来。” 听着这番话,无颜的心头划过暖暖的涓涓细流,眉梢也扬起一抹笑意:“主子分明说了要长公主足禁三月,怎么如今一月却出来了?” “嘻嘻嘻,本公主自有办法。再说,皇兄就我一个亲妹子,断不会真正与我置气。”云千眉飞色舞,不羁中带了肆意。 余光瞥向远处,那里,宁楚离的身影已缩成豆状大小,渐渐淹没在人潮里。 无颜了然,为着见上男子一面,她必定煞费了苦心。 下一刻,女子兴冲冲地拉住无颜的衣袖: “你既还活着,我们赶紧回皇宫告诉皇兄这个好消息吧。恰巧,今日是中秋,又是楚离大哥归朝的好日子,宫中定会举办晚宴,我们去凑凑热闹。” 中秋……无颜的眸光一动,想起与夜九歌的约定,不由一愣。 那处皇城琼楼玉宇,今夜必然越发热闹,屋檐下高悬的红灯笼,树梢上飘逸的红丝带,一片欢腾里,有她梦回的那身意气风发。 然而恍惚间忆起夜九歌那夜言辞的真率诚挚,又是一番挣扎。 心下百转千回,无颜已做了决定,施施然朝少女拱手:“长公主。无颜还有私事要处理,先走一步。” 几个轻跃,背影缥缈。 云千葉一时傻眼,待反应过来,难免焦急,嘟起樱唇:“哎哎!你不随我入宫吗?!” 花月居,无颜所住小院。 一个黑衣狐裘的少年步履沉沉,朝无颜的闺阁而去。 只是一月不见,依旧是白嫩的少年,只是眉宇间多了一份成熟。 此时面上却有一份焦急,几丝凝重。 “嘎嘎嘎,小陌子,我同你讲,我看到一个魅影在主子屋里鬼鬼祟祟。”肩膀上那只黑色鹦鹉喋喋不休。 门扉被推开一条细缝,少年熠熠的星眸烁烁。 屋里白色的绉纱微微浮动,白烛微晃,勾勒出几个森森的黑影,明媚的阳光透过半合的木窗映着檀灰袅袅。 而一方木桌上,各色的水果供奉着一块灵牌,字体遒劲,赫然是蓝无颜三字。 偏角,梳妆台上的木匣子却被打开,几个首饰散落在台面上,些微凌乱。 “嘎嘎,嘎嘎。啊啊啊啊,有小偷。”鹦鹉见着这个景象,一时气血翻涌,横冲直撞地朝内室飞去。 白陌也是心里一惊,推开大门便跑到了梳妆台旁,匆匆扫视一周,眼角带了几丝凌厉。 “小白,小黑。”此时却听得一女声洋洋盈耳,莫名熟悉。 “主子!”“小颜姐姐!”两道声音,异口同声,转身的一瞬都带了极大的惊喜。 第四十五章 奸细 “主子!”“小颜姐姐!”两道声音,异口同声,转身的一瞬都带了极大的惊喜。 少年迫不及待地拥上无颜的纤腰,夺眶而出的热泪沾湿了女子的衣襟,灼烫着女子的肌肤。 鹦鹉也是抓上无颜的肩头,略微尖细的爪子勾进麻衣。 “小颜姐姐,我好想你。”白陌抬起头,腮边微红,精细的五官竟比女子还要白皙三分。 无颜轻轻拭去少年眼眶下氤氲的水意,微一叹息。 入夜,宫殿深深,鎏金铜瓦,雕梁画栋,殿角飞檐,主殿更是霓虹绚烂,觥筹交错。 殿内,歌舞升平,人人把酒言欢。 丝竹声声,一群歌女善舞,罗衣曼妙,裙裾翩翩,恰似小荷初绽,彩莲朵朵,悠悠醉人。 上首,云千珏静默而坐,十指扶着金龙龙头,眸光微敛,不知在细想些什么。 自从御花园与云千葉见过一面之后,他这一日便有些神情恍惚,频频走神。 皇后雪霓裳靠着凤座,点了绛唇的脸依旧略显病态的苍白,扯着些许僵硬的嘴角。 “皇上,宁卿在唤你。”贴着帝王的耳廓,雪霓裳低语,拉回云千珏的思绪。 宁楚离在台下半跪着身子,揖手向云千珏请示,急欲离开宴席。 看了许久的歌舞,他早就不耐,入喉的醇酒,反倒使他越发烦躁。 然而未等到帝王的应答,从殿外却急急地跑来一个掌事的大公公,嘴里含糊疾呼,语调尖锐,因为跑得急,还被佛尘绊了一跤。 管弦声猝停,气氛诡异,帝王的凤眸一晃,已然清明,此时拧着眉,面上是极大的不悦:“什么事?” “回,回,回皇上,死牢里的那位不见了。”大公公低伏身子在地面上,筛糠般颤抖不止。 殿上是片刻的寂静,大臣中不少人喝了酒,迷迷糊糊间听到死牢这个敏感词,也是精神一凛。 死牢里的那位,不就是今日押解回京的北凤旧部,前北凤的八皇子吗。 啪~不知是谁的琉璃杯脱落手心,片片成珏。 半个时辰后,大牢。 昏暗的煤油灯,腥臭的铁锈味,铺了一地的干稻草,还爬着几只硕大的黑蟑螂。 而本该在角落盘腿而坐的死囚却不见了踪影,牢门大开,看守的侍从零七零八地倒了一地,面色发青,竟是被毒死的。 略微狭小的空间里,此时显得有些拥挤。 云千珏、雪霓裳、黑唯、宁楚离还有杂七杂八的统管侍卫皆在场。 云千珏紧握着五指,脸色有些发青,神色晦暗,显然是发怒的前兆:“怎么回事?” 黑唯指尖捏着一枚银针,针尖发黑:“有人在牢管侍从的饭菜里下了毒。” 所以他们早在两个时辰之前就毒发身亡了,但是没有引起什么动静,外头的人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一时众人窃窃私语,都有些心惊,照这形势来看,应是熟悉皇宫布局的人在膳食里下了药,避开了宫里各处的守卫,救走了囚犯。 “皇宫里有奸细。”宁楚离突然出声,昏暗的视线里,他的神色沉重。 - - - 题外话 - - - ~\(≧▽≦)/~啦啦啦,求收藏,求打赏,各种求啦。如果喜欢《丑颜》一定记得收藏啊,如果觉得不够看,也可以先屯着的啦,养肥了再宰。?(°?‵?′??) 第四十六章 凭什么信你 无颜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被囚禁在地下室里,而施刑的却是她魂牵梦绕的那个笑颜。 花月居的地下室,一向是云千珏对付敌人的秘密场所,她之前从曾来过,现下却是以囚犯的身份被关了三天。 铁索穿过琵琶骨,将她钉死在刑柱上,浑身的鞭痕,鲜血淋淋,整个身子都已麻木,她低垂着头,累极。 回想三日前的那个夜里,那个男子来花月居找她。 到场的,有黑唯,还有皇后雪霓裳及其婢女。她那时才明白,雪霓裳之于云千珏,同样只是一个下属的存在。 云千珏静静地坐到太师椅上,眼中沉淀的情绪太过复杂。 她跪在他五步之外,看着几人环绕在男子身侧,神色不明。 她心里还在想着木匣子里英雄会那张请柬的下落,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蓝无颜,你为何要救走叛贼?”是雪霓裳,不知何时站到了她跟前。 雪霓裳背对着云千珏,挡住了室内的光线,一片阴翳里,她却分明看到了对方眼中跳动的厌恶和轻蔑。 她还不及反应,她身边的那个婢女就先动手扇了她一巴掌,掌风凌厉,半边脸印有鲜艳的五指痕迹,嘴角溢出鲜血。 云千珏的凤眸危险地眯起,脸部神经僵硬地绷直,到底没有出声制止。 “无颜不知皇后娘娘在说什么?无颜今日才刚逃出凤祁山谷。”事情来得太过突然,又透着几分诡异。 “无颜……”黑唯拧眉看她,从手心抛出一把沉重的铁锁,咚一下砸到她眼前。 “这个铁锁是被你的软剑深深破坏,依着剑法招式,是你无疑。” 她盯着那个铁锁看得出神,觉得整个视线都开始模糊、晕眩。 她猛然抬头,看向那个安然静坐的男子,淡淡解释:“这不是无颜所为。” 女子的目光坚定,又带着几分急切。云千珏的眉峰一拢,说出的话带了几分寒凉:“事实摆在那里,丑八怪,你叫我怎么信你?” 凭什么信她,心口似扯开一个极大的伤口,疼得厉害。她渐渐意识回笼。 轻咳几声,肺里上涌的血丝卡在喉咙,环顾四周,阴冷的地下室,暗沉可怕。 铁门开关的声音尖锐,接着是靴子踏下台阶的声音。 从额角滑落的汗水,又咸又涩,沾湿睫羽,双眼酸涩,只能撑开一条缝隙。 来人的呼吸尽数喷在她的面上,带了点温热,酥痒。 一张玉颜,笑起来时总是漫不经心,玩世不恭,此时静默着一张脸,却显得清逸如画。 “丑八怪,你可认罪?”云千珏冷冷地看着她,声线微颤。 “滴答滴答……”年久失修,很多地方都已破败,头顶的石砖更是不断地渗着水。 无颜扯开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颜,答非所问:“下雨了。” 下颚被那个男人死死地捏着,他的指尖总是带了些许的凉意,却莫名的让人安心。 五年前,也是在蒙蒙细雨里,也是这双手,抱起满身泥污的她,给了她一个新的身份。 然而现在…… 第四十七章 问题出在请柬 “没有……没有做。”蓝无颜蝶翼似的睫羽轻颤,声如飘絮。 她说得赤城,云千珏却倍感讽刺,不禁咬牙切齿:“丑八怪,你还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从屋顶垂落的铁链,勾悬着纯铜的辘轳灯,笨重的灯身咿呀摇晃,灯芯点点,沾湿了雨滴,不甚明亮。 交错的光线里,云千珏一个甩手,怒火滔滔,女子的额头撞上灯沿,磕绊出一个血洞,丝丝外涌。 无颜的唇瓣苍白,染上了这抹鲜艳,倒也妖冶。 云千珏眼中阴鸷,漩涡深深,透着彻骨的寒意: “这是我之前在木匣子里寻到的英雄会请柬,你且和我说说,你是从何得来!” 大红的请柬,鲜艳夺目,英雄会三字更是醒目。 云千珏欺身,捏着无颜的下颌,强逼着她抬头,和自己对视: “祁连山那群黑衣蒙面的身份,我暗地里也已查得明白,正是当今的武林盟主,夜九歌!” 他嗤笑一声,笑自己难得的在乎: 她落谷的那一月,他茶饭不思,心中阴郁。五年,这个奇丑无比的女子却在自己的生命里慢慢成了习惯。对她一开始的算计和利用,难得地萌生了愧疚的心理,却偏巧让他发现了那份请柬。铺天盖地的怒火压得他快喘不过气。 三日前,千葉告知女子生还,他竟侥幸地舒了口气。可是,她却给自己带来了这样一份大礼,私自劫狱放走了战俘。他云千珏从不是一个心慈手软的主,再好的耐心也早就被她耗尽。 无颜的神色却是出奇地的平静,灰白的瞳仁,毫无生气。 她之前还在疑惑,像云千珏这样心思缜密的人,怎么会仅凭一把铁锁就定了她的罪,原来,问题出在这张请柬上。 这个东西确实是她的,但此前她并不知道九歌和西宫太后的那层关系。如若她说自己是无辜的,他可会信? “丑八怪,你说,你把战俘藏在了哪里?”云千珏手上一个使力,女子的下巴似已脱臼。 囚犯失踪后,他便立即封锁了各大关口,那人必定还滞留在皇城。 “你跟在我身边这么久,必然知道,我是怎样一个手段。若你抵死不招,我有的是办法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呵呵的浅笑溢出女子的嘴角,凄怆悲楚,声音低迷,仿若灵魂在寸寸剥离。 云千珏的耳廓贴近她的嘴角,恍恍惚惚听得女子的呢喃:“不是我……” 不是我,不是我劫走的囚犯,我也没有勾结西宫太后,我只是一个杀手,忠于初心,一心一意,生死相随。主子,你可明白? 如练的泪痕模糊了脸庞,更濡湿了男人的手背。 那个地方的温度,迅速蔓延开,刺激着男人的每一个神经,他猛然缩回手,盯着那方水渍,纳纳出神。 转身,吐息不稳:“我再给你三天的时间考虑。” 说罢,便不做留恋地离开。 男人的气息渐远,无颜的眼睑沉沉,终是熬不住,陷入了一片混沌。 第四十八章 喉间热辣,却是再说不出一句话。 阴风起,湿雨寒。 男人颀长的身姿出现在地下室出口,外面处处霓虹,胜人间无数,男子的心间却是入骨冰凉。 屋檐下的斜雨密密地倾落,沾湿了发尾。 “主子。”雪霓裳手中的油伞往前微倾,替男子挡住漫天霏霏。 小小的空间里,俩人的距离极近,仿若相依相偎,呼吸纠缠。 雪霓裳之前被夜九歌重伤,回宫后修养一月才渐渐好转,只是脸上依旧苍白。 “主子,蓝无颜可招供了?”女子的脸庞娇柔,弱柳扶风,遭人疼惜:“咳咳咳……” 咳得厉害了,她的腮上是一片潮红。 “皇后娘娘!”身侧的婢女极为关心,欲抬步近身,却被雪霓裳一个眼神制止。 云千珏沉默了许久,终是揽上女子的纤腰,语态关切:“你病了这么久,身子虚弱,不宜吹风,我们回屋吧。” “好。”浅浅的回应声,带着几丝甜蜜。 “咔嚓~”是铁索落地的沉闷声响,失去了支撑,无颜瘫倒在地,全身的疼痛越发清晰。 侧脸淹没在泥泞的湿土里,她艰难地动了动指尖,做不了任何抗拒。 “真是可怜~”一道女声,音色粗嘎,明显是变了声线。 下一刻,来人轻提起无颜的一个胳膊,单肩扛起。 “你是谁?来这里做什么?放我下去!”无颜虚弱地开口,每次呼吸,都带了揪心的阵痛。 来人一身白衣醒目,半脸遮了一方面纱,难辨真容。 无颜的质问和抵触,似让她有些不耐,眉峰一拢,从指尖弹出的黑丸射入女子微张的檀口。 在无颜的后背一拍,异物便被吞入肚腹。 “这是哑药,怪你太聒噪。我是来带你出去的,若你再不配合,那就别怪我废掉你的四肢。” 她此时就像是任人宰割的羔羊。无颜苦笑,喉间,却是再说不出一句话。 无颜的闺房,白色的帷布依旧,未撤走的灵位,鬼意森森。 少年倚着无人的棺木睡得不安,依稀可见高隆的眼皮红肿;肩上窝着的鹦鹉紧闭着眼,不时地咕咕几声。 无颜被云千珏关押,他吵着嚷着要见上一面,却被云千珏软禁于此。 窗纱上人影绰绰,跳动的火光映红了一室的雪白,嘈杂的人声鼎沸。 白陌本就睡得不稳,此时被惊醒,起身推开了房门。 “快跟上,跟上,打起精神,一定要将来人一网打尽!”一片烟雨里,一群的侍从,人人举着火把,往前院而去。 “嘎嘎,这是怎么了?怎么了!”鹦鹉被吵醒,见着这番场景,难免惊惶。 屋外看守的侍从不见,白陌不管不顾地冲到雨雾里,追上侍从的脚步。 直觉告诉他,这些动静与小颜姐姐有着些许关系,跟上侍从便能找到小颜姐姐。 绝食太久,少年全身无力,步履蹒跚,多次跌倒在水洼里,然而每次都努力站起,眸色坚定。 侍卫忙着抓捕闯入的叛贼,倒是无人注意到他。 这一夜,整个花月居都闹腾得厉害。 - - - 题外话 - - - 各位?(°?‵?′??),亲亲,国庆快乐。~\(≧▽≦)/~ 第四十九章 动手 层层叠叠的侍卫,将白衣女子和无颜团团包围,靠前的一排弓箭手,已做满弦,蓄势待发,箭尖冷冷。 白衣女子却一派闲适地站着,右手穿过无颜的右腋,支撑着她,左手提一把红缨枪,飒爽英姿。 黑唯站在前面,眉峰冷冷,不敢妄作命令,只等着云千珏到来。 青冥站在他身侧,脸色含忧。今夜,她特意来地下室看望蓝无颜,不想却撞见白衣女子劫走无颜的这一幕,因而放出警报,招来一众侍卫。 “你已无退路,还不束手就擒。”黑唯危险地眯着眼,绷得僵直的后背,沁出不少汗水。 细雨绵绵,面纱轻拂,隐隐约约可见女子微勾的嘴角,濯黑如夜的星眸分明带了几分不屑。 云千珏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般僵持的局面。 没有撑伞,他负手站着,面无波澜,不见半分慌乱,姣好的容颜如诗如画,赏心悦目。 无颜吃力地抬头看他,他离她不到五丈,却恍若经年。 她明白,今夜风波过后,她被扣上的罪名就已经坐实,百口莫辩。自嘲一笑,不自觉便润湿了眼角。 “你逃不出去的。”轻飘飘的一个肯定句,却不知说的是白衣女子还是无颜。 阴骘的目光瞥过无颜脏兮兮的小脸,一瞬便嫌弃地移开视线。 无颜嗫嚅着嘴角,很想再唤一句主子,只可惜喑哑一片难成句。 白衣女子依旧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语气轻松,好似和人对酒饮茶:“陛下又怎么有信心把话说得这么满?怎知我们不能突出重围?” 对方挑衅的意味十足,又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云千珏不由一凛,眸色冷冷。 “丑八怪~”尾音被咬得极重,警告的意思明显。他已经处于发怒的边沿。 无颜的心一沉,苦涩漫延,她却只能戚戚地看着他,做不得回应。 女子的目光专注又凄惘,竟让云千珏片刻愣神,心口的一块麻麻发胀: “丑八怪,你太让我失望了……”云千珏背过身,微扬下颌,痛心地闭眼,僵硬地吐出了两个字:“动手!” 一刹那,无数的箭翎飞出,铺天盖地而来。 无颜的瞳孔倒影着漫天的杀意,手脚冰凉:他终究不信她! 白衣女子的身手极好,红缨枪挥舞,挡住了全部的攻击。 青冥却不自觉地忧心:白衣女子带着无颜,又怎么抵得住长时间的损耗,到时,无颜的性命…… 青冥再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地: “求主子手下留情,属下相信,无颜姑娘必定有什么苦衷!” 五年的相处,无颜对主子的心意,她多少有些明白,断不会信无颜会背叛。就算铁证如山,她依旧想听听女子的辩解。 云千珏一霎僵直了背,气血逆转,喝到:“放肆!” 那片刀光剑影里,无颜感激地望着青冥,她很想回她一个安慰的浅笑,原来,这群人里,还是有人愿意信她,护她。 奈何力不从心,僵硬地扯不开嘴角,她已然痛到麻木。 第五十章 一箭穿心 “主子……”青冥跪地拱手,低垂着头,还想再力争几句。 云千珏是真的恼了:如果说天牢的铁锁是巧合,认识夜九歌是意外,那么这次呢?蓝无颜,你还想逃到那里去?! 低头,但见得以往惟命是从的手下这般袒护她,心中更加不平。 胸口剧烈地起伏,他忽而抢过一侍卫的弓箭,对准了蓝无颜的方向。 汹涌的杀意,滔天的怒火,在他双眸中分外明晰。 “小颜姐姐!”跌跌撞撞的白陌一身泥渍,尽是狼狈,赶来的那一刻,看到云千珏挽弓的那一幕,不由大骇。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扑到云千珏的面前,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腕。 “放手!”男人大声呵斥,却见得对方赤红着一双眼,便像是入了魔。 “嘎嘎,不许伤害娘子!”小黑平日最是怕他,现在却是不管不顾地飞了过去,用厉爪抓挠男人的手背,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 男子恨极,一手挥开白陌和小黑,眼中风雨欲来,阴鸷可怕。 一人一鸟便像秋风扫落叶般被挥倒在地,带着极大的风劲。 他武功卓绝,此时用了几分内力,对方哪里受得住,当下便昏了过去。 秋雨越下越大,砸在脸上竟也有微微的刺痛感,密密的雨幕里,无颜披散的发丝寸寸粘连,贴在脸颊,有几缕遮挡了视线。 在这个背景下,云千珏自然不会知道,蓝无颜哭了。 她哭时总是静静地流泪,便像是绝望的小兽,静静舔舐自己的伤口。 弓箭在云千珏手中已然拉开一个弧度,一触即发。 青冥看着主子眼中的狠历,满眼的不可置疑信,蓝无颜再该死,为着宁楚欢的缘故,他也绝不可能取她性命。 主子他,是真的气昏了头。 一拉一放,弓箭最后还是射了出来,势如破竹。 本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无颜的心绪出乎平常的宁静,也许,就这样死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五年,她害得人命太多,现在也算是一种报应。 胸口兀的一痛,她听到利刃划破外衣,穿透心脏的刺啦声。 身为一个杀手,身上的伤口无数,但她一向不甚在意。可是这次,她竟觉得痛得难以呼吸。 然而这一下,却也没有立即要了她的命,只因,箭尖偏离了心脏一寸。 “住手!”一个男子的呼和声远远而来。 男子身如劲竹,儒雅清俊,只是脸上表情阴沉晦暗,正是祁连山上袭击云千珏的年老大。 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匕首,看得出极为锋利,此时却是抵着雪霓裳白皙的脖颈: “统统住手,不然,当今尊贵的皇后娘娘可就要血溅当场,香消玉殒。” 投鼠忌器,侍卫自是不敢出手,只能自动为来人让开一条路,让他进到包围圈里。 箭翎不再肆虐,弓箭手原地待命。 匕首在雪霓裳的肌肤上划出浅浅的伤痕,沁出的血珠滴滴,女子身似弱柳,惊惶地看着不远处的帝王,满眼的委屈:“陛下……” 第四十九章 动手 层层叠叠的侍卫,将白衣女子和无颜团团包围,靠前的一排弓箭手,已做满弦,蓄势待发,箭尖冷冷。 白衣女子却一派闲适地站着,右手穿过无颜的右腋,支撑着她,左手提一把红缨枪,飒爽英姿。 黑唯站在前面,眉峰冷冷,不敢妄作命令,只等着云千珏到来。 青冥站在他身侧,脸色含忧。今夜,她特意来地下室看望蓝无颜,不想却撞见白衣女子劫走无颜的这一幕,因而放出警报,招来一众侍卫。 “你已无退路,还不束手就擒。”黑唯危险地眯着眼,绷得僵直的后背,沁出不少汗水。 细雨绵绵,面纱轻拂,隐隐约约可见女子微勾的嘴角,濯黑如夜的星眸分明带了几分不屑。 云千珏赶到的时候,见到的便是这般僵持的局面。 没有撑伞,他负手站着,面无波澜,不见半分慌乱,姣好的容颜如诗如画,赏心悦目。 无颜吃力地抬头看他,他离她不到五丈,却恍若经年。 她明白,今夜风波过后,她被扣上的罪名就已经坐实,百口莫辩。自嘲一笑,不自觉便润湿了眼角。 “你逃不出去的。”轻飘飘的一个肯定句,却不知说的是白衣女子还是无颜。 阴骘的目光瞥过无颜脏兮兮的小脸,一瞬便嫌弃地移开视线。 无颜嗫嚅着嘴角,很想再唤一句主子,只可惜喑哑一片难成句。 白衣女子依旧是一副风淡云轻的模样,语气轻松,好似和人对酒饮茶:“陛下又怎么有信心把话说得这么满?怎知我们不能突出重围?” 对方挑衅的意味十足,又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云千珏不由一凛,眸色冷冷。 “丑八怪~”尾音被咬得极重,警告的意思明显。他已经处于发怒的边沿。 无颜的心一沉,苦涩漫延,她却只能戚戚地看着他,做不得回应。 女子的目光专注又凄惘,竟让云千珏片刻愣神,心口的一块麻麻发胀: “丑八怪,你太让我失望了……”云千珏背过身,微扬下颌,痛心地闭眼,僵硬地吐出了两个字:“动手!” 一刹那,无数的箭翎飞出,铺天盖地而来。 无颜的瞳孔倒影着漫天的杀意,手脚冰凉:他终究不信她! 白衣女子的身手极好,红缨枪挥舞,挡住了全部的攻击。 青冥却不自觉地忧心:白衣女子带着无颜,又怎么抵得住长时间的损耗,到时,无颜的性命…… 青冥再忍不住,扑通一声跪地: “求主子手下留情,属下相信,无颜姑娘必定有什么苦衷!” 五年的相处,无颜对主子的心意,她多少有些明白,断不会信无颜会背叛。就算铁证如山,她依旧想听听女子的辩解。 云千珏一霎僵直了背,气血逆转,喝到:“放肆!” 那片刀光剑影里,无颜感激地望着青冥,她很想回她一个安慰的浅笑,原来,这群人里,还是有人愿意信她,护她。 奈何力不从心,僵硬地扯不开嘴角,她已然痛到麻木。 第五十一章 放了她 匕首在雪霓裳的肌肤上划出浅浅的伤痕,沁出的血珠滴滴,女子身似弱柳,惊惶地看着不远处的帝王,满眼的委屈:“陛下……” 那般孱弱,楚楚可怜,大抵是男子总会心生怜惜。 无颜在内心嗤笑一声,不知是悲哀还是自嘲。 她缓缓合上双目,不愿再看。 她已料定,云千珏必定会妥协。雪霓裳是一国之后,无论如何,她出了事,云千珏都不好对外搪塞。 男子的神色却未见得有多大波动,良久的无语,他只是蹙眉看向雪霓裳的方向,若有所思。 年老大早就不耐,匕首越发贴近肌肤,辣辣的刺痛传来,雪霓裳的唇色就惨白了几分。 雪霓裳一向只听命于西宫太后,年老大来找她的时候,她其实是不愿相助的。但是一念之差,她还是同意作他的人质。因为,她想知道,自己在云千珏心里,到底是怎样一个分量。 周围寂静的可怕,云千珏的任何一个面部表情,她都看得仔细。内心惶惶,五指握拳,汗意涔涔。 “主子。”是黑唯轻声的提醒。 比之无颜,他与雪霓裳认识的时间更久,因而与她更亲厚些,看着对方受苦,难免要紧张担忧。 “放了她。”男子神色肃穆,语气缓缓。 “陛下……”半悬的心落地,不禁热泪满眶,雪霓裳望着那个男子,心下欢喜。至少,他在乎她的生死。于她而言,这便足够。 年老大心弦也是一松,匕首就挪开了几分。 他侧脸看向一旁的白衣女子,脸上是谦谦的笑意,语气恭谨:“请夫人先行离开。” 白衣女子倒也不与他客气,携着无颜便立时离去。 “放了她。”云千珏沉声重复,警告的意思明显。 目的已经达到,年老大也不愿再多作纠缠,一掌凝聚了内力,便拍打在雪霓裳的后背。 女子被拍飞出去,云千珏跨前几步接住,看着女子一脸的痛苦,眉色间是沉沉的不悦。 怀里是昏迷柔弱的娇躯,云千珏抱着她朝内院走去,她的心脉受损,需要及时就医。 余光瞥到年老大仓促逃奔的背影,转头吩咐黑唯,恣睢狠历:“杀!” 武林盟主的私宅。 雕花木床,蝉翼纱自床顶垂下,用帐勾撩起,内里无颜枕着青花瓷枕,迷迷糊糊,高烧不断。 床沿坐着白衣女子,面纱解下,是一副极好的模样。 温婉中带了妩媚,清新中夹了恣肆,细看之下,与西宫太后凡连衣有着几处肖像。 此时,她的指尖挑着美玉,晶莹剔透,圆润光滑,锦鲤交颈的模样,好生祥瑞。 这物件,是她在无颜身上搜到的。 她痴痴笑起来,眼尾上挑,眼眶泛红,僵硬的嘴角,不知是凄惘多一些,仇恨多一些,还是怀念多一些,只听着她喃喃自语:“了空……” “夫人。”年老大站在近处,看到她这般近乎癫狂的模样,心下揪痛。 他方才逃回来,却断了左臂,若不是救援的人赶到,他怕是死在了黑唯剑下。 第五十二章 凡语嫣 时间已过五日,无颜一直睡在厢房,白日里都有药师看诊,夜里又有丫鬟照料,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伤势却渐渐将好。 外头阳光明媚,透过糊纸的窗棂照亮一室;附近的花圃里栽满玉簪,此时开得浓郁,甚是好看,室内隐隐也有淡淡馨香。 床榻上,女子换了一袭青色襦裙,高雅清新。一头如瀑长发压枕,如墨光滑。交叠的双手轻放胸下,琵琶袖繁复拢长,只见得葱葱十指。 刚喂过药汁,侍婢退下,留她一人休息。 浑身酸痛难忍,女子浑浑噩噩,睁不开眼睑。 一片虚无里,她找到了一处光亮,寻着光源,她见到了自己年幼的景象。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承欢膝下,下一瞬,却在熊熊的火光里,她身在兵戎相交的炼狱战场,绝望哀凉,用匕首刺进自己的心窝。 画面突转,又是云千珏咬牙切齿地逼问,漫天的箭羽里,是他的那一支,一箭穿心。他说……他不信她。 后背涔湿,她一刹惊醒。然而梦里所见,忘得七七八八,单只记得一箭穿心的绝望。 扶额,无颜撑手坐到床沿,高烧已退,人却还有些迷糊迟钝。 环顾四周,精致奢华的小屋,地砖通透如玉,花纹繁复,茶几座椅,铜镜妆台,水墨花鸟,琳琅满目。 不是在花月居,不是在地下室,是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昏迷前的记忆涌上脑海,渐渐明晰…… 那夜来的人里,除了白衣女子,还有一个年老大,他既是夜九歌的手下,那么这里十之bajiu是在九歌的府邸。 然而,他们劫走她,又是为了什么? 穿过曲折回廊,园林小榭,便是另一边的大厅。 主座的茶几上摆了一副棋盘,白衣女子坐在左座,一手执白棋,一手执黑棋,神情专注,自得其乐。 “语嫣。”一人的轻唤,打破了白衣女子的思绪。 同样素白的华服,带着隔世经年的沉重哀凉,脸庞轮廓却不见几朝荏苒,依旧年轻貌美。西宫太后,凡连衣。 凡语嫣放下棋子,抬头看她,神色淡淡:“小姑。” 话语里不见亲切,反倒冷漠至极。 凡家两老老来生女,凡连衣的年龄其实与凡语嫣相仿,按辈分来,叫得一声小姑,合乎礼仪,却也生分疏离了些。 凡连衣面上尴尬,却装作一派的坦然,坐到了主后座。 不时便有婢女提着茶壶,为俩人各沏了一杯毛尖。 几片嫩青沉沉浮浮,在水面打转,凡涟漪浅抿了一口,看向对面静默不语的女子,内心斟酌一番,终是涩涩开口: “语嫣,你为何要私自劫走蓝无颜?” 蓝无颜是云千珏最得力的杀手,设计蓝无颜,她花了不少功夫,不想凡语嫣却从中破坏,她实是不悦。 “小姑此次前来莫不只为对语嫣口诛笔伐?”凡语嫣冷冷地看着她,不留一点客气:“太后果然是好手段,在大牢救走北凤的余孽,又栽赃嫁祸给蓝无颜,真真是一箭双雕!” 第五十三章 为了和尚 凡语嫣对她明面上冷嘲热讽,她的脸上一僵,再也挂不住脸: “语嫣,你难道忘了我们凡家的血海深仇?!” 云宣?欠了凡家几千条人命,她不信凡语嫣已忘得一干二净。 “小姑说得义正言辞,可您莫不是忘了十年前的横祸又是谁招致的。”凡语嫣斜睨了她一眼,挥手打翻棋盘,黑白相间的棋子散落了一地。 前世里,她与凡家一起枉死,今生,她不愿重蹈覆辙,曾多次劝诫凡连衣,不想她执迷不悟,偏生要入宫为妃。今生侥幸,她在那场大劫里死里逃生,但终究救不了凡家。 不愿再看对方一眼,她起身,冷言:“语嫣还有事要处理,西宫太后慢走!” 已是下了逐客令。 彼此闹得这么僵,还是第一次,凡连衣自知没趣,只好悻悻离开。 刚迈步到门槛,却又听得凡语嫣言语悠悠:“我希望西宫太后明白,九歌是我的义子。” 那日,她在祁连山下找到奄奄一息的夜九歌时,是真正动了怒。 凡连衣脚步一顿,一股凉意在脚底冒起,心里哀戚:在她眼里,自己竟还不如一个夜九歌来的重要。 凡连衣刚走不久,便有一丫鬟匆匆赶来,有事禀报,毕恭毕敬:“夫人,厢房那边的姑娘转醒了。” 无颜被丫鬟搀扶着出了小屋,院中的风景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美开阔。 除了花圃里的白色玉簪,还有紫藤架上满溢的成串小花。 于紫藤架下的石桌椅上落座,浑身暖洋洋的舒畅。 她正对着石拱门,青瓦白墙,独有韵味。 不过一盏茶的光景,便见的白衣女子款款而来,身姿轻盈。 此时未曾覆面,无颜便瞧清了她的容貌,倒是极为娇艳。 她站到无颜面前,眼尾极长,末端泪痣淡淡,细看之下,竟似泪珠莹莹。 侍女被屏退,凡语嫣在无颜对面坐下。 “无颜姑娘,你可知我为何要大费周章救你出来?” 无颜之前被下了哑药,此时说不得话,只能蹙眉看她。 一块美玉从她袖中取出,大红的罗英,剔透的玉质,无颜认得,那是了空交托给她的。 “若不是确信你曾掉下祁连山,我绝料不到谷底还有出路。”凡语嫣的指尖摩挲着璞玉的表面,顺着刻纹丝丝描摹:“和尚他,现下如何?” 不像是询问,反倒像是自言自语,神思缥缈,不知在作何回忆。 十年未曾说出的昵称,此时脱口而出,还有些酸涩。 看着这番模样,无颜大致也能明白,这位夫人,便是了空的一生所爱。 花月居里必然有他们的眼线,当日年老大等人确信她落崖,却又在花月居见着她,必定会将此事上报。可令无颜费解的是,凡语嫣劫走她,仅仅只是为了探知了空的状况。 一个佝偻腰身,老态龙钟;一个容颜依旧,如花美貌。他们之间…… “此物可解哑药,你且服下它,过些时日,我再来找你。”小巧且精致的白瓷瓶,被递到无颜面前。 - - - 题外话 - - - 上一章写道“凡连衣面上尴尬,却装作一派的坦然,坐到了主后座。”,需作纠正,实为“主右座”。 第五十四章 兵符 心中闷闷,离了厢房小院,凡语嫣径直向后院而去。 后山,是这处宅邸的禁地,平日也只有凡语嫣一人入内。 处处假山掩映,劲竹葱葱。命随侍的丫鬟于院口等待,自己独自向深处走去。 闪身进入一假山的洞口,触动岩壁上的凹处机关,便开启了一道石门。 起初还是一条隧道,两边的岩壁上设有煤油灯,昏黄。 走了半柱香的功夫便来到一处内室。 内里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凡语嫣熟练地走了几步,摸索到一方木盒,打开的一瞬,华光刺眼,却是木鱼大小的夜明珠。 有了光源,室内的景象便看得明白。 凡语嫣面前是一个妆台,上面简单地置放一个镜奁,再无其他。方才的夜明珠便是匣中的。 “哐当~”是铁链拖地的声响,凡语嫣循声朝角落看去,面上冷如寒霜。 “你又来做什么?”角落里,一披头散发的女子骨瘦如柴,身上的衣服却是簇新,此时瘫坐在地,看向凡语嫣的目光凶狠,恍若厉鬼。 “我想他了。”轻轻浅浅的呢喃,凡语嫣环视墙壁四周,眼波柔柔。 大大小小的画卷贴满了整个内室,有站姿,有坐姿,一笑一怒,栩栩如生,画得全是一个男子。 男子一身僧袍,五官清隽,笑起来时却有些憨憨可爱。 “你就是一个疯女人,明明是你害死了郎君,现下,却装出这么一副情深义重的假象,真令人作呕。” 地上的女人激动地朝她扑来,脸上的表情扭曲,十指如柴,指甲锋利。奈何铁链束缚,近不得凡语嫣一分。 “你这又是何必,好歹,我们也相处了十年。十年了,除了将你禁锢在此地,我也未曾虐待过你。” 凡语嫣迈前几步,矮下腰,看向那个女子,眼神灼灼: “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还有什么不如意?” “呵呵呵呵,你说得冠冕堂皇,可又是谁害我夫君,离我骨肉,毁我一生。凡语嫣,你就是一魔鬼。” 簌簌的泪水顺着女子的眼角滑下,干扁褶皱的脸庞竟似老妪般干扁黯淡。 十年前,她风华正好,年轻秀美。她有心仪的男子,成亲的那日,这个女子的出现,带来了地狱般的噩梦。新郎坠入山崖,身怀六甲的她被掳走,一碗堕胎药,害她骨肉魂归黄泉。十年囚禁,她生不如死。 “我承诺过,只要你交代出兵符的去处,我便放你离开。”凡语嫣轻轻拭去女子脸颊上的泪珠,嘴角却扯出一抹嘲弄。她是无情的,十年前,她的心就死了。 “你问我再多次,我也只有回答你,我不知道!”女子恨恨地看着她,眼角闪过一抹快意。被囚禁了这么多年,她也开始扭曲,看着凡连衣失望,心里快慰至极。 一枚银针扎入女子的手腕,尖锐的刺痛,女子浑身抽搐,亦是中了某种剧毒。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若再不坦言,就休怪我狠毒。”凡连衣站起身,轻弹衣摆,面上是一片嫌恶。 第五十章 一箭穿心 “主子……”青冥跪地拱手,低垂着头,还想再力争几句。 云千珏是真的恼了:如果说天牢的铁锁是巧合,认识夜九歌是意外,那么这次呢?蓝无颜,你还想逃到那里去?! 低头,但见得以往惟命是从的手下这般袒护她,心中更加不平。 胸口剧烈地起伏,他忽而抢过一侍卫的弓箭,对准了蓝无颜的方向。 汹涌的杀意,滔天的怒火,在他双眸中分外明晰。 “小颜姐姐!”跌跌撞撞的白陌一身泥渍,尽是狼狈,赶来的那一刻,看到云千珏挽弓的那一幕,不由大骇。 他不知哪来的力气,扑到云千珏的面前,一口咬上了他的手腕。 “放手!”男人大声呵斥,却见得对方赤红着一双眼,便像是入了魔。 “嘎嘎,不许伤害娘子!”小黑平日最是怕他,现在却是不管不顾地飞了过去,用厉爪抓挠男人的手背,留下几道深深的血痕。 男子恨极,一手挥开白陌和小黑,眼中风雨欲来,阴鸷可怕。 一人一鸟便像秋风扫落叶般被挥倒在地,带着极大的风劲。 他武功卓绝,此时用了几分内力,对方哪里受得住,当下便昏了过去。 秋雨越下越大,砸在脸上竟也有微微的刺痛感,密密的雨幕里,无颜披散的发丝寸寸粘连,贴在脸颊,有几缕遮挡了视线。 在这个背景下,云千珏自然不会知道,蓝无颜哭了。 她哭时总是静静地流泪,便像是绝望的小兽,静静舔舐自己的伤口。 弓箭在云千珏手中已然拉开一个弧度,一触即发。 青冥看着主子眼中的狠历,满眼的不可置疑信,蓝无颜再该死,为着宁楚欢的缘故,他也绝不可能取她性命。 主子他,是真的气昏了头。 一拉一放,弓箭最后还是射了出来,势如破竹。 本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无颜的心绪出乎平常的宁静,也许,就这样死了,也未必不是件好事。五年,她害得人命太多,现在也算是一种报应。 胸口兀的一痛,她听到利刃划破外衣,穿透心脏的刺啦声。 身为一个杀手,身上的伤口无数,但她一向不甚在意。可是这次,她竟觉得痛得难以呼吸。 然而这一下,却也没有立即要了她的命,只因,箭尖偏离了心脏一寸。 “住手!”一个男子的呼和声远远而来。 男子身如劲竹,儒雅清俊,只是脸上表情阴沉晦暗,正是祁连山上袭击云千珏的年老大。 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匕首,看得出极为锋利,此时却是抵着雪霓裳白皙的脖颈: “统统住手,不然,当今尊贵的皇后娘娘可就要血溅当场,香消玉殒。” 投鼠忌器,侍卫自是不敢出手,只能自动为来人让开一条路,让他进到包围圈里。 箭翎不再肆虐,弓箭手原地待命。 匕首在雪霓裳的肌肤上划出浅浅的伤痕,沁出的血珠滴滴,女子身似弱柳,惊惶地看着不远处的帝王,满眼的委屈:“陛下……” 第五十六章 可会生恨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若再不坦言,就休怪我狠毒。”凡语嫣站起身,轻弹衣摆,面上是一片嫌恶。 凡连衣今日质疑她忘却灭门家祸,其实是真真冤枉了她。 早在她重生的那一刻,她便开始铺路。她的祖父是前朝都督,掌管朝堂兵权,父亲是武林盟主,群雄所向。在凡家灭门之前,她便劝说父亲,隐藏自己的实力。 凡家三分之一的财富被秘密安置在一处,而重要的兵器、火药也被囤积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凡家的一些暗卫、忠仆以及私下招募的士兵,总共过千的人员被安排在那处,乔装成村里的普通百姓农民,守护藏兵地。 这些事本便是私下进行,只有少数人知道,凡家满门抄斩后,便只有她一人知晓。而要征用那些旧部,需要的便是一对兵符。当年那对兵符交由她保管,而她将其中一枚交托给了和尚,俩人随身携带,视如信物。 当年和尚弃她不顾,另娶知府千金。她怎么也不信,这个女子对兵符的去向一无所知。 “你杀了我吧……”女子的哽咽声戚戚,与其这样卑微地活着,倒不如去阴曹地府,一家三口可以好好团聚。 下一刻,凡语嫣捏着一枚药丸,送入女子口中,强逼着她咽下。 “死……呵,哪有那么容易。这么多年我行尸走肉般活着,难免会孤苦寂寞,有你陪着,岂不美哉。” 她自然是要对方好好留着性命,看着女子日日以泪洗面,她才能在后半生里找到一丝慰藉。这,本便是对方欠她的。 木匣收起,夜明珠的光华敛去,复又一片阴暗。 嘚嘚的踱步声,凡语嫣脚踩大理石清脆;身后女子的呜咽闷闷,说不出的低沉。 “容久,我往后天天会来寻你,叫你尝遍天下的毒药,直到你交代出兵符的下落。” 知府千金,眼下可怜的女子,名唤容久。 尾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久久不散。 女子扑在地上,指甲在地砖上拼命抓挠,残余数道血痕。绝望里,她嘶吼一声,沉沉昏迷。 三日后。 今日日头正大,无颜被邀请到花园里来看了一个时辰的戏曲。 身上伤势并未完全愈合,她终日恹恹,精神萎靡。 戏台上,花旦小生演得动情,无非是负心汉和痴情女的爱情纠葛。 起先,女子和男子郎情妾意,俩人你侬我侬惹人艳羡。 之后,糟糠下堂,男人左拥右抱,妻妾成群。 女子声声控诉,声泪俱下,却换不回男子的眷恋。 这个故事,街头巷尾都曾看过,却是演到烂的剧本。 以往不会感触,现下却不禁哀凉。世事无常,沧海桑田。 无颜侧目向旁座看去,那里,凡语嫣神色呆呆,竟已看到入神。 曲终人散,人去楼空。戏台上一片寂寂,戏已终结。 过了许久,凡语嫣侧脸看着无颜,眼底深深:“无颜姑娘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无颜回望她,神色淡淡,并不回应。 “云千珏那般待你,让你受尽屈辱,几近魂断,你可会生恨?” 第五十六章 出去 “云千珏那般待你,让你受尽屈辱,几近魂断,你可会生恨?” 无颜呼吸一滞,一时哑然。 恨吗?被他这样伤害,她心里确实极不是滋味。 可是,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恨他。五年前,是他给了自己一个栖身之所,她理应投桃报李,饮水思泉,为报恩而卖命也是理所应当。 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自己,谈何信任,只是自己一厢情愿。所以会落到这般境地也是可想而知。只是,即便清楚结局,她还是会心痛难耐。 无颜脸上落寞,凡语嫣看得明白,半响的寂静如雪。 “无颜姑娘,你难道不想复仇吗?”凡语嫣试探着开口。 坐在藤椅上,上有枝叶繁茂的荫蔽,还有丫鬟拿着蒲扇轻摇,不知怎么,无颜心里烦闷,一时急躁。 她不想,也不愿谈论这个话题。 “如果夫人要说的便是这个,无颜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她霍然起身,面上冷硬。 后背抵着利器,无颜缓缓转头,见得是一个随侍的丫鬟手拿匕首。 “夫人这是威胁?”她轻扯嘴角,满不在意。 青色襦裙,裙摆翩翩,这个女子有着不食烟火的纯净。 “不得放肆。”凡语嫣喝退丫鬟,支着手臂倚躺座椅,闭目休息。 有侍女将洗净的葡萄送到嘴边,她微张檀口吞入。动作缓慢邪魅,极致风情。 满嘴生津,凡语嫣享受地轻扬嘴角:“无颜姑娘,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会站到我们这边。” 没有作答,无颜转过身,朝厢房而去。 负伤严重,气血亏虚,无颜这几日最是嗜睡。 檀香袅袅,芙蓉帐透如蝉翼,翩翩轻盈。 丝绸缎被光滑,内里棉絮松软温暖,手下一片滑腻,无颜轻蹙一声,还是不愿睁眼。 一指冰凉探过她的眉心,一路下移,划过她的琼鼻,抵达她的唇瓣,轻轻摩挲。 稍作停留,便继续往锁骨处而去。 再接着,更甚至有陌生的气息靠近,迎着她的脸庞,丝丝暧昧。 无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中清冷。 眼前是一个清纯的少年,面色白皙,此时晕红了脸颊,略带羞涩,蓝颜惑人。 不知怎么,她便想到了白陌,也是这样一双单纯清澈的眼眸,最是干净清新。 想起自己逃出花月居的那夜,白陌的拼死相救,她的鼻尖便是一酸。 轻别脸,无颜躲过男子的红唇。 双手紧紧地捏着被褥,弄出一缕褶皱。 她压抑自己咚咚擂动的心跳,调整紊乱的气息,艰难开口:“你这么在这?” 这个少年,她是认得的,依稀记得,他便是前几日戏台上那个小生。 台上他涂了脸谱,演技卓绝,比之现在要成熟复杂,但她还是认出了他。 “姐姐不喜欢我吗?”少年歪着脑袋看她,神色中一抹懵懂。说着更加靠近了无颜几分。 男子的胸膛贴着她的腰侧,吐息全在一方之地,与她纠缠,她一赧,伸手将他往床外推去,却是不敢用力,只怕伤他。 因为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额间沁出密密的细汗,唇色也是一白: “出去!” 第五十七章 肥料 无颜痛苦地闭着眼睑,不再看他。 她大概能料到,这是凡语嫣的把戏,这个少年是她用来蛊惑自己的工具。她为了转变自己的心意倒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少年含泪看着女子的侧颜,泪眼汪汪,说不出的可怜。 掀开被角,少年的肌肤裸露在空气里,此时是深秋凌晨,天气还有些凉,少年白皙的肌肤起了不少的鸡皮疙瘩。 转过头,再看了无颜一眼,见她依旧合着双目,无动于衷,少年拿起床头的衣服就开始穿饰起来。 气氛诡异,偶尔能听到衣服摩挲的沙沙声,无颜尴尬地躺着,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少年却是背对着她,内心忍不住嘲弄:这个女人长得奇丑无比就罢了,还要假装正经,真是恶心。 穿着就绪,少年走到门口,将门扉推开一条缝隙,深呼吸几口门外新鲜的空气,他回望床榻上的女子,声音软软: “姐姐好好休息。” 听到少年轻踱出门槛,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无颜的睫羽微颤,终是睁开眼睛,松了一口气。 揉了揉酸胀的额头,她缓缓支起身子,胸前的锦被滑低至小腹,露出女子穿着整齐的青衣。 多年杀手的经历,她习惯和衣而睡。 走廊尽头,槐树底下,阳光暖暖,树影婆娑,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光斑。 凡语嫣依旧一身白衣蹁跹,虽是中年,身段依旧极好,从背后看竟还似二八年纪。 风略微有些大,裹挟着紫藤小花飞得扬扬。 少年小跑几步到凡语嫣的身后,面上谄媚:“夫人。” 好不亲热。 凡语嫣转过身,美艳的脸庞莹莹:“事情办得怎么样?” 声音孤冷,叫少年心间一颤:“那个丑女对我的挑逗没有起反应。” 说着话时,神情间还是一片鄙夷,对蓝无颜,他还是厌恶的。身为男子,还是无法免俗,对于丑颜的女子总是没有好感。 “没有反应?”凡语嫣低低重复,嗤笑一声:“那你回来干嘛?” 少年没有感知到周围危险的气息,有些讨好地开口:“夫人能不能先结了我的报酬,平日还要花销。” 他的内心与清纯的外表完全相悖,他喜欢逛青楼,也喜欢赌钱,以往的放làng,欠下了不少钱。戏里戏外,他都是这么一个人。 正因为清楚他的为人,凡语嫣才找上他,想着他调妓多了,多少会有些手段,能够骗得蓝无颜的喜欢。可是,现在……这个人,还真是无耻的可以。 凡语嫣勾唇浅笑:“既然如此,你对我而言,更本就是无用的棋子。我为什么要养着你!” 她的眸光不善,阴测测可怕,少年一阵瑟缩,终是觉得害怕,疙疙瘩瘩开口:“夫……夫人。” 可是为时已晚,一些粉末在空气里弥漫,似乎还有缕缕暗香。少年已嗅入不少,此时痛苦地捂着心脏,七窍流血,不时便命归黄泉。 “就地埋了他,在这棵槐树下。可不能浪费了,这可是极好的肥料呢。”凡语嫣说得轻松,云淡风轻。 第五十一章 放了她 匕首在雪霓裳的肌肤上划出浅浅的伤痕,沁出的血珠滴滴,女子身似弱柳,惊惶地看着不远处的帝王,满眼的委屈:“陛下……” 那般孱弱,楚楚可怜,大抵是男子总会心生怜惜。 无颜在内心嗤笑一声,不知是悲哀还是自嘲。 她缓缓合上双目,不愿再看。 她已料定,云千珏必定会妥协。雪霓裳是一国之后,无论如何,她出了事,云千珏都不好对外搪塞。 男子的神色却未见得有多大波动,良久的无语,他只是蹙眉看向雪霓裳的方向,若有所思。 年老大早就不耐,匕首越发贴近肌肤,辣辣的刺痛传来,雪霓裳的唇色就惨白了几分。 雪霓裳一向只听命于西宫太后,年老大来找她的时候,她其实是不愿相助的。但是一念之差,她还是同意作他的人质。因为,她想知道,自己在云千珏心里,到底是怎样一个分量。 周围寂静的可怕,云千珏的任何一个面部表情,她都看得仔细。内心惶惶,五指握拳,汗意涔涔。 “主子。”是黑唯轻声的提醒。 比之无颜,他与雪霓裳认识的时间更久,因而与她更亲厚些,看着对方受苦,难免要紧张担忧。 “放了她。”男子神色肃穆,语气缓缓。 “陛下……”半悬的心落地,不禁热泪满眶,雪霓裳望着那个男子,心下欢喜。至少,他在乎她的生死。于她而言,这便足够。 年老大心弦也是一松,匕首就挪开了几分。 他侧脸看向一旁的白衣女子,脸上是谦谦的笑意,语气恭谨:“请夫人先行离开。” 白衣女子倒也不与他客气,携着无颜便立时离去。 “放了她。”云千珏沉声重复,警告的意思明显。 目的已经达到,年老大也不愿再多作纠缠,一掌凝聚了内力,便拍打在雪霓裳的后背。 女子被拍飞出去,云千珏跨前几步接住,看着女子一脸的痛苦,眉色间是沉沉的不悦。 怀里是昏迷柔弱的娇躯,云千珏抱着她朝内院走去,她的心脉受损,需要及时就医。 余光瞥到年老大仓促逃奔的背影,转头吩咐黑唯,恣睢狠历:“杀!” 武林盟主的私宅。 雕花木床,蝉翼纱自床顶垂下,用帐勾撩起,内里无颜枕着青花瓷枕,迷迷糊糊,高烧不断。 床沿坐着白衣女子,面纱解下,是一副极好的模样。 温婉中带了妩媚,清新中夹了恣肆,细看之下,与西宫太后凡连衣有着几处肖像。 此时,她的指尖挑着美玉,晶莹剔透,圆润光滑,锦鲤交颈的模样,好生祥瑞。 这物件,是她在无颜身上搜到的。 她痴痴笑起来,眼尾上挑,眼眶泛红,僵硬的嘴角,不知是凄惘多一些,仇恨多一些,还是怀念多一些,只听着她喃喃自语:“了空……” “夫人。”年老大站在近处,看到她这般近乎癫狂的模样,心下揪痛。 他方才逃回来,却断了左臂,若不是救援的人赶到,他怕是死在了黑唯剑下。 第五十八章 夜九歌归府 “就地埋了他,在这棵槐树下。可不能浪费了,这可是极好的肥料呢。”凡语嫣说得轻松,云淡风轻。 话音刚落,便有侍从拿着铁锹开始挖坑。不深不浅的坑,不时就会铲到以往的白骨,森森可怕,然而侍从面不改色,未起一丝波澜,恍若木偶。 不久挖好坑,便拖着尸身扔了进去。 凡语嫣已走到了宅院的门口。今日清晨,她要去迎接夜九歌。 之前他被鬼姬重伤,几乎绝气,她将他送到世外神医处治疗,今日痊愈归府。 宅前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大门两侧各有持刀侍卫把手。 吩咐年老大安排诸项事宜,包括洗尘宴,屋子的打扫清理。她对夜九歌极为上心。 凡语嫣站在门口,晨光微醺,想着九歌的归来,她一阵安慰。 嘚嘚的马蹄声渐渐清晰,一辆简单的马车,后载的车厢朴实无华,只是雕工精细的车窗,做工细腻的帘幕,无不显示着主子的尊贵。 骏马喷了个响鼻,停在了门口。凡语嫣笑得明媚,向那处而去。 帘幕掀开,男子的手指如葱,却是蜜色。先露出的墨色衣摆,再是颀长挺拔的上身,夜九歌跳下马车,恭谨地站在凡语嫣面前:“娘亲。” 剑眉星目,男子自有说不出的清华,即便是大病初愈,也是难掩风采。 凡语嫣眼眶一红,思念之情难以言表,只欣慰地点点头,就将他迎进府去。 夜九歌本不是她亲子,若是她的孩子在世,也该只比九歌小了五岁。也许是眼缘,自她见到流落街头的男孩一面,便决定收为义子。 夜九歌随着凡语嫣进府,入眼所见与以往相同。 走到前院,隔着盆栽花圃,夜九歌看到几个面生的男子往厢房的方向而去。 虽然隔着段距离,他也瞥到了那几个男子的面容,眉清目秀,面色含羞,只是几个脚步轻浮,极为柔弱。这样娇柔的男子,倒像是小倌。 府中何时多了这几个陌生的面孔,夜九歌一愣,却也没有要询问凡语嫣的意思。 脚步几刻停顿,就往前厅而去。 “小姐,你要去哪里?”几个清俊的男子,脸上娇媚,各有千秋,只是身上的脂粉气熏鼻。 蓝无颜这几日被他们缠得不耐,此时面上不悦,眉峰微拢:“我去花园透透气,你们莫要跟着。” 加快了步伐,她走得有些急。 看来,她必须找凡语嫣好好聊聊了。凡语嫣想和她交个朋友,帮助他们对付云千珏,她是万万不能的,她也厌烦与这些个男妓磨着。如果只是为着了空大师的事,她倒是愿意坦诚相告。 花园里倒是另一番景象,蓝无颜刚走到石拱门,便有一刀剑飞来。 无颜走得匆忙,加上身子不适,反应迟钝了不少,等她反映到危险的时候,刀尖离她的鼻端只有一寸。 这个情形有些熟悉,眼前是刀光剑影的浮影,她想到云千珏的那一箭,也是这般凌厉,只为取她性命,顿时手脚一凉,再动不得半分。 第五十九章 我是云千珏的手下 她还处于发愣状态,下一刻,却被拥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那人拥着她,脚尖轻点,便已跳出极远。 不知何时,无颜的双手已环上了那人的腰肢,脸颊贴着那人的锁骨,灼灼发烫。 手下是紧致的肌肤,似是流了汗的缘故,还有些湿滑。 “姑娘无碍吧?”他说得客气,言语里是真真的关切。 他放开无颜,还刻意拉开了一段距离。 男子身量挺拔,无颜整个被罩在阴影里,抬头看他,神色间还有些迷糊,有些惊惶。 夜九歌的黑沉的眸子倒映出无颜的容颜,交错的伤疤布满脸颊,狰狞如魅。 “无颜,怎么是你?”男子吃惊出声,一把握上女子的手腕,俩人的心脉相交。 夜九歌本应是在晨练,花园里放着不少的器具,有沙袋、石墩和箭靶。 夜九歌的上衣褪下,此时围着劲腰,腹上的光景看得清楚。 由于常年习武,他的身材匀称,见不得半分赘肉。蜜色的肌肤上汗珠点点,血脉喷张。 身为杀手,无颜一向无拘惯了,此时面上还是有些不自然,不敢直视,只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公子,是颜一大意了。”一少年跑到夜九歌身后,虎头虎脑的模样,此时揪着五官,甚是自责。 方才他陪夜九歌对打,不慎扔出大刀,差点伤了无辜。 颜一自小就亲侍左右,虽然粗心大意,可是忠心耿耿,心性善良,夜九歌自是不会重罚,只是苛责了几句,便命他下去。 偌大的花园,自然也有亭台楼阁,轩榭廊坊,比之奢华,江湖仅有。 夜九歌邀请无颜漫步其中,百年乔木雕刻的亭阁台榭,青石板所砌的园林桥曲曲折折,其下的水池莲叶攘攘。 “无颜,你怎么会在我的府邸?”夜九歌穿好衣服,吹着微凉的风,浑身舒畅。 他的表情真切,不似作假。无颜有些明白,夜九歌对于自己的身份当真是一点也不清楚,更是不知道凡语嫣于花月居劫走她一事。 一尾锦鲤跳出水面,水光乍现,点点晶莹的水珠里,它跃到桥面上,落在俩人不远处,几个腾跃,依旧搁浅在青石砖上。 它的鱼鳃一开一合,显然是痛苦至极。 无颜生了恻隐之心,快走几步,双手捧起它,于池岸将其放生。 夜九歌尾随着她,看着她的小心翼翼,从动作里看出了她对生命的虔诚悲悯。 她分明是一个杀手,却有着杀手最忌讳的心软。 “九歌,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杀手。你不知道的是,我是云千珏的手下。” 她说得淡淡,却在夜九歌的心漪里激起惊涛骇浪。 “之前,我遭人陷害,被云千珏误会囚禁,是夫人带我来的这里。”她所指的夫人自然是凡语嫣。 听到这里,夜九歌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隐隐察觉,蓝无颜可能是被凡连衣摆了一道。对于那个女人而言,一切挡路石,她都欲除之而后快。只是,他不理解,义母救无颜又是意欲何为? 第五十二章 凡语嫣 时间已过五日,无颜一直睡在厢房,白日里都有药师看诊,夜里又有丫鬟照料,虽然依旧昏迷不醒,伤势却渐渐将好。 外头阳光明媚,透过糊纸的窗棂照亮一室;附近的花圃里栽满玉簪,此时开得浓郁,甚是好看,室内隐隐也有淡淡馨香。 床榻上,女子换了一袭青色襦裙,高雅清新。一头如瀑长发压枕,如墨光滑。交叠的双手轻放胸下,琵琶袖繁复拢长,只见得葱葱十指。 刚喂过药汁,侍婢退下,留她一人休息。 浑身酸痛难忍,女子浑浑噩噩,睁不开眼睑。 一片虚无里,她找到了一处光亮,寻着光源,她见到了自己年幼的景象。富丽堂皇的宫殿里,承欢膝下,下一瞬,却在熊熊的火光里,她身在兵戎相交的炼狱战场,绝望哀凉,用匕首刺进自己的心窝。 画面突转,又是云千珏咬牙切齿地逼问,漫天的箭羽里,是他的那一支,一箭穿心。他说……他不信她。 后背涔湿,她一刹惊醒。然而梦里所见,忘得七七八八,单只记得一箭穿心的绝望。 扶额,无颜撑手坐到床沿,高烧已退,人却还有些迷糊迟钝。 环顾四周,精致奢华的小屋,地砖通透如玉,花纹繁复,茶几座椅,铜镜妆台,水墨花鸟,琳琅满目。 不是在花月居,不是在地下室,是在一处陌生的地方。 昏迷前的记忆涌上脑海,渐渐明晰…… 那夜来的人里,除了白衣女子,还有一个年老大,他既是夜九歌的手下,那么这里十之bajiu是在九歌的府邸。 然而,他们劫走她,又是为了什么? 穿过曲折回廊,园林小榭,便是另一边的大厅。 主座的茶几上摆了一副棋盘,白衣女子坐在左座,一手执白棋,一手执黑棋,神情专注,自得其乐。 “语嫣。”一人的轻唤,打破了白衣女子的思绪。 同样素白的华服,带着隔世经年的沉重哀凉,脸庞轮廓却不见几朝荏苒,依旧年轻貌美。西宫太后,凡连衣。 凡语嫣放下棋子,抬头看她,神色淡淡:“小姑。” 话语里不见亲切,反倒冷漠至极。 凡家两老老来生女,凡连衣的年龄其实与凡语嫣相仿,按辈分来,叫得一声小姑,合乎礼仪,却也生分疏离了些。 凡连衣面上尴尬,却装作一派的坦然,坐到了主后座。 不时便有婢女提着茶壶,为俩人各沏了一杯毛尖。 几片嫩青沉沉浮浮,在水面打转,凡涟漪浅抿了一口,看向对面静默不语的女子,内心斟酌一番,终是涩涩开口: “语嫣,你为何要私自劫走蓝无颜?” 蓝无颜是云千珏最得力的杀手,设计蓝无颜,她花了不少功夫,不想凡语嫣却从中破坏,她实是不悦。 “小姑此次前来莫不只为对语嫣口诛笔伐?”凡语嫣冷冷地看着她,不留一点客气:“太后果然是好手段,在大牢救走北凤的余孽,又栽赃嫁祸给蓝无颜,真真是一箭双雕!” 第六十章 能否替他们赎身 “哦,九歌,你们认识?”吴侬腔调软糯。 池岸边的草地葱绿,没过脚背。白色罗衫衣尾拖地,染过一地的露珠。 凡语嫣脚步浅浅,不时便来到俩人面前,容貌清妍,眉间堆笑,本人清高孤冷。 “娘亲,无颜曾救过九歌一命。”夜九歌望着无颜的眸光柔柔。 听着夜九歌的回答,凡语嫣颔首浅笑。 之前远远看得俩人比肩漫步,就清楚他们交情不浅。九歌性冷,更不喜与女子亲近,方才却见得他的眸中暖暖笑意,全是对蓝无颜的宠溺。 “原是如此,这时日倒是我们怠慢了。”凡语嫣望向蓝无颜的视线里多了一抹复杂。 三人气质极好,站在一处,倒是一副佳景。 只可惜,总有人不懂得分清形势,贸然闯入。 几个小倌成群而来,明明是男人,却打扮得花枝招展。表情无害,围上无颜就是一脸撒娇,泫然欲泣:“小姐怎么说走就走,可是嫌弃奴家伺候不周?” 他们自小受着特殊的调教,手段一流,此时有人从旁抱着无颜的手臂,有人自后揽上无颜的脖颈,穿着暴露,行为放荡。好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大胆!”夜九歌怒从心起,抑制不住,大喝一声。 他平日便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此时面上更是狠历。小倌们受了一丝惊吓,稍稍收敛了些,各个战战兢兢地立着,却是偷眼瞥着凡语嫣,依旧没有退下。 “你们下去吧,日后不必再来。”凡语嫣的声音柔柔,却也带了十足的威慑。 男妓们浑身一颤,皆是低垂着头,狼狈离开。 无颜望着他们的背影微一叹息:其实,这些人也是可怜。男妓的地位比女妓还要不如,平日还要拼命赔笑,努力迎合嫖客,也是心酸。本来全是正经人家的儿女,谁愿意进那腌臜之地。 “夫人,若是可以,能否替他们赎身?” “呵呵呵,无颜姑娘倒是心善,既然你开口,我自会吩咐下去。”凡语嫣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子,眸中情绪一闪而过。 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机器,冷血无情,她这般行为未免有些矫揉造作。 无颜自是能明白凡语嫣掩饰的嘲弄,内心凄凉。 双手紧紧捏紧衣袖,那里,由于浸染了池水,润湿了一片,在和煦的日光里倒是沥干了不少。只可惜,她身上背负的命案太多,却是真正无法洗清的罪孽。 三人一起游览了花园,本就各怀心事,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久就各自离去。 这日,日中,却有人来厢房处请无颜去后厅就餐。 她来这里有些时日了,平日都有人送饭到屋里,今日却是个例外。 无颜到饭厅的时候,凡语嫣和夜九歌已经到场,施然落座。夜九歌晨浴之后换了一身衣服,穿戴整齐,更是衬得器宇轩昂。 饭桌上的酒菜都已上齐,伺候的丫鬟奴仆站在后面围了一圈,果真是大户人家的模样。 - - - 题外话 - - - 看我充满期盼的、水汪汪的眼睛。各位看官,动动手指收藏啊。~\(≧▽≦)/~么么哒 第六十一章 两具贴紧的身体,生生碍眼。 无颜款款落座,眼神却是无光,一点食欲也提不起。 她一直在心里草拟着说辞,她要离开盟主府:“夫人,我想……” “啊!”随着一声凄惨的嘶吼,无颜惊惧地侧脸,便见得一道血光划过,一两点血滴黏上她的眼角。 厅外,一人风姿翩翩而站,微扬的长发,邪肆的凤眸,冷酷的嘴角,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袍。 无颜微张着嘴,一时呐呐:“主子。”银质筷箸滑落手心,叮铃落地。 才不过十日,他便寻上门来,是为了铲除自己这个叛徒吗?手心不自觉地捏紧,指甲划破血肉,她却怔怔地看着他,满眼全是他的模样,仿若连呼吸都停止。 一把骨折扇,此时哒哒地滴着黑濯的粘液,血腥味浓郁。 一路的污秽漫延到门槛,触目惊心。 可惜,云千珏却是正眼都不看她,只是一步步踏进厅内,拿着折扇的手抬向凡语嫣的方向,语气阴凉:“交出解药!” 交出解药。无颜心下一凉,他单刀匹马独闯盟主府,为的不是她! 凡语嫣咬着下唇,眸光扫过那片狼藉,眉心一皱。 年老大带着一群仆从包围了厅门,水泄不通。 “我再说一遍,交出解药!”云千珏危险地眯起凤眸,折扇一挥,风旋便粉碎了饭桌。 锅碗瓢盆顷刻湮没,如屑轻浮,无颜身子大不如前,此时亦是被风劲拍打到墙上,后背火辣辣地疼,她慢慢地滑落到地面,猛地呕出一口鲜血。一切像慢镜头一样播放,因此身上的疼痛格外清晰。 他这样较真的狠劲,无颜还是第一次见。 “无颜姑娘。”眼前有些模糊,来人的面孔有些重影,轻晃。耳朵也是嗡嗡作响,但她还是辨出,这个温暖的怀抱,是夜九歌。 无颜?丑八怪。云千珏心神一怔,才看向这个方向。 他的眼神有些震惊,有些恼恨,也有些不知所措。两具贴紧的身体,生生碍眼。 “不知陛下光临本府有何指教?”凡语嫣巧笑嫣然,实则是窝了一肚子火。 “那日的白衣女子就是你吧?”云千珏转过头,一眼便辨出了凡语嫣。 “哼。”凡语嫣轻哼一声,倒不抵赖。 “你们那日将朕的皇后打伤,凝聚的那一掌,居然猝了毒。霓裳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真是好手段。”骨扇向后一折,他未曾转头,却是恰巧击中了年老大,一下便昏死了过去。 他们下毒的本事倒是一流,宫内的太医竟全都束手无策。 “你这小子。”凡语嫣也绝料不到,云千珏武功竟如此出神入化,更想不到他会动真格。毕竟他一个堂堂的帝王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干涉武林,血洗盟主府,是要被整个武林诟病的。 下一瞬,云千珏就已近身,动作迅猛,快如闪电,冰冰冷冷的扇骨贴着她的脸颊,抹上一片妖艳,她瞪着眼,不甘心地怒视。 “住手!”一道剑气自旁边袭来,饶是云千珏反应再快,还是被斩落了一截衣袖,轻轻落地。 无颜单手扶着墙,弯着腰站起,吃力地看着这一幕幕。 第六十二章 我什么也不算 云千珏和夜九歌成对峙之势,俩人武功皆是上乘,不动声色地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腕上都凝聚了不少内力。 云千珏手握象牙骨折扇,置于胸前,乌黑的青丝纷扰,更衬得他肤色白皙。飞扬的长眉轻挑,凤眼微眯,眼底是嗜血的光芒,嘴唇抿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外表放荡不羁,邪魅蛊惑,实则决绝果断,冷血无情。 而夜九歌挺直如竹,剑眉斜入鬓角,如墨般黑沉的星眸,高挺的鼻梁,面上沉稳,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压,手上的利剑指着地面,剑身发出嗡嗡的鸣响,剑势一触即发。 “九歌,退下。”凡语嫣闪身到俩人之间,面向云千珏,浮出一抹浅笑。 九歌方养伤回来,她不能让他再一次以身犯险。本来,她也没想过要取雪霓裳的性命,只是对她重伤九歌的一个小小惩戒。雪霓裳总归是凡连衣的人,杀了她,也不好向凡连衣交代。 “陛下,如果你是来求解药的,本人手上确实没有。不过,我可以列出一张药单,你且命人寻出那几味药草即可。” “哦~”云千珏饶有兴味地勾唇,啪一下合上折扇:“我姑且信你们一回,但是,如果朕的皇后有何不测,我定会叫你们陪葬。” 他的话狠绝,响在无颜耳边,就像是天雷滚滚劈过无颜的大脑,霎时空白一片。她本来以为,宁楚欢是云千珏心里皎皎的明月,却不知,雪霓裳在他眼中同样视如珍宝。唯有自己,是他从不曾在意的。 这几日,她一直想着要回去,找出证据澄清自己。可是,或许根本就没必要吧?他从来就不需要自己,蓝无颜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没有了她这个杀手,云千珏照样可以培养出另外的棋子。 拿了凡语嫣给的药单,云千珏也无意多作停留。 只是缓缓的脚步在无颜的跟前一滞,白色的衣角染上了几抹嫣红,像开在黄泉路上的曼陀罗,刺目。那是丑八怪的血。 他向无颜瞥去一眼,那一眼复杂,眸光深邃,叫人看不出他内心真正所想。 “丑八怪。”他的嗟叹浅浅,不知隐藏了怎样的情绪。 无颜若有所觉地抬眸,却只看到了云千珏离开的背影,云卷云舒,一切恍若隔秋一梦。 “无颜!”夜九歌直冲了过来,打横抱起了女子。 她的面色极差,整张小脸全是血污,全然看不清本来的样貌。 夜九歌的心一抽,不可抑制地怜惜和疼痛,不由大呼:“叫医师过来,快!” 他的神情有些恐怖,一个小丫鬟被吼得瘫坐在地,回过神来时,慌慌张张地向府外跑去。 而夜九歌抱着蓝无颜去了她平日所住的厢房。 厅内忙作一团,凡语嫣静静站着,白衣胜雪,好似一朵悠然盛开的玉簪,只是浑身阴寒,样貌扭曲。 似乎有咯咯咯的浅笑自喉间溢出,颇为瘆人。 云千珏啊,云千珏,当年你父亲欠我们凡家几千条人命,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血债血偿,叫你生不如死,贱如蝼蚁。 第六十三章 雪霓裳的算计 深夜,一辆马车徐徐向宫外而去,车前吊着两盏霓虹灯,随着车身轻晃。 车内设有小榻,叠得半人高的被褥,整整齐齐地堆在榻尾。 雪霓裳斜斜地倚着车壁而卧,脸颊微醺。 身盖狐裘披肩,露出一大截细细白白的手腕。 车内幽香浮动,原是暗格里放了香料,有着凝神静气的功效。 “娘娘,夜里凉,你可得仔细着自己的凤体。不然,皇上定要拿奴婢来问罪了。”说话的是雪霓裳随侍的侍女,一边嗔笑,一边拉起被褥覆上主子的前胸。 听得婢子的打趣,雪霓裳但笑不语,内心洋洋暖暖。 她这可谓是因祸得福了。自从那夜被年老大一掌拍中后背,她深中剧毒,却得云千珏悉心照顾,百般呵护。以往她去花月居,云千珏总是冷面相对,现在却惯着她,与她共眠一床。 “蜀锦,蓝无颜那边怎么样了?”雪霓裳拥着厚厚的蝉丝被,指甲勾勒着面上的丝绣,言语里含着隐忧。 “这个……太后去找过语嫣夫人。可是,好像最后俩人不欢而散。”名叫蜀锦的丫鬟小心翼翼地回复。 雪霓裳嗤笑一声,不再言语,平躺下身子,将脑袋缩在被窝里。 看来,语嫣夫人出于某种原因,暂时不愿取蓝无颜的性命呢。 可是,怎么办呢?现在,蓝无颜必须得死! 闭上眼睛,又回忆起那夜的情景。 由于重伤昏迷,她被云千珏抱到卧房,安置到床榻上。 有太医进进出出,金丝缠腕,不时被喂入苦涩的药汁,迷迷糊糊好一段时间,直到周围霎时安静。 眼前似遮了一层阴翳,她只能感觉到烛光微弱的亮圈点点,伴着炭火的滋滋声。 云千珏坐在不远的木椅上,地上跪着青冥,他们在谈论一个有关蓝无颜的秘密。 也许是他们误以为她在昏睡,又或者是那夜的变故搅乱了他们的心神,他们便在松懈的情况下,道出了所有。 “主子,属下相信,无颜姑娘是被冤枉的。”青冥振振有词:“无颜姑娘这五年在主子身上花了很多的心思。主子喜欢的那方紫金石砚,是她千里迢迢去北方寻来的;知道主子喜欢扶桑,她特意去学了养殖的技巧……这样的她,怎么会背叛主子?!” 云千珏脸色一黑,怒斥道:“闭嘴!” 屋外是淅淅沥沥的雨水,越下越大,云千珏的呼吸似乎越发沉重。 骇人的寂静中一道闪电轰隆作响,照亮了云千珏铁青的侧脸。 青冥柔柔地问了一句:“主子那时是要杀了无颜姑娘吗?” 毫不犹豫射出的那一箭,却偏离了心脏一寸,又是为了什么?以主子的能耐,怎会产生这样的失误! “为着宁楚欢姑娘,主子才手下留情的吧。”笃定的语气,青冥在为无颜不值。在云千珏面前,她从未这样放肆过,那夜对云千珏多次咄咄逼问,却全是为了蓝无颜。 云千珏猛灌了一杯热茶,灼热的茶水划过他的咽喉直达内腹,好似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 第六十四章 只是一个牺牲品 云千珏猛灌了一杯热茶,灼热的茶水划过他的咽喉直达内腹,好似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 “是。”云千珏起身,如鹰的厉眸紧锁着青冥:“五年前,我留下她,最初的算计是为了她特殊的体质,她的血,是救楚欢寒疾的药引。青冥,我五年前就告诉过你,不要对她多生无谓的感情。” 药引?!雪霓裳听得明白,四肢僵硬。 云千珏审美极高,一开始她就疑惑,像蓝无颜这样丑得独一无二的女子是怎么入了云千珏的眼,留在身边养作杀手。原来,一开始,她就只是解救宁楚欢的一个牺牲品。 宁楚欢身上的寒疾本来药石无灵,以她的病况,再活不得几年。 云千珏对宁楚欢情根深重,要是宁楚欢痊愈了,在云千珏的心里,她雪霓裳一辈子都占不到一寸之地。 马车一个颠簸,蜀锦轻呼一声,不由对外骂道:“狗奴才,长点心眼!莫要惊扰了皇后娘娘。” 粗俗污秽的言语,雪霓裳半睁开眼,微蹙眉心:“蜀锦。”淡淡的苛责。 这个婢子从自己入宫起就带在身边,性子虽然急躁了些,好在忠心。 “你且派人秘密观察蓝无颜,一寻到机会,就取了她的性命!”雪霓裳贴着她的耳廓轻声低语。 盟主府花园里,凉亭内。 云英石磨制的石桌,在阳光下斑驳陆离,甚是好看。 执笔平宣,不过半晌,宣纸上便浮有良人如玉,金风玉露。 凡语嫣画得出神,倒没有注意到无颜清浅的脚步声。 “夫人。”无颜自凡语嫣身后轻唤。 庭上的台阶长有密密的青苔,无颜一步步踏上去,像踩在云端,有些轻软。 她今日看上去精神了不少,简单梳了个马尾辫,用一蓝丝带扎起,干脆利落,穿上了一件黑色的便衣,腰间缠着银质软剑,飒爽英姿。 “无颜姑娘,为何做此打扮?”凡语嫣转过身,眸光沉沉。 “夫人,这本就是无颜平日的穿着。”无颜款步到凡语嫣跟前,越过凡语嫣的肩膀看到了她所作的画。 不得不说,凡语嫣的画技是无颜遇到的人里最好的一个,所画之人栩栩如生。每个表情,每个举止,都跃然纸上。 画中男子身穿袈裟,及腰的青丝顺滑,是个带发修行的和尚。他的相貌只能算是一般,只是气度不凡,器宇轩昂。额间一点朱砂妖艳,修禅学佛双眸明亮睿智,心平气和的神色,谦虚谨慎。 蓝无颜忽而想起祁连山谷里的了空,身量矮小,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奇丑无比,走路蹒跚,哪里还有画中的清隽。 凡语嫣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却不晓得,不过一眼就已是物是人非。无颜忽而有些明白,了空之所以不愿意出谷,其中一个缘由,大概也是自惭形秽吧。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地面上厚厚的一层枫叶,枯黄寂寥,附着在俩人的衣角上。 石桌上的宣纸也被掀起一个弧度,好在宣纸的一角压了一块璞玉。 无颜认得,那是了空交付给她的。 第六十五章 丑八怪,你是爷的人,不能被旁人欺负了去 “无颜姑娘,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凡语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意味深长。 无颜轻轻掸去身上的枫叶,一敛瞳,若有所思:“夫人且说来听听。” “放心,我不会为难你,我知道,你不愿与云千珏为敌。”眼波潋滟,笑得芳华:“我只要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出的祁连山谷,即可放你离去。” 无颜一愣,不想她的条件如此简单。满脸的不可置信。 凡语嫣转身,捏起桌上的落英,看着那块玉珏,笑得诡异。 荒烟蔓草,荒草萋萋,丛生遍地。 拨开半人高的遮蔽,凡语嫣、年老大一行人来到了祁连山脚。 此处有一股小溪,正是从祁连山谷中流出。 “下去布置吧。”凡语嫣的语气透着一股狩猎的兴奋。 年老大应诺,带着手下的人开始行动。 数几十个人的背上都负了一个火药包,听着指挥,走到了溪源,在那处山壁缝隙的两侧卸下火药。 凡语嫣勾唇冷笑:十年了,和尚,你在这里苟且偷生了十年,可曾想过,有一天,我们还会再次相遇?!今日,我就要炸开出口。 既然在容久的嘴里打听不出兵符的下落,那么,我只有从你下手了。这一生的账,我们也该好好清算了。 轰隆隆的声响咋起,不远处的树林里,赶来的无颜心下一凛,她万万没想到,凡语嫣会做此行径。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耳边的一缕碎发被一股气流切断,周围的树影摇晃,暗藏危机。 “出来吧,不必藏着掖着。”解下腰间的软剑,无颜扫过四周,眸光冷厉。 窸窸窣窣的声响,现身的全是年轻的红衣女子,只有三人,面覆骷髅银质面具,脚踝处系着七音铃,怀抱凤首箜篌。 江湖间早有传闻,鬼姬手下的女子鬼魅最会装神弄鬼,现在瞧着,确实有些瘆人。 只不过,无颜并不记得,自己开罪过鬼姬。 “几位,不知为何要对本人出手?”无颜斜睨,满身戒备。 若是以往,无颜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取胜,可是现在,身负旧伤,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把握可以脱身。 三人并不答话,只凉凉地盯着无颜,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她们不欲多话,五指在凤首箜篌上翻飞,立时便有无数的内力裹挟着暗流袭来,铺天盖地。 无颜生生挡下,终究有些力不从心。 下一刻,无颜却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梅花香,令人莫名安心。 后背贴着那人的胸膛,有些坚硬,温度蔓延到她的四肢,心脏不自觉地砰砰跳动。不需回头,她已明了,这个人,是云千珏。 “正是活腻歪了,连我的人都敢动手!”他疏懒地打了个哈欠,浮着一抹浅笑,当真妖孽至极。 他一挥衣袖,三人便被无形的力量打得飞了出去,撞到树干,伤了内腹,一时难以动弹。 云千珏笑得舒畅,贴着无颜的脸颊揶揄:“丑八怪,你是爷的人,再不济,也不能被旁人欺负了去。” 第五十三章 为了和尚 凡语嫣对她明面上冷嘲热讽,她的脸上一僵,再也挂不住脸: “语嫣,你难道忘了我们凡家的血海深仇?!” 云宣?欠了凡家几千条人命,她不信凡语嫣已忘得一干二净。 “小姑说得义正言辞,可您莫不是忘了十年前的横祸又是谁招致的。”凡语嫣斜睨了她一眼,挥手打翻棋盘,黑白相间的棋子散落了一地。 前世里,她与凡家一起枉死,今生,她不愿重蹈覆辙,曾多次劝诫凡连衣,不想她执迷不悟,偏生要入宫为妃。今生侥幸,她在那场大劫里死里逃生,但终究救不了凡家。 不愿再看对方一眼,她起身,冷言:“语嫣还有事要处理,西宫太后慢走!” 已是下了逐客令。 彼此闹得这么僵,还是第一次,凡连衣自知没趣,只好悻悻离开。 刚迈步到门槛,却又听得凡语嫣言语悠悠:“我希望西宫太后明白,九歌是我的义子。” 那日,她在祁连山下找到奄奄一息的夜九歌时,是真正动了怒。 凡连衣脚步一顿,一股凉意在脚底冒起,心里哀戚:在她眼里,自己竟还不如一个夜九歌来的重要。 凡连衣刚走不久,便有一丫鬟匆匆赶来,有事禀报,毕恭毕敬:“夫人,厢房那边的姑娘转醒了。” 无颜被丫鬟搀扶着出了小屋,院中的风景远比她想象的还要优美开阔。 除了花圃里的白色玉簪,还有紫藤架上满溢的成串小花。 于紫藤架下的石桌椅上落座,浑身暖洋洋的舒畅。 她正对着石拱门,青瓦白墙,独有韵味。 不过一盏茶的光景,便见的白衣女子款款而来,身姿轻盈。 此时未曾覆面,无颜便瞧清了她的容貌,倒是极为娇艳。 她站到无颜面前,眼尾极长,末端泪痣淡淡,细看之下,竟似泪珠莹莹。 侍女被屏退,凡语嫣在无颜对面坐下。 “无颜姑娘,你可知我为何要大费周章救你出来?” 无颜之前被下了哑药,此时说不得话,只能蹙眉看她。 一块美玉从她袖中取出,大红的罗英,剔透的玉质,无颜认得,那是了空交托给她的。 “若不是确信你曾掉下祁连山,我绝料不到谷底还有出路。”凡语嫣的指尖摩挲着璞玉的表面,顺着刻纹丝丝描摹:“和尚他,现下如何?” 不像是询问,反倒像是自言自语,神思缥缈,不知在作何回忆。 十年未曾说出的昵称,此时脱口而出,还有些酸涩。 看着这番模样,无颜大致也能明白,这位夫人,便是了空的一生所爱。 花月居里必然有他们的眼线,当日年老大等人确信她落崖,却又在花月居见着她,必定会将此事上报。可令无颜费解的是,凡语嫣劫走她,仅仅只是为了探知了空的状况。 一个佝偻腰身,老态龙钟;一个容颜依旧,如花美貌。他们之间…… “此物可解哑药,你且服下它,过些时日,我再来找你。”小巧且精致的白瓷瓶,被递到无颜面前。 - - - 题外话 - - - 上一章写道“凡连衣面上尴尬,却装作一派的坦然,坐到了主后座。”,需作纠正,实为“主右座”。 第六十六章 生死一线 他暖暖的呵气就在无颜的脸侧,无颜一僵,感觉每个毛孔都变得极为敏感。 云千珏恶劣地放声大笑,下巴在无颜的发顶摩挲,带来奇异的战栗。 “云千珏!”是年老大咬牙切齿的怒喝。 凡语嫣独自一人已进了祁连山谷,留年老大一行人在外看守。他们听得这边打斗的动静才寻了过来。 年老大之前被黑唯断了一臂,又被云千珏重伤,此时赤着一双眼,满满全是怨恨。 云千珏轻飘飘地瞥去一眼,全然的漫不经心,嗤鼻一笑。 “云千珏,你找死!”年老大被他傲慢轻蔑的眼神激怒,右手挥舞着利剑便迎了上去。 数几十人也加入了这场厮杀,缠斗在一起。 云千珏放开蓝无颜,将其护在身后,专心对敌。 年老大的招式分明有些错乱,与云千珏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偏偏他死缠烂打,像苍蝇一般把云千珏惹得不耐,云千珏一个近身,折扇的锋芒朝他的脖颈而去。 然而,云千珏到底还是低估了年老大,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要与自己同归于尽。 “主子!小心。”无颜惊恐地瞪大了眸,手足无措。 一缕若有若无的花香弥漫,当云千珏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迟了。 毒香袅袅钻入呼吸,融进血液,发毒极快。 头昏脑胀,四肢无力,眼前晕眩,是无数个重影。 年老大被割破了喉咙,惨白着脸躺在地上,已然死绝,只是嘴角带着欣慰,死而瞑目。 “我们上!”原本瘫坐在地的鬼魅三人看着时机成熟,不由拼尽全力,朝无颜主仆发起猛烈的攻势。 “扑哧~”无颜捂着胸弯下腰,靠着软剑支撑身体。 云千珏更加狼狈,明明是痛苦至极,却促狭一笑,不禁调侃:“不想我云千珏算尽一切,今日却可能会命丧于此,当真可笑之极。” “主子,我们走。”无颜扶起云千珏,肩膀抵着他的下腋,支起他的重量。 入水的声音响起,无颜携着云千珏跳进了小溪。 好在芦苇花开得茂盛,毛茸茸的一片,雪花般洋洋洒洒,借着这样的荫蔽,他们争取到了一段时间,向下游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无颜都已累得脱力,云千珏更是彻底昏了过去。 感觉水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水底更像深渊一样不可见底,他们慢慢地朝深处沉去。 似乎有袅袅轻浮的水藻勾住了无颜的脚腕,她挣了挣,却被缠得越紧。 意识朦胧前,她唯一牢牢记的就是抓住云千珏的手腕。 江湖河溪汇于一个碧青的水潭,波光粼粼,映着碧空如洗。 这里,已经是一个偏远的小村。 水潭边,湿漉漉的俩人十指交握,卧伏昏迷,一动不动,气若犹丝。 “哞~”长音闷闷,一头水牛缓缓而来,闲庭信步般悠闲。 背上的女孩扎着两个马尾辫,白白净净的小脸,沾着点点的污泥,只是明眸善睐,独具灵气。 “阿牛,你走快些,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小女孩爬在牛背上,一双清瘦的小手勾上水牛的脖子,嘟着樱唇。 第六十七章 术阵,世外桃源 “咦,那边是什么东西?”单手遮在额前,女孩看到不远处的一团阴影。 颠簸的感觉明显,身下是坚硬的脊背,像是被某种牲畜驮着。 耳鸣阵阵,眼睛只能酸涩地睁开一条缝隙,意识涣散。 冷,好似血液都已冻结。身旁,是云千珏,侧脸青黑。 这是第一次,无颜看到这般孱弱的他,心里涩涩的,胀胀的。 白茫茫的一片,呼出的热气形成一团水雾,眉睫积了薄薄的雪花。 怎么回事?明明现在还是十月中旬,南方的冬天来得也是比较晚,怎么也不至于漫天飞雪? 视线模糊,只能隐约见到一个小女孩一深一浅地行进在雪地里,厚厚的绒衣,将身子裹得像个圆球。 “嘶——”无颜嗓子低哑,只能简单地发出一个音节,声如细丝。 大风呼啸,伴着弥天大雪。 牵着水牛的女孩停下脚步,转过头。 那两个人一身单薄,仅仅一件衣裳抵寒,又是重伤在身,哪里扛得住这如汤泼雪。 “真是没办法。”女孩摇头抱怨。 一双冻得红彤彤的小手,不情愿地解下身上毛茸茸的皮衣,盖在两人身上。 “哞~”水牛赤红的眼滴溜溜地转着,见着小主人的动作,眼露心疼。 “阿牛不用担心呢。”女孩摸摸它的头颅,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小奴习惯了这种天气,没什么大不了。” 虽然说着轻松,女孩还是紧了紧内里的一件棉袄,鼻子冻得发红,吐息都伴着一阵鼻音。 走了一个时辰,方才看到一个村落,炊烟袅袅,带着一点生机。 女孩搓了搓僵硬的双手,呼了口气暖暖手心,笑得开怀:“真好,回家了。” 走在街道上,两侧的茅草屋静静的,不时会看到一个个村人,一脸惊愕地盯着牛背上的异物。 “怎么回事?隆起的皮衣下,似乎是两个负伤的人。” “小奴是疯了吗?居然把洞外的人带进来。” “术阵内本就与世隔绝,这份平静怎么能被外人打破。” …… 玉奴一脸平静,对村人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她虽然年幼,做事却极有分寸,断不会随意而为。 她不会看错,那个昏迷的女子,是…… “呃~渴。”无颜紧闭着眼,蹙眉。十指握爪,在棉被上抓出几道痕迹。 是杯盘碰撞的清脆声,不久便有汤勺盛着温热的液体滑进口腔,温暖肺腑。 门口的羊皮帘幕被掀开,进来一个男人。穿着破旧的衣服,行动间小心翼翼,目光四散。 “啊,啊啊啊……”男人用手比划地吃力,额间是细细密密的汗滴,有些急切地看着床沿的玉奴。他,是个哑巴。 “是那群村民啊,他们在聚事堂等我。”玉奴了然,双眼盈盈,透着女孩的懵懂可爱,洗去污泥,自有一股清丽脱俗。 “哑巴哥哥,你帮我在这里照顾这个姐姐好不好,我一会儿就回来。”女孩自床沿起身,将手上的瓷碗交到了男人的手上,眼睛眯成两道月牙。 - - - 题外话 - - - 收藏啊,收藏,跪地捂脸,撒皮赖泼。 云千珏一脸阴鸷:“看文的亲们,知道看文收藏吗?!”笑得阴恻。 玉奴小丫:“喂~喂~,你那是什么可怕的表情啊。”吓得冷汗直流。 第五十四章 兵符 心中闷闷,离了厢房小院,凡语嫣径直向后院而去。 后山,是这处宅邸的禁地,平日也只有凡语嫣一人入内。 处处假山掩映,劲竹葱葱。命随侍的丫鬟于院口等待,自己独自向深处走去。 闪身进入一假山的洞口,触动岩壁上的凹处机关,便开启了一道石门。 起初还是一条隧道,两边的岩壁上设有煤油灯,昏黄。 走了半柱香的功夫便来到一处内室。 内里昏暗,伸手不见五指,凡语嫣熟练地走了几步,摸索到一方木盒,打开的一瞬,华光刺眼,却是木鱼大小的夜明珠。 有了光源,室内的景象便看得明白。 凡语嫣面前是一个妆台,上面简单地置放一个镜奁,再无其他。方才的夜明珠便是匣中的。 “哐当~”是铁链拖地的声响,凡语嫣循声朝角落看去,面上冷如寒霜。 “你又来做什么?”角落里,一披头散发的女子骨瘦如柴,身上的衣服却是簇新,此时瘫坐在地,看向凡语嫣的目光凶狠,恍若厉鬼。 “我想他了。”轻轻浅浅的呢喃,凡语嫣环视墙壁四周,眼波柔柔。 大大小小的画卷贴满了整个内室,有站姿,有坐姿,一笑一怒,栩栩如生,画得全是一个男子。 男子一身僧袍,五官清隽,笑起来时却有些憨憨可爱。 “你就是一个疯女人,明明是你害死了郎君,现下,却装出这么一副情深义重的假象,真令人作呕。” 地上的女人激动地朝她扑来,脸上的表情扭曲,十指如柴,指甲锋利。奈何铁链束缚,近不得凡语嫣一分。 “你这又是何必,好歹,我们也相处了十年。十年了,除了将你禁锢在此地,我也未曾虐待过你。” 凡语嫣迈前几步,矮下腰,看向那个女子,眼神灼灼: “我好吃好喝地供着你,你还有什么不如意?” “呵呵呵呵,你说得冠冕堂皇,可又是谁害我夫君,离我骨肉,毁我一生。凡语嫣,你就是一魔鬼。” 簌簌的泪水顺着女子的眼角滑下,干扁褶皱的脸庞竟似老妪般干扁黯淡。 十年前,她风华正好,年轻秀美。她有心仪的男子,成亲的那日,这个女子的出现,带来了地狱般的噩梦。新郎坠入山崖,身怀六甲的她被掳走,一碗堕胎药,害她骨肉魂归黄泉。十年囚禁,她生不如死。 “我承诺过,只要你交代出兵符的去处,我便放你离开。”凡语嫣轻轻拭去女子脸颊上的泪珠,嘴角却扯出一抹嘲弄。她是无情的,十年前,她的心就死了。 “你问我再多次,我也只有回答你,我不知道!”女子恨恨地看着她,眼角闪过一抹快意。被囚禁了这么多年,她也开始扭曲,看着凡连衣失望,心里快慰至极。 一枚银针扎入女子的手腕,尖锐的刺痛,女子浑身抽搐,亦是中了某种剧毒。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若再不坦言,就休怪我狠毒。”凡连衣站起身,轻弹衣摆,面上是一片嫌恶。 第六十八章 丑八怪,你似乎很喜欢这个哑巴 “我问你,丑八怪在哪里?!”云千珏身上的毒素清除,内力高深,身子强健,因此率先醒转了过来。 因为比较虚弱,他还只能倚靠着床沿坐着。 “啊,啊,啊啊啊……”哑巴指手画脚想要回答他的问话,奈何他天生缺陷,只能急得满头大汗。 手上端着一碗清粥,想要喂云千珏吃下,却被云千珏怒目而视:“滚!” 这般窝囊的模样,云千珏还是第一次经历,对着一个不能沟通的呆子,他心里异常烦厌。 平日养尊处优惯了,此时倍感憋屈。 哐当~ 是瓷碗掉地的声音,是云千珏挥手打落,他的脸色暴怒阴冷:“滚出去!” 垂着眼帘,不再说话,是一副清贵高冷的模样。 下一瞬,身侧的床榻软软地凹陷一块,一只手握上他的手腕,手如玉笋,细如葱白。 暗香浮动,若隐若现的梨花味馨香。云千珏一僵,睁开了双眸:“丑八怪。” 无颜本来在主屋休息,听见耳屋里云千珏大发雷霆,才走了过来。 男人瞬间放松,他浅浅地呼出一口气,也不再凌厉逼人,就连脸庞也柔和了不少。 “你先下去吧。”无颜转头看向哑巴。 他蹲在地上细细地捡着瓷碗的碎片,本来还是一副受惊的模样,听着无颜的柔语,抬起头痴痴地看着她,顷刻脸颊绯红。 他这样的表情恰好落在云千珏的眼里,云千珏握紧手心,闷哼了一声。 不久,哑巴收拾完毕,走了出去。 噤若寒蝉,气氛微妙。 “丑八怪,你似乎很喜欢这个哑巴。”略带试探的问话,云千珏菲薄的唇微扯,带着点讥讽。 无颜的手里握着一方手帕,本欲替他擦拭额间的细汗,此时听得他的话,僵硬地停在半空。 说是喜欢哑巴,实在是无稽之谈,她一向待人如此,只是现在的云千珏未免多心了些。只是,主子,如果你当真心细如尘,五年的相处,你怎么就看不见我对你的…… 指尖颤了颤,无颜无力地放下手。 没有听到无颜的回应,以为是女子的默认。云千珏心里更是闷闷地难受,好似有股热流在胸腔充斥,这种异样的情绪异常陌生。 他反手抓上无颜手腕,不容对方退缩,下一瞬,却见得无颜的眸光跳动,映着他的瞳孔。 “主子,那日,你怎么会出现在祁连山下?”救下自己,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 数十日前还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恨不得将她抽皮剥骨,吞吃入腹。既是如此,又何必枉费心机救她于危急,还险些丢了性命。 “丑八怪,你以为是什么原因?”云千珏的手心一个用力,便在无颜的手上压出一片痕迹:“你的命是我的,就算你该死,也轮不到别人动手。” 充满风情的笑靥,说出的话却灼灼伤人。仿似将人凌迟,每一刀,都钝钝难忍。 明知道是这样的答案,无颜还是微不可查地僵硬了身形。 说出的话毫无犹豫,云千珏心下却也空落落地不安。因为去毒的原因,他身上黏黏得难受,重重的几层棉被更是压得他呼吸不畅。 - - - 题外话 - - - 亲们动动手指收起来哈,这样才能入v啦,入v之后有惊喜哦。╮(╯_╰)╭ 第六十九章 傅倾城 聚事堂。 玉奴一脸天真烂漫,明明还是一个童真无邪的小女孩,却是坐在主坐上。 里三层外三层,捂酱豆子。毛茸茸的狐皮衣领衬得冰肌玉骨。 底下的人清一色的是年迈的老者,有拄着拐杖的,却是鹤发童颜,容光焕发。 此时交头接耳,附耳低语,好不热闹。 “各位爷爷叫玉奴来何事?”女孩把玩着胸前的发丝,咬音咂字,带了份认真。 “咳,不久前,有村民反应姑娘自村外带了两个陌生人进了我们这天外洞天,不知……”一老者站了出来,咳得有些发痒的喉咙,浅眯着眼,脸上有些不自然。 他们对于主位上的玉奴,与其说是尊重,不如说是敬畏。 “术阵外的世界甚是复杂,姑娘莫要因为心善,就给本村人招致祸端。”另一人说得露骨了些,谴责之意明显。 这些老古董,不服玉奴的,也是大有人在。 虽说她的本事了得,却也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爷爷们可曾知道玉奴的师祖?”女孩站起身,端着似笑非笑,高深莫测。 底下一瞬悄然无声,面上的表情满满是震惊。 要说这个女子,可曾是一个传奇。傅倾城。 还只是二八年纪的时候,星术占卜、奇门遁术便是无一不精,更是医毒双绝,名震武林。 只可惜,傅倾城在十几年前销声匿迹,绝迹江湖。 玉奴的生母就是她的大弟子,说是大弟子,却也只比师傅小了几岁。 “莫非,这外来的俩人与……”众人的脸一僵,神情呆滞。 玉奴只笑不语,相信她这般暗示,他们能猜得明白。 “爷爷们,先不谈此事。玉奴先前去洞外采购了些必需品,需劳烦爷爷们一起分发下去。”女孩站起身,眸光盈盈,好似秋水。 “不好了,不好了。一群雪狼进攻了村子,死了不少村民。”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灰头土脸的模样,甚是狼狈。 两根木桩上,无颜与云千珏被粗麻绳捆绑。 用木柴堆出的刑台下,站了不少的村名。 一个个眼神怨愤,像猝了毒的利箭狠狠向俩人扫去。 一妇女嘤嘤地哭着:“我那可怜的孩儿,还不足满月,却叫雪狼叼走,活活成了畜生的食物。这俩个人就是不祥之人,狼群一向不与我们冲突,偏偏在他们进村之后对我们发起攻击,不就是天生异象吗?!” 她哭得撕心裂肺,更引得村人们义愤填膺,纷纷复应。 他们与世隔绝惯了,对外来的人,自心底深深排斥。哪怕只是一点风吹草动,也会格外敏感,便连小病小灾,也会归罪到无颜和云千珏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是哑巴的喊叫。 玉奴之前嘱托过他要好好照顾无颜,他断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走开,哑巴。”人人都是厌弃的目光,不时有人对他拳打脚踢。平日里他便不受人待见,只因有玉奴的庇护,他们才收敛些,此时却是再顾不得什么。 - - - 题外话 - - - 嗯~决定让千珏与无颜好好培养,加深感情了呢。患难与共。o(n_n)o哈哈哈~ (w)喵 第七十章 这种近乎霸道的占有欲,使他变得嗜血疯狂 “走开,哑巴。”人人都是厌弃的目光,不时有人对他拳打脚踢。平日里他便不受人待见,只是有玉奴的庇护,他们才收敛些,此时却再顾不得什么。 “这件事与他无关,你们又何故与人为难。” 哑巴心地善良纯净,眼见得他为自己与云千珏受累,无颜不由愧疚万分,说出的话不自觉带了点颤音。 “呵~”云千珏冷笑出声,扭过头去,闭上凤眸。 好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丑八怪,你才和他相处了半日光景,便这样在乎他,紧张他了吗?! 一个个火把将冰冷彻骨的世界照得绚烂温暖。 裙裾被寒风吹得飒飒作响,无颜按捺住内心的凄惶,转眼向云千珏看去,一眼万年。 “主子,你可曾后悔,那日救下无颜?” 因为那日的意外,才让他卷进这样的困境。 云千珏的长睫颤了颤,火光将他的脸映得红润了些,不似以往的桀骜不驯,凌厉骇人。 “丑八怪,我们不会死在这里。” 答非所问。 不到最后的时候,云千珏绝不会低头认命。 这句话一语双关,明里是指事有转机,他们未必会葬身此处,暗里是指,他不曾后悔摊上这等麻烦事。 “丑八怪,我已经调查得明白,不是你放走的北凤余孽。” 青冥总是质问他,他五年里把无颜视如珍宝,是发自真心还是别有用意。五年了,他骗得了别人,却说服不了自己。他对蓝无颜,是不一样的。 囚犯被放走的时候,她成为众矢之的,他之所以对她动用重刑,无关信任问题,只是由于,那张请柬让他昏了头。他不能接受,在无颜的世界里,有他不知的隐情,有另外一个男人。这种近乎霸道的占有欲,使他变得嗜血疯狂。 无颜的瞳孔一缩,就这般怔怔地看着男人。小嘴微张,呼吸间是一团白雾。 无颜却不是彻底明白云千珏所想,只是误以为他怀了愧疚感,才不能将她的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蓝无颜不知道,云千珏一向冷血,若是不曾在意,他的心绝不会起一丝波澜。 脚下的柴堆被点燃,噼噼啪啪地跳掉着火星。 像置身于烤架之上,极高的温度是非人的折磨。 “都死到临头了,你们还有心情谈天说地,真是好雅兴。”说话的是之前丧子的妇人,满脸的扭曲。 一桶油泼到了柴堆上,熊熊的烈火更是冲天而起,带着妇人满腔的怨愤。 只是,下一刻,一双冰凉的手,却扼住了她的咽喉。像是致命的毒蛇,一寸寸收紧,绞杀猎物。 咔擦一声,是骨头断裂的声音,那妇人的头颅一歪,已经咽气。 云千珏浴huo而出,身上烧伤的部位多得数不胜数,他撑得自己勉强站立,身上的经脉尽断,气血逆流。本是强弩之末,却是不惜冒险强行运功。 无颜被云千珏带出大火,倒在雪地上。 她这才明白,他所谓的“不会死在这里”,居然是这个意思。 强行运功,如有不慎,轻则全身瘫痪,重则当场暴毙。 他这般骄傲的人,若是从此残疾,岂不是生不如死。 - - - 题外话 - - - 这里做个假定,强行运功也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只有武功出神入化的人方才可以。云千珏有这个能力。而无颜虽然是一流的杀手,却依旧比不上云千珏,没有这个能力。╮(╯▽╰)╭ 楚楚最近去考驾照,趁着课余时间就往驾校跑,真是累成狗。各位亲爱的看官,看楚楚这么辛苦(眼泪汪汪)。收藏啊,涨起来吧。~\(≧▽≦)/~ 第七十一章 丑八怪,如果我死了,你可会在意? 大雪纷飞,粉妆玉砌。 无颜每一脚踏在雪地上,都会形成一个个深深的凹洞。 她在往雪山上跑,逃离村民的追杀。 “主子,你撑着。”背上是云千珏,勾着无颜的脖颈,因为身高差,他的双脚拖曳在地上,形成两条长长的轨迹。 方才妇人身死倒下的那一刻,云千珏亦是心力交瘁,狠狠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丑八怪,如果我死了,你可会在意?”云千珏的呼吸尽数喷在无颜的耳迹,淡淡的温度,残留在空气里,吊着无颜惴惴不安的心。 他的心跳时急时缓,本就面如冠玉,此时苍白的不见血色,更是白得虚幻。 身后,不远处,是紧追不舍的众人,有拿农具的,有拿菜刀的,皆是高喊着要取他们的性命。 无颜咬紧下唇,贝齿莹白,在唇沿压出一圈血色。 右手一个使力,软剑刺啦一声插进绵软里,深入冻土,支撑着他们的重量,一步步往山上跑去。 “主子不会死,不会死……”像是喃喃自语,无颜陷入一种癫狂的偏执。 “丑八怪,爷很高兴。”云千珏勾出一抹虚弱的笑意。 他平日最善伪装,此时冁然而笑,却全是发自肺腑。 雪地的反光衬着他的笑靥,也灿烂夺目了几分。 “大家快点,那个女人背着男子总是走不快的。”不知是谁的呼喊,促使着众人加快了脚步。 距离越来越近,无颜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浑身冷汗连连,好似在冰水里浸湿了一般。成滴的汗水模糊了视线。 她提起内力,走得越发辛苦。 轰隆隆~ “是雪崩,天啊,是雪崩。大家快跑!”耸入云端的雪山,突然坍塌了一大块。 凶猛的雪堆像海水般朝山下滚落,汹涌澎湃,骇人非常。 这块雪地,本是人迹罕至,雪层未受挤压,土质松软,方才众人的高喊引发了灾害。 无颜抬头向高处望去,四肢冰凉,她们要逃,是真的来不及了。 厚厚的雪堆倾天而落,无颜绝望地闭上眼,反身,将云千珏护在身下。 最后一眼,碧空万里,风淡云轻,白雪皑皑里,是无颜安谧的正脸。云千珏舒朗一笑,多少带了一点酸涩:“丑八怪,你这个傻瓜。” 伸手,环住女子的腰肢,轻然喟叹。 俩人在雪浪里沉沉浮浮,不久就淹没在雪底深处,再不见一丝痕迹。 村里,几个侥幸逃出生天的村名,皆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忐忑。 “这是怎么回事?!”赶来的玉奴面色不善,声线冰凉。 眯眼看向不远处,那里风平浪静,又是一片安谧的景象。 一片暗无天日,黑得不见五指,只听得有沙沙的风声,却是个通气的地方。 “主子……”细如游丝。 无颜趴在云千珏身上,肌肤相贴,肢体交缠,形成一个暧昧的姿态。 无颜勉强半睁着眼,艰难地抚上云千珏的脸颊,从指尖传递的寒凉,是无颜一个冷颤,连着心也沉入谷底。 男人紧紧地躺着,了无生气。 第七十一章 无颜猜测,他该是恼了 练武之人,视力本就极好。 云千珏的憔悴,无颜看得分明。 摸上云千珏的动脉,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的惊惶。 脉象混乱微弱,命悬一线。 无颜一刹面如死灰,哆嗦着双唇,一时痴傻。 “主子。”她面上悲恸,不自觉红了眼眶,沁出泪花。 心中百转千回,不知怎么,她忽而忆起了空所言,她的血乃是稀世药材。 醍醐灌顶,无颜的眸色转深:她原先不甚相信,现在却抱了一丝侥幸。不管如何,她总要试上一试。 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腕,灼热的鲜血喷洒而出,瑰丽妖艳。 云千珏的唇瓣干涩,无颜的指腹摩挲,微砺的质感,带来奇异的电流,让无颜一阵发虚。 他此时昏迷,双唇紧闭,要捏着他的下颌,强逼着他吸血,她是办不到的,那般太过粗鲁。 可是,若非如此…… 鲜红的液体浸染了一片,濡湿成灾,无颜回过神来,已是下定了决心。 贴近手腕的伤口,无颜张嘴猛吸了一口,淡淡的血腥,充盈口腔。 她的脸慢慢靠近云千珏,清浅的呼吸,撩拨着他的睫羽。 俩人的鼻尖相触,无颜屏息,汗涔湿了后背。 眼前是男人薄唇轻抿,似是承受着巨大的苦楚,眉目间却漾着少见的单纯和满足。 无颜一僵,嘴角勾了一抹自嘲的笑意:他这般样子,她不是没有见过。去掉野心算计,卸去满身的防备伪装,笑容清越。 那夜,云墨染带了寒疾复发的宁楚欢进宫,云千珏费劲心思缓解宁楚欢的病情,而后抱着女子,满心满眼的欢悦,便是如此模样。此时,他大概也是梦见了宁楚欢了吧。 想到这里,无颜不可抑制地一酸。 低头,抵到男子的唇瓣,冰冰凉凉,绵软异常。 寸寸厮磨,下一刻,无颜用齿尖微微啃咬。 云千珏的眉心轻挑,明明还在昏睡,却是自觉地轻启双唇,放下防备,甚至舌尖探入,反客为主,追逐嬉戏。 那般亲昵暧昧,俩人的唇齿交缠,体温骤升。 而无颜口中的鲜血,也自然地到了云千珏口中,喉结滑动,贪婪地汲取着,哪怕再无鲜血可渡,男子依旧恋恋不放。 无颜一慌,不由心悸。她害怕他清醒过来,看到这一幕,会心生厌恶,嫌弃万分。她怕,被他当做一个不会自爱的女子。 骤然,云千珏睁开了凤眸,俩人四目相对。 他们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无颜在上,半压着云千珏,双腿纠缠。云千珏的双手亦是搭在无颜的腰上,掌心贴合。衣裳凌乱,呼吸不稳。 而云千珏的眸色,也一瞬千遍,复杂莫名,最后沉淀为凌厉深寒,就这样睇着无颜。 面沉如水,男人伸手推开女子。 无颜猝不及防,一个翻滚,仰躺在了一边。无颜猜测,他该是恼了。初醒时,他还是一副懵懂,待看清对方,眸光便已阴寒。之前吻得忘情,也该是他将她误当成了宁楚欢了吧。 即便如此,她还是奋力支起身子,面朝男子,笑靥如花,却有些强颜欢笑:“真好,主子转醒了。” 第七十三章 这些小东西可是绝好的食物 即便如此,她还是奋力支起身子,面朝男子,笑靥如花,却有些强颜欢笑:“真好,主子转醒了。” 云千珏的唇色妖艳,仿若沾上了大红胭脂,正是无颜的鲜血。 男子微拧了眉,无颜的表情,全部落在眼中。 “丑八怪。”淡淡的自责含在话里,云千珏知道,适才,自己的行为偏激了些。 只是,清醒的一刹,口中是淡淡的血腥味,直冲大脑,余光扫到软剑利刃处黏腻滴落的血珠,脑中嗡得一声,他一时无措。他喝的……竟是无颜的鲜血! 本来昏昏沉沉迷醉其中,入喉的恍若琼浆玉露,现在却觉得咽喉处滚滚的苦涩,令人作呕。 他不知道,无颜为何哺喂他这种东西,或许是她发现了自己特殊的体质,又或许是其他原因。但他知道,他不喜她这般轻践自己。 “丑八怪,爷说过,你的命是爷的。不经爷允许,旁人取不得你的性命,你亦是不能作践自己。”方才,若不是自己清醒了过来,她是不是会耗尽血液,枯竭而死? 无颜木讷,不想,他真正在意的竟是这个。 万籁俱静,云千珏闭目调理内息,无颜默默包扎伤口,双瞳剪水,若有所思。 “嗷呜~” 暗处,忽而多了许多森绿的亮点。 步履轻缓,无声无息。 雪球一样圆滚滚的身子,全是厚厚的皮毛。小巧的耳朵,警惕地竖起。湿哒哒的黑鼻子轻嗅,绿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探究。大约有几十只的数量,皆是幼崽。 “呵,这些小东西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吗?”云千珏促狭一笑,用绣帕拭去嘴角的冶艳,而后将其抛出。 小雪狼欢快地摇着尾巴,撅着屁股,饶有兴趣地将锦帕团团围住,不时用鼻尖轻拱。呲咧着一口乳牙,倒也可爱活泼。 “丑八怪,看来我们是被冲进了狼穴,侥幸活命。而且,洞穴里,似乎还没有一只成年的雪狼。”说着,他勾起一抹诡异的浅笑,饶有深意:“若是我们一时半会逃不出雪底,这些小东西可是绝好的食物。” 云千珏支着手肘,半撑起身子,明明青丝纷扰凌乱,满身的狼狈,此时笑容可掬,灿如明月,却也瘆人非常。 无颜愕然,循着他的视线朝狼崽的方向看去。 那群小东西,似是通人性,刚听得云千珏的调侃,就全都僵住了身形,瑟缩着身子,有些恹恹。 “嗷呜~” 叫得不无凄楚悲怆,眸光流动,竟似有泪星点点。 其中有只受伤的小狼,更是害怕地挪着步子,往后退去。因着腿部的伤口发炎,慌乱之下,一个踉跄,居然摔了个跟头,来了个后滚翻。 “呵呵呵呵,当真可爱地紧。”嘴角噙着一抹冶艳的弧度,云千珏笑得欢畅。 他原只不过开了个玩笑,却不想这些狼崽做出这么大的反应。 “它的伤口,似乎是由捕兽夹造成的。”无颜专注地看了一眼,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约是村民无意间误伤了这幼崽,才引得狼群发难,袭击了村庄。 - - - 题外话 - - - 上一章节实为第七十二章,楚楚一时脑懵,居然打成了第七十一章。(汗(⊙﹏⊙)b) 第七十四章 丑八怪,你可喜欢爷? “嗷呜~”受伤的狼崽窝在无颜的怀里,傲娇地扬起头颅,蹭了蹭无颜的下巴。 毛茸茸的一小团,抱起来软绵绵的,甚是温暖可爱。 方才无颜替它处理了伤口,简单包扎了一番,小狼崽可怜兮兮地缩在女子膝上,享受着女子的抚摸。 无颜嘴角漾着柔柔的笑,不似平日的清冷。 云千珏躺着假寐,却不时偷偷瞥来几眼。看着一人一兽相处得极为和谐,脸部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主子,小黑和白陌如何了?”突兀的一句问话,打断了一片静谧。 那夜,她亲眼见到小黑和白陌被云千珏的内力震得飞了出去,继而昏厥。每每想起那时的画面,心里还是难免会有一阵绞痛。 “嗷呜~”小狼似乎被无颜的情绪感染,站起身,踮起后腿,前爪抓住她的衣领下沿,安慰似得回应了一声。 “他们自然是在花月居呆得好好的。”话语里有些吃味,云千珏两手交叠枕与脑后。 他一向自我,容不得旁人忤逆,但彼时对着那两个家伙动手,心里却留了点分寸。只因为,他们是丑八怪所在乎的。 听得他回话,知道那俩人没事,无颜心里紧绷的弦一松,便连呼吸也舒畅了几分。只是云千珏此时的语气竟透着一股孩子气,女子噗呲笑出声来,眉眼弯弯,顾盼神飞。 云千珏面上也是一赧,心下却轻松了起来。若说之前在盟主府里,他对蓝无颜还有气,那么现在,他就是真正地放下了。 凤祁山上,是她舍命相救;雪山上,是她负着他,逃离村民的追杀。这五年来,他对无颜有一种懵懵懂懂的情愫,却一直不愿意承认。 不是不爱,只是不懂得如何去爱。他十岁那年,母妃惨死东宫,从此他的心房紧闭,照不进一缕阳光。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了封闭自己。 经过这个把月的曲折,他忽而便想得明白了:他要丑八怪,想和她一生一世,白头偕老。而他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放手。 云千珏的手覆上无颜的脸颊,探上她的额头,见着她惊惶却呆愣的模样,在她的眉心一点,欢悦地笑出声来,喉音清越。 “丑八怪,你可喜欢爷?”他在她的耳边揶揄,故意哈了一口气,笑得邪肆。 一股酥麻,自头顶一直传到脚底心,无颜呼吸一滞,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张了张嘴,一个音节在咽喉处回旋,却总是没有溢出嘴角,湮没在无声里。 云千珏喜欢无颜,却更喜欢宁楚欢,他还有雪霓裳,有一整个后宫。无颜不知道,他对她的喜欢,又算得了几分,经转流年,他的喜欢又会淡薄多少。 更何况,她容貌骇人,不懂诗词歌赋,又没有身份背景,没有资格,更不会被允许成为帝王的妻。 “小东西,到爷的身边来。”云千珏捏着小狼的后颈皮毛,将其提了起来,送到了自己枕弯里。心情极好,他伸出一指逗弄小狼,面上泛着莹光。 无颜却是静静地看着,内心复杂。 - - - 题外话 - - - 从11月开始每日两更,一更在凌晨,一更在下午。~\(≧▽≦)/~啦啦啦 楚楚在这里,还是很厚颜无耻地求收。(⊙﹏⊙)不想再拖下去了,早日上架,然后开始狂更,尽快完结。就是这样。喵(w) 第七十五章 棺椁里的女人 从各处捡来的枯枝寥寥,略微有些受潮,勉强能够点燃。 一星半点的光照亮了片寸之地,也带来了些许的温度。 “丑八怪,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这里,或许还有其他出口。”云千珏缓缓站起身,看向漆黑一片的甬道,眸色深深。 甬道尽头。寒气摄人的铜制大门,被无数苔藓覆盖,掌下湿滑。 无颜挥剑除掉一些阻碍,方才露出一些原貌。 一把铁锈斑斑的门栓骤然出现。 没有上锁,只需轻轻拉开门栓,便能推门而入。 “嗷呜~”小狼群一阵骚动,不安地吠叫起来。 “里面可能设置了机关陷阱,丑八怪,我们要多留些心眼。”云千珏蹙眉,神色肃穆地叮嘱。 门扉被推开的一瞬,刺目的光线照得人睁不开眼,竟是短暂地失明。 空旷的冰窖,四角各置一个彩绘铜雁鱼灯,内里燃着百年不灭的灯油,出奇得绚烂。 冰窖底下,是一方水域,水质清澈,竟能看清小鱼虾米。 冰面中央放着一方冰雕棺椁,离得百步距离,看得不甚清晰。 只知道上面喷漆彩绘,无不精巧细致。 无颜哑然,云千珏亦是拧眉不语。 “这里,似乎是某个人的陵墓。”云千珏目光凌厉,织纹厚底靴踏上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早便察觉这个村庄不同寻常,应是某个人设下的术阵。 这片土地开阔,明明是秋日,却堆银彻玉,这般了不得的能耐,世上绝有。 这样的存在,对他而言,更是一种威胁。而躺着那处的人,或许能揭开一些答案。 云千珏垂下眼帘,眸中暗光浮动,直直向棺椁走去,步履如风。 无颜提着软剑,亦步亦趋。 百步,俩人停住脚步,低头看向墓主。 此人的尸身被保持得极好,容颜不腐,眉目如生。彩绣辉煌,一袭红衣妖娆,纹绣彩凤。绾着高鬟,头戴凤冠。身处中年,却是少女模样。容貌是世间少有的倾国倾城,魅惑众生。只是脸上凄惘,隔了生死,竟还能窥出墓主弥留时的满腔哀愁。 这分明是个皇后的打扮,却没有以皇后薨逝的规格入殓皇家墓地,而被冰封在这里。 “傅倾城。”云千珏目光幽幽,脱口而出。 这个女人昔日去过南祁的皇宫,因为她和西宫太后不仅是远方表亲,更是闺中好友。 他对她的印象寥寥,说不上憎恨,也没有厌恶。 听说当年她绝迹江湖,却不想,她当了回皇后,还被秘密埋葬在了这里。 如此说来,这里的术阵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人……”无颜自见到这个女子的第一面,便被定格在了原地,心脏兀得一痛,大脑嗡嗡作响,似有什么要挣脱而出。 她惨白了一张脸,伸手触上了棺盖,隔了厚厚的一层冰,探上了女子的脸颊。 软剑自另一手滑落,铮的一声落地,在冰面上凿除一个小洞。 “丑八怪?”云千珏揽上无颜的肩膀,瑟瑟发抖,她的身子有些无力。 第七十六章 不为起兵造反,又是为了什么? “你是怎么了,这般心神恍惚?”云千珏伸手探上无颜的额头,额间滚烫,他的掌心冰凉,形成极大的反差。 “无碍,大约是着凉了。”无颜柔柔的开口,目光从女子的面上移开,眼神依旧有些翩眇。 “嗷呜~”受伤的小狼半蹲在俩人身畔,许是遭了冷淡,嗷嗷叫出声来。 见着俩人投来目光,欢快地摇了摇尾巴,起身,蹭了蹭无颜的裤脚,极尽讨好。 无颜勾唇淡笑,弯下腰,欲捡起地上的软剑。 而云千珏的目光划过无颜的脊背,落到了棺椁的侧面。 一把镀漆的铜环,突兀地挂在上面。 五指葱白,云千珏扣上铜环,顺力往外一拉。 轰隆一声,是沉闷的响声。 棺椁移位,露出一径幽道。 从地阶一步步踏下,楼道两侧的油灯微晃,勾勒出无数的暗影。空气有些浑浊,有些窒息。不时迎面而来的蛛网,罩顶。 云千珏牵着无颜的手,女子的手纤长,指节分明,捏在手里轻如鸿羽,只是指腹的薄茧粗糙,不似闺阁女子的白嫩。 心下划过淡淡的心疼,云千珏拢了拢眉心,眸光微闪。 不久,他们便到达了终点,竟是一处地宫。 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处处雕龙画栋,别具一格。 云顶檀木做的顶梁,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将整个地宫照得通亮。 白玉铺就的地面,内里镶嵌着金珠,凿地为莲,五茎莲花开得明艳,鲜活玲珑,举步踏于其上,当真是步步生莲。 云千珏却似并未注意到这些,他的目光落在一角的铁力木箱上。 他的眸色深邃犀利,一抬手臂,轻拂去箱面上的尘埃,打开锁扣,见到里面黑乎乎的细小颗粒,面色越发不善。 “是火药。”无颜一惊,视线扫过近处所有的木箱,数量竟有几百个之多。 方才一进地宫,云千珏便嗅到了淡淡的火药味。这里温度极寒,又有水火不侵的铁力木箱,是保存火药的极佳环境。 一一打开附近的木箱,云千珏的表情越发丰富起来,到最后竟放声大笑,面上却是暴戾恣睢。 弓箭,流星锤,月牙镗,七节鞭,铜剑,长枪……各种兵器,应有尽有。 这样的筹备,不为起兵造反,又是为了什么? “啊呀,被发现了呢。”一道欢悦的声音自近处传来。 云千珏、无颜俩人循声望去,一扇屏风,这屏风通透细腻,远看是几簇鲜花争奇斗艳,后面的光景也能窥探几分。 一个小丫头从屏风走出,冲云千珏嬉皮笑脸地做了个鬼脸,就屁颠屁颠地朝无颜跑去。 趴在无颜的身上,伸手抱住女子的纤腰,埋头在她的胸前,仰起头,笑得一脸灿烂:“阿奴就知道姐姐福气好,怎么也不会轻易丧命。” 无颜的身形一僵,明显有些不太自然。这般亲昵的动作…… 她微微晃神,隐约想起,这个人,好像就是带他们进村的那个女孩。 为云千珏祛了毒素,还叮嘱哑巴对他们好生照料。 第七十七章 必然也是倾国倾城的模样 无颜面上一柔,方想道个谢,却见得云千珏揪着女孩的后襟将她提了起来,这样的方式,和抓小狼的模样当真是一模一样。 “哎哎,你放下我。”女孩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努力转头看向背后的云千珏,微嘟着樱唇,脸颊泛红。 她可是堂堂的术士,在村里也是有地位有声誉的人,要是被人知道自己有这样糗的一面,可不是丢大了。 奈何云千珏身材挺拔,比她足足高了一尺三寸,加上力气比较大,玉奴不能撼他分毫。 她认命似得叹了口气,收起自己的利爪,服软道:“好啦,大哥,拜托你放我下来吧,我认输。” 她虽然投降,腮帮子却是鼓得厉害,双手交叉,脸憋得通红。 从见到这个男子的第一面,她便知道,他是个危险的存在,但是碍于无颜的关系,她又不能放手不救,只好将其一并带回了村。现在被他这样戏耍,她真的,很不爽! “哈哈哈……”云千珏舒朗一笑,一句大哥,好像瞬间就松掉了所有的防备。这个女孩,与云千葉倒是有几分相像。 知道她对他们并没有实质的威胁,云千珏手一放,松开了对女孩的钳制。 双脚一经落地,玉奴拔腿就跑到无颜的身侧,躲到女子的身后,看向云千珏的双眼,满满的戒备。 玉奴的小屋。 篝火烧的正旺,无颜、玉奴盘地团坐,相偎取暖。 受伤的小狼撒娇似的缩在玉奴的怀里,伸出小舌舔舐女孩的手心。 玉奴咯咯地笑出声来,另一手摸着小狼柔顺浓厚的皮毛,温润:“小颜姐姐要问我什么?” 从地下宫将他们带回村落,她就好像满腹心事。 “阿奴,你可知道冰窖里的那具女尸是怎么回事?”无颜喝了一杯热羊奶,披着厚厚的皮衣,脸上依旧是一副倦容。自从见了那尸身一面,她便一直心神不宁。 玉奴顿住了手上的动作,楞了片刻,有些吃惊地开口:“姐姐已经见过师祖了吗?” 气氛僵持了许久,玉奴忽而探身上前,靠近无颜的脸庞,贴着她的呼吸,眸光熠熠:“姐姐脸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伤口? 无颜错开目光,不知她为何突然变了个话题。 “姐姐的眼睛,和师祖竟是一模一样。”玉奴抚上无颜的眼角,笑得调皮:“要是姐姐面上的伤疤除去,必然也是倾国倾城的模样。” 她这样说着,却见无颜不为所动地端坐,面上无一丝波澜,才端正了脸色,拉开俩人的距离,替无颜解惑:“师祖当年被逼无奈进北凤皇宫为妃,郁郁寡欢,卒于宫墙,帝王本想要将她的尸体葬于皇家墓地。我的母亲是她的大弟子,当年与师祖私下也有联系。应了她生前的嘱托,将她的尸身偷出皇城,秘密安葬此地。” 玉奴的眸光一黯,略不可见的微微叹息:“而我的母亲,因为那次活动,意外丧生。” 无颜冰冷着手脚:怪不得,那个女子的脸上是经久的哀凉。不想,竟有这样的遭遇。 - - - 题外话 - - - 因为楚楚身体不舒服,所以发文时间改动到了晚上,不好意思哈。 第七十八章 她与傅倾城之间,其实是母女关系 无颜冰冷着手脚:怪不得,那个女子的脸上是经久的哀凉。不想,竟有这样的遭遇。 无颜的面部表情,玉奴看得专注,观察入微。 早在第一次相遇,她便注意到,无颜的后脑有个不大不小的肿块,是在早年留下的创伤,而这个伤口,可能会导致记忆的部分丧失。 经过方才的谈话,玉奴越发确定,无颜将傅倾城忘得一干二净,自然也不会知道,她与傅倾城之间,其实是母女关系。 当年北凤帝王封傅倾城为后,更是夜夜相逼同床,生下小公主。傅倾城为图报复,在帝王的身上种毒,又培育公主作解药,每每帝王毒发,就需取亲子的鲜血为引,化毒保命。傅倾城这种做法极端,连带着自己的骨肉都算计其中,只为叫帝王生不如死,悔不当初。可是,小公主又有什么错? 玉奴同情地凝着无颜,眼角泛泪。深呼吸几口,她拼命地把眼泪逼回眼眶。 平复了一下心情,她开口道:“小颜姐姐怕是倦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最后,她还是决定,不把无颜的身世相告。既然是命运选择除去她旧时的阴霾,她又何必重新揭开对方的伤疤,看她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娘亲一直不同意师祖的做法,更是心疼小公主的遭遇,劝诫师祖不成,只好暗中保护小公主的安危。彼时娘亲亡故,依旧对小公主多有牵挂。南祁统一北凤时,她以为小公主死在皇宫,若不是前几日湖畔偶遇,她也料不到小公主居然尚在人世。 听得玉奴的话,无颜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起身,走到床边,掀起被角,慢慢挪了上去。 她确实是有些累了,额头的温度还有些灼烫。 她向来不矫情,甚至是顽强得要命,这种小病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方才又喝了热奶,有些回暖,加上身子疲软,困意袭来,有些迅猛。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屋内,炭火依旧烧得正旺,袅袅的灰烬伴着热气腾腾上升,洋洋暖暖。 耳屋的门帘被一手撩开,五指修长好看。 云千珏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睡得深沉的哑巴,凤眸一挑,迈步进了主屋。 篝火朦胧飘摇,光线昏暗的小屋内,无颜睡在床榻的里侧,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额间湿哒哒地冒汗,正在散热。外侧躺着玉奴,小女孩睡相不好,大敞着双臂,一手更是横到了无颜的xiong部上。 云千珏眸光一暗,轻缓了手脚走到床边,立住身形,抬手调整玉奴的睡姿,又为俩人轻捻了被角,才举步向草屋外走去。 小狼蜷曲着身子,团着蓬松的皮毛窝在枕边,此时拱了拱鼻子,似有所查地睁开了森绿的眼珠,见到一人披了黑色的披风,背影挺拔。依着气味辨识,它明白是云千珏,复又安心地闭目安眠。 门扉开合之间,冷风夹着洋洋洒洒地的雪花灌进里屋,温度骤降。 尽管只是一瞬,无颜还是醒了过来。身为杀手,本就警惕,此时又是身子不适,睡自然浅。 第五十六章 可会生恨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你若再不坦言,就休怪我狠毒。”凡语嫣站起身,轻弹衣摆,面上是一片嫌恶。 凡连衣今日质疑她忘却灭门家祸,其实是真真冤枉了她。 早在她重生的那一刻,她便开始铺路。她的祖父是前朝都督,掌管朝堂兵权,父亲是武林盟主,群雄所向。在凡家灭门之前,她便劝说父亲,隐藏自己的实力。 凡家三分之一的财富被秘密安置在一处,而重要的兵器、火药也被囤积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凡家的一些暗卫、忠仆以及私下招募的士兵,总共过千的人员被安排在那处,乔装成村里的普通百姓农民,守护藏兵地。 这些事本便是私下进行,只有少数人知道,凡家满门抄斩后,便只有她一人知晓。而要征用那些旧部,需要的便是一对兵符。当年那对兵符交由她保管,而她将其中一枚交托给了和尚,俩人随身携带,视如信物。 当年和尚弃她不顾,另娶知府千金。她怎么也不信,这个女子对兵符的去向一无所知。 “你杀了我吧……”女子的哽咽声戚戚,与其这样卑微地活着,倒不如去阴曹地府,一家三口可以好好团聚。 下一刻,凡语嫣捏着一枚药丸,送入女子口中,强逼着她咽下。 “死……呵,哪有那么容易。这么多年我行尸走肉般活着,难免会孤苦寂寞,有你陪着,岂不美哉。” 她自然是要对方好好留着性命,看着女子日日以泪洗面,她才能在后半生里找到一丝慰藉。这,本便是对方欠她的。 木匣收起,夜明珠的光华敛去,复又一片阴暗。 嘚嘚的踱步声,凡语嫣脚踩大理石清脆;身后女子的呜咽闷闷,说不出的低沉。 “容久,我往后天天会来寻你,叫你尝遍天下的毒药,直到你交代出兵符的下落。” 知府千金,眼下可怜的女子,名唤容久。 尾音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久久不散。 女子扑在地上,指甲在地砖上拼命抓挠,残余数道血痕。绝望里,她嘶吼一声,沉沉昏迷。 三日后。 今日日头正大,无颜被邀请到花园里来看了一个时辰的戏曲。 身上伤势并未完全愈合,她终日恹恹,精神萎靡。 戏台上,花旦小生演得动情,无非是负心汉和痴情女的爱情纠葛。 起先,女子和男子郎情妾意,俩人你侬我侬惹人艳羡。 之后,糟糠下堂,男人左拥右抱,妻妾成群。 女子声声控诉,声泪俱下,却换不回男子的眷恋。 这个故事,街头巷尾都曾看过,却是演到烂的剧本。 以往不会感触,现下却不禁哀凉。世事无常,沧海桑田。 无颜侧目向旁座看去,那里,凡语嫣神色呆呆,竟已看到入神。 曲终人散,人去楼空。戏台上一片寂寂,戏已终结。 过了许久,凡语嫣侧脸看着无颜,眼底深深:“无颜姑娘觉得这个故事如何?” 无颜回望她,神色淡淡,并不回应。 “云千珏那般待你,让你受尽屈辱,几近魂断,你可会生恨?” 第七十九章 “姑娘还要在地上坐多久?” 尽管只是一瞬,无颜还是醒了过来。身为杀手,本就警惕,此时又是身子不适,睡得自然浅。 在屋里转了一圈,寻不到云千珏的身影,心下一沉,急急地拿了件披风就出了门。 她担心,是村民们又找上门来,掳走了云千珏。 一轮上弦月伴着无数莹星烁烁,一抬头,竟有一阵流星雨划过,直直落向雪峰。 雪地上留有一对脚印,深深浅浅,向远处而去,茫茫的雪花成了一道天然屏障,一里之外便模糊不清。 无颜一番庆幸,既是一双脚印,那便印证了是云千珏自己走出去的。 只是,他一个人,深更半夜地出去,又是为了什么? 蹙眉,她紧了紧颈部的系带,循着脚印往外走去。 斑斑泪痕的湘妃竹,枝头被积雪压沉,稍稍低垂,竹叶在风里婆娑起舞,微微飘落。 松软的雪地上长着不少植物,一簇簇,低矮成片。 云千珏的目光在地面上逡巡,许久才迈开步伐。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不远处,一个少女坐在地上,双手抵在背后,一步步往后挪动。 她这时都快吓得哭出来了,皱着一张小脸,视线锁在脚边的一个坑里,坑内成群蠕动的金环蛇,黄黑相间的身躯,凸着眼珠,吐着蛇信子,慢慢地朝她涌来。 少女抖落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全身颤抖得厉害。 她今夜本是来采药的,有一种珍贵的药材只在夜里开花。她守了一天,等到半夜花开,她才拿起铁锹开始松动雪地,不想竟惊动了地下冬眠的蛇群。 金环蛇剧毒,被它们咬到极有可能葬身此处。刚刚苏醒,它们明显有些迷糊,行动也比较迟缓,可惜方才少女受了惊吓,双脚抽筋,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再难起身逃命。 她急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大声疾呼,可惜这里离村落有些距离,又有谁能救得了她?恐惧袭来,少女忍不住大哭出声。 忽而眼前多了双黑色的雪地靴,少女抬头,便看见了一个身姿颀长的男子,挡在她的面前,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衣,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却莫名让人安心。 她也不清楚男子是怎么动得手,只几个瞬息,金环蛇就死绝,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上。 男子转身的一瞬,少女一愣。 她一辈子都没出过村,见过的无非就是村里的几个男人。可她忽而觉得,村里的所有人加起来竟都不及他分毫。外表俊美无双,气度更是不凡。 其实之前对云千珏和无颜施以火刑的时候,她也在场,只是那时云千珏面上狼狈,看不清原貌。所以现下,她便没有认出他来。 云千珏原是被呼声吸引过来,本来只是远远地观望,并不打算动手,只是无意间注意到少女背后的药篓才出手相救。 拧眉,眸中暗光浮动,云千珏看着少女面色含羞,心下不耐,已是厌恶到了极点,声音冰凉:“姑娘还要在地上坐多久?” - - - 题外话 - - - 楚楚一到冬天就过敏,/(tot)/~~,难受,哭瞎在厕所。所以更新的进度被拉慢了,不好意思。(鞠躬) 明天周日,楚楚去趟医院,据说市医院周末人很多,可能排队半天。如果回来得早,还是会双更的。爱你们。撒花ying~~~~ 第八十章 可是他忽而的紧张在意,到底是为了什么? 少女脸颊通红,羞赧:“你是谁?” 她本该质问这个男人,他是如何进了术阵里的村落。必要时,她更应该通知村民,抓捕这个陌生人。可是……是他救了自己的性命,自己不该恩将仇报。 贝齿轻咬下唇,少女怯生生地看向男子,水光潋滟:“公子,我叫夏夜。” 云千珏狭长的凤眼微眯,说出的话不带一丝情绪:“我对你的名字,一点不感兴趣。” 少女一噎,苍白了唇色,一脸尴尬。 无颜低垂着头,抬起右手,长袖掩面,将漫天的飞雪隔绝在外。 出来得急,她简单穿了双蒲草毛窝,蒲草编成的深帮圆头鞋子,宜于雪地行走。鞋内填充了鸡毛、芦苇,但她依旧觉得双脚冰凉。 身子发寒,胃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无颜灰白着脸,极力地抑制着。 沿着云千珏留下的痕迹行走,不久,她便来到了竹林。 青竹翠翠,高而茂盛,树叶摇摆,沙沙作响。 云千珏的脚印被积雪掩盖,不甚明晰。 不知走了多久,她在竹林里徘徊,分不清东南西北,心下忐忑。身子像煮熟的虾子,发烧得厉害,便连呼吸之间,也是闷闷的,热热的。 疲软地倚靠着一根湘妃竹站着,身子慢慢滑落,坐到了地上。 她一动不动地缩成一团,与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意识涣散间,她却意外地听见了云千珏的声音。 “你确定这附近有我需要的药草?” “公子,治发烧体热的药草有很多,我们随便在这里转上一圈,就能寻到一箩筐了,不用担心。” 云千珏抿唇,不再说话。 夏夜见他一副缄舌闭口的模样,犹豫一阵,还是试探着开口:“公子找这些药草是为了什么?” 听得问话,云千珏微微顿住脚步,面上也是不太自然。今夜他会出来,全是为了丑八怪。之前在冰窖得知她发烧,他便一直留心。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只想着如何医好她的病症。他何曾这样贴心过,便像是全然换了个模样,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主子……” 声如细丝的呼唤钻进男人的双耳,便像在他的心里投下一道响雷。 不敢置信,云千珏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凤眼锐利地眯起,扫视四周。 男人突然的举动,让身旁的夏夜一阵莫名,从相遇到现在,他一直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甚至可以说是冷酷淡漠的,可是他忽而的紧张在意,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久,她便找到了答案。 只见男子阔步朝一株青竹而去,半蹲下身子,指尖颤抖地向前探去。 晶莹的雪花,细如飘絮,轻如白羽,贴着女子坑坑洼洼的脸庞,美如梨花。 女子的嘴唇干涩,唇上多处死皮,甚至渗出一丝半点的血星。 她的脸本就丑如鬼魅,此时这般虚弱,更是惨不忍睹。 夏夜看清女子面容的一瞬,不禁惊叫出声,立即找来云千珏的瞪视,吓得捂住嘴巴。 - - - 题外话 - - - 亲们,由于上架的原因,每日一更,上架当天日更三万。就在几天后。 第八十一章 这样的他,竟会为了自己熬夜去寻草药 无颜的样貌绝有的丑陋,但凡是见过的,总是会印象深刻,夏夜此时总算是忆起来,这俩人就是不久前被村民追杀的村外人。 不自觉地退后几步。她在怕,怕这个男人,那时他杀人的狠绝历历在目,只是徒手,就轻易取了旁人的性命,就像地狱的阎罗,令人胆颤。 这样的男人,比金环蛇还要来得可怕。 云千珏的手冰凉如玉,贴着无颜的唇角,轻轻摩挲。 丑八怪约莫是察觉了什么,才跟着自己出了小屋。只是她身子不适,在雪地里又受了寒,现在必定难受得紧。她当真以为自己是九尾狸猫不成,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她这样挥霍的。 他心里有气,胸口堵得慌,手下的动作也跟着一重。 下唇遭到挤压,之前皲裂的伤口扩大,鲜血更是肆意地外流。 无颜吃痛,嘤咛一声睁开了双眼。眼前映着云千珏薄怒的双眸,真真切切。 她一喜,轻启樱唇:“主子。” “嗯。”低低地回应,云千珏也不晓得自己这时是怎般发杂的心境。 觉得丑八怪冒雪出来找自己,他应当是欢喜的,可是胸口胀胀的、酸酸的,看着她可怜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怒。 若不是她方才呓语出声,被他察觉,她今夜就极有可能冻死荒野。 情绪大起大落,看着无颜冻得通红的脸颊,鼻端的鼻涕晶莹,男子啼笑皆非。 下一刻,云千珏打横抱起女子,手下轻柔,带着宠溺。 他的怀抱不似他的手指冰凉,反倒是宽阔厚实、暖人心脾。 自她及笄以来,他对她亲昵,却极少抱她,此时梅花香馥郁,满是他的气息,她心下一暖,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走至夏夜身旁,云千珏侧头看着她一眼,蹙眉道:“草药找齐了吗?” 他的言语淡淡,却自有一股威压。 夏夜战战兢兢地点头,双手拉着药篓的背绳,脚背上却似压了铅块一样,沉得她迈不开脚步。 男子这样阴晴不定,全是为了他怀里的女子,分明长着一副人神共愤的可怕模样,却偏偏被人视若珍宝。夏夜撇撇嘴,有些羡慕甚至嫉妒地自嘲了一下。 无颜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个少女,但她一向随意,既然云千珏不做介绍,她自然不会主动询问。 阒然的雪地里,三人缓缓行进,各自无语。 走了个把时辰,便回到了村落。 村头,夏夜将背上的药篓取下,从中取出几株药草递给无颜。 眨巴着眼睛,少女面容清纯:“回去将这个煎了服下,过个一夜,你的体温就能降下去。” 无颜一呆,恍恍惚惚地接过。 手中握着治疗发烧的草药,她抬头看向云千珏,他的下巴擦过她的额头。 平日没有留心,原来他的下巴已经长了一小段胡渣,搁着她的眉心,酥酥痒痒。依旧是皎皎的眉目,只是面部轮廓有些冷硬,总是一副帝王的姿态。 这样的他,竟会为了自己熬夜去寻草药。 第八十二章 呸,不要脸 小屋内,灯火通明。 门口,玉奴一身薄薄的素色寝衣,墨黑的长发飞扬,怀抱小狼。 极目远眺,雪山上的竹篁通黑一片,映着女孩的幽瞳深深,隐着复杂的心绪。 她方才掐指一算,无颜今生会有大劫,祸灾起源就是那个同行的男子。但是意料之外的是,她竟算不出男子的身份。 她的占卜之术虽然不成气候,却也不会如此不济。要么就是这个男子位高权重,权倾天下,要么就是天生带煞,穷凶极恶。不管是哪种情况,无颜都会被牵连受罪。 “小奴。”女子的声音似水如歌,拉回了女孩的心绪。 近处,云千珏横抱蓝无颜,正向此处而来。 月光清寒,倾泄在他两的粗布衣裳上,却自有一股清韵。男人的凤眼邪魅,深邃无波,融星化月。英俊的脸庞,轮廓分明,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这个男人,绝不简单。 玉奴的秀美轻蹙,心中的不安便像是波澜一般圈圈扩散。 她迎上前,面朝无颜,语带关切:“小颜姐姐这是怎么了?” 无颜的面色惨淡,说不出的脆弱可怜:“不妨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在说谎!玉奴笃定。 恨恨的目光朝云千珏身上射去,恨不得在他躯体上钻出一个洞来。本来小颜姐姐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却是这个云千珏夜里不好好睡觉,害小颜姐姐担心,平生波澜。 她的表情太过丰富多彩,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像护食的小兽,让云千珏一阵莫名。 男人好笑地挑起眼尾,邪恶却俊美的脸上却噙了一抹玩味的笑意,带了作弄:“小丫头,你的目光也太露骨了。不要傻愣着,你且去烧盆热水来。” 听得他的话,玉奴那个气啊,见过自恋的,却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但是为着小颜姐姐,她又不得发作,只能跺一跺双脚,反身跑去准备,然而嘴里仍是忍不住小声嘀咕:“呸,不要脸。” 云千珏的耳力极好,女孩的话一字不落的钻进了自己的耳朵,嘴边的笑意不由加深。 将无颜在床榻上放好,拉起被褥盖到了女子的肩头。 一室幽香,云千珏行至炭火前,拨了拨木柴。 他肤色白皙,五官俊俏中带了邪佞,尊贵中又带了一抹温柔。容貌极好,最是惑人。 无颜侧身看他,琥珀色的眼眸流转,熠熠生辉,目光有些痴然。 这样的云千珏才是她记忆深处的原样,玩世不恭,温柔可亲。她忽而有些恍惚,之前他对她用刑的狠辣,无情的抛弃恍若噩梦一场。可内心深处又忍不住惶然,患得患失。 “咳咳咳……”寒气入体,身子发虚,她忍不住连连咳嗽。 无颜的身子一向很好,但自从云千珏的那一箭穿心之后,状况却大不如前,正所谓病来如山倒,她现在的模样还真是少有的虚弱。 忽而后背一暖,是云千珏坐到了床边,轻轻怕打她的后背。 身为帝王,他何曾做过照顾人的琐事,因此动作带着些微的笨拙。 第八十三章 此时再也受不住,无颜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不知何时,云千珏亦是钻进了被褥,从后拥着无颜,浅浅的呼吸,悉数喷在她的耳迹。 他的手沿着无颜的xiong部往下,一直探到小腿,抓住了女子的脚踝。 她的双脚娇小可爱,莹白如玉,嫩滑温软。 隔着足袜,云千珏轻捧莲足,缓缓按压,刺激穴位,帮助无颜回暖。 男人的动作暧昧至极,无颜面上羞赧,面上僵硬。 “小颜姐姐,草药煎好了。”玉奴掀开耳屋的幕帘,捧着瓷碗而入。 眼前暧昧的一幕极具冲击性,玉奴耳根通红,颤音道:“你,你……在做什么?!” 云千珏瞥了女孩一眼,淡声道:“你把药端过来就退下吧。”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掰过无颜的身子,使她面朝自己,同时将女子的莲足放到自己的棉衣里取暖,动作一派闲适自然。 女孩儿呆愣在原地,好似被闪电击中了头顶,眼前一黑,差点要昏厥。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当着她小奴的面,居然敢调戏她的小颜姐姐。还有这使唤的语气,完全是把她当做粗使丫鬟了啊喂。 “嗷呜~”小狼象征性地嘶吼了一声,余音湮没在云千珏的怒视里。 不得不说,一个帝王的威严,是很难挑战的。 最后,屋子里只剩下云千珏和蓝无颜。 “丑八怪,喝下去。”云千珏的手中端着药汁,糊黑状的液体,更是散发着一阵阵恶臭。 这样的东西看着实在恶心,无颜强忍着胃中泛酸的冲动,一闭眼,张嘴朝碗延贴去。 可是由于冲劲太大,她的牙齿狠狠地磕在了碗边,剧烈的疼痛袭来,顺着口腔的神经蔓延到大脑。此时再也受不住,无颜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云千珏没有防备,整个前襟都被污秽沾染,胃液伴着消化的食物糊满他一身,酸得刺鼻的味道扩散开来。 云千珏面上一黑,额头的青筋凸起,嘴角抽搐,凤眼更是危险地眯起,风雨欲来。 他素来有洁癖,在宫里时,黄袍沾不得一粒尘埃,否则就立刻送浣衣局清洗,备份的衣袍更是多不胜数。 现在,男子低头看向前胸,略微扫了一眼,俊眉便隆得越发厉害。 无颜将污秽吐了出来,胸腔里顿时就轻松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然而余光瞥到云千珏前襟的那一抹乌黑,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跳出胸腔。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触犯了龙颜,无颜战战兢兢地开口请罪:“无颜该死。” 无颜一面尴尬着,一面又胆战心惊,跟了他这么久,自然是晓得他的脾气,只等着云千珏处罚。 女子惶恐万分,甚至拉开了与自己的距离,缩到了里侧,本来想要脱口而出的指责却压在咽喉,男子一时憋得脸色通红。 将瓷碗放到床边,云千珏抖着衣摆,愁绪爬上眉梢:“丑八怪,等我回来时,你必须将药汁喝得一点不剩。” 一块手帕抛到无颜的面前,绣着腊梅的白色丝娟,点点妖艳,仍旧带了主子的余温。 “擦一擦嘴角,把帕子洗好了再还给我。” 第八十四章 不速之客 晨光微醺,一派宁静安和。 打开的水井盖,自井中慢慢升腾起一片轻柔的雾霭。 木桶中灌了水,一根捣衣棒,云千珏脱下外衣,换上了另一件棉袄。 虽说这是他第一次洗衣服,动作倒也像模像样。 玉奴掀开门帘的一条缝隙,偷偷打量着云千珏的背影。 本以为他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没想到这种粗活,他也愿意亲力亲为。这般想着不禁对他油然而生了一股钦佩。 然而回头看向无颜的那一眼,又立马抹煞了那点苗头。 云千珏之于蓝无颜是个危险的存在,为着公主的安危着想,她必须时时刻刻防范着这个男人。 “公……小颜姐姐,你好些了吗?”玉奴蹬蹬蹬地朝床榻跑去,向小狗一样拱进了被窝。 无颜的视线却是凝固在那方手绢上,有些痴傻,对于玉奴的问话,全然没有反应。 这次的事件,她是不是该庆幸,云千珏没有对自己发火。这是不是证明,自己在他的眼里,还是有些特殊的呢? 心脏隐隐作痛,她伸手覆上心口,涩然浅笑。已经被伤害过一次,她真的无力再承受第二次。如果没有结局,她不敢奢望他与自己会有什么可能,希望越大,失望便会越大。 “小颜姐姐。”玉奴见无颜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攀上无颜的肩头,在她的耳边低喝。 无颜双瞳剪水,清醒了半分,只是双眼依旧带了丝懵懂。 “回魂了啦。”玉奴嘟着嘴,义愤填膺:“这个云千珏到底有什么好的,他当真不值得小颜姐姐拼死卖力。” 就算当初云千珏对小颜姐姐有过恩遇,这么多年的出生入死,也早就抵消了吧。把自己的青春年少耗费在这个男人身上,真是大大的浪费。 屋外。 云千珏坐在竹椅上搓洗衣服,双手在寒风中冻得通红,仿若有无数的利刃切割着肌肤,他却恍若毫无所觉,眉间淡淡。 哑巴起床出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他哑然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 他性子极软,遇到这种事,总是是觉得自己应当去帮把手,不由上前比划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云千珏对这个男人没有好感,此时却耐下心来,解读对方的动作。 感觉到对方的善意,云千珏松开心房,浅声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解决。” 他一向好强,这个时候,绝不可能轻言放弃,假手于人。 天高云淡,惠风和煦,今日难得的没有下雪,只是积雪深厚,极难消融。 天气晴好,村里的人大多出来透透气,晒晒暖阳,而小屋篱笆外,也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袖上衣,下罩天蓝色烟沙彩花裙,逶迤拖地。略施粉黛,清秀可人,头上倭堕髻斜插牡丹簪。纤腰微步,皓腕如玉,端得小家碧玉。她从家中出来,一路吸引了不少注目。 无颜本是躺在小院里晒日光浴的,见到此人,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 “姑娘的风寒好些了吗?”女子绵言细语,似黄莺出谷,甚是好听。 无颜这才忆起,这是之前遇到的那位采药的女子。 第八十五章 她穿得这样单薄,当真是一点也不畏寒吗 无颜这才忆起,这是之前遇到的那位采药的女子。 彼时她穿着普通,粗布衣裳,是最普通的农女打扮,此时却是一番别有用心的装扮。尚且不论扮相,她穿得这样单薄,当真是一点也不畏寒吗? 夏夜隔着篱笆,也将无颜望着,目光炯炯。 一张略微破旧的藤椅,女子懒懒地躺下,轻轻摇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与前些日子相比,她的气色确实好了许多。 只是那张斑驳交错的脸,此时在日光下,更加清晰明朗起来。 女子的身子清瘦,脸庞也是小小的,许是身子渐好,面部也变得莹润了起来。撇去参差不齐的伤痕不说,细细的卷烟眉,明媚含水的凤眼,高挺的鼻梁,小巧的樱唇,每一处,竟是恰到好处,细巧精致。 而她的穿着打扮,更不像是女子,处处随意。一头如瀑的长发,平日没有打理保养,明显的打结分叉,隐隐蜡黄。穿着的棉衣,不仅是男子的款式,更是布满补丁。 “姑娘,我叫夏夜。”少女自我介绍,看向无颜的双眸明亮,春光融融,暖化人心。只是在瞳仁的深处却隐隐藏着不屑。 她猜测,像无颜这样的女子必定不是闺阁小姐,极有可能是丫鬟出生,才会这样粗野。倒是可惜了那样皎如明月的公子,居然将其视若珍宝,呵护备至。 “夏夜。”无颜微微歪斜着头颅思量了一下,却依旧黏在藤椅上,没有起身相迎:“夏姑娘有什么事吗?” 夏夜面上一闪而过阴霾,她是真正的尴尬。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的素养这么差,有客人来,总归是要欢迎的吧,而她却是木木地待在一边,全然没有照顾客人的意思。 其实,夏夜这样想,真真是冤枉了无颜。在花月居的时候,她本就深居简出,这些俗礼,她不被拘束,也从不在意。她,只是随意成了自然。 “姑娘,我可以进来坐坐吗?”尽管一瞬尴尬,少女的面部调节能力却是极好,只是几个瞬息,便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自然。”无颜缓缓起身,莞尔一笑,拉开了栅栏。 她的动作好似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正是冰清玉洁。夏夜看着女子一瞬痴然。 俩人并旁坐下,中间摆置的木桌山,放了一壶清茶。 无颜沏了一杯,递给夏夜:“夏姑娘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蓝姐姐,我这次来,是为村人谢罪。”她端得娴熟有礼,言语之间一片赤诚,心里却到底没多少真心实意。 “前些时日,玉奴妹妹已经向我们解释过了,狼群袭击村民的事,与姑娘和公子没有半分关系,是我们错怪了。” “嗯,无碍。”无颜清浅出口,言语里不带一丝情绪。她生性淡漠,这些事,并不会斤斤计较。 夏夜内心其实是相当奔溃的,她第一次接触到向无颜一样的人,少言寡语。与这个女子谈话,简直是索然无味。 第八十六章 对她不喜 这般,夏夜是再没兴致与无颜扯开去,只好直入主题: “蓝姐姐,明夜,我们村里有个篝火宴会,甚是热闹。你与公子初来乍到,对这个村落还有些陌生,不如趁这个机会,熟悉一下彼此。” 篝火宴会?无颜目视前方,食指和中指轻轻敲击在藤椅的扶手上,发出嘚嘚的几声脆响。 说实话,她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夏夜既然发出了邀请,她也不好明里拒绝,只想着和云千珏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这件事,我需要向主子请示一下,到时再通知夏姑娘。”无颜斟酌再三,终是回应道。 “啪~” 青绿的茶杯点缀着五彩瓷釉,翠竹挺拔,青叶鲜艳,是极好看的一套杯具,是玉奴从术阵外采购回来的。此时被夏夜摔碎了一个,一地残破。 无颜的目光在地上流连片刻,挪开时,带了点惋惜。 夏夜却是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忽而起身,说话时还带了颤音:“蓝姐姐是说,你与云公子之间,其实是主仆关系?” 无颜颔首,低头,又轻抿了一口佳茗,却觉舌尖苦涩,极难下咽。 夏夜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无颜面上的异样。 她早就该想到的不是吗?蓝无颜这样没有风姿的女人,是如何也不能与云千珏那般的天人相配的。所以那夜她所见的,云千珏对无颜的紧张在意,无非就是主子对下属的关心罢了。 少女一脸的兴奋,无颜就算再迟钝,也能猜到几分。 这个夏夜,是对云千珏动了心思。说不上什么情绪,无颜只是觉得有些悲凉,更多的却是麻木。这样的女子,她看的不在少数,花月居里就养了不少。云千珏自有一股风流,心动的女子不计其数。 “啊,我的茶杯!”玉奴的惊叫声极具穿透力,院里的俩个女子皆是浑身一震,耳膜更是隐隐作痛。 女孩本是在小屋里同小狼玩耍的,方才听得一声脆响,因为不放心无颜,才出来查看一番,不想最先入目的就是一地的支离破碎。 今日难得阳光灿烂,她的心境却一下跌入谷底,心烦意乱。 “玉奴妹妹,实在抱歉,是夏姐姐大意了。” 女孩循声看去,便是夏夜一身鲜艳的打扮,当真是人比花娇,闪耀夺目。 只是,这么冷的天,她居然穿得这么单薄,这么花枝招展,到底是安了什么心?夏夜在村上的名誉不错,她却唯独对她不喜。她的温柔可亲,她的施药乐助,总是带了一股做作的味道。 “嗷呜~”下一刻,小狼更是风驰电掣地跑了过去,一口咬伤了夏夜的裙摆。 它还是只幼崽,近日被喂养得极好,小胳膊小腿的,却是圆滚滚的一小团,丝毫没有威慑力,却依旧让夏夜避之不及。 小家伙正是换牙期,一咬上夏夜的裙摆,就拼命撕咬,黏答答的口水更是蹭上了少女精美的衣裳。 “啊~走开啊!”夏夜忍不住大声呵斥,眉宇间全是嫌弃厌烦,之前的端庄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不狼狈。 亲们,在大家热情有力的支持下,我的小说正式上架了!感谢你们对我的喜欢和认可,也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陪伴我,我一定会努力更新,写出更精彩的故事来回报给你们! 上架意味着会收取费用,也明白亲们的钱来之不易,所以我根据以往的充值经验给大家推荐几个合算的手机充值方式,让大家的每一分钱都花的值得! 我首先推荐的就是“支付宝”,它不仅1元可以兑换100乐文币,用网银充值和支付宝余额就可以直接支付,没有网银的亲也可以通过快捷支付的方式支付呦!真正是各大银行通吃,有无网银皆宜。其次推荐“手机银联快速充值”,它的兑换比例是1元兑换80乐文币,不用卡便可直接充值。如果觉得这两种都很麻烦的话,我还推荐一种最懒人充值方法“绑定手机自动充值”,只要绑定手机号,就会每个月自动为你充值700乐文币,每月只需15元,而且退订也很方便。如果手机充值让你实在头疼的话,那亲们还是回到网页充值吧,甩个链接: 就啰嗦这么多,最后感谢亲们收藏、送花、给月票哦!谢谢亲们的支持!爬走码字去鸟~~~bye~~~~ 第八十八章 你都这幅模样了,还矫情什么 人性本就是这般凉薄,少女出门时,与村民们还是笑语晏晏,互相寒暄,此时却是半分情面也不留,争相看好戏。 无颜的生怒的时候,带了十足的凌厉,从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人,威慑力自然强大。村民胆颤,不久便作鸟兽散离开撄。 “来了来了,衣服来了。”玉奴从小屋里跑出,跑得急了,额间沁出了汗珠。女孩虽然对夏夜存了点看法,但此时终归是同情她的。 无颜接过玉奴手里的黑色披风,将少女的tongti完全地遮挡起来,转到前面,为她系好带。 夏夜却是扑倒无颜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脸上的妆容混着泪水自然蹭到了无颜的前襟。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真是闹心。你不要弄脏了小颜姐姐的衣服。”玉奴嘟着两腮,气鼓鼓地去拉开俩人的距离。 这个夏夜,可真是一个活宝。 玉奴这么不客气的话,更加刺激了夏夜的神经,泪水崩腾得越发汹涌。 无颜被少女紧紧地圈住脖颈,到底没有推开她的意思偿。 无声的眼神瞥过玉奴,提醒的意思明显。 而后低头,贴着少女的脸颊轻哄:“夏姑娘,你随我进去洗把脸吧,顺便舒缓一下心情。” 无颜的怀抱温暖,还有淡淡的梨花香清新,少女汲取了一点体温,决堤的泪水总算轻缓了下来,只是抬头看向无颜的双眼,依旧如同受惊的小鹿: “蓝姐姐,云公子可在屋内?” 少女的小心翼翼,双颊绯红,看起来就像个半大的孩子,莫名生出一种可爱来。 “主子他出去了,哑巴也不在房中,你且放心。”无颜抬手,欲要拭去少女脸上的泪痕,却被少女扭头躲过。 “呀呀呀,你都这幅模样了,还矫情什么?”玉奴的心头好像有无数把火焰在蹭蹭地往上冒,脱口而出:“你弄出这样的动静,云千珏要是在屋里,也早该被吸引出来了。” 夏夜低头,恨不得将自己藏到地底下去。 屋内,无颜为少女寻了件自己的衣服出来,虽然粗燥,穿着咯得慌,好歹能避体。 夏夜扭扭捏捏地换下,又由着无颜为自己洗脸梳头。 温温热热的毛巾擦过脸颊,拂过黏答答的粘液。夏夜脸上臊得厉害,整个过程一句话也不说。 无颜性冷,此时也是沉默不语,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云千珏是傍晚时分回来的,白日里他总是频频地出去,旁人并不晓得他的想法。 主屋。 坐在煤油灯前,烛心冉冉,映着无颜的面容昏昏沉沉。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明明灭灭。 手中捏着那方丝帕,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带着浅浅的皂香,此时方方正正地叠起,露出刺绣的那角。纯白似雪的留白,好比荒寒水滨,那几只独树的腊梅稀疏,却最是娇艳,铮铮铁骨。 玉奴半跪在床榻上整理被铺,被褥被熏香熨烫过,松松软软的,还隐有檀香。 “小颜姐姐,夜里寒了,你还是早些睡下吧。” “嗯,知道了,你先休息吧。”无颜起身,却是往耳屋走去。 掀开帘幕,但见得云千珏同样坐于木桌旁,神思专注,却是在作画。 古雕刻画的一张俊脸,淡定优雅飘逸宁人。此时双手在宣纸上肆意挥洒,眉目间是一派专注。 无颜的指尖还维持着挑帘的动作,不知不觉,竟在门口杵了好一阵。 床铺上,哑巴背对着他们,已经熟睡,浅浅的鼾声若有若无。 “丑八怪,看够了没,进来吧。”云千珏没有侧脸,依旧凝神在笔下。 无颜一赧,他这话说的,好像是自己沉醉在他的玉颜里醒不过神一般,贪恋男色。 第八十九章 丑八怪,宫里的嫔妃,包括皇后,朕都没有睡过 放下帘幕,她朝他走去,脚步有些虚浮,面红耳赤。 一步步走得近了,无颜才看得明白,云千珏并非在作画,只是在一张白纸上圈圈点点,略作标注。他,是在记录这个术阵的法眼。 无颜恍然,原来这几日他早出晚归,便是为了踩点。毕竟,这个术阵的存在,就是对帝权的极大威胁。 那日从地窖回来,玉奴也做了简短的说明撄。 原来,这处术法掩护的世外桃源,就是一处藏兵地,在这里繁衍生息的村民实则为将士的后代。 玉奴虽然在术阵里长大,对这件事的幕后之人却不甚知晓,但只知道此人与傅倾城的关系极为深厚。不然,傅倾城不会劳心劳力,花那么大的心思去做一个阵法。 “主子。”无颜慢慢靠近,俩人的黑影在地上重叠在一起。 云千珏回头,双眸赤血,有些红肿,眉心的褶皱似是化不开一样的紧紧纠缠。看得出,他竟是几夜没合眼了偿。 “丑八怪,你找我何事?”他的声音有些嘶哑,透着深深的疲惫,见着无颜的脸庞,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揉了揉眉心,缓缓靠倒在座椅上,闭目休息。 “这个手绢,无颜已经洗好了,来还给主子。”她轻轻递出丝娟,声音轻缓,生怕打破了这份静谧。 “你留着吧。”便像是未经思考般,云千珏脱口而出,说得风淡云轻。 无颜一时呆愣,这个东西,本是云千珏随身携带的东西,之前他吩咐洗好了还他,现在又为何不要了? 像是了解到她的困惑,云千珏淡淡解释道:“丑八怪,你是女孩子,这种东西需要时刻带在身上。” 无颜一噎,低头,拇指探上了那几朵腊梅,指纹处竟似灼烫般烧了起来,她心里一暖,不想云千珏会如此贴心细致。 针落有声,许久的静默里,气氛有些压抑。 下一刻,云千珏忽而伸手,将无颜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双手探到她的腹部,抱紧。 动作行云流水,好不顺畅。 无颜猛得抽气,有些措手不及,腹部沉沉,他的掌心有力。 忽而,男子将下巴搁在无颜的肩膀上,胸膛贴着无颜的后背,滚烫。 “别动,也别出声,丑八怪,让我抱抱你。”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得可怕,有些挣扎,有些脆弱。 离了皇宫这么久,没有温香软玉,每晚都是自己一个人缩在被窝里失眠,他确实是……孤独了太久。 “丑八怪,宫里的嫔妃,包括皇后,朕都没有睡过。”云千珏突然的出声,在无颜的心里激起圈圈波澜。 也许是失眠了太久,勾起了云千珏内心最脆弱的回忆;又或许是这个夜晚太过清寒,他只是想找个温暖的栖身之所,于是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丑八怪,我来给你说个故事。我十岁那年,母后惨死。那是我人生中最可怕的一晚,冲天的大火肆意弥漫,房梁、床榻、桌椅、帷幕,入眼所见,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吞噬,自然,也有我的母后。那一夜,堪比人间地狱。” 他说着有些哽咽,喉中不禁会发出一阵阵咕噜噜的声响,有些像绝望的小兽: “自那以后,我就常常失眠,每每进入梦乡,便是接连的噩梦,全是母后一身焦炭的可怕模样,她伸出手,一点点向我爬过来,枯木似的手触到我的靴子,一路慢慢地,慢慢地爬上我的身子,将我静静地抱在怀里,声嘶力竭地在我耳边呼喊,说她痛,浑身都痛得厉害。凄厉的哭喊声震天,搅得我不能安眠……可是,她原本,是全天下最美,最温柔,最幸福的女子。一夜之间,便什么都变了。” 第九十章 他最恨的就是背叛和欺骗 关于东宫皇后惨死的这断过往,青冥曾经告诉过她,但是无颜没曾想,这件事,对云千珏的影响居然这么大。可是,他说的不曾睡过…… 她打了个激灵,猛然回忆起,五年前,那个滑胎自缢的宁妃,若是没有春风一度,那么她腹中的胎儿撄? “当年,宁妃身怀六甲……”无颜讶然出声,打断了帝王的回忆。 如果帝王没有恩施雨露,那么宁妃便是为了争宠做了苟且之事。滑胎,自缢,不过是帝王对她的惩罚而已。 “丑八怪,你猜得不错,宁妃怀的确实不是朕的孩子。”云千珏睁开凤眼,眉梢横抿,透着深深的寒意。他最恨的就是背叛和欺骗,宁妃的死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似是陷入了一阵昏天暗地的漩涡之中,云千珏的表情有些癫狂。 他的手覆上无颜的手腕,一寸寸捏紧,手骨受力,发出咯咯的声响。无颜吃痛,却没有出声制止,也没有逃开男子的钳制。 “丑八怪,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十年前的大火,千葉曾经说过,她无意间看见是杜嬷嬷纵的火。她原本是我母后的姑母,也是她唯一的亲人,当年母后入宫时,她随侍左右。我和千葉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可就是这样的她,却被凡连衣买通,成了杀死我母后的帮凶。” 云千珏的嘴角牵起一抹自嘲,淡淡哂笑,极尽悲凉。 无颜的呼吸一滞,心里掀起更大的波澜。她未曾想,当年的一幕,居然还有这样的内情。被自己最亲的人狠狠伤害,大概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了偿。 无怪于云千珏心狠手辣,竟原是因着这个缘故。他不敢轻信于人。 “在母后生前,每每我要入睡,她总会抱紧我,为我吟诗颂曲,哄我入睡。那时,宫女、太监,朝中大臣都私下言论母后,说她以色侍君,美色祸国。但在我的眼里,她只是一个温柔的母亲而已。” 云千珏双目无神,直视前方,眼中沉淀的哀凉凄惶,厚重得化不开。 “丑八怪,其实我很羡慕你。羡慕你能过忘记过去。如果可以,朕也希望能够抛开这样的过往。我宠溺嫔妃,圈养歌姬,然而每夜除了相拥而眠,再没有做过其他。我只是想要一份温度,一点安心。” 有什么沾湿了无颜的衣领,顺着弧度,滑落女子的衣裳里,贴着她的皮肤,一寸寸,扫过锁骨,绕过胸脯,一直往下而去。灼热的温度,便像烙铁一般在女子的身上留下痕迹。 无颜微微战栗,润湿了眼角。第一次,见到这么脆弱的云千珏,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平日里,他形骸放浪,风流不羁;朝堂上,他执笔平宣,冷硬淡漠。世人眼里。他手握生杀大权,然而当一切土崩瓦解,粉饰的醉生梦死、朝堂朱砂不过是过眼云烟。 卸除所有的伪装,他只是一个平平通通的男人,也会像孩子一般渴望温暖,像孩子一样哭得可怜。 其实,自己又和云千珏有什么区别呢? 孤寂了太久,彷徨了太久,她要得不过是一个栖身之所,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所以,当云千珏在雨夜里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他第一次对她言笑自若,他的翩翩惊鸿便在她的心里刻下了最深的记忆。 五年的相处,他教她各路武功派系,与她一道看日升日落,他对她细心呵护,事无巨细,一朝荏苒,他在她的世界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根深蒂固。 日上三竿,云千珏依旧揽着无颜,坐在椅子上。 他本来失眠得厉害,昨日拥着无颜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眼皮有些轻肿,呼吸却是绵长有力,嘴角牵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第九十一章 女子的肠鸣声声,他不禁有些好笑 与他比起,无颜却是受累了许多,维持着同一个动作这么久,她浑身酸楚,四肢僵硬得厉害。被圈在这个男人的怀里,一夜未睡。 当清晨时分,玉奴冲进来寻她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撄。 看着女孩目瞪口呆的那副模样,无颜立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不愿让人吵醒他。 玉奴蹙眉看了一阵,终是妥协,只是将哑巴唤醒,带出了耳屋。 日中了,无颜本想再坚持一会直到云千珏自然醒为止。 可惜,她通宵熬夜一宿,晨饭也没吃下,此时空着肚子,胃里一阵搅动。 “咕~”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叫唤起来,提醒她进食。 “咕咕~咕咕~”断断续续的声响,音贝有些大。无颜面上一赧。 男人按压在腹部的手挪了挪,下巴从她的肩上抬开,只是依旧维持着拥抱这个动作。 其实云千珏在一炷香之前便清醒了过来。这一夜是他十年来睡得最为踏实的一次。以往他闭眼,都是七分睡意,三分警惕,处处提防。这次却是全身心的放松偿。 贪恋无颜身上的气息,于是他装睡了一小会。 只是她的肚腹咕噜咕噜震动,掌心也随之起伏。女子的肠鸣声声,他不禁有些好笑。 “丑八怪,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男子爽朗一笑,松开了禁锢女子的双手。 像是回应般,无颜的肚子又发出一声长鸣,余音不觉。 无颜这是从头顶一直热到脚心了,羞红了一张脸,敛眉,低垂着头。 云千珏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舒畅。 后背是男子起起伏伏的胸膛,无颜一时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她急急地想要站起来,可是刚起身,小腿抽筋得厉害,竟是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这一下又重又急,她倒在了男子的怀里。 云千珏也是没料到她会做此动作,女子的身体娇软,砸在自己的胸膛倒也不痛不痒。 他本欲伸手将她接住,双手向前圈去时,掌下却是两块绵软,异常的舒服。 一瞬如遭点击,似有一道电流自掌心探入心脏,他竟能听到自己弹动有力的心跳声。 笑意僵在嘴角,云千珏一时痴楞。 无颜更是吓得不轻。 由于方才的紧张,意外发生的时候,她还有些浑浑噩噩,胸前的挤压感便感知得慢了些。 待到反应过来,她忙不迭地地推开了云千珏的手掌,起身就要逃开。 可是身子的酸软还没有消退,现下又没了支点,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 关键时刻还是云千珏动作迅猛,起身,扶住了女子。 这次是面对面的拥抱,云千珏揽着女子的纤腰,低头在女子的头顶。 “怎么,丑八怪,爷才刚睡醒,你就要投怀送抱?”云千珏揶揄,眸中暗光涌动,掌下的感觉好似经久不散。 无颜此时是真的吓傻了,目光有些呆滞,动作极为僵硬。 云千珏玩过了,也正经起来,拉开点俩人的距离,伸手探上无颜的额头:“温度降下去了,看来你好得差不多了。” 离得近了,云千珏的呼吸迎面而来,撩拨着无颜的面部神经。 美如冠玉,霞姿月韵。男子的面容是世上少有的俊美。 一瞬岁月静好,时间恍若停滞在这一秒。 “傻瓜!”看着女子痴傻的模样,云千珏忍俊不禁,食指轻弹女子的额头,温声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就餐吧。” 饭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芳香四溢。 “主子,昨日,夏姑娘来过一次。”无颜扒拉着饭,看着对面的云千珏。 许久的沉默,男子没有回应。 无颜抬头看他,却见他紧锁了俊眉,一脸困惑:“夏姑娘是谁?” 第九十二章 赴宴 他的反应出乎意料,不知为何,无颜的内心深处却松了一块,才明白,云千珏更本就不记得夏夜这个女子的存在。 “她原是那夜在竹林里的女子,她来,是为了邀请我们参加今夜的篝火宴会。” 撄 聚事堂。 几个掌事的老人聚到一处,沏茶商讨。 他们穿得衣服不似一般村民的质朴,竟是白狐皮制的裘衣,而衣上绣法高超,描画了几只神兽,栩栩如生。 五个长老,依次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掌事的便是青龙。他们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大哥,听说昨日你家的孙女到玉奴家中去,还在众乡亲面前丢了脸。我甚是不解,那俩个外人杀了村里的民妇,你为何要任由孙女到那处去走动?” 说话的是一个肥肥胖胖的老人,对着首座的大长老龇开一口不齐的黄牙。夏夜正是大老的孙女偿。 他话里取笑的意味明显,抖落出夏夜出丑的事来,分明就是想让对方难堪。 “二弟!”大老面色一沉,不由大喝一声,指责的意思明显:“我自有我的打算。” 浅酌一口毛尖定了定神,他继续开口: “这个术阵掩护的是凡家的藏兵地,家主当年对我们好生交代,一定要守护好此处。近日闯进的男女,身手不凡,我们要除掉他们必然会做出很大的牺牲,若是如此,反倒是我们的损失。既是如此,那倒不如收买他们,为我们所用。” 那次云千珏杀人的手法干脆利落,他们心里明白,男人的武功绝不简单。 “大哥的意思,莫不是美人计?”而二长老又是一番嗤笑,上唇的两撇白胡子轻抖,明显的不屑:“大哥倒是好算计,所以叫自个儿孙女扒光了衣服出去丢人现眼。” 他这分明就是在讽刺夏夜弄巧成拙,自己在众乡亲面前失了颜面。 “你!”大长老脸色憋得通红,手中的拐杖重重地击打在地上,咚咚咚得像打在人的心间,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 “二哥,大家都是自个儿兄弟,你说话,就不能几点口德吗?”四长老上前,急得满头大汗:“大哥的话也不无道理,只是事与愿违罢了。” “我看这事,还是先静观其变吧。”三长老一直都是静静地坐在一边,此时却是猛然起身,拂袖离开。 他这一说,原本尖锐的气势就消散了不少,大家面面相觑,终是摇头叹息。 五长老全程都没说一句话,只跟着三长老离开。 夜色浓郁,雾霭弥漫,雪花翩翩而落。这片土地上有不少的雪山,在一片白茫里便像一片片小舟静卧。 风吹起积淀的白雪,吹出龙卷风的形状,裹挟着纷纷扰扰。 在一处山脚下,村民们简单地搭了一个帐篷,办起了篝火晚会。 无数的枯枝被捆绑在一起,垒成两人的高度,从底下燃起,慢慢升腾,火焰蹿得极高。 村民们围坐在一起,相互依偎取暖。 在场的全是清一色的青年少女,出来时都略微地装扮了一番,竟有不少姿色上乘的女子,也不乏清俊的男子。 云千珏与无颜一同前来,共用一把白色的油纸伞,伞面上大片渲染开的红色牡丹,绯红妖艳,枝节分明,最是好看。融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竟生出风花雪月般的感觉,极是浪漫。 伞沿遮住了俩人的容颜,单只见得俩人的形体。女子穿了一件雪色狐裘,披一件紫色斗篷,分花拂柳,款款而来,竟生出高贵冷艳的感觉。而男子身着一件墨色大氅,身姿颀长,气质上好,别有气魄。 第九十三章 看着俩人眉目传情,却像极了伴侣 紧随其后的,还有玉奴和哑巴。俩人穿得甚是臃肿,玉奴一身大红的棉衣喜庆讨喜。哑巴则是黑乎乎的皮衣,竖领的款式,他便将自己的整个脑袋严严实实地捂了起来,仅露出双眼。 哑巴此次本不欲前来,却是被玉奴逼着出了门。因为他的哑疾,村民们都不待见他,以往这种人多的场合,他更是不敢前来。可是这次陪同来的,还有云千珏和无颜,玉奴便鼓励他出来壮壮胆撄。 小狼亦是跟了出来,将头和四肢蜷曲进自己暖呼呼的肚腹,缩成一个小雪团子,窝在玉奴的怀里取暖。不仔细看,竟分辨不出这是一只幼兽,倒像是暖手的手炉,在外面覆了一层毛皮。 这般的阵容,自然是场内的焦点。 青年少女个个翘首以待,双眼中闪着猎奇的光芒。 四人走得近了,还是夏夜先站了以来,出来相迎,有些强颜欢笑:“蓝姐姐和云公子来了,和我到一边落座吧。” 少女风髻露鬓,淡扫蛾眉,脸庞如玉,光滑莹润。今日的穿着不似昨日的单薄,衣裙外,她还特意披了一件粉红色的小袄,衬得女子清新可爱。 云千珏淡淡颔首,算是回应,看向夏夜的眼瞳里却没有丝毫情绪。 夏夜碰了一鼻子灰,明显有些受挫,此时脸色暗淡,显得有些不安。 玉奴从云千珏身后伸出脑袋来,冲着少女做了一个鬼脸,微扬下颌偿。 她怀中的小狼将头颅拱出肚腹,对着少女,瞪着森绿的眼眸,皱鼻龇牙。雪狼通人性,他这番变现,约莫还是在计较昨天夏夜的那一脚。 看到小狼的一瞬,夏夜不由会想到昨日的那番不堪。可归根究底,都是因了自己,才会导致这样的结局。 自那以后她名誉扫地,私下不知被多少姐妹耻笑过。她本就长得清秀,又略通医理,村 中仰慕她的少年本就不计其数,现在却将她当做茶余饭后的一个笑话。 她分明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被村里的男人看去了身子,以后的婚嫁堪比登天。平日里,那些口口声声说着情比金坚的男子,却是躲她躲得厉害,好像自己是洪水猛兽。 这般想着,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本来哭肿得双眼又红了一圈。 云千珏目光深邃,不知在思量什么,对少女的请求置若罔闻。倒是无颜凉凉地朝小狼瞥去一眼,略带威压。 小狼的喉间发出滚滚的呜呜声,委屈地耷拉下耳朵,伸出粉嫩的小舌舔了舔略微干燥的黑色鼻子,垂下眼帘,又泛起了困意,往玉奴怀里蹭去。 走入帐篷底下,收起油纸伞,云千珏和无颜的面貌便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人前。只是无颜的面上蒙了一块方巾,小勾勾进了发盘,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如水的双眸。 唏嘘声响起,众人皆是扫兴地叹了一口气。在场中曾经见过无颜真容的人,却是鄙夷地别过视线。 云千珏却是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细长的凤眸带着锐利,剥削紧抿的唇线,有些拒人千里的味道,冷傲孤清却盛气凌人。方一出场,便引起了少女的动。 男子将油纸伞轻轻搁置在一边,便执起女子的手款款落座,目光柔柔,目带宠溺。而女子低头含羞,轻盈柔美。 玉奴与哑巴则是步步紧随,亦步亦趋。 夏夜与他们就近而坐,时不时地朝云千珏和蓝无颜探去几眼,柳叶眉微拢:前日无颜说得明白,他们只是主仆关系,如今看着俩人眉目传情,却像极了伴侣。 不过,不管真相如何,都与她没了关系。她对云千珏是再没了奢望。 第五十六章 出去 “云千珏那般待你,让你受尽屈辱,几近魂断,你可会生恨?” 无颜呼吸一滞,一时哑然。 恨吗?被他这样伤害,她心里确实极不是滋味。 可是,她根本就没有资格去恨他。五年前,是他给了自己一个栖身之所,她理应投桃报李,饮水思泉,为报恩而卖命也是理所应当。 他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自己,谈何信任,只是自己一厢情愿。所以会落到这般境地也是可想而知。只是,即便清楚结局,她还是会心痛难耐。 无颜脸上落寞,凡语嫣看得明白,半响的寂静如雪。 “无颜姑娘,你难道不想复仇吗?”凡语嫣试探着开口。 坐在藤椅上,上有枝叶繁茂的荫蔽,还有丫鬟拿着蒲扇轻摇,不知怎么,无颜心里烦闷,一时急躁。 她不想,也不愿谈论这个话题。 “如果夫人要说的便是这个,无颜怕是要让你失望了。”她霍然起身,面上冷硬。 后背抵着利器,无颜缓缓转头,见得是一个随侍的丫鬟手拿匕首。 “夫人这是威胁?”她轻扯嘴角,满不在意。 青色襦裙,裙摆翩翩,这个女子有着不食烟火的纯净。 “不得放肆。”凡语嫣喝退丫鬟,支着手臂倚躺座椅,闭目休息。 有侍女将洗净的葡萄送到嘴边,她微张檀口吞入。动作缓慢邪魅,极致风情。 满嘴生津,凡语嫣享受地轻扬嘴角:“无颜姑娘,我相信你终有一天会站到我们这边。” 没有作答,无颜转过身,朝厢房而去。 负伤严重,气血亏虚,无颜这几日最是嗜睡。 檀香袅袅,芙蓉帐透如蝉翼,翩翩轻盈。 丝绸缎被光滑,内里棉絮松软温暖,手下一片滑腻,无颜轻蹙一声,还是不愿睁眼。 一指冰凉探过她的眉心,一路下移,划过她的琼鼻,抵达她的唇瓣,轻轻摩挲。 稍作停留,便继续往锁骨处而去。 再接着,更甚至有陌生的气息靠近,迎着她的脸庞,丝丝暧昧。 无颜不知何时睁开了眼,眸中清冷。 眼前是一个清纯的少年,面色白皙,此时晕红了脸颊,略带羞涩,蓝颜惑人。 不知怎么,她便想到了白陌,也是这样一双单纯清澈的眼眸,最是干净清新。 想起自己逃出花月居的那夜,白陌的拼死相救,她的鼻尖便是一酸。 轻别脸,无颜躲过男子的红唇。 双手紧紧地捏着被褥,弄出一缕褶皱。 她压抑自己咚咚擂动的心跳,调整紊乱的气息,艰难开口:“你这么在这?” 这个少年,她是认得的,依稀记得,他便是前几日戏台上那个小生。 台上他涂了脸谱,演技卓绝,比之现在要成熟复杂,但她还是认出了他。 “姐姐不喜欢我吗?”少年歪着脑袋看她,神色中一抹懵懂。说着更加靠近了无颜几分。 男子的胸膛贴着她的腰侧,吐息全在一方之地,与她纠缠,她一赧,伸手将他往床外推去,却是不敢用力,只怕伤他。 因为这个动作牵动了伤口,额间沁出密密的细汗,唇色也是一白: “出去!” 第九十四章 投壶 那夜竹林相救,只是一眼,她就暗生情愫,奈何男子浑身疏离冷淡,带着慑人的气势,她虽对其有好感,却只能小心翼翼,不敢贸然近身。 都说男子有征服的野心,女子又何尝不是。她不明白,既然蓝无颜那个丑女人可以获得云千珏的宠溺,她夏夜为何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无疾而终。 这次宴会,之所以邀请云千珏参加,她原本是想借机袒露心意。所谓的拉拢,也是她对祖父的提议。她想留住他。 所有人到场,晚宴自然就要开始。 一人吹起唢呐,又有人擂鼓声声,借以助兴。 无颜的目光环顾四周,目之所见,全是男女之间的暗送秋波、眉目传情。她方才明白,这个宴会其实是村民组织的一个择偶晚宴。 玉奴小小年纪,好胜心就极强。出门前竭尽所能得为她装饰打扮一场,便是为了不让自己在宴会上被人轻瞧了去。 一方纱巾覆面,也只是为了防止一些流言蜚语中伤无颜。但是,她蓝无颜何曾在意过这些俗世的眼光。 她无奈地苦笑,带了几丝寒凉。 众人团团围坐一圈,面前的矮桌上放了不少的美味佳肴,琵琶杯剔透,内里的葡萄酒泛着莹莹的光泽。 不久,晚宴拉开帷幕,游戏开始。 从中站出一个男子,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上好丝绸,外披一件羊毛大衣,绣着花纹的蓝色滚边。眉清目朗,神采奕奕,看着有些眼熟偿。 仔细一看,倒是有夏夜有几分相像。只是,这个男子看着稳重成熟,与夏夜不可同日而语。 他面向大家,高声呼喊,已经在煽动场内的气氛。 “各位,我们先来玩投壶的游戏如何?” 他们本就是将士的后代,对这种兵营里聊以助兴的小玩意甚是熟悉。 只是这种游戏,需要将箭投进酒壶里,酒壶是有了,箭羽却是暂时寻不到的。 大家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面上虽有兴味,奈何没有辅助工具。 玉奴的眸光点点,眼珠狡黠地转动了几圈,流光溢彩。 她欢悦起身,满是自信:“这个好办。夏文大哥的提议甚好,但是在场的,大半是柔弱的女性,投箭这样的动作,不见风雅。以我所见,不若以竹筷代箭羽,以酒杯替酒壶。各位意下如何?” 玉奴唤那位男子为夏文,他与夏夜实为同胞的兄妹。 玉奴这一番话落,大家皆是点头附应。 云千珏黑瞳幽幽,亦是投去一眼,小小年纪,便蕙质兰心,当真不愧是傅倾城的后人。 不久,游戏开局。 正前方是一方矮桌,移去菜蔬烤肉,便只剩下一个酒壶。 青衣男子站在矮桌十五步的距离,手心拽着十根竹筷,其身后更是围拢了一数众人。 “为示公平,游戏规定,男性距离目标十五步,女性距离目标十步。”男子谈笑风生:“现在,不如由我先做示范。” 他笑得温雅,一双桃花眼烁烁,流转无尽光华。 远处,那杯酒盏晶莹明净,映着月光如水,美得如梦如幻。只是杯子小巧精致,离得远了,竟是婴儿拳头般大小,杯口圆润光滑,如同剥壳的鸡蛋。 青衣男子的双眼眯作月牙,嘴角噙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玉树临风,文质彬彬。 抬手间,鬓角的两缕黑发被寒风轻拂,清新俊逸。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动作流转,留意着其手中的筷箸。 下一刻,男子微一用力,银质的筷箸便被抛了出去,在半空划出一个标准的弧度,只听叮得一声脆响,正好落在杯中央,尖端定在杯底,箸身沿着背壁快速地旋转了几圈,而后稳稳地停了下来。 第九十五章 你再乱动,小心我卸了你的爪子 “夏文,做得好!”不少的男子大声呼和起来,满眼的兴奋。 少女们更是一脸钦佩地凝着男子,更有些芳心暗许。他的相貌出众,学识也是不落人后,更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祖父,在村中自是少有名气。 男子谦谦而笑,眉宇飞扬。这样的游戏,他虽说不上十拿九稳,却也得心应手。接下来的九枝筷箸,他进了六根。这样的成绩,已算不错。 在这片呼和中,只有三人神色淡淡地站着,面上未有一丝波澜。云千珏和蓝无颜,外加一个夏夜。 云千珏的武功高深莫测,蓝无颜也是数一数二的杀手,在他俩面前,青衣男子的表演便有些花拳绣腿,班门弄斧的味道撄。 夏夜作为男子的胞妹,这般表现倒有些出乎意料了。不为其他,只是她一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 “小颜姐姐,我们也来玩一句吧。”玉奴行至蓝无颜身旁,拉着无颜的衣袖,抬头,满眼的渴望偿。 她年岁还小,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晚宴,自然新奇不已,有些跃跃欲试。 玉奴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将头转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子,面色各异。 “大家玩得尽兴就好。”夏文抓起酒杯中的筷箸,一并拾起地上散落的三枝,递玉奴面前,面上含笑。 无颜不动声色地朝云千珏看去,但见得他眉目舒朗,未见得有反对的倾向,于是点头答应。 玉奴伸手摸了摸小狼的脊背,毛发浓厚,光滑如玉。酣睡的小狼被搅醒,探出蓬松的尾巴,舒展四肢。 “小狼畏寒,小颜姐姐,你且替我抱着它。”蹭了蹭小家伙湿漉漉的鼻子,女孩撑着它的两只前腿,将它捧在半空,恋恋不舍地将它递了出去。 只是还未等无颜有所动作,云千珏便已伸手接过。 “主子?”无颜一头雾水,满腹狐疑,不知云千珏为何抢先做出动作。 多年相处,她多少有些明白,凡是毛茸茸的东西,他都不会近身,小黑已是例外,不想此番,他居然将小狼整个抱在怀里。 “嗷呜~”明显,小狼对云千珏是排斥的。 云千珏的动作生硬,与其说是抱,倒不如说是挤压。小狼被勒得难受,不由嗷嗷出声,更是将两只前爪探了出来,一巴掌打在了云千珏的嘴唇上。 虽说它还是只狼崽,拍打的动作若有若无,好似白羽轻拂,但云千珏的圣颜,哪里是小家伙可以侵犯的。 云千珏的眸光一下暗沉,锐利的双眼紧紧地锁着,怒极反笑。 小狼这下更加害怕了,四肢蹬啊蹬,想要逃出云千珏的禁锢,一边还用可怜兮兮的目光朝无颜看去。 “主子,还是属下来吧。”无颜试探着开口,却不想云千珏的脸色更加暗沉。 他的目光裸地盯着蓝无颜的胸口,而后恶声恶语地对小狼威胁到:“老老实实在爷的怀里待着,你再乱动,小心我卸了你的爪子。” 他这般说着,小狼算是彻底栽了,偃旗息鼓。耷拉着头颅,没精打采。 云千珏满意地摸了摸小狼柔柔的耳朵,笑容可掬。 无颜傻傻地站在一旁,眨着一双明净清澈的眼睛。 若是她眼神没出什么问题,方才云千珏看的可是她的胸部? 低头朝下看去,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将她原本的躯体完完全全包住,看不出本来的弧度。她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却不知是惊悚还是畏寒。 场内,女孩投壶的动作有趣,不同于夏文,她的动作夸张虚浮,然而力度和方向掌握得并不好,竹筷总是落在酒杯的四周。 第九十六章 以后遇到这个人,你不要多说,最好绕道 眼见着手中只剩下一根筷子,玉奴发愁地僵在原地,许久未动,整张脸皱成了一个包子。 “丑八怪,你猜,她这次,是进还是不进?”云千珏忽而出声,目光如水,瞧了无颜一眼,深邃的眼眸烁烁,恍若要将人吸进去。 无颜因着刚才的事,还有些不自然,这次刚对上云千珏的目光,心头一跳,便慌忙地别开视线,灿霞绯红,飞入两颊,一路漫延下锁骨。好在她穿得厚实,脸上又遮了一块方巾,对方并不能看清。 “丑八怪,我们来打个赌。如果爷赌赢了,你得应我一个条件。”云千珏涎脸涎皮,带着市井之人痞痞的笑意撄。 “好。”深吸了一口气,无颜看向场中尚在犹豫不决的女孩,勾唇一笑:“属下赌,玉奴……会赢。” 她字字铿锵,坚定不移。 “玉奴妹妹,你倒是快些,你再这样下去,天就要破晓了。”众人调侃的笑语阵阵。 玉奴的手心在就沁出了不少汗珠,连握筷箸的指尖都些微地战斗。心一横,她狠狠闭眼,竹筷就已脱离手心,在空中划出一抹顺畅的弧度偿。 “爷赌她……不会赢。”男子的话音刚落,原本的筷子发出了些微的颤抖,以肉眼不可见的状态,偏离了一厘。 许久没有听到叮铃的脆响,玉奴依旧是闭着眼,睫羽颤抖,已经明白,筷子又一次插进了雪地里,了无声息。 “真是可惜了,十根,一根未进。” “奇怪了,以最初的状态来说,分明是有十足把握的,为何最后?” …… “主子怎么能使诈。”无颜无奈浅笑,觉得云千珏的行为透着股孩子气。 “怎么,现在是爷赢了,丑八怪,你还要耍赖不成?”云千珏斜睨了蓝无颜一眼,低头继续作弄小狼。双手随意揉捏着它尖尖的耳朵,越觉可爱柔暖,几要上瘾。 小狼憋屈地看着云千珏,敢怒不敢言。小爪子抬起,用厚厚的肉垫遮住自己的双眼,颇有些人性化。 无颜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哭笑不得:“好,无颜认赌服输。” 玉奴之后,便是无颜入局。 女子施施然站在矮桌的十步之外,只是简单的站立动作,不见真容,却偏有一股风华,好似琼枝一树,便连九天之弦月也黯淡了几分。 她的身量极高,不似南方的娇小玲珑,更似北地女子的外形。只是这般的躯体,即使穿了厚厚的裘衣,依旧玲珑有致。 夏文走到她一步的身侧,瞳仁深处重重得跳动了几下,浮光一掠,他收起心绪,将竹筷递出:“蓝姑娘,方才玉奴可是一枝未进。我猜想,约莫是距离太远了些,你可要调整一下距离。” 他说得谦谦有礼,考虑周全,又细心体贴。可说白了,就是要给无颜放水的意思。 无颜蹙眉,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对方的眼神更是让她有些闷闷地难受:“夏公子客气了,这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输赢成败并不重要,只是图个开心而已。” 她这般婉转的拒绝,夏文自是再说不得什么,尴尬地浅笑三声,悻悻然走开。 几刻钟的时间,无颜转身,已经结束游戏。以她的身手,本该是万无一失,然而结果,她只进了六根,恰恰比夏文少了一枝。 “丑八怪,你何故要让着那个男人?”云千珏负手而站,邪魅的凤眼一挑,明显有些不爽。 他是男人,男人的直觉最准。潜意识里,他非常排斥这个夏文。 “以后遇到这个人,你不要多说,最好绕道。” 云千珏话里的情绪太多,无颜一时反应不过来,便轻轻点头,表示遵从。 她的成绩比夏文略低,确实是她有意为之。她是客人,夏文是东道主,这种游戏上,她总归得给主人留点面子。只是,好像在云千珏眼里,就变了一种味道。 至于云千珏交代的下一句话,就算他不提,她也不会与那个男人有所交集。 第九十七章 你可以和我做一对假夫妻 不过个把时辰,大家依次玩过游戏,回到原先的位子坐好,吃些烤肉,喝点小酒,悠闲地坐下,无事闲聊撄。 夏夜为着昨日出丑的事惶惶不安,又觉得那日蓝无颜出手相助,她总需要去道一谢。因而趁着这个机会,走到无颜那桌坐下。 对于她的到来,明显的,无颜等四人完全是没有预料到的。 少女因为喝了一点果酒的,双颊淡淡熏红:“蓝姐姐,昨日谢谢你的解围。你确实是个好女子。” 她明显有些醉了,行动间颤颤巍巍,扶住矮桌,与众人一般盘地而坐,双眼朦胧,泪眼婆娑。 无颜内心嗟叹,对这个女子,感到心疼和怜悯。 其实,夏夜本性不坏,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女子,为着自己的人生幸福,她用了一点心计,也是无可厚非。只是时运不济,偏巧让她赶上了这件事,名誉扫地,那么她的后半辈子就算完了。 “云公子,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夏夜开口,问得悲哀,问得卑微。 仰面苍穹,飘落的纯白雪花铺天盖地,用它最美的姿态勾勒出远山、浓雾,最后消失湮灭。 她的眼角温热,大颗大颗的泪水还是情不自禁地滑落了下来偿。 少女伸手覆上那一片濡湿,笑得凄清哀凉:“云公子,我想问问你,你喜欢过我吗?” 明明知道答案,明明知道会遍体鳞伤,她还是借酒壮胆,问出了心中所想,好似耗尽了毕生的勇气。 “你单独约我到这处来,只是为了问这个问题?”云千珏背靠山壁,容颜淹没在一片阴翳里。 尽管看不清他的神色,夏夜还是读出了他语气里的不耐。 “是,我想知道,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不会接受我。”她笑得凄惶。 “不会。”他回答得极快,几乎是不假思索。 “是吗?……” 累极,少女万念俱灰,好似魂魄被抽离,眼神空洞无神。 没有打伞,她就这样站在大雪里,任由雪花覆盖上她的周身,麻木她的手脚,她依旧木木地站着,仿若只有身体上的伤痛无限放大,才能缓解她内心的绝望。 云千珏却是看也不看女子一眼,就要踏步离去。为了没有意义的事物,他绝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 其实,夏夜是很悲哀,但更悲哀的是,她喜欢上的是一个心如铁石的男人。 “等一等。”男子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背影缥缈。少女疾步追上,挡在他的面前,伸手阻拦,这是她最后的一次机会。 夏夜有预感,如果她这次放手,她与他之间,是连见上一面都艰辛:“云公子,不管怎么说,你都曾救过我一命。这次,换我来还你这份人情。” “哦~”云千珏饶有兴致地顿住脚步,勾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不免好奇,对面的少女,是个名誉扫地、自身难保的人,又有什么能力来还这一命。 “我的祖父和其他四位长老,已经在联手,密谋要取你性命。你们是术阵之外的人,就算有玉奴给你们做担保,但是事事堤防总是没错。” “那夏姑娘的意思是?”男子双手抱臂,不屑发问。 “你可以和我做一对假夫妻,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只要这样,他们才能放下心来,你和蓝姐姐都能相安无事。”少女斩钉截铁,颇有气势。 但其实,夏夜心里也是没底,像云千珏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甘愿受此拘束,她只不过是在徒死挣扎。 “笑话,简直荒谬。”意料之中的结局。 “为什么?”夏夜有些声嘶力竭:“是……因为,蓝姐姐吗?” 第九十八章 竟着了夏文的道,让他给解了面纱 男子没有回答,但是沉默有时往往就是默认。少女颓然地坐到地上,手脚冰凉,了无生气。 仅仅是因为这样的安排,蓝无颜会受委屈,所以他拒绝了,是吗? 蓝姐姐,我真是羡慕你! 另一边,云千珏回座的时候,那一桌,便只剩下了一个哑巴撄。 无颜原先的座位还是温热的,她面前的矮桌,食盘依旧放得整齐。 他的神经一跳,莫名想到夏夜的话,强烈的预感,将他狠狠击中,就要站立不稳。 他直冲到哑巴面前,速度之快,几乎看不出他行动的步伐。 拎着哑巴的领口,将他拉起身,动作粗鲁,声音狠历:“丑八怪他们去哪了?!偿” “啊啊啊啊。啊啊……”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哑巴缓不过神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云千珏只是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就是一副满是杀气的模样。 用手比划了一阵,最后手指指向了不远处的一个灌木堆。 原来,方才云千珏出去之后,玉奴尿急,便央着无颜一起,去那处小解。 “小颜姐姐,你帮我抱着小狼,背过身去,我没有叫你,就不许转过身来。”玉奴矮着身,慢慢钻进了灌木深处,一边走着,一边犹不放心地探出一个小脑袋叮嘱。 无颜自然是无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倒是小狼,时不时地攀上无颜的肩膀,看向那处,发出呜呜的叫唤声,一次次被无颜掰过脑袋。 “蓝姑娘。”夏文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无颜身侧,眨着一双桃花眼,笑容真假参半,便似一只假面虎。 不知为何,无颜对这个男人生不出一点好感。 “夏公子有什么事?”声音风风韵韵,沉鱼出听。只是浑身的疏离冷淡,冰冻三尺。 “蓝姑娘好似对夏某有些偏见。”夏文一步步逼近,依旧挂着招牌式的笑容。 无颜蹙眉,不想这人一点也没分寸,更是不懂得看人脸色。 “夏公子还是赶紧回去吧,玉奴就在附近方便,夏公子一个男子,出现在这里,未免太不合适。”语气生硬了许多,逐客令的意思明显。 “哦,竟是如此。”夏文止住脚步,只是依旧漫不经心,言笑间有股云淡风轻的闲适感:“可是蓝姑娘一个女流之辈,站在这个地方总归会感到害怕,夏某就站在这里陪着姑娘。” 无颜对这个夏文,是彻底地厌烦起来。但是,人家在这里,又不能真的驱赶,只能转移开自己的视线,尽量忽视这个人的存在。 夏夜与这个男子是全然的不同。少女虽然也会耍点小聪明,但其喜怒于色,因而会更加得简单干净。 但是夏文这个人,却是满腹心事,又会装傻充愣,寻常人极难窥探出他的心思,因而与他相处,需要步步算计,小心翼翼。 “蓝姑娘,夏某冒昧,不知姑娘年芳几岁?” “……”既然冒昧,又为何要问? “蓝姑娘,之前投壶的游戏,你怕是故意谦让的吧?” “……”这确实不假。 “蓝姑娘,不知你的面纱下,是何模样,可否让在下一睹芳容?” “……”这个要求,未免轻浮,只是我的真容,当真会吓着你,又何故给自己添堵。 无颜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微仰头,细数天上的繁星,双目好似一泓清水,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然而下一刻,一道微风轻拂,脸颊一凉,一不小心,竟着了夏文的道,让他给解了面纱。 女子还是那副处事不惊的样子,人淡如菊,雅致清丽。 夏文一经得手,倒也不急着一睹佳人的芳容,而是迷醉在纱巾的芳香中。 他的行为与地痞的行为一般无二,将女子的纱巾绕在指尖,细细摩挲,接而放到鼻端轻嗅,好一副享受的模样。 明明还是温文尔雅的笑意,却再没有之前的干净清新,只是透着一股阴测测的冷意,看得人寒毛直立。 无颜嗤然,对这个男子越发厌恶起来。 若是待会,男子抬头,看到她的那面尊容,又会是怎么一个精彩的变脸过程。 然而还未等她知道结果,她的脸上又忽而系上了方巾。 男人昂藏七尺,不知何时,云千珏已经站到了她身前,浑身散发着深深的寒意,明明还未开口,却足以威慑对方。 哑巴也是跟着跑了出来,伸手接过无颜怀里的小狼。他方才也是目睹了夏文的放荡举动,心里对他亦是不齿。 第九十九章 却有种要抵命纠缠的绝望 夏文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双瞳因为警惕闪着戒备的暗光:“云公子当真是好本事,夏某竟然都不知,公子是如何出得手。” “居然敢动爷的女人,简直找死!”云千珏是真正动了怒,眉峰隆起,眼神如刀,恨不得将人凌迟处死撄。 “爷给你两种死法。要么自尽,要么,就由我来动手。”掌心抬起,已是凝聚了全身的内力。 “呵!好狂的口气。云公子做事难道一直都是这般不计后果吗?你可知道,在这个术阵里,我们有数千的村民,而你云公子,就只是单刀匹马。杀了我,你要怎么带着你的女人逃出去。只怕到时,你的死法,比我更加凄惨。” 夏文倒是对云千珏一点也不怕,眉梢飞扬,笃定对方绝不敢轻易动手。 然而,无颜却是知道,云千珏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人,既这样说了,便是下定决心,要取夏文这条命。 可是,夏文说的话,方才却是适时给她敲了一个警钟。他说得没错,云千珏这样不计后果的行动,只会把自己逼到绝路。 这样想着,她慢慢靠近云千珏,自后扯上他的衣袖,缓缓规劝:“主子,夏公子只是和属下开了一个玩笑罢了,不要动怒。” 云千珏回头,一脸的失望,怒其不争:“丑八怪,你是爷的人,有我在,断不会让你伤了一分一毫。你,要信我。” 男人不止一次说过这种话,然而这次说出口,却收敛了玩笑的味道,一字一句,都好似毕生的诺言偿。 下一刻,他顺手抽出女子腰间的软剑,便要往那人身上刺去。 武器从来就不是一种唬人的存在,它一旦出鞘,只有见血才能收住。 而几步外的夏文偏偏一脸无所谓地站着,不躲不避,也是一个极度自负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却是无颜几个动作,来到夏文身边,将其拉开。 如果夏文死在这里,那么事情就会得不可收拾。得罪了这里的长老,那么于她和云千珏就是一件祸事,并且还会给玉奴带来麻烦。 可就是这一瞬,给了夏文一个机会。一点粉末自衣袖中散出,迎着云千珏的面门而去。 云千珏毫无防备,下一刻就现出异样来。 他倏而冷笑,神情癫狂:“好,很好!” 男子支着剑站得颤巍,双目倏而赤红,急剧扩大的瞳孔里,映着俩人交握的手臂,再看不见其他。 大脑混乱,旧时最痛苦的记忆涌了上来,在他眼前激烈的碰撞。 耳鸣阵阵,更是出现了幻听: “主子,你不能害了夏文公子的性命。” “云公子,蓝姑娘真正喜欢在意的是我夏某。你要是杀了我,蓝姑娘必定会一辈子恨着你。” “主子,属下喜欢他。” …… 一句喜欢,就像一个地雷在云千珏的耳边炸响,心脏处疼痛的厉害。 丑八怪,我云千珏是傻了,才会时时将你宠在手心上。我在一边为你担心得要命,不想你这边郎情妾意,情深切切。 男子时而痛苦,时而迷惘,时而大笑的模样极不寻常。 无颜的手顿时按住身边夏文的死穴:“你对他做了什么?” 夏文却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女子,眼中隐隐是得逞后的快意:“蓝姑娘,你之前也看到了,明明是他要置我于死地,怎么现在,你却质问起我来。” 无颜手上一个用力,男子面上的肌肉有些绷紧。 “好好好,姑奶奶,我告诉你还不成。”夏文讨饶,只是到底没有多少惊惶。 “蓝姑娘何必动怒,我告诉你,其实……”拉进与女子之间的距离,对方身上淡淡的梨花香隐隐约约,清新淡雅。 夏文的脸庞慢慢靠近自己,嘴角几乎贴上自己的耳廓。无颜心里厌恶,却是强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听他解释。 “其实啊……”男人故意拉长了尾音,有些故弄玄虚的感觉。一边在无颜的耳边呵气,一边偷眼看云千珏的反应。 果不其然的,无颜与夏文之间的接触,更加刺激了云千珏。 他丢开软剑,伸手去抓无颜,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紧紧禁锢在自己的身前:“丑八怪,这个男人,当真值得你这样拼命袒护吗?不惜,和我赌命相对?” 云千珏的动作粗鲁,可是肌肤相贴,却有种要抵命纠缠的绝望。 第一百章 大哥,够了,不要再折磨他了 无颜被男子的动作弄得有些吃痛,却不想对男人动手,不禁蹙眉疑惑:“主子,你怎么了?” 然而下一刻,云千珏的指尖勾上女子的下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上女子的耳垂,慢慢撕咬,一寸寸舔舐,他在发狠,恨不得一口咬下女子的一块肉。 那处的疼痛和酥痒相伴,无颜脑中一嗡,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丑八怪,你以为,就以你的蒲柳之姿,能留住眼前的这个男人吗?”男人的目光忽而变得阴冷狠历,无尽的讽刺嘲弄撄。 下一刻,云千珏伸手,解下无颜的面纱。 轻薄的丝绸就像是翩翩的蝴蝶,几个飞旋,轻然落地。 云千珏冰凉的指尖捏紧无颜的下巴,力道之大,好像要将女子的下巴深深掰落。 恰此时,原本赴宴的村民全都走了出来,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偿。 雾霭散去,月光清澈,那一张女子的脸清晰地展露在人前。 沟壑遍及,满脸疮痍,女子的容颜形如厉鬼,有同老妪。 众人全是嫌恶地别开眼,有些胆小的女子不禁大声尖叫出来,惊慌失措地躲进男子的怀里。 夏文站在不远处,双眉紧锁,眸中沉沉浮浮,之前玩笑的感觉全部褪去,对于无颜的长相,始料未及,一时恶心万分。 人群中最吃惊的人,应当是夏夜了。 不久前,这个男人对无颜,还是捧在手心里呵护,明明那么在意这个女子,然而现在,他却以这种残忍的手法来寸寸折磨女子。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种情感,爱得那么强烈,恨得那么鲜明。少女打了个寒颤,浑身冰凉。 “丑八怪,我说过,凡事背叛我的人全不会有好下场。杜嬷嬷如是,宁妃如是,现在,你也一样。”云千珏的每一句话都想毒蛇一样钻进耳朵,深深揪痛自己的神经。 无颜被迫抬起头,一种屈辱感袭上心头。她有些明白,云千珏现在的行为不是出自本心,然而这样的他,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她想起了地下室里,他亲自对她的拷打逼供。 泪水不由簌簌滴落下来,滴滴打落在云千珏的手背上,叫男人心如刀割。 他是在折磨她,可同时又是在折磨自己。他方才明白,无颜早就成了他心头的一朵罂粟花,舍不得,又除不去。 “嗷呜~”小狼见着无颜被欺负,立马跳脱开哑巴的怀抱,长啸一声,便冲到了云千珏身畔,一张嘴,就咬上了他的小腿,力道之大,恨不得将男人的整条腿都给卸下来。 这样迅猛的疼痛袭来,云千珏赤血的双瞳,总算慢慢恢复成正常的深黑色。 放开蓝无颜,他双手抱头,痛苦地嘶吼起来,形同野兽。 无颜全身脱力,一经放松,整个人就瘫痪在了雪地上。 “哈哈哈哈,好笑,真是好笑。本以为对手有多强大,还不是轻易就着了我的当。”夏文捧腹大笑,笑得不无夸张。 他一步步走到云千珏的身前,牛皮制的雪地靴,厚厚的鞋底,猛然一下,踢到了云千珏的腹部。下一刻,更是将鞋底狠狠地压到了云千珏右手的一根小指上,缓缓施压: “我原本还以为蓝无颜是怎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存在,现在看来,却是丑得给我提鞋也不配。亏得你还放在心尖上在意。不过,好在你的这份痴情,才会中了我的噬魂散,一瞬入魔,心神大乱。如若不然,你说,我要怎么打败你。” 夏文一下没一下地重击在小指的同一个部位。也是因了这份撕心裂肺的痛苦,才让云千珏渐渐清醒了过来。他的性子极烈,越是这种逆境,就越是顽强,明明痛得快要窒息,却是一声不响,闷声躺在那里。 “叫啊,你倒是叫啊,你之前不是很神气吗?还叫嚣着取我的性命。怎么,现在却是蔫了,一声不响。” 这场变故,明显叫众人皆是反应不过来。 夏夜此时脑子里全是云千珏狼狈的凄惨模样。她心里对云千珏有意,就算云千珏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她,她还是不忍心看他痛苦。 少女的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难受得紧,她几个箭步冲到夏文身后,环住男子的腰部:“大哥,够了,不要再折磨他了……这样太可怜了。” 第一百零一章 我只是怕血弄脏了我主子的手 女子呜咽出声,闹心得慌,夏文揉了揉发胀的大脑,反身推开亲妹:“够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本来,他对夏夜昨日出丑的事就心有芥蒂,觉得她犯蠢,连带着自己的颜面也被她败光,心里窝火的厉害:“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一个男人吗?!” 既然留不住这个人,与其让别人得到,还不如由他来帮她解决到。 男人蹲下身,弯下腰,手中握着一根银质的筷子,在月光的反射下,泛着冷冷的光芒撄。 他用这东西在云千珏的脸上比划了一阵,然后才对准了对方脖颈处的动脉,作势要狠狠地刺进去。 倏然,夏文的脖颈一凉,他眉间一跳,侧脸看去,却是无颜不知何时捡起了地上的软剑,贴上了他的生死命门。 “拿开你的脏手!”女子的眼神是绝有的狠辣,比之林中野兽,还要凶猛万分。 “蓝姑娘,别紧张。这东西危险,一不小心,就索人性命。”夏文卖力赔笑,只是嘴角僵硬,硬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我们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你还护着我,不让这人伤我一分一毫。偿” “夏公子说笑了,别净往自己脸上添金。我只是怕血弄脏了我主子的手,才将你救下。现在看来,你这种人渣,还是早死早超生比较好。” 无颜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番话,然而真正像极了地狱的勾魂使者,与生俱来的气魄,只是一眼,就足够叫人死上一千次,一万次。 “忘了告诉你,我是凤祁大陆天下第一的杀手,我叫蓝无颜。公子去地府报道的时候可要记住我的名字,也好来生找我寻仇。” 话音刚落,夏文手中的凶器就一下掉到了地上,头一歪,就彻底断了气。 这件事,是他大意了。以为蓝无颜只是一个女子而已,不想她竟…… 而无颜的剑刃上居然没有粘上一滴血珠,可见剑法精进迅猛。 一切发生在一个瞬息,待村民反应过来时,却是迟了。 “大哥!”夏夜凄厉的呼喊声响起。 到底是她的亲生哥哥,自小惯她宠她,这份记忆是无法拔出的。就算她越长大,越任性,他也只是口上凶上一两句,还会在爹爹面前替她求情。可是方才,他就死在了自己面前。 是她求着夏文不要伤害云千珏,结果他反倒死在蓝无颜手上。竟是她帮着蓝无颜拖住亲生大哥,让蓝无颜借着机会,害死了同胞兄弟。 “主子。”无颜扶起云千珏,面上带有愧色。 是她错了,云千珏说信他,那么她就应该尊重他的决定。若果不是她拉开了夏文,云千珏就不会被暗算。 之前在地下室,她难过云千珏没有给过她辩解的机会,难过他不肯相信自己。 其实,竟是自己,也没有全然地信任过他。 如果说事情发生到这一步,她还不明白,那她当真是愚钝到了极限:夏文一开始就打算要他们的性命,所谓的篝火晚宴不过是一个陷阱。 好在云千珏如今只受了一点伤,身中的噬魂散药效只有个把时辰。 玉奴本在灌木堆里小解,穿得衣服太厚,脱裤子比较费力,待到出来时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傻愣在原地。 村民眼见着形势不对,就跑去将五大长老找来,此时恰好到场。 夏文是大长老的孙子,此时看着他无声无息地躺着,面色如灰,魂归天外,不由痛心疾首,整张脸都气成了绛紫色。 “各位爷爷,为何你们要动手?”玉奴的脸色是少见的成熟与凝重。 方才哑巴已经对她咿咿呀呀解释过一番,这一切本就是夏文的错。 “好啊,你到现在还敢质问我们。”二长老的脸庞有些扭曲:“如若不是你将这俩人带进术阵,又怎么会平白发生这么多的变故?!其实,你也只不过是个小奶娃而已,仗着傅倾城的背景,我们对你也算礼遇有加,不想你却任由一个外人取走村中乡亲的性命。” 老人这么说,已经算彻底撕破了脸。 第一百零二章 这只幼崽,莫非是狼王的后代 玉奴向夏文的尸体看去一眼,已经明白,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女孩微敛目,心里百转千回,已经做了决断,不由沉沉道:“可是,这俩人,玉奴就算豁出一切也是要护住的。” 对面的所有人一个个全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想要让他们手下留情,已是绝不可能。可是,蓝无颜既是昔日的小公主,那便是她誓死追随的人,现在决不能袖手旁观。 正面交战胜算的几率不大,那么,她便只有带蓝无颜他们逃出术阵。 “小奴,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你还执迷不悟,我们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必要时,我们可能会出手致你于死地。”大长老如鹰的双眼眯起,浑浊的眼珠四下转动,沉沉的是化不去的阴翳撄。 他们已经想得明白,如果玉奴不能为己所用,那么留下她的性命,反倒是一大隐患。 “小奴,你先带主子离开,这里,由我来垫后。”无颜冷着一张脸,杀伐之气极盛偿。 “不行!”玉奴摇头,一派坚决。云千珏她可以不管,小颜姐姐是她绝不能放弃的。 “小颜姐姐,我们一起走。”女孩泪眼盈盈地看着无颜,满眼的希冀。 “不要做春秋大梦了,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三长老一身青衫飘飘,剑眉星眸,是一副鹤发童颜的模样。平日里最是沉默寡言,心如止水,然而武功远在其他长老之上,论起狠辣,没有谁胜过他。 他几个起跃,就已经来到了玉奴七步之外,如雪的长发飞扬,看着倒有些仙风道然的清华:“玉奴,我们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他手上蓄力,就要往女孩的头顶拍去,受他这一掌,她全没有活命的可能。 那边三长老的行动太快,无颜尚且要照顾云千珏,免不了分心,待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却已无力再改变什么。 哑巴也是一脸惊恐,悲痛难当,一瞬,他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土崩瓦解。 他自出生,就孤苦伶仃,父母双亡,别人都说是他克父克母,命中带煞,因此没少受白眼。更是因为哑疾,被村民瞧不起。玉奴虽然比自己年幼,却处处护着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容身之所。在他眼里,整个村落,只有玉奴,是他真正值得用命去守护的。然而现在,他却无能为力。 “嗷呜~嗷呜~”小狼仰天长啸,它这次嘶吼,不同于寻常的撒娇讨好,是带了极大的愤怒和忧伤。 几乎是同时,四周的山峦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嚎声,尖锐刺耳。 一大波狼群涌来,就像潮水般把四周包围得水泄不通。 成年的雪狼体格庞大,四肢站立时有一丈来高。爪子锋利如同刀片,轻而易举就能划破一只雄狮的肚皮。张着血盆大口,露出明晃晃的尖锐獠牙,只是看上一眼,就足以把人吓到腿软。 这样的一群雪狼,比一只精良的部队,还要来得可怕。 “这只幼崽,莫非是狼王的后代?”三长老顿住掌下的动作,看到周围步步紧逼的狼群,后背也是不由冷汗连连。 他与几位长老的能力,在狼群里也只能勉强自保,但是身后数千的村民,远没有这般的战斗力。 “三爷爷说的不错。”玉奴抬头,迎上三长老惊疑不定的目光,双眸带笑,灿若繁星:“爷爷可要想清楚了,你的村民虽然是将士的后代,可到底没有野兽的血腥冷血。经过这一番袭击,你的人就会所剩无几。这样的结局,你怎么向自家主子交代,你,担当不起。” 女孩咬音咂字,字字珠玑。 三长老一骇,猛然收起广袖,接连后退几步,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放他们走!” 他这句话几乎是怒吼出声的,目眦俱裂。 倒是他们小看了玉奴,不想她之前就准备了一手。真不愧是傅倾城的门人,原来早就有所察觉。 第五十七章 肥料 无颜痛苦地闭着眼睑,不再看他。 她大概能料到,这是凡语嫣的把戏,这个少年是她用来蛊惑自己的工具。她为了转变自己的心意倒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 少年含泪看着女子的侧颜,泪眼汪汪,说不出的可怜。 掀开被角,少年的肌肤裸露在空气里,此时是深秋凌晨,天气还有些凉,少年白皙的肌肤起了不少的鸡皮疙瘩。 转过头,再看了无颜一眼,见她依旧合着双目,无动于衷,少年拿起床头的衣服就开始穿饰起来。 气氛诡异,偶尔能听到衣服摩挲的沙沙声,无颜尴尬地躺着,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少年却是背对着她,内心忍不住嘲弄:这个女人长得奇丑无比就罢了,还要假装正经,真是恶心。 穿着就绪,少年走到门口,将门扉推开一条缝隙,深呼吸几口门外新鲜的空气,他回望床榻上的女子,声音软软: “姐姐好好休息。” 听到少年轻踱出门槛,走廊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无颜的睫羽微颤,终是睁开眼睛,松了一口气。 揉了揉酸胀的额头,她缓缓支起身子,胸前的锦被滑低至小腹,露出女子穿着整齐的青衣。 多年杀手的经历,她习惯和衣而睡。 走廊尽头,槐树底下,阳光暖暖,树影婆娑,在地上留下一个个光斑。 凡语嫣依旧一身白衣蹁跹,虽是中年,身段依旧极好,从背后看竟还似二八年纪。 风略微有些大,裹挟着紫藤小花飞得扬扬。 少年小跑几步到凡语嫣的身后,面上谄媚:“夫人。” 好不亲热。 凡语嫣转过身,美艳的脸庞莹莹:“事情办得怎么样?” 声音孤冷,叫少年心间一颤:“那个丑女对我的挑逗没有起反应。” 说着话时,神情间还是一片鄙夷,对蓝无颜,他还是厌恶的。身为男子,还是无法免俗,对于丑颜的女子总是没有好感。 “没有反应?”凡语嫣低低重复,嗤笑一声:“那你回来干嘛?” 少年没有感知到周围危险的气息,有些讨好地开口:“夫人能不能先结了我的报酬,平日还要花销。” 他的内心与清纯的外表完全相悖,他喜欢逛青楼,也喜欢赌钱,以往的放làng,欠下了不少钱。戏里戏外,他都是这么一个人。 正因为清楚他的为人,凡语嫣才找上他,想着他调妓多了,多少会有些手段,能够骗得蓝无颜的喜欢。可是,现在……这个人,还真是无耻的可以。 凡语嫣勾唇浅笑:“既然如此,你对我而言,更本就是无用的棋子。我为什么要养着你!” 她的眸光不善,阴测测可怕,少年一阵瑟缩,终是觉得害怕,疙疙瘩瘩开口:“夫……夫人。” 可是为时已晚,一些粉末在空气里弥漫,似乎还有缕缕暗香。少年已嗅入不少,此时痛苦地捂着心脏,七窍流血,不时便命归黄泉。 “就地埋了他,在这棵槐树下。可不能浪费了,这可是极好的肥料呢。”凡语嫣说得轻松,云淡风轻。 第一百零三章 这几人,简直就是怪异至极 术阵外,天气上好,已是凌晨。虽是秋季,因着地域的区别,南方的温度降得不是很快。 玉奴抱着小狼出了术阵,无颜与哑巴一同支着半是昏迷的云千珏紧随其后。 回头看时,所谓的术阵,竟是一处天外洞天,原先的雪地,只是山洞中开辟出来的世界撄。 “阿牛~”玉奴朝着远处高深呐喊,不久便从不远处,屁颠屁颠地跑来一头水牛,坚实的后背,棕红色的牛皮。 水牛此时欢快地圈着尾巴,伸出舌头舔了舔女孩的手心。 玉奴咯咯地笑出声来,伸出手,鼓励似的拍了拍水牛的大脑袋:“去,将牛车拉来。” “哞~”水牛低低地回应一声迈着小碎步离开。 对于这头庞然大物,无颜其实还是有点印象的,当初,就是它驮着自己和云千珏进入了术阵。 牛车很快就被拉了过来,只是很简陋的木板,四周架起围栏,底下安了四个轮子,为了减轻颠簸的程度,还在上面简单地铺了一层茅草偿。 将云千珏放平在车内,哑巴和无颜也随之上了车,玉奴则是一个轻跃,抱着小狼,翻上了牛背。 几人皆是回头看了一眼术阵的入口,神思各异。 秋高气爽,惠风和煦,远处碧水青山,近处鸟语花香。不同于术阵内,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美轮美奂。 哑巴自小就在在一片冰天雪地里长大,对于这些新鲜事物,半是好奇,半是惊惧。但是如果说玉奴离开了术阵,那么村落在他眼里,也就毫无留恋了。 侧脸看去,近处盘腿而坐的无颜,脸上是淡淡的笑意,约莫是身上的衣裳太过厚重,女子的脸颊潮红,双眼氤氲,即使是一张斑驳加错的脸庞,也遮掩不了女子本身清雅的气质。 赶了许久的路,他们总算在日上三竿时,到了附近的小集镇。 尽管是一处偏远的小镇,街道仍然人流如织。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红砖绿瓦、阁楼飞檐,叫卖声不绝于耳、马蹄声掀起尘土飞扬。 这般的环境里,玉奴一行人,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拉着一辆破破烂烂的牛车,隐隐还有一股不甚清晰的牛粪味,车上几人的穿着打扮更是奇怪。 今日本来是艳阳高照,行人所穿的无非就是中薄的秋衣,尤其畏寒的,也只不过加厚了内衣。而这几人尤其惹眼,棉袄秋衣,竟是隆冬飞雪的打扮。然而他们的衣裳不见得多么奢华,却也精致漂亮。 车中的一个男子俊美无寿,只是闭着眼,像是昏迷。另一个女子却貌似无盐,腰间缠着一把银色软剑,面冷如霜。强烈的对比,却也不显违和。这几人,简直就是怪异至极。 行人大有停下脚步看热闹的意思,不时的指指点点,好似看耍猴般兴致。 玉奴是脸皮厚,无颜则是淡漠,因而对旁人的指手画脚不甚在意。只是苦了一个哑巴性子内敛,此时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去,眼角泛红。 一行人这般走了一段距离,便来到了一处客栈。 出来相迎的小二倒也客气,安排牛车拉到后院拴起来,又为几人准备了两间干净的房间。 哑巴和云千珏一间,玉奴与蓝无颜一间。 为了不引人瞩目,玉奴吩咐小二去买了几套秋衣,几人各自换下。 女子的房间。 玉奴坐在鼓凳上,双手扒拉着桌子上的糕点。双手各拿了一个,嘴里塞得满满,唇边全是碎末渣滓。 小狼则是就着一直瓷杯里的茶水,舔舐起来。 玉奴满足地笑起来,双眼弯弯:“这外头的点心就是好吃。” 隔了一扇屏风,无颜在水桶里清洗身子,如瀑的头发被水汽氲然,湿漉漉地披在后背,划过女子伤痕累累的身体。 浸湿棉布,女子闭目,一处处扫过嫩白的肌肤。 “怎么……挥四(回事)?”女孩不知何时居然跑入屏风,双手死死捏住桶壁,目光缩在女子的的娇躯上,深浅不一的刀伤剑伤毫无遮拦地跳入了女孩的双目。 她的嘴里还是满满当当的食物,此时就被钉在原地,没有咀嚼,也没有下咽。睫羽被热气沾湿,沉沉地让她睁不开眼。 她知道无颜是云千珏的手下,为云千珏做事。但是小颜姐姐到底是个女子,云千珏却是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吗?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有些根本就恢复不了。她那个气啊。 第一百零四章 梦中呓语 “小奴,我是个杀手。”无颜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无奈地睁眼,轻轻拭去女孩嘴角沾着口水的碎屑。 云千珏一开始会留下她,也是为了给自己培养一个杀手。她身上有这些痕迹也是正常的。 女子迅速地擦干身子,穿上衣服,绕过玉奴走出屏风。 没作停顿,她一步步往门槛走去,眼见就要推开门扉,忽而腰间一沉,竟是玉奴飞奔过来,抱住了她的腰:“小颜姐姐是要去找云千珏吗?撄” 没有多做休息,甚至没有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她满心满眼里,就全是那个男子。 “那个男人对小颜姐姐而言就那么重要吗?”女孩的脸颊贴着无颜的的后背,泣不成声:“他有什么特别的呢?他能给小颜姐姐的,我小奴一样可以。” 无颜转身,将女孩拥在怀里,嘴角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其实,她很欢喜,很欢喜玉奴对她毫不保留、毫无条件的关怀。 但是,有些时候,感情这回事,从来就不是予取予求的事。有时候,她要的,玉奴未必给得了偿。 “小奴,你对无颜的这份心意,无颜很珍惜。但是,你现在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如今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你倾心对待的人,但是时过境迁,你会发现,人生的道路上,又另一份独一无二的感情,值得你飞蛾扑火,万死不辞。” 无颜的话说得含蓄,玉奴睁着水蒙蒙的双眼,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 来到男子的房间。 支起的窗棂,室内洋洋洒洒尽是和煦的暖阳,微微撩人的暖风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云千珏在木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眉目间却是一番苦痛。 他的神情挣扎,约莫是中了噬神散的缘故。神志大乱,勾起了内心最深处的回忆。 无颜静静坐到了床榻边的鼓凳上,伸出指尖,触到了男子浓密的眉毛。 他的眉毛同他的手指一样,全是冰冰凉凉的,女子的指腹轻轻拂过,竟好似划过了一泓清泉。 “楚欢。”男子倏然脱口而出的名字,恰恰是无颜最最敏感的话题。 她的呼吸忽而急促起来,有些坐立不安。 她想着去逃避,然而下一刻,男子伸手抓上了女子纤细的手臂,就像溺水的孩子,终于在汪洋中寻到一根浮木,他竭尽力气,努力攀附。 梦中沉沉浮浮,脑中划过很多人的脸庞。 一会儿是母后倾国倾城的容颜,冁然而笑;一会儿是父皇刚毅冷静的侧脸,不怒自威;一会儿是杜嬷嬷慈祥和善的笑脸,清清浅浅…… 然而下一刻,所有的事物明明灭灭,独独剩他一人,蜷曲在一个阴冷的角落里。 东宫大火之后,平日顽劣成性的太子瞬间变了一副模样,不爱说话,不吃东西,也不做功课,有时候对着一面雪白的墙壁也能发上一天的呆。 帝王沉浸在丧妻的悲痛里,自然无暇顾及到孩子的感受。 而不知什么时候,宫中的一处枯井,成了云千珏习惯性会去的地方。 听有些宫女说,这个枯井里掩埋了许多的宫人,因此煞气极重,日暮时分,还会有冤魂到处游走。 然而,云千珏在枯井里呆了很久,也没见过什么死人的骸骨。倒是因为这个传闻,大家都远远地避着这个地方给了他一个安静的狭小空间。 那日碧空如洗,井下的地方却是再阴凉不过。 底下的泥土湿润腻滑,他一点也不在意地盘地而坐,一个动作就能维持好久,哪怕四肢酸楚到麻木不堪。 那天或许恰好是宫宴,宁楚欢便随宁太傅进宫赴宴。 她本性痴傻,其他的小孩对她厌烦,宫女太监也是势利,自然不会特意留心这个孩子。 好在因了她的痴呆,她也能自己独自一处玩得有趣。 时值草长莺飞,宫内的花卉栽培地极好,深紫的风信子,鲜艳的月季,娇小嫩黄的迎春……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自然的,宫中的蝴蝶也是极多。 彼时楚欢还是一个五岁的小肉球,小胳膊小腿的,脸颊也是肉嘟嘟的,十分讨喜。 这个年纪,小蝴蝶对于女孩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第一百零五章 可是事实证明,这个女孩就是个麻烦精 说起来也是缘分,宁楚欢追逐着蝴蝶到了云千珏藏身的枯井。 傻丫头好奇地踮起脚尖,探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她的眼睛形同杏桃,大而圆,明媚清澈。 那时她还不是南祁数一数二的美女,长得却是少见的富态。 “小哥哥,你在下面做什么呀?”她将拇指伸进嘴巴里,拼命地瞬息,腮帮子陷进去好大一块。 “……”第一眼相见,云千珏并不喜欢她,明明是个五岁大小的孩子,别的小孩都会吟诗作赋,而她却一脸的污垢,满是污泥,嘴巴像是合不住似得,一直在往下涎着口水。看着甚是恶心。 “小哥哥,你见着我的蝴蝶了吗?”方才她追着到了这里,蝴蝶就不见了偿。 “……” “小哥哥,是你把它藏起来了吗?”小女孩歪着头打量他,睁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他却被她看得非常烦乱。 “它死了。”他忍不住朝上面吼了一句,眉目间尽是不耐。 原本以为,他这样凶了她,小女孩会抽抽搭搭地哭着跑开,不想她一脸莫名地盯着他:“‘死’是什么东西?” “……”他再没心境理她,复又低下头,闭目,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然而不久,云千珏却听到了自井口传来的异响。 这声音维持了一阵,居然没有消停下来,他忍不住抬头看去。 便见得一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吊在井口,手脚并用地抓住了一根麻绳。 枯井所处的地方阴湿寒冷,常年照不到多少阳光,井壁上更是覆满了不少苔藓,根本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 因而,他特意去找了一条足够长足够粗的麻绳来做爬井的工具。 可是现在,这个肥的像小猪似的小女孩,居然想要借着这根绳子跑到井底来。 云千珏忽而觉得,其实这个小女孩,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 她的体积巨大,基本就盖过了一个井口,他抬头看她,仅仅就只能看到她硕大的屁股,在往他的这个方向拼命地挪动。 这个动作看着极为不雅,更何况他堂堂一个太子,怎么能任由一个女孩的屁股压在头顶。 云千珏脸色一青,本欲呵斥一声,不知怎么,看到她有些吃力却又分外坚持的模样,最后居然没有将话说出口。 可是事实证明,这个女孩就是个麻烦精。 她方才爬到一半,绳索便受不住她的重量,自顶端脱落。 因而的,这个庞然大物,在自己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啪的一声坠入了井底,并且恰恰坐到了他的身上。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脊背骨椎错位的脆响,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是笨蛋吗?!” 女孩刚才从半空掉落就已经吓了一跳,此时被他吼得一愣,再也克制不住,哇哇大声哭出来:“我只是,只是……想,想下来陪陪大,大哥哥而已。” 女孩哭得可怜,上气不接下气,手背蹭上脸庞,和着泥和泪,变成一整只大花猫,与千葉养的那只宠物像极。 一句相陪,更是触动了云千珏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面上一柔,他伸手摸上女孩的头顶,在她的发根一阵摩挲,和抚摸花猫的动作如出一辙。 “好了,别哭了。” 语气还是带着一丝不耐,总归没有最初的厌烦。 除了自家大哥,宁楚欢还是第一次和其他相邻的大哥哥这般亲昵,不由破涕一笑,好不明媚。 女孩变脸的速度极快,他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一张圆圆的鹅蛋脸,被泥污涂得满脸都是,只能看见黑漆漆的眼珠子,脸颊晕红,自有小女孩的活泼可爱。 可是……他的目光锁到了那根麻绳上。 没有攀爬的工具,也少有路过的宫人,他们要如何出去? 他死了倒无所谓,只可惜这个傻瓜,莫非也要给他陪葬? 云千珏复又闭上眼,他靠着井壁浅眠,好在这个女孩不吵不闹,让他睡得舒畅。 他这一觉睡得着实漫长,直到夜深人静,月白风清。 灯深露重,他的鼻尖冰凉,不久就被冻醒了。 而他的身边,宁楚欢缩成一团,不知何时拱到了他的膝盖上,呼吸匀匀。 他伸手想要推开她,无意间却触到女孩滚烫的额头,就像汤婆子一样烫手。 “小丫头,你醒醒,醒醒。”他使劲拍打女孩的脸颊,想要把她唤醒。 入手的肌肤,柔软的如同羊脂玉,又是莹莹得好似能掐出水来。 第一百零六章 他想,宁楚欢对于自己是不同的 “大哥哥,楚欢,楚欢……不舒服。”小女孩困得睁不开眼,身体却像烧起来一样燥得难受。云千珏的身上却是冰冰凉凉的,寒烈瘆人。 宁楚欢的脸庞一接触到云千珏的指尖,就舒服地喟叹一声,继续想小猫一样使劲往他身上蹭。 这种被全身心依赖的感觉很是奇妙,他一时手软,终究没有推开女孩撄。 “大哥哥,楚欢想出去。”宁楚欢带点颤音的哽咽起来。 他轻轻覆上女孩厚实的脊背,轻声低哄:“会的,会出去的。” 听着安慰,女孩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不久就响起微微的鼾声,每次呼吸,都会把鼻涕蹭到他纯白的江南什锦上。 黏黏的鼻涕粘、乌黑的泥渍,将一身的纯白染得斑斑点点。 而他犹豫间,还是不舍得将女孩推开,只好哭笑不得地抱着女孩,一起缓缓地睡了过去。 他想,宁楚欢对于自己是不同的,或许就是因为她的痴傻,她的绝对信赖,她的纯澈干净,才让自己对她温柔宠溺偿。 那夜,宫中格外热闹,灯火通明,只因南祁的太子居然在宫中消失不见。 那夜,是帝王在丧妻后的又一次大怒,一口气就对太子殿的宫女太监施以杖刑,全部处死。 凄厉的讨饶声,悲痛的哭喊声震天,整个皇宫全都沉浸在死一般的低压里,唯有枯井中的宁楚欢和云千珏睡得天昏地暗。 也就是在那时起,云千珏发现,只要自己搂着这样一副温暖的身体入睡,就能分外安心。 最后,太子和宁楚欢还是被一个小太监发现,救了上来。 云千珏倒是无碍,只是宁楚欢一向体弱,被送回太傅府时,发了一场高烧,接连一个月都卧病在床,仅仅是几十天的功夫,就缩水了不少,现出细细巧巧的一张瓜子脸。 她这一场大病生得厉害,几次就要病故,宁楚离自小对这个唯一的亲妹分外在意,心疼到骨子里。这次的意外,却差点夺走了妹妹的生命。 而这一切,可以说,与云千珏脱不了干系。 宁楚离与云千珏的第一个梁子就是这样结下的。 客栈里,云千珏已经昏睡了一天,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呓语着楚欢的名字,一手紧紧地握着蓝无颜的手腕。 夜深人静,房内点了一盏略微发黄的煤油灯,外面遮了一层纱罩。 玉奴见无颜迟迟没有回到房中来,就到隔壁一看究竟。 一看到面前的景象,登时发作起来:“呀呀呀,你放开小颜姐姐。” 少女使劲拖拉云千珏的手臂,奈何对方的手背上都被自己压得印出红色的痕迹来,他还是不肯放手。 无颜的眸光一暗,心里划过淡淡的心疼:“小奴,你去给哑巴另外开一间单方睡吧,今夜,我就在这里照顾主子。” 无颜说得认真,玉奴就算心里有气,还是得按照无颜的话来行事。 房中只有云千珏和无颜俩人的时候,一个睡得不安,一个坐得凄惶。 女子伸手画过男子的眉心,一笔一划,描摹他的眉形,手上淡淡温度,浅浅柔情,心中却是哀凉彻骨。 因为中了噬魂散,他的反应反倒是最真实,最自然的。 他说宫里的嫔妃,甚至皇后,他一个都没有睡过。他说,他对自己是不一样的。 可是,他的心里,一直都放不下一个宁楚欢。那么和宁楚欢相比,她蓝无颜又是怎样一个存在? 伸手为男人捏紧背角,无颜趴在床畔,也是昏昏沉沉,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噬魂散的功效,是半夜的时候失效的。 云千珏醒来的时候,烛心已烧到了末端,屋内更是昏暗。 他略微动了动酸涩的四肢,侧脸,就看到无颜酣然的睡颜。 现在是秋季,虽说白日里阳光璀璨,日夜温差却是极大,夜间若是没有盖床被子,极是容易着凉。 而无颜就只是坐到床边的鼓凳上,低伏着上半身,长发披散开,捏在手心里还有些湿度。 云千珏的嘴角无意识地一抿,下一刻,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抱着女子到了床榻上,为她细细捻好被褥。 第一百零七章 一步步逼近,女子的动作也更加得慌张起来 之前昏迷前的事,他依稀还记得几分。 就算当时自己心智不轻,到底还是伤了她。心里一闪而过的自责,他的眸光沉沉浮浮,深邃万分。 无颜一般的睡眠极浅,是作为杀手的警惕。然而最近确实太累了,她居然全然放松了下去,睡得毫无防备。 她的睡颜安静甜美,竟是初生婴儿般可爱。 云千珏伸手,不自觉地就捏上了女子光滑圆润的鼻端。目光凝在女子微启的樱唇上好似受了蛊惑般,一点点接近,梅花香与梨花香互相交织。 眼见着就到碰触,却是无颜的蝶羽浅颤,云千珏翻了个身,竟似冒失的毛头小子般背对女子而卧,生怕被撞破方才的举动偿。 然而,等了许久,就到烛火彻底熄灭,等到天已破晓,无颜还是睡得安宁。 云千珏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再也睡不着。 晨光微醺,透过糊纸的窗棂。 这一觉睡得分外满足,无颜的脸上全是莹莹的光泽。 调整一下睡姿,掌下更是触到了一片温热。 无颜这才察觉出一样,猛然睁开了眼。 这一眼,就见到云千珏忽而放大的俊脸,女子心间一跳,惊得差点翻下床。 “丑八怪,你这一夜可睡得舒服?”男子掀开被子,也不管女子是否在场,就直接穿着一件中衣中裤,跨过女子,先下了床。 女子还是略微痴呆地躺在床上,云千珏已经拿起衣架上的衣服穿戴整齐。 待到男子转过身去,女子这才稍稍回神,只是脸上腾腾,绯红脸颊。 夜里时,她分明是趴在床沿睡眠的,怎么早上一睁眼,就一整个躺在了床上? “丑八怪,你要是还没有睡够,不如盖上被子再休息一会吧。” 既然云千珏起身,无颜自觉没有再睡下去的道理,因此也是坐起身子,打算洗漱。 只是等她起身的一刹,下身奔腾的汹涌袭来,她一瞬面如土色。 她的表情似挣扎似痛苦,云千珏一阵心悸,立马收起调侃的笑意,快步上前,打算探看形式。 “主子,不要过来。”原本惨白的脸忽而又变成了水煮虾般,从里红到外。 云千珏停在数步之外,蹙眉看她:“为何?” 为何?无颜越发羞赧起来,只是迅速将被子重新盖到了身上,裹得严严实实。 她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孩子气的可爱一面,云千珏忽而极想逗逗她。 一步步逼近,女子的动作也更加得慌张起来。双手紧紧地抓着被褥,指甲在绵软上划出一道明显的抓痕。 “丑八怪,你若是不说,爷也可就要这样抱着你下去吃饭了。”下一瞬,云千珏已近身,轻而易举地将无颜连带着一席被褥抱得满怀。 下体似乎又有一阵紧缩,一股股液体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这下,蓝无颜是真的羞耻到要一头撞死了。将被子连带着头颅一起缩进了被窝里。 云千珏一脸好笑地看着她,下一刻,眼神却是瞟到了床单上一抹浅浅的绯红。 那个位置,方才就是蓝无颜所躺的地方。 “呵呵呵……竟原是如此。”欢畅的笑声溢出嘴角,云千珏的心情忽而大好。 感知到男子胸膛的起伏,无颜更是难为情地将自己裹得更紧了。 她的月事一向很准,可这次却提早了几日,大概这一月,她确实是有些疲累。 木质的门响起砰砰砰的声响,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无颜的耳蜗。 “小颜姐姐,我们去吃饭了,你们洗漱好了没?” “嗷呜~”小狼亦是欢悦地在门边小跑起来,用厚厚的肉垫拍打着木门。 哑巴则是在一旁静静地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扉,好像能在门上戳出一个洞来。 无颜顿觉不好了,这样的窘境,不能再让人看了去。一瞬,女子立马从被褥里钻出脑袋:“我这边还有事,你们先去吧。” 可她说得又急又快,可巧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得厉害,连连咳嗽。 第一百零八章 你们这里可住了一个叫玉奴的人? 玉奴更是不放心了:“小颜姐姐可是感冒了。” 昨夜无颜留下照顾云千珏她本就不放心,可别是夜里着凉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女孩便是心急如焚,作势就要冲进门来,却是云千珏的声音响起,如山泉清越:“她没事,你们下去吧。” “小颜姐姐?”玉奴犹是有些担心地开口。 “我当真无碍,你们先去吧。”无颜反应极快,立马就补充了一句偿。 门外等待的俩人一兽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下楼吃饭。 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无颜的额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倒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撄。 相处了五年,蓝无颜一直都是寡淡少语的性子,不温不火,今天,她的表情却分外丰富。 云千珏的眸色深了又深,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样的蓝无颜才该是她原本的模样,该有的七情六欲,该有的纯真可爱。 只是她平日总是老生常谈,讳莫如深,他就渐渐忘记了,面前的女子其实只是一个二八缺缺的少女。 “丑八怪,你这样,其实很好。”男人风流散漫,狭长深邃的眼眸波光闪闪。 无颜明显一呆,不明白云千珏所谓的“好”究竟是什么意思。 男子将无颜轻轻地又放回了床上:“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为你取件换洗的衣服来。” 可是男子刚走出几步,又似想到了什么,反身折了回来,面上带了些许的尴尬:“女子来月事了,是不是要在下身垫一块棉布?” “嗯。”无颜微不可为地应了一声,料不准他在想什么。 在房中的等待总是漫长的,好在有一床被褥可以稍微遮挡一些。 云千珏去隔壁屋里寻到了女子的衣服,就立马回到了房间。 将衣服丢到了床上,又去衣柜里翻找出剪刀和针线,将无颜裹身的棉被剪出几条,不时便缝制出几条月事布:“你先将就着用用,之后让玉奴去买几条回来。” 男子不再说话,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无颜僵硬着身子,伸手抚上那几条月事布,不由呆滞了两秒。 他使用剪刀和针线的活计虽算不上熟练,却也有模有样,一个堂堂的帝王,居然为她劳心劳力做这些。他对她,到底是怀了怎样的感情? 他说,他从没有睡过所有嫔妃,甚至皇后。可是,除了后宫,他的过往里,还有一个宁楚欢,他不知道,他对宁楚欢的感情,和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有什么区别? 等她收拾好,走出房间的时候,就看到云千珏一袭白衣胜雪,负手而站,背影幽幽。 她忽而生出一种错觉,恍若她一直不来,他就会一直在这里等到地老天荒。 “主子。”她轻唤,霞飞双颊,想起之前他为自己缝补月事条认真专注的表情,就不由脸红心跳。 “走吧,他们大约等得急了。”男子回身,眉间一挑。 在小镇上待了几日,生活虽然平淡,但总归岁月静好。 一辈子也就是一杯流沙而已,顷刻间,就魂归黄土。 这日清晨尚早,众人还是干刚起床的状态。 无颜和玉奴也是不久才洗漱好,坐在房间里喝一杯清茶。 “啊啊……啊啊啊……”正是一片静谧祥和,却不料哑巴突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手足无措地笔划起来。 “你说,下面有人在找我?”茶水被打翻在地,玉奴也是急急忙忙地起身,想要去外面一探究竟。 按理说,术阵没破,里面的长老就不会寻来。而她与术阵外的人一向没甚交集。那么到底是谁? 无颜也是一同跟到了二楼的走道上,倚着栏杆,看向一楼。 朝阳初上,霞光漫天,刚刚开门的客栈,内里也是散了一地的金光。 而在掌柜算账的柜台,倏而多了两个陌生人。 一人为男子,黑色劲衣,身形瘦削却刚劲有力,眉目硬朗,不苟言笑。 另一人为女子,淡绿色长裙,看着成熟稳重,干净利落,一副刚柔并济的脸庞。 看了又看,玉奴不禁摇头,确定自己绝没有见过这俩人。 “你们这里可住了一个叫玉奴的人?”男子手上握着一把长剑,剑鞘为古铜色,刻着繁复的花纹。 第一百零九章 不行,小颜姐姐,你不能去帝京 掌柜看着这俩人气度不凡,生怕是权贵之人,不敢开罪,连忙翻找起登记表: “有,是前几日入住的四人……” 只是未等他说出客人的房间号,无颜就已经喊出了口:“青冥、黑唯。” 好久未见,如今再次重遇,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撄。 “无颜姑娘。”青冥侧脸,便见到了走道上的蓝无颜。还是如故的样子,与记忆重叠在一起。 甫一见到蓝无颜,她激动万分,不由惊呼出声。 本来,无颜被主子一箭穿心,又被那个蒙面的女子带走,她以为,无颜彼时凶多吉少。可是,如今,她好好地站在近处,巧笑倩兮。 她快步爬上楼梯,一下子就抱住了无颜:“幸好,姑娘还是好好的。偿” 热泪不由润湿了眼角:“若是白陌和小黑看到你,必然也是欢喜至极。” “嗯。”无颜伸手轻轻拍打在青冥的后背。 青冥看着自己自己长大,寻常时候对自己就极为关心照顾,她们虽然不是血亲,却胜似姐妹。 黑唯同样跟青冥走了上来,看到无颜的一刹,双眸也是不由得一亮。 无颜离开的那晚,是他带领的侍卫,朝女子射出的箭羽,那时他不是没有心软,只是他一贯以主子唯命是从,所以必须狠下心来。如今看着女子完好无缺的站在面前,还同主子又走到了一块,他亦是替她开心的。 “主子呢?”黑唯淡淡问出口。 “主子在隔壁房间。”无颜浅笑。 玉奴算是明白了,这俩人,根本就是打着找她的名义,是为寻云千珏之实:“小颜姐姐,他们是什么人啊。” “去帝京!为什么?”玉奴皱眉,明显的不乐意。 就是因为今早来了俩个陌生人,云千珏找那俩人和无颜密谈了一上午,回来后,就倏而和她说要前往帝京。 蓝无颜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却不能去帝京。她是北凤幸存的小公主,而在帝京操权的却是灭她家国,害她父王的仇人。 既然侥幸逃出升天,又忘记前尘过往,她就应当在普通的小镇定居下来,万不能与帝京扯上任何关系。 “小奴,我们本来就是从帝京来的。”离开了这么久,对于花月居,她甚是想念。 玉奴的脸忽而一瞬菜色,苍白如纸。 她之前卜卦,便算不出云千珏的身份,可见他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现在,又多了一条线索,顺藤摸瓜,她的脑中显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不由脱口而出:“那个男人,莫非就是如今凤祁的君王。” “是。”无颜略作犹豫,还是决定坦白相告。 在她看来,玉奴既然能为了她和云千珏离开术阵,她对他们的情感就是真实的。这样的女孩,她不想做任何隐瞒。 无颜语音刚落,玉奴就两眼一白,差点昏了过去,这简直就是怕啥有啥。 怪不得,在术阵的时候,云千珏没有坦白自己的姓名,单只讲明了一个姓氏。怪不得,清晨的俩人寻找他们一行的下落,用的是她玉奴的名号。 云千珏是凤祁的帝王,君王消失了那么久,定会引起朝堂dongluan,也不知他的手下用了什么方法替他遮掩了过去。出了术阵后,云千珏必然飞鸽传书通知了下属,来此处寻他。 “不行,小颜姐姐,你不能去帝京!”更加不能再和云千珏扯上关系,那个地方,是你噩梦的伊始。 但是,她不能说,不能说得明白:“小颜姐姐,你信我,你不能再回到那个地方。” “她为什么不能回去?丑八怪是我的属下,主子现在要回家去了,做下属的怎么可以不贴身相随。”不知何时,门口已经云千珏、青冥以及黑唯,三人全是蹙眉,一脸费解地看着她。 “因为,因为,因为我是傅倾城的门人。”玉奴的脸色逼得通红,好不容易才从嘴巴里挤出一句话:“我说的话自有道理,不用质疑。” 第一百一十章 小哥哥,你好,我叫玉奴 黑唯和青冥一脸震惊地看着女孩,傅倾城这个传奇,当年在江湖上可是流传极广。 据说她天生能够星相占卜,医毒双绝,生前只收了两个弟子,尽管她倾力传授,门人却只能学会一点皮毛。前万世后万世都极难再找出相媲美的人来。 云千珏却是呵呵呵地笑出声来,笑声里隐有淡淡的讽刺: “小丫头,我不会只因为你的这句话就改变计划。据说傅倾城能够预知吉凶,可是你要知道,最后,她连自己的命都护不了。这样的人,我凭什么信她?与其相信所谓的星相占卜,我更信服人定胜天。。” “你!……”玉奴气结,肚里窝火得厉害撄。 可是,云千珏的话她竟无从反驳,因为占卜确实并非全能。占卜者算不出自己的命数就是最大的悲哀,当年师祖在感情方面绝望而死,也是因为,她算不出自己命里的劫数。 “好,既然小颜姐姐决定要回去,那么玉奴、哑巴和小狼都会一起。”女孩抬头,面上是一番坚定偿。 既然她无从改变小颜姐姐回帝京的这个决定,那她就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小颜姐姐不会受到伤害。 花月居。 粉饰的白墙圈出三里的门庭,墙外柳绿周垂,朱漆大门,正对一汪清池,波光粼粼,清澈见底。 远处而来的,一辆马车,由两匹健壮的白马拉行,四蹄轻踏,长鬃飞扬。黑唯和青冥坐在前室驱马,云千珏、蓝无颜等四人坐在车厢内。 车厢体积甚大,看着极为简单普通,但是内里的布景设备,一应俱全。 “玉奴,以后你们与无颜一起住在此处,我还有事要处理,要先回趟皇宫。”床榻上,男子慵懒斜靠,闭目休息。 “哦,好。”玉奴欢悦回应,他们与小颜姐姐住在皇宫外,这样的安排最好不过。至于云千珏嘛,他爱来不来,最好一辈子不要来。 马车在花月居门口停下,青冥、无颜、玉奴与哑巴四人步下马车,黑唯驾马送云迁居进宫。 “小颜姐姐!”一道白色的身影迅速飞了过来,直接冲进了无颜的怀里,一只漆黑的鹦鹉也是嘎嘎地叫着,盘旋在无颜的头顶,最后落到了女子的肩头。 无颜心里一暖,嫣然一笑:“白陌,小黑。” 少年呜咽着蹭了蹭女子的衣袖,犹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我还以为,小颜姐姐你不会回来了。呜呜呜呜……我还以为,那一箭……” “嘎嘎,你这乌鸦嘴。”小黑生气地用翅膀拍了拍少年的头顶,不爽地尖叫出声。 玉奴手抱小狼,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少年的眉目还未长开,却是五官精致,肤色白皙,唇红齿白,一身灿绿色罗衣,衬得淡天琉璃也更加灿烂了几分。 白陌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个新来的女孩,俩人四目相对,女孩月牙似的眼睛流光溢彩,好不灵动,露出一排白晃晃的贝齿。 白陌却是一脸提防地看着她,俊眉微蹙。 “小哥哥,你好,我叫玉奴。以后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相处。”女孩笑得清纯,她怀里的小狼探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小嘴勾出一抹弧度,好似也在微笑。 深夜,金碧辉煌的皇宫,流光烁金,笼罩在袅袅的雾气里,使人看不整齐,越发显示出建筑的巍峨堂皇来。 秋夜寒凉如水,白玉铺成的天阶,一路升到帝王的寝宫。 婢女提着一盏幽暗的绢灯在前面引路,身后的主子,一袭大乐文衣,肩披霞帔,红罗长裙,细细描摹的眉眼,清婉端庄。 拾级而上,主仆俩人站到了平台上。 抬头,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龙飞凤舞地提着“飞霜殿”。 雪霓裳敛眸,垂落到身旁的两双手,有些紧张地搅弄衣角。 第一百一十一章 霓裳,朕今夜找你来,是为了蓝无颜的事 寝宫内。 帝王一袭明黄的长袍绣着沧海龙腾,绣工细腻平整,繁复却不显杂乱。 榻上放了一个低矮的茶几,几脚袅袅地燃着龙延香,云千珏神色专注地批改着堆砌了许久的奏折,提笔间挥洒自如,龙飞凤舞。 朱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太监弯着腰,踩着小碎步,恭恭敬敬地跑了进来,跪到了帝王几十步开外的地方,低声禀报:“陛下,皇后娘娘已在殿外等候。” 云千珏放下手中的狼毫,身子往后仰去,后背枕着靠垫,揉揉眉心,脸上是一番倦色:“哦~让她进来吧。偿” 雪霓裳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男子还是以往的俊朗、美如冠玉。只是性子好似收敛了些许,眉宇间的不羁散漫更是淡了不少。他憔悴了很多,下巴上似乎还有冒尖的青渣。将近一月不见,浓浓的思念就像开了闸的水坝,一发不可收拾撄。 “主子。”她轻声唤他,语音颤抖,多少带了点哭腔。 男人睁开狭长的眼眸,眸如辰星:“霓裳,过来,到朕身边坐下。” 他的眼神是少见的温柔,好像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 雪霓裳的心跳咚咚咚地跳动起来,脸上渐渐升起红霞,越发显得紧张局促。 明面上,她是他的正宫皇后,在世人眼里,他们鹣鲽情深,鸾凤和鸣。然而暗地里,她只是他的一个下属,他对她只存了一份主仆的情谊。 现在,他的语态亲昵,更是邀她到床榻上近坐。她心里渐渐地升腾起一丝希望,觉得帝王的心里已经慢慢有了自己的一个位子。 女子莲步轻移,巧笑倩兮,慢慢款步于榻前,坐到帝王身畔。 “霓裳,黑唯已经同我讲过了,朕不在的这些日子,都是你在替朕掩饰打点。朕很欣慰,也很感激。” 云千珏看着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朕知道你尤爱一些胭脂水粉,更喜欢古琴乐器,白日里,朕已经吩咐宫里的侍女将这些赏赐送到了你的殿中。” 雪霓裳宛转蛾眉,颇有些受宠若惊。她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满以为帝王眼里心里,装的只有一个宁楚欢,却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喜好,了解得也是格外清楚。 她心里雀跃,眉梢间也是浓浓的喜色,然而未等她道谢隆恩,帝王的下一句话,却深深将她定格在原地,澎湃的心冷却,有些勉强地撑着笑意。 “霓裳,朕今夜找你来,是为了蓝无颜的事。”云千珏的目光清浅地看着她,眸中跳动着不知名的情愫,雪霓裳知道,帝王看的,其实不是她。 她隐隐有些不安,之前的欣喜感动更是被冲刷地一干二净。 眼皮抽搐得厉害,雪霓裳的喉咙紧了紧:“陛下……” 她不明白,帝王失踪一月,回来后,找她谈话的原因,竟是关于那个丑女人。 然而未等她问出心中所想,云千珏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她一瞬苍白了脸色。 “朕想要封无颜为妃,你是一国之后,宫里的嫔妃秀女全是由你掌管,这件事交由你安排,最合适不过。” 封妃!雪霓裳心里翻江倒海,锋利的指甲更是深深刺进了柔嫩的掌心。 他今夜找她来,居然是为了这件事。那个蓝无颜,她不是没有见过,作为杀手,武功也许不错,可是她的容貌是绝无仅有的丑陋。更何况,那个女子的眼睛,和自己小妹的极尽神似,她不喜欢她的眼睛,不想要再回忆起当年的旧事。 这个蓝无颜到底和帝王发生了什么事,居然用了一月独处的时间,就让云千珏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她心里恼恨,神色间更是不自然:“皇上是认真的吗?” 她弱弱地问出口,还有些不敢置信。 第五十八章 夜九歌归府 “就地埋了他,在这棵槐树下。可不能浪费了,这可是极好的肥料呢。”凡语嫣说得轻松,云淡风轻。 话音刚落,便有侍从拿着铁锹开始挖坑。不深不浅的坑,不时就会铲到以往的白骨,森森可怕,然而侍从面不改色,未起一丝波澜,恍若木偶。 不久挖好坑,便拖着尸身扔了进去。 凡语嫣已走到了宅院的门口。今日清晨,她要去迎接夜九歌。 之前他被鬼姬重伤,几乎绝气,她将他送到世外神医处治疗,今日痊愈归府。 宅前两座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大门两侧各有持刀侍卫把手。 吩咐年老大安排诸项事宜,包括洗尘宴,屋子的打扫清理。她对夜九歌极为上心。 凡语嫣站在门口,晨光微醺,想着九歌的归来,她一阵安慰。 嘚嘚的马蹄声渐渐清晰,一辆简单的马车,后载的车厢朴实无华,只是雕工精细的车窗,做工细腻的帘幕,无不显示着主子的尊贵。 骏马喷了个响鼻,停在了门口。凡语嫣笑得明媚,向那处而去。 帘幕掀开,男子的手指如葱,却是蜜色。先露出的墨色衣摆,再是颀长挺拔的上身,夜九歌跳下马车,恭谨地站在凡语嫣面前:“娘亲。” 剑眉星目,男子自有说不出的清华,即便是大病初愈,也是难掩风采。 凡语嫣眼眶一红,思念之情难以言表,只欣慰地点点头,就将他迎进府去。 夜九歌本不是她亲子,若是她的孩子在世,也该只比九歌小了五岁。也许是眼缘,自她见到流落街头的男孩一面,便决定收为义子。 夜九歌随着凡语嫣进府,入眼所见与以往相同。 走到前院,隔着盆栽花圃,夜九歌看到几个面生的男子往厢房的方向而去。 虽然隔着段距离,他也瞥到了那几个男子的面容,眉清目秀,面色含羞,只是几个脚步轻浮,极为柔弱。这样娇柔的男子,倒像是小倌。 府中何时多了这几个陌生的面孔,夜九歌一愣,却也没有要询问凡语嫣的意思。 脚步几刻停顿,就往前厅而去。 “小姐,你要去哪里?”几个清俊的男子,脸上娇媚,各有千秋,只是身上的脂粉气熏鼻。 蓝无颜这几日被他们缠得不耐,此时面上不悦,眉峰微拢:“我去花园透透气,你们莫要跟着。” 加快了步伐,她走得有些急。 看来,她必须找凡语嫣好好聊聊了。凡语嫣想和她交个朋友,帮助他们对付云千珏,她是万万不能的,她也厌烦与这些个男妓磨着。如果只是为着了空大师的事,她倒是愿意坦诚相告。 花园里倒是另一番景象,蓝无颜刚走到石拱门,便有一刀剑飞来。 无颜走得匆忙,加上身子不适,反应迟钝了不少,等她反映到危险的时候,刀尖离她的鼻端只有一寸。 这个情形有些熟悉,眼前是刀光剑影的浮影,她想到云千珏的那一箭,也是这般凌厉,只为取她性命,顿时手脚一凉,再动不得半分。 第一百一十二章 蓝无颜是什么姿色,居然也恬不知耻地魅惑帝王 “朕已经想得很明白了。”云千珏目光深邃,肃穆的神态间是一派认真。 雪霓裳脑中一白,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尽了般,四肢绵软,就好像置身于一团棉絮里,全然使不出力气。 喉中重重地吞咽了一口空气,她压抑住自己的哽咽声,强颜欢笑:“属下明白,那主子的意思,什么时候封妃?” 长明灯明亮,照着云千珏的面庞熠熠生辉,整个人洋溢着温情。他忽而想到无颜凤冠霞帔的模样,红烛暖帐,笑靥如花,这样想着,心里竟漫出一股淡淡的喜悦,混着一阵青涩的紧张。 “你看着办吧,最好在七日之内。” 时间逼得这么紧,看来帝王对那个蓝无颜确实动了一番心思偿。 雪霓裳敛眸,长而卷的睫羽在空气里划出一抹弧度,心里哀凉至极。 回到凤殿,雪霓裳多年来,第一次发了大脾气。 女子衣袖一挥,就将瓷壶瓷杯连带着上好的丝绸桌布一起挥落在地,瓷器碎片混着水渍浸染上了波斯地毯,斑驳陆离。 本来妆容精致,仪态端庄,现在面上青筋凸起,双眼红肿,嘴唇更是被咬出了血洞:“出去,出去,全都给我出去。” 在殿中的宫女颤抖着身形,像风吹树叶一样摆动不止。雪霓裳平日里端庄温婉,对下人更是亲善有礼,端得出水芙蓉,清新不俗,今日却像妇女撒泼,声嘶力竭。 “叫你们全部滚出去,听见没有!连主子的话都不听,还留着你们有什么用!”见着宫女太监全是一副低头颤抖的模样,雪霓裳的面色越发扭曲,伸手取下发间的金簪珠玉,就拼命地向吓人砸过去。 簪尾尖利,刺入一个小太监的膝盖,他惨叫一声,登时就软到了地上。双腿不能动弹,他趴在了地上,像搁浅的小鱼一样,双手使力,一点点往外爬去,动作缓慢挣扎,在地上蜿蜒出一道血迹。 其他人看到这样骇人的一幕,更是害怕地抱紧了头,纷纷朝外跑去。 女子的眼神凌厉,好像再逗留一瞬,就会被她取了性命。 殿中的人全都散去,但只留下一个随身侍候的宫女蜀锦:“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女子去飞霜殿之前,明明满怀希冀,命人好好梳洗打扮自己,描画出最明艳的妆容,可是回来后,却是大发雷霆,气得眼冒金星。 啪的一声,雪霓裳的巴掌毫不犹豫地扇到了蜀锦的脸颊上,脸上火辣辣得疼痛袭来,顿时就隆起一块红肿。女子是真的气昏了,手上是下足了狠劲,侍女的一颗门牙竟被扇了出去。 蜀锦被打懵在原地,下一刻就惊惶地跪了下去。 厚重绵软的波斯毯上藏匿着瓷器的碎片,此时毫无预兆地扎进了侍女的双腿里,痛得她眼泪汪汪,口齿不清的哭喊求情,不断磕地讨饶。她也是怕了,雪霓裳的模样竟似要把她抽皮剥骨。 “你居然还有脸说!本宫之前是命你寻机会杀了蓝无颜,可是你这个蠢货,是怎么做的?!”雪霓裳大笑了起来,泪水沿着眼角滑落不止。 “你平时粗心大意也就罢了,那日,你不仅差点害死云千珏,更是为云千珏和蓝无颜的独处创造了机会。蓝无颜是什么姿色,居然也恬不知耻地魅惑帝王。真是好笑,好笑至极。” 雪霓裳赤红着双目瞪着侍女,随手操起梳妆台上的镜子,就砸了出去。 重物落到了头上,蜀锦眼前一黑,不时就翻白着眼昏了过去。 雪霓裳却似还不解气地在侍女的身上踏了两脚,疯疯癫癫,既可怜又可恨。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丑八怪,你是怎么了 夜色苍茫,花月居也是沉寂在一片漆黑中。 小屋中,无颜裹着被褥,全身缩成一团,双手捧着肚腹,紧咬下唇,脸色通红。 她也不是第一次来葵水了,前几天除了浑身酸痛倒也没有什么,今夜刚躺下,肚腹却是绞痛得厉害。 刀伤、剑伤、枪伤,这些她遭受的不在少数,她自以为自身忍耐力较好,不想现在却被这小小的葵水折腾得死去活来。 “唔~”这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将她淹没,终是忍不住呜呜地叫喊出声。 她不停地翻转着身子,好像借着与床单的摩擦就能减轻点疼痛偿。 窗牖发出浅浅的吱呀声,不久就重归寂静。 男人隐在暗处,眸光沉沉,看着女子翻来覆去,可怜兮兮地呜咽出声,心里一紧,忙爬上床,将那一小团,抱到了自己的胸前。 突然被人抱着,无颜一惊,想要反抗,手脚却绵软得厉害,只能发出浅浅地呜咽声:“呜呜,呜呜~” 女子的身体软弱无骨,双脚踢蹬得用力,小手一下没一下地推挠着他的胸膛,本来裹身的被褥从身上滑落,露出女子yisanbuzhen的模样。 月光莹莹,屋内的景象影影绰绰,云千珏视线极好,女子微露的酥肩大约也看到了几分。 男子喉间一紧,脸上慢慢升腾起热意,略微有些尴尬地别开目光。 只是女子在自己怀里挣扎得厉害,肌肤相贴,身心荡漾。 无奈,他的双腿固定住无颜的双脚,双手环过女子的前胸,抓住她作乱的柔胰,将下巴抵在她的颤抖的肩膀上,音色低压:“丑八怪,你是怎么了?!” 云千珏的声音萦绕在耳迹,轻拂无颜的碎发,带来莫名的安心。 无颜筋疲力尽地躺在云千珏的怀里,呼吸紊乱,全身汗湿连连。 她转过头,像看看男子的容颜,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擦过云千珏的下巴,顶着他的胡渣,一阵阵摩挲,带来一番战栗。 “主子?”女子试探地开口,一动不动地窝在云千珏的怀里,双脸贴着男子的胸膛,深深呼吸了几口。 “嗯,我在,丑八怪。”云千珏的眸光复杂,有心疼,有忧伤,最后沉淀为浓浓的温柔,环着无颜的手渐渐收紧:“你哪里不舒服?” 白日里一直忙到半夜,累积的奏折,他一本本看了过去,做了批注。等到他回神的时候,宫灯都燃尽了大半。 夜半无人,偶尔会有巡逻的宫人走过殿门,他披着锦衣皮裘躺在榻上,心里空空落落得难受,一闭眼,就全是无颜的倩影。 他想,习惯有时候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在术阵里的时候,她与他一直形影不离,忽而分隔开,空虚感就紧紧将他包围,浑身不自在。 神不知鬼不觉的,他居然孤身一人出了宫,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就站到了无颜的小屋。 “丑八怪,有我在,你不用怕。”他淡淡地承诺安慰,语气柔柔,小心对待。 也许女子全是盈盈似水,无颜再坚强,再无畏,到底只是一个女子。云千珏的宠溺、放纵,反而将她养得娇气了。 无颜鼻尖一酸,眼角温热,有些委屈,又像是撒娇:“小腹痛。” 下一刻,男人的双手就按压到了女子的肚腹,似想到了什么,云千珏眸光一闪。 云千珏将内力源源不断地凝聚到掌心,温热自那处传遍无颜的四肢百骸,减轻了痛楚。 她舒服地喟叹一声,懒洋洋地闭上了眼。 找到病源,云千珏有些哭笑不得:“丑八怪,我竟不知你有这个毛病。” 而回应他的却是无颜浅浅地呼吸,已然安睡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不喜欢和那个女孩扯上一点关系 丽日临空,艳阳高照,花月居因为来了一个云千葉,霎时就热闹了起来。 “喂,喂,无颜,本公主来看你了,你快出来。”云千葉一身纹绣百蝶度花锦衣,青翠欲滴,腰身紧缩,宫绦金黄,流苏随着女子的跳动翩翩。 简单的桃心髻,戴几星乳白珍珠璎珞。女子的眉眼淡淡,却是一派青春灵动。 常伴身边的那只肥硕的花猫,此时躲在一花盆旁边的荫蔽里,仰躺着,露出圆滚滚的白色肚皮,嘴里发出咕噜噜的满足叫声撄。 回廊疏影,玉奴本是与小狼崽在廊间嬉戏,听着这边的动静,立马跑了过来。 “哎喂,你是谁呀?别瞎吵吵,我家无颜姐姐正在睡觉呢,不许打扰她。”女孩一张小小的鹅蛋脸,脸颊有些圆润,着一裳留仙裙,大红妖娆,裙尾的绉褶随着女孩的动作浮动,露出一双牡丹绣花鞋。 “哦~小丫头,你又是谁?”云千葉烟眉微拢,粉红的樱唇微嘟,两手叉腰。 玉奴正要解释,顷刻间,云千葉却是一个弯腰,伸手抱起了女孩,啵地一下亲在了少女的额头:“本公主知道了,你这个丫头长得这么水灵,定然是无颜为白陌找来的小媳妇。偿” 女子的动作奇快,额间一瞬的温热绵软,玉奴傻傻地任由云千葉抱在怀里,听着一句小媳妇,脸上涨的通红。 “嗷呜~嗷呜~”小狼奔上前去,护主的意识强烈,一口就咬伤了女子的衣摆,口水哒哒。 “猫猫,你快来看看,这里有一只很可爱的小狗呢?!”小小的一团,只有花猫的一般大小。 “喵喵~喵喵~”花猫侧翻起身子,双眼冒光,一脸兴味地站起四肢,踱着优雅的步子,慢慢地靠近小狼,蓦地飞窜,弓着身子,一巴掌将小家伙压到了肉垫下,张嘴,叼着小狼跑到了一边,将小家伙禁锢在肚腹下,一下没一下地将小狼的身子,从头到脚舔了个遍。 作为一只狼王的后代,雪狼表示,自己内心羞愤欲绝,泪流满面。 “嗷呜~嗷呜~”救命,小主子救命。 不远处的假山后,白陌负手而站,白衣貂皮,惨绿少年,明眸皓齿。 肩膀上的鹦鹉安静地停在他的肩头,鲜艳的红嘴埋在翅膀下,细细梳理毛羽,不时歪头将少年打量:“嘎嘎,小白,你不去帮忙吗?” 玉奴在云千葉面前,完全就是一只孱弱的小羔羊,任人宰割。 “小黑,我不喜欢和那个女孩扯上一点关系。”锐利的光芒掩在眸色深处,少年眉间不悦,冷如寒霜。 他的眼神扫过,小黑莫名就打了个哆嗦,差点从少年的肩头掉落。 不知为何,自从无颜一箭穿心,不知去向之后,白陌全然变了一副模样,本来的单纯无害,柔弱无辜褪去八分,心事藏得很深很深,更加不喜与人接触。 “出来逛得够久了,我们回去吧。”白陌转身,不带半丝犹豫,唇色苍白,胃里翻搅地难受,就像无数的钻头狠狠地凌虐。 他的步伐踉跄,无数的汗珠自额间滑落,遽然跌倒在地,面色痛苦。 “嘎嘎嘎~小白!”小黑从少年的肩头飞起,在他的头顶盘旋打转:“嘎嘎,我要去告诉娘子。” 白陌的眼神卒然狠辣,阴鸷瘆人,双手往上一探,就紧紧地捏住了鹦鹉,任它怎么扑扇翅膀也逃脱不开。 “不许去,不许去告诉小颜姐姐。”少年的眸光灼灼,隐隐有泪光点点,不过是个胃病罢了,他不想小颜姐姐担心。 自小颜姐姐失踪后,他茶饭不思,深夜难寐,将近一月,就生了这个胃病,并且病情严重。然而他恨着花月居里所有的人,因而从未与人提起过这回事,一旦发病,就只能自己咬咬牙,拼命挺过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颜,我们去逛青楼吧 一手撑地,他强逼着自己站起身,扶着周围的建筑,一寸寸往远处走去。 牙齿在口中交战,骨骼酸软无力,他有些哀凉地闭眼,心里极度厌恶自己这个虚弱无用的身子。 另一边,云千葉已经将玉奴放到了地上,只是双手在女孩的脸颊上极尽地揩油,又是揉捏,又是抚摸,玉奴被这魔掌蹂躏了半天,心里早就奔溃,一向张扬的小姑娘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看女孩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子,云千葉心里一慌,才知道自己做得过了,忙松开了自己的手撄。 玉奴恼恨地瞪了她一眼,不一会儿,就跑得没了身影。 “长公主。”无奈的嗓音响起,云千葉循声望去,就见到无颜衣衫单薄,还未梳洗打扮,就站到了窗牖前,对她笑得温浅。 云千葉双眼明显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往那处跑去,星眸璀璨。 女子的两手抓着窗棂的门框,嘴边浮着一抹亢奋的笑意,脱口而出就是:“无颜,我们去逛青楼吧。偿” 无颜的笑意微僵,有些局促地怔愣:“长公主说的,可是去妓院?!” 云千葉仰慕宁楚离可是闹得满城皆知的,为着嫁给这样的驸马,她不知做了多少荒唐事,每次都叫人忍俊不禁,哭笑不得。然而宁楚离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管云千葉付出多少,他却全然的不为心动,当真是和尚中的和尚。 可如今,云千葉现在却好像全然放开了一样,对宁楚离居然没了一点忌惮。这段时间,她不在,不知他们俩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帝京的街上总是格外热闹,车辆络绎不绝,行人熙熙攘攘。 一个捏小人的摊点前,一个黄杉的公子把玩着手中的一个泥偶,外形是一只粉嫩嫩的小猪。 “小颜姐姐,你看,这个泥偶和我的皇兄像不像?”黄衫公子眨巴着眼,对着身旁的青衫男子挤眉弄眼。 无颜的面上不由划过几条黑线,心里好似有无数的骏马奔腾而过:还真是帝王的亲妹啊,居然敢这样揶揄帝王。 青衫低低地咳嗽了一声,状似无意地别开目光:“这个,主子他……” “打住。”黄衫匆匆将铜板丢到小贩的手里,把小猪泥偶塞到了无颜的手心:“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话。真是的,和本公主说话有什么好拘束的。悄悄告诉你哦,皇兄他小时候可喜欢小猪了呢。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种奇怪的癖好。” 一边调侃取笑,云千葉更是一指按压住鼻头,模仿起猪鼻子,更是哼次哼次地发出一句猪叫。 她的动作滑稽有趣,无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脸若朝霞,明媚可人。 “哈哈哈,无颜,原来你也是会笑的呀。”云千葉揽上无颜的肩头,波光滟潋,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甚是可爱。 穿着一身男装,她的动作倒也风流不羁,与云千珏有几分相像,无颜不由一怔,呆呆地看着女子倏然放大的面容,面色忽然潮红。 “真是可爱得紧,本公主真是忍不住想要好好调戏调戏你。”云千葉的眼珠狡黠地转了一圈,一张脸不断地向无颜逼压,一只手更是大胆地探上了女子的前胸。 不得不说,无颜虽然清瘦,可是身材却是极好,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凸,妖娆动人。 云千葉作恶地邪笑一声,就见得无颜慌慌忙忙地将自己推开,手忙脚乱:“长公主不要胡闹了!我们现在可是穿了男装,在街上这样动手动脚,容易遭人误会。” 第一百一十六章 楚离兄,你在看什么? “哈哈哈,太好玩了,无颜,要是本公主是个男人,一定会娶你为妻。”虽然被人推开,险些摔倒,但是云千葉却是一点也没生气,更是毫无形象地捧腹大笑起来。 女子的笑声好像银铃轻晃,甜美醉人,笑意绚烂,竟比桃花还要妖艳。 她俩人互相打闹,玩得不亦乐乎,而不知一切被某人尽收眼底。 茶馆小肆,二楼靠窗的位子,一个男子身穿黑衣锦袍,英气逼人的五官清晰而立体,此时手中握着一个青瓷杯,手背青筋突起,面色更是阴冷得可怕,风雨欲来。 由于视角问题,他的位子只能看到云千葉的正脸,对于无颜却只是一个背影。 男子的突然变化的表情,引起了对面那人的兴趣。 视线顺着男子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了云千葉一身男装,与一个男子语态亲昵,交谈甚欢,更是多次肢体接触。 云墨染安坐在轮椅上,一身银白色常服,人如明月,温润如玉。 一双漆黑的眼睛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性感的薄唇微抿,带着散不去的笑意:“楚离兄,你在看什么?” 宁楚离斜飞的剑眉浓浓,此时面沉如水,眸底更似结了一层秋霜,仰头将茶水喝下,男子的喉结滚动,动作冷硬。 对方这样沉默不语,怒火中烧却拼命克制的压抑,全部倒映在云墨染的眼中,不染而朱的嘴唇勾起,云墨染对心中的猜测越发笃定。 这么多年了,千葉对楚离一直是痴心不改,却一次次地遭受拒绝。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不想千葉的情路一直坎坷崎岖,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经历了那么多,连他也看出了宁楚离对云千葉的冷淡,只有千葉这个当事人还傻傻地坚持着偿。 本来以为宁楚离和云千葉之间再不会有些什么,可如今,云墨染看着男子剧烈起伏的情绪,骤然明白,男子对女子并非没有感情,只是他的心思藏得太深,也许连男子本人,也没有发觉这份悸动。 “楚离,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问你,你一直拒绝千葉,到底是因为她勾不起你的兴趣,还是……因为她是云千珏的胞妹?”问出心中所想,云墨染一瞬不瞬地盯着宁楚离的面部表情,却见得他的脸色越发铁青,面容扭曲。 这个问题,其实连宁楚离本人都没有细细思量过。如今被云墨染倏忽提出,他竟生出一丝紧张来,手心颤抖得厉害,沁出了不少细汗。 细细想来,他倏忽有些恐慌。 “阿离,我想告诉你,有这样一份纯粹干净的感情不容易。有花堪折须尽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多年后,我怕你,会后悔!”明明是浅浅淡淡的语气,宁楚离却因为这句话忽而慌了心神。 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深深的寒气,凛冽异常,下一刻,他霍然起身:“墨染,我府中尚且还有事要处理,这顿饭,暂且记到我的账上。” 尾音沉沉,竟能看出男子的几许不安。 说什么府中有事,其实全是借口,无非就是看到云千葉与他人亲昵,有些沉不住气罢了。不想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凌厉风行的男子居然也有这么一面。 云墨染清楚,却不点破,只是含笑应首。 眼见着男子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他的目光好似秋波,又朝着街上看去,恰此时无颜转过头来,让他看清了容貌。 真可谓百拙千丑,这样绝无仅有的模样,世间少有。优雅尊贵的男子淡笑,忽然有些明白,今日之事,其实只是宁楚离的误会罢了,那个青衫,不是别人,却是帝王的杀手,蓝无颜。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有什么不能看的,你不要拦着我 京城最热闹的妓院,当属怡红院了。 不同于一般的风流之地,这里的环境颇为风雅,来此处寻欢作乐的名门公子皇室贵胄大有人在。 门口的几个乐文,楚腰纤细,罗扇轻摇,香帕执手,看着路过的男子掩面而笑,眼波流转,好不风。 蓝无颜和云千葉甫一迈进门槛,众多的胭脂水粉,就盈盈相拥。 无颜一身青衫,气质清冷,身形挺拔,一脸的伤疤反倒突出了她的男子气概,铮铮铁骨。云千葉面红齿白,明眸皓齿,清纯无害。 看他们的打扮精致奢华,就知道是哪家体面的公子哥,众姐妹热情得厉害,纷纷挽上他俩的胳膊,粘人得紧,丰满的胸腹更是贴上了他们的后背偿。 无颜还是第一次被女子这样轻薄,脸上青涩害羞得厉害,颤抖着双唇,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想要推开这些女子,又怕自己的动作突兀引人怀疑。 相比而言,云千葉就显得自然轻松了许多,嘴角挂着坏笑,调戏的市井笑话信手拈来,引得女子娇笑连连,花枝乱颤。 “两位客官,你们里面请哈。”姑娘们自动让开一条道路,就见得一个花枝招展的妇女扭着蛮腰往这边走来,面上的脂粉厚如面粉,只是做事八面玲珑,眸中精光烁烁,正是这个花楼的老鸨。 她的眸光犀利,扫过面前的两位“男子”,狡黠一笑,已经明白,这俩人其实是乔装打扮的少女。这种事情,她遇到的也不在少数。一些有权的官宦小姐,为了图个刺激,也会来此处寻着几个小倌春风一度,然而碍于颜面,总是会做些遮掩。 “富贵,来,将这两位公子带去蓝颜阁。”一个guigong被叫唤了过来,为无颜俩人在前面带路。 所谓的蓝颜阁,其实就是男馆,老鸨这样擅作主张,其实就是想要投其所好。 怡红院设计精巧,与其说是一座楼,倒不如说是几个院落的结合,走过亭台楼阁,园林小榭,就进了一处香阁。 guigong伸手推开门扉,朝云千葉和无颜一个鞠躬,就又往回走去。 然而门内的光景,当真是开放得厉害。 白墙上悬挂得是几副春宫图,一帧一式描画得清楚。屏风上也是龙飞凤舞地题着几首艳诗,让人面红心跳。 云千葉虽说年龄不小,可总归是未出阁的姑娘,本来今日的春楼一行,也就是一时兴起,此时看到室内的布景是她闻所未闻的景象,不由提问: “无颜,为何这墙上所画,竟是两个男子浑身,互相撕咬?” 她话音刚落,却被无颜眼疾手快地遮住了双眼:“长公主,这些污秽的东西看不得,我们,还是回去吧。” 本来,云千葉也不过是小孩心性,想要来花楼来玩上一玩,找上一些歌姬听曲喝茶倒也不可厚非,只是,若是换成了这男妓,这事情就过分了。 “无颜,你做什么,放开我。”云千葉好奇心一向大得厉害,此时无颜制止的动作,反而激起了她心里的逆反心理:“这有什么不能看的,你不要拦着我。” 说时迟那时快,她推开无颜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内阁。 屋内,沉香木阔床勾那鲛绡宝罗帐,红唇薄纱帐中躺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罗带轻分,露出宽阔的胸膛,面容娇嫩,竟比女子还要妖艳几分,媚眼如丝,妖孽异常。 只是男子满色潮红,呼吸急促,明显是被下了媚药。他的四肢被白色的沙帐捆绑出一个羞耻的形态,长衣堪堪遮住男子的下身,风起绡动,竟能看清一二。 “啊!~”云千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景,暧昧大胆,不忍直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逛窑子上男妓,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无颜一时阻止不得,就看着云千葉风一样地跑进了里屋。 此时听到屋里的那声尖利的叫声,简直直冲九霄,响彻十里。 她面上一紧,直打算提步进去,却发现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衣男子,双手握拳,浑身的肌肉绷得紧张,面色黑得如同锅底。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宁楚离。他比自己先一步踏进了里屋,快如骤风。 无颜一窒,又不禁哑然失笑。看着云千珏的表现,她突然明白,在这个男人的心里,对云千葉其实是在意得紧。一瞬放松,无颜知道自己再没有进去的必要,相信宁楚离会处理得很好,更何况,她毕竟也是一个女子,进去难免有些不合适。 来到里间,宁楚离的神色越发难看,愤怒地扭曲着脸,仿佛周身的空气都被引燃起来,床榻上男妓偶尔的呻吟声,更是一下又一下地挑动着他的神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的眼角杀意顿现,一挥剑,床榻上的帷幔就被斩断,纷纷扰扰飘了满天,遮住了满眼春光偿。 打横抱起一旁仍就痴痴傻傻的女子,宁楚离抑制着内心的咆哮,忍了又忍,还是恶声恶气地对云千葉说道:“长公主真是好本事,连这种烟柳之地都敢来,逛窑子上男妓,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的话露骨低俗,讽刺的意味明显,话语里薄凉,直让人冰冻三尺。他平日里对所有的事都无动于衷,今日却难得的动了怒,怒火中烧的模样甚是骇人。 云千葉还是处于蒙圈的状态,被男人抱在怀里,就恍若升在云端,起起伏伏,不甚真实。听到男人话里夹杂着浓浓的不屑,她心里一痛,不禁苍白了唇色,泫然欲泣,到底没有出声顶嘴,只是傲气地不去看他,是在与宁楚离置气。 “你!”看着女子知错不改,还与他耍起性子,宁楚离忿然作色,怒不可遏,但这里也不是他们争吵的地方,最终只是沉沉说道:“不可救药。” 抱着女子出了香阁,宁楚离方才注意到在外等候的蓝无颜,他眉峰一拢,掩饰不住面上的厌恶:“怎么又是你!” 对于无颜的这张脸,他可是记忆犹新呢。当初她可是夜闯他的府邸,“偷看”自己换衣,还顺手拿走了自己的亵衣。不曾想,云千葉现今居然和这样一个恶心的女人厮混在一起。他不禁联想,云千葉今日的异举是受了这个女人的煽动。 “怪不得长公主会想到这种烟花柳巷里来,原来竟是因为你!”宁楚离字字铿锵,重重地哼了一声,对于无颜,是彻底地误会了。 “宁将军安好。”无颜一身男装,悠悠地站在一边,对于宁楚离的嫌恶视而不见,反而笑得一脸殷勤。竟默认了宁楚离的指控。 反正她在宁楚离眼里已经成了一个不知检点的女子,现在再多一项又有何妨,如此这般,还能替云千葉洗白,维护了宁楚离和云千葉的感情。 这般想着,无颜笑得越发璀璨起来。 宁楚离看着她笑如菊花,心下更加不耐,忍住作呕的,匆匆别开目光:“丑得要命就算了,不想你居然还这么寡廉鲜耻。” “宁将军说得是。”无颜依旧是一派自然,应答得也爽快,有时候,无颜的脸皮也是蛮厚的。 看着对方蹭鼻子上脸,宁楚离是彻底得无语了,好在他还算大度,这时也没对无颜动手。想必也是念在了云千葉的面子上。 不再愿意逗留一瞬,宁楚离抱着云千葉大跨步走了出去,一路上倒是引起了不少动,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宁楚离的身上。 第五十九章 我是云千珏的手下 她还处于发愣状态,下一刻,却被拥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那人拥着她,脚尖轻点,便已跳出极远。 不知何时,无颜的双手已环上了那人的腰肢,脸颊贴着那人的锁骨,灼灼发烫。 手下是紧致的肌肤,似是流了汗的缘故,还有些湿滑。 “姑娘无碍吧?”他说得客气,言语里是真真的关切。 他放开无颜,还刻意拉开了一段距离。 男子身量挺拔,无颜整个被罩在阴影里,抬头看他,神色间还有些迷糊,有些惊惶。 夜九歌的黑沉的眸子倒映出无颜的容颜,交错的伤疤布满脸颊,狰狞如魅。 “无颜,怎么是你?”男子吃惊出声,一把握上女子的手腕,俩人的心脉相交。 夜九歌本应是在晨练,花园里放着不少的器具,有沙袋、石墩和箭靶。 夜九歌的上衣褪下,此时围着劲腰,腹上的光景看得清楚。 由于常年习武,他的身材匀称,见不得半分赘肉。蜜色的肌肤上汗珠点点,血脉喷张。 身为杀手,无颜一向无拘惯了,此时面上还是有些不自然,不敢直视,只低着头看自己的脚尖。 “公子,是颜一大意了。”一少年跑到夜九歌身后,虎头虎脑的模样,此时揪着五官,甚是自责。 方才他陪夜九歌对打,不慎扔出大刀,差点伤了无辜。 颜一自小就亲侍左右,虽然粗心大意,可是忠心耿耿,心性善良,夜九歌自是不会重罚,只是苛责了几句,便命他下去。 偌大的花园,自然也有亭台楼阁,轩榭廊坊,比之奢华,江湖仅有。 夜九歌邀请无颜漫步其中,百年乔木雕刻的亭阁台榭,青石板所砌的园林桥曲曲折折,其下的水池莲叶攘攘。 “无颜,你怎么会在我的府邸?”夜九歌穿好衣服,吹着微凉的风,浑身舒畅。 他的表情真切,不似作假。无颜有些明白,夜九歌对于自己的身份当真是一点也不清楚,更是不知道凡语嫣于花月居劫走她一事。 一尾锦鲤跳出水面,水光乍现,点点晶莹的水珠里,它跃到桥面上,落在俩人不远处,几个腾跃,依旧搁浅在青石砖上。 它的鱼鳃一开一合,显然是痛苦至极。 无颜生了恻隐之心,快走几步,双手捧起它,于池岸将其放生。 夜九歌尾随着她,看着她的小心翼翼,从动作里看出了她对生命的虔诚悲悯。 她分明是一个杀手,却有着杀手最忌讳的心软。 “九歌,你知道的,我是一个杀手。你不知道的是,我是云千珏的手下。” 她说得淡淡,却在夜九歌的心漪里激起惊涛骇浪。 “之前,我遭人陷害,被云千珏误会囚禁,是夫人带我来的这里。”她所指的夫人自然是凡语嫣。 听到这里,夜九歌也大致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隐隐察觉,蓝无颜可能是被凡连衣摆了一道。对于那个女人而言,一切挡路石,她都欲除之而后快。只是,他不理解,义母救无颜又是意欲何为?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还嫌丢脸丢的不够吗 宁楚离在帝京甚是是整个凤祁,都是鼎鼎有名的,虽说只是宁太傅的养子,可是年少成名,少年封将,征战沙场,叱咤风云,又有谁人不识。 男子早过了成家的年纪,却从未传出过任何婚嫁的风声,便连对着尊贵的长公主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漠,渐渐的,世间竟讹传出他不近女色,阳痿不举的谣言。可现如今他出现在怡红院里,怀里更是抱着一个黄衫的公子,堂而皇之地走出青楼。 宁楚离的这番举动,可算是震惊众人,好似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华丽丽地劈中嫖客和妓子,众人全是目瞪口呆,被雷得外焦里嫩。 “我就说,像宁将军这样的男人怎么一直清心寡欲,原来,他好的竟是这一口啊。”有个嫖客不禁小声开口,话里惋惜的意思明显。 因为云千葉的脸贴在宁楚离的胸前,只露出一身男装,因而自然而然地被当成了怡红院里的男妓。 “也不知这个小倌是何本事,居然能让宁将军做出这样轰动的举止来,明日的帝京,怕是要将此事传得纷纷扬扬,众人皆知喽。”也有人喜凑热闹,话语里不凡讥讽嘲笑。 …… 众人的闲言碎语,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宁楚离的耳朵里,他倒是心理素质好,端得步履如飞,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去。 他这样的表现大大出乎云千葉的意料,难以想象,像宁楚离这样心高气傲的男人,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的只言片语。 云千葉抬头,想看看男子的神情,却被宁楚离一个施力,手掌摁在她的脑袋上,复又将她按到了胸前,正脸紧紧地贴着男人灼热的胸膛。 宁楚离低低的警告响起,只有俩人才听得到的音量:“你还嫌丢脸丢的不够吗?!要是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旁人的口水都能将你淹死。” 他的话时粗蛮凶狠了些,但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名誉着想,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云千葉此时就算再有情绪,心里还是划过一抹淡淡的感动。未曾想,男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为自己想好了退路。这样想着,便乖乖地窝在男人的怀里偿。 才不过几瞬,宁楚离就抱着云千葉走出了怡红院,坐上自己的座驾,一挥马鞭,就扬长而去。 这天,宁府的下人全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了不少。 主子今日心情不好,白日里带回了一个黄衫的少年,抱着他,快步到了主院。 难得看到这么盛怒的宁楚离,下人们都是战战兢兢的,退避三尺,生怕碍了主子的眼。 砰的一下关上了门,宁楚离毫不客气地将云千葉抛到了床上,原本勾起的纱幔被震得垂了下来,袅袅轻拂。 他这一下摔得够狠,云千葉全无防备,被砸的眼冒金星,原本的感动烟消云散,她没好气地坐起身子,没形象地大吼一声:“宁楚离,你做什么?!” 她不说还好,这一下,男人的火气也是一下子爆发:“我做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一个长公主,去青楼逛窑子,又是做什么?不知羞耻。” 他说得话又快又急,也是被气得昏了头,居然这样口无遮拦。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他没了回旋的余地。宁楚离甫一说出口,就不禁有些后悔。 “好好,好~宁楚离,我是厚颜无耻,可是本公主再怎么放荡,又关你什么事?你这样兴师动众,又是唱得那出戏!”云千葉腾地一下站起身子,步步逼近宁楚离,心中绝望得要死,面上还要死撑着毫不在意。 第一百二十章 凭什么你做出决定,我就得奉陪到底 男子的眼眸黑得深不见底,云千葉一直爱慕着他,对他一直是小心讨好,何曾这样剑拔弩张,他心里一时接受不了,倏而感觉,一切都脱离了掌控撄。 “宁将军,本公主承认,以往是我涎着脸,对你死缠烂打,痴心不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被你一遍又一遍拒绝,但凡是个人都会累,都会死心,我是真的决定放下你了。现在我也求求你,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云千葉泪眼婆娑将男人看着,颇有些歇斯底里。 她说得决绝,但是心口却是钝钝地痛得厉害,仿若正在遭受挖心之痛。爱了就是爱了,又哪里那么容易轻易放下?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然而,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想再保留最后一丝颜面,只求不要被他瞧不起。 云千葉挺着胸腹,不再正眼看男人一眼,踩着碎步,朝门口走去。 只是与宁楚离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男人却是一个探手将女子猛地拉到了胸前。 他滚烫的手掌带着厚茧,沉重有力地压在了云千葉的腰际,另一手则是扣住了女子的后脑勺,强逼着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宁楚离的目光阴鸷得可怕,目眦俱裂,笑得张扬可怕:“哈哈哈哈,可笑!你说累了就累了,你说放手就放手,长公主,凭什么你做出决定,我就得奉陪到底?!” 看着男人七窍生烟的模样,云千葉是真的怕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癫狂的宁楚离,眸中燃烧的好像是毁天灭地的执妄。 她不禁拼命地挣扎起来,双眼红肿得厉害,哭喊着,声音嘶哑:“宁楚离,你放开我,放开我,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你要是敢伤我一分一毫,我的皇兄绝对不会放过你!” 云千葉也是被宁楚离的动作搞得措手不及,拼命地抵抗中,手掌竟啪的一下打到了男人的脸颊上偿。 宁楚离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白皙的容颜上登时就映出了清晰的五指,一时针落有声。 云千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手掌上传来辣辣的疼痛,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居然打了宁楚离,打了这个沙场上的雄狮。可是,他明明可以推开自己的,为什么他不躲开?为什么要受自己的这一巴掌? 心惊肉跳,云千葉脑中空白,不敢去看宁楚离的表情,她只想着夺门而出。 宁楚离这时却沉寂了下来,只是,那种沉默却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紧张。 他明明是在笑,可是却是彻骨的寒意,让人心生畏惧。 “长公主,其实,你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因为气我的推拒。既然这样,此时此刻,我为何不能遂了你的心意,就在这间屋子里要了你的身子。你说,如果我们有了夫妻之实,你的皇兄又能拿我如何?!” 宁楚离龇着一口白牙,低头与女子的额头相抵,深深地吐纳,浑身凛冽。 男人的每个呼吸,都有一阵凉凉的清风,吹起女子的鬓发,听得宁楚离的话,云千葉面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寸寸压近的脸庞。 下一刻,宁楚离的手臂猛地一推,云千葉一下失重就往后倒去,后脑咚得一下就敲到了床板上,虽然隔着一层床单被褥,她还是被砸得昏天黑地。 然而下一刻,男子却是重重地压到了她的身上,沉重的压迫使她呼吸一乱,差点就窒息昏迷。 宁楚离解下自己发间的玉簪,如瀑的青丝一泄千里,轻轻柔柔地浮动,铺在雪白的被褥上,黑白分明。 更有几缕乌发倾斜到女子的面上,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她的呼吸。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云千葉,你真是好样的 “宁楚离,你是疯了吗?你要是敢这样对我,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云千葉双手不断推搡着,双脚更是踢蹬得厉害。 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想起在怡红院所见的那些画像,那个少年闷闷的呼吸声好像就响在耳畔。她脸上一热,心悸害怕,又莫名地憧憬着什么。 奈何云千葉的力量在宁楚离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男子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讥诮之意明显:“长公主,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与其委屈自己去怡红院,找那些腌臜,不如和本将一起。” 他说得话云千葉听得不甚明白,却是恍恍惚惚明白,宁楚离是在拿话侮辱她撄。 云千葉眼眶一红,这时是哇得一下,哭得撕心裂肺。 她的指甲养得修长圆润,此时不断地抓挠着宁楚离的后背,竟像细细的银针划过男子的脊背,一下一下,磨人得厉害。 然而宁楚离却是不为所动,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的身子与云千葉的紧密得贴合在一起,身下女子的娇软,美好得出人意料,男人眸色一暗,就开始伸手去解云千葉的衣裳。 他的大手拂过的每处地方都会引起女子的战栗,发烫得厉害偿。 “宁楚离……,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求求你,放了我……”这种情况下,云千葉不得不服软,只好低头认输。 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有些丑,宁楚离的目光却锁到了女子寸寸滑落的泪珠上,心间一瞬划过一抹心疼,倏而低头,咬住了云千葉的嘴唇。 他粗糙的大手抵着女子的后脑勺,强迫她抬头接受他的吻。 宁楚离强烈的气息包围自己,他的唇瓣绵软温润,与自己纠缠在一起,一点点厮摩。男人闭着眼,蹙着俊眉,好似有些投入。 而宁楚离微砺的指腹沿着她的眼角一直划到她的耳廓,为她拂去一脸冰凉。 云千葉怔怔地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一时呆傻。 她的香甜,她的青涩,就像是一种奇毒,深深得吸引着宁楚离,只想抵死纠缠,至死方休。 不满她的出神,男人的尖牙在女子的唇瓣上啃噬,一手掐上了她的手臂,云千葉嘤咛一声,轻启樱唇,给了宁楚离一个机会,舌头灵活地滑入了檀口。 “唔~”放开我! 宁楚离,我恨你,明明从未喜欢过我,凭什么就要毁了我的清白。为什么连我最后的尊严都要被你狠狠地践踏?! 云千葉闭眼,心一横,贝齿一咬,在宁楚离的舌头上咬出一个血洞,弥弥的血腥味在口中扩散,丝丝钻进她的喉咙,呛得她连连咳嗽。 宁楚离迫不得已,拉开与女子的距离,隔着一寸的距离,看着云千葉绛紫着一张小脸,脸色痛苦狰狞。 背心一痛,宁楚离回头,就看到一根银簪不知何时扎进了自己的肌肤,此时正在潺潺地往外冒血。 而握着那支银簪的手白皙修长,柔弱无骨。 “哈哈哈,云千葉,你真是好样的!”宁楚离咬牙切齿,眼神狠辣却又忧伤难耐。 云千葉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狠狠地推开他,坐起身子,就倚着床栏,抠着自己的喉咙,开始用力地呕吐起来。 她的表情是满满的厌弃,一脸的生无可恋:“呕~” 云千葉早上其实没怎么吃东西,此时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呕出了一些胃酸。 宁楚离心口一痛,好像被无数的轱辘不断地碾压,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云千葉的眼中,和自己接触居然会是这样一种恶心的感觉。 “好,很好,云千葉,你真是好本事。现在,只要你走出这间屋子,我们之间就恩断义绝。”宁楚离拔出身后的银簪,一个甩手,就将它抛出极远。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丽妃 宁楚离的话就像魔音响在耳畔,云千葉身形明显一僵。 然而下一刻,云千葉紧了紧自己的衣领,从床榻上站起身子,抬手,用手背狠狠地抹去脸上的泪珠,就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她走得当真是毫无留恋,门扉吱呀一声被拉开,门外灿烂的光线洋洋洒洒了一室,黄衫转眼就消失在视线里。 宁楚离大怒,大发雷霆,一手握拳,狠狠地砸到了床榻上,砰的一下竟让他砸出了一个大窟窿。手上蹭破了皮,一两点木屑更是狠狠得扎进了他的血肉,鲜血染红了被褥。 云千葉披散着头发,纷纷扰扰,脸上的妆花得一塌糊涂,她一路跑出宁府,倒是没有一个丫鬟奴仆敢伸手阻拦。 偿 皇宫,御花园。 雪霓裳一身雍容华贵,款款落座在正中央,周围围拢的全是一群莺莺燕燕,环肥燕瘦,此时叽叽喳喳得好不热闹。 便像是平常的相处,雪霓裳依旧是一副温婉可亲的模样,只是眼底的青色明显,显然是许久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的缘故。 她也是用了一番心机,有意无意居然提起云千珏要册封蓝无颜的事情。明明心里气得要死,面上却要维持着一派自然大度。 她这一番言论,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顿时就炸开了锅。 这些女人也不过是困在宫墙院落里的金丝雀而已,平日里除了争风吃醋,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话题真正可聊。此时听得雪霓裳谈及册妃的事,全是警铃大作,危机意识强烈。 “皇后姐姐,你在说什么?近日宫中要平添一位妹妹?”一位妃子瞠目结舌,嘴角些微地抽搐,再无法安心地欣赏起美景来。 这位美人是宫中的丽妃,其父是殿阁大学士,官拜正一品。丽妃原名沐清瑶,颜极美,是帝京中与宁楚欢齐名的绝色佳人。不同于宁楚欢的清新脱俗,俏丽动人,丽妃嗔痴喜怒,自有一股千娇百媚,风华绝代,一颦一笑,皆能蛊惑人心。 传说仅仅只是她踏马春游,就让无数的青年才俊一路偷偷尾随,一场庙会,因着这个一个女子,竟发生了多次惨烈的踩踏事件,史上绝有。 她入宫已有三载,借着其父在朝中的权势以及自己的资质,方一入宫就被册封为昭仪。仅仅三年,她凭借着自己的容貌和心计,一步步爬上了妃子的地位,在宫中的影响力仅次于皇后雪霓裳。 然而,她面上风光,好像享尽帝王的恩宠,其实她心里明白,在云千珏眼中,自己和一个瓷瓶摆设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她不明白,不明白,雪霓裳所说的新妃到底是凭借了什么手段,居然直接册封为妃。 “皇后姐姐莫非是在说笑?为何我们从没有听到风声?不知这个女子是何身份?”她笑得略微有些僵硬,感觉自尊心受到了大大的伤害,心里那个堵啊,简直要憋出内伤来。 “这个嘛……丽妃,其实本后也是一无所知,”雪霓裳的眉间微拢,故弄玄虚。 她今日身边依旧带了贴身的侍女,蜀锦。 这个丫鬟前些日子被折腾得狠了,但身上看得出来的伤势就只有面上那一处,略微地敷药,涂脂抹粉,五指印看得倒是并不清楚。只是受了惊吓,神情不似之前,目光闪躲,浑身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有些惊弓之鸟的感觉。 此时唯唯诺诺地站着,手中捧着一副卷轴,上好的宣纸,用大红的锦带细细捆绑。 丽妃的目光从那宗卷轴上扫过,眸光一闪,下一刻,轻启红唇,淡淡想问:“皇后姐姐,不知你的婢子手中拿得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将妃子和宫女的画像混淆 丽妃的话音刚落,蜀锦的手心一抖,画轴就砰然掉落到了地上,在白玉铺造的地面上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少顷锦带松落,一副女人的画像就骤然入目。 画中的女子一张容颜尽毁,不堪入目,乍一眼,竟似鬼魅撄。 “皇后娘娘,奴婢该死。”蜀锦诚惶诚恐地跪下,咚得一下跪到了地上。她的腿伤还没完全痊愈,此时又遭受这样的撞击,疼得冷汗直流,整张脸扭曲得可怕,只能匍匐在地上,脸庞紧紧地挨着地面。 雪霓裳面上不悦,其实心里却在暗暗叫好,本来这出戏就是她精心安排好的,为的就是让蓝无颜在这群嫔妃中树敌出丑,现在这出戏码正和她意。 “蜀锦,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新晋妃子的画像,若是脏了娘娘的玉颜,你又怎么担待?!” 她说得冠冕堂皇,丽妃心机深沉,又怎么不懂得雪霓裳的心眼。蓝无颜的面貌极丑,亏得雪霓裳这般违心,冠以“玉颜”这个形容,还真是……恶心得很。 只是……她的眸光在画像上匆匆一掠,心里实在是鄙夷万分。 如果说这个女人倾国倾城也就罢了,可是她偏偏长成了这幅德行。帝王对这个女子的荣宠绝无仅有,这让自己怎么挂得住脸。 丽妃讪笑三声,表情晦涩了几分,语气里透着不可置信:“姐姐,这当真就是陛下钦点的妃子?” 她在帝京中人脉极广,认识的闺阁小姐也是不计其数,但她从未曾见过那群人中见过这样丑陋的样貌偿。 “这……”雪霓裳面有难色。 “皇后娘娘莫不是搞错了吧?这样不堪入目的女子怎么会入了陛下的眼?”一个紫衣女子搅着手帕说道。 她这言辞直接,分明就是没把蓝无颜放在眼里。嘲笑、羡慕嫉妒不无有之。 这个紫衣女子是个从三品的美人,名唤钱萧萧。三品这个位子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可是混得像她这般憋屈的也是少数,入宫两载,便连着云千珏的圣颜都没见着一回,更何况侍寝这回事。 她长相顶多算是清秀,族中的势力也是一般,能爬到这个位子极大部分原因是托了丽妃的照顾,她与丽妃是表姐妹。 钱萧萧这一通话说来,立马就遭了丽妃一个眼刀。沐清瑶在心里暗骂一声蠢货,就偏过头去,全然不想搭理这个表亲戚。这里是皇宫,后宫的尔虞我诈更是凶险万分,做事说话都要留个心眼,以免落人口实。 钱萧萧这个女子却在这个公开的场合数落新妃,连带着将陛下的审美也做了一通评判,当真是无脑的废物!若是这件事被有心的人告上一状,她身败名裂也就罢了,若是拖了自己下水,那可真是大大的冤枉。 可是这个女人脑子无用也就罢了,眼力劲也是极差,丝毫没有看到丽妃的警告,依旧自顾自地在那边玩笑。 “兴许只是宫廷画师一时不查,将妃子和宫女的画像混淆了吧。” “可是宫中的侍女也是精挑细选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漏网之鱼?” “如果身边有这样的婢女贴身侍候,夜里还怎么安眠,一睁眼,就被吓得魂都没了。” …… 钱萧萧说得正过瘾,没看到一瞬间所有的嫔妃全变了脸色,有些惶恐甚至战栗地看向她的身后。 “臣妾见过皇上。”在场的女子全都齐刷刷地跪到了地上。 钱萧萧背后一凉,一个激灵,起身,向后转,扑通一声,也是跪了下去。 低着头,她只能看到一双明晃晃的朝靴,金丝编制,上面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那边的紫衣,你抬起头来 “你们在谈论什么?兴致很好啊!”帝王的声音冷冷,透着深深的寒意。 云千珏一袭刺眼龙纹蟒袍,紫玉金冠炫目。 他笑得张扬妖媚,双瞳却冷峻犀利,煞气逼人。 一时万籁俱静,脂粉们皆是低垂着头,龙袍的衣角从脸侧划过,龙纹熊皮金靴慢慢从身边踱过。 云千珏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单只走到雪霓裳跟前,笑意柔柔,将女子扶起,一同落座。 男人的手掌宽大有力,将她的手整个握在手中,硕大的冷光扳指搁着她的肌肤,冰冰凉凉,却让她身心一荡,恍恍惚惚偿。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完全缴械投降,毫无抵抗之力。雪霓裳贪恋他身上的气息,沉溺在他的温柔里。她心里无比明白,自己爱这个男人,愿意倾尽一切地去爱他,不计较昨日明天,不计后果。 “陛下。”雪霓裳盈盈地将男人看着,眉开眼笑。 一边依旧匍匐在地的丽妃此时心里破不是滋味,论等级,她是比不上雪霓裳贵为皇后,可是论起族中权势,她比雪霓裳要好上许多,现在却被云千珏这样晾在一边,她心里难免有些落差。但是帝王不开口,她也只能默默地呆在一旁,静观其变。 “霓裳,朕方才听到这边载言载笑,颇为热闹。朕甚是好奇,不知尔等在谈论什么?!”他眯着一双凤眼,精致的五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男人的话时对着雪霓裳讲得,眼神却似利箭射向近处跪地的钱萧萧,狠辣无情。 云千珏今日下了早朝,原不过是想在御花园中晒晒阳光,欣赏一下景色,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不想无意之间却看到了这样一出好戏。他一直在暗处默默旁观,只因躲藏得好,倒是没有被众人发现。 说实话,在场的这群人中,只有雪霓裳和一个沐清瑶,他是熟悉的,其他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印象,这个钱萧萧,完全就是一个陌路人。 他知道后宫一向是个勾心斗角的地方,然而他对于这些女人没有存半丝夫妻情分,平日里她们互相排挤就罢了,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她们正对的人却是蓝无颜,因此他不能不管。 “那边的紫衣,你抬起头来。”帝王直直地看向钱萧萧,眼中流露的是全然的厌恶。 因为叫不上名字称号,只能点名衣服的花色。 可怜钱萧萧难得见上一回圣颜,就惹上这回事。她微微抬起头来,余光扫视四周,将在场的嫔妃全部过了一遍,甚至连丫鬟太监也一一看了过去,但是目之所及,竟没有一人同自己一样,是穿了一身紫衣的。 她心里哀嚎一身,浑身就像筛糠一样抖动不止。帝王的态度分明,钱萧萧就算再迟钝,再不会察言观色,这时也能清楚,云千珏是生了气。 “参见陛下。”女子缓缓抬头,手心在就濡湿一片,有些泪光盈盈地朝男人的方向看去,目光却不敢与之对视。 一张清秀的小脸,算不上出众,若不是穿了嫔妃的衣饰,藏在丫鬟堆里,倒也辨不出来。 云千珏眉梢一扬,带了蔑视,低低地嗤笑一声:“没曾想,朕的后宫之中居然有这样无盐的女子,真想不出,宫中掌事的嬷嬷是怎么甄选的秀女,你又是凭了什么本事成了美人?” 帝王的话说得毫不留情,直直击中钱萧萧的要害,云千珏说得不错,论样貌,论才德,论资历,她确实比不上在场的任何一人,她爬上这个位子只是走了丽妃这个后门,此时被男人当众指出,她心中有虚,面上更是臊得厉害。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若是想争宠,总该有点新意 云千珏这样讽刺钱萧萧,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必然是之前女子拿丫鬟与蓝无颜作比较,被帝王记在了心里。 只是,云千珏的话方一说出口,底下的妃嫔都有些无语。她们也不是眼瞎,刚才蓝无颜的画像她们看得清楚,如果说钱萧萧的样貌是中下水平,那么蓝无颜又算得了什么?! 钱萧萧心里暗暗叫苦,帝王分明就是偏心那个丑女,就连审美都有些扭曲。 只是她心里虽然不服,嘴上却是连连认错:“陛下,臣妾知错,求陛下开恩。” 之前就听闻当今的帝王喜怒无常,更是暴戾恣睢,她原来只道是传言,帝王再怎么尊贵,总归是一个男人,只要是男人就该会有怜香惜玉的觉悟偿。 可是现在,她哽咽出声,面上梨花带雨,帝王还是一副冷冷的神情,根本就不为所动。 钱萧萧的心如坠冰窖,唇色更是惨白了几分。 云千珏的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伸手取过蜀锦手里的画像,缓缓打开,细细端详,许久,男人才移开视线,再次看向钱萧萧:“你知道,朕为什么会喜欢蓝无颜吗?” 帝王的思路跳得太快,底下的女子一时呆愣,皆是屏住了呼吸,只待下文。 下一秒,云千珏却是优雅起身,一手提着画卷,慢慢向钱萧萧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缓慢,好似每一下都踩在女子的心尖,一下下凌迟,叫她备受煎熬。 忽而,一把折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钱萧萧一怔,抬头,只见云千珏逆着光,眸光晦涩,紧紧地锁着她的容颜,叫她呼吸一滞。 她从没这样近距离地看过帝王。明黄的龙袍衬得他气质高贵,飞扬的长眉微挑,别样俊朗,瞳仁黑如墨玉,闪烁着不一般的光彩,此时嘴角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看起来邪佞又动人心魂。都说当今天子龙章凤姿,风流绝有,看来所言非虚。 女子一时忘记了害怕,只是怔怔地盯着帝王,直接又大胆。 钱萧萧不知道,帝王最烦厌的就是这种表情,今日,她多次犯了大忌:“像你这种喜好争风吃醋的,朕见得不少,但是如你这般没有自知之明的,朕还是头一次见。你以为,朕为什么会喜欢蓝无颜?” 云千珏这句话问出口,吊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每个人都支起耳朵,想知道一二。 “蓝无颜是朕见过的女子中最为独特的一个。人们常言,吃惯了山珍海味,就会对家常小菜情有独钟。你若是想争宠,总该有点新意。” 折扇沿着女子的面部轮廓向上划去,微微的刺痛,竟有几滴嫣红的鲜血从女子的肌肤中渗出,钱萧萧一骇,长大了一张嘴,恐怖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他分明笑得温润和煦,然而竟比任何事物都要来得可怕:“朕给你个意见,你照搬无颜面上的伤痕给自己换张脸,依样画葫芦,兴许,换种姿态,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帝王的意思,就是要毁了钱萧萧的容貌! 女子吓得面无人色,瞪大的眼珠好像要滚落出眼眶:她不过是诋毁了蓝无颜几句,何至于要落到这样的境地。毁了容,她以后哪有出头之日,只怕会死得很难看! 她的目光向无颜的画像上投去,精神有些奔溃,不由大哭大闹:“陛下,臣妾不要啊,不要,求陛下放过臣妾吧,臣妾知错了。我不想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样子!呜呜呜呜~~~~” “呵呵呵呵~美人莫不是在开玩笑?朕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在为你着想。你不妨试上一试,兴许朕看你变了另一副秀色可餐的模样,龙心大悦,提了你的名分也未可知?” 第六十章 能否替他们赎身 “哦,九歌,你们认识?”吴侬腔调软糯。 池岸边的草地葱绿,没过脚背。白色罗衫衣尾拖地,染过一地的露珠。 凡语嫣脚步浅浅,不时便来到俩人面前,容貌清妍,眉间堆笑,本人清高孤冷。 “娘亲,无颜曾救过九歌一命。”夜九歌望着无颜的眸光柔柔。 听着夜九歌的回答,凡语嫣颔首浅笑。 之前远远看得俩人比肩漫步,就清楚他们交情不浅。九歌性冷,更不喜与女子亲近,方才却见得他的眸中暖暖笑意,全是对蓝无颜的宠溺。 “原是如此,这时日倒是我们怠慢了。”凡语嫣望向蓝无颜的视线里多了一抹复杂。 三人气质极好,站在一处,倒是一副佳景。 只可惜,总有人不懂得分清形势,贸然闯入。 几个小倌成群而来,明明是男人,却打扮得花枝招展。表情无害,围上无颜就是一脸撒娇,泫然欲泣:“小姐怎么说走就走,可是嫌弃奴家伺候不周?” 他们自小受着特殊的调教,手段一流,此时有人从旁抱着无颜的手臂,有人自后揽上无颜的脖颈,穿着暴露,行为放荡。好一幅活色生香的画面。 “大胆!”夜九歌怒从心起,抑制不住,大喝一声。 他平日便是一副冷漠无情的模样,此时面上更是狠历。小倌们受了一丝惊吓,稍稍收敛了些,各个战战兢兢地立着,却是偷眼瞥着凡语嫣,依旧没有退下。 “你们下去吧,日后不必再来。”凡语嫣的声音柔柔,却也带了十足的威慑。 男妓们浑身一颤,皆是低垂着头,狼狈离开。 无颜望着他们的背影微一叹息:其实,这些人也是可怜。男妓的地位比女妓还要不如,平日还要拼命赔笑,努力迎合嫖客,也是心酸。本来全是正经人家的儿女,谁愿意进那腌臜之地。 “夫人,若是可以,能否替他们赎身?” “呵呵呵,无颜姑娘倒是心善,既然你开口,我自会吩咐下去。”凡语嫣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子,眸中情绪一闪而过。 眼前的女子分明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机器,冷血无情,她这般行为未免有些矫揉造作。 无颜自是能明白凡语嫣掩饰的嘲弄,内心凄凉。 双手紧紧捏紧衣袖,那里,由于浸染了池水,润湿了一片,在和煦的日光里倒是沥干了不少。只可惜,她身上背负的命案太多,却是真正无法洗清的罪孽。 三人一起游览了花园,本就各怀心事,也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不久就各自离去。 这日,日中,却有人来厢房处请无颜去后厅就餐。 她来这里有些时日了,平日都有人送饭到屋里,今日却是个例外。 无颜到饭厅的时候,凡语嫣和夜九歌已经到场,施然落座。夜九歌晨浴之后换了一身衣服,穿戴整齐,更是衬得器宇轩昂。 饭桌上的酒菜都已上齐,伺候的丫鬟奴仆站在后面围了一圈,果真是大户人家的模样。 - - - 题外话 - - - 看我充满期盼的、水汪汪的眼睛。各位看官,动动手指收藏啊。~\(≧▽≦)/~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要论腹黑无情,云千珏绝对是数一数二,他说得诚挚诚恳,其实就是挖了一个坑,将钱萧萧往里面推埋罢了。 眼前的女子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伸手欲要扯上云千珏的衣角。 男人嫌弃地往后退去,与她拉开一点距离,脸上淡漠至极撄。 云千珏是铁了心要惩治自己,钱萧萧走投无路,这时只能一点点向沐清瑶的方向爬去,就像溺水的人找到了一块浮木,绝望中又带了几分期许:“表姐,求求你救救我,帮我在陛下面前说句话啊。表姐,萧萧已经没了活路了!呜呜呜~~~” 女子一整个依附在自己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纤腰。 看到钱萧萧一身的脏兮兮,沐清瑶的面上划过一丝不耐。只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到底和自己带了一点血缘关系。母亲平日也有叮嘱自己对这个女人多加照料,若是让她就这样凄惨收场,小姨那边,也不好交代。 “表姐,你倒是说几句话呀!你是陛下宠爱的丽妃,只要你美言几句,陛下一定会心软的。呜呜呜~表姐,求求你了!” 钱萧萧也是没了主意,只能对沐清瑶死缠烂打,希望她能看在亲戚的份上,救她一命。 被人吵得烦乱,沐清瑶恶狠狠地瞪了女子一眼,还是犹豫着为她求情:“陛下,萧萧年幼无知,能不能饶了她一回?偿” 云千珏此时安坐在一边,宫女为他沏了一壶茶,他浅酌了一口,沾湿嘴角,唇色红润,越发显得容貌妖艳。 听得丽妃的求情,云千珏散漫地看去一眼,恍若才注意到跪地的妃子:“爱妃,朕倒是不知,你与这个女人有什么交情?” 帝王的话语里有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仅仅只是一眼,就叫沐清瑶浑身一僵,再难开口。 她猛然清醒,若是叫云千珏知道自己在后宫拉帮结派,在帝王的眼里,自己的形象就会受损。钱萧萧只不过是一个外戚的姐妹,犯不着为了她这样一个口无遮拦又鲁莽愚钝的蠢货触了天子的逆鳞,因小失大。 “这……是臣妾无礼了,陛下的话就是圣旨,单凭皇上定夺。”沐清瑶这样回复,明显就是要袖手旁观了。 钱萧萧一时傻在原地,万念俱灰。沐清瑶以往待她亲厚,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就对她放任不管了呢? 她不知道,宫墙深深,危机四伏,每个人都如履薄冰,亲姐妹还要互相算计,更何况她与沐清瑶只是外戚的关系。 “哦~”云千珏满意浅笑:“既是如此,来人啊!还不将这个女人带下去。” 整个过程,就连半柱香不到,对于钱萧萧来说,她的一辈子算是完了。 夜深了,飞霜殿中,灯火通明。 一张檀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自是不凡,床上轻柔地叠了几层锦被,云千珏手握一本书籍,看得专注,淡淡的龙涎香充斥在身旁,凝神静气。 隔着华美的珠帘,斗大的汝窑花囊边,雪霓裳单膝跪地,穿着单薄的寝衣,只在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隐隐约约可见她丰腴有致的躯体。 “你今夜找我来何事?”帝王沉沉开口,却是连一眼都没有正眼瞧过帝后。 许久的沉默,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发出叮铃的清脆声响,云白光洁的大殿倒映着女子袅袅婷婷的身影,分外旖旎。 不知何时,黑色的斗篷从女子的肩头滑落,便只剩轻纱覆体。 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赤足踏在松软的地毯上,雪霓裳一步步向男子走去,面色虔诚。 第一百二十五章 蓝无颜打破了一切,成了一个变数 “你这是做什么?出去!”云千珏抬首,看到眼前的春光,不由大喝。 这么多年来,雪霓裳行事极有分寸,从未做出过这样出格的事情来,今夜她衣不蔽体,来到自己的寝宫,明显是带了不安分的目的。 “陛下。”女子温柔地将他看着,声音酥麻醉人,好似一杯葡萄美酒。 以往,雪霓裳是一副温婉有度的模样,今夜却做了精心的妆容,眼线被描得极长,妩媚万千,风情万种。朱唇妖艳,微启樱唇,露出可爱的贝齿,洁白小巧,甚是蛊惑,而她一头青丝垂落,丝丝缕缕钻入大开的衣领,袒露奔放。 “陛下,今夜,由霓裳侍寝如何?”女子含羞带怯,好不妖媚撄。 雪霓裳今夜也算是破釜沉舟了,她等了这么多年,一直希望云千珏的心里可以容得下一个自己。 帝王喜欢宁楚欢,她不在乎,毕竟宁楚欢是云墨染的王妃,云千珏再怎么思慕宁楚欢,也绝不会做出争夺弟媳的事情来,而自己要做的,只是静下心来等一等,等到帝王对宁楚欢的感情渐渐淡薄偿。 可是现如今,蓝无颜打破了一切,成了一个变数。依着趋势发展,蓝无颜若是入宫为妃,那么自己的地位就极可能不保。 自从上回云千珏从宫外回来,就好像完全变了个性子。 换做以前,他夜里还是会挑选嫔妃侍寝,就算没有春风一度,好歹也是相拥而眠。而现如今,他宁愿自己辗转难眠,也不愿寻求一份慰藉。他变了,变了很多,这种始料未及的变化,让她措手不及。 雪霓裳除了凤祁皇后这个称号,其实还有鬼姬这一重身份。她的九弦鬼音琴一曲夺命,练就的媚术同样不能小觑。 她的腰间勾了一个小小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随着她的每个动作,在一室之内渐渐弥漫。 这种香气比之百合散的效果要好上许多,只需几个呼吸,就能在无形中让人产生幻觉,继而渐渐迷失自己。 听得云千珏的怒喝,帝后没有生出丝毫的退却之心,反倒越发逼近男子,媚眼如丝。 “霓裳?”云千珏放下手中的书卷,勾着凤眼将女子看着,星眸点点,透着危险的气息。 他知道雪霓裳对自己一直存了想法,但女子温良淑德,对自己一向言听计从,那层窗户纸从未捅破过,对于情爱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明确表态了,不想她从未放弃过。 “陛下,霓裳一直很喜欢你,很爱很爱,爱到骨髓。”女子靠近云千珏,手掌覆上男子的胸膛,朱唇贴着他的发顶呵气如兰。 云千珏不动声色地坐着,既没有迎合,也没有推拒。 他这样的反应,给了雪霓裳一种无声的鼓励,便以为是自己的媚药起了作用。 多年的爱慕缱绻,一时像洪水般将女子淹没,她颤抖着指尖,食指已经悄悄划入了男子的衣领,一寸寸,替男子解开衣裳。 他们之间也不是第一次挨得这样近,然而这般亲密又暧昧的过程却未曾经历过。 肌肤相贴,夫妻间的情事,陌生又刺激。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雪霓裳一时乱了呼吸,脸红心跳,既羞涩期待又惴惴不安。 这么多年的希望,即将在下一刻成为现实,她却隐隐有些担心,如果明日云千珏清醒过来,看到枕边chiluo的自己,又会是怎样的表情。他会正视自己,真正将自己当妻子对待,还是……勃然大怒,撕破他们之间的平衡。 这样的结果,她不敢想。可是,今夜,她是真的豁出去了,不管最后她将面对什么,至少,她有一夜,是真正地拥有过云千珏。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雪霓裳静静地躺在地上,明显还没有回神 指尖战栗,她轻轻挑开男子的外衫,露出一件单薄的里衣。 雪霓裳犹有些担忧地向男子看去一眼,只见云千珏微眯着眼,有些朦胧地将她看着,光洁的额头有些灼烫,白皙的脸颊也微微熏红。 女子展颜欢笑,整个身子都有些绵软,渐渐将躯体倒进男子的怀里,勾着云千珏的脖颈,露出少有的娇嗔之态。 “陛下,臣妾不明白,为什么,你喜欢宁楚欢,宠溺蓝无颜,却偏偏不爱一个雪霓裳。臣妾的样貌虽不能与宁楚欢相媲美,但是和一个蓝无颜相较,还是很有胜算的。” 多年的隐忍,帝后终于克制不住委屈,开始娓娓道出心声,泪水沾湿睫羽,滴滴打落撄。 帝王的心思藏得太深,她看不明白,如果宁楚欢是凭了美貌占据云千珏的心扉,那么蓝无颜又是靠什么手段打动了他? 那夜,她偷听到云千珏和青冥的谈话,得知蓝无颜的存在只是宁楚欢的一方药引。可是白日里所见,她万分确定,那个丑女在帝王的心里是真正地扎了根。对于后宫的事,他一向不做干涉,今日对钱萧萧所做的处罚却是出人意料的心狠手辣偿。 不可否认,她雪霓裳看似娴熟典雅,实则心高善妒,与一般的怨妇并无区别。 “陛下常说,霓裳不该生出任何无妄的期许,你我之间,只该是君臣的关系。可是霓裳不懂,为何整个后宫的妃嫔你都能雨露均沾,却唯独不愿和我……和我共赴巫山。。” 宫中凡是有封位的妃嫔,他都一一接受,事后都会被登记在册。为了平衡朝中的各方势力,他对这些后宫的庸脂俗粉都存了包容之心,只是在子嗣的问题上极为苛刻。 如果今夜,她侥幸怀了他的孩子,那么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 仅仅只是一刹,雪霓裳的心里早就百转千回,如今她心乱如麻,就好像是发泄似地仰面,一口咬住了云千珏的喉结。 那块突起经过她的这番刺激,不由沉沉地上下滑动。女子的樱唇不断地追逐着,啃咬吞噬,追究是不舍得用力,只是浅尝辄止。 雪霓裳深深地呼吸几口,下一刻狠狠地扑到了帝王,劈腿坐到了男子的yaojian。 云千珏的面上难得地露出了懵懂纯情的模样,神情有些呆滞。 香囊中的媚香充斥了一室,全然盖过了原有的龙涎香。 甜甜的浓浓的香气将云千珏包围的同时,也一样侵入了雪霓裳的感官。 肚腹中倏而升腾起的,像无休无止的藤蔓,将她紧紧捆绑,又像潮起潮落,一下一下撩拨着雪霓裳的神经。 身下,云千珏的呼吸带动身躯,张弛有力,雪霓裳呼吸紊乱,忍不住轻轻shenyin出声。 桌上的烛火明明灭灭,室顶的绣花毛毡好像也在轻轻摇晃,女子已经有些沦陷,恍若置身云端。 雪霓裳低伏下身子,想要吻上云千珏的脸庞,入药太深,她的动作明显有些急切,眼前的景象晃悠得厉害,摸索了一阵,她还是没有亲到男人的脸颊。 云千珏沉沉地看着身上的女子,就在他们即将亲吻的一瞬,眼神陡然阴鸷得可怕,只听啪的一声,女子被狠狠地退下了床榻。 “哐当~” 盤匜灌顶落下,冰凉的水一下淋湿了女子的身体。从发梢到脚底都湿漉漉的,狼狈不堪。 “霓裳,朕最厌恶的就是和人接吻!”云千珏站起身,拢了拢衣襟,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子。 小腹中的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雪霓裳静静地躺在地上,明显还没有回神。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对她真假参半,很多事情,都没有如实相告 “还没有清醒过来吗?”云千珏缓缓地蹲下身子,面无表情地看向雪霓裳。 此时,女子与落水后的样子相差无几,青丝披散开,湿哒哒地粘连在面上,如海藻般缭乱不堪,一张粉面经过冰水的刺激,一时面如死灰。本来堪堪蔽体的薄纱紧紧地贴着苍白的肌肤,透如蝉翼,里面的亵衣xieku分明可见。 本该是一副香艳的画面,云千珏却不屑地撇开目光,眸底一瞬划过怜悯,却又转瞬即逝。 其实早在女子掀开珠帘近身的时候,他就做了防备。 空气中的媚香,云千珏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一直运功屏息,将缭绕的香气隔绝在外。 期间偶尔嗅入一丝半缕,因着药性的霸道,竟被蛊惑了半晌偿。 “主子,你……”你为什么没有中了我的媚术? 现在的时令是秋季,又是在晚间,哪怕屋里燃了炭火,冰凉水浸透身子,还是冷得她直哆嗦。 云千珏的双眸清澈犀利,没有半分的涣散。雪霓裳赧颜汗下,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 所以,方才她的放浪被他看在眼里,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如今还被云千珏拒绝得狠绝,今夜,她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怎么不吭声了?”云千珏拉过榻上的锦被绣衾,将雪霓裳的躯体包裹起来:“霓裳,你太让我失望了。” 云千珏背过身,不再看雪霓裳一眼:“你出去吧,以后没有我的指令,不要再私自进入飞霜殿。” 这么多年,还是他第一次对女子说了重话。他十四岁时挂帅亲征,在北地逼得北凤帝王自刎,也是亏了雪霓裳做内应,替他扫清了不少障碍。 得胜回宫,他论功行赏,女子不要金银珠宝,不要御赐公主的称号。金銮殿上,少女恭恭敬敬地跪地,一袭白色素衣披发戴孝,淡白芙蓉面,积淀的是沉沉的哀伤。她说她不要一切,只要能伴君左右。 彼时,他也需要一位帝后替自己平衡朝中势力,也可以说雪霓裳坐上凤位,只是替自己监视后宫。 但是,身为帝王,他是多心的。雪霓裳作为北凤的一个公主,却帮着自己铲除自己的家国,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么多年,他对她真假参半,很多事情,都没有如实相告。 说到情爱方面,他对她没有丝毫的情愫,而她今夜的所作所为,将这六年来,自己对她的好感抹煞大半。 雪霓裳可怜兮兮地瘫坐在地上,看着男人薄情的背影,心脏兀得一痛。 今夜,她总算是明白了,自己在云千珏的心里,真的是一点地位也没有。而她方才不知廉耻的行为更是让帝王看轻了自己。 雪霓裳无声苦笑,吃力地站起身子,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她是帝后,却没有实权,她是人妻,却不受宠爱。这样的自己,真是可怜得无以复加。 可笑她一生身份尊贵,却是世上最可悲的女人。 身为公主的时候,年幼丧母,只因她不是北凤帝王的亲子,就处处遭人排挤打压,就连最下等的宫人太监都能骑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北凤君主更是一个恶魔,自母亲死后,他将对母亲的爱和恨都强加到自己的身上,高兴了就搂着她又亲又抱,甚至几次强了她;不高兴的时候就对她拳打脚踢,将她伤得鞭痕累累。 所以她勾结外国灭朝,心里痛快异常。只是那场变故里,她唯一心怀愧疚的就是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整个皇宫,也就只有那个女孩,是真心地对待自己。 第一百三十章 无颜姑娘,好消息,好消息 旧时的不堪,一直是雪霓裳深藏在心底的秘密,然而现在,过往的一幕幕冲撞进脑海,纷纷扰扰,沉重得让她透不过气来。 女子的嘴角忽而浮现出一抹可怕诡异的笑容,眸中浮光掠影,熊熊燃烧着复仇的光芒撄。 在她眼中,今夜她所受的屈辱,与蓝无颜脱不了关系,既然如此,那么她也要叫那个女人尝一尝坠入深渊的绝望和凄凉。 花月居。 晴天的午后,秋日的阳光灿烂,流动在院景中,在如茵的草地上晕开一圈圈涟漪。 青石桌上,放了一个竹制长条饲养笼,是市井中最常见的蛐蛐笼子。 细而长的竹篾穿插在竹筒的劈口处,两头是半圆形的竹闸。 “小颜姐姐,这个东西当真好玩。”玉奴支着下巴,坐在无颜对面,梳着垂鬟分肖髻,一缕燕尾垂于肩上,粉红明亮的发带,娇俏可爱。 笼中两只蟋蟀,一只为寿星头,青项黄翅,漆黑的双钳健壮有力。另一只为菩提头,粗则牙壮,斗丝细直隐沉偿。 这两只蟋蟀是蛐蛐中的上品,活泼好战,此时更是战况激烈,打斗得厉害。 透过竹篾的空隙,玉奴看到了里面的战况,不由心潮澎湃,拍手叫好。 “小颜姐姐,白陌哥哥对你真是太好了,居然将这么好玩的东西送来给你解闷。真是贴心得紧。” 玉奴本是在术阵中成长,虽然偶尔走出洞门到外门采购些物品,但是很多事物于她而言还是新奇稀罕。 而这对蟋蟀,的的确确让白陌费了好一番功夫。本来少年对这种东西一无所知,后来读了不少相关资料,又熬夜在院中寻觅,多日栽培,居然让他找出些门道来。刚有收获,就急急将这东西送到无颜的屋中,给无颜消遣时光。 无颜今日所穿是件雪白的曲裾,钩边精巧,点缀着蓝色的小花,杨柳细腰处缚以大带,垂落的流苏如画,丝丝缕缕。 女子淡笑,微微颔首,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太傅府的人是她带人灭门的,也是自己当着他的面亲手斩杀的,他如今待自己这样真情实意,若是日后忆起过往,又会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无颜还沉溺在忧思中,一声清脆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 循声看去是青冥穿过月洞,一脸欢悦地向此处跑来:“无颜姑娘,好消息,好消息。” 面上喜色洋洋,顷刻间就感染了气氛,连带着阳光也绚烂了几分。 跑得急了,她一时收不住脚,撞到了无颜身上,双手撑着无颜的肩膀,喘息连连:“呀,姑娘~哎~好消息,我方才收到了宫中主子的旨意。” 无颜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缓缓站起身子,从怀里掏出一方手绢,轻轻为青冥擦去额间的细汗:“青冥姐姐,你且歇息一下,有事慢慢说。” “姐姐喝茶。”玉奴也是从位子上站起,将泡好的碧螺春递上。 青冥伸手接过,猛地灌了一口,喝得急了,还被呛得厉害。 玉奴赶忙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过了几刻,青冥缓上了气,不由一把握住了无颜的双手,欣喜若狂:“无颜姑娘,我同你说,黑唯刚从皇宫中传来消息,三日之后,主子就要娶你为妃!” 与无颜的五年相处,她知道无颜对主子的一片情深,本想着这突来的旨意会让无颜欢欣雀跃,不想她刚一说完,无颜和玉奴就同时变了脸色。 “青冥姐姐说得可是玩笑话?”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一时叫无颜醒不过声来,竟是一下被定格在了原地。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可是不小的殊荣 “怎么,无颜姑娘不高兴吗?”青冥奇怪道。 “这种事叫小颜姐姐如何高兴得起来!这个云千……” “玉奴,你先离开一阵,我要同青冥单独谈谈。”无颜猛然打断了玉奴的话,帝王的名讳岂能直呼。 玉奴对云千珏一直存了偏见,虽不知道女孩何故生出这样的敌意,但是帝王终究是帝王,她不该对他这般不敬。 “这……小颜姐姐。”蓝无颜眼中警告的意味明显,玉奴耸了耸肩,竟有些发怵,只能悻悻然离开。 抱着蛐蛐笼走出几丈的距离,玉奴时不时回头看一看院中的俩人,目光深深,担忧异常偿。 当年云千珏率军将北凤皇族赶尽杀绝,血流成河,蓝无颜作为皇室后裔,是那场战乱中的牺牲品。他们之间隔着无数人的鲜血,不该结合在一起。而现在云千珏要娶蓝无颜为妻,就是一段孽缘的开始,他们之间,注定了不会善始善终。 “哎呦~”她正想得出神,不想下一刻就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鼻梁骨一痛,温热的鲜血就潺潺流出,喷涌如注。 一番惊悸,玉奴立马伸手捂住了鼻孔,将头颅往后仰去。 白陌站在女孩面前,面色铁青,双手更是死死地捏紧了玉奴的肩膀:“方才青冥所说的,可是有关小颜姐姐的婚嫁?” 适才远远听到那边的对话,他隐约明白,竟是云千珏要娶无颜为妃。 不知为何,心口兀得一痛,竟有满满的酸涩感充斥着他的胸腔,让他沮丧万分,心中五味杂陈。 无颜回到花月居才仅仅几日,他与她还有许多话没有说,然而现今她却要嫁作人妇,而且对方还是那个无情无义的君王。 “不成,我要阻止这件事。”少年迈步想要往那边走去。 “哎哎哎哎~白陌哥哥,你先不要过去。”玉奴死死将少年拉住:“你现在冒冒失失过去能改变什么?云千珏可是当今的君主,他的意愿就是圣旨,不容违抗。” 她的话刚说完,白陌一个激灵,脚步一顿,就站住了身形。 玉奴说得不无道理,他现在这样冲过去,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在云千珏面前,自己势单力薄,不值一提,自己的反对,不会被看在眼里。更何况,这件事,总该尊重蓝无颜的心意,而以自己的了解,无颜对云千珏确实是喜欢的。 那么自己这样激动,一味得想去反对这件事,就成了一个笑话。他没有适当的理由,也没有那个能力。一切,无济于事。 白陌的神色一暗,说不出得落寞阴郁,脸色冷得结霜,反身折回,脚步沉沉。 “白陌哥哥,等等我。” “无颜姑娘,青冥刚才所言确实不假。主子确实有意要纳你为妃。你一入宫,就被封妃,这可是不小的殊荣。据我所知,宫中的嫔妃都是从秀女一步步晋升上去的,像姑娘你这样的还是南祁世代绝无仅有的情况。” 青冥说得唾沫横飞,无颜却是听得心不在焉。她不明白,云千珏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轰动的事来。 他的这个决定,让她惶惑不安。他精心栽培了自己五年,为的就是培养出一个暗处的杀手,听他命令,伺机而动。而如今,他却要堂而皇之地将自己暴露在世人面前,他这样做,究竟是怎样一个打算,她不清楚。 而且,她蓝无颜又有什么样的资格入宫为妃?一来,她没有家世背景,在朝中没有帮衬一二的家族势力;二来,她无貌无德,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容易遭人笑柄,想要在后宫中立足,简直是不自量力。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费周章 要替她换面 “无颜不明白,主子这样行事,到底是什么目的?”女子喑哑出声,困惑至极。 她忽而想起,在术阵之中,她与他患难与共,生死相随,那时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刻骨铭心。他那时做出的承诺似乎还在耳边萦绕,她有些不敢置信,他娶她,当真只是纯粹的喜欢爱慕。 “无颜,你手上的那方丝娟可否容我好好看看。” “嗯~”无颜挑眉,不知所以地向青冥看去一眼,对她的要求感到一阵莫名撄。 轻薄如雾,洁白甚雪,带着一阵若有若无的皂角香气。丝娟的一角上绣着暗香疏影,逸趣横生,是欺霜傲雪的几枝腊梅。 “无颜姑娘,你这东西是何得来?” 若是她没有看错,那是主子一只随身携带的手绢,听闻,云千珏对这个东西看得重要,一般不离身地带在身边,不想,现在却落到了蓝无颜的手上。 “这是主子送于我的。”上次自己呕吐,他就是用此物相赠偿。 听得女子的解释,青冥一时目瞪口呆。 这东西的缘由与东宫太后有几丝关系,不想云千珏居然能轻易将它交付他人。不过,因此可见,主子对蓝无颜还是真心实意的,她心里生出一丝安慰,发自肺腑地感到高兴。 巍然而立的重檐九脊顶,斗拱交错,黄瓦盖顶。殿内金砖铺地,四根盘龙柱高耸,屋顶木质浮雕做工精湛。 而东面的梢间为暖阁,设有板门,此时却是大敞着,宫女鱼贯而入。 云千珏负手站在门外,时不时看向里间,神情急躁。 “黑唯,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许多的铜盆从里面端了出来,血水中浓浓的血腥味使人感到气闷恶心。 黑唯静静地站在一边,对于帝王的发问不知如何作答。 自上次钱萧萧一事后,不知怎么,主子忽而意识到,如果无颜脸上的伤痕不除,那么未来她入宫为妃,在后宫的处境会是意想不到的艰难。今日云千珏将无颜宣进宫,下令为女子除疤。 他的本意是为着女子好,可此时看到过程的血腥,还是心疼得无以复加。这样患得患失的主子,黑唯从未见过,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暖阁内,无颜服用了药草,沉沉昏迷,安然地躺在床榻上,周边围绕着大批的御医,从旁辅助的宫女太监,将整个房间塞得满满的,空气有些闷热浑浊,然而你大家却是一点都不敢松懈。 外面的帝王交代过了,整个过程,若是出了一丝差错,伤了这个女子一丝半点,就会遭到严惩。 整整一日,直到日薄西山,晚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皇城,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渲染出几分寂寥来。 云千珏站在门外已经多时,身形未动。 “主子,里面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自无颜进去,你就未曾吃过东西,现在还是随属下去稍作休息吧。”黑唯跪地,双手拱揖。 “不了,朕要等她出来。”帝王眸光深邃,看着那一室通明,其间的宫人依旧忙忙碌碌地跑进跑出。 云千珏不知怎么就生出一丝后悔来。一想到女子在里面遭罪,他竟觉心如刀割。本来,他想迎她入宫,就是想要给她极尽的宠爱,可是如今,她却要在里面受苦受累。 无颜的样貌粗鄙,他害怕女子在后宫会因此受人排挤,因此大费周章要替她换面。他本来以为,但凡是一个女子,总会在意自己的样貌,他耗费重金治愈她的脸伤,于她而言,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 现在,他却有些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有什么价值意义。 第六十一章 两具贴紧的身体,生生碍眼。 无颜款款落座,眼神却是无光,一点食欲也提不起。 她一直在心里草拟着说辞,她要离开盟主府:“夫人,我想……” “啊!”随着一声凄惨的嘶吼,无颜惊惧地侧脸,便见得一道血光划过,一两点血滴黏上她的眼角。 厅外,一人风姿翩翩而站,微扬的长发,邪肆的凤眸,冷酷的嘴角,一尘不染的白色衣袍。 无颜微张着嘴,一时呐呐:“主子。”银质筷箸滑落手心,叮铃落地。 才不过十日,他便寻上门来,是为了铲除自己这个叛徒吗?手心不自觉地捏紧,指甲划破血肉,她却怔怔地看着他,满眼全是他的模样,仿若连呼吸都停止。 一把骨折扇,此时哒哒地滴着黑濯的粘液,血腥味浓郁。 一路的污秽漫延到门槛,触目惊心。 可惜,云千珏却是正眼都不看她,只是一步步踏进厅内,拿着折扇的手抬向凡语嫣的方向,语气阴凉:“交出解药!” 交出解药。无颜心下一凉,他单刀匹马独闯盟主府,为的不是她! 凡语嫣咬着下唇,眸光扫过那片狼藉,眉心一皱。 年老大带着一群仆从包围了厅门,水泄不通。 “我再说一遍,交出解药!”云千珏危险地眯起凤眸,折扇一挥,风旋便粉碎了饭桌。 锅碗瓢盆顷刻湮没,如屑轻浮,无颜身子大不如前,此时亦是被风劲拍打到墙上,后背火辣辣地疼,她慢慢地滑落到地面,猛地呕出一口鲜血。一切像慢镜头一样播放,因此身上的疼痛格外清晰。 他这样较真的狠劲,无颜还是第一次见。 “无颜姑娘。”眼前有些模糊,来人的面孔有些重影,轻晃。耳朵也是嗡嗡作响,但她还是辨出,这个温暖的怀抱,是夜九歌。 无颜?丑八怪。云千珏心神一怔,才看向这个方向。 他的眼神有些震惊,有些恼恨,也有些不知所措。两具贴紧的身体,生生碍眼。 “不知陛下光临本府有何指教?”凡语嫣巧笑嫣然,实则是窝了一肚子火。 “那日的白衣女子就是你吧?”云千珏转过头,一眼便辨出了凡语嫣。 “哼。”凡语嫣轻哼一声,倒不抵赖。 “你们那日将朕的皇后打伤,凝聚的那一掌,居然猝了毒。霓裳到现在还是昏迷不醒,真是好手段。”骨扇向后一折,他未曾转头,却是恰巧击中了年老大,一下便昏死了过去。 他们下毒的本事倒是一流,宫内的太医竟全都束手无策。 “你这小子。”凡语嫣也绝料不到,云千珏武功竟如此出神入化,更想不到他会动真格。毕竟他一个堂堂的帝王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干涉武林,血洗盟主府,是要被整个武林诟病的。 下一瞬,云千珏就已近身,动作迅猛,快如闪电,冰冰冷冷的扇骨贴着她的脸颊,抹上一片妖艳,她瞪着眼,不甘心地怒视。 “住手!”一道剑气自旁边袭来,饶是云千珏反应再快,还是被斩落了一截衣袖,轻轻落地。 无颜单手扶着墙,弯着腰站起,吃力地看着这一幕幕。 第一百三十三章 贫僧鉴真恭迎无颜小姐,小姐安好 淡白天光,晨曦微露,帝京的街道上,此时是别样的热闹。 一张皇榜赫然贴出,围观的人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凤祁十年,九月廿二十,卯时,君王将迎娶沙平王次女无颜为容妃。特此告示,钦此。” 一书生立在公告文书前面,摇头摆脑,口中郎朗撄。 “廿二十,不就是两天后吗?” “这平沙王不是镇守沙场的将军吗,他家的儿女何时进的城门,我等竟不知?” “听说这位小姐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帝王只是见上了一面,就倾心相许,这容妃是什么地位,后宫佳丽三千,她方一入宫,就能与丽妃平起平坐,当真是集万千宠爱与一身。” “谁说不是呢?帝王还下令,自今日开始大赦天下,期满五日,史上绝无仅有。偿” …… “姑娘,离祈福上香的时辰只有半个时辰了,我们还是赶路吧。” 人群外,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三匹马牵引,车后跟了数十个丫鬟仆从,看着架势,就像是有权的官宦小姐出游。 而此时说话的是一个黄衣的大丫鬟,毕恭毕敬地站在车窗前。 里面的主子轻轻地嗯了一声,悄然放下了挑起的纱帘,五指青葱,甚是好看。 “大家抓紧点赶路,莫要错过了和大师约定的时间。”大丫鬟对车后的人细细叮嘱,马车起步,向着远处而去。 祁连山上,法华寺静然而卧,不时响起的早钟,穿过厚厚的雾霭传至千里。 寺门外,一鼎巨大的香炉香火旺盛,烟雾袅袅。 而法华寺中的方丈一身袈裟,白须白发,慈眉善目,在寺院外已经等候了一刻钟。 他身后亦是站了几十个青衣的和尚,低垂着头,双手做合十礼。 远远地听见马蹄声嘚嘚,又有行路的脚步匆匆,不时就看到了马车顶端的幡旗翩翩,一队人马就已近在眼前。 来人的气度自是不凡,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尾随的丫鬟穿着虽然平常,然细看之下,也能辨出,她们所穿的衣裳布料是帝京布庄中少有的佳品。看她们双手交叠端于胸前,行动时衣袂翩跹,步履如风,却是有条不紊,言行举止,有规有矩,胜过大门大院里的奴从无数。 “停车。”大丫鬟一声呼喊,马夫拉住了缰绳,微弯了腰,等待里面主子的命令。 方丈眯了眼,双眸明亮睿智,他步伐矫健地朝那处而去,亦是对着车中人恭恭敬敬:“贫僧鉴真恭迎无颜小姐,小姐安好。” 他的声音雄厚和悦,听着让人不由静心静气。 女子掀开门帘,缓缓露出了本貌。 众人全是翘首以待,对于这位将门后人好奇满满。 女子的五指青葱如玉,只是不似一般闺阁小姐的细嫩,细看之下,也能看清薄薄的手茧,看样子,是常年握剑所知。纤细的皓腕上是一把玉镯,玉质为上上之品,玲珑透彩光。 然后出现的是一双金缕鞋,小巧如掌,绣法精细,一簇簇牡丹,争奇斗艳。 继而是女子整个高挑的身形,浅淡白色长袭纱裙纬地,搭上雪羽肩,里穿淡绿色缎裙,整个人清新脱俗,雅致淡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腰间绑着一条墨色宫涤,一块紫玉在霞光下流光溢彩,平添了一股儒雅之气。 再瞥向着女子的相貌,一时惊为天人,所有人看着她,皆是忘了呼吸。 几个年幼的僧人更是长大了一张嘴,看着女子的音容笑貌,眼珠竟似要瞪出眼眶。手中的佛珠不知何时掉落,滴滴答答。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陌生男子 女子一头青丝随意垂落在双肩,一张面容凝脂,好若明珠生晕,美玉莹光。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一颦一笑好似白兰花开,恍人心神。赛过随风翩跹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不如不遇倾城色,一笑倾人城,二笑倾人国。 她这般姿色,自是人中龙凤,妙不可言,比之宁楚欢还要魅惑三分。 “嗤~”看着众人的反应,大丫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脸颊憋得满面通红。 其实这也无怪这些和尚,无颜自恢复容貌后,就成了另外一副模样,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不过就是明珠蒙尘,如今洗去污垢,自然大放异彩偿。 众弟子幡然醒悟,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在心中默默地念起清心咒来,自感罪过。 “大师有礼了。”无颜盈盈一拜,红唇氤氲,水润光泽。 无颜也不是第一次来祁连山了,但还是第一次上到山头,如今看到眼前的这座寺庙,宏大庄严,清净圣洁,免难会有一番感慨。 她此次来法华寺,是为两日后的封妃作福祈求。无颜一向不信神明,然而皇家对这种事一向顾忌,历代的习俗摆在那里。她就是不信,也还是需要来这里做做样子,就全当是出来散散心撄。 “是,小姐客气。时辰已到,庙中念经的僧侣已做了准备,还请小姐跟老衲进去听经诵文。” 无颜应答,踏下了马车,随着方丈往庙中走去,后面的丫鬟亦步亦趋跟随。 折纤腰以微步,一步步踏上玉阶。 大雄宝殿,一方蒲柳置于佛像前,女子双手合十,静静地听着木鱼声声,梵音喃喃。 清烟袅袅,檀香萦绕,无颜一动不动地跪在蒲团上,闭目浅息。 “无颜小姐,法事暂且告一段落,还请同老衲一起去喝杯早茶。” “多谢方丈。”女子谩谩轻笑。 行走在走廊过道,入眼所见,云卷云舒,雾霭的擦过女子的身旁,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形。 不远处,一个男子站在桂花树下,一身水蓝色长袍,穿一双墨黑的靴子,靴后一块鸡蛋大小的佩玉。 他的眉目俊朗,一张玉脸温润,然而仅仅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岁月却在他的容貌上沉淀了几番沉重,整个人看起来沉稳严肃。 他的目光随着无颜的行动流转,眸中明明灭灭。 “那位小姐是何人?”男子的嗓音沉沉,富有磁性。 一个扫地的僧人顿住手中的动作,站在男子身侧:“公子,平日不见你多说几句话,怎么今日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兴趣?不瞒你说,那人是沙平王次女,将来的容妃,今日是为祈福一事,来寺中上香……” “沙平王次女,容妃?”男子轻蹙俊眉,内心疑惑,不明白自己那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和澎湃的情绪使怎么一回事。 不过据他所知,沙平王拖家带口镇守边关多年,一世一妻,只育有一个儿子,哪来的女儿?这件事,远在帝京的人并不清楚,他却是知晓得分明。 永息湖畔,接天莲叶一眼望不到底,无颜甩开一种侍女,独自在后山玩耍。 前夜下过雨,一条山路泥泞,路两边开满了许多金色的小花,微风轻拂,芬芳扑鼻。 一步一个脚印,溅起的泥水沾染了无颜的衣裙,女子却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路往湖畔而去。 水亭雕花木栏,水光潋滟,不远处,一个男子负手而站,背影孤寂落寞。一袭蓝衣干净透彻,赏心悦目。 许是感觉到女子灼灼的目光,他缓缓地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俩人的心口一跳,莫名的亲切,所谓的心有灵犀,约莫就是如此。不是因为外在的皮囊,但只是一种灵魂上的共鸣。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他的妹妹是北凤的小公主 之前隔得远了,看不清女子的容貌,现在他们近在咫尺,女子的每一个神态表情都倒映在男子幽深的瞳孔里,掀起微微的涟漪。 青螺眉黛长,淡上铅华,女子的容貌是世上少有的绝色,这样的沉鱼落雁,他所认识的人之中,也就只有一人可以与之媲美——傅倾城。 “公子,你怎么了?”被人这样裸地盯着,换做以往,无颜必然心中难受,然而对于面前这个男子,她竟觉得心静如水撄。 “姑娘与我认识的一个人很相像,我竟一时失了神。倒是我唐突了,姑娘莫怪。” 他沉迷于女子的双瞳,那样的清澈如洗,与当年的女孩竟是那般的神似,如果没有当年的那场劫数,或许,她也该如面前的女子这样大了。 一恍五年多过去了,时间过得那么快,可是这几年,他却苟且偷生,度日如年。 “公子所说的那个人,是谁?”无颜本不是个多是多嘴的人,不想心中急切,一时竟是脱口而出。 “是我的妹妹,她死了已经有些年头了。”他的妹妹是北凤的小公主,而他,是北凤的八皇子。 当年的那场宫变,北凤皇族遭受灭门之灾,宫中战死的士兵尸横遍野,妇孺小孩也被绞杀殆尽,就连他最喜欢的妹妹也在那场大火里葬身,而自己因为在外出游,躲过了一劫偿。 等到他得知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可是搜遍整个皇宫,他也没找到小妹的尸骨,到最后,那个女孩尸骨无存,惨淡离世。 在皇宫中,他这个八皇子并不得势,只因他的母妃出生低微,是父皇的一场醉酒,勾搭上了一个低微的宫女,才生下了他。 本来,就是醉酒误事,帝王清醒过来后,对自己做下的事并没有担当,冷落自己的生母,甚至不承认自己的存在。然而,在那个冰冷的皇宫里,他的小妹是他生命里的一缕亮光。他自小就有幽闭症,然而只要小妹陪在身旁,他就会有莫名的安心感。 北凤彻底倾覆之后,朝中却保留了几股势力,对外顽强抵抗凤祁王朝,对内却互相排挤。他作为北凤幸存的皇子,是北凤皇室留下的唯一血脉。旧臣中有人自愿拥立他为王,在北地偷偷建立自己的势力。 然而上次与凤祁军作战,他却败给了将军宁楚离,以一个囚犯的身份,被带到了凤祁皇宫囚禁,好在被人解救,逃离皇宫。只是城门防守盘查得厉害,他一时竟无法出城,逃回北地。 男子的神色凄惘无助,无颜的心一沉,骤然心慌。自己无意之间居然扯出了他的伤心事。 “姑娘不必在意,这本就是陈年往事了。”男子释然一笑:“相逢就是缘分,姑娘可有兴趣与我一起吃烤鱼?” 鱼肉的香气扩散,不时有柴火噼噼啪啪的声响,无颜这才注意到,这个小亭的一角,正架起树枝,烧烤锦鲤。 此时烤的差不多了,锦鲤的外皮焦黑,从白嫩的鱼肉上脱落,香气浓郁。 男子走到烤架上取出一条偏大的锦鲤,用小树枝穿插,递到无颜的手里,同时还有一包树叶:“这是乡下的吃法,用这树叶在鱼肉上搓揉几番,去腥效果极好。” “谢谢公子。”无颜伸手接过,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 “这样的俗物,也好在姑娘并不嫌弃。” 无颜按照男子所说的清理了一下烤鱼的内脏,就开始细细地品尝起鱼肉来。 入口酥滑,还带了一点甜味,比之酒馆饭店所做的菜肴还要入味,齿间留香。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凤羽天性凉薄,从不与人亲近 满地残渣,不久之后俩人就解决完了所有的烤鱼。 “姑娘,和你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笑得谦谦,亲切有余。 “无颜。”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男子,仅仅是几个时辰的相处,对他却极度地信赖:“那公子呢?公子怎么称呼?” “鄙人姓凤,排行老八,姑娘可叫我凤八。”北凤皇族氏姓为凤,他身为八皇子,这样介绍自己也没有作假。 “凤大哥,今日谢谢你的招待,无颜还有事,要先回去了,咋们后会有期。”女子起身,略施一礼举步离去。 时候不早了,离回宫的时辰也不远了,宫女们都在等着自己,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偿。 “嗯,无颜姑娘慢走。”凤羽站起身,目送无颜离开。 直到女子的身影消失得再也看不见,男子才施施然坐下。 “主子,需要属下去杀了她吗?”一个红衣男子出线在凤羽身后,长发翩翩,唇红齿白,比之女子还要妖艳,入骨三分。 “不要擅作主张,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对她动手。” “为什么?她可是未来的容妃,听说当今的帝王对她荣宠有加,只要我们劫持了她,或许就能威胁到云千珏。” “鸿鹄,她只是个弱女子,我们虽然要报仇,但是不能做这等下贱的事!” “下贱?主子,当年云千珏利用雪霓裳屠城的时候,可曾计较这些?”红衣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嫉妒:“主子从遇上这个女子开始就一直对她温柔体贴,笑语晏晏,莫非是对她动了心思,所以不忍心下手?” “大胆,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鸿鹄,不要以为兵权在你们鸿家手里,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不把本王看在眼里。”男子愤然起身,甩袖离去。 “属下不敢。”红衣男子抱拳跪地,阴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甘。 这么多年,凤羽顾及鸿家的势力,对自己一直礼遇有加,不想今天却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对自己发火,叫他难堪,这口气,他怎么憋得下。 他承认自己是嫉妒了,在他眼里,凤羽天性凉薄,从不与人亲近,然而今日,对着那个女子,却是有说有笑,更是与她一同进食,他们的关系看起来那么亲昵,让自己不得不眼红。 昭仁殿,帝王御赐给无颜的宫殿,宫女太监数百,琉璃瓦的重檐屋顶奢华,可谓穷工极丽,规模气派与皇后雪霓裳的永寿宫不相上下。 “丽妃娘娘到。”一个开路的小太监高声呼喊,殿中数百的仆从立马跪了一片,好不热闹。 沐清瑶衣裳华丽,万缕青丝以赤金与红宝石的簪钗装点,肌肤细腻,面似桃花带露,眉间一点朱砂灼灼,邪魅上挑的丹凤眼,丽质天成,明艳不可方物。 环顾了整个宫殿,不见无颜,她勾起一抹浅笑,明媚妖娆:“你们的主子呢?怎么不在殿中?” “回禀丽妃娘娘,主子今晨去凤祁山上香,还未归来。”一个管事的大丫鬟低垂着头,朗声回应。 “哦~是吗?既是如此,那本妃就在殿中等候你家主子的归来。”沐清瑶一身海棠色的衣裙,款款向内殿而去。 于客厅坐下,不时就有丫鬟奉上清茶,丽妃端端坐下,意态闲闲地拨弄着杯盏,心里忍不住嗤笑一声。 手上这个白瓷杯的质地比自己宫中的要差上许多,屋中的家具摆设虽说一应俱全,却不是出自名工巧匠之手,简单随意。 都以为帝王对无颜喜爱有加,可是以这个宫殿的布景来看,也不过如是。 第六十二章 我什么也不算 云千珏和夜九歌成对峙之势,俩人武功皆是上乘,不动声色地保持着几步的距离,腕上都凝聚了不少内力。 云千珏手握象牙骨折扇,置于胸前,乌黑的青丝纷扰,更衬得他肤色白皙。飞扬的长眉轻挑,凤眼微眯,眼底是嗜血的光芒,嘴唇抿出一抹好看的弧度。外表放荡不羁,邪魅蛊惑,实则决绝果断,冷血无情。 而夜九歌挺直如竹,剑眉斜入鬓角,如墨般黑沉的星眸,高挺的鼻梁,面上沉稳,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压,手上的利剑指着地面,剑身发出嗡嗡的鸣响,剑势一触即发。 “九歌,退下。”凡语嫣闪身到俩人之间,面向云千珏,浮出一抹浅笑。 九歌方养伤回来,她不能让他再一次以身犯险。本来,她也没想过要取雪霓裳的性命,只是对她重伤九歌的一个小小惩戒。雪霓裳总归是凡连衣的人,杀了她,也不好向凡连衣交代。 “陛下,如果你是来求解药的,本人手上确实没有。不过,我可以列出一张药单,你且命人寻出那几味药草即可。” “哦~”云千珏饶有兴味地勾唇,啪一下合上折扇:“我姑且信你们一回,但是,如果朕的皇后有何不测,我定会叫你们陪葬。” 他的话狠绝,响在无颜耳边,就像是天雷滚滚劈过无颜的大脑,霎时空白一片。她本来以为,宁楚欢是云千珏心里皎皎的明月,却不知,雪霓裳在他眼中同样视如珍宝。唯有自己,是他从不曾在意的。 这几日,她一直想着要回去,找出证据澄清自己。可是,或许根本就没必要吧?他从来就不需要自己,蓝无颜对他而言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没有了她这个杀手,云千珏照样可以培养出另外的棋子。 拿了凡语嫣给的药单,云千珏也无意多作停留。 只是缓缓的脚步在无颜的跟前一滞,白色的衣角染上了几抹嫣红,像开在黄泉路上的曼陀罗,刺目。那是丑八怪的血。 他向无颜瞥去一眼,那一眼复杂,眸光深邃,叫人看不出他内心真正所想。 “丑八怪。”他的嗟叹浅浅,不知隐藏了怎样的情绪。 无颜若有所觉地抬眸,却只看到了云千珏离开的背影,云卷云舒,一切恍若隔秋一梦。 “无颜!”夜九歌直冲了过来,打横抱起了女子。 她的面色极差,整张小脸全是血污,全然看不清本来的样貌。 夜九歌的心一抽,不可抑制地怜惜和疼痛,不由大呼:“叫医师过来,快!” 他的神情有些恐怖,一个小丫鬟被吼得瘫坐在地,回过神来时,慌慌张张地向府外跑去。 而夜九歌抱着蓝无颜去了她平日所住的厢房。 厅内忙作一团,凡语嫣静静站着,白衣胜雪,好似一朵悠然盛开的玉簪,只是浑身阴寒,样貌扭曲。 似乎有咯咯咯的浅笑自喉间溢出,颇为瘆人。 云千珏啊,云千珏,当年你父亲欠我们凡家几千条人命,总有一天,我会让你血债血偿,叫你生不如死,贱如蝼蚁。 第六十三章 雪霓裳的算计 深夜,一辆马车徐徐向宫外而去,车前吊着两盏霓虹灯,随着车身轻晃。 车内设有小榻,叠得半人高的被褥,整整齐齐地堆在榻尾。 雪霓裳斜斜地倚着车壁而卧,脸颊微醺。 身盖狐裘披肩,露出一大截细细白白的手腕。 车内幽香浮动,原是暗格里放了香料,有着凝神静气的功效。 “娘娘,夜里凉,你可得仔细着自己的凤体。不然,皇上定要拿奴婢来问罪了。”说话的是雪霓裳随侍的侍女,一边嗔笑,一边拉起被褥覆上主子的前胸。 听得婢子的打趣,雪霓裳但笑不语,内心洋洋暖暖。 她这可谓是因祸得福了。自从那夜被年老大一掌拍中后背,她深中剧毒,却得云千珏悉心照顾,百般呵护。以往她去花月居,云千珏总是冷面相对,现在却惯着她,与她共眠一床。 “蜀锦,蓝无颜那边怎么样了?”雪霓裳拥着厚厚的蝉丝被,指甲勾勒着面上的丝绣,言语里含着隐忧。 “这个……太后去找过语嫣夫人。可是,好像最后俩人不欢而散。”名叫蜀锦的丫鬟小心翼翼地回复。 雪霓裳嗤笑一声,不再言语,平躺下身子,将脑袋缩在被窝里。 看来,语嫣夫人出于某种原因,暂时不愿取蓝无颜的性命呢。 可是,怎么办呢?现在,蓝无颜必须得死! 闭上眼睛,又回忆起那夜的情景。 由于重伤昏迷,她被云千珏抱到卧房,安置到床榻上。 有太医进进出出,金丝缠腕,不时被喂入苦涩的药汁,迷迷糊糊好一段时间,直到周围霎时安静。 眼前似遮了一层阴翳,她只能感觉到烛光微弱的亮圈点点,伴着炭火的滋滋声。 云千珏坐在不远的木椅上,地上跪着青冥,他们在谈论一个有关蓝无颜的秘密。 也许是他们误以为她在昏睡,又或者是那夜的变故搅乱了他们的心神,他们便在松懈的情况下,道出了所有。 “主子,属下相信,无颜姑娘是被冤枉的。”青冥振振有词:“无颜姑娘这五年在主子身上花了很多的心思。主子喜欢的那方紫金石砚,是她千里迢迢去北方寻来的;知道主子喜欢扶桑,她特意去学了养殖的技巧……这样的她,怎么会背叛主子?!” 云千珏脸色一黑,怒斥道:“闭嘴!” 屋外是淅淅沥沥的雨水,越下越大,云千珏的呼吸似乎越发沉重。 骇人的寂静中一道闪电轰隆作响,照亮了云千珏铁青的侧脸。 青冥柔柔地问了一句:“主子那时是要杀了无颜姑娘吗?” 毫不犹豫射出的那一箭,却偏离了心脏一寸,又是为了什么?以主子的能耐,怎会产生这样的失误! “为着宁楚欢姑娘,主子才手下留情的吧。”笃定的语气,青冥在为无颜不值。在云千珏面前,她从未这样放肆过,那夜对云千珏多次咄咄逼问,却全是为了蓝无颜。 云千珏猛灌了一杯热茶,灼热的茶水划过他的咽喉直达内腹,好似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 第六十四章 只是一个牺牲品 云千珏猛灌了一杯热茶,灼热的茶水划过他的咽喉直达内腹,好似五脏六腑都烧了起来。 “是。”云千珏起身,如鹰的厉眸紧锁着青冥:“五年前,我留下她,最初的算计是为了她特殊的体质,她的血,是救楚欢寒疾的药引。青冥,我五年前就告诉过你,不要对她多生无谓的感情。” 药引?!雪霓裳听得明白,四肢僵硬。 云千珏审美极高,一开始她就疑惑,像蓝无颜这样丑得独一无二的女子是怎么入了云千珏的眼,留在身边养作杀手。原来,一开始,她就只是解救宁楚欢的一个牺牲品。 宁楚欢身上的寒疾本来药石无灵,以她的病况,再活不得几年。 云千珏对宁楚欢情根深重,要是宁楚欢痊愈了,在云千珏的心里,她雪霓裳一辈子都占不到一寸之地。 马车一个颠簸,蜀锦轻呼一声,不由对外骂道:“狗奴才,长点心眼!莫要惊扰了皇后娘娘。” 粗俗污秽的言语,雪霓裳半睁开眼,微蹙眉心:“蜀锦。”淡淡的苛责。 这个婢子从自己入宫起就带在身边,性子虽然急躁了些,好在忠心。 “你且派人秘密观察蓝无颜,一寻到机会,就取了她的性命!”雪霓裳贴着她的耳廓轻声低语。 盟主府花园里,凉亭内。 云英石磨制的石桌,在阳光下斑驳陆离,甚是好看。 执笔平宣,不过半晌,宣纸上便浮有良人如玉,金风玉露。 凡语嫣画得出神,倒没有注意到无颜清浅的脚步声。 “夫人。”无颜自凡语嫣身后轻唤。 庭上的台阶长有密密的青苔,无颜一步步踏上去,像踩在云端,有些轻软。 她今日看上去精神了不少,简单梳了个马尾辫,用一蓝丝带扎起,干脆利落,穿上了一件黑色的便衣,腰间缠着银质软剑,飒爽英姿。 “无颜姑娘,为何做此打扮?”凡语嫣转过身,眸光沉沉。 “夫人,这本就是无颜平日的穿着。”无颜款步到凡语嫣跟前,越过凡语嫣的肩膀看到了她所作的画。 不得不说,凡语嫣的画技是无颜遇到的人里最好的一个,所画之人栩栩如生。每个表情,每个举止,都跃然纸上。 画中男子身穿袈裟,及腰的青丝顺滑,是个带发修行的和尚。他的相貌只能算是一般,只是气度不凡,器宇轩昂。额间一点朱砂妖艳,修禅学佛双眸明亮睿智,心平气和的神色,谦虚谨慎。 蓝无颜忽而想起祁连山谷里的了空,身量矮小,一副邋里邋遢的模样,奇丑无比,走路蹒跚,哪里还有画中的清隽。 凡语嫣的记忆还停留在十年前,却不晓得,不过一眼就已是物是人非。无颜忽而有些明白,了空之所以不愿意出谷,其中一个缘由,大概也是自惭形秽吧。 一阵寒风吹过,卷起地面上厚厚的一层枫叶,枯黄寂寥,附着在俩人的衣角上。 石桌上的宣纸也被掀起一个弧度,好在宣纸的一角压了一块璞玉。 无颜认得,那是了空交付给她的。 第六十五章 丑八怪,你是爷的人,不能被旁人欺负了去 “无颜姑娘,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凡语嫣笑意盈盈地看着她,意味深长。 无颜轻轻掸去身上的枫叶,一敛瞳,若有所思:“夫人且说来听听。” “放心,我不会为难你,我知道,你不愿与云千珏为敌。”眼波潋滟,笑得芳华:“我只要你告诉我,你是怎么出的祁连山谷,即可放你离去。” 无颜一愣,不想她的条件如此简单。满脸的不可置信。 凡语嫣转身,捏起桌上的落英,看着那块玉珏,笑得诡异。 荒烟蔓草,荒草萋萋,丛生遍地。 拨开半人高的遮蔽,凡语嫣、年老大一行人来到了祁连山脚。 此处有一股小溪,正是从祁连山谷中流出。 “下去布置吧。”凡语嫣的语气透着一股狩猎的兴奋。 年老大应诺,带着手下的人开始行动。 数几十个人的背上都负了一个火药包,听着指挥,走到了溪源,在那处山壁缝隙的两侧卸下火药。 凡语嫣勾唇冷笑:十年了,和尚,你在这里苟且偷生了十年,可曾想过,有一天,我们还会再次相遇?!今日,我就要炸开出口。 既然在容久的嘴里打听不出兵符的下落,那么,我只有从你下手了。这一生的账,我们也该好好清算了。 轰隆隆的声响咋起,不远处的树林里,赶来的无颜心下一凛,她万万没想到,凡语嫣会做此行径。 就在她愣神的片刻,耳边的一缕碎发被一股气流切断,周围的树影摇晃,暗藏危机。 “出来吧,不必藏着掖着。”解下腰间的软剑,无颜扫过四周,眸光冷厉。 窸窸窣窣的声响,现身的全是年轻的红衣女子,只有三人,面覆骷髅银质面具,脚踝处系着七音铃,怀抱凤首箜篌。 江湖间早有传闻,鬼姬手下的女子鬼魅最会装神弄鬼,现在瞧着,确实有些瘆人。 只不过,无颜并不记得,自己开罪过鬼姬。 “几位,不知为何要对本人出手?”无颜斜睨,满身戒备。 若是以往,无颜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取胜,可是现在,身负旧伤,她不知道,自己有多少把握可以脱身。 三人并不答话,只凉凉地盯着无颜,仿佛是在看一个死人。 她们不欲多话,五指在凤首箜篌上翻飞,立时便有无数的内力裹挟着暗流袭来,铺天盖地。 无颜生生挡下,终究有些力不从心。 下一刻,无颜却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淡淡的梅花香,令人莫名安心。 后背贴着那人的胸膛,有些坚硬,温度蔓延到她的四肢,心脏不自觉地砰砰跳动。不需回头,她已明了,这个人,是云千珏。 “正是活腻歪了,连我的人都敢动手!”他疏懒地打了个哈欠,浮着一抹浅笑,当真妖孽至极。 他一挥衣袖,三人便被无形的力量打得飞了出去,撞到树干,伤了内腹,一时难以动弹。 云千珏笑得舒畅,贴着无颜的脸颊揶揄:“丑八怪,你是爷的人,再不济,也不能被旁人欺负了去。” 第六十六章 生死一线 他暖暖的呵气就在无颜的脸侧,无颜一僵,感觉每个毛孔都变得极为敏感。 云千珏恶劣地放声大笑,下巴在无颜的发顶摩挲,带来奇异的战栗。 “云千珏!”是年老大咬牙切齿的怒喝。 凡语嫣独自一人已进了祁连山谷,留年老大一行人在外看守。他们听得这边打斗的动静才寻了过来。 年老大之前被黑唯断了一臂,又被云千珏重伤,此时赤着一双眼,满满全是怨恨。 云千珏轻飘飘地瞥去一眼,全然的漫不经心,嗤鼻一笑。 “云千珏,你找死!”年老大被他傲慢轻蔑的眼神激怒,右手挥舞着利剑便迎了上去。 数几十人也加入了这场厮杀,缠斗在一起。 云千珏放开蓝无颜,将其护在身后,专心对敌。 年老大的招式分明有些错乱,与云千珏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 偏偏他死缠烂打,像苍蝇一般把云千珏惹得不耐,云千珏一个近身,折扇的锋芒朝他的脖颈而去。 然而,云千珏到底还是低估了年老大,他是抱了必死的决心要与自己同归于尽。 “主子!小心。”无颜惊恐地瞪大了眸,手足无措。 一缕若有若无的花香弥漫,当云千珏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已经迟了。 毒香袅袅钻入呼吸,融进血液,发毒极快。 头昏脑胀,四肢无力,眼前晕眩,是无数个重影。 年老大被割破了喉咙,惨白着脸躺在地上,已然死绝,只是嘴角带着欣慰,死而瞑目。 “我们上!”原本瘫坐在地的鬼魅三人看着时机成熟,不由拼尽全力,朝无颜主仆发起猛烈的攻势。 “扑哧~”无颜捂着胸弯下腰,靠着软剑支撑身体。 云千珏更加狼狈,明明是痛苦至极,却促狭一笑,不禁调侃:“不想我云千珏算尽一切,今日却可能会命丧于此,当真可笑之极。” “主子,我们走。”无颜扶起云千珏,肩膀抵着他的下腋,支起他的重量。 入水的声音响起,无颜携着云千珏跳进了小溪。 好在芦苇花开得茂盛,毛茸茸的一片,雪花般洋洋洒洒,借着这样的荫蔽,他们争取到了一段时间,向下游而去。 不知过了多久,无颜都已累得脱力,云千珏更是彻底昏了过去。 感觉水的温度变得越来越低,水底更像深渊一样不可见底,他们慢慢地朝深处沉去。 似乎有袅袅轻浮的水藻勾住了无颜的脚腕,她挣了挣,却被缠得越紧。 意识朦胧前,她唯一牢牢记的就是抓住云千珏的手腕。 江湖河溪汇于一个碧青的水潭,波光粼粼,映着碧空如洗。 这里,已经是一个偏远的小村。 水潭边,湿漉漉的俩人十指交握,卧伏昏迷,一动不动,气若犹丝。 “哞~”长音闷闷,一头水牛缓缓而来,闲庭信步般悠闲。 背上的女孩扎着两个马尾辫,白白净净的小脸,沾着点点的污泥,只是明眸善睐,独具灵气。 “阿牛,你走快些,我肚子饿得咕咕叫了。”小女孩爬在牛背上,一双清瘦的小手勾上水牛的脖子,嘟着樱唇。 第六十七章 术阵,世外桃源 “咦,那边是什么东西?”单手遮在额前,女孩看到不远处的一团阴影。 颠簸的感觉明显,身下是坚硬的脊背,像是被某种牲畜驮着。 耳鸣阵阵,眼睛只能酸涩地睁开一条缝隙,意识涣散。 冷,好似血液都已冻结。身旁,是云千珏,侧脸青黑。 这是第一次,无颜看到这般孱弱的他,心里涩涩的,胀胀的。 白茫茫的一片,呼出的热气形成一团水雾,眉睫积了薄薄的雪花。 怎么回事?明明现在还是十月中旬,南方的冬天来得也是比较晚,怎么也不至于漫天飞雪? 视线模糊,只能隐约见到一个小女孩一深一浅地行进在雪地里,厚厚的绒衣,将身子裹得像个圆球。 “嘶——”无颜嗓子低哑,只能简单地发出一个音节,声如细丝。 大风呼啸,伴着弥天大雪。 牵着水牛的女孩停下脚步,转过头。 那两个人一身单薄,仅仅一件衣裳抵寒,又是重伤在身,哪里扛得住这如汤泼雪。 “真是没办法。”女孩摇头抱怨。 一双冻得红彤彤的小手,不情愿地解下身上毛茸茸的皮衣,盖在两人身上。 “哞~”水牛赤红的眼滴溜溜地转着,见着小主人的动作,眼露心疼。 “阿牛不用担心呢。”女孩摸摸它的头颅,亲昵地用脸颊蹭了蹭:“小奴习惯了这种天气,没什么大不了。” 虽然说着轻松,女孩还是紧了紧内里的一件棉袄,鼻子冻得发红,吐息都伴着一阵鼻音。 走了一个时辰,方才看到一个村落,炊烟袅袅,带着一点生机。 女孩搓了搓僵硬的双手,呼了口气暖暖手心,笑得开怀:“真好,回家了。” 走在街道上,两侧的茅草屋静静的,不时会看到一个个村人,一脸惊愕地盯着牛背上的异物。 “怎么回事?隆起的皮衣下,似乎是两个负伤的人。” “小奴是疯了吗?居然把洞外的人带进来。” “术阵内本就与世隔绝,这份平静怎么能被外人打破。” …… 玉奴一脸平静,对村人的窃窃私语充耳不闻。 她虽然年幼,做事却极有分寸,断不会随意而为。 她不会看错,那个昏迷的女子,是…… “呃~渴。”无颜紧闭着眼,蹙眉。十指握爪,在棉被上抓出几道痕迹。 是杯盘碰撞的清脆声,不久便有汤勺盛着温热的液体滑进口腔,温暖肺腑。 门口的羊皮帘幕被掀开,进来一个男人。穿着破旧的衣服,行动间小心翼翼,目光四散。 “啊,啊啊啊……”男人用手比划地吃力,额间是细细密密的汗滴,有些急切地看着床沿的玉奴。他,是个哑巴。 “是那群村民啊,他们在聚事堂等我。”玉奴了然,双眼盈盈,透着女孩的懵懂可爱,洗去污泥,自有一股清丽脱俗。 “哑巴哥哥,你帮我在这里照顾这个姐姐好不好,我一会儿就回来。”女孩自床沿起身,将手上的瓷碗交到了男人的手上,眼睛眯成两道月牙。 - - - 题外话 - - - 收藏啊,收藏,跪地捂脸,撒皮赖泼。 云千珏一脸阴鸷:“看文的亲们,知道看文收藏吗?!”笑得阴恻。 玉奴小丫:“喂~喂~,你那是什么可怕的表情啊。”吓得冷汗直流。 第六十八章 丑八怪,你似乎很喜欢这个哑巴 “我问你,丑八怪在哪里?!”云千珏身上的毒素清除,内力高深,身子强健,因此率先醒转了过来。 因为比较虚弱,他还只能倚靠着床沿坐着。 “啊,啊,啊啊啊……”哑巴指手画脚想要回答他的问话,奈何他天生缺陷,只能急得满头大汗。 手上端着一碗清粥,想要喂云千珏吃下,却被云千珏怒目而视:“滚!” 这般窝囊的模样,云千珏还是第一次经历,对着一个不能沟通的呆子,他心里异常烦厌。 平日养尊处优惯了,此时倍感憋屈。 哐当~ 是瓷碗掉地的声音,是云千珏挥手打落,他的脸色暴怒阴冷:“滚出去!” 垂着眼帘,不再说话,是一副清贵高冷的模样。 下一瞬,身侧的床榻软软地凹陷一块,一只手握上他的手腕,手如玉笋,细如葱白。 暗香浮动,若隐若现的梨花味馨香。云千珏一僵,睁开了双眸:“丑八怪。” 无颜本来在主屋休息,听见耳屋里云千珏大发雷霆,才走了过来。 男人瞬间放松,他浅浅地呼出一口气,也不再凌厉逼人,就连脸庞也柔和了不少。 “你先下去吧。”无颜转头看向哑巴。 他蹲在地上细细地捡着瓷碗的碎片,本来还是一副受惊的模样,听着无颜的柔语,抬起头痴痴地看着她,顷刻脸颊绯红。 他这样的表情恰好落在云千珏的眼里,云千珏握紧手心,闷哼了一声。 不久,哑巴收拾完毕,走了出去。 噤若寒蝉,气氛微妙。 “丑八怪,你似乎很喜欢这个哑巴。”略带试探的问话,云千珏菲薄的唇微扯,带着点讥讽。 无颜的手里握着一方手帕,本欲替他擦拭额间的细汗,此时听得他的话,僵硬地停在半空。 说是喜欢哑巴,实在是无稽之谈,她一向待人如此,只是现在的云千珏未免多心了些。只是,主子,如果你当真心细如尘,五年的相处,你怎么就看不见我对你的…… 指尖颤了颤,无颜无力地放下手。 没有听到无颜的回应,以为是女子的默认。云千珏心里更是闷闷地难受,好似有股热流在胸腔充斥,这种异样的情绪异常陌生。 他反手抓上无颜手腕,不容对方退缩,下一瞬,却见得无颜的眸光跳动,映着他的瞳孔。 “主子,那日,你怎么会出现在祁连山下?”救下自己,到底是巧合,还是有意? 数十日前还是一副气急败坏的模样,恨不得将她抽皮剥骨,吞吃入腹。既是如此,又何必枉费心机救她于危急,还险些丢了性命。 “丑八怪,你以为是什么原因?”云千珏的手心一个用力,便在无颜的手上压出一片痕迹:“你的命是我的,就算你该死,也轮不到别人动手。” 充满风情的笑靥,说出的话却灼灼伤人。仿似将人凌迟,每一刀,都钝钝难忍。 明知道是这样的答案,无颜还是微不可查地僵硬了身形。 说出的话毫无犹豫,云千珏心下却也空落落地不安。因为去毒的原因,他身上黏黏得难受,重重的几层棉被更是压得他呼吸不畅。 - - - 题外话 - - - 亲们动动手指收起来哈,这样才能入v啦,入v之后有惊喜哦。╮(╯_╰)╭ 第六十九章 傅倾城 聚事堂。 玉奴一脸天真烂漫,明明还是一个童真无邪的小女孩,却是坐在主坐上。 里三层外三层,捂酱豆子。毛茸茸的狐皮衣领衬得冰肌玉骨。 底下的人清一色的是年迈的老者,有拄着拐杖的,却是鹤发童颜,容光焕发。 此时交头接耳,附耳低语,好不热闹。 “各位爷爷叫玉奴来何事?”女孩把玩着胸前的发丝,咬音咂字,带了份认真。 “咳,不久前,有村民反应姑娘自村外带了两个陌生人进了我们这天外洞天,不知……”一老者站了出来,咳得有些发痒的喉咙,浅眯着眼,脸上有些不自然。 他们对于主位上的玉奴,与其说是尊重,不如说是敬畏。 “术阵外的世界甚是复杂,姑娘莫要因为心善,就给本村人招致祸端。”另一人说得露骨了些,谴责之意明显。 这些老古董,不服玉奴的,也是大有人在。 虽说她的本事了得,却也只是一个十岁左右的孩子。 “爷爷们可曾知道玉奴的师祖?”女孩站起身,端着似笑非笑,高深莫测。 底下一瞬悄然无声,面上的表情满满是震惊。 要说这个女子,可曾是一个传奇。傅倾城。 还只是二八年纪的时候,星术占卜、奇门遁术便是无一不精,更是医毒双绝,名震武林。 只可惜,傅倾城在十几年前销声匿迹,绝迹江湖。 玉奴的生母就是她的大弟子,说是大弟子,却也只比师傅小了几岁。 “莫非,这外来的俩人与……”众人的脸一僵,神情呆滞。 玉奴只笑不语,相信她这般暗示,他们能猜得明白。 “爷爷们,先不谈此事。玉奴先前去洞外采购了些必需品,需劳烦爷爷们一起分发下去。”女孩站起身,眸光盈盈,好似秋水。 “不好了,不好了。一群雪狼进攻了村子,死了不少村民。”一个男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进来,灰头土脸的模样,甚是狼狈。 两根木桩上,无颜与云千珏被粗麻绳捆绑。 用木柴堆出的刑台下,站了不少的村名。 一个个眼神怨愤,像猝了毒的利箭狠狠向俩人扫去。 一妇女嘤嘤地哭着:“我那可怜的孩儿,还不足满月,却叫雪狼叼走,活活成了畜生的食物。这俩个人就是不祥之人,狼群一向不与我们冲突,偏偏在他们进村之后对我们发起攻击,不就是天生异象吗?!” 她哭得撕心裂肺,更引得村人们义愤填膺,纷纷复应。 他们与世隔绝惯了,对外来的人,自心底深深排斥。哪怕只是一点风吹草动,也会格外敏感,便连小病小灾,也会归罪到无颜和云千珏身上。 “啊,啊啊,啊啊啊。”是哑巴的喊叫。 玉奴之前嘱托过他要好好照顾无颜,他断不能让她受到伤害。 “走开,哑巴。”人人都是厌弃的目光,不时有人对他拳打脚踢。平日里他便不受人待见,只因有玉奴的庇护,他们才收敛些,此时却是再顾不得什么。 - - - 题外话 - - - 嗯~决定让千珏与无颜好好培养,加深感情了呢。患难与共。o(n_n)o哈哈哈~ (w)喵 第七十章 这种近乎霸道的占有欲,使他变得嗜血疯狂 “走开,哑巴。”人人都是厌弃的目光,不时有人对他拳打脚踢。平日里他便不受人待见,只是有玉奴的庇护,他们才收敛些,此时却再顾不得什么。 “这件事与他无关,你们又何故与人为难。” 哑巴心地善良纯净,眼见得他为自己与云千珏受累,无颜不由愧疚万分,说出的话不自觉带了点颤音。 “呵~”云千珏冷笑出声,扭过头去,闭上凤眸。 好一副情深意切的模样,丑八怪,你才和他相处了半日光景,便这样在乎他,紧张他了吗?! 一个个火把将冰冷彻骨的世界照得绚烂温暖。 裙裾被寒风吹得飒飒作响,无颜按捺住内心的凄惶,转眼向云千珏看去,一眼万年。 “主子,你可曾后悔,那日救下无颜?” 因为那日的意外,才让他卷进这样的困境。 云千珏的长睫颤了颤,火光将他的脸映得红润了些,不似以往的桀骜不驯,凌厉骇人。 “丑八怪,我们不会死在这里。” 答非所问。 不到最后的时候,云千珏绝不会低头认命。 这句话一语双关,明里是指事有转机,他们未必会葬身此处,暗里是指,他不曾后悔摊上这等麻烦事。 “丑八怪,我已经调查得明白,不是你放走的北凤余孽。” 青冥总是质问他,他五年里把无颜视如珍宝,是发自真心还是别有用意。五年了,他骗得了别人,却说服不了自己。他对蓝无颜,是不一样的。 囚犯被放走的时候,她成为众矢之的,他之所以对她动用重刑,无关信任问题,只是由于,那张请柬让他昏了头。他不能接受,在无颜的世界里,有他不知的隐情,有另外一个男人。这种近乎霸道的占有欲,使他变得嗜血疯狂。 无颜的瞳孔一缩,就这般怔怔地看着男人。小嘴微张,呼吸间是一团白雾。 无颜却不是彻底明白云千珏所想,只是误以为他怀了愧疚感,才不能将她的生死置之度外。 可是,蓝无颜不知道,云千珏一向冷血,若是不曾在意,他的心绝不会起一丝波澜。 脚下的柴堆被点燃,噼噼啪啪地跳掉着火星。 像置身于烤架之上,极高的温度是非人的折磨。 “都死到临头了,你们还有心情谈天说地,真是好雅兴。”说话的是之前丧子的妇人,满脸的扭曲。 一桶油泼到了柴堆上,熊熊的烈火更是冲天而起,带着妇人满腔的怨愤。 只是,下一刻,一双冰凉的手,却扼住了她的咽喉。像是致命的毒蛇,一寸寸收紧,绞杀猎物。 咔擦一声,是骨头断裂的声音,那妇人的头颅一歪,已经咽气。 云千珏浴huo而出,身上烧伤的部位多得数不胜数,他撑得自己勉强站立,身上的经脉尽断,气血逆流。本是强弩之末,却是不惜冒险强行运功。 无颜被云千珏带出大火,倒在雪地上。 她这才明白,他所谓的“不会死在这里”,居然是这个意思。 强行运功,如有不慎,轻则全身瘫痪,重则当场暴毙。 他这般骄傲的人,若是从此残疾,岂不是生不如死。 - - - 题外话 - - - 这里做个假定,强行运功也不是所有人都做得到,只有武功出神入化的人方才可以。云千珏有这个能力。而无颜虽然是一流的杀手,却依旧比不上云千珏,没有这个能力。╮(╯▽╰)╭ 楚楚最近去考驾照,趁着课余时间就往驾校跑,真是累成狗。各位亲爱的看官,看楚楚这么辛苦(眼泪汪汪)。收藏啊,涨起来吧。~\(≧▽≦)/~ 第七十一章 丑八怪,如果我死了,你可会在意? 大雪纷飞,粉妆玉砌。 无颜每一脚踏在雪地上,都会形成一个个深深的凹洞。 她在往雪山上跑,逃离村民的追杀。 “主子,你撑着。”背上是云千珏,勾着无颜的脖颈,因为身高差,他的双脚拖曳在地上,形成两条长长的轨迹。 方才妇人身死倒下的那一刻,云千珏亦是心力交瘁,狠狠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 “丑八怪,如果我死了,你可会在意?”云千珏的呼吸尽数喷在无颜的耳迹,淡淡的温度,残留在空气里,吊着无颜惴惴不安的心。 他的心跳时急时缓,本就面如冠玉,此时苍白的不见血色,更是白得虚幻。 身后,不远处,是紧追不舍的众人,有拿农具的,有拿菜刀的,皆是高喊着要取他们的性命。 无颜咬紧下唇,贝齿莹白,在唇沿压出一圈血色。 右手一个使力,软剑刺啦一声插进绵软里,深入冻土,支撑着他们的重量,一步步往山上跑去。 “主子不会死,不会死……”像是喃喃自语,无颜陷入一种癫狂的偏执。 “丑八怪,爷很高兴。”云千珏勾出一抹虚弱的笑意。 他平日最善伪装,此时冁然而笑,却全是发自肺腑。 雪地的反光衬着他的笑靥,也灿烂夺目了几分。 “大家快点,那个女人背着男子总是走不快的。”不知是谁的呼喊,促使着众人加快了脚步。 距离越来越近,无颜的呼吸越发急促起来,浑身冷汗连连,好似在冰水里浸湿了一般。成滴的汗水模糊了视线。 她提起内力,走得越发辛苦。 轰隆隆~ “是雪崩,天啊,是雪崩。大家快跑!”耸入云端的雪山,突然坍塌了一大块。 凶猛的雪堆像海水般朝山下滚落,汹涌澎湃,骇人非常。 这块雪地,本是人迹罕至,雪层未受挤压,土质松软,方才众人的高喊引发了灾害。 无颜抬头向高处望去,四肢冰凉,她们要逃,是真的来不及了。 厚厚的雪堆倾天而落,无颜绝望地闭上眼,反身,将云千珏护在身下。 最后一眼,碧空万里,风淡云轻,白雪皑皑里,是无颜安谧的正脸。云千珏舒朗一笑,多少带了一点酸涩:“丑八怪,你这个傻瓜。” 伸手,环住女子的腰肢,轻然喟叹。 俩人在雪浪里沉沉浮浮,不久就淹没在雪底深处,再不见一丝痕迹。 村里,几个侥幸逃出生天的村名,皆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忐忑。 “这是怎么回事?!”赶来的玉奴面色不善,声线冰凉。 眯眼看向不远处,那里风平浪静,又是一片安谧的景象。 一片暗无天日,黑得不见五指,只听得有沙沙的风声,却是个通气的地方。 “主子……”细如游丝。 无颜趴在云千珏身上,肌肤相贴,肢体交缠,形成一个暧昧的姿态。 无颜勉强半睁着眼,艰难地抚上云千珏的脸颊,从指尖传递的寒凉,是无颜一个冷颤,连着心也沉入谷底。 男人紧紧地躺着,了无生气。 第七十一章 无颜猜测,他该是恼了 练武之人,视力本就极好。 云千珏的憔悴,无颜看得分明。 摸上云千珏的动脉,颤抖的指尖泄露了她的惊惶。 脉象混乱微弱,命悬一线。 无颜一刹面如死灰,哆嗦着双唇,一时痴傻。 “主子。”她面上悲恸,不自觉红了眼眶,沁出泪花。 心中百转千回,不知怎么,她忽而忆起了空所言,她的血乃是稀世药材。 醍醐灌顶,无颜的眸色转深:她原先不甚相信,现在却抱了一丝侥幸。不管如何,她总要试上一试。 毫不犹豫地割开手腕,灼热的鲜血喷洒而出,瑰丽妖艳。 云千珏的唇瓣干涩,无颜的指腹摩挲,微砺的质感,带来奇异的电流,让无颜一阵发虚。 他此时昏迷,双唇紧闭,要捏着他的下颌,强逼着他吸血,她是办不到的,那般太过粗鲁。 可是,若非如此…… 鲜红的液体浸染了一片,濡湿成灾,无颜回过神来,已是下定了决心。 贴近手腕的伤口,无颜张嘴猛吸了一口,淡淡的血腥,充盈口腔。 她的脸慢慢靠近云千珏,清浅的呼吸,撩拨着他的睫羽。 俩人的鼻尖相触,无颜屏息,汗涔湿了后背。 眼前是男人薄唇轻抿,似是承受着巨大的苦楚,眉目间却漾着少见的单纯和满足。 无颜一僵,嘴角勾了一抹自嘲的笑意:他这般样子,她不是没有见过。去掉野心算计,卸去满身的防备伪装,笑容清越。 那夜,云墨染带了寒疾复发的宁楚欢进宫,云千珏费劲心思缓解宁楚欢的病情,而后抱着女子,满心满眼的欢悦,便是如此模样。此时,他大概也是梦见了宁楚欢了吧。 想到这里,无颜不可抑制地一酸。 低头,抵到男子的唇瓣,冰冰凉凉,绵软异常。 寸寸厮磨,下一刻,无颜用齿尖微微啃咬。 云千珏的眉心轻挑,明明还在昏睡,却是自觉地轻启双唇,放下防备,甚至舌尖探入,反客为主,追逐嬉戏。 那般亲昵暧昧,俩人的唇齿交缠,体温骤升。 而无颜口中的鲜血,也自然地到了云千珏口中,喉结滑动,贪婪地汲取着,哪怕再无鲜血可渡,男子依旧恋恋不放。 无颜一慌,不由心悸。她害怕他清醒过来,看到这一幕,会心生厌恶,嫌弃万分。她怕,被他当做一个不会自爱的女子。 骤然,云千珏睁开了凤眸,俩人四目相对。 他们还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无颜在上,半压着云千珏,双腿纠缠。云千珏的双手亦是搭在无颜的腰上,掌心贴合。衣裳凌乱,呼吸不稳。 而云千珏的眸色,也一瞬千遍,复杂莫名,最后沉淀为凌厉深寒,就这样睇着无颜。 面沉如水,男人伸手推开女子。 无颜猝不及防,一个翻滚,仰躺在了一边。无颜猜测,他该是恼了。初醒时,他还是一副懵懂,待看清对方,眸光便已阴寒。之前吻得忘情,也该是他将她误当成了宁楚欢了吧。 即便如此,她还是奋力支起身子,面朝男子,笑靥如花,却有些强颜欢笑:“真好,主子转醒了。” 第七十三章 这些小东西可是绝好的食物 即便如此,她还是奋力支起身子,面朝男子,笑靥如花,却有些强颜欢笑:“真好,主子转醒了。” 云千珏的唇色妖艳,仿若沾上了大红胭脂,正是无颜的鲜血。 男子微拧了眉,无颜的表情,全部落在眼中。 “丑八怪。”淡淡的自责含在话里,云千珏知道,适才,自己的行为偏激了些。 只是,清醒的一刹,口中是淡淡的血腥味,直冲大脑,余光扫到软剑利刃处黏腻滴落的血珠,脑中嗡得一声,他一时无措。他喝的……竟是无颜的鲜血! 本来昏昏沉沉迷醉其中,入喉的恍若琼浆玉露,现在却觉得咽喉处滚滚的苦涩,令人作呕。 他不知道,无颜为何哺喂他这种东西,或许是她发现了自己特殊的体质,又或许是其他原因。但他知道,他不喜她这般轻践自己。 “丑八怪,爷说过,你的命是爷的。不经爷允许,旁人取不得你的性命,你亦是不能作践自己。”方才,若不是自己清醒了过来,她是不是会耗尽血液,枯竭而死? 无颜木讷,不想,他真正在意的竟是这个。 万籁俱静,云千珏闭目调理内息,无颜默默包扎伤口,双瞳剪水,若有所思。 “嗷呜~” 暗处,忽而多了许多森绿的亮点。 步履轻缓,无声无息。 雪球一样圆滚滚的身子,全是厚厚的皮毛。小巧的耳朵,警惕地竖起。湿哒哒的黑鼻子轻嗅,绿色的眼珠滴溜溜地转动,带着几分好奇,几分探究。大约有几十只的数量,皆是幼崽。 “呵,这些小东西是被血腥味吸引过来的吗?”云千珏促狭一笑,用绣帕拭去嘴角的冶艳,而后将其抛出。 小雪狼欢快地摇着尾巴,撅着屁股,饶有兴趣地将锦帕团团围住,不时用鼻尖轻拱。呲咧着一口乳牙,倒也可爱活泼。 “丑八怪,看来我们是被冲进了狼穴,侥幸活命。而且,洞穴里,似乎还没有一只成年的雪狼。”说着,他勾起一抹诡异的浅笑,饶有深意:“若是我们一时半会逃不出雪底,这些小东西可是绝好的食物。” 云千珏支着手肘,半撑起身子,明明青丝纷扰凌乱,满身的狼狈,此时笑容可掬,灿如明月,却也瘆人非常。 无颜愕然,循着他的视线朝狼崽的方向看去。 那群小东西,似是通人性,刚听得云千珏的调侃,就全都僵住了身形,瑟缩着身子,有些恹恹。 “嗷呜~” 叫得不无凄楚悲怆,眸光流动,竟似有泪星点点。 其中有只受伤的小狼,更是害怕地挪着步子,往后退去。因着腿部的伤口发炎,慌乱之下,一个踉跄,居然摔了个跟头,来了个后滚翻。 “呵呵呵呵,当真可爱地紧。”嘴角噙着一抹冶艳的弧度,云千珏笑得欢畅。 他原只不过开了个玩笑,却不想这些狼崽做出这么大的反应。 “它的伤口,似乎是由捕兽夹造成的。”无颜专注地看了一眼,就想到了一种可能。 约是村民无意间误伤了这幼崽,才引得狼群发难,袭击了村庄。 - - - 题外话 - - - 上一章节实为第七十二章,楚楚一时脑懵,居然打成了第七十一章。(汗(⊙﹏⊙)b) 第七十四章 丑八怪,你可喜欢爷?(第一更) “嗷呜~”受伤的狼崽窝在无颜的怀里,傲娇地扬起头颅,蹭了蹭无颜的下巴。 毛茸茸的一小团,抱起来软绵绵的,甚是温暖可爱。 方才无颜替它处理了伤口,简单包扎了一番,小狼崽可怜兮兮地缩在女子膝上,享受着女子的抚摸。 无颜嘴角漾着柔柔的笑,不似平日的清冷。 云千珏躺着假寐,却不时偷偷瞥来几眼。看着一人一兽相处得极为和谐,脸部的线条也变得柔和了几分。 “主子,小黑和白陌如何了?”突兀的一句问话,打断了一片静谧。 那夜,她亲眼见到小黑和白陌被云千珏的内力震得飞了出去,继而昏厥。每每想起那时的画面,心里还是难免会有一阵绞痛。 “嗷呜~”小狼似乎被无颜的情绪感染,站起身,踮起后腿,前爪抓住她的衣领下沿,安慰似得回应了一声。 “他们自然是在花月居呆得好好的。”话语里有些吃味,云千珏两手交叠枕与脑后。 他一向自我,容不得旁人忤逆,但彼时对着那两个家伙动手,心里却留了点分寸。只因为,他们是丑八怪所在乎的。 听得他回话,知道那俩人没事,无颜心里紧绷的弦一松,便连呼吸也舒畅了几分。只是云千珏此时的语气竟透着一股孩子气,女子噗呲笑出声来,眉眼弯弯,顾盼神飞。 云千珏面上也是一赧,心下却轻松了起来。若说之前在盟主府里,他对蓝无颜还有气,那么现在,他就是真正地放下了。 凤祁山上,是她舍命相救;雪山上,是她负着他,逃离村民的追杀。这五年来,他对无颜有一种懵懵懂懂的情愫,却一直不愿意承认。 不是不爱,只是不懂得如何去爱。他十岁那年,母妃惨死东宫,从此他的心房紧闭,照不进一缕阳光。他只是习惯了,习惯了封闭自己。 经过这个把月的曲折,他忽而便想得明白了:他要丑八怪,想和她一生一世,白头偕老。而他一旦认定了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放手。 云千珏的手覆上无颜的脸颊,探上她的额头,见着她惊惶却呆愣的模样,在她的眉心一点,欢悦地笑出声来,喉音清越。 “丑八怪,你可喜欢爷?”他在她的耳边揶揄,故意哈了一口气,笑得邪肆。 一股酥麻,自头顶一直传到脚底心,无颜呼吸一滞,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张了张嘴,一个音节在咽喉处回旋,却总是没有溢出嘴角,湮没在无声里。 云千珏喜欢无颜,却更喜欢宁楚欢,他还有雪霓裳,有一整个后宫。无颜不知道,他对她的喜欢,又算得了几分,经转流年,他的喜欢又会淡薄多少。 更何况,她容貌骇人,不懂诗词歌赋,又没有身份背景,没有资格,更不会被允许成为帝王的妻。 “小东西,到爷的身边来。”云千珏捏着小狼的后颈皮毛,将其提了起来,送到了自己枕弯里。心情极好,他伸出一指逗弄小狼,面上泛着莹光。 无颜却是静静地看着,内心复杂。 - - - 题外话 - - - 从11月开始每日两更,一更在凌晨,一更在下午。~\(≧▽≦)/~啦啦啦 楚楚在这里,还是很厚颜无耻地求收。(⊙﹏⊙)不想再拖下去了,早日上架,然后开始狂更,尽快完结。就是这样。喵(w) 第七十五章 棺椁里的女人 从各处捡来的枯枝寥寥,略微有些受潮,勉强能够点燃。 一星半点的光照亮了片寸之地,也带来了些许的温度。 “丑八怪,我们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这里,或许还有其他出口。”云千珏缓缓站起身,看向漆黑一片的甬道,眸色深深。 甬道尽头。寒气摄人的铜制大门,被无数苔藓覆盖,掌下湿滑。 无颜挥剑除掉一些阻碍,方才露出一些原貌。 一把铁锈斑斑的门栓骤然出现。 没有上锁,只需轻轻拉开门栓,便能推门而入。 “嗷呜~”小狼群一阵骚动,不安地吠叫起来。 “里面可能设置了机关陷阱,丑八怪,我们要多留些心眼。”云千珏蹙眉,神色肃穆地叮嘱。 门扉被推开的一瞬,刺目的光线照得人睁不开眼,竟是短暂地失明。 空旷的冰窖,四角各置一个彩绘铜雁鱼灯,内里燃着百年不灭的灯油,出奇得绚烂。 冰窖底下,是一方水域,水质清澈,竟能看清小鱼虾米。 冰面中央放着一方冰雕棺椁,离得百步距离,看得不甚清晰。 只知道上面喷漆彩绘,无不精巧细致。 无颜哑然,云千珏亦是拧眉不语。 “这里,似乎是某个人的陵墓。”云千珏目光凌厉,织纹厚底靴踏上冰面,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早便察觉这个村庄不同寻常,应是某个人设下的术阵。 这片土地开阔,明明是秋日,却堆银彻玉,这般了不得的能耐,世上绝有。 这样的存在,对他而言,更是一种威胁。而躺着那处的人,或许能揭开一些答案。 云千珏垂下眼帘,眸中暗光浮动,直直向棺椁走去,步履如风。 无颜提着软剑,亦步亦趋。 百步,俩人停住脚步,低头看向墓主。 此人的尸身被保持得极好,容颜不腐,眉目如生。彩绣辉煌,一袭红衣妖娆,纹绣彩凤。绾着高鬟,头戴凤冠。身处中年,却是少女模样。容貌是世间少有的倾国倾城,魅惑众生。只是脸上凄惘,隔了生死,竟还能窥出墓主弥留时的满腔哀愁。 这分明是个皇后的打扮,却没有以皇后薨逝的规格入殓皇家墓地,而被冰封在这里。 “傅倾城。”云千珏目光幽幽,脱口而出。 这个女人昔日去过南祁的皇宫,因为她和西宫太后不仅是远方表亲,更是闺中好友。 他对她的印象寥寥,说不上憎恨,也没有厌恶。 听说当年她绝迹江湖,却不想,她当了回皇后,还被秘密埋葬在了这里。 如此说来,这里的术阵与她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这个人……”无颜自见到这个女子的第一面,便被定格在了原地,心脏兀得一痛,大脑嗡嗡作响,似有什么要挣脱而出。 她惨白了一张脸,伸手触上了棺盖,隔了厚厚的一层冰,探上了女子的脸颊。 软剑自另一手滑落,铮的一声落地,在冰面上凿除一个小洞。 “丑八怪?”云千珏揽上无颜的肩膀,瑟瑟发抖,她的身子有些无力。 第七十六章 不为起兵造反,又是为了什么?(第一更) “你是怎么了,这般心神恍惚?”云千珏伸手探上无颜的额头,额间滚烫,他的掌心冰凉,形成极大的反差。 “无碍,大约是着凉了。”无颜柔柔的开口,目光从女子的面上移开,眼神依旧有些翩眇。 “嗷呜~”受伤的小狼半蹲在俩人身畔,许是遭了冷淡,嗷嗷叫出声来。 见着俩人投来目光,欢快地摇了摇尾巴,起身,蹭了蹭无颜的裤脚,极尽讨好。 无颜勾唇淡笑,弯下腰,欲捡起地上的软剑。 而云千珏的目光划过无颜的脊背,落到了棺椁的侧面。 一把镀漆的铜环,突兀地挂在上面。 五指葱白,云千珏扣上铜环,顺力往外一拉。 轰隆一声,是沉闷的响声。 棺椁移位,露出一径幽道。 从地阶一步步踏下,楼道两侧的油灯微晃,勾勒出无数的暗影。空气有些浑浊,有些窒息。不时迎面而来的蛛网,罩顶。 云千珏牵着无颜的手,女子的手纤长,指节分明,捏在手里轻如鸿羽,只是指腹的薄茧粗糙,不似闺阁女子的白嫩。 心下划过淡淡的心疼,云千珏拢了拢眉心,眸光微闪。 不久,他们便到达了终点,竟是一处地宫。 金碧辉煌,富丽堂皇,处处雕龙画栋,别具一格。 云顶檀木做的顶梁,悬着一颗巨大的夜明珠,熠熠生光,将整个地宫照得通亮。 白玉铺就的地面,内里镶嵌着金珠,凿地为莲,五茎莲花开得明艳,鲜活玲珑,举步踏于其上,当真是步步生莲。 云千珏却似并未注意到这些,他的目光落在一角的铁力木箱上。 他的眸色深邃犀利,一抬手臂,轻拂去箱面上的尘埃,打开锁扣,见到里面黑乎乎的细小颗粒,面色越发不善。 “是火药。”无颜一惊,视线扫过近处所有的木箱,数量竟有几百个之多。 方才一进地宫,云千珏便嗅到了淡淡的火药味。这里温度极寒,又有水火不侵的铁力木箱,是保存火药的极佳环境。 一一打开附近的木箱,云千珏的表情越发丰富起来,到最后竟放声大笑,面上却是暴戾恣睢。 弓箭,流星锤,月牙镗,七节鞭,铜剑,长枪……各种兵器,应有尽有。 这样的筹备,不为起兵造反,又是为了什么? “啊呀,被发现了呢。”一道欢悦的声音自近处传来。 云千珏、无颜俩人循声望去,一扇屏风,这屏风通透细腻,远看是几簇鲜花争奇斗艳,后面的光景也能窥探几分。 一个小丫头从屏风走出,冲云千珏嬉皮笑脸地做了个鬼脸,就屁颠屁颠地朝无颜跑去。 趴在无颜的身上,伸手抱住女子的纤腰,埋头在她的胸前,仰起头,笑得一脸灿烂:“阿奴就知道姐姐福气好,怎么也不会轻易丧命。” 无颜的身形一僵,明显有些不太自然。这般亲昵的动作…… 她微微晃神,隐约想起,这个人,好像就是带他们进村的那个女孩。 为云千珏祛了毒素,还叮嘱哑巴对他们好生照料。 第七十七章 必然也是倾国倾城的模样(第二更) 无颜面上一柔,方想道个谢,却见得云千珏揪着女孩的后襟将她提了起来,这样的方式,和抓小狼的模样当真是一模一样。 “哎哎,你放下我。”女孩手脚并用地挣扎起来,努力转头看向背后的云千珏,微嘟着樱唇,脸颊泛红。 她可是堂堂的术士,在村里也是有地位有声誉的人,要是被人知道自己有这样糗的一面,可不是丢大了。 奈何云千珏身材挺拔,比她足足高了一尺三寸,加上力气比较大,玉奴不能撼他分毫。 她认命似得叹了口气,收起自己的利爪,服软道:“好啦,大哥,拜托你放我下来吧,我认输。” 她虽然投降,腮帮子却是鼓得厉害,双手交叉,脸憋得通红。 从见到这个男子的第一面,她便知道,他是个危险的存在,但是碍于无颜的关系,她又不能放手不救,只好将其一并带回了村。现在被他这样戏耍,她真的,很不爽! “哈哈哈……”云千珏舒朗一笑,一句大哥,好像瞬间就松掉了所有的防备。这个女孩,与云千葉倒是有几分相像。 知道她对他们并没有实质的威胁,云千珏手一放,松开了对女孩的钳制。 双脚一经落地,玉奴拔腿就跑到无颜的身侧,躲到女子的身后,看向云千珏的双眼,满满的戒备。 玉奴的小屋。 篝火烧的正旺,无颜、玉奴盘地团坐,相偎取暖。 受伤的小狼撒娇似的缩在玉奴的怀里,伸出小舌舔舐女孩的手心。 玉奴咯咯地笑出声来,另一手摸着小狼柔顺浓厚的皮毛,温润:“小颜姐姐要问我什么?” 从地下宫将他们带回村落,她就好像满腹心事。 “阿奴,你可知道冰窖里的那具女尸是怎么回事?”无颜喝了一杯热羊奶,披着厚厚的皮衣,脸上依旧是一副倦容。自从见了那尸身一面,她便一直心神不宁。 玉奴顿住了手上的动作,楞了片刻,有些吃惊地开口:“姐姐已经见过师祖了吗?” 气氛僵持了许久,玉奴忽而探身上前,靠近无颜的脸庞,贴着她的呼吸,眸光熠熠:“姐姐脸上的伤口是怎么回事?” 伤口? 无颜错开目光,不知她为何突然变了个话题。 “姐姐的眼睛,和师祖竟是一模一样。”玉奴抚上无颜的眼角,笑得调皮:“要是姐姐面上的伤疤除去,必然也是倾国倾城的模样。” 她这样说着,却见无颜不为所动地端坐,面上无一丝波澜,才端正了脸色,拉开俩人的距离,替无颜解惑:“师祖当年被逼无奈进北凤皇宫为妃,郁郁寡欢,卒于宫墙,帝王本想要将她的尸体葬于皇家墓地。我的母亲是她的大弟子,当年与师祖私下也有联系。应了她生前的嘱托,将她的尸身偷出皇城,秘密安葬此地。” 玉奴的眸光一黯,略不可见的微微叹息:“而我的母亲,因为那次活动,意外丧生。” 无颜冰冷着手脚:怪不得,那个女子的脸上是经久的哀凉。不想,竟有这样的遭遇。 - - - 题外话 - - - 因为楚楚身体不舒服,所以发文时间改动到了晚上,不好意思哈。 第七十八章 她与傅倾城之间,其实是母女关系(第一更) 无颜冰冷着手脚:怪不得,那个女子的脸上是经久的哀凉。不想,竟有这样的遭遇。 无颜的面部表情,玉奴看得专注,观察入微。 早在第一次相遇,她便注意到,无颜的后脑有个不大不小的肿块,是在早年留下的创伤,而这个伤口,可能会导致记忆的部分丧失。 经过方才的谈话,玉奴越发确定,无颜将傅倾城忘得一干二净,自然也不会知道,她与傅倾城之间,其实是母女关系。 当年北凤帝王封傅倾城为后,更是夜夜相逼同床,生下小公主。傅倾城为图报复,在帝王的身上种毒,又培育公主作解药,每每帝王毒发,就需取亲子的鲜血为引,化毒保命。傅倾城这种做法极端,连带着自己的骨肉都算计其中,只为叫帝王生不如死,悔不当初。可是,小公主又有什么错? 玉奴同情地凝着无颜,眼角泛泪。深呼吸几口,她拼命地把眼泪逼回眼眶。 平复了一下心情,她开口道:“小颜姐姐怕是倦了,还是早些休息吧。” 最后,她还是决定,不把无颜的身世相告。既然是命运选择除去她旧时的阴霾,她又何必重新揭开对方的伤疤,看她鲜血淋漓,痛不欲生。 娘亲一直不同意师祖的做法,更是心疼小公主的遭遇,劝诫师祖不成,只好暗中保护小公主的安危。彼时娘亲亡故,依旧对小公主多有牵挂。南祁统一北凤时,她以为小公主死在皇宫,若不是前几日湖畔偶遇,她也料不到小公主居然尚在人世。 听得玉奴的话,无颜心不在焉地嗯了声,起身,走到床边,掀起被角,慢慢挪了上去。 她确实是有些累了,额头的温度还有些灼烫。 她向来不矫情,甚至是顽强得要命,这种小病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方才又喝了热奶,有些回暖,加上身子疲软,困意袭来,有些迅猛。 夜深人静,月黑风高。 屋内,炭火依旧烧得正旺,袅袅的灰烬伴着热气腾腾上升,洋洋暖暖。 耳屋的门帘被一手撩开,五指修长好看。 云千珏回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睡得深沉的哑巴,凤眸一挑,迈步进了主屋。 篝火朦胧飘摇,光线昏暗的小屋内,无颜睡在床榻的里侧,面色潮红,呼吸急促,额间湿哒哒地冒汗,正在散热。外侧躺着玉奴,小女孩睡相不好,大敞着双臂,一手更是横到了无颜的xiong部上。 云千珏眸光一暗,轻缓了手脚走到床边,立住身形,抬手调整玉奴的睡姿,又为俩人轻捻了被角,才举步向草屋外走去。 小狼蜷曲着身子,团着蓬松的皮毛窝在枕边,此时拱了拱鼻子,似有所查地睁开了森绿的眼珠,见到一人披了黑色的披风,背影挺拔。依着气味辨识,它明白是云千珏,复又安心地闭目安眠。 门扉开合之间,冷风夹着洋洋洒洒地的雪花灌进里屋,温度骤降。 尽管只是一瞬,无颜还是醒了过来。身为杀手,本就警惕,此时又是身子不适,睡自然浅。 第七十九章 “姑娘还要在地上坐多久?” 尽管只是一瞬,无颜还是醒了过来。身为杀手,本就警惕,此时又是身子不适,睡得自然浅。 在屋里转了一圈,寻不到云千珏的身影,心下一沉,急急地拿了件披风就出了门。 她担心,是村民们又找上门来,掳走了云千珏。 一轮上弦月伴着无数莹星烁烁,一抬头,竟有一阵流星雨划过,直直落向雪峰。 雪地上留有一对脚印,深深浅浅,向远处而去,茫茫的雪花成了一道天然屏障,一里之外便模糊不清。 无颜一番庆幸,既是一双脚印,那便印证了是云千珏自己走出去的。 只是,他一个人,深更半夜地出去,又是为了什么? 蹙眉,她紧了紧颈部的系带,循着脚印往外走去。 斑斑泪痕的湘妃竹,枝头被积雪压沉,稍稍低垂,竹叶在风里婆娑起舞,微微飘落。 松软的雪地上长着不少植物,一簇簇,低矮成片。 云千珏的目光在地面上逡巡,许久才迈开步伐。 “啊!”一声尖叫,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不远处,一个少女坐在地上,双手抵在背后,一步步往后挪动。 她这时都快吓得哭出来了,皱着一张小脸,视线锁在脚边的一个坑里,坑内成群蠕动的金环蛇,黄黑相间的身躯,凸着眼珠,吐着蛇信子,慢慢地朝她涌来。 少女抖落了满身的鸡皮疙瘩,全身颤抖得厉害。 她今夜本是来采药的,有一种珍贵的药材只在夜里开花。她守了一天,等到半夜花开,她才拿起铁锹开始松动雪地,不想竟惊动了地下冬眠的蛇群。 金环蛇剧毒,被它们咬到极有可能葬身此处。刚刚苏醒,它们明显有些迷糊,行动也比较迟缓,可惜方才少女受了惊吓,双脚抽筋,竟是一屁股坐到地上,再难起身逃命。 她急得满脸通红,忍不住大声疾呼,可惜这里离村落有些距离,又有谁能救得了她?恐惧袭来,少女忍不住大哭出声。 忽而眼前多了双黑色的雪地靴,少女抬头,便看见了一个身姿颀长的男子,挡在她的面前,穿着一件黑色的棉衣,仅仅只是一个背影,却莫名让人安心。 她也不清楚男子是怎么动得手,只几个瞬息,金环蛇就死绝,一动不动地躺在雪地上。 男子转身的一瞬,少女一愣。 她一辈子都没出过村,见过的无非就是村里的几个男人。可她忽而觉得,村里的所有人加起来竟都不及他分毫。外表俊美无双,气度更是不凡。 其实之前对云千珏和无颜施以火刑的时候,她也在场,只是那时云千珏面上狼狈,看不清原貌。所以现下,她便没有认出他来。 云千珏原是被呼声吸引过来,本来只是远远地观望,并不打算动手,只是无意间注意到少女背后的药篓才出手相救。 拧眉,眸中暗光浮动,云千珏看着少女面色含羞,心下不耐,已是厌恶到了极点,声音冰凉:“姑娘还要在地上坐多久?” - - - 题外话 - - - 楚楚一到冬天就过敏,/(ㄒoㄒ)/~~,难受,哭瞎在厕所。所以更新的进度被拉慢了,不好意思。(鞠躬) 明天周日,楚楚去趟医院,据说市医院周末人很多,可能排队半天。如果回来得早,还是会双更的。爱你们。撒花ying~~~~ 第八十章 可是他忽而的紧张在意,到底是为了什么? 少女脸颊通红,羞赧:“你是谁?” 她本该质问这个男人,他是如何进了术阵里的村落。必要时,她更应该通知村民,抓捕这个陌生人。可是……是他救了自己的性命,自己不该恩将仇报。 贝齿轻咬下唇,少女怯生生地看向男子,水光潋滟:“公子,我叫夏夜。” 云千珏狭长的凤眼微眯,说出的话不带一丝情绪:“我对你的名字,一点不感兴趣。” 少女一噎,苍白了唇色,一脸尴尬。 无颜低垂着头,抬起右手,长袖掩面,将漫天的飞雪隔绝在外。 出来得急,她简单穿了双蒲草毛窝,蒲草编成的深帮圆头鞋子,宜于雪地行走。鞋内填充了鸡毛、芦苇,但她依旧觉得双脚冰凉。 身子发寒,胃里翻江倒海般地难受,无颜灰白着脸,极力地抑制着。 沿着云千珏留下的痕迹行走,不久,她便来到了竹林。 青竹翠翠,高而茂盛,树叶摇摆,沙沙作响。 云千珏的脚印被积雪掩盖,不甚明晰。 不知走了多久,她在竹林里徘徊,分不清东南西北,心下忐忑。身子像煮熟的虾子,发烧得厉害,便连呼吸之间,也是闷闷的,热热的。 疲软地倚靠着一根湘妃竹站着,身子慢慢滑落,坐到了地上。 她一动不动地缩成一团,与皑皑白雪融为一体。 意识涣散间,她却意外地听见了云千珏的声音。 “你确定这附近有我需要的药草?” “公子,治发烧体热的药草有很多,我们随便在这里转上一圈,就能寻到一箩筐了,不用担心。” 云千珏抿唇,不再说话。 夏夜见他一副缄舌闭口的模样,犹豫一阵,还是试探着开口:“公子找这些药草是为了什么?” 听得问话,云千珏微微顿住脚步,面上也是不太自然。今夜他会出来,全是为了丑八怪。之前在冰窖得知她发烧,他便一直留心。夜里翻来覆去睡不着,只想着如何医好她的病症。他何曾这样贴心过,便像是全然换了个模样,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陌生。 “主子……” 声如细丝的呼唤钻进男人的双耳,便像在他的心里投下一道响雷。 不敢置信,云千珏的呼吸不自觉地急促起来,凤眼锐利地眯起,扫视四周。 男人突然的举动,让身旁的夏夜一阵莫名,从相遇到现在,他一直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甚至可以说是冷酷淡漠的,可是他忽而的紧张在意,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久,她便找到了答案。 只见男子阔步朝一株青竹而去,半蹲下身子,指尖颤抖地向前探去。 晶莹的雪花,细如飘絮,轻如白羽,贴着女子坑坑洼洼的脸庞,美如梨花。 女子的嘴唇干涩,唇上多处死皮,甚至渗出一丝半点的血星。 她的脸本就丑如鬼魅,此时这般虚弱,更是惨不忍睹。 夏夜看清女子面容的一瞬,不禁惊叫出声,立即找来云千珏的瞪视,吓得捂住嘴巴。 - - - 题外话 - - - 亲们,由于上架的原因,每日一更,上架当天日更三万。就在几天后。 第八十一章 这样的他,竟会为了自己熬夜去寻草药 无颜的样貌绝有的丑陋,但凡是见过的,总是会印象深刻,夏夜此时总算是忆起来,这俩人就是不久前被村民追杀的村外人。 不自觉地退后几步。她在怕,怕这个男人,那时他杀人的狠绝历历在目,只是徒手,就轻易取了旁人的性命,就像地狱的阎罗,令人胆颤。 这样的男人,比金环蛇还要来得可怕。 云千珏的手冰凉如玉,贴着无颜的唇角,轻轻摩挲。 丑八怪约莫是察觉了什么,才跟着自己出了小屋。只是她身子不适,在雪地里又受了寒,现在必定难受得紧。她当真以为自己是九尾狸猫不成,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她这样挥霍的。 他心里有气,胸口堵得慌,手下的动作也跟着一重。 下唇遭到挤压,之前皲裂的伤口扩大,鲜血更是肆意地外流。 无颜吃痛,嘤咛一声睁开了双眼。眼前映着云千珏薄怒的双眸,真真切切。 她一喜,轻启樱唇:“主子。” “嗯。”低低地回应,云千珏也不晓得自己这时是怎般发杂的心境。 觉得丑八怪冒雪出来找自己,他应当是欢喜的,可是胸口胀胀的、酸酸的,看着她可怜的模样,不禁有些心疼,又有些生怒。 若不是她方才呓语出声,被他察觉,她今夜就极有可能冻死荒野。 情绪大起大落,看着无颜冻得通红的脸颊,鼻端的鼻涕晶莹,男子啼笑皆非。 下一刻,云千珏打横抱起女子,手下轻柔,带着宠溺。 他的怀抱不似他的手指冰凉,反倒是宽阔厚实、暖人心脾。 自她及笄以来,他对她亲昵,却极少抱她,此时梅花香馥郁,满是他的气息,她心下一暖,伸手抓住他的衣角。 走至夏夜身旁,云千珏侧头看着她一眼,蹙眉道:“草药找齐了吗?” 他的言语淡淡,却自有一股威压。 夏夜战战兢兢地点头,双手拉着药篓的背绳,脚背上却似压了铅块一样,沉得她迈不开脚步。 男子这样阴晴不定,全是为了他怀里的女子,分明长着一副人神共愤的可怕模样,却偏偏被人视若珍宝。夏夜撇撇嘴,有些羡慕甚至嫉妒地自嘲了一下。 无颜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个少女,但她一向随意,既然云千珏不做介绍,她自然不会主动询问。 阒然的雪地里,三人缓缓行进,各自无语。 走了个把时辰,便回到了村落。 村头,夏夜将背上的药篓取下,从中取出几株药草递给无颜。 眨巴着眼睛,少女面容清纯:“回去将这个煎了服下,过个一夜,你的体温就能降下去。” 无颜一呆,恍恍惚惚地接过。 手中握着治疗发烧的草药,她抬头看向云千珏,他的下巴擦过她的额头。 平日没有留心,原来他的下巴已经长了一小段胡渣,搁着她的眉心,酥酥痒痒。依旧是皎皎的眉目,只是面部轮廓有些冷硬,总是一副帝王的姿态。 这样的他,竟会为了自己熬夜去寻草药。 第八十二章 呸,不要脸 小屋内,灯火通明。 门口,玉奴一身薄薄的素色寝衣,墨黑的长发飞扬,怀抱小狼。 极目远眺,雪山上的竹篁通黑一片,映着女孩的幽瞳深深,隐着复杂的心绪。 她方才掐指一算,无颜今生会有大劫,祸灾起源就是那个同行的男子。但是意料之外的是,她竟算不出男子的身份。 她的占卜之术虽然不成气候,却也不会如此不济。要么就是这个男子位高权重,权倾天下,要么就是天生带煞,穷凶极恶。不管是哪种情况,无颜都会被牵连受罪。 “小奴。”女子的声音似水如歌,拉回了女孩的心绪。 近处,云千珏横抱蓝无颜,正向此处而来。 月光清寒,倾泄在他两的粗布衣裳上,却自有一股清韵。男人的凤眼邪魅,深邃无波,融星化月。英俊的脸庞,轮廓分明,龙章凤姿,天质自然。 这个男人,绝不简单。 玉奴的秀美轻蹙,心中的不安便像是波澜一般圈圈扩散。 她迎上前,面朝无颜,语带关切:“小颜姐姐这是怎么了?” 无颜的面色惨淡,说不出的脆弱可怜:“不妨事,只是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在说谎!玉奴笃定。 恨恨的目光朝云千珏身上射去,恨不得在他躯体上钻出一个洞来。本来小颜姐姐的身体好得差不多了,却是这个云千珏夜里不好好睡觉,害小颜姐姐担心,平生波澜。 她的表情太过丰富多彩,咬牙切齿的模样,就像护食的小兽,让云千珏一阵莫名。 男人好笑地挑起眼尾,邪恶却俊美的脸上却噙了一抹玩味的笑意,带了作弄:“小丫头,你的目光也太露骨了。不要傻愣着,你且去烧盆热水来。” 听得他的话,玉奴那个气啊,见过自恋的,却没见过这么自恋的。 但是为着小颜姐姐,她又不得发作,只能跺一跺双脚,反身跑去准备,然而嘴里仍是忍不住小声嘀咕:“呸,不要脸。” 云千珏的耳力极好,女孩的话一字不落的钻进了自己的耳朵,嘴边的笑意不由加深。 将无颜在床榻上放好,拉起被褥盖到了女子的肩头。 一室幽香,云千珏行至炭火前,拨了拨木柴。 他肤色白皙,五官俊俏中带了邪佞,尊贵中又带了一抹温柔。容貌极好,最是惑人。 无颜侧身看他,琥珀色的眼眸流转,熠熠生辉,目光有些痴然。 这样的云千珏才是她记忆深处的原样,玩世不恭,温柔可亲。她忽而有些恍惚,之前他对她用刑的狠辣,无情的抛弃恍若噩梦一场。可内心深处又忍不住惶然,患得患失。 “咳咳咳……”寒气入体,身子发虚,她忍不住连连咳嗽。 无颜的身子一向很好,但自从云千珏的那一箭穿心之后,状况却大不如前,正所谓病来如山倒,她现在的模样还真是少有的虚弱。 忽而后背一暖,是云千珏坐到了床边,轻轻怕打她的后背。 身为帝王,他何曾做过照顾人的琐事,因此动作带着些微的笨拙。 第八十三章 此时再也受不住,无颜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不知何时,云千珏亦是钻进了被褥,从后拥着无颜,浅浅的呼吸,悉数喷在她的耳迹。 他的手沿着无颜的xiong部往下,一直探到小腿,抓住了女子的脚踝。 她的双脚娇小可爱,莹白如玉,嫩滑温软。 隔着足袜,云千珏轻捧莲足,缓缓按压,刺激穴位,帮助无颜回暖。 男人的动作暧昧至极,无颜面上羞赧,面上僵硬。 “小颜姐姐,草药煎好了。”玉奴掀开耳屋的幕帘,捧着瓷碗而入。 眼前暧昧的一幕极具冲击性,玉奴耳根通红,颤音道:“你,你……在做什么?!” 云千珏瞥了女孩一眼,淡声道:“你把药端过来就退下吧。” 男子一边说着,一边掰过无颜的身子,使她面朝自己,同时将女子的莲足放到自己的棉衣里取暖,动作一派闲适自然。 女孩儿呆愣在原地,好似被闪电击中了头顶,眼前一黑,差点要昏厥。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当着她小奴的面,居然敢调戏她的小颜姐姐。还有这使唤的语气,完全是把她当做粗使丫鬟了啊喂。 “嗷呜~”小狼象征性地嘶吼了一声,余音湮没在云千珏的怒视里。 不得不说,一个帝王的威严,是很难挑战的。 最后,屋子里只剩下云千珏和蓝无颜。 “丑八怪,喝下去。”云千珏的手中端着药汁,糊黑状的液体,更是散发着一阵阵恶臭。 这样的东西看着实在恶心,无颜强忍着胃中泛酸的冲动,一闭眼,张嘴朝碗延贴去。 可是由于冲劲太大,她的牙齿狠狠地磕在了碗边,剧烈的疼痛袭来,顺着口腔的神经蔓延到大脑。此时再也受不住,无颜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云千珏没有防备,整个前襟都被污秽沾染,胃液伴着消化的食物糊满他一身,酸得刺鼻的味道扩散开来。 云千珏面上一黑,额头的青筋凸起,嘴角抽搐,凤眼更是危险地眯起,风雨欲来。 他素来有洁癖,在宫里时,黄袍沾不得一粒尘埃,否则就立刻送浣衣局清洗,备份的衣袍更是多不胜数。 现在,男子低头看向前胸,略微扫了一眼,俊眉便隆得越发厉害。 无颜将污秽吐了出来,胸腔里顿时就轻松了许多,脸色也红润了不少。 然而余光瞥到云千珏前襟的那一抹乌黑,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跳出胸腔。 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已经触犯了龙颜,无颜战战兢兢地开口请罪:“无颜该死。” 无颜一面尴尬着,一面又胆战心惊,跟了他这么久,自然是晓得他的脾气,只等着云千珏处罚。 女子惶恐万分,甚至拉开了与自己的距离,缩到了里侧,本来想要脱口而出的指责却压在咽喉,男子一时憋得脸色通红。 将瓷碗放到床边,云千珏抖着衣摆,愁绪爬上眉梢:“丑八怪,等我回来时,你必须将药汁喝得一点不剩。” 一块手帕抛到无颜的面前,绣着腊梅的白色丝娟,点点妖艳,仍旧带了主子的余温。 “擦一擦嘴角,把帕子洗好了再还给我。” 第八十四章 不速之客 晨光微醺,一派宁静安和。 打开的水井盖,自井中慢慢升腾起一片轻柔的雾霭。 木桶中灌了水,一根捣衣棒,云千珏脱下外衣,换上了另一件棉袄。 虽说这是他第一次洗衣服,动作倒也像模像样。 玉奴掀开门帘的一条缝隙,偷偷打量着云千珏的背影。 本以为他是个养尊处优惯了的人,没想到这种粗活,他也愿意亲力亲为。这般想着不禁对他油然而生了一股钦佩。 然而回头看向无颜的那一眼,又立马抹煞了那点苗头。 云千珏之于蓝无颜是个危险的存在,为着公主的安危着想,她必须时时刻刻防范着这个男人。 “公……小颜姐姐,你好些了吗?”玉奴蹬蹬蹬地朝床榻跑去,向小狗一样拱进了被窝。 无颜的视线却是凝固在那方手绢上,有些痴傻,对于玉奴的问话,全然没有反应。 这次的事件,她是不是该庆幸,云千珏没有对自己发火。这是不是证明,自己在他的眼里,还是有些特殊的呢? 心脏隐隐作痛,她伸手覆上心口,涩然浅笑。已经被伤害过一次,她真的无力再承受第二次。如果没有结局,她不敢奢望他与自己会有什么可能,希望越大,失望便会越大。 “小颜姐姐。”玉奴见无颜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不由攀上无颜的肩头,在她的耳边低喝。 无颜双瞳剪水,清醒了半分,只是双眼依旧带了丝懵懂。 “回魂了啦。”玉奴嘟着嘴,义愤填膺:“这个云千珏到底有什么好的,他当真不值得小颜姐姐拼死卖力。” 就算当初云千珏对小颜姐姐有过恩遇,这么多年的出生入死,也早就抵消了吧。把自己的青春年少耗费在这个男人身上,真是大大的浪费。 屋外。 云千珏坐在竹椅上搓洗衣服,双手在寒风中冻得通红,仿若有无数的利刃切割着肌肤,他却恍若毫无所觉,眉间淡淡。 哑巴起床出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场景,他哑然站在原地,有些不敢置信。 他性子极软,遇到这种事,总是是觉得自己应当去帮把手,不由上前比划起来:“啊啊啊,啊啊啊……” 云千珏对这个男人没有好感,此时却耐下心来,解读对方的动作。 感觉到对方的善意,云千珏松开心房,浅声道:“不必了,我自己可以解决。” 他一向好强,这个时候,绝不可能轻言放弃,假手于人。 天高云淡,惠风和煦,今日难得的没有下雪,只是积雪深厚,极难消融。 天气晴好,村里的人大多出来透透气,晒晒暖阳,而小屋篱笆外,也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粉红玫瑰香紧身袍袖上衣,下罩天蓝色烟沙彩花裙,逶迤拖地。略施粉黛,清秀可人,头上倭堕髻斜插牡丹簪。纤腰微步,皓腕如玉,端得小家碧玉。她从家中出来,一路吸引了不少注目。 无颜本是躺在小院里晒日光浴的,见到此人,生出似曾相识的感觉。 “姑娘的风寒好些了吗?”女子绵言细语,似黄莺出谷,甚是好听。 无颜这才忆起,这是之前遇到的那位采药的女子。 第八十五章 她穿得这样单薄,当真是一点也不畏寒吗 无颜这才忆起,这是之前遇到的那位采药的女子。 彼时她穿着普通,粗布衣裳,是最普通的农女打扮,此时却是一番别有用心的装扮。尚且不论扮相,她穿得这样单薄,当真是一点也不畏寒吗? 夏夜隔着篱笆,也将无颜望着,目光炯炯。 一张略微破旧的藤椅,女子懒懒地躺下,轻轻摇摆,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与前些日子相比,她的气色确实好了许多。 只是那张斑驳交错的脸,此时在日光下,更加清晰明朗起来。 女子的身子清瘦,脸庞也是小小的,许是身子渐好,面部也变得莹润了起来。撇去参差不齐的伤痕不说,细细的卷烟眉,明媚含水的凤眼,高挺的鼻梁,小巧的樱唇,每一处,竟是恰到好处,细巧精致。 而她的穿着打扮,更不像是女子,处处随意。一头如瀑的长发,平日没有打理保养,明显的打结分叉,隐隐蜡黄。穿着的棉衣,不仅是男子的款式,更是布满补丁。 “姑娘,我叫夏夜。”少女自我介绍,看向无颜的双眸明亮,春光融融,暖化人心。只是在瞳仁的深处却隐隐藏着不屑。 她猜测,像无颜这样的女子必定不是闺阁小姐,极有可能是丫鬟出生,才会这样粗野。倒是可惜了那样皎如明月的公子,居然将其视若珍宝,呵护备至。 “夏夜。”无颜微微歪斜着头颅思量了一下,却依旧黏在藤椅上,没有起身相迎:“夏姑娘有什么事吗?” 夏夜面上一闪而过阴霾,她是真正的尴尬。 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女子的素养这么差,有客人来,总归是要欢迎的吧,而她却是木木地待在一边,全然没有照顾客人的意思。 其实,夏夜这样想,真真是冤枉了无颜。在花月居的时候,她本就深居简出,这些俗礼,她不被拘束,也从不在意。她,只是随意成了自然。 “姑娘,我可以进来坐坐吗?”尽管一瞬尴尬,少女的面部调节能力却是极好,只是几个瞬息,便又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自然。”无颜缓缓起身,莞尔一笑,拉开了栅栏。 她的动作好似行云流水,令人赏心悦目。正是冰清玉洁。夏夜看着女子一瞬痴然。 俩人并旁坐下,中间摆置的木桌山,放了一壶清茶。 无颜沏了一杯,递给夏夜:“夏姑娘此番前来,是为何事?” “蓝姐姐,我这次来,是为村人谢罪。”她端得娴熟有礼,言语之间一片赤诚,心里却到底没多少真心实意。 “前些时日,玉奴妹妹已经向我们解释过了,狼群袭击村民的事,与姑娘和公子没有半分关系,是我们错怪了。” “嗯,无碍。”无颜清浅出口,言语里不带一丝情绪。她生性淡漠,这些事,并不会斤斤计较。 夏夜内心其实是相当奔溃的,她第一次接触到向无颜一样的人,少言寡语。与这个女子谈话,简直是索然无味。 第八十六章 对她不喜 这般,夏夜是再没兴致与无颜扯开去,只好直入主题: “蓝姐姐,明夜,我们村里有个篝火宴会,甚是热闹。你与公子初来乍到,对这个村落还有些陌生,不如趁这个机会,熟悉一下彼此。” 篝火宴会?无颜目视前方,食指和中指轻轻敲击在藤椅的扶手上,发出嘚嘚的几声脆响。 说实话,她不喜欢热闹,更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夏夜既然发出了邀请,她也不好明里拒绝,只想着和云千珏商量一番,再做决定。 “这件事,我需要向主子请示一下,到时再通知夏姑娘。”无颜斟酌再三,终是回应道。 “啪~” 青绿的茶杯点缀着五彩瓷釉,翠竹挺拔,青叶鲜艳,是极好看的一套杯具,是玉奴从术阵外采购回来的。此时被夏夜摔碎了一个,一地残破。 无颜的目光在地上流连片刻,挪开时,带了点惋惜。 夏夜却是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忽而起身,说话时还带了颤音:“蓝姐姐是说,你与云公子之间,其实是主仆关系?” 无颜颔首,低头,又轻抿了一口佳茗,却觉舌尖苦涩,极难下咽。 夏夜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无颜面上的异样。 她早就该想到的不是吗?蓝无颜这样没有风姿的女人,是如何也不能与云千珏那般的天人相配的。所以那夜她所见的,云千珏对无颜的紧张在意,无非就是主子对下属的关心罢了。 少女一脸的兴奋,无颜就算再迟钝,也能猜到几分。 这个夏夜,是对云千珏动了心思。说不上什么情绪,无颜只是觉得有些悲凉,更多的却是麻木。这样的女子,她看的不在少数,花月居里就养了不少。云千珏自有一股风流,心动的女子不计其数。 “啊,我的茶杯!”玉奴的惊叫声极具穿透力,院里的俩个女子皆是浑身一震,耳膜更是隐隐作痛。 女孩本是在小屋里同小狼玩耍的,方才听得一声脆响,因为不放心无颜,才出来查看一番,不想最先入目的就是一地的支离破碎。 今日难得阳光灿烂,她的心境却一下跌入谷底,心烦意乱。 “玉奴妹妹,实在抱歉,是夏姐姐大意了。” 女孩循声看去,便是夏夜一身鲜艳的打扮,当真是人比花娇,闪耀夺目。 只是,这么冷的天,她居然穿得这么单薄,这么花枝招展,到底是安了什么心?夏夜在村上的名誉不错,她却唯独对她不喜。她的温柔可亲,她的施药乐助,总是带了一股做作的味道。 “嗷呜~”下一刻,小狼更是风驰电掣地跑了过去,一口咬伤了夏夜的裙摆。 它还是只幼崽,近日被喂养得极好,小胳膊小腿的,却是圆滚滚的一小团,丝毫没有威慑力,却依旧让夏夜避之不及。 小家伙正是换牙期,一咬上夏夜的裙摆,就拼命撕咬,黏答答的口水更是蹭上了少女精美的衣裳。 “啊~走开啊!”夏夜忍不住大声呵斥,眉宇间全是嫌弃厌烦,之前的端庄消失得无影无踪,好不狼狈。 亲们,在大家热情有力的支持下,我的小说正式上架了!感谢你们对我的喜欢和认可,也希望你们能一如既往的支持我、陪伴我,我一定会努力更新,写出更精彩的故事来回报给你们! 上架意味着会收取费用,也明白亲们的钱来之不易,所以我根据以往的充值经验给大家推荐几个合算的手机充值方式,让大家的每一分钱都花的值得! 我首先推荐的就是“支付宝”,它不仅1元可以兑换100乐文币,用网银充值和支付宝余额就可以直接支付,没有网银的亲也可以通过快捷支付的方式支付呦!真正是各大银行通吃,有无网银皆宜。其次推荐“手机银联快速充值”,它的兑换比例是1元兑换80乐文币,不用卡便可直接充值。如果觉得这两种都很麻烦的话,我还推荐一种最懒人充值方法“绑定手机自动充值”,只要绑定手机号,就会每个月自动为你充值700乐文币,每月只需15元,而且退订也很方便。如果手机充值让你实在头疼的话,那亲们还是回到网页充值吧,甩个链接: 就啰嗦这么多,最后感谢亲们收藏、送花、给月票哦!谢谢亲们的支持!爬走码字去鸟~~~bye~~~~ 第八十八章 你都这幅模样了,还矫情什么 人性本就是这般凉薄,少女出门时,与村民们还是笑语晏晏,互相寒暄,此时却是半分情面也不留,争相看好戏。 无颜的生怒的时候,带了十足的凌厉,从腥风血雨中走出来的人,威慑力自然强大。村民胆颤,不久便作鸟兽散离开撄。 “来了来了,衣服来了。”玉奴从小屋里跑出,跑得急了,额间沁出了汗珠。女孩虽然对夏夜存了点看法,但此时终归是同情她的。 无颜接过玉奴手里的黑色披风,将少女的tongti完全地遮挡起来,转到前面,为她系好带。 夏夜却是扑倒无颜的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脸上的妆容混着泪水自然蹭到了无颜的前襟。 “好了好了,不要哭了,真是闹心。你不要弄脏了小颜姐姐的衣服。”玉奴嘟着两腮,气鼓鼓地去拉开俩人的距离。 这个夏夜,可真是一个活宝。 玉奴这么不客气的话,更加刺激了夏夜的神经,泪水崩腾得越发汹涌。 无颜被少女紧紧地圈住脖颈,到底没有推开她的意思偿。 无声的眼神瞥过玉奴,提醒的意思明显。 而后低头,贴着少女的脸颊轻哄:“夏姑娘,你随我进去洗把脸吧,顺便舒缓一下心情。” 无颜的怀抱温暖,还有淡淡的梨花香清新,少女汲取了一点体温,决堤的泪水总算轻缓了下来,只是抬头看向无颜的双眼,依旧如同受惊的小鹿: “蓝姐姐,云公子可在屋内?” 少女的小心翼翼,双颊绯红,看起来就像个半大的孩子,莫名生出一种可爱来。 “主子他出去了,哑巴也不在房中,你且放心。”无颜抬手,欲要拭去少女脸上的泪痕,却被少女扭头躲过。 “呀呀呀,你都这幅模样了,还矫情什么?”玉奴的心头好像有无数把火焰在蹭蹭地往上冒,脱口而出:“你弄出这样的动静,云千珏要是在屋里,也早该被吸引出来了。” 夏夜低头,恨不得将自己藏到地底下去。 屋内,无颜为少女寻了件自己的衣服出来,虽然粗燥,穿着咯得慌,好歹能避体。 夏夜扭扭捏捏地换下,又由着无颜为自己洗脸梳头。 温温热热的毛巾擦过脸颊,拂过黏答答的粘液。夏夜脸上臊得厉害,整个过程一句话也不说。 无颜性冷,此时也是沉默不语,气氛显得有些微妙。 云千珏是傍晚时分回来的,白日里他总是频频地出去,旁人并不晓得他的想法。 主屋。 坐在煤油灯前,烛心冉冉,映着无颜的面容昏昏沉沉。烛火在她眼中跳动,明明灭灭。 手中捏着那方丝帕,已经洗得干干净净,带着浅浅的皂香,此时方方正正地叠起,露出刺绣的那角。纯白似雪的留白,好比荒寒水滨,那几只独树的腊梅稀疏,却最是娇艳,铮铮铁骨。 玉奴半跪在床榻上整理被铺,被褥被熏香熨烫过,松松软软的,还隐有檀香。 “小颜姐姐,夜里寒了,你还是早些睡下吧。” “嗯,知道了,你先休息吧。”无颜起身,却是往耳屋走去。 掀开帘幕,但见得云千珏同样坐于木桌旁,神思专注,却是在作画。 古雕刻画的一张俊脸,淡定优雅飘逸宁人。此时双手在宣纸上肆意挥洒,眉目间是一派专注。 无颜的指尖还维持着挑帘的动作,不知不觉,竟在门口杵了好一阵。 床铺上,哑巴背对着他们,已经熟睡,浅浅的鼾声若有若无。 “丑八怪,看够了没,进来吧。”云千珏没有侧脸,依旧凝神在笔下。 无颜一赧,他这话说的,好像是自己沉醉在他的玉颜里醒不过神一般,贪恋男色。 第八十九章 丑八怪,宫里的嫔妃,包括皇后,朕都没有睡过 放下帘幕,她朝他走去,脚步有些虚浮,面红耳赤。 一步步走得近了,无颜才看得明白,云千珏并非在作画,只是在一张白纸上圈圈点点,略作标注。他,是在记录这个术阵的法眼。 无颜恍然,原来这几日他早出晚归,便是为了踩点。毕竟,这个术阵的存在,就是对帝权的极大威胁。 那日从地窖回来,玉奴也做了简短的说明撄。 原来,这处术法掩护的世外桃源,就是一处藏兵地,在这里繁衍生息的村民实则为将士的后代。 玉奴虽然在术阵里长大,对这件事的幕后之人却不甚知晓,但只知道此人与傅倾城的关系极为深厚。不然,傅倾城不会劳心劳力,花那么大的心思去做一个阵法。 “主子。”无颜慢慢靠近,俩人的黑影在地上重叠在一起。 云千珏回头,双眸赤血,有些红肿,眉心的褶皱似是化不开一样的紧紧纠缠。看得出,他竟是几夜没合眼了偿。 “丑八怪,你找我何事?”他的声音有些嘶哑,透着深深的疲惫,见着无颜的脸庞,努力挤出一丝笑意。揉了揉眉心,缓缓靠倒在座椅上,闭目休息。 “这个手绢,无颜已经洗好了,来还给主子。”她轻轻递出丝娟,声音轻缓,生怕打破了这份静谧。 “你留着吧。”便像是未经思考般,云千珏脱口而出,说得风淡云轻。 无颜一时呆愣,这个东西,本是云千珏随身携带的东西,之前他吩咐洗好了还他,现在又为何不要了? 像是了解到她的困惑,云千珏淡淡解释道:“丑八怪,你是女孩子,这种东西需要时刻带在身上。” 无颜一噎,低头,拇指探上了那几朵腊梅,指纹处竟似灼烫般烧了起来,她心里一暖,不想云千珏会如此贴心细致。 针落有声,许久的静默里,气氛有些压抑。 下一刻,云千珏忽而伸手,将无颜拉进了自己的怀里,双手探到她的腹部,抱紧。 动作行云流水,好不顺畅。 无颜猛得抽气,有些措手不及,腹部沉沉,他的掌心有力。 忽而,男子将下巴搁在无颜的肩膀上,胸膛贴着无颜的后背,滚烫。 “别动,也别出声,丑八怪,让我抱抱你。”他的声音低沉嘶哑得可怕,有些挣扎,有些脆弱。 离了皇宫这么久,没有温香软玉,每晚都是自己一个人缩在被窝里失眠,他确实是……孤独了太久。 “丑八怪,宫里的嫔妃,包括皇后,朕都没有睡过。”云千珏突然的出声,在无颜的心里激起圈圈波澜。 也许是失眠了太久,勾起了云千珏内心最脆弱的回忆;又或许是这个夜晚太过清寒,他只是想找个温暖的栖身之所,于是放下了所有的防备。 “丑八怪,我来给你说个故事。我十岁那年,母后惨死。那是我人生中最可怕的一晚,冲天的大火肆意弥漫,房梁、床榻、桌椅、帷幕,入眼所见,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被吞噬,自然,也有我的母后。那一夜,堪比人间地狱。” 他说着有些哽咽,喉中不禁会发出一阵阵咕噜噜的声响,有些像绝望的小兽: “自那以后,我就常常失眠,每每进入梦乡,便是接连的噩梦,全是母后一身焦炭的可怕模样,她伸出手,一点点向我爬过来,枯木似的手触到我的靴子,一路慢慢地,慢慢地爬上我的身子,将我静静地抱在怀里,声嘶力竭地在我耳边呼喊,说她痛,浑身都痛得厉害。凄厉的哭喊声震天,搅得我不能安眠……可是,她原本,是全天下最美,最温柔,最幸福的女子。一夜之间,便什么都变了。” 第九十章 他最恨的就是背叛和欺骗 关于东宫皇后惨死的这断过往,青冥曾经告诉过她,但是无颜没曾想,这件事,对云千珏的影响居然这么大。可是,他说的不曾睡过…… 她打了个激灵,猛然回忆起,五年前,那个滑胎自缢的宁妃,若是没有春风一度,那么她腹中的胎儿撄? “当年,宁妃身怀六甲……”无颜讶然出声,打断了帝王的回忆。 如果帝王没有恩施雨露,那么宁妃便是为了争宠做了苟且之事。滑胎,自缢,不过是帝王对她的惩罚而已。 “丑八怪,你猜得不错,宁妃怀的确实不是朕的孩子。”云千珏睁开凤眼,眉梢横抿,透着深深的寒意。他最恨的就是背叛和欺骗,宁妃的死是她自己咎由自取。 似是陷入了一阵昏天暗地的漩涡之中,云千珏的表情有些癫狂。 他的手覆上无颜的手腕,一寸寸捏紧,手骨受力,发出咯咯的声响。无颜吃痛,却没有出声制止,也没有逃开男子的钳制。 “丑八怪,我平生最恨的就是背叛。十年前的大火,千葉曾经说过,她无意间看见是杜嬷嬷纵的火。她原本是我母后的姑母,也是她唯一的亲人,当年母后入宫时,她随侍左右。我和千葉也是她看着长大的。可就是这样的她,却被凡连衣买通,成了杀死我母后的帮凶。” 云千珏的嘴角牵起一抹自嘲,淡淡哂笑,极尽悲凉。 无颜的呼吸一滞,心里掀起更大的波澜。她未曾想,当年的一幕,居然还有这样的内情。被自己最亲的人狠狠伤害,大概是天底下最可笑的事情了偿。 无怪于云千珏心狠手辣,竟原是因着这个缘故。他不敢轻信于人。 “在母后生前,每每我要入睡,她总会抱紧我,为我吟诗颂曲,哄我入睡。那时,宫女、太监,朝中大臣都私下言论母后,说她以色侍君,美色祸国。但在我的眼里,她只是一个温柔的母亲而已。” 云千珏双目无神,直视前方,眼中沉淀的哀凉凄惶,厚重得化不开。 “丑八怪,其实我很羡慕你。羡慕你能过忘记过去。如果可以,朕也希望能够抛开这样的过往。我宠溺嫔妃,圈养歌姬,然而每夜除了相拥而眠,再没有做过其他。我只是想要一份温度,一点安心。” 有什么沾湿了无颜的衣领,顺着弧度,滑落女子的衣裳里,贴着她的皮肤,一寸寸,扫过锁骨,绕过胸脯,一直往下而去。灼热的温度,便像烙铁一般在女子的身上留下痕迹。 无颜微微战栗,润湿了眼角。第一次,见到这么脆弱的云千珏,她竟有些不知所措。 平日里,他形骸放浪,风流不羁;朝堂上,他执笔平宣,冷硬淡漠。世人眼里。他手握生杀大权,然而当一切土崩瓦解,粉饰的醉生梦死、朝堂朱砂不过是过眼云烟。 卸除所有的伪装,他只是一个平平通通的男人,也会像孩子一般渴望温暖,像孩子一样哭得可怜。 其实,自己又和云千珏有什么区别呢? 孤寂了太久,彷徨了太久,她要得不过是一个栖身之所,一个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 所以,当云千珏在雨夜里给了她一个温暖的怀抱,当他第一次对她言笑自若,他的翩翩惊鸿便在她的心里刻下了最深的记忆。 五年的相处,他教她各路武功派系,与她一道看日升日落,他对她细心呵护,事无巨细,一朝荏苒,他在她的世界里生根发芽,长成参天大树,根深蒂固。 日上三竿,云千珏依旧揽着无颜,坐在椅子上。 他本来失眠得厉害,昨日拥着无颜竟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眼皮有些轻肿,呼吸却是绵长有力,嘴角牵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第九十一章 女子的肠鸣声声,他不禁有些好笑 与他比起,无颜却是受累了许多,维持着同一个动作这么久,她浑身酸楚,四肢僵硬得厉害。被圈在这个男人的怀里,一夜未睡。 当清晨时分,玉奴冲进来寻她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画面撄。 看着女孩目瞪口呆的那副模样,无颜立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她不愿让人吵醒他。 玉奴蹙眉看了一阵,终是妥协,只是将哑巴唤醒,带出了耳屋。 日中了,无颜本想再坚持一会直到云千珏自然醒为止。 可惜,她通宵熬夜一宿,晨饭也没吃下,此时空着肚子,胃里一阵搅动。 “咕~”肚子开始不争气地叫唤起来,提醒她进食。 “咕咕~咕咕~”断断续续的声响,音贝有些大。无颜面上一赧。 男人按压在腹部的手挪了挪,下巴从她的肩上抬开,只是依旧维持着拥抱这个动作。 其实云千珏在一炷香之前便清醒了过来。这一夜是他十年来睡得最为踏实的一次。以往他闭眼,都是七分睡意,三分警惕,处处提防。这次却是全身心的放松偿。 贪恋无颜身上的气息,于是他装睡了一小会。 只是她的肚腹咕噜咕噜震动,掌心也随之起伏。女子的肠鸣声声,他不禁有些好笑。 “丑八怪,我们去吃点东西吧。” 男子爽朗一笑,松开了禁锢女子的双手。 像是回应般,无颜的肚子又发出一声长鸣,余音不觉。 无颜这是从头顶一直热到脚心了,羞红了一张脸,敛眉,低垂着头。 云千珏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舒畅。 后背是男子起起伏伏的胸膛,无颜一时觉得如芒在背,如坐针毡。 她急急地想要站起来,可是刚起身,小腿抽筋得厉害,竟是一屁股又坐了下去。 这一下又重又急,她倒在了男子的怀里。 云千珏也是没料到她会做此动作,女子的身体娇软,砸在自己的胸膛倒也不痛不痒。 他本欲伸手将她接住,双手向前圈去时,掌下却是两块绵软,异常的舒服。 一瞬如遭点击,似有一道电流自掌心探入心脏,他竟能听到自己弹动有力的心跳声。 笑意僵在嘴角,云千珏一时痴楞。 无颜更是吓得不轻。 由于方才的紧张,意外发生的时候,她还有些浑浑噩噩,胸前的挤压感便感知得慢了些。 待到反应过来,她忙不迭地地推开了云千珏的手掌,起身就要逃开。 可是身子的酸软还没有消退,现下又没了支点,眼见着就要摔倒在地。 关键时刻还是云千珏动作迅猛,起身,扶住了女子。 这次是面对面的拥抱,云千珏揽着女子的纤腰,低头在女子的头顶。 “怎么,丑八怪,爷才刚睡醒,你就要投怀送抱?”云千珏揶揄,眸中暗光涌动,掌下的感觉好似经久不散。 无颜此时是真的吓傻了,目光有些呆滞,动作极为僵硬。 云千珏玩过了,也正经起来,拉开点俩人的距离,伸手探上无颜的额头:“温度降下去了,看来你好得差不多了。” 离得近了,云千珏的呼吸迎面而来,撩拨着无颜的面部神经。 美如冠玉,霞姿月韵。男子的面容是世上少有的俊美。 一瞬岁月静好,时间恍若停滞在这一秒。 “傻瓜!”看着女子痴傻的模样,云千珏忍俊不禁,食指轻弹女子的额头,温声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去就餐吧。” 饭桌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芳香四溢。 “主子,昨日,夏姑娘来过一次。”无颜扒拉着饭,看着对面的云千珏。 许久的沉默,男子没有回应。 无颜抬头看他,却见他紧锁了俊眉,一脸困惑:“夏姑娘是谁?” 第九十二章 赴宴 他的反应出乎意料,不知为何,无颜的内心深处却松了一块,才明白,云千珏更本就不记得夏夜这个女子的存在。 “她原是那夜在竹林里的女子,她来,是为了邀请我们参加今夜的篝火宴会。” 撄 聚事堂。 几个掌事的老人聚到一处,沏茶商讨。 他们穿得衣服不似一般村民的质朴,竟是白狐皮制的裘衣,而衣上绣法高超,描画了几只神兽,栩栩如生。 五个长老,依次是青龙、白虎、朱雀、玄武,掌事的便是青龙。他们原是一母同胞的兄弟。 “大哥,听说昨日你家的孙女到玉奴家中去,还在众乡亲面前丢了脸。我甚是不解,那俩个外人杀了村里的民妇,你为何要任由孙女到那处去走动?” 说话的是一个肥肥胖胖的老人,对着首座的大长老龇开一口不齐的黄牙。夏夜正是大老的孙女偿。 他话里取笑的意味明显,抖落出夏夜出丑的事来,分明就是想让对方难堪。 “二弟!”大老面色一沉,不由大喝一声,指责的意思明显:“我自有我的打算。” 浅酌一口毛尖定了定神,他继续开口: “这个术阵掩护的是凡家的藏兵地,家主当年对我们好生交代,一定要守护好此处。近日闯进的男女,身手不凡,我们要除掉他们必然会做出很大的牺牲,若是如此,反倒是我们的损失。既是如此,那倒不如收买他们,为我们所用。” 那次云千珏杀人的手法干脆利落,他们心里明白,男人的武功绝不简单。 “大哥的意思,莫不是美人计?”而二长老又是一番嗤笑,上唇的两撇白胡子轻抖,明显的不屑:“大哥倒是好算计,所以叫自个儿孙女扒光了衣服出去丢人现眼。” 他这分明就是在讽刺夏夜弄巧成拙,自己在众乡亲面前失了颜面。 “你!”大长老脸色憋得通红,手中的拐杖重重地击打在地上,咚咚咚得像打在人的心间,颇有些剑拔弩张的感觉。 “二哥,大家都是自个儿兄弟,你说话,就不能几点口德吗?”四长老上前,急得满头大汗:“大哥的话也不无道理,只是事与愿违罢了。” “我看这事,还是先静观其变吧。”三长老一直都是静静地坐在一边,此时却是猛然起身,拂袖离开。 他这一说,原本尖锐的气势就消散了不少,大家面面相觑,终是摇头叹息。 五长老全程都没说一句话,只跟着三长老离开。 夜色浓郁,雾霭弥漫,雪花翩翩而落。这片土地上有不少的雪山,在一片白茫里便像一片片小舟静卧。 风吹起积淀的白雪,吹出龙卷风的形状,裹挟着纷纷扰扰。 在一处山脚下,村民们简单地搭了一个帐篷,办起了篝火晚会。 无数的枯枝被捆绑在一起,垒成两人的高度,从底下燃起,慢慢升腾,火焰蹿得极高。 村民们围坐在一起,相互依偎取暖。 在场的全是清一色的青年少女,出来时都略微地装扮了一番,竟有不少姿色上乘的女子,也不乏清俊的男子。 云千珏与无颜一同前来,共用一把白色的油纸伞,伞面上大片渲染开的红色牡丹,绯红妖艳,枝节分明,最是好看。融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竟生出风花雪月般的感觉,极是浪漫。 伞沿遮住了俩人的容颜,单只见得俩人的形体。女子穿了一件雪色狐裘,披一件紫色斗篷,分花拂柳,款款而来,竟生出高贵冷艳的感觉。而男子身着一件墨色大氅,身姿颀长,气质上好,别有气魄。 第九十三章 看着俩人眉目传情,却像极了伴侣 紧随其后的,还有玉奴和哑巴。俩人穿得甚是臃肿,玉奴一身大红的棉衣喜庆讨喜。哑巴则是黑乎乎的皮衣,竖领的款式,他便将自己的整个脑袋严严实实地捂了起来,仅露出双眼。 哑巴此次本不欲前来,却是被玉奴逼着出了门。因为他的哑疾,村民们都不待见他,以往这种人多的场合,他更是不敢前来。可是这次陪同来的,还有云千珏和无颜,玉奴便鼓励他出来壮壮胆撄。 小狼亦是跟了出来,将头和四肢蜷曲进自己暖呼呼的肚腹,缩成一个小雪团子,窝在玉奴的怀里取暖。不仔细看,竟分辨不出这是一只幼兽,倒像是暖手的手炉,在外面覆了一层毛皮。 这般的阵容,自然是场内的焦点。 青年少女个个翘首以待,双眼中闪着猎奇的光芒。 四人走得近了,还是夏夜先站了以来,出来相迎,有些强颜欢笑:“蓝姐姐和云公子来了,和我到一边落座吧。” 少女风髻露鬓,淡扫蛾眉,脸庞如玉,光滑莹润。今日的穿着不似昨日的单薄,衣裙外,她还特意披了一件粉红色的小袄,衬得女子清新可爱。 云千珏淡淡颔首,算是回应,看向夏夜的眼瞳里却没有丝毫情绪。 夏夜碰了一鼻子灰,明显有些受挫,此时脸色暗淡,显得有些不安。 玉奴从云千珏身后伸出脑袋来,冲着少女做了一个鬼脸,微扬下颌偿。 她怀中的小狼将头颅拱出肚腹,对着少女,瞪着森绿的眼眸,皱鼻龇牙。雪狼通人性,他这番变现,约莫还是在计较昨天夏夜的那一脚。 看到小狼的一瞬,夏夜不由会想到昨日的那番不堪。可归根究底,都是因了自己,才会导致这样的结局。 自那以后她名誉扫地,私下不知被多少姐妹耻笑过。她本就长得清秀,又略通医理,村 中仰慕她的少年本就不计其数,现在却将她当做茶余饭后的一个笑话。 她分明还是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却被村里的男人看去了身子,以后的婚嫁堪比登天。平日里,那些口口声声说着情比金坚的男子,却是躲她躲得厉害,好像自己是洪水猛兽。 这般想着,她心里越发不是滋味,本来哭肿得双眼又红了一圈。 云千珏目光深邃,不知在思量什么,对少女的请求置若罔闻。倒是无颜凉凉地朝小狼瞥去一眼,略带威压。 小狼的喉间发出滚滚的呜呜声,委屈地耷拉下耳朵,伸出粉嫩的小舌舔了舔略微干燥的黑色鼻子,垂下眼帘,又泛起了困意,往玉奴怀里蹭去。 走入帐篷底下,收起油纸伞,云千珏和无颜的面貌便毫无遮拦地暴露在人前。只是无颜的面上蒙了一块方巾,小勾勾进了发盘,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如水的双眸。 唏嘘声响起,众人皆是扫兴地叹了一口气。在场中曾经见过无颜真容的人,却是鄙夷地别过视线。 云千珏却是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众人眼前,细长的凤眸带着锐利,剥削紧抿的唇线,有些拒人千里的味道,冷傲孤清却盛气凌人。方一出场,便引起了少女的动。 男子将油纸伞轻轻搁置在一边,便执起女子的手款款落座,目光柔柔,目带宠溺。而女子低头含羞,轻盈柔美。 玉奴与哑巴则是步步紧随,亦步亦趋。 夏夜与他们就近而坐,时不时地朝云千珏和蓝无颜探去几眼,柳叶眉微拢:前日无颜说得明白,他们只是主仆关系,如今看着俩人眉目传情,却像极了伴侣。 不过,不管真相如何,都与她没了关系。她对云千珏是再没了奢望。 第九十四章 投壶 那夜竹林相救,只是一眼,她就暗生情愫,奈何男子浑身疏离冷淡,带着慑人的气势,她虽对其有好感,却只能小心翼翼,不敢贸然近身。 都说男子有征服的野心,女子又何尝不是。她不明白,既然蓝无颜那个丑女人可以获得云千珏的宠溺,她夏夜为何不能吸引他的注意。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无疾而终。 这次宴会,之所以邀请云千珏参加,她原本是想借机袒露心意。所谓的拉拢,也是她对祖父的提议。她想留住他。 所有人到场,晚宴自然就要开始。 一人吹起唢呐,又有人擂鼓声声,借以助兴。 无颜的目光环顾四周,目之所见,全是男女之间的暗送秋波、眉目传情。她方才明白,这个宴会其实是村民组织的一个择偶晚宴。 玉奴小小年纪,好胜心就极强。出门前竭尽所能得为她装饰打扮一场,便是为了不让自己在宴会上被人轻瞧了去。 一方纱巾覆面,也只是为了防止一些流言蜚语中伤无颜。但是,她蓝无颜何曾在意过这些俗世的眼光。 她无奈地苦笑,带了几丝寒凉。 众人团团围坐一圈,面前的矮桌上放了不少的美味佳肴,琵琶杯剔透,内里的葡萄酒泛着莹莹的光泽。 不久,晚宴拉开帷幕,游戏开始。 从中站出一个男子,高挑秀雅的身材,衣服是上好丝绸,外披一件羊毛大衣,绣着花纹的蓝色滚边。眉清目朗,神采奕奕,看着有些眼熟偿。 仔细一看,倒是有夏夜有几分相像。只是,这个男子看着稳重成熟,与夏夜不可同日而语。 他面向大家,高声呼喊,已经在煽动场内的气氛。 “各位,我们先来玩投壶的游戏如何?” 他们本就是将士的后代,对这种兵营里聊以助兴的小玩意甚是熟悉。 只是这种游戏,需要将箭投进酒壶里,酒壶是有了,箭羽却是暂时寻不到的。 大家交头接耳,纷纷议论起来,面上虽有兴味,奈何没有辅助工具。 玉奴的眸光点点,眼珠狡黠地转动了几圈,流光溢彩。 她欢悦起身,满是自信:“这个好办。夏文大哥的提议甚好,但是在场的,大半是柔弱的女性,投箭这样的动作,不见风雅。以我所见,不若以竹筷代箭羽,以酒杯替酒壶。各位意下如何?” 玉奴唤那位男子为夏文,他与夏夜实为同胞的兄妹。 玉奴这一番话落,大家皆是点头附应。 云千珏黑瞳幽幽,亦是投去一眼,小小年纪,便蕙质兰心,当真不愧是傅倾城的后人。 不久,游戏开局。 正前方是一方矮桌,移去菜蔬烤肉,便只剩下一个酒壶。 青衣男子站在矮桌十五步的距离,手心拽着十根竹筷,其身后更是围拢了一数众人。 “为示公平,游戏规定,男性距离目标十五步,女性距离目标十步。”男子谈笑风生:“现在,不如由我先做示范。” 他笑得温雅,一双桃花眼烁烁,流转无尽光华。 远处,那杯酒盏晶莹明净,映着月光如水,美得如梦如幻。只是杯子小巧精致,离得远了,竟是婴儿拳头般大小,杯口圆润光滑,如同剥壳的鸡蛋。 青衣男子的双眼眯作月牙,嘴角噙着一抹志在必得的笑意,玉树临风,文质彬彬。 抬手间,鬓角的两缕黑发被寒风轻拂,清新俊逸。 众人的目光也随着他的动作流转,留意着其手中的筷箸。 下一刻,男子微一用力,银质的筷箸便被抛了出去,在半空划出一个标准的弧度,只听叮得一声脆响,正好落在杯中央,尖端定在杯底,箸身沿着背壁快速地旋转了几圈,而后稳稳地停了下来。 第九十五章 你再乱动,小心我卸了你的爪子 “夏文,做得好!”不少的男子大声呼和起来,满眼的兴奋。 少女们更是一脸钦佩地凝着男子,更有些芳心暗许。他的相貌出众,学识也是不落人后,更有一个有权有势的祖父,在村中自是少有名气。 男子谦谦而笑,眉宇飞扬。这样的游戏,他虽说不上十拿九稳,却也得心应手。接下来的九枝筷箸,他进了六根。这样的成绩,已算不错。 在这片呼和中,只有三人神色淡淡地站着,面上未有一丝波澜。云千珏和蓝无颜,外加一个夏夜。 云千珏的武功高深莫测,蓝无颜也是数一数二的杀手,在他俩面前,青衣男子的表演便有些花拳绣腿,班门弄斧的味道撄。 夏夜作为男子的胞妹,这般表现倒有些出乎意料了。不为其他,只是她一开始就有些心不在焉。 “小颜姐姐,我们也来玩一句吧。”玉奴行至蓝无颜身旁,拉着无颜的衣袖,抬头,满眼的渴望偿。 她年岁还小,也是第一次来这样的晚宴,自然新奇不已,有些跃跃欲试。 玉奴这么一说,其他人也将头转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子,面色各异。 “大家玩得尽兴就好。”夏文抓起酒杯中的筷箸,一并拾起地上散落的三枝,递玉奴面前,面上含笑。 无颜不动声色地朝云千珏看去,但见得他眉目舒朗,未见得有反对的倾向,于是点头答应。 玉奴伸手摸了摸小狼的脊背,毛发浓厚,光滑如玉。酣睡的小狼被搅醒,探出蓬松的尾巴,舒展四肢。 “小狼畏寒,小颜姐姐,你且替我抱着它。”蹭了蹭小家伙湿漉漉的鼻子,女孩撑着它的两只前腿,将它捧在半空,恋恋不舍地将它递了出去。 只是还未等无颜有所动作,云千珏便已伸手接过。 “主子?”无颜一头雾水,满腹狐疑,不知云千珏为何抢先做出动作。 多年相处,她多少有些明白,凡是毛茸茸的东西,他都不会近身,小黑已是例外,不想此番,他居然将小狼整个抱在怀里。 “嗷呜~”明显,小狼对云千珏是排斥的。 云千珏的动作生硬,与其说是抱,倒不如说是挤压。小狼被勒得难受,不由嗷嗷出声,更是将两只前爪探了出来,一巴掌打在了云千珏的嘴唇上。 虽说它还是只狼崽,拍打的动作若有若无,好似白羽轻拂,但云千珏的圣颜,哪里是小家伙可以侵犯的。 云千珏的眸光一下暗沉,锐利的双眼紧紧地锁着,怒极反笑。 小狼这下更加害怕了,四肢蹬啊蹬,想要逃出云千珏的禁锢,一边还用可怜兮兮的目光朝无颜看去。 “主子,还是属下来吧。”无颜试探着开口,却不想云千珏的脸色更加暗沉。 他的目光裸地盯着蓝无颜的胸口,而后恶声恶语地对小狼威胁到:“老老实实在爷的怀里待着,你再乱动,小心我卸了你的爪子。” 他这般说着,小狼算是彻底栽了,偃旗息鼓。耷拉着头颅,没精打采。 云千珏满意地摸了摸小狼柔柔的耳朵,笑容可掬。 无颜傻傻地站在一旁,眨着一双明净清澈的眼睛。 若是她眼神没出什么问题,方才云千珏看的可是她的胸部? 低头朝下看去,里三层外三层的衣服将她原本的躯体完完全全包住,看不出本来的弧度。她莫名地打了个寒颤,却不知是惊悚还是畏寒。 场内,女孩投壶的动作有趣,不同于夏文,她的动作夸张虚浮,然而力度和方向掌握得并不好,竹筷总是落在酒杯的四周。 第九十六章 以后遇到这个人,你不要多说,最好绕道 眼见着手中只剩下一根筷子,玉奴发愁地僵在原地,许久未动,整张脸皱成了一个包子。 “丑八怪,你猜,她这次,是进还是不进?”云千珏忽而出声,目光如水,瞧了无颜一眼,深邃的眼眸烁烁,恍若要将人吸进去。 无颜因着刚才的事,还有些不自然,这次刚对上云千珏的目光,心头一跳,便慌忙地别开视线,灿霞绯红,飞入两颊,一路漫延下锁骨。好在她穿得厚实,脸上又遮了一块方巾,对方并不能看清。 “丑八怪,我们来打个赌。如果爷赌赢了,你得应我一个条件。”云千珏涎脸涎皮,带着市井之人痞痞的笑意撄。 “好。”深吸了一口气,无颜看向场中尚在犹豫不决的女孩,勾唇一笑:“属下赌,玉奴……会赢。” 她字字铿锵,坚定不移。 “玉奴妹妹,你倒是快些,你再这样下去,天就要破晓了。”众人调侃的笑语阵阵。 玉奴的手心在就沁出了不少汗珠,连握筷箸的指尖都些微地战斗。心一横,她狠狠闭眼,竹筷就已脱离手心,在空中划出一抹顺畅的弧度偿。 “爷赌她……不会赢。”男子的话音刚落,原本的筷子发出了些微的颤抖,以肉眼不可见的状态,偏离了一厘。 许久没有听到叮铃的脆响,玉奴依旧是闭着眼,睫羽颤抖,已经明白,筷子又一次插进了雪地里,了无声息。 “真是可惜了,十根,一根未进。” “奇怪了,以最初的状态来说,分明是有十足把握的,为何最后?” …… “主子怎么能使诈。”无颜无奈浅笑,觉得云千珏的行为透着股孩子气。 “怎么,现在是爷赢了,丑八怪,你还要耍赖不成?”云千珏斜睨了蓝无颜一眼,低头继续作弄小狼。双手随意揉捏着它尖尖的耳朵,越觉可爱柔暖,几要上瘾。 小狼憋屈地看着云千珏,敢怒不敢言。小爪子抬起,用厚厚的肉垫遮住自己的双眼,颇有些人性化。 无颜好笑地看着这一幕,哭笑不得:“好,无颜认赌服输。” 玉奴之后,便是无颜入局。 女子施施然站在矮桌的十步之外,只是简单的站立动作,不见真容,却偏有一股风华,好似琼枝一树,便连九天之弦月也黯淡了几分。 她的身量极高,不似南方的娇小玲珑,更似北地女子的外形。只是这般的躯体,即使穿了厚厚的裘衣,依旧玲珑有致。 夏文走到她一步的身侧,瞳仁深处重重得跳动了几下,浮光一掠,他收起心绪,将竹筷递出:“蓝姑娘,方才玉奴可是一枝未进。我猜想,约莫是距离太远了些,你可要调整一下距离。” 他说得谦谦有礼,考虑周全,又细心体贴。可说白了,就是要给无颜放水的意思。 无颜蹙眉,心里隐隐有些不舒服,对方的眼神更是让她有些闷闷地难受:“夏公子客气了,这不过是一个游戏而已。输赢成败并不重要,只是图个开心而已。” 她这般婉转的拒绝,夏文自是再说不得什么,尴尬地浅笑三声,悻悻然走开。 几刻钟的时间,无颜转身,已经结束游戏。以她的身手,本该是万无一失,然而结果,她只进了六根,恰恰比夏文少了一枝。 “丑八怪,你何故要让着那个男人?”云千珏负手而站,邪魅的凤眼一挑,明显有些不爽。 他是男人,男人的直觉最准。潜意识里,他非常排斥这个夏文。 “以后遇到这个人,你不要多说,最好绕道。” 云千珏话里的情绪太多,无颜一时反应不过来,便轻轻点头,表示遵从。 她的成绩比夏文略低,确实是她有意为之。她是客人,夏文是东道主,这种游戏上,她总归得给主人留点面子。只是,好像在云千珏眼里,就变了一种味道。 至于云千珏交代的下一句话,就算他不提,她也不会与那个男人有所交集。 第九十七章 你可以和我做一对假夫妻 不过个把时辰,大家依次玩过游戏,回到原先的位子坐好,吃些烤肉,喝点小酒,悠闲地坐下,无事闲聊撄。 夏夜为着昨日出丑的事惶惶不安,又觉得那日蓝无颜出手相助,她总需要去道一谢。因而趁着这个机会,走到无颜那桌坐下。 对于她的到来,明显的,无颜等四人完全是没有预料到的。 少女因为喝了一点果酒的,双颊淡淡熏红:“蓝姐姐,昨日谢谢你的解围。你确实是个好女子。” 她明显有些醉了,行动间颤颤巍巍,扶住矮桌,与众人一般盘地而坐,双眼朦胧,泪眼婆娑。 无颜内心嗟叹,对这个女子,感到心疼和怜悯。 其实,夏夜本性不坏,说到底,她只是一个女子,为着自己的人生幸福,她用了一点心计,也是无可厚非。只是时运不济,偏巧让她赶上了这件事,名誉扫地,那么她的后半辈子就算完了。 “云公子,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夏夜开口,问得悲哀,问得卑微。 仰面苍穹,飘落的纯白雪花铺天盖地,用它最美的姿态勾勒出远山、浓雾,最后消失湮灭。 她的眼角温热,大颗大颗的泪水还是情不自禁地滑落了下来偿。 少女伸手覆上那一片濡湿,笑得凄清哀凉:“云公子,我想问问你,你喜欢过我吗?” 明明知道答案,明明知道会遍体鳞伤,她还是借酒壮胆,问出了心中所想,好似耗尽了毕生的勇气。 “你单独约我到这处来,只是为了问这个问题?”云千珏背靠山壁,容颜淹没在一片阴翳里。 尽管看不清他的神色,夏夜还是读出了他语气里的不耐。 “是,我想知道,如果我说,我喜欢你,你会不会接受我。”她笑得凄惶。 “不会。”他回答得极快,几乎是不假思索。 “是吗?……” 累极,少女万念俱灰,好似魂魄被抽离,眼神空洞无神。 没有打伞,她就这样站在大雪里,任由雪花覆盖上她的周身,麻木她的手脚,她依旧木木地站着,仿若只有身体上的伤痛无限放大,才能缓解她内心的绝望。 云千珏却是看也不看女子一眼,就要踏步离去。为了没有意义的事物,他绝不会浪费自己的时间。 其实,夏夜是很悲哀,但更悲哀的是,她喜欢上的是一个心如铁石的男人。 “等一等。”男子已经走出一段距离,背影缥缈。少女疾步追上,挡在他的面前,伸手阻拦,这是她最后的一次机会。 夏夜有预感,如果她这次放手,她与他之间,是连见上一面都艰辛:“云公子,不管怎么说,你都曾救过我一命。这次,换我来还你这份人情。” “哦~”云千珏饶有兴致地顿住脚步,勾着一抹玩味的笑意。 他不免好奇,对面的少女,是个名誉扫地、自身难保的人,又有什么能力来还这一命。 “我的祖父和其他四位长老,已经在联手,密谋要取你性命。你们是术阵之外的人,就算有玉奴给你们做担保,但是事事堤防总是没错。” “那夏姑娘的意思是?”男子双手抱臂,不屑发问。 “你可以和我做一对假夫妻,有夫妻之名,而无夫妻之实。只要这样,他们才能放下心来,你和蓝姐姐都能相安无事。”少女斩钉截铁,颇有气势。 但其实,夏夜心里也是没底,像云千珏这样心高气傲的人,怎么甘愿受此拘束,她只不过是在徒死挣扎。 “笑话,简直荒谬。”意料之中的结局。 “为什么?”夏夜有些声嘶力竭:“是……因为,蓝姐姐吗?” 第九十八章 竟着了夏文的道,让他给解了面纱 男子没有回答,但是沉默有时往往就是默认。少女颓然地坐到地上,手脚冰凉,了无生气。 仅仅是因为这样的安排,蓝无颜会受委屈,所以他拒绝了,是吗? 蓝姐姐,我真是羡慕你! 另一边,云千珏回座的时候,那一桌,便只剩下了一个哑巴撄。 无颜原先的座位还是温热的,她面前的矮桌,食盘依旧放得整齐。 他的神经一跳,莫名想到夏夜的话,强烈的预感,将他狠狠击中,就要站立不稳。 他直冲到哑巴面前,速度之快,几乎看不出他行动的步伐。 拎着哑巴的领口,将他拉起身,动作粗鲁,声音狠历:“丑八怪他们去哪了?!偿” “啊啊啊啊。啊啊……”突如其来的冲击,让哑巴缓不过神来。他不明白,为什么云千珏只是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就是一副满是杀气的模样。 用手比划了一阵,最后手指指向了不远处的一个灌木堆。 原来,方才云千珏出去之后,玉奴尿急,便央着无颜一起,去那处小解。 “小颜姐姐,你帮我抱着小狼,背过身去,我没有叫你,就不许转过身来。”玉奴矮着身,慢慢钻进了灌木深处,一边走着,一边犹不放心地探出一个小脑袋叮嘱。 无颜自然是无不斜视地看着正前方,倒是小狼,时不时地攀上无颜的肩膀,看向那处,发出呜呜的叫唤声,一次次被无颜掰过脑袋。 “蓝姑娘。”夏文悄无声息地走到了无颜身侧,眨着一双桃花眼,笑容真假参半,便似一只假面虎。 不知为何,无颜对这个男人生不出一点好感。 “夏公子有什么事?”声音风风韵韵,沉鱼出听。只是浑身的疏离冷淡,冰冻三尺。 “蓝姑娘好似对夏某有些偏见。”夏文一步步逼近,依旧挂着招牌式的笑容。 无颜蹙眉,不想这人一点也没分寸,更是不懂得看人脸色。 “夏公子还是赶紧回去吧,玉奴就在附近方便,夏公子一个男子,出现在这里,未免太不合适。”语气生硬了许多,逐客令的意思明显。 “哦,竟是如此。”夏文止住脚步,只是依旧漫不经心,言笑间有股云淡风轻的闲适感:“可是蓝姑娘一个女流之辈,站在这个地方总归会感到害怕,夏某就站在这里陪着姑娘。” 无颜对这个夏文,是彻底地厌烦起来。但是,人家在这里,又不能真的驱赶,只能转移开自己的视线,尽量忽视这个人的存在。 夏夜与这个男子是全然的不同。少女虽然也会耍点小聪明,但其喜怒于色,因而会更加得简单干净。 但是夏文这个人,却是满腹心事,又会装傻充愣,寻常人极难窥探出他的心思,因而与他相处,需要步步算计,小心翼翼。 “蓝姑娘,夏某冒昧,不知姑娘年芳几岁?” “……”既然冒昧,又为何要问? “蓝姑娘,之前投壶的游戏,你怕是故意谦让的吧?” “……”这确实不假。 “蓝姑娘,不知你的面纱下,是何模样,可否让在下一睹芳容?” “……”这个要求,未免轻浮,只是我的真容,当真会吓着你,又何故给自己添堵。 无颜还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微仰头,细数天上的繁星,双目好似一泓清水,明珠生晕,美玉莹光。 然而下一刻,一道微风轻拂,脸颊一凉,一不小心,竟着了夏文的道,让他给解了面纱。 女子还是那副处事不惊的样子,人淡如菊,雅致清丽。 夏文一经得手,倒也不急着一睹佳人的芳容,而是迷醉在纱巾的芳香中。 他的行为与地痞的行为一般无二,将女子的纱巾绕在指尖,细细摩挲,接而放到鼻端轻嗅,好一副享受的模样。 明明还是温文尔雅的笑意,却再没有之前的干净清新,只是透着一股阴测测的冷意,看得人寒毛直立。 无颜嗤然,对这个男子越发厌恶起来。 若是待会,男子抬头,看到她的那面尊容,又会是怎么一个精彩的变脸过程。 然而还未等她知道结果,她的脸上又忽而系上了方巾。 男人昂藏七尺,不知何时,云千珏已经站到了她身前,浑身散发着深深的寒意,明明还未开口,却足以威慑对方。 哑巴也是跟着跑了出来,伸手接过无颜怀里的小狼。他方才也是目睹了夏文的放荡举动,心里对他亦是不齿。 第九十九章 却有种要抵命纠缠的绝望 夏文看着空空如也的双手,收敛了神色,一本正经,双瞳因为警惕闪着戒备的暗光:“云公子当真是好本事,夏某竟然都不知,公子是如何出得手。” “居然敢动爷的女人,简直找死!”云千珏是真正动了怒,眉峰隆起,眼神如刀,恨不得将人凌迟处死撄。 “爷给你两种死法。要么自尽,要么,就由我来动手。”掌心抬起,已是凝聚了全身的内力。 “呵!好狂的口气。云公子做事难道一直都是这般不计后果吗?你可知道,在这个术阵里,我们有数千的村民,而你云公子,就只是单刀匹马。杀了我,你要怎么带着你的女人逃出去。只怕到时,你的死法,比我更加凄惨。” 夏文倒是对云千珏一点也不怕,眉梢飞扬,笃定对方绝不敢轻易动手。 然而,无颜却是知道,云千珏从来就是说一不二的人,既这样说了,便是下定决心,要取夏文这条命。 可是,夏文说的话,方才却是适时给她敲了一个警钟。他说得没错,云千珏这样不计后果的行动,只会把自己逼到绝路。 这样想着,她慢慢靠近云千珏,自后扯上他的衣袖,缓缓规劝:“主子,夏公子只是和属下开了一个玩笑罢了,不要动怒。” 云千珏回头,一脸的失望,怒其不争:“丑八怪,你是爷的人,有我在,断不会让你伤了一分一毫。你,要信我。” 男人不止一次说过这种话,然而这次说出口,却收敛了玩笑的味道,一字一句,都好似毕生的诺言偿。 下一刻,他顺手抽出女子腰间的软剑,便要往那人身上刺去。 武器从来就不是一种唬人的存在,它一旦出鞘,只有见血才能收住。 而几步外的夏文偏偏一脸无所谓地站着,不躲不避,也是一个极度自负的人。 电光火石之间,却是无颜几个动作,来到夏文身边,将其拉开。 如果夏文死在这里,那么事情就会得不可收拾。得罪了这里的长老,那么于她和云千珏就是一件祸事,并且还会给玉奴带来麻烦。 可就是这一瞬,给了夏文一个机会。一点粉末自衣袖中散出,迎着云千珏的面门而去。 云千珏毫无防备,下一刻就现出异样来。 他倏而冷笑,神情癫狂:“好,很好!” 男子支着剑站得颤巍,双目倏而赤红,急剧扩大的瞳孔里,映着俩人交握的手臂,再看不见其他。 大脑混乱,旧时最痛苦的记忆涌了上来,在他眼前激烈的碰撞。 耳鸣阵阵,更是出现了幻听: “主子,你不能害了夏文公子的性命。” “云公子,蓝姑娘真正喜欢在意的是我夏某。你要是杀了我,蓝姑娘必定会一辈子恨着你。” “主子,属下喜欢他。” …… 一句喜欢,就像一个地雷在云千珏的耳边炸响,心脏处疼痛的厉害。 丑八怪,我云千珏是傻了,才会时时将你宠在手心上。我在一边为你担心得要命,不想你这边郎情妾意,情深切切。 男子时而痛苦,时而迷惘,时而大笑的模样极不寻常。 无颜的手顿时按住身边夏文的死穴:“你对他做了什么?” 夏文却是一脸无辜地看着女子,眼中隐隐是得逞后的快意:“蓝姑娘,你之前也看到了,明明是他要置我于死地,怎么现在,你却质问起我来。” 无颜手上一个用力,男子面上的肌肉有些绷紧。 “好好好,姑奶奶,我告诉你还不成。”夏文讨饶,只是到底没有多少惊惶。 “蓝姑娘何必动怒,我告诉你,其实……”拉进与女子之间的距离,对方身上淡淡的梨花香隐隐约约,清新淡雅。 夏文的脸庞慢慢靠近自己,嘴角几乎贴上自己的耳廓。无颜心里厌恶,却是强逼着自己静下心来听他解释。 “其实啊……”男人故意拉长了尾音,有些故弄玄虚的感觉。一边在无颜的耳边呵气,一边偷眼看云千珏的反应。 果不其然的,无颜与夏文之间的接触,更加刺激了云千珏。 他丢开软剑,伸手去抓无颜,将她拉到自己的怀里,紧紧禁锢在自己的身前:“丑八怪,这个男人,当真值得你这样拼命袒护吗?不惜,和我赌命相对?” 云千珏的动作粗鲁,可是肌肤相贴,却有种要抵命纠缠的绝望。 第一百章 大哥,够了,不要再折磨他了 无颜被男子的动作弄得有些吃痛,却不想对男人动手,不禁蹙眉疑惑:“主子,你怎么了?” 然而下一刻,云千珏的指尖勾上女子的下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口咬上女子的耳垂,慢慢撕咬,一寸寸舔舐,他在发狠,恨不得一口咬下女子的一块肉。 那处的疼痛和酥痒相伴,无颜脑中一嗡,彻底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丑八怪,你以为,就以你的蒲柳之姿,能留住眼前的这个男人吗?”男人的目光忽而变得阴冷狠历,无尽的讽刺嘲弄撄。 下一刻,云千珏伸手,解下无颜的面纱。 轻薄的丝绸就像是翩翩的蝴蝶,几个飞旋,轻然落地。 云千珏冰凉的指尖捏紧无颜的下巴,力道之大,好像要将女子的下巴深深掰落。 恰此时,原本赴宴的村民全都走了出来,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偿。 雾霭散去,月光清澈,那一张女子的脸清晰地展露在人前。 沟壑遍及,满脸疮痍,女子的容颜形如厉鬼,有同老妪。 众人全是嫌恶地别开眼,有些胆小的女子不禁大声尖叫出来,惊慌失措地躲进男子的怀里。 夏文站在不远处,双眉紧锁,眸中沉沉浮浮,之前玩笑的感觉全部褪去,对于无颜的长相,始料未及,一时恶心万分。 人群中最吃惊的人,应当是夏夜了。 不久前,这个男人对无颜,还是捧在手心里呵护,明明那么在意这个女子,然而现在,他却以这种残忍的手法来寸寸折磨女子。 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种情感,爱得那么强烈,恨得那么鲜明。少女打了个寒颤,浑身冰凉。 “丑八怪,我说过,凡事背叛我的人全不会有好下场。杜嬷嬷如是,宁妃如是,现在,你也一样。”云千珏的每一句话都想毒蛇一样钻进耳朵,深深揪痛自己的神经。 无颜被迫抬起头,一种屈辱感袭上心头。她有些明白,云千珏现在的行为不是出自本心,然而这样的他,让她觉得陌生又熟悉。她想起了地下室里,他亲自对她的拷打逼供。 泪水不由簌簌滴落下来,滴滴打落在云千珏的手背上,叫男人心如刀割。 他是在折磨她,可同时又是在折磨自己。他方才明白,无颜早就成了他心头的一朵罂粟花,舍不得,又除不去。 “嗷呜~”小狼见着无颜被欺负,立马跳脱开哑巴的怀抱,长啸一声,便冲到了云千珏身畔,一张嘴,就咬上了他的小腿,力道之大,恨不得将男人的整条腿都给卸下来。 这样迅猛的疼痛袭来,云千珏赤血的双瞳,总算慢慢恢复成正常的深黑色。 放开蓝无颜,他双手抱头,痛苦地嘶吼起来,形同野兽。 无颜全身脱力,一经放松,整个人就瘫痪在了雪地上。 “哈哈哈哈,好笑,真是好笑。本以为对手有多强大,还不是轻易就着了我的当。”夏文捧腹大笑,笑得不无夸张。 他一步步走到云千珏的身前,牛皮制的雪地靴,厚厚的鞋底,猛然一下,踢到了云千珏的腹部。下一刻,更是将鞋底狠狠地压到了云千珏右手的一根小指上,缓缓施压: “我原本还以为蓝无颜是怎样一个倾国倾城的存在,现在看来,却是丑得给我提鞋也不配。亏得你还放在心尖上在意。不过,好在你的这份痴情,才会中了我的噬魂散,一瞬入魔,心神大乱。如若不然,你说,我要怎么打败你。” 夏文一下没一下地重击在小指的同一个部位。也是因了这份撕心裂肺的痛苦,才让云千珏渐渐清醒了过来。他的性子极烈,越是这种逆境,就越是顽强,明明痛得快要窒息,却是一声不响,闷声躺在那里。 “叫啊,你倒是叫啊,你之前不是很神气吗?还叫嚣着取我的性命。怎么,现在却是蔫了,一声不响。” 这场变故,明显叫众人皆是反应不过来。 夏夜此时脑子里全是云千珏狼狈的凄惨模样。她心里对云千珏有意,就算云千珏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她,她还是不忍心看他痛苦。 少女的心里像被掏空了一样,难受得紧,她几个箭步冲到夏文身后,环住男子的腰部:“大哥,够了,不要再折磨他了……这样太可怜了。” 第一百零一章 我只是怕血弄脏了我主子的手 女子呜咽出声,闹心得慌,夏文揉了揉发胀的大脑,反身推开亲妹:“够了!别在这里丢人现眼的。” 本来,他对夏夜昨日出丑的事就心有芥蒂,觉得她犯蠢,连带着自己的颜面也被她败光,心里窝火的厉害:“瞧你那点出息,不就是一个男人吗?!” 既然留不住这个人,与其让别人得到,还不如由他来帮她解决到。 男人蹲下身,弯下腰,手中握着一根银质的筷子,在月光的反射下,泛着冷冷的光芒撄。 他用这东西在云千珏的脸上比划了一阵,然后才对准了对方脖颈处的动脉,作势要狠狠地刺进去。 倏然,夏文的脖颈一凉,他眉间一跳,侧脸看去,却是无颜不知何时捡起了地上的软剑,贴上了他的生死命门。 “拿开你的脏手!”女子的眼神是绝有的狠辣,比之林中野兽,还要凶猛万分。 “蓝姑娘,别紧张。这东西危险,一不小心,就索人性命。”夏文卖力赔笑,只是嘴角僵硬,硬是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我们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你还护着我,不让这人伤我一分一毫。偿” “夏公子说笑了,别净往自己脸上添金。我只是怕血弄脏了我主子的手,才将你救下。现在看来,你这种人渣,还是早死早超生比较好。” 无颜面无表情地说出这番话,然而真正像极了地狱的勾魂使者,与生俱来的气魄,只是一眼,就足够叫人死上一千次,一万次。 “忘了告诉你,我是凤祁大陆天下第一的杀手,我叫蓝无颜。公子去地府报道的时候可要记住我的名字,也好来生找我寻仇。” 话音刚落,夏文手中的凶器就一下掉到了地上,头一歪,就彻底断了气。 这件事,是他大意了。以为蓝无颜只是一个女子而已,不想她竟…… 而无颜的剑刃上居然没有粘上一滴血珠,可见剑法精进迅猛。 一切发生在一个瞬息,待村民反应过来时,却是迟了。 “大哥!”夏夜凄厉的呼喊声响起。 到底是她的亲生哥哥,自小惯她宠她,这份记忆是无法拔出的。就算她越长大,越任性,他也只是口上凶上一两句,还会在爹爹面前替她求情。可是方才,他就死在了自己面前。 是她求着夏文不要伤害云千珏,结果他反倒死在蓝无颜手上。竟是她帮着蓝无颜拖住亲生大哥,让蓝无颜借着机会,害死了同胞兄弟。 “主子。”无颜扶起云千珏,面上带有愧色。 是她错了,云千珏说信他,那么她就应该尊重他的决定。若果不是她拉开了夏文,云千珏就不会被暗算。 之前在地下室,她难过云千珏没有给过她辩解的机会,难过他不肯相信自己。 其实,竟是自己,也没有全然地信任过他。 如果说事情发生到这一步,她还不明白,那她当真是愚钝到了极限:夏文一开始就打算要他们的性命,所谓的篝火晚宴不过是一个陷阱。 好在云千珏如今只受了一点伤,身中的噬魂散药效只有个把时辰。 玉奴本在灌木堆里小解,穿得衣服太厚,脱裤子比较费力,待到出来时看到眼前的景象,不由傻愣在原地。 村民眼见着形势不对,就跑去将五大长老找来,此时恰好到场。 夏文是大长老的孙子,此时看着他无声无息地躺着,面色如灰,魂归天外,不由痛心疾首,整张脸都气成了绛紫色。 “各位爷爷,为何你们要动手?”玉奴的脸色是少见的成熟与凝重。 方才哑巴已经对她咿咿呀呀解释过一番,这一切本就是夏文的错。 “好啊,你到现在还敢质问我们。”二长老的脸庞有些扭曲:“如若不是你将这俩人带进术阵,又怎么会平白发生这么多的变故?!其实,你也只不过是个小奶娃而已,仗着傅倾城的背景,我们对你也算礼遇有加,不想你却任由一个外人取走村中乡亲的性命。” 老人这么说,已经算彻底撕破了脸。 第一百零二章 这只幼崽,莫非是狼王的后代 玉奴向夏文的尸体看去一眼,已经明白,事情已经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 女孩微敛目,心里百转千回,已经做了决断,不由沉沉道:“可是,这俩人,玉奴就算豁出一切也是要护住的。” 对面的所有人一个个全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想要让他们手下留情,已是绝不可能。可是,蓝无颜既是昔日的小公主,那便是她誓死追随的人,现在决不能袖手旁观。 正面交战胜算的几率不大,那么,她便只有带蓝无颜他们逃出术阵。 “小奴,你可要想清楚了。如果你还执迷不悟,我们也不会对你心慈手软,必要时,我们可能会出手致你于死地。”大长老如鹰的双眼眯起,浑浊的眼珠四下转动,沉沉的是化不去的阴翳撄。 他们已经想得明白,如果玉奴不能为己所用,那么留下她的性命,反倒是一大隐患。 “小奴,你先带主子离开,这里,由我来垫后。”无颜冷着一张脸,杀伐之气极盛偿。 “不行!”玉奴摇头,一派坚决。云千珏她可以不管,小颜姐姐是她绝不能放弃的。 “小颜姐姐,我们一起走。”女孩泪眼盈盈地看着无颜,满眼的希冀。 “不要做春秋大梦了,你们一个也逃不掉。” 三长老一身青衫飘飘,剑眉星眸,是一副鹤发童颜的模样。平日里最是沉默寡言,心如止水,然而武功远在其他长老之上,论起狠辣,没有谁胜过他。 他几个起跃,就已经来到了玉奴七步之外,如雪的长发飞扬,看着倒有些仙风道然的清华:“玉奴,我们给过你机会,是你自己不珍惜。” 他手上蓄力,就要往女孩的头顶拍去,受他这一掌,她全没有活命的可能。 那边三长老的行动太快,无颜尚且要照顾云千珏,免不了分心,待意识到什么的时候,却已无力再改变什么。 哑巴也是一脸惊恐,悲痛难当,一瞬,他来不及做出什么反应,只觉得整个世界都土崩瓦解。 他自出生,就孤苦伶仃,父母双亡,别人都说是他克父克母,命中带煞,因此没少受白眼。更是因为哑疾,被村民瞧不起。玉奴虽然比自己年幼,却处处护着自己,给了自己一个容身之所。在他眼里,整个村落,只有玉奴,是他真正值得用命去守护的。然而现在,他却无能为力。 “嗷呜~嗷呜~”小狼仰天长啸,它这次嘶吼,不同于寻常的撒娇讨好,是带了极大的愤怒和忧伤。 几乎是同时,四周的山峦上,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嚎声,尖锐刺耳。 一大波狼群涌来,就像潮水般把四周包围得水泄不通。 成年的雪狼体格庞大,四肢站立时有一丈来高。爪子锋利如同刀片,轻而易举就能划破一只雄狮的肚皮。张着血盆大口,露出明晃晃的尖锐獠牙,只是看上一眼,就足以把人吓到腿软。 这样的一群雪狼,比一只精良的部队,还要来得可怕。 “这只幼崽,莫非是狼王的后代?”三长老顿住掌下的动作,看到周围步步紧逼的狼群,后背也是不由冷汗连连。 他与几位长老的能力,在狼群里也只能勉强自保,但是身后数千的村民,远没有这般的战斗力。 “三爷爷说的不错。”玉奴抬头,迎上三长老惊疑不定的目光,双眸带笑,灿若繁星:“爷爷可要想清楚了,你的村民虽然是将士的后代,可到底没有野兽的血腥冷血。经过这一番袭击,你的人就会所剩无几。这样的结局,你怎么向自家主子交代,你,担当不起。” 女孩咬音咂字,字字珠玑。 三长老一骇,猛然收起广袖,接连后退几步,怒火中烧,却又无可奈何:“放他们走!” 他这句话几乎是怒吼出声的,目眦俱裂。 倒是他们小看了玉奴,不想她之前就准备了一手。真不愧是傅倾城的门人,原来早就有所察觉。 第一百零三章 这几人,简直就是怪异至极 术阵外,天气上好,已是凌晨。虽是秋季,因着地域的区别,南方的温度降得不是很快。 玉奴抱着小狼出了术阵,无颜与哑巴一同支着半是昏迷的云千珏紧随其后。 回头看时,所谓的术阵,竟是一处天外洞天,原先的雪地,只是山洞中开辟出来的世界撄。 “阿牛~”玉奴朝着远处高深呐喊,不久便从不远处,屁颠屁颠地跑来一头水牛,坚实的后背,棕红色的牛皮。 水牛此时欢快地圈着尾巴,伸出舌头舔了舔女孩的手心。 玉奴咯咯地笑出声来,伸出手,鼓励似的拍了拍水牛的大脑袋:“去,将牛车拉来。” “哞~”水牛低低地回应一声迈着小碎步离开。 对于这头庞然大物,无颜其实还是有点印象的,当初,就是它驮着自己和云千珏进入了术阵。 牛车很快就被拉了过来,只是很简陋的木板,四周架起围栏,底下安了四个轮子,为了减轻颠簸的程度,还在上面简单地铺了一层茅草偿。 将云千珏放平在车内,哑巴和无颜也随之上了车,玉奴则是一个轻跃,抱着小狼,翻上了牛背。 几人皆是回头看了一眼术阵的入口,神思各异。 秋高气爽,惠风和煦,远处碧水青山,近处鸟语花香。不同于术阵内,外面的世界多姿多彩,美轮美奂。 哑巴自小就在在一片冰天雪地里长大,对于这些新鲜事物,半是好奇,半是惊惧。但是如果说玉奴离开了术阵,那么村落在他眼里,也就毫无留恋了。 侧脸看去,近处盘腿而坐的无颜,脸上是淡淡的笑意,约莫是身上的衣裳太过厚重,女子的脸颊潮红,双眼氤氲,即使是一张斑驳加错的脸庞,也遮掩不了女子本身清雅的气质。 赶了许久的路,他们总算在日上三竿时,到了附近的小集镇。 尽管是一处偏远的小镇,街道仍然人流如织。 街道两旁店肆林立,红砖绿瓦、阁楼飞檐,叫卖声不绝于耳、马蹄声掀起尘土飞扬。 这般的环境里,玉奴一行人,就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拉着一辆破破烂烂的牛车,隐隐还有一股不甚清晰的牛粪味,车上几人的穿着打扮更是奇怪。 今日本来是艳阳高照,行人所穿的无非就是中薄的秋衣,尤其畏寒的,也只不过加厚了内衣。而这几人尤其惹眼,棉袄秋衣,竟是隆冬飞雪的打扮。然而他们的衣裳不见得多么奢华,却也精致漂亮。 车中的一个男子俊美无寿,只是闭着眼,像是昏迷。另一个女子却貌似无盐,腰间缠着一把银色软剑,面冷如霜。强烈的对比,却也不显违和。这几人,简直就是怪异至极。 行人大有停下脚步看热闹的意思,不时的指指点点,好似看耍猴般兴致。 玉奴是脸皮厚,无颜则是淡漠,因而对旁人的指手画脚不甚在意。只是苦了一个哑巴性子内敛,此时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去,眼角泛红。 一行人这般走了一段距离,便来到了一处客栈。 出来相迎的小二倒也客气,安排牛车拉到后院拴起来,又为几人准备了两间干净的房间。 哑巴和云千珏一间,玉奴与蓝无颜一间。 为了不引人瞩目,玉奴吩咐小二去买了几套秋衣,几人各自换下。 女子的房间。 玉奴坐在鼓凳上,双手扒拉着桌子上的糕点。双手各拿了一个,嘴里塞得满满,唇边全是碎末渣滓。 小狼则是就着一直瓷杯里的茶水,舔舐起来。 玉奴满足地笑起来,双眼弯弯:“这外头的点心就是好吃。” 隔了一扇屏风,无颜在水桶里清洗身子,如瀑的头发被水汽氲然,湿漉漉地披在后背,划过女子伤痕累累的身体。 浸湿棉布,女子闭目,一处处扫过嫩白的肌肤。 “怎么……挥四(回事)?”女孩不知何时居然跑入屏风,双手死死捏住桶壁,目光缩在女子的的娇躯上,深浅不一的刀伤剑伤毫无遮拦地跳入了女孩的双目。 她的嘴里还是满满当当的食物,此时就被钉在原地,没有咀嚼,也没有下咽。睫羽被热气沾湿,沉沉地让她睁不开眼。 她知道无颜是云千珏的手下,为云千珏做事。但是小颜姐姐到底是个女子,云千珏却是一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吗?身上密密麻麻的伤口,有些根本就恢复不了。她那个气啊。 第一百零四章 梦中呓语 “小奴,我是个杀手。”无颜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无奈地睁眼,轻轻拭去女孩嘴角沾着口水的碎屑。 云千珏一开始会留下她,也是为了给自己培养一个杀手。她身上有这些痕迹也是正常的。 女子迅速地擦干身子,穿上衣服,绕过玉奴走出屏风。 没作停顿,她一步步往门槛走去,眼见就要推开门扉,忽而腰间一沉,竟是玉奴飞奔过来,抱住了她的腰:“小颜姐姐是要去找云千珏吗?撄” 没有多做休息,甚至没有吃点东西填饱肚子,她满心满眼里,就全是那个男子。 “那个男人对小颜姐姐而言就那么重要吗?”女孩的脸颊贴着无颜的的后背,泣不成声:“他有什么特别的呢?他能给小颜姐姐的,我小奴一样可以。” 无颜转身,将女孩拥在怀里,嘴角牵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其实,她很欢喜,很欢喜玉奴对她毫不保留、毫无条件的关怀。 但是,有些时候,感情这回事,从来就不是予取予求的事。有时候,她要的,玉奴未必给得了偿。 “小奴,你对无颜的这份心意,无颜很珍惜。但是,你现在还小,未来的路还很长。或许如今在你眼里,我是一个你倾心对待的人,但是时过境迁,你会发现,人生的道路上,又另一份独一无二的感情,值得你飞蛾扑火,万死不辞。” 无颜的话说得含蓄,玉奴睁着水蒙蒙的双眼,似懂非懂地眨了眨眼睛。 来到男子的房间。 支起的窗棂,室内洋洋洒洒尽是和煦的暖阳,微微撩人的暖风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 云千珏在木床上安安静静地躺着,眉目间却是一番苦痛。 他的神情挣扎,约莫是中了噬神散的缘故。神志大乱,勾起了内心最深处的回忆。 无颜静静坐到了床榻边的鼓凳上,伸出指尖,触到了男子浓密的眉毛。 他的眉毛同他的手指一样,全是冰冰凉凉的,女子的指腹轻轻拂过,竟好似划过了一泓清泉。 “楚欢。”男子倏然脱口而出的名字,恰恰是无颜最最敏感的话题。 她的呼吸忽而急促起来,有些坐立不安。 她想着去逃避,然而下一刻,男子伸手抓上了女子纤细的手臂,就像溺水的孩子,终于在汪洋中寻到一根浮木,他竭尽力气,努力攀附。 梦中沉沉浮浮,脑中划过很多人的脸庞。 一会儿是母后倾国倾城的容颜,冁然而笑;一会儿是父皇刚毅冷静的侧脸,不怒自威;一会儿是杜嬷嬷慈祥和善的笑脸,清清浅浅…… 然而下一刻,所有的事物明明灭灭,独独剩他一人,蜷曲在一个阴冷的角落里。 东宫大火之后,平日顽劣成性的太子瞬间变了一副模样,不爱说话,不吃东西,也不做功课,有时候对着一面雪白的墙壁也能发上一天的呆。 帝王沉浸在丧妻的悲痛里,自然无暇顾及到孩子的感受。 而不知什么时候,宫中的一处枯井,成了云千珏习惯性会去的地方。 听有些宫女说,这个枯井里掩埋了许多的宫人,因此煞气极重,日暮时分,还会有冤魂到处游走。 然而,云千珏在枯井里呆了很久,也没见过什么死人的骸骨。倒是因为这个传闻,大家都远远地避着这个地方给了他一个安静的狭小空间。 那日碧空如洗,井下的地方却是再阴凉不过。 底下的泥土湿润腻滑,他一点也不在意地盘地而坐,一个动作就能维持好久,哪怕四肢酸楚到麻木不堪。 那天或许恰好是宫宴,宁楚欢便随宁太傅进宫赴宴。 她本性痴傻,其他的小孩对她厌烦,宫女太监也是势利,自然不会特意留心这个孩子。 好在因了她的痴呆,她也能自己独自一处玩得有趣。 时值草长莺飞,宫内的花卉栽培地极好,深紫的风信子,鲜艳的月季,娇小嫩黄的迎春……花团锦簇,姹紫嫣红。 自然的,宫中的蝴蝶也是极多。 彼时楚欢还是一个五岁的小肉球,小胳膊小腿的,脸颊也是肉嘟嘟的,十分讨喜。 这个年纪,小蝴蝶对于女孩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第一百零五章 可是事实证明,这个女孩就是个麻烦精 说起来也是缘分,宁楚欢追逐着蝴蝶到了云千珏藏身的枯井。 傻丫头好奇地踮起脚尖,探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她的眼睛形同杏桃,大而圆,明媚清澈。 那时她还不是南祁数一数二的美女,长得却是少见的富态。 “小哥哥,你在下面做什么呀?”她将拇指伸进嘴巴里,拼命地瞬息,腮帮子陷进去好大一块。 “……”第一眼相见,云千珏并不喜欢她,明明是个五岁大小的孩子,别的小孩都会吟诗作赋,而她却一脸的污垢,满是污泥,嘴巴像是合不住似得,一直在往下涎着口水。看着甚是恶心。 “小哥哥,你见着我的蝴蝶了吗?”方才她追着到了这里,蝴蝶就不见了偿。 “……” “小哥哥,是你把它藏起来了吗?”小女孩歪着头打量他,睁着楚楚可怜的大眼睛,他却被她看得非常烦乱。 “它死了。”他忍不住朝上面吼了一句,眉目间尽是不耐。 原本以为,他这样凶了她,小女孩会抽抽搭搭地哭着跑开,不想她一脸莫名地盯着他:“‘死’是什么东西?” “……”他再没心境理她,复又低下头,闭目,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 然而不久,云千珏却听到了自井口传来的异响。 这声音维持了一阵,居然没有消停下来,他忍不住抬头看去。 便见得一个圆滚滚的小东西吊在井口,手脚并用地抓住了一根麻绳。 枯井所处的地方阴湿寒冷,常年照不到多少阳光,井壁上更是覆满了不少苔藓,根本没有可以着力的地方。 因而,他特意去找了一条足够长足够粗的麻绳来做爬井的工具。 可是现在,这个肥的像小猪似的小女孩,居然想要借着这根绳子跑到井底来。 云千珏忽而觉得,其实这个小女孩,也不是笨得无可救药。 她的体积巨大,基本就盖过了一个井口,他抬头看她,仅仅就只能看到她硕大的屁股,在往他的这个方向拼命地挪动。 这个动作看着极为不雅,更何况他堂堂一个太子,怎么能任由一个女孩的屁股压在头顶。 云千珏脸色一青,本欲呵斥一声,不知怎么,看到她有些吃力却又分外坚持的模样,最后居然没有将话说出口。 可是事实证明,这个女孩就是个麻烦精。 她方才爬到一半,绳索便受不住她的重量,自顶端脱落。 因而的,这个庞然大物,在自己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啪的一声坠入了井底,并且恰恰坐到了他的身上。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脊背骨椎错位的脆响,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是笨蛋吗?!” 女孩刚才从半空掉落就已经吓了一跳,此时被他吼得一愣,再也克制不住,哇哇大声哭出来:“我只是,只是……想,想下来陪陪大,大哥哥而已。” 女孩哭得可怜,上气不接下气,手背蹭上脸庞,和着泥和泪,变成一整只大花猫,与千葉养的那只宠物像极。 一句相陪,更是触动了云千珏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面上一柔,他伸手摸上女孩的头顶,在她的发根一阵摩挲,和抚摸花猫的动作如出一辙。 “好了,别哭了。” 语气还是带着一丝不耐,总归没有最初的厌烦。 除了自家大哥,宁楚欢还是第一次和其他相邻的大哥哥这般亲昵,不由破涕一笑,好不明媚。 女孩变脸的速度极快,他看得一愣一愣的。 这一张圆圆的鹅蛋脸,被泥污涂得满脸都是,只能看见黑漆漆的眼珠子,脸颊晕红,自有小女孩的活泼可爱。 可是……他的目光锁到了那根麻绳上。 没有攀爬的工具,也少有路过的宫人,他们要如何出去? 他死了倒无所谓,只可惜这个傻瓜,莫非也要给他陪葬? 云千珏复又闭上眼,他靠着井壁浅眠,好在这个女孩不吵不闹,让他睡得舒畅。 他这一觉睡得着实漫长,直到夜深人静,月白风清。 灯深露重,他的鼻尖冰凉,不久就被冻醒了。 而他的身边,宁楚欢缩成一团,不知何时拱到了他的膝盖上,呼吸匀匀。 他伸手想要推开她,无意间却触到女孩滚烫的额头,就像汤婆子一样烫手。 “小丫头,你醒醒,醒醒。”他使劲拍打女孩的脸颊,想要把她唤醒。 入手的肌肤,柔软的如同羊脂玉,又是莹莹得好似能掐出水来。 第一百零六章 他想,宁楚欢对于自己是不同的 “大哥哥,楚欢,楚欢……不舒服。”小女孩困得睁不开眼,身体却像烧起来一样燥得难受。云千珏的身上却是冰冰凉凉的,寒烈瘆人。 宁楚欢的脸庞一接触到云千珏的指尖,就舒服地喟叹一声,继续想小猫一样使劲往他身上蹭。 这种被全身心依赖的感觉很是奇妙,他一时手软,终究没有推开女孩撄。 “大哥哥,楚欢想出去。”宁楚欢带点颤音的哽咽起来。 他轻轻覆上女孩厚实的脊背,轻声低哄:“会的,会出去的。” 听着安慰,女孩很快就安静了下来,不久就响起微微的鼾声,每次呼吸,都会把鼻涕蹭到他纯白的江南什锦上。 黏黏的鼻涕粘、乌黑的泥渍,将一身的纯白染得斑斑点点。 而他犹豫间,还是不舍得将女孩推开,只好哭笑不得地抱着女孩,一起缓缓地睡了过去。 他想,宁楚欢对于自己是不同的,或许就是因为她的痴傻,她的绝对信赖,她的纯澈干净,才让自己对她温柔宠溺偿。 那夜,宫中格外热闹,灯火通明,只因南祁的太子居然在宫中消失不见。 那夜,是帝王在丧妻后的又一次大怒,一口气就对太子殿的宫女太监施以杖刑,全部处死。 凄厉的讨饶声,悲痛的哭喊声震天,整个皇宫全都沉浸在死一般的低压里,唯有枯井中的宁楚欢和云千珏睡得天昏地暗。 也就是在那时起,云千珏发现,只要自己搂着这样一副温暖的身体入睡,就能分外安心。 最后,太子和宁楚欢还是被一个小太监发现,救了上来。 云千珏倒是无碍,只是宁楚欢一向体弱,被送回太傅府时,发了一场高烧,接连一个月都卧病在床,仅仅是几十天的功夫,就缩水了不少,现出细细巧巧的一张瓜子脸。 她这一场大病生得厉害,几次就要病故,宁楚离自小对这个唯一的亲妹分外在意,心疼到骨子里。这次的意外,却差点夺走了妹妹的生命。 而这一切,可以说,与云千珏脱不了干系。 宁楚离与云千珏的第一个梁子就是这样结下的。 客栈里,云千珏已经昏睡了一天,这段时间里,他一直呓语着楚欢的名字,一手紧紧地握着蓝无颜的手腕。 夜深人静,房内点了一盏略微发黄的煤油灯,外面遮了一层纱罩。 玉奴见无颜迟迟没有回到房中来,就到隔壁一看究竟。 一看到面前的景象,登时发作起来:“呀呀呀,你放开小颜姐姐。” 少女使劲拖拉云千珏的手臂,奈何对方的手背上都被自己压得印出红色的痕迹来,他还是不肯放手。 无颜的眸光一暗,心里划过淡淡的心疼:“小奴,你去给哑巴另外开一间单方睡吧,今夜,我就在这里照顾主子。” 无颜说得认真,玉奴就算心里有气,还是得按照无颜的话来行事。 房中只有云千珏和无颜俩人的时候,一个睡得不安,一个坐得凄惶。 女子伸手画过男子的眉心,一笔一划,描摹他的眉形,手上淡淡温度,浅浅柔情,心中却是哀凉彻骨。 因为中了噬魂散,他的反应反倒是最真实,最自然的。 他说宫里的嫔妃,甚至皇后,他一个都没有睡过。他说,他对自己是不一样的。 可是,他的心里,一直都放不下一个宁楚欢。那么和宁楚欢相比,她蓝无颜又是怎样一个存在? 伸手为男人捏紧背角,无颜趴在床畔,也是昏昏沉沉,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噬魂散的功效,是半夜的时候失效的。 云千珏醒来的时候,烛心已烧到了末端,屋内更是昏暗。 他略微动了动酸涩的四肢,侧脸,就看到无颜酣然的睡颜。 现在是秋季,虽说白日里阳光璀璨,日夜温差却是极大,夜间若是没有盖床被子,极是容易着凉。 而无颜就只是坐到床边的鼓凳上,低伏着上半身,长发披散开,捏在手心里还有些湿度。 云千珏的嘴角无意识地一抿,下一刻,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抱着女子到了床榻上,为她细细捻好被褥。 第一百零七章 一步步逼近,女子的动作也更加得慌张起来 之前昏迷前的事,他依稀还记得几分。 就算当时自己心智不轻,到底还是伤了她。心里一闪而过的自责,他的眸光沉沉浮浮,深邃万分。 无颜一般的睡眠极浅,是作为杀手的警惕。然而最近确实太累了,她居然全然放松了下去,睡得毫无防备。 她的睡颜安静甜美,竟是初生婴儿般可爱。 云千珏伸手,不自觉地就捏上了女子光滑圆润的鼻端。目光凝在女子微启的樱唇上好似受了蛊惑般,一点点接近,梅花香与梨花香互相交织。 眼见着就到碰触,却是无颜的蝶羽浅颤,云千珏翻了个身,竟似冒失的毛头小子般背对女子而卧,生怕被撞破方才的举动偿。 然而,等了许久,就到烛火彻底熄灭,等到天已破晓,无颜还是睡得安宁。 云千珏有些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再也睡不着。 晨光微醺,透过糊纸的窗棂。 这一觉睡得分外满足,无颜的脸上全是莹莹的光泽。 调整一下睡姿,掌下更是触到了一片温热。 无颜这才察觉出一样,猛然睁开了眼。 这一眼,就见到云千珏忽而放大的俊脸,女子心间一跳,惊得差点翻下床。 “丑八怪,你这一夜可睡得舒服?”男子掀开被子,也不管女子是否在场,就直接穿着一件中衣中裤,跨过女子,先下了床。 女子还是略微痴呆地躺在床上,云千珏已经拿起衣架上的衣服穿戴整齐。 待到男子转过身去,女子这才稍稍回神,只是脸上腾腾,绯红脸颊。 夜里时,她分明是趴在床沿睡眠的,怎么早上一睁眼,就一整个躺在了床上? “丑八怪,你要是还没有睡够,不如盖上被子再休息一会吧。” 既然云千珏起身,无颜自觉没有再睡下去的道理,因此也是坐起身子,打算洗漱。 只是等她起身的一刹,下身奔腾的汹涌袭来,她一瞬面如土色。 她的表情似挣扎似痛苦,云千珏一阵心悸,立马收起调侃的笑意,快步上前,打算探看形式。 “主子,不要过来。”原本惨白的脸忽而又变成了水煮虾般,从里红到外。 云千珏停在数步之外,蹙眉看她:“为何?” 为何?无颜越发羞赧起来,只是迅速将被子重新盖到了身上,裹得严严实实。 她还是第一次露出这样孩子气的可爱一面,云千珏忽而极想逗逗她。 一步步逼近,女子的动作也更加得慌张起来。双手紧紧地抓着被褥,指甲在绵软上划出一道明显的抓痕。 “丑八怪,你若是不说,爷也可就要这样抱着你下去吃饭了。”下一瞬,云千珏已近身,轻而易举地将无颜连带着一席被褥抱得满怀。 下体似乎又有一阵紧缩,一股股液体抑制不住地流了出来。 这下,蓝无颜是真的羞耻到要一头撞死了。将被子连带着头颅一起缩进了被窝里。 云千珏一脸好笑地看着她,下一刻,眼神却是瞟到了床单上一抹浅浅的绯红。 那个位置,方才就是蓝无颜所躺的地方。 “呵呵呵……竟原是如此。”欢畅的笑声溢出嘴角,云千珏的心情忽而大好。 感知到男子胸膛的起伏,无颜更是难为情地将自己裹得更紧了。 她的月事一向很准,可这次却提早了几日,大概这一月,她确实是有些疲累。 木质的门响起砰砰砰的声响,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无颜的耳蜗。 “小颜姐姐,我们去吃饭了,你们洗漱好了没?” “嗷呜~”小狼亦是欢悦地在门边小跑起来,用厚厚的肉垫拍打着木门。 哑巴则是在一旁静静地站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门扉,好像能在门上戳出一个洞来。 无颜顿觉不好了,这样的窘境,不能再让人看了去。一瞬,女子立马从被褥里钻出脑袋:“我这边还有事,你们先去吧。” 可她说得又急又快,可巧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得厉害,连连咳嗽。 第一百零八章 你们这里可住了一个叫玉奴的人? 玉奴更是不放心了:“小颜姐姐可是感冒了。” 昨夜无颜留下照顾云千珏她本就不放心,可别是夜里着凉了。 一想到这个可能,女孩便是心急如焚,作势就要冲进门来,却是云千珏的声音响起,如山泉清越:“她没事,你们下去吧。” “小颜姐姐?”玉奴犹是有些担心地开口。 “我当真无碍,你们先去吧。”无颜反应极快,立马就补充了一句偿。 门外等待的俩人一兽才一步三回头地走下楼吃饭。 明显地松了一口气,无颜的额间沁出细细密密的汗珠,倒不知是热的,还是急的撄。 相处了五年,蓝无颜一直都是寡淡少语的性子,不温不火,今天,她的表情却分外丰富。 云千珏的眸色深了又深,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这样的蓝无颜才该是她原本的模样,该有的七情六欲,该有的纯真可爱。 只是她平日总是老生常谈,讳莫如深,他就渐渐忘记了,面前的女子其实只是一个二八缺缺的少女。 “丑八怪,你这样,其实很好。”男人风流散漫,狭长深邃的眼眸波光闪闪。 无颜明显一呆,不明白云千珏所谓的“好”究竟是什么意思。 男子将无颜轻轻地又放回了床上:“你先在这里等着,我去为你取件换洗的衣服来。” 可是男子刚走出几步,又似想到了什么,反身折了回来,面上带了些许的尴尬:“女子来月事了,是不是要在下身垫一块棉布?” “嗯。”无颜微不可为地应了一声,料不准他在想什么。 在房中的等待总是漫长的,好在有一床被褥可以稍微遮挡一些。 云千珏去隔壁屋里寻到了女子的衣服,就立马回到了房间。 将衣服丢到了床上,又去衣柜里翻找出剪刀和针线,将无颜裹身的棉被剪出几条,不时便缝制出几条月事布:“你先将就着用用,之后让玉奴去买几条回来。” 男子不再说话,就转身走出了房间。 无颜僵硬着身子,伸手抚上那几条月事布,不由呆滞了两秒。 他使用剪刀和针线的活计虽算不上熟练,却也有模有样,一个堂堂的帝王,居然为她劳心劳力做这些。他对她,到底是怀了怎样的感情? 他说,他从没有睡过所有嫔妃,甚至皇后。可是,除了后宫,他的过往里,还有一个宁楚欢,他不知道,他对宁楚欢的感情,和对自己的感情到底有什么区别? 等她收拾好,走出房间的时候,就看到云千珏一袭白衣胜雪,负手而站,背影幽幽。 她忽而生出一种错觉,恍若她一直不来,他就会一直在这里等到地老天荒。 “主子。”她轻唤,霞飞双颊,想起之前他为自己缝补月事条认真专注的表情,就不由脸红心跳。 “走吧,他们大约等得急了。”男子回身,眉间一挑。 在小镇上待了几日,生活虽然平淡,但总归岁月静好。 一辈子也就是一杯流沙而已,顷刻间,就魂归黄土。 这日清晨尚早,众人还是干刚起床的状态。 无颜和玉奴也是不久才洗漱好,坐在房间里喝一杯清茶。 “啊啊……啊啊啊……”正是一片静谧祥和,却不料哑巴突然慌慌张张地闯了进来,手足无措地笔划起来。 “你说,下面有人在找我?”茶水被打翻在地,玉奴也是急急忙忙地起身,想要去外面一探究竟。 按理说,术阵没破,里面的长老就不会寻来。而她与术阵外的人一向没甚交集。那么到底是谁? 无颜也是一同跟到了二楼的走道上,倚着栏杆,看向一楼。 朝阳初上,霞光漫天,刚刚开门的客栈,内里也是散了一地的金光。 而在掌柜算账的柜台,倏而多了两个陌生人。 一人为男子,黑色劲衣,身形瘦削却刚劲有力,眉目硬朗,不苟言笑。 另一人为女子,淡绿色长裙,看着成熟稳重,干净利落,一副刚柔并济的脸庞。 看了又看,玉奴不禁摇头,确定自己绝没有见过这俩人。 “你们这里可住了一个叫玉奴的人?”男子手上握着一把长剑,剑鞘为古铜色,刻着繁复的花纹。 第一百零九章 不行,小颜姐姐,你不能去帝京 掌柜看着这俩人气度不凡,生怕是权贵之人,不敢开罪,连忙翻找起登记表: “有,是前几日入住的四人……” 只是未等他说出客人的房间号,无颜就已经喊出了口:“青冥、黑唯。” 好久未见,如今再次重遇,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撄。 “无颜姑娘。”青冥侧脸,便见到了走道上的蓝无颜。还是如故的样子,与记忆重叠在一起。 甫一见到蓝无颜,她激动万分,不由惊呼出声。 本来,无颜被主子一箭穿心,又被那个蒙面的女子带走,她以为,无颜彼时凶多吉少。可是,如今,她好好地站在近处,巧笑倩兮。 她快步爬上楼梯,一下子就抱住了无颜:“幸好,姑娘还是好好的。偿” 热泪不由润湿了眼角:“若是白陌和小黑看到你,必然也是欢喜至极。” “嗯。”无颜伸手轻轻拍打在青冥的后背。 青冥看着自己自己长大,寻常时候对自己就极为关心照顾,她们虽然不是血亲,却胜似姐妹。 黑唯同样跟青冥走了上来,看到无颜的一刹,双眸也是不由得一亮。 无颜离开的那晚,是他带领的侍卫,朝女子射出的箭羽,那时他不是没有心软,只是他一贯以主子唯命是从,所以必须狠下心来。如今看着女子完好无缺的站在面前,还同主子又走到了一块,他亦是替她开心的。 “主子呢?”黑唯淡淡问出口。 “主子在隔壁房间。”无颜浅笑。 玉奴算是明白了,这俩人,根本就是打着找她的名义,是为寻云千珏之实:“小颜姐姐,他们是什么人啊。” “去帝京!为什么?”玉奴皱眉,明显的不乐意。 就是因为今早来了俩个陌生人,云千珏找那俩人和无颜密谈了一上午,回来后,就倏而和她说要前往帝京。 蓝无颜什么地方都可以去,却不能去帝京。她是北凤幸存的小公主,而在帝京操权的却是灭她家国,害她父王的仇人。 既然侥幸逃出升天,又忘记前尘过往,她就应当在普通的小镇定居下来,万不能与帝京扯上任何关系。 “小奴,我们本来就是从帝京来的。”离开了这么久,对于花月居,她甚是想念。 玉奴的脸忽而一瞬菜色,苍白如纸。 她之前卜卦,便算不出云千珏的身份,可见他绝对不是个简单的人物。现在,又多了一条线索,顺藤摸瓜,她的脑中显现出一个大胆的猜想,不由脱口而出:“那个男人,莫非就是如今凤祁的君王。” “是。”无颜略作犹豫,还是决定坦白相告。 在她看来,玉奴既然能为了她和云千珏离开术阵,她对他们的情感就是真实的。这样的女孩,她不想做任何隐瞒。 无颜语音刚落,玉奴就两眼一白,差点昏了过去,这简直就是怕啥有啥。 怪不得,在术阵的时候,云千珏没有坦白自己的姓名,单只讲明了一个姓氏。怪不得,清晨的俩人寻找他们一行的下落,用的是她玉奴的名号。 云千珏是凤祁的帝王,君王消失了那么久,定会引起朝堂dongluan,也不知他的手下用了什么方法替他遮掩了过去。出了术阵后,云千珏必然飞鸽传书通知了下属,来此处寻他。 “不行,小颜姐姐,你不能去帝京!”更加不能再和云千珏扯上关系,那个地方,是你噩梦的伊始。 但是,她不能说,不能说得明白:“小颜姐姐,你信我,你不能再回到那个地方。” “她为什么不能回去?丑八怪是我的属下,主子现在要回家去了,做下属的怎么可以不贴身相随。”不知何时,门口已经云千珏、青冥以及黑唯,三人全是蹙眉,一脸费解地看着她。 “因为,因为,因为我是傅倾城的门人。”玉奴的脸色逼得通红,好不容易才从嘴巴里挤出一句话:“我说的话自有道理,不用质疑。” 第一百一十章 小哥哥,你好,我叫玉奴 黑唯和青冥一脸震惊地看着女孩,傅倾城这个传奇,当年在江湖上可是流传极广。 据说她天生能够星相占卜,医毒双绝,生前只收了两个弟子,尽管她倾力传授,门人却只能学会一点皮毛。前万世后万世都极难再找出相媲美的人来。 云千珏却是呵呵呵地笑出声来,笑声里隐有淡淡的讽刺: “小丫头,我不会只因为你的这句话就改变计划。据说傅倾城能够预知吉凶,可是你要知道,最后,她连自己的命都护不了。这样的人,我凭什么信她?与其相信所谓的星相占卜,我更信服人定胜天。。” “你!……”玉奴气结,肚里窝火得厉害撄。 可是,云千珏的话她竟无从反驳,因为占卜确实并非全能。占卜者算不出自己的命数就是最大的悲哀,当年师祖在感情方面绝望而死,也是因为,她算不出自己命里的劫数。 “好,既然小颜姐姐决定要回去,那么玉奴、哑巴和小狼都会一起。”女孩抬头,面上是一番坚定偿。 既然她无从改变小颜姐姐回帝京的这个决定,那她就尽自己最大的能力让小颜姐姐不会受到伤害。 花月居。 粉饰的白墙圈出三里的门庭,墙外柳绿周垂,朱漆大门,正对一汪清池,波光粼粼,清澈见底。 远处而来的,一辆马车,由两匹健壮的白马拉行,四蹄轻踏,长鬃飞扬。黑唯和青冥坐在前室驱马,云千珏、蓝无颜等四人坐在车厢内。 车厢体积甚大,看着极为简单普通,但是内里的布景设备,一应俱全。 “玉奴,以后你们与无颜一起住在此处,我还有事要处理,要先回趟皇宫。”床榻上,男子慵懒斜靠,闭目休息。 “哦,好。”玉奴欢悦回应,他们与小颜姐姐住在皇宫外,这样的安排最好不过。至于云千珏嘛,他爱来不来,最好一辈子不要来。 马车在花月居门口停下,青冥、无颜、玉奴与哑巴四人步下马车,黑唯驾马送云迁居进宫。 “小颜姐姐!”一道白色的身影迅速飞了过来,直接冲进了无颜的怀里,一只漆黑的鹦鹉也是嘎嘎地叫着,盘旋在无颜的头顶,最后落到了女子的肩头。 无颜心里一暖,嫣然一笑:“白陌,小黑。” 少年呜咽着蹭了蹭女子的衣袖,犹有些不敢置信地开口:“我还以为,小颜姐姐你不会回来了。呜呜呜呜……我还以为,那一箭……” “嘎嘎,你这乌鸦嘴。”小黑生气地用翅膀拍了拍少年的头顶,不爽地尖叫出声。 玉奴手抱小狼,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少年的眉目还未长开,却是五官精致,肤色白皙,唇红齿白,一身灿绿色罗衣,衬得淡天琉璃也更加灿烂了几分。 白陌自然也是注意到了这个新来的女孩,俩人四目相对,女孩月牙似的眼睛流光溢彩,好不灵动,露出一排白晃晃的贝齿。 白陌却是一脸提防地看着她,俊眉微蹙。 “小哥哥,你好,我叫玉奴。以后希望我们可以好好相处。”女孩笑得清纯,她怀里的小狼探出一个圆圆的小脑袋,小嘴勾出一抹弧度,好似也在微笑。 深夜,金碧辉煌的皇宫,流光烁金,笼罩在袅袅的雾气里,使人看不整齐,越发显示出建筑的巍峨堂皇来。 秋夜寒凉如水,白玉铺成的天阶,一路升到帝王的寝宫。 婢女提着一盏幽暗的绢灯在前面引路,身后的主子,一袭大乐文衣,肩披霞帔,红罗长裙,细细描摹的眉眼,清婉端庄。 拾级而上,主仆俩人站到了平台上。 抬头,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龙飞凤舞地提着“飞霜殿”。 雪霓裳敛眸,垂落到身旁的两双手,有些紧张地搅弄衣角。 第一百一十一章 霓裳,朕今夜找你来,是为了蓝无颜的事 寝宫内。 帝王一袭明黄的长袍绣着沧海龙腾,绣工细腻平整,繁复却不显杂乱。 榻上放了一个低矮的茶几,几脚袅袅地燃着龙延香,云千珏神色专注地批改着堆砌了许久的奏折,提笔间挥洒自如,龙飞凤舞。 朱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小太监弯着腰,踩着小碎步,恭恭敬敬地跑了进来,跪到了帝王几十步开外的地方,低声禀报:“陛下,皇后娘娘已在殿外等候。” 云千珏放下手中的狼毫,身子往后仰去,后背枕着靠垫,揉揉眉心,脸上是一番倦色:“哦~让她进来吧。偿” 雪霓裳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个画面。 男子还是以往的俊朗、美如冠玉。只是性子好似收敛了些许,眉宇间的不羁散漫更是淡了不少。他憔悴了很多,下巴上似乎还有冒尖的青渣。将近一月不见,浓浓的思念就像开了闸的水坝,一发不可收拾撄。 “主子。”她轻声唤他,语音颤抖,多少带了点哭腔。 男人睁开狭长的眼眸,眸如辰星:“霓裳,过来,到朕身边坐下。” 他的眼神是少见的温柔,好像潺潺春水,温润得如沐春风。 雪霓裳的心跳咚咚咚地跳动起来,脸上渐渐升起红霞,越发显得紧张局促。 明面上,她是他的正宫皇后,在世人眼里,他们鹣鲽情深,鸾凤和鸣。然而暗地里,她只是他的一个下属,他对她只存了一份主仆的情谊。 现在,他的语态亲昵,更是邀她到床榻上近坐。她心里渐渐地升腾起一丝希望,觉得帝王的心里已经慢慢有了自己的一个位子。 女子莲步轻移,巧笑倩兮,慢慢款步于榻前,坐到帝王身畔。 “霓裳,黑唯已经同我讲过了,朕不在的这些日子,都是你在替朕掩饰打点。朕很欣慰,也很感激。” 云千珏看着女子,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朕知道你尤爱一些胭脂水粉,更喜欢古琴乐器,白日里,朕已经吩咐宫里的侍女将这些赏赐送到了你的殿中。” 雪霓裳宛转蛾眉,颇有些受宠若惊。她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了,满以为帝王眼里心里,装的只有一个宁楚欢,却不知道,他对自己的喜好,了解得也是格外清楚。 她心里雀跃,眉梢间也是浓浓的喜色,然而未等她道谢隆恩,帝王的下一句话,却深深将她定格在原地,澎湃的心冷却,有些勉强地撑着笑意。 “霓裳,朕今夜找你来,是为了蓝无颜的事。”云千珏的目光清浅地看着她,眸中跳动着不知名的情愫,雪霓裳知道,帝王看的,其实不是她。 她隐隐有些不安,之前的欣喜感动更是被冲刷地一干二净。 眼皮抽搐得厉害,雪霓裳的喉咙紧了紧:“陛下……” 她不明白,帝王失踪一月,回来后,找她谈话的原因,竟是关于那个丑女人。 然而未等她问出心中所想,云千珏的下一句话更是让她一瞬苍白了脸色。 “朕想要封无颜为妃,你是一国之后,宫里的嫔妃秀女全是由你掌管,这件事交由你安排,最合适不过。” 封妃!雪霓裳心里翻江倒海,锋利的指甲更是深深刺进了柔嫩的掌心。 他今夜找她来,居然是为了这件事。那个蓝无颜,她不是没有见过,作为杀手,武功也许不错,可是她的容貌是绝无仅有的丑陋。更何况,那个女子的眼睛,和自己小妹的极尽神似,她不喜欢她的眼睛,不想要再回忆起当年的旧事。 这个蓝无颜到底和帝王发生了什么事,居然用了一月独处的时间,就让云千珏做出了这样一个决定。她心里恼恨,神色间更是不自然:“皇上是认真的吗?” 她弱弱地问出口,还有些不敢置信。 第一百一十二章 蓝无颜是什么姿色,居然也恬不知耻地魅惑帝王 “朕已经想得很明白了。”云千珏目光深邃,肃穆的神态间是一派认真。 雪霓裳脑中一白,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尽了般,四肢绵软,就好像置身于一团棉絮里,全然使不出力气。 喉中重重地吞咽了一口空气,她压抑住自己的哽咽声,强颜欢笑:“属下明白,那主子的意思,什么时候封妃?” 长明灯明亮,照着云千珏的面庞熠熠生辉,整个人洋溢着温情。他忽而想到无颜凤冠霞帔的模样,红烛暖帐,笑靥如花,这样想着,心里竟漫出一股淡淡的喜悦,混着一阵青涩的紧张。 “你看着办吧,最好在七日之内。” 时间逼得这么紧,看来帝王对那个蓝无颜确实动了一番心思偿。 雪霓裳敛眸,长而卷的睫羽在空气里划出一抹弧度,心里哀凉至极。 回到凤殿,雪霓裳多年来,第一次发了大脾气。 女子衣袖一挥,就将瓷壶瓷杯连带着上好的丝绸桌布一起挥落在地,瓷器碎片混着水渍浸染上了波斯地毯,斑驳陆离。 本来妆容精致,仪态端庄,现在面上青筋凸起,双眼红肿,嘴唇更是被咬出了血洞:“出去,出去,全都给我出去。” 在殿中的宫女颤抖着身形,像风吹树叶一样摆动不止。雪霓裳平日里端庄温婉,对下人更是亲善有礼,端得出水芙蓉,清新不俗,今日却像妇女撒泼,声嘶力竭。 “叫你们全部滚出去,听见没有!连主子的话都不听,还留着你们有什么用!”见着宫女太监全是一副低头颤抖的模样,雪霓裳的面色越发扭曲,伸手取下发间的金簪珠玉,就拼命地向吓人砸过去。 簪尾尖利,刺入一个小太监的膝盖,他惨叫一声,登时就软到了地上。双腿不能动弹,他趴在了地上,像搁浅的小鱼一样,双手使力,一点点往外爬去,动作缓慢挣扎,在地上蜿蜒出一道血迹。 其他人看到这样骇人的一幕,更是害怕地抱紧了头,纷纷朝外跑去。 女子的眼神凌厉,好像再逗留一瞬,就会被她取了性命。 殿中的人全都散去,但只留下一个随身侍候的宫女蜀锦:“娘娘,你这是怎么了?” 女子去飞霜殿之前,明明满怀希冀,命人好好梳洗打扮自己,描画出最明艳的妆容,可是回来后,却是大发雷霆,气得眼冒金星。 啪的一声,雪霓裳的巴掌毫不犹豫地扇到了蜀锦的脸颊上,脸上火辣辣得疼痛袭来,顿时就隆起一块红肿。女子是真的气昏了,手上是下足了狠劲,侍女的一颗门牙竟被扇了出去。 蜀锦被打懵在原地,下一刻就惊惶地跪了下去。 厚重绵软的波斯毯上藏匿着瓷器的碎片,此时毫无预兆地扎进了侍女的双腿里,痛得她眼泪汪汪,口齿不清的哭喊求情,不断磕地讨饶。她也是怕了,雪霓裳的模样竟似要把她抽皮剥骨。 “你居然还有脸说!本宫之前是命你寻机会杀了蓝无颜,可是你这个蠢货,是怎么做的?!”雪霓裳大笑了起来,泪水沿着眼角滑落不止。 “你平时粗心大意也就罢了,那日,你不仅差点害死云千珏,更是为云千珏和蓝无颜的独处创造了机会。蓝无颜是什么姿色,居然也恬不知耻地魅惑帝王。真是好笑,好笑至极。” 雪霓裳赤红着双目瞪着侍女,随手操起梳妆台上的镜子,就砸了出去。 重物落到了头上,蜀锦眼前一黑,不时就翻白着眼昏了过去。 雪霓裳却似还不解气地在侍女的身上踏了两脚,疯疯癫癫,既可怜又可恨。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丑八怪,你是怎么了 夜色苍茫,花月居也是沉寂在一片漆黑中。 小屋中,无颜裹着被褥,全身缩成一团,双手捧着肚腹,紧咬下唇,脸色通红。 她也不是第一次来葵水了,前几天除了浑身酸痛倒也没有什么,今夜刚躺下,肚腹却是绞痛得厉害。 刀伤、剑伤、枪伤,这些她遭受的不在少数,她自以为自身忍耐力较好,不想现在却被这小小的葵水折腾得死去活来。 “唔~”这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将她淹没,终是忍不住呜呜地叫喊出声。 她不停地翻转着身子,好像借着与床单的摩擦就能减轻点疼痛偿。 窗牖发出浅浅的吱呀声,不久就重归寂静。 男人隐在暗处,眸光沉沉,看着女子翻来覆去,可怜兮兮地呜咽出声,心里一紧,忙爬上床,将那一小团,抱到了自己的胸前。 突然被人抱着,无颜一惊,想要反抗,手脚却绵软得厉害,只能发出浅浅地呜咽声:“呜呜,呜呜~” 女子的身体软弱无骨,双脚踢蹬得用力,小手一下没一下地推挠着他的胸膛,本来裹身的被褥从身上滑落,露出女子yisanbuzhen的模样。 月光莹莹,屋内的景象影影绰绰,云千珏视线极好,女子微露的酥肩大约也看到了几分。 男子喉间一紧,脸上慢慢升腾起热意,略微有些尴尬地别开目光。 只是女子在自己怀里挣扎得厉害,肌肤相贴,身心荡漾。 无奈,他的双腿固定住无颜的双脚,双手环过女子的前胸,抓住她作乱的柔胰,将下巴抵在她的颤抖的肩膀上,音色低压:“丑八怪,你是怎么了?!” 云千珏的声音萦绕在耳迹,轻拂无颜的碎发,带来莫名的安心。 无颜筋疲力尽地躺在云千珏的怀里,呼吸紊乱,全身汗湿连连。 她转过头,像看看男子的容颜,一张梨花带雨的小脸擦过云千珏的下巴,顶着他的胡渣,一阵阵摩挲,带来一番战栗。 “主子?”女子试探地开口,一动不动地窝在云千珏的怀里,双脸贴着男子的胸膛,深深呼吸了几口。 “嗯,我在,丑八怪。”云千珏的眸光复杂,有心疼,有忧伤,最后沉淀为浓浓的温柔,环着无颜的手渐渐收紧:“你哪里不舒服?” 白日里一直忙到半夜,累积的奏折,他一本本看了过去,做了批注。等到他回神的时候,宫灯都燃尽了大半。 夜半无人,偶尔会有巡逻的宫人走过殿门,他披着锦衣皮裘躺在榻上,心里空空落落得难受,一闭眼,就全是无颜的倩影。 他想,习惯有时候真的是一件很可怕的事情。在术阵里的时候,她与他一直形影不离,忽而分隔开,空虚感就紧紧将他包围,浑身不自在。 神不知鬼不觉的,他居然孤身一人出了宫,等他意识到的时候,他就站到了无颜的小屋。 “丑八怪,有我在,你不用怕。”他淡淡地承诺安慰,语气柔柔,小心对待。 也许女子全是盈盈似水,无颜再坚强,再无畏,到底只是一个女子。云千珏的宠溺、放纵,反而将她养得娇气了。 无颜鼻尖一酸,眼角温热,有些委屈,又像是撒娇:“小腹痛。” 下一刻,男人的双手就按压到了女子的肚腹,似想到了什么,云千珏眸光一闪。 云千珏将内力源源不断地凝聚到掌心,温热自那处传遍无颜的四肢百骸,减轻了痛楚。 她舒服地喟叹一声,懒洋洋地闭上了眼。 找到病源,云千珏有些哭笑不得:“丑八怪,我竟不知你有这个毛病。” 而回应他的却是无颜浅浅地呼吸,已然安睡了过去。 第一百一十四章 我不喜欢和那个女孩扯上一点关系 丽日临空,艳阳高照,花月居因为来了一个云千葉,霎时就热闹了起来。 “喂,喂,无颜,本公主来看你了,你快出来。”云千葉一身纹绣百蝶度花锦衣,青翠欲滴,腰身紧缩,宫绦金黄,流苏随着女子的跳动翩翩。 简单的桃心髻,戴几星乳白珍珠璎珞。女子的眉眼淡淡,却是一派青春灵动。 常伴身边的那只肥硕的花猫,此时躲在一花盆旁边的荫蔽里,仰躺着,露出圆滚滚的白色肚皮,嘴里发出咕噜噜的满足叫声撄。 回廊疏影,玉奴本是与小狼崽在廊间嬉戏,听着这边的动静,立马跑了过来。 “哎喂,你是谁呀?别瞎吵吵,我家无颜姐姐正在睡觉呢,不许打扰她。”女孩一张小小的鹅蛋脸,脸颊有些圆润,着一裳留仙裙,大红妖娆,裙尾的绉褶随着女孩的动作浮动,露出一双牡丹绣花鞋。 “哦~小丫头,你又是谁?”云千葉烟眉微拢,粉红的樱唇微嘟,两手叉腰。 玉奴正要解释,顷刻间,云千葉却是一个弯腰,伸手抱起了女孩,啵地一下亲在了少女的额头:“本公主知道了,你这个丫头长得这么水灵,定然是无颜为白陌找来的小媳妇。偿” 女子的动作奇快,额间一瞬的温热绵软,玉奴傻傻地任由云千葉抱在怀里,听着一句小媳妇,脸上涨的通红。 “嗷呜~嗷呜~”小狼奔上前去,护主的意识强烈,一口就咬伤了女子的衣摆,口水哒哒。 “猫猫,你快来看看,这里有一只很可爱的小狗呢?!”小小的一团,只有花猫的一般大小。 “喵喵~喵喵~”花猫侧翻起身子,双眼冒光,一脸兴味地站起四肢,踱着优雅的步子,慢慢地靠近小狼,蓦地飞窜,弓着身子,一巴掌将小家伙压到了肉垫下,张嘴,叼着小狼跑到了一边,将小家伙禁锢在肚腹下,一下没一下地将小狼的身子,从头到脚舔了个遍。 作为一只狼王的后代,雪狼表示,自己内心羞愤欲绝,泪流满面。 “嗷呜~嗷呜~”救命,小主子救命。 不远处的假山后,白陌负手而站,白衣貂皮,惨绿少年,明眸皓齿。 肩膀上的鹦鹉安静地停在他的肩头,鲜艳的红嘴埋在翅膀下,细细梳理毛羽,不时歪头将少年打量:“嘎嘎,小白,你不去帮忙吗?” 玉奴在云千葉面前,完全就是一只孱弱的小羔羊,任人宰割。 “小黑,我不喜欢和那个女孩扯上一点关系。”锐利的光芒掩在眸色深处,少年眉间不悦,冷如寒霜。 他的眼神扫过,小黑莫名就打了个哆嗦,差点从少年的肩头掉落。 不知为何,自从无颜一箭穿心,不知去向之后,白陌全然变了一副模样,本来的单纯无害,柔弱无辜褪去八分,心事藏得很深很深,更加不喜与人接触。 “出来逛得够久了,我们回去吧。”白陌转身,不带半丝犹豫,唇色苍白,胃里翻搅地难受,就像无数的钻头狠狠地凌虐。 他的步伐踉跄,无数的汗珠自额间滑落,遽然跌倒在地,面色痛苦。 “嘎嘎嘎~小白!”小黑从少年的肩头飞起,在他的头顶盘旋打转:“嘎嘎,我要去告诉娘子。” 白陌的眼神卒然狠辣,阴鸷瘆人,双手往上一探,就紧紧地捏住了鹦鹉,任它怎么扑扇翅膀也逃脱不开。 “不许去,不许去告诉小颜姐姐。”少年的眸光灼灼,隐隐有泪光点点,不过是个胃病罢了,他不想小颜姐姐担心。 自小颜姐姐失踪后,他茶饭不思,深夜难寐,将近一月,就生了这个胃病,并且病情严重。然而他恨着花月居里所有的人,因而从未与人提起过这回事,一旦发病,就只能自己咬咬牙,拼命挺过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无颜,我们去逛青楼吧 一手撑地,他强逼着自己站起身,扶着周围的建筑,一寸寸往远处走去。 牙齿在口中交战,骨骼酸软无力,他有些哀凉地闭眼,心里极度厌恶自己这个虚弱无用的身子。 另一边,云千葉已经将玉奴放到了地上,只是双手在女孩的脸颊上极尽地揩油,又是揉捏,又是抚摸,玉奴被这魔掌蹂躏了半天,心里早就奔溃,一向张扬的小姑娘更是忍不住红了眼眶。 看女孩瘪着嘴,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子,云千葉心里一慌,才知道自己做得过了,忙松开了自己的手撄。 玉奴恼恨地瞪了她一眼,不一会儿,就跑得没了身影。 “长公主。”无奈的嗓音响起,云千葉循声望去,就见到无颜衣衫单薄,还未梳洗打扮,就站到了窗牖前,对她笑得温浅。 云千葉双眼明显一亮,三步并作两步往那处跑去,星眸璀璨。 女子的两手抓着窗棂的门框,嘴边浮着一抹亢奋的笑意,脱口而出就是:“无颜,我们去逛青楼吧。偿” 无颜的笑意微僵,有些局促地怔愣:“长公主说的,可是去妓院?!” 云千葉仰慕宁楚离可是闹得满城皆知的,为着嫁给这样的驸马,她不知做了多少荒唐事,每次都叫人忍俊不禁,哭笑不得。然而宁楚离就像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不管云千葉付出多少,他却全然的不为心动,当真是和尚中的和尚。 可如今,云千葉现在却好像全然放开了一样,对宁楚离居然没了一点忌惮。这段时间,她不在,不知他们俩人之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帝京的街上总是格外热闹,车辆络绎不绝,行人熙熙攘攘。 一个捏小人的摊点前,一个黄杉的公子把玩着手中的一个泥偶,外形是一只粉嫩嫩的小猪。 “小颜姐姐,你看,这个泥偶和我的皇兄像不像?”黄衫公子眨巴着眼,对着身旁的青衫男子挤眉弄眼。 无颜的面上不由划过几条黑线,心里好似有无数的骏马奔腾而过:还真是帝王的亲妹啊,居然敢这样揶揄帝王。 青衫低低地咳嗽了一声,状似无意地别开目光:“这个,主子他……” “打住。”黄衫匆匆将铜板丢到小贩的手里,把小猪泥偶塞到了无颜的手心:“我知道你要说什么话。真是的,和本公主说话有什么好拘束的。悄悄告诉你哦,皇兄他小时候可喜欢小猪了呢。不得不说,这真是一种奇怪的癖好。” 一边调侃取笑,云千葉更是一指按压住鼻头,模仿起猪鼻子,更是哼次哼次地发出一句猪叫。 她的动作滑稽有趣,无颜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脸若朝霞,明媚可人。 “哈哈哈,无颜,原来你也是会笑的呀。”云千葉揽上无颜的肩头,波光滟潋,露出两颗小小的虎牙,甚是可爱。 穿着一身男装,她的动作倒也风流不羁,与云千珏有几分相像,无颜不由一怔,呆呆地看着女子倏然放大的面容,面色忽然潮红。 “真是可爱得紧,本公主真是忍不住想要好好调戏调戏你。”云千葉的眼珠狡黠地转了一圈,一张脸不断地向无颜逼压,一只手更是大胆地探上了女子的前胸。 不得不说,无颜虽然清瘦,可是身材却是极好,该凹的地方凹,该凸的地方凸,妖娆动人。 云千葉作恶地邪笑一声,就见得无颜慌慌忙忙地将自己推开,手忙脚乱:“长公主不要胡闹了!我们现在可是穿了男装,在街上这样动手动脚,容易遭人误会。” 第一百一十六章 楚离兄,你在看什么? “哈哈哈,太好玩了,无颜,要是本公主是个男人,一定会娶你为妻。”虽然被人推开,险些摔倒,但是云千葉却是一点也没生气,更是毫无形象地捧腹大笑起来。 女子的笑声好像银铃轻晃,甜美醉人,笑意绚烂,竟比桃花还要妖艳。 她俩人互相打闹,玩得不亦乐乎,而不知一切被某人尽收眼底。 茶馆小肆,二楼靠窗的位子,一个男子身穿黑衣锦袍,英气逼人的五官清晰而立体,此时手中握着一个青瓷杯,手背青筋突起,面色更是阴冷得可怕,风雨欲来。 由于视角问题,他的位子只能看到云千葉的正脸,对于无颜却只是一个背影。 男子的突然变化的表情,引起了对面那人的兴趣。 视线顺着男子的视线看去,就看到了云千葉一身男装,与一个男子语态亲昵,交谈甚欢,更是多次肢体接触。 云墨染安坐在轮椅上,一身银白色常服,人如明月,温润如玉。 一双漆黑的眼睛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性感的薄唇微抿,带着散不去的笑意:“楚离兄,你在看什么?” 宁楚离斜飞的剑眉浓浓,此时面沉如水,眸底更似结了一层秋霜,仰头将茶水喝下,男子的喉结滚动,动作冷硬。 对方这样沉默不语,怒火中烧却拼命克制的压抑,全部倒映在云墨染的眼中,不染而朱的嘴唇勾起,云墨染对心中的猜测越发笃定。 这么多年了,千葉对楚离一直是痴心不改,却一次次地遭受拒绝。都说女追男隔层纱,不想千葉的情路一直坎坷崎岖,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经历了那么多,连他也看出了宁楚离对云千葉的冷淡,只有千葉这个当事人还傻傻地坚持着偿。 本来以为宁楚离和云千葉之间再不会有些什么,可如今,云墨染看着男子剧烈起伏的情绪,骤然明白,男子对女子并非没有感情,只是他的心思藏得太深,也许连男子本人,也没有发觉这份悸动。 “楚离,这么多年了,我一直想问你,你一直拒绝千葉,到底是因为她勾不起你的兴趣,还是……因为她是云千珏的胞妹?”问出心中所想,云墨染一瞬不瞬地盯着宁楚离的面部表情,却见得他的脸色越发铁青,面容扭曲。 这个问题,其实连宁楚离本人都没有细细思量过。如今被云墨染倏忽提出,他竟生出一丝紧张来,手心颤抖得厉害,沁出了不少细汗。 细细想来,他倏忽有些恐慌。 “阿离,我想告诉你,有这样一份纯粹干净的感情不容易。有花堪折须尽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多年后,我怕你,会后悔!”明明是浅浅淡淡的语气,宁楚离却因为这句话忽而慌了心神。 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深深的寒气,凛冽异常,下一刻,他霍然起身:“墨染,我府中尚且还有事要处理,这顿饭,暂且记到我的账上。” 尾音沉沉,竟能看出男子的几许不安。 说什么府中有事,其实全是借口,无非就是看到云千葉与他人亲昵,有些沉不住气罢了。不想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凌厉风行的男子居然也有这么一面。 云墨染清楚,却不点破,只是含笑应首。 眼见着男子风风火火离去的背影,他的目光好似秋波,又朝着街上看去,恰此时无颜转过头来,让他看清了容貌。 真可谓百拙千丑,这样绝无仅有的模样,世间少有。优雅尊贵的男子淡笑,忽然有些明白,今日之事,其实只是宁楚离的误会罢了,那个青衫,不是别人,却是帝王的杀手,蓝无颜。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这有什么不能看的,你不要拦着我 京城最热闹的妓院,当属怡红院了。 不同于一般的风流之地,这里的环境颇为风雅,来此处寻欢作乐的名门公子皇室贵胄大有人在。 门口的几个乐文,楚腰纤细,罗扇轻摇,香帕执手,看着路过的男子掩面而笑,眼波流转,好不风。 蓝无颜和云千葉甫一迈进门槛,众多的胭脂水粉,就盈盈相拥。 无颜一身青衫,气质清冷,身形挺拔,一脸的伤疤反倒突出了她的男子气概,铮铮铁骨。云千葉面红齿白,明眸皓齿,清纯无害。 看他们的打扮精致奢华,就知道是哪家体面的公子哥,众姐妹热情得厉害,纷纷挽上他俩的胳膊,粘人得紧,丰满的胸腹更是贴上了他们的后背偿。 无颜还是第一次被女子这样轻薄,脸上青涩害羞得厉害,颤抖着双唇,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想要推开这些女子,又怕自己的动作突兀引人怀疑。 相比而言,云千葉就显得自然轻松了许多,嘴角挂着坏笑,调戏的市井笑话信手拈来,引得女子娇笑连连,花枝乱颤。 “两位客官,你们里面请哈。”姑娘们自动让开一条道路,就见得一个花枝招展的妇女扭着蛮腰往这边走来,面上的脂粉厚如面粉,只是做事八面玲珑,眸中精光烁烁,正是这个花楼的老鸨。 她的眸光犀利,扫过面前的两位“男子”,狡黠一笑,已经明白,这俩人其实是乔装打扮的少女。这种事情,她遇到的也不在少数。一些有权的官宦小姐,为了图个刺激,也会来此处寻着几个小倌春风一度,然而碍于颜面,总是会做些遮掩。 “富贵,来,将这两位公子带去蓝颜阁。”一个guigong被叫唤了过来,为无颜俩人在前面带路。 所谓的蓝颜阁,其实就是男馆,老鸨这样擅作主张,其实就是想要投其所好。 怡红院设计精巧,与其说是一座楼,倒不如说是几个院落的结合,走过亭台楼阁,园林小榭,就进了一处香阁。 guigong伸手推开门扉,朝云千葉和无颜一个鞠躬,就又往回走去。 然而门内的光景,当真是开放得厉害。 白墙上悬挂得是几副春宫图,一帧一式描画得清楚。屏风上也是龙飞凤舞地题着几首艳诗,让人面红心跳。 云千葉虽说年龄不小,可总归是未出阁的姑娘,本来今日的春楼一行,也就是一时兴起,此时看到室内的布景是她闻所未闻的景象,不由提问: “无颜,为何这墙上所画,竟是两个男子浑身,互相撕咬?” 她话音刚落,却被无颜眼疾手快地遮住了双眼:“长公主,这些污秽的东西看不得,我们,还是回去吧。” 本来,云千葉也不过是小孩心性,想要来花楼来玩上一玩,找上一些歌姬听曲喝茶倒也不可厚非,只是,若是换成了这男妓,这事情就过分了。 “无颜,你做什么,放开我。”云千葉好奇心一向大得厉害,此时无颜制止的动作,反而激起了她心里的逆反心理:“这有什么不能看的,你不要拦着我。” 说时迟那时快,她推开无颜一个箭步就冲进了内阁。 屋内,沉香木阔床勾那鲛绡宝罗帐,红唇薄纱帐中躺着一个年轻的男子罗带轻分,露出宽阔的胸膛,面容娇嫩,竟比女子还要妖艳几分,媚眼如丝,妖孽异常。 只是男子满色潮红,呼吸急促,明显是被下了媚药。他的四肢被白色的沙帐捆绑出一个羞耻的形态,长衣堪堪遮住男子的下身,风起绡动,竟能看清一二。 “啊!~”云千葉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景,暧昧大胆,不忍直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逛窑子上男妓,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无颜一时阻止不得,就看着云千葉风一样地跑进了里屋。 此时听到屋里的那声尖利的叫声,简直直冲九霄,响彻十里。 她面上一紧,直打算提步进去,却发现身旁不知何时站了一个黑衣男子,双手握拳,浑身的肌肉绷得紧张,面色黑得如同锅底。 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宁楚离。他比自己先一步踏进了里屋,快如骤风。 无颜一窒,又不禁哑然失笑。看着云千珏的表现,她突然明白,在这个男人的心里,对云千葉其实是在意得紧。一瞬放松,无颜知道自己再没有进去的必要,相信宁楚离会处理得很好,更何况,她毕竟也是一个女子,进去难免有些不合适。 来到里间,宁楚离的神色越发难看,愤怒地扭曲着脸,仿佛周身的空气都被引燃起来,床榻上男妓偶尔的呻吟声,更是一下又一下地挑动着他的神经,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他的眼角杀意顿现,一挥剑,床榻上的帷幔就被斩断,纷纷扰扰飘了满天,遮住了满眼春光偿。 打横抱起一旁仍就痴痴傻傻的女子,宁楚离抑制着内心的咆哮,忍了又忍,还是恶声恶气地对云千葉说道:“长公主真是好本事,连这种烟柳之地都敢来,逛窑子上男妓,你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他的话露骨低俗,讽刺的意味明显,话语里薄凉,直让人冰冻三尺。他平日里对所有的事都无动于衷,今日却难得的动了怒,怒火中烧的模样甚是骇人。 云千葉还是处于蒙圈的状态,被男人抱在怀里,就恍若升在云端,起起伏伏,不甚真实。听到男人话里夹杂着浓浓的不屑,她心里一痛,不禁苍白了唇色,泫然欲泣,到底没有出声顶嘴,只是傲气地不去看他,是在与宁楚离置气。 “你!”看着女子知错不改,还与他耍起性子,宁楚离忿然作色,怒不可遏,但这里也不是他们争吵的地方,最终只是沉沉说道:“不可救药。” 抱着女子出了香阁,宁楚离方才注意到在外等候的蓝无颜,他眉峰一拢,掩饰不住面上的厌恶:“怎么又是你!” 对于无颜的这张脸,他可是记忆犹新呢。当初她可是夜闯他的府邸,“偷看”自己换衣,还顺手拿走了自己的亵衣。不曾想,云千葉现今居然和这样一个恶心的女人厮混在一起。他不禁联想,云千葉今日的异举是受了这个女人的煽动。 “怪不得长公主会想到这种烟花柳巷里来,原来竟是因为你!”宁楚离字字铿锵,重重地哼了一声,对于无颜,是彻底地误会了。 “宁将军安好。”无颜一身男装,悠悠地站在一边,对于宁楚离的嫌恶视而不见,反而笑得一脸殷勤。竟默认了宁楚离的指控。 反正她在宁楚离眼里已经成了一个不知检点的女子,现在再多一项又有何妨,如此这般,还能替云千葉洗白,维护了宁楚离和云千葉的感情。 这般想着,无颜笑得越发璀璨起来。 宁楚离看着她笑如菊花,心下更加不耐,忍住作呕的,匆匆别开目光:“丑得要命就算了,不想你居然还这么寡廉鲜耻。” “宁将军说得是。”无颜依旧是一派自然,应答得也爽快,有时候,无颜的脸皮也是蛮厚的。 看着对方蹭鼻子上脸,宁楚离是彻底得无语了,好在他还算大度,这时也没对无颜动手。想必也是念在了云千葉的面子上。 不再愿意逗留一瞬,宁楚离抱着云千葉大跨步走了出去,一路上倒是引起了不少动,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落到了宁楚离的身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还嫌丢脸丢的不够吗 宁楚离在帝京甚是是整个凤祁,都是鼎鼎有名的,虽说只是宁太傅的养子,可是年少成名,少年封将,征战沙场,叱咤风云,又有谁人不识。 男子早过了成家的年纪,却从未传出过任何婚嫁的风声,便连对着尊贵的长公主都是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漠,渐渐的,世间竟讹传出他不近女色,阳痿不举的谣言。可现如今他出现在怡红院里,怀里更是抱着一个黄衫的公子,堂而皇之地走出青楼。 宁楚离的这番举动,可算是震惊众人,好似一道闪电从天而降,华丽丽地劈中嫖客和妓子,众人全是目瞪口呆,被雷得外焦里嫩。 “我就说,像宁将军这样的男人怎么一直清心寡欲,原来,他好的竟是这一口啊。”有个嫖客不禁小声开口,话里惋惜的意思明显。 因为云千葉的脸贴在宁楚离的胸前,只露出一身男装,因而自然而然地被当成了怡红院里的男妓。 “也不知这个小倌是何本事,居然能让宁将军做出这样轰动的举止来,明日的帝京,怕是要将此事传得纷纷扬扬,众人皆知喽。”也有人喜凑热闹,话语里不凡讥讽嘲笑。 …… 众人的闲言碎语,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宁楚离的耳朵里,他倒是心理素质好,端得步履如飞,目不斜视地往外走去。 他这样的表现大大出乎云千葉的意料,难以想象,像宁楚离这样心高气傲的男人,怎么忍受得了这样的的只言片语。 云千葉抬头,想看看男子的神情,却被宁楚离一个施力,手掌摁在她的脑袋上,复又将她按到了胸前,正脸紧紧地贴着男人灼热的胸膛。 宁楚离低低的警告响起,只有俩人才听得到的音量:“你还嫌丢脸丢的不够吗?!要是让别人知道你的身份,旁人的口水都能将你淹死。” 他的话时粗蛮凶狠了些,但到底是为了自己的名誉着想,是对自己的一种保护。云千葉此时就算再有情绪,心里还是划过一抹淡淡的感动。未曾想,男人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为自己想好了退路。这样想着,便乖乖地窝在男人的怀里偿。 才不过几瞬,宁楚离就抱着云千葉走出了怡红院,坐上自己的座驾,一挥马鞭,就扬长而去。 这天,宁府的下人全是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连呼吸都变得微弱了不少。 主子今日心情不好,白日里带回了一个黄衫的少年,抱着他,快步到了主院。 难得看到这么盛怒的宁楚离,下人们都是战战兢兢的,退避三尺,生怕碍了主子的眼。 砰的一下关上了门,宁楚离毫不客气地将云千葉抛到了床上,原本勾起的纱幔被震得垂了下来,袅袅轻拂。 他这一下摔得够狠,云千葉全无防备,被砸的眼冒金星,原本的感动烟消云散,她没好气地坐起身子,没形象地大吼一声:“宁楚离,你做什么?!” 她不说还好,这一下,男人的火气也是一下子爆发:“我做什么?我倒是想问问你,你一个长公主,去青楼逛窑子,又是做什么?不知羞耻。” 他说得话又快又急,也是被气得昏了头,居然这样口无遮拦。只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他没了回旋的余地。宁楚离甫一说出口,就不禁有些后悔。 “好好,好~宁楚离,我是厚颜无耻,可是本公主再怎么放荡,又关你什么事?你这样兴师动众,又是唱得那出戏!”云千葉腾地一下站起身子,步步逼近宁楚离,心中绝望得要死,面上还要死撑着毫不在意。 第一百二十章 凭什么你做出决定,我就得奉陪到底 男子的眼眸黑得深不见底,云千葉一直爱慕着他,对他一直是小心讨好,何曾这样剑拔弩张,他心里一时接受不了,倏而感觉,一切都脱离了掌控撄。 “宁将军,本公主承认,以往是我涎着脸,对你死缠烂打,痴心不改。可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被你一遍又一遍拒绝,但凡是个人都会累,都会死心,我是真的决定放下你了。现在我也求求你,不要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云千葉泪眼婆娑将男人看着,颇有些歇斯底里。 她说得决绝,但是心口却是钝钝地痛得厉害,仿若正在遭受挖心之痛。爱了就是爱了,又哪里那么容易轻易放下?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然而,在这个男人面前,她想再保留最后一丝颜面,只求不要被他瞧不起。 云千葉挺着胸腹,不再正眼看男人一眼,踩着碎步,朝门口走去。 只是与宁楚离擦肩而过的那一刻,男人却是一个探手将女子猛地拉到了胸前。 他滚烫的手掌带着厚茧,沉重有力地压在了云千葉的腰际,另一手则是扣住了女子的后脑勺,强逼着她抬头与自己对视。 宁楚离的目光阴鸷得可怕,目眦俱裂,笑得张扬可怕:“哈哈哈哈,可笑!你说累了就累了,你说放手就放手,长公主,凭什么你做出决定,我就得奉陪到底?!” 看着男人七窍生烟的模样,云千葉是真的怕了,她从未见过这样癫狂的宁楚离,眸中燃烧的好像是毁天灭地的执妄。 她不禁拼命地挣扎起来,双眼红肿得厉害,哭喊着,声音嘶哑:“宁楚离,你放开我,放开我,你有什么资格这样对我。你要是敢伤我一分一毫,我的皇兄绝对不会放过你!” 云千葉也是被宁楚离的动作搞得措手不及,拼命地抵抗中,手掌竟啪的一下打到了男人的脸颊上偿。 宁楚离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白皙的容颜上登时就映出了清晰的五指,一时针落有声。 云千葉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手掌上传来辣辣的疼痛,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居然打了宁楚离,打了这个沙场上的雄狮。可是,他明明可以推开自己的,为什么他不躲开?为什么要受自己的这一巴掌? 心惊肉跳,云千葉脑中空白,不敢去看宁楚离的表情,她只想着夺门而出。 宁楚离这时却沉寂了下来,只是,那种沉默却是黑云压城城欲摧的压抑紧张。 他明明是在笑,可是却是彻骨的寒意,让人心生畏惧。 “长公主,其实,你说来说去,无非就是因为气我的推拒。既然这样,此时此刻,我为何不能遂了你的心意,就在这间屋子里要了你的身子。你说,如果我们有了夫妻之实,你的皇兄又能拿我如何?!” 宁楚离龇着一口白牙,低头与女子的额头相抵,深深地吐纳,浑身凛冽。 男人的每个呼吸,都有一阵凉凉的清风,吹起女子的鬓发,听得宁楚离的话,云千葉面色一白,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寸寸压近的脸庞。 下一刻,宁楚离的手臂猛地一推,云千葉一下失重就往后倒去,后脑咚得一下就敲到了床板上,虽然隔着一层床单被褥,她还是被砸得昏天黑地。 然而下一刻,男子却是重重地压到了她的身上,沉重的压迫使她呼吸一乱,差点就窒息昏迷。 宁楚离解下自己发间的玉簪,如瀑的青丝一泄千里,轻轻柔柔地浮动,铺在雪白的被褥上,黑白分明。 更有几缕乌发倾斜到女子的面上,一下没一下地撩拨着她的呼吸。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云千葉,你真是好样的 “宁楚离,你是疯了吗?你要是敢这样对我,绝对会死无葬身之地!”云千葉双手不断推搡着,双脚更是踢蹬得厉害。 不知为何,脑中突然想起在怡红院所见的那些画像,那个少年闷闷的呼吸声好像就响在耳畔。她脸上一热,心悸害怕,又莫名地憧憬着什么。 奈何云千葉的力量在宁楚离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男子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讥诮之意明显:“长公主,你想要的不就是这个吗?与其委屈自己去怡红院,找那些腌臜,不如和本将一起。” 他说得话云千葉听得不甚明白,却是恍恍惚惚明白,宁楚离是在拿话侮辱她撄。 云千葉眼眶一红,这时是哇得一下,哭得撕心裂肺。 她的指甲养得修长圆润,此时不断地抓挠着宁楚离的后背,竟像细细的银针划过男子的脊背,一下一下,磨人得厉害。 然而宁楚离却是不为所动,完全没有要停下的意思。他的身子与云千葉的紧密得贴合在一起,身下女子的娇软,美好得出人意料,男人眸色一暗,就开始伸手去解云千葉的衣裳。 他的大手拂过的每处地方都会引起女子的战栗,发烫得厉害偿。 “宁楚离……,我知道错了,知道错了……求求你,放了我……”这种情况下,云千葉不得不服软,只好低头认输。 她哭哭啼啼的样子有些丑,宁楚离的目光却锁到了女子寸寸滑落的泪珠上,心间一瞬划过一抹心疼,倏而低头,咬住了云千葉的嘴唇。 他粗糙的大手抵着女子的后脑勺,强迫她抬头接受他的吻。 宁楚离强烈的气息包围自己,他的唇瓣绵软温润,与自己纠缠在一起,一点点厮摩。男人闭着眼,蹙着俊眉,好似有些投入。 而宁楚离微砺的指腹沿着她的眼角一直划到她的耳廓,为她拂去一脸冰凉。 云千葉怔怔地抬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俊颜,一时呆傻。 她的香甜,她的青涩,就像是一种奇毒,深深得吸引着宁楚离,只想抵死纠缠,至死方休。 不满她的出神,男人的尖牙在女子的唇瓣上啃噬,一手掐上了她的手臂,云千葉嘤咛一声,轻启樱唇,给了宁楚离一个机会,舌头灵活地滑入了檀口。 “唔~”放开我! 宁楚离,我恨你,明明从未喜欢过我,凭什么就要毁了我的清白。为什么连我最后的尊严都要被你狠狠地践踏?! 云千葉闭眼,心一横,贝齿一咬,在宁楚离的舌头上咬出一个血洞,弥弥的血腥味在口中扩散,丝丝钻进她的喉咙,呛得她连连咳嗽。 宁楚离迫不得已,拉开与女子的距离,隔着一寸的距离,看着云千葉绛紫着一张小脸,脸色痛苦狰狞。 背心一痛,宁楚离回头,就看到一根银簪不知何时扎进了自己的肌肤,此时正在潺潺地往外冒血。 而握着那支银簪的手白皙修长,柔弱无骨。 “哈哈哈,云千葉,你真是好样的!”宁楚离咬牙切齿,眼神狠辣却又忧伤难耐。 云千葉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狠狠地推开他,坐起身子,就倚着床栏,抠着自己的喉咙,开始用力地呕吐起来。 她的表情是满满的厌弃,一脸的生无可恋:“呕~” 云千葉早上其实没怎么吃东西,此时再怎么努力,也只是呕出了一些胃酸。 宁楚离心口一痛,好像被无数的轱辘不断地碾压,他怎么也没想到,在云千葉的眼中,和自己接触居然会是这样一种恶心的感觉。 “好,很好,云千葉,你真是好本事。现在,只要你走出这间屋子,我们之间就恩断义绝。”宁楚离拔出身后的银簪,一个甩手,就将它抛出极远。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丽妃 宁楚离的话就像魔音响在耳畔,云千葉身形明显一僵。 然而下一刻,云千葉紧了紧自己的衣领,从床榻上站起身子,抬手,用手背狠狠地抹去脸上的泪珠,就跌跌撞撞地往外跑去。 她走得当真是毫无留恋,门扉吱呀一声被拉开,门外灿烂的光线洋洋洒洒了一室,黄衫转眼就消失在视线里。 宁楚离大怒,大发雷霆,一手握拳,狠狠地砸到了床榻上,砰的一下竟让他砸出了一个大窟窿。手上蹭破了皮,一两点木屑更是狠狠得扎进了他的血肉,鲜血染红了被褥。 云千葉披散着头发,纷纷扰扰,脸上的妆花得一塌糊涂,她一路跑出宁府,倒是没有一个丫鬟奴仆敢伸手阻拦。 偿 皇宫,御花园。 雪霓裳一身雍容华贵,款款落座在正中央,周围围拢的全是一群莺莺燕燕,环肥燕瘦,此时叽叽喳喳得好不热闹。 便像是平常的相处,雪霓裳依旧是一副温婉可亲的模样,只是眼底的青色明显,显然是许久都没有好好睡上一觉的缘故。 她也是用了一番心机,有意无意居然提起云千珏要册封蓝无颜的事情。明明心里气得要死,面上却要维持着一派自然大度。 她这一番言论,可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众人顿时就炸开了锅。 这些女人也不过是困在宫墙院落里的金丝雀而已,平日里除了争风吃醋,也没有什么其他的话题真正可聊。此时听得雪霓裳谈及册妃的事,全是警铃大作,危机意识强烈。 “皇后姐姐,你在说什么?近日宫中要平添一位妹妹?”一位妃子瞠目结舌,嘴角些微地抽搐,再无法安心地欣赏起美景来。 这位美人是宫中的丽妃,其父是殿阁大学士,官拜正一品。丽妃原名沐清瑶,颜极美,是帝京中与宁楚欢齐名的绝色佳人。不同于宁楚欢的清新脱俗,俏丽动人,丽妃嗔痴喜怒,自有一股千娇百媚,风华绝代,一颦一笑,皆能蛊惑人心。 传说仅仅只是她踏马春游,就让无数的青年才俊一路偷偷尾随,一场庙会,因着这个一个女子,竟发生了多次惨烈的踩踏事件,史上绝有。 她入宫已有三载,借着其父在朝中的权势以及自己的资质,方一入宫就被册封为昭仪。仅仅三年,她凭借着自己的容貌和心计,一步步爬上了妃子的地位,在宫中的影响力仅次于皇后雪霓裳。 然而,她面上风光,好像享尽帝王的恩宠,其实她心里明白,在云千珏眼中,自己和一个瓷瓶摆设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 她不明白,不明白,雪霓裳所说的新妃到底是凭借了什么手段,居然直接册封为妃。 “皇后姐姐莫非是在说笑?为何我们从没有听到风声?不知这个女子是何身份?”她笑得略微有些僵硬,感觉自尊心受到了大大的伤害,心里那个堵啊,简直要憋出内伤来。 “这个嘛……丽妃,其实本后也是一无所知,”雪霓裳的眉间微拢,故弄玄虚。 她今日身边依旧带了贴身的侍女,蜀锦。 这个丫鬟前些日子被折腾得狠了,但身上看得出来的伤势就只有面上那一处,略微地敷药,涂脂抹粉,五指印看得倒是并不清楚。只是受了惊吓,神情不似之前,目光闪躲,浑身的神经绷得紧紧的,有些惊弓之鸟的感觉。 此时唯唯诺诺地站着,手中捧着一副卷轴,上好的宣纸,用大红的锦带细细捆绑。 丽妃的目光从那宗卷轴上扫过,眸光一闪,下一刻,轻启红唇,淡淡想问:“皇后姐姐,不知你的婢子手中拿得是什么东西?” 第一百二十一章 将妃子和宫女的画像混淆 丽妃的话音刚落,蜀锦的手心一抖,画轴就砰然掉落到了地上,在白玉铺造的地面上骨碌碌地转了几圈,少顷锦带松落,一副女人的画像就骤然入目。 画中的女子一张容颜尽毁,不堪入目,乍一眼,竟似鬼魅撄。 “皇后娘娘,奴婢该死。”蜀锦诚惶诚恐地跪下,咚得一下跪到了地上。她的腿伤还没完全痊愈,此时又遭受这样的撞击,疼得冷汗直流,整张脸扭曲得可怕,只能匍匐在地上,脸庞紧紧地挨着地面。 雪霓裳面上不悦,其实心里却在暗暗叫好,本来这出戏就是她精心安排好的,为的就是让蓝无颜在这群嫔妃中树敌出丑,现在这出戏码正和她意。 “蜀锦,你这丫头怎么这么不小心,这可是新晋妃子的画像,若是脏了娘娘的玉颜,你又怎么担待?!” 她说得冠冕堂皇,丽妃心机深沉,又怎么不懂得雪霓裳的心眼。蓝无颜的面貌极丑,亏得雪霓裳这般违心,冠以“玉颜”这个形容,还真是……恶心得很。 只是……她的眸光在画像上匆匆一掠,心里实在是鄙夷万分。 如果说这个女人倾国倾城也就罢了,可是她偏偏长成了这幅德行。帝王对这个女子的荣宠绝无仅有,这让自己怎么挂得住脸。 丽妃讪笑三声,表情晦涩了几分,语气里透着不可置信:“姐姐,这当真就是陛下钦点的妃子?” 她在帝京中人脉极广,认识的闺阁小姐也是不计其数,但她从未曾见过那群人中见过这样丑陋的样貌偿。 “这……”雪霓裳面有难色。 “皇后娘娘莫不是搞错了吧?这样不堪入目的女子怎么会入了陛下的眼?”一个紫衣女子搅着手帕说道。 她这言辞直接,分明就是没把蓝无颜放在眼里。嘲笑、羡慕嫉妒不无有之。 这个紫衣女子是个从三品的美人,名唤钱萧萧。三品这个位子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可是混得像她这般憋屈的也是少数,入宫两载,便连着云千珏的圣颜都没见着一回,更何况侍寝这回事。 她长相顶多算是清秀,族中的势力也是一般,能爬到这个位子极大部分原因是托了丽妃的照顾,她与丽妃是表姐妹。 钱萧萧这一通话说来,立马就遭了丽妃一个眼刀。沐清瑶在心里暗骂一声蠢货,就偏过头去,全然不想搭理这个表亲戚。这里是皇宫,后宫的尔虞我诈更是凶险万分,做事说话都要留个心眼,以免落人口实。 钱萧萧这个女子却在这个公开的场合数落新妃,连带着将陛下的审美也做了一通评判,当真是无脑的废物!若是这件事被有心的人告上一状,她身败名裂也就罢了,若是拖了自己下水,那可真是大大的冤枉。 可是这个女人脑子无用也就罢了,眼力劲也是极差,丝毫没有看到丽妃的警告,依旧自顾自地在那边玩笑。 “兴许只是宫廷画师一时不查,将妃子和宫女的画像混淆了吧。” “可是宫中的侍女也是精挑细选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漏网之鱼?” “如果身边有这样的婢女贴身侍候,夜里还怎么安眠,一睁眼,就被吓得魂都没了。” …… 钱萧萧说得正过瘾,没看到一瞬间所有的嫔妃全变了脸色,有些惶恐甚至战栗地看向她的身后。 “臣妾见过皇上。”在场的女子全都齐刷刷地跪到了地上。 钱萧萧背后一凉,一个激灵,起身,向后转,扑通一声,也是跪了下去。 低着头,她只能看到一双明晃晃的朝靴,金丝编制,上面绣着沧海龙腾的图案。 第一百二十二章 那边的紫衣,你抬起头来 “你们在谈论什么?兴致很好啊!”帝王的声音冷冷,透着深深的寒意。 云千珏一袭刺眼龙纹蟒袍,紫玉金冠炫目。 他笑得张扬妖媚,双瞳却冷峻犀利,煞气逼人。 一时万籁俱静,脂粉们皆是低垂着头,龙袍的衣角从脸侧划过,龙纹熊皮金靴慢慢从身边踱过。 云千珏看都不看众人一眼,单只走到雪霓裳跟前,笑意柔柔,将女子扶起,一同落座。 男人的手掌宽大有力,将她的手整个握在手中,硕大的冷光扳指搁着她的肌肤,冰冰凉凉,却让她身心一荡,恍恍惚惚偿。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就让她完全缴械投降,毫无抵抗之力。雪霓裳贪恋他身上的气息,沉溺在他的温柔里。她心里无比明白,自己爱这个男人,愿意倾尽一切地去爱他,不计较昨日明天,不计后果。 “陛下。”雪霓裳盈盈地将男人看着,眉开眼笑。 一边依旧匍匐在地的丽妃此时心里破不是滋味,论等级,她是比不上雪霓裳贵为皇后,可是论起族中权势,她比雪霓裳要好上许多,现在却被云千珏这样晾在一边,她心里难免有些落差。但是帝王不开口,她也只能默默地呆在一旁,静观其变。 “霓裳,朕方才听到这边载言载笑,颇为热闹。朕甚是好奇,不知尔等在谈论什么?!”他眯着一双凤眼,精致的五官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男人的话时对着雪霓裳讲得,眼神却似利箭射向近处跪地的钱萧萧,狠辣无情。 云千珏今日下了早朝,原不过是想在御花园中晒晒阳光,欣赏一下景色,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不想无意之间却看到了这样一出好戏。他一直在暗处默默旁观,只因躲藏得好,倒是没有被众人发现。 说实话,在场的这群人中,只有雪霓裳和一个沐清瑶,他是熟悉的,其他人根本就没有什么印象,这个钱萧萧,完全就是一个陌路人。 他知道后宫一向是个勾心斗角的地方,然而他对于这些女人没有存半丝夫妻情分,平日里她们互相排挤就罢了,他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现在她们正对的人却是蓝无颜,因此他不能不管。 “那边的紫衣,你抬起头来。”帝王直直地看向钱萧萧,眼中流露的是全然的厌恶。 因为叫不上名字称号,只能点名衣服的花色。 可怜钱萧萧难得见上一回圣颜,就惹上这回事。她微微抬起头来,余光扫视四周,将在场的嫔妃全部过了一遍,甚至连丫鬟太监也一一看了过去,但是目之所及,竟没有一人同自己一样,是穿了一身紫衣的。 她心里哀嚎一身,浑身就像筛糠一样抖动不止。帝王的态度分明,钱萧萧就算再迟钝,再不会察言观色,这时也能清楚,云千珏是生了气。 “参见陛下。”女子缓缓抬头,手心在就濡湿一片,有些泪光盈盈地朝男人的方向看去,目光却不敢与之对视。 一张清秀的小脸,算不上出众,若不是穿了嫔妃的衣饰,藏在丫鬟堆里,倒也辨不出来。 云千珏眉梢一扬,带了蔑视,低低地嗤笑一声:“没曾想,朕的后宫之中居然有这样无盐的女子,真想不出,宫中掌事的嬷嬷是怎么甄选的秀女,你又是凭了什么本事成了美人?” 帝王的话说得毫不留情,直直击中钱萧萧的要害,云千珏说得不错,论样貌,论才德,论资历,她确实比不上在场的任何一人,她爬上这个位子只是走了丽妃这个后门,此时被男人当众指出,她心中有虚,面上更是臊得厉害。 第一百二十三章 你若是想争宠,总该有点新意 云千珏这样讽刺钱萧萧,也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必然是之前女子拿丫鬟与蓝无颜作比较,被帝王记在了心里。 只是,云千珏的话方一说出口,底下的妃嫔都有些无语。她们也不是眼瞎,刚才蓝无颜的画像她们看得清楚,如果说钱萧萧的样貌是中下水平,那么蓝无颜又算得了什么?! 钱萧萧心里暗暗叫苦,帝王分明就是偏心那个丑女,就连审美都有些扭曲。 只是她心里虽然不服,嘴上却是连连认错:“陛下,臣妾知错,求陛下开恩。” 之前就听闻当今的帝王喜怒无常,更是暴戾恣睢,她原来只道是传言,帝王再怎么尊贵,总归是一个男人,只要是男人就该会有怜香惜玉的觉悟偿。 可是现在,她哽咽出声,面上梨花带雨,帝王还是一副冷冷的神情,根本就不为所动。 钱萧萧的心如坠冰窖,唇色更是惨白了几分。 云千珏的嘴角浮起一抹残忍的笑意,伸手取过蜀锦手里的画像,缓缓打开,细细端详,许久,男人才移开视线,再次看向钱萧萧:“你知道,朕为什么会喜欢蓝无颜吗?” 帝王的思路跳得太快,底下的女子一时呆愣,皆是屏住了呼吸,只待下文。 下一秒,云千珏却是优雅起身,一手提着画卷,慢慢向钱萧萧走去。 他的步伐沉稳缓慢,好似每一下都踩在女子的心尖,一下下凌迟,叫她备受煎熬。 忽而,一把折扇轻轻挑起她的下巴。钱萧萧一怔,抬头,只见云千珏逆着光,眸光晦涩,紧紧地锁着她的容颜,叫她呼吸一滞。 她从没这样近距离地看过帝王。明黄的龙袍衬得他气质高贵,飞扬的长眉微挑,别样俊朗,瞳仁黑如墨玉,闪烁着不一般的光彩,此时嘴角噙着一抹放荡不羁的笑,看起来邪佞又动人心魂。都说当今天子龙章凤姿,风流绝有,看来所言非虚。 女子一时忘记了害怕,只是怔怔地盯着帝王,直接又大胆。 钱萧萧不知道,帝王最烦厌的就是这种表情,今日,她多次犯了大忌:“像你这种喜好争风吃醋的,朕见得不少,但是如你这般没有自知之明的,朕还是头一次见。你以为,朕为什么会喜欢蓝无颜?” 云千珏这句话问出口,吊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每个人都支起耳朵,想知道一二。 “蓝无颜是朕见过的女子中最为独特的一个。人们常言,吃惯了山珍海味,就会对家常小菜情有独钟。你若是想争宠,总该有点新意。” 折扇沿着女子的面部轮廓向上划去,微微的刺痛,竟有几滴嫣红的鲜血从女子的肌肤中渗出,钱萧萧一骇,长大了一张嘴,恐怖地看着面前的男子。 他分明笑得温润和煦,然而竟比任何事物都要来得可怕:“朕给你个意见,你照搬无颜面上的伤痕给自己换张脸,依样画葫芦,兴许,换种姿态,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帝王的意思,就是要毁了钱萧萧的容貌! 女子吓得面无人色,瞪大的眼珠好像要滚落出眼眶:她不过是诋毁了蓝无颜几句,何至于要落到这样的境地。毁了容,她以后哪有出头之日,只怕会死得很难看! 她的目光向无颜的画像上投去,精神有些奔溃,不由大哭大闹:“陛下,臣妾不要啊,不要,求陛下放过臣妾吧,臣妾知错了。我不想变成那种不人不鬼的样子!呜呜呜呜~~~~” “呵呵呵呵~美人莫不是在开玩笑?朕做出这样的决定也是在为你着想。你不妨试上一试,兴许朕看你变了另一副秀色可餐的模样,龙心大悦,提了你的名分也未可知?” 第一百二十四章 一入宫门深似海 要论腹黑无情,云千珏绝对是数一数二,他说得诚挚诚恳,其实就是挖了一个坑,将钱萧萧往里面推埋罢了。 眼前的女子哭得眼泪鼻涕一把抓,伸手欲要扯上云千珏的衣角。 男人嫌弃地往后退去,与她拉开一点距离,脸上淡漠至极撄。 云千珏是铁了心要惩治自己,钱萧萧走投无路,这时只能一点点向沐清瑶的方向爬去,就像溺水的人找到了一块浮木,绝望中又带了几分期许:“表姐,求求你救救我,帮我在陛下面前说句话啊。表姐,萧萧已经没了活路了!呜呜呜~~~” 女子一整个依附在自己的身上,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纤腰。 看到钱萧萧一身的脏兮兮,沐清瑶的面上划过一丝不耐。只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到底和自己带了一点血缘关系。母亲平日也有叮嘱自己对这个女人多加照料,若是让她就这样凄惨收场,小姨那边,也不好交代。 “表姐,你倒是说几句话呀!你是陛下宠爱的丽妃,只要你美言几句,陛下一定会心软的。呜呜呜~表姐,求求你了!” 钱萧萧也是没了主意,只能对沐清瑶死缠烂打,希望她能看在亲戚的份上,救她一命。 被人吵得烦乱,沐清瑶恶狠狠地瞪了女子一眼,还是犹豫着为她求情:“陛下,萧萧年幼无知,能不能饶了她一回?偿” 云千珏此时安坐在一边,宫女为他沏了一壶茶,他浅酌了一口,沾湿嘴角,唇色红润,越发显得容貌妖艳。 听得丽妃的求情,云千珏散漫地看去一眼,恍若才注意到跪地的妃子:“爱妃,朕倒是不知,你与这个女人有什么交情?” 帝王的话语里有透出几分危险的气息,仅仅只是一眼,就叫沐清瑶浑身一僵,再难开口。 她猛然清醒,若是叫云千珏知道自己在后宫拉帮结派,在帝王的眼里,自己的形象就会受损。钱萧萧只不过是一个外戚的姐妹,犯不着为了她这样一个口无遮拦又鲁莽愚钝的蠢货触了天子的逆鳞,因小失大。 “这……是臣妾无礼了,陛下的话就是圣旨,单凭皇上定夺。”沐清瑶这样回复,明显就是要袖手旁观了。 钱萧萧一时傻在原地,万念俱灰。沐清瑶以往待她亲厚,怎么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就对她放任不管了呢? 她不知道,宫墙深深,危机四伏,每个人都如履薄冰,亲姐妹还要互相算计,更何况她与沐清瑶只是外戚的关系。 “哦~”云千珏满意浅笑:“既是如此,来人啊!还不将这个女人带下去。” 整个过程,就连半柱香不到,对于钱萧萧来说,她的一辈子算是完了。 夜深了,飞霜殿中,灯火通明。 一张檀木床,精致的雕花装饰自是不凡,床上轻柔地叠了几层锦被,云千珏手握一本书籍,看得专注,淡淡的龙涎香充斥在身旁,凝神静气。 隔着华美的珠帘,斗大的汝窑花囊边,雪霓裳单膝跪地,穿着单薄的寝衣,只在外面披了一件黑色的斗篷,隐隐约约可见她丰腴有致的躯体。 “你今夜找我来何事?”帝王沉沉开口,却是连一眼都没有正眼瞧过帝后。 许久的沉默,水晶珠帘逶迤倾泻,发出叮铃的清脆声响,云白光洁的大殿倒映着女子袅袅婷婷的身影,分外旖旎。 不知何时,黑色的斗篷从女子的肩头滑落,便只剩轻纱覆体。 纱幔低垂,营造出朦朦胧胧的气氛,赤足踏在松软的地毯上,雪霓裳一步步向男子走去,面色虔诚。 第一百二十五章 蓝无颜打破了一切,成了一个变数 “你这是做什么?出去!”云千珏抬首,看到眼前的春光,不由大喝。 这么多年来,雪霓裳行事极有分寸,从未做出过这样出格的事情来,今夜她衣不蔽体,来到自己的寝宫,明显是带了不安分的目的。 “陛下。”女子温柔地将他看着,声音酥麻醉人,好似一杯葡萄美酒。 以往,雪霓裳是一副温婉有度的模样,今夜却做了精心的妆容,眼线被描得极长,妩媚万千,风情万种。朱唇妖艳,微启樱唇,露出可爱的贝齿,洁白小巧,甚是蛊惑,而她一头青丝垂落,丝丝缕缕钻入大开的衣领,袒露奔放。 “陛下,今夜,由霓裳侍寝如何?”女子含羞带怯,好不妖媚撄。 雪霓裳今夜也算是破釜沉舟了,她等了这么多年,一直希望云千珏的心里可以容得下一个自己。 帝王喜欢宁楚欢,她不在乎,毕竟宁楚欢是云墨染的王妃,云千珏再怎么思慕宁楚欢,也绝不会做出争夺弟媳的事情来,而自己要做的,只是静下心来等一等,等到帝王对宁楚欢的感情渐渐淡薄偿。 可是现如今,蓝无颜打破了一切,成了一个变数。依着趋势发展,蓝无颜若是入宫为妃,那么自己的地位就极可能不保。 自从上回云千珏从宫外回来,就好像完全变了个性子。 换做以前,他夜里还是会挑选嫔妃侍寝,就算没有春风一度,好歹也是相拥而眠。而现如今,他宁愿自己辗转难眠,也不愿寻求一份慰藉。他变了,变了很多,这种始料未及的变化,让她措手不及。 雪霓裳除了凤祁皇后这个称号,其实还有鬼姬这一重身份。她的九弦鬼音琴一曲夺命,练就的媚术同样不能小觑。 她的腰间勾了一个小小的香囊,散发着淡淡的幽香,随着她的每个动作,在一室之内渐渐弥漫。 这种香气比之百合散的效果要好上许多,只需几个呼吸,就能在无形中让人产生幻觉,继而渐渐迷失自己。 听得云千珏的怒喝,帝后没有生出丝毫的退却之心,反倒越发逼近男子,媚眼如丝。 “霓裳?”云千珏放下手中的书卷,勾着凤眼将女子看着,星眸点点,透着危险的气息。 他知道雪霓裳对自己一直存了想法,但女子温良淑德,对自己一向言听计从,那层窗户纸从未捅破过,对于情爱这件事,他从一开始就明确表态了,不想她从未放弃过。 “陛下,霓裳一直很喜欢你,很爱很爱,爱到骨髓。”女子靠近云千珏,手掌覆上男子的胸膛,朱唇贴着他的发顶呵气如兰。 云千珏不动声色地坐着,既没有迎合,也没有推拒。 他这样的反应,给了雪霓裳一种无声的鼓励,便以为是自己的媚药起了作用。 多年的爱慕缱绻,一时像洪水般将女子淹没,她颤抖着指尖,食指已经悄悄划入了男子的衣领,一寸寸,替男子解开衣裳。 他们之间也不是第一次挨得这样近,然而这般亲密又暧昧的过程却未曾经历过。 肌肤相贴,夫妻间的情事,陌生又刺激。一想到即将发生的事,雪霓裳一时乱了呼吸,脸红心跳,既羞涩期待又惴惴不安。 这么多年的希望,即将在下一刻成为现实,她却隐隐有些担心,如果明日云千珏清醒过来,看到枕边chiluo的自己,又会是怎样的表情。他会正视自己,真正将自己当妻子对待,还是……勃然大怒,撕破他们之间的平衡。 这样的结果,她不敢想。可是,今夜,她是真的豁出去了,不管最后她将面对什么,至少,她有一夜,是真正地拥有过云千珏。 第一百二十八章 雪霓裳静静地躺在地上,明显还没有回神 指尖战栗,她轻轻挑开男子的外衫,露出一件单薄的里衣。 雪霓裳犹有些担忧地向男子看去一眼,只见云千珏微眯着眼,有些朦胧地将她看着,光洁的额头有些灼烫,白皙的脸颊也微微熏红。 女子展颜欢笑,整个身子都有些绵软,渐渐将躯体倒进男子的怀里,勾着云千珏的脖颈,露出少有的娇嗔之态。 “陛下,臣妾不明白,为什么,你喜欢宁楚欢,宠溺蓝无颜,却偏偏不爱一个雪霓裳。臣妾的样貌虽不能与宁楚欢相媲美,但是和一个蓝无颜相较,还是很有胜算的。” 多年的隐忍,帝后终于克制不住委屈,开始娓娓道出心声,泪水沾湿睫羽,滴滴打落撄。 帝王的心思藏得太深,她看不明白,如果宁楚欢是凭了美貌占据云千珏的心扉,那么蓝无颜又是靠什么手段打动了他? 那夜,她偷听到云千珏和青冥的谈话,得知蓝无颜的存在只是宁楚欢的一方药引。可是白日里所见,她万分确定,那个丑女在帝王的心里是真正地扎了根。对于后宫的事,他一向不做干涉,今日对钱萧萧所做的处罚却是出人意料的心狠手辣偿。 不可否认,她雪霓裳看似娴熟典雅,实则心高善妒,与一般的怨妇并无区别。 “陛下常说,霓裳不该生出任何无妄的期许,你我之间,只该是君臣的关系。可是霓裳不懂,为何整个后宫的妃嫔你都能雨露均沾,却唯独不愿和我……和我共赴巫山。。” 宫中凡是有封位的妃嫔,他都一一接受,事后都会被登记在册。为了平衡朝中的各方势力,他对这些后宫的庸脂俗粉都存了包容之心,只是在子嗣的问题上极为苛刻。 如果今夜,她侥幸怀了他的孩子,那么他们之间,是不是就会有所不同。 仅仅只是一刹,雪霓裳的心里早就百转千回,如今她心乱如麻,就好像是发泄似地仰面,一口咬住了云千珏的喉结。 那块突起经过她的这番刺激,不由沉沉地上下滑动。女子的樱唇不断地追逐着,啃咬吞噬,追究是不舍得用力,只是浅尝辄止。 雪霓裳深深地呼吸几口,下一刻狠狠地扑到了帝王,劈腿坐到了男子的yaojian。 云千珏的面上难得地露出了懵懂纯情的模样,神情有些呆滞。 香囊中的媚香充斥了一室,全然盖过了原有的龙涎香。 甜甜的浓浓的香气将云千珏包围的同时,也一样侵入了雪霓裳的感官。 肚腹中倏而升腾起的,像无休无止的藤蔓,将她紧紧捆绑,又像潮起潮落,一下一下撩拨着雪霓裳的神经。 身下,云千珏的呼吸带动身躯,张弛有力,雪霓裳呼吸紊乱,忍不住轻轻shenyin出声。 桌上的烛火明明灭灭,室顶的绣花毛毡好像也在轻轻摇晃,女子已经有些沦陷,恍若置身云端。 雪霓裳低伏下身子,想要吻上云千珏的脸庞,入药太深,她的动作明显有些急切,眼前的景象晃悠得厉害,摸索了一阵,她还是没有亲到男人的脸颊。 云千珏沉沉地看着身上的女子,就在他们即将亲吻的一瞬,眼神陡然阴鸷得可怕,只听啪的一声,女子被狠狠地退下了床榻。 “哐当~” 盤匜灌顶落下,冰凉的水一下淋湿了女子的身体。从发梢到脚底都湿漉漉的,狼狈不堪。 “霓裳,朕最厌恶的就是和人接吻!”云千珏站起身,拢了拢衣襟,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子。 小腹中的突然消失得一干二净,雪霓裳静静地躺在地上,明显还没有回神。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对她真假参半,很多事情,都没有如实相告 “还没有清醒过来吗?”云千珏缓缓地蹲下身子,面无表情地看向雪霓裳。 此时,女子与落水后的样子相差无几,青丝披散开,湿哒哒地粘连在面上,如海藻般缭乱不堪,一张粉面经过冰水的刺激,一时面如死灰。本来堪堪蔽体的薄纱紧紧地贴着苍白的肌肤,透如蝉翼,里面的亵衣xieku分明可见。 本该是一副香艳的画面,云千珏却不屑地撇开目光,眸底一瞬划过怜悯,却又转瞬即逝。 其实早在女子掀开珠帘近身的时候,他就做了防备。 空气中的媚香,云千珏早就有所察觉,只是一直运功屏息,将缭绕的香气隔绝在外。 期间偶尔嗅入一丝半缕,因着药性的霸道,竟被蛊惑了半晌偿。 “主子,你……”你为什么没有中了我的媚术? 现在的时令是秋季,又是在晚间,哪怕屋里燃了炭火,冰凉水浸透身子,还是冷得她直哆嗦。 云千珏的双眸清澈犀利,没有半分的涣散。雪霓裳赧颜汗下,脸上火辣辣地烧起来。 所以,方才她的放浪被他看在眼里,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而自己就像个跳梁小丑。如今还被云千珏拒绝得狠绝,今夜,她的脸面算是丢尽了。 “怎么不吭声了?”云千珏拉过榻上的锦被绣衾,将雪霓裳的躯体包裹起来:“霓裳,你太让我失望了。” 云千珏背过身,不再看雪霓裳一眼:“你出去吧,以后没有我的指令,不要再私自进入飞霜殿。” 这么多年,还是他第一次对女子说了重话。他十四岁时挂帅亲征,在北地逼得北凤帝王自刎,也是亏了雪霓裳做内应,替他扫清了不少障碍。 得胜回宫,他论功行赏,女子不要金银珠宝,不要御赐公主的称号。金銮殿上,少女恭恭敬敬地跪地,一袭白色素衣披发戴孝,淡白芙蓉面,积淀的是沉沉的哀伤。她说她不要一切,只要能伴君左右。 彼时,他也需要一位帝后替自己平衡朝中势力,也可以说雪霓裳坐上凤位,只是替自己监视后宫。 但是,身为帝王,他是多心的。雪霓裳作为北凤的一个公主,却帮着自己铲除自己的家国,这不得不让人怀疑。这么多年,他对她真假参半,很多事情,都没有如实相告。 说到情爱方面,他对她没有丝毫的情愫,而她今夜的所作所为,将这六年来,自己对她的好感抹煞大半。 雪霓裳可怜兮兮地瘫坐在地上,看着男人薄情的背影,心脏兀得一痛。 今夜,她总算是明白了,自己在云千珏的心里,真的是一点地位也没有。而她方才不知廉耻的行为更是让帝王看轻了自己。 雪霓裳无声苦笑,吃力地站起身子,拖着沉重的身躯一步步向殿外走去。 她是帝后,却没有实权,她是人妻,却不受宠爱。这样的自己,真是可怜得无以复加。 可笑她一生身份尊贵,却是世上最可悲的女人。 身为公主的时候,年幼丧母,只因她不是北凤帝王的亲子,就处处遭人排挤打压,就连最下等的宫人太监都能骑到她的头上作威作福。北凤君主更是一个恶魔,自母亲死后,他将对母亲的爱和恨都强加到自己的身上,高兴了就搂着她又亲又抱,甚至几次强了她;不高兴的时候就对她拳打脚踢,将她伤得鞭痕累累。 所以她勾结外国灭朝,心里痛快异常。只是那场变故里,她唯一心怀愧疚的就是那个同母异父的妹妹。整个皇宫,也就只有那个女孩,是真心地对待自己。 第一百三十章 无颜姑娘,好消息,好消息 旧时的不堪,一直是雪霓裳深藏在心底的秘密,然而现在,过往的一幕幕冲撞进脑海,纷纷扰扰,沉重得让她透不过气来。 女子的嘴角忽而浮现出一抹可怕诡异的笑容,眸中浮光掠影,熊熊燃烧着复仇的光芒撄。 在她眼中,今夜她所受的屈辱,与蓝无颜脱不了关系,既然如此,那么她也要叫那个女人尝一尝坠入深渊的绝望和凄凉。 花月居。 晴天的午后,秋日的阳光灿烂,流动在院景中,在如茵的草地上晕开一圈圈涟漪。 青石桌上,放了一个竹制长条饲养笼,是市井中最常见的蛐蛐笼子。 细而长的竹篾穿插在竹筒的劈口处,两头是半圆形的竹闸。 “小颜姐姐,这个东西当真好玩。”玉奴支着下巴,坐在无颜对面,梳着垂鬟分肖髻,一缕燕尾垂于肩上,粉红明亮的发带,娇俏可爱。 笼中两只蟋蟀,一只为寿星头,青项黄翅,漆黑的双钳健壮有力。另一只为菩提头,粗则牙壮,斗丝细直隐沉偿。 这两只蟋蟀是蛐蛐中的上品,活泼好战,此时更是战况激烈,打斗得厉害。 透过竹篾的空隙,玉奴看到了里面的战况,不由心潮澎湃,拍手叫好。 “小颜姐姐,白陌哥哥对你真是太好了,居然将这么好玩的东西送来给你解闷。真是贴心得紧。” 玉奴本是在术阵中成长,虽然偶尔走出洞门到外门采购些物品,但是很多事物于她而言还是新奇稀罕。 而这对蟋蟀,的的确确让白陌费了好一番功夫。本来少年对这种东西一无所知,后来读了不少相关资料,又熬夜在院中寻觅,多日栽培,居然让他找出些门道来。刚有收获,就急急将这东西送到无颜的屋中,给无颜消遣时光。 无颜今日所穿是件雪白的曲裾,钩边精巧,点缀着蓝色的小花,杨柳细腰处缚以大带,垂落的流苏如画,丝丝缕缕。 女子淡笑,微微颔首,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太傅府的人是她带人灭门的,也是自己当着他的面亲手斩杀的,他如今待自己这样真情实意,若是日后忆起过往,又会是怎样的痛不欲生?! 无颜还沉溺在忧思中,一声清脆的呼喊打断了她的思绪。 循声看去是青冥穿过月洞,一脸欢悦地向此处跑来:“无颜姑娘,好消息,好消息。” 面上喜色洋洋,顷刻间就感染了气氛,连带着阳光也绚烂了几分。 跑得急了,她一时收不住脚,撞到了无颜身上,双手撑着无颜的肩膀,喘息连连:“呀,姑娘~哎~好消息,我方才收到了宫中主子的旨意。” 无颜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缓缓站起身子,从怀里掏出一方手绢,轻轻为青冥擦去额间的细汗:“青冥姐姐,你且歇息一下,有事慢慢说。” “姐姐喝茶。”玉奴也是从位子上站起,将泡好的碧螺春递上。 青冥伸手接过,猛地灌了一口,喝得急了,还被呛得厉害。 玉奴赶忙上前,拍了拍她的后背,为她顺气。 过了几刻,青冥缓上了气,不由一把握住了无颜的双手,欣喜若狂:“无颜姑娘,我同你说,黑唯刚从皇宫中传来消息,三日之后,主子就要娶你为妃!” 与无颜的五年相处,她知道无颜对主子的一片情深,本想着这突来的旨意会让无颜欢欣雀跃,不想她刚一说完,无颜和玉奴就同时变了脸色。 “青冥姐姐说得可是玩笑话?”这消息来的太过突然,一时叫无颜醒不过声来,竟是一下被定格在了原地。 第一百三十一章 这可是不小的殊荣 “怎么,无颜姑娘不高兴吗?”青冥奇怪道。 “这种事叫小颜姐姐如何高兴得起来!这个云千……” “玉奴,你先离开一阵,我要同青冥单独谈谈。”无颜猛然打断了玉奴的话,帝王的名讳岂能直呼。 玉奴对云千珏一直存了偏见,虽不知道女孩何故生出这样的敌意,但是帝王终究是帝王,她不该对他这般不敬。 “这……小颜姐姐。”蓝无颜眼中警告的意味明显,玉奴耸了耸肩,竟有些发怵,只能悻悻然离开。 抱着蛐蛐笼走出几丈的距离,玉奴时不时回头看一看院中的俩人,目光深深,担忧异常偿。 当年云千珏率军将北凤皇族赶尽杀绝,血流成河,蓝无颜作为皇室后裔,是那场战乱中的牺牲品。他们之间隔着无数人的鲜血,不该结合在一起。而现在云千珏要娶蓝无颜为妻,就是一段孽缘的开始,他们之间,注定了不会善始善终。 “哎呦~”她正想得出神,不想下一刻就撞上了一个坚硬的胸膛。 鼻梁骨一痛,温热的鲜血就潺潺流出,喷涌如注。 一番惊悸,玉奴立马伸手捂住了鼻孔,将头颅往后仰去。 白陌站在女孩面前,面色铁青,双手更是死死地捏紧了玉奴的肩膀:“方才青冥所说的,可是有关小颜姐姐的婚嫁?” 适才远远听到那边的对话,他隐约明白,竟是云千珏要娶无颜为妃。 不知为何,心口兀得一痛,竟有满满的酸涩感充斥着他的胸腔,让他沮丧万分,心中五味杂陈。 无颜回到花月居才仅仅几日,他与她还有许多话没有说,然而现今她却要嫁作人妇,而且对方还是那个无情无义的君王。 “不成,我要阻止这件事。”少年迈步想要往那边走去。 “哎哎哎哎~白陌哥哥,你先不要过去。”玉奴死死将少年拉住:“你现在冒冒失失过去能改变什么?云千珏可是当今的君主,他的意愿就是圣旨,不容违抗。” 她的话刚说完,白陌一个激灵,脚步一顿,就站住了身形。 玉奴说得不无道理,他现在这样冲过去,并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在云千珏面前,自己势单力薄,不值一提,自己的反对,不会被看在眼里。更何况,这件事,总该尊重蓝无颜的心意,而以自己的了解,无颜对云千珏确实是喜欢的。 那么自己这样激动,一味得想去反对这件事,就成了一个笑话。他没有适当的理由,也没有那个能力。一切,无济于事。 白陌的神色一暗,说不出得落寞阴郁,脸色冷得结霜,反身折回,脚步沉沉。 “白陌哥哥,等等我。” “无颜姑娘,青冥刚才所言确实不假。主子确实有意要纳你为妃。你一入宫,就被封妃,这可是不小的殊荣。据我所知,宫中的嫔妃都是从秀女一步步晋升上去的,像姑娘你这样的还是南祁世代绝无仅有的情况。” 青冥说得唾沫横飞,无颜却是听得心不在焉。她不明白,云千珏为什么会做出这种轰动的事来。 他的这个决定,让她惶惑不安。他精心栽培了自己五年,为的就是培养出一个暗处的杀手,听他命令,伺机而动。而如今,他却要堂而皇之地将自己暴露在世人面前,他这样做,究竟是怎样一个打算,她不清楚。 而且,她蓝无颜又有什么样的资格入宫为妃?一来,她没有家世背景,在朝中没有帮衬一二的家族势力;二来,她无貌无德,琴棋书画一窍不通,容易遭人笑柄,想要在后宫中立足,简直是不自量力。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大费周章 要替她换面 “无颜不明白,主子这样行事,到底是什么目的?”女子喑哑出声,困惑至极。 她忽而想起,在术阵之中,她与他患难与共,生死相随,那时的经历还历历在目,刻骨铭心。他那时做出的承诺似乎还在耳边萦绕,她有些不敢置信,他娶她,当真只是纯粹的喜欢爱慕。 “无颜,你手上的那方丝娟可否容我好好看看。” “嗯~”无颜挑眉,不知所以地向青冥看去一眼,对她的要求感到一阵莫名撄。 轻薄如雾,洁白甚雪,带着一阵若有若无的皂角香气。丝娟的一角上绣着暗香疏影,逸趣横生,是欺霜傲雪的几枝腊梅。 “无颜姑娘,你这东西是何得来?” 若是她没有看错,那是主子一只随身携带的手绢,听闻,云千珏对这个东西看得重要,一般不离身地带在身边,不想,现在却落到了蓝无颜的手上。 “这是主子送于我的。”上次自己呕吐,他就是用此物相赠偿。 听得女子的解释,青冥一时目瞪口呆。 这东西的缘由与东宫太后有几丝关系,不想云千珏居然能轻易将它交付他人。不过,因此可见,主子对蓝无颜还是真心实意的,她心里生出一丝安慰,发自肺腑地感到高兴。 巍然而立的重檐九脊顶,斗拱交错,黄瓦盖顶。殿内金砖铺地,四根盘龙柱高耸,屋顶木质浮雕做工精湛。 而东面的梢间为暖阁,设有板门,此时却是大敞着,宫女鱼贯而入。 云千珏负手站在门外,时不时看向里间,神情急躁。 “黑唯,你说,朕是不是做错了?”许多的铜盆从里面端了出来,血水中浓浓的血腥味使人感到气闷恶心。 黑唯静静地站在一边,对于帝王的发问不知如何作答。 自上次钱萧萧一事后,不知怎么,主子忽而意识到,如果无颜脸上的伤痕不除,那么未来她入宫为妃,在后宫的处境会是意想不到的艰难。今日云千珏将无颜宣进宫,下令为女子除疤。 他的本意是为着女子好,可此时看到过程的血腥,还是心疼得无以复加。这样患得患失的主子,黑唯从未见过,一时竟不知如何回应。 暖阁内,无颜服用了药草,沉沉昏迷,安然地躺在床榻上,周边围绕着大批的御医,从旁辅助的宫女太监,将整个房间塞得满满的,空气有些闷热浑浊,然而你大家却是一点都不敢松懈。 外面的帝王交代过了,整个过程,若是出了一丝差错,伤了这个女子一丝半点,就会遭到严惩。 整整一日,直到日薄西山,晚间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密如银毫的雨丝轻纱一般笼罩皇城,窗内红烛摇曳,窗外细雨横斜,渲染出几分寂寥来。 云千珏站在门外已经多时,身形未动。 “主子,里面一时半会结束不了,自无颜进去,你就未曾吃过东西,现在还是随属下去稍作休息吧。”黑唯跪地,双手拱揖。 “不了,朕要等她出来。”帝王眸光深邃,看着那一室通明,其间的宫人依旧忙忙碌碌地跑进跑出。 云千珏不知怎么就生出一丝后悔来。一想到女子在里面遭罪,他竟觉心如刀割。本来,他想迎她入宫,就是想要给她极尽的宠爱,可是如今,她却要在里面受苦受累。 无颜的样貌粗鄙,他害怕女子在后宫会因此受人排挤,因此大费周章要替她换面。他本来以为,但凡是一个女子,总会在意自己的样貌,他耗费重金治愈她的脸伤,于她而言,是一件值得欢喜的事。 现在,他却有些怀疑,自己所做的一切,到底有什么价值意义。 第一百三十三章 贫僧鉴真恭迎无颜小姐,小姐安好 淡白天光,晨曦微露,帝京的街道上,此时是别样的热闹。 一张皇榜赫然贴出,围观的人将道路堵得水泄不通。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凤祁十年,九月廿二十,卯时,君王将迎娶沙平王次女无颜为容妃。特此告示,钦此。” 一书生立在公告文书前面,摇头摆脑,口中郎朗撄。 “廿二十,不就是两天后吗?” “这平沙王不是镇守沙场的将军吗,他家的儿女何时进的城门,我等竟不知?” “听说这位小姐国色天香、倾国倾城,帝王只是见上了一面,就倾心相许,这容妃是什么地位,后宫佳丽三千,她方一入宫,就能与丽妃平起平坐,当真是集万千宠爱与一身。” “谁说不是呢?帝王还下令,自今日开始大赦天下,期满五日,史上绝无仅有。偿” …… “姑娘,离祈福上香的时辰只有半个时辰了,我们还是赶路吧。” 人群外,停着一辆奢华的马车,三匹马牵引,车后跟了数十个丫鬟仆从,看着架势,就像是有权的官宦小姐出游。 而此时说话的是一个黄衣的大丫鬟,毕恭毕敬地站在车窗前。 里面的主子轻轻地嗯了一声,悄然放下了挑起的纱帘,五指青葱,甚是好看。 “大家抓紧点赶路,莫要错过了和大师约定的时间。”大丫鬟对车后的人细细叮嘱,马车起步,向着远处而去。 祁连山上,法华寺静然而卧,不时响起的早钟,穿过厚厚的雾霭传至千里。 寺门外,一鼎巨大的香炉香火旺盛,烟雾袅袅。 而法华寺中的方丈一身袈裟,白须白发,慈眉善目,在寺院外已经等候了一刻钟。 他身后亦是站了几十个青衣的和尚,低垂着头,双手做合十礼。 远远地听见马蹄声嘚嘚,又有行路的脚步匆匆,不时就看到了马车顶端的幡旗翩翩,一队人马就已近在眼前。 来人的气度自是不凡,一看就不是一般人家。尾随的丫鬟穿着虽然平常,然细看之下,也能辨出,她们所穿的衣裳布料是帝京布庄中少有的佳品。看她们双手交叠端于胸前,行动时衣袂翩跹,步履如风,却是有条不紊,言行举止,有规有矩,胜过大门大院里的奴从无数。 “停车。”大丫鬟一声呼喊,马夫拉住了缰绳,微弯了腰,等待里面主子的命令。 方丈眯了眼,双眸明亮睿智,他步伐矫健地朝那处而去,亦是对着车中人恭恭敬敬:“贫僧鉴真恭迎无颜小姐,小姐安好。” 他的声音雄厚和悦,听着让人不由静心静气。 女子掀开门帘,缓缓露出了本貌。 众人全是翘首以待,对于这位将门后人好奇满满。 女子的五指青葱如玉,只是不似一般闺阁小姐的细嫩,细看之下,也能看清薄薄的手茧,看样子,是常年握剑所知。纤细的皓腕上是一把玉镯,玉质为上上之品,玲珑透彩光。 然后出现的是一双金缕鞋,小巧如掌,绣法精细,一簇簇牡丹,争奇斗艳。 继而是女子整个高挑的身形,浅淡白色长袭纱裙纬地,搭上雪羽肩,里穿淡绿色缎裙,整个人清新脱俗,雅致淡泊。翩若惊鸿,婉若游龙。 三千青丝绾起一个松松的云髻,腰间绑着一条墨色宫涤,一块紫玉在霞光下流光溢彩,平添了一股儒雅之气。 再瞥向着女子的相貌,一时惊为天人,所有人看着她,皆是忘了呼吸。 几个年幼的僧人更是长大了一张嘴,看着女子的音容笑貌,眼珠竟似要瞪出眼眶。手中的佛珠不知何时掉落,滴滴答答。 第一百三十四章 陌生男子 女子一头青丝随意垂落在双肩,一张面容凝脂,好若明珠生晕,美玉莹光。轻云蔽月,流风回雪,一颦一笑好似白兰花开,恍人心神。赛过随风翩跹的蝴蝶,又似清灵透彻的冰雪。不如不遇倾城色,一笑倾人城,二笑倾人国。 她这般姿色,自是人中龙凤,妙不可言,比之宁楚欢还要魅惑三分。 “嗤~”看着众人的反应,大丫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脸颊憋得满面通红。 其实这也无怪这些和尚,无颜自恢复容貌后,就成了另外一副模样,简直就是两个极端。不过就是明珠蒙尘,如今洗去污垢,自然大放异彩偿。 众弟子幡然醒悟,有些羞赧地低下头去,在心中默默地念起清心咒来,自感罪过。 “大师有礼了。”无颜盈盈一拜,红唇氤氲,水润光泽。 无颜也不是第一次来祁连山了,但还是第一次上到山头,如今看到眼前的这座寺庙,宏大庄严,清净圣洁,免难会有一番感慨。 她此次来法华寺,是为两日后的封妃作福祈求。无颜一向不信神明,然而皇家对这种事一向顾忌,历代的习俗摆在那里。她就是不信,也还是需要来这里做做样子,就全当是出来散散心撄。 “是,小姐客气。时辰已到,庙中念经的僧侣已做了准备,还请小姐跟老衲进去听经诵文。” 无颜应答,踏下了马车,随着方丈往庙中走去,后面的丫鬟亦步亦趋跟随。 折纤腰以微步,一步步踏上玉阶。 大雄宝殿,一方蒲柳置于佛像前,女子双手合十,静静地听着木鱼声声,梵音喃喃。 清烟袅袅,檀香萦绕,无颜一动不动地跪在蒲团上,闭目浅息。 “无颜小姐,法事暂且告一段落,还请同老衲一起去喝杯早茶。” “多谢方丈。”女子谩谩轻笑。 行走在走廊过道,入眼所见,云卷云舒,雾霭的擦过女子的身旁,勾勒出她清瘦的身形。 不远处,一个男子站在桂花树下,一身水蓝色长袍,穿一双墨黑的靴子,靴后一块鸡蛋大小的佩玉。 他的眉目俊朗,一张玉脸温润,然而仅仅是二十出头的年纪,岁月却在他的容貌上沉淀了几番沉重,整个人看起来沉稳严肃。 他的目光随着无颜的行动流转,眸中明明灭灭。 “那位小姐是何人?”男子的嗓音沉沉,富有磁性。 一个扫地的僧人顿住手中的动作,站在男子身侧:“公子,平日不见你多说几句话,怎么今日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兴趣?不瞒你说,那人是沙平王次女,将来的容妃,今日是为祈福一事,来寺中上香……” “沙平王次女,容妃?”男子轻蹙俊眉,内心疑惑,不明白自己那突如其来的熟悉感和澎湃的情绪使怎么一回事。 不过据他所知,沙平王拖家带口镇守边关多年,一世一妻,只育有一个儿子,哪来的女儿?这件事,远在帝京的人并不清楚,他却是知晓得分明。 永息湖畔,接天莲叶一眼望不到底,无颜甩开一种侍女,独自在后山玩耍。 前夜下过雨,一条山路泥泞,路两边开满了许多金色的小花,微风轻拂,芬芳扑鼻。 一步一个脚印,溅起的泥水沾染了无颜的衣裙,女子却好似全然不在意,一路往湖畔而去。 水亭雕花木栏,水光潋滟,不远处,一个男子负手而站,背影孤寂落寞。一袭蓝衣干净透彻,赏心悦目。 许是感觉到女子灼灼的目光,他缓缓地转过了头。 四目相对,俩人的心口一跳,莫名的亲切,所谓的心有灵犀,约莫就是如此。不是因为外在的皮囊,但只是一种灵魂上的共鸣。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他的妹妹是北凤的小公主 之前隔得远了,看不清女子的容貌,现在他们近在咫尺,女子的每一个神态表情都倒映在男子幽深的瞳孔里,掀起微微的涟漪。 青螺眉黛长,淡上铅华,女子的容貌是世上少有的绝色,这样的沉鱼落雁,他所认识的人之中,也就只有一人可以与之媲美——傅倾城。 “公子,你怎么了?”被人这样裸地盯着,换做以往,无颜必然心中难受,然而对于面前这个男子,她竟觉得心静如水撄。 “姑娘与我认识的一个人很相像,我竟一时失了神。倒是我唐突了,姑娘莫怪。” 他沉迷于女子的双瞳,那样的清澈如洗,与当年的女孩竟是那般的神似,如果没有当年的那场劫数,或许,她也该如面前的女子这样大了。 一恍五年多过去了,时间过得那么快,可是这几年,他却苟且偷生,度日如年。 “公子所说的那个人,是谁?”无颜本不是个多是多嘴的人,不想心中急切,一时竟是脱口而出。 “是我的妹妹,她死了已经有些年头了。”他的妹妹是北凤的小公主,而他,是北凤的八皇子。 当年的那场宫变,北凤皇族遭受灭门之灾,宫中战死的士兵尸横遍野,妇孺小孩也被绞杀殆尽,就连他最喜欢的妹妹也在那场大火里葬身,而自己因为在外出游,躲过了一劫偿。 等到他得知消息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可是搜遍整个皇宫,他也没找到小妹的尸骨,到最后,那个女孩尸骨无存,惨淡离世。 在皇宫中,他这个八皇子并不得势,只因他的母妃出生低微,是父皇的一场醉酒,勾搭上了一个低微的宫女,才生下了他。 本来,就是醉酒误事,帝王清醒过来后,对自己做下的事并没有担当,冷落自己的生母,甚至不承认自己的存在。然而,在那个冰冷的皇宫里,他的小妹是他生命里的一缕亮光。他自小就有幽闭症,然而只要小妹陪在身旁,他就会有莫名的安心感。 北凤彻底倾覆之后,朝中却保留了几股势力,对外顽强抵抗凤祁王朝,对内却互相排挤。他作为北凤幸存的皇子,是北凤皇室留下的唯一血脉。旧臣中有人自愿拥立他为王,在北地偷偷建立自己的势力。 然而上次与凤祁军作战,他却败给了将军宁楚离,以一个囚犯的身份,被带到了凤祁皇宫囚禁,好在被人解救,逃离皇宫。只是城门防守盘查得厉害,他一时竟无法出城,逃回北地。 男子的神色凄惘无助,无颜的心一沉,骤然心慌。自己无意之间居然扯出了他的伤心事。 “姑娘不必在意,这本就是陈年往事了。”男子释然一笑:“相逢就是缘分,姑娘可有兴趣与我一起吃烤鱼?” 鱼肉的香气扩散,不时有柴火噼噼啪啪的声响,无颜这才注意到,这个小亭的一角,正架起树枝,烧烤锦鲤。 此时烤的差不多了,锦鲤的外皮焦黑,从白嫩的鱼肉上脱落,香气浓郁。 男子走到烤架上取出一条偏大的锦鲤,用小树枝穿插,递到无颜的手里,同时还有一包树叶:“这是乡下的吃法,用这树叶在鱼肉上搓揉几番,去腥效果极好。” “谢谢公子。”无颜伸手接过,脸上浮出淡淡的笑意。 “这样的俗物,也好在姑娘并不嫌弃。” 无颜按照男子所说的清理了一下烤鱼的内脏,就开始细细地品尝起鱼肉来。 入口酥滑,还带了一点甜味,比之酒馆饭店所做的菜肴还要入味,齿间留香。 第一百三十六章 凤羽天性凉薄,从不与人亲近 满地残渣,不久之后俩人就解决完了所有的烤鱼。 “姑娘,和你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男子笑得谦谦,亲切有余。 “无颜。”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男子,仅仅是几个时辰的相处,对他却极度地信赖:“那公子呢?公子怎么称呼?” “鄙人姓凤,排行老八,姑娘可叫我凤八。”北凤皇族氏姓为凤,他身为八皇子,这样介绍自己也没有作假。 “凤大哥,今日谢谢你的招待,无颜还有事,要先回去了,咋们后会有期。”女子起身,略施一礼举步离去。 时候不早了,离回宫的时辰也不远了,宫女们都在等着自己,还是早些回去的好偿。 “嗯,无颜姑娘慢走。”凤羽站起身,目送无颜离开。 直到女子的身影消失得再也看不见,男子才施施然坐下。 “主子,需要属下去杀了她吗?”一个红衣男子出线在凤羽身后,长发翩翩,唇红齿白,比之女子还要妖艳,入骨三分。 “不要擅作主张,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对她动手。” “为什么?她可是未来的容妃,听说当今的帝王对她荣宠有加,只要我们劫持了她,或许就能威胁到云千珏。” “鸿鹄,她只是个弱女子,我们虽然要报仇,但是不能做这等下贱的事!” “下贱?主子,当年云千珏利用雪霓裳屠城的时候,可曾计较这些?”红衣男子的眼中闪过一丝狠毒、嫉妒:“主子从遇上这个女子开始就一直对她温柔体贴,笑语晏晏,莫非是对她动了心思,所以不忍心下手?” “大胆,到底我是主子,还是你是主子!鸿鹄,不要以为兵权在你们鸿家手里,就可以这样肆无忌惮,不把本王看在眼里。”男子愤然起身,甩袖离去。 “属下不敢。”红衣男子抱拳跪地,阴魅的脸上闪过一丝不甘。 这么多年,凤羽顾及鸿家的势力,对自己一直礼遇有加,不想今天却为了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对自己发火,叫他难堪,这口气,他怎么憋得下。 他承认自己是嫉妒了,在他眼里,凤羽天性凉薄,从不与人亲近,然而今日,对着那个女子,却是有说有笑,更是与她一同进食,他们的关系看起来那么亲昵,让自己不得不眼红。 昭仁殿,帝王御赐给无颜的宫殿,宫女太监数百,琉璃瓦的重檐屋顶奢华,可谓穷工极丽,规模气派与皇后雪霓裳的永寿宫不相上下。 “丽妃娘娘到。”一个开路的小太监高声呼喊,殿中数百的仆从立马跪了一片,好不热闹。 沐清瑶衣裳华丽,万缕青丝以赤金与红宝石的簪钗装点,肌肤细腻,面似桃花带露,眉间一点朱砂灼灼,邪魅上挑的丹凤眼,丽质天成,明艳不可方物。 环顾了整个宫殿,不见无颜,她勾起一抹浅笑,明媚妖娆:“你们的主子呢?怎么不在殿中?” “回禀丽妃娘娘,主子今晨去凤祁山上香,还未归来。”一个管事的大丫鬟低垂着头,朗声回应。 “哦~是吗?既是如此,那本妃就在殿中等候你家主子的归来。”沐清瑶一身海棠色的衣裙,款款向内殿而去。 于客厅坐下,不时就有丫鬟奉上清茶,丽妃端端坐下,意态闲闲地拨弄着杯盏,心里忍不住嗤笑一声。 手上这个白瓷杯的质地比自己宫中的要差上许多,屋中的家具摆设虽说一应俱全,却不是出自名工巧匠之手,简单随意。 都以为帝王对无颜喜爱有加,可是以这个宫殿的布景来看,也不过如是。 第一百三十七章 姐姐此番来,也就是来拜访一下姑娘 “娘娘,无颜姑娘回来了。”一个小丫鬟匆匆从外跑来,给沐清瑶矮身行礼。 “本宫知道了,你退下吧。” 将茶杯放到唇边,花茶在齿间莹润,香如兰桂,味如甘霖,沐清瑶莞尔一笑。 “拜见丽妃娘娘。”无颜走进前厅,身后跟了几个大丫鬟,此时也是跟着无颜一道行礼。 她此时还未封妃,见到沐清瑶还是要下跪行礼撄。 面前的女子身着一身白衣,身段玲珑凸透,低垂着头,看起来倒是飘逸清新。 沐清瑶她嫣然一望,想起之前看到的画像,眉梢不屑地飞扬偿。 “妹妹多礼了,来人,还不将无颜姑娘扶起来。” “多谢丽妃娘娘。”无颜起身,自有人轻弹衣摆,为她掸去灰尘,抚平褶皱。 似水般的明眸闪着点点莹光,女子就在几步之外,一颦一笑动人心魂。看清来人样貌的时候,沐清瑶忽而面如土色,瞬间僵住身形,恍若吃了一只打苍蝇,吞也不是,吐也不是。 眼前的女子气质清灵,纯净干澈,有如白衣仙女,哪里是画像里的那副德行。 手指颤抖得厉害,手上一松,茶杯从手上滑落。 一道白色的身影行动如风,无颜眼疾手快,接住了白瓷杯,伸手递给面前的女子:“娘娘,你怎么?” 这个女子站在自己眼前,离得近了,她的气息拂到自己的面上,淡淡的悠悠的清然的自然的梨花香扑面而来,举止若幽蓝,容颜清丽,飘然如仙。 沐清瑶的嘴角不自然地抽搐起来,心里将雪霓裳骂的要死,若不是她的那副画像误导了自己,自己现在也不会出丑。 “呵呵呵~无颜姑娘好功夫,当真不愧是沙平王的爱女,轻易就接住了茶杯。” “娘娘谬赞。” “姐姐此番来,也就是来拜访一下姑娘。妹妹初次入宫,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都可以和姐姐商量。本宫这里有一笼玉蓉糕送来于妹妹尝尝鲜,喜鹊,将糕点端上来。” 食盒放到了桌案上,掀开盖子,就有悠悠的香气弥散,引人食欲。这玉蓉糕,本是沐清瑶派人从宫外的悦来食舍重金购买的,色香味俱全,宫中的御膳房也很难做出这种味道。听说吃了这种糕点有养容的功效,在帝京中颇负盛名。 “多谢丽妃娘娘。” “妹妹喜欢就好,妹妹此次上香回来,路途颠簸,必定也是累了,就好生休息吧,姐姐就不多做打扰了。”沐清瑶今日本就是来探探蓝无颜这边的实况,现在目的达到,自然不会久留。 “皇后娘娘驾到。”恰在此时,门外响起通报。 雪霓裳一身火红色衣服,金银丝鸾鸟朝凤绣纹朝服,两袖旁绣着大朵牡丹,纤腰用一条大红色的织锦束了起来,织锦上用金丝线绣着祥云图案,整个人看起来温婉大气。 “拜见皇后娘娘。”无颜和丽妃同时行礼,殿内殿外跪了一地。 “怎么,今日的昭和殿这么热闹,丽妃妹妹也来此处凑热闹。” “皇后娘娘说笑了,本宫此次也是慕名而来,听闻无颜妹妹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于是就来看个一二。”她倒是想看看,这个雪霓裳要是看见蓝无颜的真容,又会是怎样一副模样,真是一出好戏呢。暗自冷笑,沐清瑶静静地立在一旁。 雪霓裳眼眸微眯,满是不敢置信,沐清瑶口中的倾国倾城是怎么回事。要说样貌,沐清瑶敢排第二,还有谁能自称第一,而现在一想心高气傲的女子居然说出这番话,称赞的对象还是那个丑得不能再丑的蓝无颜,她心里百八十个不信。 第一百三十八章 蜀锦她只是一个宫女,也是不能轻饶的 眸光向那个低头的女子扫去,雪霓裳的目光阴狠,恍若猝了毒,只是一个转瞬即逝,又是一个贤淑的雍容之态:“无颜妹妹,尚衣局已经将婚衣赶制出来了,你且试一试,是不是合身。” 蜀锦上前一步,手中一方托盘,其中端端正正地放着一套嫁衣,极尽妖艳。 “多谢皇后娘娘。”无颜抬手接过,一张脸如花树堆雪。 “你……你怎么会……”蜀锦怔在了原地,看着女子的面容,活像见了鬼似的惊恐:“你真是那个丑女?” “呵~皇后姐姐,你的丫鬟在说些什么?”丽妃斜睨了一眼同样呆若木鸡的雪霓裳,得意得笑起来:“大胆丫头,你可知道站在你面前的是将来的容妃,你这样出言诋毁,可是真正没把主子放在眼里。按照宫里的规矩,你就是被砍了脑袋也是合情合理。” 丽妃这回借题发挥,就是想挫一挫雪霓裳的锐气。 平日里,雪霓裳是后宫之主,总是一副端庄大度的模样,在众嫔妃的眼里有十足的权威性,然而她却一眼看出了这个女子的伪善。 “皇后姐姐,你处事一向公允,你说说,现在这个宫女该当何罪?”沐清瑶微扬下颌,看向雪霓裳的眸中满满是挑衅,锋芒毕露。 雪霓裳铁青着脸立在原地,脸上就像上了调色一样精彩,当真是吃瘪得厉害,然而沐清瑶确实是抓到了蜀锦的把柄,当着这么多宫人的面,怎么也无法撇清。 虽然蜀锦平日做事没有分寸,不懂收敛,可是她跟在自己身边这么多年,早就培养出了感情,用着也顺手。 “皇后姐姐,你该不是念着主仆情谊,不忍处罚吧。”间雪霓裳还在犹豫不决,沐清瑶不由在旁边煽风点火。 “来人,将蜀锦带下去重打三十大板。”雪霓裳一闭眼,还是下了狠心,说到底只是一个丫鬟,断断不能因小失大偿。 “皇后娘娘饶命啊!”蜀锦跪到了雪霓裳的跟前,狠狠地抱住了女子的小腿。 她之前被雪霓裳重责,身上还带着重伤,如果这时候还要杖责三十大板,哪还有活命的可能。 “皇后娘娘,饶命啊,蜀锦在娘娘身边伺候了这么久,一直一心一意,不曾有一分怠慢,求娘娘网开一面。”她哭得梨花带雨,双眼充血,声泪俱下,双手狠狠地揪住了雪霓裳的凤袍。 “你这是做什么,来人啊,还不快将人带下去。”沐清瑶嗤笑一声,给侍女喜鹊一个眼神的暗示。 喜鹊会心一笑,带着几个妈妈上前,想要拉开这个女子。奈何蜀锦也是使出了浑身的解数,愣是不肯放手,于是几人便在她的后背又捏又掐。 “够了!”无颜大喝一声,场面就定格了几秒。 “这件事我不想追究,不过就是一句失言而已,犯不着这样大动干戈,致人死地。”无颜的面色沉沉,分明是动了气。 蜀锦纵然有错,也不该遭受如此无情的对待。 “哟~妹妹还真是好度量。”沐清瑶掩袖轻笑,莲步轻移,款款行至无颜面前:“妹妹怕是不知道吧,前些时日,后宫有个美人也是因为议论了姑娘的容貌,就被驱逐出宫,毁容惨死。一个美人尚且如此,蜀锦她只是一个宫女,也是不能轻饶的。皇后姐姐,你说,是也不是?” 沐清瑶转头向雪霓裳投去一眼,眉开眼笑:雪霓裳,之前钱萧萧被你利用,命丧黄泉,今日,我就要你的丫鬟给她陪葬。 丽妃的一席话说下来,无颜蹙着眉,怔在了原地。 第一百三十九章 婚前就见血,是为大凶呀 “哈哈哈哈,蓝无颜,你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我今日的悲剧本就是你一手酿成的,你不要得意得太早,我今日的下场,你将来也一定会亲生经历。撄” 蜀锦猝然从地上站起,她这一下又快又很,旁边的宫人一时没拦住,就见得她狠狠地向蓝无颜冲去,手中握着一把明晃晃的发簪,竟是朝无颜的胸口刺去。 “来人啊,快来人啊,蜀锦要谋害无颜姑娘了。”沐清瑶也是完全没料到,蜀锦被逼得急了,居然想要殊死拼搏。 雪霓裳被拖下水就罢了,要是这件事闹大了,惊扰了云千珏,那么现在殿中的所有人都讨不到好处。 这场惊变里,也就无颜一人依旧面不改色地站着,端的聘婷秀雅,清雅如雾。 对于蜀锦的这种攻击,无颜出手自然是绰绰有余,只需一招就能制服。 可是下一刻,一把锐利的剪刀却是穿膛而过,活活地刺穿了蜀锦的心口,女子身子一软,缓缓转过了头,瞳孔中勾勒出雪霓裳一脸冷情冷心的容貌,一时痛心疾首,倏地一下吐出一口血来:“主子” 雪霓裳冷漠地站在蜀锦身后,手中握着一把剪刀,是方才从桌案上取来的。 “为什么?为什么?蜀锦不明白”为什么你还要护着蓝无颜,你不是一直恨不得她死吗,蜀锦替你除了她,难道不是称了你的心意吗?你怎么忍心,忍心亲手杀了我? 心脏撕裂般得疼痛,鲜血更是止不住地喷薄而出,雪霓裳一个用力,剪刀便从女子的身体里被拔了出来,蜀锦就像枯叶一样缓缓地倒在了地上,头颅重重地撞上了白瓷砖,发出砰的闷响,嘴角勾出一抹自嘲的笑意,鬼魅狰狞,死不瞑目。 “啊啊啊啊,死人了,来人啊!”众人全是大惊失色,惊骇地避出几步远偿。 雪霓裳还是静静地立在原地,只是心里翻江倒海,瞳孔慢慢皲裂,一点点涣散,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离了一般。 “皇后娘娘?”无颜不解地看着雪霓裳失魂落魄的模样,不敢置信,她居然能亲手杀死自己的忠仆。 “婚前就见血,是为大凶呀。”喜鹊一惊一乍地指着那一滩鲜红,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 “住嘴,你在乱说些什么?!小心自己的脑袋。”丽妃一下掌掴下去,啪的一声脆响,殿中的忽而变得鸦雀无声,各个低垂着头,双肩因为害怕,颤抖得厉害。 沐清瑶郁闷地别开目光,不再看蜀锦惨死的模样:“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将这个尸首处理一下。” “是。”几个年长的妈妈站出身来,她们上了年纪,在后宫看惯了风云变幻,胆量在这群人中算是大的。 “皇后娘娘,剪刀锋利危险,你还是交给奴婢吧。”一个妈妈想要拿过雪霓裳手中的利器,却不想对方死死地拽在手里,她不由着急,只好循循诱导。 “滚开!”雪霓裳霍然挥手,剪刀就在空中划出一抹弧度,尖头重重地扎进了案桌,而沐清瑶耳边的几缕发髻恰好被减去了几丝。 凌厉的杀气从四面八方而来,将沐清瑶重重包围,她只是一个闺阁小姐,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经历,此时被吓得脸色苍白,双唇颤抖得厉害,弱弱地靠在喜鹊的肩头: “皇后皇后姐姐,你这是做什么?” 雪霓裳哼了一声,一步步向沐清瑶走去,满身的肃杀,冻人三尺:“本后能做什么?丽妃,不知本后这样处理蜀锦,你可曾满意?” 她站在沐清瑶面前,背对众人,咬牙切齿的样子,看得沐清瑶一阵胆战心惊。 第一百四十章 早起打扮 沐清瑶不禁有些后悔,这次是自己玩大了,没想到这个雪霓裳平日里温柔大方,居然也会有这么雷厉风行、心狠手辣的一面。自己日后要是再这么没有顾忌地和她作对,怕是也会好不到哪里去。 “皇后姐姐说的是哪里话,姐姐的深明大义可是众人皆知的呢。”沐清瑶讪讪地干笑两声,说得有些勉强。 “哦是吗?若是丽妃这样想,当真是最好不过。本后今日乏了,要先回宫了。”雪霓裳转身,步履沉沉往殿外走去,途径那一滩刺目的血迹,她的呼吸有片刻得紊乱,眼角有些涨红撄。 她释然一笑:蜀锦这种死法也算是一种解脱。 在无颜面前,她的这种花拳绣腿完全派不上用场,而她今日的所作所为传到云千珏的耳中,必然会触怒龙颜,以自己对云千珏的了解,蜀锦必定会被五马分尸,比之现在的死法要惨烈上千百倍。 而自己现在亲手解决了蜀锦,料想云千珏也不会太过迁怒自己。现在的结果,对自己,对蜀锦,都是最好的。 “无颜姑娘,本后先在这里向你道一声贺,祝你与陛下能够百年好合。”雪霓裳笑比河清,眸光深处似有什么灼灼燃烧。 “多谢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慢走。”无颜倒也不与她客套,并没有尾随相送。 方才发生的事情对她的冲击太大,她一时难以接受。身为一个杀手,她下手一向没有心慈手软过,然而雪霓裳的那份狠绝,她怕是一辈子都很难做到。这也是她第一次接触到后宫,它的污秽、阴暗让自己觉得恶心万分偿。 封妃那日秋高气爽、碧空万里,无颜早早地就被人唤醒,开始梳洗打扮。 无颜坐在梳妆匣前,任由一众宫女对自己“上下其手”。 她闭着眼,半是睡眠,半是清醒,头颅也是一下没一下地耷拉。 “哎哟我的好姑娘,今日可是你的大婚之日,你可得提起精神来。” 为无颜描眉的是青冥,云千珏特意将她从花月居里调出来,也是顾及到无颜可能怯场,身边有个熟悉的人伺候,心态会好些。 可是无颜确实犯困得紧,头颅像小鸡啄米一样地上下抖动,青冥数次画眉都被她这番动作打断,一笔下去居然画成了冲天眉,煞是怪异好笑: “无颜姑娘,你可得好好清醒一番,你这样下去,晚上入洞房可要吓坏主子了。” “嗯。”无颜迷迷糊糊地回应一声,困意铺天盖地,连眼皮也掀不开。 说起来好笑,这几日她根本就没合过眼,一想到今日封妃的事就忐忑不已,总有一种如坠梦境的错觉,恍若她如今经历的不过是南柯一梦,她想抓住这种幸福甜蜜,可是又隐隐不安,只怕下一瞬就会愕然惊醒。 “来人啊,快去将醒神的檀香端过来。”青冥无奈浅笑,这样的迷糊的无颜她还是第一次见,还是难得的可爱,只是封妃这件事耽误不得,不能错过了时辰。 屋里的炭盆烧得正旺,蓝红色的火苗如舌舔起,暗光的炭在烟火中噼啪作响,室内蒸腾着闷闷的热气。 无颜又是浅浅地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青冥姐姐,不用折腾了,这些玩意擦到脸上腻得不舒服,头上的首饰太重,快压得人喘不上气。” 虽说无颜是个姑娘,而是这五年她又没有像闺阁小姐一般娇养,此时正正经经地打扮起来,繁琐的过程让她心下不耐,若不是瞌睡,她又怎么会安安静静地坐了这么久。 现在脖子酸胀得厉害,她连一个简单的搓揉动作都不被许可,一直有人神神叨叨地在耳边叮嘱礼仪。 140.宁楚离就是一个千年王八 “拜见长公主。” “嗯,免礼。你们家主子呢?” “主子还在屋内梳洗打扮。” 飘廖裙纱裹紧绸缎,紫色长锦衣,束腰的缎带,将女子的纤巧极好地烘托出来,发髻上步摇叮铃作响。云千葉面庞如玉,推门而入。 无颜蓦然转过头,就与云千葉的目光对个正着偿。 云千葉一脸错愕地看着坐墩上的女子,凤冠霞帔,晨曦在她的周身环绕,流光烁金,女子丹纯朱艳,眉清目朗,一双丹凤眼灿若繁星,气质上好,清丽绝俗。 “无颜?”她试探着开口,却见青冥眉眼弯弯地向她递来一眼,掩唇轻笑撄。 “果真,连长公主都不认识无颜姑娘了。” “青冥,你们先下去吧。”无颜淡然开口,巧笑盈盈地看着门槛处的女子。 “无颜,我这里有一把山楂,你且带在身边。一来醒醒神,二来填填肚子。宫里的规矩多,成亲一整天都不能好好吃东西,这个东西你放在身边可备不时之需。” 云千葉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只是今天她的眼妆画得浓了些,这个动作做起来就有些滑稽。 无颜伸手接过,心头划过淡淡的暖流,瞬间就精神了不少。难得云千葉这样有心,她蓝无颜何其有幸。 “说来,我皇兄待你还真是好得不得了。不仅替你恢复了原貌,还帮你伪造了一个身份,让我这个嫡亲的妹妹都有些羡慕吃醋。”女子皱皱鼻头,竟像一只撒娇的小狗,黏上了无颜的一只胳膊。 “暂且不说这些,你与宁将军的事如何了?” 云千葉的脸色突然一变,心脏也随之剧烈地跳动起来,她有些牵强地勾起嘴角:“今日是无颜你的喜事,忽然说这些做什么?” “那日,我看得出,宁将军对你很在意,你们之间” “我们之间什么也没有!”还未等无颜将话说完,云千葉就急急打断,忙着撇开关系。 该死的宁楚离,那天居然这样对待自己,而且还说出这样的狠话来,如果真是喜欢自己,这两天不是应该来好好巴结自己吗?女孩子就是要用来哄的呀?!这几天她失眠的厉害,黑眼圈重得化不开,今天来出席无颜的婚事,只能浓妆艳抹,盖过本来的痕迹。 “宁楚离就是一个千年王八,谁喜欢他就会倒八辈子霉运。”女子侧过脸,微扬下颌,傲娇地揪起嘴角。 “长公主说,本将是千年王八,嗯?”一道突兀的男声突然响起,云千葉一瞬惊悚地转过头去,就看到宁楚离背对着光,一脸阴翳地看着自己,那种戾气,吓得自己缩了缩脖子。 门外,宁楚离一身官服,身形挺拔高大,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英气逼人。只是两弯眉浑如刷漆,一双老眸光射寒星。他是动了怒,还在死死地压制。 真是没想到,云千葉居然会在背后这样议论自己,呵千年王八?喜欢自己倒了八辈子的霉?亏她说得出这些,那她云千葉对自己的感情又算是什么? “长公主,封妃仪式就要开始了,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男人的声音清冷,眉峰高高地耸起,明显地不悦。 话一说完,男人极快地转过身,大跨步离去。 “宁楚离,你等等!”男人的背影冷漠疏离,云千葉的心一慌,下意识地就追了出去。 殿中又只剩无颜一人静静地坐着,手中握着那一把山楂,微微一笑:这个宁楚离对云千葉看来是真正地动了心,方才他一出现,视线就一直凝聚在千葉身上,对自己是一眼也没有正眼瞧过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把我耍的团团转,很好玩吗 “宁楚离,你等等。” 云千葉从后面拉住了男人的衣袖,跑得有些急,双颊微醺,女子单手扶了扶发髻上的步摇。 男人额间的青筋狠狠地跳了两下,怒火在胸中翻腾,云千珏的眸中暗光浮动,咬音咂字:“长公主找本将军什么事?” “我”对方的语气明显不善,云千葉一时语噎,弱弱地放开男子的衣袖。她凭着一时冲动跑了出来,现在赶上了男人却不知要说些什么。 片刻的沉默,压抑地让人喘不上气。 “这会儿,宁将军怎么出现在这里?偿” 为什么出现在这里?所以她这会儿跑出来,只是为了询问这个缘由。“宁将军”,只是一个称呼的变化,他们之间的距离就变革了十万八千里。 宁楚离嗤笑一声,怒极反笑,骤然转过身:“长公主觉得,把我耍的团团转,很好玩吗?” 男人的手掌如鹰勾般抓上女子的肩膀,隔着一寸的距离,男人笑比河清:“长公主的忘性还真是大,怎么,要不要本将和你说道说道?” 云千葉的双眸忽而瞪大,已然料到了男人接下来的话,慌忙捂上自己的耳朵,然而宁楚离刺骨寒凉的声音还是一丝一扣钻进了自己的耳朵。 “长公主莫不是忘了,那日你走出宁府的决绝,是你自己做出的决定,从你跨出门槛的那一步起,我们之间就不剩一点情谊。长公主告诉宁某,你今天对着我拉拉扯扯,又是怀了什么居心?” 云千葉强自镇定地闭着眼,胸中闷得涨开,喉中滚滚,眼眶红了又红,鼻端凉凉的,竟然流出了一点鼻涕,她用手帕重重地抹了两下。平复了一下心情,她勉强克制住落荒而逃的冲动,努力撑开一丝笑意: “帝京中关于将军短袖的传闻传得沸沸扬扬,这件事,是千葉给你添麻烦了。” 他堂堂一个大将军,在帝京中颇负盛名,如今因为自己而误传出这样的丑闻,自己心里总是过意不去。 宁楚离的双眸深邃了几分,本来的冷意也褪去了不少,只是声线依旧冰冷如霜:“这件事就不劳长公主费心了。”这种事情从来就没有入心,自然不会对自己造成困扰。 不远处有宫人的脚步蜂至沓来,发出清浅的脚步声,隐约还有佩刀与铠甲的摩擦声。 宁楚离侧耳倾听了一会,不时就放开了云千葉,脱了桎梏,女子立刻飞也似得转过身去,蹬蹬蹬地跑远了。 原本压抑地情绪一触即发,汹涌的泪水肆意滑落,云千葉隐身到一处假山里面,蹲下身子,抱膝大哭。 心里的委屈找到了一处发泄口,排江倒海的苦闷化作嚎啕大哭,顷刻间宣泄。 她正哭得天昏地暗,却倏然被人按住了口鼻,来人的手温润如玉。 那人背对着自己,气息清新,玉石之声响在耳畔,低低沉沉,好似在威胁,又好像在极力压制某种痛苦:“不许出声,不然就要了你的命。” 滴答滴答 有什么温热的东西点到女子的额头,黏黏的,一直滑落到唇瓣,血腥味浓重。 云千葉一骇,已经判断出,这个人受了伤。 “说,容妃在哪里?”有什么尖利的武器抵在自己的脖颈,男人抑扬顿挫的发问,声音里透出微微的急躁。 一群带刀侍卫匆匆赶到了宁楚离身边,银灰色铠甲在暖阳下熠熠生辉。 “见过宁将军!”侍卫整齐划一地下跪,这些人本是皇宫里的禁卫军,负责宫中的治安。 “不用进去找了。”宁楚离淡淡开口,嗓音沙哑疲惫:“你们在到各处去看看,看那人在宫中横冲直撞,明显是不清楚皇宫的布局。” 第一百四十三章 毁了你这骚狐狸的外衣 猛甩衣袖,宁楚离欲大跨步离去,然而脚步一顿,转头看了一眼蓝无颜所处的昭仁殿方向,剑眉浅蹙:“今天是封妃的大日子,绝不能出什么乱子。找到那个人,如果可以擒拿就抓起来好好盘问,如果他抵死顽抗,就当场处死。” “是!”禁卫军应诺,立即起身向别处搜查。 昭和殿,云白光洁的大殿倒映着清澈的水晶珠光,金顶石壁,色彩斑斓。 地板上铺着色调柔锦织缎绣的地毯,每一脚踏上去轻软舒服,如置云端。 蓝无颜起身向门口而去,伸手合上门扉。 看了一眼珠帘后的一张床榻,睡意驱散不开。 现在梳妆完毕,然而离规定的时间还有些距离,不妨先去补补眠。 “是你!”一个阴测测的声音自身后传来,明明是一道男声,却软如媚俗,让人毛骨悚然。 无颜瞬间打了个激灵,拖曳的霞衣在地上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她怔然地看着殿中的不速之客。 那人同样是一袭红衣妖艳似火,看着年纪不大,也就二十光景,眉若远山之黛,唇似三月桃花,却是长了一副极好的皮囊。只是眉目间的娇媚,矫揉造作,竟与女子的形态相似。这人,倒是雌雄难辨。 “阁下是什么人?”蓝无颜自认自己从不与他相识,可是这人大费周章地跑到宫里来,好像是来寻自己挑事。 偷进皇宫就罢了,这人还真是一点也不懂遮掩,穿一身惹人注目的红衣,他是有多自负,皇宫里的侍卫又不是瞎子偿。 更让无颜感觉莫名的,还是男子的眼神,那隐隐燃烧的炽热,好像是一种嫉妒和怨恨,毒辣阴狠,直直看向自己,好像要将自己千刀万剐。 “容妃,我今天就是来找你的。”男人的嘴角勾起一抹志在必得的浅笑。 他也是之前躲侍卫躲得紧了,误打误撞进了这昭仁殿。看到房中的女子一身凤冠霞帔,他就猜出了几分,待看清了无颜的样貌,与当初法华寺所见也是一般无二,他就断定,这人就是沙坪王的次女无颜无疑。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一想到凤羽对这个女子的袒护,他的心里就极不是滋味,此时恨恨地看着无颜,手中更是握着一根银灰色马鞭。 这马鞭的粗细有拇指大小,看起来也有一人高度,是用上好的牛皮所制,韧性极佳,挥舞起来也是猎猎作响,只是一鞭下去就可叫人皮开肉绽。此时这龙脊鞭被男人盘成三团握在手里,挑衅似地直指蓝无颜。 “我鸿鹄今日就要用这龙脊鞭毁了你这狐狸的外衣,看你还有什么资本去魅惑男人!”红衣男子咬牙切齿地看着无颜的容貌,这个女人长了一副祸国殃民的脸,深深将自己比了下去,他看着就觉得心里有气。 听着男人这种较真,又类似于争风吃醋的话语,无颜简直就是一头雾水,完全不清楚这个男人的目的。 他要毁了自己的容貌,可是自己与他从不相识,自己的相貌又怎么碍了他的眼。更何况,他一个大男人为什么要计较自己的长相? 然而下一刻鞭子就气势汹汹地打了过来,无颜来不及细想,只能匆促避开。山楂从手心滑落,颗颗圆润饱满,镶嵌到锦织地毯上,红白分明。 一招没有得逞,鸿鹄有些恼羞成怒地看着蓝无颜,媚眼微眯:“我怎么忘了,你可是将门虎女,能躲开我的鞭子也是理所当然,要成功将你的容貌毁掉,还是一件不容易的事,看来之前是我小瞧了你,应该认真一些才是。” 第一百四十四章 拿开你的脏手 “够了,如果阁下现在就离开这里,今天发生的事我都可以既往不咎。”蓝无颜冷冷地开口,语气里的淡漠和厌烦显而易见。 “好笑,我费尽心思闯进皇宫,又怎么会因为你这简单的一句话就放弃。”鸿鹄扬一扬马鞭,眼梢飞扬,阴鸷邪魅。 身上是繁复的婚服,平日的软剑也没有带在身边,对方又是来势汹汹,无颜略有些狼狈地左躲右闪,还是撑了半柱香的时间。 翻身滚过柔软的花梨木床榻,如火的嫁衣与大红的床单合二为一撄。 马鞭横扫,床栏从中折断,翩翩扬扬的帷幔缭乱一室。 无颜裹着厚厚的床单陷落到地毯上,再睁眼,就是一根马鞭迎面而来,她一僵,知道自己此时是避无可避。 然而时间仿若就停止到这一刻,利器划破皮肤的刺啦声扯破喧嚣的空气,鸿鹄依旧保持着举鞭的动作,然而手掌上传来的疼痛让他面容扭曲。 “鸿鹄,我没想到你居然胆大妄为到这种程度,为什么忤逆我的意思?”一道沉稳的声音低沉,浓浓的情绪夹渣在其中,让人为之一怔偿。 鸿鹄侧身一眼,就见到一个太监服的男子由一女子搀扶着站在不远处。 “主子。”鸿鹄砰然跪地,低垂着头,脸上依旧不甘,怨怼极深。 “你还知道有我这个主子!为什么要对无颜动手?” 看到对方气愤交加的表情,鸿鹄不禁有些发憷,下一秒注意到男子脖子上的纱带隐隐沁出暗红的液体,他忙不迭地起身,赶到男子身侧。 云千葉扶着凤羽,一手环过男子的腰身,支撑着男子的重量。 鸿鹄目光在云千葉的手臂上停留片刻,恨恨地瞪视女子一眼:“拿开你的脏手!” 云千葉倒是懒得和他计较,急急跑到无颜面前,将蓝无颜从地上扶起:“无颜,你没伤着吧?” 幸好他们即时赶了过来,不然情况就棘手了。 之前在假山后面她遇到了受伤的凤羽,黑衣蒙面,脖子上被划开了一条巨大的口子,没有即时止血,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比较虚弱。当时他拿匕首要挟自己时已经是头晕目眩,不过是靠意识强撑着。他要自己告知蓝无颜的住处,因为担心他来历不明,可能会是刺客身份,所以自己并没有按他说的行事。 不过后来他失血昏迷,口中喃喃地叫着无颜的名字,念及他对自己一直没有下手,并不是大奸大恶之人,她就冒险救了他的性命,还为他寻来一套太监的服装方便行事。等他清醒过来后对自己如实相告,她才半信半疑地将人引到了无颜的寝宫。依着现在的情形来看,那个男子确实没有骗自己。 “无颜,你认识他们主仆吗?”这俩人举止怪异,名为主仆,可是身为奴仆却不听主子命令,想要置无颜于死地,而主子却要舍命相救,真是怪诞。 凤羽就站在十步之外,面色虚弱得难看,而鸿鹄也好不到哪里去,本来握鞭的手掌被一把匕首洞穿三分,留下一个鲜血淋漓的血窟窿。 “八哥,你怎么会在这里?这个红衣男子” “他是我的下属。今天的事多有得罪。” 无颜静默了许久,眉间的褶皱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脑中不断浮现出当时凉亭初遇的那一幕,心里矛盾至极。 门外笃笃的敲门声响起,青冥的身影投射在窗牖上:“无颜姑娘,陛下来接你了。” 环视四周,一片凌乱,家具床榻毁得一干二净,雪白的地毯上还沾染了污秽的血迹,无颜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伏在云千葉的耳畔低语了几句,才绕开凤羽主仆走去门槛。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丑八怪,从此,你就是我云千珏的妻 “无颜,我从未曾想过要害你。” 当无颜与凤羽擦身而过,男子隐痛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无颜的脚步一顿,嘴角不由牵起,微一颔首,继续向门外走去。 轻拉木门,只是开启一个小小的缝隙,无颜闪身走出,又快速地合上殿门。 “无颜姑娘,快随我走吧,陛下在院中等了半盏茶的光景了。” “嗯。” 偿 院中一泓清池水汽缭绕,莲叶遮天,一座五亭桥,桥下十五个桥洞,桥的中间是一座大亭子,金碧辉煌的琉璃瓦,描龙画风的大红亭柱。 亭中云千珏一身红衣耀眼,头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衬得他眉如墨画。而他仅仅只是负手而站,却是一道极美的景色,气质清癯,风姿隽爽是天下少有。 此时,无颜站在池畔,清风掀起她翩翩的衣袖,飘逸至极,眉目流盼,是世间第一倾城色。 俩人隔着一段距离,将对方的深深地看着,好像时间不老,他们会把对方永远刻在记忆里,至死不渝。 “丑八怪。”男人狭长的眼眸似潺潺春水,唇色如樱,微微勾起,正是风华月貌,风流不羁。 胸中洋溢着满满的热血,脑中嗡嗡作响,这激烈又迅猛的情绪,云千珏从未感受过,他的眸中就只有无颜一个身影,此刻,他真正确定,他要蓝无颜,他要护她一生一世。 这种喜欢,不是因为她恢复的容貌,不是因为她特殊的体质,只是因为她是自己的丑八怪,是她最初的模样,丑陋不堪却意外地倔强要强,是她对自己五年的不离不弃,誓死效忠。 无颜一步步走上石阶,金色的流苏盖住女子光洁的额头,随着清风微漾,而两只水袖盈盈,凤凰羽翼绚烂夺目,随着衣袖摆动,好似仰天长啼,振翅欲飞。 这段路明明很短,却是俩人半生的等待。 十指交扣,他们的心跳脉动在对方的掌心明晰,云千珏展眉欢笑,不由将无颜整个揽进了自己的怀里。 “丑八怪,从此,你就是我云千珏的妻。” 男子的声音徐徐,一字一句映在无颜的心口,叫她热泪盈眶。 云千珏的肩膀温暖有力,无颜闭目将自己的整个脸庞靠在上面,汲取男人的温度,这一刻,她想她会永生难忘。 “主子,无颜很高兴。” “傻瓜,真是个傻瓜!”云千珏将下颌蹭到女子的发顶,一阵阵摩挲。 她的那份小心翼翼让自己的心口发酸发胀,微微心疼。是自己以往亏待了她,好在一切为时不晚,好在自己看清了自己的心意,以后,他会将她牢牢地抓在手心,绝对不会放开。 “丑八怪,今时不同往日,你该叫我一声夫君。” 云千珏捏了捏无颜的鼻子,缓缓背过身,为蹲下身子:“上来,爷背你上花轿。” 他的背宽大温暖,无颜羞赧地圈住男子的脖颈,双脚张开,架到了男人的腰侧。 云千珏的身上还带着刚刚洗浴玩的清新,发间还残留了一阵檀香,一丝一缕拂过无颜的呼吸,让人脸红心跳。 桥的那一段,一顶奢华的大红喜轿静然。 下桥的每一步,男子走得都非常缓慢,他的步伐没有多少太大的起伏,无颜伏在他的背上,感觉不到颠簸,沉稳而安心。 “夫君”她呢喃细语,闭着眼睛,享受岁月静好。 而她那句称呼却在云千珏的心口漾出不小的涟漪,男子噗呲一声笑出来,眉开眼笑,湛然若神。 “娘子,你喊得太小声了,爷听不见。”难得见无颜女儿家娇羞作态,云千珏不由坏心调笑,笑如银铃。 第一百四十六章 你要想进去,可得先过了亲妹我这一关 折腾了一天,见过群臣,收过贺礼,封妃仪式结束,蓝无颜终是被青冥搀扶着进了飞霜殿。 洞房内金玉珍宝,富丽堂皇。墙上红漆粉饰,床前百子帐,铺上百子被,床头大红缎绣龙凤双喜床幔,满室的龙延香袅袅。 蓝无颜乌纱絳袍,凤冠霞帔,端端坐于床沿撄。 屋中的宫女太监全都退到了外面,就只留青冥一人在喜房内服侍。 “皇兄,哎,你可得饮下这杯酒才能进去。” 殿外,一盏双喜字大宫灯,映着云千葉的小脸粉雕玉琢,因为沾染上了一点醉意,两颊绯红。 此时大咧咧地张着手脚,形成一个大大的屏障挡在鎏金色的大红门前。 在场的除了一个云千葉,还有二王爷云墨染夫妻、宁将军宁楚离、皇后雪霓裳以及丽妃,还有一个常伴帝王左右的黑唯。 云千珏眼眸含笑地看着自家小妹,探手到云千葉的肩头:“别闹了,让皇兄进去。偿” “哼,那可不行,大哥,这要是让你轻而易举地就进去了,这闹洞房还有什么意思?二哥你说是不是?”云千葉转头看向轮椅上的云墨染。 男人笑得和煦,有如春风满面:“千葉说得不无道理。” 一经得势,小丫头的辫子就翘得更高了:“是吧,是吧,大哥,你要想进去,可得先过了亲妹我这一关。” “哦那你怎样才肯放行?”抬头看月上柳梢,云千珏倒也不心急,只是抱着双臂倚靠在一根红柱上,慵懒邪魅。 “小妹最近听到一些有趣的话题,今日刚好可以说出来助助兴。”云千葉狡黠地转动着眼珠,站直身子,摇头晃脑的样子倒是灵动可爱:“谁人没有当了父亲就先成了公公?你可猜的出来?” 她这一番话下来,在场的人全是一头雾水地楞在了原地,不时地交头接耳。 丽妃一脸好奇地揣摩答案,然而绞尽脑汁也没有想到一个合理的答案,不由向皇后雪霓裳看去,用俩人才能听到的音贝询问:“皇后姐姐,清瑶还是头一次听到这么荒诞的谜题,真是一点想法也没有,不知道皇后姐姐的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了答案?” 雪霓裳却是一副冰山美人的作态,对于丽妃的小声求教没有做出任何反应。 丽妃自讨了个没趣,看着雪霓裳一张死人脸,暗暗翻了一个白眼,悄然拉开了俩人的距离。 “长公主莫不是在刻意为难?”宁楚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云千葉一脸懒得计较的神情,略微撇了撇嘴,低喃到:“你知道什么?一个只知道行军打仗的呆瓜。” 她本来是在自言自语,声若蚊蝇,只可惜在场的男子耳力都是极好。 她话音甫落,云墨染就第一个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完全没有了之前皇族贵公子的形象。 “哈哈哈哈,没想到啊,阿离,想你堂堂一个此诧风云的将军,居然也会被人说成一个呆子,真是有趣,哈哈哈哈,有趣!” 宁楚离的脸色本就不好,如今被云墨染这样揶揄了一番,心里更不是滋味,整张脸憋成了绛紫色。 “噗呲”受着云墨染的影响,丽妃也不由掩袖轻笑,然而被宁楚离一个杀伤力十足的眼神一瞪,却只能紧捂着嘴,只能发出刺刺刺的声音。 宁楚欢也是不由地接连鼓掌,欢快地在原地转了几个圈圈。 “陛下,你可想到谜底了?”黑唯站在云千珏的身侧,小声询问。 “如果我猜得不假,答案是”云千珏好笑地看着亲妹,眼底满溢无奈的宠溺。 第一百四十七章 长公主的谜底,指的就是太监 门外热闹非凡,青冥也是存了凑热闹的心思,整个人都靠在了门框上,一只耳朵紧紧地贴上了门扉。 她正听得专注,不想一只青葱玉手轻轻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骇得她心下咯噔,脸色灰白。 侧脸一看,却是蓝无颜率直地看着自己,一双晶亮的眸子,明净清澈,却又魅惑众生。 “哎哟,姑娘哎,你怎么自己把头上的红盖头给取下来了?这可是只有陛下才能掀开的。快快,赶紧罩回去!撄” 青冥那个惊慌啊,心跳都慢了半拍。 “青冥姐姐,不妨事的。嘘,小点声!”无颜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眉梢带笑,也学着青冥的样子开始听起外面的动静。 蓝无颜笑起来的时候就有如千树万树梨花开,纷乱了青冥的眼。这么多年,她还没有见过无颜这样天真开朗的模样,此时心里一软,倒也不再多加劝阻。 此时俩人全是投入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兴起时还忍不住小声交流起来偿。 “这长公主出的题还真是刁钻,看门外的情况,好像一时还没有人想出谜底。” “这其实是市井里的玩笑话,你们没有听过倒也是正常的。” 无颜直起身子,慢慢踱步到炭盆旁,拿起铁梢拨了拨火,蓝红色的火焰又旺了些许,照得女子的脸庞如玉,光晕温柔。 “怎么,无颜姑娘知道?这没有当了父亲,有哪来的儿孙?” 青冥从一听银壶中夹出几朵菊花花瓣,为无颜沏了一壶香茶,伸手递到女子手中。 水汽袅袅的浅碧茶水中徐徐地游着几朵暗黄,受着水温熨烫,慢慢舒展开花瓣,芳香四溢。无颜将其捧在手心里,却没有饮茶,只是双手贴着温热的杯壁汲取温度。 “青冥,其实这群人在宫里并不少见,你平日也时常接触。” 她微勾嘴角,低头浅酌了几口,颊边梨涡香浅,眸中瞳孔亮如星辰,竟透出一抹睿智来。 “这个可把女婢给难倒了,皇宫里人多杂乱,女婢也不知娘娘所说的那群人是” 青冥一副正正经经发问的模样,惹得无颜噗嗤一笑,一指在她的眉心轻按:“长公主的谜底,指的就是太监。” “平常我们称呼太监为公公,他们自小被送进宫,没了生殖能力,自然不能为人父亲。”见着青冥还是一头雾水的模样,无颜只好继续为她解释。 蓝无颜说得就像家常话题,却不想青冥臊得红了脖颈:“娘娘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些段子?以后这种话可不能随随便便告诉别人。” “嗯。”无颜漫不经心地应答了一声,终是坐回到床沿,为自己盖上红绸缎。 啪 隔扇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晚间的冷风呼呼贯入,纱幔翩飞,红烛摇曳,佳人静然端坐,真是千金良宵。 “哎哎哎,皇兄,你怎么就踢门而入了呢?”云千葉嘟着嘴角,像兔子一样左跳右蹿,直接蹦上了床,揽上了无颜的纤腰,整个人更是牢牢地缠上了女子。 “长公主,之前可是你与陛下有言在先,如今陛下猜出了谜底,自然可以破门而入。倒是长公主,你这样粘着容妃,叫陛下与容妃如何共度?”丽妃咯咯咯地笑出来,话里取笑的意思明显。 雪霓裳却是一脸阴翳地看着床榻上的女子,胸中难抑新仇旧恨,犹如巨浪拍岸,唇色更是苍白得毫无血色。 她落寞地退出人群,举步往永寿宫而去。 夜凉如水,月光在青石砖上晃出影影绰绰的波纹,凄怆感让雪霓裳手脚冰凉:当初自己被年老大下毒,此事过去也有个把月,云千珏回宫后却没有询问自己的病况,反倒一心扑到了蓝无颜身上,这件事,叫她如何不恨。 第一百四十八章 洞房花烛夜 更让雪霓裳措手不及的是,云千珏居然私下为蓝无颜恢复了容貌。要不是自己找上黑唯,她绝对不会相信,云千珏竟然能为蓝无颜做到这种程度。 喜房内,云千葉依旧粘蓝无颜粘得紧,少女看似在为难云千珏,其实只不过是借着闹洞房的机会来告知无颜有关凤羽的消息。 “他们俩人已经顺利出宫,你今晚就放下心,好好享受这特殊的时光吧。” 今天是当今君主大喜的日子,晚间还会宴请宾客,宫内外的人流量大,而御膳房更是收购了民间大批的蔬菜瓜果,她就寻了个机会,将凤羽和鸿鹄俩人装进那些木桶,寻了个可信的仆从,将他们送出了宫撄。 “多谢长公主。”红盖头下,女子浮出一抹舒心的浅笑,灿如朝阳。 “千葉,莫要闹了,你们去参加晚宴吧。”云千珏已经下了逐客令。 既然已经达到了目的,云千葉也就不好死乞白赖地继续待在这里碍了自家皇兄的眼。 悻悻然地摸了摸鼻子,少女从床榻上站起,推推搡搡着众人出了房门,走时还不忘为云千珏和蓝无颜阖上门扉偿。 房中是暖暖的龙涎暗香,麒麟兽香炉嘴中飘出丝丝缕缕的白烟,无颜捏紧手心,忽而觉得房中的温度有些高了。 由于盖着一方红绸缎,面前就只有明亮的大红色恍人心神。 面上蒸腾得厉害,从发尾沁出的汗滴痒痒地划过自己的脸庞,有些沾湿了自己的睫羽,无颜眨了眨眼睛,面前越发朦胧起来。 不久,一双赤舄钻入了视线,映着干净清澈的金砖地面,显得高贵不同。 一把杆秤将红盖头掀开,无颜抬头看向面前的男子,眼中朦胧似水,竟生出荏弱美丽的错觉。 云千珏站在光阴交叠处,满眼全是蓝无颜炫目的光彩。 “夫君。”无颜轻声唤他,声声柔腻,宝髻叠云,粉腮盈盈,竟比三月桃花还有养眼。 云千珏从茶几上取来两盏酒杯,轻轻递到无颜面前:“丑八怪,你可知道,夫妻俩人喝下合卺酒有什么用意?” 蓝无颜伸手接过男子手中的杯盏,目光专注地看着对方。 “卺是一种瓠瓜,据说其味苦不可食,所以俗称苦葫芦。合卺即是将一只卺剖为两半,而又以线连柄,新郎新娘各饮一卺,象征婚姻将两人连为一体。” “饮苦酒有好几重含义,其一,夫妻二人喝了卺中苦酒,象征着两人今后要同甘共苦,患难于共。其二,意味着夫妻二人今后要像一只卺一样,紧紧拴在一起,合二为一。其三,因为卺是古代乐器之一,所以“合卺”又意味着新郎新娘婚后会琴瑟个合,和睦永远。” 蓝无颜接着云千珏的话继续说道,这些话,原本没有人告诉过她,可是不知为何就这样脱口而出,牵动出她内心最深处的悸动。 人生有四大喜事:久旱逢甘雨、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而今夜,她蓝无颜竟也遇上了这么一件大喜事。 俩人相视而笑,互相勾着胳膊,一饮而尽杯中的酒水。 身上的首饰繁琐,云千珏伸手为蓝无颜取下发间的凤冠,又亲自拔下女子的凤尾发簪,如墨的青丝瞬间倾泻而下。 男人的手指修长白净,忽而抬手挑上女子的衣扣。 而女子难得的羞怯紧张,满脸通红,却更衬得她明眸皓齿,齿如瓠犀。 云千珏喉间一紧,下一刻就倾身吻了上去。 俩人口齿纠缠,蓝无颜更是被云千珏压倒在了床榻上。 男人是少见的温柔,怜香惜玉,尽量用双手撑起自己的重量,不至于让自己压伤蓝无颜。 第一百四十九章 现在楚欢姑娘已如滩涂之鱼 云千珏的唇划过蓝无颜的的眉心、鼻梁、耳朵,在女子的下巴处kegs舔咬 男子的手更是在女子的身上ol,每一次接触,都让无颜战栗万分。 情到深处,蓝无颜媚眼如丝地将男子看着,吐息不稳:“夫君。” 云千珏的瞳孔极具地扩大,眼眸深处似有什么情绪在灼灼燃烧。 “咚咚咚陛下。” 偏偏好事在这时被打扰,云千珏僵硬着身子,戾气满面,额头的青筋突突地跳得起劲,云千珏握拳切齿,不由大喝:“滚!偿” 然而门外沉寂了片刻,又响起了无休无止的敲门声,一下一下撩拨着云千珏的情绪,扰得他心烦意乱。 伸手扯过百子被将蓝无颜半lo的身体覆盖,云千珏整整衣衫,撩开百子帐,往门外走去。 气势汹汹地拉开门,云千珏沉沉发问:“什么事?” 帝王的语气里是浓浓的不悦。 见到云千珏迎面而来,黑唯立马跪拜在地,两手抱拳作揖。 “参见皇上。”沉吟片刻,他偷眼往内屋看去,却见着层层叠叠的纱幔深处,有一人蜷在被窝里,将一席百子被拢成半人高度。 黑唯想着要应帝王的话,可是又怕被蓝无颜听到,但觉不妥,只好起身将门扉阖上,使里外隔绝。 “陛下,宁楚欢那边出事了。”黑唯依旧福着身子,此番前来打扰帝王与容妃的恩爱也是迫不得已,如果不是这件事牵涉到宁楚欢,就是给他百八十个胆,他也不敢贸然面圣。 “你说什么?!”帝王的声音透着重重的威压,云千珏心如铅灌,一瞬就逼近了黑唯:“起来说话。” 就在方才,那个女子还与云墨染一道,在自己的眼前,一切安好,怎么只是一炷香不到,就突生变故? “现在楚欢姑娘已如滩涂之鱼,在永寿宫里躺着,太医说情况危急,若是再过一个时辰还没有解药,就要命归黄泉。” 黑唯的话音刚落,云千珏就往前踉跄了一步,眼前忽而眩晕:“命归黄泉?此话当真?!” 黑唯慌忙扶住男子,眉间叠愁,隐忧万分,看着云千珏一瞬竟好似憔悴了十年。 “随朕摆驾永寿宫。”云千珏面沉如水,狠狠地推开黑唯,大跨步向雪霓裳的寝宫走去,步履间好像十万火急。 “是。” 夜色浓郁地化不开,无颜缩在被衾中,正所谓人走茶凉,她忽而觉得有些瑟瑟发抖。只可怜帝王走时连个回眸都没有施与。 永寿宫,宫殿外,皇后雪霓裳身披雪白貂皮,立在灯火阑珊处极目远眺。 远远地看见云千珏穿着大红的婚服疾步赶来,不由飞身奔去,着急跪拜:“陛下,王妃病重。” 在见到云千珏遥遥而来的这一刻,雪霓裳也不知自己是庆幸多一些,还是悲哀多一些。但至少,她现在多了一点胜算。因为在帝王的心里,宁楚欢的安危可以让他抛下喜房中的蓝无颜。 云千珏却是未做停留,面色阴沉继续向里屋走去。 雪霓裳亦是起身,轻提衣摆,也是小碎步赶上。 殿中支柱和高大的提炉拖下厚重的阴影,凤榻上那人惨白着脸,明明身上铺盖了五六层棉被,却依旧冻得直打哆嗦,秀眉更是结了一层薄霜。 女子将自己蜷缩成一团,就像是受伤的小兽,无助地呜咽出声,声声撕心裂肺,叫人心疼难耐。 而云墨染静静地坐在床边,伸手抓住女子的柔胰,轻声安慰。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云千珏赤红着眼,对着跪了一地的太医吼得严厉。 龙颜大怒,地上的太医全是上了年纪的有资质的老者,哪受得起这样的惊吓,此时身子哆哆嗦嗦,颤抖得像秋天的落叶,看起来也十足得可怜。 第一百五十章 皇后,你可给朕说清楚了 “皇上万岁万万岁。”众人不住地磕头,在白玉地砖上敲得咚咚作响。 “你们最好给朕解释清楚,王妃这是怎么了?”云千珏负手而站,一席红衣妖娆,面如丹玉,眉眼英华,只是神色深处是置人于死地的怒气。 今夜君王分明是洞房花烛夜,怎么会火急火燎地赶到这里来兴师问罪。众人被君主的气势吓得魂飞魄散,倒是没有往这方面深究。 “回圣上,王妃的病况已急剧恶化,依着目前的病况看,如果还是不能提供药引,再过一个时辰,这王妃” “是呀,像王妃现在的情况,再不能如以往一般采取缓解的措施。” 偿 几位太医惶急地抬头,白须稀疏,颤抖得厉害,后背早就濡湿一片。 而云千珏紧锁着眉,一动不动地站着,表面看起来还是无波无澜,其实怒火已经在胸腔里熊熊燃起,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直叫他疼痛难忍。 “陛下。”云墨染温润的声音响起,语气里隐隐透出焦虑。 “陛下,王妃这样子明显就是在忍受非人的折磨,妾身看着也是非常的不忍。”偏偏雪霓裳还在旁边煽风点火,极欲逼迫帝王做出决策。 云千珏的心口也似有重物倾轧而过,深深闷痛。宁楚欢的寒疾是当年九死一生时落下的,有自己的一部非过失在里面,他绝不能放任不管,更何况,自己对楚欢 他希望她活下去,可以一直快活地活下去,可以这样一辈子无忧无虑。可是,在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里,他又如何忍心对无颜下狠心。 “谁能和朕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宁王妃的病怎么就突然恶化了。”云千珏阴阴说道。 兀的,却是雪霓裳砰得长跪到了石板上,满脸的愧疚:“陛下,这件事,臣妾难辞其咎,还望陛下降罪。” “皇后,你可给朕说清楚了。”云千珏拧了拧眉,话语阴寒,寒气漫延如藤。 “离开飞霜殿,我们都去晚宴饮酒助兴,吃吃点心,赏赏夜景。一个宫人在为宁王妃斟酒的时候不甚染湿了宁王妃的衣裙。臣妾以为,夜里寒气湿重,王妃穿着这身衣裳难免受寒,就想着让宁王妃到永寿宫来寻一件干净的衣服换上。” 雪霓裳扬袖轻抹眼角,好似悲切难言。 “可不想,可不想从御花园到永寿宫,居然有歹人埋伏,臣妾与宁王妃两个弱女子,加上几个随侍的宫女,根本就没有抵挡之力。几个女婢当场死亡,霓裳也挨了一掌,当场昏迷,再睁眼时,就见到宁王妃宁王妃蜷曲着身子,浑身冰凉地躺在地上。” 她这一段话说得声泪俱下,动人三分,平添了楚楚可怜。 可是云千珏却依旧负手站得清绝,没有出声表态,凤眸危险地眯起,锁着地上那一身黄衣单薄的女子,眸中渐渐染上一抹狐疑。 “咳咳咳咳”倏忽,雪霓裳抚胸剧烈地咳嗽起来,其形惨烈,恍若要将五脏六腑全部震出体外。 下一刻,更是倏地吐出几口鲜血,点点渲染衣领,好似小花悄然绽放。 黑唯紧张地看着雪霓裳呕血的画面,心下一慌,忙单膝跪地:“陛下,皇后娘娘在解毒之后就一直凤体抱恙,如今又受了歹人一掌,身子必定是大受损伤,还是赶紧唤御医看看吧。” “这件事,说来也不怪皇后娘娘,本来是娘娘的一番好心,娘娘又何必将一切罪责归咎到自己身上。”云墨染双手推动着轮椅,一点点挪动到雪霓裳身侧,虚扶了女子一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宁楚欢,朕一定会救 “魏果,你扶皇后到旁室去休息,找一个御医给皇后看诊,其余人都退下吧。”云千珏沉声吩咐。 名唤魏果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监,在宫里是个老人了,也是照顾了两代帝王的仆从,只是跛了一只腿,走起路来一瘸一拐。 魏果搀上雪霓裳,扶着女子一步步向旁室走去,一名太医提起药箱举步跟上,其他御医磕头离开。 不时,屋中就只剩下了云千珏、云墨染、黑唯还有一个卧床的宁楚欢撄。 “千珏,你现在打算怎么办?”云墨染整个人都靠在椅背上,指甲从手轮圈上划过,发出金属的尖锐声,刺得人耳膜生疼。 “墨染,你应该知道,这所谓的药引,是我新婚的容妃。”云千珏艰难地动了下喉咙,淡淡的苦笑,浅浅的酸涩。 红烛恍恍惚惚地摇曳着,将男子的影子拖得极长,蜡泪大颗大颗滚落在鎏金烛台上,渐渐凝固。 “皇兄,我现在只要你一句话,楚欢,你是决定救,还是不救?”云墨染幽缓开口,声音干涩偿。 宁楚欢是自己的全部,他不能看着这个女子芳华正好时猝然离世。 云千珏的视线从宁楚欢的小脸上划过,本来就只是巴掌大的一张脸,此时看去,更是瘦弱娇小。 明明夜风寒凉,轻拂舒畅,可如今,云千珏站在这红烛闷闷的殿内,却觉得风流熏闷,眼前恍惚,竟能生出白雾来。 “大哥,你可是于心不忍?”云墨染话音刚落,却见到云千珏怔然变了脸色。 他自嘲一笑,知道自己已经猜中了云千珏的心事。人心总是会变的,五年的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可是足够蓝无颜和云千珏培养出一段感情。云千珏能够迎娶无颜为容妃就说明,这个女子已经在男子的心口烙上了一段记忆。 现在,云千珏犹豫了,宁楚欢的生死就在云千珏的一念之间。 最后的取舍决定于,蓝无颜和宁楚欢在云千珏心中,到底孰轻孰重。 “皇兄,当年你收留蓝无颜不就是想要培养一个药引子吗?今年蓝无颜已满十五,这个年纪,正是取血的最好时机,如今只要容妃的一滴心头血,楚欢的寒疾就能痊愈。这些年,她受的折磨已经够多了” “王爷,这取了心头血,容妃如何能活命,这种办法,不过是一命换一命。”黑唯突然出声,打断了云墨染的劝说,殿中复又是死一般的寂静。 平心而论,他对宁楚欢确实没多少好感,那个女子痴痴傻傻,只不过与帝王有过一段儿时的经历,要说起付出,这么多年,主子已经耗损了大量的内力在这个女子身上,而这个女人心安理得地享受着隆恩,不知回报,也不懂回报。这本来就是一笔赔本的买卖。 而蓝无颜与宁楚欢相比,又是何其无辜。而且,他看得出主子对蓝无颜是真心实意地喜欢,如果这次蓝无颜就这样死了,他怕,帝王会抱憾终身。 “黑唯,不得造次。”云千珏大喝一声,眼中波光流转,最后还是下了决心。 “宁楚欢,朕一定会救。”帝王沉沉开口,于床榻前倾身,冰凉的手指一寸寸摩挲着女子的鬓发。 听到这句承诺,云墨染展颜一笑,好像雨过天晴,眉梢上也染了一份暖意。 云千珏一向说到做到,他既做出承诺,那么楚欢就一定能救回来。 “黑唯,随我回昭仁殿。”云千珏决然站起身,一挥衣袖,面上无波无澜。 扑通却是屏风处传来一声闷响。 帝王的神色一狠,顷刻间就到了屏风后,入眼却是那个匍匐在地的狼狈女子。 第一百五十二章 如果属下现在就咬舌自尽,你们又能奈我何 这个女子披头散发,一身凤冠霞帔,此时正面朝下跌倒在地,她颤颤巍巍想要扶着屏风站起身,可是身上的力气恍若被抽干般,头昏目眩,喉间更是如同火烧般呛得她说不出一句话,颤抖着唇瓣,直直地看着眼前卓然而立的帝王。 云千珏是蓝无颜看过的最好看的男人,一张丰神绝世的俊脸,龙章凤姿,天资自然。尤其是现在,他一身喜服晃眼,白面朱唇,长眉凤眼,高鼻白面,佩玉华冠,委实漂亮高贵。 只可惜,这个男人从一开始就不是真心对待自己,之前云墨染的话一句不落地进了自己的耳朵,所谓的药引,心头血,原来一切早就是五年前就设下的布局,而这个男人冷眼站在局外,看着自己一点点迷恋上帝王的温情,最后作茧自缚。 那么,今天的婚礼又算是什么?皇宫中满眼的喜庆,飞扬的绸花,大红的宫灯,好像都在嘲笑自己的自以为是,自作多情。 这一切,不过是一个天大的笑话,而她蓝无颜却一直信以为真。 云千珏万万没有想到,蓝无颜居然出现在了永寿宫中,而且看着她的神情,方才他们的对话,她也几乎听完了全程。 脚下的女子脸色苍白,竟没有一丝血色,莹莹似水的双眸中积淀了一份哀婉,惊骇恐惧的神色荡漾其中。 男子身躯忽而绷紧,心弦似乎被人狠狠地划破,他眸色深深,隐藏了极深的情绪。 “丑八怪。”云千珏蹲下身,抬手想要拉起女子,同样是一身烈焰,可是女子看上去却要苍白狼狈许多。 云千珏的手掌就在眼前,手指修长白皙,指节分明。 无颜怔怔地盯着,恍若失了神,眼角情不自禁地滑下热泪。 她的眼神凉了凉,身子更是往后缩少许,没有依靠云千珏起身的意思。 之前,帝王已经说得明白,他必定会救宁楚欢,也就是说,他最后还是选择了别人,舍弃了自己。在他心里,也许确实是有自己的一寸之地,然而宁楚欢才是他毕生的所爱偿。 蓝无颜讪笑两声:“不用陛下可怜,无颜自己可以起身。” 这是她第一次对云千珏说出这么薄情的话,蓝无颜是下定了决心要与云千珏楚河汉界,再不相干。 其实,世上有一种人,他们爱时可以飞蛾扑火,在所不惜,可是一旦被彻底伤害,那就再不会倾心相付,只愿再见陌路。 而蓝无颜,恰恰就是这种人。 女子的神情决绝,云千珏心神一慌,不由快步上前,将女子拥在怀里。 可即使他们紧紧相拥,云千珏还是感受不到女子的温度,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有什么在不断地抽离。 而男子只能一遍遍地低喃:“丑八怪,你信我。” 此时的无颜就像是一个破败的洋娃娃,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掩饰不住的疲惫,她忽而冷冷开口,语气好像嗟叹,又似心不在焉:“主子,如果我不救宁楚欢姑娘,你待如何?” 话音刚落,云千珏的低语戛然而止,身子兀的一僵。 空气沉甸甸的,让人呼吸不畅,无颜涩然开口:“想必,只有活人的血才能有效,那如果属下现在就咬舌自尽,你们又能奈我何?” 蓝无颜这番话下来,云墨染也是猝然黑了脸,蓝无颜的聪慧世上少有,居然一语中的,更没想到她性情刚烈,宁愿玉石俱焚,也不肯让宁楚欢讨到一丝好处。 “容妃,你这又是何必?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云墨染幽幽地看着这个女子,满满的失望。 “那依着王爷的意思,我蓝无颜的命就不是命了吗?!蝼蚁尚且知道苟且偷生,我蓝无颜就算贱命一条,也想着要拼命活下去。”蓝无颜笑得张扬,这一笑,明媚似妖。 第一百五十三章 好,我答应你 无颜的每句话都在情在理,云墨染被堵得一噎,一时竟是说不出话来,只能干瞪着眼,不甘心地握拳。 “你是认真的吗?”云千珏拉开蓝无颜,目光徐徐地扫过女子的脸颊,轻轻拭去女子脸上的泪水。 隔着一拳的距离,无颜能看到云千珏密密的睫羽浅颤,男子的目光清澈,仿佛能够一眼看到底,无颜仓皇地别开视线,呼吸紊乱撄。 “但如果我说,你一定要救她呢?”男子的话就像好像一道霹雳将蓝无颜定格在原地。 明明是意料之中的结果,但她还是觉得痛彻心扉。 下一刻,云千珏轻轻推开蓝无颜站起身,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女子,狭长深邃的眼眸微闪,菲薄的唇轻启,咬音咂字道: “朕金口玉言,说过会救宁楚欢的性命,就一定竭力而为,任何人不能左右。” 无颜抬眸,嘴角勾起一抹嘲弄的笑意:“哪怕,这个结果需要无颜付出生命的代价,主子也会执行到底,是也不是?” 今日的无颜与以往截然不同,她的冷漠疏离,她的冷酷生硬,全是针对帝王偿。 云千珏眯了眯眼,心里也是腾地燃起了一把火,冷冽深寒的眸子仅仅地锁着蓝无颜:“丑八怪,朕向你保证,救了宁楚欢,你不会死。” 蓝无颜遥遥晃晃地站起身,听着男人的保证,却像是听了一个冷笑话般,不由嗤笑了一声: 取了心头血,她还要怎么活下去?主子,无颜又不是三岁儿童,又怎么会被这种哄骗轻易诓到。为了保住宁楚欢的性命,你居然会想到这样一个拙劣的谎话,还真是一片丹心照明月,你对宁楚欢,确实是用心良苦。 “丑八怪,你可否还记得?在术阵里时,你应承过朕,会无条件地满足朕的一个要求。” 蓝无颜瞪大了眼眸,不敢置信地向帝王看去一眼,眸中惊涛骇浪。 这件事,她确实记得,当初只是以为是个玩笑话,没想到如今却被人用得淋漓尽致。 天外洞天时,云千珏和自己打了个赌,并且耍了个心眼,巧胜了自己。所以,如今,他是要 “没错,朕今日就要你实现当初的承诺,朕要将楚欢从鬼门关中拉出来。” “好,我答应你。”无颜低头苦笑,眸中已是一片灰白。 其实,就算今日云千珏不以这个相要挟,她蓝无颜还是会成全他们。毕竟,这五年,云千珏对自己也算是有过养育之恩,她把命交出来,也算是彻底还清了这份恩情。 蓝无颜凄怆而笑,竟有些苦中作乐:这样一看,反倒是自己赚了,毕竟,云千珏白白浪费了一个条件。 蓝无颜回答得太快,快到云千珏怔忡在原地,瞳孔中清晰地倒映出女子的憔悴和泪花。明明达到了目的,帝王却有种怅然若失的错觉。 “但是,无颜也有个要求。如果这次,属下能过侥幸不死,那么自此之后,我蓝无颜和当今天子云千珏再无任何瓜葛,主子,你再无权干涉蓝无颜的行踪。” 女子努力地站直身子,一副强颜欢笑的模样,有股不得不说的傲气。 因为之前不小心摔了一跤,她的膝盖磕出了血,此时勉强自己站直身子,膝盖处竟传来钻心的疼痛。可越是这种疼痛,却越是能让女子的心渐渐麻痹。 她仰头骄傲的样子,就好似一头浴火的凤凰,竟有种脱胎换骨的感觉。 可就是这幅陌生的样子,好像才是无颜的真性。 云千珏向后踉跄几步,明显有些站立不稳,今日的无颜给他的冲击太大。 第一百五十四章 耗子洞 三刻钟前,飞霜殿。 夜里也不知道起了几回,月光穿过垂落的纱幔洒进内室,几次梦回,全是大火滔天,有如炼狱般的嘶吼让人毛骨悚然。 喜被不知何时被踢下了床,蓝无颜极不舒服地动了动冰凉的双脚。 月光柔和地爬上了她的脚踝,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脚趾,圆润的指甲有如璞玉般泛着莹莹的光泽。 喉间干涩,掀开红纱帐,趿上一双大红段鞋,重新点上烛蜡,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蓝无颜仰头,一饮而尽偿。 香炉中依旧青烟袅袅,不时飘来一阵紫檀香,幽静美好,无颜深深呼吸了几口,后背香汗淋漓,心绪总算平复了许多。 房中静谧得可怕,看样子,自云千珏走后就没有回来,无颜淡扫蛾眉,脑子里混乱如麻,又迷迷糊糊,竟似小醉。 也不知黑唯半夜寻上帝王是为了什么要紧事,竟把洞房花烛夜给耽搁了,方才作的噩梦又是如此的逼真,搅得自己心神不安,她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室隅忽然传出吱吱的啮齿声,在静谧的房中显得格外突兀,蓝无颜的神经一圈圈挑大,惊疑地向四周逡巡。 她曾为卑为奴,经常以地为床,以天为席,邋遢潦倒,对于这种生物却是再熟悉不过。这是坎精磨牙的声音。 可是,这里是富丽堂皇的皇宫,这飞霜殿更是帝王的寝宫,那么像老鼠这样污秽的生物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装扮婚房时,那些宫人必是处处留心了的,怎么会有这样的疏漏? 无颜的神色一凛,脑中顿时清醒了不少。 支起耳朵,浅闭着眼,投下两泓阴影,女子留心分辨杂音的出处。 蹑手蹑脚地行走在金砖地板上,蓝无颜猫着腰,屏息静气,行动间竟能无声无息。 东面的墙角处,置放着一个根雕茶几,本是千年古树的树根所制,被人工雕琢成一件艺术品,现在这个茶几上放一柳叶瓶,用清晨的香露滋养着几株月季,灼灼其华,明媚耀人。 蓝无颜矮下身子,一指在金砖地面上轻抹,就裹挟上了不少细小的碎沫,放到鼻端,还能嗅到古树的沉香。 目光锁定到茶几贴墙的一角,无颜眸光一亮,下一刻就动手挪开这沉甸甸的家具,只是微微撼动了一分,忽而有一只黑黝黝的耗子猛地一下钻了出来,直蹿出老远。 这下便印证了无颜的猜测果然不假,这茶几后隐藏了一处耗子洞。 只是白日里耗子休息,宫人们又是在殿中忙进忙出,难免喧哗,自然无人注意到这处隐秘的藏洞。到了晚间,四下静谧,悄无人声时,耗子就开始活动起来,想要出来觅食,却被根雕茶几堵住了出口,于是拼命啃咬,急欲逃出升天。 无颜的双眸剪水,却是闪烁着忽明忽暗的锐光,一刹,她一个用力,整个鼠洞就彻底显露在烛光下。 入眼所见,竟有一个拇指大小的小匣子,无颜找了一根发簪将这个小东西挑了出来。 古铜色的小玩意,上面的花纹斑斓,看起来倒像是贵重的东西,拔开暗扣,里面的一卷小纸张引起了蓝无颜的兴趣。 于灯光下徐徐将纸张舒展,就见到上面有如蝼蚁般细细小小的字体:“宁楚欢病重,其解毒良药与你密切相关。若要知晓今夜的前因后果,速速前往永寿宫一探究竟。” 手心不慎一抖,小纸张从手中速速飘落,在烛心处化作一湮尘土。 而蓝无颜怔怔地站在原地,手脚冰凉,恍若有什么答案从自己的脑中剥丝抽茧,呼之欲出。 第一百五十五章 你需要多少血? 字条上说宁楚欢病重,可是宁楚欢又怎么到了永寿宫去?她的生死和自己又能扯上什么关系?今夜本是自己的大喜之日,却突然发生新郎消失,宁楚欢病重的事,会不会太过凑巧了些? 这幕后之人又是怎样一番算计,为了将自己指引到永寿宫里去,居然巧设了这样一个圈套,好像今日所有人都在这个人的掌控之中。 她忽然倍觉胆寒,感觉真相背后的阴谋森森可怕,恍若蛰伏的巨兽,静等时机要将她吞噬撄。 但是不得不说,这个人确实很能揣测人心,凭着好奇,她蓝无颜必定会去永寿宫一趟。 目光扫向四周,无颜眸光一厉,下一瞬,那只硕大的黑耗子就被死死地钉在了墙角,四肢扑棱得厉害。 无颜快步走到耗子面前,伸手将簪子拔下,那只老鼠就一头往下栽去,长而稀疏的白胡子颤抖了几下,最终抽搐着嘴角死绝。 无颜用木簪拨了一拨尸体,使其下腹朝上,更是能清晰地看见耗子尖尖的嘴巴。 它的嘴里好像叼了什么东西,有一部分露出了嘴外。 待无颜将这东西完全抽出,竟是一小条金线,是最上好的冰蚕丝线。这种料子的衣饰本就不是寻常权贵能够享有,而这黄衣锦服也就只有君王和帝后能够穿戴偿。 依着情况来看,这金线的主子绝不会是云千珏,那就只剩下一个可能——雪霓裳。 “容妃娘娘,请您躺到床榻外侧,就靠着宁王妃平躺。娘娘,钻心取血时会比较疼,这里有一碗麻醉的药汤,你将它喝下去,待会儿就不会有什么感觉了。” 说话的是一个女医,此时面带怜悯地看向呆立床侧失魂落魄的蓝无颜。这个女子着实可怜,上一刻,她还是整个凤祁艳羡的佳人,是帝王的心尖宠,可是下一瞬,就因为君王的旧爱而献出自己年轻的生命。 这样的心里落差,谁人又能承受的起?换做是平常女子,必定会大哭大闹,疯疯癫癫,而蓝无颜却是面无表情地接受,没有怨天尤人,此时她幽然地站着,反倒给人淡泊孤傲的感觉。 殿中只有蓝无颜、宁楚欢和一个女官,碍于男女观念,云千珏兄弟退到了殿外,空荡荡的房中,床纱摇曳摆动,勾勒出朦胧凄迷的氛围。 “我不用这这个。”无颜冷冷地看着面前那碗黑兮兮的汤药,眉间染上了一份冷色。 五年了,无颜喝药就如同吃饭喝水一样在正常不过,她喝药一向不用人哄,就算是再难喝的药汁她也能迅速喝完,果断决绝,连眉峰都不蹙一下。 她蓝无颜也不是个怪胎,也是个女孩,对于她来说,对于这样的汤药也会排斥反胃,只是这些年她一直有信念在支撑,然而如今一切轰然倒塌,也没必要继续苦苦支撑下去。 “你需要多少血?”蓝无颜灼灼地看向那个女官,说出的话不带一丝情绪起伏,仿佛她们在讨论的不是自己的生死。 她这样冷然的表情倒是让女官怔忡了许久:“娘娘,需要一碗血。” 一碗血?!心头血要一碗,不就把血给放光了吗?饶是无颜做足了准备,还是一瞬绷直了面部神经,然而下一瞬她夺过女官手中的匕首,对着自己的心口狠狠地扎了下去。 手起刀落,鲜血一下如柱般喷涌,瓷白纯净的地面上蔓延出一大滩的嫣红,恍若开在黄泉路上的曼陀沙华,凄凉哀婉,不甚悲苦。 血肉割离的声音刺耳又沉闷,女官满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眼珠子撑得大大的,露出许多的眼白,看上去着实吓得不轻。 第一百五十六章 容妃娘娘,血已经够了,您停手吧 “容妃娘娘!”女官大惊失色,她在皇宫中虽然行医数年,见血也是常有的事,然而像蓝无颜这样直接的,还是屈指可数,能对自己这样狠辣的,更是第一次见。哪怕是战场上的将领也未必能做到她这种境界撄。 并且看蓝无颜的手法,手起刀落,分明是别有窍门。明显是对自己的心脉了如指掌。她这种放血的手法,可以尽量减少对自己心脏的损害,也就提高了活命的几率。 这个容妃娘娘确实是一个奇人。 “快点将瓷碗拿过来。”无颜死死地咬住自己的下嘴唇,豆大的汗滴从头皮渗出,浸染苍白似鬼的面容,说出的话好像从喉咙深处一点点游离而出。 “好好好,娘娘稍等。”女官跌跌撞撞地向桌案走去,然而她手忙脚乱间不甚滑倒多次,磕磕绊绊的,也就变慢了速度,明明几个瞬息就能拿到瓷碗,却深深让她延长了半盏茶的时间。 心口痛得好像要炸开,四肢百骸好像有无数的蛊虫在啃噬,痛入骨髓。 无颜伸出手指,在自己心脏附近的几个大穴轻点,减慢了放血的速度。 “麻烦姑娘快些。”眼前似乎染上了一层云翳,入眼所见好像都在轻轻摇晃。 女官好不容易递上瓷碗,便连着指尖都开始轻微地颤抖起来,她抬眼看着面前的女子,已有热泪在眼角打转。 一炷香后,满满的鲜血溢出了瓷碗,无颜的面上再寻不到一丝人色。 “容妃娘娘,血已经够了,您停手吧。”女官不由轻声啼哭起来,殿中浓浓的血腥味,使灯火都黯淡了许多偿。 花月居。 “哎呀,白陌哥哥,我和你讲,小奴真的会占卜之术。你怎么就不相信呢?” 玉奴坐在白陌的床上,扯了一条厚厚的棉被裹在身上,单只露出一双滴溜溜的眼睛,便像是水晶黑葡萄,甚是灵动可爱。此时卷着棉被在床上打滚,颇有些耍泼无赖的感觉。 白陌坐在桌案边,挨着烛火,安详着神色细看书籍。 伴着书页的沙沙声,少年眉间一挑,眸中竟是不以为意:“这本就是子虚乌有的事,你凭什么让我信你?” 玉奴听着这句话,腾地一下坐起身子,小胸膛起伏得厉害,双眼中更是有熊熊的怒火烧得正旺:“白陌哥哥,你还别不信,这世间就有这样奇异的事情,只不过白陌哥哥偏居一隅,眼光狭小罢了。” 斑驳的灯火中,白陌的眼神忽而变得深邃至极,不甘中又带了一分心驰神往。 玉奴有一句话却是说对了,白陌自从失去记忆,就一直被困在花月居里。小苑中明里看守的家丁就不少,暗处的侍卫更是不在少数,表面说是保护,其实也算是对自己的变相软禁,他的一言一行都会受到眼线的监视,几乎没有人身自由可言。 “你既然说得头头是道,那为何不用实际行动来证明给我看?”少年的嘴角勾了一抹轻蔑的嘲弄,就这样似笑非笑地看着女孩。 “证明就证明,我小奴从不说谎。”玉奴从床榻上跳下,瘪着嘴微嗔。 女孩从怀里掏出一个龟甲,这龟甲看起来有些年月了,背上有多处裂痕,然而看着上面的花样纹路,却像是九宫图一样暗藏玄机。 棕黑色的盔甲在烛光中竟流光溢彩,泛着神秘的色彩,炫然夺目。 白陌的眼中不禁染上一份异色,心里揣测,玉奴所说,或许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这天命只说,未免太荒诞了些。 “这是千年神龟的躯壳,用它占卜,绝不会有任何差错。”玉奴微扬下颌,就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不是你的杀手,更不是凤祁的容妃 玉奴煞有介事地轻声嘀咕,双手麻利地在龟甲上圈圈画画,蓦地将龟甲抛上空,卜器在半空中停顿了一会,就击落到桌案上,发出清脆的砰响,几个旋转,最后归于寂静。 然而玉奴见到结果的这一瞬,却是哆嗦着嘴唇,猩红了眼眶:“怎么会这样?!” 霎时,那龟壳的表面刮起汹涌黑潮,几乎是眨眼之间,那千年的卜器就寸寸龟裂,化为烟尘。 “怎么回事?”白陌伫立在一旁,脸色微变。 玉奴却像是未听到少年的询问,一时间竟像是魂归九天,只知道惊惶地摇头,也不管那湮灭的龟壳就急急忙忙地向外跑去,神情之奔溃,让人心神一怔。 “嗷呜”原先在酣睡在地的小狼也是一刹惊醒,清澈的绿眸中满是重重的杀机,风云涌动,紧随着玉奴跑出了小屋。 待到白陌冲出小屋的时候,却见得小奴杀气腾腾地和花月居的暗卫缠斗在一起,几个招式之内,竟突出重围,一个神龙摆尾,轻功而去。 玉奴的武功不算上乘,与那些暗卫纠缠在一起时却是拼劲了全力,几乎是以命相搏,而那群暗卫却是有所顾忌,不敢真正伤了女孩,只能采取婉转曲折的手法,尽量将她困住。在这种情况下,玉奴反而占了一点优势。而一旦让她寻着间隙逃脱,以她的轻功,就再难追回。 眼见形式不对,几名黑衣蒙面的魁梧男子立马提步追了上去。 无颜早就是强弩之末,此时眼前天旋地转,膝盖一软,居然咚得一下跪了下去。 她能坚持到最后实属奇迹,换做一般人,恐怕在半途就力竭而死偿。 “容妃娘娘。”女官呆了半晌,终是反应了过来,赶忙大声疾呼:“来人啊,来人啊,快来人。” 一席红衣瞬间出现在内殿,耳边是风声呼啸而过,云千珏的身上还带着夜间的寒气,直接打横抱起了蓝无颜。 这个女子真真切切地躺在自己的怀里,然而呼吸微弱到不可闻,浑身上下全是一股浓重的血腥味,抱在怀里,竟比鸿羽重不了多少,又似千斤般压得他喘不上气。 他忽然有种感觉:自己的丑八怪,是再也回不来了。 那种无力恐慌深深揪痛着云千珏的心脏,仿佛他也经历了一场生死大劫。 他的神色是从未有过的慌张,眼中布满红丝,面部青筋突起,整张俊脸都有些扭曲。 “来人啊,快来人啊,快传太医。”男子声嘶力竭地大喊,喉结剧烈地滚动,隐隐带了点呜咽声。 蓝无颜眯着眼看着这个男子,这一刻,她无比清晰地观察了他的脸庞,便连男子鼻尖细小的绒毛都能看的分明。 她忽然傻傻地笑起来,然而笑容多少带了点麻木和嘲弄。 无颜想,有一点还是值得庆幸的,至少云千珏进殿后最先看到的是自己,第一个动作是将自己抱起。然而这样的行为多少有些亡羊补牢,她蓝无颜早就不稀罕了。 一个人没了心,又怎么会感动? 黑唯是紧跟着帝王进屋的,亲眼见着云千珏的奔溃、无助甚至是可怜,竟是一时再难迈出脚步。 这样的帝王,让他想起十年前,东宫太后风寄晚死的时候,云千珏就是这样一副神情,凄怆无依,好像被全世界抛弃。 然而如今君王的情绪似乎比十年前还要来得猛烈。 “陛下,蓝无颜做到了,一命换一命,从此之后,你我之间再不相欠。你不再是我的主子,我不是你的杀手,更不是凤祁的容妃,我只做我自己,我只做蓝无颜。” 女子的声音就像一把利器捅穿了云千珏的胸膛,男人纠结着凤目,隐痛难当。 第一百五十八章 他害她至此,凭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吻着自己 女子红罗长裙,大红霞披,与惨白的肌肤形成鲜明对比,无疑,如今的蓝无颜就连一般好看都算不上。 云墨染缓缓推着轮椅进了内殿,车轮与地面摩挲,发出连续的吱呀声。 看着蓝无颜凄惨的样子,他也忍不住微拢眉心,然而到底没有过多的怜悯,几乎是一瞬就移开了视线,看向了床榻上的宁楚欢撄。 “你还杵着做什么?既然得了药引,为什么不赶紧为王妃医治?”云墨染的声音幽缓,明明还是一副温润如玉的表象,却让女官产生了一刹的厌烦。 但身为奴仆,对于主子的命令却是必须服从的,此时她低垂着头,颇有些口不对心地应诺。 云墨染也是心急了,宁楚欢的病情不容乐观,她所剩的时间不多了,如果说牺牲了一个蓝无颜还救不回宁楚欢,那么一切就白费了。 “够了!”却是云千珏暴喝一声,面色黑沉。 一刹那鸦雀不声。 “陛下,无颜可以离开了吗?”却是蓝无颜浅笑出声,声音似黄莺打蹄,柔弱中带了一点清丽偿。 “离开,你想要到哪里去?除了皇宫,除了朕的身边,你还想到哪里去?你这个样子,还没有走出永寿宫的外院就已经失血而亡,你何必要拿自己的性命赌气?”云千珏几乎是咆哮出声,脸上满满是绝望的固执。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陛下,这是你自己的选择,小颜姐姐的决定是对的,她若继续待在你身边,迟早会香消玉殒。是你自己答应了小颜姐姐,如果她侥幸不死,那么你就会放她自由,你如今反悔,就不怕天下悠悠众口,就不怕被世人耻笑吗?小颜姐姐就是要死,也决不能死在凤祁皇宫。” 突兀的声音响起,嗓音还带了一分未退的稚嫩。 月光如水,在雾霭的轻轻缭绕下,玉奴一步步走进银手工,恍若踏水而来,眼波冷冷,浑身透着不似她这般烂漫岁月的淡漠。而其脚畔的小狼通身雪白,步履沉缓,慵懒间带了一份嗜血。 倏忽,那小狼突然飞窜而起,竟是一口咬伤了云千珏的手臂,它已经过了磨牙期,现在的利齿也有了咬合力,此时猛地一口下去,竟是钻心的疼痛。只可惜,云千珏连睫毛都没眨一下,依旧紧紧地抱着女子,未曾被撼动半分。 “大胆!”黑唯霎时拔尖而出,剑锋冷冷,直指那女孩。 “陛下,放我们离开。咳咳如果你不遵守诺言,无颜自是不能奈你何咳但是我会生生世世恨着你天道轮回,陛,陛下,佛家有云,放下,放下才能立地成佛,你如今只是为了一丝执念。只有得不到的,才永远是最好的。” 一口气说了这么一段话,蓝无颜的嘴角止不住地溢出血丝,看她的情况,竟是再活不过一盏茶。 云千珏眸色一暗,下一刻,男子却忽而吻上了女子苍白的唇瓣。 不同于以往的缠绵或者霸道,此时他的吻清清浅浅,恍若无声道别。 无颜蹙眉看着男子,眉宇间有愕然也有愤怒。 他害她至此,现在又凭什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吻着自己? 无颜身体虚弱,男子轻而易举地就撬开了女子的牙关,一瞬间,似有什么药丸顺着云千珏的舌头过度到了蓝无颜的口中,一刹入喉。 “呸,该死的云千珏,你个色胚,快放开我小颜姐姐。”玉奴率先反应过来,这一下可气得不轻,正要出手,不想云千珏在此时将蓝无颜放了下来。 “好,我放你离开。”帝王的声音沉沉,眸中波谲云诡,却又瞬息湮灭。 第一百五十九章 皇后娘娘,鼠洞里的字条是不是你放的 无颜倚着墙壁站着,玉奴见势赶忙上前搀扶。 入喉的药丸冰冰凉凉,直捣内腹,还带着帝王灼热的气息。 无颜厌恶地锁眉,下一刻,两指探入喉中,用力按住舌根,想要呕出那东西,无奈尝试多次,都没有成功。 “你喂我吃了什么?”蓝无颜沙哑发问,鼻音甚重,此时双眸盈泪,孱弱却又顽强。 “毒药。”男人别开视线,薄唇轻抿,眼睑闭合,将神色掩藏,侧脸冷峻。 他方一说出口,玉奴就先暴跳如雷:“云千珏,你还有没有良心,可是小颜姐姐救了宁楚欢的命,你不感激就罢了,为什么还要这样无情?!偿” “大胆,帝王的名讳又岂是你这个小丫头可以直呼的?!”出声的是雪霓裳。 外面闹得不可开交,她在旁室自是待不下去的,只是她刚一走进正殿,就听到玉奴大放厥词,不由出声呵斥。 “你又算哪根葱?!”小女孩毫不示弱地顶回去,是真的没有半点忌惮。 “你!”帝后一噎,说不出的吃瘪。 蓝无颜却是微一拦手,示意玉奴稍作收敛。 抬眼向帝后看去,一眼明黄凤袍,耀眼非凡。 “皇后娘娘,鼠洞里的字条是不是你放的?!”熏香缭绕、烛光氤氲里,女子的眼神淡淡,好似看破了一切。 脑中一嗡,雪霓裳心悸地看向那个狼狈的女子,脸色由红转青,又一瞬苍白无血。 蓝无颜本来还有几丝试探在里面,如今见着对方的面色阴晴变幻,心里就已然笃定,雪霓裳便是整件事的幕后操作者。 “本后不知道容妃在说什么?”雪霓裳支支吾吾地开口,眼神有些闪躲。 这件事她明明做的隐秘,今日所有的布局都亲力亲为,不曾假以人手。按理说没有什么纰漏,蓝无颜又是如何怀疑到自己身上? 背后涔涔,里衣已经汗湿一片。雪霓裳震惊地看着女子,暗叹蓝无颜的聪慧。 “本后不知道容妃所说的字条是什么意思,倒是容妃你,怎么一会不见就变成了这副样子?”事到如今,她也只能装傻充愣,她料定自己没有留下证据,说话倒也底气十足。 云千珏眯眼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男人何其机谨,凡事一点即破,此时见着雪霓裳神间异样,已然起了疑心。 丑八怪原先在昭仁殿呆得好好的,自是不会知道宁楚欢出事,也不会知道自己去了永寿宫,而事实上她却在屋中听了半天的墙角,那么唯一的解释就是有人给丑八怪偷偷送去了消息。 蓝无颜却是呵呵浅笑几声,倒是没有继续揭穿。她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离开皇宫,没有那份心力和雪霓裳对簿公堂。 “小奴,我们走。”无颜将身子压到了玉奴的肩膀上,决绝转身,当真没有半分留恋。 夜半时突然下了一场大雪,风雪交加,是今年的第一场雪,也是凤祁下过的最大的一场雪,只是半个时辰,街道上就积了一寸高的雪,直直淹没人的脚踝。 空落落的街道,只有头上星辰和枝头的路灯照人前行。 风雪肆虐中,却隐约可见俩人举步维艰,在雪地上留下一条鲜红的痕迹。 小雪狼亦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俩人,因为四肢粗短,在雪地间刨起路来也是十分不易。 蓝无颜此时已是气若游丝,眉梢间冻结了一层寒霜,嘴唇发紫。 玉奴侧头看去,见到蓝无颜这副样子,心脏揪痛地厉害:“小颜姐姐,可要支撑住了,我们先找个地方躲躲,再给你寻个大夫看看。” “傻丫头,都这个时间了,正经人家都睡熟了,自然药铺也是关门了,你去哪里找大夫” 第一百六十章 街上昏迷 “小奴一定会找到大夫的,小颜姐姐一定会没事的!”玉奴却是含着泪坚定道。 然而许久,无颜都没有出声回应,架在自己肩膀上的半身重量忽而沉得女孩迈不开脚步。 从宫里面出来,走了那么久的路,玉奴也早就精疲力竭,此时再也撑不住,被无颜压到了雪地上。 “小颜姐姐,小颜姐姐,你醒醒,呜呜呜呜”玉奴是真的被吓到六神无主了,无颜紧闭着眼,好像已经死去。 女孩从无颜的身体中拼命地钻出来,漫天飞雪里,她一点点向就近的宅邸爬去。 石阶上,那门楣处一块招牌,字体遒劲:悦来客栈偿。 玉奴的下唇已经被咬烂,双腿拖在冰冷刺骨的雪地上,已经完全没了知觉,而女孩的手掌更是被地上的小石子割伤,血肉模糊。 “啪啪啪啪啪”玉奴拼命地在木门上拍打,每一次击打,手掌承受的疼痛都几欲让人昏厥,然而女孩还是不知疲倦地进行着,死死咬住嘴唇,努力让自己坚持下去。 好半晌,屋中才传来一点动静,从门隙里透出一点灯火,门栓拉拔的声音沉闷,玉奴这时再也支持不住,脑袋一歪,就昏了过去。 大门自内拉开,掌柜的提了一盏昏黄的煤油灯,肩上简单披了一件外衣,此时惺忪着眼,嘴里嘀嘀咕咕,还有些起床气:“这是谁呀,这么晚了还来投宿,搅人清梦,正是闹心!敲门敲得跟喊魂似得那么急切,就不能安生些吗?!” 只是下一刻,他就骇得一个激灵,嘴巴瞪得可以塞下一个鸡蛋,是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那横在他店门口的女孩一身单薄,满身污秽,已经失去了知觉,而不远处一个俯趴的人形也是一动不动,披肩散发,鲜血染红了一大片雪白。 “哎哟!”掌柜吓得腿一软,这是遇到什么事了,怎么有这样两个人出现在门口。 来不及细想,啪的一下,他又重重地将门给关上了。 额间滑落豆大的冷汗,掌柜后背靠在门扉上,拍着胸口,一脸的劫后余生。 “嗷呜嗷呜” 偏偏外面好像还有一只小狗在吠叫,让自己一阵心惊肉跳。 小狼通人性,知道这种情况下需要找人来帮忙,可是见到掌柜的只是现了个身又吓得缩了回去,不由急得跳上台阶,生出自己锋利的爪子,在木门上狠狠地抓挠。 “真是,这种倒霉事怎么让我给摊上了。”门外的动静就像是催命符,让掌柜胸中烦闷不以。 这时他也不敢声张,只能赶忙跑到后院将睡死的俩个伙计给摇醒。 “阿福,阿寿,别睡了,出大事了,快醒醒!” 偏生他喊得起劲,那俩人还跟个死猪一样酣睡不醒。 掌柜的一慌,这时俩个重重的爆栗下去,直击脑门。 “啊,疼死了,掌柜的,这半夜三更的,你不去睡觉在这里折腾什么呢?” 这两个活计总算有了反应,掌柜这时气得吹胡子瞪眼,声如洪钟:“外面死人了,你们看,怎么办?!” “掌柜的说什么胡话?约莫是做了什么噩梦,你就别再这里闹腾了,赶紧回去歇着吧。”其中一个名唤阿福的伙计打趣,笑得四仰八叉。 另一个也是明显不信地看着老人,蹙眉道:“晚间打烊的时候是我关的门,外面什么也没有啊。” “成了成了,别在这和我顶嘴。那俩人想来也是才来的,你们随我出去瞧瞧,可别出什么人命了。”掌柜的拧眉,眸间烦躁。 那俩人见老人的面色认真,也不由地肃正了神色,慌忙穿衣打扮,也是要出去看看究竟。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不要动她 几人拉开门的时候就见到那样吓人的画面,伙计这时才信了掌柜的话。 小狼见着掌柜去而复返,着急地冲了上去,一口咬在了老人的裤管上,任掌柜的怎么踢蹬都不松口,生怕他再溜走,对他们置之不理。 “看来这只狗倒是护主忠心,还真是难得啊。”掌柜的嗟叹一声,倒是弯下腰轻轻拍了拍小狼的头颅。 “阿福,阿寿,你们去看看这受伤的姑娘还有没有气息。” “掌柜的,她流了那么多血,看起来瘆得慌。”两个伙计也是胆小,不敢沾事。 “哼,两个壮年人,还真是没用。快些过去,再晚些,这小娘子就算还有气息也要死绝了。”掌柜的一点也不客气,一脚就踹到了一人的屁股上,一个伙计就被踢得踉跄了几步,到了无颜的身前偿。 “掌柜的,你就不能温柔些吗?”那个伙计揉了揉自己的屁股,一脸的委屈,然而还是按着老人的吩咐,去查看无颜的伤势。 “喂,姑娘,你活着没?”他试探性的戳了戳无颜的手臂,这指尖传来的入骨冰凉让他狠狠地打了个哆嗦。 逼着自己下了个决心,这个伙计狠狠一推,就将无颜彻底翻了个身。 这一下,这个伙计可是吓得魂飞天外了,竟是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我的娘呀,这个女人看来是死绝了,心脏处插了一把匕首,里面看起来空洞洞的,太可怕了。” 他吓得直哆嗦,都差点尿出来了。 掌柜的也是白了脸色,一时六神无主。 “掌柜的,这个女人若是死在悦来客栈门口,我们怕是要惹上官司了,我们是打开门来做生意的,平白出了这么个事,我们的生意必定是一落千丈啊。”一旁的伙计也是急得直打转。 “那你说怎么办?” “要不我们偷偷将人扔到后山的乱葬岗,或者寻个人迹罕至的地方将人给埋了,总之不能让别人瞧见她死在我们门口。” “这”掌柜的开始犹豫了,本来整张脸都是皱纹,此时更是耷拉下来,层层分明。 “看这姑娘的嫁衣奢华,料子上好,可见其非富即贵,约莫是有钱人家的女子,我们要是没有上报官府,草草地埋了她,若是以后她的家人寻上门来,我们又怎样说辞?” 这掌柜也是个眼细的,心里琢磨来琢磨去,一时难以决断。 “嗯”恰好此时,无颜无意识地发出了一点闷哼,虽然细弱蚊蝇,还是叫在场的三个人听见了。 在无颜身边的那个伙计也是大胆地伸出一指到女子的鼻下:“掌柜的,她还有一点呼吸,不过是进的少,出的多了。”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人抬进去。”掌柜的眸子也是一亮,不由兴奋道,没死就好,去医馆找个大夫来,没准还能救活了。 这边老人蹲下身查看了一下玉奴,双手探上女孩的额头,还有淡淡的温度,眉毛不时得耸动,嘴角更是痛苦地拉扯着,看来只是昏了过去。 老人稍微松了一口气,解下自己身上的披肩裹上女孩的小身体,轻轻将其抱起。 “不要动她!”忽而的男声吓了三人一跳,那俩个伙计还保持着弯腰的动作,此时傻傻地定在原地,又是一阵擂鼓似的心跳。 一个男人从一处屋檐下走出,同样是一身火红的婚服,品貌非凡,浑身的气度,天生的帝王之相。 “她的心脉受损,你们要是挪动得不恰当,她会死得更快。”云千珏的声音阴寒,凤眸更是凉凉地瞥过那三人。 “不知公子是什么人?与这位姑娘又是什么关系?”看他们的穿着,竟是新婚夫妻,这样的场景,实在是怪异。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一息尚存 “不该问的不要问,问多了,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云千珏一步步踏在松软的雪地上,半蹲下身子,双手覆上女子的容貌。 女子的脸上全是血污,看不清原貌,男子的手掌就像鸿羽一样擦过无颜的脸庞,带着蚀骨的温柔。 “丑八怪,你现在恨我,想着逃离我,那我会给你时间,给你喘息的空隙,但是总有一天,我会把你接回宫里。”男人贴着女子的耳朵轻声细语,说不出的宠溺暧昧撄。 下一刻,男人起身,眨眼间就到了掌柜的面前。 “我已经派人去请医馆的先生了,一会就到,你们就在这里看着她,在她养伤的时间里,你们就负责照顾她,明白吗?” 云千珏自腰间解下一块玉珏,身上没带什么银票,但是这个玉珏也是少有的宝贝,不说价值连城,买下帝京的一条街也是绰绰有余了。 “这段时间,你们可要好好地尽心地照顾她,不要让她离开这家客栈。她如果有什么闪失,你们三个都要给她陪葬,知道吗?” 男人威胁的话语响在耳畔,阴测测的可怕,掌柜诚惶诚恐地接过莹润的玉珏,点头应诺。 看云千珏的这身行头就知道是不好惹的主,哪里是可以轻易得罪的偿。 男人得了许诺就打算离去,只是背影一个停顿,他忽而补充了一句:“好在你们方才没有将我的妻子送到乱葬岗去,要是你们真的动手,我必定一瞬斩断你们的手脚。” 他这话音一落,身后的三个人膝盖一软,扑通跪了下去。 旁人的生死在云千珏眼里本就不值一提,若是他们刚才对蓝无颜心怀不轨,他出手绝对不会手软。 “是是是方才是我们的错,还望公子恕罪。”几人连连讨饶,俩个伙计更是不住地磕头认错。 “还有,待我妻子醒后,切莫告诉她我来过。”尾音在弥天大雪中幽幽飘荡,一刹那,男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客栈中灰瓦白墙和高大的门楼,门楼墙壁设有镂空精致的雕花,拐角处更有数个盆栽。 一间小阁里,几个青花瓷的小茶壶,零零散散的摆放在大榆木桌上。 桌案旁一个小女孩以手枕面,睡得正像,而小狼盘缩在她的绣花鞋上,懒洋洋地眯缝着眼。 门扉吱呀一声被推开,进来一个伙计阿福,手中端着盘馒头和点心。 玉奴的鼻子嗅了嗅,再睁眼时就见到了近在咫尺的食物。 用手背擦了擦口水哈喇子,玉奴缓缓打了个哈切,笑呵呵地打招呼道:“阿福早上好。” 女孩子笑起来甜甜的,一双猫眼亮如星辰,将人的心都软化了。 “时辰不早了,小奴还是赶紧洗洗漱吧,吃些早饭填填肚子。” 阿福傻呵呵地笑起来,与哑巴倒是有几分神似,一阵亲切感袭上心头,玉奴的眼眶却酸涩得厉害。 “蓝姑娘今天还没醒吗?这都过了半月了。”阿福往床榻上看去,眼中带了惋惜。 这个女子还真是命苦,花一样的年纪,却要活活遭受这般的挖心之痛,以后就算不落下什么病,心里也该是有一番心结了。 不过这个蓝姑娘长得还真是好看,洗去了脸上的血污,露出一张白瓷一样精致的脸庞,比帝京中的花魁还要好看。 “蓝无颜倒也是个命大的主,这样的伤势,还能强撑着一口气,实在是一个奇迹。” 听阿福这样讲来,玉奴也是蹙眉深思:按照之前大夫的说法,小颜姐姐之所以能够侥幸留住一命,是因为有一股外力护住了小颜姐姐的心脉。那么 女孩的眼中闪过一丝亮光,然而只是一瞬,就嗤笑一声,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容家无头公案 鹅毛大雪翩翩扬扬,持续了三个月。 申时,多月来第一次开晴,帝京的街道上,薄暮的夕阳余晖淡淡,给晚景增添了几分朦胧和诗意。 酒家茶铺不知怎么,全都早早地打烊。 悦来客栈同样是紧闭的朱漆大门,突兀横出的飞檐,高高飘扬的商铺招牌旗帜迎风招展,只是帆布沉淀了时光,边沿泛黄。 玉奴梳着一头飞仙髻,坐在客栈前的石阶上,膝间蜷着一头小毛球,俩人相依相偎,彼此取暖。 街上的行人步履惶急,高高拢起的竖领,将整张面容挡得严严实实,行走间刨起的白雪微微消融,粘连上人的裤脚,恍若腊梅清冷偿。 偶尔一声马嘶长鸣,马车载着主人家匆匆赶路。 “九十八,九十九,一百”女孩的小脸被冻得发紫,每次呼吸间都有一小团白雾,水汽氤氲。 许是天气冷了,女孩的脑子也迟钝了些,数道一百,忽而忘记了原先的数字,眨巴着眼睛,看起来呆头呆脑,却又清纯可爱。 一个老婆子裹着一方蓝格子布巾从客栈门前路过,矮矮胖胖,比玉奴高不了多少。 老人家耳朵倒还敏锐,听着女孩坐在那边嘀嘀咕咕得起劲,惶然地侧过脸来将孩子打量,干瘪的两片唇瓣上下打着哆嗦:“小孩儿,你怎么坐在这里挨冻。晚间了不太平,你一个小孩子更是危险,还是赶紧进去吧。” 老人家一边说着话,脚上却是不敢有丝毫地停顿,急急往家赶去。 玉奴那厢有心事,正想着心事,倒是没听到那人的劝告。 眼望着西边血红的残阳还在不断下坠,玉奴搅着手指心急如焚,望眼欲穿。 埋面于小狼背部厚实的锦毛,玉奴哭丧着脸,长叹一声:“小颜姐姐这都出去一天了,怎么还不回来,莫不是遇到什么事了吧?怎么办,怎么办啊啊啊啊” “小奴。”女子的声音沉鱼出听,恍若天籁。 玉奴猛地抬头,一件毛绒大衣就罩上了女孩的肩头,带着无颜身上的温度和体香,完完全全将女孩包围。 蓝无颜站在阶下,半蹲着身子与女孩平视,一双纤纤细手为玉奴拂去发间的碎白雪沫。 玉奴痴痴地看着无颜,女子的脸上蜡黄,竟是瘦了半圈,更显得下巴尖尖。 女孩哇得一下就扑了上去,圈住蓝无颜的脖颈:“小颜姐姐,你这是去哪里了?才大病初愈,你这又是何苦奔波?我还以为,以为” “傻丫头。”无颜揉了揉玉奴额前的细发,笑得温浅。 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掌柜一身青灰色长衫,额间微微凸起,颧骨下的眼袋拖出一道阴影。 “蓝姑娘,你可是回来了,快些到里面来。”嗓子干呕,他肃了肃喉咙,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姑娘哎,你家妹妹还真是偏执,非得在门口等了你一整天,现下怕也是冻得不轻。” 迎着俩人进了屋,掌柜马上就将大门关上,麻溜地上了锁。 整个客栈清冷得厉害,也没有什么客人,一关上门,甚至比外面还要阴暗。 一楼是客食的地方,现在就但只有数十张食桌静然地摆在那里,许久没有打理,甚至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蓝无颜寻了一处靠内的木櫈坐下,与小奴一同上桌。 掌柜佝偻着腰慢慢跟在她们的后面,点起了桌上的烛灯。 火光下,老人的面色温润和蔼,亲切有余。 “蓝姑娘,最近帝京人心惶惶,你怎么还偏偏在这个时候出去呢?容家的无头公案可是闹得满城风雨呢?最近谁家都不敢出门,便连这投宿的人都全然没有。” 第一百六十四章 此番前去,还不是以卵击石 这容家可是帝京中有名的善心人家,上一辈原先是一方知府,可不知遇上何时,十年前忽而罢官不做,在地方做起了生意,到现在这一辈,发展成了帝京有名的从商人家撄。 前些日子,这容家遭了祸,听说他们嫡系的一支全部灭门,这杀人的手法也是诡异之极。他们的脑袋全部消失不见,全身就像被吸干了血,和僵尸无异。 后来有人说在后山的乱葬岗看见过容家当家人的头颅,头顶几乎腐烂,被挖去了双眼,两排牙齿全部敲碎,拔去了舌头,看来死前经受了不小的折磨。 容家在帝京中名声上好,是个积善积德的大户人家,照理说也没有什么仇家,却不想那群恶人下手居然这么歹毒,连个全尸也没有留下。 容家旁支的人见了这事也是提心吊胆,找上了官府,可是衙役调查了几日一无所获,后来估摸着也是心里发瘆,不再继续往下追查,就这样不小了之。 “这件事我知道,今天我出门就是去了容家。这是他们给的聘金,只是个彩头,等到事情办成了,他们就会付全款。”蓝无颜淡淡说道,抛到桌上的,竟是十两黄金。 容家如今当家的是二老爷,他平素懦弱胆小,此时见着官府都置之不理,就着了慌,在街上张贴出一张告示,寻找江湖中的能人异士来保护宅院。 奈何告示张贴出来之后,多日都没有人接下任务。也就今日,只有无颜一人登门拜访。 “这十两黄金,全是给掌柜你的。当初你施以援手,救了我的性命,又收留了我们这么多月,医药费、住宿费全在这里,我今日就全部付齐了。” 蓝无颜面上一派云淡风轻,掌柜却听得一阵心悸。 “蓝姑娘,你这是不要命了吗?这容家之所以会给这么多定金,只是因为此事凶险,无人敢接,你一个受过重伤的女流之辈,此番前去,还不是以卵击石?!偿” 更何况,当初云千珏就警告过自己,要好好照顾蓝无颜,如果蓝无颜因着这事死了,怕是那个男人要将自己拨皮抽骨,黄焖油炸了。 掌柜的背后一凉,摇头跟个拨浪鼓似的:“蓝姑娘,你赶紧将这钱还回去吧,我这边不需要你出钱。” “我既然答应了,就一定会出力到底。掌柜的,这钱你收着便是。”蓝无颜神间淡淡,却自有坚持。 小阁里,女子懒懒地躺在藤椅上,胸前斜斜地盖了一床薄絮,一手枕颈,一手提着酒坛,正喝得兴起。 “小颜姐姐,你大病初愈,不要再灌酒了,喝酒伤身。”玉奴咋咋呼呼地跑了过去,一横手就将那壶花雕酒抢了过来。 无颜醉眼朦胧地将女孩看着,心里却跟个明镜似的透亮:“不要闹了,我没有酒喝,夜里睡不着觉,时间不早了,小奴你还是去睡觉吧。” 瞥一眼窗格外,又开始簌簌地下起小雪,落地有声。 玉奴却是瞪了无颜一眼,往后退了几步,更是把酒壶藏到了身后。 蓝无颜好笑地看着面前的女孩,毫不淑女的打了个酒嗝,用衣袖擦了擦嘴角的津液,继续讲条件:“大不了,你将这酒热一热我再喝,这样总行了吧。” “喝喝喝,你干脆这样醉死算了。小颜姐姐,你心里是不是还在想着云千珏那个王八蛋。我虽然年纪尚小,却也知道一个词叫借酒浇愁,你是心里烦闷,才想着麻痹自己。” 玉奴这时也来了脾气,蹬蹬几步上前,猛一下就将酒壶捧到了女子的嘴边,因为用力过猛了,溅起的酒花染湿了无颜的衣领。 第一百六十五章 小奴,你不是想去北地吗 无颜怔忡地看着坛口,竟扯开嘴角,露出一抹苦笑:“我一个没有心的人,哪里还知道情情爱爱啊?小丫头,你不懂。” 云千珏固然寡情薄幸,自己固然用情至深,然而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她对云千珏是真的没有了任何的妄想,甚至是恨都随着心死烟消云散。 她喝酒,不是因为旧情难忘,只是一下失去了信念,迷茫无依罢了撄。 她用着杀手这个身份过了五年,此时抛开这种生活,还真是相当的不习惯。 “不爱?!既然不爱,小颜姐姐你为何喝酒?”玉奴鼓着两个腮帮子,颇有些委屈地将无颜凝视着。 蓝无颜却忽而挥开酒壶,只听着瓷器在地上炸开一声脆响,猝然一室酒香。 下一刻,蓝无颜提着玉奴的两腋将其抱到自己的身侧。 无颜的身形本就纤弱,占不到藤椅宽度的二分之一,倒是玉奴最近养得圆润了,这腰部摸起来就肉肉得极富弹性。 玉奴被蓝无颜的动作搞蒙了,惊呼了一声,双手无意识地去推搡女子,待听到蓝无颜浅浅的闷哼声,才堪堪住了手偿。 “小颜姐姐,你怎么样,不会是胸口的伤口又裂开了吧?快起来,让我好好看看。” “不碍事,只是一点疼痛,没造成什么影响。不用担心。” 无颜伸手,将薄絮拉到了玉奴胸前,轻轻为女孩盖好,才探手环住女孩的小粗腰,舒畅地呼了一口气。 怀里的小身子馨软,抱在怀里还像个小暖炉似得熨得人浑身舒服,她不知为何想起云千珏说过的话,他说他不曾睡过嫔妃,不曾睡过皇后。她想起天外洞天的时候,男子也是这样,每晚要环抱着自己汲取温度。 那时候,或许是自己和云千珏靠得最近的时候。但其实,那一切不过是黄粱一梦。恐怕连云千珏也搞不清楚,他对自己到底是什么感情吧,那不是爱恋,只是在寂寞岁月里的相互取暖。可笑自己还沉迷其中,不可自拔。 “小奴,我不喝酒了。咋们睡觉吧。” 无颜闭着眼,呼吸浅浅,只是眼下的青黑,透露女子的疲惫。 她这副样子,玉奴自是不忍打扰,可是合上眼睑,女孩却是怎么也睡不着,心里盘乱着,浑身更是燥热得瘙痒,挣扎了许久,女孩还是将疑问提了出来:“小颜姐姐,你今天为什么去容家?” 香甜的酒味撩拨着女孩的面容,一寸寸渗透进她面部的毛孔,如沐春风。 藤椅边,小狼酣睡得呼噜阵阵,咕噜咕噜,莫名安心。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久到玉奴怀疑蓝无颜已经沉睡了过去,不想女子长而密的睫羽轻扇,忽然睁开了眼睛,澄澈透明,哪里是醉酒的模样。 “小奴,你不是想去北地吗?” 一句话就让玉奴僵硬了身形,眸中一闪一闪的流光泄露了女孩的心绪。 “你要知道,去北地,路途迢迢,没有足够的银两盘缠,我们要怎么上路?这容家出得起金银,而我一无所长,唯一说得过去的就是一身的武功,为容家办妥了事情,我就能一次性赚齐银两,凭着这些,我们一辈子吃食无忧。” 无颜这一番话说下来,玉奴彻底呆愣痴傻。 眼前的蓝无颜分明还是以前的样子,可是女孩分明感觉到,这个女子自出宫之后就全然换了一个性子。 以前的蓝无颜只会听从云千珏的安排,以云千珏的命令马首是瞻,掩去所有锋芒,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可是如今的女子,她有着自己的见解,睿智从容,性情直率。当真是凤凰涅槃,浴火重生。殊不知祸福相依,得失之间自有一段平衡。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不知这位姑娘师从何处? “可是小颜姐姐,我担心,这群人来路不凡,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玉奴还是担忧地开口,无颜的武功她自然信得过,只是以她现在的情况,如果打不过对方,真的能全身而退吗? “赚钱的方式千千万万,为什么非要选这条艰险的道路呢?”女孩抓上蓝无颜的胳膊,因为心里着急,手上用力稍微重了些。 无颜微微蹙眉,却是没有拂开玉奴的手: “其他的方法?你一个半大的孩子,我一个不会手艺针织,不会歌舞的女子,又哪里有挣钱的出路。掌柜的虽然不说,但我也知晓,就单凭看诊费,医药费,我就欠下了巨资,就算是留在悦来客栈给掌柜的打杂,干个半辈子才能勉强还清。” “那,如果有任务,我要跟你一起去。”女孩眼神灼灼,将蓝无颜看着:“好歹我也会点拳脚,跟在你身边多少可以帮衬些。” 玉奴这段话说来诚挚,无颜心里感动,嘴上却不得不做拒绝: “小奴,你这样真心对我,我真的很开心。可是这次,我是绝不能带你去的。你若是随我同往,我又怎么放下心来作战,到时候难免分神,反倒起了反作用。” 小奴,我已经欠你太多,就算穷极一生也难还清,这回,更不想拖你下水。其实,连她自己心里也没谱,若是和那群人正面交锋,能不能平安归来。 容家给的定金其实是十二两黄金,剩下的二两黄金被自己藏到了枕头底下,还有一份绝笔信。如果自己不幸身死,那么玉奴以后好歹还有一点依靠。 隔天清晨,容家就派人找到悦来客栈,将蓝无颜请了过去。 容家果真是家大业大,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团锦簇偿。 被人领到一间客房,整个地面都铺满了用金花点缀的深蓝色织锦,其奢华程度不输宫廷。 “蓝姑娘,家主吩咐了,最近你就住在这里,一直到那些恶人落网。你只要有什么吩咐,就可以直接交代下去,无需向家主请示,那些仆从随你调遣。” “嗯。” “家主马上就过来,你且稍等。”这个管事的倒也客气,亲自为无颜沏了一杯龙井,就躬身离去。 房间收拾得十分整洁,虽然华贵倒也自然闲适,推开镂空雕花的窗格,满院的风景一览无余。 恰在此时,那位容家二老爷风风火火赶来,一身黑衣长袍,看着年纪,正值中年,书卷气浓厚,只是眉目淡淡,给人的感觉不甚强烈,是那种过眼就忘的面孔。 此时他行过曲折游廊,踏过阶下甬路,只是一杯茶的时间,就进了屋子,与无颜撞到一块。 容二老爷之前也没看过蓝无颜,只知道有个女子接了公告,想着一个女子不大会有多少作为,所以也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吩咐下人先赏了定金,如今见到蓝无颜本人,却是迟疑地蹙了眉,心里越发没底。 他要找的是身手不凡的能人,又不是花楼选美,眼前的女子确实是少见的举世无双、清丽脱俗,可是不盈一握的柳腰娉婷,纤弱得好似能随风飘散,这样的女子,真的有把握击退歹人吗? 他心里烦闷,自然也不会给无颜什么好脸色:“不知这位姑娘师从何处?” 上来的第一句话,不打招呼,也不问姓名籍贯,就先冷冷地质疑一番。 无颜却是毫不在意地谩谩而笑:“本人吃的是百家饭,容二老爷的话,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应答。” 她的武功确实是武林各派的精髓,所以从这个方面看,她并没有诓人。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从屋顶上摔了下来 “呵姑娘好大的口气。”容二老爷轻蔑地嘲弄,对蓝无颜是全然没有信心。 “可是依着现在的情况,容二老爷也找不到其他人了,不是吗?” 女子长眉挑动,孤傲清绝。 容二老爷一时语塞,不由拢眉叹息,着急地在原地打转,无颜倒也不催促,就着茶几上的龙井轻抿了一口,齿间留香,不由展颜一笑,这一笑如天花香雨,不染一丝尘埃。 容二老爷只是不经意间一瞥,就看着这般美景,心里的烦闷竟是一瞬扫空:“那这件事就有劳姑娘了,敢问姑娘芳名?” “鄙人姓蓝,容二老爷可叫我无颜。偿” “无颜姑娘,好,甚好,那自今日起,你就暂住在我容家,一来帮我调查之前的案件,找出凶手,二来你在我府中负责安全,若是那些人再找上门来,你也帮着抵挡一二,事成之后,我自有重谢。” 天色渐渐沉了下来,白日的喧嚣褪去,整个大宅陷在静默里,单只有几座路灯烁烁,在冷风中明媚飘摇。 无颜孑然站在一座瓦顶上,脚下是松软的积雪,她轻轻用手挖开,再无声无息地移开一片青瓦。 这里是容府的后院,毗邻后山竹林,看着四处凌乱,料定是不怎么经常打理的,而一片黑暗里,就只有这处小屋灯火通明,从糊纸的窗户里更是映射出几许的人影来。 女子皱眉,衣袖随着晚风微动,心念电转:容家深处闹市,前院更是蓄养了不少的看门狗,若是那晚有人从前门潜入,必定会引出不小的动静,偏偏她询问周遭的人家,竟是无一人听到响动。 听说容家大老爷的脑袋是在后山的乱葬岗里发现的,那恶人是不是悄悄越过这片竹林进的容府后门,如是那晚,这个小屋里的人没有睡熟,又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只是无颜的视线一落到室内,就不由瞠目结舌,因着这间小屋根本就不是一处住房。 黄帆布轻拂,房间放着一张花梨大理石大案,东面放着偌大的佛龛,明灯暖暖,映着佛陀菩萨满面慈悲笑意,而西面则置有前人祖宗的牌匾,烟香袅袅,这大案之前的蒲团上跪了一个妇人,穿着一件单薄破旧的白衣,背影萧条凄怆,好像沉淀了岁月的哀伤。 无颜半蹲在屋瓦上,一瞬不瞬地注视着那个妇人,却见着她恍若老僧入定般,一直维持着那个动作。 腿脚有些酸麻,眼睛也有些肿胀地酸痛,更要命的是心脏处传来噬心的疼痛,竟似有无数张小嘴在啃噬自己的骨血。这还是三月来的第一次,无颜隐约知道,这是钻心取血留下的后遗症。 神情开始恍惚起来,天旋地转,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因着积雪湿滑,一着不慎,她重重地摔下了屋顶,瓦片破裂的声音响起,下一刻,她就跌倒了那张大理石大案上。 无颜这一下可跌的不轻,只把她的五脏六腑都要震出来。 桌上的贡品,瓜果刚点全部散落在地,不少的牌匾更是砸到了地面上,从中破裂。 无颜那个惨啊,淡淡的腥香味传来,心脏撕裂般得疼痛,一点点梅花在亵衣处渲染,渐渐渗透,血污染了狐裘的里子。 脑子迟钝,好久才感觉到手心的灼烫,无颜蜷了蜷身子,侧脸看去,自己的右手竟是整个按到了烛台上。 残红自唇心扩散,无颜不自觉地嘤咛出声,齿间更是咬出了那一缕血腥,她心里哀戚,吾命休矣,不是因为挖心之痛,更不是因为更歹人搏杀丧命,但只是因为自己从屋顶上摔了下来,然后这样的结局会不会太戏剧性了些。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和了空大师是什么关系? 飘飘渺渺间,那妇人猝然抬头看她,只是白衣悠悠,披头散发,全然挡住了那女人的脸,无颜这一眼看去,瞳孔一缩,也不由心悸。 然而只是一刹,她便静下了心,世间根本就没有神灵,有哪里的鬼魅,她自嘲一笑,想着自己因为被环境感染,也开始疑神疑鬼了。 月华如水,穿过屋顶那处大窟窿,直直流泻在那妇人的头顶。 发丝被微微撩开,露出枯槁的一张脸来,一只眼睛暗光流转,眼珠突兀,一只眼睛空洞洞的,竟是没了眼珠。 此时这个妇人龇着一口黄牙,恍如地狱的幽魂般,悬浮在万千冷光中,叫人不忍再看一眼。不是鬼魂,却甚是鬼魂。 无颜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倒是没有因为妇人的容貌产生任何情绪。 没有害怕,没有厌恶,也没有同情,她只是淡淡地看着眼前的人,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想来这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当初自己没有恢复容颜的时候,又比她好了多少? “你是谁?”这个妇人一步步逼近,嘴角勾着一抹诡异的笑意:“这里是容家的祠堂,你是何人?深更半夜出现在此处,还干这偷窥的勾当,安的又是什么心?” 这个妇人的声音也是苍白嘶哑,此时更是阴寒至极。 妇人渐渐行至桌案之前,看她脚步一瘸一拐,看来腿脚也是有着什么问题。 此时她挡住了光,宛若一座漆黑山岳压了下来,妇人冷笑,手中已经凝聚了内力偿。 无颜的心中警铃大作,她能感觉到对方散发的杀气,依着气流判断,她对这个妇人的功力也有所了解,竟是和自己的功力差不了多少,甚至还要高出一筹。换做平时也只能勉强应付,更何况现在还深受重伤,即使是一个手无缚鸡的小儿都能轻易取走自己的性命。 此时的无颜不敢轻举妄动,她不知这个妇人的身份,更不晓得她的脾性,要是自己答错了一句,就会立即丧命。 “说,你是谁?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妇人已经变得不耐,说话间口水星子射到了无颜的脸颊上。 无颜紧闭着眼,终是大声回应:“我是容二老爷请来的客人。” 剑拔弩张的气势退去不少,之前强烈的杀气也是一瞬消散,无颜紧握的手心一松,不由暗暗吐了口气:看来,这次,她是赌对了。 之前这个妇人跪在蒲团上,她是在祭奠容家的亡灵,她与容家之间有些必定有着什么关系。 只是,她不明白,容府有这么一号人物,怎么府中的人从未提起过? “你既是容家的客人,刚刚又是在做什么?”妇人的警惕性极强,双眼微微眯起,隐约可见眼眵成堆挤在眼角,离得近了,竟还闻到了一阵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妇人抬起手来,枯瘦的五指就像是几节枯树枝,完全的没有水分,更是布满了大大小小的暗斑,是伤口长年累月没有医治的缘故。 无颜的目光却因为这妇人的动作,再次划过震惊。 这个妇人的手腕处缠着一串旃檀念珠,赤红色耀眼。 这本来没什么特别的,怪就怪在,这串念珠的一颗佛珠上竟然刻了了空这个法号,这般想起,当年与了空在凤祁山谷相处时,他的手腕上也缠了这么一串旃檀念珠。 “你和了空大师是什么关系?”无颜的瞳孔一紧,不由脱口而出。 妇人的手本来想要掐上无颜的脖颈,却因为她这声发问,兀的顿住了动作,浑身僵硬地站在原地,眼中更是情绪万千,似乎有浑浊的液体在眼眶中打转。 第一百六十九章 你不是府中的管事,你是谁? “你是说了空?”妇人颤抖着唇瓣,神情忽而变得有些癫狂。 “你是如何认得他?看你的年龄也就十五六岁,哪里会知道十年前的事?说,你到底是谁?!”妇人的眼神阴鸷,昏暗的灯光下,她的眸中染上了一层肃杀。 下一刻无颜呼吸一滞,这个妇人的手已经爬上了自己的脖颈,阻断了自己的呼吸。 她现在身体虚弱,哪里还是对方的对手,然而求生的本能使她开始挣扎起来,双手伸出抓绕着妇人。 一瞬,妇人身躯一震,手中的旃檀念珠无声破碎,散了一地,原是无颜不小心牵扯到佛珠,弄断了银线。 无颜此时已经昏了过去,而妇人看着地上狼藉一片,忽而悲从中来,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明明悲痛得无以复加,她却反而咯咯笑出来,眸中雾气消散,烛光映着她眼中深处的阴霾,丛生蔓延偿。 “可恶,我要杀了你。”暴怒的妇人举起供台上的一寸烛台就要往无颜的头上砸去。 “找死。”却是男人的呵斥声响起,妇人手背一痛,烛台就砰的一下落到了地上,卷起些许的烟尘,在地面上砸开了一个小口。 这个烛台沉重,若是刚才没来得及制止妇人的行动,那今夜,无颜当真要一命呜呼了。 妇人猝然转身,看向来人。 一身仆从的打扮,中年人。 长相精瘦,面部有着些微的褶皱,眉毛浓黑而整齐,一双眼光射寒星,下巴处有着微微胡茬,一张脸倒是棱角分明,正是之前招待无颜的那个管事。 “你不是府中的管事,你是谁?”妇人怔忡地看着眼前之人,语气笃定。 男人浑身冰冷,眸中更是刻苦沉痛。 虽然这个男人的相貌与管事一模一样,可是妇人却清楚地知道,眼前之前,绝不是管事。 陈管事本是一地的书生,饱读诗书,因为多年名落孙山,才来到容家做了账房的先生,这样一个手无缚鸡的读书人,又哪来这么凌厉的杀气。 “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先是来了这么一个蠢丫头,从屋顶摔了下来,现在又来个易容的管事,这处祠堂一向冷清,不想今日却变得这么热闹。”妇人阴测测地笑起来,披头散发,脏兮兮得好似叫花子,疯疯癫癫的更是不寻常。 对面的男人却是一点也不敢放松,全身戒备。 目光越过妇人看向昏迷的蓝无颜,他的目光一沉,咬牙切齿道:“放了那个女子。” “哦放了她?看起来,你很宝贝她呀,你们莫不是一对恩爱夫妻?”妇人这时倒是有心情玩笑起来:“你若是要救她,就过来呀。” 她一边说着,藏在袖中的手心却凝聚了半身的功力,只待男人走近,一掌击毙。 这个男人易容乔装在容家,必定居心不良,想来真正的陈管事怕是已经遭遇不测了,今晚,她必须解决到这个隐患。 十步,九步,八步三步,两步,一步! 就在男人伸手触到无颜的那一刻,说时迟那时快,妇人忽而张牙舞爪向他两扑来。 男人本欲要躲避,余光一扫,却发现妇人真正的目标竟是蓝无颜,他瞳孔猛地一缩,再顾不得其他,竟是以自己为肉盾,挡下了这一掌。 那一掌阴狠至极,男人只觉的一阵刺痛瞬时漫延到全身,顿时狂呕出一口血来,悉数喷洒到了蓝无颜面上。 这时,他也没有再计较,也没有反击,只想着赶紧离开。无颜静静地躺在那边,面上煞白如纸,隐约可见,她的胸口冉冉,已经流了不少血。救人要紧! 男人抱起女子,身形矫健,只是一刹,就飞身跳出了屋顶。 第一百七十章 帝王对蓝无颜的喜欢远胜宁楚欢 妇人亲见他们逃脱,眸中染上一抹异色:这个男人绝不简单,明明中了自己致命的一掌,现在却还有能力带着人逃脱,功力必定不凡。 “哈哈哈哈,你中了我这一掌,料你武功再高,也不会好到哪里去。”妇人却是愉悦地笑起来,龇牙咧嘴,好不痛快。 撄 那边,男人抱着蓝无颜飞了半个时辰的路,终于在一处屋檐上停下,翻身进了二楼的一扇窗户,这里,正是悦来客栈。 “主子。”一人本来抱剑站在墙角,待看清破窗的男人,急忙跟上前。 男人轻轻将蓝无颜放到了床榻上,半跪在地,伸手为女子抹去面上的血污,掌心冰凉,贴着女子如玉的容颜,莫名得契合: “丑八怪,你长得这么好看,我怎么也不能让你被这东西脏了脸。” 假面从脸上脱落,露出一张惨白的容颜,本就白皙的脸庞变得更加通透,变得缥缈不不真实,散发着淡淡的莹光。 而男儿的五官俊逸得无可挑剔,俊朗的眉,清丽的眼,挺直的鼻梁,此时性感的薄唇紧紧抿着,竟生出病美人的感觉偿。 此人,赫然就是凤祁帝王——云千珏。 一指探上女子手腕上的脉搏,男人欣然一笑:还好自己赶到的即时,好在无颜此时只是昏迷了过去,他不敢想象,要是自己晚到一步,如果看到的是无颜那具冰凉的尸体,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怎样的事来。 仅仅只是看到女人闭目躺在那里,他的心就像用铁锤捣乱一样痛不欲生。 下一刻,云千珏艰难起身面对属下:“你去找大夫来给她看看。” 黑唯错愕地看着自家主子:云千珏只是出去一会儿,怎么回来时,他与蓝无颜都是这样一副样子?看着云千珏的伤势似乎比蓝无颜还要糟糕。 从云千珏回来一直到现在,男人的眼睛就一直没有从蓝无颜身上移开过,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帝王,这样小心翼翼,这样卑微,简直就把蓝无颜放到自己的心尖上去宠。 他这样的脉脉柔情是这二十年来的第一次,却不想,竟是对着蓝无颜。这样看来,帝王对蓝无颜的喜欢远胜宁楚欢。 可是当初,云千珏分明强迫蓝无颜挖取心头血去解救宁楚欢,在那时,两个女子在他心中的分量不是已经见了分晓吗?如果说云千珏真的爱蓝无颜,之后又怎么任由蓝无颜出了宫?帝王的爱一向霸道,只要是喜欢的,一向会牢牢抓在手心。为什么只要事情沾上蓝无颜,帝王的举动就会异于往常? 这下,黑唯也是分不清了,云千珏的心思,他看不透。 “主子,你的伤势,还是让属下先给你看看吧。” 云千珏的脸色不好,分明是受了极重的内伤,若是自己现在输点内力给他,或许身体会稍微好受一些。 “先去找大夫。”男人沉眸,眼中固执。 黑唯的眸光闪了闪,几经犹豫,到底不敢拂了主子的意,只能出门去寻大夫,木门推拉,发出吱啦的声响,在静谧的夜里格外瘆人。 门外,掌柜战战兢兢地守着,此时见到黑唯从内室出来,赶忙迎上前去,笑得不无讨好:“官人,有什么差遣?” 他也不知道,云千珏是怎么得的消息,居然就在蓝无颜被带走的几个时辰后找到了自己,一想到当时云千珏杀人似的眼神,他就吓得腿软。 “蓝姑娘受了伤,我去给她找大夫,你且在这里守着,不要让人靠近,知道吗?”黑唯低声嘱咐。 “是是,我一定照做。”掌柜的笑得灿烂,点头如捣蒜,只是额间的汗滴不断下滴,他时不时地拿起手帕擦拭。 “还有,与蓝姑娘在一起的那个小女孩,这件事,你不要让她知道。” 第一百七十一章 我的身子,是谁给清洗的 云千珏的视线从蓝无颜的脸上划过,一点笑意恍如光华,还没来得及凝固就倏然破碎,下一刻,男人脸上的神采褪去,身形一颤,竟是重重跌入尘埃,昏昏不醒。 他能坚持到现在也是拼尽了全力,到如今,已是筋疲力尽。 翌日,容家。 晨曦,一缕清辉自东方透出。 天气还有些寒冷,然而大雪骤停,地上的积雪映着霞光如明镜闪耀。 五更将末,院内就热闹起来,下人扫雪的声音窸窸窣窣,还有人来回走动的踱步身由远及近。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蓝姑娘,你可起来了?” 自窗桕中射入斑斑点点细碎的阳光,身下是一张柔软的木床,无颜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嗯了一声,眼皮沉重,女子辗转反身继续沉睡。 “蓝姑娘,蓝姑娘,你可起床了?” 来人坚持不懈地发问让无颜总算有了一点意识,突得坐起身子,映入眼帘的竟是白色的帐幔,头顶是一袭一袭的流苏,坠金的玉珠莹莹,让无颜一阵恍惚。 低头,繁复华美的云罗绸被褪到腰部,露出自己贴身的里衣,干爽清新,丝毫见不见血迹。 撩开帐幕环顾四周,铜镜置在木制的梳妆台上,边上放着斗大的一个汝窑花囊,几只白晶菊开得正盛,小小的花瓣舒展开,明媚可爱,更是馨香袅袅,醉人心脾偿。 这里,分明就是自己所住的客房。 可是,自己脑中翻涌的记忆却是容家的祠堂,大理石桌案,自己失足下坠落地时的疼痛,以及脖颈一寸寸收缩,几乎窒息的绝望。 那个妇人明明是要发了狠劲要致自己于死地,怎么最后 是那个妇人放过了自己?还是有人出手相救? 自己是如何回的客房,身上的衣服又是谁给替换的?这一切就像一团迷雾包围自己,惶恐与惊疑就像藤蔓缠紧紧缠绕,一时心乱如麻。 她忽而生出一种错觉,好似昨夜的种种,不过是一场荒诞不羁的怪梦,可是,摊开自己的右手,她又分明看到了几圈暗黑,那是昨夜摔下屋顶时,不慎被香烛烫伤的。 “蓝姑娘,奴婢可要进屋了。”丫鬟试探着询问,下一刻就轻轻推开门扉进了内室。 入眼所见,却是无颜穿着里衣,披肩散发地倚着床沿而坐,双脚随意地垂着,在空中轻晃,微穿足袜,露出一双莹小脚踝,竟比璞玉还要晶莹白皙。 “哎呀,姑娘,你怎么这幅模样,莫要挨了冻。” 丫鬟匆匆反身掩门,无颜到底是个姑娘家,这样衣衫不整的姿态被人瞧了去,可不得毁了清誉。 偏生蓝无颜还跟个没事人一样地怔忡在场,眼中更是染上了一层阴翳,阴晴不定。 “姑娘,你先来梳洗打扮一番,过个半柱香时间就会有人送来早点,二爷就在院中等你。” 丫鬟手中捧了一个铜制脸盆,盆中水汽缭绕升腾,暖暖洋洋,盆沿搁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白毛巾。 那丫鬟将脸盆放到了盆架上,便走向无颜,想着伺候无颜起床。 “我问你,昨夜是谁将我送回的客房,我的身子,是谁给清洗的?” 无颜查看过自己的胸口,原先破裂的伤口又缝合在一起,肌肤上干净柔润,没有一点血污,这样的情况,分明就是有人在自己昏迷的那段时间里为自己做了清洗。 “姑娘在说什么?奴婢不明白,昨夜伺候姑娘的婢女身子不适,也没有可以替班的奴婢,蓝姑娘不是自己一个人在客房吗?” 丫鬟眨巴着眼将蓝无颜凝着,目光坦诚,不像说谎作假,无颜的心不由咯噔一下,四肢更是僵硬得厉害。 第一百七十二章 匿名信封 按照她的这番说法,容府的人对于自己昨晚的行踪根本就不清楚,那么,现在自己安然无事地躺在这张雕花木床上,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府中可有一个缺了眼睛的妇人?”无颜惶急,继续追问。 “蓝姑娘今日怎么这么奇怪?竟是问起这种事情来。府中的奴仆我大都知道,但是还真是没见过哪个是独眼的。不过既然姑娘要寻这位妇人,我倒是可以帮你找上一找。撄” 丫鬟言笑答道。 “不必了,我只是随便这么一说。”略微将毛巾浸湿,然后稍稍拧开,绵软的质感带着温热的气息深入毛孔,心中的阴郁这才稍稍化开些许。 院中,一方五角亭,四处奇草仙藤,累垂可爱。 容二老爷远远便见到蓝无颜漫步而来,慌忙从石凳上起身,上前相迎:“蓝姑娘,不得了,不得了。” 中年男人见着蓝无颜就是一副见了救星的模样,行走时竟不免踉跄偿。 “今晚我容家可就要迎来大劫了。”他的声音颤抖,面红耳赤,分明就是受了较大的惊吓。 说话间,他把一份信纸递出,信封上的火漆已经脱落。 无颜伸手接过,抽出里面的信函,是用青藤纸写就的内容,女子一目十行,匆匆看完。 信上的内容是:谨以此信给尔忠告,尔等若是不能在一月之内交出容久,就休怪我心狠手辣,屠你满门。十五日,灭你嫡系,一月,便叫你容家灭族。 “蓝姑娘,这是今晨我无意间在书房寻到的信封。听下人说,那是一月前,那是我大哥在世时有人匿名送来的,原本以为是旁人开得一个玩笑,但如今看来,确实是有人在针对我容家。看着信尾的时间落款,刚好就是一个月前,也就是说,今天,他们那群歹人又要寻上门来。这可如何是好?” 金光下,无颜的眸子如浩瀚般深处的深沉,良久无语,她蹙眉问道:“这容久,是什么人?” “嗨呀,姑娘,你是不知道,这容久原是容家的二小姐,也就是我大哥的胞妹,十年前,她与他夫君成亲之时,一双丽人全部被人劫持,这么多年一直杳无音信。如今这群人指名要姓来找她,我们又如何交的出人?” 容二老爷哭丧着一张脸,心里如油煎般折磨。 此时,他对容久是真正恼恨。仅仅因着她一人的关系,就叫他们整个容家跟着倒霉,对方倒是跟着二小姐有着怎样的深仇大恨啊。 一想起当初嫡系一脉的死相,这容二老爷就一阵发憷。 下手之人当真是毫无人性。嫡系的所有人,老弱妇孺一个都没有犯过。 而且听着衙门仵作的验尸结果,他们死前竟是被怪物活活吸干了血液,才被砍去的脑袋,那种过程极其漫长。 据说,这是失传多年的禁术,被害人在这个过程中就算浑身的血液都被吸干,也不会立即死去,这种死法比凌迟处死还要来得煎熬,就像如同在地狱十八层体会了所有的酷刑。 “容二老爷,府中可还留有当年容二小姐的画像?”无颜忽而出声询问,若她所猜不假,她想,自己应该找到了答案。 “蓝小姐要这个东西做什么?这么多年前的事了,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寻到,一会我差人到地下仓库找上一找,若是寻到了,就送到客房给姑娘你瞧上一瞧。” “容二老爷,我还有一事想问。那小姐的夫君可是一个和尚?” “蓝姑娘果然料事如神,当年的那个男人确实是个和尚。” 容二老爷唯唯应诺,对无颜忽而生出一丝尊崇来,或许,以着她的本事,当真可以救容家于水火也未必可知。 第一百七十三章 夜半哭声 女子的脸上勾出一抹深邃的笑意:她想,她已经猜出,这袭击容家的歹人,究竟是谁了。 “容二老爷,你且吩咐下去,今夜不管发生什么事,听见了什么响动,都不要叫下人们走出房门。” 晚霞撕破淡云,一片昏黄里,衬出暮色的明净撄。 水晶帘落,纱幔垂曳。 无颜静然站在窗边,手中的画卷徐徐展开,便露出一张少女清秀的脸庞。 是再普通不过的大家闺秀模样,十年前她芳华正好,眉间还有少许的稚嫩、青涩以及娇羞。 五官尚且标志,下巴微圆,双眼也是大而有神偿。 这般看来,和之前祠堂所见的那个妇女也有几分相像,单论脸部轮廓,那就是一模一样。 今日她又去了一趟祠堂,门是上锁的,屋顶上的破瓦也有人偷偷修缮过了,里面的场景也是井然有序,看不出之前破坏的痕迹,然而,她于一处死角,找到了一颗佛珠。 无颜知道,那名妇人正是容久。 看来,容久与凡语嫣之间的恩怨,全然是因为了空大师。 只是,这个容久到底经历了什么,居然仅仅在十年间,就成了一副老妪的形象。 夜里开始起雾,雾气深沉,只是几步的距离就辨不清方向。 屋里没有点灯,无颜支着头靠在窗沿上,看着星辰寥落,将雾气渲染得越发迷离,今夜,她忽而有些心神不宁。 “呜呜呜呜”若有若无的哭泣声响起,在宁谧的夜里显得格外瘆人。 无颜倒是一点也不恐惧,反倒踮起脚尖,倾身向外看去,只是迷雾重重,她又哪里看的见什么。 眸中一亮,女子勾唇浅笑,下一刻忽而掩嘴大呼:“容久容夫人,我们可以谈谈吗?” 她的声音清丽,穿过无尽的空间,不断向外扩散,尾音不绝。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哭声渐止,反倒是回廊上,竟响起鞋子拖拉在地的声音,一下一下,在黑夜里渐渐像无颜靠近。 眼前忽而闪过一片白影,快得来不及反应,眼睛酸涩,无颜搓揉了眼角,待到再次向外看去,却猝然见到了一张放大的脸。 有如枯藤般纠纠缠缠的头发披在肩头,妇人闭着一只空洞的眼神,另一只眼却像是秃鹫的双目,半合着,面无表情地盯着窗棂里的蓝无颜。 饶是无颜胆量再大,此时也不由得心里一毛。 然而下一瞬,无颜牵起一抹和善的笑意,那流露的温柔,泛着浅浅的光芒,有如轻粉的缎带,随着晚风慢慢飘散,拂过妇人的脸庞,让人莫名安心。 对着容久,她道:“夫人能不能陪我喝一壶茶。” 妇人静默无声地将她看着,没有回应,身体僵直地站在冷风里,竟似雕塑。 “夫人,无颜这次是来帮容家的,本质上,我们是友非敌。”无颜从茶几上取出一杯龙井,伸手递出窗外。 容久的目光终于有了丝波澜,面庞也似乎柔和了不少。 “你到底是谁?”妇人的目光扫过无颜的的每一个表情,最终定格在女子澄澈的双眸上,一瞬,她似乎就放下了戒心。 屋内点上了煤灯,烛火飘摇间,俩人对面而坐,人影在地毡上摇动,错综复杂。 “我私下观察过你一日,蓝姑娘,你为何要帮我容家?”容久眸中神色不定,目光仅仅地锁着女子,好似能够穿过形体,将人心看破。 只可惜,无颜本就是一个没有心的人,这样的人反倒磊落通透。 “因为赏金。容二老爷出得起银两,而我蓝无颜就想着挣这比钱。” 听着这话,容久的嘴角不由勾起一抹嗤笑:眼前的女子看着清丽脱俗,不染尘埃,未曾想,竟是这种势力之人。 第一百七十四药人 不过也正是如此,妇人对蓝无颜反倒越发放心起来,因为这种人最是容易满足,也最简单——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是自古的定律。 “夫人,我一直有个疑问。你既然身处容家,为何不与亲人相认,反倒要过着这样躲躲藏藏的生活?” “呵”容久冷笑三声,说不出的讽刺悲凉:“换做是你,改了原来的样貌,成了一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你又会不会与亲人相认?撄” 不是自己薄情,只是因为时过境迁,她没有那个勇气去面对自己的家人。 “这十年,我被凡语嫣那个疯子囚禁在暗室里,遭受那个女人的虐待毒打,受尽欺凌苦楚,一月前,才逃回的容家。只是我没想到,凡语嫣竟会用这样极端的方式逼我出来,可怜我大哥一家老小,全因为我命丧黄泉。” 容久寂寥地坐着,苍白的脸,苍白的衣裳,唇角的苦笑无力,仿若再多加一指,就会轻易破碎。 “那你又是如何逃出的暗室?” 以凡语嫣的城府,怎么会让容久轻易逃脱? 然而许久的沉默,容久面上挣扎,喉间干涩,终是没有再说出一句话偿。 她的容貌湮灭在烛火的沉浮中,下一瞬,她神情凌厉,恍若出鞘的利剑:“他们来了。” 院中,空气中忽而悬起了万点灯笼,漆黑的灯,恍若暗夜里的妖魔。 三三两两,成堆地扎在一处,臃肿漆黑,不断往下低落粘稠的液体。 无颜与容久来到院中时,看到的,就是这种景象。 而更为诡异的是,除了鬼灯之外,还有数十个形体僵硬,如同傀儡的人。 他们的脸上没有活人的血色,甚至脱落了人皮,露出头骨来,从嘴巴里,更是长出类似于野兽的獠牙,肌肤上布面尸斑,手脚比寻常人的要的粗大,指甲更是锋利无比。 一阵入骨的寒意弥漫开来,无颜脸色一白:“怎么会,竟是药人。” 一阵飓风吹过,鬼灯飘摇得厉害,就像在海啸中起起伏伏的海草,而雾气散尽,月光下,无颜隐约看出,那领头的药人,不是别人,正是此前被云千珏斩杀的年老大,那个断了左臂的年老大。 他向前伸出一只手臂,双脚更是机械地向前迈出。 “容久,你终于出现了。” 一道男声传来,循声望去,就见得一个男子岿然不动地站在鬼灯之上,恍若灭世的神魔。 这个男人,莫名有种熟悉感,无颜蹙眉,陷入了沉思。 而那边,鬼火凝结,漫天狂舞的杀气澎湃,男人居高临下地看着妇人,冷冷道:“容夫人,你是选择自己和我回去,还是选择,我强制带你回去?” 男人的语气轻蔑,说不出得讥嘲无情。 他本来生得一副清纯的样貌,却偏偏露出邪魅桀骜的笑意来,给人感觉甚是扭曲,违和感强烈。 玉指漫挥,鬼火跳动,一蓬绯红自灯中挥洒而出,似花雨般偏偏落下,沾上了无颜、容久俩人的衣玦,而蓝火就自那几处爆破,绵绵汩汩,化作灰烬。 “我就是死,也要与你们拼个鱼死网破。”容久咬牙切齿,下一秒,就飞身进了包围圈。 这厢,无颜回忆了许多,终于想起,自己是真的见过这个男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 此人与夜九歌的侍从长得一模一样,一刹,无颜脱口而出:“颜一。” 男人好似听到无颜的轻喃,眸光一闪,划过一抹情绪,眼神缥缈地向女子看去一眼,一瞬划过惊艳,继而勾唇浅笑。 一道剑光如腾蛟起凤,裂空而出,无颜抽出腰间软剑,亦是加入了战局。 第一百七十五章 府衙干涉 只可惜,这些药人刀枪不入,浑身上下布满尸毒,无颜一个不小心,竟也着了他们的道。 好在她百毒不侵,这些尸毒固然霸道,可也不能致她于死地。 这边,无颜正与药人缠斗得如火如荼,不想男子猝然旋身飞至无颜身侧,一臂灵活地勾上女子的纤腰,微笑如春水般徐徐化开撄: “这样的绝世佳人,要是在这里身陨了,该是件多么可惜的事。” 男人今夜的目的本是容久,蓝无颜的生死与他无关。 只是这个女子既然认得颜一,在没有搞清具体情况之前,他不能让她就这么平白地死了。 他笑得放荡,无颜却觉得恶心万分,下一刻,剑心就直指那人:“是吗?那阁下没听过,最难消受美人恩呢?” 软剑从男人的肋下穿过,瞬间便要没入血肉,只是电光火石之间,也不知那人使了什么招数,居然轻巧地就将无颜的招式化解。 软剑从手心脱落,无颜的双手交缠,被他别于身后偿。 而包围圈里,容久的身上已经多了无数的齿痕,渗出的尸毒冉冉,妇人的动作慢慢迟钝了下来。 “夫人说了,只要活的,你们别做的过了,将这个妇人绑了,我们回去吧。”男人的声音沉沉,带了极大的威慑力。 可就在这当空,容家忽而冲进了无数的官兵,火把冲天,划破夜空,煌煌如同白日。 而领头的那人一身黑衣挺拔,身体健硕,剑眉星目,腰间别着纯金打造的宫廷腰牌。 “黑唯。”无颜轻喃出声,眉间带了一丝惶惑。 他怎么来了,居然还带了府衙的人过来。 他一个御前大侍卫,怎么会来干涉起这档事了? 黑唯的眼睛扫过半空,更是看到无颜受制于人的悲愤表情,他心下一沉,不由想起主子临行前的交代:我要你带衙门的人过去,好生护着丑八怪,断不能让她受了半分委屈,受到半是伤害。 “动手。”黑唯眉间杀气一凛,大喝令下。 那群衙役虽然对药人感到无限惊恐害怕,可是黑唯身上带着帝王的令牌,若是不从,也是违背君命,左右都是一死,还不如上前拼杀,幸运的话还能残留一条命。 “呵”鬼灯上伫立的男人一声嗤笑,小这些蝼蚁一样的普通人居然也敢做这螳臂当车的蠢事。 然而,下一刻,他却不得不正了脸色。 “用火攻。”黑唯淡淡指挥,他这句话,就像是平地惊雷,让男人一时错愕。 没错,火确实是药人的死穴,照这个形式下去,他们非吃了大亏不可。 “走!”男人使了个障眼法,只不过一眨眼的光景,那群药人、那个男子,连带着蓝无颜和容久都消失不见。 等黑唯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他双手握拳,青筋突起,怒气在胸中肆意翻涌,不由一剑挥了出去。 小船沿着狭长的河道缓缓前行,斑驳的树影荡漾在河面上,水面上是高出一人的莲叶,此时虽已凋敝枯萎,然而数量之多,全然是一个自然的屏障。 船艄上,艄公轻摇船橹,吱吱呀呀。 烟波淼,星如豆,朝阳渐渐自东方升起。 无颜与容久皆是被人用粗麻绳捆绑,只能蜷曲在船尾。 “哎呀,我说,你就不用在挣扎了,姑娘,现在这方圆百里都是我们的势力范围,你又能逃到哪里去?” 男子笑得张扬,露出一排明晃晃的牙齿,单只看他的样貌,却是再清纯正点不过了。 不久,眼前景色一换,进入了一片宽阔的水域。 不远处的山庄楼阁瑰丽堂皇,美轮美奂。湖中九曲桥横,画船迤逦。 无颜心下吃惊,只因为这不是盟主府,当时凡语嫣的一处私人山庄。 第一百七十六章 女人,你要吃吗? 不久,小船靠岸,男人率先下了船,解开无颜和容久脚上的绳索,俩人被几个药人推推搡搡着也下了船。 几个药人上岸后就沿着河岸把守,再有几个药人与男人一道,押送容久、无颜进入云中楼阁撄。 上山的路是几千重阶梯,用大理石堆砌而成,打磨平整。 路两边栽满了银杏,此时干突突的枝干笔直简单,偶有几片深黄的扇形树叶还摇摇欲坠地挂在上面。 山路陡峭,几人拾级而上,走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半山坡偿。 无颜的心脏不好,又被药人催赶,此时汗如雨下,只听着胸口扑通通跳个不停,密如针扎的感觉袭来,一时让人窒息。 “喂,姑娘,你没事吧?”男人开口,已经发现了她的异样。 无颜哆嗦着嘴唇,急促喘息,只见白雾团团,竟是痛到发不出一点声音。 “我方才明明喂了你俩尸毒的解药,怎么还会不适?” 男人惑然,亦是向容久看去一眼,却见妇人一切如故,面不改色。 眉间一跳,男人嘴角抽搐:“姑娘,你该不会是爬不动了吧?”不是中了尸毒,只是因为身体娇弱。 看这个姑娘穿着不算华贵,样貌却是万中翘楚,言行举止自有一派闲适,莫不是容家的某位千金小姐? “还真是麻烦。”男人蹙眉:“看你昨夜似乎挺能打的,没想到只是爬个山都能把你累个半死。” 听着男人的抱怨,无颜却只能苦涩一笑。 她虽万毒不侵,可是因着挖心取血的缘故,身子早就大不如前,怕是这尸毒霸道,将心疾给牵引了出来。 “罢了,就由我来背你好了。”男人张了张嘴,不情不愿道。 按照无颜的这种状态,恐怕是走个一天一夜也上不了山的。那些药人虽然体格强健,却是异常粗苯,根本就不会背人。 “你们先押着容久去见夫人,我先陪着这个女人休息一会,不时就会赶来。”男人对着那群药人命令道。 无颜斜睨了男人一眼,眼中闪过异色:没想到这个男人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也会有这么体贴的时候。 ————我是男人真实心理活动的分割线 忙活了一晚上,我也有些累了,不如也偷个小懒,坐下来休息一下。反正夫人要的就只有一个容久,这个女人只是顺手捎来的,并不要紧。 只是,显然这个男人高估了无颜的身体状况。 一盏茶后。 “女人,你好了吗?” 三刻钟后。 “休息好了没?” 半个时辰后。。 “喂,你吱一声啊!” 无颜略有些无语地坐在石阶上,对于男人的催促,或者说是自言自语,一概忽视,充耳不闻。 闭眼,凝神屏气,调理内息。 男人在石阶上蹦上蹦下,一会儿攀手折树枝,一会儿蹲地刨土,心性看起来和半大的孩子没什么不同。 “女人,你要吃吗?” 下一瞬,男人将一个东西放到了无颜的眼前,有什么细小的触角碰到了无颜面上的毛孔,无颜不耐地睁眼,待看清眼前的“食物”,不由急急往后仰去,后脑勺更是不甚撞到了石阶。 龇着一口牙,无颜揉了揉被撞肿的后脑,瞪着一双美目将男人看着:“你说,要我吃这个东西?” “对呀,有什么不可?”男人也没有料到无颜的反应这么大,感应到女人惊疑的目光,他更是觉得无颜大惊小怪。 女人真是没用,爬不动楼梯不说,连吃个饭还要挑三拣四。(显然,此处,男人没有将容久当成女人) 见无颜推拒,男人倒也一点也不客气,将所有的东西都塞到了自己的嘴里,一边嚼得起劲。 这所谓的食物,指的是蜈蚣、蛤蟆、白蚁,还有一些小蛇。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若再说夫人的一句不是,我就当场杀了你。 也不知道男人是从哪里找来的,也不管有毒没毒,一概往自己嘴里送去。 有些甲壳类的小昆虫因为比较坚硬,在男子的嘴巴里,发出嘎嘣嘎嘣的声响,竟像是在吃什么小豆子。 而像蛇类、蚯蚓一样的东西,男子就只是简单地咬成几段,就直接吞咽下去,便如同吮吸面条一样,竟发出刺溜刺溜的声音撄。 看男子的面部表情,好像还很享受这个过程偿。 这个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你怎么生吃这些东西?赶紧吐出来,这种东西,吃下去对身子不好。” 相对于一般女子而言,无颜还算是一个胆子较大的,以前做杀手的时候,也是风餐露宿,若是没有遇到酒店食舍,也会自己到野外去捕捉些猎物。但是自己吃的,一般都是一些野鸡野兔,偶尔也会吃蛇,但是像蜈蚣之类的,却是绝不吃的。 并且,这里是凡语嫣的别院,难道他还找不到什么食物不成?再怎么样也不会饥不择食到这种程度吧。 “不吃这些,那吃什么?” 男人听着无颜的告诫,却是好奇地眨巴着眼,男人的眸光是难得的清澈,此时直直地盯着女子,湿漉漉的一双眼,白衣白发,就像是一只大白狗。 “山庄别院里应该有米饭糕点之类的,那些东西,才应当吃的。” 男人的目光懵懂可爱,无颜不禁软了心,绵言道。 不想无颜的话一说出口,男人的眉梢飞扬,竟是闪过一丝不屑:“那些个东西怎么能吃呢?夫人说,这种东西,对我的功力百利而无一害。” 男人倒是坦诚,居然就这样讲事实说出了口。只是,他练得是什么邪门的武功,居然要以这些东西为食? “我们别庄里就没有一人会吃米饭。”男人略有些讥诮在话里,看着无颜的目光就带了点不屑。 恍若在他的眼里,米饭这类东西就是毫无用处的垃圾。 “你这一头的白发又是怎么回事?”无颜倒是不愿与他计较,继而转移了话题。 从和这个男人相遇一直到现在,蓝无颜的心里就存了点疑问:眼前男人的相貌确实和颜一一模一样,只是那满头的银发却是格外的与众不同。 “真是,这有什么好奇怪的。夫人说,但凡是个厉害的人,相貌也必定与常人有所差异。” “那是你家夫人在骗你。” 厉害和白发又有什么因果关系?凤祁大陆的种族全是满头黑发,这个男人年纪轻轻,最多才二十岁,就白了满头,一定是染上了什么病,或者是中了什么毒。 听着蓝无颜的话,男人的面色就沉了下来,浑身的气息不善。 “你若再说夫人的一句不是,我就当场杀了你。”男人满面阴鸷,这句话就如同从齿缝中挤出来的。 “时间不早了,你上来,我还要回庄子里去呢。” 男人抬头看了一眼玉阶,蹲下了身子。 蓝无颜从来就不是一个拘束的人,依着她的体力,是绝对到不了上面的,既然有免费的劳动力可以驱使,无颜倒也乐见其成。 “你还绑着我的一双手呢?”无颜淡淡提醒。 男人沉沉锁着眉,不耐地解开无颜手上的禁锢,只是动作粗鲁,绳索与肌肤摩擦,竟是磨出几缕伤痕。 无颜的肌肤如雪,衬出这样淡淡的猩红格外惹眼。 走到男人的身后,无颜就缓缓将身子靠了上去,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只是xogb还是尽量与男子的后背保持一段距离。 男人双臂穿过蓝无颜的腘窝,用力一个起身,轻快地往山上飞去。 他用的是轻功,速度极快。 两双脚轮流使力,就像在林间跳跃的小鹿。 男人的背不同于云千珏,云千珏的肩背宽阔,给人一种沉稳安心的力量;而这个男人身形削瘦,淡如浮云。 第一百七十八章 将你绑起来比较好,省的你溜走 男人雪白的长发在空中飞舞,徐徐擦过无颜的脸庞,女子浅笑:“你叫什么名字?” “颜二,颜色的颜,一二的二。”男人的声音响亮,好似响彻云霄。 山中林子里有不少的飞鸟似乎被惊吓到,便是齐齐飞上天去,密密麻麻的一片,遮天蔽日,翅膀扑扇的声音雄厚撄。 云层之上,那座别院云遮雾绕,垂花门楼,抄手游廊在虚幻中好似人间仙境,而那飞起的檐角缀有古铜色的铜铃,在风中微微作响,别有一番意境偿。 行至山顶,男人将蓝无颜放下。 一炷香的时间,男子与无颜身体相贴的地方已经熨烫出一点温度,此时突然分开,经冷风那么一吹,忽而觉得冷出鸡皮疙瘩。 “到了。”男人语气清冷,自顾自迈步往前走去,似想到什么,他忽而顿住脚步,急转过身子,快步向蓝无颜走去。 “我想想,你这个女人身手不错,还是将你绑起来比较好,省的你溜走。” 男人从腰间取下身子,让蓝无颜双手合十,然后他用绳索一圈一圈将她的手腕绑了起来。 “你一个女孩子家,带着武器在身边不安全,还是先交到我保管吧。” 颜二的目光又落到了蓝无颜的纤腰上,不盈一握,楚腰纤细。 只是男子的手掌贴上那处的一瞬,就被女子轻巧地躲过。 “不许动。”颜二尝试了几次,无奈无颜虽绑了手脚,却身轻灵活,竟是没被自己抓着一回。 “痒。”女子脸色略微扭曲,想笑又死活瘪着。 男子的面色阴沉如夜,风雨欲来,好像无颜再拼命躲闪,他就会将女子拍死当场。 女子无奈,只能强迫自己立在原地。 她的腰部一向敏感,偏偏颜二不知道抽出软剑的正确方法,手掌在她的腰间不断探索,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好歹自己是个姑娘家,他竟一点也不知道收敛,自他掌下传来奇异的战栗感,令人反射性地就要躲开。 尝试多次未果,男儿的眼中急出了血丝,竟是直接对着蓝无颜的衣服拉扯。 幸好她此时穿得是冬衣,胜在料厚,只是这样下去,那还了得?! “你已经禁锢了我的双手,没有必要再多此一举,更何况,我一个女子,你还怕我会拿剑伤了你不成。” 无颜这句话说得又快又急,接连跺脚的模样,还真是难得的可爱。 颜二一指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下,男人的自尊心、好胜心作怪,听着无颜的奉承,不由展演一笑:“成,就依了你。” 男人笑起来时有浅浅的梨涡,迎着朝阳辉煌,竟是熠熠生辉,单纯无害。 无颜有一阵晕眩,这样的笑容分明就是世上最干净,最美好的东西,恍若新生婴儿的啼哭,纯粹得不染一丝尘埃。 “喂,你快点!”绳索的一端被颜二拽在手心,此时他手上一重,无颜被迫跟着踉跄几步向前冲去,几乎跌倒在地。 这个男人,还真是阴晴不定。 就这样,颜二拉着蓝无颜就如同牵着一匹马一般走了一段路。 穿过重重回廊,路过竹林小榭,未央池正中,亭台小筑,水晶珠帘逶迤倾泻。 走在平直的小桥上,一步步接近,古琴声越发清晰,或虚或实,变化无常,时而清澈空灵,有如幽谷小涧,时而激烈有力,有如倾盆大雨。 颜二拉着无颜于亭外跪下,言语恭谨:“夫人,颜二回来了。” 清风吹起珠帘飘逸,叮铃铃的声响清脆悠扬,只一眼,无颜就看到了那个女人,素衣貌美。 梅花桌案上置了一瓶玉净瓶,用早间晨露养着几只鲜艳的红梅。 第一百七十九章 夫人,你可是将我忘了? 女子对梅抚琴,一把雕花桐木古琴,玉纤指在弦间上下翻飞,几瓣红梅簌簌飘落,翩落裙襟,衬得人高冷清净。 琴声猝停,凡语嫣悠悠看来一眼,丹唇轻启:“怎么还有一位姑娘?” 无颜改了容貌,远远的,凡语嫣只觉得这女子身形异常眼熟撄。 “在容家的时候,是这个女人突然杀出,看来与容家关系匪浅。”颜二如实答道偿。 “哦竟是如此。可是我要的只有一个容久,既然将她找了回来,其余的人根本就无足轻重。既然不重要,杀掉便是,何故带回来?” 那人的声音恍若春寒料峭,每一下,都叫人心生寒意。 这 颜二向蓝无颜投去一眼,眼底有些犹豫,下一刻,他轻声回禀:“可是,这个女人,好似认识颜一。” 还未待凡语嫣进一步定夺,蓝无颜倏而抬起头,脸上漾着浅浅的笑意,美如梨花:“夫人,你可是将我忘了?” 变了容貌,可是声音却是无法改变的。 凡语嫣猝然眸色一深,缓缓掀开卷珠帘,慢慢行至蓝无颜眼前。 目光在无颜的身上停驻许久,眼神灼灼,好似要将无颜整个看穿。 眼前的女子一身织锦的皮袄,衬得她体态轻盈,笑将起来时明眸皓齿,容颜娟好,便连东方的霞光也要暗淡了几分。 虽然面有风尘色,双眸却是灿烂绝丽,恍人心神。 “夫人,不记得无颜了吗?” 无颜的双手被颜二束缚,绳索被人牵在手心,然而颜二一个不留神,还是让无颜挣脱手心,站起了身。 颜二依旧跪在地上,抬眼看着那个女子,满目差异:这个女人,居然认得语嫣夫人。 “你,是蓝无颜?”凡语嫣的眸光闪烁,似是不敢置信:“你的样子?” 讶然许久,她忽而绽处一个璀璨的笑意:“蓝姑娘,上一回我将你放走,怎么这回,你又寻上门来?” “这何尝不是一种缘分?”无颜淡淡开口,眉间豁达,没有一丝惧意。 连自己也没有想到,自己执意干涉的容家无头案,凶手直指凡语嫣,如今她们又在此处相遇。 “是呀,确实是一种缘分。只是蓝姑娘,你可要知道,这次,你没有东西可以和我交换,我不会再轻易将你放出。你要知道,你这次是羊入虎口——有去无回。” 凡语嫣笑得潋滟:这个蓝无颜是云千珏培养的最得力的杀手,将她留在自己身边,或许以后会大有用途。 “颜二,你且带蓝姑娘下去,记住,要好好款待。但是,不许这个女人走出这个别院一步。” 蓝无颜藏在盟主府,云千珏若是去盟主府讨人,她必定不好应付,唯一值得放心的地方就是这处别庄。 此处位置隐秘,少有人迹,山下更有药人把手,蓝无颜若想逃脱,是难于登天。 “是。” 颜二抱拳作揖,双眸轻轻瞥过蓝无颜,不禁心下疑惑:这个女子,竟然有此等本事让夫人特殊对待。 “你在说什么?”一片阳光明媚,男人倒挂在枝头,手中抓着一只黄莺。 “不要吃它。” 此时女子站在香樟下,斑驳的暖阳陆离得射到无颜的脸上,女子微微眯了眼。 下一瞬,颜二就跳下了树头,鸟儿小小的头颅探出男人的拳心吱吱地叫个不停。 “为什么不能吃?不吃这些东西,我靠什么活命?” 男人反问,一切好似再正常不过。 “喏,用这个和你换。” 无颜从手中掏出一个白馒头,这是方才一个药人送来的。 “不换,这个东西看上去白白净净的,必定索然无味。更何况,这是你们的食物,到了我这边就派不上什么用场。” 男人固执,手下一个用力,那黄鹂就叫得更加悲切。 第一百八十章 女人,你是怎么认识的颜一? 无颜忽而觉得,和这样一个人说话,还真是有些力不从心,也不知道这颜二是受了凡语嫣怎样的荼毒才变成了这副样子。 “那我再帮你寻一些蛇虫鼠蚁,用那些和你换这只黄鹂如何?”无颜开口,言语中有淡淡的坚持。 “你为何要救这黄鹂,你若给我一个理由,我放了它便是。”颜二手上一松,那黄鹂总算得了一点呼吸撄。 无颜一时怔忡,不想着颜二居然如此通情达理。 只是,这理由她当如何讲明偿? 她若是说自己因着养了一只鹦鹉,所以不忍男人将这只黄鹂吞吃入腹,这样的理由会不会太过牵强。 毕竟,这鹦鹉和黄鹂是不同一类鸟,即便颜二抓的是一只鹦鹉,可不是自家的那只,她又凭什么去干涉对方? “我养了一只鸟,也同它这般可爱” 无颜斟酌着开口,只是她话还未讲完,那边,颜二就已经将那小生灵返归自然。 男人背转过身,背影有些萧索落寞。 “女人,我可以和你聊聊吗?” 香樟枝头,颜二和蓝无颜紧挨着彼此坐着。 枝叶婆娑,那翠绿的叶子随着清风盘旋风舞,纷纷扬扬。 山庄本就建在山顶,香樟更是一处高坡上的百年古树,高大挺拔。 男人的眼光并未看向无颜,却是极目远眺,看那山庄外的锦绣山河,看那帝京繁华的都市,尽管,他其实只能看到几条横直线条,看到那如蝼蚁般的人。 “女人,你是怎么认识的颜一?”男子开口,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意。 无颜侧脸向男人看去,白衣白发,他的容貌朦胧,好似虚无缥缈,就像冬日的白雪。 其实,颜二和颜一除了发色上的区别,便连着浑身的气质都是不一样的。 她虽只见过颜一一面,却能看出,那个少年其实被夜九歌照顾得很好,微笑间给人的感觉便像是邻家小弟。而颜二的笑容虽然澄澈干净,其实深藏背后的却是一股无边的寂寞。 “我曾经在盟主府见过颜一一面,其实也只能算是一面之缘。”许久的沉默,无颜忽而问出了心中所想:“颜一是你的大哥吗?” “不,他其实是我的幼弟。颜一、颜二是夫人起的名。” 颜二缓声说道: “我和颜一原本是流浪街头的乞丐,不知道身生父母,也没有名字,一日三餐从来就没个保障,直到有一日我出外乞讨,遇到了语嫣夫人。她是我见过的最好看也最温柔的女人,她说我天资极好,想要将我带到身边培养。那时我十岁,颜一五岁。我求夫人将颜一一并带回去,夫人同意了,但是她却是将我们俩人分开抚养的。这么多年,除了夫人发布命令的时候,我从不出这处别院,更加没有见过颜一。” 原来如此,无颜了然。 所以,颜二之所以对凡语嫣心怀尊敬,是因为对当年的收养感恩戴德。 颜二方才之所以会放开黄鹂,也是因为自己的那番话,勾起了男人对颜一的回忆,他对颜一,必然也是喜爱至深,思念之极。 他,其实是一个感情相当细腻的人呢。 只是她隐隐约约间明白,其实,凡语嫣收养颜二,对男人而言并不是一件幸运的事,甚至可能是噩梦的开始。 这些年他吃的这些蛇虫鼠蚁,他的满头白发,他生活的方寸之地,凡语嫣何曾将这个男人当成了一个血肉之躯? 只是颜二一直将凡语嫣当成自己的全部,对她全身心的信任,所以从来就没有考虑过这些不正常的现象。 无颜忽而觉得很可悲,其实,自己和他又有什么区别? 云千珏收留自己,同样是别有用心,他们的存在,从来就是一种牺牲品。 第一百八十一章 云宣?,你好狠的心 另一边,未央亭。 “夫人,容久已经梳洗好了。” 年老大押着容久跪在亭外,然而厅中寂静,凡语嫣却是趴在梅花桌上睡着了。 她睡得并不踏实,寒风拂过她的脸颊,冰冰凉凉的眼泪在眼角停滞凝固,衬得眼角的红色泪痣更加妖艳,添了一份哀凉凄楚偿。 她又梦见了自己的前世,那一世,她背弃与和尚的誓言,承担着家族的厚望进入南祁的宫廷,与自己的姑姑一道侍君左右。 在那高墙的深宫里,她从一个单纯的少女渐渐蜕变成一个心机深沉的蛇蝎妇人。 她为帝王生育了一个小公主,被册封为三大贵妃中的淑妃,地位仅次于两宫皇后。 然而一切繁华落定,帝王因为东宫皇后崩逝降罪凡家,她和女儿被帝王打入死牢,只待择日处决。 在阴暗的死牢里,她想了很多,回忆起自己的一生,才忽而发觉,在法华寺的那段时光,才是自己命中最美好的记忆。 她从来就没有爱过帝王,短暂的荣华富贵,其实并没有给自己带来什么幸福。 行刑的那一晚,帝王身边的太监来到死牢,带来一杯毒酒。 “淑妃,白日里,凡家一族已经全部问斩,西宫皇后也已经被逐出南祁。帝王念在这几年你安分守己,贴心良善,决定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这里有一杯烈性毒酒,你且喝下它,不过一时半刻,你就会毫无痛苦得死去。” 那琉璃杯中的液体在昏黄的灯光下发出幽幽的光泽,美得惊心动魄。 她抬眼看一下牢房窗口外纷纷扬扬的白雪,一股腥甜堵在喉间,眼眶一热,她慢慢抱紧怀里安睡的女孩,颤声祈求道:“公公,语嫣想问一下,皇上他,何时将我的敏儿放出去?” 敏儿是自己和云宣?的女儿,平日里帝王对这个小公主宠爱有加,虎毒尚且不食子,她想,云宣?还是会放她出去。 那太监却是怜悯地看了凡语嫣一眼,眸中也渐渐蒙上一层水汽,颇有些不忍。 只是 “皇上说了,他会给你们母女建造一座奢华的墓室。” 太监的一段话就像一道霹雳打在凡语嫣头顶,她只觉得眼前一黑,似有什么不断从眼角滚落,她僵愣在当场,面如死灰:言下之意,敏儿她也难逃死劫。 “噗”她一口血喷出,齿间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她闭眼长叹:“云宣?,你好狠的心!” “动手!”太监沉声吩咐左右的侍卫,似乎心有不忍,竟是背转过身。 而那两个健硕的侍卫从自己的怀里夺过敏儿,她身子虚弱,根本就不是那俩人的对手。 敏儿惊醒,大约是被眼前的景象吓到,开始撕心裂肺得痛声哭喊,女孩就只有五六岁,嗓音还带着稚儿的绵软,每一声啼哭都叫自己痛不欲生。 她匍匐在地,双手狠狠地抓紧身下的干枯稻草,一步步向那个方向爬去,然而,她亲眼所见,一个侍卫捏着女孩的下巴,硬生生地将一颗黑色的药丸送进了孩子的口腔,不过片刻,孩子的哭声渐止,挣扎的手脚更是绵软地垂落。 凡语嫣如遭电击,眼前再没有一点生色,她想,自己是彻底没有了活下去的必要,血泪混着脸上的泥灰滑落两道痕迹,喉间如刀割般刺痛,她嘶哑出声,竟是再难说出一个字。 有人将托盘递到自己眼前,凡语嫣伸手从托盘中取过琉璃盏,她绝望一笑,瓷白的杯盏映着嘴角的血液灼灼。 只是下一刻,她竟听到了和尚的呼唤:“语嫣。” “语嫣”,这样的亲昵,这样的痴情。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早在你我初次相见,我就再回不了头 那种发自深处的心疼和怜惜,那声渐渐遗忘的深情呢喃,让她止不住地战栗起来,无数的情绪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每一处神经。 僵硬的转过头去,她见到那个男人一身袈裟炫目,眉间一点朱砂,这个男人在灯火阑珊处,手上一串旃檀念珠,再见面,沧海桑田撄。 他是法华寺中的得道高僧,到皇宫中为东宫太后念经超度,而自己成了死牢中的可怜妇人,风华逝去。 太监见到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也是不由微微弯下腰来,言语恭谨:“了空大师,你怎么来了这个地方?” 和尚对于这个公公的询问却是一言不发,眼睛直直地盯着匍匐在地的女子,满目哀伤偿。 袈裟的衣摆划过潮湿的地面,罗汉鞋无声地朝自己靠近,她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声,整个世界,她就只能留住他的视线。 和尚矮下身,将自己抱在怀里,一手按住自己的头颅,让自己的下巴搁在男人的肩头,她听见他的声音沉痛,恍若是抱了必死的决心: “语嫣,我问你,如果我说,今夜我要带你走,你是否愿意随我离开?” 和尚的发问恍若在自己的心间投下一颗炮弹,凡语嫣颤抖着嘴唇,眼前迷蒙,好似又想起许多年前的初见,她一身娇艳地站在桃花树下,微微娇红了双颊,低低问道:“和尚,你说,如来和我比起来,哪个更加重要?” “和尚,我已经嫁为人妇。”凡语嫣低低提醒,紧握的掌心,泄露了自己的紧张。 一旁的太监、侍卫看着眼前的景象,亦是深深震惊。 那个年轻的和尚抱着死囚罪妃,就像是最诚挚的恋人。 “了空大师,你这是在做什么?!”太监颤着指尖,不由尖声呵斥。 下一刻,却见得和尚打横抱起凡语嫣,身形挺拔,面色坚定:“我要带她离开。” “你知道这个女人是什么身份吗?和帝王的女人暧昧不清就已经是滔天大罪,更何况,这个淑妃还是戴罪之身,你要救她,就是公然挑战天子。” “挑战天子又如何,与天下为敌又如何,我只要她好好的,就算入不了轮回,永堕阿鼻地狱又如何?!”和尚的双目充斥着血丝,胸腔震动,落地有声。 在那一刻,凡语嫣才明白,这个男人爱她,还爱惨了她。 和尚带着自己冲出了大牢,只几个动作,那个太监、几个侍从就被男人一瞬斩杀。 然而宫廷深深,他们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无数的箭羽将他们包围,利箭从四面八方而来,和尚护着她,将自己抱在怀里,任箭羽深深扎进血肉,而他闷声承受,上至头颅,下到双脚,利器密密麻麻的布满一身。 凡语嫣痴痴地看着那个男子,轻轻为他拭去嘴角的血丝:“和尚,今夜,你为我破了戒。” 今夜,他的手上沾染了太多人的鲜血。 “你是出家人,一旦破戒,死后就无法超度。” 女子的声音柔柔,却是带着哽咽一字一句,啼血而出。 “早在你我初次相见,我就再回不了头。”和尚闭目,额间的经脉涌动,好似要突破肌肤喷洒而出。 “何必,何必,我根本就不值得你如此。不值得!不值得” 女子看着和尚缓缓闭上了眼睑,整个心脏忽而空洞洞得厉害。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她就真的一无所有,她大哭:“和尚,你醒醒,你醒醒,是我欠了你,我还没有好好得回报你,你怎么就走了?!” 那一刻,她仰头,深深吻上男人的嘴唇,那种抵死的绝望,让自己有如搁浅的锦鲤。 第一百八十三章 玉在人在,玉裂人亡 她灿然而笑,紧紧抱住和尚,一根箭羽穿过和尚的,深深扎入自己的心脏。 一瞬,凡语嫣猝然惊醒,腰间的双鱼玉佩忽而滑落,清脆砸落在地,竟从中摔成两半。 “玉在人在,玉裂人亡。玉在人在,玉裂人亡撄” 凡语嫣的脑中一直在重复这句话,翩翩的梅花瓣渲染这寸天地,将女人的双眸也染上了一层血红。 “哈哈哈哈!”女子忽而仰面大笑,越是响亮,就越是忘情偿。 倏忽,她猛得咳出一丝血迹,自嘴角蜿蜒而下,一直滴落在胸口,那颈间佩戴的舍利子上。 他,死了!昨日,他死了。 凡语嫣忽而觉得有些心累,她不明白,既然佛祖给了她一次重生的机会,为什么又让他们俩人彼此错过?! 她重生一次,到底是因为复仇的,还是源自对和尚的眷恋,她不知道,她真的不知道。 可是,如果和尚不在了,她继续活下去,就算为凡家报了血海深仇,又有什么意义? 凡家也好,云宣?也好,这些和和尚比起来,竟是完全的无足轻重。 和尚死了,那么她的心也就死了,从此,她也不过是个躯壳而已。 “夫人,容久沐浴好了。”年老大的声音响起。 凡语嫣向那处看去,就见到了一身清冷的容久。 这位故人,站在她眼前,她本该恨她,可是再遇的这一刻,原本满腔的怨愤却烟消云散。 容久亦是看着凡语嫣,眼中无悲无喜,独眼的那只眸子,也是无波无澜。 容久轻然向凡语嫣行去,就直直地站在对方面前。 “凡语嫣,你杀我容家嫡系满门,只为逼着我回来,可是如今我站在你眼前,你又打算如何?是将我凌迟处死,还是生生杖毙?” 容久说得云淡风轻,好似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和尚他死了。”只是凡语嫣的一句话,却猝然让容久一个踉跄,瞳孔中似有什么生生破裂,湮灭成灰。 “怎么会?”容久喃喃自语,一时心力交瘁。 凡语嫣从颈间取下舍利,金色的小珠子却似千斤般沉重,又恍若寒冰透彻冰凉。 “这是他死后,火化形成的舍利。容久,要不是因为他私自救你出的暗室,更为了医治你的伤病散去毕生修为,他就不会死,不会死。” 女人的声音严厉,却又隐隐透着自责。 十年了,她恨了和尚十年,她气他移情别恋,气他于自己不顾,可是自凤祁山谷相见,他的老态龙钟,他的面目憔悴,她看在眼中,心口隐隐作痛,十年的怨怼竟是一扫而空。 他依旧那样深情地看着自己,恍若前世,他斩钉截铁地承诺,会救自己逃离皇宫,恍若前世,他临死前的依依不舍。 他说:“语嫣,十年前,我不是故意负你,只是当初,我将你忘记。” 一时情难自禁,她竟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所以,十年的恩怨,其实只是一场误会。 十年了,她从没有一天不想他,从没有一天不恨他,可是直到那时,她才明白,其实,一切只是命运捉弄。 将和尚带回盟主府,她细心为他疗伤,想着与他此生共赴。 可是,谁又曾想,他居然瞒着自己,将容久从暗室里放了出来。 这一世,她终究没有留住他,因为这个男人的心里,已经住了另外一个人。 可是,自己却丧失了恨的勇气。 “之前是我偏执,我恼怒他为了你舍弃性命,才出动药人逼你现身。可是和尚身死的这一刻,我忽然放下了,容久,这十年,是我对不住你。” 凡语嫣忽而的道歉,竟是格外的诚挚。 “他的生死与我何干,凡语嫣,你又何必告诉我?我恨你,也恨那个男人!”容久的表现却是出人意料,她忽而嘶吼出声,连连后退。 是的,那个男人确实是自己的夫君,确实是将自己从暗室里救了出来,确实传给了自己上乘的武功,可是,他却毁了自己的梦。 第一百八十四章 是我不知法度,故意勾引 “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那一日他向我解释,当初之所以迎娶我,就只是因为我救了他一命,加上他失忆,不记得过往,他对我,不是爱,只是感恩。”容久痛苦地摇头,神色间悲戚。 说起来,自己竟是世间最可悲的女人。 十年了,她一直活在自己编织的梦里偿。 她原本以为,自己什么都拥有,只是凡语嫣的存在,摧毁了她的所有。 但其实,从一开始,她就一无所有撄。 她的夫君从来就没有爱过自己,但是自己却因为那个男人失去了青春,失去了孩子,更甚至,失去了挚爱的亲人。 容久的这番话让凡语嫣一时怔忡不已,小小的雪花又开始弥散翩落,夹杂着寒意,丝丝侵入衣领。 “和尚他,明明是为了救你才殒命。”凡语嫣开口,蹙眉,面色凝重。 “救我?他哪里是在救我?!哈哈哈哈,凡语嫣,他的心里从来就只有一个你!”容久绝望地笑起来,眸中似有什么灼灼燃烧:“他根本就是在救你!他在弥补你的罪孽,他用自己的鲜血,洗祭你这十年的冤债。” 凡语嫣震惊地后退一步,捂着心脏,震撼到无以复加。 她忽而想起,前世,他对自己言之切切:“语嫣,你不用怕,在忘川河边,在阎王殿上,你犯下的所有罪过,我都会一一承担。不是你水性杨花,辜负帝王,是我不知法度,故意勾引。” 没有想到,前世是自己深深将他辜负,这一世他们之间,她依旧是被爱的那一方。 凡语嫣面色如纸,身体往后退去,撞击到那方雕花古琴,手指更是无意被那琴弦划破,低落的玫红,染湿琴身,在古铜色上绽开无数细小花瓣。 错眼向地面看去,双鱼玉佩断成两半,那交颈的锦鲤不再贴合,她心兀的一痛,竟是捂着心脏,蹲下了身。 指尖向那处探去,努力将两块拼凑到一处,只是,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再没有回天的能力。 “你走吧,容家的事是我对不住你,之后我会命人将千两黄金送到容府宅邸。” 凡语嫣的目光越过双鱼玉佩向那个妇人看去,虽然沐浴打扮了一番,可是对方的鬓角布满了银丝,看上去已不再是当年闺阁小姐的模样。 十年,她们都老了。 “我容家从来就不缺什么金银。”容久沉沉地出声,眸中一派决绝:“我只要你和我来一场赌局。” “好,我应你,” “我要的,是一场赔上性命的赌局。” 湖心中的小亭在那一片白白皑皑的世界里,突兀却独有意境。 梅花桌上,移去雕花古琴,放置了一套茶具。 炭火呲呲燃烧着,茶壶中的水沸了又沸,俩个女人席地而坐,神色平易。 容久拿起茶壶,沏了两杯香茗。 “凡语嫣,摆在你面前的俩个茶杯,其中一个,我暗暗下了毒,你挑一杯喝下,我们的生死,听天由命。” 凡语嫣最善用毒,若是最终她是以毒发身亡的形式死去,那就是一种戏剧性的结尾。 两杯茶水,同样的青花瓷杯,同样的水量,同样的香气袅袅。 凡语嫣倒是随意,竟是不假思索就拿起了一杯,一口尝尽。 容久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下一刻,伸手拿起另一杯,轻轻抿完。 放下茶杯,她的目光从凡语嫣绝丽的面容上移去,悠悠看向亭外越下越大的雪景。 “还真是天意。”容久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意,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闲聊家常:“当初你来抢亲,就是在这样一场漫天的大雪里。平心而论,凡语嫣,那时你单枪匹马,只是一杆红缨枪,就劫走了我的夫君,那时的你飒爽英姿,连我也不禁心生钦佩。” 第一百八十五章 颜二,你可知道你已经睡了十天? 凡语嫣诧异,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提起当年的旧事。 然而下一刻,就看到对方的五官中不断流淌出粘稠的黑色血液,她渐渐明白,其实,有毒的那一杯,是容久喝下的。 “其实直到现在,我还是爱着他,自从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爱上了他。我最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他最先遇上的是我,那他是不是也会像待你这般痴情的爱着我。” 容久的目光已经有些迷离偿。 毒是她下的,她自然能分辨,哪杯茶水有毒,哪杯茶水没毒,可是最后,她还是毅然决然赴死,只是因为,她渴望解脱。 或许,到了阴曹地府,她能见到心心念念的男人,孟婆桥上,他们能再次相逢,下一世,她要第一个遇上他。 “凡语嫣,我虽恨你,却也欣赏你,羡慕你。” 话音刚落,妇人就歪着头,断了呼吸,紧闭着双眼,嘴角似乎还牵出一丝笑意。 正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凡语嫣起身,慢慢走出亭子,没有打伞,任由雪花铺遍自己的周身。 年老大依旧保持着跪地的动作候在亭子外,他是个药人,没有独立的思考,也不会感到寒冷。 “找一块地方,将她好好埋了。”行至年老大身侧,凡语嫣低声嘱咐。 抬头,向无垠的天际看去,她的眸光亦是深邃无边:和尚死了,容久也死了,从此,她余下的漫漫光阴里就只剩下了复仇。 几天后。 床榻上,颜二抱着枕头呼呼大睡,他的睡相还是接近于婴儿的,原本覆身的棉被不知何时被踢蹬到了地上。 及腰的白发更是肆意地披散开,纠纠缠缠。 无颜站在床榻边,目光深深浅浅地看着男子,下一刻弯腰将被子从地面上提了起来,轻轻地抖了一抖,就为男人盖上。 “颜一。”贴得近了,无颜听到男人睡梦中的呢喃,她眸光温润,似春水般绵柔。 只是下一刻,无颜的面色却是一僵,不想这个男人居然弃了枕头,抱上自己的手腕。 此时的男人只是穿了一件中衣,裸露的瓷白色胸膛贴着无颜的手臂,竟是出奇的冰凉,他的这种温度,绝不是一般人该有的。 “颜二,你醒醒。”无颜无奈,只能试图将男人唤醒,虽然她一向不在意什么男女大妨,可是自己若是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必定累极。 “颜二。”女子又试图唤了一声,男子咂咂嘴,继续睡。 “颜二。”男子已经开始烦躁了,在睡梦中蹙了蹙眉,却依旧迟迟不醒。 “你家夫人来了。”男子总算有了反应,刷一下睁开了眼睛,刚刚睡醒,还有些睡眼惺忪,那副懵懂,竟似小猫般慵懒可爱。 只是颜二坐起身子环顾四周,却未见凡语嫣的身影,待看清面前放大的无颜面孔,不由恼道:“你居然骗我!” 男人明显是起床气厉害,龇着两颗小虎牙,看起来异常烦闷。 此时无颜的手腕得了空,就急急跳开了些许,拉开俩人的距离:“颜二,你可知道你已经睡了十天?!” 这个男人倒是奇怪,十天了就只知道闷头大睡,期间也不需要吃什么东西饱腹,也不需要解决人的生理需求。 “这有什么?!反正夫人没有下达什么任务,我闲着没事干,睡个觉有什么不可?!” 男人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再不想搭理蓝无颜,缩进被窝里,继续冬眠。 无颜此时也不好再说什么,便轻手轻脚地走出了小屋。 对于无颜来说,颜二有这个嗜睡的习惯反倒是一件好事。 她不能一直在这个别院待下去,必须寻个法子回到悦来客栈,此时少了一个颜二监管,她办起事来就轻松了不少。 第一百八十六章 麻烦的女人 凡语嫣的这处别庄依山傍水,规模更是别样的大,无颜花了两个时辰竟只是简单地走了半遭。 身披一件黑色连帽斗篷,蓬松的帽子毛茸茸,将女子的容颜全然盖住,一片冰天雪地里,独有那一身孤傲的黑行走于抄手游廊中,飘过一座座院落,踏过结冰的湖面。 行至一处花园,女子忽而停住了脚步撄。 抬头,只见门屏上的牌匾破败,被无数的枯枝藤蔓缠绕,看不出原貌,却依稀可辨上面的草书字迹,竟是:虚无幻境偿。 这名字起的玄乎,无颜的猎奇心被勾了起来,女子眸光一滞,此时也不做多想,举步就迈进了这座荒园。 “女人,不要进去。” 猝然响起的呼喊急切又惊惶,无颜略微侧头,就看见颜二借着轻功远远而来,两脚生风,四处的景物就如同光影般匆匆略过。 这个男人不是在屋里昏昏入睡吗?怎么跟了过来? 看他神情惊慌,这院中莫非有什么秘密不成?凡语嫣命颜二将自己变相囚禁,这处地方莫不是走出别院的密道? 无颜眸色一深,更是别过视线,决然进了那处幽地。 片刻后,颜二也站到了院外,然而此时哪里还见得到无颜的身影。 他杵在牌匾下纠结来纠结去,面上一番挣扎,心里更是恼火得厉害,为了泄愤,一脚踹在了门屏上,口中更是烦躁地大喝:“麻烦的女人。” 之前这个女人将自己吵醒,自那之后,自己再没了睡意。 这就罢了,他倒是没有想到,这个女人居然这么会惹祸,这虚无幻境哪里是寻常人能过踏入的,若是真的发生了什么事,他要如何向语嫣夫人交代?! “啊啊啊啊啊,气死我了,早知道当初在容家的时候我就应该杀了这个女人,那么现在,自己也不会这么累。” 男人揪着杂乱的银发一阵蹂躏,然而想归想,后悔归后悔,他现在也只有随着蓝无颜一同进入这处地方。 那厢,无颜为了甩掉颜二,已经跑得精疲力尽,然而当她停下喘息休息时,才发现情况异样。 这个小院,竟好似广袤到没有边际! 无颜心下一骇,更是回头朝入口的方向远远看去,然而除了锦绣大雪,余下的就只有乱蓬蓬的野草、三三两两破旧的紫泥花盆。 无颜顿住身形,再不敢挪动一步。明明置身寒冬腊月,她却忽而觉得紧张到面色发烫。 身为杀手,她本就异常惊觉,此时更似惊弓之鸟,任何一个风吹草动都能被放大无数倍,搅得人心神不宁。 蓦地,一股腾腾的杀意将蓝无颜包围,无颜猝然从腰间取下软剑,而下一刻,她竟看到散落在四处的紫泥花盆颤了几颤,竟有植物破土而出。 它们的生长速度极快,不过半盏茶,就已经成长为了枝干粗大的藤蔓,就如同潮水般不断向女子侵袭而来,深紫的颜色妖艳恐怖,其上更是布满了无数细小的针刺,在积雪的反射下,泛着淡淡的寒光。 而此时它们生出无数的触角,一点点向无颜爬去,恍若要将女子吞噬殆尽。 这种怪异的植物,无颜还是头一次看到,危险的气息将她团团围绕,只叫人寒毛直立。 无颜的心不由一阵紧缩,面上略过一抹担忧,剑锋一扫,附近的藤蔓就被斩断大半。 只是这样的方法根本就不凑效,那些藤蔓的重生的能力极强,不过一会就长出了新的枝干。 “女人,走开。”一人忽而狠狠将自己推开,耳边忽而响起骨肉的碎响,无颜赫然转头,就看到颜二替自己挡下了一击。 一根枝干狠狠地钻透了男人的肋骨,从后贯穿了他的身体。 第一百八十七章 我不叫女人,我有名有姓,我叫蓝无颜 那触角在男子的身体里不断扭曲盘旋,颜二噗得一下吐出一口血,鲜艳的色彩染红了更加衬得男人唇色的苍白。 “女人,你还傻站在那里干嘛?还不快来帮忙。” 难得颜二伤成这样,说话还是震耳欲聋,骂骂咧咧的样子看起来还挺有活力撄。 无颜啼笑皆非地看着这个男人,下一刻提了剑上前,将那更藤蔓斩断偿。 “再这样下去,我们的体力就会被消耗完毕,决不能再拖延下去。”无颜虚浮着颜二,缓声道。 “废话,这还用你说。老子都伤到筋骨了,这些怪物看起来吃人不吐骨头,继续逗留就只能死无葬身之地。这些都赖谁呀?!还不是你不安分,随意在别院中乱走,还无视我的警告。” 身体上的痛感强烈,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要不是语嫣夫人叮嘱过要负责这个女人的安全,他怎么也不会蠢到替她受罪。 此时的他痛到腰都直不起来了,脾气也不由得上来,说得不无激烈,唾沫横飞。 无颜面无表情地站在男人身边,男人横飞的唾沫些微沾上了女子的脸庞,无颜蹙眉,冷冷打断:“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 “哼。”颜二别过头去,心里似乎有闷气在不断地冲撞,直叫他抓狂。 “但凡是植物,一般都怕火,这些东西这般难缠,却是能过一把火烧尽。” 方才颜二为自己创造了喘息的机会,她已经想到了主意。 只是无颜话音刚落,颜二又开始炸毛:“你说得话谁不知道,这么浅显的道理。只是我问你,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女人,你上哪找火折子?!” 他侧脸看向女子,却见得对方的嘴角浮现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她本来就是一副沉鱼落雁之貌,此时眸中闪闪发光的是隐隐的狡黠机敏,越发显出无颜的灵韵通透,竟是让男人痴然了一阵。 无颜一边与男人对话,一边也是行云流水的舞着软剑,分出精力对敌。 她的身形化作一道青影,剑光闪动,凌厉逼人。 “男人,我不叫女人,我有名有姓,我叫蓝无颜。”无颜含笑应对。 这下,颜二的一整张脸就全黑了,简直是能滴出墨来。 都这个生死关头了,她居然还能计较这些,也不知道是脑子有问题还是被吓傻了,颜二撇一撇嘴,颇有些鄙夷。 不过,这个女人的名字还真是奇怪,分明就是万里挑一的绝丽佳人,却硬要取名为无颜,还真是诡异。 “你父母取名字还真是奇怪,天下间的父母都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谁能给自家闺女取这样一个恶劣的名字。” 颜二这也是顺着心中所想,脱口而出,只是他的无心之话却偏偏戳中了无颜的痛处,女子苦涩一笑:“我没有父母。” 她这句话说得轻轻柔柔,好似无关痛痒,但是颜二却在女子的幽深的眸色中看出了翻江倒海的忧伤,好似能将人淹没,只是一眼,就能感受到那浓重的悲凉。 “呲” 无颜的一个分神,让那些藤蔓寻了个机会,锋利的触角卷过女子的小腿,只听得衣裳破裂的声响,白皙的肌肤上就已经血迹斑斑。 “喂,你找死呢?快想想办法啊,这时候还哪有时间想着其他事呀。” 无颜若是沉溺在这无休止的哀伤里,那战斗的意志不就薄弱了。 颜二蹙眉,自心底生腾出一丝无力:他的本事全要由药人配合,没了药人的辅助,自己身上没有利刃武器,杀伤力就降低了很多。 不料此时,男人的眼前一猝然黑,忽而出现许多女子的重影,好似万花筒中百花绚烂,让人头晕目眩。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这个血比他以往喝得都要来得好喝 这样的反应分明就是中毒!还真是雪上加霜。 “不好,这些个藤蔓上带毒!”男人大喝一声,竟是昏了过去。 此时他的体重全部压在无颜的肩头,让女子的脚步一个踉跄偿。 形势危急,已经刻不容缓撄。 无颜抬头,看向蔚蓝的天空,此刻虽然还在下着洋洋大雪,可是日头却也是格外地猛烈,温度、光线恰到好处。 在这危在旦夕的时刻,无颜却倏然将软剑缠回腰间,一手撑着颜二的体重,另一手将自己随身携带的酒葫芦取下,猛地灌了一口,猝然如雾般吐出,洒遍各处。 下一瞬,她取下自己发间的簪花,让阳光穿透那凸透的琉璃簪花,直直射到那酒雾飞扬处。 一盏茶的时间,无颜一直保持着这个动作,任由那些藤蔓侵蚀自己的身体,更是一寸寸吞噬自己的鲜血,她紧闭着眼,愣是没有哭喊,不让自己因为痉挛瘫倒在地。 蓦然,火花四起,那漫延的火势一发不可收拾,蹿起的蓝色火苗,映着这满世界的如汤沃雪,竟生出几丝妖艳来,而紫色的藤蔓在灼灼的温度里不断蜷曲,跳动,枝叶凋敝,在地上拖曳出摆动的痕迹,发出嘶嘶的哀鸣。 火势一发不可收拾,不过半柱香,那藤蔓就被毁烧殆尽,剩下的残兵却是瑟缩回紫泥花坛中。 尘埃落定,无颜的后背早就竟是了一片冷汗,此时虚弱地往后仰倒,连带着颜二的身体也重重落下,压到无颜的胸脯上,竟是让她差点咽气。 “你还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无颜失笑,伸出两指捏了捏颜二的耳朵。 男人的耳朵摸起来软软的,手下细腻,竟能感觉到那毛茸茸的触感,爱不释手,无颜哑然失笑。 颜二睁开眼睛的时候,嘴唇还紧紧地贴着无颜的手臂。 唇下的肌肤白皙,甚至还散发着淡淡的体香,那肌肤就像是雪花般绵软,只是他吸吮的鲜血却带着灼热的温度,让他冻僵的四肢又开始回暖,颜二的第一个想法是:这个血比他以往喝得都要来得好喝。 他这样想着,原本体内嗜血的因子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冬眠了十日,肚子也开始有点饿了。 男人探出自己的虎牙,狠狠地在无颜的手臂上咬下。 剧痛带着酥酥麻麻的感觉袭来,无颜面色一沉,狠狠地用酒壶拍打着颜二的头颅:“看清楚,我是蓝无颜,我是个人,你不会是想吃人肉吧。” 无颜恶劣的揶揄,颜二捂着阵痛不止的额头,总算松开了嘴,只是口腔中还弥漫着腥甜的香气。 “女人,你干什么?!”颜二眼角发酸,忍住痛苦的冲动,怒视面前淡然的女子。 被蓝无颜这么一下痛打,他也算找回了点意识。 目光扫过四周遍地的焦土,离他们几丈的积雪竟全部融化。 “你是怎么做到的?!”颜二讶异,看这地上的痕迹,之前应该有一场大火肆虐过。 无颜却是没有立即回应他的话,反倒扬起头,小口小口地喝起酒来。 “一切的奥妙都在这个酒葫芦里。” 无颜用塞子将葫芦的开口堵住,轻轻摇晃酒葫芦,里面的清酒激荡,发出悠悦的声响,令人徜徉。 颜二不食五谷杂娘,对于酒这种东西更是异常陌生。 此时听着无颜的解释,对于那酒葫芦里的液体越发来了兴致:“世间竟有这般神奇的东西,看你似乎很陶醉它的滋味,难不成它比鲜血还要好喝吗?” 男子的眸光澄澈如水,看起来有些憨憨可爱,经着他的嘴将那句话说出来,给人深深的违和感。 第一百八十九章 现在,我们两清了 无颜一时忍俊不禁:“噗呲” “这有什么好笑的?”男人蹙眉,对于无颜的嘲弄,有些心烦意乱。 本能的,他不希望被无颜这样对待,他开始有些在意,在意这个女子的目光偿。 只是,这个细微的心里变化,连颜二本人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产生的撄。 “不行,我要尝尝。”颜二的动作倒也灵敏,也不知他用的什么技巧,轻轻松松就将无颜手上的酒葫芦夺了过去。 一打开壶塞就哗啦啦地猛灌起来,晶莹的酒水顺着男人嘴角一直滚落到喉结,更是一路往下,深入衣领。 白衣白发,盘坐在地,动作微微粗鲁却又一派行云流水。 那个壶嘴,原本是无颜贴着嘴唇喝的,此时被男人整个塞到嘴里,吸食清酒,菲薄的唇微微蠕动。 不知怎么,无颜忽而觉得面上一热,慌忙别开视线。 “咳咳咳咳,咳咳咳什么东西,又苦又涩,到底有什么好喝的?!”颜二喝得急了,面上被呛得酡红,水汽氤氲。 他这副样子忽而让无颜想起以往接触过的那几个小倌,她想,要是论起魅惑来,没有谁可以像颜二这样,竟然能将清纯和妩媚结合得这样出彩。 “你第一次喝,又喝得这么急,哪里能真正喝出它的滋味来?”无颜笑颜如花,将男子看着,神色奕奕。 “女人,你笑起来真好看,本来,我以为语嫣夫人是世上最好看的人,不想,你才是。”颜二的眸光一直落到无颜的面容上,视线不离女子的五官,一边细细观察,还不时做点评论:“世人常说,有一种美,叫做倾国倾城,以往我不信,以为是浮夸的说法,如此看来,反倒是我没有阅历,就如井底之蛙。” 颜二的话直接坦率,无颜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这样细细打量,更是第一次被人夸奖容貌,心里忽而产生一种异样的感觉。 无颜羞赧,略微有些尴尬,她清了清嗓子,引开话题:“其实要说起佳酿来,我的梨花酒独一无二,才是真正的好喝。来年花开,我就酿制一些梨花酒,寻着机会,我们一同品味。” 女子嗓音恍若天籁,她的每一句话都好像清泉流进了自己的记忆里,颜二绽开一个大大的欢笑,看向无颜的眸中多了一份神采。 无颜的左手手臂上还在冉冉流血,方才被颜二咬得狠了,上臂上留了两个齿印,看起来异常清晰鲜明。 无颜扯下衣摆,将那处的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 整个过程,颜二都目不转睛地看着,眸色渐渐转深:“女人,你的血是不是有解毒的功效?” 男人突兀的话响起,无颜抬手向他看去,俩人的目光方一相撞,颜二的心脏竟莫名砰砰跳得激烈。 他忽而想起之前唇下的触感,还真是出奇得美好。 “是呀。你替我挡了一下毒藤,我救你也是理所应当。”无颜的话说得清清浅浅,却在颜二的心间晃出一圈涟漪。 只可惜,无颜的下一句话实在煞风景,将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氛围毁得一干二净:“我和你非亲非故,不想欠你这个人情,现在,我们两清了。” 女子的话,让颜二心里不舒服,非常得不舒服。 男人磨着牙,笑得瘆人:“我不过是怕你死了,夫人怪罪下来,所以才舍身相救。我就算因此死了,也不会赖到你身上去。” “嗯,我知道。”无颜淡淡回应,埋头继续包扎伤口。 颜二的心里更闷了,堵得慌,简直闹心得厉害,男人深深地呼吸几口,努力让自己平复心绪。 第一百九十章 相偎取暖 日暮西山,雪也停了半个时辰,虚无幻境里除了积雪还有稀疏的黄草,就再无其他,荒芜到让人空虚害怕。 夜里,天气更是寒冷到彻骨撄。 广袤无垠的夜空,孤星伴月,寥落却又淡淡温馨。 无颜与颜二抱膝而坐,肩靠着肩互相取暖,黑色的斗篷将俩人的身躯包裹。 “女人,你说我们会不会死在这里?”颜二半合着眼,睡意朦胧,呼吸浅浅偿。 无颜侧着脸向男人看去,却见到男人将头颅整个搁到了自己的肩上,睫羽如扇般轻颤,微张的嘴角,唇瓣嫣红水润,泛着莹莹光泽。 “不会,只要我们找到方向,必定能过走出这座荒原。”无颜淡淡地回应,只是心下落寞,她也只是自我安慰。 这座荒原不是一般的大,而且基本没有什么植物,如果他们一直迷失在这里,不过七日,就会饿死。 更何况,这个荒漠一到晚上气温猝降,他们根本就没有足够的衣服可以御寒。 “我记得,小时候,我和颜一还是乞丐的时候,也是这样,经常挨冻。一到冬天晚上,破庙里的茅草根本就不能遮蔽风雨,我和颜一就蜷缩在角落,互相抱紧彼此,身上也是盖着同一条发霉的旧棉被。” 颜二哆嗦着嘴唇,眼神缥缈,双手更是圈上无颜的纤腰。 他的头轻轻蹭着女子垂落的青丝,感受着对方的温度和芬芳。 “那时,我觉得这样的日子清苦灰暗,可是现在想来,我竟还有些眷恋之前的生活。我时不时地想起颜一的笑容,他小小的手掌却带着奇异的热度。只要有他一人陪伴,就恍若是全世界。这么多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还记不记得我,我怕,他当时年纪还小,此时更是将我忘得一干二净。” 颜二的脸上浮出一抹苦涩的笑意,手上更是用力,将无颜狠狠抱紧。 “笨蛋。”无颜伸手揉一揉对方的白发,眼中划过一抹心疼。 无颜醒过来的时候天边才刚露出鱼肚白,眼皮沉沉。 只是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蠕动,轻轻蹭到了自己的xogp,无颜面色一黑,一瞬低头,就看到了颜二清纯的睡颜,以及他嘴角莹莹的哈喇子,点点粘上了自己的胸前。 他倒是睡得香甜啊。哈! “颜二!”无颜霍然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男人。 颜二突然失去了支撑,砰的一下倒在了地上,他吸了吸鼻子,痛苦地睁开了眸子,原本一双漆黑的眸子,却是艳丽地如同红宝石。 “怎么了?”男人嘀咕,双手无意识地向前探去,却只抓到了无颜的一双鞋子。 “你的眼睛?”无颜错愕地将男子看着,他的眼神空洞,分明没有焦距,她心里倏而升腾起不好的预感。 眼睛?男人伸手触到自己的眼皮,眨巴着眼,一脸的迷茫。 从瞳孔处传来的微微的刺痛,让他隐约不安。 “时间过去了多久?”颜二抬头,往无颜发声的上方看去,却只能看到极为模糊的影像,不久却又归于无边的黑暗。 “你看不见凌晨的日光吗?”无颜试探着开口,不由蹲下身来,在男子的眼前晃了晃手指,却见得男子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动作神情。 他,看不到自己! “你说凌晨?”颜二心里咯噔一下,蹙起双眉,一张脸皱成了苦瓜。 他的神情彷徨,却并没有抓狂,也没有什么过激的表现,只是有些困惑。 “竟然一点也看不见。”颜二闭眼,深深地呼吸几口,颤抖着指尖向无颜探去:“看来,我现在已经没有任何价值了,还会是你的累赘。” 第一百九十一章 该抱的抱了,是不是可以成为一对夫妻? 他陡然开始惶惶不安,凡语嫣对他从小的教育就是肉弱强食,如果失去了强大的能力,那么也就失去了活下去的意义,注定要被无情抛弃。 那么,现在,身边的这个女人,会离开自己吗撄? 男人的手又骤然放下,任凭自己往后仰躺,颇有些自暴自弃:“你走吧。” 颜二闭目,将自己完全融入到湿冷的泥土里,雪白的貂皮衣裳,雪白的长发,沾染上污泥,看起来狼狈又可怜。 他心里无比清醒,这样的自己,伤了筋骨不说,又无故瞎了一双眼,必然会给蓝无颜造成极大的负累偿。 如果这个女人够理智,那么她必然会舍弃自己,但是他又偏偏怀了一种奢望,希望她能为自己停下脚步。 就是这样矛盾的心理,让男人惴惴不安,浅浅地咬着自己的下嘴唇,十指更是狠狠地抓进冻土。 他闭着眼,就只能听到自己咚咚的心跳声,轻轻吹拂的清风,还有那个女人衣摆翩跹的簌簌声响。 “你起来,我背着你走。”女子的脚步跨前一步,微微弯下腰,一手已经牵上了他的手掌。 许是视觉丧失,他的触觉反倒越发灵敏。 女人的手心柔柔软软,些微的手茧摩挲着自己的肌肤,带来微微的战栗,他紧绷的那根心弦兀的被拨起,男子骤然睁开眼,眸中忽而多了几分色彩。 “背我?”颜二不敢置信地重复着这句话,忽而翻涌起的惊喜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只要一直朝着朝阳的方向走,一定能找到出口。”背上是那个呆呆傻傻的男子,圈着自己的脖颈,双腿自然地垂落在地上,拖曳出一条痕迹。 颜二的脸上漾起一抹自然的笑意,从很多年前开始,他就学会了自立自强,今天还是第一次感受到被人保护的温暖。 这个女人总是能给自己带来惊喜,自从遇上她,就一直麻烦连连,可是就是这种被打破的平衡,莫名让他尝到了失去已久的温情,让他恋恋着不愿放手。 “女人,我听说女子一旦和男子产生亲密的举动就必须以身相许,这两天我们接触颇多,该抱的抱了,是不是可以成为一对夫妻?” 颜二忽而的出声让无颜脚步一顿,她好笑地转过头去,看向那个懵懂的男人:“颜二,我不是一般的闺阁女子,并不在乎这些世俗的约束。” 更何况,自己才方经历过一段痛彻心扉的分手,又哪里空得出一点空间去接纳另一个人? 蓝无颜的拒绝,颜二听在耳中,心里蓦地一痛,张嘴就往前咬去。 他虽然失明,可是方向感极好,无颜又是毫无防备,竟是让男人一下得逞。 两片微凉的,绵软的嘴唇猛然相贴,由于男人用力地狠了,门牙相撞,磕着对方的唇瓣,竟生出点点血腥。 无颜的牙龈处也是倏而产生一阵剧痛,只是还未等她反应,颜二下一步的举动更是让她定格在原地。 无颜的鲜血甜美馨香,男人经不住探出舌头,小心翼翼地舔舐对方唇上的血腥,温热的舌尖在唇瓣上肆意游走。 “你!”无颜也不知是惊的还是吓的,此时是整张脸都红的厉害,辣的一片,一时竟是大脑空白。 而那微启的樱唇却是给了颜二一个机会,他的舌尖顺利地钻了进去,攻城略地,辗转不去。 男人初尝这种滋味,一时难以自拔。 无颜忽而找回了一点意识,下一刻狠狠地咬住牙齿,颜二吃痛,舌头已经被咬出了一点血,一时血腥味在口腔中蔓延,带来奇异的颤抖。 男人终于退了出去,只是砸吧着一张嘴,好像回味无穷。 第一百九十二章 所以,你只能做我的新娘。 “颜二,你疯了!”无颜对男人怒目而视,只是嘴角水光潋滟,又是两腮嫣红,竟无端生出一抹妖艳来,也透出一抹嘶哑:“我们现在还身处困境,你哪来的心思做这些事情?撄” 对于女子的质问,颜二的表现却来的镇定地多,一双迷茫的双眼看上去干净清澈,说出的话气死人不偿命:“女人,我都没有嫌弃你未曾漱口。” 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无颜就越发不自在了。 砰的一下,她将男人从肩上丢下,重重地蹲身,双手自雪地上挽起一堆积雪,往自己的嘴里送去。 冰凉的雪将女人的嘴巴填的鼓鼓的,那种彻骨的冰冷让她的牙龈一阵瑟缩,牙齿更是咯吱咯吱地打颤。 好不容易待那团雪自口中消融,无颜简单的漱了漱口,再猛地一下吐了出来偿。 用衣袖重重地抹去唇角的水渍,唇瓣上的小伤痕因着刺激产生尖锐的疼痛,一下一下地撩拨着大脑的神经。 无颜霎时笑得璀璨,比那冉冉而升的朝阳还要炫目三分。 她心下自嘲,没料到,她蓝无颜居然也会做出这样幼稚的行为,这个颜二还真是一个祸害。 男人这是却是哈哈哈地笑得开怀,虽然看不见,但他也能想象出无颜一脸嫌弃的样子。 无颜实在想不到,这个男人到底是有多么豁达乐观,或者可以说是没心没肺。 瞎了一双眼不说,如今能不能脱困还是一个未知数,可是他倒还有闲情逸致开起玩笑。 “女人,我已经亲了你,现在你是想赖也赖不掉,所以,你只能做我的新娘。”颜二顿然止住笑,神色严肃地抿着嘴。 无颜怔忡地看着男人,他的神色认真,每一个字都深深地印到了自己心里。 只可惜,她已经没了心力去回应,更何况,她根本就没有心。 冷冷的寒风夹杂着充沛的水气肆虐,阳光慢慢强烈起来,地面上的积雪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 远远地,无颜看着缓缓清晰的画面失了言语。 颜二亦是能感觉到女子的僵硬,他惑然出声:“发生了什么?” 无颜却是没有看向男人,视线定格在那片朦胧中,脱口而出:“是海市蜃楼。” 她的目光越过无数的水雾,看到了画面里的男人,一身喜袍喜庆尊贵,那边的风景不似这边,天边晚云渐收,淡天琉璃。男人站在皇宫的高台上一直注视着一个方向,目光专注又热烈,好似凝聚了毕生的柔情,就这样痴痴地看着一个女人离去的背影。 这个男人是云千珏,而那个女人竟是自己,这个场面分明就是自己离宫的情景。 云千珏的手紧紧地抓在汉白玉做的望柱上,神情一派凄楚,陪伴在帝王身边的是黑唯,单膝跪地,也不知在和帝王说着什么,云千珏却恍若未闻,下一刻竟是噗得喷出一口血来,身形颤颤巍巍,不久竟是软下身子,跪到了地上。 无颜目光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原本毫无知觉的心却又微微泛上一股酸楚,她轻轻闭眼,就有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流淌出来,滴滴打湿在自己的黑色斗篷上。 她不明白,为什么时隔这么久,再重新见到云千珏的这一刻,心绪竟还是不由自主地起了波澜。 心口好似又再承受了一遍挖心之痛,手心似乎染上了一遍通红,烫得她呼吸一滞。 “主子。”倏而,无颜哽咽出声。 颜二的手指试探着摸上无颜的脸颊,触动眼角的冰凉,他的瞳孔一阵瑟缩,那句低喃听在他的耳中异常刺耳。 “你哭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只要你将你惹哭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我怎么会哭,只不过是眼睛进沙子了。”无颜强牵着嘴角,眼睛却是依旧不离那处海市蜃楼。 转眼画面转换,一身红衣妖艳,她与玉奴跌跌撞撞地走在雪地里,而云千珏一路跟随,即使画面模糊,她依旧能看到男人紧紧握住的拳头,第一次,她见到这么失魂落魄的帝王,恍若只是世间的幽魂,只能小心翼翼地追随着自己的脚步,却又不能让自己发现。 她的眼眶一热,只能紧咬住下唇,防止自己哭出声响撄。 在容家祠堂的那一次,也是他出现,将自己从容久的手下救走,她看到云千珏默默地挨下那一掌,她看到他抱着昏迷的自己逃回悦来客栈,她看到他重伤倒地,她看到他脸色青黑几乎死去偿。 那一晚,是他给自己清洗的身子,男人虔诚地拂过自己的每一寸肌肤,那种怜惜的眼神,叫人目光破碎,只余下两线清泪。 原来,自从分别,他就一直默默在暗处保护自己,不惜牺牲自己的性命也要将自己带离危机。 只是,却是这样的你要取走我的心头血,却解救另一个你心间上的人。 云千珏,到底我在你眼中,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明明我要逃出你的世界,可是冥冥中天意又要让我知晓这些事情,将我拼命构筑的无情的堡垒攻破。 虚无幻境,竟原是这个意思,一旦闯进这个荒院,就极有可能通过海市蜃楼看到一些你不知的画面。 “云千珏。”终于,女子捂着心口弯下腰,哭得一塌糊涂。 “女人,你这是怎么了?!”颜二担忧地询问。 隐隐约约,他听见无颜在呼唤一个男人的名字,无颜那撕心裂肺的疼痛让他浑身不适:“云千珏是谁?” 他的眉梢恍若结了一层寒霜,胸中烦闷,好似堵了铅块。 “不管是谁,女人,只要你将你惹哭的,我一个也不会放过。”颜二一个用力将无颜抱紧怀中,原本清澈的眸中一闪而过的杀意,让人不禁冷颤。 他不明白,像蓝无颜这样一个内敛又天生凉薄的人,居然会有这样一个她在意的人。 这个认知,让颜二非常不爽,强烈的占有欲,让男人异常火大。 一天后,无颜背着颜二,终于寻到了虚无幻境的出口,同样也是这座别庄的出口。 入眼狭小的水域,两旁茂密的芦苇,干枯一片,映着霞光凄美。 “颜二,我们出来了。”无颜浑身一松,脸上一片脏乱,只是一笑间,却能见到的砾灿练,齿若编贝。 将颜二从背上放下,让他轻轻地靠着一块小土坡,无颜先是就着小河道中的清水缓缓洗了一把脸,经过一日的曝晒,原本结冰的河道已经消融出一片流动的水域。 她将双手合成碗状,捧起一点清水就往颜二的方向走去:“你的唇瓣都干燥得裂开了,喝点水润润吧。” 颜二的眼睛失明,只是依旧柔柔地看着女子的方向,一双猫眼似乎晕着一抹笑意。 “好。” 他低头,唇瓣贴着无颜的素手,轻轻地喝起水来。 女子的发丝飘落,勾上他的脸颊,一阵浅浅的摩挲,他忽而生出一种错觉,好像他们能够一直这样平淡却又宁静地一起活下去。 清水从无颜的指缝间慢慢溜走,不时就再无剩余。 “女人,我饿了。”颜二启唇,露出两排雪白的榴齿,他懒洋洋地倚靠着小土堆,闭目休息。 “嗯”上扬的语调,无颜好笑地看着这个半大心性的男人:“你想吃什么?” “我不挑,蚯蚓,甲壳虫,蜈蚣之类的都没关系。”颜二抿了抿唇,似乎在幻想这些食物的滋味。 第一百九十四章 笨女人,你要干什么? 一片波光粼粼的水面,偶尔游走着几只优雅的白鹭,无颜挽起裤脚,双脚踩在绵软的湿土中,一手握着软剑,目光在水面上搜寻,寻找合适的猎物撄。 一尾肥硕的白鲢鱼晃过视线,一瞬钻入枯萎的芦苇丛,无颜眸光一亮,循着猎物的行踪不断往枯枝深处走去。 身体与枯枝摩擦,酥酥痒痒,下一刻,一只脚却是不慎踩中了一截枯枝,自脚底心传来的疼痛使女子的脚步一顿,秀眉更是狠狠地蹙气,却是没有起唇轻呼。 慢慢将双脚从那处尖锐处拔出,不时就有袅袅的鲜血自脚底扩散。 “嗯”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声闷哼,让无颜精神一凛,她僵硬地转过头,就看到了一角藏青色。 熟悉的嘶哑的嗓音,隐隐透出男人的疲惫和痛苦偿。 无颜慢慢靠近,就看到了那人的全貌。 云千珏整个泡在浅水中,四散的青丝就好像水藻一样不断纠缠起伏,男人的五官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深邃英俊,只是眉宇间的病态叫人心间一颤,唇色更是苍白到透明。 男人就像是死尸一样一动不动地浮在水面,若不是他轻不可闻的低吟,无颜根本就无法判断他的死活。 这一刻,无颜的脑中空白,恍若置身梦境,然而身体的反应远比思想要来的快,等女子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来到了男子身边,将男人的头捧到了自己的怀里,他的身子冰若霜雪,女子心里咯噔一下,一指已经探到了男子的鼻下。 那浅浅的呼吸,简直若有若无,无颜的瞳孔就如深深的漩涡,慢慢加深。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无颜的手触到男人的脸颊,轻轻摩挲,试图给予男人一点热度。 因为在水中泡的时间太长,云千珏的肌肤松松垮垮,看起来好像烂了一层外皮,他的身上更是有几处咬伤。 伤口处不断有乌黑的脓液流出,恐怖至极。 无颜看得清楚,云千珏是被药人咬伤的。 心里百转千回,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不在宫中好好待着,怎么找到了这个地方,被药人打伤,更是独自一人漂浮在这处水域。 若不是自己无意间的发现,要是再晚几个时辰,他怕是真的就要在这里默默离世。 他的身体会渐渐腐烂,发臭,也会成为水里鱼类的食物,天上的飞鸟更是会将尖尖的喙刺进男人的肉体,一点点蚕食他的所有。 无颜此时也不做多想,就拖着男人的身体一点点挪到了岸边。 此时他们俩人浑身上下全是湿漉漉,被晚风一吹,水汽蒸发间,更是冷得厉害。 颜二已经听到这边上岸的动静,只是他隐隐约约感觉到,似乎上岸的不仅是无颜一人。 下一瞬,女子将男人拖到了颜二的身边,拿起软剑就要往自己的手臂上划去。 “你干什么?!”颜二侧脸对着无颜的方向,他能听出,利剑划破空气挥舞的气流声。 由于无颜的动作决绝,颜二来不及阻止,因而男人的一整只手掌就这样全然地包裹住剑身,手掌被割破,无数的鲜血将软剑染上了一抹动人的鲜艳。 “笨女人,你要干什么?!”颜二怒喝一声,既疼惜又生气。 颜二的鲜血就如同一股小涧一般不断流淌过自己的手背,灼热的温度烫的无颜心神不宁。 女子原本一片灰暗的双眸有了一丝动容,慢慢皲裂,一瞬如趁尘湮灭。 “我要救他,他中了尸毒。”无颜缓缓镇定下来,找回了自己的声音。 颜二的手掌自剑身上松开,剧烈的疼痛让他浑身抽搐,一只血肉模糊的手向旁边的云千珏探去,覆上他的面容,再往下,就是突出的喉结,颜二忽而闷闷道:“这是个男人。” 第一百九十五章 我说过,我只吃活物 “你要救他?”颜二沉声发问,声音中听不出喜怒,但是气氛压抑,让人呼吸困难。 无颜低眸,扫过云千珏面容,苦笑:“是,我要救他。” 只是这样一个简单的回答,就让颜二的心一下沉入谷底撄。 女子的语气沉重,为着这个男人,她不惜自残,动作间毫不犹豫。她是真的很在意这个男人。 颜二的胸腔剧烈的起伏着,第一次,他有了挫败感,这么多年,他还是极少会动情绪,可是,现今他清楚地知道,自己是嫉妒了偿。 “好,你要救他,可以,完全不用采取这样极端的方式。”颜二别过头,喉结上下起伏着,言语间有些困难:“我身上就有解药,我可以给你。” 说着,颜二慢慢探手进衣袖,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向无颜的怀里抛去。 他侧过身,闭上眼,看上去就仿佛沉睡。 无颜伸手接过那青花瓷瓶,从中取出两颗塞入云千珏的嘴里。 只是男子无声无息地躺在那里,药丸进了口腔,却没有往咽喉出咽下。 无颜的眸光一暗,下一刻,她的一手已经抓伤了男人的下颌,一个用力,只听得咔擦一声,那药丸就已经吞吃入腹。 做完这些,无颜的视线就不再停留在云千珏的身上。 对于无颜而言,遇到云千珏出事,她做不到袖手旁观,可是,要她心平气和地再次面对这个男人却是再无可能。 毕竟,他们之间横了一个宁楚欢,这个槛就是无穷的距离。 夜间繁星闪烁,在这个野外,空气清新凉爽,万物寂静,偶尔的几只昆虫在月光下攀爬飞舞。 砖木取火,支架上烤了一条去鳞的白鲢鱼,香气袅袅,勾人食欲。 无颜坐在火堆旁,目光越过烤鱼也不知落在何处。 一边,颜二与云千珏背靠背躺着,俩人身上盖着无颜的黑色斗篷。 绣花鞋踩在鹅软石上,踩在散落的枯枝枯叶上,发出窸窸窣窣的微响。 下一刻,无颜蹲在颜二跟前,手中拿着一串烤好的鱼肉。 “你不是说饿吗?尝尝看这个。”无颜将食物递出。 颜二的睫羽颤了颤,他原本就心神不宁,根本就没有睡着,此时听到无颜的话语,霎时睁开了眼。 在柔柔的月光下,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受伤落寞,无颜的面色一紧,眼神竟闪过一丝慌乱。 “女人,我说过,我只吃活物。”颜二浅浅开口,对于那鱼肉当真是提不出一点兴趣。 手心上的鲜血已经止住,整个手掌都染上了重重的鲜红,每次动作都会牵扯到伤处,加上他腹部的伤痛,他被这些苦痛折磨到神色恹恹。 此时,他深深地看着无颜,尽管目不能视,可仅仅是这样无言的对望都能让男人感到一丝满足。 “你且吃吃看,或许有意想不到的滋味。”无颜继续规劝,指尖自鱼肉上扯下一块,慢慢送到颜二的唇边。 “你先吃这个填填肚子,我一会再去为你找些活食。” 颜二的面上浮出一抹笑意,下一刻就张嘴含住了那点滑腻。 那鱼肉在嘴中搅动,舌尖处,味蕾上的感觉居然和平常所吃的活物差不多,血腥味浓郁。 这个鱼肉,基本就只有五分熟。 “好吃。”男人乖巧地抬头,继续张嘴,就如同一个索食的孩子。 不过半盏茶,经过无颜的双手,颜二已经将一整条白鲢都解决,只剩下那条鱼的骨骼。 颜二心满意足地闭上眼,发出餍足的叹息,这是有多久,他没有尝过烤制的东西,十年,还是更久? 他不禁又想起当初与颜一在一起的那些岁月,那时候,他与颜一也是常常到小河里去抓鱼吃,只是当时年幼,很多时候,那些鱼肉也是这样的半熟状态。 第一百九十六章 无颜担不起你们的这个称谓 烤架下的炭火已然滋滋滋烧得正旺,将无颜的侧脸映得温柔美好。 卷烟眉皱起,无颜的目光悠悠地落在颜二熟睡的面容上,他的睡容平静安宁,恬淡如同初生婴儿。 无颜苦笑一声,心中划过微微的酸涩和愧疚。 她方才在鱼肉上动了手脚,没个三五天的,颜二绝对无法转醒过来偿。 她也是无意间发现附近的睡眠草,这种药草的功效就在于能让人昏昏不醒,但是对服药的人并不会产生任何副作用。 这是她逃离别院的最好契机,颜二是凡语嫣的属下,她不能完全地相信这个男人,以防他阻止自己行动,不得已,她只能采取这种措施。 只是,颜二对自己的毫无防备和全心的信任,让无颜产生一种负罪感。 女子对天幽幽长叹一声:她本来就是这样一个人,薄情寡信又罪孽深重,身为杀手,她干的龌龊的事也不再少数,少这一件不少,多这一件自然也不多。 寂静的夜里,无颜忽而感触到了一丝剧烈的灯光,使她一瞬睁不开眼。 她提起手中的软剑,霍然起身,下一刻,就见得无数小船往岸边慢慢靠近,拨开重重的芦苇丛,明晃晃的油灯挂在船头,摇橹的吱吱声,人群的喧哗声划开暗夜的孤独,增添了一份暖色和热闹。 无颜浑身戒备地看着这群擅入者,一手握剑,一手掩面,挡住这刺目的光线。 不久,她却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嗓音。 “陛下,你在这里吗?”黑唯的声音嘶哑,明显就是拉伤了喉咙。 竟是云千珏的属下寻了过来,一瞬,无颜浑身放松了下来。 “大人,这里有个人影。”一个摇橹的渔夫兴奋地呼唤黑唯,巡夜灯高高地提起,照着远处的风景。 “靠岸。”黑唯沉沉吩咐,他的视线落在无颜的容貌上,眸中划过一抹不知的情愫,淡淡的愠怒,又带着浅浅的怜惜。 无数的小船挤过狭窄的河道,一大拨人冲上了岸,一时,河岸竟显得有些拥堵。 无颜眯眼看着这群人,眸光扫过,她孑然而站,满头的青丝,飞扬的衣玦,这个女人的容貌清绝,身材高挑,自有一股不食烟火的灵动清冷。 “参见容妃娘娘。”黑唯站在人群前面,率先跪了下去。 自从帝王与蓝无颜大婚之后,这个女人已经是帝王的妃子,礼数不能废,见面总该行跪拜之礼。 他这一声高呼,余下的暗卫也是整整齐齐地单膝跪地,双手抱拳,低垂着头,一派恭谨。 “无颜担不起你们的这个称谓。”蓝无颜侧过身,神色间决绝,眸中更是无波无澜,叫人看不出情绪,只是她紧绷的身体泄露了她的紧张:“黑唯,你该知道,自从那晚之后,我与凤祁的帝王早就没了什么关系,我不再是那个痴心错付的容妃,容妃早就死了。” “陛下在那边,你们将他带走吧。”女子将软剑重重地插进湿土,盘腿坐下,闭目休息,看起来好似清心寡欲的世外仙人。 “这”黑唯快速起身,不时就冲到了云千珏身畔,见着男子满面的病容,不禁一阵心悸。 两指慌忙地压上帝王的脉搏,黑唯的剑眉更是狠狠地一皱:“陛下是怎么受得伤?” “他之前中了尸毒,已经服了解药,死不了。”无颜的声音寡淡,好似在谈论最近的天气。 她这样的平静甚至是冷漠无情,让黑唯面色一沉:“无颜,你这样讲话未免太过狠心,你可知道,陛下现在受得罪是为着谁?你又知道这些个月,他经历了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又哪来的资格在这里摆架子。” 第一百九十七章 丑八怪,谢谢你救了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无颜冷眉相对:“要说起摆架子,我一个平民百姓又哪来的胆量对帝王不敬。” 女子的脸上挂着一丝讥诮,黑唯的话谴责的意思明显,好像做错事情的人是自己。 可是,受伤害最深的却是自己。 “如果不是我救了他,他现在不过是河面上的一具尸体。”强烈的委屈感袭上心头,无颜不知怎么的,就说出了一句违心的话偿。 话音刚落,她的心脏就一阵瑟缩。 利剑脱鞘的摩擦声响起,脖颈上一寒,黑唯已经提了一把剑站在自己身后,他的神色从未有过的冰冷,杀气翻腾,好像无颜再多说一句,他就会顷刻要了蓝无颜的性命。 “呵呵呵呵,我不过是说了一句实话,不是吗?”无颜侧脸,淡淡质问,凤眼妩媚地上挑,只是这层柔美中无端多了份凄楚和孤独。 她不过是说出了事实,黑唯就这样大动肝火,难道身份的差距,她与云千珏之间就没有绝对的公平吗? 帝王要救一个宁楚欢,他可以在新婚之夜取走新娘的心头血,为着一个另一个女人,他毁了他们之间的一切,害她落下心疾;现在,她只不过是说了一句不敬的话语,就要被人拿着剑威逼。 是,她只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女子,可是,她也有尊严啊不是吗? “黑唯,住手。”突然的喝声飘来,由于身子虚弱,说出的话轻轻柔柔,没有一点威压。 无颜怔怔然看去,就看到云千珏掀开斗篷坐起了身子,他覆着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呼吸都好像会牵动每一寸神经,看起来面目有些狰狞,再没有以往尊贵的样子。 四目相对,一个脉脉柔情,一个神情慌乱。 “哼。”黑唯的利剑往回一扯,就收进了剑鞘,只是剑尖在空中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将无颜的一缕青丝给砍了下来,那轻飘飘的发丝在空气中盘旋飞舞,最终降落到那一地的黑土之上。 “丑八怪,谢谢你救了我。”云千珏含笑地看着蓝无颜,浮起的笑意虚弱又忧伤,话间的卑微让无颜一阵呆愣。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听到男人的感谢。 无颜的嘴角微微蠕动,想要回应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眼眶有些热,她极力抑制着情绪,深深地看着那个憔悴的君主。 他的样子真的变了好多,面容好像许久没有打理,头发脏兮兮得披在肩头,满面胡渣,神情看去更是萎靡至极。 不过几月不见,就好似经久流年。 “主子,你这又是何必,明明你是为了寻她而来,如今重伤如此也是因为蓝无颜,现在为何还要”低声下气。 黑唯心中不平,终是大声地说了出来,只可惜,他还未说完就被帝王打断。 “黑唯!这些事不用再提。”云千珏慢慢起身,一步步向蓝无颜走去。 “这些时日,你过得好吗?” 他简单的问候好似在无颜的心间漾开一圈涟漪,热泪翻滚,无颜转过身去,不想让男人看到自己的失控。 “多谢陛下挂心,无颜这些日子过得很好。”离了他,日子照样可以过。 她从来就不是一般的女子,就算受伤再重,她都可以擦干血泪重新站起来。 只是,她需要时间去遗忘,去抚平伤口。 “无颜我们回去吧。”男人在无颜的身边缓缓坐下,深黑的眼圈下难藏一脸倦倦。 无颜的目光却没有看向帝王,反倒是望向远处的繁星闪烁,远处的一片平波。 她深深地吐纳几口湿冷的空气,低低问道:“陛下指的回去,是回哪里去?是回皇宫,还是悦来客栈?” 第一百九十八章 你不肯和我回去,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 短暂的沉默,俩人只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陛下,我们之间已经两清。你将我从容久的手下救出,我也解了你的尸毒,今后,我们再无瓜葛。”无颜从怀中取出那方手帕,递到了云千珏的面前。 而云千珏却是处于发愣的状态,痴痴地看着无颜:“你是如何知道?” 知道容家祠堂的那件事偿? 他愕然的表情映在无颜的瞳孔中,无颜的眸色一沉,却不回答男子的疑问。下一刻,已经将手帕塞到了云千珏的掌心。 “你这是非要和我划清界限,无颜,你对我,当真再没有一点爱恋吗?” 云千珏的神色痛苦,依着无颜的解释,这次她设法解救自己,不是因为余情未了,只是因为还清恩德。 面前的女子就这样坐在几寸之外,伸手可及,可是,他们之间却又好像隔了海角天涯,任他再怎么追逐,女子都不屑再回头看他一眼。 “陛下,你身子不适,还是尽早回去吧,无颜就不相送了。” 女子猝然起身,不想下一刻却被云千珏抓住了手腕。 “你不肯和我回去,是不是因为那个男人?你的心里有了别人是不是?”云千珏的目光狠历,直直射向那边依旧昏睡的颜二。 无颜的眉间一跳,分明知道是云千珏误会了,却不屑去解释。 “我看到你喂他吃鱼,语态亲昵,还真是难得的温柔。”其实他早就醒了,之前的那一幕也是看的一清二楚。只是,他不想承认。 他知道丑八怪恨自己,却是万万没有料到,她居然会爱上另一个男人,一个长相平凡,一头白发的奇怪男人。 “我不许。”云千珏的语气霸道,双手微微施力,无颜的手腕上就留下了一圈青色淤痕:“之前是我对不住你,丑八怪,你现在若是随我回宫,我一定不会再亏待你。” “陛下说笑了。”无颜用力地挥开男子,长身玉立,俯视男子:“陛下可以有一个宁楚欢,我蓝无颜为什么不能和其他男人相恋。” 挖心之痛又哪里是轻描淡写的一句对不住就能扯平的,我蓝无颜再下贱,也不会可怜到这种地步。你伤我这么重,又哪里是勾一勾手指,就能让我回心转意的。 “陛下,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故事?以前,一个商人做生意,他在贩卖的百年佳酿里掺了一点清水,被人揭穿,你猜,他最后的结果如何?” 无颜哽咽着出声,云千珏怔忡地看着女子,心中惴惴不安。 “经过这件事,这个商人就再没有再做出一桩生意。生意上诚信最重要,一旦失信,就再难挽回,本来的百年老店,也就在几日之内倒闭。” 无颜忽而呵呵呵地笑出声来,只是笑声低迷,笑得比哭还要难看,眸底的绝望深深刺中了云千珏的心脏。 不自觉地,男人放开了手,他明白,无颜不过是拿这件事影射自己,她再不会轻易相信自己。 云千珏紧紧咬住牙关,脸色更是刷地一下白得透明。 他重重地闭上眼眸,恍若全身的力气都被抽干,只能狠狠地捏着手中的那方手帕。 这方手帕,原本是他父皇与母后的定情之物,他将这个东西交到蓝无颜手上,就是一种倾心相待,只可惜,事与愿违,如今一切发展到这个境地,这方手帕又被送还到了自己的手上。 “真的不能原谅吗?”他爱她,远比自己相像的还要深刻,这几天,他就恍若身处炼狱,对女子的朝思暮想,简直要将他逼到疯狂。 “陛下,如果再给你次机会,我和宁楚欢,你会选谁?”无颜忽而平静地看向男子,眸光认真,好似要将男子看穿。 第一百九十九章 如果你的答案依旧如初,我怕,我会承受不住 会选谁? 云千珏敛眸,狭长深邃的眼眸微闪,双手抱头,久久没有回应。 漫长的等待,无颜的心也渐渐沉到谷底,手脚更是彻骨地冰凉,到底是她自作多情,在帝王的眼中,她与宁楚欢又哪里有可比性偿? “丑八怪,”云千珏忽而抬头,眸中暗光浮动,冷峻的眉宇间是一片挣扎撄。 心念急转,本能的,无颜并不想知道答案,猝然喝到:“够了,陛下,无颜并不想知道。” 如果你的答案依旧如初,我怕,我会承受不住。 是我奢望,是我死性不改,今后,就让我们两两相忘。 无颜从腰间取下酒葫芦,狠狠地灌了几口,的液体淌过她的咽喉,直入五脏六腑,烧得她脸色酡红。 “陛下,时间不早了,若是你还逗留在此处,没准会被岛上的药人发现,还是速速离开吧。” 女子的眸光冷冽,唇角因为清酒的滋润,荧荧泛光,甚是动人。 “主子。”黑唯也是紧张催促,云千珏在外面耽搁了太久,朝廷中的事情落下太多没有处理,如今身上又多了伤,还是早些回宫的好。 况且,看着蓝无颜语态坚决,云千珏此时说再多也是无用。 “好,我可以回去,但是,丑八怪,在我回去之前,你能不能再为我做一件事?”云千珏霍然起身,嘴上勾着一抹妖艳的笑意,又是平日形骸放浪的模样,一派风流散漫。 无颜怔怔地看着近处的男子,看着他一步步接近自己,看着他融星化月般柔柔的笑意。 这样的他,和记忆中的风姿重合在一起,胸中又是一股酸涩漫延:云千珏依旧是原来的模样,可是自己却再不是以往的蓝无颜。 “什么事?”无颜蹙眉,骤然冷声想问。 云千珏却在她一步之外停下,冰凉的手指倏而握上了无颜的手腕。 无颜的动作一僵,眉目中有一丝抵触,有一点惊讶,也有一份慌乱。 “陛下,你这是做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女子开始微微挣扎,脸上也有些许的不自然。 云千珏的眸底划过一丝伤痛,只是一闪而逝:她本是他的妻,现在却指责他逾矩,当真是天大的笑话。 男子的手握的很紧,然而却没有使用蛮力,不至于让无颜感到疼痛。 慢慢地,他抓着无颜的手,贴到了自己的下巴处,那里,胡渣已经长出一寸。 “丑八怪,为我刮胡子。” 云千珏的嗓音低低沉沉,磁性好听,而他这种突来的请求更是让无颜一个激灵,万般错愕。 “我这幅狼狈的样子,又怎么能回宫,让别人看见,岂不是遭人笑话。”男人静静地凝视着女子,一双眼中就只装下了无颜的盛世容颜,声音异常低柔,似乎掺杂了复杂的情愫。 “这件事,黑唯可以做。”况且,你是堂堂的帝王,又有谁能嘲笑你。 无颜猛得抽回了手,掌心在腰带处一阵摩挲,欲要去除手心的温度。 “黑唯是个习武的男子,要他给我刮胡子,我担心他手脚粗苯,将我的皮肉刮破。”无颜把话说到这个份上,明显是不乐意,偏偏云千珏发挥出死缠烂打的本事,涎着痞痞的笑意。 “你到底是个女子,在这方面总归会细心些,由你动手,再合适不过。只要你做完这件事,以后我再不纠缠。” 许久的沉默,烟雾蔼蔼,小河水畔,仿佛一切都成了俩人的背景。 云千珏的心跳不自觉地加速,也是一片忐忑。 他已经决定了放手,既然她心意已绝,他再不能继续纠缠下去,不然会遭到厌烦,更何况,既然留不住她,他也不想给丑八怪留下不好的印象。 第二百章 无碍,你做得很好 如果分手是丑八怪想要的,那他就选择放手。 可是,在一切之前,他还是想回忆一下曾经的美好,术阵里,他们不是夫妻,却能相濡以沫,那段时光,是他鲜少值得追忆的过往。 “丑八怪,为我刮胡子。”云千珏低低地重复。 无颜的手心紧了又松,松了又紧,下一刻,她的眸光拂过一旁的小土坡:“好,陛下坐到那处去。偿” 听得女子的回应,云千珏的嘴角浮出一丝极艳的笑意,更是从腰间取出一把小匕首,轻轻递到无颜的面前。 脚步轻快,往小土坡而去,轻撩衣摆,就端端做了上去。 而无颜接过黑唯递来的一盏油纸灯,亦步亦趋地跟在男人身后。 月光下,他们的背影交叠在一起,交融分离,分离交融。 黑唯等人却是退到了岸边,一动不动地站成一道风景,就好似一丛树木。 “陛下,抬头。”无颜将纸灯放置到了地面上,手握匕首,利刃已经对准了云千珏的下巴,只待下一步动作。 云千珏的嘴唇微微扯开,菲薄的唇还有些干燥,皲裂出几道痕迹。 “好。”男子微仰着头,感触着女子的视线,心中洋溢着淡淡的欣喜、眷恋以及离别的落寞。 无颜的两指按上云千珏的下巴,肌肤相贴,俩人皆是莫名地打了几个寒颤。 下一刻,匕首抵上男人的唇下,细细地刮起那层冒尖的青渣。 她的动作异常轻柔,半蹲在地上,从一个角度看,就好似被云千珏抱在怀里,做着异常亲密的动作。 而无颜的呼吸缓慢绵长,悉数喷到了云千珏的面颊上,带来一阵清风,裹挟着女子身上微微的梨花香。 她的目光专注认真,瞳孔中仅仅映着云千珏的身影,那一刻,男人情不自禁地伸出双臂,想要将无颜拥进怀里,然而动作一顿,他涩然一笑,竟是止住了行动。 即使再不甘心,此时,他已经失去了留住她的资格。 “嘶”云千珏突兀的表情牵扯到面部,刀刃划过,竟是割伤皮肤,在唇下留下一道浅浅的刀痕,深红的鲜血慢慢沁了出来。 无颜的手心一颤,下一刻就拉开了俩人的距离。 “陛下赎罪。”女子垂头跪地,看起来竟有些恐慌,瑟缩的脊背,颤抖的双肩,都透露出女子的惶恐。 但云千珏知道,她这一切全是装的。 男子的手摸上下巴,那里,已经是一片光滑平坦,只是指尖划过伤痕,他还是微微蹙起了俊眉。 “无碍,你做得很好。”只是,时间过得太短暂,他还没有认认真真地看遍她的眉眼,这一切就结束了。 云千珏起身,迈步走过无颜,背影孤寂冷傲,缓缓往岸边行去,他甚是没有回头看无颜一眼,他怕再多停留一秒,他会克制不住自己,他会反悔,他会将女子绑回皇宫,将她生生世世囚禁在高墙内,但他不能,他知道,一旦他这么做了,丑八怪会恨自己一辈子。 “黑唯,我们走。”云千珏跨上了小舟,闭目坐到了船尾。 黑唯沉沉应诺,其余的暗卫,几个渔夫也是瞬间就聚集到了船上,不过一刻,那缥缈的河面上就再寻不到一点痕迹,恍若这群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 几里之外,云千珏幽幽一叹,语气里有着浓浓的酸涩:“丑八怪,我从没想过有一天,你会爱上别人。” 岸上,无颜依旧是维持着跪拜的姿势,在冬日冷冽的寒风里,她的身影有些萧瑟羸弱,楚楚可怜,而那哒哒的泪水,更是将土地浸湿了一整片。 从此,她与他,是真真正正没了关联。 第一百零一章 小颜姐姐,我讨厌你 晨曦的亮光穿透云层洋洋洒洒,枝叶摩挲间投下窸窸窣窣的光圈。 无颜蹲身在颜二身侧,伸手为男人捻了捻覆体的斗篷,看着男子安然熟睡的侧颜,无颜的心头忽而染上了一层暖色。 下一瞬,她跪趴在地上,用匕首在湿润的土地上写了辞行的话语:颜二,多谢你这几天的照料,恕我不辞而别,有缘再见。 她的字迹刚劲有力,柔韧中带了份款款绵长情谊偿。 悦来客栈。 “小奴妹妹,你快些来吃些东西,瞧瞧这些时日把你给瘦的可不就剩一皮包骨头了,若是等不到蓝姑娘回来,你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餐桌上,阿福的肩头还挂着一块白色的抹布,晨间吃饭的时间过去,他刚擦完食桌上的油渍。 此时转过身来看见玉奴傻愣愣地坐在餐桌上,又是一点食物没动,不禁有些怜惜。 “阿福,不许胡说,小颜姐姐既然答应了我,自然会回来。” 玉奴面上恹恹,这段时间说短不短,说长不长,可是生生将女孩脸上的婴儿肥给磨掉了,露出了尖尖的下巴,皮肤也因为营养不良显得有些蜡黄。 此时她心里难受,身体也是极其不舒服,由于饮食的不规律,她的肠胃渐渐有了毛病,时常阵痛,就像有锥子在搅弄她的脾胃。 “小奴妹妹,那容家不是给你送来了酬劳吗?那些银子足够你几辈子吃穿用度,即使那蓝姑娘回不来,你这一生也不会受苦受累。” 阿福努力规劝,在他看来,蓝无颜已经是凶多吉少了。容家的风波平息后,蓝无颜就跟着消失得无影无踪,约莫就是遇害了。玉奴再这样无休无止地等下去,还不是浪费时间。 “你又在这里多嘴什么?”掌柜的从后面出现,在阿福的后脑上狠狠一个爆栗:“你有时间在这里废话,还不去后厨帮忙。” “是是”伙计微微应诺,憨憨傻笑,赶忙往后院跑去。 掌柜的却就着玉奴的位子坐下,眸光慈爱:“小奴放心,蓝姑娘必定平安无事。” 他这话音刚落,身后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掌柜的转脸看去,就楞在了原地,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只是无颜一身湿漉漉地站在那里,披肩的长发也是黏答答地贴在脸颊上,一路走来,在地上拖出一条水渍,看起来就像是刚才水中捞出来的模样。而事实正是如此,无颜花了一个时辰游到了帝京的官河,再花了一个时辰走到了悦来客栈。 此时她脸色看起来苍白好似疲惫至极:“我回来了。” 那熟悉的嗓音在耳畔响起,玉奴愕然转头,就看到了一身狼狈的蓝无颜。 女孩一瞬就冲了过去,重重地搂上无颜,眼泪鼻涕全部蹭到了无颜的衣袖上。 她抽抽噎噎地哭泣,一时竟不知要说些什么,只知道将恐惧全部发泄出来。 “小颜姐姐,我讨厌你!” “嗯,是我不对。我现在回来了,我来带你一起去北地。”无颜亦是伸手,将玉奴圈进怀中,感受这个女孩带给自己的热度。 从此,她们就能离开这片伤心地,去远方过着闲云野鹤般的生活。 “嗷呜嗷呜”小狼兴奋地围着俩人摇着尾巴,哈哈哈地吐着舌头,看起来别样兴奋。 这些时日,小狼也是清瘦了许多,毛发看起来也不似以往般光滑柔美,只是这一瞬神采奕奕,双眼似水晶葡萄,格外可爱有趣。 无颜蹲身,伸手摸了摸小狼湿漉漉的鼻头,背对玉奴吩咐道:“我们今日午时就出发,你且去收拾一下盘缠。待我洗漱更衣完毕,我们就出发” 第一百零二章 放开你的脏手,我再说一遍,放开 车马粼粼,行人如织,两个一高一矮的人儿走在街上,因着出众的外貌和气质,倒是颇为引人注意。 “小颜姐姐,我们就这样走了,哑巴和白陌哥哥要怎么办?”说话的是个男孩打扮的十岁孩子,个子小小的,模样生的却是水灵可爱撄。 怀中抱着一只雪白无瑕的小狼,盘曲着身子,困意连连,慵懒可爱。 一个青衫的公子牵着这孩子的小手,面如寒霜,样貌是少有的倾城之姿,叫人一眼忘俗。 “小傻瓜,我们要过的是流浪的生活,未来更是未知,白陌他们跟着我们不一定能过上好日子。更何况,那个人他,一定不会亏待他们,青冥也会对他们多加照料,或许,他们留在花月居,才是最好的。偿” 无颜缓声安慰,语气中情绪复杂。 脚步声哒哒,如淅淅沥沥的雨点响起,无颜顿住身形,循着众人远离的方向看去,秀眉微微蹙起。 “走走,听说城东发生了痞子强抢良家妇女的事情,现在正是热闹的时候,去迟了,或许就看不见了。” “是啊,我也听说了,听说那是个寡妇,今日午时本来是要出城给夫家送葬的,没曾想居然摊上了这件事。” “哎呀,怪就怪在那女子实在是妖媚透骨,真是绝色佳人。又是一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谁见了都会怜惜,更何况是那几个贪图美貌的混混。” “是嘛,那我倒要去看看,那个小女人长得是怎样一副可人的样子。” 推推搡搡的人群从身边经过,叽叽喳喳地交谈,好不热闹。 “小颜姐姐,城东不就是我们要去的方向吗?”玉奴眨巴着一双水灵的眼睛,听着众人的攀谈,不禁也好奇万分:“那我们也去瞧瞧。” “小奴,我们现在是男子的打扮,不要再唤我小颜姐姐了,该改口叫大哥。” 无颜好笑地看着玉奴,为了掩人耳目,她们特地穿了男子的便衣,不想玉奴从悦来客栈出来后就一直姐姐姐姐的叫唤。看她平日里机敏,不想在这方面居然这么迟钝。 “是,大哥,走,我们也去看看,能够被说成是绝色的女子,也不知是何模样,我倒要看看,她是不是能比的上小颜姐咳咳,我们走,快些。” 玉奴拉着无颜也跟着人流前进的方向跑去,步履如风,面上更是一脸兴奋。 “你跑慢些,小心跌着了。”无颜柔柔地看向女孩的背影,她的小手肉肉嘟嘟的,包裹着自己的大手,竟是分外柔软有力。 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俩人终是到了城东,只见着出城的关口,此时被堵得水泄不通。 “哎呀,累死了,累死了。”玉奴停下脚步,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呼呼地喘着气,额头更是一片晶莹。 “怎么这么多人?这可如何挤得进去?”玉奴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细汗,小脸苦恼地皱成包子。 无颜眯眼,目光跳过重重的肩膀朝人群中看去,只可惜,障碍太多,隔着一段距离,她亦是看不分明。 “小奴,我们还是不要凑热闹了,人多眼杂,这种地方还是别去了。” 无颜矮身,与玉奴平视,却见得对方的眸光划过一丝落寞和失望,那一刹,无颜的心口一紧。 “放开我,你们这群歹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居然对我做出这种龌龊的事情,你们可知道,我是谁?放开你的脏手,我再说一遍,放开!” 一人的怒喝从人群中传来,那熟悉的嗓音让无颜一个激灵,不由起身向那处快步走去,如果她没听错,那是鸿鹄的声音。 第一百零三章 你们干什么?找死啊 怎么会是他呢?他不是和凤羽大哥在一起吗?从皇宫中逃了出去,不是应该回到法华寺吗? 脑中纷杂着无数的疑惑,无颜加快了脚步,匆匆往那处而去,如果这件事与凤羽大哥扯上关系,她就不能不管。 “小颜姐不是,不是,大哥,你等等我,等等我。”玉奴见着无颜脸色突变,更是健步如风地往那堆人中扎去,不由紧张地跟上她的脚步。 “真是,这个小痞子做的真是太过分了。这个女子才刚刚死了丈夫,又哪里能在丧期与旁人快活。偿” “谁说不是呢?可是这群小混混在我们这一带也是出了名的难缠,还是龇牙必报的性子,这样的情况,谁敢出手?” “偏巧现在是城门守卫job的时点,官兵不是很多,又要安排搜查出城门的百姓,根本就没有时间来管这档事。” 无颜站在这群人身后,听着这群人的交谈,眸光越发暗沉,下一刻,她就伸手扒开人群中的缝隙,欲要往里面而去。 只是,她的衣摆一重,似乎被什么东西勾住,让她很难迈开脚步,转头看去,就见到玉奴一手拉住了她的衣摆,仰着小脸,一脸谄媚,笑得讨好:“大哥,带我进去,我也要看看。” 无颜无奈,下一刻弯腰抱起女孩,开始努力往人群深处走去。 “哎,让一让,让一让,行个方便。”玉奴一路咋咋呼呼,只可惜她们走了一盏茶的时间,还是没有挪动几步。 她们这厢在往里面挤,势必会磕绊推搡到周遭的人,脾气好些的也就骂骂咧咧几句,遇到脾气不好的就要动手。 偏巧,她们就遇到了一个脾气火爆的,那人的鞋跟被踩了一下,他一脸凶神恶煞地侧过脸来,看向身后的俩人。 “你们干什么?!找死啊!”这人看起来满脸横肉,满面油光,身上又散发着一股很浓的血腥味,看起来倒像是一个屠夫。 只是他话刚一说出口,就盯着无颜的容貌一时失神,目露惊艳。 “还真是一个俊俏的公子。”他痴痴地嘀咕了一句,而后又愤愤地回过脸去。 只是他还是纹风不动地站着,将无颜的去路给挡了。 “喂,我说,你让一让。”玉奴用手肘戳了戳那人的后背,嘟着小嘴,一脸不耐。 那屠夫也是被惹得厌烦了,此时那脾气上来,回头就是劈头盖脸的呵斥: “吵什么吵,别来妨碍我,刚才要不是看你们长得不错,我已经对你们动手了。我的忍耐也是有极限的,你们要是再来烦我,小心我挥拳打你。” “你!”玉奴憋红着一张脸,自那人口中喷洒出的唾沫沾染上女孩干净的脸颊,一阵恶心袭上心头,玉奴强忍着呕吐的冲动,狠狠地瞪视着那个男人。 “这位兄台,里面的小娘子是我的故人,她现在遇到了麻烦,我不能坐视不理。麻烦你行个方便,让我们进去吧。”无颜巧笑倩兮地看着屠夫,一脸灿烂,一瞬竟是晃了人的眼。 本就是一副极好的样子,再又是彬彬有礼的好性子,声音更是悦耳,好似能绕梁三日。 那屠夫的火气再大,此时也不好发作,只得悻悻然地闷哼了一声,小小地挪开一步。 “嗷呜”只是无颜经过那人身边时,玉奴使了个坏心眼,偷偷命令小狼咬了一口那人的衣袖,扯开了一个大口子。 “小兔崽子!”屠夫怒目相向,下一刻就一个拳头挥了过来。 狠辣的风劲在耳边响起,无颜蹙眉侧脸,骤然一手抬起,只听着咔擦一声,杀猪似的怒吼声响起:“痛痛痛,我知道错了,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好汉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啊。” 第一百零四章 就凭你,连给我提鞋的条件都没有 那屠夫是真的怕了,看无颜一身单薄,像个女子似的娇弱,不想力气居然这么大,感觉他的手都要被扭了下来,此时再顾不得什么颜面,不由痛声讨饶撄。 男人眼泪鼻涕一大把,看起来确实怂的厉害。 无颜面无表情地收回手,也不管那人的哀嚎,继续往前走去。 经过他们这一闹,余下的人也是胆战心惊地看着无颜俩人,自觉地为她们让开一条路,很快,无颜就来到了最前面。 眼前所见,最惹眼的就是一辆丧车,那破破败败的一个棺材就摆在上面,看起来有些萧瑟凄凉。 满地都是白色的纸屑,而那寡妇也是通身的白衣偿。 只是,看他的样貌,分明就是她大婚那日刺杀自己的鸿鹄。 他是个男子,怎么此时却梳了个妇人的发髻?喉间的喉结也是极好的掩藏了起来。不过,他本就是雌雄难辨的相貌,此时略微一点乔装,竟与女子一般无二。 他一个堂堂的男人为何要做此打扮?那棺中的人又是谁? 无颜的的精神一凛,站在原地,神色晦暗,起伏不定。 “呀呀,我说小娘子,你的夫君已经死了,你一个弱女子,却连一个可以打手的人都请不到,让你一人独自拉着这辆破车,你说说,你以后的日子又能好到哪里去,还不如跟了我,我能好吃好喝地供着你。怎么样?要不要随我离开?” 说话的是个贼眉鼠眼的矮个子,他身后集结了五六个小混混,看样子是要与鸿鹄死缠烂打到底。 “别来恶心我,就凭你,连给我提鞋的条件都没有,现在居然在这里大言不惭,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鸿鹄的神色看起来已经是极尽不耐,眼神更是杀气弥漫。只是他样貌实在是风流惑人,一副脸红脖子粗的样子,看起来竟平添了一份欲拒还休的风情。 那几个小混混哪里受的了这样的绝色,此时恶从胆边生,那个尖嘴猴腮的小个子竟是上前一步,一下就抱住了鸿鹄的腰肢,更是伸出双手在他的臀部狠狠地捏了一把,可怜那鸿鹄明显是被眼前突发的情况给震惊了,一时怔忡在原地。 他这样的举动,让那小个子感到无限满足,继而更加放肆,等鸿鹄回过神来的时候,对方的手已经按到了他的胸部,还不断地变换着手势。 “你,找!死!”一字一句好似从齿缝中钻出来的,鸿鹄表情阴冷,俯视着那个矮子,猛然一脚踢了出去,正中对方的胯部。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等大家注意到的时候,那个小混混已经仰头躺在了地上,双手按住那个重要的部位,痛得死去活来,只能从嘴中哼哼次次地发出几个单音。 而鸿鹄犹然不解恨,更是上前几步,提起自己的一脚,就要往那人的胸膛踩去。 “大胆,你给我住手,你敢伤了我们老大试试,我们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四五个小混混一步步靠近鸿鹄,被他狠辣的眸光一扫,竟是不由胆颤了几分。 但是转念一想,对方到底是个弱势女流,他们几个大老爷们,难道还摆不定?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的混混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恨声道:“奶奶的,老还怕了你不成。刚才我们老大一时不察,叫你钻了空隙,现在你还能嘚瑟到哪里去?!” 听着这人的挑衅,鸿鹄倒是一脸淡漠地看着,眸光不屑,看着这一切就像是看耍猴戏。 “你要不怕死,就上前来!” 鸿鹄淡淡地开口,只是这平淡的语调却莫名让那人脖颈一寒,浑身更是抽搐得厉害,他只是个市井的小混混,并不知道所谓的杀气,就已经足以让人心神俱裂。 第一百零五章 容妃,你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够了,事情到此为止吧。”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如谷中小涧,甚为悦耳。 众人循声看去,就是一位青衫的公子,姿态闲雅,尚余孤瘦雪霜姿,五分入骨娇媚,七分清雅脱俗。 此时他将怀中的男孩轻缓放下,一步步朝那群小混混而去,神态自若,气质高贵,让人生出高不可攀的幻觉撄。 “是你。”鸿鹄的眸光灼灼,好似要将无颜看穿。 虽然女子一身男装,可是这样的姿态样貌却是独一无二,他绝不会看错偿。 帝妃突然出现在这个场合已经足够让人吃惊了,然而下一瞬,她的动作更是大胆。 “对,是我,小妹,你受苦了。”无颜一把揽上鸿鹄的肩膀,姿态亲昵,朱唇紧贴着对方的耳廓,悄声说道:“你若不想将事情闹大,就听我的安排。” 肢体接触的那一瞬间,鸿鹄的脸色明显一黑,浑身不自在,低声回应无颜,咬牙切齿:“容妃,你要做什么?” 一句容妃让无颜眸光一滞,努了努嘴角,她轻然放开双手,与鸿鹄拉开些距离,却依旧保持着比肩的状态。 “大哥,你认识她?”玉奴抬脸向鸿鹄看去,目光惊疑,这样的美娇娘确实是人间一道美景。 无颜颔首,风度翩翩,骤然向那群小混混抱拳作揖:“诸位仁兄,今日小妹得罪,蓝某在此赔罪,希望你们高抬贵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放我们出城去。” 此时那受了伤的矮子在其余混混的搀扶下艰难地站起身子,一脸的扭曲。 他的目光在无颜和鸿鹄的脸上不断徘徊,猛吸了一口气,也不知是痛的,还是被惊艳到的:“你们是兄妹?” 这俩人还真是别样的出众,说是兄妹,倒也极为可信。 “正是,身旁这位是我家小妹,今日是她夫郎入葬之日,入墓的时辰耽误不得,还望各位大哥行行好。”无颜的语气恭谨,只是面上却是毫无惬意。 听着无颜的这番恭维,鸿鹄不屑地闷哼了一声,别过头去,就像是在与无颜置气。 “好妹妹,别恼了大哥,哥哥方才也是有事脱不了身,所以来晚了,不过既然我在场,断不会让你受了半分委屈。” 无颜抬手摸了摸鸿鹄的发梢,她的个子比对方矮了几分,但是做起这个动作来倒是一点也不违和。 女子温热的手掌在自己的头顶一阵摩挲,鸿鹄不禁打了一个寒颤,向女子投去一个尴尬的眼神,恍若是在看一个怪物:“容妃,你这是吃错了什么药?” 他一向不喜欢女人的接触,更何况无颜还是一个让自己异常厌恶的女人,他强忍着一身的鸡皮疙瘩,额间的青筋一下又一下跳得又重又急。 “别跟我说这些废话,我说,你家的妹子刚才可是将我的e给伤得不轻,我的一条命也去了半条,你要怎么和我交代?”那个矮子怒瞪着无颜,双眼充满了血丝,简直恨得不行。 这回还真是晦气,没有泡到小妞就算了,还被差点被这个女人害得半身不遂,在场的人这么多,他失了面子,以后还怎么在城东混下去? “今天你必须给我一个交代,不然我就要打断你们的腿。” 无颜却是不断朝那个矮子身前走去,行走间一派淡雅从容:“仁兄,我这里有一些银子,你若是放了我们,我就将这些银子送于你如何?” 无颜在那混混面前站定,面上是一片谩谩笑意,令人如沐春风。 “银子?你们能有什么银子?!”混混狐疑地朝无颜看去,又朝那辆破败的丧车看去一眼,心中笃定,他们就是贫苦人家的子女。 第一百零六章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蛮横? 下一刻,无颜从袖中掏出一个金丝锦囊,于掌中颠了颠,听着里面银两的撞击声,确实是一笔不小的财产。 容家给了她不少的报酬,这些金银只不过是其中的鸡毛蒜皮,然而于一般人家而言却是一笔不小的财富撄。 那群小混混的目光也不由随着那锦带的上下颠簸而移动,眼珠都要瞪了出来。 “你把这个袋子打开给我们看看。”那小混混开口,语气里有一丝急切。 他倒是没有想到,这几人还是有钱人家出生,倒是他们眼拙了偿。 “嗯,自然。”无颜点头,下一刻,就缓缓将绳带解开,里面的光景也渐渐显露在人前。 一大堆的金子,在正午的光线下,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那群小混混更是流出了一嘴的哈喇子:“好好,你要是将这袋金子交给我,刚才的事我就既往不咎,放你们出城。” 他们的眼中已经是裸的,与女色相比,这袋金子更加诱人。 他们颤抖着伸出双手,满眼就只有那近在咫尺的财富,那么多银两,足够他们一辈子吃穿不愁。 哗然而下一瞬,那打开的锦囊却被踢出了人群,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落到了远处一棵槐树下,四散的真金白银散了各地。 “奶奶的。”这群小混混不由大喝一声,也顾不得叱骂无颜等人,推推挤挤地冲了出去,而那群看戏的百姓看到这笔从天而降的财富同样兴奋的不得了,也是努力地四处抢夺,场面一下混乱到不能控制。 而无颜愣愣地站在原地,侧脸,疑惑地看向身旁的鸿鹄:“你干嘛?” 刚才是他突然出脚,将那锦囊给踢了出去,他的力道还真是大,要不是自己收手的快,恐怕自己的双手也要被他给废了。 鸿鹄却是一点也不想搭理蓝无颜,像是没有听到无颜的质问,他施施然转过身往那辆丧车而去,不时就消失在了城门。 “喂,你这人怎么这么蛮横?!”玉奴目睹了一切,也是一脸的不敢置信,这个女子还真是一点礼数也没有啊。 小颜姐姐帮了她这么个大忙,她不说一声感谢的话也就算了,还这样一副吃了屎的表情是怎么额回事? “小奴,算了,不用计较,我们也赶紧出城门吧。”无颜好笑地摇头,看着那个人的背影一阵无语。 若是没有猜错,鸿鹄方才那个动作,完全是想要出气。那群混混调戏了他,他心里不满,自然也不想这么白白便宜了这群人。 皇宫,飞霜殿。 云千珏端坐于桌案前,垒作小山堆的奏折放于一边,帝王一遍遍地勾勒出章子中的重点,笔势飞快地划过,字迹遒劲,然而他的目光游离,竟是有些分心。 门外响起嘟嘟的敲门声,下一瞬是黑唯推门而进,跪在十步外,神色间是一片慌张。 云千珏却是没有抬眼看他一眼,依旧忙于公务。 “殿下,保护容妃的暗卫传来了消息。”黑唯沉沉开口,不时悄悄瞥眼看向那个沉稳的男子。 却见得他的动作一顿,笔下已是一片污秽,那墨水模糊了一片。 “什么消息?”他的语调有些颤抖,声线也沙哑到极限。他,在紧张。 “那边传来消息说,容妃于半个时辰前已经出了城门,并且,并且他们还将容妃娘娘给跟丢了。”黑唯小心翼翼地开口,敛眉垂首,再不敢向帝王看去一眼。 哐当 是茶蛊落地的声响,水渍混着残渣散了一地,纯净的白瓷也是片片成珏。 “你说,他们把丑八怪给跟丢了?!” 云千珏低喃,目光越过开启的窗牖看向外面的碧空,眸中闪过一丝无措。 第一百零七章 你之前可是在一旁看了出免费的戏 出了城门就是一小段郊区。 鸿鹄一人推着丧车走得还蛮快,无颜牵着玉奴紧随其后。 “喂,你等等我们啊。”玉奴冲着鸿鹄的背景大声呼喊,然而对方脚步如飞,完全没有要减慢速度的意思偿。 “小颜姐姐,这人怎么这么古怪?”玉奴悄声询问撄。 这人白长了一脸的绝色,脾气却是乖张,难以捉摸。 “嗯。”无颜淡声回应,视线一直落在那方棺木上,阴晴不定。 这一路走来,她已经想了很多,鸿鹄既是凤羽的下属,自然应当贴身保护主子,看他对那棺材的珍视,那棺中的人物必然是要紧的人,或许就是鸿鹄今日又是这样的乔装打扮,明显是为了躲开城门守卫的盘查,他的身上藏了太多的秘密。 “你这是要往哪里去?”无颜牵着玉奴赶到了鸿鹄的身侧,与他保持同样的速度前进。 鸿鹄却还是一脸淡漠,对于无颜的询问一概不予理会。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没有礼貌?刚才的事情可是我家哥哥出手给你摆平的,你现在这样的僵尸脸又是摆给谁看?” 玉奴一向是个得理不饶人的性子,此时见着鸿鹄的臭脸更是喋喋不休起来。 “我何时拜托过你们帮忙了,真是多管闲事。”鸿鹄斜斜地瞥来一眼,语气更是不耐:“更何况,容妃娘娘,你之前可是在一旁看了出免费的戏,我也没有向你索要赏钱。” “噗呲”听着男人这番调侃,无颜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个人还真是意想不到的小肚鸡肠啊。 不过想来,他对自己没有好脾气却是再正常不过了,当初在皇宫,他可是发了疯想要取自己的性命,要不是凤羽干涉,或许事情就会发展到无法收拾的地步。 “你们不要再跟着我了。”走了一炷香的时间,无颜与玉奴一直跟在自己身畔,让鸿鹄不由火大。 “你一个帝妃,如今一身男装在外游荡,真是不像话。”这个女人是云千珏的女人,跟在他身边,必定会碍事。 无颜晒然一笑:她离宫的消息被云千珏封锁的很好,百姓对那晚的风波一概不知,也难怪鸿鹄会有这样的想法。 “哼,这条路又不是你家开的,我们为什么不能走?这是去北地的唯一路径,我们不走这边,又要往哪里去?!”玉奴冷眉相对,语气里更是浓浓的不满。 “你们要去北地?!”鸿鹄忽而顿住身形,脸色霎时阴冷,眸中杀气一闪而过:“你们去那里有什么目的?” 一瞬剑拔弩张,对方心境突然的变化更是让无颜一阵疑惑,看着鸿鹄的表现,似乎对北地有着别样的关系。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我们要去北地寻亲。”玉奴率先开口,稚嫩的脸上一片天真无邪。 此番去北地,她原本的打算是为了去找一个人,北凤昔日的国师,傅倾城的二弟子楼逍遥。 “寻亲?”鸿鹄莫名地看着无颜俩人:“你一个凤祁的皇妃,与北地又能有什么关系?” “这是我个人的私事,不便相告,但是,我能告诉你的是,从此之后,我蓝无颜和凤祁皇宫,与凤祁的帝王再无干系。”女子的话语决绝,掷地有声,让鸿鹄一阵错愕。 渡口,一辆奢华的游船停在江面。 甲板上有个伙计远远地瞧见鸿鹄与无颜一行人,赶忙步下船,疾步迎接:“各位,你们可是要北上?” “是。”无颜颔首回应,也不管鸿鹄就自顾自地踏上了船。 “渡口就只有你们一家游船吗?”鸿鹄看着无颜俩人的背影,心里有些排斥,他并不想与他们共乘一艘船。 第一百零八章 我这里面的是个活人 “客官,你有所不知,今年海上作乱的盗贼分外猖狂。这些匪寇原是北凤旧民,流窜在香江区域,特别是南北交界地,官兵对他们一向束手无策,加上今年经济不景气,边疆战乱,这过往的船只便少的可怜,现今又是隆冬天气,起航的船只更是寥寥无几,今日就只有我们这一艘。” 这个船员点头哈腰,满怀歉意地解释,却见得鸿鹄一直蹙眉站在一边,面上表情没有多少起伏。 “客官,我们再有半个时辰就要起航了,你若是要北上,还是赶紧上船吧。若是错过了今天,兴许你还要再等个十天半个月才能搭上下一次航船。” 船员的这番话语总算让鸿鹄有了一点反应,他决不能在帝京继续逗留下去,为今之计,也只有凑合着与那蓝无颜一同北上了偿。 “知道了,我就上船。”鸿鹄推动丧车,车轮咕噜噜的滑动声响起。 那船员却是上前一步将他拦住:“这位娘子,你这棺材” 对方话语中的尴尬、犹豫明显:哪有将棺材木板带到船上去的道理,虽说现在天气寒冷,尸体容易保存,可是在江上航运的时间少说也有一个月,若是将这东西搬上去,还不得臭气熏天,难免被别的客人抱怨。 “你这东西,还是先入土为安吧,我们也实在为难”那船员讪讪而笑。 然而对方的话音刚落,鸿鹄的美眸就危险地眯成了一条线,寒光冷冽,直叫那伙计胆颤。 “我这里面的是个活人。”骤然一声砰响,下一刻,那棺材盖就被重重地推开,露出里面的样子。 一个蓝衣男子安然躺在里面,姣好沉静的脸庞,气质儒雅,一双眼睑紧闭,只是胸膛微微的起伏,确实是个活人不假。 “如何?我们能上船了吗?”鸿鹄直视着那目瞪口呆的船员,语气不善。 “嗯嗯嗯”那伙计明显有些不知所措,只能不住地点头附应:“自然可以,只是,你们最好不要将这节棺材带上船,以免吓到旁人。” 面对这样的情景,这船员不禁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慢慢地也缓过劲来。 眼前的女子容貌上好,但是性子却极烈,她明明是一身白色素衣,推一辆丧车,可这棺中却是一个大活人,还真是怪诞至极。 “呵,真是麻烦。”鸿鹄冷艳一笑,目光匆匆扫视四周,确定周遭环境已经安全,他这才将那蓝衣男子身上的穴位解开。 下一瞬,那蓝衣男子的眉峰耸了耸,渐渐转醒,迷迷糊糊地仰望着那片澄澈的蓝天,扶额起身。 “主子,我们已经出了城门,现在到了渡口。”鸿鹄上前搀扶,动作小心翼翼,眉目间是眷眷深情。 蓝衣男子浅浅回应了一声,沉稳淡漠的脸上划过一丝释然,此人正是凤羽。 在密闭的空间里封闭了许久,他还有些胸闷眩晕,此时紧抿着唇,看起来有些疏离冷硬。 而这发生的一切,全被被甲板上的无颜和玉奴看个一清二楚。 “果然,我猜的不假,棺中的人确是就是凤大哥。”无颜喃喃出声。 玉奴却是听着无颜的低语一瞬侧过脸,目光辣辣地盯着无颜,沉沉开口:“无颜姐姐,你是说,那个蓝衣的公子姓氏为凤,凤凰的凤?” 玉奴的表情过于震撼,让无颜有些怔忡,只是微微颔首应和。 “小颜姐姐,这凤姓可是北凤皇族的姓氏。”见着无颜点头,玉奴更是激动地脱口而出。 北凤皇族分明在多年前就被赶尽杀绝,无颜能够侥幸生还就已经很不可思议,那么这个蓝衣的男子又是什么身份? 第一百零九章 他怕,怕凤羽对这个无颜产生男女之情 “北凤皇族?!”无颜的心咯噔一下,不由一阵心悸。 她的目光更是裸地聚焦到凤羽脸上,自记忆深处,忽而浮现出一个画面:当初她从凤祁山谷逃出,在帝京的大道上见着宁楚离扣押囚犯进京,那时那个囚犯披头散发看不分明,现在细细想来,这身形与凤大哥却是格外的相似。 无颜猝然想到一种可能,凤大哥其实就是当初被劫走的北凤余孽,而他逃出皇宫之后就一直躲藏在法华寺,因着城门盘查严格,他一直找不到北上的方法,直到今日才假借着入葬的借口顺利逃出帝京。 按照这样的思路想来,那么一切就全解释得通了,只是偿 凤大哥对自己有着一股莫名的疼爱,她能感受到,他对自己,其实是真正的喜爱。 可是当初,自己因为囚犯逃狱之事获罪,可以说,那时自己被冤枉,被云千珏怀疑,他在其中脱不了干系。 这样的凤大哥,对自己到底是真情相待,还是一直虚与委蛇? 她的心脏一阵紧缩,内心挣扎,矛盾至极。 脑中纷乱,却是一道温柔沉痛的声音响在耳畔:“无颜,我从未曾想过要害你。” 就只是这样一句简单的解释,恍若是一颗定心丸,让无颜慢慢冷静了下来。 法华寺相见,他们相谈甚欢,那是他们的初遇,一切都是那么自然。她大婚的日子,他冒死赶来,就只是为了阻止鸿鹄刺杀自己的行动。她选择信他,信他一直都不知情,只是这劫狱的神秘人她是必须要将其揪出。 “无颜,你怎么在这里?”凤羽与鸿鹄已经踏上了甲板,男子目光坦诚将女子深深凝视着,眼眸深处是一点彷徨,一点伤痛,一点欣喜。 “你到底是谁?”再次相见,无颜却是一个箭步来到了男子身边,冰冷的剑刃已经抵上了男人的喉结,微微刺痛。 “大胆!”情况发生得太突然,鸿鹄也是迅捷地动手,龙脊鞭刺啦一声卷上无颜的右臂,渐渐缩紧。 “鸿鹄,退下!”眼见着无颜的手臂被银鞭打伤,凤羽不禁沉喝一声,语气冻人三尺。 “主子,这个女人可是要取你的命啊,你为什么总是护着她,鸿鹄不服。” “我再说一遍,退下!”凤羽已经是动了怒,赤红着一双眼,对着鸿鹄大声呵斥。 脖颈间的冷兵器划过他的肌肤带来一阵战栗,而无颜的容颜就在呼吸间,冷眉绝情,深深刺痛他的瞳孔,他的心下烦躁得不行,对着鸿鹄更是疾言厉色。 这还是凤羽少有的发怒,鸿鹄艰涩地吞了一口唾沫,懊恼地收回银鞭,恨恨地转过身去。 他是真的要被凤羽给逼疯了,他不明白,明明凤羽和这个女子只有一面之缘,为什么从此之后,主子对她就一直牵肠挂肚。这个女人除了一张还算看得过去的脸蛋,其他的还有什么可以拿得出手?现在更是要兵刃相见,偏偏凤羽对这个女人就是格外的重视。 他腹中酸溜溜地难受,这么多年了,他一直呆在这个男人身畔,碍于世俗眼光,他将对这个男人的情愫深埋心底,就算只是默默地陪伴在他四周,他都觉得莫名地知足。 而凤羽生性淡薄,对于女色更是毫无所动,他一直以为他们两个会保持着这样的状态生活下去,可是眼前女人的出现却打破了他的幻想。 他怕,怕凤羽对这个无颜产生男女之情。 “容妃,你要是敢伤我家主子一根寒毛,我必定会将你四分五裂。” 鸿鹄一挥银鞭,龙脊鞭在甲板上击打出一道裂痕,狠辣沉痛。下一刻,他不再看这俩人一眼,钻进了客舱。 一瞬间,空旷的甲板上,无颜与凤羽彼此靠近,对方的呼吸心跳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第一百一十章 八哥,你知道我是谁吗? “或许,我该给你改个称呼,你的原名是凤羽,老八只是你的排行,我若是没有猜错,你就是原来北凤的八皇子。” 无颜眉目清冷,一手往凤羽的腰间探去,解下那块玉珏,一指轻挑,在明媚的阳光下,玉佩上的纹路若隐若现,流光溢彩,细细观看,上面刻了一个“羽”字撄。 被人点破自己的真实身份,凤羽倒是一点也不慌乱,嘴角却是勾出一抹清淡的笑意:无颜确实是一个睿智的女子,心细如尘,观察入微。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凤羽负手而站,江面上的清风吹起他的鬓发,身姿卓绝。 “你为什么要骗我?”无颜缓声问道,语气淡漠。 凤羽却是伸手抓上那柄莹莹泛光的软剑,掌心深入利刃,五指捏紧,一寸寸将软剑挪开,那触目惊心的红色液体就冉冉而出,粘稠鲜艳偿。 剑端似有千斤之中,无颜的手心一颤,一刹那,软剑就从她的手中滑落,凤羽的掌心微松,那利器就叮咚落地。 “无颜,我从没想过要骗你,凤八是我的小名。”凤羽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双眼蒙上了一层阴翳。 “小颜姐姐,你不能杀他。”玉奴在一旁看了很久,虽然对整个事情的经过不是很清楚,但是她却是了解到了一些情况。 无颜是原北凤的小公主,而这个男人是北凤的皇子,他们是世间仅存的北凤皇室后代,有着血浓于水的关系,就因着这层关系,无颜绝不能够杀了这个蓝衣男子。 若是以后无颜恢复记忆,想起如今的这一幕,必定后悔莫及,痛不欲生,她断不能让这样的悲剧发生。 “小颜姐姐,万事好商量,这位哥哥看起来并没有恶意,如果有什么误会,可以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玉奴弯腰抢过地上染血的的软剑,犹有些心惊胆战。 “小奴,你先进到船舱里去。”无颜淡淡地向玉奴瞥去一眼,语调低缓,好像浑身虚脱。 女孩的目光在无颜和凤羽之间徘徊,之前弥漫的杀气散去,硝烟一瞬湮灭,玉奴心下松了一块,继而选择听从无颜的意思,走进了船舱。 无颜与凤羽对峙而立,猝然,无颜撕下自己的衣袖,近身,为男子轻轻包扎伤口,动作轻柔,好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八哥,你知道我是谁吗?”无颜轻启朱唇,双眸却是没有看向男子,小心地处理剑伤。 许久的沉默,凤羽蹙眉看向低头忙碌的女子,满满的情绪挤压在胸口,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曾经,我是凤祁帝王的第一杀手。” 无颜冷冷出声,将绑带系成一个蝴蝶结,手上的动作告一段落,她拉着凤羽贴着墙壁坐下,像是闲聊天气般清闲。 “当初你被人从天牢中救走,我却被人诬陷,说成是内应,差点枉死,这件事,你知情吗?” 无颜的嘴角扯出一个晦涩的笑容,心跳加速,每根神经都紧紧绷紧,想要从对方的口中知道真相。 “不知情。”凤羽回应,落地有声,一瞬间,他忽而明白了无颜方才的举动,她是怀疑,自己算计了她。 “劫狱的人是西宫太后凡连衣的手下,她们算计你的事我并不知情。鸿鹄是得到西宫太后的飞鸽传书通知才从北地来到的法华寺。无颜,我说过,我不会害你,这是我的肺腑之言。” 凤羽幽幽地望着那个失神的女子,淡淡出声。 从立场上来说,无颜是云千珏的手下,他们就是你死我亡的敌人,可是,他对她,却是狠不下心来。理智上,他不该将西宫太后道出,可是,他对无颜,就是做不到隐瞒。 第211章 我家主子不想见你,你怎么这么不知趣? 黑夜中,香江上,一片静寂中,只听得窗牖随风拍打的声响,吱吱呀呀,格外骇人。 屋中烛光通透,船舱内凤羽一身雪绸,沐浴更衣完毕,站在窗前眺望江面,神思不定,而鸿鹄坐于桌案上,支着头将男子深深看着,一边发泄似地啃着几个馒头撄。 叩叩叩的敲门声响起,女子淡淡的话语有如黄莺出谷,甚为动听:“八哥,你睡了吗?” 无颜与玉奴站在门外,无颜的手中更是端了一碗药蛊,此时热气蒸腾,闻着味儿竟有些甘甜。 俩人在门外站了半盏茶的时间,里面只是里面灯火暖暖,人影摆动,下一刻,大门就被人从里面拉开,露出一张妖媚的脸来。 好看是好看,就是脸太臭,斜眼将门外的俩人看着,双手叉腰,一副拒人千里的冷漠:“你们又来做什么?偿” “你是个男子?”看着眼前男装的鸿鹄,玉奴瞪大了一张嘴,还有些发愣。 兀的,却是鸿鹄将一个馒头塞到了玉奴的嘴里,双手扶住门框,作势要将门扉再次关上:“我是个男子有什么关系?你们大半夜的不去睡觉跑来这里做什么?快些离开,我们不欢迎你们。” 此时的男子一身玄衣,身段挺拔,朱唇鲜艳,只是一脸的凶神恶煞,平白毁了那份美感。 “无颜此次来就是赔罪的。”蓝无颜凤目溢彩,樱唇潋滟,下一刻,竟是钻过鸿鹄的腋下,来到了船舱内。 “哎,你这人!”男子万万没有料到无颜未作出如此这种行径,待他反应过来,刹那伸手,牢牢拉住了无颜的手腕。 女子手中的端盘晃了晃,那灼热的液体就微微溅起,沾上了无颜的手背。 “我家主子不想见你,你怎么这么不知趣?!”鸿鹄的美眸阴冷地将无颜看着,强烈的杀气汹涌澎湃。 无颜对鸿鹄的话却是一概置之不理,只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凤羽卓然而立的身形,他的侧脸萧瑟,在灯光中明明灭灭。 “八哥,无颜来向你赔罪。”那天的事是自己偏激,五天了,凤羽一直避着自己,一定是对当日的事难以忘怀,他对自己或许有些心寒了吧。 女子的嗓音温温软软,和煦如同春风,凤羽的睫羽微颤,还是缓缓侧过身子,正对着无颜,目光定定地落在女子的容貌上,眸底似有什么情绪沉沉积淀。 “无颜姑娘,道不同不相为谋,你还是回去吧。”男人依旧是以往的清隽淡雅,温和可亲,只是这话间的疏离和冷漠却是让无颜的眼眶一热。 凤羽对她,已经有了抵触。 这个认知让无颜的心间一塞,鼻腔中更是热热的,酸酸的,她张嘴闷闷地呼吸吐纳,继续开口:“无颜与凤祁已经脱离了关系,我同样不会因为八哥的身份就与你敌对,如果八哥不嫌弃,无颜可以当你的妹妹。” 犹记得当初法华寺相遇,他对自己的关怀和宠溺,他对自己的掏心相待。他说她与他亡故的妹妹像极,所以他次次包容,次次袒护,就是将她当成了记忆中的小妹。 一直以来,无颜都是孤儿,头一次多了这样一个温柔的长者,感觉极其微妙,淡淡的甜蜜和满溢的欢喜,吸引无颜去接近,这段兄妹情谊,她不想就这样惨淡收场。 女子一字一句言之切切,凤羽的喉间一动,表情一瞬柔软了许多,他慢慢踱步到无颜面前,语气徐徐:“这个汤药是什么?” “滋补品,是我方才去厨房熬的。”无颜盈盈地看着凤羽,视线从他的面部一直下移到他的手掌,却见得自己为他包扎的那个蝴蝶结依旧完好无缺。 第212章 处理伤口 “一起坐下吧。”凤羽施施然转身,朝那桌案走去。 不时,四人就一同围坐在一起,凤羽一人慢条斯理地喝着汤蛊,其余三人静静而坐,气氛安静的诡异。 “主子,你的右手不便,还是属下来喂你吧。”鸿鹄的目光一直落在凤羽拿持汤勺的一手上,面上是一片隐忧。 上回无颜将凤羽伤得不轻,要是剑锋再凌厉一些,他的右掌几乎整个断裂,偏偏凤羽回来之后也不上药治疗,五天了,这个伤口也不知道恢复得如何,又或者恶化到了什么地步。现在他却若无其事地用这只伤残的右手进食,他担心,对于伤口会造成二次创伤偿。 “我先给你上药吧。”还未待凤羽回应鸿鹄,却是无颜抢了话。 烛光缥缈,光华纷乱,微微的光芒在男子的眸中缓缓闪动着,一次次聚起,又一次次湮灭,他悠悠地长叹一口气,放下了手中的汤勺,神色变得坚定而决断:“好。” 他的笑颜浅浅,笑起来的时候其实很好看,带点虚无缥缈的寡淡,在万丈红尘中遗世独立。在凤羽身上,好相貌得到了另一种诠释。 而凤羽这无声无息的一个笑容,那一字“好”却让鸿鹄一个怔愣,傻在了原地。 多少年了,北凤亡国后,他就极少见他露出这样简单的笑意,这么多天,凤羽不肯上药,他苦劝多日无果,而无颜却只是一句话就让凤羽松了口,这个容妃,到底有什么魅力。 无法言语的滋味漫上心头,鸿鹄的目光跳动,摇曳的烛光将他宛如太阳般光彩逼人的容貌点染出些许落寞。 即使他们之间只是简单的兄妹情,他还是不能平息胸中那撼天动地的醋意。 唇线一抿,下一刻,他起身,拂袖离开。 而桌案上,无颜已经解下凤羽手上的那条绑带,看到了那骇人的伤口。 伤口红肿一片,已经发炎了,看着样子,很多的皮肉已经坏死,无颜哑然,不明白他刚才是如何做到闷声不响地使用这只受伤的手掌。 “好恶心。”玉奴只是看了一眼,就觉得自己的眼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也不欲再继续待在这方小屋,下一刻,就跑了出去。 “有点疼,你且忍忍。”无颜依旧是一身男装,束发披散。 她从发间取出一根发簪,于烛火中消了毒,就开始为凤羽处理伤口。 女子低头,整个呼吸全部喷洒在他的手心,而他微微垂首,就能见到女子长长的卷卷的蝶翼微微颤抖,甚是可爱。 针尖挑破脓包,女子又取出腰间的酒壶,酒香清澈惑人,倏而慢慢滑过他的肌肤,刺激着伤口。 而凤羽却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原有的姿势,恍若沉浸在无颜特有的温柔里,已经出了神。 再然后是上药,重新包扎,整个过程意外的安静,针落有声。 “好了。”无颜欣慰地开口,极为满意手下重新打上的蝴蝶结。 “我一个男人,何须要打蝴蝶结?”凤羽亦是哑然失笑地看着无颜的成果,略微无奈地浅笑。 她和小妹真的很像呢,遥想当初他们年幼,他一旦受了伤,小妹总是紧张得不得了,然后为自己包扎出一个蝴蝶结,口中还是喃喃有词:“蝴蝶结很好看啊,蝴蝶飞飞,痛痛不见。” 如果小妹没有在那场政变中葬身火海,或许也是同无颜一般年岁了。 “蝴蝶结很好看呢,八哥这样很好啊。” 骤然,无颜抬头,就这样猛然撞进了凤羽的瞳孔,映出女子巧笑倩兮的盛世容颜,眼前的容貌竟是和记忆中那青涩的笑容重叠在一起,叫男子精神一振。 第213章 怎么喝得这么厉害 一时错乱,凤羽已经出手将无颜拥到了怀里,动作带了点粗鲁。 “八哥。”无颜僵硬着身体缩在男人的胸前,听着他砰砰砰不断跳动的心跳。 凤羽却是郁闷而沙哑地说道:“不要出声。撄” 不要出声,我只是想要感受一下久违的温暖,这一刻,我将你幻想成小妹,我想抱着你,就像儿时一般偿。 热泪顺着男人的眼角滑下,一大颗一大颗,溅落到无颜的额头,女子的心中莫名一恸,竟是不自觉地伸手回抱住男子。 这一刻,他们就像是在寒夜中互相取暖的彼此,互相贴近,却依旧无法在对方的身上找到身心的慰藉。 “呃,那个客官。” 咋然响起的试探的问话,让原来相拥的俩人骤然回神,放开了彼此。 门口站着一个伙计,此时目瞪口呆地看着凤羽和无颜俩人,打着哈哈,明显有些尴尬。 无颜一身男装与一个男人亲昵非凡,必定会让人想入非非,而这个伙计一阵脸红心跳地杵在原地,有些结结巴巴地开口: “那个,我不是有意打扰,小人就是想来问问,你们有没有兴趣去大厅看看表演。” 他们这艘船只本来就是游船,船上不乏一些解闷的表演聊以助兴。 “嗯,知道了。”凤羽疲惫的嗓音响起,那个伙计就忙不迭地地跑开了。 “怎么,你可有兴趣去看看?”男子朗朗出声,已经起身。 “偏巧现在没有睡意,去看看也是无妨。若是能尝到美酒,那是最好不过。” 走进大厅,屋里灯光充足,正中是一个约两米高的朱漆方台,四周有华贵的摆设,地板上铺着色调柔锦织缎绣的地毯,偶尔燃烧着几朵艳红色的火焰。 而方台之上,数十个舞女长袖翩翩,炫出五彩斑斓,各个体态丰盈,步步生莲,跳着一只华丽绝美的舞蹈,一瞥一笑,夺人眼球。 厅中聚集了不少的船客,此时成堆地围坐在一起,饮酒作乐,也是不负此等良辰美景。 远远的,玉奴坐在靠窗的一个位子,怀抱小狼,冲着无颜晃了晃手,女孩身侧则是坐着一个酩酊大醉的鸿鹄。 “小颜姐姐,快点过来。” 玉奴兴高采烈地呼唤着远处的女子,嘴里因为填了太多的东西,此时一张嘴,全部窸窸窣窣地落到了衣襟上,也弄脏了小狼那一身洁白的皮毛。 “嗷呜”小狼嫌弃地拱起身子,倏而跳下了女孩的膝盖,伸出粉嫩的舌头舔舐身上的碎屑。 “鸿鹄。”一待走近,凤羽的眸光便落在了那憨憨大睡的玄衣男子身上。 男子的目光深邃如海,寂静无波。 “他一向沾不了一点酒,怎么现在还喝得这么厉害,居然一头扎在桌上睡着了。”男人解下自己肩上的披风,下一刻弯下腰替他盖上。 “主子?”约莫是那动静吵到了鸿鹄,此时微微仰头,醉眼惺忪地看着男人,似真似幻地出声。 无颜的目光落到桌案上的琉璃盏,杯中还残留着一些酒液,紫光流溢的琉璃盏,配上那珍珠红、琥珀浓,可以想见,那杯中佳酿的芬芳。 无颜举起那酒杯到鼻端轻唤,呼吸间已经是一片冷冽的香气:“这酒虽然算不上烈,可是后劲极大,鸿鹄一时半刻是醒不了了。” 话音刚落,无颜抬头去看鸿鹄,却在一瞬楞在了原地,整个人如遭电击,脑中一切灰飞烟灭,只余一片空白。 “主子。”鸿鹄仰头坐在凳子上,此时竟是抬起双手勾住了凤羽的脖颈,将自己的唇瓣贴了上去。 而凤羽完全没有防备,竟是让鸿鹄一下得逞。 第214章 他对感情一向迟钝 心念急转,无颜一瞬有如醍醐灌顶,忽而明白了鸿鹄对自己莫名的敌意:这个美男子喜欢沉稳安静的凤大哥。 本来这种短袖的事她也略有所知,然而眼下亲眼所见这样“香艳”的场面,还是不禁有些口干舌燥。 “小颜姐姐,这个漂亮哥哥在干什么?撄” 玉奴却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浑身一个冷颤,一时有些蒙圈,有些震撼偿。 然而他们做出这样的行为,倒是一点也不突兀,竟还带了点美感。玉奴的双颊一瞬染成了番茄色。 那厢,作为当事人的凤羽亦是震撼万分,本来心如止水的心境一下掀起惊涛骇浪,而他深邃的眸底更是闪过一丝恐惧,倏而将鸿鹄狠狠推到,自己踉跄着退后几步,面色忽红忽白,恨不得落荒而逃。 他对感情一向迟钝,鸿鹄待在他身边多年,对方的细心照顾他看的明白,却是没有往情爱的方面想,毕竟毕竟,他们同是男子。 可是,刚才鸿鹄却借着酒劲“强吻”了自己,对方的唇瓣菲薄,带着冰冰凉凉的触感,更是透出清酒的醇香来,软软暖暖,相互接触的一刹那,他竟有些心旌摇曳。 “主子。”此时的鸿鹄仰面躺地,双手双脚呈“大”字形敞开,嘴里嘀嘀咕咕,叫得全是凤羽。 喉间堵堵地难受,他连续打了几个酒嗝,身上更是燥热地厉害,鸿鹄开始胡乱扯起自己的衣领,一点点露出他白皙的脖颈,上下滑动的喉结,再然后是一片清晰的锁骨。 这样的春光,在满室的明媚中尤其诱人。 “这个漂亮哥哥怎么开始脱起衣服来了。” 玉奴率先咋咋呼呼地叫嚷起来,满颊羞得绯红,颇有些艰难地吞了吞口水,玉奴双手捂住眼睛,背转过身,看去得厉害。 无颜亦是一脸错愕地站在原地,目光徐徐,浅浅清了清嗓子:“八哥,这里人太多太密,鸿鹄继续这样下去,必定会引起大乱。” 女子的视线悄悄扫过四周,暗暗嘘了口气:好在大家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大厅中央的方台上,还没有人发现他们这个角落的异样。 “嗯,我先带他回去。”骤然是凤羽弯腰,轻轻架起鸿鹄的下腋,就半拉半拖地带着这个玄衣男子不断往外走去。 而鸿鹄的身子一经靠近凤羽,就倏忽安分下来。也不再拉拉扯扯自己的领口,只是舒舒服服地粘着身旁的力量,自对方身上散发的薄荷香清冷舒服,将他体内的燥热舒缓了几分。 披风斜斜地裹住鸿鹄,衣尾曳地,勾住几许旖旎。 来到住宿的船舱,凤羽已经是累到了筋疲力尽,鸿鹄这一路走来,双手不断地在自己身上游走,让他又惊又羞。 将男子轻轻地放到了床上,解下透如蝉翼的帐勾,灯光倾泻,淡淡的莹光笼罩着鸿鹄的美颜,朦胧中浸染出绝世的蛊惑。 凤羽的手臂还夹在男人的腋下,此时半伏在鸿鹄的身上,更是将男人的每一寸脸庞看得一清二楚。 “鸿鹄,你醒醒。”凤羽多次想要将自己的手臂抽出,奈何对方却像是得了件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不肯松手。 凤羽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鸿鹄的侧脸,掌下莹润却是烫得好似烧了起来。 “看来真是喝得糊涂了,明明不会喝,又为何要逞强?”凤羽无奈向那娇软的身子看去一眼,忽而伸出一指,点了对方的睡穴。 一瞬间,鸿鹄手脚绵软,更是偏过头,睡得昏天暗地,而凤羽轻然起身,慢慢行至一旁的桌案,坐下浅酌了一杯碧螺春。 第215章 这场表演结束之后还有个比赛 支摘窗打开,江面上的风透过内层窗的窗纱缓缓吹起凤羽的鬓发,湿冷的空气,让男人慢慢缓下了心神。 鸿鹄对自己的感情,他无法正视,只能选择逃避。好在鸿鹄醉了酒,想来他明日醒来,今夜的事也能忘得一干二净,如若自己不提,他便不会知晓,他们之间还是可以照常相处下去。 凤羽悠悠长叹一声,继而起身,在盥洗的盆中濡湿脸巾,坐于床沿,为那沉沉不醒的男子细细擦洗起来撄。 由他清亮的额头,一直到他袒露的锁骨,再后来是一双指节分明的双手。以这种方式来为他降降温。 只是当纱巾划过鸿鹄的一手掌背,凤羽的呼吸却是一滞,神色越发冷凝偿。 那手掌上的伤口深入骨髓,几乎是被利器穿透,虽然他的伤势恢复得比较快,但是这样的创伤却是永生难以恢复的。不仅仅是美观的问题,更是会给鸿鹄带来困扰和折磨,尤其是这样的隆冬天气。 而这个伤,凤羽还是记得的,当初自己为了搭救无颜,情急之下出手,下手自然没有分寸。 凤羽忽而觉得胆寒,若是自己当初再用力几分,鸿鹄的这只手就该废了。 鸿鹄一向对自己的发肤在意得厉害,还会不间断地护肤,比之女子更加在意外相,而他这次受了这样的委屈居然也没有对他发脾气,甚至只字不提,还真是奇迹。 大厅,无颜抱着小狼懒懒地坐在一边,有些哈欠连连,而玉奴精神却是极好,翘着一双二郎腿,一手抓着一把瓜子,嗑得正得劲,而那一桌的瓜子壳已经垒成了一座小山。 “小奴,八哥他们约莫是不会回来了,看着现在的时辰也是不早了,我们还是去洗洗睡了吧。”无颜困眼将女孩看着,眼睑沉沉,酸硬着四肢,脊背更是僵直。 “小颜姐姐,这个表演这么好看,我还想看下去,而且这里好吃好喝,又这么热闹,我还想继续待下去。”将所有的瓜子解决,女孩搓了搓手,将掌上的尘屑拍了下去。 “小颜姐姐,这场表演结束之后还有个比赛,听说赢得满堂喝彩的人就能获得一份奖励,我想” 玉奴嘿嘿嘿地傻笑起来,蹬蹬蹬地下了板凳,蹲在了无颜的大腿内侧,将自己毛茸茸的头颅轻轻蹭了蹭无颜的肚腹。 小狼原本趴在无颜的膝盖上假寐,此时微微眯眼将近在咫尺的大脑袋好一顿打量,忽而缓缓地伸出可爱的肉垫,在玉奴的发顶轻轻地拍了三下,好像在宣誓自己对无颜的独占权。 玉奴抬头,就看到小狼那双慵懒的眼睛,满满是对自己的嫌弃,再之后甚至转过身去,拿自己的屁股对着女孩的脸蛋。 “哈哈哈”无颜还是忍不住被这样的画面逗乐,不由开怀笑出声来。 这样笑过之后,困意倒是驱散了不少,无颜伸手捏了捏玉奴的鼻子,笑盈盈道:“是什么奖品,让你这样喜欢?” “是一个精致的小船模型。”听到无颜询问,玉奴开始手舞足蹈地介绍起来:“那个小船是用一个桃核做成的,听说出自民间艺人之手,那小船只有一点点大,却是雕刻得分外精致,每一处船舱,每一扇窗牖,都能一一识辨。” 听着玉奴的这番介绍,就连无颜也开始有些来了兴致。这样的小玩意儿,也难怪小奴会心动。 “是什么比赛?”她忽而有些跃跃欲试,若是能拔得头筹将这东西赢到手,再送给这个小丫头,她该乐疯了。 “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曲艺舞蹈,并没有限制。” 听着玉奴一一例举,无颜无奈浅笑:“小奴,你说的这么多,我竟是没一样会的。” 第216章 不知公子要展现什么才艺? 听着无颜自嘲的调侃,玉奴却是慧眼一转,调皮一笑,下一刻贴近无眼,拉住女子的耳朵就开始小声嘀咕起来。 断断续续地将女孩的提议听完,无颜的双眸一亮,带着灿烂的笑意:“这种事情我自然得心应手,只是我怕这事难登大雅之堂。撄” “小颜姐姐,你真死板。这个比赛的规则本就宽松,更何况,这只是民间的一种游戏,无须太过认真。小颜姐姐就全当是玩玩了,输赢都没关系。” 玉奴死死地拉住无颜的臂膀,满眼希冀地看着她,生怕无颜产生退却的心理。 “这可是你自己说的,输赢不重要,若是我没有拿奖,你可不许哭鼻子。”无颜伸手揉了揉女孩柔软的发梢,满溢宠溺偿。 他们在江上航行了多日,平日多半是窝在船舱中,最多也只是上到甲板上吹吹风,玉奴怕是早就孤寂难耐了,参加这个比赛也可以聊以解闷。 “嗯嗯,小颜姐姐答应就可以了。”玉奴不住地点头,欣慰至极。 方台上,一位浓妆艳抹的大妈挥舞着绣帕正讲得起劲:“今晚的评委就设定为妈妈我还有一众姑娘们,大家没有什么意见吧?” 她们这群女子原是这游船上的歌女舞姬,琴棋书画无样不精,由她们做裁判也是合理,下面的船客也是欣然同意。 “这个提议正好,只要妈妈你们公平公正,我们自然答应。” “不错不错,船舫上的姑娘们全是能歌善舞,才艺非常,必定有一流的鉴赏能力。” 回应的不凡一些着装体面的富家子弟,文弱书生,更有一些娇滴滴的女眷,皆是兴致满满。 “甚好甚好,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吧。哪位客人要参加比赛的就挥挥手示意哈。” 妈妈呵呵地笑起来,虽是半老徐娘,这番笑起来却也独具风情,场面一下就活跃起来。 “妈妈,我要报名。” “我也要。” 一炷香时间过后,就已经有二十几人报名,由姑娘们将一块块红牌分到了诸位参赛人的手上,红排上一一写着他们比赛的顺序。 无颜这一桌坐的比较偏远,场面又比较混乱,喧嚣声纷杂纷扰,玉奴已经扯开喉咙喊了一阵,奈何她的嗓音顷刻间就被湮灭,一时激动,她一瞬就跳上了桌案,高高地举手欢叫:“这里,这里,我们要报名。” 玉奴的动作不得不说夸张,大厅中刹那鸦雀无声,众人皆是将视线投了过来,就见到玉奴一手指着无颜的方向,满面的骄傲:“我家大哥要报名。” 落定有声,字字铿锵。 而一边的无颜却是泰然安坐,白衣翩翩,举世无双,比那当空的皓月还要轻灵如梦。 白衣公子静美如画,缥缈如仙,让一众乘客皆是一阵发愣:这通身的气派,像是大家族里的公子哥。 “好的,好的,公子想要参加,妈妈我热烈欢迎。”满室的沉寂里,是方台上的妈妈率先回过了神,眼波流转,凝着无颜的脸庞笑得花枝乱颤,双手更是不住地轻拍鼓掌。 不久,无颜的手中就被分到了红牌,上面印着叁拾的字样。 “不知公子要展现什么才艺?”为无颜分发红牌的是娇小的舞女,面上一片潋滟春色,痴痴地仰头看向那个挺俊的少年,缓声询问。 “鄙人不才,文房四宝一概生手,唯一能拿的出手的就是配酒,大伙见笑了。”无颜拱手朝四方的乘客行礼招呼,言行款款,语气徐徐,字字珠玑,有如珠玉落盘。 “这”听完无颜的话语,大众全是交头接耳,倍感新奇。配酒?这还是第一次听说。 第217章 有病,真是有病 比赛开始,先由一人鸣锣三声,一个沙漏被摆了出来,黄沙流泻完毕,则比赛结束。 “好了好了,依着众位要展现的才艺,妈妈我已经将所有的材料准备齐妥,这笔墨纸砚皆在眼前,连着那位白衣公子的几壶清酒我也已然备下,各位还请拿着红牌到方台上来。撄” 妈妈笑眯眯着一双眼,将整个大厅扫视了一周,其人剔透圆润,花腔悦耳。 众人全数走到了方台上,底下,偏角的那一桌,玉奴却是拉着无颜细细叮嘱,唯恐她落了下风:“小颜姐姐,你可不许藏着捏着,我知道你的酿酒技术高超,如今正好可以出出风头。” “哎去去去!”这边,玉奴还与无颜咬着耳朵,从人群中却是挤出一条不小的通道,一个男子拥着一个美人往这边走来,一路都有家丁开道,看着气势不小偿。 那男子长得还挺周正,只是神态桀骜,一副自以为是的臭架子。 此时他一步步走到无颜这一桌,对着无颜上上下下扫视了一眼,眉梢间全是轻蔑,不时就开口对无颜冷嘲热讽: “哟,还真是一个小白脸。方才远远看来就觉得你长相上好,气质也是脱俗,乍一眼还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只是啧啧啧,你这身衣服的料子,还真是不怎么样,这样磨身的材质我一向看不上。” 对方话里取笑的意思明显,无颜却是怡然面对他,认认真真地听完了全过程,眉眼含笑地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男子。 “喂,我说,你有病吧。好端端的你这人干嘛要挑衅我大哥?总不会是嫉妒我大哥长得比你俊俏吧。”玉奴一脸鄙夷地看着男子,双手叉腰,已经接连翻了几个白眼。 她们招谁惹谁了,眼前的这个那人是闲着发慌吧。 玉奴的回击呛得那男子捂唇不住咳嗽,整张脸憋成了绛紫色,四周的乘客也是哈哈哈大笑起来。 “你这小娃,毛都还没长齐呢,嘴巴就这么毒辣。你可知道我是谁?”那男子气得头顶冒烟,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遇到别人这么顶撞他,心里实在窝火得厉害,一个近步就上前,一掌拍到了桌案上。 只是他这个动作越发滑稽可笑。只听得那厚厚的卓木发出一声闷闷的响声,而那男子却是哇得一下吵嚷起来,痛得眼泪鼻涕一把抓。 “相公,你没事吧。”男子身旁的女子娇滴滴地开口,对着男子的手掌是又吹又揉,看得无颜和玉奴俩人是一愣一愣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有病,真是有病。”玉奴更加确定自己的看法,更是一脸怜悯地看着眼前“恩恩爱爱”的小两口,没想到他们年纪轻轻,这脑子就不太怎么正常。 “小鬼头,你要是再敢乱说一句,我剪了你的舌头。” 男子一手做出剪刀的形状,语气威胁:“你们不知道我的名号也是正常。像你们这样的无名小辈,又哪里会知道我的存在,我就是徐家的嫡长子。” 男人的话一说出口,旁人全是倒吸了一口气,这徐家可是凤祁响当当的家族,在帝京有着最大的商行,在江湖中更是结交了不少英雄好汉,与他们最亲近的人中就有武林盟主夜九歌。 “没听过。”无颜与玉奴异口同声的回应,却让男子一瞬僵住了身形。 “没听过?!你总该知道江湖中赫赫有名的夜九歌也盟主吧?他可是我的挚友。”男子气急败坏地狂吼,已经有些疯狂,眼前这俩人,是真的太没世面了。 “嗯,知道。”这一下,无颜总算给了点反应,只是语气淡淡,丝毫没有起伏。 她的眸光将男子全面扫视了一番,就在心中得出了一个结论:九歌这完全是交友不慎,这人居然拿着九歌的名声出来瞎忽悠,也是个不折不扣的损友。 第218章 小白脸,你给我等着 “哎呀,算了。不跟你们计较了,真是一群无知小民。我来就是要告诉你一声,别打我家娘子的坏主意。” 徐公子郑重其事地说着,目光更是牢牢地锁着将怀里的女子,好像在宣誓自己的占有权。 不想他这番话说来,无颜却是噗呲一下笑了起来,拱手作揖道:“小生惶恐,不知道徐公子何出此言啊,我对你的娘子可没有半点心思。撄” 无颜的视线转移到那女子的脸庞上,却见得那女子一瞬红了脸庞,偷偷抬眼将自己看着,好似还有些害羞。 对方的这个表情可是将无颜雷得不轻,看这女子竟好似对自己有意偿? “这”无颜的一句话另男子一瞬吃瘪。其实,方才他说的话却有差池。 不是无颜看上了自家的娇妻,实则是自己的夫人对这个小白脸有好感。方才这个小白脸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他就发现自己的女人对这个男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不时偷眼打量,看起来居然是一副含情脉脉的样子。 他的娘子本是帝京中的头牌花魁,被自己买回府中养作娇妻,平日里千娇百媚,自己对她也是疼爱入骨,甚至可以说是一个妻奴,遇到这种情况,他亦是不敢对自家娘子发脾气,只能将这一肚子的火全部发泄到无颜身上。 “哎呀,我说你在这里瞎操什么心?我家大哥眼光甚好,怎么会看重你家这个黄脸婆。” 一方面,无颜是个女子,绝不会喜欢上女子;另一方面,这个女子的容貌确实不怎么出众,玉奴每日浸染在无颜的姿容里,鉴赏的能力也是极高。 玉奴的一句话又像一颗重磅炸弹响起,使那对夫妻一个踉跄,险些跌倒在地,尤其是那个娇媚的女子更是一瞬苍白了脸色。 黄脸婆,这个小鬼居然将她说成黄脸婆,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女子大多爱美,特别是这种受尽宠爱的女子更加在意外表,此时被玉奴这样贬低,几乎是被说的一无是处,她心里就像塞了块铅似的,沉得无法呼吸。 而她仓皇四顾,更是见到众人指指点点,唾沫星子飞的到处都是。 女子气得咬住手中的丝帕,狠狠地一个跺脚,就狼狈往回跑去,眼中含泪,只是转身的一刹,竟是哀怨十足地看了无颜一眼,哭哭啼啼地跑开了。 “气死我了。”徐公子看着那个袅袅婷婷离去的背影,又是心疼又是憋屈。 “小白脸,你给我等着,这场比赛,我也报了名,我会一举夺冠,叫你颜面扫地。”不说别的,他自认为自己的水墨画是无可挑剔,必定是各种翘楚,在一会的比试中定能脱颖而出。 “在下愿意讨教。”无颜却是轻飘飘地回应,三分散漫,气分慵懒。 说来这也是无颜的性子,对许多事情都不怎么上心,可是偏巧被那男子听在耳中就成了一种不屑,火气更是蹭蹭蹭地往上冒,亦是怒然拂袖离开。 男子走到自己的那一桌,对着羞怒的妻子好一番安慰。 “娘子莫要气恼,你不是喜欢那个果核做的小船吗,待到夫君为你赢来,你且消消火气。”男子手中握着一杯清茶,讨好似的递到那女子面前。 只可惜那女子却是不愿看他一眼,气鼓鼓地别过头去:“不要,我现在对这个玩意是一点也没了兴趣。” 女子恨恨抹了一把泪,脸上的胭脂糊成一片:“夫君,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成丑。平日里你一直对我宠爱有加,这一次,你必须为我出气。” 女子一把缠上男子的手腕,在他的耳畔呵气如兰,不断怂恿。 第219章 你这恭维的话太过明显 “那娘子的意思是要我怎么处理?” “真是个榆木脑袋,怎么就不开窍呢?我告诉你呀”女子暗暗伏在男子身旁,小声提议。说话间目光却是往无颜的方向看去,视线中夹杂着怨恨。 厅中央,数十名参赛者欢聚一堂,各施其能,一时噤如寒蝉偿。 吊顶发出吱吱的微响,彩绘四龙莲花陶灯烛光微醺,将方台上众人的脸庞映得几许不切真实撄。 那徐公子与无颜相邻,彼此间暗波汹涌。 一个时辰,那男子的笔下已经勾勒出了一副极好的画面,峰峦叠嶂,那浩渺的江面,烟波荡漾着山形塔影,几缕乳白色的雾霭里,隐约可见月辉绰绰。 “小白脸,你觉得我的画如何?”男子桀骜地向无颜瞥来一眼,神情间的自得明显。 无颜却只是草草地看了他一眼,眸中没有丝毫的惊异,这倒不是这个男人画艺不精,只是无颜根本就不会欣赏。 “嗯,画的很好看。”略微敷衍的语气:“公子所画的这个地方看起来甚是眼熟。” 无颜摸着下巴一阵思索,只是苦思许久却是没有回忆起来。 “小白脸,你看看外面。”男人的语气不善,对于无颜这个慢吞又迟钝的个性感到有些懊恼。 听着对方的指引,无颜的视线才转向一侧,隔着镂空的雕花窗桕,见着外间斑斑点点的月光以及辽阔的江面,这才恍然点头: “徐公子所画的,原是这香江上的景致呀,果真是意境悠远。” 无颜的这一声附和夸奖让一旁的妈妈掩唇浅笑:“公子啊,你这恭维的话太过明显。” 无颜却是坦然而笑:“妈妈,这是我的肺腑之言,徐公子的画博大精深,画中那匹马独有灵韵。” 无颜的前半句话不吝夸奖,让徐大公子一脸沾沾自喜,只是无颜的后半句话刚落,他的身形就明显僵住,更是霍然向宣纸上看去,眸光跳跃,一刹却又哈哈哈捧腹大笑: “哪来的马匹?小白脸,你在说什么胡话,你学识浅薄就算了,还偏要在大庭广众之下指鹿为马。我这画上就只有山林江面,哪来的动物?” 徐大公子这番嘲弄,众人也是好奇地探头探脑,几番议论,也是一致认同了男人的话。 对于无颜的看法也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原本,他们还以为无颜是个谦谦君子,是哪个家族的公子,现在看来,确实只是个庸碌之辈,完全上不了台面。 玉奴紧张地站在台下,看着台上的那片混乱,也是羞得满脸通红,有些不忍直视地转过头去,这样尴尬的场面,小颜姐姐这次是真的出了洋相。 “哦这样啊。”面对旁人的取笑,无颜倒是漫不经心的样子,只是低头,继续专注手上的工作。 几个流光溢彩的琉璃盏在无颜的手上不断变换,酒水亦是不断激荡,从一处过渡到另一处,相互融合纠缠。无颜的动作娴熟,悠然自得,云卷云舒,仿若一切在无颜看来都无所在意。 “公子,你这究竟是要做什么?”那个妈妈率先凑了过来,那酒香袅袅,勾着她的胃都有些蠕动。 “所谓配酒,就是将几种酒水混合在一起,创造出独一无二的味道。” 无颜的嘴唇晶莹,淡淡吐息间,更显得灵动明媚。 “公子,你的这种想法可是与我们的常识相悖啊,这清酒最宝贵的就是它本身的清澈醇厚,若是将这些不同品种的酒水混合,就破坏了它最自然本质的滋味。” “是优是劣,你们尝过自然会知晓。”无颜款款笑谈,满满的自信。 第220章 这东西真的能喝吗? 约莫又是一个时辰,那沙漏已经完全颠倒,锣鼓又是三声,参赛者完成作品,皆是立在一边,静待结果。 那三十个作品中,有书法有书画有雕刻,许许多多作品,琳琅满目,而那妈妈和一众姑娘一路点评下来,那徐大公子的画作是最为出众的,若是没有意外,他一举夺冠的几率极大撄。 一幅山水画,动中有静,静中有动,细腻扎实的笔墨,高古、空旷、禅幽的特点独树一帜。 而字画右上角的落款处盖着一枚红印,赫然是“徐祖远”三字,正是他的名字。 “徐公子的墨画真是罕见的精品,妈妈我辗转半生阅历,还是第一次见识到这样的佳品。” “极是极是,如此踔绝之能我等也是望尘莫及。”众多的歌姬也是一致应和,崇敬感油然而生偿。 “谬赞,谬赞。”徐祖远拱手作揖,春风满面,书生意气。 “我看今夜的奖项徐公子是拿定了。” “可不是,在场的哪一个能与徐公子媲美?!” 底下的观众也是见风使舵的主,见着这徐祖远富贵、财大气粗、才华横溢,也纷纷巴结,说的好话一句比一句好听,而徐祖远被人簇拥着,被奉承得有些昏头转向。 相比之下,无颜这边就要冷清很多,一身白衣孑然而站,欺霜赛雪。 “你们怎么这样,我家大哥的酒还没尝试过,哪能轻易地就下了结论。”玉奴站在无颜身边,有些气恼有些委屈。 女孩的咆哮声震耳欲聋,场面一下就寂静下来,而徐祖远也是幽幽地往那处看去一眼,继而缓缓踱步到无颜身前,嘴角斜斜上扬:“这东西真的能喝吗?” 男子的指尖一一划过杯口,最后停留在一个琉璃盏上,抬手将酒杯举过头顶,指纹贴着杯壁,琉璃盏剔透,美得炫目。 “既然小白脸你认真对待了这次比赛,我们好歹也要尊重一下你,这样吧,妈妈,你们也来尝尝,这个酒的味道如何。” 徐祖远转头,对着身后黑压压的一片人含笑示意,不久,那酒杯就一一到了妈妈和姑娘们的手中,掩袖浅酌。 而徐祖远勾着得意的笑意,与她们一同一饮而尽,深埋的眸底却是浓浓的算计。 男子的这个动作倒是令无颜和玉奴始料不及,她们怎么也想不到,这个自以为是的男人居然会大度到帮着无颜这边说话。 “这”那边,饮酒的众人却是一个激灵,僵在了原地,自舌尖传来的刺激让她们的神色一怔,愕然抬头向无颜看去。 这个酒确实有着与众不同的味道,醉然到欲生欲死,一瞬飘飘如仙。 这样复杂却又纯净的烈酒,她们还是头一遭品尝,只是浅浅的小饮一口就让人着迷沦陷。 而徐祖远同样也是一脸惊愕地呆在原地,口腔中,喉管间,直到胸腹都燃起一把熊熊的烈火,身子却是发软发虚,一时竟是冰火两重天。他刚才喝得太急,这反应也是越发强烈。 “这个酒”男子的面庞上已经渗出了点点的虚汗,毛孔也是刹那扩大,肌肤开始拼命地呼吸起来。 他们的表情让其余的观众一时好奇万分,纷纷询问妈妈。 而玉奴也是骤然眉开眼笑:“太好了,看来你们很满意我大哥的酿酒技术。最后的的胜利者,你们是不是该重新考量?” 妈妈咂了咂嘴,将最后的酒汁倒入口中,还有些意犹未尽:“公子的酿酒技术确实不同凡响,这次比赛的结果” “这次比赛的结果,公子夺冠当之无愧。”接话的是一众娇羞的歌女舞姬,此时略微小醉,酡红着一张张俏脸,双眸盈盈。 第221章 公子,你好狠的心肠 “等一等!”徐祖远怒然出声,神色间有些癫狂。 “你还不认输吗?”玉奴微扬下颌,不屑地看着这个男子。 而场中的乘客也是齐刷刷地向徐祖远的方向看去,这目光锐利,好似能将男子定在原地。 事情突然发展到这一步,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但是妈妈和姑娘们已经做出了评定,事情尘埃落定,那徐祖远就算再不甘心又能做什么来扭转乾坤偿。 哐当 下一刻,却是男子兀的捂住自己的肚腹,露出极尽痛苦的样子,看起来甚是煎熬。 “相公。”很合时宜的,徐祖远那娇俏的娘子从远处急速奔来,万分紧张地将男子堪堪搀扶。 “你们在耍什么花样?”玉奴蹙眉看着这对夫妻,无名火倏地冒起,嗓音也提高了一个度。 下一瞬,却是无颜一步步向男子走去,脚步沉稳,面色镇定。 于徐祖远面前站定,无颜环顾四周,朗声道:“看着徐公子这样的情况,似乎病的厉害,在场的乘客中如若有懂医的朋友还请多多帮忙。” 听着无颜的提议,大伙面面相觑,不久就从中站出了一个布衣的年长者,为那徐祖远细细把脉,得出的结论却是不慎误食泻药。 听得老者的话语,徐祖远的小娘子却是含泪向无颜看去一眼,这一眼,包含了太多的情绪: “我家相公在酒席间就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也没有喝过什么茶饮,怎么会无缘无故中了泻药?” 女子的话掷地有声,哭腔中隐隐带了质疑和苛责。 “喂,你这话是什么意识?”玉奴是个直爽的人,最看不惯别人拐着弯地骂人:“你莫不是想说,我大哥的这杯酒水有问题吧?你这绝对是含血喷人,我们完全没必要这么做。” 玉奴的气势凌厉,虽然只是一个半大的孩子,可是面上严肃的表情还是让人一阵瑟缩,那哭哭啼啼的女子瑟缩着身子,却是嗫嚅着没有再开口。 “我知道了,是小白脸,你要害我。因为我之前对你恐吓,所以,所以,你怀恨在心。”兀的,是徐祖远虚弱的声音响起,双目赤血,强咬着牙关,断断续续地将话说完。 男子的这番话下来,四周顿时炸开了锅,徐祖远说的这种可能也是有很大几率的,因而大伙也是半信半疑地向无颜看去,暗自揣测。 只是无颜却是面不改色地站着,白衣胜雪,高风亮节,这样谪仙似的人物又怎么会做出这样龌龊的事情? “哎哟” 就在众人摇摆不定的时候,妈妈和姑娘们的痛呼声却是此起彼伏地响起,待到大家注意到的时候,她们已经捂着肚子躺到了地上,惨白着嘴唇,还不住地在地上打滚,情况看起来比徐祖远更加糟糕。 那名布衣老者见着情况,也逐一对她们进行了检查,最后得出的结论竟与徐祖远的情况一模一样。 一时,无颜的罪名就好像坐实。 “没想到,真的是你!公子,你好狠的心肠。”那个女子抬头,哭得梨花带雨,指控得厉声厉色:“我家相公只是口头上威胁了你一下,没想到你居然背地里使阴招,还要连带那群妈妈姑娘一起谋害。枉你看去如此清高,却原来如此的表里不一。” “住嘴!”这一声,是无颜沉沉的呵斥声,抬起右手,她轻轻揉捏了一下眉心,已经有些烦躁。 闭眼,她的脑海中忽而浮现出之前的那一幕:徐祖远的指尖一一划过了杯口。必定就是在那时,被他动了手脚。 只是无颜想不到,徐祖远为了陷害她,居然会狠心到对自己也下药。 第222章 大哥你在胡说什么? “要害你简直易如反掌,我犯不着用下药这么麻烦的手段。”无颜朗声解释,那股天然的凌厉霸气让在场的众人一阵心悸。 “我大哥说的对,为你们这群人费劲心思谋害还真是浪费。”玉奴亦是愤然出声。 场面一瞬僵持不下,气氛微妙,暗波汹涌撄。 “要是公子问心无愧,敢不敢让我们检查一下酒杯,如果这酒水当真有什么问题,那么杯中自然会有泻药的残留物。偿” 女子霍然出声,眸光烁烁,坚定不移。 无颜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嗓音更是晦涩难明:“得饶人处且饶人,我自问没有做出什么针对你们夫妻的事情,你们又做什么处处刁难。” “公子,我们这么做只不过是想找出真凶,并没有对你刁难的意思。你若是阻挠我们检查,就是心里有鬼。” 女子冷冷嘲弄,心里一阵舒畅:徐祖远在每个琉璃盏中都下了药,待会儿鉴定结果出来,这个白衣男子是怎么也逃不了了,她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将这人关押起来。 “这有什么好怕的,你们要想检查,就去做啊。” 这等委屈,玉奴还是第一次承受,四周观众怀疑的目光让她浑身不舒服,是一刻钟也不想再继续待下去。 “好。”激将法起到了作用,女子勾唇蔑笑,神色间掺杂了一丝歹毒。 得到许可,之前的那个布衣老者就缓缓向那排琉璃盏走去。 只是他的双手还没有接触到那酒盏,无颜却忽而出声: “可以了,不用检查了,这个酒水确实有问题。你们也不用再猜忌了,要如何处罚我都行,今夜的闹剧就到此为止吧,将这群中药的人都抬下去治疗。” 无颜一脸的疲惫,对于这件事已经不想再多作解释,一旦杯中的药物残余被查出,那么她百口莫辩,也不会有人选择信她。只是,这样被动却不是她所愿,所以她选择将实情说出来。 “嘶”众人倒吸了一口冷气,皆是一副不齿的表情,看着无颜的眸光中透着厌恶和鄙夷。 “大哥!你在胡说什么?”玉奴亦是震惊地抓伤无颜的手臂,双眸惊恐。 小颜姐姐的为人她再清楚不过,她绝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来,必定是有人栽赃嫁祸,只是无颜姐姐又为何要当这替罪羔羊? 对面,那女子也是出乎意料地看着无颜,竟是一时语塞,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无颜居然就这样简单的认罪了。 她喉间一紧,心里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这个男人,已经知道他们在这些酒水中动了手脚。只是?他既然知道,又为何不揭穿他们,反倒是将罪状揽到自己身上。 而无颜一道犀利的眼神射过来,更是让这个女人一阵腿软,心虚地别过头去。 仅仅是一个眼神就已经让她心惊肉跳,这个白衣男子果然不同凡响,心思深沉。 但是事情已经发展到这个程度,她就决不能退缩:“既然公子你已经认罪,那么,在航行的这段期间,我们就有权利将你逮捕关押,直到靠岸,将你送往官府。” 女子的一个眼色,便立即有数十个壮丁冲了出来,将无颜团团包围。 无颜绝尘出色的一张脸上,依旧是一片镇定,就连丁点情绪的起伏都没有,好像眼前的困境根本不值一提。 “你们要关押我,我并不反对,也不会出手抵抗,但是众目睽睽之下,妈妈也是亲口宣布,是我赢得了比赛,那么按照规定,这个奖品就是我的。”无颜款款而笑,一片闲散。 此话一出,此起彼伏的嗟叹声响起,啧啧感叹,对无颜的这番要求感到无法理解:他都身陷囹圄了,还哪来的心思索要奖品?! 第213章 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好,这个奖品送你便是。”女儿勾眼将无颜看着,长长的眼线微微上扬,使这个女子看起来有些阴暗。 而这个桃核制成的小舟最后却由无颜转送给了玉奴。 女孩含泪看着那个淡然处之的白衣,眼泪就不由簌簌地掉落了下来:“大哥,你为什么?这药怎么会是你下的呢?撄” “傻瓜。”无颜揉了揉女孩的发梢,下一瞬弯腰低伏在玉奴的耳畔浅声安慰:“我只是说这酒有问题,并没有说这药是我下的。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她如今束手就擒,也只是为了看看,这对夫妻下这么大的功夫到底意欲何为偿。 三个时辰后,货仓的一个角落。 一根粗大的木柱上,一个白衣男子被一条粗糙的绳索紧紧地束缚,男子低垂着头,束发微散,盖住了男人的侧脸。他的身上并没有伤口,显然是没有受到虐待,只是看起来却有些微的狼狈。 晨曦微醺的淡光缓缓地穿透纸窗,一室微亮。 无颜的睫羽颤了颤,眉心亦是痛苦地隆起,但听得门扉开合的吱呀声,渐渐扬起头颅。 女子逆着光,金灿灿的朝阳在女子奢华的锦衣上镀上一层光辉,竟有些晃眼刺目。 无颜将凤目抿成一条弯弯的细线,伸出粉红小舌舔了舔略微干燥的嘴唇,声音干涩:“少夫人起得可真早。” 挑着这个时间来,四下无人,这个女人,还真是心思细腻。 绣花鞋慢慢挪动到无颜的跟前,下一瞬,一笼食盒打开,里面的菜肴点心丰富,香气惑人,令人胃口大动。 “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无颜轻蔑一笑,目光从食盒上掠起,看向女子那张秀美可怜的脸庞:“你这是打了我一巴掌又送一颗甜枣啊,少夫人,说吧,你此番的意图。” 听着无颜这么直接的问话,那女子却是绯红着一张脸,楚楚动人:“公子说的是什么话,其实奴家也不想公子在这里受苦。奴家是真的,真的,喜欢喜欢公子。” 最后的一句话细弱蚊蝇,但是无颜的耳尖一动,到底是听清楚了,只是她保持着原来的动作神情牢牢地锁视着女子,只待下文。 “其实昨夜的事情并非小女的意思,一切的根源还是在于我家相公,他嫉妒公子气度翩翩,所以才想给你使使绊子,奴家也是被迫而为,所以昨夜我一直惴惴不安难以入眠。” 女子假意抬手擦拭眼角的泪花,语气低微: “奴家心里过意不去,所以一大早,我就去厨房为公子搜罗着许多的食物,不知道公子的喜好,我将所有品种的早点都找了一份过来,现在,我来向公子赔罪,还希望公子海涵,能够宽恕我夫家的行为。” 这个女子说谎都不打草稿,无颜又哪里不知道,其实这一切的主谋就是这个一身娇弱的女子,看那个徐祖远行事鲁莽,粗枝大叶,又哪里会有那等心机。 如果换做是普通的男子约莫会被这个女子感动,深陷绕指柔情,可惜,无颜本就是一个冷心冷情的人,更加不是个男人。 “少夫人的意思,在下已经明了,如若无事,你还是请回吧,毕竟这样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合世俗。”无颜冷声说道,已是下了逐客令。 只是那个女子依旧纹风不动地站在那里,娇柔情深的脸上是一分不舍,无颜略微瞥过一眼,就不欲再看。 “少夫人,请你回去吧。”再一次重复,语气中的厌烦越加明显。 “公子,你心里是不是还有怨恨?”女子泪雨凝噎,端得善良可怜。 第214章 你的嘴角上留了碎沫,奴家帮你擦擦 她这种娇弱的样子确实极容易勾起男子的保护欲,徐祖远就是这样被她的泪水征服的,只要她摆出这样娇柔可欺的模样,那个男人就会满足她的一切要求。 “公子,你的双手被捆绑,又如何能吃下这个早点,如果公子不嫌弃,奴家愿意服侍公子。” 女子的这番话已经是极度露骨,那含羞带怯的模样,和二八的少女一般无二撄。 无颜额上的青筋狠狠地跳动了几下,她极力压抑住自己内心的波动,还是选择静观其变。 而下一瞬,女子的手指就夹着一块糕点送到了无颜嘴边,那氤氲的热气铺面而来,无颜的肠胃一阵蠕动,还是选择微微张开嘴巴偿。 一块软如的点心就被无颜含到了嘴里,上好的滋味让无颜满足地眯缝起凤目,而微微鼓起的两腮,竟莫名得有些可爱,一时间,竟似春暖花开。 “公子,你的嘴角上留了碎沫,奴家帮你擦擦。”女子看着无颜那殷红的嘴唇,以及那点点的屑沫,眸光一暗,也没有等到无颜的答应就已经伸手触到了那寸柔软温暖。 只是一个肌肤的接触,就好像有一道电流让女子一阵酥麻,陶醉其中,抑制不住她不断擂动的心跳。 而无颜却是一瞬僵住了神情,看着女子痴痴傻傻的表情,就越发无语。 “少夫人,你的手指可以拿开了。”无颜轻轻提醒,只是薄唇轻启,那呼吸间的热气就全数喷到了女子的指尖,让女子一个战栗。 女子如梦初醒,才惶惶地收回手,讪讪而笑:“咳公子的皮肤还真是比女子的还要光滑,奴家刚才也是一时惊讶所以失了仪态。” 这句话她倒是说的不假,无颜自从换面之后,一张脸不仅恢复了原先的倾国倾城,更加如初生婴儿般软嫩光滑,叫人爱不释手。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那食盒中的食物已经所剩无几,而无颜也是一脸的餍足,继而看向一旁恋恋不舍的女子:“好了,现在早餐也吃完了,少夫人这下可以回去了吧。” 无颜打了个哈切,就开始闭目假寐。 然而等了许久,那人的呼吸声若有若无,并未离开。 无颜不耐地睁眼,就见到对方扭扭捏捏地上前,竟是一点点向自己贴近。 香腮胜雪,半解罗衫,微微裸露的双肩更是莹莹如玉,而女子的神情更是千娇百媚,她这副样子与春楼中的妓子并无两样。 “公子,其实,奴家可是设法将你解救出去,这几年,我也藏了许多私房钱,若是公子愿意随我离开,那么往后的日子里,我们也可以衣食无忧。”女子敛眉羞涩地告白,这等“情深义重”还真是难得。 “奴家已经买通了这游船上的小厮,如果公子愿意随我离开,那么我们可以坐上逃生的小船,逃离这里。” 女子继续不断的蛊惑,“言真意切”,动人非常。 “多谢少夫人的厚爱,只是在下是不会随你离开的。下药这件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在我没有洗刷冤情之前,我是绝对不会离开的。”无颜沉声说道,对于眼前香艳的场面没有一丝心理波动。 到了现在,这个女人的意图无颜已经看得清楚,无颜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煞费苦心居然就只是为了与自己私奔。 那徐祖远是个有权有势的富家子弟,她待在那个男人身边可以享尽一生的荣华富贵,可是如今,她居然铤而走险,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 无颜的心中一时复杂难明。原本为了出行方便,特地将自己乔装成男子,不想如今却是弄巧成拙,竟摊上了这等事。她也是无奈之极。 第225章 对奴家没有意思? “公子,你对奴家真的就没有任何喜爱之情吗?”女子的眼波流转,泪意连连,那等深情的凝视,叫人呼吸一滞。 “奴家虽然出身青楼,又已经婚嫁,可是我对公子是真心实意的,公子你就不能给我一次机会吗?撄” 女子一点点靠近,她与无颜之间的距离就只有一两寸,女子青葱的手指已经触到了无颜的衣领。 “你想做什么?”看着对方近在咫尺的脸庞,无颜的嗓音越发清冷。 女子的睫羽轻颤,却没有一点要罢手的意思,她的指尖已经从无颜的衣领处一路下移到无颜的胸部偿。 这一下,饶是无颜再镇定,也难免有些羞赧,脸颊上已经镀上了一层红晕,呼吸更是有些急促。 无颜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有一天竟会被一个女人调戏,还是处在这样被动的情况下,好在她的胸部被裹得紧实,一时间很难发现异样。 “少夫人,我对你没有一点意思,还请你罢手。时候也不早了,若是叫旁人看见这一幕,那么你的声誉也就不保了。一个女子要是没有名声就毁了一辈子,你何故这样偏执?!” 女子的行径大胆,侧脸柔柔地贴到自己的前胸,双手更是不断在无颜身上挑拨,无颜已经急得满头大汗。 “对奴家没有意思?”女子淡淡反问,微敛的双眸中掩藏着浅浅的讥诮,她自小在青楼长大,对男子的德性最清楚不过,男子一向口是心非,对于那方面的又是她不信,眼前的这个美少年对自己会没有一点感觉。 这样想着,她的一手缓缓向无颜的胯下探去,动作轻柔风情万种。 女子这样突兀的行动让无颜一个瞬息就僵硬了身形,这个女子是真的要动真格了,再这样下去 无颜的凤眸暗光浮动,冷峻的脸庞上是万年寒冰似的疏离,少倾那捆绑的绳索竟是一瞬就丝丝断裂,散落了一地。 猛地,无颜将女子作乱的手狠狠地抓在手心,一个倾身,竟是反身将女子按压到了木柱上,馥郁的梨花香将女子彻底包围。 “公子你!”女子的脑中一嗡,自无颜身上传来的凉意撩动着女子的鬓发,丝丝浅浅。 女子的目光落在满地的狼藉上,嘴角噙着生硬的弧度,唇舌打颤:“公子你原来有这等本事,奴家,奴家” “奴家如何?”无颜低垂着头,看向那个瑟缩的娇小女子,声音微凉。 哐当 门扉骤然从外面被推开,而一个小小的肉团子一下就滚进了仓库,极尽狼狈地趴到了地面上,嗷嗷哀叫起来:“摔死了,啊啊啊,疼死了。” 无颜转头向那小东西看去,狭长深邃的眼眸微闪,顷刻间就放开了怀中禁锢的女子,慢慢向那东西走去,缓缓蹲下身子笑言到:“小奴,你的墙角听得可舒服?” “哈?!”女孩霍然抬头,就与无颜的视线对个正着,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腾地一下就跳了起来:“嗯那个,还好啦,就是在外面站得太久,双脚有些麻了。” 女孩瘪着嘴,微微弯腰,轻轻揉捏着自己的双腿,一边小声嘀咕,自言自语:“还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呢,没想到小颜姐姐一早就知道了。” 回廊上响起一阵阵的脚步声,鞋子在甲板上移动的吱吱声越发清晰,不一会儿,门口竟是多了许多身影,其中站在前面的就是那个徐祖远,而仓库中的情景就全部映到了男子的深沉的眸中。 自己的女人香肩半露,媚态丛生,而白衣男子缓带轻裘,端端站在不远处,原本捆绑的绳子被人隔断。 “全部给我滚!”他怒火在胸中翻腾,扭曲成暴怒的狮子。自己女人的身子如何能叫旁人给看了去。 第226章 切,恶人自有恶报 那些侍从看到自家主子暴怒的样子,也是吓得不轻,不时就小跑着离开,躲得远远的。 “柏雪,怎么回事?”徐祖远怒喝一声,眉峰拧的紧紧的。 柏雪,是那个女人的名字撄。 事情出乎意料,发展到现在这个结局,柏雪是如何也没有预料到,看样子,徐祖远是真的气得不轻。 她的目光扫过无颜,却见着无颜一副置身度外的样子,那张疏离淡漠的脸让女子一阵心寒,她的心一横,这时也只有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不义偿。 “相公,这个男人想要qgbo我。”柏雪哒哒哒向男子跑去,哭得梨花带雨。 只可惜,这回的徐祖远却并没有立即回抱女子,反倒是用一种狐疑的目光将女子打量,轻巧避开女子的接触,于是乎,柏雪就倏而摔倒在地,双手更是蹭破了层皮。 “你说他qgbo你?!”徐祖远居高临下地看着女子,呵呵呵的冷笑却从嘴角溢出:“你说说,你为何平白出现在这里,还这么好心为别的男人送吃送喝?” 男人的眸光锁在那角落的食盒上,神色阴晴不定,猝然伸腿,竟是一脚踢到了女子的肚腹上,恨声道:“分明是你看上了这个小白脸,想要他。” 男人这种粗鲁的动作让柏雪一时疼痛难当,冷汗从额间簌簌落下,这样的徐祖远,让她感到陌生害怕。 “不是的,不是的相公,你误会我了。”这时候,女子能做的也就只要嘴硬,只有讨饶,希望自己这样一副声泪俱下的可怜模样能够激起男子的同情心。 只可惜 “呵!你说你是冤枉的?你这话说出来,我怎么可能会信?柏雪,说要陷害小白脸的人是你,可是如果你不是对他有什么想法,怎么会私下来见他,你说,你让我怎么信你?” 怒气如同涨满河槽的洪水,突然崩开了堤口,咆哮着,势不可挡。 “我平日里宠着你,包容你,并不是我没有底线,而是因为我是真的喜欢你。可是,这回,你却彻底让我失望了。你我之间,从此刻起就结束了。” 男人背转过身,声音决绝。 柏雪呜呜地哭出声来,声声凄厉却换不回男人的回心转意。 “切,恶人自有恶报。”玉奴冷眼看着这一切,对于那个可怜又可悲的女子是一点同情心也提不起来。 这个女子简直可恶至极,先是故意陷害小颜姐姐,然而又来一出的戏码,现在事情败露了,又将脏水全部泼到了小颜姐姐身上,真是恶心的可以。 那厢,柏雪哭得天昏地暗竟是昏厥了过去,而徐祖远却是步步沉重向无颜走来,下一刻,竟是一个掌掴,啪的一下打在了无颜的脸上。 无颜的脸一瞬被打的偏了出去,牙龈处阵阵钻心的疼痛。她明明可以躲过的,却没有刻意躲避。 “疯子,你干什么?凭什么对我大哥动粗。” 玉奴却是被眼前所见深深刺激到了,愤愤开口:“是你家娘子红杏出墙,我家大哥什么事情也没做,你有什么权利来惩罚我们?” “小奴,冷静点。”无颜伸手将女孩阻拦,用手背微微拭去嘴角的血污,对着徐祖远露出一个还算好看的笑容,只是抽搐的脸部肌肤看起来有些狼狈:“徐公子,如今事情解决了,刚才的那一下,你也解了气,不如事情就这样告一段落如何?” 无颜也不愿意把事情闹大下去,如果徐祖远因为这件事情报官,对她们而言又是一个麻烦。与其让这个矛盾一直持续下去,不如现在吃个亏,认个错,让彼此之间的疙瘩就此消失。 “解气?这一下如何解气,我的娘子因为你背叛了我,我怎么也不会就这样轻易地吞下这口气。小白脸,哦,不,小美人,你说是不是?” 第227章 那也是你自己魅力不够 徐祖远勾起一抹邪恶的笑意,将无颜死死地盯着,样子有些毛骨悚然。 “徐公子在胡说什么?在下听不明白。”无颜薄唇轻抿,冷冽深寒。 “是,你伪装的很好,喉结可以作假,嗓音可以改变,但是你忽略了一点,这一点就暴露了你的性别。撄” 死一样的寂静,无颜也是目不转睛地看着男子,悬气的心不安地跳动偿。 “姑娘,你的耳朵上打了耳洞。众所周知,我们凤祁大陆的男儿从来就不打耳洞,因为民间传闻,男人如果打了耳洞就会败坏运气。” 男人负手而站,俊朗的眉,清丽的眼,雍容华贵中带了丝敏锐。 无颜的眉间一挑,眸中锐利的锋芒一闪而过,对于徐祖远的判断不置可否。 只是,无颜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徐祖远竟有这等才智。 彼时的相处,他给人的感觉就是心高气傲,就像一般官宦人家的子弟,做事鲁莽,不用脑子,更是爱慕虚荣,可是如今他站在眼前,浑身的气质却似一个精明的商人。这个徐祖远藏得很深。 “在下是男子又或者是女子与徐公子又有什么关系?”无颜咧着嘴,笑得坦荡。 而徐祖远的手心不断握紧,薄削的嘴唇开合:“呵,其中的关系大了。你若是男子就罢了,可事情错就错在,你是个女子。一个女人将我的妻子迷得团团转,你说,我的脸面要往哪里放?” 男人的声音高昂,语气里带了浓浓的不甘。此时他想杀人的心都有了,被人这样耍的团团转,他还是第一次遇到。 “那也是你自己魅力不够,怎么能怪到别人身上。”无颜蹙眉将男人看着,说出的话直接,更是让徐祖远气到差点呕血。 男人的眼瞪得溜圆,脸上的青筋更是丝丝分明,场面就这样僵持着。 就在此时,外面却忽而变得格外热闹,喧哗声,吵闹声震耳欲聋,隐约还能听见炮弹的轰鸣声与刀剑的撞击声。 徐家的几个家仆也是匆匆忙忙地从外面跑了进来,神色慌张,脸色惊恐:“主子,大事不好了,我们遇上海盗了,现在海盗已经三三两两地上了船,外面乱做一团。” 他们这群家仆,最多只是力气大一些,怎么也不能与海上的强盗相比,更何况,还是香江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盗,这次,他们的小命难保。 “海盗?”徐祖远的面色一瞬煞白,嘴唇颤抖,看起来竟是吓得不轻。 他本来也就是一个做买卖的商人子弟,对上这样一群歹人,哪里还有活路? “徐公子,我们可以来做个协议吗?”无颜的美眸眯起,深邃幽长。 “我答应你会护你周全,但是你也要答应我,我们之间的恩怨一笔勾销,你不予追究,并且还要在大伙面前说明那晚的真相。如何?”无颜朗朗而笑,剪水双瞳,清丽绝俗。 而徐祖远盯着无颜的双眸中情绪复杂,瞳孔中的那点亮光起起伏伏。 “你这样说也未免太大言不惭了吧,就凭你,怎么能抵挡那群杀人不眨眼的海盗?与其将希望寄托在你身上,还不如祈祷那群海盗良心未泯,手下留情。”徐祖远不屑地冷哼一声,神色间全是不信。 “我小颜姐姐一向言出必行,她既承诺会护你周全,必然会保你毫发无伤。”玉奴出声顶撞。 而此时,游船剧烈地抖动起来,自天花板上散落的墙灰层层脱落,簌簌飞舞,呛得人难以呼吸。几人的身体也随着船身左右摇摆,努力保持重心。 刀剑声,火炮声此起彼伏,让徐祖远本来就不安的心越发焦躁起来,到了这个时候,他也只能选择死马当活马医:“好,我答应你。” 第228章 小心我挖了你的双眼拿去喂狗 “徐公子且藏在这个货仓中,在外面没有平静下来之前,你切不可出来。” 无颜冁然而笑,转身间衣袂翩翩如风轻拂,背影清绝孤傲,好似凝聚了整个天地间的精华,便连那淡天浮云也暗淡了几分。 玉奴也是一蹦一跳地跟在无颜身后,而后将那货仓的大门给轻轻闭合,透过那个小小的门缝,女孩对着里面的徐祖远和几个仆从做了个可爱的鬼脸撄。 此时,外面已经是一片狼藉,甲板上横七竖八的刀痕,狰狞可怕偿。 一处角落,乘客们皆是蜷缩着身子蹲地,拥挤在一块,双手被人扭曲到背后,用麻绳紧紧捆绑,低垂着头,浑身筛糠似得抖动。 而将他们重重包围的却是数十个高挑美丽的女子,身材曼妙,只是穿着粗犷,斑斓的虎皮覆体,这样冷冽的天气,却要露出那白皙纤细的胳膊和笔直修长双腿。 就是这样一群风华正好、眉目如画的女子,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海盗,还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那群乘客中不乏有年轻的男子,正是血气方刚,此时睁眼闭眼全是女子们b的长腿,不禁有些热血澎湃,悄悄地抬头偷瞄几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啊,小心我挖了你的双眼拿去喂狗。” 振聋发聩的声音响起,一个海盗提着大刀狠狠地敲到了那人的头顶上,那人白眼一翻就立时昏了过去,动作不可谓粗鲁蛮横。 “姑娘何必动怒?”无颜悠悠的话语响起,那一群海盗就猝然转头,一脸的凶神恶煞。 而玉奴双手交握前胸站在无颜身侧,面色凝重。 “哈,这里还有两个漏网之鱼。喂!你们过来。”那群海盗提起大刀指着无颜的方向,趾高气扬。 她们虽是一群女子,言行间却和一般的地痞无赖无甚区别。 无颜淡淡一笑,目光柔软,高雅可亲,对于海盗的恐吓没有一丝恐惧,在无颜眼中,这群海盗不过是一群没有威慑力的孔雀罢了。 “你笑什么?”无颜那般云淡风轻的笑容,是全然没有将海盗放在眼里,这群女子平时嚣张惯了,哪里能容许无颜的漠视,此时气恼地上前,就欲将无颜擒拿。 从她们之前走出一个最为挺拔的女子,一步步威风凛凛地向无颜走来,下一瞬,就是一把抓住无颜胸口的衣服,上身往前探去,鼻翼间的呼吸撩拨着无颜的面颊,龇着一口白牙,她笑得格外冷冽,小虎牙却是可爱的紧。 “小子,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吗?我告诉你,我们这群海盗可是杀人不眨眼,你若是将我们惹恼,就会死得相当凄惨。五马分尸呀,腰斩啊,十八样酷刑都叫你一一尝试过去。” 那把锋利的搁在无颜的腰间,刀鸣声声,已经将无颜的衣服划出一条口子。 “嗷呜”突然的吠叫,小一瞬,却是一只白色的小狼从船被上一跃而下,长而密的毛皮随风飞扬,两排锋利的牙齿已经重重地啃噬上女子的手臂,直痛得那人连连后退。 “哪来的畜生!”那个女子尖叫一声,一时间六神无主手忙脚乱,而下一刻,她的脖间一凉,心神一凛间她侧脸看去,就见到无颜拿着一把银光烁烁的利剑站在自己身侧,嘴角含笑,风度翩翩。 “你们全部离开这艘游船,不然,这个女子的性命我不能保证。” 无颜转脸对那群海盗款款笑,这次她出其不意,只在一招之内就制服了这个海盗,令那些女子瞠目结舌。 啪啪啪啪 此时,从客舱中走出的凤羽和鸿鹄俩人正好看到眼前这一幕,鸿鹄嘴角微勾,对着无颜潇洒的身形,犀利的眼神闪烁着不知名的情绪:“容妃好身手。” 第229章 贱人,你还不将那人放了? 鸿鹄的视线一直落在无颜的那把软刃上,面色不善。 这群海盗全是他们北凤的遗民,他自然不喜见到无颜对他们造成威胁。 “八哥。”无颜颔首算是打了个招呼。 只是这次,凤羽对于无颜的招呼却没有微笑回应,反倒是面无表情偿。 这群少女的来历,他自然也是清楚的,这群二八少女是在当初北凤灭朝时留下的孤女,她们不愿臣服南祁的统治,自愿为盗,她们的遭遇值得同情,她们的决心值得佩服,见到这群女子,他亦是会联想到他的小妹,于国灭当天。 “无颜,不要伤她性命。”凤羽出口,语气坚定。 对于凤羽的心思,无颜自然能揣测到几分,说到底她对这些女子也没有恶意,只要她们离开这艘游船,她也不欲与她们为难。 “各位姑娘,只要你们离开这里,我就不会出手相逼。” 无颜的视线在那群海盗的身上一一扫过,目光深沉,警告的意思明显,对方的心间一跳,开始变得有些不安焦躁:依着现在的情况看来,她们这次的打劫行为极有可能办不成。可是,入冬以来,香江上的船艘就少的可怜,这回好不容易拦截到一个游船,怎么能轻易罢手? “你若是敢伤我姐妹一分一毫,我就让你血债血偿,和我们谈条件,你也配?呸!”一个海盗猝了一口口水,恶声道:“要说人质,你有一个,我们这边却有数十个,比狠劲,你哪能胜过我们?” 她们也是被逼得急红了眼,此时一刀看下去,就有一名乘客的耳朵被剁了下来,鲜血立马就飙射了出来,那只耳朵被一个海盗挑在刀尖,像玩耍一样地轻抛了出去,被扔到了江水中。 而那受害的乘客惨叫一声,竟是被吓得昏厥。 “怎么,公子,你还要和我们作对吗?”那群海盗娇笑连连,面上全是讽刺的笑意:“你要是还不束手就擒,那么我们就一一将这些人剁成肉块。哈哈哈哈” 女人们的笑声有如银铃般清脆,只是神色间的轻松和话语之间的无情狠毒形成鲜明的对比,更让人毛骨悚然。 那些乘客听着她们的威胁,一个个吓破了胆子,不断地哭泣讨饶,却越发取悦海盗。 在这种情况之下,那些乘客对无颜就开始痛恨起来,是无颜的这番举动将他们逼到了死地。 “你这个人怎么这么地歹毒,你与海盗作对,连累着我们也要命丧黄泉,正是可恶。” “对,他这畜生,下药这种龌龊事都做的出来,现在又将我们的生死弃之不顾,正是人面兽心。” “贱人,你还不将那人放了?!” 乘客声嘶力竭的怒骂响起,一时响彻云霄,他们如今对无颜痛恨入骨,将所有的害怕、委屈全都发泄出来,可是,他们却忘了,无颜刚才的所作所为,也是为了救他们于水火。 “喂,你们这些人怎么这样忘恩负义,我家大哥也是为了救你们。要不然我们才不会挺身而出呢,谁愿意干这劳心劳力的事情?!” 玉奴对于眼前的这一幕也是感到分外的痛心,此时忍着满眶的泪水,咬着唇委屈不已。 “谁要你们救了?” “对呀,谁让你们动手了?原本这些海盗就只是想要捞走我们身上的钱财而已,可是如今你们的这番行为却彻底人怒了海盗,她们要是下了狠心,那我们船上的几百条人命就全部没了,这等罪责,你,们如何承担得起?!” “贱人,你怎么不去死?!” 他们的话越说越歹毒,无颜的胸腔起起伏伏,嘴角依旧保持着淡淡的笑意,只是原本淡漠的心脏却越发冰凉。 “够了!”无颜怒喝一声,面上杀气弥漫,乌云密布。 第300章 大哥,你是不是傻了 “你们要怎么做才能离开这里?”无颜紧闭着眼,大脑发胀,已经临近奔溃的边缘。 一个高挑纤瘦的女子从那群海盗中走出,利落干净的单马尾,前凸后翘的好身材,浑身的霸道强势不容逼视,最为惹眼的还是那女子的双眼,竟是澄澈如海的蔚蓝,诡异可怕。 “首领。”被无颜擒拿的那个女子开始剧烈地挣扎起来,无奈两手被无颜按压身后,竟是使不出一点力气撄。 被唤作首领的女子却是没有正眼看那女子一眼,双眸似剑,阴鸷地盯着无颜偿: “小子,我们只提三个条件,如果你能答应我们,那我们二话不说就退出这艘游船,如何?” “什么条件?”无颜起唇请问,眉峰微挑。 “第一,你需要放开我的姐妹,第二,我要金银财宝三箩筐,第三,我要你切下自己的一根手指。” 那首领的话音刚落,四周的人就倒吸了一口冷气:前两个条件还算宽容,可这第三个条件就有些冷酷。 周遭的人脸色各异。对于那些乘客而言自然是希望无颜自我牺牲,对于凤羽而言却是深处两难境地,不知如何取舍,而对于玉奴而言就是义愤填膺。 “大哥,你绝不能答应她。世态凉薄,既然这群乘客忘恩负义,我们也没必要为他们做出什么牺牲,这群人的死活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再说,以大哥你的身手,要将这群海盗全部绞杀也是轻而易举,我们根本就不用受他的威胁。” 玉奴上前一步,眼神灼灼地看着无颜,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手心也是捏出了一把汗:她担心小颜姐姐会犯傻,为着这群乘客牺牲自己的一根手指。 “小鬼,你在说什么呀,见死不救会遭天谴的。” “只是一根手指而已,就能换我们一群人的性命,为什么不做?” 又是一阵的谴责,这样的薄情冷漠,聒噪的吵闹搅得人烦厌。 “姑娘说话可算数?”无颜淡淡想问,眸中明明灭灭,让人看不出她心中所想。 她这番话说来,就等于是同意了对方的要求,玉奴的心咯噔一下,不敢置信地抓伤无颜的手臂,深陷的指甲,微微刺痛。 “大哥,你是不是傻了,为了这群不分是非的人,你居然要砍倒自己的手指?!不行,我不同意,这件事,我怎么也不会同意。”玉奴拼命地摇头,夺眶而出的泪水沾湿了无颜的衣袖。 然而无颜却没有看玉奴一眼,她是真的下定了决心。对她而言,一根手指根本就没有关系,连挖心之痛都能忍受,这个小伤又算得了什么? “好,好,公子爽快,你放心,要是你真的能满足我的条件,我二话不说就带人下船,绝不再与你们为难。”首领接连拍掌,飞扬的眉梢,如星的眸光,一时感慨万千,这样舍己为人的美德还真是笨的要死。 得了那人的承诺,无颜勾唇冷笑,绝美的面庞就如梨花绽放,清冷脱俗。 而她手上施力,那个被制服的海盗就被狠狠地压弯身子,咚得一下跪到地上,无颜的一脚踢出,那人更是向圆球一样咕噜噜地滚向了那个首领。 “你!”无颜的动作粗鲁,海盗首领的忍不住怒从心起,然而下一刻她却被钉在了原地,张着嘴,竟是一字也说不下去。 只见得那莹光在空中划出一抹弧度,手起刀落,一片血雾中,一根修长的手指就飞了起来,啪啦落地。 无颜依旧挺立在冷风中,脸上是一片平静,无波无澜,只是那额间密密麻麻的细汗,不断颤抖的睫羽,已经她深深浅浅的呼吸泄露了她的伤痛,左手的小指已经被砍了下来。 第301章 你们和楼逍遥是什么关系? “大哥!”玉奴痛心的呼叫响彻云霄,在江面上扩散出极远。 而一直在旁边看戏的凤羽却忽而呼吸一窒,自心脏处传来的绞痛让他禁不住抖动身体,抑制不住地抬步向无颜走去,猩红着眼角将无颜抱在怀里,死死地拥着无颜的身体。 “傻丫头,你这是何苦?”凤羽的声音嘶哑,喉结滚动,有些哽咽,他后悔了,后悔自己不该冷眼旁观。 即使对方是北凤的遗民,哪怕自己曾经是北凤的八皇子,在这种情况下他也不该犹豫不决,只因为,这个人是无颜,一个值得他竭力保护的女子偿。 “滚!”凤羽的声音响起,声嘶力竭,隐隐跳动的青筋,显露出男人的慌乱。 “哼,姑娘们,带上财宝,我们回山寨去。”海盗首领冷哼一声,倒是说话算数,携带着战利品跳上了海盗船。 “小颜姐姐,你别吓我,你必须挺过去,我们还要一起北上,一起去找楼逍遥,你绝对不能就这么简单地死在这里。” 昏暗的船舱里,徐徐吹拂的晚风将那煤油灯的烛火拉得很长,烟火袅袅。 而床上的女子闭着眼睛浑身高烧不止,开合的嘴唇呢喃不已,头颅更是痛苦地摆动着。 这一切全部落在在场的几人眼中,玉奴、凤羽以及鸿鹄。 玉奴整个人趴在床上,已经被吓得六神无主,说话间也没经大脑思考就脱口而出。 而“楼逍遥”三字一字不落地钻进了凤羽的耳朵里,这个熟悉的名字就像是一道闪电将凤羽击中,两眼一黑,不自觉地上前一步就抓伤了玉奴的肩膀,手下力气大的惊人,好像要将女孩的整个胳膊都给掰下来。 “你们和楼逍遥是什么关系?”他完全找不到自己的声音,沉沉的嗓音颤抖不止。 无颜既然是云千葉的手下,怎么会和北凤扯上关系,又怎么会和北凤鼎鼎大名的国师有什么交集? 脑海中有一个假设不断地成形,太阳穴也是阵阵钝痛,有一道声音呐喊叫嚣着。无颜带给自己的那种奇怪的熟悉亲切感,难道是因为 对于凤羽这种激动的表现,玉奴却是赤红着眼睛将他瞪着,泪水还沾在睫羽上,晶莹剔透,摇摇欲坠。 “之前小颜姐姐在与那群海盗对峙的时候,八皇子都没有出手相助,这时这么激动不免有些好笑。” 玉奴扯开嘴角将人奚落,也不顾及对方的身份,现在她心乱如麻,又哪里还能瞻前顾后。 之前有医者来给无颜看过伤势,据那人所说,小颜姐姐因为断了一指,伤口感染引发高烧,若是今夜她熬不过,那么就会香消玉殒。 这个凤羽口口声声与无颜兄妹相称,可是到了这个节骨眼上却没有挺身相助,实在令人恼恨。 “这群海盗是我们北凤的子民,在灭朝时家破人亡,身世飘零,我们主子是北凤的八皇子,又怎么会站出来与她们为敌?”鸿鹄忍不住为凤羽辩解,对于玉奴的问责也是极度恼火。 听着鸿鹄的反问,玉奴越发冷笑不止,头脑一热,她竟是将深埋的秘密说了出来:“那如果我说,我家小颜姐姐是你们北凤的小公主呢?!” 如果我家小颜姐姐是北凤的小公主,你是不是还会袖手旁观? 女孩的话语落地有声,字字铿锵,让凤羽和鸿鹄俩人皆是呆愣当场。 “北凤小公主,小妹,无双。”凤羽失魂落魄地低喃,猝然松开了对玉奴的钳制,连连后退,眼神却是在无颜的脸庞上凝聚,不愿离去。 昔日小妹的小脸与眼前这场苍白如织的美颜重合在一起,冲击着凤羽的每一处神经,让他一阵痉挛。 ---题外话---大家平安夜快乐! 第332章 她忽而找回了旧时的记忆 一片冰天雪地里,密密的竹林深处有炊烟袅袅。 不时叽叽喳喳的乌鸦从天边晚霞处飞掠而起,呀呀呀地停留在庭院中,啄食地面上的谷粒。 一个妙龄女子施施然站在雪地间,一头如瀑的长发随意地披在脑后,一身如玉的白衣长裙将人的身形衬得越发挺拔,未施粉黛,却似从画中走出的仙女,飘逸如仙。 女子抬手间就有一把谷粒撒了出去,那群乌鸦就争相啄食,一点也畏生偿。 而女子的神情淡淡,仿破世情冷暖,一片寡淡。 谷粒从指间流泻完毕,女子拍拍手,伸了个懒腰就往内庭而去,而身后的一堆乌鸦就蜷曲在一处歪头打理身上的黑色翎羽,看起来格外的温顺。 “嗷呜”不知从何处钻出的一只硕大的雪狼,双眸泛着冷冷的绿光,甫一出现就吓跑了那群小家伙,皆是扑棱棱翅膀仓促起飞。 而这个大家伙由于跑得太急,整个大脑袋都埋进了雪地里。 “小颜姐姐。”从雪狼背上跳下一个婴儿肥的少女,一身俏丽的紫衣,风华正好。 而那曼妙的女子转过身来,就是一张光彩照人的绝世容颜,五年,时间在她的脸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玉奴,你又在捣蛋。你年龄也不小了,整天就知道玩闹,也给收敛收敛性子了。楼叔叔已经在喊吃饭了,我们快去吧。” 无颜缓缓走进玉奴,伸手摸了摸女子的发梢,这个动作,一直是无颜对玉奴宠溺的表现,五年都没有改变。 只是玉奴的身量却比五年之前要挺拔了不少,已经到了无颜的肩膀。 对方的手掌在自己的头顶徐徐抚摸,带来别样的舒服,玉奴闭着眼睛享受地哼哼两声:“小颜姐姐,凤大哥又来找你了,此时已经到了竹林外。” 听着玉奴的报告,无颜的动作明显一顿,神色间也划过一抹异样。 五年之前,自那次发烧,在生死一线之间,在无知无尽的黑暗中,就在那时她忽而找回了旧时的记忆。 在一片漫天的火光里,她看清了当年北凤灭国的惨状。她听见了来自地狱的嘶吼,她看见了无数张面目狰狞、血肉模糊的脸,那样的回忆将自己深深折磨。 那天本是极好的艳阳天,她与平常一般在花园中与她的父皇玩着蹴鞠游戏。 九岁的年纪真是天真烂漫时,贵为公主,她穿得是最好的绫罗绸缎,戴的是最精致的金银首饰。他的父王或许不是最好的帝王,却是一个最好的父亲,在她的童年记忆中,那个男人给了自己最幸福的记忆。 当时北凤的情况已经大不如前,国家在风雨飘摇中摇摇欲坠,可是父王却背下了所有的压力,对自己隐瞒了一切的沉重,与自己相处的时光里也总是一张微笑的慈爱笑容。 不容否认,对于这个男人,她是万分崇敬、在意并且深爱着的。 可是就在那一天,堆砌的一切幻想却在一夕之间倾塌,化为乌有。 失踪多日的皇姐再次出现,她本该欢欣雀跃,可是,她带给自己的却是无休无止的痛苦,是那个女人带来了南祁的军队,是她逼死了自己的父亲,是她毁了自己的一切。她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这个自己一向喜爱的皇姐为如此残忍的对待自己。 胸口的那把刀狠狠地扎进心窝,可是那时,她尝到的却不是刀刃的冰凉,而是一种惨遭背叛的绝望。 周身的火焰灼烫得她痛不欲生,最后闭眼之际,她还是往那个女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看见她仓皇地向这边跑来,神情疯癫,而将她拦截的是一个黄衣明媚的男子,凤眼高挑,那人,是云千珏! 第233章 杀父之仇,灭国之仇,小妹不能不报 “无双。”一道轻柔的呼唤响起,转身看去,就是凤羽一身蓝袍深沉,微凉的寒风将他的衣摆吹得猎猎作响,冠发飞扬,他站在十步之外,背后是一片青翠的竹林,一步步,男子踏着积雪缓缓朝她走来。 那一刻,无颜不知道该做些什么,只是直直地将男子打量着,眸中翻涌着泪意,却咬唇将这澎湃的情绪吞下。 这个谪仙似的男子,是自己在世间唯一的亲人,是自己的八哥。 “傻丫头,外面天寒地冻的,你怎么穿得这么单薄。”凤羽解下自己的外袍就披到了无颜的肩头,男子温暖的气息将自己包围,暖暖的融入四肢百骸。 无颜抬头,泪意楚楚地看着男子,咬出血星的下唇微微颤抖:“八哥政事繁忙,怎么还会经常往妹妹这里跑?” 女子面庞映在男子沉沉的瞳孔中,凤羽将无颜拥进怀里,努力呼吸着女子身上香甜的梨花香,语调是万年不变的低沉醇厚:“傻丫头,你是我亲妹妹,我自然是要对你多加照顾。” 偿 夜色浓郁,星月湖中,芦苇丛中,一叶扁舟停泊在冻结的湖水上,舟上的俩人面对而站,头顶一轮明月昭昭,星光璀璨。 风中悠悠的埙声温柔,而船头的女子衣袖飞扬,青丝广衫,好似青云掩月,漫天绚烂不及一人舞姿。 这俩人正是凤羽和蓝无颜。 埙声渐止,舞蹈骤停,无颜的后背已经起了薄薄的热汗,这支舞,她倾尽了全力。 自凤羽的眸中溢出复杂的光彩,不可否认的,这支舞天下绝有,五年,她花了很大的心血去钻研。不得不说,无颜在这方面还是很有天赋的。 “无双,你是否已经下定决心?”无双是无颜的真名。 男子手指一动,埙已经收进了衣袖之中,而他隐隐跳动的眸光在无颜的面上划过,不放弃她的任何表情。 “八哥,我已经想的很明白,杀父之仇,灭国之仇,小妹不能不报。” 这件事她放不下,真的放不下,每每入夜,她都会回想起当年的凄凉,她想问问雪霓裳,为什么要狠下心肠,骨肉相残。 她想问问云千珏,为什么不能给他们北凤皇族一条生路。云宣?传位给云千珏时,他们南祁已经拿下了北凤的首都,他们逃亡到极北之地,贫瘠的土地,短缺的物资,蜗居在那小小的领域里 可即使如此,她的父王也从没想过夺回城池,甘愿做那洼池中的蛟龙,甚至甘愿臣服于南祁,可是为什么,最后,他们就是要选择屠尽我北凤数百皇族。 她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会选择这样决绝的手段。 而主导当年杀戮的就是那个她倾心爱慕的主子,她不甘心,不甘心,父王的惨死已经在她的心中种下了一颗仇恨的种子,五年的时间,这棵种子在自己的心中生根发芽,已经完全不能剔除。 “小妹,你真的能放下云千珏吗,你当真能做到手刃他吗?”凤羽双手按压到无颜的肩头,微微低垂着头,月光将他的影子勾勒得极长。 而无颜的眸光明明灭灭,隐在一片阴翳里,内心亦是挣扎得厉害,然而下一瞬,女子却是决绝地仰头,字字清晰:“八哥,五年前,我就没了心。” 她与云千珏之前早就各不相欠,可是这杀父之仇却不容她退却。 “明日的联姻活动,无双必定会到场。”无颜拂开凤羽的双手,动作果断,举步向密林中的庭院走去。 然而她的脚步一顿,五指更是紧紧地握起,没有回头,哽咽出声:“八哥,当年是四娘救我出宫,也是因为我,四娘才会身死,是我对不起你。” 四娘,是凤羽的生母。 第234章 再少个五年并没有多大关系 这么些年,无颜一直将四娘错当做自己的生母,但其实,凤羽才是四娘的亲生骨肉。为了搭救自己,那些年,那个女子受尽了屈辱,是自己愧对凤羽撄。 竹屋内,灯火摇曳,烛火啪嗒啪嗒燃得正旺,而无颜落寞地坐在桌案前,面前站着玉奴、小狼和一个清瘦如竹的中年男人。 “小颜姐姐,你是不是想好了,篡改记忆这种事可是会折寿五年的。”玉奴焦急地踱着脚,极力劝说着无颜。 “小奴,我本来就只剩十年可以活下去了,再少个五年并没有多大关系。”无颜轻轻喝下一口毛尖,苦涩的滋味从舌苔一直蔓延到空旷旷的心头。 挖心取血、断指发烧,以及日积月累的伤势,已经彻底将无颜的身子拖垮,能够捡回十年的阳寿,她已经心满意足偿。 “楼叔叔,我们开始吧。”无颜侧脸向那个男人看去,语气是不容争执的果决。 其实说到底,她对自己还是没有信心,她还是害怕,自己在重新面对那个男人的时候会奔溃,会难以下手,所以,她选择改变自己的记忆,用陌生人的身份去刺杀云千珏。 她要修改自己的记忆,与云千珏相处的五年记忆,她会完全抹尽。她只会记得,从北凤皇宫逃生之后,她就一直躲藏在这处深山里,与玉奴和楼逍遥相处了十年。 “公主,既然你心意已决,属下就只有听命行事,只是希望公主你不会有后悔的这一天。” 楼逍遥上前一步,一指狠狠地戳上了无颜头部的穴位,无颜紧闭着眼嘤咛了一声就彻底昏迷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玉奴担心地上前拉扯住楼逍遥的手臂,但见得无颜面色如常,呼吸徐徐,这次稍稍放下心来。 “外面准备得如何了?”楼逍遥的目光却是落到了竹林深处,那里应当安排了他施法的道具。 一张竹子做成的床席,四处摆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篝火冉冉,此处亮如白昼,而那床上所躺之人正是蓝无颜。 大雪纷飞,纯净的雪花将女子的面貌映得洁白无瑕,沉沉昏迷,全然没有反应。 楼逍遥盘腿坐于地上,两手在空中挥动,空中更是神神叨叨,而玉奴一直来来回回地走动,面色焦虑。 倏而,男人猛然喷出一口血来,更是浑身抽搐地向前倒去,嘴唇苍白如纸,看他的样子和一个将死之人没什么区别,而那张竹床上的鲜花却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 玉奴一骇,见状立即上前搀扶楼逍遥,用自己的衣袖在男人的嘴角处轻轻擦拭,急得快要哭出声来:“师叔啊,现在情况如何了,施法成功了没有啊,你要不要紧啊?” 女子带着哭腔的话语在耳边不断重复,楼逍遥被吵得不耐,忍着骂人的冲动,有气无力道:“行了行了,事情成功了,你也别在这里哭哭啼啼的,我看着闹心,快点扶我到屋里去歇息。” “那小颜姐姐呢?”被男人呵斥,玉奴忍住泪水,可怜兮兮地看着楼逍遥。 “公主她尚需在此处待上几个时辰,直到晨曦微露。你放心,我这里比较偏远,不会有人擅自闯入,你且安排雪狼在此处看守就好,我伤了心肺,需要要屋里取药休息,调理内息,你扶我回去。” 楼逍遥将整个身子的重量全部压到了玉奴的肩上,看他身体虚弱,简直比老头还要脆弱,玉奴无奈,只能叮嘱小狼一遍,扶着那个男人回了屋中。 小狼舔舔自己的爪子,翻了个身继续睡觉,它现在已经是成年的雪狼了,体型庞大,力量更是不容小觑,让它在这里守护,玉奴还是能放下心的。 第235章 我要为无颜报仇 月朗风清,在此处深山的另一角,绿竹林中,郁郁苍苍,重重叠叠,而那喧嚣声突兀刺耳,火把通明,在竹中迅速穿梭。 剧烈的喘息声,剑锋的嗡鸣声,将整个环境渲染得紧张急迫。 一人褐衣威严,凤目暗淡,被一把剑贯穿胸膛,整个钉死在葱绿的劲竹上,不能动弹。 纷沓的脚步声渐渐平息,山间,一时寂静如死。 在褐衣人身前,站了一排的蒙面人,其中领头之人没有覆面,黑衣浓郁,萧萧而下,竹叶翩舞间他肃然而立,沉稳却又文质彬彬。 略微蜜色的肌肤,棱角分明,五官俊美,正是武林盟主夜九歌。 其身后的一排蒙面人则是其下属偿。 “呵,盟主大人还真是风度翩翩。”那褐衣男人痞痞笑言,男人伸手轻按胸部,有些颓然无力。 他已经几日没有好好进食,浓重的血腥味让胃部一阵阵痉挛,说起来,这辈子他手上沾染的血液不计其数,可是时隔五年之久,他还是会响起那个女子鲜血淋漓的胸口,每每梦回,总是干呕不止。 “云千珏,你都快死了,怎么还有心情玩笑。”夜九歌的唇边露出了一个稍纵即逝的笑意,有解恨,也有欣慰。 瞧着云千珏的样子,已然是强弩之末,不出意外,今夜,此处就会成为他葬身的墓地。 夜九歌沉沉向那人走去,一步步踩在茵茵绿草间,嘴角带着讥诮的笑意。 在云千珏的身前停下脚步,夜九歌探手捏上对方的喉咙,缓缓施力。 紧贴身后的是遒劲的翠竹,胸前的利器将自己与它紧密相连,退无可退,云千珏带着某种冷锐空茫又似笑非笑的表情,直直望向天空,微张着嘴,深深呼吸。 而下一刻,一颗冰凉的药丸就被塞进了云千珏的口中,被夜九歌逼迫着吞入腹中,随机,夜九歌就拉开了俩人的距离。 “咳咳咳你给我吃的是什么东西?”云千珏这次是被折腾得惨了,方才差点就窒息而死,如今露出一缝的眼白中满是猩红的血丝。 他不明白,五年里朝廷与武林水火不容,今夜让夜九歌逮着机会,他为何不直接杀死自己,反要采取下毒这么曲折的方式? “媚毒。”对方的回应简洁利落,却在云千珏的心间挑起一阵回音,他瞠目结舌地望着那个黑衣男子,吃惊不已。 “我要为无颜报仇。”夜九歌沉声述说,眸中漆黑一片,只是极浓,浓得如化不开的墨和斩不开的夜。 五年前的来龙去脉他都已经调查得明明白白,他知道容妃的真实身份就是蓝无颜,而无颜与云千珏大婚的那一天,云千珏却挖去蓝无颜的心头血作为宁楚欢的药引,之后无颜出宫,至今下落不明。 这五年,他暗自调查过无颜的行踪却一无所获,唯一的线索就是当年一艘北上的游船,据那些乘客所说,那时船上的的确确有一个形似无颜的男子,只可惜,他在与海盗的厮杀后身亡,如今便连尸身也找寻不到。 “蓝无颜死了,你是她的夫君,不如去陪陪她。身为帝王,你风流无度,现在我就让你以媚毒无解的形式长眠于此。”这处荒郊野外,他料定云千珏找不到女子可以解毒。 “你喜欢她?”云千珏那双琉璃异彩的眼睛刹那睁大,交织出了无数种说不出的妖异色彩,语气中夹杂着一丝酸楚。 知道别的男人对自己的女人心心念念,任何一个男人都不能冷静思考,可是这时,他却没了要去计较的心思毕竟,丑八怪都不在人世了。 第236章 那是一个男子,一个受了重伤的男子 云千珏的心里蓦然一痛,下一瞬竟是伸手拔下了利剑。 他此时完全没有力气,手上也是软绵绵的,利剑是从自己的胸口处一点点的挪动出来的,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柄冰冷的剑一点点切割着自己的皮肉,眼前恍惚,云千珏咬碎白牙,深深体会着这恰似挖心般的疼痛。 这时,他忍不住想起无颜当年决绝地动作,一刀刀下去,竟是积了满满一碗的心头血。 看当时她面无表情,一直淡然面对偿。 此番自己感同身受,不想这疼痛竟是叫人痛不欲生。 云千珏花了一盏茶时间才拔出那柄利器,剑抽出的刹那,云千珏失去了支撑,顺靠着青竹缓缓倒下,身后擦下一道血红。 风从衣衫的缝隙里穿出,发出空空荡荡的呼啸,今夜分明冷得彻骨,可是如今,云千珏却忽而觉得面色发烫,自腹部升腾起的热意慢慢漫延周身,全身的毛孔都舒展开,拼命地呼吸起来。 云千珏的心就猛然一跳,感觉有一种力量无形中腾起,由内而外地约束着他的身体。他知道,这是媚毒发作的前兆,男人忍不住蹙起了眉,单膝跪在地上。 “云千珏,没想到你一生尊贵,如今却落到这个下场,这般狼狈,你说,是不是难以置信?”夜九歌蹲下身子,与云千珏对视,眸中清冷如霜。 烛蜡已经烧完,自不远处传来的簌簌声不断清晰,小狼原本幽幽浅闭的眸子倏然睁开,一瞬站起身子,龇着一口锋利的獠牙对着远处的一团团黑影目露凶光。 它的嗅觉一向灵敏,更何况,此时经由大脑,它已经分析出了这群人的数目,而那浅浅的血腥味就越发刺鼻。 嗷呜一声,只见白光如电般射出,不过眨眼之间就消失不见。 而那鲜花紧簇的竹床上,醍醐香萦绕,女子的指尖一动,原本的黑暗撕出一条小口,无颜忽的睁开了澄澈如洗的凤眸。 离凌晨还有几个小时,可是她却提前转醒了过来。 脑中昏昏沉沉,无数错综复杂的记忆不断地交织,撕扯着她的神经,无颜捂着头,有些闷闷的阵痛。 而全身上下也是针扎似的,一点点锐痛,全然提不上一点力气。 环顾四周,却只有一片黑夜沉寂,还有那竹叶飘零的萧瑟感。 女子张了张干涩的嘴唇,却只能发出一个难听的单音。 然而就在此时,近处的异样,让无颜忍不住一个哆嗦,她渐渐能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个佝偻的身形。 直觉告诉她,那是一个男子,一个受了重伤的男子。 像是感知到无颜的视线,那人缓缓地,艰难地抬起头来,深黑的眸光就像黑夜中闪烁的星辰,璀璨幽深,其中熊熊燃烧的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个男人,就是云千珏。此时他已经被媚毒折磨得失去了理智,除了行尸走肉般行动,他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理智。 那一刹那,无颜下意识想要躲避,手指颤抖,仿佛感觉到某种恐惧。在黑夜里,男人的样貌她看得不甚清晰,却能感觉到男人身上强大的威压。 在看到无颜的那一瞬间,云千珏的嘴角无声无息地弯起了一个弧度,脑海中不断重复的就只有两个字:女人。 这时候媚毒已经深入血液,他控制不了思绪,陷入一片混乱中,眸中隐隐散发出一种赤红色的光芒,嗜血。 他缓缓向无颜走去,明明身受重伤,可是行动见却快如闪电,不过片刻就爬到了床上,更是倾身向无颜探去,没有任何预兆的,一吻封唇。 第237章 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你,你”蓝无颜衰弱地喃喃,脸色惨白,急促地喘息,然而她所有的呼喊都是无谓,她的声音全部被云千珏吞吃入腹。 云千珏甫一接触到女子的刹那就深陷其中,梨花香馥郁,女子的樱唇柔软温暖,浑身好似电流通过,刺激着男子的神经。仿佛水火交融,一起盛开撄。 强烈的男子气息将无颜包围,而那纠缠的接吻叫她一时难以呼吸,身体虚弱地难以动弹,她只能伸出手不断推搡,却奈何不了对方一分一毫。 云千珏虽然受了重伤,可是那媚毒霸道,此时整个身体热的好似烙铁般,又似铅块般沉重。 而无颜的推拒明显让云千珏动了怒,动作也越发粗鲁起来。 剧烈的喘息交缠,女子闭唇抵抗,云千珏就在无颜的嘴唇上不断啃噬舔咬,而那双手也粗鲁地不断地在女子的身上肆虐偿。 无颜从没有经历过这样霸道的攻势,一时之间手足无措,嘤咛一声就轻启朱唇。 云千珏就像是得到鼓励一般,舌头有如灵巧的小蛇探进了无颜的檀口,不断吸食对方的美好,脑海中好似又烟花绚烂,美不胜收。 不断的,像是得不到满足,男子的行为越发大胆起来,云千珏的大掌禁锢住无颜的双手,将其举过头顶,用一手按压,而唇瓣离开女子的脸部,缓缓下移。 此时的无颜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身下的竹床冰冷粗糙,咯得她脊背酸痛,而男子滚烫的唇舌挑逗,也激起无颜一阵阵的战栗,简直就是冰火两重天。 云千珏的掌心带着粗茧,在无颜的身上重重地摩擦,所过之处都会产生红色的斑块。 “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无颜的双颊通红,羞恼异常,不由泪如雨下,颗颗眼泪就像断线的珠子般滑落,带着灼烫的温度。 可无颜不知道,有时候,女子这样的反应越发能激起男子的,挣扎间衣服松散,露出dp的jf,而她身体的dog,也勾起了男人最原始的keg。 就在无颜不知所措的时候,一阵撕裂般的疼痛从下体传来,没有qx,没有温柔以待,就那样突然地进入,让无颜忍不住尖叫了出来,可是之前她的嗓音就哭哑了,这时也完全发不出什么声音。 身上的男子同样好不到哪里去,明明身上ofeseg,可是他却举步维艰,说起来,这也是云千珏的第一次。 大颗大颗的汗水从云千珏的身上滑落,黏答答地紧贴在俩人肌肤相贴处。 慢慢地,云千珏开始习惯这种感觉,也渐渐开始xgdog起来。 (此处省略无数字眼。) 一个时辰之后,云千珏身上的媚毒才经由合欢接触,身下是虚弱到昏迷的女人,衣不bt,男人渐渐找回神志,两手撑起身体,身上还残留着k感。 此时的他约莫也能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脑中涨的厉害,而他眼前也是晕眩非常,这时的他,甚至没有看女子一眼,就简单地穿衣移开,徒留无颜一人沉沉昏迷,身上只有几块残破的衣料。 经过云千珏的肆虐,无颜已经有些奄奄一息。 雪是不知何时开始下的,这里是北地,天气严寒,冬季更是彻骨冰寒,可是几年却没怎么下雪。 雪越下越大,从冷灰色的云层间降落,穿过茫茫的山头,铺天盖地。 雪还在一片一片落下,无休无止,而无颜了无生气地躺在竹床上,身上是湿哒哒的汗水,男人身上蹭下的鲜血,艳红妖媚。 今晚,注定不会平静。 玉奴从小屋的窗牖中向外看去,见到那纷纷扬扬的雪花,不由眉心一蹙,她方要寻纸伞出门,就听见庭院中小狼的呜咽声,深深凄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