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凋零(悬疑推理)》 第一章 选择性失忆 “你们在这会打扰我,去外面。” 远远的,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渐行渐近高跟鞋铿锵有力的接触地面,如她的语气一般坚毅且稳重。 “纪医生……这……”似有难处,回答她的人语气犹豫不定。 “同样一句话,我不喜欢重复第二遍。” …… “现在我数到三,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一、二、三。” 清润的嗓音温温和和,伴随着一声指板的响声,被催眠的人清晰地听到了滴答滴答溅在水洼里的声响,很细腻,很微弱。 他缓缓地睁开眼睛,灰蒙蒙的天空被压得很低,低得有种令人喘不过气的窒息感,几滴绵绵细雨飘落在脸上,刚刚听到的水声似乎是因为天空下起了雨。脸上沿着轮廓滑落丝丝粘稠,他很不舒适地抬手擦了擦,可越擦脸上粘稠的面积越大。 此刻,他迫切地想要去洗把脸,洗去这一身不适,躺在水泥地上的身体微弱地挣扎着要起身,却力不从心地倒了回去。郑荣用他细小的眼睛打量四周,这里他很熟悉,是他们村的农田,他家就在距离100米不到的地方,从这条小路穿过去一两分钟就能到。 灰白的水泥地被雨水浸润得浑浊不已,郑荣勉强侧过身,双腿无力地在地上摩擦,他使劲了蹬了好多下都没能从地上站起来,就有些颓然的把脸埋在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里。 “别气馁,你是因为体力透支才使不上劲,放轻松,慢慢来。” 又是方才如沐春风的声音从他头顶传来,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是觉得应该要按她说的话去做。郑荣做了好几个深呼吸才重新振作,好不容易能坐起身子却好像用了他毕生的精力一般,他颓然地扶着额头。就在这时,粘稠的液体顺着他的额头往下滴落,一点一滴落在他的衣服上、裤子上、水泥地上,入眼,竟是一地的鲜红。 “啊——”他惊恐地尖叫,抱着吓得紧缩的脑袋逃也似的蹬着腿向后摩擦着退去,明明已经没力气的自己居然就这样退到了五六米之外,就连廉价的工裤都被磨开了好大一片口子。 他的眼神游移不定,藏在手臂下的双眸闪烁着想避开却又抵不过内心的好奇,两相挣扎。直到他余光落在斜前方,见刚刚他躺的地方染上了大片的血液,再被雨水这么一浸润,漾得像是一片血湖,红的触目惊心、赤的惊心动魄。郑荣惊慌失措地盯着被染红的双手,即使是满面的血渍也依旧看得出他惨白的面容,瑟瑟发抖的五指似会传染一般,像病毒侵袭他的四肢百骸,剧烈抖动起来。 从内心深处涌出的寒意让他下意识地抱紧自己的身躯,可一抱,郑荣发现,他自己身上的衣服皆是湿漉漉的,陈旧的工服包裹着他瘦骨嶙峋的躯体,自己瘫坐的下方有一圈红液散开——他的衣服的湿是血浸的,根本不是雨打湿…… 得出这么一个结论,郑荣颤抖不已的身子愈发抖得厉害,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向自己家方向跑去。他想逃,逃开这个如炼狱般的地方,他惧怕,惧怕这些毛骨悚然的东西会缠着他。他一边奔跑一边褪去上衣,斑斑血迹被雨水冲刷过后一副骨瘦如柴的身躯露了出来,毫无血色的肌肤不难看出郑荣患长期营养不良,还有几条明显的抓痕,有新的,也有结了痂的。 推开破旧的木门,它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在寂静的乡村里绵长地回荡—— 郑荣被门的声音吓得缩起脖子,忙关了门跌坐在门口,他猛地干咳了几声又干呕起来,剧烈跳动的心脏一声强过一声,似是要蹦出自己的身体一般。 “老婆,大娃、二娃——”郑荣怯怯懦懦地唤了自己妻儿的名字,经方才那么一惊吓,他的体力稍稍有好转,人的潜能一旦被触发就变得无可限量。他强撑着门站起了身却闻到了更加浓郁的血腥味,许是自己身上沾染上的在密闭的空间里散了开来。得不到任何人的回应,郑荣情绪开始有些暴躁,他开了灯,然而屋内的一切让他脸色煞白—— 破旧的桌椅四分五裂,残骸七零八落地散在各地,锅碗瓢盆碎的碎,扭曲的扭曲,全然已经不成形,就连他们家最昂贵的电视机也已经被打穿了屏幕。他的一身鲜血和屋内满目的狼籍使得他不寒而栗,脚步不听使唤地向后退去,他猛然开了门,在空无一人的田野间落荒而逃。 “你不在乎你的妻儿了吗?”低低浅浅的嗓音从他头顶响起,是那个能令他舒心的女声。 “在乎!”他信誓旦旦地回答,又低靡了下去,“可是……我怕……” 他从小就胆小怕事,稍稍有一点风吹草动就能让他吓得钻进了床底下去,家里乱成那样,他哪会有什么勇气去一探究竟,更别说寻人了。 “想想与你结发的妻子,想想你血脉相连的儿女,对于他们来说,你是他们唯一可以倚靠的人,如果这个时候你都弃他们于不顾,他们还可以依赖谁?” “你不要逼我了!”郑荣痛苦地抱着脑袋蹲下身子,面容是痛苦与挣扎错综交织,看起来有些扭曲。 隐约间,他似乎听到了自己妻儿对自己的呼唤,声声期盼,句句低哀,“老公……”“爸爸……” “去吧,去见他们最后一面。”柔柔的嗓音低叹过后又是循循善诱。郑荣抬起头,看着自己血染的工裤,两行清泪落下,为自己的怯懦,为自己的无能。 许久之后,他挪了挪蹲麻的双腿,坚定地向自己的家迈去。冷冽的寒风捶打着他瘦弱的躯干,显得他是那么无助,仿若对他无言的嘲讽,嘲讽他的罪行。 一桩连他自己都不愿饶恕的罪行。 家门因他胆怯地逃跑而大敞,雨水不由分说地灌入,本就混乱不堪的房间被风吹得更加狼狈。卧室门咚咚个不停地砸着墙面,郑荣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底部结了铁锈的饭碗被风吹得在房内四处碰撞,哐当哐当的犹如他强烈震动的心跳。他苍白的手无力地倚着墙,怯怯懦懦地探出头去张望,却见自家妻儿的残骸四散而落,整间卧室都泡在了血泊之中,血肉模糊的肉块四处堆砌,分不清到底是属于哪个部位。 “啊——” 凄凉又惊恐的叫声再一次回荡,郑荣一下子就瘫软在了地上,他连滚带爬地往外挪,大腿根部感觉到了热液流出,骚臭混着血液流到了地上。 他已经顾不得自己有多狼狈,只是想一味地想跑,跑的越远越好。然而他的四肢在地面上拍打了好久都没能爬出一米远,只是不经意间的抬头,在角落处站着的一个人影让他吓得差点昏厥。 杀人犯,那个人就是杀人犯! 郑荣的内心指着阴影处的人叫嚣,一股寒意从头涌到四肢,他全身冰凉得可怕,看着那个人大气都不敢出。 “你不去看看是谁杀了你的妻儿吗,他们死的如此惨目忍睹,你忍心让他们不明不白的离开?” 依旧是那个悦耳的女声,但郑荣清晰地察觉到了她语气中的哀凉。 抖动的四肢在原地犹豫不前,更有了向后爬的趋势,可一回头,从卧室内淌出的令人作恶的鲜血让他脊背一寒。再见阴影处的人露出了光洁的牙齿,似在嘲笑他的无能。 一咬牙,郑荣在女声轻轻的鼓励下摸爬着向那个角落进发,他知道自己撞见了作案现场对方不可能会饶过自己,就像她说的,就算死,也要知道是谁做的,不是吗? 带着最后一丝的意愿,他到底要看看是什么人能如此残忍的对待他的妻儿,他们之间是有什么样的恩怨让他做到这般地步!还是人吗! 一声清脆的响指,纪浅的就诊室里传来悲恸的嘶吼和痛哭,她面无表情地踏出房间,跟门口几位穿着警服的人点点头。随后没多久,就见郑荣被拷着手脚镣带了出来,消失在了她的视线范围内。 “小浅,你没事吗?”一位和纪浅一样穿着白大褂的女子闻讯匆匆赶来,揽着纪浅的肩膀好生询问。 纪浅好笑地摇摇头,深深凝望了眼自己的就诊室,将复杂的神色掩在眼底,“我没事,老师每次都这么担心,他都被拷上了我能怎么样。” “这几天辛苦你了,你先好好休息,你今天安排的其他病人我帮你看。”秦疏桐揽着她回了她的办公室,让人给她泡了杯宁神的茶便刻不容缓地回了自己的诊室。 纪浅是一名心理咨询师,而方才对她悉心照料的是她的启蒙老师秦疏桐,自她毕业之后便在秦疏桐的心理咨询室里工作。 距离毕业已经过了四年,纪浅遇到过形形□□的患者,刚刚的郑荣就是其中一位,一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杀人犯。 郑荣生性懦弱,又骨瘦如柴,根本看不出是会做出如此令人不可思议的人,而当所有证据指向他时,他却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全然不知,是因为他犯案后经受不起自己对妻儿的暴行选择性失忆,将这段记忆强行在脑海中封锁起来。 郑荣一生碌碌无为,他的个性造成了很大的影响,而他的妻子脾性与他恰恰相反,稍有不满就会把火都撒在他身上,甚至拳脚相加。他的默认和不反抗给他妻子助涨了焰气,他越不吭声她越生气,她越生气打得就越狠,久而久之家暴就成了习惯。 在一次不省人事的醉酒之后,郑荣回到家被妻子狠狠数落了一通,又是如平常的打骂,结果内敛又懦弱的郑荣在这一刻爆发了,造就了一出家庭悲剧。 他后悔吗?从他被纪浅用催眠解了记忆,又重见了一次犯罪现场后的痛哭里看,是后悔的。 可后悔,又能怎样呢? 第二章 连环抢劫案(1) 押解郑荣的警车停在了座落在a市繁华地段的公安局门口,刚熄火,他们就看见门口出现两队井然有序的刑警部队,各个身穿防弹衣头戴头盔背着枪支利落地上了警车,随之不绝于耳的警鸣声响起,一辆辆车驰骋而去。 部队尾端不疾不徐地走出一名望而却步的女子,她及背的青丝被简单地束成马尾垂在侧肩,轮廓分明的脸颊掩盖了她秀清的柔气,一双凌厉的眼眸似是盯上猎物的雄鹰,即便是一身便装也无法掩盖她举手投足间的正气和刚毅。 负责看守郑荣的警员利落地下车,黝黑的皮鞋寸步间一顿,下一刻干脆利落地脚跟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他向该女子敬礼道:“报告萧警官,犯人郑荣已押回。” “嗯。”萧子懿拉紧衣袖上的皮扣,边穿过扣圈边说,“把报告放到我桌上,至于他……”说到这,萧子懿微微有些迟疑,下一秒用笃定的口吻继续说:“关进去,等我回来。” “是——”警员挺直腰板接受命令,最后还是抵不过好奇心问道,“萧警官,你这是要出警吗?” “嗯。” 话音刚落,一辆车开到了警厅前,萧子懿脚下踏着沉稳的步伐来到车边,拍拍车盖,说:“换位置,我开。” 坐在驾驶室里的唐书下一秒便让出了位置,可他刚坐上副驾驶安全带都没能来得及扣上,车便已经飞驰而出,朝着与方才大部队截然相反的方向驶去。 萧子懿一手握住方向盘一手从抽屉里拿出警灯拨了开关从窗户口放上车顶,一阵主张正义的警鸣声彻响在人烟罕至的街道上。 耳机里传出一系列银行抢劫案的实况转播,萧子懿敛下眼眸,一阵阵阴霾漫上脸庞。银行抢劫近期在a市已经不是第一起,最先接到报警的是两个月前c区尤为恶劣的抢劫案,且不说他把银行内的金条洗劫一空,就连保全系统的相关仪器和银行大部分贵重设备全部毁坏,特地在刚抵达的警察眼皮子底下消失匿迹,像是在把警察当猴在耍。 就在整个c区都在严厉的戒备下势必要抓住该名要犯时,他再度犯案了。依旧戴着他滑稽的布偶面具,故技重施洗劫了金条后逃之夭夭。当时整个c区的警局全部炸开了锅,且不说是警界的耻辱案件,更是给出警人员造成了重大的打击。 一个单枪匹马的抢劫犯,不抢现金只抢金条,三番四次在同一区警署的管辖范围内作案,最后都全身而退。居住在c区的市民无一不是人心惶惶,试问,谁还能再相信他们的人民警察会保全他们的安危?两个月连一个人都抓不到,谈什么尽不尽职责。 要论起这名像是杂技演员的劫犯,萧子懿某些方面倒是颇为欣赏。当然,欣赏的不是他的犯罪行为,而是他的机敏。一连两个月下来,他“安分守己”只在c区犯案,偶尔会有一两次在bc的交集区捣个乱,似乎是告诉b区的警察:注意了,他现在只是摩拳擦掌,不多时随时就会动手。 在a市,它的警力分为abc三个区,a区是萧子懿所在的公安局管辖范围,占据a市绝大半部分的繁华地段。而b区无论警力还是管辖范围和a区可谓是旗鼓相当不相上下,两区不少时会因同一个案子一争高低,谁先抓到嫌疑犯谁便获得头筹。再言c区……和其他两区相比就相形见绌了,谁都知道市区和郊区的区别之处,案件杂、地势宽广,让嫌疑犯逃逸的情况市民早已司空见惯,然而这一次次数频繁、严重性大以及媒体肆意报道的抢劫案让许多早早就不满的居民爆发了—— 只是没想到,频频骚扰b区边界的劫犯不但没有选中看似被虎视眈眈的b区,而是矛头直指与bc区时刻警备下相比,表面上松散的a区。当接到市民报警的时候,a区公安局里有条不紊地部署起来,萧子懿脸上一闪而过的雀跃让身为她顶头上司的洛思了然一笑。想必这一次声东击西的突袭她的小师妹已经料到了。 “组长,西北面已经全面封锁。” “东面后门已派人看守。” “人员已疏散。” 雨开始淅淅沥沥地下着,耳机里是井然有序的部署汇报,洛思带领了一队人向银行靠拢,另外一队则在外围包剿,既然鱼饵已诱敌上钩,身为渔夫又哪能吝啬渔网。因为受c区的影响,a区早就在各大银行附近加派了人手,一来是稍有风吹草动能第一时间及时汇报,二来派出的便衣可以迅速支援,隐藏在人群中等待调遣。 面对情节严重的狂徒,a区人向来不会轻敌,哪会真像在公安局里只派出两队精英队。 洛思一行人的警车陆陆续续抵达失事的银行门口,她刚下车就听到银行里传来一声爆炸声,白蒙蒙的雾气顷刻间向周围四溅开来,一道黑影笔直地站在雾气当中,不卑不亢。 洛思从腰间掏出手枪,上膛,扳动机关,动作一气呵成。一颗子弹朝着黑影身侧半米远的距离射出,消失在迷雾之中。与此同时,银行内的职员被突如其来的枪声惊得尖叫连连,就连几秒后银行内又一声爆炸声响起都没能掩盖他们此起彼伏的惊叫。 时刻警备着的警员在洛思一声枪下就迅速向银行靠拢,等将烟雾散去,银行内早已没了抢劫犯的踪影,而部署的兵力皆是汇报没有看见可疑之人。只有大部分金条还被遗留在银行内,许是抢劫犯没料到警察会来得如此迅速,为保全自己安全迫不得已才只收刮了一小部分。 洛思走到方才阴影所站的位置蹲下身,大理石地板上残留了一块被熏黑的印记,四周散落的残片说不清是哪个仪器的边边角角。不过在半米之地,洛思清晰地发现地板上一滴细小的红色液体,立马叫了检验科的人来收集送去检验。 “组长,刚刚有一老太太跟我们举报说家里进了贼。” 耳机里传来一声汇报,洛思警觉地站起身,“在哪,我要详细的汇报。” “老人居住在银行东侧的天台上,据说是在枪声尖叫声之后她养的宠物狗一直在吠叫,以为是受到了惊吓,打算出去安抚的时候突然看见一个背影站在她家附近,然后马上往东面跑了。” “样貌特征好好问问,一队一路向东面彻查,有异常立马汇报。”顿了顿,洛思扫视四周,“萧警官呢?” “师姐,我没到。”萧子懿清了清嗓子回答道,立马将车头调转方向,约莫片刻后,车停在一条窄小的小巷附近,本就仅供两人通过的巷子被围观的群众占据了大半,促使萧子懿和随行的唐书在出行成了极大的问题。 好在他主动上前,一身警服在人群中护着萧子懿率先开路,嘴中不住地嚷嚷道:“警察办案,麻烦让让!” 在警戒线前出示了警证,萧子懿从检验科的手里顺过一双橡胶手套戴上,踏入了满目狼藉的工厂内。这里是她埋在b区的线人告诉她刚刚在这个工厂内发生了一场因豪赌引发的群殴事件。 萧子懿其实一直都知道有非法分子在废旧的工厂内开隐形赌场,筹码不一定为现金,有时会更加不堪入目。因为不在她的管辖范围内,再加上ab两区一直势均力敌,萧子懿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正所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何必去趟这浑水惹得一身腥。 第三章 连环抢劫案(2) 用来隔音的厚重帘幕后,呈现在她眼前的是宽敞巨长的桌子,上面铺张开来一卷红毯,赌博用的筹码七零八落的在厂内随处可见,要不是旁边横七竖八地摆放了椅子,萧子懿肯定觉得这里更像是低俗的舞厅。 头顶悬挂霓虹灯依旧不知疲惫地旋转,将它多彩斑斓的光芒洒在厂内各处,长桌的尽头静静地躺着一只有线话筒,萧子懿似乎能够想象得到在她没来之前主持人在台上用他文韬武略的英姿向各个赌客竭尽所能地展示棋牌间的魅力。 再看长椅两边,斗殴遗留下来的残骸惨目忍睹,沾染了血迹的木棍、已然弯曲的球棒、片片刺目的小刀……无一不是在向世人宣告他们的罪行。墙边用报纸封锁光线的窗户有好几扇已经破了些窟窿,玻璃碎渣不少被踢到了工厂中间,萧子懿拿起一根脚边的木棒,一根只有一节手指长的黑白发丝插在裂缝之中。她眯起眼,眼前出现两道虚影—— 一名中年男子正与来闹事的歹徒殊死搏斗,他猛地侧过身躲过一击飞来的拳头,右腿向后迈了一步,等蓄力得当出其不意地向那人踹去,只见向他拳脚相向的人被踢开了一米远,而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一根木棒从他后颈袭来,木棒应声而断,可见其用劲之大。 萧子懿侧低下头,冷冷地望着被打倒在地的虚影,当一双脚映入她的眼帘时,一把抓住来人的手。 抬眸,萧子懿却见是一名警官扶着面色惨白的伤患,似乎是要先送去医院疗伤再细细审查。 “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非警务人员这里不得入内……”警官扫视一眼身着便衣的萧子懿,误以为她是偷混进来看热闹的市民或记者立马摆起姿态下了逐客令。可他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子懿身旁的唐书拉到一边,徒留下她和那名伤患。 萧子懿饶有兴致地和他对视,他不卑不亢的姿态让她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目光从他毫无血色的面容向下,深黑色的夹克衫拉链规规矩矩地拉到了最顶上,她声音听似淡漠实则句句暗藏玄机,“从小哥的面容上看像是伤得很重,可我粗略看了一眼,都看不见你身上哪儿有受伤的迹象,看来是刚刚的场面吓着了你了。” “我也是跟着我们老大来的,第一次见着这么大场面的斗殴……” “呵——”轻笑一声,她想扶着他坐下,却见他警惕地躲了开来,萧子懿从后腰掏了副手铐闪身一个扫堂腿,他身形一歪重重地跪在了地上,咔的一声,手铐套到了他的手腕上,另一半则铐在了她自己的手上,“不用这么紧张,我就只是有点话想问问你,毕竟我是个弱女子,怕你挣脱给跑了,问完了我就解锁放你走。” “只是问个话而已,警察美女,你这是何必呢……”他讪笑地摇摇被铐住的手,有些吃痛地抚着膝盖,弱女子?恐怕是一只母老虎吧。 “以防万一。”萧子懿说得有些轻巧,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明明略带微笑的面容却看不出一丝笑意,她那双眼眸像是要将人看穿一般,“你是从今天赌场一开局就来的吗?” “那当然,我们老大特别中意赌博,早早就叫我们来占位置了。”他对答如流。 “也就是说,你从中午起就一直在这里没有离开过,是吗?” “是的。” 萧子懿挑起眉头点点头,似是自言自语一般嘀咕道:“看来你是不知道刚刚的抢劫案了呢。” “抢劫案?你是说c区又有银行被人抢劫了吗?”听到萧子懿提起抢劫案,他似乎来了兴趣,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眸直直地看向她。这可是近几个月在a市风靡的案子,早已成了许多人茶余饭后的话题,但是许多信息都被警察封锁得死死的,而今能够听得一二怎叫人不兴奋。 “人是那个人,但是是发生在了a区。”萧子懿眼眸一瞬,沉下声一股脑地向他倾吐道,“他的案子我也分析了一段时间。他胆子很大,脑子也转得很快,但也是一个自私自利到极致的人。他不相信任何人,所以没有一个同伙的帮忙,正是因为如此,他是对自己犯罪战略充满自信的人,他认为自己比所有人都优秀,能够操控和统治警察,同样也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他不再满足于只是在旁边的小地方做出动静,所以想要借用a区的繁盛给所有人一个警示——只要他想,没什么办不到。” “我要不是知道你是警察,听你这么一说,还以为你是和他认识很久的人呢。”狭长的眼眸微微眯起,他的嘴角浅浅上扬,饶有深意地倾听着。 “你知道吗,刚刚下雨了,好像是老天在为他庆功一般,为他的丰功伟绩喝彩了一番。”说着,萧子懿戴着塑胶手套的手从他卷起的裤脚里捏出一颗扎在裤上的苍耳草,湿湿漉漉的表层让手套都沾上了水渍,“a区和b区开车看起来隔得很远,但是有一个极为隐蔽的近路,只要从距离银行百米外的公园里穿过,绕到小山丘后的荒废的树丛中,再跑到这里,只要十分钟。跟在大路上跑的时间相比,缩短了岂止两三倍,你说是吗?” 听到这,他一脸茫然,“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刚才打斗那么激烈,有什么东西掉在我裤脚里没什么好奇怪的吧。美女警官,不要因为抓不到抢劫犯就来污蔑我啊……” 面对他轻巧地把皮球踢回给了自己,萧子懿不慌不忙地把苍耳草放到透明带里封存,自问自答地继续说:“你知道自负的人最喜欢的是什么吗?最喜欢的是看他的对手如何被他玩弄于鼓掌之间,而且……一定要近处观看他们垂头丧气的狗脸来满足自己的膨胀的自信心。” 说罢,萧子懿惬意地揉揉垂得有些酸麻的脖子,“你说我都这么了解你了,你能回答我警察最敏感的是什么吗?” “美女警官这说的什么话,什么叫做你了解我,我不过是一个给大佬提鞋的人。” 萧子懿眯起眼,发现他左脚不自觉地朝门口歪去,这是一个人在想逃避问题或者是身体警觉到危险时下意识做的动作,为的是他第一时间能够离开危机。她心底轻哼一声,终于上钩了,只要露出马脚,她就不必担心自己抓错了人。 “警察最敏感的——”说着,萧子懿拉着他站起身,见他身形不稳忙帮着扶住,右手悄然来到他的腰侧,“是血腥味。” 话音刚落,萧子懿猛地向他的腰侧按去,扣着后腰看他面容扭曲的模样,一片猩红从他的夹克渗到了手套上,一滴滴顺着手滴到地板上。 腰间的伤口被萧子懿肆意地□□,他疼得身上直冒冷汗,一张扭曲的面容只有那双犀利的眼眸在怒瞪萧子懿,可萧子懿全然无动于衷,“你真的很聪明,通过几次在bc区的干扰来模拟了几场脱身的办法,不仅可以让所有人都以为下一块要遭殃的是b区,还可以找到绝佳的容身之处。只是你没想到在银行里还有人质的情况下我们会向你开枪,你本可以在荒无人烟的树丛中呆一段时间再找时机离开,但是当时在下雨,你怕血会暴露你的行踪,再加上如果不及时处理到时候失血过多更会导致死亡,那就得不偿失了。在听到工厂里发生的殴打时,你将计就计参与其中,装作是他们的一份子,到时候警察来了你还可以被送去治疗,枪伤说是他们斗殴时造成的也不会有人怀疑,毕竟这里看上去离a区被抢劫的银行隔了十万八千里,谁会把你和那个抢劫犯联系在一起。a区和b区警察之间你争我夺只要稍稍打听都会知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打架斗殴、聚众赌博被关个个把月也好过坐实了连环抢劫案,你说,我说的对吗?” “美女警察……”过度的奔跑本就让他血液流失的过快,再加上萧子懿手掌过份的挤压,他说话都开始有气无力起来,“你的推理确实让我大开眼界,虽然我算不上什么良好公民,但是让我背抢劫案的锅,实在是太冤枉我了。” 说罢,他突然眼神一凌,笑容有些诡异,“你说这么多,还不是因为没有确凿的证据,不然你早就扣押我回警局了,何必在这儿跟我磨磨唧唧半天。警察抓人,是要讲究证据的,如果美女警察没有其他事情,就放了我吧,我还要去b区的牢里吃几顿牢饭呢。” 他分明就在向自己挑衅! 第四章 连环抢劫案(3) 一旁帮忙支开b区警务的唐书来到萧子懿身旁,不苟言笑地跟她转述道:“刚刚老大那边传来消息,说已经抓到拿着刻了银行编码金条的人了。” 闻言,萧子懿脸色一沉,她刚刚为了能够专心致志地分析案情便把耳机摘了,所以洛思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她是全然不知的,莫不是他来告诉自己,萧子懿断然会将这个人带会警局。 “喏,美女警官,你可听见了,抓错好人啦。”他见萧子懿神情凝重地戴上耳机,惨白得渗人的脸颊旁流下滴滴汗水,他强忍着痛意却只字不提让她放了自己,似乎在担心触碰她的警戒线再度对自己不依不饶地追究下去。 戴上耳机,萧子懿喊了一声师姐就没了下文,约莫半晌她扣住嫌疑犯的手腕,义正言辞地说道:“这位先生,现怀疑你与一起连环抢劫银行案有关,麻烦你跟我们回公|安局一趟。” 闻言,他扭着身子想要挣脱萧子懿的钳制,牵强的笑容中有片刻的慌乱,“美女警官,你这样太蛮横霸道了吧。我说了,假如你能给我一个指证我就是那个抢劫犯的证据,我不会有抵抗的跟你走。” “什么情况!”许是他们之间的争执引起了b区警官的注意,三三两两的成群结队走了过来,上下打量起一身便衣的萧子懿,“谁给他们铐的手铐,过来给我汇报下!” 嫌疑犯见势不妙窃喜地看着萧子懿如何收场,却见她不慌不忙地拿出证件,用极其平淡的口气说:“a区重案组督察,萧子懿,正在逮捕逃逸的连环抢劫案罪犯。” “你们a区的人跑我们b区抓什么人,”刚才带头说话的人听到她是a区的人立马嚣张跋扈起来,在他们b区的地盘想随便抓谁就抓谁,到底将有没有将他们放在眼里,a市可不止是只有他们a区那一片警|察,“他在我们b区犯了事,难不成要你们a区的人来干涉不成!” “我说了,是逮捕逃——逸——的罪犯,现要带他回警局进一步调查,劳请你们协作。”萧子懿依旧以礼相待,把他们的咄咄逼人全然当作是在和平交流。 “萧警官是吧。”带头人上前一步,目光放肆地打量,走近了看才发现她是一个美人胚子,要不是因为警|界间ab区水火不容,他还真想约她喝个下午茶,“你说他是抢劫犯,那他劫的东西呢?若没证据,你想我们怎么让你带走他?” 萧子懿摘了耳机,和随行的警|察对视一眼,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抢来的东西,自然就在这里。” “哦——”带头人阴阳怪气地的哦了一声,高声指挥道,“兄弟们,给我在这厂子里每个角落好好找找,有没有什么金条!记住,连一个老鼠洞都不要放过,不然a区的人要说我们b区搜查不力!” “是——” 萧子懿对周遭忙碌的身影熟视无睹,盯着带头人,慢条斯理道:“你的衣袖内侧沾上了咖啡渍,裤脚湿了大半,说明你在来这里之前在附近的一家咖啡厅里喝咖啡,接到消息时直接徒步跑了过来。你右手食指和中指间有明显的深痕,证明了你有烟瘾。在经过巷子的时候,你把吸了一半的香烟抿在了墙上,你右手食指的指甲里残留了墙上的石灰,我说的对吗,还要我继续说下去?” 带头人错愕地把右手背过身后,自己像是被她监视了一样准确无误的描述出刚刚的一举一动,有些欲盖弥彰地反驳,“你什么意思!” “半个小时前,你抢劫了a市一处银行后,在警|察快到的时候放了一个烟雾弹,然后在地上放了微型投影仪,将你的身影映到烟雾间。因为雾浓,警|察既分不清影子的真实性,你又可以趁机溜到你早就设计好的路线再逃之夭夭。而你在投影仪上安装的定时炸|弹会在烟雾消散之前爆炸,你怕散落的碎片会让人起疑,所以你在作案时故意打坏银行的仪器,让那些碎片混合在一起让警|察分不清到底是从哪儿掉出来的。”萧子懿转过头,对着面无血色的嫌疑犯一一解析,“当你按照路线逃到银行东面的天台,和你用金条交易物品的人碰面。老太太的宠物犬遇到陌生人警戒地嘶吠,等她出来看的时候正好碰到了你,准确的来说,是你们。老人家眼睛视力下降,她只看见了背对这她的你,而没看见被你挡住的另外一个人。当她慌张地回屋报警时,你们两早已分道扬镳,在逃亡的路上,你就像我刚说的从公园绕到这里。” 嫌疑犯捂着伤口,分明地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在一点一滴的流失,然而他却故作镇定地说:“美女警官的推理真的令人叹为观止,这么匪夷所思的故事,你是怎么想出来的?然后呢,证据在哪,那个所谓的交易,不是说赃物被藏在了这里吗?” “走吧。”萧子懿架起他的胳膊,二话不说往外抬,可没走几步就被b区的警|察围住。 “萧警官的推理确实有点让我心服口服,可我服没用啊。就像他说的,有证据你才能抓人,我们队的人可是将整个厂子都翻了好几遍,别说金条,废铜烂铁倒是有一堆。” “证据?”萧子懿兀的笑起来,拍拍他的肚子说,“证据和嫌疑犯都在这,我不是给你们看了吗?” 感觉被戏耍了的带头人有些恼羞成怒,他示意了眼身旁的警|察,打算强行夺人,“萧警官,一个人一个伤口你就一口咬定他是抢劫犯,未免也太强词夺理了一些,难不成把我们都当作是三岁小孩吗?!” “伤口?”萧子懿低头看了眼嫌疑犯捂着腰侧被染红的手,恍然大悟道,“哦,我说的当然不是伤口,而是被他吞进肚子的里的钻石。一个谁都不相信的人,怎么会将自己的战利品放在有可能会被搜查出来的地方,当然是在自己身上最安全,你说,是不?” 说罢,萧子懿悠然地扫了一眼面如死灰的嫌疑犯,对唐书说:“你去开车,回警局。” “是——” 见他拨开包围圈,萧子懿不疾不徐地跟上,还不忘告诉b区的警|察:“在银行现场,我们采集到了一份血液,回去做一份dna检验下,你们肯定也觉得,一个在银行抢了劫的人,不会突然跑到b区来兴风作浪吧。倘若不是,随时等你们来兴师问罪。” 话撂在那儿,萧子懿带了罪犯回了公|安局,要不是洛思中途抓到了携带金条的人,一阵拷问下才得知他用金条换了钻石,她指不定还陷入在他到底会将金条藏在哪里的谜团之中…… 好在,为时不晚。 一番调查过后,果真全部应了萧子懿的推断,他们在嫌疑犯的腰上取出了和洛思手|枪同款的子弹,比对了现场取的血液,结果与他的dna完全吻合,而且在x光片里显示,他的肠胃有五颗无法消化的钻石,被抓到不符合要求交易的人也转为线人指证他。如今,人证物证确凿,风靡了两个多月的连环银行抢劫案在a市正式拉下了帷幕。 第五章 强迫症(1) “把门打开。”萧子懿走到暂时关押犯人的牢门前,只是光站在门前就感觉冰冷的空气扑面蔓延开来,毫无生气的铁门仿若刚正不阿的黑白无常,一旦被勾入其中,就必然会被剥夺自由的权利。有多少人因为这一扇门在公安局门口哭破嗓,又有多少人因为这一扇门使尽浑身解数妄想逃之夭夭? 但是终归需要有人站出来,为他们所犯下的罪行承担后果,给那些受害人的家属一个交待。 萧子懿见过太多太多形形□□的犯人,不知悔改的、悔青了肠子的,势必出来重新做人的、枪决前痛哭流涕的……就像这扇门后,关着的郑荣,就是他们未来中的一员。 牢门吱呀地开启,看守的警卫向萧子懿敬了个礼就退下了。昏暗的房间里照进一片灯亮,但也只能够给牢房带来一块区域的光明,和其他漆黑地方想比倒是小巫见大巫了。她踏进门,一眼就看见环抱着双腿蜷缩在角落里的人,“郑荣。” 听到熟悉的声音,郑荣的身子明显地颤了一下,他抬起眸,只不过送去治疗的短短两日,沧桑的憔容已经爬满他整个面庞,本就清瘦的脸颊更是向内凹陷,真真正正地成了一个名副其实的皮包骨,“萧警官……” “明天要开庭重审了,我来看看你。”人都是七情六欲的,萧子懿也不例外。郑荣的案子是她一步步亲手查办的,如今这样的结局,要说没有怜悯之心是假,却又无能为力,杀妻弑子还分尸……用她组员陈建辉的话来说,就是自作自受。 把带来的保温瓶放到郑荣面前,萧子懿深深的凝望他一眼,心底却是无尽的叹息……大概,这就是临行前他们的最后一餐了。 临走前,郑荣沙哑的嗓音缓缓道:“萧警官,谢谢你。”让他能死个瞑目,带着他对妻儿的忏悔,离开。 说罢,他便抱着萧子懿送给他的保温瓶失声痛哭起来…… 萧子懿的脚步一顿,随着牢门被关上,连同他凄切的抽泣声也被与世隔绝。有多少人为自己冲动下脱口而出的话、不考虑后果的行动而事后懊悔不已,只为当时的一时之快亦或是所谓的面子,一股脑地将自己所有的情绪倾泄在旁人身上,最后失去的更多更多,多到无法挽回的地步…… “子懿,你在这啊,组长让我来找你呢。”唐书三两步跑到萧子懿面前,看着她身后不远处的关押地,心肠一软,正想要去看看郑荣关心几句却被萧子懿拉了回来,就听她说:“别把你的好心肠放在这里,你要记住,你是警察,他们再可怜也终究是要犯。” 轻笑一声,唐书跟在萧子懿身侧,浅浅地吐道:“也是……有心思想这些,倒不如多抓点坏人,还大家一个安宁的环境。” “话说回来,师姐找我什么事?” “哦,对。b区的如花哥又带人来闹事了,组长在和他们解释,可他们偏偏要当时抓了抢劫犯的人来跟他们道歉……” 唐安口中的“如花哥”是b区警察局一名响当当的人物——贾儒,当然,响当当的不仅是他显赫的战绩,还有他的样貌。大脸盘,满脸胡子茬,不论是乍看还是细看,都是一标准猛男,和电影里如花的形象如出一辙。正所谓人如其名,贾警官单字一儒,且又“貌美如花”,喜好是来a区公安局搅事儿,要不尊称一声如花哥可当真是愧对不起他这副尊容了。 “你们a区的人怎么回事,随随便便来我们b区带走我们抓住的嫌疑犯,难不成我们b区成了你们a区管辖范围之一了不成!” 大老远的,萧子懿等人还没走到办公室就听到如花哥雄厚的嗓音,他们在门口站定,就见如花哥一副气势汹汹的模样,身后还跟着两名穿着警服的跟班,其轻蔑敌视的眼神不亚于像在看自己的犯人一般。 倒是办公室内洛思等人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除了硬着头皮和他交流的洛思没有一个人有搭理他的意思,打电话的依旧在和电话那头的人商榷事情,复印资料的依旧在打印机前工作,向上级汇报的组员依旧在和上司有条不紊的交待事宜……都自顾自地忙碌着。如此一比对,这场面让b区来兴师问罪的三人面露难堪,萧子懿余光扫到他们脸上的不耐,和身旁的唐书对视一眼,便见他默契地走到他们身边,开口道:“三位警官,萧警官来了。” “子懿。”洛思温和地唤了一声,焦急地向她投去一抹关切的眼神,虽然贾儒来挑事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但是以前都是自己跟他们协商,如今他们一来就点名道姓要萧子懿来和他们对峙……她毕竟是自己一起成长的玩伴,多多少少肯定会有些担心。 “就是你在我们区随意抓人?” 萧子懿还没来得及给洛思回一个让她安心的眼神,面前就突然蹿出一个大盘脸,胡渣旁耀眼的媒婆痣怎么也无法令人移开视线,只见它随着胡渣一动一动,惊得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这时,她的后背被人轻柔地扶住,磁性又沉稳的男低音从她身后响起,“子懿,还好吗?” 回眸,萧子懿和江天澈的视线不期而遇,错愕之下,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徐徐走近的洛思,立马从他身旁走开,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不咸不淡道:“江警司。” “你……我们之间,何必需要这么生疏……” 江天澈叹了口气,看向萧子懿的眼神还是宠溺居多,他转而铁面无私地训斥了一番自己的手下,将他们赶回了警局,“我是让你们来给她们道喜,你们所谓的道喜礼节就是来找茬是吗?!” 贾儒吃了一嘴灰也不敢顶嘴半句,和两名随行警官走到门口时还不忘恶狠狠地瞪了萧子懿眼,这才趾高气昂地离开了a区公安局。 走了一个如花哥,萧子懿可没忘了面前的这尊雷打不动的大佛,虽然想甩手走人,可奈何人家江天澈官大他三级,即使不是她直属上司,官阶摆在任何地方都行得通,“江警司,国有国法军有军规,更何况这里是公安局,更不能乱了套。” 闻言,江天澈摇摇头,轻笑一声说:“你在局里不也是喊思思喊师姐,要不然,你也可以喊我师哥。” “不一样。” “哪不一样?” 面对江天澈的咄咄逼人,萧子懿敛起眉头,正当她苦恼怎么应付他时恰好法医派了人来找她,她深知此地不宜久留,刻不容缓地拉了来喊她的人离开了办公室。 没走多久,萧子懿脑海里浮现他们三人小时候在孤儿院的场景,她是孤儿,他们俩……不是。 一个机缘巧合之下三人成了好朋友,他们经常结伴来孤儿院找萧子懿玩,可以说,儿时的他们,是形影不离的。 玩累了的三人坐在秋千上,江天澈一时兴趣问了起来,“子懿,你长大了想当什么?” 似乎长大后想做什么成了所有小孩子都会思考且都会被询问的经久不衰话题,萧子懿安安静静地望着眼前黑漆漆的双手,稚嫩的嗓音尤为坚定,“我想当一名警察,用自己的双手给百姓创造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用自己的双手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说罢,萧子懿灼灼的目光落在了一旁的洛思身上。 “我啊,以后要当一个有权有势的人,这样子懿的梦想我就可以帮你实现了,你说好不好?” 面对江天澈的提议,萧子懿想也没想地开口拒绝:“不要!” “为什么?” “我要自己努力!” “可是我帮你会更快一些啊……” “我不要!” …… “萧警官,是这样的。我们有一位同事有点强迫症,所有的东西都要摆放在规定的位置上,偏离一丝一毫都不行。一开始,他只是强迫自己的办公桌如此,熟识之后他每天来办公室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我们整组人的办公桌全部理一遍,给我们造成了一些不必要的困扰。今天无意间听说萧警官抓的一个犯人被送去心理师治疗之后就好了……”说到这,他有些唯唯诺诺起来,他和萧子懿一起出过几次警,她不似女子那般优柔寡断,手段有时比男子还要强硬一番,让他打从心底产生了畏惧,“我想……你看……能不能介绍给我同事……” 等了半晌,他不见萧子懿有任何反应,硬着头皮又喊了一声,“萧警官……萧警官?” “嗯,知道了。”摆摆手,萧子懿回过神给唐书打了个电话要了联系方式交予他之后,便绕到天台,用手机给一位不曾谋面的人发了一封邮件。 内容只有简短的几个字:谢谢你的指导,已破案。 第六章 强迫症(2) “纪医生早,今天预约的客人已经在您房间里了。”负责安排行程的秘书同纪浅汇报了一番,见她点点头瞟了眼秦疏桐的办公室,对秘书问道:“老师来了吗?” “还没有,应该一会儿就到了。” “嗯。” 推开办公室的门,一道身影俯在她的办公桌上不知捣鼓着什么,纪浅眉头只是一瞬的紧蹙,不但没有出声阻挠,反而环胸倚靠在门框上不动声色地观察他的一举一动。 男士标准的短发整齐地梳向后面看不出一点毛糙的感觉,露出平滑的黄铜色前额,一身笔挺的西装制服平整得找不到半条褶皱,与崭新的几乎相差无几,若不是银灰色的纽扣因为被熨了太多次而泛着亮光,纪浅怕是无法看出这是一套旧西服。目光向下,因他俯身的姿势让纪浅一眼就看见被平整地扎进西裤里的白衬衫,一条再简单无花哨的黑皮带恰到好处地将他的腰环住,同款西裤直如筒,纤尘未染的黑皮鞋像是刚擦拭过一般。 回眸,纪浅视线落在她们咨询室大门的垃圾桶上,几团餐巾纸孤零零地躺在其中,纸上星星点点的棕红色泥土让她玩味地勾起嘴角。 与此同时,秘书恰逢向她递来前来诊讯的患者的简历,纪浅点点头,拿着文件夹粗略地扫视了一眼:李波,男,27岁,职业为法医,初步判断为强迫症。 指节敲击三下门,纪浅合上文件夹昂首阔步走到自己的办公桌前,一路上不忘同李波说:“李先生,我是你的心理辅导师——纪浅,叫我纪医生就可以。” 目光淡淡地落在自己的办公桌上,纪浅发现她摆放在桌面上的物品一概被从高到低的顺序重新排列,书籍按字母的顺序排列码放,文件夹则是由厚到薄向上累积,许是李波觉察到她的打量,面露窘迫地道歉:“对不起纪医生,没经过你的允许就动了你桌上的东西,我……没忍住。” 纪浅摆摆手,拿了录音笔请他到沙发上入座,清润的嗓音不温不火,却格外悦耳,“李先生不必太拘谨,当作是跟朋友聊天一样放松就可以了。” 见他点点头,纪浅按了录音笔的开关放到茶几上,两手交叠覆于膝,“我刚看李先生好像很介意我观察你帮我整理的桌面,其实不用太在意,我应该感谢李先生的好意才是。” “这……谢谢纪医生,我知道你是在开导我,我也知道我的这些行为已经严重影响到了自己正常的生活。在看到我周围人因为我的种种而苦恼的时候,我想过去改变自己,但是……” 李波说这一席话的时候,纪浅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身上没有离开过,注意到他一焦虑便会无意识地揉搓自己的拇指,双脚细微地踱着小步子,无论是说的话还是透露的小动作都将他排除在了精神分裂症之外。 精神分裂症患者也有强迫行为,但他们和其他心理疾病患者最大的区别之一就是——他们丧失了自知力! 简而言之,就是他们的强迫行为在自己眼中是正常的,他们从不觉得这是病,而强迫症患者则十分清楚自己行为上的这些问题,有的还会像李波一样来求医。 “李先生,刚刚你说到一些行为眼中影响到了你的生活,是不是指你总觉得自己必须完成某些重复的举动或心理活动,并一遍一遍循环往复做个不停(强迫行为)?” “对对对——”他叹息一声,望着在长方形茶几上斜放着的录音笔,终于忍无可忍伸手将它按着桌长的平行线放到正中央才松一口气,“我要求生活中的一切必须尽善尽美,好比如:衣服必须以特定的方式折叠。衣橱里悬挂的衣服的间隔必须不多不少刚好两厘米,而且所有衣架都必须朝向一个方向。桌上的陈列物从高到低、从薄到厚依次排列。皮鞋每天都要擦得光亮如镜……如果不这样做,我会觉得有鞭子在鞭打我,只有按部就班我才能松一口气投入到工作当中去。” “好的,你说的我能够了解。”说罢,纪浅走到出柜边拿了一个箱子回来,以防李波忍不住动手摆弄便放在了自己身侧,“是这样的,我刚听了你的描述之后稍稍给你解析了一番。首先你的强迫思维是——不完成特定的排列会感觉到鞭策,再者你的强迫行为则是‘坚持对称性’,也就是要以完美的顺序摆放物品。表现出强迫思维或强迫行为,并且知道它们是过度和不合理的是对该患者患有强迫症的一个判断。” “没错,我这些属于强迫症。” 敏锐地觉察到李波说这句话时散发出的低靡情绪,纪浅忙安慰道:“不用太过在意自己有强迫症,患有强迫症的人往往更聪明,也更多的来自于较高的社会经济阶层。” …… 悬挂在墙上的钟表指针指向八点整,a市一处高档别墅区内,一家门帘紧闭的房间里有一位衣着破烂不堪的花季少女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嘴巴不但被缠绕上整洁的布条还被正正方方的胶带封锁,呜咽之声皆数被隔绝于此,两行清泪早将她的妆容哭花,无论她怎么剧烈挣扎都无法在满屋都铺满羊绒地毯上发出半点声响。 …… 纪浅不温不火的解释依旧在继续:“你想啊,强迫症有个什么最大的特点?就是追求完美。非常、极度追求完美,可能最后呈现出的就是一种病态了。” …… 被束女子身旁道貌岸然的男子面不改色地打开衣橱,清一色的白衬衫井然有序地悬挂其中,衣架全部朝内。他挑下一件衬衫,哼着不知名的小曲儿把衣架上空出的缝隙一点点补上,直到每一件衣服间的缝隙均等才心满意足地阖上衣橱。手指一勾,衣橱下的抽屉缓缓被拉开,由浅至深的领带以同一种折叠方式静卧抽屉…… …… 见李波的情绪好转,纪浅温婉一笑,“如果你们把自己的完美主义拿出一点点来用到工作上亦或是专注在某一件事上,那就非常了不得了。” …… 位于那所栋墅墙角的一个玻璃柜上,陈列了大大小小的证书与奖状,还有几个奖杯屹立顶端,像是高傲的君王俯视自己的臣民,它就是荣誉与成就的象征,可见道貌岸然的男子能力有多不一般。 …… “对于许多强迫行为,重要的并不是做什么,而是如何去做。强迫行为最典型的特征就是‘仪式化’——一个仪式要涉及一系列固定的步骤,并且有清晰的开始和结束。就比如你物品的固定的摆放,着装特定的要求……” …… 男子当着花季少女的面换好衣服,白衬衫上打了深黑色的领带,与同色的西裤浑然一体。骨节分明的手指捏着留声机的唱臂放到旋转的唱片上,一首由标准钢琴、小提琴、中提琴和大提琴演奏的马勒a小调钢琴四重奏向众人娓娓道来它的故事。曲调似哀婉动人的诉说,又富有包容性的大悲剧震撼力、波澜壮阔的幻想和表达上的极度情绪化。然而听在少女的耳中,这分明是死神的协奏曲!一股恐惧油然而生,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她惊悚地蹬着双腿,被束缚的身体徒劳地挣扎着,摇摆个不停的脑袋是如此的无助与胆怯,他每向她走近一步,她的心就如同小提琴的抽拉声越来越急促、越来越凄烈,惶恐无望地等待终曲的来临。 一双戴着塑胶手套的手呈现在她眼前,只见他将瓶装的液体倒到手帕上捂上她的口鼻,脸上谦和的笑容陡然变得狰狞,少女越是挣扎他的脸上越能读取到一种名为快感的神情,直到她的反抗渐渐平息昏迷了过去…… 四重奏仍然在房内彻响它的跌宕起伏,一把明晃晃的手术刀被三指捏在其中,下一秒便对着她的后颈深深地刻了下去。直到他刻完一串字符,少女的后颈早已血肉模糊,他孤芳自赏一番后满意地勾起一抹笑意,适才拿了注满□□的注射器对着她的静脉扎进,从此将她变为了睡美人。 就在他置放手术刀的桌子上,一张报纸赫然躺在正中央,标题大而醒目:又一花季少女惨遭毒手,a市席卷连环密码杀人案! 第七章 强迫症(3) 隔日。 “各位观众朋友们,早上好!今天是二月二十二日星期二,农历正月十五,欢迎收看《早间新闻》。一月十一日,a市在c区公园发现一具无名女尸,衣着完整,手表首饰及现金均在,被发现时身体已经僵硬,手脚有被捆绑的痕迹,且颈部被利器刻有不规则的记号,当地警方已经全面展开调查。时隔十一日,也就是一月二十二日,c区再度发现一具颈部刻有同样记号的年轻女尸,经分析系同一人所所。发现女尸的地方是一片杂草丛,高度足有2米,而这片区域刚刚拆迁,到处是碎石和废弃的厂房,很少有人前往。本月十一日,仍逍遥法外的凶犯行凶并没有就此结束,当日又残害了一名花季少女。该女尸被环卫工人在c河清理水上垃圾时,在c桥下发现。有不具名的警官透露,警方分析凶犯会在每月的双数日犯案,根据推算,今日若再发现同一作案手法的女尸,便应证了他们的分析。” 纪浅坐在办公室中端着茶杯浅抿,平日里双瞳剪水却因面前电视机里播报的内容而变得复杂,几个正值大好青春的少女就这样香消玉殒,无限惋惜之际剩余的便是对凶手的憎恨与厌恶。无论出于何等原因,如此草菅人命也未免太过暴戾恣睢。 余光瞥见端坐在临时办公桌前的李波不动声色地做小动作,纪浅叹息一声,故作厉声呵斥:“李先生,从你来就诊的短短半小时内,已经是第十五次让我提醒了。” “纪医生……我真不是故意的,我——克制不住。”李波面露委屈,好好的一个大男人饶是脸皮再厚也抵不过在同一件事上犯下多次错误来让人提醒吧。 纪浅端着茶杯款款走到他跟前,素手一挥,临时办公桌上被李波好不容易悄悄摆好的物件瞬间东倒西歪。瞅见李波脸上展露出略微的挣扎,纪浅捧着茶杯娓娓道来:“佛说,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但因妄想执着而不能证得。世上的一切事物都是因缘和合而成,每件事从它的开始到消亡都有潜在的规律。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李波一敛眉,深思半刻答道:“人生来皆有智慧德相,就是都有认清这些规律的佛性,只是因为妄想和执念才把这些智慧和福报埋没了。” “正解。”纪浅打了一个响板,见李波怯怯地缩起脖子立马捂着嘴巴低低笑起来,自从昨天他留下来接受治疗时无意间撞见她催眠的过程,似乎对她的响板很是敏感,当下收了笑意正色道,“所以人生在世要受到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等各种痛苦和烦恼,究其根源就是在于自己心中的‘执念’。” 发现李波在自己说话之际又蠢蠢欲动,纪浅轻轻敲了三下桌子以作警示,等他收敛了才继续说:“我给你的治疗方法是森田疗法。而森田疗法正是在对这一点的参透下诞生的,所以它是一种讲求顺其自然、为所当为的心理治疗方法。” 何为“顺其自然”?森田认为,要达到治疗目的,说理是徒劳的。正如从道理上认识到没有鬼,但是夜晚路过坟地时照样会感受到恐惧一样,单靠理智上的理解是不行的,必须在情感上有所改变才可以。 就拿无论是凡夫俗子还是满腹经纶的才子都为之困扰的失恋来说,人的情感变化有它的规律,注意力越集中,情感越加强。每个人都无法逃脱失恋必经的低潮,你越是警告自己不要再关注她的动态,不要再回忆只属于你们的甜蜜,就越是没出息的心口不一。情感错综交织,一面告诫自己不可以如此,一面不经意间总将她挂在心头,这样就是所谓的放不下。 反之,听其自然,不予理睬,反而逐渐消退。在同一感觉下习惯了,情感也变得迟钝麻木。不是常说“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嘛,久了、累了、不再热脸贴冷屁股了,久而久之,你对她的关注淡了,你放下了。 因此,对患者的苦闷、烦恼情绪不加劝慰,任其发展到顶点,也就不再感到苦闷烦恼了。所以要求患者首先要承认现实,不必强求改变,要顺其自然。一方面接受症状不予抵抗,一方面带着症状从事正常的工作和学习活动,不把身躯和心理症状当做自己身心内的异物,对它不加排斥和打压,有就让它去好了。 “纪医生,道理我都懂,可……” 纪浅闻言粲然一笑,眼底分明带着魑魅魍魉的蛮横,“这不是有我吗?” 从纪浅侃侃而谈起,秦疏桐就已经站在门口冷眼旁观,直到他们之间的交流结束,她才迈着优雅的步子朝纪浅走去,“小浅。” 回眸,一抹诧异从纪浅脸上滑过,下一秒便恢复如初,笑着迎了上,“老师,你的患者这么快就确诊完了?” “早上预约的客人临时有急事来不了,所以今早我可以给自己放个小假休息下。”秦疏桐自然地取过她捧住的茶杯,凑到自己嘴边喝了一口,即使眼带宠溺口气依旧威严,“小浅,你是医生,不是老师。每次你都给我们的客户详详细细地讲解,看来过不了多久我就要带着你去喝西北风了。” 闻言,纪浅忍不住掩嘴噗哧一笑,她在秦疏桐手下工作了这么多年,哪会不知道她不是为了所谓的就诊费,而是担心自己被有心之人利用。行行都有竞争,就算是别人特地伪装来她们这取经,可倘若人家真存在什么问题,她哪有不医治的说法。 “喝西北风就是我不懂得尊师重道了,就是不知道我请老师吃顿丰盛的晚餐可否赏脸呢?” “自然。” “下面插|播一条新闻。”电视机里沉稳的播音腔打断了师生二人的交流,“今日七点四十五分于a区某小区内女车主的车里发现女车主尸体,经查证,系c区刻码杀人案同一人所为,同时也证实了警察方面的推断,行凶者会在每月双数日犯案……” a区公安局会议室。 啪——的一声,靛蓝色的文件夹被重重掷在会议桌上,黄总督察吹胡子瞪眼显然是被刻码杀人案气得不轻。他是洛思的直属上司,即便他们昨天才破了连环抢劫案也只有低头挨骂的份,毕竟案情已经从c区转移到了a区,在她们的管辖范围内失事,就是她们的失责,没有任何托辞可以推卸责任,单单凭她们肩膀上的警徽就足矣。 “歹徒如此目无王法,你们一个个身为警官,逮捕非|法分子是你们的职责,可如今到好,人家都已经骑到我们脖子上了你们连一个头绪都没有!”黄总督察平日里算是一个好讲话的长官,然而在正事面前他的刚正不阿正是萧子懿所钦佩的,公是公私是私,扪心自问,就连萧子懿自己都无法办到这一点,想起她初入行时幼儿园挟持案,萧子懿心中一痛。 “那也不能全怪我们,以前他又不在我们管辖范围内犯案,我们总不能把手伸到人家地盘上去抢案件吧。”身为重案组组员其中之一的陈建辉心直口快道,壮硕的身躯即便是穿着便服也无法遮挡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他是组内最为骁勇善战之人,但为人有些鲁莽冲动,憨厚的脸庞上写满了不满之意, 坐在他身旁号称百发百中的狙击手杨磊不着痕迹地在桌下踢了他一脚,本还想说些什么的陈建辉识趣地住了嘴,低下头认错道:“对不起,长官!” 黄总督察扫了重案组一眼,继续沉声道:“距离下一个双数日还有十八天,务必在歹徒残害下一个无辜生命之前将他缉拿归案!这个案子由重案组负责,其他小组积极协作配合,听到了没有!” “是,长官!”会议室内所有的警官起身挺直身板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目送黄总督察离开才拿了资料陆陆续续地回他们的办公室。 “真是好事多磨啊,洛督察。” 听到其他同僚的调侃,洛思以淡淡的笑颜回应,直到偌大的会议室走得差不多,她才站在萧子懿身后,却见她盯着资料上的照片看得出神。 四具女尸脖子后被利器刻上了长达二十个由数字和字母组成的乱码,从案件一开始她们组私底下就研究过一次,结局自然是无果,不然哪会连续发生了四起无回天之力的命案。 萧子懿拇指拂过照片上的乱码,83879198b2b4c4cbd1e7……到底有什么深层的含义……犯人是想向他们传递什么消息,是破案的关键?还是只是为了转移他们的注意力而设的障眼法?四张照片上无论从大小还是刻的深浅上看,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出来的一样,要不是女子肤色不一,萧子懿怕是要以为是法医那边故意在同一个尸体上拍了四张照片来刁难她们了。 第八章 强迫症(4) 命令刚下达,洛思便带着自己的团队直奔犯罪现场。六人两两一组,长年累月下培养起的默契已然不需要洛思再耗费精力去安排,除了洛思和齐绍在警戒线内勘察,其余四人皆在外向周围的居民打听情况。 唐书是这方面的能手,萧子懿即便跟在他身旁也起不到任何帮助作用,索性同他知会一声便开始了单独行动。从唐书习以为常的表情上来看,想来她不是第一次如此。只见她回到事发现场里,一边戴上乳胶手套一边围着车身打转,脑袋迅速运转分析它提供给自己的信息。 放眼望去,死者的车身干净,可这几天a市阴晴不定,似乎是有意清洗之后停在这里。不难看出罪犯要么是怕留下车的痕迹要么是处事细致入微不给警方留调查的余地。车的燃油箱剩大半,是行凶距离近还是中途加过油?萧子懿敛起眉头,招了手唤齐绍到身边耳语道:“你让人调周边加油站前几天的监控录像回来。” “几天?”齐绍扬眉,让他调监控录像问题不大,但要从多个加油站找到这辆车加油的录像对于他们的团队来说,无疑是个大工程,没几个通宵怕是看不完。 萧子懿抬起手正要习惯性得咬关节,却碍于手套的阻扰不得已才放下,她目光迅速扫视小区,脑海中搜寻到刚踏入小区时大门十一点钟方向有一个监控器,进门第一道分岔路口有一个监控器,以及死者轿车停放的八点钟方向有一个监控器,她略有所思地说:“等会儿,我待会再找你。” “好。”齐绍说罢,继续捧着相机仔仔细细地拍下现场每一处细节,处女座吹毛求疵的性格被他发挥的淋漓尽致。 萧子懿的步伐缓慢又小心,她盯着空空如也的后备箱脸色阴沉,很显然这辆车就连车身内部都被清理过,凶手是行凶之后再把尸体转移到车内,即使后座鲜血斑斓也无法证明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至于这辆车是怎么停到这……只有待会去调小区的监控录像才得知了。 “子懿。”蹲在前轮旁的洛思唤了一声,见她来到自己身边才将从轮胎上刮下的红泥摊到她面前,说,“a市有哪些地方泥土是红色的?派人查一下,顺便……”顿了顿,洛思见萧子懿半声不吭疑惑地回眸望去,但见她盯着轮胎一处出神,忍不住轻轻喊了一句,“子懿?” 萧子懿伸出手,从轮胎的夹缝中捏出一小片半透膜的鱼鳞,凑到眼前左右端详许久。这片鱼鳞也许是前轮在打转盘时让它卡在了其中,再加上透明和细小所以才没被人清除,但也不排除是在半路沾染上的可能性。她把鱼鳞放进袋中密封,向洛思点点头算是回应了她方才的吩咐,马不停蹄地让唐书去查这辆车近期在小区的出入情况。 待到他们收队从死者家中出来时,已是深夜时分。其他同僚早就下班回家,而a区重案组整组人仍然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在会议室里召开会议。 打从第四名死者被发现起,a区就正式从c区手里接手了这个案子。可当a区重案组拿到c区送来的案件进展报告时,饶是脾性再好的杨磊也忍不住拍案低斥。因为在罪犯犯案的一个多月里,c区几乎是毫无进展,和媒体上报道的信息就仅仅只是多了一份详细无误的刻码。要论导致这样局面的真正原因,到底是要归咎到c区办事不力上,还是要归咎到罪犯手法太过谨慎完美上,a区的人就无法断定了。 也正是因为如此,以致于中途交接的a区重案组一时间毫无头绪,且不说洛思愁得焦头烂额,单单是他们几个不用承担上级压力的都已经忙得快喘不过气来。 昏暗的会议室里,所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投影幕布,唐书手捧文件夹娓娓道来,“一号死者二十岁,女,在校大学生,身家清白无仇人,其室友在案发前三天向其辅导员反应死者失踪,后于c公园发现尸体。二号死者十八岁,女,高中辍学在酒吧就职,根据酒吧人员反映她为人圆滑懂得人情世故,就职期间没有和任何人起过正面冲突,因多日未上班且联系不到人共事好友报了警,隔日在一处拆迁地的杂草丛中发现尸体。三号四号死者同样为二十左右的女性,背景清白,没有与人结有深仇大恨,失踪多日后分别于c桥和停在自家小区的轿车内发现尸首。” “也就是说罪犯只会从年轻貌美的女子下手,”洛思捏着笔敲了敲桌面,沉声道,“法医呈上来的报告显示,她们没有受过侵犯,所以嫌疑犯的性别暂时有待商榷。死者体内查出有安眠药和氰化物的成分,初步判断是喂食安眠药令死者昏迷后再注入氰化物致死。” “从死者身上的财务判定,排除抢劫杀人的可能性。”说着,唐书遥控画面一页页呈现死者身上佩戴的首饰以及完好的钱包,遂又打开一个视频,说,“今天从小区调回来的视频中发现,四号死者于案发前五天早上七点一刻离开小区,到工作单位上班,当天下午五点准时下班离开单位便再无下落。而案发当天凌晨四点五十二分,死者的车停到了自家楼下。” 快进的画面随着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定格在一个从驾驶座出来的男子上,漆黑的夜晚仅通过路灯的照射勉强看得清他的轮廓,身材样貌大抵是四五十岁的中年大叔,身材偏胖,地中海的发型尤为清晰。 唐书切出一张肖像画,样貌特征与监控中的嫌疑人大抵相似,他说:“当天值班的保安因为当时基本没什么人出入,在他鸣笛要开电动伸缩门时给他留下了印象,认出是死者的车便没询问直接开了门让车进去,没多久嫌疑犯就从小区里出来。画像是按照监控画面和保安的印象画的,暂时还没来得及去资料库匹配。” 点点头,洛思唤了一句:“齐绍。” 齐绍了然地打开电脑,接过唐书递来的u盘开始从资料库里匹配出相似的人,而唐书则片刻也不耽误地切到a市地图分布图上,上面明确地表明了凶手抛尸的四起地点,“罪犯地点集中在中上位,有南下的迹象,但也只是猜测而已,不排除对方并非有刻意规定抛尸地点。子懿——” 萧子懿起身,接过他递来的遥控,两人交了棒。她切出两张图片,一张是洛思刮下的红土,另一张则是她找到鱼鳞,“这些是在车主车上找到的物体,红色土壤具体是什么成分还要等明天检验科的人上班了才能有答案,大致猜想为是红土。a市三区都有该土的存在,分别是c区西面种植场、b区公园开放式经济林以及a区某高档网球场。” 杨磊接话道:“我记得,发现一号死者的公园也种植了大片的杉树,土壤也是红土。” “没错,”她点头赞同,分别切除abc区被提及的红土区图片,“除开a区的网球场轿车禁止入内,a市细数实则有好几处有红土的地方,不乏一些小公园会用红土培育棕榈,范围牵扯太广。” “那就缩小搜寻范围,从周围有海鲜市场、集市的地方开始撒网。”洛思手握圆珠笔,到地图面前临空描绘,“大家明天辛苦一点早点来单位,先把范围确定下来,等检验科的人把报告呈上来再细致排查,勘察的地方除了杨磊其余四人分头行动。” 说罢,洛思看了眼仍在扫描的电脑,“杨磊,把相似度达百分之五十以上的人资料全部复印出来,我们俩明天逐一调查。晚上回去都记得带几套换洗衣服过来,近期,我们要开始在公安局常驻了,有异议吗?” “没有!” “好,散会。整理一下回去休息吧。” 第九章 强迫症(5) 距离下一个凶杀抛尸日还剩十四天。 a区重案组的组员已经按照初拟的计划实行了三天,然而他们不仅徒劳无功还要承受上级的挨骂受训,可谓是雪上加霜。案子上头跟得紧他们自是明白其理由,可毫无进度并不代表他们没有付诸努力,总不能敷衍了事草草结案吧,这样的话要他们警察何用。 “你们说,目前就几张图片和一个一模一样的刻印,让我们怎么找凶手……” 大老远的,萧子懿就听见陈建辉在发牢骚,她走进办公室,拍了拍唐书肩膀,从他上手取过一份最近两人调查归类的表格便坐到自己的位置上。 他们近期除了没日没夜地游走于各个可能的地点录口供、寻找目击证人亦或是搜寻有利证据,便是对着那份刻码绞尽脑汁地分析。 不仅如此,洛思一大早就被请去办公室“喝茶”,其他组员更是不敢怠慢案情进度。近期其他同僚想找他们帮忙都明智地绕了道,眼下怕是他们自己都自顾不暇了…… “子懿!”齐绍高声喊了一句,喜形于色,仿佛是在黑暗中发现了熹微的黎明,“你们都过来下。” 他指着电脑屏幕上定格的加油站画面说:“你让我查的监控记录,二十二号凌晨四点真的有人在距离死者家十公里外的加油站加油,而且和开车回去的人一模一样。” 虽说他们时常在外奔波没有过多的时间去看录像,好在断断续续地翻查下没有辜负他们的期望,当下萧子懿就带了齐绍和陈建辉直奔加油站,留下唐书等洛思回来再向她汇报。 …… “陆飞,男,47岁,职业是代驾,和齐绍调出来的长相相似的其中一位吻合,案发当晚开了死者的车去加油站加完油后把车停在了死者家楼下。根据该加油站服务员的口供,当时加油时确实有注意到后座躺着的死者,据陆飞所说是她喝醉了酒,所以服务员没有多加怀疑。法医推断被害人死亡时间是前一天早上九点到十一点间,所以服务员看见的死者应该已经死亡。” 萧子懿站在会议室当中向众人清晰地分析,他们得到加油站的口供之后便锁定了嫌疑犯,怕打草惊蛇并没有直接冲进他家门,而是留下萧子懿和陈建辉在附近守点,杨磊则在附近打听消息,然而却得知他们一家三口前几日集体去t市旅游,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得知消息后,洛思召集组员召开了紧急会议,下令联系当地警察协助调查,务必要碰上陆飞,若他真只是代驾,必然会提供一些必要线索,倘若是罪犯畏罪潜逃……即便是追到天涯海角,他们也要将他缉拿归案! …… 时间还剩十天,萧子懿等人在两地警方的通力合作下将陆飞带回了警局,可一番盘问下来,却得知他只知道当夜凌晨三点到有人让他去a区郊外一家有名的酒吧路边取车,钥匙就在驾驶座底下的轮胎后放着。 光听该男子声音年龄大概在三十到四十岁之间,主要对方有意压低声线,所以陆飞猜测得并不能很精确,而且他还再三嘱咐不要打扰后座休息的人,说她喝醉酒后脾气不是很好。 那所酒吧闻名就闻在“乱”上,像陆飞已经代驾多年的人早已司空见惯,与其把客人吵醒白受她发酒疯还不如安安静静地结束这一单图个清闲。 对方要求陆飞先开车到他已经提前付款的地方清洗机身再到附近的加油站加个油,开到目的地直接离开便可,自然会有人去她。等陆飞上车就收到了这一次代驾两倍的酬劳和油费,声称是周折多加了费用,深夜酒吧门口出手阔绰的人不少,所以他想也没想就按照电话里对方的指示去做了。 事发当天早上看新闻的时候,陆飞才知道自己无意间成了“共犯”,慌乱之下连忙带着妻儿以旅游之名外出躲一阵子。就为揣着一份侥幸心理,让a区重案组白白耗费了四天的时间在与他周旋上。 陆飞最终还是相安无事地离开了公安局,在取得和他通话人的联系方式后a区重案组再一次展开了调查。随着时间的减少,他们越发紧迫,因为他们流逝的不是时间,而将会是下一个无辜的生命。 半刻后,齐绍摇摇头,“是太空号,查不出号码的主人。” “那我们这几天岂不是又白忙活了!简直是被他耍得团团转!”陈建辉双眼一横,满脸义愤填膺地宣泄自己的不满。 一旁的唐书虽然也心存不悦,但显然比他冷静不少,提议道:“查查他的通话地点看看。” 根据记录显示,该号码通话记录只有一次,通话的地点位于c区距第三次发现尸体的三公里外。洛思带着杨磊和陈建辉抵达时发现周围有许多居民楼,距离信号发射不远处有个小公园,里面正是用红土种植的棕榈,因为公园空旷,不少私家车停在里面。 “组长,你看!鱼!”一贯粗枝大叶的陈建辉这次发现居民楼外有一处小鱼市,洛思看了眼他高大的身材,再瞧瞧他盯着鱼市目不转睛的眼神,有些无力地叹息一声,看来光只知道吃也是有好处的…… 有了鱼市和红土,当下洛思就笃定这里确实是罪犯和死者相处过的地方,收了队立马回公安局想详细对策。 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一道白色的身影匆匆从车内出来,直奔居民楼…… 会议室里又是一阵七嘴八舌,在可以算得上是毫无头绪而盘查的八天里,洛思决定不再实施盲目的搜寻。虽然线索到居民楼里就已经彻底断了,可总比没有要强。从四名死者颈背的刻印上看,凶手铁定是一位刀法了得之人。他们决定调查居民楼内所有住户的职业与特长,凡是与刀扯上关联便着重记下。 如今只好是死忙当做活马医,纯碰运气了。 一边a区重案组忙得焦头烂额,纪浅的工作却逐日变得悠闲自在。李波在纪浅以强硬姿态下治疗了几个疗程后,状况明显转好,且对强迫症知识掌握度快与一个专业咨询师媲美,可把李波乐开了花儿。正所谓鱼和熊掌兼得,岂不快哉! 当他黏着纪浅要她多传授自己一些知识时,他却被检验科的人一个电话打回了办公室。 “刻码案是你们负责验尸的?”检验员的直属上司面色慎重地提问,望着眼前个个自己带出的学生,骄傲的同时又为他们的疏忽而自责。 “是的。” “你们写一份说明,把报告给a区重案组的人送过去吧。” 李波刚被调配到c区交流心得没多久,他和最后一名迟到的同事面面相觑,直到上司走后才知道原来是他的前辈行事疏忽,a区的检验科发现被害者牙缝中嵌入了微型芯片,前来c区重新验尸的时候发现其他三具尸体皆有芯片,这才惊悟捅了一个大篓子。 李波心下一惊,怕是自己以“交流心得”为名义的看病要提前结束了…… a区重案组在收到报告的时候,神色各异,陈建辉单以她暴躁的性子就恨不得直接冲到c区骂街,可奈何被杨磊稳稳当当地压制,只得在他们的办公室里扯着嗓子嚷嚷。 齐绍解码后,将翻译后的芯片内容打印出来,竟又是一组新乱码——c3e0d0d6b3b395899887。 …… “何医生,又来买鱼啊,我还是给你挑个有新鲜又大的!”鱼市老板见来人慷慨一笑,一边挑鱼一边碎碎念道,“何医生你有没有听说啊,最近我们这儿好几户人家都被警察盘问了,不知道是不是跟什么案子有关,就连隔壁卖猪肉的老王都被问了呢。” 何医生轻然一笑,似乎并不以为意,“是嘛,警察办案我们协助就是,参合太多了怕是要惹祸上身的。” 第十章 强迫症(6) a市第一医院。 一间重症病房内,身着白大褂的麻醉医师正操作着病床边放置的仪器,她时不时地按下几个按钮,再看看眼前的点滴,思忖半晌最终还是把呼叫机点亮。 没过多久,一名脖子上挂着听诊器的医生大步流星地赶了过来,两人默契地对视一眼便纷纷投入到检查当中。 他蹲下身,看了眼床位悬挂的器皿,蹙眉道:“出血和空气溢出比较严重。” “如果血压继续下降,胎儿也会有危险的。” 听了她的话,他脱掉乳胶手套,拨通了该孕妇主治医生的电话,然而却被告知对方正在主刀一场手术,根本脱不开身,只听那人替他分析道:“肺里的空气压迫了心脏才导致血压下降,帮她把空气抽出来就可以了。” 对方等同于白讲的内容让医生挂断了电话,他转身的同时恰逢遇上另一位外科医生,正要向他说明情况就听他说:“空气泄漏严重,而且严重出血吗?” “是的。”知道他也看见了密封的器皿上呈现出的状况,有意要接手这个病患,医生继而解释开来,“她是陈教授的病患,但是现在陈教授正在手术室里抽不开身,还好何医生碰上,要不然她的后果怕是不堪设想。” 何毕是第一医院有名的外科医师,以手术台上出神入化的刀法而闻名,能在他的手术台上出事的人不向外界传的根本没有,但是相较于其他医生而言成功率稳居第一。再加上医院的“包装”,不少人因这位“现代华佗”而慕名求医。 “现在要先确认下肺组织的裂伤情况。”一旁愁眉不展的麻醉医师开口道。 何毕蹙眉,一面检查一面说:“肺部撕裂了。” 看来情况并不乐观。 “先去拍个ct。”麻醉医师提议,看了眼仪表上显示的数字,为这名孕妇担忧起来。 医生摇头否定,“如果肺部真的撕裂了,那就没那个时间了。” 何毕望了眼周围越来越多人因好奇而聚了上来,将心底不满强压下,耐心地解释道:“如果产妇的血压降低,那么对胎儿的供血量也会减少,可能会流产,也可能对胎儿的大脑造成损伤,就是说我们可能会让正常的胎儿变成脑瘫。” “好了,转移去手术室。”话音刚落,何毕就松了病床固定的轮轴,一行人将病患送入手术室。 殊不知,方才的一幕完完整整地落了萧子懿和唐书的眼中。 他们二人是因有人聚众闹事而被派遣来医院察看那些伤犯的,萧子懿从唐书口中听到他打听到的消息眼眸中有些许微光,拉了唐书往他们离开的方向走去。 有了警证,医院的人没有多加阻挠,让他们消了毒就进了手术室内。 萧子懿站在何毕的手术区门外,一双锐利的眼眸透过玻璃窗直盯他们的一举一动,而此刻何毕的手术团队已经做好麻痹工作,他接过器械护士递来的手术刀,沿着胸膛剖开一道口,分明是干脆利落的手法却让刀口整齐划一,其出神入化的刀工让观看的唐书瞠目结舌。 他推搡了一把萧子懿,指着玻璃窗里的何毕说:“怎么回事,给尸体做手术吗?为什么切开了为什么出血那么少……” 萧子懿皱起眉头,从口袋里拿出死者的照片,陷入沉思。 “听好了,麻醉师。”何毕的声音沉稳中又透露出一股威慑,“把握不好血压和血氧饱和度,这场手术就直接结束了。” “我知道,不必担心。”说话的是方才在重症室的麻醉医师,因为事发突然,就连那名医生都被何毕拉来当了助手,何毕只联系了自己组里的器械护士便开始了这场手术。 可麻醉医师话音刚落没多久,她身旁的仪器就接连发出刺耳的滴叫声,何毕不得不停止自己插放管道的动作,眉头紧蹙,饶是被口罩和手术镜遮挡了大半张脸也能看得出其神情不悦。 好在麻醉医师经验丰富,见孕妇血压降低立马向输液管内注入药物,药效立竿见影,仪器停止了警戒声。 但何毕显然不满意现在的状况,出声质问:“血氧饱和度是90,是不是输氧管堵了?” “一切正常” “那为什么还没升上去!” 一时间,两人针锋相对,手术室中的人屏气慑息,他们根本不好插足二人的对话。毕竟都是因患者而起,两边于情于理都没有错。本就紧张的气氛因为一起突发的事变得尴尬,个个脸上的镇静早已烟消云散,麻醉医师一咬牙,以她的专业为证笃定道:“90的话就可以的。” 可谁料到何毕根本不买她的账,“你是不是傻,她可是孕妇,就算是100也可能有危险!” “我也想继续提升,但是因为产妇的肺活量降低所以升不上去啊,另一侧肺部状况也不怎么理想。” “害死了患者之后,你就打算那样辩解吗?” 一番话堵得麻醉医师哑口无言。萧子懿同唐书耳语了一阵,见他点头离开了手术区才继续将注意力投入到手术室当中。刻码杀人案给的最醒目的、唯一的线索就是死者身上的刻痕,除了刀法精湛之人绝不可能会刻出深浅相同且四个一模一样的号码。要论刀工,很显然医生首当其冲,但是要从a市所有会用刀的医生中找出可疑之人形同海底捞针。 要知道,有刀工不一定会进手术室,进手术室一定有刀工。 既然如此,萧子懿决定放手赌一把,反正这个案子让他们整组的人都走进了死胡同,不如从眼前的何毕开始,总比坐以待毙的好。 待到助手将手术工具通到孕妇的胸腔内,何毕才结束了争执,发话道:“我们进行肺通气。” “你能操作好吗?手术应该存在很大的难度吧,能看得清?” “可以。” 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被何毕说得令人深信不疑。 …… 直到手术快结束,萧子懿从旁人渐渐放松下来的姿态看出该名孕妇已无大碍,见妇产科医生进了手术室准备接手剖腹产便从观看的人群中退了出去,和唐书一起解决完送来医院医治的闹事群体,一同回了警局。 对于萧子懿这一类人来说,他们见过太多太多的尸体,也见过被法医解剖后躯块,把一个将死之人开膛破肚再救活倒是第一次亲眼所见。 呵——何毕吗?如果和这件案子无关,萧子懿相信,他将会是一个为民服务的好医生。 …… 离三月十一日还剩下九天。 重案组上下皆处于高度戒备状态,他们经过前四例死者的失踪和死亡时间推断,凶手通常会先将受害人困在某处一天,隔日再对其注射□□致死,十二小时至二十四小时内抛尸。 也就是说,倘若凶手有意要准备对第五名受害者下手,那么在倒数第四天就会有人惨遭毒手被其绑架。所以他们全组至少要在倒数第四天之前将凶手缉拿归案,否则倒数第四天极度有可能性让下一名花季少女陷于危难之地。 “根据监控录像显示,我们发现在居民楼附近的小区发现一名与死者接触过的男子,两人在路上并肩行走偶尔还会有攀谈,初步断定应为熟人,随后两人一起进入小区楼道,一个小时后死者从楼中出来便下落不明。” 萧子懿和唐书回到办公室时,洛思正在同其他组员开会,见他们二人悄然入座便继续说:“目前为止,与四号死者暂时为最后一个接触的人是住在该楼四层的何毕,系a市第一医院的外科医生,其手术台上绝无失败的佳话在a市广为流传,算得上是一个公众人物。早上我们走访间查到,何毕有将病人带回自己家医治的习惯,住在附近的居民上门求医不在少数,所以当天他带死者回家时在其他人眼力早已司空见惯。” 听完洛思的话,杨磊沉下心,脸上带着不属于他这个年龄该有老沉,说:“倘若……假设何毕就是凶手,他接触的年龄层很广,那么他以医治的名义将他看中的人带回家,一般来说有了‘神医’的包装,会让看病的人放下防范之心,他给病人注入什么药剂或者喝什么药水都不会起疑,等刻完那一串特定的组合后最后再加以杀害也说的过去……” “可以这么猜测,但是也只能说是猜测而已,我们抓人是要讲究证据的。”他的搭档陈建辉毫不留情地打击,他们做警察这么多年,如果能免去不用证据凭感觉去抓人,之前遇到的那些恶犯早就被他们绳之以法,还用得着受罪一次次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嚣张地从公安局出去? “你们说……这个何毕是嫌疑犯啊?”唐书有些错愕,前一秒他才受萧子懿指示要去查探何毕的底细,下一秒回了办公室自己上司就在向他们分析何毕,他下意识去看了眼身侧的萧子懿,只见她蹙眉沉思,悻悻的闭了嘴。 “嗯,好了。”洛思等他们在底下议论完才出声总结,“杨磊和建辉去查下死者和何毕的关系,再去医院调一份死者的病例。齐绍还是和我去居民楼找找其他线索。子懿和唐书刚回来,先在这里休息下,等我们回来再做下一步具体的事宜。解散!” “是——” 一声令下,重案组组员有序地离开了办公室,萧子懿却在洛思要走之前拉住了她的手,低声道:“师姐。” “嗯?”见萧子懿愁眉不展,洛思柔下嗓音安慰道,“放心吧,会破案的,别太担心,嗯?” “我跟你一起去。” “你不是才回来……”说到底,洛思让她和唐书留下是带了一份私心,料谁都看得出来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可偏偏她无法狠下心让萧子懿片刻都不容缓息地奔波,瞅见萧子懿脸上的坚定,洛思也只得宠溺地遂了她的愿,“来吧。” 说完,洛思率先离开了办公室同齐绍一起去取车,萧子懿折回去拿了文件才跟上,没走几步就听到唐书在身后呼喊道:“子懿啊,那……还查吗?” 萧子懿停下脚步,思忖片刻,说:“查。” 见了何毕因为病人的安危而不顾场合正严厉色地麻醉医师对峙,萧子懿心底多多少少参杂了一些私人的看法,会为病人处身设想的医生,坏不到哪里去……但是——若再和以前一样感情用事,在案子里参杂了其他感情……幼儿园挟持案的一幕幕又浮现在她的脑海,萧子懿心中一痛,这是她心底永远的伤疤…… 一行三人抵达居民楼,自从发现了死者出现过这里之后,她们似乎已成了这片区域的常客。洛思和齐绍之间形成的查案模式就如同萧子懿和唐书一样,所以在洛思和齐绍出去走访的时候萧子懿没有一起跟出去打乱他们的习惯,而是拿了一份地图在附近游走。 要将停在公园里一架偌大的私家车开到酒吧附近,必然需要有人去驾驶。在发现私家车有可能是停在这里时,他们就已经没日没夜去看调来的监控录像,然而只是看见在二月二十日深夜时分公园门口的监控被气球遮挡,没过多久该车就驶出公园,一路监控跟随下去,发现罪犯早有准备放下了遮阳板,除了对方全身黑装以及口罩,就连是男女都无法断定。 如今好不容易重新锁定目标,整组上下的精神无不是为之一振。 萧子懿手捧地图,仔仔细细地摸清了周围的监控位置,在转身准备回洛思他们身边的时候不小心和身后迎面跑来的人撞上。突如其来的撞击领萧子懿猝不及防,她身形一晃,正要习惯性地护着身体的关键部位跌倒时腰肢被人揽了去,只听耳畔传来一声男低音,“不好意思,你没事吧?” 待到萧子懿看清和自己发生碰撞的人,她面容一僵,忙推开何毕的身躯,脚腕上传来的刺痛令她颠簸了一下,有些吃痛的低吟了一声。 “你好像扭到了,我家在附近,我是医生,我扶你去上个药吧,毕竟是我冒失才让你受伤的。” 第十一章 强迫症(7) 何毕从冰箱里拿了一袋冰袋出来,发现坐在沙发上的萧子懿正自主地解鞋带,可当她发现自己在观察她时又立马停了手,她看了眼冰袋,伸出手来,“谢谢,我自己来就好。” “好。” 接过冰袋,萧子懿转了个向,在何毕看不见的位置褪下袜子将冰袋覆上。寂静的氛围让萧子懿略显尴尬,现在何毕暂为嫌疑人,多年来身为军官磨练出的镇静让她平静自若,她余光时不时地瞟向四周。 这里就是四号死者失踪之前待过的地方,离开之后就再也没了消息。倘若何毕就是凶手,他到底有没有帮凶,他们在这个房间里做过些什么,四号死者离开之后又是如何遇害,秘密关押死者的地方又是在哪里? “还好没有肿很大,休息一两天就好了,这个药膏你拿回去明天再贴吧。” 何毕的声音自萧子懿头顶响起,惊得她脊背发凉,却又面带厌烦地挪开身子,不温不火道:“谢谢你的好意,只是小伤不用如此劳费了。” “话不能这么说,是我的冒失才让你无端受伤,怎么说都是我的责任。”何毕不着痕迹地坐到她身旁,把药膏放在茶几上,恍然大悟说,“啊……瞧我这记性,我给你泡杯茶吧。” “谢谢。” 萧子懿没有再推脱,而是望着何毕拐弯走进厨房后,她即刻把冰袋放到一边,穿上鞋袜,目光迅速在何毕家中扫荡,因为脚扭了的缘故不能很好地去搜查,怕颠簸发出不必要的声响惹出在厨房的何毕。 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都出现在厨房的暗格里,客厅内的微型监视器将发生的一切都展露在了何毕眼前。只见他将泡好的茶水放在一边,打开橱柜的门,拿了一颗速溶的药丸放入茶水当中。他捏着茶杯在空中摇晃几下,等药丸在茶水中消失殆尽融于其中才关了暗格出去,“茶是温热的,有安神的作用,你稍微喝一点吧。” 说罢,他便把茶杯放在茶几上,顺势还用指尖将它推到萧子懿跟前,一双黝黑的眼眸直将人映入其中。 萧子懿轻然避开,站起身动了动受伤的脚踝,说道:“太劳烦你了,脚已经没什么大碍了。我离开有一段时间了,一同来玩的朋友应该在找我,谢谢你的冰袋和药膏。” 见萧子懿拿了茶几上的药膏,何毕没有再强迫她留下亦或是喝茶,而是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在门关上的一瞬,方才用来待客的茶水连带着杯子一同进了垃圾桶。 出了何毕家之后,萧子懿才松一口气,她将带出的药膏扔进路旁的回收桶里,再去附近上上下下洗了一把手才回到他们部队停车的位置。 “你刚去哪儿了,找你好久。”远远的,洛思看见萧子懿的身影赶忙三步并两步迎上去,见她身形怪异关心道,“受伤了?” “没事,就是不小心把脚扭了。”说着,萧子懿把身子搭在洛思身上,出奇的俏皮,有那么一瞬让洛思以为她们又回到了儿时,“刚去了何毕的家。” 萧子懿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向他们告知,本做好要被挨训的准备,却不料洛思二话不说将她送到了熟识的诊所,慎重其事道:“你在她这把身体上上下下检查一遍,谁知道你在何毕家有没有被动手脚。算了,我不放心,我还是陪你一起。齐绍,你先回去把其他人招回来,等我回去了再开会讨论。” “师姐……”洛思的小题大做让萧子懿哭笑不得,她知道洛思把自己送来诊所而不是医院就是怕被何毕知晓,忙安慰道,“我没事,只是扭了脚而已。你快回去主持大局吧,别因为我乱了分寸,等我检查完再打电话跟你汇报,嗯?” 思忖再三,洛思也知道自己对萧子懿的关心有些过了,叹息一声后再三嘱咐她一定要好好检查身体才离开。 诊所的大门发出悦耳的风铃声,萧子懿目光四处打量这家规模不大的诊所,毫无人气的房间令她有些茫然。略显陈旧的桌椅看出这家店应该开了许久,诊所的尽头所有的医药用品陈列在柜上一览无遗。 “你好,有人吗?” “您好,请问是哪里不舒服吗?”白幕被拉开,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子款款迎来,她清润的嗓音流淌而出,清秀的无关配着浅浅的微笑令人不由自主地放下戒备之心,最为夺目的怕是她那双清澈炯炯有神的大眼,一望到底不参丝毫杂质。 “这位……”在萧子懿打量她的同时,纪浅也在观察她,因为她穿着便服的原因,纪浅对她的年龄有些捉摸不透。同龄?镇静又凌厉的眼神不该是这个年龄段该有的。年长?从她的皮肤上来,也不像。所以在称呼上,纪浅有些迟疑。 直到纪浅走到她跟前,萧子懿才悠然开口,“洛思介绍我来的,我脚扭到了,已经冰敷过,她不放心所以让我来看看。” “哦,去床上躺着吧,我看看。”听到只是扭伤纪浅才松了口气,她不过是来朋友这叙叙旧,谁料对方有急事让自己帮忙看一会儿店,万一来看病的人是什么急性症她纪浅可真不会诊断,如若是扭伤的话就好办得多,一些常见的外伤她在实习的时候学过些许,应付得来。 纪浅去搀扶的时候,被萧子懿灵活得躲开,见她一脸警惕与慌张让纪浅没由来地觉得好笑,却又不得不板起面孔疑惑道:“我说……这位病人,你有社交恐惧症或者洁癖?” “萧子懿。”皱了皱眉,萧子懿自报了家门才回答她,“都没有。” 原来她叫萧子懿。 “好的。萧子懿,我叫纪浅,你可以喊我纪医生。” 说罢,纪浅不管不顾地搀着萧子懿的臂膀,她越是挣脱便圈固得越紧,直到后来萧子懿察觉到臂膀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脸乍然一红,没了其他动静,只是听话地被扶到了床上。 躺在病床上的萧子懿目光直盯盯地望着雪白的天花板,感觉到脚上窸窸窣窣的动静,惊得她坐起身,然而为时已晚——纪浅已经脱了她的鞋袜正在端看。 萧子懿下意识地想抽回脚,可以说她观念陈旧,也可以说她自我保护意识过强。她的身子除了孤儿院的院长在小时候给她洗澡的时候被看过,再就是洛思了,绝无第三人。即便是脚,萧子懿也有些耻于露在他人眼前,更何况要是要被认认真真的观看与触碰…… 纪浅一把抓住萧子懿的小腿,抗拒从医的病人她可没少见过,毫不怜惜地按在肿起的脚踝上,听到萧子懿隐忍的闷哼才拿了药酒坐在滑椅上,“受伤了就乖乖躺着,其他的相信医生就够了。” 冰凉的药酒参着纪浅冰凉的手掌在肿起的脚踝上揉搓,萧子懿躺也不是,阻止也不是,只得撑着手坐在那儿,居高临下地望着纪浅专注的侧颜。 明明一开始亲和温柔,怎的一下子就变得蛮横与强硬…… 果然——女人心,海底针! 脚上的阵痛被舒适取而代之,萧子懿思绪回到了何毕家中,他家在四楼,除了紧闭的卧室其他地方能看的她都匆匆看了一眼,应当不存在可以禁锢人的地下室,倘若他每日将受害者藏于卧室当中,只要他去上班亦或是有人上门寻医,受害者发出点声响应当会引起关注,难不成何毕终日将她致昏?从死者手脚上的被捆绑的痕迹来看,应当是挣脱了许久的,不像是一时半会儿可以磨出来的样子…… “萧子懿。”清润的嗓音打断了萧子懿的思考,只见纪浅脸上挂着揶揄的笑意,一本正经的神情看不出是在开玩笑,“我美吗?” 萧子懿怔怔的蹙眉,不知如何作答,就听纪浅继续说:“啊……原来不是望我望的入迷,是在想事情啊,那意思就是我的样子还不足以入你的眼了?” 明知纪浅脸上的黯然是故作的,萧子懿还是正儿八经的解释说:“没有,你很好看,我是在想工作上的事。” “这样子啊,要不要跟我说说?虽然可能我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做一个倾诉者忠实的听众还是可以的,说出来会舒服些。” 纪浅的五官逐渐在眼前放大,萧子懿漠然地垂下眼眸,撇开了身去穿鞋袜,不知是药酒起了作用还是纪浅按摩手艺精湛,比冰敷的效果明显好不少,她摸了钱包出来,说:“谢谢纪医生,确实感觉好多了,医药费是多少?” 纪浅耸耸肩,去旁边拿了香皂洗手,“不用了,你肿得不是很厉害,只是涂了点药酒而已,只要不二次受伤好好休养,过几天就好了。” “谢谢。” 萧子懿没跟纪浅再客套,道了谢便在马路边拦了车回公安局,跟组里的人表示自己有想做卧底的意愿,想要深入何毕家了解更多的详情。 …… 临近下班时间,秦疏桐的电脑收到一封匿名来信,上面写着:最近有关注刻码案吗?你有什么看法? 第十二章 强迫症(8) 翌日午后,萧子懿站在何毕家门口,忍着脚踝上专心刺骨的痛。 耳朵里藏着的隐形耳机传来洛思的声音,她略带焦虑的嗓音反倒让萧子懿沉静下心来,越是焦躁越是证明行动的难度与危险。萧子懿专注地听着她的叮嘱与安排,“子懿,你听好。你外套的钮扣上装了针孔摄像机,一定要用各种理由拒绝把外套脱下,进门之后找准时机对准四周转一转方向。还有,切忌——不要吃他给的任何东西!” 距离何毕家半公里外的面包车里,重案组其他成员一律围在仪器周围,戴着耳机全神贯注地盯着监控屏幕。 自昨日的会议之后,今天萧子懿特意把脚伤扭得更严重上门求医,准备深入敌营。 即使洛思不同意,也别无他法。 …… “根据医院的就诊记录显示,四号死者一个月前曾是何毕的病患,由他主刀为死者做了阑尾去除手术。据医院护士口供,两人互动比较密切,不过何毕待人一向如此,所以在医院里的人看来并没有什么不同。医院虽然规定在职医生不许外诊,但是一方面为了何毕与医院的口碑,一方面上家门寻医的人他不会收私费,所以医院基本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上是杨磊与陈建辉在医院调查的内容,他们还发现,在没医院记录的前提下,其他三位受害者也有目击者表示在居民楼附近出现过,有这一前提使得因看脚伤而姗姗来迟的萧子懿被委任了卧底的任务,正式开始深入彻查何毕。 …… 为此,他们特地去调了一份何毕上班时间,确认下午不出诊才登门造访。 按了门铃后,过了片刻,何毕开房门迎了出来,看见来访者是萧子懿像是早预料到一般,侧身请了她进门,“今天特地过来,是还有哪里不舒服?” “嗯,上班的时候不小心把脚又扭了一次。家里人不放心让我找你看看,去医院的时候你没上班,只好冒昧过来打扰你了。” 萧子懿说得合情合理,见何毕平静的脸色大抵是没有起疑。 她被何毕搀扶着坐下时隐忍内心与他肢体接触上的抗拒,只是在他要帮自己脱鞋子察看脚踝示意让她自己来。 何毕依旧是去冰箱拿了医用的冰袋出来,交到萧子懿手上后转往厨房。第一时间是打开暗格,他饶有兴致地观赏萧子懿的一举一动,犹如潜伏在草丛间对猎物虎视眈眈的豹子,而他的猎物依旧悠然自得,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萧子懿艰难的站起身,为了不惊扰到在厨房的何毕,只得小挪小动的转动身体,眼睛目不转睛地关注在紧闭的卧室房门上。听着耳机里的命令,萧子懿将何毕家大致的地形传输到组员面前才蹑手蹑脚的坐下,拿了冰袋敷在红肿的脚踝上。 “房间结构和从物业那拿的设计图一模一样,子懿,还是要进卧室看看,其他地方他们都已经截下来分析了。”洛思半蹲在显示器前,手不离腰间的配枪,不知是为随时冲进去救萧子懿的准备,还是身为警察的一个习惯。 萧子懿收到指令,既没有说话回应也没有去触碰隐形耳机和针孔摄像机,谨慎地用余光去观察四周的情况。 何毕打开橱柜,指尖碰到上一次拿的药瓶时又收了回来,改拿旁边的药丸,仍然是等它溶于茶水之中才端着走到客厅,放到萧子懿面前,“清茶,降燥的。” “谢谢。” 萧子懿可没忘记洛思的再三叮嘱,何毕是医者,用药能力当然不在话下,她只身一人在何毕的地盘上,倘若一点防范意识都没有的话,这么些年的警察便是白当了。 目光落在何毕右手食指指甲缝的粉末上,萧子懿目光一凌,又装做若无其事地看着自己红肿的脚踝,无意间在沙发底下的两块瓷砖地板之间发现半截红褐色发丝。 “药膏我重新给你一份,贴了之后要是还是疼的话,明天来医院拍个片,到时候直接来我办公室找我。” “好。” 等何毕去医药柜中取药,萧子懿把冰袋放到茶几上,弯腰趁着穿鞋袜的空档将那半截头发收到掌心中再滑进衣袖。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 何毕拿了一盒药膏出来,交到萧子懿手上便去拿茶几上的钥匙,她见了推拒道:“不用那么麻烦了,也不远,老是这么劳烦你我都快要不好意思了。” 何毕哪听不出她说的是客套话,便也不再勉强,只是如上次一般送她到门口目送她离开。 从何毕家出来,洛思二话不说再一次把萧子懿送到了她朋友的诊所,随后大部队拿了她手里从何毕家带出来的头发回了公安局。 萧子懿看了眼肿胀得发麻的脚,蹒跚地推开诊所大门,整家诊所除了桌前坐的白大褂女子便再无他人。 “来看病吗?” 听她如是询问,萧子懿张望一圈道:“脚扭了。昨天在这的纪医生下班了吗?” “纪医生?”白大褂女子疑虑地皱眉,遂又恍然大悟,“哦,你说纪浅啊。她不是我这的医生,只是昨天帮我看下店。你是想看看脚扭的问题,还是说找她?” “没有,我来看病。” 收敛神情,萧子懿委婉地拒绝了对方的搀扶,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说:“只用开药就好了,不用按摩化淤。” 白大褂女子怔了怔,轻然一笑,就着袜子按压了一番才去拿了药膏,并叮嘱了使用时效。 …… “老师,我们晚上是去吃日本料理?”纪浅见秦疏桐载她到一家日本料理店前,忍不住询问道。 秦疏桐把车停在路边的车位上,挽了纪浅的手往名为“一风堂”的日本料理店走,“跟你说了多少次,下班之后不要叫我老师,愣是这么多年都改不了这个习惯。” “一日为师,终生为师。” 秦疏桐没辙地摇摇头,绕过门口排着的长龙,对门口的服务生说:“你好,我姓秦,前一个月预约了的。” “前一个月?”纪浅错愕的面容下带着丝丝疑虑,一双大眸忽闪忽闪,褪去了白日里身为医生的沉静,多了一份她该有的灵动,惹得秦疏桐一阵轻笑。 “是啊,一个月前预定的。这家店在a市已经开了二十年,算得上是一家老店了,近几年传到原店家的儿子手上,没想到经他儿子的手生意越发红火,从开门起慕名而来的人就已经排起了长队。” 听了秦疏桐的说辞,一风堂的服务生趾高气扬地夸夸其谈,“要是不秦小姐提早预约,怕是排到凌晨都很难进餐厅吧。” 纪浅和秦疏桐对视一笑没有说话,在服务生的引领之下就靠内的位置坐下。 直到她们点完餐,秦疏桐才继续说:“这家店的主厨就是现在的老板,不但厨艺精湛,就连每一道出盘的菜都被堪称是艺术品。鱼肉每一刀恰到好处,厚薄适中,再加上精心的摆盘让人吃饭之余有了视觉上的享受。” “看来拖老师的福,我才有今日的口福了。”纪浅淡淡地看了一眼餐厅,里面虽说不上是清一色女子,但来餐厅就餐的男子屈指可数,即便是有也是与随行的女子一起,又以情侣居多。 “别看了。”秦疏桐提醒道,“她们都是冲着主厨来的。” “嗯?” “上得厅堂下的厨房可不单单指女人了,用在一风堂的主厨身上也正合适。人家不但仪表堂堂,还做得一手好菜,掳获了不少万家少女的心。他每个月会在前边的展台上表演做菜,一月一次。” 闻言,纪浅淡然一笑,似乎根本对这样人物不以为意,“所以你才提前一个月预定?” “是啊。” 话音刚落,餐厅里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叫声,纪浅明智地缩了手脚捂住耳朵,目光落在正在脱去西装穿上厨师外套的人身上。挺拔的身子看得出有做过锻炼,轮廓分明的脸庞带着男子特有的刚毅,可偏生他谦和的姿态令人倍感亲切。 他摊开厨具,将刀具整齐地排列开来,拿了一条有半人高的金枪鱼置于案板上,将它推直案板中央才拿了一把刀在手中。下一秒不带一丝犹豫地落到,干脆、利落,每一刀整齐划一又恰到好处,将鱼骨与肉完全分离,若仔细定能发现残留在鱼骨上的鱼肉薄如纸片。 所有的分离皆由一刀解决,没有拖泥带水的痕迹,为他的形象上塑造了一份潇洒。 见周围为之疯狂的女子,纪浅摇摇头收回视线,像主厨这样的男子,是生活在掌声与欢呼声之中的人。他的自满多于自信,手起刀落的干脆利落说他刚果阴戾也不为过,平和的外表下是一颗一冲破便覆水难收的心。 尝过一风堂的菜肴,纪浅给予了高度的评定,确实如秦疏桐所描述的那般,即赏心悦目,又唇齿留香,令人回味无穷。倘若能有一个舒适安静的环境,想必纪浅成为一风堂的常驻之客也说不准。 第十三章 强迫症(9) 距离三月十一日还有七天。 萧子懿醒来之时发现手机上有一封未读的邮件,正是她向她从未谋面的人讨教的回复——尸体是会说话的。 尸体? 皱皱眉,萧子懿洗漱完脖子上挂着毛巾就推开了休息室的门,只见其他组员早已投入到工作当中。他们见她醒来也没有想去搀扶的打算,依旧是自顾自地忙碌着。 萧子懿自然没有女子的矫情,只不过脚扭了而已,又不是受了天大的伤。自己一步一顿地走到位置上,贴上从医生那开来的药膏,把何毕家的图片调出来平铺在桌面上。 除了从没踏足过的厨房和卧室外,其他地方大致是不可能存在可以藏人的地步。根据调查,何毕的落脚处只有一处,而且他的生活非常规律,家、医院、菜市场三点一线,根本没有其他地方可去。 看样子……还是要再去一趟才行…… 萧子懿拿着笔直戳办公桌,专注投入案情的她全然将邮件的回复提示抛之脑后。 一小时后,萧子懿观察无果,决定出去到处逛逛发散下思维,一直被局限其中,总觉得缺少了什么重点的地方没有被发现。 在经过齐绍的位置时,她看见齐绍一直在研究凶手留下的“83879198b2b4c4cbd1e7”与“c3e0d0d6b3b395899887”。两组乱码至今没能被破解,萧子懿叹息一声,扣上外套的纽扣往外走去。 不知不觉她开车到了何毕家楼下,开了窗户闭目靠在椅子上,脑海中将所有的线索从头到尾理了一遍。 还没正式进入状态,萧子懿就被打扰,有人敲了敲车顶,自她上方响起熟悉的男音,“你来找我的?” 萧子懿陡然睁开眼眸,只见何毕弯腰同她对视,随后目光落在她的脚上,道:“脚好了,能开车?” “开车方便,挤公交怕是要加重吧。” “我有两小时的午休时间,上去我给你看看?” 对于何毕的主动邀请,萧子懿哪会错过,应下之后停好车就跟在他身后往他的住处走去。一路上,何毕时不时地和周边的街坊邻居打招呼,似乎许多人都找何毕问过诊,他们之间的关系看似都非常不错。 到了家,何毕让她在沙发上坐下,说:“脱了,我给你看看。” “还要敷冰袋吗?”萧子懿脸色一僵,想起早上贴的药膏并非何毕给的,怕他起疑暂且扯开了话题。 “不用,先看看。” 莫名的觉得脊背一阵发凉,萧子懿努力镇定下来,惬意地靠在沙发上翩然一笑,“可以给我倒杯水吗?凉白开就好。” 闻言,何毕微微愣神,点头应下转身去了厨房。 萧子懿趁着空档立马将药膏撕下放进口袋,等何毕出来时她正在解鞋带,只把袜子褪了一半说:“药膏早上起来撕掉了,没有连续贴。” “嗯,这样挺好,一直贴不透气会过敏。”何毕淡淡地看了一眼,这次径自把水杯放到萧子懿手中,在她正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两手交叠放于膝上。 萧子懿也不含蓄,淡定自若地把水杯凑到嘴边一口饮尽,等何毕拿了一张药膏来贴上才缓缓开口:“那我不打扰何医生休息了。” “没事,反正时间还早。你下午不也是要下班,要不嫌弃直接在我这午睡吧,到点了我叫你,反正我还有几张报告要写。” 说罢,何毕用下巴指了指紧闭的卧室。 思量再三,萧子懿一方面担心他在水里放了微量的药剂,一方面又怕错过可以勘察他卧室的机会,思想斗争难分高下。何毕见她略有为难的样子,继而说道:“房间门可以反锁,你也可以自己手机设个闹钟,我一点的时候有个病人要上门看看,你也可以等他来了再进去休息,图个放心。” “没有,我没有不相信你的意思,只是觉得我们从第一天认识起就一直是我在麻烦你。” 萧子懿撒起谎来脸不红心不跳,主动起了身朝卧室走去,在碰到手把时还不忘回头询问何毕的意思。 何毕耸耸肩,点头跟在她身后。 然而在萧子懿打开门的一刹那,她只觉头昏脑胀,眼前的一切变得模糊不堪。再回头,却见一道身影越发靠近,随后整个人陷入一片漆黑当中没了知觉。 …… “组长,我们联系不上子懿。”唐书焦躁地拨打萧子懿的手机号,然而对方一直处于关机的状态让整组人上下都心乱如麻。 萧子懿虽然会擅自行动,可都会把握分寸,从未出现消失匿迹的情况! “继续打。”洛思一声令下,唐书继续拨打她的号码,洛思转身对齐绍说,“你看下子懿身上的耳机连的上线吗,她今天还穿的那件衣服,监控画面全部调出来!” “连不上,应该是被什么东西干扰了。摄像画面一直出于漆黑状态,看不出是在哪里。”齐绍摇摇头,十指在键盘上飞快操作,调出萧子懿车的定位说,“她的车停在何毕家附近,她是不是去找何毕了?” 闻言,洛思心底咯噔一声,赶忙让齐绍去调早上萧子懿衣服上的监控画面,直到看见她跟在何毕身后进了他家,洛思忿然呵斥:“你们早上为什么不跟她一起出去!” “组长……” 齐绍深知洛思待萧子懿与其他人不同,看了监控后面的画面一眼,忍不住叫洛思冷静下来观看,“你看……” 画面中,何毕的脸庞陡然放大,他的目光仿若和重案组里察看监控录像的每个人对视上一样,只见他轻蔑地勾起嘴角,揪了衣扣画面持续转黑,再无动静。 “子懿在何毕手上,要出动救人吗?”出声询问的是杨磊,他按捺住毛躁的陈建辉,谁都知道,如若他们现在出手,不但打草惊蛇,更有可能前几日的努力付诸东流,全部都白费了。 好半晌,洛思才一字一顿地说:“我们等。” 他们不知道萧子懿现在处境到底如何,更不知道何毕想要留萧子懿在那做什么,即便萧子懿脚上扭伤,以她的身手万不可能连一个外科医生都抵不过。 还有七天,就算何毕是凶手,他不到最后两天是不可能对他手上的受害人动手,如此来说,萧子懿应当还算安全。 洛思最终决定他们四人两两一组轮流在何毕家楼下盯看,唐书继续打萧子懿的电话,齐绍依旧连接萧子懿的隐形耳机,一旦连通就看情势救人。 一看守,一天一夜让他们四人食不知味。 何毕透过窗帘缝隙望着不远处已经挺了许久的私家车,转头将目光落在仍在床上沉睡的女子身上。 从萧子懿第一次和他正式接触起,他就已经知道她的身份。上次他在手术室主刀时就已经发现了唐书和她的存在,后来一经打听才知他们二人是警察。 如此三番四次的试探,萧子懿到底居心何在? 感觉床震了震,何毕开了灯坐到旁边的椅子上,淡漠的眼神令人不寒而栗。他是医生,是比像萧子懿这样的警察看过更多死人的医生,更甚者是亲手死在自己手上的,“醒了?” 萧子懿反射神经令她打滚一圈退到安全范围外,警惕地望着面前看似云淡清风的男子,“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太紧张了,我给你喝的不过的安神的药,只是让你好好休息了一下。”何毕耸耸肩,见她要掏腰间的配枪好心提醒道,“你的外套、配枪还有耳机,我全部都放到外面了。” 萧子懿抿着唇没有说话,她的余光不断打量这间卧室的结构,双人床对面是简单的单人衣柜,左手边不过就一张电脑桌,除此之外卧室里再无其他家具。墙面平整光滑,根本不会有暗门的存在,衣柜方向直通客厅的墙,也不可能在衣柜后造暗门…… “我现在,是不是应该要叫你一声,萧警官?” “你什么时候知道我是警察的。” “从一开始就知道。” 闻言,萧子懿心底一寒,做好一切防御姿势。 “别那样看着我,更别跟我拳脚相向。萧警官,我不过是一个手无寸鸡之力的医生,何须对我如此警惕呢?” 萧子懿目光落在他交叠双手的衣袖上,末端的污渍很深,不像是今天染上去的样子,而且他仍穿着当天的衣服,这套衣服应该是没有换过。被褥除了她睡过的位置有些凌乱,其他地方非常平整,也就是说何毕从那日起就没有在这张床上躺下,甚至是甚少踏足卧室…… “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我说了,只是安神的,你若不信去医院查一下,现在你身体里应该还残留着才是。” “你既然知道我是警察,早就应该猜出的接近的目的。” “目的?”何毕陡然笑出声,捧着腹煞有一副要笑出眼泪的趋势,好半晌才平静下来,“萧警官,我要是一开始能猜出你的目的,犯得着和你演这么久的戏吗?我还以为我在医学界犯了什么重大的过错,要让你们如此劳心劳肺的潜入呢。怎么样,进来这么多次,查到什么没有?” “刻码案四号死者和你是什么关系?” “刻码案?”迟疑一会儿,何毕才说,“哦,她啊,我的病患。我给她做过阑尾手术,这些你们警方不是派人查过。” “上次从你家带回去的头发dna和四号死者吻合,她失踪当天最后出现的地方是你家。” “所以,你怀疑我是凶手?因为我是医生,我会用刀,而且她是我的患者?” 萧子懿没有回答,门外的一阵躁动打断了他们的对话,没一会儿重案组组员破门而入。何毕看了一眼门口拿着空洞的枪口对着自己的人,淡然一笑,看来终于是耐不住性子了。 “子懿。” 洛思三步并两步走到萧子懿面前上下打量,萧子懿摇摇头,只不过目光一直落在平静自如的何毕身上,说:“我没事。” 洛思回头看了他一眼,下令道:“带回去问话。” “是!” 萧子懿蹙眉跟在洛思他们身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如果何毕是刻码案的凶手,她昏迷的时候早就对自己下手了,不可能如此中规中矩。还是说他是在演戏,让他们掉以轻心? 直到他们回到公安局,萧子懿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谁知他们刚要上楼,就见门口跌跌撞撞地跑进来一个妇女,哭嚷着嗓子唤道:“我要报警,我的闺女不见了,今天一整天没见着人,电话也打不通!” 一位警官迎了上去,“你冷静点,你女儿是什么时候不见的?” “今天下午说出去跟朋友聚会,晚餐时间会回来,可如今都已经深夜了一直不见人影……” “人口失踪要满24小时才能立案……” 第十四章 强迫症(10) 居民楼下,萧子懿等人刚离开,便有一辆私家车在鱼市附近停下。 “主厨,我手机没电了,你手机方便借我给我家里人打个电话报个平安吗?” 藤一风身旁坐的正是一位今日约会的妙龄女子,至于真名唤作什么,他记不得了,只是会在内心唤她为“五号”——他的第五个猎物。 料谁都无法相信,他风度翩翩的外表下,会是一颗嗜血的心。 藤一风面带为难,他拿出自己早准备好的空电手机,抱歉道:“啊……对不起啊,我的手机也没电了,车上也没准备充电设备。” “没事没事。”五号连连摆手,稚嫩的脸庞上满洋溢着青春的活力,殊不知自己早已掉入猎人一步步设计好的陷阱,死神锋利的镰刀离她的大动脉近在咫尺,稍有不慎哪怕是一个错手,就能结束了她此生短暂的旅程。 “那你先去挑鱼吧,回去我给你做。我比较擅长三文鱼、金枪鱼和鲹鱼,任选其一,不认识的话跟老板说就行,他会帮你选新鲜的。”说罢,藤一风指了指鱼市的方向,“早点选完,我们立马回家充电。” “好——” 望着五号雀跃的离去,藤一风温和的笑意透露出一股寒意,犹如从地下攀岩而上的阿斯蒙蒂斯,决定是否夺命只在顷刻之间。他不喜竭斯底里的掠夺,反而是麻痹人心,如品尝佳肴般慢条斯理…… 他从小受家庭环境影响,深知餐厅里鱼类的种种。 新鲜的金枪鱼48小时以内饮食最佳,它蛋白质含量高达20,但脂肪含量很低,俗称海底鸡,营养价值高。 鲹鱼60小时以内饮食最佳,这种鱼口感比较好,也是上乘的鱼生,但是如果久放一段时间,鱼肉中的组氨酸会很快地分解,生成有毒性的组氨物质,如果人们吃了这种鱼,定会发生食物中毒现象。 冷冻三文鱼的保质期较长,新鲜的三文鱼在72小时以内饮食最佳,它中含有丰富的不饱和脂肪酸,能有效降低血脂和血胆固醇,防治心血管疾病,每周两餐,就能将受心脏病攻击死亡的概率降低三分之一。 三种鱼,三种最佳饮食保质期,也提供给了五号三种选择自己生命期限。 正所谓“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藤一风从不刻意规定每一位与他相好的死者存活的时间,虽然最终的结局相同,但好歹开始是由她们自己把握,过程是她们自己选择,他——不过是参与其中罢了。 见五号提着一手臂长的三文鱼归来,藤一风默默念了一声“三天”才欺身开了副驾驶的门,等待她呼呼哧哧地坐进来。 由于车停的是周围监控器的死角位置,他故而不会自曝于下,等五号坐稳予以夸赞的微笑才开车往他独栋的别墅开去。 …… 重案组的人带何毕回公安局后,一直将他关押在审讯室内,萧子懿坐在仪器边盯着玻璃后的何毕出神。 “何先生,我希望你能跟我们警方合作,不要再耍小聪明。” 唐书和陈建辉坐在何毕面前录口供,经过一小时的盘问,何毕对于刻码案的事情全然闭口不谈,一直在强调他是无辜的。 “警官,我跟你们解释非常多次了,你们不也是已经在我家里搜查过,找到有什么跟那个案子扯上关系的吗?”何毕面带疲倦,在手术台上可以连续工作24小时的他都没如今这般无力,“给萧警官喝的真的是安神药,我是看她每天如此疲倦才好心给她喝的,你可以去我家里找,药品都是寻常疾病需要的,至于你们说的监控器……唉,我是医生,常常有病人上门的事情你们肯定已经知道了,多多少少还是要有一点防范之心不是吗?” 萧子懿走出审讯室,在何毕家躺了一天一夜之后,她的脚伤已经好的差不多,看来何毕在她昏睡期间有为她医治。她头疼地绕回办公室,推了一块白板出来,铺上a市地图,再在四起发现尸体的地点上画上着重号。 从地图上来看,抛尸地点确实有南下的迹象,除开第一起,其他三起都在轨道交通附近。 等等,轨道? 萧子懿将二三四点轨道描绘出来,歪歪扭扭的“入”字呈现在她眼前,三四用线相连,不规则的图形让她皱紧眉头。 “你在画什么,扁豆还是虫子?” 齐绍的声音自她后方响起,只见他手里拿着两张打印出来的刻码,只不过随便嘀咕了一声就回了他的座位。 “没事,我出去下。” 闻言,齐绍扭头忙朝着她跑开的方向吼道:“你去哪儿啊,别又不见了,不然这次组长要把a市掀个底朝天才能找到你了。” “停尸房!” 停尸房里留下加班的团队开门让萧子懿进来,她指着四个并排陈列四张床上的尸体说:“就是她们没错吧?” “嗯。” “谢谢。” 萧子懿一面戴手套一面围绕着尸体迈着小步子,四名死者的尸体都已被法医解剖过,她在第四起案发后来看过四号完好的尸体,外观上看并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引起她注意的是凶手在她们捆绑上的手法如出一辙,无从是角度、圈数还是绳子结于结之间的间距都出奇的相似。 “a区重案组?”李波身着消毒过后的医用衣服,戴了白口罩进来,微微打量了一眼萧子懿便换上新的手套,“有什么问题你可以问我。” “四具尸体只发现了两组乱码吗?” “是的。”李波掀开白布,把她们背后的刻码逐一展现到萧子懿面前,见她面色坦然不畏惧解剖后的尸体才继续说,“死因是注入了氰化物,呈上去的报告上写明了。” “嗯。” 李波伸伸懒腰,看床上横七竖八的肢体没了想要去整理的思绪,经过纪浅几日下来非人的治疗,他的强迫症已然好了许多,“我猜凶手肯定跟我一样有严重的要求对称性,你看她们身上每一个数字、字母之间的间距还有它们的大小、位置,完全一模一样,要不谁会那么无聊要废那么大的力气去刻这些。” “对称性?” 听她向自己讨教,李波忙搬出在纪浅手下学习的知识班门弄斧起来,“是啊,就是强迫症。强迫症的优势有五点,分别是驱动力、关注细节、整洁有条理、高标准和全身心投入。我的主治医生告诉我,在一定的程度上,追求完美是有益的,有助于你的工作和生活。” …… 萧子懿在停尸房与尸结友,另外一边她的队友已经放了何毕。陈建辉嘴里嘟囔着证据证据咋咋呼呼地回到办公室,一屁股坐到了齐绍的桌子上,随手拿起他一直在钻研的刻码,“我说你成天对着这堆东西烦不烦,你要不嫌烦我都快烦了,你到底看出个些什么没有!” “急有什么用吗?” 齐绍反问一句,把推算错误的草稿揉成一团丢到旁边。 “83879198!”陈建辉把纸举高高声朗读,冷哼一声,“b2b4c4cbd1e7!真是有毛病,把数字从小到大排一遍再把字母从小到大排一遍,最后还来个串烧,干嘛呢,排队打饭啊!说到这个,我们待会出去吃烧烤吧。” 他们对陈建辉毛毛躁躁的个性早已习以为常,听到齐绍耳中却别有一番意味,他频繁地眨着眼睛,推了陈建辉一把,问:“你刚说什么?” “什么什么?”陈建辉被推了一把之后丈二摸不着头脑,“待会吃烧烤啊,你吃不吃,你可别说你不吃,大不了你那份我帮你吃了。” “不是这一句,上一句,什么从小到大什么串烧?” “哎哟,亏你还是我们组里的智囊团,瞧你这木鱼脑袋。” 说罢,陈建辉跳下桌子,拿了齐绍的笔就在打印的纸上挥洒,“83——97——91——98,你说,是不是从小到大排列的顺序了,还有这些字母b2、b4……不是串烧是什么。行了,先告诉我你吃不吃烧烤,你……诶,你干嘛呀!” 齐绍匆匆夺过陈建辉手里的纸笔,把他推开,埋头计算起来,嘴里还不忘打发道:“吃吃吃,你吃你吃,你别吵我我的宵夜全是你的。” “你说的啊,那我可出去买了。” 如果没有推算错,两组刻码全是由十六进制组成,它根本不是乱码,而是凶手刻意留下的破案信息! 在死者嘴中找到的芯片是密钥,两组数据相结合就是他们苦觅已久的证据! 直到陈建辉回来,齐绍还在进制中“醉生梦死”,他扫了眼智商密密麻麻的1和0,摇摇头,把买来的烧烤放到桌子上,见萧子懿回来忙招了招手,“子懿你来的正是时候,快来吃宵夜!” 萧子懿望着满桌子的肉、肠、爪,嘴巴一捂,跑去了洗手间…… 陈建辉满嘴食物,口齿不清地嘟囔,“干啥呀这是……吐谁呢……” 第十五章 强迫症(11) “哎呀,跟你说了很多次了哦,不可以吃手指,手指很脏的。”半跪在小孩子面前的女子略显手足无措,长发披肩,遮盖住了她大半张脸,却依旧能从她的言行举止中感受到她的温柔,“老师这里有糖果,跟老师拉勾勾,以后不吮手指糖糖就是你的,好不好?” 小孩咯咯一笑,小指点了下她的指尖,拿了糖果就迈着他的小脚丫跑开了。 她好气又好笑地摇摇头,似乎是感觉到身后的视线,转过身,冲着朝自己笑得一脸灿然的人唤道:“子懿。” 话音刚落的一瞬,萧子懿脸上的笑容陡然僵硬,因为她眼前女子的额头深陷一个洞,血滋滋滋地从里冒出,原本灵动温和的眼眸转为空洞,瞳孔里再也没了萧子懿的身影。 萧子懿喉间一紧,双脚被水泥地里冒出的藤条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望着被血染的幼儿园,就连当空的烈日都失了温度,面前几步之遥的女子虚弱得如一片秋叶迅速败落枯萎,清风袭过,原本嬉笑俏皮的画面瞬间瓦解,她眼睁睁地望着那名女子在她面容轰然倒地…… …… “哈……”猛然坐起身,萧子懿捂着胸口急促呼吸,静谧的清晨只听得到她沉重的喘息声,她看了眼重案组的休息室,利落地起身跨过其他熟睡的身子往门外走。 在握门把打滑的时候,她才惊觉自己全身冒着冷汗,“咳!”干咳一声,萧子懿倒了一杯水咕噜咕噜下肚,然而躁动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梁洁……默念一句梦中女子的名字,萧子懿心绪烦乱地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才折回办公室。 浅眠的齐绍在听到声响时就已经醒来,他后一步出门,见萧子懿满脸湿答答的拿了毛巾甩过去,关心道:“怎么起来了?” “喝一杯去?” 听见萧子懿的提议,齐绍微微诧异,不过没有拒绝,同她一起洗漱一番后就蹑手蹑脚地离开了办公室。 扫到齐绍脸上如临大敌的神情,萧子懿忍不住调侃道:“小酌一杯,犯得着这么视死如归吗?” “你还好意思说,你刚进组的时候我们一直以为你是个娇滴滴的小妹子,谁想到你一个人可以面不改色的放倒我们四个大汉!” 他们到路边一家早餐店坐下,点了两笼包子,要了四瓶酒,就这样不伦不类地吃起“早餐”。 全程下来,齐绍不过饮了半杯,其余的都进了萧子懿的肚,最后一口饮尽,萧子懿望了眼慢条斯理地啃包子的齐绍,说:“饱了吗?” “你不至于还要喝吧?” 她轻笑一声,齐绍脸上的惊恐惹得萧子懿心情转好不少,她摆摆手,“没有,吃饱了就打包几笼回去吧,他们也差不多起床了。” “子懿。” 快到公安局的时候,齐绍丢了一盒口香糖给她,再拉着她往角落走,点了一根烟往萧子懿身上吐气,等她身上的酒气消了点才昂首阔步地回办公室,对萧子懿眼中的谢意熟视无睹。 趁着其他人洗漱吃早餐的时间,齐绍拉了萧子懿到自己身旁坐下,摆出他一晚上几经周折的计算,说:“你学过ascii码吗?建辉昨晚提醒了我。假设这些代码每两个数字是由十六进制组成,例如死者背后刻的前两个数字‘83’,翻译成二进制就是10000011。把芯片里的乱码当作密钥的话,‘c3’同样翻译成二进制就是11000011。二进制只有0和1,它的算法是缝二进一,10000011+11000011等于101000110,取同位八位数,去掉首字1,剩余01000110。” “嗯,这些组成的1和0能代表什么?” 齐绍勾起嘴角,拿了一张空白的纸边说边写,“字母,大写‘f’。” 发现萧子懿眼底闪现的精光,齐绍把昨晚计算得出的答案摆到萧子懿面前,“两组代码,83879198b2b4c4cbd1e7和c3e0d0d6b3b395899887相结合,得出的字母分别为f、g、a、n、e、g、y、t、i、n。” “顺序是乱的,fin?鱼鳍?”萧子懿捕捉了几个字母,将她在轮胎上的鱼鳞联想到了一起,可剩下的字母无论怎么组合都没法拼凑成完整的信息。 “目前还不知道是什么语言。”齐绍摇头,指指纸张说,“要不要把这个给组长汇报?” 萧子懿知道齐绍话中的含义,他们只下最后五天了,之前漫无目的地追查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若不是他们毫无头绪加时间紧迫,怎会乱了他们原本查案的步调,如一只像无头苍蝇到处乱撞,五天,去掉发现尸体一天、去掉死者死亡当天,他们就只剩下不到三天的时间来拯救第五名无辜的受害者。 沉默许久,萧子懿看着周围同事表面上云淡风轻却难掩眉宇间烦乱,似乎用劲所有力气般一字一顿道:“说吧。” 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博弈。 …… 藤一风在厨房解决掉昨晚砍下的鱼头,再从冰箱里取出未吃完的鱼肉,切了一部分出来当作早餐的食材。 卧室方向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声,藤一风慢条斯理地摆开刀具,把鱼肉清理干净,去鱼皮,起刀,片片厚薄适中的鱼肉装盘,每一次落刀都没有拖泥带水的意味。正如纪浅心底对他的描述一样,刚果又阴戾,他不仅有出色的外表还前途无量,他自负到把捉拿他的关键信息暴露在警方面前,但是丝毫不担心被揭破与否。 他残害这些生命需要什么理由?不都是你情我愿的事情。 他从不主动去寻觅猎物,都是她们自己主动上门,要怪则是怪她们自己不知检点。他给过她们选择的机会,对于他盛情邀请回家共进晚餐,来与不来,主动权在她们,但是—— 啧啧啧,女人就是如此的口是心非。 说到底,一切都是他们咎由自取,他根本不觉得自己有存在什么过错。 甚至,藤一风认为,她们了结在他的手下是荣幸,因为他精湛的刀法让她们载入案中,成了一份绝美的艺术品,这样——才对得起客厅角落里满目的奖杯。 至于他自身的强迫症,藤一风是知道的。然而他不以此为病,反而认为是别具一格的能力。他就是纪浅所说的那类将完美主义融入到生活和工作当中的人,同样,也用在了犯罪上。 除了两串代码,他不会在尸体上给警方留下更多的线索。 炊烟升起,藤一风停手,把刀洗干净不偏不倚地摆回原位才去冰箱里拿了一颗苹果出来,握着水果刀像机器削皮一样利索,一条薄如纸片的苹果皮落在案板上。“咚——”的一声闷响,他手上一顿,长长的苹果皮应声而断,藤一风脸上浮现一丝愠怒,他连皮带苹果全数仍进垃圾桶,戴了手套大步跨进卧室。 被五花大绑在椅子上的五号斜躺在地板上顽固地挣扎,藤一风连带着五号和椅子一起扶正,搬到既定的位置上,擒住她的下巴同自己对视,她梨花带雨的面容为他图生快意,“为什么你不能安分点,你要知道我不能这么早杀了你,不要挑战我的忍耐性,懂吗?” 五号无力地哭嚎,瞠大的双眸里第一次透露着名为绝望的神色,绝望到快要崩溃,绝望到恨不得就此咬舌自尽,可是……她不能。嘴巴里塞满的布条让她无从下口,外面又被四四方方地贴上胶带,所有竭斯底里的呼喊在藤一风眼里看来都是不痛不痒的反抗,杀死五号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 距离三月十一日还有四天,a区接到一起失踪人口的报警,正是他们抓何毕回来时遇上的妇人。根据她的口供所述,她的女儿于一日多前在外出聚会至今未归,手机一直处于关机状态。警察调查了失踪女子的财务情况,并没有发现有可以的资金调动。 “你觉得跟刻码案有关吗?”陈建辉撞了下杨磊的胳膊,小声嘀咕道。 “不好说,敏感时期,而且性别、年龄都符合,如果真的是刻码案的凶手再作案了,我们就要抓紧时间了。” “子懿呢?” 陈建辉向四周观望一圈,都没能发现萧子懿的身影,齐绍从他身后绕来,撂下一句,“估计还抱着她的地图浪费脑细胞呢。” “还看啊,都看了两天了……” 齐绍笑着摇摇头,小跑回办公室,拍了一把萧子懿的肩膀,“怎么样,有没有把你的小虫子看成大虫子?” “大虫子?” 萧子懿疑惑地歪着脑袋,还没来得及细想就听到洛思说:“开会。” 投影幕布上呈现的是a市的地图与四起抛尸地,萧子懿站在电脑前半声不吭,自从齐绍给她的作品起了“虫子”这个称呼之后,连带着其他人也时常逗她,问虫子长虫子短的,萧子懿一直没放在心上。如今再细细琢磨起来,她画的不过是四起案子的线罢了,倘若之后还有其他几起意外,那么图面自然是要扩张,把一个小虫子放大…… 萧子懿且霸占了讲台不说,还在开会的黄金时期内异想天开,而后竟直接动手载了一张日本的地图到a市地图上,要数虫子,除了日本最像,还有哪个比它更贴切。 一个无心之举让会议室里全体人员目瞪口呆—— 第一起抛尸地点正处日本岛屿之首,二三点的轨道线恰好分居“虫”身两侧,三与四相连便是封锁“虫”的腰腹,还有小半截“虫”尾剩在b区。 四号抛尸地所处的左下方正是它的轨道蔓延方向,两座大桥下桥后的交集处恰巧与“虫”尾吻合…… 若说是巧合的话……世上有那么多巧合吗? 洛思一声令下,a区几乎所有可以出警的警官全部出动,分布在轨道方圆两公里周围潜伏,全员警戒,稍有异动立马出击。 …… 第三天。 埋伏一日,a区的收获并不大,不过对于他们来说,没收获就是好收获,起码五号的生命能够得到保证,看来凶手要按照以往惯用的手法,被害人于前一日九到十一点之间杀害。 “还在排列?”萧子懿抛了一瓶水,见齐绍稳稳地接住才坐到唐书身边揶揄道,“我看你以后没了这些字母都要吃不下饭睡不着觉了。” “别以为你破了大虫子就可以来我这显摆。” “哎哟,我说你俩智囊团能不在我这大粗人面前显摆不,你们给那什么鬼字母组合的语言我可听不懂,我外文打小就没及格过。”陈建辉毛躁地挠挠头,每天都要听他们讲他听不懂的语言,还要干瞪眼看他们争论半天,陈建辉就觉得一个头两个大,“我就只知道那是二十六个字母,你让我读bpmfdtln绝对没问题。” 趁着洛思不在,一旁的唐书忍不住搭腔道:“哈哈——建辉说的是,你们俩总往其他语种想,中文的猜测过没啊?” “我没有,就不知道齐绍有没有了。”萧子懿耸耸肩,灌了一口水到嘴里润润嗓,目光四处扫荡,车水马龙的a市宣示着它的繁华,看不见它背后的阴霾。 “你都没有我能有吗?”齐绍忍不住反嘴,不过脑子里倒是迅速转到汉语上,“gytin……方?犯?风?一?” 听着齐绍的嘀咕,陈键锋随手把自己口袋里的空烟盒丢到他身上,佯装嗔怒道:“别再风一风一的了,你再嚷嚷我都想去一风堂吃饭了,就因为这个破案子我好久没去大餐一顿……” “一风堂!” 萧子懿大喊一声,跳了起来,跑回车了拿了地图找一风堂店所处的地理位置,它正好处在虫“肚”之上,巧合吗? 显然,不是! 她匆匆和其他人知会了一声就带着唐书直奔一风堂,偌大的饭店人潮拥挤,萧子懿一面感叹一风堂的生意,一面透过经理寻找店主,然而被告知店主这几日外出有事,没法见客。 “手机联系方式总有吧。” 唐书和经理沟通的时间里,萧子懿发现一抹熟悉的倩影,不过工作期间没精力去分散注意力,拿着前几日失踪女子的照片与周围的客人一一对比。 恰逢路过一位服务生,萧子懿拉住他的手腕,把照片举到她跟前,“见过这个人吗?” 然而服务生被她的拽拉惊得一愣,脚不小心踢到了旁边柜子,他当场吓得面色惨白。好在萧子懿眼疾手快扶稳了柜子,正要继续给他看照片却见他一丝不苟地整理柜上被撞得歪七竖八的装饰品,嘴里振振有词道:“糟了,要是被老板知道肯定要大发雷霆,谁都知道他有强迫症不许店里的摆设有一丝一毫的分差……” 强迫症……萧子懿眉头一皱,想起停尸房里李波说的话,又不动声色地把照片放到服务生面前,不厌其烦地重复问了一次。 “啊——有点印象,好像前几天来我们店里吃过饭,跟藤先生接触得比较亲密。我怕她会是未来老板娘,所以多注意了会儿。” 说着,一旁的经理顿时慌了神,忙把服务员差遣到一边,跟唐书等人打着官腔,“两位警官,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我们能帮自然会竭尽所能,只是我们店主真的有事外出几日,劳烦你们白跑一趟了。要不你们留下个联系方式,等店主一回来,我就打你们的电话?” “不用了。” 说罢,萧子懿拉了唐书便往外走。坐在内侧的纪浅目光一直追随她而去,专注到惹得身旁的秦疏桐一阵打探,“在看谁,认识?” 摇摇头,纪浅没有说话,而是收回了视线。能走的这么自然,看来脚伤已经好了。不过也是,只不过是扭伤罢了,这么多天要没好反倒是出奇了。 …… 倒数第二日的凌晨时分。 洛思收到讯息之后已经加派人手调查藤一风的踪迹,各类交通渠道回报并没有他离开a市的迹象,他专用的轿车停在他郊外的别墅门口。 强迫症、地图暗示、代码含义、居民楼鱼市商家时常见藤一风的口供,种种都将矛头指向了一风堂的店主——藤一风。 当日七点,早间新闻时间。 纪浅坐在办公室里目不转睛地望着电视里的报道—— “历时两个月的刻码案今日凌晨正式落下帷幕,凶犯藤一风正式落网,他是a市赫赫有名的一风堂的当家,谁都无法想像在他谦和的外表下竟有如此狂暴一面……” a区重案组办公室被围得水泄不通,看戏有之、捧场有之、道贺有之,就连b区的江天澈和贾儒都到场捧场。一个警官高举一盒快递到重案组门口,嚷嚷道:“让一让,萧警官——你的快递!” 大家伙趁着喜庆,忙起哄要她拆了看看是什么人送的贺礼,可一拆开却让萧子懿花容失色! 一个幼儿园造型的蛋糕,不过奶油皆为火红的,贺卡上写道:你一定忘不了。 第十六章 躁郁症(1) a市的酒吧同其他地方大抵相同,即使装修、营业模式再别具一格,也难免会有伤风败俗的画面。坐在最角落里的一名男子被胭脂俗粉簇拥,目光放肆且不说,有些举止让邻桌几个见过世面出来寻欢的人都红了眼。 “阿梁,今天又出来买醉?” 一名脸带刀疤的男子带着几个跟班到这个被他唤作“阿梁”的身边坐下,阿梁不过一个眼神就让他身边的女子自动黏到了他们身上,说:“今天清闲。” 声音很淡,淡到在这个嘈杂的酒吧里,随时随地会被喧闹与音乐盖过,却清晰地进了每一个人的耳。 阿梁算是酒吧的常客,前些年经常闹事,在局子里蹲过不少次,不过事情影响性较小,几天便出来了。这几年安稳不少,渐渐的和道上的人称兄道弟起来,但他却不混道,任谁拉拢都没用,他也因为这个原因吃过偌大的亏。 至于阿梁的真名,几乎无人知晓,许多人问过他叫什么,他总是笑笑,说就叫阿梁,他的真名让他自己听了都时常会不受控制地暴躁。 在酒吧老板安安稳稳地营业几年之后,好景不长,a区重案组崭露苗头后名气疯狂速长,阿梁毛躁的毛病跟着犯了,老板又无法对他下逐客令,只好时刻警惕他闹事。 阿梁怀里的女人抚了一把他脖上的项链,链条已经慢慢褪色,但被他呵护得紧,她识趣地收手,继续为他斟酒。阿梁珍视他的项链早已经在道上传开,传言有人问过他坠上的铁片翻盖后是什么,阿梁只告诉他是一张照片,一张会让他记起不好的事情的照片。随后人家问既然是不好的回忆,为何还佩戴,阿梁却笑而不语。 还有人说,有个不怕死的人趁阿梁睡着之后偷偷翻了盖,说是一张他和一个女子的合照,猜测是他的挚爱云云。是真是假至今不得证。 “随便喝,今天哥买单!”刀疤男一拍胸脯,信誓旦旦道。 阿梁也不客气,举起酒杯隔空敬酒,满是胡渣的脸为他本就英气的外表下增添了一丝成熟男子的魅力,“那就先谢谢老哥了。” 不过一小时,阿梁点来的酒被他一人席卷而空,刀疤男和簇拥在他身旁的胭脂粉黛早已没了身影。他迷离的眼神扫荡桌上七横八竖的酒瓶,打了个饱嗝,拿了外套搭在肩上便跌跌撞撞地呈八字形往外走。 刚掀开厚重的帘幕,刺眼的光照让他忙挡住双眼,他嗝了一声,嘴里磕磕巴巴的咒骂起来。无论多难听的话在他嘴里都不在话下,“难以启齿”这个词,在他的世界里仿若根本不存在。他逢人便骂,大大咧咧,惹得路人私下纷纷对他指指点点,自动与他保持安全距离。 他从路边的绿化从里轻而易举地掰断一根树枝,疯疯癫癫地跑到斑马线正中央,对着直来直往地车辆张牙舞爪,有些气不过的司机摇下车窗破口大骂,阿梁也不示弱,把最为难听的话犹如滔滔江水般反击回去。 没多久,他受到了警察叔叔的眷顾,一辆警车出动了四人,将他押解了回去,直到关进小黑屋他才稍稍安静下来。不过嘴里一直在轻声嘀咕,振振有词,至于说了什么自然是没人在意,负责的警官给他侧了酒精浓度后便写报告去了。 原以为阿梁会消停,可还没关半小时,阿梁就开始砸门,看关押房里没有什么东西可以砸便脱了自己身上的衣物丢到门上,不断对铁门拳打脚踢,双眼发红,大声嚷嚷道:“我要见萧子懿!把萧子懿那混账给我带过来!” 一席警察被他突如其来的癫狂吓了一大跳,派了人安抚无果才实行其他政策,查到他是惯犯一针镇定剂下去公安局才得以恢复宁静。 关押时间结束,酒精后的阿梁判若两人,举手投足间透露一股成熟稳重的感觉,面不改色地穿好衣物,反省过后接受了惩罚便准备正大光明地离开公安局。 在走出去之前,阿梁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拉了负责他的警官说:“这里是a区吧,替我向重案组的萧子懿萧警官问好,说我姓梁,她记得。” 说罢,他脸上浮现一抹别有深意的笑,转身离去的那一刻,嘴角的笑意变得狰狞又复杂。 “神经病。”被他拉住的警官嘀咕一句,没往心里去,忙自己的事去了。 几日后,他遇到萧子懿才不咸不淡地转达给萧子懿,却没想到萧子懿脸上会露出可以称之为惊恐的神色,让他一再认为是不是自己转述错了什么。 萧子懿如同傀儡一般木讷地走回自己的办公室坐下,就连坐错了办公桌都不自知。她的思绪回到四年前,正是她刚毕业的一年,二十三岁。 当年的她,只是一个实习生,做着不痛不痒的巡逻工作。被分配的地区恰巧是一所幼儿园附近,每天都能看见一名长发披肩的女子在门口接送孩子们上下学,两人偶尔会有眼神上的接触。第一次,萧子懿在被对视上的时候回以一抹灿烂的笑容,又觉不符合自己正义威风的职业立马收了笑,僵硬地装作路过,惹得梁洁扑哧一笑。 有时候梁洁下班稍晚,萧子懿路过的时候会特地隔了一条等她出来,再默不作声地跟在她身后,直到她走出自己巡逻范围了才拐弯。梁洁也是知道,深知萧子懿出于善意便没有制止。 时间一久,两人从对视到点头问好,直至后来开始慢慢有了语言上的交流,偶尔,梁洁还会为萧子懿备一些点心,心里是打从心底地疼这个稚嫩的警官,风雨无阻地维护周围的治安。 同年三月,桃花正茂,□□装饰了整条街道,连带着萧子懿的心情就跟着高涨起来。她拽紧了口袋里托人买好的音乐会门票,打算下班之后邀她同去,不知道梁洁会不会喜欢。 “全体注意、全体注意,有没有人在a区幼儿园附近?” 对讲机传出上级的声音,萧子懿摆正姿态,回应道:“编号002942,萧子懿,距幼儿园还有800米。” “接到市民报警,幼儿园里有凶犯挟持师生,迅速疏散周围市民,随时汇报情况。” 听到幼儿园里的状况,萧子懿心顿时咯噔一声,涌出无限不好的预感,她摸了摸口袋,慌乱与紧张全数写在了脸上,就连自己声音在发颤都不自知,“是……” …… “子懿,子懿?子懿!”洛思站在萧子懿面前唤了她许多声,一声比一声重,见她眼神涣散焦急得抚上她的脸颊,冰凉的触感使得她眉头一皱,“你怎么了?” “嗯?”从思绪中抽回,萧子懿怔怔的看着洛思,心头一痛,又极力掩饰,“没事。” 洛思半蹲下身子,头相抵,目光柔和下来,“天澈晚上约我们吃饭,我想问问你的意思,一起去还是回绝?” “你去吧,我没心情。”萧子懿垂下眼眸,不动声色的抽回被她覆盖的手,又担心洛思想太多改为主动牵住。 洛思嘴角漾开一抹优美的弧度,轻声道:“好,我们不去。” 萧子懿摇摇头,坦言说:“你还是去吧,都不去,不好,我不想因为的心情让他难堪。” 愣了愣,洛思没有反驳,只是依了她的意,“嗯,我早去早回。” 萧子懿没再说什么,绕到茶水房泡了杯咖啡回自己位置上。当年给了她一个致命的教训,是她的冲动与自私造成的。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办案之前要让请亲友退出案子,因为太容易被私情左右情绪,一不小心就会酿成大错。 萧子懿救人心切,主动请缨潜入幼儿园内部,结果……惹怒了匪徒,作为人质的梁洁脑被匪徒杀鸡儆猴,脑门中枪当场死亡,死在萧子懿眼前。 虽说后来萧子懿制服匪徒上立了很大的功,可终究过不了她心里那一关,从a市消失了,一消失便是三年。三年,洛思发了疯似得寻找她的踪迹却无所得,最后还是在军院的病床上看见伤横累累被抗回来的萧子懿。 一个褪去了稚气,只会毕恭毕敬地服从军令的萧子懿。 “子懿,路边的桃花快开放了,很美,你一定要看看。” 她看了,真的很美,但是后来她不敢看了,因为怕它变红。 “子懿,你说我以后的小孩子会不会跟他们一样调皮。” 调不调皮不重要,因为已经没机会了。 “子懿,我相信你一定会成为一个好警察的。” …… 对不起,她不知……该如何回应。 是夜,洛思下班之后就被江天澈载走,萧子懿倒是没其他什么想法,只是在门口深深地凝望一眼他们离去的方向才回家。 一晚上,萧子懿睡得十分不安稳,入眼全是梁洁和洛思交错得身影,她低吼一声,起身倒了杯冰水一口下肚,冰冷得她舌苔发麻才清醒不少。 手机震了震,是一则陌生人发来的彩信。 照片里是一处昏暗的角落,深灰的水泥地湿湿漉漉,正中央是一个被捆绑在椅子上昏迷中的女子——洛思。萧子懿眉头一紧,当年知道梁洁有难时的情绪全然重现,她丢了水杯双手捧住手机,一双眼眸凌厉地盯着手机,恨不得从中看出是谁动的手脚一样。信息下滑,落款简简单单一个字,梁。 萧子懿忙不迭给江天澈打了电话,得知晚餐结束后洛思拒绝了他送她回家的好意独自回家,只不过一小时时间,竟会没了下落。两人利落地穿好衣服赶往公安局,萧子懿把自己整组的人全叫了回来。 说到底,他还是不愿意原谅自己。 a市风雨大作。 纪浅办公室里灯火通明,大风席卷而来,她护着眼睛走到窗口关上窗户,一旁的档案柜被风吹的凌乱,甚至有一些散落在地上。 其中一份上面如是记录:梁杰,男,症状:明显的持续高涨且不断膨胀的急躁的精神状态,患者的情绪和行为都不正常,且伴有严重的精神抑郁。判断:双相型性格,又名躁郁症。 第十七章 躁郁症(2) 废弃的木屋立在林丛深处,萧条得有些令萧子懿过意不去,自从幼儿园事件之后她在也没来过这个地方,是不敢面对,也是不愿回忆。 门吱呀地被打开的那一刹那,她仿佛看见梁家兄妹正坐在他们喜欢的位置上,相互讨论今天工作上、生活上的琐事。阳光透过老旧的木屋渗到屋内,落在他们洋溢着幸福的脸上,见她来了便满怀欣喜地对她唤上一句:“子懿。” 然而,她眼前的房间是暗沉的,蜘蛛网与灰尘随处可见。没了梁洁的打扫,哪还看得出以前温馨的痕迹,根本就是一间令人退避三舍的鬼屋。 萧子懿将手电筒打开,握住举过胸前,是标准的勘察姿势。脸上浮现一抹自嘲的神色,不过一瞬,被她迅速隐下。她想过她会回来,但是怎么也想不到是带着捉拿梁杰的目的回来。 屋内湿霉的味道有些呛鼻,萧子懿似乎对这些全然无感,走到最里边儿的角落蹲下,拿出从手机短信里打印出的照片对比,周边的景物完全吻合——这里曾是关押洛思的地方。 深棕色的木板皱皱巴巴的,她从腰间掏出一把小刀,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把手电筒塞到嘴巴里叼住,萧子懿面无波澜地戴上手套,若是在阳光充裕的地方细看,定能发现她眼角深处的复杂。前戏做足,她这才拨弄木板,拂去杂草与泥土才露出上面歪歪扭扭的“梁”字。随后,她没有多加迟疑,拿出相机拍了木屋各处,再到屋外巡视一番才收了工。 那一刻的她,敬职敬业,完全按照她一贯查案时的姿态在面对,无论内心某处如何叫嚣,她仍能做到纹丝不变。到底是岁月将她的伤痕冲刷洗尽,还是让她学会如何隐忍与冷静? 囚禁用的椅子还在原处,椅面的灰尘明显去了一层,周边突出一片,应该是洛思挣扎扭动时留下的。椅子上所残留的是捆绑的痕迹,只不过被困者、凶手以及绳索全然不见了踪影。 离椅子斜前方一米出有数不清的烟头,有新有旧,旧的烟蒂被雨水泡得膨胀撕裂开来,感觉至少有一两个月之久。还有一堆横七竖八地倒着的酒瓶子,刚接近一步,酒精参杂着霉味刺鼻得让她眉头紧皱。 萧子懿深邃的目光紧紧地盯着眼下的狼藉,似乎从它们看出了梁杰的生活,牙关紧了紧,她回过头蹲到椅子背后,手电筒打到强光射到背面上,叼进嘴巴里将双手负于身后。从捆绑与灰尘的痕迹上来看,她大致猜测出洛思双手被束缚的位置,扭过头全神贯注地找上面的痕迹。 没多久,一道新刻印在不起眼的夹缝中出现,仿若鬼画符的标记让萧子懿松下一口气。这是她们小时候扮演警察与小偷时创作出来的暗号,只有她们和江天澈三人能懂其中的含义,大致意思便是她无碍,没有受到生命威胁。 把工具都收进挎包里,萧子懿拍掉身上沾染上的灰尘走出木屋,清晨的a市开始淅淅沥沥下起小雨,迎面而来的是混杂着泥土与植物的清香,她回眸,深深地凝望一眼屋内的一切,回了公安局。 在一旁有两人粗的树后,一道身影随着她的远去而离开,身影有些蹒跚,有些寂寥。 没多久,木屋被拉起了警戒线,许多警察在周围聚拢,就连警犬也出了动,方圆百里开始勘察洛思的踪迹。 a区重案组里鸦雀无声,头一次他们办案的时候如此寂静,还是萧子懿拍拍桌子说了声开会才打破了沉静。 她把从现场拍出的照片放到展示台上,所有勘察得出的信息毫无保留地向他们告知,包括梁家两兄妹。气氛异常得凝重,其余四人哑了嘴,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好,倒是萧子懿冷静得令他们可怕。平平淡淡的口气,像是在讲述一则无关紧要的新闻一样,就连对洛思的安危也没有表现得有多强烈。 “绑匪的目的应该是我,现在他已经带师姐转移,地点应该是我猜想不到的地方。至于这间木屋,大抵是他对我的一种报复心态,让我勾起回忆罢了。”萧子懿指了指照片,再拿出一张写了地址的纸条,“你们派人在这个地方周围埋伏几个我们的人,但不要去打扰这家的主人。她是他们的母亲,我们暂时还没看见绑匪的脸不能确定是不是他在作案。”顿了顿,萧子懿脸色有一丝松动,隐约带着一份不忍的情绪,“不要再去打扰老人家了。” “了解。” 他们一一应下,唐书拿出报告说:“昨晚我们查了,你说的这个梁杰有精神病病史,两年前在一家心理诊所就诊过,不过他们还没开门,资料没拿回来。” “好,待会我和你一起去。”说罢,萧子懿把桌上的资料全部整理到一个文件袋里,交给杨磊,“你和建辉去b区找江警司,他们也在和我们一起在调查,综合下两边的调查结果,回来再做一个详细的汇总。” 一听,陈建辉暴躁的性子立马发作,不悦道:“怎么走到哪儿都有b区的事儿,我们自己重案组的人失踪了,他们参合个什么劲儿!” 杨磊不动声色地踹了他一脚,拿了文件袋点点头就拉了陈建辉的衣领往外走,任凭他拳打脚踢也不肯松手…… “那我去安排人手潜伏,你们自己路上小心,早去早回,有情况随时联系。”齐绍举了对讲机,和他们道别之后便匆匆召集了一班人马,开始部署起来。 等萧子懿和唐书抵达心理咨询室已经是一小时后的事情了,咨询室也才刚刚开门,就连前台都空荡荡,只有一位长发披肩的女子身着白大褂拿着文件夹从他们身旁路过,她的心思全然放在了文件上,对登门造访的二人未曾察觉。 唐书敲了敲前台的桌子,吸引了她的注意后也顾不得她和萧子懿脸上的诧异开门见山道:“我们是警察,想要来查一个你们病患的资料。” “一夜没睡?” 岂料纪浅径自忽视了唐书的话,走到萧子懿面前,微微踮起脚跟打量了一圈。 “啊……”音拖得拉拉长长,萧子懿不着痕迹地退开了一步,“你在这工作?” “兼职,我到处兼职。上次你……”说着,她看了一眼萧子懿的脚踝,别有深意道,“不也是我治的。” “谢谢。” 见萧子懿一本正经的模样,纪浅没了兴致,耸耸肩领了他们到会客室里坐下,沏了两杯茶的时间顺便和后到的秘书知会了一声,以免身份穿帮才回会客室,“你们说是要病患资料,有带相关证明吗?我们医院……额,准确的说,是我老板有明文规定,有为患者保留的权利。” “有的。”说话的是唐书,不过他认为一个兼职来拿他们的文件有些不合乎常理,结果萧子懿主动夺过文件,交到纪浅手上,若无其事地抿了一口茶,淡淡的清甜让她不自觉地皱起眉头。 她不大喜欢甜食。 “你们稍等下。”将萧子懿的细节收进眼底,纪浅不动声色地离开,抽出公文扫了一眼便放到了自己办公室的抽屉里,然后煮了一杯意式咖啡放在茶几上,找了梁杰的文档复印了一份回会客室给他们。 萧子懿等人道了声谢,在离开之际纪浅拉住她的手腕,支了支头,轻声细语道:“单独聊聊?” 一双纤尘不染的大眼直勾勾地望着萧子懿,她不自觉地避开,和唐书默契地点头示意才回答道:“好,但不能太久。” 闻言,纪浅抿着唇瓣轻然一笑,很淡,也很真挚,就连萧子懿都诧异不过答应她同意聊一会的要求就能让她如此开心? 随纪浅身后抵达她的办公室,她一指沙发的位置让她坐下,再不动声色地阖上门,说:“喝吧,一宿没睡会困。不会耽误你太久,一杯咖啡的时间。” “……”看看茶几上热气腾腾的咖啡,再看看面前坦然自若的纪浅,萧子懿猜不懂这个女人在想什么,她的存在似乎就是一个谜团,却往往只用一眼就能将别人看穿一般,“谢谢。” “梁杰来看病的时候,我也在这兼职,稍微有点了解。”纪浅脸不红心不跳地胡诌起来,根本不在意萧子懿是否会相信她这个年纪的人一个兼职能做这么长时间起来,“这个案子断断续续跟了一年之久,他刚来的时候,我们初步判断是轻躁狂。不过后期不知道什么原因,各种症状变本加厉,成了躁郁症。” 萧子懿手捧茶杯,浓郁的苦涩在她蓓蕾上蔓延开来,说不定到底是心里苦一点,还是咖啡苦一点。 “患上二级双相障碍的人会出现严重的抑郁症,梁杰就是如此。这样的人情绪高涨的时候很少想睡觉,每天都精力充沛,可以干很多事情,也很健谈,思维敏捷,有明确的生活目标。反之,情绪低潮的时候完全相反,即使是精神错乱也不是没可能。而且双相障碍发作的人,往往在接受治疗之后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 一间昏暗的房间里,被束缚的人睁着眼睛一动不动,望着蜷缩在角落里的绑匪——梁杰。 他似乎是被一种力量压迫和控制,感觉自己深陷沼泽,最开始是脚踝不能动弹,紧接着膝盖也被埋没。他弯下腰,收缩起了肩膀,战战兢兢地蜷缩成一团。无形之中,他被摧毁了意志力,粉碎了一切的希望,逐而击垮他的身躯,就这样一步步的被黑暗所榨干、压垮,一步步的被泥沼所吞噬、窒息。 第十八章 躁郁症(3) “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梁杰跌跌撞撞地从角落跨步到洛思面前,反手一个耳光打在她光洁的脸上,霎时脸颊便泛起几根红印。除去她嘴上的木棍和胶布,梁杰擒住她的下颚,不顾她吃痛的神色怒吼道:“你们在骗我,你们一个个都在骗我!” “你妹妹,不会希望看见这样的你。”因梁杰的禁锢而扭曲的唇瓣里,一字一句蹦出挑战他底线的话语,对于幼儿园的意外事故,洛思也是在萧子懿消失之后才得知。子懿在外受尽苦难与折磨,任谁都看得出她是最过意不去最懊悔的一个,这些难道都不足以平息逝者的怨恨吗? 当年,萧子懿除了在梁洁追悼会上被轰出来后,便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一家面前过。她怕梁家不会接受她的好意,还特意委托慈善机构以他们的名义每月向梁家派送补贴,即便是她从军三年也没有断过,至今,梁家大部分的经济来源依旧是萧子懿给予的。 在旁人认为萧子懿尽责足以的时候,她却摇摇头,严肃认真道:“钱能偿还什么?一条命是无价之宝,我这样做不过是自私地想让自己的心里好受一些罢了,我渴望得到的救赎,这辈子都实现不了。” “你闭嘴!”梁杰痛声呵斥,“你没有资格提到她!” “你好歹是个男人,家里老一辈的人都已经宽心放下,你却还在死胡同里到处绕。”即便她现在是人家的阶下囚,洛思毫不胆怯地回击,将那些不敢对萧子懿说的话一股脑地倾泄而出,“事情都过去多久了,凶手也已经伏法,该道歉的、补偿的一样不差。意外谁都不希望发生,既然发生了就要勇于面对,带着你妹妹那一份心坦然勇敢地活下去,你现在的窝囊劲对得起你家人吗?” “说的倒轻巧,你们没一个人懂,没有一个人懂!”松开擒固的手,梁杰一脚踢开洛思对面的椅子,一阵尖锐刺耳的声音从地板上发出,吱吱得像针刺在心窝,惹得人暴躁到想要发狂。 他举起地上的空啤酒瓶砸到墙上,一时间碎片四分五裂溅开来,洛思闪躲的同时仍然猝不及防地被碎片刮伤了眉角,淡淡的血痕过后鲜红的液体顺着眉角流了下来。 发现洛思而今的狼狈模样,梁杰血气上头,感觉全身精力充沛,思维速度极速加快,快到几近混乱的地步。梁杰猖狂一笑,沉浸于其中,这是一种缓慢而又美妙诱人的过程,洛思像极了被捆在竹上的蚱蜢,任其蹂|躏也不得终,被他牢牢地掌控在手掌心中。 他踏着轻快的步伐,拿了支架架起摄像机,调整好角度开机,随后酒瓶接踵而来撞到墙上碎片溅撒四方,“哈哈!”伴随着他猖狂的笑声,几个瓶子砸了洛思脚边,只见她下意识地缩起身子默默承受,一双复杂的眼眸紧盯梁杰,没有不满与惊恐,更多的,是平静下对他的怜悯。 “我跟你说过,不要用那种眼神看着我!” 被那样的眼神盯着,梁杰自然能读懂其中的含义,暴躁地跑到洛思面前,这才看清她的脸以及裸|露在外的肌肤有数不清的划痕,她依然不闪也不躲却固执地盯着自己。梁杰愠怒,两手抓住洛思的衣领,用力拉扯,衣扣从单薄的衬衣扣上崩裂开来,弹到地板上滚了几圈再叮叮哐哐的倒下。衬衣裂到第四颗才停下,胸衣拖着她傲人的胸姿挺立在空气中,梁杰眼眸一黯,唾弃地甩开她的衣领,回头望了眼仍在闪烁红灯的摄影机,继而走到旁边翻箱倒柜。 拿了针筒和药剂出来,梁杰当着摄影机和洛思的面打开,吸到针筒当中,他相信,以洛思多年警察的经验,不会不知道这是什么。 …… 尖锐的针头在灯的照耀下反射出令人不寒而栗的白光,一滴液体顺着针头缓缓流下,重案组的组员只见屏幕里的梁杰对着镜头露出狰狞的笑容,再缓缓向洛思走去…… 与此同时屏幕黑了下来,被人送来的影碟播放到尽头,萧子懿咬紧牙关,额头的青筋无不是在宣告她的隐忍。洛思的忍辱、不堪、狼狈,她全数看在眼里,现在,梁杰竟发狂到向她注射|毒|品的地步! “子懿,刚接到线报,b区的江警司带着一队精英想去梁杰家闹事,不过已经被我们的拦下了。” 齐绍听完电话,向萧子懿汇报了一声,只见她摆摆手,从容不迫地说:“影碟的内容b区的人估计先我们一步看了,让他们退回去,无论是谁都不许他们接近那个老宅。” “好。” …… 房间里充斥着酒精和尼古丁的混杂之味,令人作呕。几日下来,洛思除了那晚被欺凌之后梁杰再也没对她找过茬,三餐定期给她喂粮喝水,自己则没日没夜地在房里买醉,嘴里絮絮叨叨地谩骂不堪入耳的词汇,然而今天反倒消停不少。 他关了所有的灯,拉上窗帘,萎靡不振地蜷缩在角落里,就连昨天说好今天醒了就去买新床单的事也被搁浅了。洛思明智地没有发出丁点儿声音去打搅他,只见黑暗一团身影在那一动不动,若不是偶尔能听到他轻微的咳嗽声,洛思还以为他昏睡了过去。 突然,他毫无预兆地失声痛哭起来,哭得撕心裂肺,一整日断断续续的哭泣,就连嘴唇也都干裂开来。梁杰一直认为买醉和哭是人生最悲恸的状况,最后发现不是,眼泪流干后的无所适从才是更加深刻的绝望。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达不到,脑海里还总是浮现过去的种种,虚幻而飘渺。 他站起身,一个踉跄跌倒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额头重重地撞在地板上面。洛思眉头一皱,眯起眼睛感觉到他似乎开始有些神志不清,还来不及仔细观察就见他一个又一个、一次比一次重地用头砸地板,就连距离他几米之外被捆绑在椅子上的洛思都能感受到椅子被震起又落下,终是于心不忍制止道:“够了,再撞下去你头会破的。” 似乎是洛思的声音起了作用,梁杰木讷地抬起头,血液混着汗水淌淌流下,滴答滴答一声接一声的落在地板上,静谧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挪了挪脚,重心不稳又重重地倒在地板上,似是气馁地捶击了一番自己的大腿,梁杰重新站起来,犹如龟速一般挪着寸步向窗口走去。等到他掀开窗帘,敞开窗户单脚站了上去,洛思才恍悟到他要做什么,“你疯了,因为失去自己的妹妹就如此轻生吗?” “洛警官,你看过无数的死人吧,那给我提一提意见?”说着,梁杰在窗台外的台子上站直身子,褪去上衣扔到窗外的马路上,“安眠药不好使,我思量过用剃须刀的刀片割手腕,不过你觉得是不是用美工刀更合适?以前我曾测试过一枝树杈是否结实,方便用来挂绳索。或者我去外面劫一辆车直接开去悬崖?不过有安全气囊,死不了怎么办?” 他自顾自絮絮叨叨地讲着,明明能看见洛思的嘴唇在动,他却听不到任何声音,窗外的马路上已经站满了围观的群众,一张张脸似是妖魔鬼怪,张牙舞爪地想向他袭来,梁杰惶恐地向后跌去,吃痛地闷哼一声蜷缩起身子。 半晌,洛思缓缓道:“不转移吗?刚刚你那样闹了一场,应该有人报警了。” 第十九章 躁郁症(4) 一张梁杰站在窗台上剥落上衣向外抛的照片被发送到公安局,当时一名记者恰逢路过拍下了惊险的一幕。萧子懿双手交叉放于膝上,面前的办公桌上杂乱不堪,堆满了梁杰的资料和纪浅给的分析内容。 萧子懿着实想不通,梁杰多番举动是冲着向她报仇而来不假,但是现下除了半截影碟,便再无其他过激的行为。他的目的是她,为什么迟迟还不肯朝她动手?绑了洛思之后,梁杰不仅没有主动联系她,反而是把可以激怒警方的证物送到他们面前,对于孤身一人的梁杰来说,不像是在向她打击报复,更像是自取灭亡。 耳畔是忙碌急促的脚步声,萧子懿正襟端坐在办公桌前,齐绍之前就催了她几次要出动了她依旧如此,最后陈建辉实在看不过去才扯着他的大嗓门嚷嚷道:“子懿,我说你们女人怎么总是这么婆婆妈妈,我们再不过去,组长就要被b区的人救走了。我们自己的组长,让别人b区的人救走,像话嘛!” 嚷嚷完,陈建辉一把将她脖子圈在臂膀里,就这样扯了出去。齐绍和唐书对视一眼,好家伙,刚刚他们俩前后好说歹说都没用,果然对她还是要实行些必要手段才行,分明就是活脱脱的一个抖m。 梁杰的落脚点附近被警|察围了个水泄不通,萧子懿和杨磊对视一眼,见他了然地背上工具包上了对面的顶楼。 有了可信的狙击手,萧子懿等人稍稍松了口气,他们利落地穿上防弹衣准备同特警部队一起潜入,然而在快出发前,萧子懿脱下了防弹衣,摇摇头说:“你们去,我现在的立场去了反而不利。” b区的人闻言面面相觑,他们自然是不知道萧子懿和梁杰兄妹的种种,但见她在重案组所表现的威信眼下一沉,继洛思之后,重案组的第二把交椅一目了然。 倘若他们之前的竞争对手是洛思,那还不足以为惧,毕竟她为人处事讲情理,不会和b区有真正意义上的冲突。但是日后若真的是萧子懿上位,a区b区怕是要到真正水火不容的地步。萧子懿进到重案组不过两年,名声在b区却慢慢大了起来,不为其他,仅仅是她刚果的手段,太令人瞠目结舌,要她让步比登天还难。 上次来他们b区缉拿银行抢劫犯都算是小儿科,有一次在追捕凶犯的时候,萧子懿驱车追上了b区大桥,本已被封锁的搭桥被凶犯冲破之后她超速迎面而上,假若不是凶犯最后临阵退缩猛打方向盘,萧子懿怕是要和那个凶犯同归于尽了吧。 他们给萧子懿私底下取了外号,叫疯狼。办案时不仅是个令人退避三舍的疯子,还拥有和狼一样凶猛的野性,执著到可怕。如果a区真有意培养萧子懿,那么她在团队中发挥她的的凝聚力,他们的团队合作精神会超乎想象,“狼性队伍”的组成是b区出头最大的障碍。 暗中潜入到位,萧子懿摸了下耳机里传来的报告,抬头望向窗户紧闭的房间。可任由警|察在楼下拿着喇叭如何开导,梁杰都没有要交谈的意愿。 洛思在他手上当人质,无论是萧子懿还是江天澈都不会轻举妄动,一时间三方僵持不下。 萧子懿倚在门边悠悠哉哉地喝了半杯饮料,把易拉罐重重地敲在车篷上,和旁边的警官交头接耳一番,过了一会儿对方拿了喇叭过来。 清了清嗓,萧子懿抬头,不咸不淡地喊了一句:“梁杰。” 话音刚落,窗户玻璃瞬间破裂,一个啤酒瓶从屋内被扔了出来,一连带出来的窗帘角在风中轻轻摇曳。“你给我闭嘴!”梁杰嘶吼道,“滚!” “那我上去,我们当面谈谈。” “滚!”一声又一声玻璃制品被打碎的声音从房内传来,梁杰不断地嘶吼、谩骂,似乎快要到理智崩盘的地步。 在对面楼顶就绪的杨磊总算从飘荡的窗帘缝隙里看见了里面的状况,传述道:“子懿,组长被捆在你上方十一点方向的椅子上,生命迹象明显。凶犯在三点方向的角落,我只能看见一点点衣服。” “这样吧,我卸下枪|支,双手束上手铐上去,就我一个人,我们谈谈。” 说罢,萧子懿不管耳机里队友的制止,把枪|支放到车篷上,见梁杰拿刀挟持洛思在窗前向下望才当着他的面给自己铐上手铐,从中拔出钥匙举过头顶,轻巧地丢掉。 时隔五年,萧子懿发现梁杰沧桑了许多,满脸胡渣颓废得不成样子,哪还有昔日的影子。 恍惚间,萧子懿不知是不是眼花,似乎觉察到他朝自己笑了笑,不是狰狞,不是指责,而是发自内心的笑,仿佛可以如释重负了一般。 刀子动了动,梁杰面露凶狠的神色,就在他从洛思身后露出身要当她的面割洛思的喉时,齐绍已经做好扳动手柄的准备。 与此同时,楼下所有的警官具举起手|枪朝向梁杰,萧子懿眼皮一跳,即刻下令:“不许开枪!” 然而一发从高出射出的子弹直直地穿入梁杰的体内,窗口的两道身影一同倒下,江天澈收了□□,匆忙地赶往现场。 “是江警司。” 杨磊卸下□□,跟耳机里的人传达了一声。 来不及回复杨磊,萧子懿马不停蹄地赶到的时候,潜入的部队已经破门而入,梁杰坐在地板上,左侧的肩膀一直冒着血,右手却坚定地举着刀夹在洛思的大动脉旁。刚刚的意外已经划破了她的肌肤,好在只是皮外伤,虽然流了血却无大碍。 萧子懿带着手铐从人群中走出,忍着愠怒一字一顿道:“全部给我出去。” 特警部队面面相觑,依旧举着手|枪站在门口,萧子懿瞬时暴怒,夺了身旁的手|枪直指部队,朝他们脚下开了一枪,额头的青筋突起,“出去!” 在重案组的拉扯下,特警部队被迫收了队,萧子懿关上大门,甩了手|枪。转身,咚的一声闷响,双膝跪地在梁杰面前,她垂下头,完全没了方才的威风,“收手吧。” 梁杰刚刚分明是故意露出破绽让警方的人射杀他,他是自己想寻死! 还不待他们二人说什么,江天澈破门而入,一眼便看见了跪在地上的萧子懿,心头一颤,再看向洛思,她脖上的血液红了他一眼。一把举起手|枪在眼前,江天澈怒斥道:“你敢伤她!” “江天澈!”萧子懿回眸,入伍之后她第一次这样喊江天澈,以往都是恭敬的警司警司让江天澈头疼不已,可当下连名带姓的呼喊也没能阻止他的愠怒。她暗道一声不好,忙跳起身去夺江天澈的枪|支,梁杰一把抱住洛思反身将她压在身下,江天澈见机直指梁杰的头颅,在扳动机关的一刻猛然转变了方向,打向了他的后脊。 …… 医院。 已是梁杰入院的第二天,医生第一视角取出了他身上的两颗子弹,由于他身体状况欠佳,需要调理的时间比他同龄人要多上一些。虽然无生命危险,但是江天澈最后一枪打在他的脊椎上,脊椎断裂导致神经损坏下半身瘫痪。 萧子懿面无光色地坐在他的病床前,手中的信封被她捏得皱巴巴的。 她张了张嘴,嘴巴干哑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咳了一声开口道:“嫂子前几天生了,是个女孩儿,我看了照片,五官比较像你。”也像梁洁。 后半句萧子懿明智地没说出来,“你的下半身已经没知觉了,医生说,早点治疗有恢复的可能,嫂子来信说不会辜负你,无论你怎么样,她都等你。” “出去。”梁杰撇过头,虚弱的嗓音不容置疑。 萧子懿起身,深深地鞠了个躬,出门的时候和门口的同僚点了点头。 半日,江天澈把门口的看守给撤了,要准备和a区的人交接。自那日后萧子懿就不愿见他,洛思等人也知趣地不会提及。而洛思在做完身体的全面检查之后,报告只有皮外伤,体内没有吸|毒的症状,据她所言,当天梁杰只是拍摄做做样子吓唬他们而已,并没有把毒针注射到她体内,事实是他自己使用了。 萧子懿回办公室还没坐下,就接到报告说梁杰在他们交班的时候不见了,察看了监控录像坐了轮椅逃出医院。萧子懿挂了电话折身返回,只看见床头留了孩子的照片,背面写着:女儿不取名叫jie,什么都好。 她心中大惊,派出的队伍已经开始纷纷寻找梁杰的踪迹。既然梁杰留了有关孩子的字样,应当不会去见她们母女,她拿了齐绍的钥匙,开了车往他们的小黑屋开去。 然而快要抵达的时候,小树林里的熊熊大火拦住了她的去路。 …… 梁杰的入棺的那天萧子懿去了,不过只是在远处静静地站着,成了散场后最后一个离开的人。 萧子懿不知道梁杰拖着那副疼痛身躯忍了多久,也不知道他在路边丢了轮椅在林子里爬了多久,她只知道他坚守寻死的意志力强到令她心生畏惧。 入棺的时候嫂子强拖着刚生育的身子坐在轮椅上,没有哭没有笑,只是静静的坐着,好像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似得。她脸上的苍白不知是因为梁杰去世还是因为刚生完孩子,整副身子弱不禁风。 还有一个同样平静的人是梁杰的母亲,又是一次白发人送黑发人,她拄着拐杖佝偻着腰,向来宾一一点头致意,一头黑帽盖住了她几乎快光秃的头顶。 梁家收拾回家的时候,萧子懿依然远远的跟着,看着嫂子被她派的人接上车送回医院,再跟在送梁母回家的车后抵达了老宅。 门口的老树还在,只是枝叶不再那么茂盛,明明是万物复苏的季节却淌着一股萧条的气息。墙外的砖瓦坑坑洼洼,红色之中参杂了不少不缺的灰泥,萧子懿站在门侧静静地望着弯腰打水的老者,心头酸得发麻。 不经意的回头,老者浑浊的眼眸对上了萧子懿慌乱的眼睛,她的视力早已下降,沧桑的嗓音轻轻地喊了一句,“阿洁,你回来了。” 一只句,湿了萧子懿的眼眶。 第二十章 DID(1) “十个小人儿,为了吃饭去奔走;噎死一个没法救,十个只剩九。 九个小人儿,深夜不寐真困乏;倒头一睡睡死啦,九个只剩八。 ……” 居民楼里,何毕躺在床上不安地扭动,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缓缓流下,额前和两鬓的头发已被浸湿,他紧蹙眉头,耳畔不断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歌谣,像无形的诅咒不断地洗刷他的大脑。 与此同时,寂静的深夜下,飞驰的警鸣在街道上格外清晰,坐在头车副驾驶上的是b区的贾儒,他手握签字笔不断地敲打文件板,脸上写满了不耐与不悦,似乎在这样的时间点安排他出警非常不合他的心意。 何毕惊坐起身,抹了一把脸上冰凉的汗水,揉着酸胀的太阳穴下了床。 屋内漆黑一片,他驾轻就熟地绕到厨房,从冰箱里拿了瓶冰水咕噜咕噜一口灌下。喝完水何毕像是才松了一口气,缓过神便脚下一软,顺着冰箱瘫软地滑到地板上坐着,他捂着面颊的指缝露出恐慌的眼神,脑袋依旧在隐隐作痛。客厅的挂钟哒哒哒地响着,不知今夜该算第几次他的不眠之夜了。 没了在手术室和镜头下的光辉,何毕颓废得犹如红灯区随处可见的野汉一样,不知道他这副模样被曝光会跌破多少人的眼镜。 余光扫到不远处的药柜,他心头生出一股厌恶感,他厌倦了在镜头前为医院而活,反感在手术台前不是因为他以一救死扶伤的医生身份去救治人,而是因为他在别人心目中再世华佗的形象去救人。 他想反抗,又安于现状,既矛盾又合理。 何毕颤颤巍巍地站起身,长时间被同一个梦魇缠身快让他精神临近崩溃,就连拿药的十指都止不住地颤抖。好不容易才将止痛药入腹,他关上装满小药瓶的暗格。大半个月前a区重案组来他家里搜查之后就带走了他的监控设备,原本的暗格索性用来装他自己的药剂,一来避免开药时把为自己调制的药误开给来访的病人,二来也防止自己家里人发现他在服药,可谓是一举多得了。 头痛的症状稍稍缓解后,何毕端了杯茶水准备回房,今夜已经注定失眠,若是以前,他一失眠必定会在客厅开了电视机看到上班时间,但是今天他不会在客厅逗留,因为他卧室隔壁有来看望他的母亲正在熟睡。 他蹑手蹑脚地往卧室走去,然而才走了一半就听到门口传来急促的敲门声,其声音之大惊得他三两步奔向大门,皱起眉头,这么晚了还有人来问诊? “谁啊?” “我们是b区警|察,接到报警求救电话,麻烦你开门。”门口的人如是说。 闻言,何毕不知外头的人是在糊弄欺骗他还是有人在给他开恶意的玩笑真报了警,他紧锁眉头从猫眼里向外探了一眼,果不其然如那人所说,门口站了约莫十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官。 他赶忙开了门,在他们出示警证之后开了灯让他们进来,何毕目光落在带头人嘴角的黑痣上,一抿唇冷静了好半晌才说:“警官,我想是误会,我家里没有人打求救电话。” 贾儒草草扫了一眼室内,在打量了一会儿何毕才和电视中经常看见的神医联系起来,直截了当地说:“何先生,不管是不是误会,我们都要尽我们的职责,如果是玩笑不出人命当然是最好,毕竟生命可贵,所以还是希望何先生能够配合我们警方。手机号13110119120是不是你的?” “当然会配合。”何毕讪笑,据实回答,“手机号不是我的,但是是我妈妈的,她正在房里睡觉。” “那劳烦你叫她起来一下了,我们接到的求救电话号码就是她的手机号。” “好。” 转身一瞬,贾儒发现何毕衣领下的脖颈有几道新鲜的抓痕,而且右手衣袖底非常油腻,跟身旁的人对视一眼,他们小心翼翼地跟在何毕身后,手摸上了腰际的配枪。 且不谈贾儒是否了解何毕的生活习惯,但就他经常进手术室主刀来说,医生必须保持绝对的干净整洁,他居家服上的油渍和整洁的客厅形成鲜明的对比。以他常年当刑警的敏锐来看,何毕像极了隐瞒了什么内情的样子。 何毕拧了拧门把,见它纹丝不动才知道被里面反了锁,他叫了几声自己母亲不得回应,以为睡得沉,便去卧室里拿了备用钥匙。 一开门,粘稠的菜香扑面而来,可当何毕开了房灯之后在场一概人皆愣在原地。 …… 闪光灯不断地对趴在书桌脚呈人字形的女尸拍摄,她左脚微微上抬,似乎经历一番痛苦的攀爬。她面状通红,嘴角、脸颊以及衣领满是食物的残渣,手痛苦地捏着自己的脖子,手机斜贴在脸颊下方。她的双瞳放大眼珠似乎下一秒就要被瞪出来一样,嘴巴扭曲似是被恶意掰扭过,让贾儒不忍地撇过头不愿再去看。 死者叫毕玛,a市人,53岁,是何毕的母亲,死亡时间初步判断是在半个小时之前,和打求救电话来的时间完全吻合。 警方在何毕家四处搜证,贾儒则带着神情恍惚的何毕回警局审问,“何先生,毕女士的房间钥匙一共有几把?” “她一把随身携带,一把在我这当备用。” “那大门钥匙呢?” “我和我父母各一把,但是我爸因为这几天有学术讲座去了临市。”何毕放在腿上的双拳紧握,入睡前母亲还抱着他小时候的照片跟他一起谈起以前的种种,可一转眼他的妈妈就死于非命,凶手竟如此凶残地对待…… “也就是说,你家所有的窗户紧闭,在没有其他人可以进得来的情况下,有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杀害了毕女士,是一桩密室杀人案了?”贾儒接过同事递来的报告,看了一眼咄咄逼人道,“家里到处都是你的指纹,包括毕女士脸颊上也有,还有你脖子上的划伤,她的手指甲里残留你衣服的纤维,你又作何解释?另外,别告诉我你吃饭的时候整个菜油都灌进了你的袖口。何先生,我希望你能提早坦白,结果一出来你所犯的罪行迟早要定。” “我再说一次,不是我。”何毕涨红了眼,眼神中满是对悲恸的隐忍,单单没有被恶意屈指的愤怒,“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谁会做的出来!我是人,不是畜|生!” …… 现场所有的罪证都指向了何毕,最终,法院还是判决何毕有罪,予以死刑。消息一出,a市掀起轩然大波,人们除了对他的惋惜外更多的是不可置信,以往的形象大使代言纷纷被冠上了衣冠禽兽的骂名,医院的名声因此大受损失。 萧子懿等人接收到消息的时候没有多大的感触,惊诧过后就抛诸脑后了,毕竟顶多算得上是片面之缘,哪会有其他什么看法。 一日,她一大清早自顾自地走到洛思小区门口,没有跟洛思提前打过招呼说要来,只是手指紧捏着口袋里的盒子,静静地在门口等洛思出来。 约莫半晌,一辆熟悉的车从远处驶来,萧子懿忙闪身藏到盆栽后。车停在马路边,江天澈从驾驶座里走了出来,冲着小区大门的方向笑得一脸粲然。 下一秒,洛思出现在萧子懿视线内,只见他们二人面对面畅谈,没一会儿江天澈就拿出一串项链作势要替洛思戴上,她退后一步摇头拒绝,不知江天澈说了什么洛思才勉强戴上,点头微笑的模样像是在道谢。 片刻,两人结伴离开,萧子懿这才从盆栽后出来,拿了口袋里的盒子出来看了一眼,准备走到附近的回收桶里扔掉。 盒子里面装的是一个g定位器,萧子懿心细,一眼就猜出江天澈送给洛思的项链里装了同样的芯片,既然没了需要,留着它又有何用。 手刚伸到一半,萧子懿手里的盒子就被旁人轻巧地夺了去,她敛眉,现在的小偷真明目张胆,准备丢垃圾桶里的也要先抢。正要摆出架势制服,萧子懿看见身旁笑吟吟的人瞬间满脸呆愣。 “萧警官,你想牵我牵到什么时候?” 纪浅一脸玩味的盯着萧子懿,好意摇了摇被她紧握的手,看她慌慌张张地收手又无力解释的模样更是笑眯了眼。 “对不起。”萧子懿下意识地道歉,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立马摊开一只手向她讨要,“给我。” “你不是要扔掉的吗?” “是。” “萧警官既然是要舍弃,那它便是无主,现在在我手里,换而言之应该是属于我的了吧?”掂了掂手里的小盒子,不重,只是有些轻微的震响,纪浅顺手放进自己的口袋,一副好心讲道理的模样让萧子懿竟无法反驳。 好半晌,萧子懿才憋出一句,“我还没扔。” “那你就当作你扔了,我在垃圾桶里捡的。不过桶里味道那么大细菌那么多,我相信萧警官不会刻薄到让我一个小女子真的丢进去再拿出来吧。” “你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吗?” 纪浅毫不在意地耸耸肩,“不知道。” 萧子懿没了辙,淡淡地开口解释道:“你拿了我就会监控到你的一举一动,即使是这样你也要?” 纪浅翩然一笑,以笃定的口吻说:“我要。” 蹙眉,萧子懿不解,“为什么?” “因为是你给的。”别有深意的话被纪浅说得轻描淡写,她一面调侃萧子懿一面观察起来,“这算不算是萧警官送我的第一份礼物?” 通宵,萧子懿眼底的黑眼圈一目了然,衣袖上的咖啡渍还很深,应该是在街角对面的咖啡厅喝了咖啡,那家店院子里专门种植的四季桂花瓣粘在了她的衣领下,真是粗心大意。昨晚宵夜……还吃了烧烤,还挺有闲情雅致,重案组不应该很忙吗?纪浅瞟了眼她鞋边的孜然和粉末忍不住抿唇笑起来。 “我先走了。” 对于萧子懿的不解风情,纪浅反应够快,没有多说什么,这是把手里的餐盒递到她手中,顺势趁她来不及反应的时候捏了下她的脸颊,“我做的甜点,当代换吧。” 说罢,她摆摆手,先萧子懿一步离开。萧子懿望着她离去的身影,再看看手里的餐盒,无意识地回味了一番她所说的“因为是你给的”这句话,耳根噌的红了起来。 第二十一章 DID(2) b区公安局上上下下乱作一团,所有人都在局里忙碌地穿梭。他们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因为环境嘈杂,接电话的警官不得不提高音量去回应,一声盖过一声,更是显得聒噪不堪。 贾儒叫了自己的手下到自己办公室里,他大发雷霆,把手上接到的文件全数甩在他们身上,喋喋不休的嘴唇带动着他嘴角的黑痣,给他们的视觉上徒添了一分厌烦。 另一边,江天澈出面应付记者,当他被自己手下护送进入会议厅时就听到有个记者正在播报新闻内容。 “据我们派出的记者描述,昨日傍晚押解何毕的囚车于高速上突遇泥石流,警方搜救后发现司机以及五名刑警全部遇难身亡,而囚犯何毕不见踪影。一个罪恶滔天、手段凶残至极的危险人物逃跑,该起事故是意外还是人为,警方还没有给我们一个确切的回复……” a市雷雨大作,今晚注定要开始不平静。 一道黑影在风雨中跌跌撞撞地向前狂奔,他脚上的铁链在空荡的丛林间哐哐作响,格外清晰又刺耳。 他在一户人家门前站定,正要喘口气就被从天空划过的闪电惊得脖子一缩,光亮打在他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的双唇配着他凹陷的眼睛令人不寒而栗,像极了电影中经常出现的贼眉鼠眼的奸诈小人。 他吃力地敲打房门,每敲一下就要大喘一口气,同时还警惕地观察周围,一有风吹草动就犹如伤弓之鸟,下一秒有撒腿逃跑的趋势。 片刻,房主才姗姗来迟,她裹紧睡衣打开房门,看见面无人色的何毕站在自己家门前有些惊诧。目光扫过他四肢上的枷锁,她沉下眼,不着痕迹地摸上腰肢上随时佩戴的□□,侧身让他进来。 关门前,萧子懿四周打探了下见无异样才关上门。 入了客厅,她默不作声地拿了毛巾、自己最大号的衬衫和宽松的裤衩给何毕,再烧了杯水放在茶几上。 何毕换好衣裳出来,两边明智地没有扣上纽扣的衣角轻轻荡在他的腰侧,即使是最大号的衬衫穿在他身上仍是显得紧小,滑稽地只能盖住他身躯的五分之四,他六神无主的模样让萧子懿敛起眉头。 好半晌,何毕抱着水杯目光呆滞地望向前方,不一会儿便汗出如渖。萧子懿见他紧张地抠着杯底,知他有心结难以启齿,安安静静地等他自己平复好心情不去打扰。 “萧警官,我没杀人。” 许久之后,久到萧子懿快昏昏欲睡之际,何毕才开口。 萧子懿漫不经心地关上手机上搜阅的新闻,不以为意道:“b区负责人跟媒体说了,是天灾不是人为,你回去好好跟他们解释下就好了。” 鲜红的痕印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何毕换上干衣服后才让萧子懿发现他身上有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口。伤口已经开始泛白,和他惨白的肌肤相差无几,看样子他在雨中跑了许久,刚刚淋了那么长时间的雨即使是有血液流出也早被当场冲了走。 她默不作声地拿了放在电视柜下的医药箱,熟练地清理起来。在服役期间,萧子懿见过无数伤口,对枪伤刀伤了如指掌。看他身上大部分的伤口不像是人为,应该是泥石流的创伤,但他右手食指上淡淡的划痕像极了刀口。还不带她细思,何毕就说:“我谁都没有杀,包括我妈。今天确实是意外,我就记得当时车被埋了,我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我就躺在了一个山坡下,我看见许多人围在押送我的车附近,下意识地就跑了。” “既然跑了,干嘛来找我,你知道我是刑警。”萧子懿为他包扎完打开电视,关于何毕的新闻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她默不作声地观察他的反应,见他捂着脑袋把脸埋在双腿之间才关了电视机。 “萧警官,我妈真的不是我杀的,你们要是想早点破案找个人背锅可以,我不会翻案,但是我要知道真凶是谁。” 闻言,萧子懿轻笑出声,“何先生,你已经是阶下囚了,我的职责就是把你押回警局。” “是吗?”何毕沉下眼,“你把我带回去怎么解释?说我是自己找上门的,谁会信你?为什么车里的人全死了而我却在你身边,萧警官,你有窝藏罪犯的嫌疑。” “你是在威胁我?” 何毕不可置否地耸耸肩,继而道:“你帮我,我去自首,不翻案。” 倘若他说的是事实,杀人凶手不是他,那么翻案,就是对警方办事不力以及信誉度致命的打击。萧子懿明白他话中的含义。 …… 纪浅喝着牛奶关掉电视,换上休闲的衣服伸着懒腰踏出住所。 难得的休息日她打了计程车到居民楼,远远的她就发现一抹熟悉的身影。日挂中天,若不是地上还留有昨夜暴风雨残留的水坑,怕是根本看不出这么晴朗的天气有下过雨的样子。 萧子懿站在何毕家楼下不远处悠闲地喝着咖啡,因为何毕“失踪”的缘故,b区的警官对这里重新勘察了起来,她一个a区的警官主动介入b区的案件根本就不符合情理。她想了想,还是给江天澈打了电话。 “江警司。” 接到萧子懿主动来电,江天澈大呼吃惊,忙回应道:“子懿,怎么了?” “我想进何毕家看看。” 闻言,江天澈想也没想允了,给了口头上的“通行证”。想来他对萧子懿的放纵和宠溺并没有因为她这几年突变的冷漠而减淡。 得到首肯,萧子懿草草挂了电话,紧贴肌肤的腰链发出阵阵震感,她错愕地四处张望,一回眸就见纪浅笑吟吟地望着自己。 “你怎么在这?”说罢,萧子懿抚上腰侧,震感才消失。这是她专门找人做的设计,和纪浅手上的g定位相匹配,只要g和自己靠近它便会发出震动来提醒自己。一方面是为了下次出现意外时,萧子懿可以凭借这点来更精准地寻找人,另一方面也是想时刻提醒自己,不要和洛思过近。不过后者,已经被纪浅断了它的作用。 当初设计师询问自己是要装在哪个首饰上的时候,萧子懿深知出警意外重重,手链、项链、戒指太过不便,深思熟虑后选择了藏在衣服下的腰链。 “萧警官对我似乎与众不同呢。”纪浅信步上前,夺了她手里的咖啡凑到嘴边喝了一口,瘪了嘴,“真苦……其他人来这里你都不关心,唯独只问我,萧警官是想管住我吗?” “你怎么总是喜欢抢我的东西。”见自己的咖啡被夺萧子懿可不依,赶忙抢了回来一口饮空,她如此护犊子的模样逗笑了一旁的纪浅,哪有人贵重的g可以给,吃的却宝贝得跟个什么一样。 “还有。”萧子懿深吸一口气,看了眼在何毕楼下游走勘察的警|察,一本正经地说,“我根本不想管你。” “你这么说可真伤我的心。” 纪浅不以为意地跟在她身后,她自报家门后被拦截的警官放了行,纪浅向警官指了指萧子懿的背影,示意自己是跟着她的。在萧子懿的开路下,她一路畅通无阻地抵达了何毕的家,套好鞋套,纪浅拿了口罩和手套戴上,越过萧子懿的身子率先进门。 “你……” 碍于别区的警官在,萧子懿不好发作,也更不可能给纪浅难堪,三两步上前拉着她手臂低语道:“别胡闹,这里不是你可以来玩的地方。” “乖,听话。”纪浅回以一个笑容,直奔第一现场。 现场至今被保护得很好,只是尸体已经被运走,只留下了死亡轮廓和姿势。纪浅小心地错开数字标牌放置地位置,走到尸体轮廓处蹲下身,抹了一把地毯上深色的印记凑到鼻前,一阵霉味斥得她皱起眉头,再细闻,淡淡的食用油味从中被分析出来。 旁边倒置的椅子上有几道明显的捆绑痕迹,纪浅从椅子的夹缝中捏出一根乳白色的合成纤维,正要让萧子懿给她一个自封袋就见她拿着b区提供的照片看得入迷。 摇摇头,纪浅向别的警官要了袋子后走到萧子懿身后踮起脚尖,入眼,死者嘴边和衣服上的油渍,手脚和脖子上的勒痕证实了她的猜测。她故意凑到萧子懿耳畔,说话的热气一阵阵喷在她的耳廓上,用极其细微的声音说:“死者被凶手先捆绑在椅子上,以成分是合成纤维及勒痕大小来看,绳子应该是安全绳。捆绑死者之后,凶手捏住她的下颚迫使她张开嘴,然后拿菜往她最里塞。凶手的行为属于一种宣泄,在强硬塞完后给她解了绑带走绳索离开。” 觉察到萧子懿脸上露出的惊色,纪浅迎上她的目光淡然一笑,“心理学上分析来看,尸体衣着完整,被放在一个容易发现的地点,暗示着凶手对死者是怀有‘爱意’的,对于被害人没有明显、强烈的仇恨之心。” 顿了顿,纪浅从她手里抽出几张照片,“凶手离开后,死者抓着自己的喉咙,因为食物在食道上段撑开食道,气管完全被压闭,导致她眼睛凸出、满脸张红。椅子是在她想要去拿桌上的手机时被她自己弄倒的,跌在地上死者爬着去求救。由于死者已经步入中老年,胃的受纳功能下降,食管的弹性远不如以前,没多久就窒息死亡了。” 说到这,纪浅惊觉不妥,立马走到桌子前,她蹲下身子目光与桌子尽量平行,一圈淡淡的水痕出现在桌子上。“不对,死者不是去拿手机,而是想去喝水。” 中医有“增水行舟”之说,顾名思义,是指江河因水流减少、水位变浅、河道变窄,船消无法正常行驶,必须通过人工增水,使水位上升,搁浅的船就可以正常行驶了。人吃饭的时候噎着了,也可以适当喝一些水帮助食物下行。 可是……水杯呢…… 萧子懿在她动身的时候就跟了上去,她们俩默契地对视一眼,脊背发凉。 …… 毕玛捶打胸膛,手脚直发抖,她不仅是害怕死亡,更多的是被如此对待后的心惊胆颤。在地上摸爬了好一会儿,她呼吸越来越短,脑袋嗡嗡直叫,窒息得快要流出眼泪来,眼见快要摸到自己的水杯时,一双满是油渍的手先她一步端起水杯,当着她的面灌到自己口中。 随后,那人只留下轻蔑与嘲讽的笑容,转身离去。 第二十二章 DID(3) “看得了尸体吗?” 萧子懿摇摇头,她插|手别区案件的第一现场属于越界行为,早就超出了她的职责范围。她清楚,亲自确认尸体会有更多的发现,但是规矩就是规矩,再肆意妄为不单是她自己会受罚,就连她的上司洛思亦或是江天澈都会受牵连。 纪浅叹了口气,抱臂倚在萧子懿身上,感觉到身后的身躯陡然僵硬,她眼底闪过一丝狡黠,面上故作镇定地分析说:“我只能大致的猜测,你全当听听就好。从死者下颚的伤口上来看,凶手应该是男性,年龄在28到36岁之间。智商在平均值以上,现场找不到除了死者、死者丈夫及何毕以外的指纹,独居。” “你怎么知道凶手独居?” 萧子懿话音刚落,就见纪浅毫无预兆地转身,左手擒住她的脸颊迫使她张开嘴,这才慢条斯理地解释道:“死者右半边脸上的油渍相较之下比左边少,因为在捏住的时候油被另外四根手指盖住了一部分,所以可以断定他是左撇子。再者,死者脸上没有出现划伤和椭圆形印痕,三十岁左右的男性手上没有戒指不是离婚就是未婚。” “你可以不用拿我以身试教。”扒下脸上紧贴的五指,萧子懿重新取了份手套让她换上,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犯罪现场分为有组织和无组织,其中的差别你比我更内行。”有组织的犯罪现场提示罪犯是有计划、有预谋的,无组织型犯罪现场则表明,罪犯很有可能是在没有预谋和计划的情况下实施犯罪行为,纪浅见她点点头,继而道,“这个犯罪现场属于混合型犯罪现场,能在家里有人的情况下潜入密室是熟人所为,他是有计划的犯罪,了解被害者和犯罪地点。犯罪现场凌乱,死者死前被攻击,无性|侵,从束缚捆绑上来看凶手是在要求被害者服从,有出于强烈虐待欲|望的杀人手段,尤其是最后故意给死者可以喝水缓解的期望再当场泯灭。尸体被弃置于可见处,类似指纹和捆绑用的安全绳这样的证据缺失。” 萧子懿深吸一口气,拍拍纪浅的肩膀示意她在这等着,随后转身将其他警官请了出去,正要关上大门就被一只脚卡在了门缝,贾儒沉声警告道:“我刚接到消息就赶过来,就知道你不会安分。江警司只是允许你进来看看,没准许你放肆。” 她垂眸淡淡地看了眼挡着她关门的脚,陡然用力推门使劲,贾儒吃痛地惊呼,下意识地缩回脚,萧子懿趁机关上大门反锁,任由贾儒在门外大喊大叫。 他怒不可遏地踢了一脚楼梯扶手栏杆,铁杆发出一声闷响,剧烈晃动起来,贾儒指着大门怒斥道:“你这个疯子,你想把现场给破坏了吗!你们还傻愣着做什么,叫a区的人把他们的疯子给我领回去!” 萧子懿对门外的叫嚣置若罔闻,站在玄关轻轻阖上眼睛,调整好呼吸之后与何毕昨夜的交谈划上等号。 案发当天,他和毕玛坐在沙发上就小时候的事情畅谈了一番,气氛十分融洽温馨。萧子懿到沙发前坐下,抬头看了眼挂钟,十点——他们各自回房休息。 “当时我头疼得厉害,想尽早休息,明天还有手术要做,所以在看我妈进房之后就关了客厅的灯回房了。” 萧子懿望着毕玛的虚影回房,转身虚关灯回了何毕房间。 在何毕进入深度睡眠之后,凶手用尚不明确的手段进入到何毕家。此刻何毕家漆黑一片,凶手驾轻就熟地走到冰箱前,想用冰箱灯照亮房间。这时,上了年纪的毕玛十分容易被吵醒,听到动响起了身出来察看,以为是何毕半夜醒了在捣鼓什么,“儿子,是你吗?” 凶手站在冰箱附近,冰箱灯将他的面容照得一览无遗,怕毕玛大喊先发制人,在她没反应过来之际一把捂住她的嘴巴,再擒住她的身子向后拖。 纪浅被萧子懿陡然接近的姿态吓了一跳,赶忙让开位置,她从萧子懿禁锢的姿势上看出端倪,忙绕过她蹲到门口观察起来。掀开地毯,果然门口的地毯下的灰尘有拖拉挣扎的痕迹,她勾起嘴角,看来她在观察尸体姿势的时候萧子懿并没有闲着。 萧子懿将毕玛的虚影扣在椅子上,环顾一圈,手空荡荡地停在半空中。 纪浅出声提醒道:“凶手是有计划犯罪,绳子不在这个房间里,他也没多余的时间和手脚去拿,所以绳子是带着来的。” 在拿挂在肩膀上的安全绳之前,凶手卸了毕玛的下巴让她无法正常发声,再将她束缚在椅子上。回了客厅端出冰箱里储存的剩菜,他强迫毕玛张开嘴,徒手抓了菜就一股脑地塞进她的嘴巴里,以命令的口吻说:“吃下去!” 肆虐给凶手带来无尽的快|意,毕玛越是挣扎、痛苦,他情绪越是高涨,就像无底洞的攫取机,他贪婪地想要获取更多更多来满足自己变|态的欲|望。没多久,她满嘴都填满了食物,被卸了下巴无法咀嚼食物,呼吸道被堵塞,她挣扎反抗的力气越来越少。凶手看出她快窒息,显然不满现状,他看见书桌上的水杯给她松了绑,玩味地望着她握着仅剩的生存期望向水杯爬去。一路上,她掏出嘴巴里没能咽下的食物,五指在喉咙上抓出一道道红痕,她难受,难受得恨不得徒手挖开外皮来缓解。胸腔里的空气越来越稀薄,她的呼吸愈发地短促起来,身后步步逼近的脚步声让她心似辘轳,她焦躁地用力蹬腿,眼看着快要拿到水杯的时候,一只手先她一步取走了水杯。 现在,毕玛才真正的相信,她眼前的这个人不是在跟她开恶意的玩笑,他眼底的冷漠是真真实实的,他想置之死地。 喝完水,他端着水杯出去清理痕迹,而毕玛在临死前拨了求救电话,等何毕从床上醒来的时候凶手早已不知所踪。 萧子懿绕到何毕房间里,想要继续模拟情景却又觉没了必要。她走到满当当的书架前,随手抽出一本翻阅,医生特有的龙飞凤舞的字体填满了书的空白处。她把书放回原位,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病例,上面的字体非常细腻而萧散,和方才书上的笔记大相径庭。 萧子懿蹙眉,本以为是何毕助手或者护士代写病例,可在看到相同字体的亲笔签名后彻底打翻了她的设想。她多取了几本书和病例对比,两种截然不同的字体呈现在她眼前。 书籍□□成新,不像是二手购入,她把大半的书都搬了下来,那两种字体出现得越来越频繁,还有几本书里同时出现过…… 跟在萧子懿身边的纪浅从中发现了端倪,她打开何毕的衣柜,从最里面掏出好几件女性衣物,尺码一眼看上去就非常大,“何毕有老婆、前妻或者女朋友?” “没听说过。” 纪浅把衣服叠好放回原位,在何毕家里到处翻箱倒柜起来,储物箱里半袋狗粮被她提出来,上面的生产日期是近期,然而他家里没有养过宠物的其他痕迹,不由地又询问起萧子懿,“何毕家养狗了?” “没有。”摇摇头,她之前来何毕家的时候都没有看到有狗狗的踪影,而且她偷看过b区的报告,没有写何毕养了宠物狗,“你发现了什么?” “有点想法。”纪浅特意卖起了官司,“不过还不确定,就不告诉你了。” 萧子懿无趣地挑眉,把书放回原位,拉了纪浅的手腕往门口走。大门依旧被外面的警官敲得“乐此不疲”,萧子懿毫无预兆地打开门让他的手僵硬地停在半空中。她一边脱手套和鞋套一边把装有纤维的自封袋交给贾儒,“死者房间里的椅子上找到的。” 说罢,她遂又拉着纪浅往外走。b区的警官识趣地让开一条道,贾儒头顶上有江天澈压着,他顺从——咽不下这口气,想给她下马威——迫于上级命令与压力,最后只得对着身旁的同僚一阵泄愤。 纪浅回头看了眼贾儒气急败坏的样子,抿了抿唇,原来萧子懿办公的时候也是如此不解风情,虽然她不清楚为什么b区的警官反应如此大也不敢对她做什么,但是……起码她刚刚愿意在自己面前展现她独特的一面,而没有像赶那些警官一样把自己也驱逐出去,她很开心。再者,现在牵着自己为自己开路的模样,纪浅突然觉得,之前见面时的萧子懿给她的印象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可如今再看,却是吻合的。 第二十三章 DID(4) 萧子懿事后用邮件寻求了专业人士的意见,带着十几页长的报告直奔洛思的办公室。 两人在办公室就情势与后果讨论了许久,最后召集组员开了一场会议,他们集体花了大把的时间、精力在向上级的汇报当中。期间,萧子懿找过江天澈几次,一开始两人还能和和气气地面对面谈论,到后来逐渐演变成了江天澈找其他人来敷衍、推辞。 后来不知道洛思主动出面说了什么,江天澈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有了b区的支持,他们前方的道路畅通不少。 解决完手续和报告上的问题,洛思领着萧子懿去a市权威的心理咨询室,据说有研究实验经验的只此一处。 只不过在抵达目的地时,萧子懿脸色看似不大好,因为这里,无疑是纪浅兼职的地方。她下意识地抚上腰际,右眼皮直跳,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是种不详的预兆。 方进门,她们被秘书招待在会客室,两杯茶水伺候,留下一句老板正在工作便不见了人影。 要数待客不周?洛思和萧子懿不会这样想,见心理室全然紧闭候客,倒觉得是她们来得太过唐突了些。 自打从下车以来,萧子懿的手就没从腰侧放下过,好在她腰间挂了配枪,要不然光扶腰的姿势就足以让人浮想联翩。 茶凉人未走,她们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身为东道主的秦疏桐才姗姗来迟。只见她匆忙得还没整理好表单和录音笔便疾步而来,脸上却截然只有从容淡定,她浅浅一笑,嗓音温和,但没纪浅清润,多了一股耐人寻味的风骨,“两位警官久等了,若有待客不周之处,着实是不好意思了。” 洛思摇摇头,和她简单的寒暄了起来。一来二去谁也不愿直奔主题,饶是如此周旋,让萧子懿有了乏味感。洛思余光扫到她开始放空的神情,只是隐晦地笑笑,由了她去。洛思可不止一次就这事儿教育过萧子懿,要多与人沟通,做好基础的印象工作,可她倒好,屡屡当作耳旁风,若非办案绝不和其他人多交流一分。 她的子懿,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想到萧子懿的改变,洛思心咯噔一沉,暗自伤感和懊悔起来。 寒暄过后,秦疏桐总算说到正题,洛思也不含糊,直截了当道:“催眠潜入意识的技术只有你们咨询室有过经验,我想问下那些仪器和主医生是不是还在这里,方不方便让我们见个面谈谈?” “不行。” 然而之前还和和气气有说有笑的秦疏桐,在她一提到这项技术就立马翻脸,斩钉截铁地拒绝,根本不给洛思再进一步说劝的机会,开始送客,“作为一个公民、市民,我们实在是无能为力,希望洛警官能体谅我们的难处,再另寻他法吧。” 洛思皱了皱眉,还不待她开口就见萧子懿猛然站了起来,一脸错愕地盯着紧闭的会客室大门,下一秒一位被白大褂包裹着妙曼身姿的女子走进来,对会客室中的两位客人熟视无睹,径自走到秦疏桐身边坐下,轻言细语地开口:“老师,我听说有警|察来所以来看看。” “没什么问题,只是来咨询点事情罢了,你刚忙完先去休息吧。” “离下一个预约的客人还有一个小时,不打紧。”说罢,纪浅将话题轻而易举地带到了萧子懿身上,“萧警官,好久不见。你这样一直站着看着我,反倒是会让我觉得我在这唐突打搅到你们了。” “没有,坐久腿麻,起来活动下。”按下腰侧的震动感,萧子懿面不改色地坐回原位,只不过她们两人如此一来二往倒是让洛思多留了一份心眼,子懿什么时候认识这里的医生,难道是来这里问过诊? 纪浅心底暗自好笑,如此牵强的理由萧子懿怎么能做得跟真的一样,她定是看到g知道自己在靠近才会如此,就是不知她倘若知晓自己不是兼职而是全职又会作何反应。 此时此刻,纪浅其实比任何人都清楚洛思和萧子懿此番前来的目的,为的就是给何毕诊断并医治。 前些年她和她的导师,也就是现在的上司秦疏桐一起研发过一项技术,通过药物、仪器和催眠让医生与病患的潜意识相通。简而言之就是,她的意识进入到病患的精神世界里,和神仙的灵魂出窍再进入他人脑海里差不多,然后深刻了解并对症下药。 技术用过一次,她进入过一次,但从此被秦疏桐封存,再也不愿拿出来启用。 病患的精神世界和人们的现实世界并无多少差异,只不过世界里所有的一切由病人主导,他呼风唤雨,纪浅作为入侵者只能逆来顺从。秦疏桐之所以将它设为禁技的主要原因就是,对医生的危险性太大,倘若医生的意识在患者的世界里遭遇不测,也就意味着她无法回到现实生活当中,做一个真真正正的活死人,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两位警官亲自过来是有什么事情要咨询呢?”纪浅刚发问,秦疏桐就不着痕迹地在会议桌底下牵住纪浅的手捏了捏,似乎是在示意她不要再说话,紧接着秦疏桐接过她的话音说:“两位警官让你们白跑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和纪医生还有事情要谈,改天有其他事情咨询我定当全力协助。” “秦医生,希望你能再考虑下协助我们警方办案……” 洛思话音刚落,秦疏桐已经起身开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萧子懿屹然不动,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纪浅,仿佛要从她笑吟吟的面容上看出什么一般。 同样的,纪浅的目光毫不避让地与她对视,“萧警官是想毁灭人格吗?” “小浅!”秦疏桐出声制止,可是为时已晚。 “你若开口,我便帮你。”纪浅迎着萧子懿信步而来,抿了一口萧子懿几乎不曾动过的茶水,拂着她紧皱的眉头,如果能够替她拂平,想必纪浅会竭尽全力。 她亲昵的举动让洛思和秦疏桐皆敛下脸,秦疏桐松了门把大步走向纪浅,可没走几步便被洛思轻巧地拦下,只听萧子懿说:“我想见做这项研究的医生。” “我就是。”纪浅的笑容愈发浓郁,充满玩味的眼神一瞬不瞬地望着萧子懿,她双手撑在萧子懿的座椅与会议桌之间,垂眸,“你见到了。” “方便吗?” 萧子懿看似没头没尾的询问,实则深知纪浅能够理解,她们一起勘察过何毕的家,纪浅刚刚提到“毁灭人格”不正是她此行的目的嘛。 “你开口,我当然答应,但是你得陪我一起。” “好。” 两人话音刚落的同时,两道带着愠怒的喝斥一起响起。 “子懿!” “小浅!” …… 吊瓶一滴跟着一滴落下,冰凉的液体随着针头进入到体内,她们的身体仿若随着点滴一起陨落,听不到外界的声音,闻不到空气中蔓延的酒精味。慢慢的、慢慢的,像置身于云端,又仿佛落入地狱,辗转之间她的头好似被火灼伤,疼得快要窒息…… “子懿。” 过了许久许久,久到萧子懿已经感觉不到任何知觉,她隐约间听到有一道清润的嗓音在低低得呼唤自己。 是纪浅,她听得出来。 “子懿。”声音越来越近,宛若近在耳畔。 她猛然坐起身,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双手环抱住自己才发现她全身已经湿透,感官恢复之后海风拂面的声音、海浪拍打的声音、海鸥歌鸣的声音……接踵而来。她这才发现自己躺在沙滩上,脚跟向下蔓延着一条长长的拖痕,应该是纪浅在搬她时留下的痕迹。 现下已是黄昏过后,想到纪浅,萧子懿忙抬起头,对上纪浅的视线时霎时间又低下脑袋。因为她看见,纪浅湿润的衣裳紧贴她玲珑有致的身姿,就连颜色的形状都一览无遗。她能清晰得感觉到自己的面颊在发烫,又羞于被纪浅发现,只得自顾自地起身走在前方,“这是哪。” 纪浅将她红透了的脖子和耳根收紧眼底,也不道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身后,回答道:“被开发过的无人岛?” 不远处,铁皮包裹了一间四四方方的建筑,看上去有点像仓库,萧子懿在地上随手捡了一片大叶子头也不回得递给纪浅,喃喃道:“盖住,不知道附近有没有人。” “好。” 纪浅听话地拿着叶子盖住大半个上半身,只见萧子懿熟练地撬开锁,吱呀地推开了铁门。一股冷冽的寒意迎面而来,萧子懿打了个冷颤,抬手挥开白蒙蒙的寒气,眯起眼才好不容易看清了里面的样子。冷冻食物整齐有序地被摆在里面,萧子懿拿起凑到嘴边闻了闻,应该能吃,遂又马上搬了几个到门口塞到纪浅怀里,打算待会生火烤了吃。 纪浅也没闲着,找了一处偏僻的角落把食物放好,也加入了上“菜市场”挑菜的阵列。 储粮不嫌多,她们不是来野营,不可能在这附近定居下来,所以两人在里面翻箱倒柜了好半晌。 翻找的过程中,仓库里发出一声闷响,似乎是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 一颗圆滚滚的眼球滚到纪浅脚边,眼白被血液染红又被冰冻,离她一米远处,一具冻僵的尸体静静地躺在地上,另一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纪浅…… 遥远的山头,有人正在吟唱:“十个小人儿,为了吃饭去奔走;噎死一个没法救,十个只剩九。九个小人儿,深夜不寐真困乏;倒头一睡睡死啦,九个只剩八……” 第二十四章 DID(5) 一只素手遮住纪浅的双眸,萧子懿另一只手环住她的腰肢,温热的呼吸吐纳在她耳畔,让她莫名地放下已经提到嗓子眼儿的心,“放松,别尖叫,我不知道凶手在不在附近,但是有我在,我会保你安全。” 半抱的姿势送纪浅出仓库,萧子懿让她坐在岩石上,警惕地探视周围,叮嘱道:“在这不要动,我进去验尸,有危险叫我。” “我没事。”声音中的颤抖就连纪浅自己都能听得清,她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在这里我们就不要单独行动了。” 萧子懿默不作声地望着纪浅,明明她的脸色就已经苍白的可怕,我见犹怜,可偏生眼神坚定不移,萧子懿蹙眉,褪下自己的薄外套披在她身上,伸了一只手到她跟前。 纪浅怔怔的盯着摊在面前的手掌,粲然一笑,脸上的阴霾荡然无存,喜滋滋地把手放在她手心,紧握。 运食一耽搁,夜幕已经降临,太阳彻底消失在海平面上,就连娇艳的晚霞也随它的步伐悄然离去。 纪浅似乎明白萧子懿在门口踌躇什么,跨步反牵着她往里走,从口袋里掏出手电筒,一束白光射出,将黑黝黝的仓库照亮。再走几步,纪浅被萧子懿拉了回去,只见她一脸错愕地盯着自己,似乎对她能够拿出手电筒这一举动非常惊奇,她好心解释道:“进来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坚定意志想着的物品是可以带在身上的。”末了,她紧了紧身上披着的外套,说,“不然我们俩进来岂不是要赤诚相见?” 张张嘴,萧子懿没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覆上腰侧的皮带,从固定套中取出手|枪,湿漉漉的枪头还在向下滴水,愣了愣,她说:“你带纸了吗?” 闻言,纪浅扑哧一笑,把手电筒交到手上,再从口袋里拿出另一只,“萧警官,我若是带着纸那才叫惊悚好嘛,我一直想着它是要拿来干嘛?” “额……” “你还带了什么?” 听到纪浅这样问,萧子懿松开两人紧牵的手,嘴里叼着手电筒开始上下拍摸起来,不一会儿从拉链兜里拿出打火石、匕首和子弹,这些是她出警时随身必备的,其他工具都会放在背包里戴着。 “你如果再带上皮鞭蜡烛,就可以自己去旁边玩儿了。”纪浅揶揄道,自然地重新牵起萧子懿的手,往尸体方向走去。 验尸自然是交给萧子懿来,纪浅只是站在一旁为她打光冷眼旁观。刚刚把她吓了一跳的尸体,她哪还会用什么好脸色去对待。 萧子懿叼住手电筒开始检查,死者男性,年迈,在五十八岁到六十五岁之间,衣着完好,着暗紫色睡衣,无打斗痕迹、死前无挣扎。眼部伤口层次不齐,不是利器将眼球挖出,不排除是徒手的可能。她解开尸体的衣服,五指在他各处按压,把嘴伸到纪浅身边,纪浅了然地拿出她的手电筒,就听她说:“身体已经全部僵硬,因为放在冷藏室里,不好推算准确的死亡时间,但是不会超过12个小时。” 说罢,她翻过尸体的身体,后颈部、腰背部、大腿底部呈现紫红色尸斑,没有膨胀和自溶的现象,“他的眼睛和嘴巴里有虫子产卵的现象,应该才死没多少个小时。从尸斑来看,死前是平躺的姿势,血液全部沉淀在他后部,死亡时间在6-8个小时之前。” “也就是早上到中午之间了。”等萧子懿察看完尸体,纪浅把手电筒还给她,却见她摇摇头说,“别,我没手套,身上会有尸体的味道。” 要知道这个尸体留下的味道非常“顽固不化”,直到尸体被拖走14个月之后,仍能检测到当时残留的分子。每次亲自验完尸,萧子懿全身都是一股臭味,而且这个味道怎么洗也洗不掉。她瘪下嘴皱皱眉,正要跟纪浅说什么就听到铁门咚的一声被关上。 萧子懿心头一跳,疾步走到门口,握着门把用力推了几下,铁皮被她摇得直发响,她后退一步,正准备蓄力去踹却突然停了下来。一双锐利地眼眸紧盯大门,似乎能感应到那人还没走。她敏锐地听到脚踩在沙子上细碎的声音,一步、两步,越来越近。萧子懿似乎能听到自己强劲的心跳声,冷藏室的冷气冷冽地吹在她半干的衣服上,冰得她四肢百骸都僵硬起来。 门缝间陡然出现一只眼球令人毛骨悚然,吓得纪浅打了个冷颤。眼球透过缝隙向里张望,只见它望着萧子懿,眯起了眼。 “退到我身后。”萧子懿对纪浅低不可闻地说,从腰间掏出手|枪上膛对着那处开了一枪,再对门锁补上一枪,一脚踹开铁门警惕地向四周看去。 沙滩上一滩滩脚印分不清是她和纪浅留下的还是凶手踩踏的,萧子懿顾不得那么多,一把横抱起纪浅,沉下声:“把手电筒关了,抱紧我。这里已经不能待了,在凶手重新回来之前我们先撤。” “我们现场还没勘察,他要是有再回来的意思,那线索就要断了。” “嗯。” 萧子懿跑进树林,动作熟练地隐在树丛下穿梭,消失在密密麻麻的丛林间。 她们前脚刚离开,就有一道身影从一颗树干后走出来,摇摇晃晃地向仓库走去,那人时不时发出低低的令人不寒而栗的凄笑,他张开双臂,猛然抬头望着当空的明月,张开血盆大口,一边笑一边吟唱:“十个小人儿,为了吃饭去奔走;噎死一个没法救,十个只剩九。九个小人儿,深夜不寐真困乏;倒头一睡睡死啦,九个只剩八。八个小人儿,德文城里去猎奇;丢下一个命归西,八个只剩七……” 安置好纪浅,她在路边捡了些干燥的枝叶抱回去,两人往洞的拐角里走了一小段路才停下,就地准备开始生火。 不过,在萧子懿席地而坐要擦干打火石的时候,纪浅闷不作声地钻进她怀里环抱住她的腰肢,萧子懿以为她是收到了惊吓便没多想,一个只是在大城市里打拼的白领,哪会像她这般去遇见那么多真刀真枪的事情,忆起当初在军队里遇上的屠杀,萧子懿面庞凛冽下来。 她揪着自己外套拧干,把打火石上的水渍擦在衣服上甩了甩,拿匕首在上面磨了好半晌都不见火星只好就此作罢,最后用最原始的钻木取火方式,好不容易生了火。 “去烤下衣服,还湿的,别生病了,我只会看死人不会治活人。”萧子懿推搡了下纪浅,催促道。 纪浅闷闷地摇头,只是把萧子懿抱得更紧了。萧子懿面露尴尬与无奈,抱了纪浅坐到火堆边,“我说,我身上有味道的,你要黏多久?” “有味道也是你先主动抱了我,那尸体的味道早就沾到我身上了,难不成我现在离开了它还能自己跑回你身上不成。” 萧子懿自知说不过她,转移话题道:“饿吗?” “不饿。” “那等天亮再说,我们晚上就不要出去了,还不知道这个岛上到底有些什么。” “嗯。” 烘干衣服,萧子懿强硬地让纪浅从自己身上下去,指着用树叶铺好的地让她去睡觉,自己则坐在靠近拐角的地方三两下拆了她的手|枪,拿了衣服细细地擦拭起来。 直到她捡来的木柴烧完,纪浅还没能入睡,躺在那翻来覆去,萧子懿叹息一声,思忖着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她是不是不该将纪浅这个局外人卷入这次的案子当中。 萧子懿起身躺到纪浅身后,低低地叹一口气将她拥入怀中,手规规矩矩地搭在她的小腹上,安抚道:“安心睡吧,有我。” 纪浅眼睫轻颤,背光的脸上说不出是什么神色,只是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柔和,很安逸,手覆上萧子懿冰凉的手背,低语道:“好。” 一夜无眠,萧子懿断断续续打了几次瞌睡之后,在天光将亮未亮之际撑不住睡意才睡了过去。所以在纪浅醒来的时候,萧子懿睡得正熟。 纪浅感觉到脚上的骚动,以为是萧子懿玩心大起,可等她缓过神清醒后才惊觉不对。脚上的触感分明是毛发与胡须,闻嗅的气息根本是萧子懿。 意识到她们在荒郊野岭上,纪浅僵直着身子不敢动,只是用后背推搡萧子懿,既焦急又怕惊扰了脚上的不明物,“萧警官,你醒了吗?” “嗯?”好在萧子懿浅眠,听到纪浅的声音就已经转醒,她勉强睁开眼睛,问道,“怎么了?” “你看看是不是有狮子还是猎豹进来了,在我脚上……” 闻言,萧子懿利索地掏出枪|支对准纪浅的脚部,等她看清是什么时笑着收起了枪,小心翼翼地向它靠近。 纪浅焦虑地问:“怎么样?” “嗯,是有一只,很大,毛茸茸的,牙齿也尖尖的。”萧子懿伸出一只手凑到它鼻子前让它嗅嗅,引领它到纪浅露出的脚踝上舔一口,吓得身旁的人立马跳了起来。 回头,纪浅就见一只古牧趴在萧子懿身上跟她撒娇打滚,整个山洞里都回荡着萧子懿放肆的笑声。 “萧子懿,松开它过来。”纪浅没气恼萧子懿开她玩笑反而板起了面孔,用严肃的口吻道。 话音刚落,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可可,回来。” 古牧乖巧地从萧子懿身上下来,向拐角处跑去,与此同时,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童手里拿着牵引绳出现在她们面前,但是眼里似乎只有这只名唤“可可”的古牧犬。 纪浅悄然走到萧子懿身旁拉她起身,凑到她耳旁道:“这是他的两个人格,别太接近了。” 纪浅目光紧紧地锁定在古牧身上,果然在何毕家发现的狗粮是因为何毕的人格之一是宠物狗。人们都说爱情没有性别、种族甚至物种之分。实际上,多重人格的分身也是没有性别种族甚至是物种限制的。一个人可以同时具有主人和宠物的两个分身,他的人格时而是人,时而又转换为一条毛茸茸的古牧,看古牧的忠诚度,这个小男孩应该是它的主人。 萧子懿护着纪浅后退,警惕地看着不远处的一人一宠,何毕的人格太过复杂,她们还不能分清谁是善谁是恶,所有的人格都有杀人嫌疑,无论是小孩还是宠物,所以纪浅说不要让她太过接近也是出于这个原因。 正思忖着怎么开口,萧子懿和纪浅就听到洞外传出此起彼伏的尖叫声,伴随着呼救声此起彼伏—— 第二十五章 DID(6) 萧子懿等人循声前往,当纪浅看见现场的惨状时,尖叫一声扑进萧子懿怀中,脸埋在她的胸口,别人根本看不见她镇定自若的神情,她表现的惊慌失措不过是在糊弄其他人罢了。 纪浅只用她们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装作安抚我,注意观察,不要出头不要主动,让他们放低戒备,昨晚把我们锁在仓库里的人如果是凶手,对方应该知道我们的长相。” 萧子懿听话地揽住她的腰肢,手轻轻地搭在她的头上安抚。 古牧警惕地站在小男孩身前,尖锐的虎牙龇咧出,冲着前方龇牙低吠,徐来的风中带着浓郁的血腥味,令人一阵作呕。 离她们二十米远的地方,地上跌坐着一位情绪已经失控的女子,她看上去非常狼狈,衣服和脸上满是泥土,惨白的脸上露出惊恐的神情。她有一下没一下的喘气,颤抖的手臂快支撑不住她向后仰的身躯,若不是她旁边跪着一个保安制服的男子在安抚让她找回了点理智,怕是下一刻便要昏了过去。 她软弱无力的脚边有源源不断的红液在扩散,即便是泥土在吸收也抵挡不住它的蔓延。往前看去,一双脚凌空,血液顺着他的裤脚如注向下涌,进入他的鞋袜,再从鞋头淌出。 再向上,一支银崭新的、黑色的□□大半截没入他的心窝处,直直的将他钉入身后的树上。死者的脑袋不见了踪影,血淋淋的脖子上依旧向外滋滋冒血,把周围一圈的泥土浸染得深红发棕。 他上半身衣服已经看不出原来的颜色,鲜红的一片灼痛了纪浅的眼眸,一连几个意外发生下来,这样的凶手是何等的残暴?她的脊背不禁一阵发凉。 这时,那名保安发话了:“大家都不要过来以免破坏现场。” 从尸体的体形和着装上来,应该是他的店长无疑,他生性凉薄,对他的店长本就没有过多的感情存在,根本就不在意店长的死亡。 保安从小就热衷侦探剧,在电视剧里学过不少“专业”手段,他的内心蠢蠢欲动,如今,终于可以亲自发挥他能力了。 他满眼炙热,问着怀中瑟瑟发抖的女子:“窑姐,你是第一个发现他的,来的时候有看见其他人吗?” 只见她僵硬地摇摇头,眼神涣散,看起来被吓得不清。 “今天大家开开心心出来打猎,发生这样的意外谁也不想,我希望大家能先告诉我,你们在事发之前都在哪,跟谁在一起。” “我一开始和窑姐一起在河边钓鱼,中途发现鱼饵没了想找店长要,窑姐就去了……” 坐在轮椅上的男子如是说,他看上去病怏怏的,明明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却像个四五十岁的老头子,腿上盖着一卷厚厚的毛毯,似乎是用来保暖用的。 保安看了眼他身下的轮椅,很无趣地转头去问小男孩:“那你呢?” 小男孩没有说话,只是抱着古牧的脖子,目光直盯盯地注视被钉在树上的无头尸。 “一个小孩子你想怀疑什么,他刚刚去追可可了。”窑姐挣扎着从保安的怀里出来,梨花带雨地瞪了他一眼,目光柔滴滴的,继而转头对轮椅上的人说,“你还愣着干嘛,把鹿鹿带走,这样的场面不适合他看。” “可可、鹿鹿,过来。”坐在轮椅上的科林冲他们招了招手,然而名为鹿鹿的小男孩根本不为所动,可可站在原地安安分分地被他搂着脖子。科林叹息一声,按着开关操控轮椅磕磕绊绊地向他驶去。 这时他们都已经发现了萧子懿和纪浅的存在,保安厉声发难道:“你们是什么人!” 感觉到怀里的人抖了下,萧子懿知道纪浅是思绪被突然打断,索性将她抱得更紧,睁眼说瞎话,“这是我表妹,我表妹太柔弱,所以带她来野外生活几天,锻炼下。嗯——” 抿了嘴,萧子懿轻轻哼着,面不改色地把掐着自己腰间的手拉了下来,继续说,“刚刚我们在那边的山洞睡觉,结果这只牧羊犬跑了进来,后面跟着小孩子,没多久听到尖叫声就跟着他们一起来了。” 后来保安跟着萧子懿和纪浅去她口中的山洞探查了一番才勉强放过她们,然而并没有完全的选择相信。好在窑姐缓过神后亲切的嘘寒问暖,同为女人相处上自然了许多。 保安最后得出一个结论:野外有猛兽的存在,店主可能不小心踩中了他自己设置的陷阱里才丧命。 至于消失的脑袋,他无从解释,也许是飞到了哪棵树上也说不准。 由于不能仔仔细细勘察现场,萧子懿只发现死者的头颅是被利器削下,从喷射在树上的下短上长的血迹来看,应该是从下向上切,距离大概在一到两米之间。也就是说死者是被削去了脑袋之后被□□射到了树上。 她还在以那棵树为圆心,一米的范围内发现一个无法认证的足迹,估摸着有可能是前段时间某个雨天踩踏留下,并不是新鲜的痕迹。 她抬眸,阳光从茂密的树叶穿过,一条细丝若有似无地悬挂在一根树梢上,萧子懿左右摆头眯起眼睛,正想要看清楚点就被纪浅拉走,随大部队回店长建在山顶的旅店。 “别太聚精会神了,找机会溜出来让你看个够。” 捏了捏萧子懿的手,纪浅娇弱地依偎在她怀中低喃道。见其他人逐渐慢了脚步,似乎是有意无意地让她们走在前面,纪浅演足戏,做起了萧子懿口中柔柔软软的表妹。 直到快抵达旅店时,萧子懿陡然挺直背,面容一僵。她清晰得感觉到有一双充满敌意的眼神在直勾勾地从后方注视自己,从军的经验告诉她,是杀意。虽然只有一瞬,她清晰得觉察到了。 “怎么了?”纪浅一路都保持依偎的姿势,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萧子懿的变化。 “没事,从这一刻起你不要离开我半步。” “呵——”纪浅轻然一笑,抱住萧子懿的手臂,一语双关道,“我怎么舍得离开你。” 因为两人的“亲戚”关系,她们理所当然地住进了一个屋,纪浅在浴室洗澡时,萧子懿就抱着笔记本坐在门边,嘴里吊着笔帽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纪浅开玩笑说道:“萧警官,你说我们住的房间,不会哪个角落藏着尸体吧?比如床底下,衣柜里,天花板的某个角落?” “想太多。”萧子懿吐出笔帽回应道,不过还是放下手上的信息整理,认认真真地在房间四处翻找,确保没有纪浅说的那种可能性。 一顿奔波后又经历了见血的晦气,其他人回房间第一件事跟纪浅一样,一溜烟地钻进浴室好好洗漱一番。 保安想起自己方才的表现,按捺不住自己越发膨胀的心情,压抑着声音在房间里雀跃,拿了换洗衣服连蹦带跳地进了浴室。 他站到莲蓬头下,拨了手把,双手盖住自己笑容满面的脸庞。莲蓬头噗了一声,顿了下,下一秒水源源不断地从他的头向下淋去。鼻翼翕动,他隐约闻到刚刚树下闻到犯呕的血腥味,抬起头,入眼是满手的鲜红。 “什么东西!”他惊叫一声,退到角落里,赫然发现莲蓬头里喷出的全是血红的液体,它噗噗一声,顿了下又喷张开,一停一顿的,像是洪水猛兽在疯掠狂食,让保安沾满鲜血的脸庞陡然失去血色。 头顶的热水器发出咚的一声闷响,他浑身打了个冷颤,一把夺过浴巾尖叫着夺门而出,狂奔到走廊上,“啊——” 砰的一声,他无意间被楼梯绊了下重重地跌在了地上。众人在听到他第一声尖叫声就闻声而来,他连滚带爬地往离他最近的那人靠近,嘴里磕磕巴巴道:“浴室,血……血……” 萧子懿在看见保安满身血迹的一颗便不自主地牵住纪浅的手,将她护在怀中,跟在众人的尾部进到保安的房间里。当他们看见正在喷血的莲蓬头,脸色各异,纪浅拽紧了萧子懿的手。 最后还是稍稍缓过神的保安跌跌撞撞地扒开他们,去关了水。水刚停,热水器里又发出咚得一声,吓得没能站稳的保安脚下一滑,直接跌坐在血泊里,“啊!”他惊呼一声,连蹬带踢着两腿往没血的地方蹭去。 后来,当他拆开热水器时,萧子懿立马捂住了纪浅的眼睛,窑姐捂着嘴巴直接跑到窗口呕吐起来,科林神情恍惚地瘫坐在轮椅上,而保安,已经被吓昏了过去。 在热水器里,正是消失在林子里——店长的头颅。 他的头发在血红的热水器里飘荡,一双空洞的眼睛凹了下去,周围泡得发白。水在眼眶里面来回穿梭,空荡荡的,里面的眼肌肉眼直接可见,两只眼球浮在水面上翻滚起伏……下巴下,半截脖子边缘的肉向外翻卷,不仅发白还黏上了许多大小不一的水泡…… 第二十六章 DID(7) 秋季,山顶的黄昏是萧条的,人的内心是惶恐的。 没有人知道在这里下一秒会发什么,未知、危险、恐惧一时间弥漫在他们四周。回忆起方才的一幕,他们的心头如被千万只蚂蚁侵蚀般瘙痒难耐,胃一翻涌,险得又当场吐了出来。 店长的头颅是何时被装进热水器当中? 目前没有一个人可以回答这个答案。 受过惊吓之后,他们的脸上蒙上一层阴霾,低头交叠着手指坐在大厅的沙发上闷不作声。 还是如保安所说的那般只是陷阱意外吗?不是。任谁都看得出,是人为。但又是何人,为何如此呢? 他们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忽然造访的萧子懿和纪浅身上,可转念一想,事发的时候她们和鹿鹿在一起,事后一起回的酒店,按理说不会有时间把头颅焊进热水器中…… 除了他们几个之外,还有谁? 沉默与未知有时候比死亡来得更可怕。起码死亡横竖都是一死,而他们现在,看起来就好比孤帆中的蚂蚱,广阔无垠的湖面上,只有他们船上孤零零的一盏灯,根本看不到那一双黝黑的眼睛在哪儿偷偷地窥觑。 兀的,窑姐拉了下悄然滑落的衣领,似是自言自语地嘀咕了一句,“怎么又没见糟老头的影子……” 一语,算是道醒了在场的几人。窑姐口中的“糟老头”不过是去海边收拾渔网整理仓库罢了,往常也只是因为胆小不敢行于夜路会在外露宿一宿,怎的如今快两天了还没见着人影? “随便他,就他那懦弱的德行,指不定看见什么小动物吓得找地方避风头了。”保安摆摆手,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显然是没把那个糟老头放在心上。从他口中的评价来看,他根本不会把糟老头与今天店长头身分尸联系在一起。 萧子懿看了纪浅一眼,两人默然。 想必仓库里所见的尸体,就是懦弱的糟老头了。 再一细思,傍晚刻意将她们锁在仓库里,并且从缝隙中窥觑的人,很有可能就是凶手。跟店长所遭遇的如出一辙的残忍手段,不排除是同一人所为。 那个凶手,到底匿藏在他们这群人当中,还是另有其人? 这一点萧子懿和纪浅还无法下定结论,只是继续在他们面前装傻充愣,纪浅一副受到极大惊吓的模样蜷缩在萧子懿怀中,将她的柔弱演绎的淋漓尽致,简直是我见犹怜,看得萧子懿不得在心底暗自呵呵干笑两声。 这女人……若说不是科班出生的话,她第一个不相信。 空气中蔓延着燥热的气息,萧子懿勾起手指抹去后颈的湿润,牵起纪浅大大咧咧地走到大门吹风透气。她看似丝毫不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实则借着照顾纪浅的机会不着痕迹地去观察他们的表情。 窑姐只是看了一眼便摇摇头拉着鹿鹿的手轻声嘀咕什么,名作可可的古牧耷拉着脑袋伏在鹿鹿身侧,保安则是什么话都写在了脸上一眼便能洞穿,三分惊魂未定三分惶恐不安四分烦躁不堪。至于老态龙钟的科林……一副老沉死气的模样,目光毫无焦距,不知道是在发愣还是在沉思。 门前一块平坦的水泥地上,有一条光滑的泥鳅在蠕动,它身上沾染了从泥土里带出的泥沙,在一片灰地上显得突兀得很。 放眼望去,无论是树顶还是空中,萧子懿都看不见一只飞禽,天低得似乎触手可及。 她低喃了一句:“暴风雨要来了。” 纪浅抬眸,没有应和。她不知道萧子懿指的的天气还是凶杀案,打从她们入侵到何毕的潜意识世界当中起,就已经被消灭了两个人格,如果再不尽早找出残暴的人格,其他人格难遭毒手,甚至有可能她们也会受牵连。 而且现实世界中的药物和催眠不能持续很长时间,如果中途何毕强制醒来,她们在现实中的两具身体和行尸走肉毫无区别,她们的灵魂意识会永远在何毕的潜意识当中飘荡,直至被抹杀或者伴随他一起死亡。 “后悔吗?” 萧子懿低低的嗓音透露出一股暗哑,山下的寂静让她眉头紧促。 闻言,纪浅摇摇头,往她怀中窝得更深。 “我后悔了。” 听到萧子懿的后话,纪浅心下一阵冰凉,僵直了身子又慢慢放松下来,低垂的眼眸令人看不清她的神情。 摸了一把腰间的配枪,萧子懿语气带着股懊恼,“早知道我心里应该一直想着我的工具包,而不是一把□□了,不然根本不用愁子弹不够用。” “……” 黄昏远去夜幕降临,店里的所有人都一直聚集在大厅里,现在他们除了自己谁都可以怀疑别人是凶手,避免单独行动确实是当下最明智的做法。一来可以有个安全保障,二来也方便洗清嫌疑。 萧子懿和纪浅占据一个单人沙发,她似乎已经慢慢习惯纪浅对她如狗皮膏药的黏劲,索性任由之肆意妄为。她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放在腿边,紧绷着神经做好随时拔枪的准备。 晚餐是保安和窑姐一起做的野味,纪浅在看了两具尸体以及令人作恶的头颅后兴致缺缺,随便吃了几口便重新窝回萧子懿怀中,其他人一致地抛开了荤食,筷子纷纷落在唯一的素菜上,倒是萧子懿面无表情地将她面前的肉吃了个精光,末了拿纸巾抹了一把嘴,食欲好到令人咋舌。 这时,屋外狂风骤起,树叶被刮得沙沙响,就连门窗都晃动得碰撞出噪音。 方才的宁静被这突变取而代之,一股腥气扑鼻而来,夹杂着海水、泥土,甚至带着血腥味。啪啪几声巨响,吹断的芭蕉叶招呼到门窗上,他们纷纷起身去关上窗户。 保安抬手遮住眼前吹来的风暴,亦步亦趋地推着门,好不容易把玻璃门落了锁,却感觉自己被笼罩在一个阴影之下。 一抬眸,门外距他不过一米的地方站着一个人,只见对方咧嘴大笑,幅度大到像是要蔓延到耳根一般,然而他的唇瓣——竟是带着斑斑血迹! 暴风雨和霹雳早早在天空里盘旋,一道闪电从他房顶劈过,他甚至能清晰地看见他牙缝中残留的血液…… 再向上,右眼眼角淌下一行血,红得鲜明、灼热、醒目! 保安觉得他的世界除了阴冷嚎叫的风声,好似能听到对方尖锐刺耳的笑,透着一股阴森,夹杂着一丝恐怖,令人不寒而栗。 他四肢百骸骤凉,哐当一声跌坐在地上,“啊——”捂着脑袋尖叫出声。 “怎么了?” 众人关好窗户纷纷围了上来,却见保安缩着脑袋瑟瑟发抖,微微颤颤地伸手指着门,磕磕巴巴说:“门、门口……有、有、有人……都是血……” “哪有什么人,你是被店长给吓糊涂了吧。”窑姐嗔怪地捶了下他的肩膀,取笑道。 只不过关窗门的一瞬,屋外倾盆大雨来袭,嗒嗒嗒地打在窗门上好不嘈杂。萧子懿把纪浅护在身后往门口挪了一步,空荡荡的门口根本没有一点人影。天空闪过一道白光,她隐隐约约间似乎看见有一双鞋印在溅起的雨滴中若隐若现,还不待萧子懿细看就被雨水冲刷得一干二净。 与此同时,雷鸣大作,响雷劈得地震山摇,旅店的灯应声熄灭,将山顶笼罩在黑暗之中。 “啊——”惊叫声此起彼伏,有窑姐的、有保安的,还有……额……纪大美人儿故意随声附和的…… 萧子懿心头一颤,猛然转身将纪浅紧紧地护在怀中,在伸手不见十指的走廊尽头,她再一次清晰得感觉到了早上投来的杀意气息,而今更是比早上的更浓郁了几分。 此时,一贯温顺的古牧可可和萧子懿一样面对着同一个方向,开始龇牙低吠,发出警告—— “子懿?” 纪浅低语,似乎明白了什么,将萧子懿的衣襟拽得更紧。 萧子懿没有说话,手已经悄然抚上□□,尖锐的目光一刻都未从那片黑暗中离开。 突然,一束烛光从她附近亮起,萧子懿迅速借着光线扫了眼空荡荡的走廊,收回了腰间的手。她没有说话,只是精神更加紧绷了。 已经逃走了么…… “应该是雷把电闸劈断了,今晚先将就一会儿,等天亮了再去修吧。”科林拖着蜡烛轱辘轱辘地推着轮胎到茶几边,见面前精神未定的人没有多说什么。 鹿鹿一直抱着可可在旁边,随它一起紧盯走廊,任由谁去劝都不愿挪动半分。大人们也失了耐性随他去,只要不调皮给他们添乱就好。 逐渐冷静下来的保安看了眼快要燃尽的蜡烛,再扫视一圈厅内的人,无一不是老少女子。他叹息一声,自发地起身,“我去厨房拿点存着的柴火来,用这个壁炉烧应该可以维持到早上。” 然而谁都不知道,他这一离开,便再也没有回来。 七个小人儿,伐树砍枝不顺手;斧劈两半一命休,七个只剩六。 呵呵呵……厨房里,鲜血顺着斧头一流而下,一滴滴溅在地板上。那人抹了一把到嘴边尝了一口,低低地发出咯咯的笑声,血红的唇瓣在雷电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刺眼。 第二十七章 DID(8) 时间在保安死亡前一刻钟。 大厅里隐隐约约传出他在厨房摸黑搬柴时传出的咒骂和木柴掉落的声音,片刻后,科林见蜡烛快见底,摇着椅子往走廊去,说道:“我去帮忙吧,你们别乱走。” 可刚到门口,科林就被保安给吼了出来:“不是说了不要擅自行动,你个坐着轮椅的人过来能有什么用,都已经乱成这样了还不让人省心,快回去!” 窑姐瞟了眼脸色难堪的科林,没有多加理会,只顾着在一旁照看孩子。 倒是纪浅偷摸着拉扯了一把萧子懿的衣袖,示意了一番。 总觉得……科林的神情上,不是只有难堪这一点,似乎还参杂着些许古怪,具体是什么纪浅又说不上,他目光总是有意无意地投向走廊,疑神疑鬼的模样实在是令人不得不多留一分心眼儿。 保安尸体是在科林回来后10分钟内被发现的,直到蜡烛都燃尽,他们呼唤保安又得不到回应。窑姐这才从柜台拿了手电筒出来,大家伙儿通过了阴森的走廊,入眼便是保安被悬挂在厨房门口。 完整的躯体被一分为二,若不是绳索将他的脖子捆住,可能不只会是左右高度不一这么简单。 无法对称的身体显得诡异又惊悚,屋外仍是风雨大作,豆大的雨滴毫不留情地敲打房屋,每一滴每一下都似乎是敲在了他们的心房。 滴答——滴答——是雨水的侵袭,滴答——滴答——是血液的协奏,滴答——滴答——是摆钟的轨迹。 萧子懿和纪浅没有机会近距离接近尸体,当手电筒的一束光照在尸体身上,窑姐眼前一黑倒了下去,好在萧子懿眼疾手快扶住了。 在科林的安排下他们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暂时进了科林的房间。 纪浅发现,科林在离开之前,若有似无地回头望了一眼…… 安置好窑姐和小孩,萧子懿被纪浅抱住坐在一边,虽然方才只不过匆匆几眼,她还是从中发现了几点可疑之处。 在门窗紧锁的情况下,凶手是如何进到店内?为什么他们在大厅没有听到其他异常的响声?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纯属是享受快|感? 萧子懿紧了紧环抱纪浅的手,他开始越来越残暴了。倘若说之前只是看似凶残肆虐,这次不仅仅是动作上的实施,更有精神上的折磨。 她发现保安瞳孔放大,瞠目得十分异常,再加上眼角上反光的胶带,萧子懿确定保安生前是被迫让他看着凶手对如何他进行折磨,体会皮肉骨分离的痛苦,当血液完全抽空的时候,便是他离开人世之际,死不瞑目。 这一夜,除了吓昏的窑姐谁都没有入眠,纪浅轻轻地在她耳旁低语:“明天找机会看看案发现场,我们要开始和他们保持距离了,我感觉何毕的潜意识和人格已经开始排斥我们了。” 萧子懿点点头,从书桌上随意抽了一本书出来打发时间,然而仅仅阅览了几页,她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当书上的字迹和在何毕家发现的第二种字迹完全吻合时,萧子懿后背发麻,她复杂地扫了一眼科林,又故作漫不经心的握住纪浅的手。到底是科林演技太好,还是她侦视能力倒退,竟然能在她和纪浅的眼皮子底下浑水摸鱼? 她记得邮件里的陌生人提点过她,笔迹可以读出人们的心理,甚至有人声称笔迹学和行为分析以及研究犯罪作案的方法同样有价值,即使它目前为止不被大众认可,被认为是伪科学……可萧子懿觉得多多少少还是有点道理,就跟有一些人所信奉的一样,存在点说不清的邪乎。 在字迹学家看来,笔迹可以分为三个区域,上面的区域象征着智慧、灵魂、雄心和理想;中间的区域象征着喜恶,理性以及对日常社交的适应;下面的区域象征着本能、潜意识的冲动,以及在性和物质方面的需求。 何毕本人的字迹她看过,方形的笔迹说明写字人很有控制力,很聪明很实际,思想较僵硬,喜欢批评他人,而且多半没有幽默感。从她和何毕的接触与那日他在手术室里主刀的一幕看来,基本吻合。 而第二种笔迹却是线形。这是一种非常难以琢磨的人,非常多变,其多半是个聪明的机会主义者。 所谓的机会主义者,就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标就可以不择手段,突出的表现是不按规则办事,视规则为腐儒之论,其最高追求是实现自己的目标,以结果来衡量一切,而不重视过程,如果它有原则的话,那么它的最高原则就是成者王、败者寇这一条。 但是凶手想要的结果到底是占据何毕的身体,还是只想要有人死,这一点萧子懿至今都百思不得其解。 天刚亮,萧子懿便拉着纪浅去厨房勘察了一番,经过一晚上的吊尸,保安上半部分的血液几近干涸,作为凶器的长斧安然躺在一侧,冰冰冷冷的,像置身事外的物品冷眼旁观,根本不知道有人用它使了何等残暴的手段。 “在高风险的时段里杀害高风险的受害人,他对他的能力很有自信。”纪浅抱着手臂,靠在厨房门正对面的墙上,即使心里知道她现在经历的一切都不是现实里真实存在的,可还是不禁打了个寒颤。 “凶手应该是一名男子,要劈开尸体杀人,并且在不发出异响的情况下吊起尸体,也只有男人的臂力才办得到。年龄大致在二十五到三十五岁之间,性格多变,为了目的可以不择手段。” 果然……萧子懿摘掉清洁用的手套,站到保安旁边,纪浅的分析描述和字迹上显示出来的性格对上了号,也就是说这个凶手出入过这家旅店,出入过科林的房间,跟科林绝对脱不了干系! “从我们来这里开始,每一个死者都被分尸,说明凶手的内心积聚了巨大的愤怒,所以要想方设法通过毁坏死者的尸体来发泄他的怒火。” “那么愤怒的来源是什么呢?” “不被重视。”纪浅伸出一根食指,“连一个懦弱的人格离开两天都会被发现,为什么明明在这里生存过的另一个人格他们却避而不谈?” “另一个人格?”尸体慢慢发酵出的恶臭熏得令人作呕,萧子懿拉了纪浅往外走,如果真的如纪浅所言那般,是另有其人,那么——科林呢? 似是猜到萧子懿心中的疑惑,纪浅解答道:“科林半身瘫痪不假,何毕家里确实有一把轮椅。而且以科林的臂力,远远不够他来做这些。另外最重要的一点,他是左撇子,而凶手和我们正常人一样,偏向于用右手。” “嗷呜——”凄厉的吠叫从远处传来,他们一直警惕的心绪又被提了起来,还不待萧子懿和纪浅循声去,就见一个小身影迅速从门内跑了出来,刻不容缓地往山下跑去。 “鹿鹿!” 窑姐一边慌乱地撩起紊乱的衣领,一边追在小男孩身后,科林坐在轮椅上姗姗来迟,衣衫虽然被整理过,但是匆忙间还是留下了破绽,他觉察到萧子懿和纪浅的审视,脸上难免露出一丝尴尬。 纪浅跟在他身后不远处,用只有她们俩能听到的音量吐槽了一句,“这种情况下做那种事情,该说是有特殊的‘闲情雅致’还是寻求刺激?而且……”说罢,她下意识得看了眼他的下半身,默然,能……行嘛…… 等他们三人下山的时候,那只古牧已经奄奄一息地躺在了鹿鹿的身边,身体不住颤抖,瞳孔散大。身上的毛发无一处完好,肌肤发红,一看便知是被马蜂群蜇伤。 “抱上去用食醋对伤口进行涂抹处理吧,说不定还有救。”科林如是说。 古牧被剃去了毛发,躺在地上一点反抗的意识都没有,任由他们用食醋擦拭。它背上一块青色的胎记引起了纪浅的注意,呈叶片状,自顾自地嘟囔了一句,“形状很奇特。” “你说这个吗?”窑姐指着胎记,轻巧地接下话,“我身上也有一个。嗯……这么一说的话,科林,你背上不是也有一个。” 窑姐说完,科林尴尬地咳嗽了一下。倒是窑姐根本不以为意,继而道:“鹿鹿也有,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保安身上也有一个,你们要是感兴趣可以现在去看看。店主和那糟老头也有。” 闻言,纪浅张了张嘴,窘迫地缩回萧子懿怀中,蹭了蹭鼻子。所以……这是……都……额…… 目光落在哭得稀里哗啦的鹿鹿身上,纪浅摇摇头,这个应该没有过。 古牧虽然做了紧急措施,但是伤口数量太多,还是没能保住它的性命,这一个人格的消失,是人为,还是意外? 六个小人儿,玩弄蜂房惹蜂怒;飞来一蛰命呜呼,六个只剩五。 第二十八章 DID(9) 在纪浅同意和萧子懿一起是涉险的当天,秦疏桐的诊所毫无预兆地闭门不见客,所有的安排全部无理由地推后。 纪浅办公室里里外外都有特种兵监守,这些都是洛思精挑细选出来的可信之人。 在保护她们后辈上,秦疏桐和洛思的行为尤为合拍,但是两人的相处却截然相反,谁也不待见谁。 洛思在知道催眠潜入何毕的潜意识的危险性后,曾立场十分坚定地拒绝萧子懿去参与,可奈何文档已经上交,又迫于萧子懿本人自愿的情况下,洛思最终也只能在一旁“袖手旁观”。 同样,秦疏桐很久以前就将这项研究封锁起来,洛思等人的无理要求无疑不是在向她发起挑战,所以她打从心底地不待见所有的警务人员。 两人在萧子懿和纪浅进入潜意识后没少对对方冷嘲热讽,每次见面都跟见到了十辈子深仇大恨的人一样…… 洛思抚着连接萧子懿心跳的仪器,眉宇间是浓郁的担忧。打从萧子懿闭上眼插上针管躺在床上时,她的心便一刻都没有放松下来过,不管是站在私人角度还是上司的角度,她希望萧子懿能够适可而止,不要刨根究底,差不多了就醒过来。但以她对她的了解,这个可能性太低,萧子懿对案件的执拗与偏执,不是她能够左右的。 房门被轻轻瞧了两下,齐绍低低唤了一句,“组长。” 洛思点点头,知道到了离开的时候了,她不单单是萧子懿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师姐,还是a区整个重案组的领头人,他们身肩其他人的安危,需要解决的案子不会仅仅只有何毕这一起。 “麻烦你多多照顾下我们家子懿了。”洛思对着一旁坐在纪浅床上的人说道,她的时间远远没有秦疏桐充裕,即使再不愿,也不得不在请求上对秦疏桐低头。 秦疏桐一如既往地冷着一张冰脸,摆摆手,似乎对洛思已经不乐意多说一个字,可见她有多埋怨重案组的要求。 走到门口,洛思回头深深地望了眼萧子懿,无言地叹息。 纪浅的办公室三道仪器声交错滴响,它们是萧子懿、纪浅和何毕三人生命体征的象征。 “组长,何毕的父亲在他家吃安眠药自杀了。”说着,齐绍把文件打开送到她面前,“是钟点工发现的,她准备要和何坝汇报下这几天的情况,就发现他已经在之前毕玛死亡的房间里自杀了,旁边有遗言,大致是受不了流言蜚语,官司缠身,所以选择自行了断。” 洛思阖上文件夹,坐上车,“去看看,现在现场是谁在负责?” “b区的。” 何毕家再一次迎来了警察的“眷顾”,居民楼里顿时炸开了锅。一个人的辉煌和底谷仅仅只需要一夜,谁人在面对何家不是避而远之?弑母、潜逃,无论是哪一点都足够让人心生畏惧。 何毕风光的时候,多少人想来巴结他,说他的好话,希望他超神的医术能够医治自己。可如今呢?早已是物是人非,成了其他人饭后闲谈的话题,只要他们家的人出现在公众面前,指指点点的、背后议论的、冷嘲热讽的,数不胜数。 这就是人情世故。 何坝的自杀事件a区的人一直站在一旁,由b区的人全权处理去了。 “组长,我们在厨房找到了这个。”一个搜查员把装有小瓶药丸的自封袋递到贾儒面前,他看了一眼,问到:“在哪发现的?” “一个不起眼的小暗格里。” 暗格? 洛思等人看了眼贾儒跟随搜查员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随后下令,“收队。” “我们不是连尸体都没看,他们的报告也没……”陈建辉还扯着嗓门要说什么就被杨磊冷不丁地踹了一脚,识趣地闭了嘴跟他们回了办公室。 然而他们屁股还没坐热,洛思就招呼他们进会议室,投影仪里播放的正是他们以前查连环杀人案时在何毕家搜到的监控录像。 “正如你们看到的,录像我已经让齐绍发到你们电脑上了,所有人打起十二分精神去观察何毕的一举一动,有任何不寻常的直接播到大屏幕上去,大家一起讨论。” “是——” 会议室一片静谧,只有偶尔鼠标发出点声响,似乎他们整队都习惯了这样的调查,这一坐,坐惊了他们对何毕的认知。 谁能想到,何毕光鲜儒雅的背后,会在家里穿着暴露的女装搔首弄姿?谁又能想到,何毕会退化成四肢行走的动物,抱着一袋口粮啃的津津有味?又有谁能想到,正值壮年的何毕会需要拄着拐杖在家里蹒跚踱步? 洛思当下给秦疏桐打了个电话让她火速赶来,他们迫切地需要一个专业人士去分析,不然萧子懿和纪浅置身于危险当中他们都无能为力。 秦疏桐前脚刚踏进办公室,唐书后脚猛然站了起来,干哑着嗓音喊道:“组长……” 何毕坐在轮椅上,腿上搭了一条毛毯,从卧室里不疾不徐地出来,他转悠到沙发前,开了电视机看得津津有味。没一会儿竟就坐在轮椅上睡了过去。约莫几个小时之后,他缓缓醒来,眼神却像是变了一样,带着点不羁又混着点凶悍,是其他人从来没见过的何毕。 只见他握着轮子转了个向,推了两三米,一把掀开腿上的毛毯丢在地上,左脚悠悠地抬起,踏在地板上。他撇过脑袋,再慢慢悠悠地把右脚踩在地上,嘴角扬起异常的幅度陡然站了起来。 似乎是嫌轮椅碍事,他一把把轮椅提了起来,放到了角落,往门外走去。没多久,他提了一袋活鱼回来,但是他并不是提它们去做饭,而是直接放到了茶几上。何毕驾轻就熟地从箱子里取出手术刀,左手压鱼右手执刀,眼睛眨都不眨便挖出了一双血淋淋的鱼眼,再慢慢地将它的鱼鳍、鱼尾、头、身、尾一一分解出来…… 分解完毕,他拿了一部分鱼去阳台,没一会儿手里就捏着一只猫咪进屋,高举过头再砰——的一声掷在地上,它当场昏了过去—— 何毕慢慢蹲下身,盯着它看了一会儿,再捏住它的脑袋回到沙发上。茶几似乎成了他的操作台,方才肢解过活鱼的茶几上躺着一只应该只有几个月大的小猫。他把用在鱼身上的方式,使劲浑身解数转移到猫咪身上,期间猫咪疼醒了他再用相同的方法把它砸晕,只为了——方便肢解…… 事后,何毕仿若没事人一样把房间里里外外手势了一番,动物肢体全都丢进了黑色垃圾袋中扔到了楼下。做完这些,他才坐回轮椅上,推到电视机前,就像他至始至终只是在看电视,其他残暴的举动都与他无关。 …… 秦疏桐和他们一起看完这些后,第一句便是,“我们要提早把她们叫回来。” 何毕这个人格在他妈妈身上展现的只不过冰山一角罢了,他录像中的演习,像极了是在熟练掌握杀生的技艺。他在轮椅上的伪装,会不会让纪浅和萧子懿放松警惕谁都不好说,如果她们遭遇不测…… 这个后果,谁都不敢想。 以前他只是在动物上施暴,但是现在已经将魔爪伸向了同类。有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他控制不了自己想要杀人的欲|望,这样的情绪只会愈演愈烈,因为他能从中体会到快|感,只有杀人才能满足他的欲|望。而且……频率也会越来越快…… 在何毕潜意识里的纪浅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老头和店长的死亡间隔了一天以上,同一天保安惨遭毒手,仅一晚,就连古牧也远去…… 一个山洞里,传来缓慢的踱步声,伴随着的,是语调怪异的童谣,“五个小人儿,惹是生非打官司;官司缠身直到死,五个只剩四。” 炎热的天气让尸体发臭得更快,窑姐捂着鼻子收拾完行李,抱起鹿鹿就往外走,忿然道:“这个地方太奇怪了,我要离开,我要回城镇里去!” 说罢,她扭头对着里面大喊:“科林,海边的游艇你们之前检查过有油吧。你快点收拾,我们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油是满的。” 科林腿上只放了一个包便推着轮椅出来了,看了眼站在门口的纪浅等人,“你们要跟我们一起走吗?这个岛上只有那一艘。” “不了,我们有人来接的。”萧子懿摇摇头,待到他们远去才轻轻说道,“他不会让他们离开的。” 纪浅靠在萧子懿胸口,“你觉得那游艇有问题?” “不好说,我们悄悄跟过去看看。” 出航前还是风和日丽,然而在他们刚驶出一段距离,顿时风雨来袭,海面卷起千层浪,船只在广阔无垠的海面上显得是那么渺小,摇摇摆摆无居定。一个大浪袭来,游艇严重倾斜,坐在轮椅上的科林被毫无预兆地推了出去,这时,一条大鱼赫然一跃,血盆大口将他吞了去,瞬间消失在海面上,只有一条半截的腿被海浪推到了萧子懿脚下。 腿上似乎被针刻出了这么几个字,“四个小人儿,结伙出海遭大难;青鱼吞吃血斑斑,四个只剩三。” 第二十九章 DID(10) 入夜,山洞里闪烁着一团火光,白色的雾气从洞口顶蔓延出来,炊烟袅袅。 点燃的木柴发出咔、咔的声响,萧子懿不断地弄木棍去摆弄火堆,翻了翻架在上面的烤鱼。她的旁边坐着纪浅,鹿鹿和窑姐披着外套坐在她们面前瑟瑟发抖。 看样子,他们似乎仍然没能从海上的意外当中缓过神来。 本来萧子懿还想要从科林身上找一些关键信息,如今也断了线索。唯一能够确定的,就是科林真的已经死了。即使命大能够从鱼嘴里险象环生,也没有体力、身体在漫漫大海中游回来了,海中的猛兽对血腥味可比陆地上敏锐得多。 烤好鱼,萧子懿没有询问对面两人的意思,分了纪浅一条,毫不避讳地当着两人的面吃了起来。 纪浅低低一笑,别过身。她的小子懿啊,骨子里坏得很,明知道他们目睹了科林被鱼吞噬的一幕,还特意抓鱼烤了吃……想要刺激他们,让他们失控也不至于如此吧…… 鹿鹿闻到了腥味,一个劲地往窑姐怀里钻,窑姐面露不满,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抱着鹿鹿往通风的地方坐了点,转过身。 萧子懿见好就收,不经意地喃喃:“四个小人儿,结伙出海遭大难;青鱼吞吃血斑斑,四个只剩三。”” 这首童谣仿佛对他们二人有道不明的吸引力,一听便同时向她投来目光,窑姐疑惑道:“你怎么会这个?” “偶然听人说过,内容比较特殊就记下来了,你也知道这个?” “我小时候听大人在清明的晚上哼过。”说着,窑姐陷入了回忆,低低地哼了起来。 “十个小人儿,为了吃饭去奔走;噎死一个没法救,十个只剩九。 九个小人儿,深夜不寐真困乏;倒头一睡睡死啦,九个只剩八。 八个小人儿,德文城里去猎奇;丢下一个命归西,八个只剩七。 七个小人儿,伐树砍枝不顺手;斧劈两半一命休,七个只剩六。 六个小人儿,玩弄蜂房惹蜂怒;飞来一蛰命呜呼,六个只剩五。 五个小人儿,惹是生非打官司;官司缠身直到死,五个只剩四。 四个小人儿,结伙出海遭大难;青鱼吞吃血斑斑,四个只剩三。” 越听,萧子懿眉头皱得越紧,这分明是童谣杀人! 哼到“青鱼吞吃血斑斑,四个只剩三。”窑姐却停了下来,她难耐地揉着脑袋,沉吟一声,道:“后面的……想不起来了……” 说罢,她脸色一白,后知后觉才知道这首童谣是什么意思,“四个只剩三”,现在这里明明还有四个人,那多出的一个人…… 窑姐面露复杂地看着面前悠然的二人,产生了一种难言的排斥感,脑海里似乎有声音在告诉自己,要离她们离得远远的,她们跟自己不是一类人…… 这时,躺在床上何毕身体开始对注射的药物产生了抗性,秦疏桐心下一惊,赶忙坐到他身上用力压住他开始躁动的身体,大喊道:“还愣着做什么,快过来帮忙压着!” 洛思派来的特种兵一听,立马卸下枪|支钳制住何毕的身体,秦疏桐刻不容缓地调了药剂注射到输液管中,等到他慢慢缓和下来才松了一口气。 何毕的身体开始反抗了,潜意识里的人格很快会发现萧子懿和纪浅这一对入侵者,到时候她们想离开,怕是要比登天还难…… 人格开始有意识就证明她们在里面解决得差不多了,因为刺激或短时间内失去其他人格没了平衡才开始躁动,秦疏桐抓着手心的肉,最多也只能再给她们一天时间,无论结果如何,都要用强迫的方式让她们醒来……否则,失去的有可能是三条命。 深夜,窑姐抱着鹿鹿睡在角落里,纪浅和萧子懿则躺在她对角的墙边,双方的距离前所未有的远,只要有一点点风吹草动,窑姐就会惊醒,下意识去看萧子懿和纪浅在做什么。 反倒是被当贼防着的两个人睡得异常安逸。 天一亮,窑姐就拉着鹿鹿和她们道了别,准备再开游艇出航离开这个岛屿。 然而他们刚离开没多久又面色惨白地回来了,她说,在游艇四周,和昨天一模一样的鱼在游荡,就连海面上百米之外都有成群的鱼在徘徊。别说上游艇,就算上去了,也极有可能被它们合力撞下来…… 闻言,萧子懿垂下眼睑,一直在暗处的人果然不会放出去任何一个,一定会想方设法把他们全部困在这个岛上。那些鱼群,应该是科林的血腥味吸引来的,不过单是一个人的血应该不至于引来这么多,难不成…… 似是想到什么,萧子懿拉了纪浅就往外走,留下一句让他们呆在山洞里哪都不要去,再出山洞把洞口用树叶掩盖好才离开。 她们首先去了仓库,一打开,寒气扑面而来,萧子懿把纪浅带到身后,握着手电筒小心谨慎地进到里面,原本存放尸体的地方空荡荡一片。她用脚刮了几下地面,奈何都没看见有血迹…… 再折回门口,门上的枪口依旧清晰,尸体不是她们幻觉,但是……尸体呢? 随后,她们又按着印象找到店长被钉尸的树,令人匪夷所思的一幕再度出现,别说血迹,就连树干上都找不到□□射穿的痕迹。 纪浅下意识地抱紧萧子懿的手臂,顺着她的视线看向山顶的旅店…… 两人阴沉着脸从山上下来,厨房里的尸体果不其然和其他几个人格一样,凭空消失了。 “子懿……”要说不害怕,是不可能的,纪浅即使知道这里是何毕的潜意识,但是打破常规、超乎现实的事情真真切切地发生在自己身边,那种亲临的感觉和单纯的幻想是截然不同的。 萧子懿注意到纪浅强装镇定的面容,有点于心不忍,只能按捺下自己内心的探究欲|望,说:“我们回去吧,被困在岛上的人,结局应该会跟前面几个人格一样。” 闻言,纪浅抿起唇瓣,她能感觉到她给萧子懿造成了压力,甚至可以说是拖了她的后腿,这里不是现实,她们施展不开拳脚,所有发生的一切不能用她们所能理解的理论去解释。她们这一趟,连真凶的面容都没看见就要离去…… 说实话,纪浅心存不甘。 “嗷——” 远处传来野兽的嘶吼长啸,萧子懿和纪浅心里一咯噔,不好,鹿鹿和窑姐出事了! 她们循声而去,远远地就看见一只狗熊抱着鹿鹿在嘶吼咆哮。看了眼跌坐在远处的窑姐,她早已哭得泪流满面,鹿鹿脸上、衣服上血迹斑斑,肩头咬痕清晰可见,萧子懿示意纪浅后退,手摸上腰间的配|枪,等待合适的时机。 而狗熊似有警惕一般看了萧子懿一眼,一掌抓住鹿鹿的上半身,一掌捏住他的两条腿,仰天长啸。 郊外回荡着的,是熊的嘶吼、窑姐的恸哭以及鹿鹿的哀嚎。 “子懿,不要插手。” 纪浅好言出声提醒,不帮不代表没有同情心,她们进来的目的本来就是要消除何毕的人格,只不过是碰上了人格之间的内讧罢了。让人格彻底死去,确实比她惯用的劝说、融合要残忍得许多……但……也不尝是一种可靠的方式。 就在萧子懿犹豫的一瞬,狗熊双手施力,拽着鹿鹿的身躯左右拉扯,下一秒鹿鹿就被活生生撕成了两半,哀嚎声戛然而止。血在空中漫开,又跌落在地,融入于泥土当中。 狗熊叼着尸体,跑进了林中深处。 它把尸体放在岩石上,抬头看了眼坐在树干上的人,绕到树下温顺地躺下栖息。 那人放下口中的口哨,诡异的笑容悄然绽放在脸上,“乖,你做的很好。” 说罢,他用他特有的嗓音,哼着那首童谣的后半句,“三个小人儿,郊外林里遭祸殃;狗熊突然从天降,三个……呵呵,只剩两。” …… 窑姐抱着鹿鹿衣角碎片捧在胸口哭得撕心裂肺,纪浅有些于心不忍,萧子懿却正声道:“别把你的同情心用错地方,等把她安置好,我们就离开。” 闻言,纪浅摇摇头,用笃定地口吻说道:“不行,那个人格如果不处理,等我们醒了他也会在现实里找我们。” “那就再把现实的何毕送进一次监狱。” “子懿……他是何毕……” 萧子懿知道纪浅说的是什么,她别过脸,梁洁的意外一幕幕在她脑海中重演。 她不想。 她不想纪浅成为第二个梁洁,她不要纪浅拿她的生命为自己的追求和事业做陪葬品。她是刑警,她已经履行了对何毕的承诺,可以洗清他嗜母的清白,剩下的完全可以交给专业的心理专家以及精神病院的医生来接手,不是吗? 纪浅紧了紧牙关,眼底说不出的失望,“你什么时候变得顾忌那么多了,萧子懿。” 第三十章 DID(11) “那你找里面,我在他卧室翻翻看。” 纪浅支支下巴,顺手给萧子懿整理了下衣领,口气尤为柔和。 萧子懿点点头,抿着嘴,走到科林的床边转身躺了下去,调整好呼吸再缓缓地睁开眼睛,下了床。 她握住浴室的门把,轻轻拧了开,再反身阖上,拇指摸上门上的锁,上面的粗糙感让她轻挑眉头。“我上洗手间,有上锁的习惯。”轻喃一声,她拇指使力,听到门哒的一声,上了锁。 似乎是考虑到门外有纪浅在,她遂又解开锁,这才转身站到镜子前。 洗手台上左边陈列着整齐的洗漱套件,牙刷微微向□□斜靠在了杯口,萧子懿略略看了一眼,再盯着镜中的自己,“这不是我的牙刷,我的会放在哪?” 她抚上右手的臂膀,顺着手臂向上看去,伸手打开了镜子右边的储物柜,拨开最上方的塑料袋,一套牙刷赫然立在上头。 萧子懿伸出一根手指在杯口绕了一圈,两只相抿,湿润的手感让她抿起唇瓣。他回来睡过,起码,今天早上是在这里洗漱的…… “窑姐和每个成年人格都上过床,为什么会闭口不提我?” 萧子懿静静地凝视镜中的自己,一遍又一遍抚摸自己的脸颊,勾起嘴角,“因为我是科林。” 歪了歪脑袋,她举起左边的牙刷放置眼前,端详半晌,道:“但我又不是科林,科林已经死在海上了。我为什么对科林不自己亲自动手,不分尸?因为我跟科林长的一模一样,我跟科林是孪生。科林下半身瘫痪被歧视,所以塑造了我。我强,他弱。” “我的存在,我的心狠手辣,是为了保护……何毕。”萧子懿垂下脑袋,看着自己干净的十指渐渐染上鲜血,“慢慢的,血液、肆虐给了我慰藉、安全感,满足了我极大的快|感,一次、两次……次数只会增加我的疯狂,因为我根本无法克制住自己,我停不下来。” 门外的纪浅倚靠在墙边,浴室里一丁点儿声响都没有就是给她最好的答案,证明萧子懿已经进入状态了。如果她毫无头绪,指不定会像无头苍蝇一样到处翻箱倒柜了吧…… 想到在山底下还被自己训斥的萧子懿,纪浅咬住嘴唇,嗔笑一声,“别扭的家伙。” 明明对第十个人格好奇得要死,非要强迫自己停止对案情的跟进,她都相信萧子懿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反倒是萧子懿自己瞻前顾后起来了。若非用激将法外加连拖带拉来科林房间,萧子懿肯定会嘴硬要回去。 所以说……梁洁在她心里占据了多大的位置? 想到这,纪浅双眼难免地失了神。 浴室里被牵挂的主人公此时此刻全神贯注地将自己变成第十个人格,去模仿他的动作,通过他的行为来解析出他做这些的理由,以及他的思想、目的。 兀的,窗户的护栏传来一声闷响,萧子懿眯起眼睛,隐隐约约从投射到窗帘的影子上看出一个人的轮廓,她利落地掏出腰间的枪|支,身贴墙壁缓缓向窗户靠拢。在拉开窗帘的一瞬,她的枪口直指那人的眉心。 萧子懿脚跟向后挪了一寸,又生生地忍了下来,心脏强而有力地撞击胸膛,耳畔里全是自己紊乱的心跳声。 她看见窑姐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扒在护栏上,一手搭在台上,一手握住栏杆,被她右手紧握的铁栏周围开始变得通红,不用靠近就闻到浓郁的铁锈味。窑姐的双眼瞪大,张着嘴巴,所有未能说出口的话跟她的死亡一起消失在何毕的潜意识中。 萧子懿发现,她的一头乌黑秀发全然消失,只能在头顶看见一些黢黑的点,有些弯曲,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全身冒着白烟。 一身裸|露,肌肤看不出丝毫血色,白得异常,有几块地方黑焦焦的,就像是……被烤熟了一样…… 萧子懿掬了一把水,淋到她的右手上再立刻从窗台跳开,“滋——”声连绵不断,水下一秒就被蒸发,化成一缕白烟消失在空气中。 她握紧拳头,屋外的烈日灼得她眼睛一阵发涩,拉上了窗帘走回洗手台前,开了水龙头不断地扑打自己的脸。 浴室外,一只古铜色的手悄然握上门把,轻又缓地拧动,动作小到没有发出一丁点儿的响声,他透过门缝看见正在洗脸的萧子懿,洁白的牙齿从唇瓣间露了出来,嘴角扬起异常的弧度,“猎物。”他无声的口型,似是这样说。 门发出咯哒一声,萧子懿猛然抬起头,快要破口而出的惊叫硬生生卡在了喉咙里。 因为在镜中,她的脸旁边,真真实实地出现了科林的脸,半低着的脸颊下,一双极具侵略的眼神正指指地和她对视。只见他缓缓抬起来,就这样,一点、一点扬起嘴角,漾着的,是诡异又恶狠的笑容。 萧子懿粗喘两声气,挺直酸麻的脊背,右手边有死亡的窑姐把手,紧闭的房门又在科林身后,也就等于,她现在和这个第十个人格在同一个密闭空间当中。 站直后,萧子懿这才看清身后的科林,他依旧坐在轮椅上,那直勾勾的眼神没有一点点懊悔以及退缩。 “你好像不怎么惊讶。” 科林开了口,声音很低沉,嘴角的笑容一直没有消失。 “我该怎么称呼你?” “你可以叫我科林,我已经习惯他们这样喊我了。” “科林。”点点头,萧子懿尽量缓和下口气,“我可以转过身和你说话吗?” 他摊开手,没有一点想要为难萧子懿的样子,不以为意地说道:“为什么不可以?” 挑了眉,萧子懿悠悠地转过身,右手随意的搭在洗手台上,不着痕迹地往自己腰侧贴进了些许。她目光下意识地看了眼大门,这才直面科林。 “不用担心,我暂时还没要把她怎么样。”科林口中的“她”自然是纪浅,萧子懿准确地抓到他的字眼,只是说“暂时”,也就是不能保证待会儿了? “你把窑姐杀了,不觉得可惜吗?” “可惜?”科林仿佛很疑惑,为难地皱眉扭着脑袋,思来想去,又露出诡异的笑容,低低道,“两个小人儿,太阳底下长叹息;晒死烤死悲戚戚,两个只剩一。” “也是,窑姐就算存在,也满足不了你的性|欲。”萧子懿轻蔑一笑,放松地靠在洗手台边,“谁让你……不举呢?” “我不举?”科林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大力地拍打自己的大腿,笑得东倒西歪,整个浴室一阵阵回荡他狂放的笑声。 下一秒,他却像变了个人一样,神情变得狰狞,尤其是他的眼睛,活生生的要把萧子懿在他面前分割了一样,“你最好不要信口雌黄。” 萧子懿一脸茫然,无害道:“难道是我说得太隐晦?还是说,我用‘阳|痿’这个词更贴切,更能够让你理解?” 听到这个词,就如同踩到了科林的心底的地雷,他暴躁地站起来,一把掐住萧子懿的脖子将她轻而易举地提起,动作快到一气呵成。那喜欢上扬的嘴已经阖得紧绷,科林咬牙切齿道:“我提醒过你,注意分寸。” 萧子懿脸涨得通红,干咳两声,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从口中蹦出,“我——了解,你。” 科林一把将她甩在墙上,撞出沉重的闷响,只听她低吟一声跌坐在地上,似乎这一撞,并不轻。 萧子懿一边笑一边干咳,摸了摸被勒疼的脖颈,扶着墙站起来,“杀人、分尸,让你兴奋不已吗?这是不是唯一可以满足你性|欲的事?” 她清晰地发现科林鼻翼放大,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是他开始失控的表现。他的失控,就是她们寻找到他弱点的最佳时期。萧子懿再接再厉,一把拉开窗帘,护栏外的窑姐赫然暴|露在他们面前,只是这么一半会儿,窑姐整个身体都开始发焦,“为什么你对她不像对待前面几个一样,保留的这么……”说着,萧子懿对着窑姐的尸体上下指了指,“完整?” “怎么对待一个必死的人,是我的自由。” “嗯……”萧子懿抿着嘴点点头,大摇大摆地走到他身边,开了门出去,“也许是有些时候,窑姐作为一个妓|女的身份,一直试图帮你举起来,所以你觉得她对你有恩就手下留情了?” 当萧子懿的目光落在被捆绑在椅子上的纪浅时,眼神还是克制不住地凌厉了起来,她小心翼翼地撕下纪浅嘴上的胶带,解了绳索,低声关心道:“还好吗?” 纪浅没有回答,只是目光一直落在她通红的脖子上,五根指印清晰可见,刚想要抚上去又悻悻的收了手,现在不是绵长的时候,接了萧子懿的话说:“何毕从小生长在一个完整的家庭,他的父母对他给予很大的厚望,而且家庭思想很古板。做不好,做不对,就会受惩罚,他……或者说,是你,你的出现替他承受了那些,你习惯承受那些殴打和虐待,学会了微笑。” 纪浅被萧子懿扶起来,又娇滴滴地靠在她身上,“但是——微笑的背后隐藏着什么呢?我猜想,可能是……也许,等到有一天,我长大了,我所受到的所有□□、虐待通通都要一一还给你们。最后,你就成了施虐者。” 此时此刻,科林的脸上再也找不到一丁点儿笑容,他此时此刻的无言,宛若有千斤重的怨恨压在她们的心头。 但纪浅毫不畏惧,无形间,她身后的萧子懿成了她最大的支柱,“为什么不对毕玛分尸,更不对她动刀,只是堵她的嘴?” “不要跟我提她。” “因为你妈妈知道你爸每天都打你,但是她没有帮你,甚至就在一旁看着你。”纪浅皱起眉,“为什么,为什么她不帮我?就算是怕牵连,成为另一个无辜的宣泄对象,哪怕是一句劝阻的话都不舍得说吗?你的心理是不是有过无数次这样类似的呐喊?” “你杀人如麻,对分尸情有独钟,唯独不对女性如此,因为那样做会让你不舒服。可你渴望杀人,她们又必须死,所以留了全尸。” “不、要、再、谈、论、她。” 科林一字一顿地说道,话音刚落,他掏出匕首向她们冲来,速度快到萧子懿刚拔枪的瞬间他就已经在她们面前挖掉了自己一只眼睛,“呵——呵——哈、哈哈——” 笑声从低沉到放肆,他的鲜血溅到了萧子懿的手上、脸上,就连被她下意识护到身后的纪浅也不能幸免。 他就这样癫狂地在房间里乱窜,毫无预兆地蹲在地上,抹着自己脸颊上的鲜血在地上写上:一个小人儿,归去来兮只一人;吞刀自尽了此生,一个也不剩。 与此同时,整个房屋开始剧烈地摇晃,或者,更正确地说,何毕的潜意识在向中间挤压,海水从岸边蔓延到了山脚下。 匕首从他的嘴巴直穿后颈,科林重重地倒在地上,鲜血顺着他的嘴角留像耳垂,像极了保安那晚看见的他,笑得格外惊悚。 纪浅看见萧子懿走到他面前,举起□□对着他的脑门补了一枪,正要开口说话却发现自己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房间四面八方涌来死去的那几个人格的残骸,飘飘荡荡地萧子懿身上扑去…… “小浅,时间到了,梦该醒了。”耳畔是秦疏桐低柔的呼唤,纪浅感觉自己全身轻飘飘的,脑袋带着点晕眩感,她知道这种感觉,和她第一次实验结束出来时一模一样。 睁开,她能够清晰的看见在她上方的秦疏桐,她能闻得出她办公室特有的味道,纪浅一把掀开棉被坐起身,看向旁边依然紧闭双眼的萧子懿顿时慌了神。 她胡乱地拔掉自己手上的针头,血顺着针头在她手臂上飙出一条细长的印痕她也完全顾不上,只是一心扑到了萧子懿的床边,抚摸她的脸颊。手感冰凉又湿漉,萧子懿头上还冒冷汗,惊得纪浅加大了药剂一遍又一遍地喊萧子懿的名字。 这时,无论是谁都看出不对劲,洛思只能搅着手指在一旁干着急,想要帮忙却无从下手,脸色吓得惨白。 过了五分钟,一只凉透了的手牵住了纪浅,萧子懿没有睁开眼睛,只是轻轻勾了勾嘴角,捏了她手两下,这才沉沉地睡去。 …… 等萧子懿醒来,天色早就暗了下来,她的床边坐着三个风格各异的女子,这一幕看上去格外的养眼。 洛思陪在一旁,是理所当然的,纪浅留下来照看,是因为她负有责任,至于秦疏桐……她对纪浅的看重,想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 萧子懿睁开眼睛后的第一句话,没有关心、没有感谢,而是关于案子,“师姐,去查下十年来所有未破解的碎尸案。武器没有枪,只是用刀类、斧类,死者男性。” 什么叫做“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大概就是来形容何毕的第十个人格。 他的人格,在屠杀其他人格的时候,他们身上的伤痕显示下手很果断,干脆利落的一刀,贯穿骨肉,就犹如他一刀能挑出自己的眼球也无动于衷一样。身为同类,他甚至可以没有半点犹豫,在几分钟之内就能解决掉一个生命,在他的身上,萧子懿看不到人性、看不到道德。人格是从小时候出现的,那么……极有可能早几年就已经开始动手了。 更何况……他跟何毕一样精通医术,刀工自然不在话下,就算在医院弄死了人,再越级直接送入火化也不是不可能。还有一些人完全被家里人抛弃,不管不问,在医院悄无声息地消失,也不会有人去细究。 他是一个连环杀人犯。 第三十一章 妄想症(1) “铃——铃——铃——” 电话铃声持续不断,一声接着一声在午夜中彻响,坐在客厅的人仿若罔闻,双眸一眼迷离,摇头晃脑的模样看起来神经兮兮的。一挪脚,旁边的注射器被他踢得噔噔直响。然而这点响声,在那坚持不懈的电话声下,显得是那么的微不足道。 过了许久,他才恢复点理智,嘴角带着嬉笑去接了电话,不知道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些什么,他只是支支吾吾的嗯了几声便挂断了。 不过短短一分钟不到的通话,不禁让人好奇,到底是什么重要的内容,非要大半夜的如此锲而不舍地打过来? 然而没过一晚,他便被萧子懿等人以故意伤害罪进行了逮捕。 置于他家中的可卡因和安非他命(兴奋剂)被警方的一一没收,他即便是被戴上了镣铐,依然张牙舞爪,面带惊恐地蜷缩在角落不让任何人接近,根本无法将他带回警局。 洛思示意其他人退下,那人眯起眼睛,隐隐约约能看见一个人影向自己靠拢。但是他根本看不清来人的脸,只是模糊的一片,扭曲得仅仅看得到那一张一合的嘴巴,像极了从深渊中爬起的怨魇,作势要将他一口吞进腹中。 他害怕得跌坐在地上蹬着腿,全身直哆嗦,传入耳朵的全是尖锐刺耳的嘶吼声。 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就在洛思碰到他手的一刹那,他的面目陡然变得狰狞,张开嘴就向她咬去。洛思一惊吓,猝不及防地向后倒去,还没感受到地板的冰冷就被揽入一个温热的怀中。面对全然失去理智的人,萧子懿对着扑来的身子反身一脚,他的腹部硬生生地挨了一道,捂着肚子趴在地上痛苦的呻吟。 这时,医疗队顺势而上,给他打了一剂镇定剂,这才得以消停。 下一秒,她便松开了洛思,亲自将那人押了回去。 萧子懿坐在车上对着自己的手直发愣,不知道为什么,在何毕潜意识里被纪浅那样依赖之后,她总对一些肢体上的亲密接触尤为敏感…… 隔日,她们昨晚的加班成果被另一则铺天盖地的消息埋了下去——又有一位臭名昭著的人被杀害。 萧子懿悠悠哉哉地坐在自己位置上看心理书,这是她之前从纪浅办公室里顺手牵羊捞来的一本,被莫名其妙地当抱枕那么久,怎么也应该讨回点利息不是? “这都一两个月了,b区的人还没抓到?”陈建辉看着新闻发起了牢骚,这个案子本来的应该由他们接手的,奈何当初他们揽了b区何毕的案子,再加上萧子懿被催眠不能跟队,所以转给了b区。 “听消息说凶手有妄想症。”唐书啃着苹果,难得的清闲一会儿,他也学着陈建辉,搬了个椅子到电视机前聊八卦。 “妄想症?”刚从外面回来的齐绍听到这么一句,忙说,“那岂不是跟我们昨晚抓的那个类型差不多?” “不一样。”幽幽的嗓音从萧子懿的座位传来,她依旧支着脑袋埋头苦读,还不忘分析道,“昨晚抓的是瘾君子,长期大剂量注射可卡因和安非他命,确实是有可能患上‘中毒精神病’,也就是你们说的妄想症,那是一种具有多重妄想精神分裂症特征的综合症状。但是只要毒品被代谢,这种精神症状是可以消失的。” 萧子懿说得一套一套的,最后陈建辉愣了半晌,摇摇他的脑袋,直言:“不懂。” “说得直白一点就是,一个是伪劣产品一个是进口,货真价实。”伸了伸懒腰,萧子懿翻了一页,“那个人可比我们抓的瘾君子棘手多了,他是典型的精神分裂症症状——妄想。所谓妄想,就是极其不现实而且通常根本就不可能的想法,但拥有它的人却相信那是真的。” 唐书一听,立马来了劲,不插手案子不代表不可以讨论案子不是,“那岂不是是自欺欺人?” “这就是我们通常会有的错误观点,比如待会你出去买个彩票一定中大奖,就是自欺欺人,不是妄想。”萧子懿把内容在脑子里整理了一番,继续说,“它们两者之间有三大不同之处,其一,自我欺骗并不是完全不可能实现的,而妄想是,这一点中彩票的例子就能够诠释。其二,正常人只是偶尔会有自我欺骗的想法,而妄想却占据了精神病人的全部。再者,妄想者还会不断搜集证据来支持自己的这些想法,并且根据想法采取实际行动。其三,自我欺骗的人能承认他们的想法可能是错误的,但是妄想者不但不认为自己观点是错误的,还会拼命抵制那些拆穿否定他们观点的人。说他是错的,他一定跟你急。” “这么复杂,b区这次又有得受了。” 正所谓坐着说话不腰疼,他们在办公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b区上下又忙得焦头烂额。 当夜,a市一栋郊区别墅中黑黢黢一片,屋外的路灯把影子照在了墙上。 只见一道人影不疾不徐地往拐角处走,在他旁边的墙后,一个胖硕的身躯蜷缩成一团,捂着嘴巴瑟瑟发抖。他是a市地产富豪,这几年从默默无闻的小商人一跃成为首屈一指的地产王,靠的就是阴谋论。那些跟他合伙、投资的人无一不是倾家荡产,唯独他…… 好不容易今天甩了家里的母老虎和保镖出来幽会小情人,却万万想不到一个偷腥惹来了杀身之祸。 “这种躲猫猫游戏,你要跟我玩到多久?”那人开口说了话,手中的枪被拉开了保险,子弹上膛,“既然做了亏心事,就应该做好受制裁的准备。” 下一秒,幽深的枪口直指富豪脑门,一张带着口罩和鸭舌帽的面容出现在他上方,“还有什么话跟那些被你害了的人说去吧。” 在他眼中,他看不清富商的样貌,模模糊糊,但尤为惹人厌恶,这幅嘴脸当真是玷污了这个世界。 隔日,一段录制的视频在网上疯传,视频中只见富商跪在面前,将他生平所犯的所有罪恶全数公布于众,小到偷看隔壁阿姨洗澡,大到他是如何踩着别人的信任上位。视频的最后,富商看着前方连连摆手、磕头求饶,最终依旧逃不过一枪毙命的下场。视频有一个道声音低不可闻的响起,“你若不是对我窥窃,长官也不会下令让我送你上路。” “所以说,这个凶手是认为他对他有威胁,就要杀了他?”a区重案组的人也看了视频,唐书跑到萧子懿身边,询问道。 “被害妄想就是妄想的一种,顾名思义,被害妄想是患者想象有其他人正在跟踪、监视或暗中谋害自己或自己所爱的人。” “那他提到的那个什么长官,真的存在吗?” 抿抿唇,萧子懿摇头,“不好说,很有可能是他自己幻想出来的一个人物。从他这几次的行动来看,他扮演的好比一个英雄类的角色,为民除害,为那些蒙冤的人讨回公道。” “之前不都是只杀人,现在怎么还开始拍视频记录了?” 唐书问完也不见萧子懿有回应,就看着她捂着腰错愕地盯着门口,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纪浅难得地褪去了一身白大褂,穿了一身简洁的白裙,“所有连环杀手都试图回味令他着迷的杀戮,有些会从受害者身上取纪念品,还有些会返回抛尸点感受尸体,拍视频记录也不失是一种回味的手段。” 她信步上前,在萧子懿面前俯下身,低语道:“你最近躲我可躲得真紧。” 这么一弯腰,弯出了大问题,里面大半的春光尽显无遗,萧子懿俏脸一红,忙转开眼,没有吱声。 纪浅也不打趣,把她手下压着的书抽出来,翻到一面,记下上面标注的日期再放到她怀中。若不是萧子懿一直不接她电话也不回她短信,她犯得着亲自跑一趟来看看在书上记下的笔记吗? 纪浅心理明白,萧子懿这样做的初衷是什么。她只是一个心理医生,不是警务人员,之前把她卷入到何毕的事件当中萧子懿是万万没有想到会如此惊险,万一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她注定会成为萧子懿心中的第二个梁洁。 真是一个木讷的脑袋,不干涉案子,连朋友都做不成了嘛。 “他说过‘长官’,应该是把自己当成了警察,更确切的来说应该是一个卧底身份。因为他前几次的举动非但不让你们警方理解,还试图去逮捕他,让他觉得他被同僚抛弃了,所以要把自己的行为公布在大众面前,提高他的形象,让更多的人去敬仰他,也让警方去理解他。” 纪浅分析完,萧子懿干咳一声接过她的话茬,“嗯,这次的视频应证了我之前的一个设想。从他开枪的手法和严谨的作案手段来看,一般有执法或者从军的经历。” 而那个被他们一直讨论的人,正在拿着军刀一刀刀割开自己手腕上的肉,嘴里嘟囔着:“这该死的芯片到底被植入到哪里了,为什么总找不到……它一定在我身体里,他们一定趁我不注意的时候给我植入了!” 第三十二章 妄想症(2) “范仁,你又在地下室做什么?”一道雄厚的男音从那人上方传来,他赶紧收好军刀,正要清洗去手上的血液却为时已晚。 逐渐逼近的脚步声随着铁门的开启戛然而止,贾德一把揪起他的衣领,怒斥道:“你疯了吗?又想要拆掉芯片!你难道忘了上次你把自己割得体无完肤了?他们早就对你有防备,肯定会藏得更隐秘,像你这样割,要找到什么时候?” “你不用管。” 范仁挥开他的手率先上楼,看了眼在茶几上的电脑,上面播放的正是今天网上疯传的视频。唯一不同的是,播放的地点不是网页,而是由单独的文件所打开。也就意味着,那段已经被警方第一时间封杀的视频,他们并非预览者,而是上传者。 “效果已经达到了?”范仁把电脑阖上,拿了止血剂和纱布简单地为自己包扎了一番。 “放心,ip跟踪不到这里的。” 贾德把手表放到他跟前,正色道:“时间到了。” 半小时后,车停在一栋废旧的楼房前,范仁压低了帽子,三两步跑到信箱前把今天的报告投递了进去。下一秒,他的手机震了一震,是一条下达下一个指令的短信。 “116403906,39915175” 这是他们之间的暗语,是一个经纬度,所处点的房主便是他的下一个目标。 他销毁短信讯息后,开车回到了他的老窝,让贾德为他调查目标信息。 烈日当空,范仁依旧戴着他的鸭舌帽坐在一家咖啡店里,坐在他斜前方正在逗狗的贵妇就是他的目标。 之后的每一天,他都会准时坐在咖啡店喝咖啡、看报纸。在她来之前来,在她走之后走,日复一日,不带任何焦躁和反感。长期握枪的手指显得粗糙无比,就连那些老茧都已经泛黄,和他手中精致的茶杯是如此的格格不入。 当贵妇只身一人前来咖啡店的时候,范仁会心一笑,他早已静候多时。没了宠物狗的羁绊,也就意味着她不会在外长时间逗留。范仁用太空号发了一个信息,这时街角蹲着的小孩把手机放到口袋里,站起身,见他把手往裤子上一擦,直突突地朝贵妇身上撞了一下,随后忙点头哈腰地道歉。 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范仁端起杯子前去前台续杯,特意减缓了脚步,排队的位置恰好站在了贵妇的身后,犹如看戏一般望着前面迷茫得摸着口袋翻钱包的女人,眼中充满了戏谑,又怕被其他人看见便把脑袋垂得低低的。 过了一分钟,他才不疾不徐地拿了钱包,连带着贵妇的那一份一起结了账。 “谢谢你啊,先生……你可以给我留个联系方式,等我回家了我立马给你还回去。” “不用。” “那多不好意思……” 范仁没有再多加理会,端了杯子回了他固定的位置坐下,直到贵妇作势要离开时才先她一步走出咖啡厅。 贵妇就在他身后不过两米的地方走着,两人过了马路,绕进一栋住宅,进了同一所大楼。出了电梯,范仁往左,她往右。贵妇频频回头张望,见他掏出钥匙进了门才收回视线,他是自己的新邻居?难怪这么多天都在咖啡店遇见。 “监控录像关了吗?”范仁把帽子摘掉,一道明显的枪疤在他的额头上蔓延开一条线,给他的面容徒增了一分狰狞。他戴上口罩,再从背包里取出那天在富豪家一模一样的帽子戴上,旁边的贾德正在电脑前埋头苦干。 “关了,警报器也关了。” “这间房的房主呢?”跺跺脚下的地板,范仁扫了眼陌生至极的屋子,把手|枪和摄像机装进小背包。 “当然是解决了。” “……” 紧了紧拳头,范仁没有说话,直接开门走了出去。 按了下对面的门铃,约莫等了一分钟,贵妇才从走到门口,看了下猫眼,只看见一张被完完全全遮挡的脸,手放到了警报铃上,“谁啊?” “不好意思,我是住对面的,刚做饭的时候才发现没有盐了,想问下你方便借一点吗?我对油烟味受不了,所以戴了下口罩,忘记脱下来了。” 说罢,范仁把脸凑到猫眼前摘下口罩,再戴上去。在他遮挡猫眼的时间里,贾德悄然从房间溜出闪身到范仁身后。 贵妇思索了半晌,屋外的人一来是她的新邻居,二来刚刚帮过自己,于情于理都不好去拒绝。在确定了对方的身份后,她便打开了门,然而门刚打开她便被捂住了嘴摁在地上,门被迅速带上。一旁的宠物狗对他龇牙咧嘴,低低地开始嘶吼,仿佛他再有一步动作就要大叫扑上来撕咬一般。 下一秒,宠物狗倒在了血泊中,贵妇眼睁睁地看着她心爱的狗死在了消音枪下,她剧烈地挣扎,悲恸的神情中又透露出恐惧。只见她面前的男人把手|枪收好,对旁边的空气说:“只是一个动物,犯得着吗?” 停顿了几秒,他继续和空气对话,“我们的目标只是她,你已经牵扯到了其他无辜的生命了。” 贵妇怔怔的听着他的自言自语,明明房间里只有他和自己,却好似有第三者存在一样,似乎想到了什么不祥的东西,她的脊背骤凉,被捂着的嘴巴只能发出唔唔唔的闷响。 “长官给你下达的指令是杀她,可不是给我下达的指令,你最好别搞错了。”贾德负手而立,催促道,“快些解决,你明明是个军人,应该见过很多尸体,亲手死在你手下的人肯定不在少数,怎么现在开始变得婆婆妈妈了。” …… 没多久,一直沉寂的网络再度爆发,新的一段视频引起轩然大波,b区警|察局的压力陡增一座山,压得他们整个重案组都透不过气来。 一个个座机铃铃铃得响个没完没了,杀手散布的视频在上流社会产生了一定的恐慌,有不少家族纷纷表示要警方护送他们到其他省市安度一段时间,并且要求加派24小时的警卫保护。 安抚完市民还要给那些有头有脸的人物一个交待,贾儒给媒体传递了一个动员讯息,匿名来电提供有用信息的不但有赏,还有奖。 “嘿嘿,纪小姐,这次b区的做法和那个杀人犯,你有什么看法?” 陈建辉拉着唐书搬了椅子往萧子懿的办公桌旁一坐,似乎已经习惯了这位时不时来造访的女子。且不说貌美养眼,光是她比萧子懿还要透彻的分析,就足以让他们举旗欢迎。 “这个啊……”看了眼完全不搭理自己的萧子懿,纪浅把带给她的书整理到她放书的篮子里归类好,说,“在精神评估方面,多数会显示孩童时期的损伤,例如:妄想过父母或者家庭成员死亡。现在他感觉被迫害,被监视,谋杀给予了他有力量的感觉。” “有组织的杀人犯智商在平均值以上,犯罪时能控制情绪。从第一个视频里可以分析出,他是一个综合性的妄想症。‘你若不是对我窥窃,长官也不会下令让我送你上路。’他认为有窥窃他,是被害妄想症。而且发布视频是告诉其他人,自己的做法是对的,是伸张正义,他才是个真正的英雄,存在夸大妄想。” 说罢,纪浅拍拍萧子懿的肩旁,嫣然一笑,“说说,什么是夸大妄想?” 萧子懿看了眼其他纷纷投来的灼热目光,叹了口气,把书阖上,“有夸大妄想的人会认为自己具有强大的能力、知识或才智,亦或是认识自己是某个著名人物或有权势的人,还有的人则认为自己是神灵转世。b区这个案子的凶手明显是觉得自己是卧底,但是现在是被其他人威胁要替那个人办事。” “记得挺清楚。”纪浅摩挲着萧子懿的衣领,接道,“子懿说的被其他人威胁就是那个人的另一个妄想——控制妄想。这种人会认为他们能够控制他人或世界,或者他们正在被别人的思想所控制。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他口中的长官给他下达的命令要求他去做的,他是□□控了。” 陈建辉挠挠头,“全是他自己一个人幻想出来的,那他的行为举止在别人看来不会特别奇怪吗?” 陈建辉一发问,杨磊就来拆台,“她不是说了么,他智商不低,一个杀手要具备的条件就是不轻易暴露自己,除非是天天跟在他身边或者是跟他非常亲近的人,不然是不会看出他奇怪之处的。” “有条理的杀手会对执法着迷,他们会将自己注入到调查中去。甚至,有时候会出来作为证人出现,为的只是看看警|察真真切切知道的有多少。那会让他们觉得自己强大,一切都在他的控制下。” 与此同时,b区的警|察局外,一名男子把帽子掀开了一点,露出狰狞的疤痕,又迅速被他隐在了帽子下。拧拧帽檐,没多久他便消失在人群当中。 第三十三章 妄想症(3) “你们什么时候都变得这么游手好闲了?”洛思身着一身军装从门外走来,军帽被她握住紧贴裤缝,毅然一副刚正不阿的身态,“要是有这些闲情去八卦,不如去翻翻那些还没破案的旧案,别让别人看了觉得我们a区重案组的人办事不力。” 一席人齐刷刷地站得笔直,皮鞋跟相触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对着洛思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异口同声道:“恭喜组长升职!” 原本这几年洛思的功绩就不错,升职本就指日可待,再加上近来频频侦破重大案件,在结束了何毕的案子后,她顺理成章地坐上了总督察的位置。 “行了,我们还需要这么客套吗?”洛思摆摆手让他们随性点,可话音刚落他们便一窝蜂地涌了上来,齐声嚷嚷道:“组长请客吃大餐!” 萧子懿望着前方闹哄哄的一片,下意识地把纪浅拉到自己身后。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洛思说的话让她感觉多多少少是介意纪浅近期的频繁造访,只是碍于场合不方便说罢了。 嬉闹结束,萧子懿敲了敲洛思的办公室门,得到应允才进去,“师姐。” “这几天忙得都没有时间好好跟你说说话,你成天抱着书,可别成书呆子了。”洛思亲昵地牵着她的手带她到椅子边坐下,见她僵硬后只是顺从没有反抗,心情愈发明朗起来。 “不会。” 洛思半靠在办公桌上,一手支着身体,一手搭在萧子懿肩膀上,语重心长道:“我原本的位置还不知道是谁来坐,在有人来之前还是我带你们。子懿,你老老实实的告诉我,你想坐这个位置吗?”说罢,她回头朝着萧子懿对面的办公椅支了支下巴。 “师姐,我只是喜欢查案。”萧子懿想到位高权重的江天澈,眉头微不可察地皱起,稍纵即逝,又转为漠然,“做警|察并不是爬越高越好,我承认,师姐你很有能力,你能升职我也是打从心底为你开心,可……”我们当初说好的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你们都先变了? 最后的话萧子懿没有问出口,不是不敢问而是不愿问,本来她和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就已经岌岌可危,可能这样的话问出口,他们就真的要变得形同陌路了。 洛思赶忙安抚道:“好好好,我就只是问问,你别多想。” “师姐,还有一句话我知道不应该由我来说。”萧子懿站起身,垂下头,“纪浅频繁过来,确实不妥。她只是来给我送书还有看书上的笔记,并没有其他意思,我希望师姐不要对她有太多的不满和敌意。” “那你对她呢?”洛思拉住萧子懿的手腕,抬头,透过玻璃窗恰巧和纪浅的目光对上,对方给了她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让洛思根本无从生厌,却又不知道为什么下意识地想排斥她,“你们关系很亲密?” “她帮过我很多,不单单是何毕的案子上。”萧子懿据实以答,“亲密算不上,也许是个欣赏的朋友吧。” “我会跟她说让她不要再来了,就不耽误师姐时间了。”不给洛思反应的机会,萧子懿把椅子推回桌下便出了办公室。她放了一张纸条到齐绍手上,低语道:“帮我查下这个邮箱的注册信息。”遂又快步走到纪浅面前,牵了她的手便往外走,“正好下班,我送你回去。” 纪浅任由她牵着,即便是踩着高跟鞋有些跟不上萧子懿的脚步也没有不满,反倒是清闲地问了一句,“你有车?” “没有。”萧子懿不懂她为什么突然这么问,莫不是她是开了车来的? 谁知纪浅俏皮地朝她眨眨眼睛,一脸无辜,“我也没有。” 所以呢? 萧子懿挑起眉梢,直到站在路边望着车水马龙的道路,才恍悟纪浅这句话的意思。下班高峰期时间,她们如果能拦得到的士,就是上帝的幸运儿了。 “这么好心送我,是有话跟我讲吧。”纪浅以陈述的口吻说道,高峰时间反倒给了她一个跟萧子懿好好独处说话的机会,这可是她求萧子懿都求不来的。 “你以后不要再来重案组了,影响不好。”萧子懿说得很直白,办案的细腻在为人处事上根本体现不出,“书的话我待会去书店买新的,你的我明天送去你那边还给你。” 沉默半晌,她们的气氛变得异常尴尬,纪浅脸上的风轻云淡不变,“你的意思?” “嗯,我的意思。” “这话光听着,就让人觉得我们要分道扬镳,从此不会再有交集一样。”纪浅抬手,在萧子懿脸上轻轻拍了一下,“有蚊子。” 萧子懿摸摸不痛不痒的脸颊,似乎明白这是纪浅向她表达另类的不满方式。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直到几辆私家车在她们面前停下,洛思摇下窗,她身后驾驶座上的人赫然是江天澈,“子懿,待会聚餐一起来吧。” 江天澈解道:“是啊,思思一家人都会来,你们不也好久没见了,大家一起聚聚。” 一提到洛思的家人,萧子懿脸色变得有些难堪,后面那辆车里还有同事探出头来帮劝,“就是啊,子懿,一起来嘛,反正都还没吃饭。” 洛思大学毕业那年,萧子懿和他们两人的关系没有现在这么尴尬,三人隔三差五的就会有个小聚。他们两家的家人对萧子懿都十分友善、亲切,不可否认,萧子懿自小缺乏的亲情都是他们两家填补的。 那天结束训练,萧子懿怀揣送给洛思的毕业礼,满心欢喜地往她家走去了。开门的阿姨给她指了方向就让她自己去找洛思,可谁知萧子懿还没走到书房就听到里面传来洛母的声音,“你毕业之后也是洛家当家作主的人之一了,所以有一件事想听听你的意见。你和子懿的关系我们都看在眼里,我和你爸这么些年一直都想把子懿那丫头领进我们家的门,写进我们家的户口本,让你们俩成为真真正正的姐妹,你的意思呢?” 一听到是领养,萧子懿心里咯噔一声,有些说不出的激动,又带了分苦涩。这么多年都受他们的照顾,她萧子懿何德何能让他们给自己一个家庭一员的身份,满满的尽是愧疚…… 可谁知洛思没有半分犹豫地说:“我拒绝。” “为什么,你们关系不是一直都很亲密吗?” “可我从没把她当妹妹。” …… 礼物放在洛思家的客厅上,看见萧子懿落寞的身影,阿姨还问了一句:“怎么这么快就走了,说完话了?” “没呢,没来得及,部队临时招我回去了。” 从那天之后,萧子懿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喊洛思只喊格外生分的“师姐”,她当时给洛思的解释便是,“你已经要正式踏入社会了,总不能让别人觉得我是靠着你才有的这些成绩,只是称呼上注意点罢了。” 纪浅的手柔柔软软地勾住萧子懿的手腕,将她从回忆中唤回,低低一笑,略带歉意道:“不好意思啊,不知道今天你们要聚会,我之前就已经约了子懿了。” 江天澈张了张嘴,本想叫纪浅一道来,可转念一想待会在场的全是警界的人,纪浅这一个外人在万一听到他们最后的疯言疯语总会有些不妥,改口道:“我送你们吧,现在肯定拦不到车的,这样站着也不是办法。” “那谢谢了。” 纪浅也不客气,牵了萧子懿坐进后座,落落大方地在洛思面前径自和萧子懿十指相扣。而萧子懿自然是没有抗拒,坐进车就开始看着车外,一切都由纪浅当她的发言人。 “你们去哪?” “子懿家。” 洛思通过后视镜目光紧紧地盯着她们交握的手,觉得分外的刺眼,原本高涨的情绪瞬间被泼了一大盆凉水,面色铁青得很。 车抵达萧子懿家门口,她们俩利落地下了车,没走几步,纪浅本想回头出小区再打辆车回去,可步子还没迈出去肩膀就被萧子懿一把揽住拥入怀中,耳畔是她温润的嗓音,“进去吧,他们还看着呢,演戏也要演足不是。” 纪浅抿唇轻笑,突然觉得自己这样有些不厚道,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洛思此刻脸色有多难看。 进了家门,萧子懿徒留下一句,“谢谢”,便闪身进了厨房。半小时后做了两人份的晚餐出来。两人一声不吭地吃完饭,纪浅自主地去洗碗,两人的相处模式默契到好像生活了大半辈子一样。 萧子懿绕到阳台,给那个匿名邮箱发了一封邮件:我们聊了这么久,不如见个面吧。 发完,她便给齐绍打了个电话,“怎么样了?” “子懿啊,抽空给你查了,邮箱是之前那家心理咨询室的,注册人是秦疏桐。” 腰间一阵震动,萧子懿做贼心虚般忙挂了电话,回头望着迎面含笑走来的纪浅,“洗好了?辛苦了,休息一会儿我送你回去吧。” 齐绍纳闷地看着被一声不吭挂断的电话,嘟囔一了句,“我还没说查了那常用登入ip地址是纪浅家呢……”他原本以为萧子懿是让他查什么嫌疑犯,所以信息查得比较彻底……她们俩是在玩互挖底吗? 纪浅别有深意地打量萧子懿,约她见个面?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a市某个地下室里,范仁指着电脑屏幕的女人问贾德,“下一个是她?” “嗯。” 第三十四章 妄想症(4) 萧子懿和匿名邮箱的回复者定在了两日后见面,但是在约定的前一日她临时有了变动,他们整组的人被安排到了一个宴会充当起了保镖的职责,能把重案组的人“请”去当个保镖,这要功亏于那名妄想症杀手的“功劳”了。 萧子懿:明天有事,可能要换一个时间了,不好意思。 匿名:真巧,我明天也有事情,有机会再约个合适的时间吧。 …… 宴会,最厌烦的人要数萧子懿了,她戴着隐形耳机抱臂站在角落,一身西服配着她生人勿近的面瘫脸,很明显地在脸上写着:别来烦我四个大字。 可偏生有人一些人,总是那么不知趣,比如——纪浅。 萧子懿想不通,这样的宴会场合,纪浅她们为什么要来参加? 被迫吗? 还是说是自愿? 萧子懿望着她挽着秦疏桐的手,在那些形形□□的男男女女之间游刃有余地穿梭,明明忙得抽不开身,还不忘时不时地向自己投来几个媚眼,萧子懿头疼地揉揉脸,叹一口气,女人果然是最难理解的生物…… 肩膀被猝不及防地撞了下,萧子懿放下双手,下意识地转头就听到那人用低沉的嗓音道了个歉,“不好意思。” 她正想要看清那人的面容,却发现他早与自己擦身而过,萧子懿望着对方魁梧的背影若有所思,皱起眉头,好像声音在哪里听过,可一时又记不真切,唯一吸引她眼球的,就是那顶将他的头挡得严严实实的通黑的礼帽。 萧子懿一贯想要探个究竟的毛病又犯了,她刚踏出一步就被唐书拉了回来,只见唐书把笔记本放到自己手心中,压低嗓音道:“换班,你去监控室我巡逻。这本是从b区那边朋友弄来的资料,保准让你打起精神。” 说罢,他对着萧子懿一阵挤眉弄眼,甚是滑稽。 然而萧子懿心思根本不在他的话上,不断地探头探脑去寻找那个背影,把笔记往怀里一塞敷衍地嗯嗯几句,朝着在拐角消失的身影追了上去。 拐角空荡荡的一片让她不悦地皱眉,她在四周逛了逛,没有发现那个身影才折回往监控室走,难不成是自己多心了? 她前脚刚走,后脚那个人便从隔间里走出来,帽檐下的伤疤若隐若现。 “这就是你一直效力的政|府?”贾德凑到范仁耳畔说道,“看见没,他们根本就不信任你,还一直派人跟踪你。” 范仁没有说话,但是面容很显然有些动容。 “他们根本没有把你当作是他们的同伴,人家早就把你忘记了,你还要犹豫?”贾德不断地去开导范仁,一步步地引诱,“如果你这次不去做,你根本不过引起他们对你的注意,你甘心这样被他们利用完就抛弃?凡事都需要杀鸡儆猴的。” …… 萧子懿离开的这么一会儿,宴会就突发了一场小意外,有人不小心和秦疏桐碰了下,手上的酒杯一倾,礼服上染上了一片红酒。一旁巡逻的洛思赶忙上前,脱下自己西服为她披上,口袋里微弱的红光在宴会里显得异常难以察觉。 “去洗手间擦下,我去给你借一套衣服。”洛思快而轻的说,护着秦疏桐一路到洗手间门口,让她进去,这才转身去找宴会的主人借一套合身的礼服。 秦疏桐褪去一贯的笑容,漠然地用手帕擦拭衣服,当门被打开的时候她并没有花时间去注意,而是在隐约听到上锁声才转头。一张脸陡然出现在她面前,她的惊呼声被阻断在喉间,脖颈被一只强而有力的手捏住,身子连连被逼退,猛地撞在了墙上,瞬间感觉眼前一震晕眩。 秦疏桐挥舞着四肢,然而拳脚落在他壮硕的身躯上像是打棉花一样,起不到任何作用。 挣扎间,秦疏桐无意把他的帽子挥落,范仁头上清晰的伤疤像蜈蚣一样爬遍了整个额头,令人看得毛骨悚然。他敛下神色,眼前只有扭曲的一张脸,她的牙齿就像随时会吞噬自己的獠牙,不断地朝自己发出凄厉低闷的嘶吼。慢慢的,他发现这个声音不再单一,里面夹带着低沉浑浊的呼吸声和沙哑的低语。五指施力,就连手臂上的青筋都爆起,范仁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秦疏桐慢慢地——慢慢地——脚跟离地,身体悬空,被范仁硬生生地掐着脖子举到空中。她的脸色涨成了猪肝色,挣扎的力度不觉间弱了下来。 “你弄好了吗?” 门外传来洛思的声音,她手臂上挂着一套衣服,出于礼貌等了几秒,却得不到任何反应。拧了拧门把,纪浅蹙眉,反复拧了几下却怎么也打不开,“你在里面吗?干嘛上锁?” “有人来了,你还要磨蹭到什么时候?”贾德开始出声催促,“我们要一起让他们看到我们的能力,这里所有的人都是你我可以展现的机会,最好是片甲不留!” “秦疏桐?” 洛思意识到不对劲,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陈建辉被她叫了过来,两人合力把门撞开,入眼便是被掐得几近断气的秦疏桐和一个男人的背影。 两把黑漆漆的枪口对准范仁,陈建辉高声斥道:“警|察,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放下她抱头蹲到一边!” 范仁迅速放下秦疏桐,还没来得及让她缓口气就被他推到身前,一把明晃晃的刀抵在了她的脖子上,神情开始有些紧张,“放下枪,不然我就杀了她!” 陈建辉和洛思对视一眼,不过一秒又听到他说:“你们给我快点儿,放下枪!” 洛思目光直直地落在秦疏桐身上,只见她干咳不已,整个虚弱的身子被他毫不怜惜地拽拉在身前当挡箭牌,对他徒增了几分憎恶。 果然天下男犯一个样,这样的人渣就应该早早地被绳之以法! 她收起枪,举起手,缓缓地把枪放在地上再起身。 “踢过来!”范仁刚下令,又急促地催促,“快点!” 两把枪被踢到范仁脚下,他锢着秦疏桐将警枪收入囊中,既然要杀个片甲不留,那么子弹自然不能少。他殊不知在洛思破门而入的时候,他们耳中的隐形耳机已经把他们的对话一五一十地传到了其他组员耳里。 一个偌大的宴会被他们疏散得只留下了警方的人。 “齐绍,你等他们出来立马搜出犯人的资料,我去把门口吵吵嚷嚷的人轰出去。” 萧子懿拍拍齐绍的肩膀,退出监控室,留下一脸茫然的齐绍,轰出去?她应该只是说说而已吧,今天来参加宴会的,哪一个不是在a市有头有脸的人物…… 但是齐绍万万没想到,萧子懿说轰就真的是轰,她没有洛思那一套看人脸色的处事方式,凡是妨碍他们办案的一概视为妨碍公务拘留带回警局,她的观念里压根就没有比查案还要重要的事情,让她花时间和经历去跟其他人打交道,比登天都要难。 解决完一群好事的外人,萧子懿摸着腰,纳闷着为什么没有感觉到震动,难道纪浅已经走了? 她一边往事发点走一边歪着脑袋纳闷,手刚放下来,却在这时腰际传来一阵阵抖动,萧子懿一时间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情,抑制火气,“出来,别躲了。” “子懿果然还是很关注我的呢。”清润的嗓音从阳台方向传来,一道倩影从帘后走出,纪浅笑眯了眼,“也只有你找得到我。” “没空跟你胡闹,快出去。” “我老师还在这里,你想我去哪儿?难不成你是想我两个人来,一个人回去?”说着,纪浅脸上的笑意渐失。 “我答应你我会把你老师送回你身边,信我,嗯?” “我信你。”纪浅软下嗓音,柔柔地靠在她怀中,“可我更想和你一起。” 谈话间,拐角处退出了洛思和陈建辉的身影,没一会儿,范仁挟持着秦疏桐出现在萧子懿和纪浅的视线里,她忙把纪浅带到身后,目光定格在了范仁的脸上,脸色陡然变得惨白。 范仁望着被清场的宴会,开始变得暴躁,他的计划全数被这群人打乱了,掏出枪直指洛思,怒吼道:“人呢!其他人呢!” “范仁!”萧子懿快步上前,呵斥道,“你在做什么!” “萧警官?”范仁光听声音便第一时间认出了萧子懿,茫然过后神情变得愈发狰狞,“萧子懿!” 枪声不断响起,范仁情绪彻底失控,对着周围一顿扫射,令人惊奇的是,萧子懿第一时间不是去保护洛思,而是往回跑一把将纪浅压在地板上护在身下,明明背对着范仁,范仁头上的疤痕却深深的烙在了她的脑海中,满眼全是那条疤痕…… 纪浅的耳畔是萧子懿急促的呼吸声,就连她细微的发颤都能清晰得感受到,她从未看见过这样的萧子懿……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想去了解萧子懿的过去,既然她没有参与,那么起码也要知晓不是吗? 在场的人当中,除了当事人,没有人会想到,在萧子懿入伍期间,范仁头上的疤痕是她那时开枪留下的。 第三十五章 妄想症(5) 萧子懿服役期间,有几辆警车进了他们的军营,据说是在外好不容易逮捕了一个重刑犯——食人狂。他们联系了总部开军机来将他收押到纪律、戒备最森严的监狱里,等待的时间里暂押在他们军营当中。 食人在现代来说是极为稀少的存在,更何况是一个食人狂,他的恶劣行径众说纷纭,从而引起了不少人的好奇。但也是因为这个好奇,成了他们军营血光之灾的导火线。 据悉,食人狂在深夜时分越狱成功,当场所有值班人员包括警卫在内,四名全部被袭击,每一个无一不是要么五官尽毁,要么或是少手指缺肉的。 这些全被他消化在了他的肠胃当中。 萧子懿当时是一个中尉,她带领的小队正好被分配了协助看押的任务,当他们第一时间赶到时,那四人已倒在了血泊之中,穿着囚服的食人狂早已没了人影。 范仁就是受害的其中一人,他用那双被血染红的双眼,看着她让军医把已经毙命的尸体搬运出去,然后利落的拿出□□,上膛,对着她脚边明显还有气息的军人补上了致命的一枪。 范仁记得,他是萧子懿同一个队里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 轰鸣的枪声震在了范仁的胸膛上,仿佛感觉到自己身上流出的血液都变得冰冷,就像自己对上的那双眼睛,冷血又无情。这就是他效力的国家,这就是他相依为命的军友。 杀人灭口,替罪羊!范仁心头涌上这样的想法。 哀莫大于心死,他觉得自己已经被组织背叛抛弃,当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站起来逃离这个地方的时候,他的余光明显扫到黑口已经对准了他的脑门。 “要不是我命大躲过子弹,我还真没想到我们是这样的方式重聚。”范仁扣在秦疏桐脖颈上的手指捏得发青,对人质的反抗全然不顾,双眸透着的,是对他眼前之人的憎恨,“看样子你也没有混得有多好啊,中尉。” 重案组一组人已经默契地站到了一起,萧子懿拉着纪浅交到洛思身边,一边朝着范仁细微地挪步,一边开始谈判,“我们之间有什么事情可以就我们两个人谈谈,不要误伤了其他无辜的人。我知道你恨我,把她放了,我给你做人质。” 砰的一声,一颗子弹打在萧子懿脚边,她立马停了脚步,范仁冷哼一声,“你?我怕脏了我的手。”说罢,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被他捏住脖子的秦疏桐虚弱得摇摇欲坠,“你算哪根葱,给我滚!让这里可以说得了话的人来跟我谈!” 最后萧子懿是被唐书揽着肩膀带回的监控室,连带着后面还跟了一个雷打不动的跟屁虫——纪浅。 唐书把萧子懿安置好,和纪浅交换了眼神,给了她一个耳机又匆匆出门联系信息部的调查罪犯的资料。 纪浅安分地搬了椅子坐在门口,一来是防止萧子懿冲动,二来是怕凶犯有同伙。从他们的谈话中,她多多少少知道萧子懿和那人有渊源,而且结下的梁子不浅。万一有同伙想要来报仇,有她这个人肉盾牌,也不至于第一时间要了那个看似紧盯着监控器的实则是在发愣的人的命。 “子懿……”倒在血泊中的人,拉着为自己检查身体的萧子懿,却见她神情陡然恍惚。 萧子懿双手揉捏着额头,似乎想将一直在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画面揉散,她当时分明看见了他唇瓣动了几下,自己却不愿听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你是可以在这里说得上话的人?”范仁目光轻蔑地扫视面前的洛思,世上所有的女人都该死,尤其是像萧子懿这样人,最毒妇人心,这句话一点也没错。 “重案组高级督察,洛思。” “我不管你是哪个组的,联系那些人,叫他们派人把装在我身上的芯片拆掉!”范仁谈到芯片,似乎是戳中了他的痛楚,他伸出那只被他割得惨目忍睹的手臂,声音由强变成低喃,“对,芯片,他们一定在我身上装了芯片,我找了好久好久都没找到,他们实在是太狡猾了。” “范仁,男,二十七岁,一年前从军队里负伤退役。”他们的耳机里传来唐书的报告,“枪法和拳脚功夫了得,但因脾性古怪、孤僻,被提拔过几次无果后一直未被重用。退役后成了无业游民,独居,我们试图和他的家人联系,但是希望很渺茫,对方说早就断绝了关系。我们还查到他退役回来后有份健康报告,说他有精神病。” 纪浅接道:“就是b区的人查出的妄想症。” “对,但是后面没有其他资料了,听说是他拒绝接受治疗,院方有派人找过,没人知道他的行踪就不了了之了。” “你们全都出去,给你们十分钟,叫会拆芯片的人过来。如果我看见其他人,我就要了这个女人的命。”范仁挟持着秦疏桐后退,眼看着他们撤退才对旁边的贾德说,“计划败露,上头怪罪下来我一个人抗,他们会重新给你安排的更靠谱的搭档。” 贾德负手而立,漠然道:“我不需要,没有谁比你更适合我。” 好不容易被松开脖子的秦疏桐无力地被范仁禁锢在怀中,她看了圈周围,明明除了范仁和自己外没有任何一个有生命迹象的东西存在。果然如她和纪浅所料,他一定给自己制造了一个控制妄想,看来要解决的不是他本身,而是在他旁边一直给他出主意的“人”。 严谨的来说,给他出主意的“人”就是他自己,但又不是他自己,除了他没有人能跟那个虚构的人沟通上。范仁已经成了一具“傀儡”,把所有的责任都推得一干二净,拒绝为自己的行为负责,笃定是他身旁的“人”要挟或者命令他去做,才迫不得已做。 范仁一边把秦疏桐绑在石柱上,一边说:“我意已决,你多说无益。” “你最好是听他的,活命最重要。”秦疏桐任由他摆布,眼神偷偷地去打量周围,确定了监控器的位置才直视范仁。 “你看到他了?”范仁浑身紧绷,警惕地盯着面前被束缚的女子,可是呈现在他眼前是模糊一片的五官,别说样子,就连眼睛是大是小都分辨不出。 “不对……不对……”范仁慌了阵脚,视线一直在贾德和秦疏桐之间来回扫视,上头的人说了,他的身体被改造过,只有被改造过的人才能看见贾德。他就是因为对这个改造不会产生抗性才会被他们选中,这个女人没道理会看得到……她跟萧子懿一样,是蛇蝎,不可信! “你别被她的话误导了方向,”贾德站到范仁面前,握住他的肩头语重心长道,“我们是要成就一番大业的人,我们是这个世界的救世主,是他们的英雄。统治和管理交给我们就好,那些不中用的警|察通通杀光,他们被那些所谓的法律条条框框所束缚,你看有多少人因为钻了法律的漏洞仍然在逍遥法外。” “你说的对,”被贾德这么一惯性安抚,范仁慢慢镇静下来,“那万一我这次失败了呢?” “不会,你还有我,我不会让你被这群窝囊废捉住,上头的人也不会。” 秦疏桐扭了几下手腕,无力地靠在柱子上,这军人真是不懂怜香惜玉,就算不绑这么紧她也逃不了好么,她干咳几声,用她被掐得暗哑的嗓子说:“然而你已经暴|露了,他们都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就算你成功逃跑了,你觉得你身边的那些人会这么轻易放过你?把一个已经摆上台面的棋子再收回囊中使用,当过兵的人,都这么天真吗?” “小娘们儿,你最好闭嘴。” “你觉得我这样子有给你构成危险的因素?”秦疏桐的视线一刻都没从范仁身上移开过,她抓住范仁想让警方取出他所谓的芯片,万不可能对自己怎样的弱点,开始攻陷他的心理防御,“你有枪、有刀,而我手无缚鸡之力任由你宰割。你有你身边的那个人可以信任,我只能信任你。” “信我?” “对,就像你信你旁边的那位会救你全身而退一样,信你会放了我。” 贾德站不住了,立马俯到范仁耳畔低语道:“别相信这个女人的妖言惑语,她是警方的人,怎么可能会信任你,你可别忘了她身上穿的外套。这是他们警|察惯用的套路,为的就是让你掉以轻心,然后活捉你回去继续做实验,放更多的芯片到你身体里……” 原本有点点松动的范仁骤然变得暴躁万分,他抬起脚踹开身旁的椅子,椅脚与地板摩擦发出一连串刺儿的滋声,最后咚的一声撞到了墙壁才停了下来,歪倒在一旁,椅子两脚变了形,“骗子,你们一个个都是骗子!你就是警方的人,不用再糊弄我了,这件外套的主人就是我们要要挟的警方目标没错!” 闻言,秦疏桐瞅了眼外套,突然有一种前功尽弃的无力感,洛思……上辈子我一定欠了你一屁股债,竟然要我拿命来抵…… 第三十六章 妄想症(6) “组长,b区的人正在往这边赶,这个案子……你看我们是不是要尽量再拖些时间?”唐书说得有些支支吾吾,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把b区长官强硬的口令传达给他的队友,就算洛思能好脾气的置之,其他人可能不会这么想。很明显,b区的人是想他们自己来解决这个案子,并不乐意他们a区的人去插手。 洛思哪能不明白唐书言下之意,然而口气异常坚定,“不用,时间紧急,犯人和我们以往遇到的很不一样,我们必须要优先保证人质的安全。目前为止,这是发生在我们a区的是挟持案,和b区人毫不相干。” “明白,那取芯片的事情……” 对讲机沉默了几秒,随后传来一道清润的嗓音,是在监控室的纪浅在说:“他是个典型的偏执型精神分裂症患者,他所说的身体里藏着芯片肯定是不存在的,就算我们耐心的给他解释他必然听不进去,最好的方法就是顺着他的思想,在他身体里造出一个芯片。” “造?”齐绍跑到储物柜里翻翻找找,说,“要是说芯片,我能拆出一个,但是这玩意怎么塞进他的身体?还是说我理解错了,纪小姐意思是在他的思想上虚构一个?” “现在他肯定是出于高度警界状态,想要左右他的思想并不容易。你没有理解错,我们确实是要真正的把一个我们手上的芯片装作从他身体中取出来,这样才是万无一失的解决方式。” 交谈间,唐书已经跑回了洛思身边,望着队友愁眉莫展的模样,试探性地问:“要不……我试试?” “不行!”洛思想也没想地一口否决,唐书是他们整个团队里身手最差的一个,像这种杀人不眨眼的重刑犯怎么可以眼睁睁地送自己的队友进火炕。 “组长……”唐书继续请缨,“我以前逗女孩子开心的时候学过一些小魔术,像这样……”说着,他从齐绍手里取过轻薄的小芯片藏于指缝之间,“只要不露出破绽,其他人不会轻易发现你手指里藏了东西,然后……” 只见唐书握紧拳头,再摊开时,芯片赫然在他的掌心上。他摸着佩戴在胸口的警徽,“组长,就只剩下两三分钟了,我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找那些专业人士过来,就像你说的,人质的安全第一。我是一名警|察,保护市民是我的责任,我知道你的顾虑,但是请你相信我让我去好吗?” 突然,耳机里传来一阵滚轮的声音,萧子懿猛然起身,她身后的座椅被她推到了墙上发出闷响,按了耳后根一下沉声道:“让唐书去,我信他。杨磊,你在二楼伏击好了吗?” “嗯。”杨磊特地压低了嗓音,手握□□趴在楼上隐蔽的角落,高度警惕地保持同一个姿势。晚宴现场太空旷,即使他找到了隐蔽的位置,可也意味着目标不一定会固定在他的射击范围内,尤其是他现在狡猾地躲在柱子后。 萧子懿抹了一把脸,一边在脑海中搜寻宴会厅的分布图,一边计算导弹公式,晚宴上的种种慢慢浮现在她眼前,她蹙眉,从脑海中的人群穿梭,画面突然定格在西边唯一一扇窗户上。她陡然睁眼,推门而出,从厅外的同僚手上拿过一把□□,奔到西面正对着的大厦顶楼。 寒风瑟瑟,萧子懿解了领带随手丢掷一边,将望远镜调至最佳视角。望远镜向下的视角正好与宴会厅延长线构成了一个完美的三角形,她的脑海里不断有公式冒出,避开宴会厅的楼梯栏杆,错开遮挡视线的柱子,左行13米。想着,她的身体已经付诸行动,迈着步子像左边移动,而她握着望远镜的高度却保持不变,如果不是受过严格训练的人又如何能够如此精准的把握,并且保持同一个姿势呢? 7米……5米……3米……萧子懿心底不断缩减距离,却不料脚下一滑,脚踝碰到了铁杆上,她竟不知不觉走到了边界,侧倾的身子在风中摇摇欲坠,好不容易稳下重心。她把望远镜收好,单手握着栏杆便向大厦外翻下身,另外一只手则攀附在台阶上,伸长脖子向下望去。 避开灯、装饰以及他的视线,向下9米。目光定格在一个通风口上,萧子懿双脚向上攀爬,回了顶楼背上枪就爬楼梯下楼。 用警证征用了整层楼后,她马不停蹄的爬到通风口里,拆了网架起枪支待命。 在她找合适的狙击位置时,唐书已经戴上防弹衣上了前线,他深知自己身负重任,不是以前逗小女生那样随便摆弄,机会只有一次,如果失败他定然是要命赴黄泉,且不说他,可能连人质都会受威胁。 所以这次,他只能成功,不许失败。 紧了紧夹在指缝间的芯片,唐书提着工具箱往范仁身边走,他每走一步就觉得有千斤重的担子压在他背上让他透不过气来,没有人不怕死,只是要看怎么死而已。尤其是明知自己此举等同于自杀,唐书额头难免有汗渗了出来。 “你是谁?双手举过头,慢慢走过来。”范仁抽搐了两下嘴角,命令道。 唐书试探性的安抚,自报家门说:“我叫唐书,你冷静,我对你没有威胁性,我是来给你取芯片的。” “你把防弹衣和外套全脱了,背过身!” 听闻此言,洛思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以强硬的口吻下命令,“唐书,防弹衣不可离身!”她一开始就千叮万嘱,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有什么变故,防弹衣必须套在身上! 然而唐书置若罔闻,慢慢放下工具箱,脱下防弹衣丢到脚边,再双手举高缓缓转过身。他胸口剧烈浮动,喘着粗气,背后受敌是每一个战士最致命的弱点,如果此时范仁发现他任何破绽或者失去理智,随时随地就能简简单单地要了他的命。他就像湍急的河流里握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蝼蚁,稍有不慎就会被河流淹没。 不知是不是宴会厅的供气太足,唐书的额头开始流下豆大的汗水,周围寂静得连汗溅落在他皮鞋上的声响都显得格外清晰。短短几分钟,唐书就已经从鬼门关边走了好几遭。 范仁确定他身上没有戴武器,才说:“转过来,给我拆芯片。” 危机稍稍解除,唐书却不敢掉以轻心,他身上没有配枪,唯一的武器就是他糊弄范仁的小把戏。范仁坐在椅子上,露出精壮的胳膊,另一只手则握着手|枪直指唐书的脑袋,唐书不断平复自己的紧张感,半跪在他面前,摊开空荡荡的双手在他面前给他察看,而后得到他的首肯才打开工具箱拿出手术刀…… 纪浅看着监视器屏幕,远距离的背影无法让她看清唐书的进展是否顺利,她抿着唇,就连呼吸都随着气氛一起沉重起来,大约过了几分钟,耳机里传出唐书如释重负的声音,“芯片已经拆除。” 摊在他手心的,正是混合着血液的芯片,范仁迫不及待地芯片抢到手里,掌心拍了下自己的额头,放声大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们肯定不会给我退路,芯片终于被拆出来了,我自由了!” 唐书凝神,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望着范仁意气风发的模样,这才有了机会去看人质,好在能确定她还活着,唐书欣慰,他终于不再是一个队里最没杀伤力的文职,他也有能力为队里的人效份力了。 “你觉得你是真的自由了吗?”秦疏桐悠然开口,“难道你自己都忘了你身边还有一个一直对你虎视眈眈的人?” 秦疏桐的话让范仁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看了眼贾德,接到贾德的目光示意,继而对秦疏桐露出嗜杀的面容。 纪浅心底一惊,同一时间明白了秦疏桐的用意,快速道:“唐书,快重复我的话,‘一个芯片就将你逼进困境,那么你身边活生生的威胁者呢?’” “你也看的到他?”范仁听到唐书的转述,原本走向秦疏桐的步子猛然转了个向。 “看得到。” “你怎么知道芯片让我走进困境?” 唐书挺直腰板,一字不差的转叙,“中国有个俗语叫‘以掌击额’,就是古人在经历一件事情恍然大悟的时候就会有这个举动。你刚刚在拿到芯片的一刻就下意识做出了这个举动,表示自己已经明白了事情的脉络。现在你没了芯片的束缚,但还不是要受制于你身边的人。” 贾德眉心一跳,暗叫不一声不好,“范仁,别听他胡说,他是在离间我们,快杀了他。” “你要的是自由,何必受制于其他人。心无旁贷,了无牵挂,这些你都做到了吗?你不过是后脚从泥沼里抽出,前脚又踏进了深渊。”秦疏桐接茬,一听唐书字里行间的用词就知道是她的浅浅在帮助她,索性加了把油企图让他思想内部起哄,“你还会因为他的命令继续杀|人,继续为他们的组织效力。” 唐书依照纪浅的指令慢慢向范仁接近,“不要让他们把你好不容易塑造的英雄形象给毁了,我们警方都知道你帮我们铲奸除恶,立了大功,是我们的民族英雄。” 范仁左脸颊抽搐两下,眼前的人依然是模糊一片,他看不清对方的面容更看不见对方的表情,但是他刚刚雀跃的那一瞬,确实让他们钻了大空子,好不容易逮到范仁警戒薄弱的时刻,纪浅和秦疏桐一唱一和搅乱了范仁的判断力,“你……能够理解我?” “范仁,我才是你的同伴,你不要被他们的话蛊惑了,他是他们派来给你拆芯片的人,所以他跟他们那边的人才是同伙。”贾德伸手去抢范仁的抢,试图自己一枪崩了面前搅他好事的二人。 画面突然变得诡异起来,范仁的左手突然抓紧自己的右手,两手为争一个手|枪拼得你死我活,黑黢黢的枪口在秦疏桐和唐书之间来回穿梭,“唐书,趴下!”耳机里传来萧子懿清冷的嗓音。 许是和萧子懿搭档久了培养起来的默契,唐书还没能缓过神身体就已经做出了举措。说时迟那时快,几乎同一时间有三颗子弹一起出膛,范仁手上的枪应声而落。 那三枪,一枪打在了范仁握着手|枪的手掌上,是杨磊障碍受限为救唐书射出的,一枪打在了唐书的脚边,是范仁受伤时偏移的子弹,另外一枪不偏不倚正中范仁的脑门,当场毙命。 萧子懿收了枪,从通风口爬出,整个衬衫已被汗水打湿,额前的碎发紧紧得贴在她的脸上。目光亦如当初他开枪杀了自己同伴一样决绝,范仁……我能开枪阻你一次,就能开枪要了你的命。在军中,无论你我是何关系,只要会扩大不必要的伤亡,一律杀无赦。 当初保你的一枪,竟会被你记恨于心……到底是我太残忍,还是军令无情? 第三十七章 梦(1) 夜已深,深得沉重。 清冷的月光透过窗户洒进屋内,床上蜷缩着一抹瑟瑟发抖的身躯,她的脸色看起来很憔悴,泛白的唇瓣紧紧的抿着,时不时发出嗯啊两声低沉的痛吟。 “子懿……求你,杀了我吧……”似乎是看出自己命不久矣,他低声哀求着,若不是萧子懿一直看着他的唇形,可能后面微弱的气音根本没法准确地传达出他的意愿。 他竟然主动求死…… 她僵直了身体,空气里满是浓郁的血腥味,她知道,对于躺在这里的所有人来说,是他们的地狱,是他们一辈子的魔怔,眼睁睁的看着同类相残,自己的肉被撕裂,进入到另一个人的嘴里,咽下,视觉的冲击,咀嚼的声音,对精神是何其强烈的打击。 这个与自己征战的同伴倒下了,倒在自己的面前,他们一个个情同手足,如今却沦落到要自己亲手血刃送他一程的地步。 萧子懿被他露在外面清晰可见的内脏灼红了双眼,即使内心动荡如斯却面不改色的拿出□□,上膛,对着战友的心脏补上了致命的一枪。她知道,她是在为他解脱。因为就算现在送他去医院抢救,成功的几率也微乎其微,内脏……被吃的太多了……即便他福大命大活了下来,又能如何?拖着这副残缺的身躯,一面与病痛抗争,一面日日夜夜饱受梦魇折磨,一面还要劝慰以泪洗面的家人,那和死了有什么区别。 没有什么比这样活着还要痛苦的事情,更别说,他们是国家训练出来的战士。 这是萧子懿为他挽回的最后一点尊严。 耳边传来刺耳的惶恐的尖叫声,她抬起手射击,阻止了他扰乱局面的逃离后微微叹了口气。她拜在洛思门下学习的枪技,竟被她用在对待同伴身上,不知是讽刺还是欣慰。 又上膛一颗子弹,她正准备去察看另外一个倒在血泊中的人,却不料已经有人先快她一步。仿佛他们都觉得她已经疯了,因为倏忽职守开始滥杀无辜,当有怀着善心的人一边喊来医护人员一边去察看伤情时,萧子懿暗道一声,不好! 等她要出声去提醒的时,已经为时已晚。那躺在血泊中的人突然跃起,满是鲜红的双手握住了他的肩膀,头朝他的脖子探了过去,只是一瞬间,肉撕裂的声音和惨叫声此起彼伏。 似乎所有人对这一突然的变故有些猝不及防,纷纷下意识地将黑黢黢的枪口对准了在地上撕缠的两人,萧子懿眉心一跳,发声命令:“不许开枪!” 可话音刚落,一颗子弹直挺挺地射进了被咬去脖肉的军人身上,他闷哼一声,再也没了动静。 而在他身下的食人狂,似乎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挡箭牌,只见那满脸沾满了鲜血的食人狂露出一双瞠大的双瞳,从那歪斜着脑袋的军人耳边扫视四周,发出桀桀桀的阴森笑声,令人不寒而栗。 a市一处偏僻的荒郊外有堵高耸的城墙,里里外外都有重兵把守,警哨站在哨塔上坚守岗位,一刻都不曾松懈。这里是国家纪律最严的监狱之一,里面关押的都是十恶不赦的犯人,被外界堪称有去无回的大牢。 此刻,在最底层的走廊尽头,坐着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翩然女子,无论是她的样貌、打扮还是气质,都显得与这个冰冷的牢笼格格不入。 她的面前是由加固过的防弹玻璃做成的笼门,和其他囚犯所关着的铁笼迥然不同,就连去触摸笼外空气的资格都没有。囚犯穿着单薄的囚服背对着女子坐着,背影显得如此萧条却压根挑不起她一丁点儿的怜悯。 “她的眼睛是我见过最干净最纯洁也是最执着的。”囚犯冷不丁的用他机哑的嗓音说道,“到今天我都觉得她应该庆幸,是她的眼神救了她。不然,她会跟那屋子里其他军人一样,死在我的嘴下,然后完完全全的融入我,和我合二为一。” “看来你食量挺大的。”女子的面容一如既往的波澜不惊,似乎是在跟他在唠家常,“我可不信你没对她动过一点点食欲。” 她只见穿着囚服的人浑身开始抖动,幅度越来越大,整层楼都开始回荡着他渗人的笑声,桀桀桀的,十分诡异。直到他笑够了,才开口说:“你也对她感兴趣啊。” 女子没有说话,淡漠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 “我跟她做了一笔交易。”他从床上下来,笔直地站在墙边,抚摸冰冷的墙壁,“这个监狱,我是自愿进来的。” 兀的,他张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空气,沉重又怪异的喘息声一丝丝地钻入她的耳缝,“她和我一起生活的那段日子,简直让我如痴如梦,那血液的馨香……” 他转过头,目光直直地盯着坐在走廊上的女子,意味深长的一笑,“你是不是跟我一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对她进行解剖,是不是迫切的想要知道她后来经历了什么?” 谁知她面露无趣地起身,关上本子,落落大方地随他打量,轻飘飘地回了一句,“探监时间到了。” 随着哒哒哒的高跟鞋声远去,最底层的监狱又回归到了原始的死寂,仿佛是一座活死墓,没有一点生气。 床上的萧子懿陡然惊醒,发丝被汗水浸润,紧紧的贴在额头和脸颊上,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呆滞的眼神空洞万分,就像失去了灵魂的空壳,茫然又脆弱。 过了好半晌,她下了床,一边褪去湿漉的睡衣一边往浴室走,当温热的水从头淋了下来,她才渐渐缓过神。从军队退出来起,她就时不时地会梦到那晚的场景,这些年好不容易没那么频繁,直到遇到了范仁,这挥之不去的梦魇再度缠上了她。萧子懿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从那样的恐惧中惊醒,每每只觉得醒来之后的自己,比做梦时还要来的可悲。 她随手拿了件挂在墙上的浴袍披上,走到镜子跟前,望着这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只觉肩膀热得发烫。露出左边的肩头,萧子懿凝眸,看见的只有光洁完好的肌肤,她揉着肩膀,从浴室里退了出去。 刚出门,结果发现床上悄无声息的坐着一个人,把她吓了一跳,“你怎么进来的?” “萧警官把钥匙放在门口地毯底下还让我知道,不就是在无声的邀请我来吗?”纪浅把脚伸到月光底下荡阿荡,笑的好不欢乐,“你眼力可真好,不开灯都能知道是我。” “这么晚过来找我,有什么事吗?”萧子懿无视了她的话,掀开被子钻了进去。 “还不是你害的。”说着,纪浅毫不避讳地褪下自己的外衣,只着寸缕抱着背对着自己的萧子懿躺下,闷声道,“我担心你,睡不着,所以就来了。” 末了,她感叹了一句,“你真暖和。” 可能是经过何毕的事件之后,萧子懿对纪浅身体上的接触并没有多大排斥,在孤岛上的时候,她们就是同处一室,如今纪浅躺在她身边,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搭在腰上的胳膊,让她身子略微僵了僵。 这个女人……就不懂矜持为何物么……虽说都是女子,倒也不至于脱的这么干净吧…… “子懿。” “嗯?” “你为什么选择当了警|察呢?” 沉默了半晌,萧子懿回荡起儿时的画面,她的目光落在师姐身上,信誓旦旦地说要用自己的双手给百姓创造一个安定的生活环境,用自己的双手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结果从警校毕业这么多年…… 她想保护梁洁,梁洁死在了她面前,连同赔上了她哥哥的命;她想保护战友,却亲手开枪了结了他的性命;她想保护洛思,然而洛思似乎比她还要强大,根本不需要她来守护了。 她从军,心中的信念还是儿时的那番话吗? 不是的。 她清楚,在和洛思疏远后,她身为警|察的信念已经变了。麻木了,单一了,只是想尽责任,想要破案。她喜欢沉浸在办案的忙碌当中,喜欢去一点点寻求线索,喜欢和疑犯斗智斗勇,喜欢那些她从未接触过的事物…… 萧子懿挠着发烫的肩头,把问题推了回去,“你呢,为什么做心理医生。” 纪浅直言不讳,说:“因为好奇。我想看看别人的人生是什么样的。” 好奇吗?倒是和她有异曲同工之处。萧子懿笑笑,阖上了眼睛,没半晌,便传来轻微的呼声。纪浅紧了紧搭在她腰上的臂膀,心里暗自调笑,这傻人,是真的累到了。 同样失眠的,还有已经升职的洛思。明明新官上任又添伟绩,旁人都羡慕她的才敢与好运的同时,难道她不应该也是沉浸在喜悦之中吗? 然而,她却满目愁容,手握档案陷入久久的沉思,萧子懿从军失踪了一个多月,这一个多月的空白找不到任何信息,最后写的便是她自己出现在某乡的公安局门口才与军方取得联系,经上级安排调入a市重案组。 为什么会选择从军,为什么会突然消失,消失的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没有任何原因空降到重案组?子懿,你到底瞒了我多少事情? 第三十八章 梦(2) 萧子懿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都怪那个没有一点矜持的女人……因为此刻她正赤身裸|体地走在警局的走廊上,即便走廊上空荡荡,可四周传来的谈话声和电话铃声快让她无地自容,她捂着自己的关键部位,茫然地走了好久好久…… 直到——直到闹钟把她吵醒。 “醒了。” 入眼,萧子懿边看见床脚有个女子的背影,等她再细看便恨不得重新回到令人羞耻的梦当中去。 因为纪浅就只穿了萧子懿的白衬衫,撇过头笑吟吟地看了她一眼,身下那修长白皙的大腿一览无遗。她落落大方地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不管重新缩回被子里的人,说:“我们俩身形差不多,萧警官不会吝啬到一套衣服都不借我穿吧。” 打开衣柜,里面全是清一色的白衬衫和制服,真不该说萧子懿是懒到连衣服都不想挑选,还是口味专一…… 纪浅穿戴整齐拍拍床,让她赶快起来,自己拐去了厨房简单地做一份早餐,把萧子懿弄得产生了一种错觉,似乎这个家的主人是纪浅而不是她一般…… “看你脸色这么差,又没睡好啊。”纪浅把煎蛋和面包放到萧子懿跟前,倒了一杯牛奶给她,支支下巴,“做梦了?你别这样看着我啊,难不成是因为梦见了我?” 萧子懿面露尴尬,却又不好发作,只悻悻道:“你是没梦到,但梦里那个我绝对不是我。” “哈哈——”纪浅笑着倒在萧子懿身上,软软地趴在她的肩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萧警官,你要正视自己。” “可能近墨者黑,”她垂下眼眸,淡淡的啃了一口面包,似乎是想起梦中自己的狼狈模样微微扬起嘴角,“如果换成是你赤身满大街跑,就说得通了。” “我可以当你这话是在夸我吗?” 萧子懿笑笑,没有回答。纪浅自顾自地说:“那我今天就当一回神婆,给萧警官算一卦如何?” “我不信这些毫无根据的东西。” “你怕了?”纪浅激她,依旧乐呵呵的在她肩膀上蹭蹭,“我说我的,信不信——由你咯。我看呀,你有心事,在你心中有弱点和隐藏的事情。而且这些事情在你看来不可告人,害怕被人识破。” 萧子懿停下咀嚼,又一如平常地继续进餐,“何以见得呢?你别跟我说就因为我跟你讲我做了什么梦你就能猜出来。” “原来萧警官挺聪明的,梦其实就相当于我们心理的真实写照,它连接着意识和潜意识的桥梁。”纪浅耐着性子和她解释,根本不介意为她上一次在外界需要昂贵的学费才能上的课堂,“裸|露意味着没有保护,容易受伤,透明。你为此感到苦恼、丢脸,不然你也不会说梦里的那个你绝对不会是你,因为你现实里绝不会做出那种出格的事情。你在害怕,所以你急需衣服遮体,而衣物是隐藏、隐蔽的一种隐喻。穿上衣服,你可以隐藏你的身份,或者装扮成他人,但不穿衣服,一切就会裸|露在外让人观瞻,你便没有任何防卫。” “说得头头是道,”萧子懿站起身,把饭桌整理了一下回了房间把放在枕头下的配枪扣在腰上,将床熟练地折了起来,“你以后要是不想做医生了,出去做神棍也不是不行,起码唬人的能力一流。” 口是心非。 纪浅暗自腹诽,倚靠在墙边不甘示弱,“即使萧警官办案能力超群,但你也不能质疑我的专业水平。像你喜欢睡折叠床的人,每当把床折成椅子的形状时,你所关心的就只剩下事业,把自己的感情和床垫一块儿隐藏起来。闷骚……” 好在纪浅最后两个字说得极轻,要不然萧子懿指不定又要别扭得不想跟她再讲话。 可就算如此,她也没有要回纪浅一个字的想法。她的心中警铃大响,似乎感觉到面前这个看似柔柔弱弱的女子并不如表面一般,有一种时时刻刻都能将人看透的能力。这让萧子懿很不舒服,她不喜欢被别人看透太多,这会让她十分不安全,下意识地和纪浅保持了距离。 拿好东西,萧子懿率先走出大门,却怔怔的愣在了门口。纪浅穿好鞋子在她身后等了会儿也不见她出去,一面把她开了一半的门全部打开一面疑惑道:“站着干嘛,怎么了?” 待到她看清眼前的一切,也不再言语,门口三个姿色各异的女子面面相觑,竟无言。 最后还是萧子懿淡然地打破这片尴尬,“师姐,早啊。” “嗯,看你昨天流了那么多汗,担心你感冒,所以来看看,顺便一起去局里。”洛思看着面前一起从同一个房子里出来的两人,脸色自然没萧子懿镇定,心底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只好强颜欢笑,“没想到这么巧,纪医生也来了。” 萧子懿很自然地解释:“嗯,她昨晚来的。” 说者无心,可听者有意。只不过一个再寻常不过的解释,落入其他两个各怀心思的女子耳中却变了滋味。纪浅抿嘴笑笑,低下脑袋,好一副内敛娇羞的模样。 洛思牵起萧子懿的手,眼神中的关切再浓郁不过,“是不是还有哪儿不舒服,要不要给你放一天假?” “不用师姐。”赶忙拒绝她的好意,萧子懿揽着纪浅的腰肢一起出门,再回头把大门锁上,“别耽搁上班时间了,我们走吧。” 洛思仿若不知道萧子懿对纪浅的关照,领着她们到自己的车前,说:“那我们先送纪小姐去上班,然后去吃点早餐再回局里。” “我……”已经吃过了,可话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萧子懿觉察到洛思眼底的疲惫,料到她必然是没有吃饭直接来了这边,改口道,“好,听师姐的。” 最近的a市似乎不大太平,昨天刚结完范仁的案子,当夜重案组又因入室行窃杀人案再次出动,拘捕了两名犯罪嫌疑人。可到了定罪审理的时候却出现了他们最头疼的问题,因为这两名犯罪嫌疑人是双胞胎兄弟,调回来的监控器的画面里,仿佛是完完全全□□的人一般,一模一样的服饰、发型与样貌,根本无法分清谁是谁。 从监控画面来看,他们二人是在深夜十分有预谋的进行了行窃,盗取了该家中名贵的珍宝与钱财,由于被突然起来想喝水的房主发现,其中一方起了杀心,将随身携带来的匕首捅入受害者的心房,另一方虽有制止可因为力量上的悬殊,以致当场死亡。 若是排开双胞胎这点,这件案子再简单不过。双方皆属盗窃罪,导致被害人死亡、精神失常或者其他严重后果的会被判基准刑为有期徒刑十二年,去制止的嫌疑犯会比他判得轻些。 可如今……且先抛开警方这边没有确凿的证据断定谁罪责轻谁罪责重不说,俩被逮捕的犯人同时供认人是他自己杀的,这……能不令人头疼吗? “要我是那法官,直接判他们俩都有罪不就好了!”陈建辉被案件气得吹胡子瞪眼,嘴里咬着肉条泄恨,人已经抓到了,结果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刑判不下去跟没抓到有什么用?照这样下去两人都不需要蹲大牢都是有可能的! “这话也就在我们面前说这一次就算了,可别出去乱说,要不然小心有你好果子吃。”杨磊冷不丁地提醒他,幸亏组长办公室已经搬出去,要是被她听了去,他说不定又被单独教育一通。 他刚想到洛思,洛思就从门外走了进来,扫视了一圈下令:“准备下,出队,去死者家搜集线索。” “是!” 洛思目光淡漠,似乎是发现少了一个身影,挑起眉梢,“子懿呢?” “额……”其他人面面相觑,似乎都不知道她去了哪。 “算了,唐书你联系她归队,我们先去。” 整队人抵达事发地,出门迎接的人看他们亮出警证愣在原地,疑惑地开口:“你们警方不是刚走吗,怎么又来了?” “刚走?” “对啊,一个女的自称萧警官,她前脚刚走你们后脚就来了。”开门的妇人一边引领他们进门一边解释。 洛思了然,安抚道:“嗯,她是我们同僚,先一步来勘察情况。” 末了她低声问唐书:“怎么样,手机还是关机?” “嗯。”打从组长让他去找萧子懿起,她的电话一直出于关机状态。 “没事,不用管她了。” 她啊,向来都独来独往惯了,除了特殊时候,哪次的行动有听从过自己的指挥的。 洛思满目宠溺地摇摇头,有时候其他人都不禁诧异,她对萧子懿的放纵几乎到令人咋舌的地步,就算心底有不满,可偏生萧子懿次次都在关键时刻给案子提供新的线索,让一干人又爱又恨。 此时此刻,被众人惦念的萧子懿正在“探监”,她在四面玻璃窗外盯着与律师交谈的嫌疑犯,思绪不断,脑海里闪过一个又一个问题,这些到底是为什么? 第三十九章 梦(3) 咚咚咚的三声敲门声,在偌大的走道里显得格外沉闷,里面好半晌才传出沉稳又清润的嗓音:“进来吧。” “司令。”萧子懿关上门,脊背挺直,规规矩矩地行了军礼,目不斜视地站在门边等候办公桌后的女人发话。 “时间过的真快,检查的时间又到了。”她面对萧子懿时随和的神情根本看不出她是一个在枪林弹雨中身经百战的司令,倒像是个对待自己晚辈的亲人一般。 “是的,司令。” 纵然那人的面容再怎么亲和,萧子懿也忘不了她们之间的身份悬殊,一板一眼的像个老古董一样,行完军礼依旧挺着无懈可击的军姿,稳如泰山。 “脱衣服吧。”她下令道,继而用电话拨了个内线喊了人,这才走到萧子懿身后,目光落在她光洁的背上,伸手点了下她的左肩,“还疼吗?” 萧子懿身子一僵,又很快将其他的情绪压了下去,“不会了。” “听说,你见到以前的人了?”司令悠悠地发话,目光一凌,举步突进,一手压着她的肩膀一手扣住她的手腕,顷刻间便将萧子懿制服在沙发上,按在她肩头的手猛得发力,身下人沉闷的痛吟随之响起,掌心下的肌肤滚烫得让她皱起眉头,“小丫头,你又想糊弄我,以为我老糊涂了是不是。” 萧子懿抓着沙发的五指泛白,额头的青筋都凸了出来,却也不敢大声哀叫亦或是求饶,只是倔强地隐忍,断断续续地回答道:“司令,我……没有……嗯……” “没有?你现在真的越来越没规矩了!”司令面容陡然严肃起来,震怒道,“以前在我手底下就违抗军令私自放走重型要犯,最后要不是你戴罪立功,你觉得还有机会穿着军装站在我面前吗?!我以为你回到a市会意识到自己有什么问题,结果反而变本加厉,你说说你现在视你的团队为何,你有把他们当作是你最亲密的人来对待嘛?你到底有没有记得我是你的谁,萧子懿!” “师傅……” “我没有你这样的徒弟!” 司令松开钳制的手,忿然甩身坐到萧子懿对面的沙发上,脸色极为难看,似乎真的是被气的不轻。 萧子懿心下一沉,暗暗道,女人翻脸果然比翻书还快。可意识到确实是自己有错再先,她低声下气地道歉:“师傅,我只是觉得他们没必要知道我以前的事情,就像我从不过问他们的过往一样。至于出任务的时候,我承认我是故意一个人擅自离队,我习惯了如此,但不代表可以被质疑我的专业度和能力,我觉得这种方式是最适合我去破案的模式。” “荒谬!”司令一掌拍在茶几上,震得上面的茶杯叮铃哐啷的摇晃,更震得萧子懿低下了头受训,“如果这些是可以一个人完成的,要什么分工合作,要什么team,要什么团队精神!我们是吃饱了没事做才培养那么多精英当闲散之人吗?” “我只是……习惯了……” 即便萧子懿嘀咕得再小声还是落入了司令的耳中,不待她发作,大门就被人从外推开,与此同时响起一道揶揄的声音,“我说是谁呢,大老远的就听到有人在发火,做你的徒弟还真是可怜,时不时要承受你的更年期。” 来人眼神轻佻,目光放肆地在褪去上衣的萧子懿身上来回打量,“啧啧啧,跟上次来相比,又精壮了一点啊。” “安宁,我请你来是给她检查身体,可不是要你来耍嘴皮子的。” 穿着白大褂的人正是叫安宁,她示意了下最里边儿的门,让萧子懿进去,遂又对沙发上庄严无比的女子说:“元凌青,她好歹也只是个女孩子,我站这么远都看得到那手印,你就不能下手轻点儿?懂不懂什么叫怜香惜玉。” “安医生如此通透,那不如代我管教徒儿?”元司令抬眸,眼底的不悦与厌烦清晰可见,下一秒就起身回了桌前,不再理会一袭白衣的女子。 安宁自讨没趣地耸肩,一边往里间里走,一边取下脖子上挂着的听诊器,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这气是该叹给自己听,还是给另外个人听。 萧子懿在各种仪器面前做了检查,等她出来的时候元凌青已经不在办公室,她向安宁道了别,直到出了巍峨屹立的大楼才松了一口气,摸出手机开了机。 手里上的提示不用看也知道是谁,萧子懿心里清楚,她今天出来例行检查不会给重案组造成什么问题,所以也不在乎有多少来电和短信,一切等她归队了再说明也一样,又何苦总寄予在一个手机上来传达? 到了局里,她先回办公室露了个脸,再去洛思的办公室报道。其实有洛思对她的放纵,与其说是报道倒不如说是打个招呼让对方安心,萧子懿简单地讲述了下今天在外观察到的事情,直奔主题,“学姐,我总觉得这个案子不像表面上看上去那么简单。” “那你的意思是继续跟了?”洛思十指交叠放在膝盖上,向后仰躺,皮质靠椅发出几声摩擦声,“子懿,你要明白一点,我们重案组不单单只有那一个案子要去破。这个案子到目前为止我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搜查线索,然而依旧毫无进展,最终的判决是交由法院来审理而不是我们,你懂吗?你这样很容易让我们整个团队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说完,洛思一瞬间就觉察到对方消沉的意志,立马安抚,“子懿,还是说你找到了突破口?” “没有。” “那你怎么确信这个案子不如表面上这般简单?” “感觉。” “……” 洛思头疼地捂着太阳穴,无奈地叹息,“难不成你让我跟我的上级报告,我一直抓着这个案子不放的原因是我的第六感告诉我,我要继续查下去?”子懿,并非我不愿意满足你,只是所处的位置不能让我如此,所有部分都有规可循,没有谁会像自己一般任由你耍着性子来的…… 萧子懿垂下眼眸,低低一笑,似乎被反驳回来后根本不以为意,“我明白了,那师姐我先回办公室了。” “去吧。” 司令的办公室里,安宁一手端着咖啡,一手举着报告,悠然自得地靠在会客的沙发上,“数据都很正常,你明知道问题不是出在身子上,又何必隔一段时间就要她来检查呢?” “你知道我要检查的不是她的身体。”元司令把一张范仁被击毙的照片推到她面前,“子懿的想法和正常人有些出入,又发生过那件事情,我是担心她走错路。” “就像她的肩膀发烫是心病一样,我们旁人是帮不了的。”安宁把报告数据放到桌上,抿了口咖啡,摇摇头,“如果你怕她变成嗜血的怪物,干嘛还把她调去重案组,按理说不让她接触这类工作不是更好。说到底还是你自私吧,看中她的资质不舍得丢了。” 元司令捏住衣袖上的纽扣,低沉道:“你知道的,她留在我身边我才放心。” “你这样跟监视她有什么区别,是不是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你要亲手杀了她?” 元司令定定地看着安宁,只是说了句:“你清楚我会怎么做。” 安宁垂下眼眸,眼前的这个女人还是一如既往的冷酷无情,她明明清楚对方是了结了多少生命才坐到如今的位置上,如果说元凌青满手鲜血,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呢?只不过意义不一样罢了。 “看来还是要找个人时时刻刻地待在她身边的好,免得以后出什么岔子。”元司令徒留下一句话就出门着手办去了,安宁一愣,轻啐一声,这女人还真是下了个大手笔啊。 而另外边殊不知自己即将被掌控的萧子懿,下班后又溜到了死者家院子里,七拐八绕到了一地偏僻处,脚下的泥土很新,两兄弟就是从这攀爬进的屋子进行行窃。 戴上手套鞋套,萧子懿拍了拍粗壮的下水道管,手脚并用向上爬去。 死者家的别墅分三层,一楼会客厅,二楼是他们的子女卧室、客房以及修建的娱乐区,三楼是主卧、书房以及保险柜存放的地方。为什么他们会直奔三楼?按理说,一楼陈列的古董名画就足够他们盗窃了,为什么非选中需要攀爬的三楼?是巧合还是计划? 即便说是巧合,可萧子懿还是觉得奇怪,偷完东西撞见主人,明知道逃跑已经很困难,为什么还要杀人?没有哪个傻子去偷东西还笨到分不清偷窃罪和杀人罪孰轻孰重吧。 真的如他们所说是受了惊吓,冲动下杀了人? 爬到二楼,萧子懿抓着窗台的墙沿突然感觉腰际震动,她错愕得四处张望,半晌头顶上传来悦耳的吟吟笑声,“萧警官,我从来都不知道你爬墙的能力也不赖啊。” 抬头,一张明媚妖娆的笑脸占据了她所有的视线,两人相触,如此之近的距离惊得萧子懿跃上水管,一路滑了下去。再抬头时,窗口哪还有纪浅的踪影,难道白天还能撞鬼不成?直到腰上的感应器再次震动,萧子懿嘴角抽搐,这个纪医生……是不是算得上阴魂不散? 第四十章 梦(4) “你怎么在这?” 纪浅一听,不着痕迹地乐了,这么防着她,算不算是在萧子懿心里有点位置了?她乖巧地站在警戒线外,如实回答:“我笔试、面试都通过了,然后人家让我来找你报道。”虽然文书上是让她明天去报道,但是现在已经到下班时间,不算是提早来报道了吧。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通过了找我干嘛。”萧子懿走到纪浅身边,脱掉手套鞋套装进包里,寻了一处柔软的草坪席地而坐,望着被晚霞浸染得通红的天空,眼睛眯了起来。 纪浅学着她的模样坐在她身侧,“我被分到你的组里了,搭档重新组队,分配下来的是我跟你。” “你疯了。”萧子懿口气很平淡,似乎听起来跟事不关己一样,“你的体能不适合在这里工作,好端端的办公室不坐来重案组,寻刺激?” 纪浅绕到她身前,半跪着俯身,眼神不再戏谑,反而真挚得有些令萧子懿不敢直视,她清润得如泉水般的嗓音,娓娓流开,“我若说,我是为了你呢?” 萧子懿从眯起的眼缝中打量起俯在上方的纪浅,一个女人对她说如此是为了她,要萧子懿如何去理解这句话的含义呢?若是当了真,岂不是如曾经听到洛思在书房跟她妈妈说的那句“可我从没把她当妹妹”一样滑稽。更何况,她自己所处何境,无论也不可能把纪浅拉到这个水深火热的环境当中,只觉得纪浅是一时兴起罢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到了她身后的树丛中,“纪医生能说会道,我这种空有蛮力的粗人自然是说不过你。” 目光一凌,萧子懿伸手示意纪浅等等再说,手脚麻利地穿戴好新的手套翻身进入警戒线区内,拨开树丛钻了进去。她双手在泥土里轻轻拍打,感受掌心传来的触感,在一处硬土中拍出了较软的泥土。不断的拍打,泥土在她的掌下渐渐呈现出参差不齐的痕迹,看上去像是被踩踏过无数次的样子,再看泥土上方的树丛,有两处不明显的空缝,让一个成年人的脚踏入应该不成问题。 折回从包里拿了相机出来,萧子懿又钻了进去,对着刚才的地方拍照取证。 “怎么了?”纪浅依旧远远地站着,瞧萧子懿的模样,看样子是看出了些什么。 “纪医生既然被分去跟我一组就要去适应我的作风,我查案没有所谓的上下班时间,有时候露宿街头都是常识,你要后悔还来得及。”萧子懿给纪浅最一后一次机会,想让她知难而退。可纪浅哪会是她三言两语能左右的人,摇摇头背上萧子懿的背包笑眯了眼,“一切听从组织调遣,长官。” 萧子懿收回审视的视线,和死者家属打了招呼后,拉住她的手就往外走,“纪医生看人比我厉害,跟我去加班吧。” “萧警官夸我,是我的荣幸。” 萧子懿和纪浅在办公室查了一晚上的资料,据悉犯案的两人哥哥叫大牛,弟弟则是二牛,双亲双亡两人自小相依为命。正所谓长兄如父,哥哥为了弟弟的学费辍学打工,目前在电子厂当个修理工,是个非常典型的贫苦家庭。 好在二牛不负众望,是个物理化学的高材生,被收入了专门的研究室里工作,有了不错的薪资待遇,这才让两人的生活慢慢地好起来,不用再过以前有一顿没一顿的日子。 从两人娴熟的作案手法来看,实属惯犯。他们的口供坦白道以前为了生计做了许多偷鸡摸狗之事,为了满足心底无尽的欲|望没有收手,反而愈发得猖狂,所以直至当下他们的生活本可以因弟弟的工作而改善收手,却还是经不住诱惑与习惯继续行这苟且之事。 纪浅把监控视频定格在嫌疑人动手杀人的画面上,询问道:“你是觉得这俩兄弟有问题?” “嗯,不过也都只是猜想。”萧子懿在白板上画了个别墅的分布图,指着最容易行窃的一楼,“小偷都是因为贪财才行窃,为什么放着安全系数第一的大厅不偷,非要花大把的力气去爬上最上层?假设他们有了解过这家的人底细,一楼已经没法满足他们的贪欲所以盯上了三楼更庞大的财产,那么——” 她在别墅外画上了她下午爬过的水管,笔在三楼书房位置停下,“偷东西被发现,家里的人都因为死者大声斥问惊醒赶过来,两疑犯有很大的几率是没法逃脱的,但是为什么要杀人?谋杀和偷窃定罪根本不是能相提并论。” “可能是事情败露,受到了刺激,到嘴的肥肉飞了,一气之下把愤怒发泄在了死者身上?” “他们的分析也是如此。”萧子懿搬了椅子坐在她身边,把拍到的照片导入电脑,“直到下午之前,我也相信这种可能性很大。” 指着土壤上被多次踩踏的痕迹,萧子懿敛眉,“一个偷窃罢了,需要这么多次的演练?我现在越发的肯定我的猜想,这不是一个简单的偷窃案,而是蓄意谋杀,行窃是幌子。” “但是据我了解,上头似乎不大乐意你们继续在这个案子上耗费时间,案子马上要转到其他组去了,你打算怎么办?” “我需要你演一场戏去给两个犯人做一个全面的剖析。” …… 隔日,纪浅穿着一身端庄的制服,捧了文件夹跟在律师身边,进到探监的房间里站在律师身后。 “纪浅,你要小心,二牛的双商都很高,如果这真的是如我想的那般是预谋犯案,那么他的警惕性是最强的,千万不要再他面前露出马脚,不然我们没法得到他真实的分析报告。” 萧子懿的千叮万嘱犹在耳畔,纪浅清楚,想要一个人对自己放松警惕,最好的办法就是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在见面时律师只是简单的跟他做了介绍说是助理之外,就径直讲了下一次开庭要讲的重点。 “二牛,我希望你能看着我的眼睛认认真真的回答我,你跟我说的话没有一句假话,这样我才可以旁无责带地为你辩护。”律师打开了笔记本时,用笔背点了点本子,郑重其事道。 二牛挺直腰板,摸了下唇瓣,望着他的眼睛说:“我百分百的信任你,你也要相信我,我已经把我所有知道的你想知道的通通告诉你了。” 纪浅不着痕迹的收起观察的视线,心里暗道,这次萧子懿怕是猜中了。当一个人无意识地去摸自己的嘴巴,证明这个二牛果然有事隐瞒。可是……萧子懿不是说策划者是二牛,按理来说他不应该会犯这种容易被人识破的错误,莫不成是个试探的陷阱? 待到从对两个犯人的探监室出来,纪浅就被萧子懿单独拉到一边,“怎么样?” “从目前的分析上来看,大牛还是始终都坚持所有的事情都是他指使,让法官对他弟弟从轻发落。像他这种童年充满了斗争的人,弱肉强食、哟偶生猎头就是他的世界观,他会为他能够保护弱小者而感到骄傲,而目前哪个弱小者无疑就是他的弟弟。他有非常典型的反社会人格障碍。” 纪浅帮她戴上隐形耳机,让她进去再见二牛一次。萧子懿不解,“为什么是叫二牛?有反社会人格障碍的不是大牛嘛?” “信我就听我的。” 既然纪浅如此说了,她还能再说什么,跟人登记完便在房间里等被传唤的二牛。 “反社会人格障碍说的通俗点就是保护着的极端形态,它的两大特点就是冷酷无情和不能控制的冲动。” 听到耳机里传来纪浅的解释,萧子懿低下嗓音,“那你的意思是,动手的人是大牛了?光有这些测评根本不足以让法官相信动手杀人的是大牛。” “所以我们需要进一步的取得能作为证据的证据。”纪浅绕到玻璃门后,她清楚这面双面镜不会让里面的人发现她在附近观察,所以特地绕到萧子懿身后,目光直直的落在她对面的空座上,“患反社会人格障碍的人完全缺乏良知以及同情心,仅仅是自私地拿走他们想要的东西,不会感到一丁点的内疚或者悔恨。” “他们想要的不就是钱财,为什么会盯上人命?而且他们在其他人面前表现出已经在忏悔的模样了。难道……除非?” 听到萧子懿的惊呼,纪浅默契地接下她的话:“对,他们的目标就是人命!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演戏罢了。” 萧子懿张张嘴,正想说什么却因二牛的到来噎了回去,嘴里复述耳机里听到的话,“看你面色这么差,在这里待得不好?” “萧警官……”二牛似乎有些吃惊,不明白为什么亲手把自己抓进来的警|察要来见自己,“是什么风把你吹到我这里来了。” “听说你们马上要二度开庭了,办了事顺路来看看。”萧子懿亦如一副开导者的姿态安慰他,“放宽心,法官不会随意乱判的,最后的结局会跟大家希望的差不多。” “那就要先谢萧警官吉言了。” “对了,你在这里睡得还好吧,别想太多,剩下的交给你的律师去做就好了。”萧子懿似乎有些感同身受,“我能明白压力太大有多难受,我最近都天天做梦,弄得我特别难受。” 二牛扬起嘴角,摇头,“还有事能烦到萧警官啊,我还以为你们除了出警的时候其他时间都很舒适呢。” “哪能啊。”顿了顿,萧子懿微不可察地咬咬牙,笑称,“我要是轻松还会梦到自己在局里头裸|奔被当猴看。” 说罢,萧子懿听到耳机里传来女子低低的浅笑声,让她心头的怒火更旺了一层。 纪浅……你这女人……别欺人太甚。 第四十一章 梦(5) “那说不定这真是个多梦的季节呢。”他轻轻一笑,垂下脑袋,似乎在回想,又作罢的摇摇头。 饶是如此还不了解纪浅用以何为就不是当了多年的刑警的萧子懿了,她可亲自见识过纪浅那邪乎的解梦能力,不用纪浅再吩咐径自开始套话,“看来我们是同病相怜,我可不信你的内容会比我的还令人无地自容。” “还真有雷同的。”二牛憨憨浅笑,让纪浅诧异的是,一个待开庭的囚犯竟会在亲手抓自己进牢的警|察面前作放松的姿态和她闲聊,靠在椅背上那惬意的姿态和下垂的肩膀根本看不出对萧子懿的防范,只听他继而道,“我梦到我小时候躺在爸妈的怀里,感受他们对的照顾和呵护,因为是在家里,他们建议我脱掉衣服。然而我突然感觉想小便,就自己去找厕所,但是找了好久都没找到,一直徘徊在夜幕中,导致我迷了路。在街头,我发现很多动物的死尸,然后把我吓醒了。” 闻言,纪浅眯了眯眼,对着耳机说了句:“随便和他聊一会儿就出来,我在车上等你。”便率先走了出去,倘若二牛的话不假,那么他梦所表达的含义很显而易见,这个案子肯定另有隐情。 他的父母,其实是她内心长期断绝联结的那一部分,需要他们的照顾和呵护。 父母要他脱下衣服,实则是卸下他的保护层,展示他真实的自己。梦到想要小便,可能是他的内心需要一片清晰安全的领地,好比如大多数哺乳动物靠小便标记领地范围一样。 而后的找厕所,象征着有需要找到自己的安全空间。一个可以表达自我和自身真实需要的地方,如果因为找不到厕所,则充分说明他在显示生活中很难找到合适的定位,总是出于一种被动和容易受伤的处境中,感到无处倾诉,且不被尊重。 “街头的死尸”意味着过去陈旧的事情仍在困扰着他,而“徘徊在夜幕中”,则说明他的很多困惑已然是处于他潜意识的秘密阴暗中。 当她把她的分析全数告知萧子懿,却遭萧子懿的调侃,“神棍就是神棍,说得我都快要全部信了。” 纪浅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倘若不信还跟她坐一起办案干嘛,她萧子懿就不能不那么口是心非么?不过想归想,纪浅可不会真的表达出来,不然面前这个稍有风吹草动就缩进龟壳的人又要对自己有戒备之心了,“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当然是查下去,”萧子懿说得义正言辞,可被问到从何处下手去查时,两手一摊,回答得理直气壮,“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你还这么理直气壮,还真以为想出了什么绝妙的对策呢…… 纪浅跟在萧子懿身边,等她们回了局里把车归还已是中午,被她拉着顺路一道吃了午饭。纪浅本是想去跟洛思报道,可自己都已经迟了,倒不如随了萧子懿去,跟洛思打照面还没跟萧子懿一起要来得有趣。她发现,萧子懿从探监回来身体便一直处于亢奋的姿态,眼底暗藏的狂热让她整个人显得干劲十足,似乎是真的对这个案子投入了。 可按理来说,这些当警|察的不应该是能早结案就早结案,能早甩锅就不背锅?为什么到了萧子懿这里就完全成了唱反调,煞有一副案子不破誓不罢休的样子。不难看出,萧子懿是真的对破案感兴趣,只是单纯的感兴趣,不为其他。 褪去以往平日里隐藏什么的她,纪浅知道,这才是萧子懿真实的自己,和她印象中的……很不同。 等纪浅从萧子懿这个地主剥削中逃出来的时候,她去找洛思报道,果不其然挨了一顿训,竟二话不说让她在下班之前呈交一份报告上去,不禁让纪浅怀疑,洛思是不是在公报私仇……不就是被发现跟萧子懿睡了一觉,至于嘛…… 可没等她从a区重案组的热情欢迎中抽出身,萧子懿就急匆匆得从外面跑了进来,当着洛思的面牵了她的手二话不说往外跑。 纪浅心底咯噔一声,完了,别说欢迎会摆不成,她的检讨书啊……感觉又要多一份了……她抿嘴一笑,返牵了回去,改为十指紧扣。倘若她这幅模样入了秦疏桐的眼,肯定会让对方诧异,纪浅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何时如此放纵一个人过……更别谈举止如此亲近。 “组长……这……”唐书有些疑惑,萧子懿不是向来都只拉着自己跟着她一起风风火火的么…… “组员有变动,以后你就和齐绍一组。”洛思收起心底涌出的烦躁感,公事公办,“以后不用再喊我组长了,组里是谁带头还需要上头去定夺,目前为止做好本职工作就行。我带完你们这个案子,人员职位调动就会分配下来。” “是!” 一行人站得笔直,不知道为什么,明明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场面,可好像洛思一升职就会和他们再也不会有曾经有过的亲近般,这大概就是一成不变的职场定律吧。官大一级压死人,更何况人家高了他们两级。 “我们去哪?” 似乎这句话快成了纪浅的口头禅,她和萧子懿在一起,说得最多的就是问去哪儿,而萧子懿往往只是神秘一笑,开自己的车不予以回答,就好比现在,萧子懿径自忽略了她的询问,说:“纪医生不是那种乖乖女类型,只去过学校、办公室、家吧?” 纪浅目光一凌,钻入耳朵的言语成了无比刺耳的话,“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嗯?”萧子懿反应不过来,只是匆匆向她座位倾了一边耳朵,目光依旧望着车前的路,“我们待会去的地方有点乱,你要跟好我,免得被说我带坏你。还有。谁跟你搭讪都不要理,我会帮你挡着,但是我需要你帮我接近一个人帮我套话。这个区的人对我太熟了,不方便我自己出面,不过我能向你保证我绝对会对你的安全负责。” 原来是这个意思。 纪浅深知自己是误会了她,也仅仅只是缓和了面色,低低应了一句没有再说话。是不是之前她在萧子懿面前表现得太过主动,所以才想到让自己去做这种近乎“色|诱”的事情? 不过纪浅万万没想到,她一路上想尽所有有关“色|诱”场面的电影片段后,她们抵达的地点不是她料想中的酒吧、夜店、红灯区之类的,结果是——贫民区。 她用下巴点点废弃的大楼,示意纪浅进去,嘱咐道:“问问死者以前的背景,以他的知名度里面会有知道他的人。” “想查他背景去翻档案室不是一样吗?” 萧子懿摇摇头,关了车门绕到纪浅身边,靠在她旁边,“有些东西,人——往往比那些纸上写得知道得更准确、更详细。去吧,你既然选择做这一行,就要学会去布自己的眼线,以你看人的能力应该用不着我了,我会在暗处保护你安全,不会妨碍你的。” 纪浅一愣,顺从地往里头去。她突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原来萧子懿所谓的乱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种人性上的乱,而是环境的乱。她是在教会自己如何在这个工作岗位上如何更好地去生存下去。那么,这算不算萧子懿柔情、善良的一面? 约莫过了一个小时,纪浅走到一块空旷无人的地方,唤了一声“子懿”,便见有个身影从角落里走了出来。她拍拍身上蹭到的灰,吸吸鼻子,“怎么样,问到了?” 纪浅转身投入她的怀中,娇柔的身躯软弱无骨地依偎在她怀中,萧子懿以为她是没有习惯跟这样的人打过交道在后怕,只是将她的身子拥紧了些,免得她腿软跌了去,到时候要背她去擦药苦的还是自己。约莫片刻,纪浅清润的嗓音在这个充斥着腐朽味的废墟里显得格外舒心,她凑向萧子懿的耳畔低喃道:“我若说,我是真的对你好奇了,该怎么办呢?” 萧子懿怔怔的望着前方,又迅速理好思绪,“我也对你很好奇。” “哦?” “我好奇你这次到底有没有打探到我想需要的关键信息。” 话音刚落,萧子懿就感觉自己脸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个巴掌,力道对于她来说倒更像是在被抚摸,她抿唇,“怎么,我脸上又有蚊子需要纪医生帮我打了?” “你知道就好。” 牵着萧子懿回到车里,纪浅将她打探到的讯息在脑中整理后告诉了萧子懿。 原来在十几年前,死者并不是a区的人,而是常驻c区开了工厂,日益壮大起来,在他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出了一次交通意外,整家人卖掉了工厂拿了第一桶金转战a区,慢慢地有了如今的财富。 “交通意外?” “是的。据说是开货车去进货的路途中,开着远光灯没看清人,撞死了一对夫妇。不过法官最终没有判他很重的刑,根据他当时的口供,说是因为那对夫妇在车道上逆行。” “他的口供?没有摄像取证?” “没有,那片摄像头很巧坏了,所以没有拍到,但是有人证证明那对夫妇是逆行。” 两人一来二往地交谈,萧子懿皱起眉头,“那对夫妇是不是大牛二牛的父母?” “不是,他们膝下无儿无女。” 听到这,萧子懿眉头敛得更紧,难道是她想错了,不是因为以前的恩怨去杀人? 第四十二章 梦(6)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文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v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第四十三章 梦(7)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文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发。 v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首发。 第四十四章 食人狂(1) “到底怎么回事!那两兄弟的事我先暂且不过问,自会赏罚分明,现在你们谁能告诉我,萧子懿在哪!” 洛思一回来听到萧子懿失联的消息便大发雷霆,就连b区的江天澈也被惊动了,一时间办公室内的人大气都不敢出。 虽说萧子懿擅独自行动,但从未有过什么意外或者过份之举,这次失联想必遇上了什么棘手的事。可按她的身手来说,除了洛思、陈建辉能和她争个高下,她的能力在他们队里可谓是首屈一指,谁有那么大的能耐去制服一个手握警|枪的神射手? “召集队里的人,出|警!” 一声令下,整个局里都彻响着脚步声,五分钟后一辆辆警车出动往荒废的孤儿院驶去,纪浅至始至终都搅着手指闷不吭声,唇瓣紧抿,里肉都快被她咬得泛白,看似目光一直在看窗外,实则整个人都处于混乱的状态。 她心底涌出从未有过的慌乱,如果萧子懿又失踪了,那么……那个结局势必不能再改变了! 与此同时,收到消息后在大发雷霆的还有元凌青,元司令。她瞧瞧派出一支队伍尾随其后,紧盯洛思她们的进展,又不动声色地将自己亲自训练的一队特种部队调了回来,加入了秘密调查组织,势必要在洛思等人之前将萧子懿找到带回来! “安宁,你也跟他们去,把药带上。”元司令给了她一本调遣证,让她随意调令身边的军队,“如果这朵花还是凋零了,就先其他人一步,直接处理了吧。” 安宁闻言,心下一惊,如此赶尽杀绝,就不念她们之间曾经的师徒情分吗?只是只位居高位,就会自动变得如此冷酷无情,迷失当初的自己? 萧子懿昏昏沉沉地醒来,准确的说是被腰间的震动给震醒的。她整个身体贴着冰冷的铁皮,轰隆的马达声就在耳畔,周身漆黑一片,自己似乎是被人藏到了后车厢里,四肢被捆绑得死死的,根本动弹不得,就连嘴上都被缠上了胶布。 一辆辆鸣着警笛的车辆呼啸而过,萧子懿拼命地挣扎,她知道,是她队里的人来找她了,纪浅就在附近! 可奈何无论她如何挣扎,那歹徒仿若有备而来,根本不给她任何向外发出信号的机会,只得眼睁睁地与一辆又一辆寻她的警车擦肩而过。 她心念一动,正要翻滚就感觉一股刺鼻的气味从头顶散了下来,暗叫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已经将那气体吸入了肺部,又再一次沉沉得昏了过去。 昏迷之前,萧子懿心底警铃大作,如此有备无患,这个人的目的是想给自己留个活口!定然之后还会有其他什么用途! 正是如此,奈何洛思等人如何在深山老林里如何搜查,自然是查不到萧子懿的身影,此刻的她早就被人运了出去,徒留下一片空城。 洛思来之前,当地的警方就已经对孤儿院进行了调查,里面几具骨骸被搬运了出来,血液还残留在骨头上,却不见其肉身。这正是萧子懿闻到的血腥味,如果这一幕让范仁看见,定会瑟瑟发抖。这样的场面,不正是他在军队里受辱时遭遇的一幕吗? 但是当地警方以为是被山林中的什么猛兽咬死叼走吃了肉去,并没有多加彻查。而如今洛思如此大动干戈地派遣人来搜查,才隐约明白事情的严重性。 难道村里人一开始的报警不是为查尸体,而是为救人? “组长,我们在里面发现这个罐子。”齐绍手遮鼻子,从里面搜出一个玻璃罐拿到洛思面,里面血红一片,依稀能看见漂浮着的肉块,还带着皮。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这根本不像什么动物肉。 洛思挥挥手,招来医护人员,下令:“倒出来看看是什么。” 摆上器皿,只见护士有条不紊地把罐头打开,缓缓倾倒出来,再将肉块盛到单独的器皿当中,几经观察笃定道:“洛警官,这是人肉。” 她将肉摊在戴着手套的掌心上,为他们一一详解。 一眼看去,肉是红褐色的,看起来不像在被切割前曾大量失血。据她多年的经验来看,应该是背肉,肉背上有蓝色的斑点,就是所谓的尸斑。 人刚刚咽气,当心跳停止时,血液循环也停止了,受重力作用,血液通过血管向身体各个最低部位沉淀而去,就形成了尸斑。通常,在尸体仰卧的情况下,它们出现在尸体的后颈部、腰背部和后颈部和大腿底部。 在血液中,红血球先沉淀,并在死后1-3小时变成一块蓝红色的斑块,所以这块肉背上的斑点的存在足以证明被害人是在死亡后三小时内被切割分尸的。 至于这些骨骸主人们的内脏和其他部分置身何处……从肉的保存和尸骨腐朽程度来看……怕是已经进了肚了。至于是进人肚还是畜|生肚,都不好说…… 纪浅一听有可能是食人狂所为,陡然面容大惊失色,不禁将怀中佩戴的d导航器捏得更紧了些许。 村里一些人闻讯而来,得知以前进林的人可能就葬身在此,肉身分离,骸骨被堆砌在一起,顿时哀声哉道,妇女小孩哭声一片。洛思命人将围观的人遣散了去,再让当地警|察去好生安抚,在没有彻查清楚之前,不要让谣言四起搞得人心惶惶。 只怕自此之后,没有人敢再踏进这片林子半步了,更别说会有人敢夜里独自出行,如若真是有食人狂在这附近成了饕餮,没有谁愿意成了他的嘴下亡魂。 洛思的搜救行动依旧如期展开,就连江天澈也动用了手中的权利,派了直升机来搜查,可是浩瀚的林子要从何查起?哪还有什么人生活过的迹象,能找到人的几率微乎其微。 纪浅不清楚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么一变故,只在一开始给他们指了萧子懿追可疑人的方向就呆在野外驻扎的营地里干着急。白天随着巡逻部队去搜查,夜里再被人送回来禁了足,一连几日下来,鞋子、裤子都不知道磨破了多少双,更别弹身上、手上难免的磕磕碰碰了。 在纪浅快要忍受不住这等煎熬,要回城去某个地方一探究竟时,队里有人来报,说在山底下发现了一个隐蔽的山口,周围腐烂气息特别严重,过来请示洛思。 洛思眉头一跳,立马派了大支部队前往,她见纪浅站起身要跟来,本想阻扰可奈何时间紧迫,没有多余的功夫和这个人周旋,也懒得去计较,拿了工具跟了他们过去。 距百里之外,他们就闻到了难以掩盖的气息,令人阵阵作呕。走在前方的特种兵部队手握机枪,从四面包抄缓缓靠近。如此诡异的气息,说没什么可疑之处,说出去别说他们这些当警察的不信,光是那些村民都不会信。 一拉开遮挡山洞的干草,里面惊悚的一幕赫然呈现在众人眼前。有些心理承受能力低的,早就捂着嘴巴到远处呕吐去了。 里面的骨骸数量跟院所里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血液染红了整个洞窟的泥地,混着泥土味蔓延在空气中。除了戴防毒面具的几个专业勘察人员,其他人早就跑到了百米之外警界,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能够闻到那呛鼻的味道。 洞口的大门边儿,有一块已经开始腐烂的肉,绿头大苍蝇在周围嗡嗡彻响,肉眼所及的地方已经能看见大批的蛆在肉里肉外蠕动,还有一部分已经蜕了皮,如大白米粒状的奶白色的蛆。 法医告诉她们,这块肉起码已经过了两三天,也就是他们来这个地方的时候,这块肉就已经被遗弃在此地了。 “组长,我们在里面发现了子懿的配|枪……”唐书脸色惨白,似乎也是被这样的场面吓得不轻,只是在防毒面具的掩盖下没有被众人发现,只是他不自主颤抖的手还是出卖了他的内心。 两三天前的肉,再加上萧子懿的配枪,洛思似乎是联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眼前一黑顿时脱力晕了过去。 “组长!” 随后,洛思被江天澈用专机送回了军医照看,而其他组员自然是留下来继续搜查。 无论是谁都不愿看到这样的结局,更何况是曾经日日夜夜一起奋斗过的战友。 经过一番检查,法医汇报,这块肉的死者应该是个男子,体毛浓密,不属女子身上的特征。闻讯,众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振作起来重新投入到工作当中。没一会儿就从里面运出了好多和院所里找到的类似的瓶瓶罐罐,不过里面只有猩红的一片液体,并没有肉块,应该已经被凶手装进胃里消化了。 周围探查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什么野兽的踪迹,而那些骨骸上更没有野兽啃咬的痕迹,只有刀痕和切痕。很快,a区的搜查组笃定,这片区域出现了骇人的食人狂,且杀人不眨眼,方圆几里都被封锁警界了起来。 当警|方在竭力搜查被遗弃的短暂根据地时,食人狂早早地已经在新的根据地附近开始犯案。此刻他正在专心致志地为自己制造一条新鲜的人皮裤,瞧他现在身上这件,都已经皱得破破烂烂了。 他吹着不成调的口哨,把晒好的人皮摆在桌上。手掌抚摸那并不光滑的表面,还有些微小的开裂,他欣喜得咧嘴欢笑,它们没有被鞣制过,而是仅仅被与皮下组织剥离开来,再缝纫在一起,这世上怕是找不到比他做的还要纯正的人皮裤了。 做好裤子,他欣然换上,再把旧的随手丢到一边,拿了一罐血淋淋的罐头走到地底深处。他居高临下地望着被铁链栓住手脚的人儿,喝了一口罐子里的液体,咧嘴,满嘴的猩红,“萧警官,我就知道用点案子能把你吸引过来。你果然不负众望啊,也不白费我花这么大的心思了,你都不知道那些山野里的人肉有多难吃,哪有城里这些娇生惯养来得嫩。” “放心,我不会吃你也不会杀你,就是要委屈你一阵子了。”说罢,他把罐头摆在一边,从一旁潮湿又脏兮兮的抽屉里拿出两副针管,不知从瓶罐里抽了什么,对着毫无反抗之力的萧子懿注射了进去。遂又扒开她左边的衣襟,拿了个新针头对准扎了进去,不一会儿便吸了半支出来。 当针头离开她皮肤的那一刻,他盯着冒出血球的伤口双眼陡然充斥着血丝,硬生生忍下了自己一股似荒兽出笼的冲动,拿了棉球帮她摁压止血了好一会儿。 等血止住了,他不再克制,那沾了萧子懿血的棉花立马放到他鼻翼间。只见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一边走一边发了狂似得疯笑,桀桀桀的,好不刺耳。 第四十五章 食人狂(2) 最底层监狱里,穿着囚服的食人狂听到传输带里咣当一声,有东西落了进来,然后又听到铁皮箱上锁的声音。狭窄的空间里,就连空气都少得可怜,若不是有小小的换气口,他指不定会被闷死在牢里。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当熟悉的味道进入其中,他堪比狗般灵敏的鼻子嗅到了令他血液膨胀的气味,急喘着讥笑一把抓了外面送进来的东西到怀里。下一秒便抱着更换的衣服缩在墙角,他激动得拨开一层层衣服,脸涨得通红,极其灵敏的便找到散发诱人气息的根源处。 在上衣的袖口,有一滴小到不能再小的血滴痕迹,他发了狂似得扒开自己的衣服,尖锐的指甲把衣服撕扯破也不管不顾,急匆匆地把外套套上,再把袖口对准自己的鼻子,急促得呼吸。 他近似发狂的举动引来了时刻监视他的卫兵,立马派人对着里面注入致镇静的气雾才使得他消停下来。监视器里,他安分得躺在地板上,抱着袖口仿若怀抱至宝,贪婪的面容一览无遗,将他那因常年不见阳光而白皙到病态的皮肤承得越发骇人惊悚。 “他又间接性抽风了?” “可不是,神经病成了他这样,难怪会被抓回来单独关着也不丢到精神病院去。” “甭管他,没出啥岔子少去招惹这个人,听说啊,他前些时日装病,把一个给他做检查的护士鼻子给咬掉咯……” “真的假的,这么残暴恶心?” “……” 一时间监控室里议论纷纷,看待他的眼神多了些其他神色。 萧子懿忍过难耐的肩痛,左肩越是发热,她的意识就越是清醒一分,她清楚,是刚刚注射到自己静脉里的药出效了。她一双极具侵略性的目光直直地望向那人,没有半点屈服或者居人篱下的恐惧,“你给我打的是什么东西?” “啊呀,”他恍然大悟般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又绕回萧子懿身边,蹲下身与她平视,“瞧我这记性,都忘记跟萧警官解释了。这是你们警|察最熟悉的呀,冰|毒,喜欢吗?” 萧子懿咬紧牙关没有回应,竟然是甲基苯丙胺! 甲基苯丙胺又叫安非他命,就是他口中的“冰|毒”,属于中枢神经系统兴奋剂。萧子懿在学校学到过关于毒的知识,深知它可以很快被血管吸收,但是新陈代谢较为缓慢,可以提高人的觉醒成都,降低食欲。这也就说得通为什么她这么多天下来都没有感觉到饿,而且在他注射了之后对痛的感触越发的清晰。 就算如今以最快的速度被人救回去,自己这条命不死也半残,更何况上头的人肯定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就连元司令那关,她都无法确保自己能够全身而退! “对了,萧警官,最近城里的戒备严了,估计他们已经找到我之前藏你的地方了。”他一双凸出的瞳孔在幽黄的地下显得格外渗人,再加上他好不掩盖自己满嘴的猩红以及身上的血腥味,不由得令萧子懿作呕,“为了不让你饿着,可能之后我得对你加大药剂。可别怪我心狠手辣,都是你们警方的人逼得太紧啊……” 说罢,他不再理会萧子懿作何反应,摇头晃脑地出去了,摸摸肚皮,刚刚提到饿,自己又饿了,看来要出去找点新鲜的“食材”了。 不过几日,整个a市全部进入了戒备的状态,当城里接二连三出现有女子失踪的消息,让a区重案组无功而返的一群人心头大震,那个村庄里的饕餮怕是已经进了城里来了! “组长,那个人实在是太狡猾了!他每在一处地犯案,稍有风吹草动就立马换了下一个地方,只留下被遗弃的瓶瓶罐罐,其他蛛丝马迹一概都没有留下!”唐书大力地捶了一把桌子,现在萧子懿在他手中生死未卜,又接二连三地出现无辜的受害者,究竟还有没有一点点良知? “犯不着和这些有反社会人格障碍的人制气。”纪浅出言安抚,似乎萧子懿下落不明后,她便将智囊团的位置取而代之,而且贵在乐于与队友沟通,不似萧子懿偶尔那般“专政”。 然而这个凶犯的反社会人格障碍和大牛二牛那些处境落魄的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有所不同,他们更擅长于伪装出一个正常的外部形象,这也许和他们拥有更出色的智慧有关。有可能会在需要的时候戴上一副“理性”的面具,来表现他的社交魅力,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与此同时,正准备迁移的凶手正在用面包车搬运自己最近的“战果”,他安置好动弹不得的萧子懿后,拿布盖了上去,正要打算搬一个沙发进行对外的遮掩,就见路边走过一个正在通电话的女子,姣好的身材以及露在外面白嫩的肌肤让他眼前一亮,有一股嗜血的冲劲在驱使他去做些什么。 “好了,我要进家门了,明天再聊吧。” 说着,她挂了电话,正要从小包里摸索钥匙就看见地上有个人影朝自己走来,她警惕地退开一步回过头,就见一个穿着干干净净,剃了寸头的男子站在自己不远处,笑容可掬,“这位美丽的小姐姐,能不能给我搭把手?我在搬家,这沙发太重了,没法抬到车上面去……” 女子见他文质彬彬,举止得当,又确有搬家之事,帮帮小忙也无伤大雅便应了下来。 她走到沙发前,挪了几下,只见他抬着另外一边对她说:“要不你去车上帮我拖一下,我在下面抬方便点?” “哦,好。”她不假思索地进了面包车里,正转身要去接底下递上来的沙发,只是转身的一瞬就看见一张放大的脸庞出现在自己眼前,还没来得及惊呼就没了意识。 他下车利落地把沙发抬了进去,驱车离开这块不宜久留之地。 “反社会人格患者的唤醒水平很低。”纪浅分析道,拽着d的手从萧子懿失踪起就一刻都未松开过。 “唤醒水平?” “所谓唤醒水平,就是指我们的身体各项机能从平静中苏醒到活跃所需要的刺激水平。其中的‘各项技能’包括脑活动、体液循环等。这类人会表现得更加无动于衷。他们在安静的状态下心率较低,皮肤导电率低,脑电图记录的脑波也慢,大脑兴奋水平低。所以相应的,他们在危险情境中的恐惧成都也较低。”纪浅有条不紊的解释,又摇摇头,“唤醒水平低在我们身上是好事,但是出现在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身上却是件危险的事。说白了,他们做事没有劲头,感到无所适从,对自己的状况感到不满意。” 她牵了洛思的手在自己面前晃晃,“就像我们通过与朋友接触、通话或者看电视就能获得兴奋水平,放到反社会人格障碍患者身上,他们必须通过撒谎、吸毒甚至是目前这个食人才能获得。” 陈建辉打了个冷颤,小声嘟囔:“那不就是一个变态嘛。” “也好在他们这类人有固定的标志性。”纪浅松了洛思的手,感觉到身边的人气场骤降立马不着痕迹的逃到一边去,她也很着急想找到萧子懿好不好,犯得着如此不待见她嘛,“就是他们的童年特征。” “纪医生,你就别卖官司了,这挤牙膏挤一点说一点可要急死我了。”陈建辉憨憨地拍着大腿,眉头紧锁,一副不愿好好听讲的闹事学生模样,惹得纪浅连连轻笑摇头。 “连环杀手的领域里,他们的童年必然有三个重要标志:防火、过了年纪还会尿床,虐待、杀死小动物。” 防火是小孩具有毁灭冲动的标志,而过了年纪还尿床则是缺乏自控力的标志,至于虐杀小动物……印在这些动物在孩子们的眼里最像人类。所以连环杀手们在小时候折磨动物的可能性,要比那些诈骗犯和盗窃犯折磨动物的可能性要大多了。而未来可能会成为女性连环杀手的人,往往会把杀死猫咪当作谋杀女性的排练。 原因很明显,除了耳朵,猫咪看起来就像小型的美女:心形的脸,高高的颧骨,大眼睛,小鼻子,端庄的嘴巴,文静的表情等等等等。 “既然他在城里,是我们本城人的可能性很大,不然也不会对城里的地形如此熟悉,即便不是本地人,也肯定在我们这里生活了很久。”纪浅让齐绍坐到电脑前,“搜下历来的纵火犯,再把有重大嫌疑的人挑出来,我们挨个去深究他们的小时候符不符合这三个标志,这样会大大的缩小我们搜查的目标。” “纪医生你干嘛不早说呀,害我们在这跟个无头苍蝇一样乱撞这么多天。” “不是前几日没冷静下来嘛……” 纪浅讪笑,心里暗暗下了一个决定。 是夜,上次前来探监的女子穿着标准的医装走到监狱的最底层,坐在中间的椅子上,漠然的开口,“外头的那个,是你的人吧。” “桀桀桀——”囚服的肩头不断耸动,他抱着袖口不撒手,一双阴森的双眼从发髻与衣袖中间露了出来,四处张望,就是不看她,“谁是我的人呢,我被锁在这密不透风的牢笼里,多久没碰过外面的世界了啊。” “大费周章地抓萧子懿,除了你我还真想不到第二个人。”她跷了一条腿到自己另一条腿上,背靠椅子,脸上说不出的惬意,“难得你这么大方,都已经乐意分食了,那个人肯定深得你信任吧。还是说,是你特地留在外面的关门弟子?” “纪医生,你我都已经在嘴舌上斗了这么多年了,难不成你对我还没有一丁点儿的了解?”他总算把目光落在玻璃外那个女子的脸上,清冷的面庞还哪有在萧子懿面前娇艳的神情,还哪有在其他组员面前温和的神色,剩下的只有不近人情。 纪浅也懒得和他再周旋,开门见山,“你想要什么才会把她的下落告诉我?” “嘘——”他把食指放在自己嘴上,指了指监控器,“纪医生可别冤枉我,我在这里既没法动手又没法控制外面,哪能是我把你的萧警官给抓了呢?诶,纪医生,你可别着急,我知道到嘴的肉飞了是什么感觉。要不你告诉我,是什么情况,我给你分析分析,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人敢动我看上的人。” 然而纪浅对此充耳不闻,径自说道:“萧子懿的切身报告,完整一份,换她的线索。给,还是不给。” 闻言,他咧嘴一笑,有股阴谋得逞的狡猾感,“成交。” 纪浅从监狱里出来,望着外面光秃秃的土地,不由得觉得心寒,为自己的身份心寒,更为自己的举动心寒。 她抬起头,望着满空的繁星,眼底露出一股悲切,她还能保萧子懿多久?她不知道。即便萧子懿能安全得从那人手下救出,怕是看不见她往后的路了。 一辆私家车悄无声息地停在她身边,可见机器的引擎有多昂贵,驾驶座上下来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站在她面前,恭敬道:“纪小姐,上头有请。” 她摆摆手,推辞起来,“你回去说,现在还不是时候,之后我会主动回去的。” “是!” 他标标准准地回了个军礼,挺拔的身躯不难看出是个军人的料,直到纪浅钻进自己的车里离开,他才放下手,将纪浅的原话带了回去。 深夜时分,萧子懿奇痒难耐,像是无数只臭虫在身上攀爬一样,下一秒又疼痛无比,它们的爪子一道道地滑过自己的肌肤,让她直流汗。 朦胧间,看见一个身影走到自己身边,抬起自己的脸端详了一番,隐约听到他说:“时间到了,该用药了萧警官。想让自己少遭罪,就乖乖的别挣扎,这冰毒啊,我这多的是,这么个些年特地给你搜刮来的呢。” 说罢,他又一针扎了下去,萧子懿顿时觉得意识清醒了不少,方才的不适感也在缓缓消失。 然而她心里明白的狠,她已经被迫成了一个瘾君子,而且日夜如此用大剂量,日后怕是……想着,她不禁咬紧了自己的唇瓣,但不敢太用力。她怕,怕面前这个对血敏锐的人会觉察到,万一勾起了他的食欲,恐怕连命都要丢在这。 第四十六章 食人狂(3) 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 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 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123言情首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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