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知否》 感想 和朋友说起上分类强推的事情,她说这种时候你不是应该出个感想什么的骗骗点击和推荐吗,我囧,原来还要这样子的么? 嗯,那就感想一下吧。 说起来我真的是一个有点孤僻的人,已经好多年没去认识新朋友了,对于码字这件事,虽然家里人都多少知道些吧,但他们从来没关注过我写了些什么。(不得不说我一直很庆幸这件事,否则要是他们忽然来看了,那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 朋友对于我喜欢天马行空的乱写也已经很习惯了,但大概彼此太熟的关系,对于我写出来的,她们反而不愿意看了。(笑) 我也没有到别人的那里去宣传啊求推荐什么的,从来没有过,一般人家来求推荐,我就默默地去回一下,然后也不留言让人家知道我回了,虽然这种情况其实屈指可数。 啊,顺便一提,码字的都知道,各个网站都有作者群之类的,也都有编辑的qq啊什么的,嗯,老实说我已经回忆不起上一次在作者群里说话或者和编辑说话是什么时候了,聊天记录都木有了好么!(应该是在签约的时候吧。) 其实呢,网站推荐什么的,算上这一次一共是三次吧,前两次是导航页推荐,那就是个坑,反正是我要是随便逛逛的话死也逛不起的地方。还有就是这一次的,老实说吓了一跳诶,这么显眼的地方。-0- 这三次除了第一次是自己去跟编辑争取的以外,后两次还都是在意料之外的事情。不过我现在调整了心情以后,其实对这个事情没那么上心了,上次也是,在推荐期间还断更了,简直任性!(哈哈哈,但是我木有钱钱。) 以前是抱着什么样的念头写的呢,大概是想出名,想入v,想赚钱这样,很虚荣的念头吧,很市侩,所以那时候写起来真的觉得好痛苦。每天都关注的事情就是点击啊收藏,然后就很失望啊,然后就开始没了信心了,所以又了那一年的空白。(插播一件事:那什么,咳咳,还是请各位原谅一下我的错别字,我自己也知道这种情况很严重……我这个人不知道为什么,写的时候都是一气呵成的,然后写完了之后就不耐烦回头检查,好像每个字都会变成外星文一样看不懂,一般要隔一个礼拜才能变回中文,那时候错别字已经成了历史了,我也就懒得改了……) 现在的话,上面三个想还是有,只不过已经不重要了,只是觉得能这样的话最好,不能也没关系,反正码字本身是我喜欢做的事情,我又有时间,就去做好了。所以现在的我很开心。 所以虽然现在还是会关注点击和收藏,但出发点不一样,心情也就不一样了,这些数字虽然不多,但都是真实的,没有其他作者的友情推荐,那些从一开始坚持到现在的,也都是真的喜欢这个故事的人,在这里我要谢谢你们,在那一年的空白里也没有扔下这个故事,真的很谢谢。 而我能做到的回报,就是让这个故事继续下去,直到完结。 ——于阳光明媚的冬日清晨 季云白 序幕 有那么一瞬间脑袋里空白一片,像是晃了晃神的时间又像是眨了眨眼的功夫,这个世界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昏暗的天幕被遮天蔽日的尘土和烟幕充斥着,金铁交鸣之声,嚎叫喊杀之声,利器割开皮肉之声争先恐后地钻进她的耳朵里,撕扯着她耳膜的同时也没放过她的大脑。 头疼欲裂。 这是幻觉?苏佑玥糊涂了,右手紧握的长枪很沉重,掌心在摩擦力的作用下微微犯疼,可是她怎么会提着长枪?她明明…… 脑中交错着闪过模糊的片段,然而她都还来不及把事情拼凑起来,一个服装诡异的壮硕男人举着大马刀就冲了过来。亮晃晃的刀刃闪着令人心悸的寒光,苏佑玥只觉得头皮一阵麻,下意识地用枪一挑一刺,枪尖刺穿皮肉的滞涩感通过木质的枪杆传到她的手上,手一抖,松了枪杆。 那个被扎服了个对穿的男人跪倒下去,苏佑玥只觉得自己快疯了。 这什么情况?她不是应该在操场上给那几个兔崽子示范双杠的动作要领么?怎么晃了个神就到了这里了?还有……她刚刚是不是杀了个人? 颤颤巍巍地倒退几步,是做梦吧?可是这感觉未免也太真实了一些,举目四望,看不到边境的战场,每一秒都有人死在刀锋之下,飞溅的鲜血肉屑让她觉得天旋地转,然而她根本没有时间思考或停留,一匹战马驮着一个受了伤的男人冲了过来,那人的身后,提着大刀的胡服男子紧追不舍。 跑在前面的男人皱着眉看了一眼明显吓坏了的苏佑玥,一个急停,转身给了后面的追兵一个回马枪,后面的男人显然也不是吃素的,大刀一挥轻轻松松就格挡掉了,冷笑道:“我倒是忘了你们汉人就是喜欢使这种见不得人的招。” “说得你们多光明磊落一样。”那男人也是冷冷一笑,“没了那帮碍事的,总算可以痛痛快快打一场了,多恩将军,有兴趣来一场么?” 闻言,多恩心中暗暗叫糟,他是被小胜冲昏了头,没发现竟然跟副将走散了,面上却露出不屑的表情:“战便战,我还就不信我连个半死的人都打不过。霍了尘,你今天死定了!” 马上两人所散发出的气势让近在咫尺的苏佑玥忍不住跌坐在地上,犹豫震惊和恐惧,她的身体竟然完全不能动,情绪却反而稳定了下来。 她一定是受伤了,后背疼得厉害,每呼吸一次粗糙的衣料都在伤口上来回蹭一下,疼痛感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保持清醒,而这痛感也明明白白地告诉她,眼前这一切都是真实的,不是幻觉,不是做梦。 她是一个小兵,而且很可能现在是个男人。 晃神前的记忆被一点一点想起,作为小学体育老师的她在双杠上给学生示范动作的时候头朝下摔在地上,然后,然后就狗血地穿越了!更狗血的是关于这个身体的记忆是一点儿也没有!现在什么情况?难道一上场就要领便当吗?那两个家伙谁才是自己人? 在苏佑玥努力分辨敌我的时候,多恩和霍了尘却是全新专注于这场比斗上,事实上,谁也没指望能把谁杀掉,两人实力相差无几,这在前几次的小规模战役上已经很明白了,虽然霍了尘稍胜一筹,但他如今负伤,能和多恩战个平手已算侥幸。而多恩虽然没有受伤,却是个怕死的孬货,之所以敢追上来一是看准了霍了尘受了伤实力不济,二则是毕竟身后跟着一个和自己差不多的副将,实在不行让副将抽冷子来一下也够霍了尘受的,可惜的是人算不如天算,自己居然跟副将走散了。 两人都是拽着缰绳兜圈子,试探性地几次出手都是碰了一下兵器就退了回去,霍了尘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脑袋也昏昏沉沉起来,这是失血的症状。 多恩当然明白越拖下去对自己越有利,所以也不着急攻击,一味地用言语挑衅:“啧啧,霍将军,你可知即使是在我夏国国都你都是个有名的人物?年纪轻轻便坐上将军之位,虽然只是个从五品的游骑将军,可便是我方元帅都很看好你,说是若不除你必成大患。今日看看也不过如此,本将甚至都不必同你交手,只需再等一会儿便能斩你于马上,哈哈,你可有感想?” 强忍住晕眩的感觉,霍了尘勾唇一笑:“跳梁小丑而已。” “你!”多恩眼神一利,差点忍不住冲上前,但所幸还算理智,冷冷一笑:“你以为我会中你的激将法吗?” 一旁看着的苏佑玥无语,嘀咕道:“你不是差点就中了么。” 战场的喧闹一下子离三人远去,虽然苏佑玥自认分贝不高,但多恩和霍了尘是什么人,一下子两人的注意力都放到了苏佑玥的身上,多恩怒极反笑:“我当是哪里来的东西如此胆大包天,原来是成国的小兵,霍将军真是练得一手好兵,我们夏国可是只有战死的兵没有吓死的。” 有些人就是有一开口就让人厌恶的本事,苏佑玥眨了眨眼,反口道:“虽然我是不知道你是谁啦,但你的意思莫非是你们国家的兵包括你自己都不是东西?”脸上的表情是又好奇又无辜。 “噗!”霍了尘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不知是不是失血过多,居然连笑点都低了,正了正表情才说道:“怎么能这么说话,多恩将军除了不是人以外还很是东西的。” 苏佑玥露出恍然大悟的的表情,让多恩更加恼火,仅剩的理智都被怒火燃烧殆尽,双腿一夹马腹直冲苏佑玥而来,两人距离本来就不过十几丈,几个呼吸的时间多恩就能过来一刀结果了她,苏佑玥一惊,原本不听指挥的身体竟然能动了,然而这根本没有什么帮助,她的动作再快能快的过马么?在这个时候,苏佑玥无比后悔起自己的嘴贱来,死在这个战场上,连个坟都不会有! 001、自救与被救 即使在这样晦暗不明的天色中也隐泛寒光的刀刃似是见了血的饿狼发出铮铮的嗡鸣声,苏佑玥无力闪躲,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该死的刀以神仙难救的速度逼向自己的咽喉处,目呲欲裂却什么也改变不了。 整个世界陷入到一种无声的微妙状态中,甚至连速度都像是放缓了好几倍,苏佑玥只有提着大刀砍来的视野里突然横插进一杆长枪来,以比大刀还快的速度撞了上去,猛烈的撞击下发出巨大的“铮”的一声,大刀被逼得偏离了原本的轨迹,就连来势汹汹的多恩也不得不改攻为防。 像是解除静音状态的摇滚演唱会,危险一解除,苏佑玥的各种感官都恢复了功能,而她能做的也不过是瘫坐在原地不断地喘着粗气。 霍了尘和多恩缠斗在了一起,激烈的打斗让原本的伤口又扩大了几分,盔甲下的长袍上渐渐扩大的血迹说明他撑不了多久了,失血不但让他神志不清,还让他失去了速度和反应能力,几回合的功夫,他身上又多了几道伤口。 多恩露出残忍的笑容,动作加快,也提升了大刀劈砍的力度,只要杀了霍了尘,他一定能得到嘉奖的,什么不除霍了尘比成大患,还不是一样死在他多恩的手里?他就不相信这样的战绩堵不住那帮家伙的嘴! 苏佑玥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刚刚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差点再进去的滋味可不好受,换个胆子小一些的人来现在估计都胆汁横流了!不行,好不容易又有一次能活下去的机会,她可不能站在这里拜拜送死,那个什么霍了尘对不起了,不是她不想帮,实在自己待在这里也是添乱,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不是,要是今儿个不走运死在这里了,以后每年她都会来给他上坟烧香的…… 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慌不择路地逃跑,走几步摔一跤实在是因为被吓得够呛,然而没走出多远,苏佑玥就发现自己无处可逃了。 毫不夸张的说,方圆十公里内都是战场,这显然不是一场小战役或者什么遭遇战,是有计划有预谋的大战啊!心中不断地咒骂着天上各路神仙,苏佑玥不得不往后退,至少在现在这个时候,两人周围是安全的。 虽然多恩此刻占了上风,但一时之间也并不能把霍了尘怎么样,受伤的霍了尘无法尽全力,但枪法使得颇为精妙,好几次都险险地避过多恩的要害攻击只受了轻伤。 苏佑玥从地上的尸体手里拿了一把大刀,长枪对她来说太大又太沉,还不如这样的马刀顺手些,刻意让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残缺不全的尸体,她现在可没有时间悲天悯人或者害怕,否则她的下场也不会比这些人好上多少。 霍了尘的情况让她有些担心,从她遇见他们到现在起码有十分钟了,换成一般人早就失血昏过去了,这家伙怎么撑下来的? 相比霍了尘的狼狈,多恩就显得从容多了,随着霍了尘的愈见虚弱,他越来越轻松,甚至嘴角已经勾起了胜券在握的笑容,苏佑玥看得直皱眉,她知道,一旦霍了尘落败必定是惨死当场的结果,而没了霍了尘的牵制自己肯定也是小命难保,毕竟这个多恩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大度的人。 该怎么办?苏佑玥总算知道什么叫黔驴技穷了。 那些坑爹的穿越小说不都是主角各种牛叉,用现代人的智慧坑个把古人那简单地跟切菜似的,怎么到自己这里就连个主意都没有了呢? 在苏佑玥忧心忡忡的时候,霍了尘也知道这次是真的不妙了,心中苦笑不已,早些时候自己还有把握能够逃脱,现在别说跑了,连在马上都快坐不住了,难道是天妒英才? 一个失神,多恩的大刀又是险之又险地从他的要害处错了过去,霍了尘的心却沉到了谷底,刚才不是他自己避开的,是多恩这个王八蛋故意没砍中!定眼看去,果然看到了多恩嘴边戏谑的笑容,霍了尘心中暗骂,却也无可奈何,事到如今他已是强弩之末,无人来救就是必死之局了。 两人的打斗苏佑玥看在眼里,眉头皱得更紧了,打不过还不能逃吗?可是自己一个人根本逃不出去,而那个什么霍了尘的又不像想逃的样子,看起来光是坐在马背上都费力,自己又不能带他跑……等等……带他跑? 苏佑玥只觉得眼前一亮,对啊!之前怎么没想到呢? 这家伙有马能带她一起跑的啊,虽然他应该没力气骑马了但是她有啊!她要做的就是想办法上马,生死在此一举。 这么想着,苏佑玥的眉头舒展开来,更加细心地观察起两人来。 多恩像是抓到老鼠的猫正在享受戏耍猎物的过程,显然他现在已经觉得自己必胜了,那么她要做的就是抓住这个空档快速上马,然后趁他来不及反应的时候能跑多远跑多远! 她的位置距两人有几丈远,要不被注意地靠近根本不可能,但是以多恩这种自负的个性来说肯定不会把她当回事的,那么她的成功率就比较大了,她只需要冲过去踩马镫上马,然后抓住缰绳直接跑就可以了。 在脑子里把整个过程都想了一遍,又猜测了一下己方阵营的方向,苏佑玥深深地吸了口气,心跳得很快,不成功便成仁,还好上学的时候去学过一段时间骑马,虽然只是三分钟热度但应该问题不大。 又给自己鼓了鼓劲儿,苏佑玥冲了。 三步并作两步直冲过去,期间微微地调整了一下方向让身体直面马镫,目测了一下马的高度和自己的身高,抬起的左脚几乎到了她肩膀的高度,借着身体的前冲之势一下就上了马背坐在霍了尘的身后,简单粗暴地从霍了尘手里夺过缰绳,反手狠狠地抽了马屁股一下,吃痛的马儿撒蹄狂奔,正是之前苏佑玥定好的方向。 002、鬼门关前又一圈 多恩没反应过来,眼睁睁地看着马儿飞奔出几十丈之后才想起要去追,让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可不是他的风格,更何况那个小兵三番两次的举动已经让他动了杀心,那个小子,必须死! 被拉开的距离不可能在短时间被追上,霍了尘在被夺了缰绳之后一个字都来不及说就昏死了过去,整个人完全趴伏在马脖子上,兵器也不知落在了何处,坐在他身后的苏佑玥以奇怪地姿势驾驭着马匹,左手为了够到缰绳伸得很长,右手提着沉重的马刀在拍马儿的屁股,两只脚更是因为够不到马镫只好勾在霍了尘的腿上,苏佑玥很是无语,这身子的年纪到底是多大?这分明是小学生的体型啊! 战场上浓烟滚滚,每一秒都有生命在逝去,苏佑玥心有感慨却知道现在不是关注这些的时候,身后还有个挥舞着大刀的索命鬼,感慨和想法都只属于活着的人。 多恩骑着马越追越近,这种追赶猎物的游戏让他兴奋异常,随手一刀砍掉一个企图阻挠他的成国士兵,多恩对这前方不远处的苏佑玥叫道:“小子,你把霍了尘交给我,我留你全尸。” 苏佑玥闻言头也不回,冷嗤一声:“你别来追我,我留你全尸如何?”这什么将军,劝降都不会,既然投降都要死那干嘛不跑? 理应暴跳如雷的多恩却只是冷冷一笑,不再说话,加快了追赶的速度。 夏国的战马向来都比成国的马强壮,原本就很近的距离又被拉近了,苏佑玥只觉得背脊一阵发麻,再回头看时,只见多恩只落后了自己一个马身的距离了,那尤沾着鲜血的刀刃正蓄势待发! 苏佑玥的心又提了起来,之前二十多年的生涯竟不如这短短几十分钟来得跌宕起伏,不知道这次要是死了算不算值得了。 但是显然,命运让苏佑玥来到这个世界占据这个身体并不是为了让她再死一次,一骑白马以刁钻的角度斜插进两人之间的空隙中,淡淡的嗓音奇异地给人以安定感:“你们在玩儿什么,带我一起吗?” 苏佑玥微惊,但回头看到那人身上成国的军服之后重重地松了口气,多恩的脸色则变得难看起来:“赵期!” “哟,原来是多恩将军,你看,我们正准备回营,你要跟着来玩玩吗?”赵期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看得多恩直咬牙,好半晌才开了口:“那便叨扰了。” “嘿嘿,将军哪里的话。”赵期满意地点点头,转过去对目瞪口呆的苏佑玥说:“你可以慢一点儿了,我想霍将军经不起你这么个颠簸法。” 眨了眨眼睛,苏佑玥放慢了速度,他是怎么做到的?三两句话就把之前那个嚣张的不得了的多恩给俘虏了? 一直趴伏在马背上的霍了尘似乎是被碰痛了伤口,闷哼一声醒了过来,经历过一瞬间的迷惘之后猛地从马背上坐了起来,穿着铠甲的后背撞上了毫无防备的苏佑玥,要不是她反应快直接就给撞下去了。 没有理会苏佑玥的惊呼声,霍了尘在看到身旁的多恩和赵期的时候先是挑了挑眉,然后叹了口气:“功劳又变你的了。” “这话说得,好像我专抢功劳似的,你说对吧,多恩将军。”赵期撇撇嘴,两人显然是相当熟稔的。 霍了尘很不文雅地翻了个白眼:“有本事你把抵在他腰上的匕首拿开再问他。” “让他跑了你负责?”赵期状似有悠闲地反问道,一边召来传令官去宣布撤退的命令。 “王爷,我是伤患。”霍了尘这么说完,又昏了过去,苏佑玥手忙脚乱地把他接住,这才看见了霍了尘说的抵在多恩腰眼上的匕首,这个赵期看起来很厉害呀。 几人离成国的营地已然不远,撤退的命令一下去,很快就有人从营地出来接应了,苏佑玥在接应的人来了之后就下了马,她本来就只是个小兵,照顾霍了尘也大有人在,一直紧绷着的弦松了,苏佑玥昏倒在军营门口。 像是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的内容是一个女孩的一生,从出生到死亡,每一天都像是苏佑玥亲身经历过一般,虽然不是清醒的状态,但苏佑玥知道这些记忆都属于这具身体,迟来的记忆。 这具身体属于同样叫苏佑玥的女孩儿,今年十二岁,是个孤儿,从有记忆开始就是个孤儿,和另一个叫珠儿的少女相依为命,这几年他们生活的村庄闹旱灾,大家都在饿肚子,更何况是她们两个以乞讨为生的孩子。 为了让自己的同伴活下去,苏佑玥参了军,至于性别的问题,这孩子其实根本不知道男女的分别在哪里,她只知道自己参军上了战场,珠儿就能拿到银两,至于其他的,她什么都不懂。 今天是她第一次上战场,因为这次的战争来得很突然,甚至还没来得及训练就被送上了战场,一个十二岁的少女看着残酷的战场,那噩梦般的画面让毫无准备的她肝胆俱裂……被吓死了。 接收了记忆的苏佑玥很无奈,但这种无奈并没能持续多久,黑暗很快将她笼罩,意识被吞没,这次是真的昏过去了。 003、被迫的秘密 空气里有浓郁的草药气味,带着些微的苦涩,有什么东西在发出“噗噜噗噜”的声音,还夹杂着一些干草燃烧时发出的“哔啵”声,苏佑玥翻了个身想赶走这些打扰她睡觉的杂音,渐渐回笼的意识却让她猛地睁开了眼睛。 战场,鲜血,尸体…… 残酷的现实被轻易地想起,苏佑玥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何地,唯一能肯定的就是现在不止她一个人在这个地方,因为房里还有一个呼吸声! “醒了就不要装睡了,你骤然绷紧的身体已经出卖了你。”淡漠的男中音缓缓的响起,在这安静的室内尤其突兀,苏佑玥无奈地抿了抿嘴,缓缓地从躺着地地方爬了起来,借着姿势的变换打量这个地方。 这里是个不大的帐篷,现在正是战争时期,这种临时搭建的简陋帐篷并不奇怪。帐篷内部比较杂乱,就像她闻到的一样,这里面几乎被各种药材堆满了,中间则是一个小炭炉,上面正炖着一个砂锅,一边冒着白烟一边发出“噗噜噗噜”的声音。 炭炉的旁边,一名白衣男子手执一把蒲扇弯着腰站着,正用布巾垫着手揭开锅盖看火候。 “你是……军医?”苏佑玥犹豫着开口,也不知睡了多久,嗓子发出破铜罗般的声音,而且她好饿又好渴,要不是理智还在,她真想把那熬着的药给端过来喝了。 男子手上一顿,轻轻地把锅盖盖上,这才直起身来看她:“眼神有焦,思维清晰,看来我很快就能得到答案了。” 帐篷中光线昏暗,但并不妨碍苏佑玥看清他的出色。 这男子身形颀长,宽肩窄臀,为了方便做事,白色长袍的下拜被他别在了腰间苏佑玥一直觉得男人穿白衣服很娘,但是这个男人却给她他就应该穿这种颜色衣服的感觉。长发随意地束在脑后,因为没空打理所以有些凌乱,更衬得面容轮廓的完美。眉若出鞘利剑,一对狭而长的凤目带着勾人的媚意,挺直的鼻梁下是带着戏谑笑意的薄唇,明明白白地宣告着这世界上任何东西他都不屑。这男人很出色,出色地很尖锐。 “你在看什么。”男子见她看着他发愣,不悦地眯起了眼睛。 “看你呀。”苏佑玥说得很诚恳,仍然是目不转睛,前世的时候每天面对的都是些调皮捣蛋的臭小子,几时能见到这么极品的男人?以后说不定都看不到了,所以她要一次看个够本。 男子显然没料到这会是她的回答,愣了一下,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嘲讽也不见了,反倒是嘿嘿一笑:“好吧,看来你很老实,那么你可以老实地告诉我,为什么像你这样的姑娘会出现在禁止女人进入的军营里了吧。” 这下轮到苏佑玥发愣了,脸上一闪而过的慌乱让男子莫名地有些得意,也不管她在想什么,继续蹲下身子摆弄炭炉上的药汁,反正等她反应过来肯定是会冲过来抱着他的大腿让他不要说出去的。 一瞬间的功夫,苏佑玥的脑子里转过了无数地念头,危机能激发人类无限的潜力这句话绝对是正确的,短短的几个呼吸的功夫苏佑玥就下了决定,咬了咬牙说道:“军医大哥,你是不是回把我赶回去?” 闻言,男子斜着眼睛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苏佑玥急了,从床上站了起来,小跑几步在男子身边蹲下,急切地问:“那要是赶我回去会不会给我吃的?我、我……”长时间没有进食,突然站起又蹲下会让脑部供血不足,苏佑玥只觉得眼前一片漆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连话也说不完整了,一张小脸苍白地毫无血色。 男子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抱起她放到床上:“别乱动,不然遭罪的是你自己。”说完转身就要走,却被苏佑玥拽住了袖子。 苏佑玥露出了自认为最可怜的表情看着他:“军医大哥,你听我说……我是,我是进来之后才知道军队不收女孩子的,虽然我很害怕,可是我真的不能被赶回去,是真的!村子里已经好几年没收成了,我进来的时候拿到一袋粮不知道够珠儿吃多久,我听征兵大叔说珠儿每个月还能从朝廷拿到一些补贴,这样珠儿就不会饿肚子了!而且、而且要是我死了,珠儿能拿到一大笔什么抚恤金,所以我真的不能回去!不然我,我和珠儿都会饿死的!” 如果说前面的话都是演戏的话,那从村子里没收成开始都是真心话,苏佑玥能感受到这个身体原来的主人有多在乎这个叫珠儿的同伴,所以当话说到最后的时候,豆大的泪珠从她的眼睛里滚滚而落,看得男子直皱眉:“你知不知道一个姑娘家待在军营里有多危险?” “征兵大叔说不上战场就不会死。”苏佑玥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听他的口气就知道他已经心软了。 “我不是说这个,而是……”男子为止气结,这孩子动不动什么叫男女之防? 苏佑玥眨了眨眼睛露出不解的表情,加上犹在脸上的泪珠看起来要多天真有多天真,搞得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才好:“你就不怕被男人欺负了去?” “欺负?”苏佑玥很坚定地摇了摇头,冲他晃了晃小拳头,“我不怕被欺负,欺负珠儿的坏蛋都是我打回去的!” 男子无奈扶额,这孩子到底有没有性别意识:“你知不知道男孩子和女孩子是不一样的?军营里到处都是男人,你一个姑娘家混在男人堆里,一旦被心怀不轨的人发现是会有危险的!” 有些费解地摇摇头,苏佑玥嘀咕道:“没有不一样啊,他们换衣服的时候我都看到啦,没有什么地方不一样啊,而且珠儿说只要我不跟他们一起换衣服洗澡就没关系的呀,怎么会有危险?” 他觉得自己要疯了,之前他曾想过无数的可能这孩子可能是夏国的奸细或者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却从没想过事情是这个样子的,他到底要不要拆穿? 004、莫名其妙的功劳 “军医大哥……”感受到了男子的动摇,苏佑玥咬着嘴唇又加了一把火,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算了算了,随你了,要是你能活到这场战争结束就立刻给我离开军营,死了那是你运气不好。但是你也别高兴地太早,我会让人去查你的底细的,万一要是被我知道你别有用心的话……”他眯着眼睛看她,作为一个大夫,他当然有无数种让她死的方法。 要是在得到记忆前听他这么说她可能还会有些担心,但现在她可不怕,立刻喜笑颜开:“谢谢军医大哥!” 男子没有理会她,指了指床边的一碗浓黑的药汁:“把药喝了,你后背有刀伤,这药可以消炎,每日都要记得来换药。” “……”苏佑玥无语地看着那一碗看起来像墨汁的东西,小时候她因为身体不好常和中药打交道,看这样子就知道一定是苦中极品,伸手摸了一把缠着绑带的肩膀,豁出去了! 一大碗药汁被她“咕嘟咕嘟”地喝了个底朝天,碗一放下,小脸都皱成了一团,男子丢了一颗小果子过来:“吃了吧,过过药味。” 迫不及待地把小果子塞进嘴里,咬一口,酸酸甜甜的汁液横流,拯救了她被苦的麻木的舌头:“军医大哥,我,我是不是可以走了?” 不耐烦地挥挥手,男子似乎连多看她一眼的兴趣都没有,她吐了吐舌头,鞠了个躬就小跑了出去,掀开门帘的一霎那,耀眼的阳光直射咱她的脸上,她竟然有了一种劫后余生的喜悦感觉,鼻子都忍不住一酸。 无论什么时候,军营都是井然有序的,军医附近的帐篷被各种伤员占据了,显然是为了方便就近照顾,在外面走动的都是轻伤的士兵,军营里可没有护士,一切都还得靠士兵自己来。 苏佑玥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发现自己还真不知道该去哪,正在发愣的时候,有人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肩膀上,不但吓了她一跳还正好拍在她的伤口附近,疼得她呲牙咧嘴的:“喂!你怎么样啊?伤得重不重啊?” 回过头去,一个比自己高起码一个头的黑壮少年看着她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苏佑玥隐约记得这么个人,在上战场之前抖得像筛糠一样,而她曾经安慰过他:“没被砍死差点被你拍死。” “啊,我碰到你的伤口了吗?不好意思啊。”少年挠了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我叫袁锦程,今年十四岁,谢谢你给我鼓劲儿,我在战场上的时候就想一定要活下来谢谢你,嘿嘿。” “没、没什么。”苏佑玥有些心虚,“我叫苏佑玥,今年十二岁。” “十二?我以为你顶多只有十岁。”袁锦程有些惊讶,眼前的苏佑玥又矮又瘦,自己一个就能顶她两个,竟然有十二岁了。 干笑两声,苏佑玥问道:“你也受伤了?伤得重不重啊?” “不重,肋骨断了几根而已,大夫大人医术很好,现在已经不痛了。”摸了摸自己胸前的绷带,袁锦程笑得很憨厚,“对了,王爷和将军叫你醒了去大帐,你认得路吗?” “王爷?将军?”苏佑玥一怔,心里第一个念头就是不好,赶快跑,可是想想似乎不可能,看那个军医的样子也不像已经告诉那两个人了,于是问道:“他们找我干嘛?” “你不知道吗?”袁锦程一愣,继而露出兴奋又崇拜的表情,“对了,我忘了你当时昏过去了,你可威风了,现在军营里到处都是关于你的传闻!说你智勇双全不但救下了霍将军还俘虏了敌将多恩,你快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大家说的内容都不一样,嘿嘿,你告诉我第一手消息,让我去炫耀炫耀。”这么说着,袁锦程自来熟地搭住了苏佑玥的肩膀:“我兄弟这么有本事,真有面子。” 苏佑玥的感觉很不妙,不是碰到个自来熟没说两句话就成兄弟了,而是她感觉自己被算计了。 救下霍了尘就不说了,真要算起来的确是她救的,可是俘虏了多恩是怎么回事?这分明是那个什么赵期的功劳好不好?怎么会算到她的头上的?再说不是应该手下的功劳上司领的吗?阴谋,肯定是阴谋! 然而现在的苏佑玥别说逃跑,连拖延时间的机会都没有了,袁锦程一路搭着她的肩膀把她送到了大帐门口,路上更是到处炫耀,就差没在她脸上写“我就是救了将军又俘虏了敌将的英雄”几个字了,如今她面前是大帐门帘,身后是一大群围观群众,只能进不能退了。 守门的侍卫看到苏佑玥过来已经进去通报了,此时掀开门帘面带笑容地说道:“王爷和将军请你进去。”这口气要多客气有多客气,苏佑玥悲壮地想,算了,伸头锁头都是一刀,他们还能为难一个小兵不成?艰难地迈着步子进去了。 将军和王爷的大帐可比军医的帐篷宽敞也气派多了,采光也足够,苏佑玥单膝下跪右手握拳放在胸前说道:“小的见过王爷、霍将军、凌副将。” “起来吧。”说话的是赵期,一脸的笑意,“你不必太过拘谨,想来外面的传闻你已经听到了,怎么样,有什么疑问吗?” “没、没有。”苏佑玥始终不敢抬头,心里却骂开了,这家伙分明是只笑面狐狸啊! “他被你吓到了。”霍了尘显然不喜欢赵期的这种处理方式,淡淡地说道:“你救了我是事实,至于多恩的事情你也不必想太多,如果不是你把他引过来我们也没办法俘虏他,军功已经记下了,赏赐会给的。但是我要你记住,这件事情就和外面传闻的一样,没有别的任何情况,明白吗?” “小的明白。”苏佑玥暗暗地松了口气,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个样子,但好像并不是什么坏事,所以也不想去节外生枝,反正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赏赐也无非是些财物,反正从这里回去之后就会离开军营,以后的事情和她就都没关系了。 005、一年 “小尘尘,你这么说才会吓到他吧。”赵期从主位上走下来在苏佑玥身边站定,拍着她的肩膀说道,“听说你受伤不轻,虽然庸医的医术还算靠得住,但你也要好好养伤哦,为了以后,怎么也要有强壮的身体呀。” 赵期的话让苏佑玥打了个哆嗦,一个大男人用这种口气说话莫非有什么癖好不成?虽然有些恶寒,但还是抱拳道:“谢王爷关心,小的可以出去了吗?” “去吧。”赵期扯扯嘴角轻声一笑,看着她仓惶离开的背影,喃喃道:“这么瘦弱的身子,了尘,咱们是不是太残忍了。” “你几时心慈手软过。”霍了尘头也不抬,一旁的副将眼观鼻鼻观心。 从大帐出来,人已经散得差不多了,只有袁锦程还在等着,看着苏佑玥出来,一条胳膊又自来熟地搭了上来:“怎么样怎么样?王爷和将军怎么说?” “说是军功已经记下了,赏赐过后会给。”苏佑玥耸了耸肩说道。 “赏赐啊,真好,不知道会给什么东西。”袁锦程露出一脸向往的表情,“走,我带你回营帐,过几天伤好了就要开始练兵了,不知道下一场仗是什么时候。” “你怎么好像很期待上战场?”苏佑玥有些疑惑地看着他,这家伙上一次明明还怕得要死。 “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想升官啦!”袁锦程指着不远处一个小队长说道,“你看那个家伙,就打了这么一仗,从小兵升火长了,据说他一个人干掉了十六个敌人,厉害吧?” 苏佑玥听得忍不住咋了咋舌,这军营里竟然还有这样的猛人,真是卧虎藏龙。 在此刻的苏佑玥看来,俘虏了敌将,那么这场仗就没什么可打的了,成国已经处在了上风,接下来就该是和谈赔偿的事情了。站在夏国的立场上来说这件事是相当棘手的,要是把多恩赎回来,那么就等于是认输了,不论多恩在夏国什么能力、什么身份,都没有了再上战场的可能;要是不赎,那么夏国的军心就会不稳,普通士兵虽然不懂这种问题,但高层懂,所以这场仗已经是打不下去了,说不定过不了多久就会班师回朝,到时候像她这样不满十五岁的童兵都会被解散回乡,他们只不过是来凑数当炮灰的而已。 然而苏佑玥想到了这些却没想到那些玩政治的人最喜欢的就是拖时间,明明很快就能解决的事情却一拖二二拖三,这么一直拖了一年。 期间边境上又有过好几次小规模的战斗,这几次战斗都是夏国的小股军队冲击边境造成的,对此夏国给出的说法是士兵们年轻力壮血气方刚常年待在边境精力无处抒发不服管束所致,在兵马大元帅下令让被骚扰的边城把抓到的夏国俘虏斩首后把头颅挂在城墙上示众之后总算消停了,而谈判也在这个时候渐渐明朗化。 这几次战斗苏佑玥参与了两次,虽然本着低调做人的原则,但她发现在战场上她的运气实在是好到爆,明明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到结束却偏偏能被找到,还偏偏以千奇百怪地死法死在她的手上,更偏偏的是,这些运气不好的家伙在军队里的官职都不低,所以等到谈判结束皇上下令班师回朝的时候,她已经是一个队长了。 成国的军队编制和历史上的宋朝有些相似,十人为火,五火为队,十队为营,若干营按需要设将,除了将以外还有副将,一般下属不会被打乱,毕竟大帐也讲究一个默契,尤其是指挥上。 命令传来的那夜,整个军营都沉浸在回家的欢腾气氛之中,在边疆守了一年,看着身边的战友死去而自己还活着,还有什么比回家更开心的呢。 除了守夜的,其他人全都围坐在篝火前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有的士兵喝醉了,又笑又叫地吼着不着调的歌谣,吼着吼着又哭了起来,活着的能回家了,死去的呢? 苏佑玥说不清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儿,一口干了海碗里看起来有些浑浊的劣质酒,在军营一年,她一直在等什么时候能撤,现在真要撤了,她才发现好像接下来也不知道该干什么去。 这一年她作为一个士兵而活,每日为了能在战场活下去而操练,在军情紧急的那几日枕着兵戈等待天明,这样紧张的生活让她无暇去想旁的事情,现在这种生活要结束了,她却开始茫然起来,未来到底会用什么样的方式到来? 她已经很久没有去想以前的日子了,小学体育老师这个身份好像才是昨天的事情,又好像已经离她如天涯海角般遥远,人生真尼玛无常啊。 袁锦程提着酒坛子摇摇晃晃地在她身边坐下,一年的时光让这个在上战场前夜吓得直哆嗦的少年变成了见惯生死杀人如麻的真正士兵,一道狰狞的疤痕从他的额头穿过左边的眉眼一直到下巴,让他看起来额外地凶狠,可是苏佑玥知道,这只是表面,他还是当年那个会不好意思的自来熟少年:“队长,你这就不对了,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喝闷酒呢?” “你个跟屁虫干嘛我走到哪你跟到哪?”苏佑玥白了他一眼,身子却往边上挪了一下给他腾地方,也不知是不是军营里的大锅饭长肉还是怎么的,当年一个就能顶她两个的袁锦程如今更是有向熊发展的势头。 “这话说的,我可是你的副官,当然得跟着你。”袁锦程嘿嘿一笑,一口洁白的牙齿份外显眼。 “回去之后你打算怎么办?”苏佑玥问道,袁锦程今年刚满十五岁,虽然不会被强制退伍,可是现在的职位却肯定是保不住的,要重新编制队伍,等于又变成一年前的小兵,所以现在很多当时临时征召的士兵都在考虑要不要继续留下。 “啊,我还没想过。”袁锦程一愣,挠了挠头:“我爹娘都死了,我也无处可去,听说回去之后重新开始当兵除非再上战场否则根本没有出头的日子,老大,你去哪?不如我跟着你吧,咱两一起也有个照应啊。” 006、撤军前夜的意外 “跟我一起?”苏佑玥一怔,这才想到自己也没想好该去做什么,想了想,说道:“我估计会回家乡去找珠儿,等回去之后咱们凑点银子开家小店吧,自力更生好过吃百家饭吧。” 袁锦程听完笑了:“我听你的。” 苏佑玥无奈地摇了摇头,要放这家伙一个人她也真不放心,这憨得肯定得被人欺负。 两人正说着,一个人从两人身边走过,苏佑玥忙对袁锦程说了一句:“我去去就来。”就跟了上去,边追边喊道:“军医大哥!军医大哥你等等我,你去哪啊?” 人影闻言一顿,脚下的速度却更快了。 不远处坐在篝火旁喝酒的赵期看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有些好奇地问身边的霍了尘:“这小子几时和庸医这么好了?” “在你不知道的时候。”霍了尘眼皮都没有抬一下,“你说,要是梁暮歌知道你背着他喊他庸医,他会不会给你下毒?” “……”赵期满脸的好奇表情一窒,很快就换了话题:“你打算几时和苏佑玥说赏赐的事情?” “王爷,这里你最大,这种事情当然是你说,我只是个小小的带着两个营的兵力的将军而已。”霍了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从烧烤架子上割了一块肉下来慢慢地吃着。 “你都说了我是王爷了,需要纡尊降贵亲自去和一个队长做这种交待吗?”赵期一双眸子横了过去,霍了尘当没看见:“那就更没我的事了,我又不是他的直属上级。” 凌副将看着两人又开始推来推去地耍太极,无奈地上前一步说道:“等回到京城,卑职会去同他说的。”反正这两人推来推去到最后还是会推到他的头上,他还不如自己揽上身比较好。 “哈哈,凌副将你真是个贴心的下属。”赵期笑得豪爽,一口喝干碗里的酒:“明天拔营,又要回到那个人吃人的地方了,不如战死,不如战死啊。” 霍了尘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凌副将又退到了一边,各人有各命。 掀开帐篷的门帘,苏佑玥就看到了正在收拾各种药材的梁暮歌:“我叫得那么大声你都没听到么?干嘛不理我?” “我有义务要理你吗?”梁暮歌头也不抬,“明天就拔营了,这一年我遵守承诺什么都没有说,希望你回去之后也遵守承诺。” “知道啦,我也想快点离开这里啊。”苏佑玥撇饿了撇嘴说道,“不过军医大哥你好无情啊,怎么说咱们也共过患难同过生死,马上就要分别了,你连个地址也不给我。” 梁暮歌抽了抽嘴角,当没听到:“没什么事你可以滚了。” 苏佑玥却全当没听到,自顾自地在梁暮歌的附近端了张小凳子坐下:“呐,我准备回去之后跟开价小店做点营生什么的,你觉得什么小店生意比较稳定?袁锦程和我都有退伍金可以领,我还有那时候的赏赐,资金应该还算充裕,给点儿建议吧,要养活三个人呢。”这么说着,苏佑玥也忍不住憧憬起来,在战场上这一年看惯了生死,对那种平静的生活很是向往,以后会好起来的吧,给珠儿找个好婆家,给袁锦程觅一房贤惠的媳妇儿,至于她自己呢,总会遇见个能让她心动的人的吧,嘿嘿,其实梁暮歌长得那么好看,也是个不错的人选。 “你问我我去问谁?除了医药我什么都不懂。”梁暮歌也懒得管她了,反正她每次来都没当自己是外人过。 “说起来,其实你为什么要来当军医啊?战场上这么危险,随时都有丧命的可能,而且有些伤重的人你不一定能救得回来,对自信是一种很大的打击诶。”苏佑玥撑着下巴看着他,昏暗的火光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让她花痴地觉得很美。 “算是一种磨练吧,不论是对医术还是对心性都是,学医之人就是在跟阎王抢人。我这一脉医术追求的是阎王叫人三更死,我敢留人到五更,就算不能救,也要竭尽全力,事后自问能问心无愧才是最重要的。”梁暮歌的语速不快,缓缓地宛若潺潺溪流,听得人不自觉地放下心来。 本来就喝了不少酒,虽然磨练出了酒量,但这种劣质的酒后劲还是很强的,苏佑玥眨了眨眼睛,笑了出来:“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给我的感觉是这个人好难相处哦,可是接触地多了才知道你其实是个不错的人呢。” 一听苏佑玥说话的口气和略微出现的大舌头梁暮歌就知道酒精开始发挥作用了,翻了个白眼没搭理她,她却从小凳子上站了起来,搂住了他的肩膀:“军医大哥,咱们也算相识一场,等我以后发达了你来找我,呃,我一定给你开家,呃,医馆……” 梁暮歌一怔,这家伙醉的未免也太快了,这才几个呼吸的功夫就开始打酒嗝了?帐篷里还有醒酒的草药吗? “喂!你、你干嘛不,呃,不说话!看不起我是不是?”喝醉的人是没有理智的,刚刚还跟梁暮歌哥俩好的苏佑玥此刻却推了梁暮歌的肩膀一把,一副要打架的架势。 “你醉了。”梁暮歌轻蹙起眉头,所以他才讨厌喝酒,喝醉的人最难缠。 苏佑玥显然听不进梁暮歌说的,又是一把推在梁暮歌的肩膀上,梁暮歌的脚下放着几个刚刚收拾好的包裹,被她这么一推,脚下正好绊倒,直接坐到了地上,而推人的苏佑玥也控制不了力道,在梁暮歌坐下的同时自己也跪了下来。 梁暮歌整个人都懵了,脸颊、耳朵、脖子都在一瞬间变得通红,因为苏佑玥此刻真跪在他的双腿之间,一手按在他的胸口上,另一只手精准无比的放在他的裆部! 凶猛的酒劲让苏佑玥噗通一声倒地了,顺带扑倒了梁暮歌…… 帐外,月儿正圆,篝火旁正热闹非凡,今夜对这些兵将来说必然无眠,至于帐篷里的两位,就不得而知了。 007、班师回朝 成弘三年四月,成国兵马大元帅率领成国兵将从成夏边境返回成国国都岩阳城,历时二月余,于成弘三年六月初九抵达岩阳城外三里处扎营,兵马大元帅冯应戎、醇王爷赵期及各阶将领进城面圣,听候封赏。 金銮殿上,皇帝赵弘面带笑容地从高高在上的龙椅上走了下来,握住了冯应戎的手:“这一年真是辛苦冯元帅了。” “皇上哪里的话,保家卫国本就是老朽的责任。”冯应戎不以微臣自称,反而称老朽,边上的官员都暗暗心惊,虽说皇上才登基三年又年纪小,可是冯应戎这胆子也太大了! 赵弘微微点头,不论是表情还是眼神都没有什么变化,又走到一旁的赵期面前:“皇叔,还好朕有你啊。” 赵期连称不敢,赵弘听得眼神一黯,也没有再说什么,与其他将领一一叙过又走到了兵部尚书霍贞的面前,微笑道:“霍大人,虎父无犬子啊。” “谢皇上夸奖。”霍贞也笑,眼角瞄了一眼站得笔直的霍了尘,心中颇为欣慰。 在太监的服侍下,赵弘又坐回了龙椅上,论功行赏之后,赵弘却是叫了霍了尘的名字:“朕听闻俘虏敌将多恩的乃是你帐下一小兵,而且还救了你,此事快说与朕听听,此乃大功一件,当好好封赏。” 霍了尘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上前一步拱手道:“回皇上的话,这小兵名叫苏佑玥,乃是同谭郡人氏,当时微臣受了伤失血过多又被多恩追击,危难之时被他所救,也是这多恩自负,没将他看在眼里,一路被引到了我军阵营附近,被正经过的将士一举成擒。” 寥寥几句无比平淡,赵弘却听出了兴趣:“哦?如此说来这小兵不但勇武且有谋,倒是个人才,你们可赏过了?” “回皇上,未曾,臣同霍将军商量过了,这苏佑玥虽然才刚十三岁,但的确是个人才,原本十五岁一下的士兵都该遣散回乡的,我们想把他留下来,好好培养的话应该堪用。”这次回话的是赵期,一板一眼的模样哪还有那军营之中那吊儿郎当的模样。 “诶,这算什么封赏,正好今夜朕在宫内摆宴庆功,你们把那苏佑玥带过来,朕亲自封赏。好了,退朝,各位爱卿都回去准备准备吧。”说完,赵弘就在太监的服侍下离开了,赵期皱着眉头向霍了尘使了个眼色,霍了尘微微点了点头,同父亲一起离开了。 没过多久,岩阳城外的营地里,凌副将找到了苏佑玥。 “什么?进宫面圣?”苏佑玥两只眼睛瞪得溜圆,什么情况这是?怎么会要叫她进宫面圣?难道是她女扮男装进军营的事情被拆穿了?不可能啊,她都很小心的! “没错,你赶紧的跟我走,到了王爷府里再说。”凌副将也是感叹,这小子的命未免也太好了,整个军队十几万人,怎么就她被皇上问起了呢?还叫她参加晚上宫内的庆功宴,连他都没份呢! “等等、等等!”拦下了他伸过来要拉自己的手,“凌副将,到底什么情况您先给我透个底呀,这样一头雾水的我、我害怕!” “怕个屁!到了王爷府里王爷自会跟你说的,快走!”凌副将哪能给她这磨蹭的时间,一把拽起她的后领就给拎到了军营外头的马车上,一鞭子下去,两匹马儿扬起四蹄往城墙的方向狂奔而去,只留一地烟尘。 整个岩阳城,除了皇城以外,最大的就是醇王府了,皇城占了岩阳城南面三分之一的地方,而醇王府则在西面,和皇城是不能比,但那大小还是相当可观的。 苏佑玥一直对于古代的那种皇亲国戚到底多有钱没有什么概念,但醇王府很直观地就让她明白了,单单就给赵期一个人住,王府竟然有一个足球场那么大,看得苏佑玥直摇头,浪费啊浪费。 “你二人先在此处等着,王爷一会儿就出来。”管家是个中年人,虽然还算有礼貌,但并不怎么客气,在他看来他的主子就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尊贵,自然无需对这些下面的人多客气了。 撇了撇嘴,苏佑玥开始四处打量起这个地方来。 两人所待的地方是个会客厅,但并不是主厅,只是一个无人居住的院落的偏厅而已,显然这接待客人也是看身份的,王府的主厅当然是皇亲国戚来的时候才会用来做接待的,一般的官员则会被安排在主厅旁的偏厅,至交好友之类的就会在自己所居院落的主厅接待,以显示关系亲近,像苏佑玥这种身份的就不可能那么隆重了,能有个偏厅都算是给了面子的,甚至两人进王府时走的都是后门而不是前门。 厅中摆设在苏佑玥看来除了古色古香以外就没有什么了,一来她的品味跟这个世界实在不搭调,二来前世是平民阶层的她实在是不懂奢侈品的意义是什么,所以显得很淡定,而赵期出现在门口的时候,正看到苏佑玥很“淡定”地在他紫檀木的桌子上用指甲划拉着什么。 当然以赵期的身份也不会在乎紫檀木桌子上多几道划痕,再说他也不觉得苏佑玥能在上面划拉出什么来。 一直注意着门口的凌副将看见了赵期连忙拽着苏佑玥一起行礼,赵期摆了摆手:“不必多礼了,凌副将你先离开吧,没你的事了。” “是。”凌副将抱了抱拳,丝毫不理会苏佑玥祈求的目光,匆匆离去。 赵期在主位上坐下,气氛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 苏佑玥很不安,非常不安,她不知道赵期要跟他说什么所以心里没底,更重要的是赵期表现地好像一切尽在掌握一样,这让苏佑玥明知不可能还是忍不住担心起自己的“小秘密”来,忍不住去猜他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越猜,越不安。 咽了口口水,苏佑玥决定还是主动出击:“那个,王爷,不知皇上为什么想要见我?” 008、忐忑 赵期笑笑地看着她:”此事先不急着说,你也别干站着,自己看哪里顺眼就坐下吧。”说完,顿了一顿,又向着门外叫道:“来人。” 一个侍女打扮的姑娘很快就走了进来,显然是一直守候在门外:“王爷有什么吩咐?” “去,把杨裁缝叫过来,顺便带些好的布匹,要适合十三岁男孩子的颜色,还有,叫人拿些果盘吃食过来。”赵期淡淡地吩咐道,侍女领命下去了,他又对苏佑玥笑笑:“晚上进宫不是上朝,不宜穿军装,这杨裁缝是岩阳城除了名的快手裁缝,时间这么赶,也就他能做出衣裳来了。” “呃。”苏佑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只得囫囵地应了一声,心中狐疑更甚,怎么不是马上进宫?晚上?是怎么个意思? 赵期饶有兴致地看着苏佑玥有些紧张的模样,问道:“听说你是同谭郡人,家中还有什么人吗?” “没有了,我是孤儿,不知道亲人在哪,但是我有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同伴,叫珠儿,今年大概也十三岁了。”苏佑玥抿了抿嘴说道,有下人端了茶水进来放在她的面前,习惯性地说了声谢谢。 挑了挑眉,赵期有些意外她的礼貌,正待说些什么,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声由远而近,抬头望去,正是一脸严肃的霍了尘。 无需多言,两人的默契还是相当好的,霍了尘一进来赵期就吩咐守在外面的人都下去,而霍了尘则是反手把门关了起来,两人的举动却让苏佑玥不自觉地紧张起来,这两个人是想干什么? 说起来,这两人都是人中之龙,如果说赵期是开朗跳脱的阳光少年的话,霍了尘就是沉静如水的内敛少年,在样貌上也能看出来。 一头黑发随意地束起,虽然用来装饰的玉冠看起来价值连城,但显然这并不是赵期在乎的,也许是性格原因,赵期给人的第一感觉永远是眉目带笑,要不是苏佑玥知道他的身份恐怕真会以为他只是个好脾气的人而已,而且这种笑容也容易让人忽略他的长相,赵期不笑的时候会给人一种凌厉的霸道感觉,那就是上位者的气势。 反观霍了尘,全身上下都能用四个字形容,一丝不苟。这一年苏佑玥从来没有见过霍了尘露出笑容,甚至除了皱眉以外的表情都没有,给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霍了尘很高,至少以目前的苏佑玥来看的确很高,从腰带的高度来看腿也很长,长相嘛,苏佑玥觉得和梁暮歌比起来不分上下,只是类型不同而已,梁暮歌的长相带着一种媚意,霍了尘则是完完全全的男人味道。 心中暗叹一声,这三个都是祸国殃民的货呀。 “你说了没?”霍了尘扫了一眼坐在凳子上发呆的苏佑玥,皱了皱眉头,这小兵吓傻了?见了长官行礼都不知道。 赵期耸了耸肩,没说什么,苏佑玥却听得很紧张,说什么?什么说了没? 霍了尘想了想,面向苏佑玥:“今日之事是个意外,入夜之中摆宴庆功,皇上点名了要见你,你见了皇上无需紧张,只需把当时的情形告诉皇上即可,别的少说,明白吗?” “小、小的明白。”苏佑玥松了口气,原来只是庆功宴。 “还有,传闻即是事实,你懂吗?”霍了尘将那六个字咬得格外重,听得苏佑玥一愣,传闻即是事实?意思是说打死不能提是赵期俘虏了多恩?可是即使她不说,一审多恩真相不就出来了吗? 见她发愣,霍了尘又皱了皱眉头,不过这次没再说什么,话都已经说到这份上了,不是白痴都能明白的,门外传来敲门声,侍女的声音传了进来:“王爷,杨裁缝来了。” “进来吧。”赵期应了一声,门开,一个四五十岁的男人领着几个小厮走了进来,给赵期行礼:“小民见过王爷、霍将军。” “免礼吧,杨裁缝,今儿这衣裳可是真急,要好看,活也要好,你能办好的吧?”赵期笑问道。 “这是当然,小民办事王爷放心,不知是给谁做?”杨裁缝点头哈腰地问道。 “喏。”赵期朝苏佑玥努力努嘴,杨裁缝看了一眼想了想,转身从小厮手里取过月牙色和浅蓝色的布说道:“这位军爷年纪尚小,看起来官阶也不高,深色不适合,小民以月牙色做底,浅蓝色镶边,王爷您看如何?” 赵期看了一眼布匹又看了一眼有些拘谨的苏佑玥,点了点头:“的确还是素一些好,那么你便在此给她量体裁衣吧。” “是,小民定当竭尽所能。”杨裁缝的腰几乎要完成九十度了,赵期和霍了尘交换了一下眼神就一同走了出去,整个偏厅就剩下苏佑玥和杨裁缝等几人,杨裁缝从小厮手里接过皮尺,对苏佑玥道:“军爷,小的这就开始量了。” “啊?哦。”苏佑玥配合地张开双手。 已走出园子的赵期难得地叹了口气:“唉,看着那苏佑玥的眼神我竟然觉得有些对不起她,我们这么做真的好吗?” “做都做了就别问好不好,这是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你也无需挂怀。”霍了尘仍然是一片沉静。 “求都求不来的么?呵。”赵期无奈一笑,“是啊,我有的都是别人求都求不来的,别人有的,又何尝不是我求不来的,怪只怪投错了胎。” “王爷,还请慎言。”霍了尘眼神一扫周围,轻声道。 同样一扫周围,赵期笑了,搂住霍了尘的肩膀道:“反正时间尚早,正好去那醉芳楼逛逛,一年没回来,不知那些姑娘们可想本王,唉,光棍的日子不好过呀。” 头一次,霍了尘笑了:“也好。” 009、进宫见圣颜 六月的天是孩儿脸,白日里还晴天郎朗,傍晚的时候却开始下起了大雨,一辆豪华的马车在隆隆的雷声和大雨中快速地向皇城的方向行进着。 苏佑玥吞了口口水,右手不自觉地去松领子,明明下着那么大的雨,马车内却又热又闷,总感觉呼吸不畅。 “别乱动,待会儿到了皇上面前要是衣冠不整像什么话。”霍了尘皱了皱眉头,语气颇为严厉。 不由自主地一哆嗦,苏佑玥放下了手,豆大的雨滴砸在马车上发出巨大的声响,不算大的马车内赵期没了笑容,而霍了尘也一副别人欠他钱的表情,苏佑玥终于知道压力是哪里来的了。 她这是要去见皇上诶,不是电视里一部电视剧一个样子的演员演的皇上,而是真真正正地一个国家的统治者,由不得她不紧张,虽然赵期又给她做新衣服又跟她坐一辆马车的应该不是要揭穿她或者对她不利,可是、可是……唉,小说里那些见了皇上脸不红心不跳的人心理素质都得多好呀?她快吓死了好么! 一身深紫色袍服的赵期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像是一尊泥塑,因为还未行冠礼的缘故,他没有束玉冠,而是用了一条和衣服同色的绸带做装饰,腰间的腰带和脚上的皂靴也是紫色的,毕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霍了尘则穿了一身青色的长袍,同样没满二十的他也选择了用绸带束发,只不过不是和衣服同色,而是深蓝色的,腰带也是深蓝色,脚下皂靴是黑色的。 人说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原本就出色的两人一打扮起来更显得英挺,苏佑玥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虽然衣服是好料子,也是量身定做的,可是由于本身太过瘦小的缘故根本撑不起来,再加上跟两人一对比更显得不伦不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穿龙袍不像太子? 就在苏佑玥胡思乱想的当口,马车停了下来,车门打开,一个侍卫模样的人探头进来看了一眼:“原来是王爷和霍将军,放行。” 车门又被关上,苏佑玥反倒没那么紧张了,刚才的侍卫明显是皇城门口的守卫,事已至此怕也没有用,只能随机应变了。 马车缓缓地行进着,赵期的脸色开始缓了回来,笑容又出现了,挪了一下位置靠近苏佑玥,搂住了她瘦弱的肩膀:“没事儿,别紧张,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进去之后就跟着我们好了。” “嗯。”苏佑玥点了点头,报以一笑。 很突兀的,雨水砸在马车顶棚上的声音没有了,车夫也发出“吁”的喝止马匹前进的声音,车门再次打开,早有太监宫女守在外面等候,霍了尘率下车,然后是赵期。 “来吧。”赵期站在马车外面对苏佑玥笑,深吸一口气,她站起来走出马车,顺着太监端来的阶梯走了下去。 从外面看皇城和从内部看这个庞然大物是完全不同的感觉,高耸的围墙从外面根本看不出什么来,只是偶尔能看到被刷成黄色的飞檐和琉璃瓦而已。而真正站在这里面,站在这华美的建筑面前,苏佑玥却只能感觉到自己的渺小。 这和前世参观故宫之类的地方时有些类似又截然不同,站在故宫里时也感觉自己渺小,可是那毕竟是属于历史的,是过去的岁月,你能感受到它曾经的辉煌,但那都是曾经,无法复制无法重来,但是这里,却是切切实实的真实,雕梁画栋的华丽,高大壮阔的雄美一览无遗,它是活生生的,属于现在。 失神的苏佑玥忽然感觉肩膀被轻轻撞了一下,回过头去,正看见霍了尘刚毅的侧脸:“进去吧。” “啊,是。”无奈地摸了摸耳垂,苏佑玥暗叹自己还是定力不够,然后紧跟着赵期和霍了尘的步子走了进去。 “醇王爷、霍将军到——”宫殿门口守着太监用尖细的声音叫道,这让苏佑玥一出现就吸引了殿内已经到的百官们的目光,一盏盏各色的灯笼、油灯将宫殿映得朦朦胧胧,殿中心翩翩起舞的舞娘仿佛下凡的仙女,手心不断地冒汗,她又开始紧张了。 “跟着王爷和霍将军的小子就是那个俘虏了多恩的小兵?” “大概吧,皇上不是说要亲自封赏么。” “听说今年才十三岁,看起来不像啊,最多十岁。” “你管他多大,人家有本事,俘虏了多恩,这叫英雄出少年。” “得了吧你。” 各种各样的声音不断落入苏佑玥的耳朵里,这些当官儿的说话都不知道控制音量的吗? “了尘,你去你爹那儿吧,同我一起来已经不合规矩了。”赵期忽然对霍了尘说道。 霍了尘挑了挑眉毛,深深看了一眼赵期,紧抿的唇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了,苏佑玥一时不知该跟着谁,就听赵期说:“你跟我一起来。” 两人从百官面前走过,赵期一直面带笑容,不时和穿着各种官服的官员打着招呼,官员们偶尔会看亦步亦趋地跟着赵期的苏佑玥一眼,但谁也没有多问什么,毕竟对他们来说,苏佑玥什么都不是。 赵期的位置被安排在主位的右下首,所以要走过去几乎要穿越过整座大殿,苏佑玥始终低着头,在她看来,地板的反光可比那些人看她的目光友善多了。 赵期在桌案前铺着的布垫上随意地坐了下去,苏佑玥则站在他身后一步处,陆陆续续地又来了不少客人,等了大概一刻钟的时间,赵弘才姗姗来迟。 苏佑玥听到动静忍不住偷眼去看,只见高高在上的主位上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一袭明黄色的长袍上用金银线绣着五爪金龙,头戴天平冠,腰束明玉宝带,脚蹬一双和衣服同色的靴子,看起来弱不禁风。 今年是成弘三年,也就是说赵弘登基也才三年,苏佑玥这么一想,不免有些好奇起来,皇帝绝对是高风险的职业啊,这小子小小年纪是怎么坐稳皇位的? 010、正六品昭武副尉 赵弘一出现,宫殿中或站或坐的官员们都站了起来,舞娘和乐师也都停了下来,向着赵弘所在的方向行跪拜之礼,口呼万岁好不壮观,苏佑玥也算机灵,一早就跟着百官一起跪了下来。 整个宫殿中唯有赵期一人行的是弯腰之礼,想来场合不算太正式,又是一长辈,所以意思意思就好了。 “众卿平身。”赵弘脸上带着笑意,说完这些又朝通往内殿的入口处招了招手,一个穿着华贵的少女面带羞涩地走了出来,百官见状连忙又行礼:“参见贤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这贤妃娘娘显然也是出生高官家庭,见到这种场面虽然还是有些羞涩,但还是很镇定地说了一句:“平身。”听得苏佑玥暗叹,唉,这姑娘可比自己有出息多了。 贤妃在赵弘的招呼下坐在了他的身边,赵弘这才说道:“今夜虽然天公不作美,但这庆功宴必须尽兴,所以各位爱卿不必拘礼,大可随意。”说完,赵弘又命舞娘和乐师奏乐起舞,各种美食也被端了上来,闻着香气,苏佑玥忍不住咽了口口水,须知从上午被凌副将带出来她就没吃过东西,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她现在看着赵期桌子上的食物恨不得就扑上去吃了! 这个烤鸭看起来好好吃哦,皮焦肉内散发出阵阵香味,这不是在勾引她么?可恶!为什么连平时看都不想看的蹄膀此刻看起来那么美味呢?一咬一口油……嘶…… 听到动静的赵期嘴角笑意更深,正要说些什么,却听赵弘开口:“皇叔,你身后这位就是俘虏了多恩的苏佑玥么?” 赵期忙站起来,拱手道:“回皇上,正是。”说完又对苏佑玥说:“还不快见过皇上。” “小的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苏佑玥慌忙上前一步,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道。 “呵呵,平身吧。”赵弘微微一笑,“果真是英雄出少年,朕听闻你今年才十三岁,俘虏多恩的时候更是只有十二岁,你将当时的情况说与朕听听,看那些战报总觉得不过瘾。” “呃……”苏佑玥眼珠转了转,原本不由自主地想去看赵期,不过还是忍住了,无奈道:“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当时情况紧急,小的只想着不能让霍将军落在敌人手里,所以就夺了霍将军的战马带着将军一路往军营撤退,大概那多恩觉得小的没什么本事而将军当时又失血昏迷了,所以就跟了上来。巧的是当时附近正好有我军将士,这才成了引敌入瓮的局势,真要说起来小的其实没有那么大的功劳。” 殿中百官看似都在享用美食观看舞蹈,可实际上大家都支棱着耳朵听两人的对话,苏佑玥轻描淡写的描述在大部分官员看来是朽木不可雕,皇上问起来,自然该加油添醋地夸大一番,如此待会儿封赏的时候还能多赏一些。当然也有例外的,那就是相国大人慕容澄。 慕容澄今年刚过六十,任相国之位已近二十年,是贤妃的祖父,此刻虽然眼神并未在苏佑玥身上停留,眸中却若有似无地闪过一丝精光。 赵弘听完什么都没说,拿起桌案上的酒樽抿了一口酒,原本带笑的眼睛却是冷了下来,看得苏佑玥有些心慌,但又不好开口说话,一颗心兀自忐忑。 坐在赵弘身边的贤妃也感觉到了赵弘的变化,瞄了一眼苏佑玥,嫣然一笑:“皇上,不是说要赏吗?俘虏了敌将可是大功一件,您看这愣小子都被您给吓着了。” “是啊,大功一件,该赏。”赵弘放下酒杯,笑容又回来了,“苏佑玥听封,朕封你为正六品昭武副尉,仍属霍了尘麾下,另赐岩阳城内屋宅一座,白银百两。” 此言一出,众官哗然,苏佑玥更是惊得目瞪口呆,而赵期脸上的笑容也僵了,好一会儿才提醒道:“还不快叩谢皇恩!” “小、小的谢皇上恩、恩典!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苏佑玥是真的给吓着了,虽然她并不清楚这个什么昭武副尉是个什么官,可是正六品听着就够吓人的了,她原本虽然是个队长可是那是没有品级的,而且这个什么品还分正品和从品,这跨度也太大了! 其实苏佑玥只想对了一半,品级不但分正品和从品,还有上下之分,也就是说每个品级又分四级,如此一来苏佑玥等于一下子升了十五级的官,这样的跨度当然会引起百官的反应,这不,苏佑玥才刚谢完恩,就有人站出来了。 “皇上,此事不妥!”以往意见不合分党分派的官员们竟然异口同声,看得赵弘冷笑连连:“有何不妥?你们不是号称文物不相干么?朕封个武职你们这些个文官跳出来作甚?” 几个官员顿时语塞,面面相觑不知如何作答,但还是有官员仗着年纪大资格老说道:“皇上,赏赐是应当的,可是这士兵原本可是没有品级的,一下子就封正六品也太……” “太什么?”那官员话还没说完就被赵弘截了话头,“这成国的百万大军是不是朕的?这千万里的成国国土是不是朕的?你们这些文武官员又是不是在为朕办事?难道朕连让谁替朕办事都不能决定吗?你们还有没有把朕当一国之君?” 赵弘的这番话不可谓不重,识趣点的官员就该知道要住嘴了,可总有那么几个觉得自己了不起的刺头要选在这个时候出头:“皇上!请三思!” 一把抄起桌案上的酒杯,赵弘狠狠地砸在了那个让他三思的官员头上,那官员瞬间头破血流,而赵弘却仍然面无表情:“封大人年事已高,还是告老还乡吧,朕都已经给你安排好了,明日你即领着家眷离开岩阳城。” 事情到了这一步,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或许赵弘是真的想封赏苏佑玥,但他更想做的是利用这个机会立威,他要让那些欺负他年纪小的百官明白,幼帝已经长大,有了能自保的能力,也有了统御群臣的能力。 011、赐婚 站在宫殿正中的封大人无法相信刚才从赵弘口中说出的话,下意识地想找人帮他说话,他今年才五十多,怎么能就此告老还乡呢?眼睛不自觉地去寻找平时以他为首的那些官员,却没想到他们一个个都避开了自己的目光,到了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赵弘的早有预谋。 乐师听得殿中的争执早已吓得停下了演奏,舞娘们也缩到了一边,一时之间宫殿之中竟只能听到外面滂沱的大雨之声。 赵弘面容冷然,封大人也不敢僵持,明白自己非要当那只儆猴的鸡了,颓然道:“微臣……遵旨。”重重地一叹后,又道:“皇上,微臣觉得身体不适,想先退下了,恳请皇上恩准。” “准了。”赵弘的面色缓和了下来,面向苏佑玥的时候已经带上了笑容:“苏爱卿,朕可是力排众议给你升的官儿,你以后定要好好干,可别落了朕的面子。” “是,微臣遵旨。”苏佑玥早已汗湿了背心,一颗心始终悬着。 “来人,给苏副尉看座。”赵弘一挥手立刻有太监踩着小碎步来到苏佑玥身边,而苏佑玥又行了一礼才跟着太监到了宫殿的一个角落,那里已经摆好了条案和软垫,太监恭声道:“还请大人稍等,膳食美酒一会儿就会送上的。” 强装镇定地点了点头,苏佑玥就在那软垫上坐下了,一直到那带路的小太监走远,她才像回魂了一般松了口气,真个人都软了下来,伸手抹了一把额头,全是汗! “完了完了,本想退役之后就回去的,这样一搞……事情真的闹大了……”苏佑玥像丢了魂般自言自语道,她虽然被封正六品,可在这百官之中并不算是什么,所以座位也比较偏,倒是不虞被人听了去。 再说此时那些官员们也并没有心思去听她的自言自语,而是把心神都放在了宫殿中正在交谈的赵弘和赵期身上。 “皇叔,您今年也有十八了吧?”赵弘问道。 “回皇上,微臣虚长皇上三岁,的确已经十八了。”赵期和先帝相差二十余岁,他出生的时候先帝的长子都已经五六岁了,是兄弟之中最小的一个。 “果然。”赵弘笑看了一眼贤妃,又道:“皇叔,朕还是太子的时候父皇就替朕安排了好几门亲事,加上这几年的秀女朕可已经有十数位妃子了,皇叔如今却还是孑然一身,朕这当侄儿的太失职了。” 赵期始终低敛着双目,道:“皇上哪里的话,身为臣子的理当以公事为重,这几年夏国总不安顿,微臣实在无心与此。” “皇叔此言差矣,都说成家立业,当先成家后立业,皇叔年纪也不小了,该找个王妃在家中打点了,不然要是过几年朕的孩子都要比皇叔的孩子大了。”赵弘说话时眼睛看向贤妃,百官们心中一震,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贤妃怀孕了? 慕容澄的眼中也闪过一丝光芒,而冯应戎则挑了挑眉毛,一双虎目朝慕容澄看去。 赵期倒是镇定地很,笑眯眯地道:“如此甚好,皇上贵为一国之君理当为我赵家多添些血脉后裔,至于微臣嘛,真的是对这些情情爱爱的事情不感兴趣。” “无妨,感情是可以慢慢培养的,朕与贤妃在婚前也是互不相识,如今不也恩恩爱爱?皇叔啊,朕此番是想做一回月老,你难道还不给朕这个机会吗?”话到这里,赵弘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赵期若是再推脱就显得太不知好歹了,沉默了一阵,赵期才道:“不知是哪家的姑娘?” “王爷,臣妾有个姑姑,年方十七,正是适婚的年龄,貌美如花,容貌比臣妾更美,只是眼界太高对上门提亲的人家都看不上,祖父为此也愁了好久,不知王爷觉得可好?”这次说话的是贤妃,虽然口中说了出来,眼神却不停地在看慕容澄的脸色,显然慕容澄在事前也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娘娘的姑姑,莫非是慕容芷嫣姑娘吗?”赵期看向慕容澄,“微臣听闻慕容芷嫣姑娘美若天仙,乃是咱们成国三美之一,不但生有沉鱼落雁之貌更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如此美人只怕看不上微臣吧。” “哈哈,皇叔何必妄自菲薄?”赵弘似乎很开心,“在我成国,皇叔绝对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若是这还看不上恐怕成国就没有能看得上的了。相国大人,朕今日替皇叔做主向你们家提亲,你可愿意?” 被点名的慕容澄连忙从座位上走了出来,拱手道:“自然愿意的,微臣家这小丫头也是被我给宠坏了才会如此,女子成婚本就该听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皇上赐婚更是小女和微臣的荣幸,更何况又是嫁予醇王爷,此乃微臣求都求不到的好事,谢皇上!” 慕容澄已经表态,赵期要是还拿捏着未免太小家子气,只好行礼道:“谢皇上恩典。” 赵弘显然很高兴,笑道:“好,赐明珠凤冠予慕容芷嫣,赐黄金万两、粮食千石、绸缎百匹和珠宝百箱予醇王,你们自己去选个好日子吧。” “遵旨。”赵期和慕容澄都是行礼,赵期又对慕容澄道:“相国大人,明日本王会登门拜访的。” “王爷如此安排甚好。”语毕两人各自落座。 宴会又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继续下去,一直到深夜才结束,苏佑玥无暇关心在赵期身上发生了什么,整个宴会除了吃东西什么都没办法去想,一直到坐在了回程的马车上才惊觉宴会竟然已经结束了。 雨已经停了,赵期把马车的窗户拉开了,雨后混合着泥土气息的空气扑面而来,赵期的脸上,又没了表情。 苏佑玥大气也不敢喘,马车里只有她和赵期两人,气氛比去时更压抑,所以赵期开口的时候把她吓了一大跳:“今夜太晚了,城门已经关了,你就在我府里住下吧,明日再回营。军令应该已经下去了,凌副将会给你安排好的。” “是……” 012、定计 第二天一早,整夜没睡好的苏佑玥就离开了醇王府出了城,一路上心神不宁左右为难,恨不得不去军营一走了之。 “死了死了,女扮男装什么的别去说他,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没想到半路搞出来一个皇上,这可是欺君之罪!我一个小兵要靠山没靠山,要本事没本事,一旦被人发现那就只有死路一条啊!”通往军营的小道上,苏佑玥愁得快把头皮挠破了,好几次想要一头钻进路边的树林里就这么逃之夭夭,可是一想到天下之大她人生地不熟地可以去哪里又退缩了。 “怎么办啊,之前还想回去开店的,这下别说开店了,能不能保住小命都不知道了,要是能有个人商量商量该多好,至少没那么憋屈……”话还没说完,苏佑玥忽然想起来了:“嗯?商量?对啊!我可以去找军医大哥啊!” 这么想着,苏佑玥顿时觉得心头一轻,连走带跑地往军营驻扎地方向奔去。 苏佑玥的一夜未归对军营来说根本没有影响,按捺住情绪,苏佑玥和营中相熟的人纷纷都打了招呼才慢慢地靠近了梁暮歌的营帐,四下看了看没有人,掀开门帘闪了进去。 梁暮歌向来都起得很早,刚从外面练了养生拳回来,六月的天气热,容易出汗,苏佑玥进来的时候他正脱了一半准备换衣服,听到动静看向门口,一看是她连忙把衣服又穿了回去,皱眉道:“你能不能不要总是一声不吭地就闯进来?好歹有点自觉成不成?” 撤军前夜发生的事情她是一点印象都没有,可是他记得很清楚,这算是非礼吧?他居然被非礼了!他都已经时时刻刻都躲着她了,可她却像什么都没有感觉到一样照常不问一声就闯进他的帐篷里,毫无男女之防,让他想说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先不说这个,事情真的闹大了!”苏佑玥心中对梁暮歌的话不以为然,男的打赤膊她见多了,不说战场上无法避忌这个事儿,单就穿越前看过的那些都抵得上半个岩阳城的人了,不过今儿的主题不在这件事上,她还是分得清轻重的。 “怎么闹大了,你不是还好好地在这么。”梁暮歌不以为然,又要转身去收拾那些草药,却被苏佑玥一把抓得弯下腰来。 苏佑玥个子矮,梁暮歌这么一弯腰才能正好让她凑在他耳边说话:“皇上封我为正六品昭武副尉!” 暖暖的气息喷在他的耳际,毫无防备的梁暮歌只觉得耳根一马,一种男一控制的燥热出现在脸上,让他忍不住失神,然而失神只是一瞬间,他马上就理解了她话里的意思,惊道:“什么!?昭武副尉?还是正六品?!” “嘘!!”苏佑玥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并往门口看去:“叫什么叫!干脆给你个喇叭让你全军营通告好了!” 梁暮歌把她的小手从脸上扒拉下来,面色很是凝重:“你死定了。” 闻言,她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这话你不说我也知道,我愁得一个晚上没睡好,这不大清早的就出来了,实在没办法才来找你商量的。” 没有理会她的话,梁暮歌在这小小的营帐里来回走了起来,不时地摇摇头,反正脸色很不好,就在苏佑玥快要被他晃晕了的时候,他开口了:“现在只有两条路,一是你立刻逃跑,随便往哪个方向,谁也别告诉,最好跑出成国,然后躲起来,这一辈子都不要回来。” “你以为我没有想过吗?要是能下定决心就这么跑掉我早就走了。”苏佑玥无奈地说,“别的我都不怕,就怕我这一走要连累不少人。有个封大人你知道吧?昨晚因为他反对皇上封我所以被革职了。” “嗯?这么严重?”梁暮歌也没想到赵弘居然这么看重她,顿了顿,道:“那么只能选另外一条路了。” 其实对于梁暮歌接下来要说的话苏佑玥心里已经有底了:“你是要我硬着头皮继续扮下去?” “除此之外别无他法。”梁暮歌沉声道,“我猜皇上不惜革掉老臣也要提拔你的原因是因为当前朝中旧权太多,皇上登基已三年,但毕竟年纪小根基浅薄,那些老臣难免心里有些想法,就算不敢造反但阳奉阴违还是免不了的。皇上这是想借你开始培养起自己的新势力来,不出三天,肯定还会招你进宫的。” “现在逃跑你也跑不出多远就会被发觉,还不如先按兵不动,等什么时候皇上的势力培植地差不多了,你也就没什么用处了,到时候你的去向也就没人会关注了。”梁暮歌的分析还是很有道理的,苏佑玥想想也是,反正现在年纪还小,看不出什么端倪,自己小心一些也就是了,实在不行这几年成、夏两国肯定还有战士,她到时候寻个机会逃跑就是了,说不定还能算是战死沙场,毕竟战场上的尸体并不是每一具都能找到的。 “最重要的是,你要赶紧找人把你那个青梅竹马给接过来,你将来要面对的是官场中的尔虞我诈,害人之心不可有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最好把知道你秘密的人全都转移走或者……”无声地用手在颈间划了一下,梁暮歌此刻的面容看起来更像是那十殿阎罗,让苏佑玥忍不住抖了一下:“这……这就不用了吧。” “随你,反正我只是出个主意,等十五岁以下的士兵都解散了之后我也不会留下来的。”耸了耸肩,梁暮歌露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又去拾掇他那些草药了。 “我要好好想一下。”苏佑玥扶着额头走向了门口,好像开始头痛了。 掀开门帘,扑面而来的暑气和强光让苏佑玥有片刻的晕眩,任命状显然已经下达了,有不少士兵都收到了消息,看到她都纷纷行礼,他们的目光有羡慕有不甘也有不屑,但她都视若无睹。 013、冷韵 今天先更了、牙痛地不行、刚去了医院配了药吃才好一点才码了这些、尼玛、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啊!不行了……我去躺着了。 六月十一一早,一道让整个岩阳城都跌破眼镜的圣旨被传得人尽皆知,年仅十五岁登基三年的皇上赵弘封一个十三岁的队长为正六品昭武副尉,当大部分人都摇头叹息赵弘毕竟年轻的时候,有不少人已经嗅到了要变天的苗头。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前夜宴会上关于醇王赵期和相国大人慕容澄两家联姻之事又穿得沸沸扬扬,更是有人言之凿凿地说看见赵期于今日一早就上相国府拜访了。 街头巷尾的各种流言显然也影响了同味楼雅间里的这一桌客人,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少年皱着眉头猛拍桌子:“小二!给本少爷死过来!” 没一会儿,一个店小二就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雅间的门,陪着笑脸走了进来:“嘿嘿,冷少爷有何吩咐?” “本少爷一向是觉得你们同味楼还算不错的,至少这雅间还能称得上个雅字,今儿个是怎么着?你们菜是做砸了让外面的那些家伙都没兴趣吃饭光嚼舌根了?”被称作冷少爷的少年把玩着手中的杯子,脸上的表情让店小二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这……冷少爷,这小的也做不了主啊。”店小二苦笑道,他们开酒楼的那是做生意,有客上门都得当作大老爷那样供着,难道还能不让他们说话不成? “那就叫能做主的来!”冷少爷手中酒杯一掷,正中,店小二的额头,随着酒杯的碎裂店小二也头破血流,可是这店小二也不敢去管那伤口,一边赔罪一边倒退出去找掌柜的,唉,这成国首富家的公子可不是他这种小人物能惹得起的。 直到店小二退下去,坐在冷少爷对面的华服少年才笑着说道:“贤弟何必发如此大火,这种小人物不值当。” “本少爷可能会跟那种小喽喽一般见识吗?外面那些杂鱼那么吵,搅得本少爷没心思吃饭。”那冷少爷看都没看对面的少年一眼,今儿个怎么这同味楼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连手里的玛瑙筷子也讨人厌,扔了! 这下对面的华服少年面色有些难看起来,这冷家的臭小子未免也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要不是他家在生意上需要冷家帮忙,他何苦坐在这里受他的气? 要说岩阳城的冷家或许成国知道的人不多,可要是提起瑞源商会举成国都找不出一个不知道的,瑞源商会遍布成国各郡各城各镇,甚至有些稍微大型的村落也有,毫不夸张地说,成国的百姓即使不知道成国的皇上是谁也不会不知道瑞源商会。 而这样的商会,却只是冷家产业的一部分而已。 在五十年前,成国根本没有冷家这么一个家族,冷家如今的家主冷佩云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儿,但是他很有经商的天赋,很小的时候就从岩阳城边上的山里捡各种各样稀奇的石头卖给小伙伴,稍大一些又当上了走村窜镇的货郎,虽然都是小本买卖但的确练就了他的眼光。 到了中年的时候,冷佩云在一个小镇上发现了一座废弃的矿脉,花掉当时身上所有的积蓄将其买了下来,所有的人都觉得他是傻瓜,然而冷佩云并不管别人的看法,他相信自己的眼光,而事实也证明了冷佩云的眼光是何其毒辣。 这个废弃的矿脉出产的是黄铁矿,量很大,虽然黄铁矿是金矿的伴生矿,但实际上量大的话就不太可能产出金矿了。这个矿脉原本的主人在开采完黄铁矿之后也是抱着希望继续挖,可是挖了好几丈都不见有什么,就此放弃了。而接手过来的冷佩云只往下挖了几寸就挖到了金矿,不得不说时运这个东西的确是难以捉摸的。 靠着这座金矿,冷佩云做的生意也就不是货郎那样的小本买卖了,先是在岩阳城开了一家当铺,然而又将当铺改成钱庄,之后又有了布庄、米装、金铺等各种生意,到如今,冷家涉足的行业数不甚数,在几年前终于整合成了瑞源商会。 原本像冷家这样的家族理应是儿孙满堂的,但也不知是不是人难两全,冷佩云虽然富可敌国娶了十几个妻妾,可却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儿子就一个儿子吧,反正多娶几个儿媳妇儿也能多生几个,偏偏他这儿子是个专情的男人,只喜欢一个女人,无论他怎么劝都不肯再纳妾,而这唯一的女人也只剩下一个儿子就再也没有动静了,这独苗的受宠程度可见一斑。 而冷家这独苗,就是眼前的冷少爷冷韵。 对面前华服少年的脸色冷韵冷韵当没看见,冷冷一哼:“我说你怎么还没走?没看见本少爷心情正不爽吗?还不快滚?” “你!”那华服少年愤而立起,刚想发作又想到自家的生意,生生地忍住了这口气,但毕竟是年少气盛,这地方也待不下去了,一甩衣袖气冲冲地离去了,冷韵冷冷地看着那少年离去的背影,嗤笑道:“就凭你也敢叫我一声贤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雅间中一时间静了下来,外面的人声却显得更大了,冷韵皱了皱眉头刚想叫人,门口却传来敲门声,冷韵挑了挑眉毛:“进来。” 意料中的掌柜没有出现,映入眼帘的是个半大不小的小子,手上捏着他刚刚扔出去的玛瑙筷子。 “这位公子,这筷子是你的吗?”来人笑眯眯地问道,双手举着筷子伸到他面前。 怎么,是来还筷子的呀。冷韵挑了挑眉,但也没放在心上,随口道:“送你了,这是玛瑙的,能卖个几千两。” 玛瑙的?几千两?来人一怔,但转念一想不对啊!我才不是为了这个来的!又道:“这么说来这筷子真的是你的咯?” “你烦不烦?本少爷都说送你了。”冷韵皱了皱眉头,几千两的东西还不能打发? “送……送你个头啊!!”那人一把把筷子扔在了冷韵的身上,凶神恶煞地扑过去捏住了冷韵的脸颊:“你知不知道不能随便往外扔东西啊?你有没有公德心啊?砸到人怎么办?人家受伤了你心里不愧疚啊!!” 014、峰回路转 要说一个人能倒霉到什么程度,苏佑玥以前真的没什么概念,说起来她从小到大也算是顺风顺水没什么波折,唯一能称得上倒霉地就算是从双杠上摔下来摔死这件事了吧,可是带记忆穿越还算不错的,至少能算是老天给她的第二次机会。 可是现在她知道了,人倒霉起来,是走在大街上也能被楼上扔下来的筷子砸中的!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背了,偏偏她又无可奈何,只能一个劲儿地往心里憋,皇上她是不敢得罪,军营里她以后还要混的,但这小子总没有什么靠山了吧?我捏!我捏!我捏死你!叫你满大街乱扔筷子!叫你没公德心!! 冷韵完全愣住了,从小被宠大的他几时见过这种阵仗?就连他爹娘爷爷也不曾对他动过手,所以一时之间他竟不知如何是好。 冷韵背后的随从也愣住了,这个半大的小子胆子未免也太大了吧!莫非是哪家的公子?这拉还是不拉啊? 慢了苏佑玥几步上来的袁锦程吓了一跳,在军中也从没见过老大这么发飙,连忙上来拉架,话说老大这算是打架吗?怎么有点女气? 被袁锦程用双手架住腋下的苏佑玥又狠狠地踹了冷韵一脚,恶狠狠地说:“下次再被我看见你随手乱扔东西你就死定了!” 到底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冷韵在短暂的吃惊之后回过神来,脸上和脚上都挺疼,所以心中怒火更甚,眼见苏佑玥就要被袁锦程架走,一拍桌面,冷声道:“本少爷准许你们走了吗?打了我还想溜,那是妄想!你们几个没用的废物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去把他们拿进来!” 跟着冷韵的随从都是二三十岁的壮年男子,对付苏佑玥和袁锦程两个十几岁的小孩儿那是手到擒来,虽然两人在军营里都学过些把式,但毕竟抵不过大人的力气,此刻被几个随从一左一右钳制地动弹不得,发泄完的苏佑玥这才觉得事情不妙了。 上午操练的时候凌副将就把官印、官服和房子的地契给了她,她想中午的时候左右无事就带着袁锦程一起打算去自己的房子里看看,是以两人都没穿军服,便装出来的。 她这一路上都在愁以后该怎么办,心里正闹得慌,正碰上被冷韵随手扔下的筷子砸中了脑袋,自然不由分说地要上来找麻烦,原本也是不会闹成这样的,主要冷韵说话的态度和语气让她着实恼火,这才失了理智大打出手,只是没想到……唉…… 雅间里的动静早已引起了外面客人的关注,先是岩阳城大纨绔冷韵被打,再是打人的那个被抓,短短一盏茶的时间竟然如此峰回路转,今儿个又多了项谈资。 冷韵的脸色很不好看,他冷韵在岩阳城虽然比不得皇亲国戚但几时被这样下过面子?如今看着苏佑玥的眼光像是恨不得生吞了她,使了个颜色,靠近门边的随从一会,把门带上了,苏佑玥大急,众目睽睽之下他想做什么都得有所顾忌,但如今把门关上了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来:“你干嘛关门?!” -----------我是分割线---------- 点击什么的我就不说了,我明白新人都是这样的,但是看了评论里也觉得对,字数和点击不能差太多,不然人家觉得肯定不好看那我就该郁闷了。主要我一开始就传了八九章的样子,那就差不多两万字了。 所以原本每日一更2000的,现在改每日两更,每更1000。其实我觉得没差啦,总体上没变就是一分为二了而已,请容许我骗点儿点击吧。tt (:一般第一更在中午12点到13点左右,第二更在20点左右,稍有偏差请别介意。) 015、变脸 “干嘛关门?”冷韵露出一个极凶恶的笑容,“这话问得真好,你当着这么多的人面折了本少爷的面子,你说干嘛关门?你以为本少爷还能将你活着放出去吗?” 袁锦程闻言一愣,下意识地去看苏佑玥,到底还是个孩子,苏佑玥比他好些,毕竟是活过两世的人,定了定神才道:“你当岩阳城是什么乡野之地吗?天子脚下也是你能乱来的?我先对手是我的错,但你想草菅人命也未免太异想天开了,再者我们都是军中之人,我劝你还是不要做傻事。” 一番话说的有条有理,几个随从面面相觑,其他的都是废话,就那句军中之人恐怕有些麻烦,一个随从没忍住,叫了声:“少爷……” 然而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冷韵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冷韵斜斜地靠在椅背上,从袖口中掏出一叠银票:“军中之人是么?看你们这样子顶多也就是个小兵,瘦的没几两骨头,按一个成年劳力来算好了,一个年轻力壮的奴隶撑死了就十两,这里是两千两,买你们两个的命,你说军营会说好还是不好?” 苏佑玥没想到眼前这个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但转念一想也是,人家看起来就像是个背景雄厚的世家子弟,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真犯了事儿还不是统统关系塞点钱就能解决的事情?现在硬碰硬那是傻子的做法,先躲过这一劫再说。 心中有了计较,苏佑玥自然也不慌,只是冷冷淡淡地说:“无所谓,你大可以弄死我们之后再去军营问问到底是个什么下场。” 苏佑玥这般冷静,反倒是冷韵心里有些动摇起来,说到底虽然冷家发展到如今根基尚算浅薄,但是能有这样的规模也不可能教出什么都不懂的二世祖来,况且冷韵还是冷家三代单传唯一的继承人,这些东西当然是早就教给他的了。而且俗话说得好,民不与富斗,富不与官斗,看这小子如此淡定的模样莫非还有什么靠山? 一直观察着冷韵脸色的苏佑玥见到他蹙起的眉头知道有戏,便又加了一把火:“怎么样,你想清楚没有?要是下不了手就赶紧放了我们,我们身上还有醇王爷的差事,误了事你负责?” “醇王爷?”冷韵挑了挑眉毛,“你们是醇王爷手底下的?” “与你何干?”苏佑玥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就不再说话,冷韵却将她的话信了个三分,若是她此时狐假虎威地抬出赵期来吓唬他,那么他会觉得她顶多就是个跑腿的货,想了想,冲随从使了个颜色,自己的表情也从皮笑肉不笑的冷笑变成了友善和蔼的笑容,从座位上站起来双手抱拳道:“原来是为醇王爷办事的军爷,小民不明就里还请不要怪罪。” 冷韵玩的这一手变脸堪比国粹,苏佑玥有了心里准备自然是没给他好脸色,倒是边上的袁锦程被唬得一愣一愣的,怎么个意思?这是要放了他俩? 016、三杯九步倒 冷韵笑眯眯地看着两人,道:“两位军爷只怕还没来得及吃上饭吧?本……小弟这里正好布了饭菜,也没吃动过,不如就在此处将就了吧。” 苏佑玥皱了皱眉头,袁锦程是完全没主意的,想了想自己在这里动了手怎么都是不好,而且闹得那么大自己出去什么事都没有自然也落了人家的面子,再怎么说自己也不过就是个正六品的官儿,还是个下,能没事儿还是靠了醇王赵期的名头,自然也不好多拿乔,于是在那桌前坐了下来。 袁锦程一见苏佑玥坐下了连忙也跟着坐下,冷韵于是也落了座,正待说些什么,却见苏佑玥执起桌上酒壶先给冷韵桌前的酒杯里满上,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杯子道:“我看得出公子是个明理的人,刚才我贸然出手实在鲁莽,得罪之处还请多担待。如此,我先自罚三杯,公子随意。”说完一仰头干了杯中之酒,只觉得一股辛辣直冲喉头,竟比在边境时喝道的酒还烈。 冷韵只是笑眯眯地看着,也不劝也不说什么,待得她连喝掉三杯才慢悠悠地说:“军爷真是好酒量,这九步倒可是同味楼一绝。岩阳城有这么一句话不知军爷有没有听过,九步倒九步倒,至多九杯一定倒,听说就算是海量之人喝了九杯也要醉倒,没想到军爷居然一连喝了三杯……” “什么?”苏佑玥和袁锦程具都一愣,苏佑玥更是觉得不妙,自己的酒量自己清楚,她哪里是什么海量,就在边境喝的那种劣质酒都能把她喝醉的!完了,眼前似乎开始模糊了:“你……你坑我!” “老大!老大你怎么了?”袁锦程见苏佑玥摇晃着身子连忙扶住,脸上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一年多的相处他早把苏佑玥当做是兄弟,再加上又是自己的顶头上司自然言听计从,如今苏佑玥被设计了他是又惊又怒,身上的那股子蛮力也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脚踹翻了桌面。 只听一阵“乒呤乓啷”的响声,这雅间原本就不算大,又为了取景临窗而设,如今被袁锦程这么一踹整张桌子几乎翻出窗外,满桌的盘子、酒杯、筷子之类的东西像是天女散花般散落在街面上,砸了个粉身碎骨。 苏佑玥勉强还能撑一会儿,可是这酒劲实在是烈,只对着袁锦程说了“找醇王”三个字就醉死了过去,而冷韵显然没想到袁锦程这么能闹腾,闹出那么大动静城卫肯定要过来,看来私了是不可能了。 冷韵虽然不怕事但也不想惹麻烦,这个月才过去一半,他惹的事儿就有不少了,虽说这件事并不是他先动手的,但总说不过去,所以打算先一步开溜,可没想到袁锦程是个愣头青,见他要走就横在了门口:“想跑?” 冷韵闻言冷嗤一声:“本少爷不想惹麻烦你当我是怕了你们?” 冷韵生在大富之家,从小到大受到的教育是能用钱解决的麻烦都不算麻烦,又是我能犯人人不能犯我的性格,此时听袁锦程这两字怎么听都是挑衅,一怒之下又坐了回去:“本少爷奉陪到底!” -----------我是分割线--------- 不好意思,才说了一天两更的,没想到今天就没能兑现,蛀牙什么的坑爹啊,今天去医院倒模什么的,时间都浪费在等待上面了,先补上一更,能不能补上也不一定,牙是不疼了但腮帮子疼,吃个饭都受罪。 017、解围 整个雅间一时间安静地有些诡异,袁锦程当然不觉得是自己唬住了对方,但也没心思多想,只担心醉过去的苏佑玥。 不多时,门口传来脚步声,冷韵挑了挑眉,怎么这次来得这么快? 早有随从把雅间的门打开了,所以来人很轻易地就能从外面看到里面乱成一团的情形,满地的狼藉自不必说,而扶着苏佑玥的袁锦程就站在门口附近,自然也被看到了,不免一怔:“你们怎么在这里?” 袁锦程听到声音回过头去看,也是一愣,然后不自觉地抖了一下,要行军礼又不方便,只好讷讷地叫了一声:“霍、霍将军……” 冷韵闻言也坐不住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往门口一探,冷汗就下来了,支吾着唤了一声:“霍大哥……” 霍了尘面色沉了下来,对身后的小厮使了个眼色,自己走进了雅间反手关上了门:“谁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霍了尘身着一袭宝蓝色长袍,束了同色缀着宝石的腰带,腰带上悬着一块白润的美玉,和平时的一丝不苟不同的是他今天没有束发,一头长发随意地披散在肩膀上,神奇地是竟然也丝毫不乱,若是苏佑玥醒着,只怕也要喊一声祸害。 此刻霍了尘的表情真真算不上好看,袁锦程是他手底下的兵,对他自然有种老鼠见了猫的感觉,而冷韵也是冷汗直流,如今听他问话,竟然打了个哆嗦,哪还有刚才的嚣张模样? 霍了尘瞥了两人一眼,目光落在袁锦程扶着的苏佑玥身上,皱了皱眉头:“她怎么了?” 一提到苏佑玥,袁锦程就炸了毛,也不怕了,一双眼睛瞪着冷韵:“将军,是这小子他诓骗老……副尉喝了那个什么九步倒的酒!” 冷韵翻了个白眼,反驳道:“话可不能这么说,是她自己要喝酒的,关我什么事?” 袁锦程本就不是会嘴的人,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应答,急得不行。 霍了尘眯了眯眼睛,道:“从头开始说。” 袁锦程定了定神,这才说道:“中午属下和老……副尉一起从军营出来去往城西的梧桐巷看看御赐的宅子,路过这里的时候副尉被这个家伙扔出来的筷子给砸中了头,很是恼火,但那筷子看起来挺值钱的,当时以为是不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就准备拿上去还,属下晚了副尉几步上来,进来的时候竟看到两方人打起来了,连忙拦住了副尉准备要走,可是却被这家伙给扣下来了。原本说了几句他要放了我们了,还说要请我们吃饭,可是忽然就翻脸了。” 这话听起来很模糊,却不是袁锦程有心要偏帮苏佑玥,而是他本来就有些迟钝,苏佑玥和冷韵使的心眼他是一窍不通,再加上对苏佑玥盲目的信任和崇拜自然不觉得苏佑玥有错。 可是这些话在冷韵听来却是污蔑,气得忘了霍了尘就在这里,指着袁锦程的鼻子骂道:“放你娘的屁!!你再乱说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哦?弄死他?你知不知道他官从正九品下,是我营中的执戟长?刚才你打的那个更是官从正六品下,是皇上亲封的昭武副尉,你这是在给你家老爷子找麻烦还是在给我找麻烦?”霍了尘冷冷地扫了他一眼,那目光让冷韵忍不住一哆嗦。 “正六品?她?”冷韵愣住了,虽然她之前早就说过她是军中之人,也说过她是醇王赵期的人,可是他从没放在心上,她看起来才多大,就算在军中又能有多高的地位?可是现在由不得他不放在心上,一想到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只觉得是在鬼门关上走了一遭,他刚刚可还起了杀心,谋害朝廷命官的罪名…… 冷家再有钱,那也只不过是平民而已,虽说财可通神,但那也有个限度,苏佑玥是皇上亲封的昭武副尉,只这一点就不是他冷韵能碰的,别说碰,连主意都不能打。 霍了尘观冷韵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去管他,再看苏佑玥,已然醉成了一摊软泥,皱了皱眉头,对袁锦程说道:“你先带她去那宅子吧,她喝了九步倒起码要睡个一天,这个模样也不能回营里。送到之后你自回去,这事儿也算给她个教训。” 对于事发的原因,霍了尘不感兴趣,他想的只是如何善后,想了想,又对冷韵说:“你知道该怎么说的。” “知道,知道。”冷韵抹了下额头,暗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 交待完,霍了尘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雅间,守候在一旁的小厮紧随其后,两人出了同味楼,上了马车。 “什么事?”马车中的赵期问道。 “新任昭武副尉和冷家那个混小子打起来了。”霍了尘在赵期对面坐下,马车缓缓起步,“你和慕容大人谈的如何了?” “还能如何。”赵期一笑,眼中却冷冽异常,“总觉得这一年多我府里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霍了尘不语,微眯了下眼睛,并不再说什么。 沸腾的人声被隔绝在车外,只听得到车轮碾压在青石路上发出的声音,行了一段路,赵期又开口了:“总算慕容芷嫣姑娘是个美人,本王也是玉树临风的翩翩佳公子,小尘尘,你不恭喜本王吗?” “我倒希望昨日没陪你去醉芳楼。”霍了尘淡淡地说道。 赵期闻言一窒,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怎么能总这么若无其事地揭我疮疤?我真那么招你恨吗?” “是你自己放弃的,是你自己不要的,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走到这里的,与我何干?当初你选择这么走就该料到会这样,既然如此又哪来的疮疤。”霍了尘说完这句话就闭上眼睛假寐,不去看赵期的面容,赵期微怔,好半晌才敛了双眸,脸上的笑容垮了,再也维持不住。 ---------我是分割线----------- 停电一整天神马的我真的好无语…… 018、夜遇落水 “邦——邦!邦!邦!” 时已四更,更夫敲着梆子走街串巷,许是快十五的缘故,夜空中缀着的那轮明月即使卷着云层也将岩阳城照得明晃晃的,没什么精神的更夫打了个呵欠,又敲了一遍梆子。 梧桐巷位于岩阳城的平民区,坐北朝南的地儿被皇城占了,城南则是醇王府,城东则是朝中大员火城中富户住的,家宅院子个顶个地大,唯有这城西房子都是小户,虽然也有那三进三出的院子,但毕竟少,大部分都是平房一座,只多几个房间而已。 更夫打着梆子经过一间三进三出的院子,想着自己大概这辈子也住不起这样的房子,便摇着头走开了,而梆子声却将这院子里的某人吵醒了。 头昏昏沉沉的又隐隐作痛,像是有一对骑兵刚从脑中跑过去一般,嘴巴也干得厉害,喉咙火烧火燎地痛,水,她需要水。 迷迷糊糊地爬起了身,陌生的环境让她一时之间分不清自己在哪,愣了一会儿,记忆像开了闸的洪水汹涌而来,能想起的最后一个画面是自己连喝了三杯九步倒,瞬间浑身一个激灵,难道被抓起来了? 然而自己双手双脚都是自由的,并不像是被囚禁的样子,苏佑玥又不肯定。 借着窗外投射进来的清亮月光,房中摆设一览无余,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自己还是坐在满是尘土的地板上,因为积尘,地面上隐隐可以看出两排脚印,一拍进来一拍出去,她用手比划了一下,比自己的大上不少,显然是男人的脚印。 房门虚掩着,那道窄小的缝隙能轻而易举地看清门外,并没有锁链之类的东西,这下她就更奇怪了,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袁锦程去哪了? 为了以防万一,她蹑手蹑脚地爬起来摸向门边,扒着那门缝往外看,外面就是个普通的天井,有一套石桌石椅的摆设,还挖了一口井,铺了石板的地面从石缝里长出不少杂草来,一看就是久未有人住的样子,右边的不远处,巍峨的高墙在月光下显出模糊的轮廓来,她挑了挑眉,心中也就有数了。 这里应该是赵弘赏赐的那座宅子,她看到的那两排脚印应该是袁锦程的,不知她醉了以后发生了什么事,当时看那冷韵的样子也不像是肯善了,难道竟这么放过他们了? 她猜不到便不去猜,想来袁锦程能把她送过来应该也没什么事情,松了口气之余也就大大咧咧地拉开门板想走出去,但也不知是年久失修还是怎的,那破落的门板竟然在她一拉之下散了架,直挺挺地往地上倒去,她一时来不及反应,眼睁睁地看着门板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在这静谧的夜里显得极为突兀。 苏佑玥自己也被惊得缩了缩脖子,旁边两家都是有人住着的,这么一下肯定惊醒了不少人,她甚至听到了人声,想了想,还是决定脚底抹油,这大半夜的闹腾起来实在麻烦。 趁着还没人来,她绕到院子后面一个飞冲蹬着墙面就翻了出去,这院墙本就不高,再加上这两年在军营里练的一些把式和原本的底子,翻个墙那是手到擒来,等落到地面又瞅了瞅方向,往城南走了过去。 虽然是六月,但夜里还算凉爽,夜风一吹,苏佑玥感觉清醒了不少,因酒醉而昏昏沉沉的脑袋也轻松了些,想着白天的事情,不禁一阵后怕,自己是被憋得狠了,当时只觉得一股邪火冲上脑门就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以后必须要改,不然不定什么时候小命就没有了,毕竟这里她别说靠山,连个家人都没有。 梁暮歌说的赵弘是要从他开始提携自己的势力,那么她就更得三思而后行了,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命就丢了,这里是人命轻贱的皇权社会,她要自保,旁的都是虚的。 街面上一个人都没有,只偶尔有几声犬吠,四更天,正是人们睡得熟的时候,苏佑玥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了主道上,岩阳城只有三处城门,城北是皇城当然不可能再建城门,所以岩阳城的主道就是一个t字形,军营就驻扎在南面,看了一眼伏在夜色中的庞然大物,甩了甩头往城南走去。 岩阳城作为一国之都占地庞大,苏佑玥估摸着绝对不会比前世的二线城市小,所以要徒步走出去还是很有距离的,睡了一天她也清醒,这个时候城门只怕关了也不能出城,所以她走得很随意。 时值深夜,主道上的商铺都紧闭着门户,偶尔走过一条巷口能看到里面亮着灯火且有浪语传出便知道这做的是什么生意,她只是一笑。 夜风吹散暑气,也吹来了若有似无的歌声,陌生的调子,低沉醇厚的男音,她循声望去,却见不远处桥栏上背对她的方向坐着一个白衣男子,看那背影,竟有点熟悉。 心下好奇的苏佑玥加快了步子走过去,走得近了,连声音都听起来很熟悉,心里更觉得奇怪,这人是醇王?大半夜不睡觉跑到桥边来唱什么歌?似是感觉到有人走近,那疑似醇王的男子挪了挪身子,竟直直地往河面上倒下去,苏佑玥一惊,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要抓,却怎么能被她抓到?待她趴到桥栏上,只看到那人落水溅起的水花! 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了反应,跨出桥栏就跳了下去,然而落水的那一瞬,她就后悔了,才想着以后做事要三思而后行,怎么又没经过大脑呢?如果要说她有什么不擅长的东西的话,那就是游泳,在学校的时候游泳考试她那是靠憋着气考过来的。 先不说水温如何,先她下来的时候没做热身就够她受的了,加上一下来意识到自己不太会有用又有了心理作用,还没在水里扑腾两下左脚就抽筋了。 厚重的河水像有意识般朝她汹涌而来,争先恐后地淹没了她的口鼻,夜风下那细小的浪花更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想将她拍入河底,胸口受着压迫,空气只能出而不能进,她绝望地想,是不是要死了? -----------我是分割线----------- 这一章写得好艰难、自己都觉得没什么看头,我去反省了。(┬_┬) 019、青楼 不断挣扎的四肢渐渐地没了力气,肺里面残余的空气已经不够用了,她甚至无法把头抬出水面,脚下怎么也踩不到地的感觉竟然如此可怖,因为缺氧,她的意识开始模糊。 就在苏佑玥无力动弹往河水深处沉下去的时候,一条强而有力的胳膊揽住了她的腰将她托出了水面,哺乳动物的本能让她想要呼吸,却连同口鼻中的水一起吸了进去,于是立刻猛烈地咳嗽起来,咽部和肺部都疼得难受,却总算能够大口地喘气了。她下意识地向手臂的主人看去,不是刚才掉下去的醇王赵期又是谁。 赵期显然对泅水这事儿很在行,一面拖着苏佑玥一面往岸边游去,竟也轻轻松松,苏佑玥一边咳嗽一边想,早知道这家伙有用这么厉害她跟着跳下来是作甚?这世界上还有比她傻的人么? 赵期却是不知道苏佑玥心里的想法,把她拖上了岸边就径直坐在那里瞪着月亮发起愣来。 苏佑玥躺在岸边喘着气,心中直道以后出门要看黄历,这一天过得这叫什么日子。喘了一会儿算总算是缓过气来了,这才小心翼翼地开了口:“王爷,您怎么了?” 其实她很像说王爷你是要自杀吗?按您这水性跳河也死不了,咱能不这么吓唬人么? “你有没有做过什么让自己后悔的事情?”赵期还是直愣愣地瞪着那快磨盘大的月亮,苏佑玥闻言知道他心情不好,在心底斟酌了一下,道:“是人总会有后悔的事情的。” 赵期一愣,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于是回过头去看她,长发早已三开,紧紧地贴在还略显稚嫩的小脸上,映着这月光,看起来竟像是个小姑娘,挑了挑眉,他道:“比如说?” “刚才跟着你一起跳下去。”所以说要三思呀,她这又是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不知那守门的小鬼会不会嫌她烦? 闻言,赵期咧嘴一笑,喉间滚出低沉的笑音:“你胆子倒是不小。” “王爷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还是赶紧回王府休息吧,虽然是夏天但夜里毕竟与寒气,生了病就不好了,小的也告辞了。”见赵期像个没事人一样,她就知道自己这是多管闲事了,所以口气有些生硬,却是起身准备离开了。 “你这大半夜的是打哪来呢?我听说你白日里和冷家的混小子闹了?”赵期模模糊糊地想起来这事儿,当时他心情正差,霍了尘跟他说的时候他是一点儿都没放在心上。 “打来处来往去处去,王爷自个儿当心些吧。”苏佑玥拍了拍身上的土,浑身上下都在滴着水,这被夜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到底是空气好的古代,完全没有全球变暖的问题,夜里凉得跟初秋一样。 “等等。”赵期也霍得站了起来,一把拽住想离开的苏佑玥道:“你这个样子肯定得受寒,跟我走吧,带你去换身衣裳。”语毕不由分说就扯着她的手腕往她来时的方向走去,心下诧异,这小子的手腕怎么这么细? 苏佑玥被赵期拖着脚步踉跄地走了一阵,一拐转进一条小巷,暖红色的灯光将小巷照得透亮,或高或低的人声听得苏佑玥一愣,不必看也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赵期竟然带着她来到了一家青楼门口! 赵期回头看她,瞧见她脸上的错愕不由有些得意:“小子你这是第一次来吧?嘿嘿,本王今儿就叫个姑娘替你开了荤。” 虽然是现代穿越过去的灵魂,但前世里苏佑玥怎么说也是个好人家的姑娘,又是为人师表,甚至连夜店都没去过的,眼见要被赵期拉了进去连忙抵抗:“我不去!” “怕什么,男人总得有这么一遭的。”赵期却只当她是害臊了,手上一使劲,直将他拖进了那雕花的门里,苏佑玥只觉得带着些莫名气息的热气扑面而来,映入眼帘的画面让她的双颊忍不住热了起来,连忙低下头,心底把赵期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个遍。 青楼本身就不是什么正经场合,又是过了四更,在这个时候还留在这里的哪还装得像正人君子,稍稍要些脸面的自然是带着花娘进房乐呵了,还有不少却是在这底下的大厅里就活动开了,苏佑玥进来的时候没防备看了满眼,只想喊一句:瞎了我的钛合金眼!! 赵期却是见怪不怪了,显然是这种地方的常客,也不需谁来打点招呼,拽着苏佑玥就上了二楼。 老鸨正从二楼一间厢房里出来,脸上喜滋滋地显是得了好处,又瞧见赵期过来,一张半老徐娘的脸乐开了花,快步迎了上来:“哎哟,这不是醇王爷嘛,您怎么这个点才来,奴家可是谁陶茵姑娘歇着等您呢!” 赵期笑了笑,道:“如此甚好,你命人取两件干净的衣裳来,就送到陶茵姑娘的房里好了,好处自是少不了你的。” 老鸨欢天喜地地去了,赵期则带着苏佑玥熟门熟路地来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前,推开门走了进去。 苏佑玥没见过其他房间,只觉得这房间布置得很是雅致,免不了四下打量,却见一个姑娘手撑着额头靠在椅子上睡着,连开门的响动都没能惊动她。 而赵期看见那姑娘睡着却是放慢了脚步,也松开了一直拽着的苏佑玥的手腕,出于女性的第六感,苏佑玥直觉这两个人之间有猫腻,于是忍不住好奇地打量起这姑娘来。 这姑娘因手撑着额头只能看见半边脸,但也能看得出绝对是个容貌出挑的女子,细腻如白瓷的皮肤看起来吹弹可破,弯弯的眉毛如远山青黛,闭着眼睛的缘故,浓密的睫毛像是一把羽扇,小巧玲珑的鼻子端的可爱,再其他却是看不着了。 020、非礼勿视 木质的地板上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板,就算跺脚也发不出多大的响声,更何况赵期特意放轻了脚步,他慢慢地走到那姑娘身边坐下,瞧着姑娘的眼神柔得能滴出水来,苏佑玥撇了撇嘴,好嘛,原来是冲着这姑娘来的。 看着旁若无人的赵期,苏佑玥一时不知该不该动,然而毕竟跑了水,又在风里吹了一会儿,鼻子发痒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但吓了赵期一跳,还把那睡着的姑娘给惊醒了,茫然地抬头,那绝色的容貌落入看惯各色美女的苏佑玥眼中,也不免惊叹,好美的姑娘。 五官的美再美也难免流于表面,若没有能与长相匹配的气质,顶多也就只能称之为美女而已,看过转眼也就忘了,然而眼前的女子却美得很出尘,本就出色的五官在那气质的勾勒下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苏佑玥忍不住想,哪怕天仙下凡也不过如此吧。 “醒了?”赵期先是瞪了苏佑玥一眼,转向那姑娘时眼神又转回温柔。 “期……王爷,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里?”那姑娘眨了眨眼睛问道,苏佑玥在心中说了一句妖孽,也就是个眨眼睛的动作,怎的她做起来就那么无辜又妖娆?怪不得赵期一脸沉迷的模样。 “出了些意外,我们都掉水里了,这不是你这里近嘛,就过来了。”赵期微微一笑,“很困么?不如你去睡吧,我们就在这里坐一会儿等衣服干了就走。” “王爷说的什么话,衣裳都湿透了不换下来肯定是要病的,茵茵这就去让厨房送两碗姜汤过来。”陶茵从椅子上坐起来,又对苏佑玥嫣然一笑:“这位小哥你也不必拘束,随意坐吧。” 被她一笑搞得有些晃神的苏佑玥忍不住脸一红,忙道:“不、不用了,王爷刚才叫人送衣服过来了,我换上就走。” 正在这时,老鸨领着个丫头走了进来,那丫头手上拿着两套衣裳,陪笑道:“王爷,咱们这儿没有男装,这个时候也没地儿去买,这两件里衣要不先凑合凑合,奴家这就把您们的衣服拿去浆洗,干了就送过来可好?” 赵期不是个拘泥的人,朝苏佑玥看过来:“反正大半夜的你也不能出城回营,就留下来吧。” 苏佑玥不愿意,可是也想不到别的辙,只好点了点头,从那丫头手里接过白色的里衣,正寻地方换,肚子发出了“咕噜噜”的声音,面上又是一红。 陶茵用帕子掩了嘴,那眉眼看着也是笑,赵期本就带笑的脸上笑意更深,对老鸨道:“没听到客人肚子饿了吗,还不去准备酒菜。” “是是是,奴家这就去安排。”老鸨笑着退了下去,苏佑玥白了赵期一眼兀自到屏风后面去换衣服了,赵期看了一眼刚才丫头放在桌上的里衣,对陶茵说:“这湿衣服穿在身上怪难受的,你先等一等,我去换个衣服。” 陶茵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赵期有些失望,但也拿着衣服走向屏风。 屏风后面,苏佑玥愤愤地扯着湿透的衣带,这个赵期当着陶茵的面消遣她分明是拿她当做博美人一笑的工具,真不厚道,正嘀咕着,却见赵期拎着干衣服一拐也进来了,把干衣服往屏风上一搭,开始解衣带! 苏佑玥手上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护住胸口:“你干嘛?!” 赵期被她问得一愣:“什么干嘛?当然是换衣服啊,没道理你换了我不能换啊。”说着俐落地脱下了外衣,湿透的白色里衣紧紧地贴在身上,清楚地看到胸口的那两点。 赵期和苏佑玥一样在边境待了一年多,而且本身也有练武,身材虽然不能和苏佑玥前世见过的那些练健美的肌肉男比,但也没差多少,只是因为比较瘦所以穿着衣服的时候看不出什么来,如今一脱,倒让苏佑玥有些晃神了。 倒不是说苏佑玥花痴什么的,只不过能去当体育老师的自然对这种健壮的身体是比较欣赏的,之前在军营里看得也不少,但能被她看到的大多都是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大抵营养不良的缘故,上衣一脱就是两排肋骨,毫无美感可言,如今看到赵期这样的不免生出这样的身材才像样的感觉,不过这种感觉很快就消失了,因为赵期开始脱裤子。 苏佑玥吓得连忙背过身去,心底默念非礼勿视非礼勿视,口中结结巴巴地说道:“你、你先换吧,我等一下再来。” “这还分什么先后,倒显得我以势压人了似的。”赵期手一伸搭住了她的肩膀,“怎么?是不是被本王的好身材刺激到了?没事儿,等你长大一些也能像我一样的。” 夏日里本来就穿得少,苏佑玥除了外衣只穿了一件里衣,又因为还没有发育,所以也不可能与那什么劳什子的裹胸不,被赵期这么一搭直接搂了个满怀,浑厚的男性气息夹杂着河水里特有的气味直冲她的鼻腔,让她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你看你看,这不是又打喷嚏了,赶紧换吧,婆婆妈妈个什么劲儿。”赵期松开了她,三下五除二脱了个精光,然后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走了出去,一直背对着他的苏佑玥这才松了口气。 因为怕赵期又突然闯进来,所以苏佑玥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换上了干衣服,从屏风后面出来的时候正看到赵期散了长发正让陶茵拿着布慢慢地擦,撇了撇嘴,自己把束发的布带扯了下来用放在桌上的一块布擦了起来。 陶茵无意间看到自力更生的苏佑玥,愣了一下,忍不住道:“要不是知道小哥是个男孩子,只怕会认错吧。” 赵期闻言看过去,也是一愣,只见苏佑玥半偏着脑袋,一头半干的长发散乱在肩头,不知是因为冷着了还是怎么,皮肤竟然雪白,脸上的五官似乎也柔和了起来,男装时显得英气的长相此刻看起来竟有种说不出的柔弱感觉,偏偏此刻她正大刀阔斧地坐着,给人说不出的怪异感觉。 ----------我是分割线----------- 之前虽然说过要分两更什么的,但果然怕麻烦……(没错,说话当放p的就是我。(┬_┬)…… 话说其实我还木有决定谁是男主,求提名,求投票。 021、暗战 苏佑玥心中一紧,到底陶茵是个姑娘,比那帮子粗神经的大老爷们细心多了,说到底,一个女孩子再怎么英气也总会有女性的一面的,但苏佑玥也不着急,毕竟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十二岁的小女孩会女扮男装参军,所以面上也不露痕迹,只说了一句:“姑娘说笑了。” 赵期张了张嘴想说什么,门上传来清晰的敲门声,男人讨好的声音传来:“客官,小的送酒菜来了。” “进来吧。”陶茵从苏佑玥手中取过湿了的布巾连同手里的一起放在了边上,推门进来的男人手中端了一个大托盘,上面有几个小食的碟子和一壶酒,边把碟子放在桌子上边道:“菜还会陆续上,妈妈命小的先送些小食上来,还有这两碗姜汤,还请两位趁热喝。” 苏佑玥知道这男的大概就是所谓的龟公,看着他将一碗冒着热气的姜汤放在自己的面前不禁有些感叹,前世里多好呀,生了病吃粒药丸就好了,这姜汤……她最怕生姜的味道了。 陶茵从龟公手里接过姜汤,细心地吹了一会儿才递给赵期,赵期抿了一口试了下温度觉得差不多,也就一口气给灌了下去,刚喝下去就感觉胃中热乎了起来,舒了一口气。 目光落在一脸嫌恶地瞪着面前姜汤的苏佑玥身上,赵期嘿嘿一笑:“哟,堂堂副尉大人还怕喝姜汤?” 给了他一个白眼,她道:“激将法对我没用,要不是你我能掉水里么?”说起来她就怄啊!看他水性那么好分明是故意下去的,自己怎么就那么爱多管闲事呢,差点淹死不说还要喝这劳什子的姜汤。 “哎?怎么说我都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态度好让人伤心。”赵期右手撑在桌子的一角支着下巴,这孩子挺有趣的,这些年除了霍了尘和梁暮歌还有谁敢翻他白眼? “那真是多谢救命之恩了。”苏佑玥懒得理他,注意力又放到了桌上的那碗姜汤上,喝还是不喝?真纠结。 赵期撇了撇嘴,从小碟子里捏了颗腰果丢进嘴里:“怎么样,正六品昭武副尉的感觉如何?”龟公已然领着丫头下去了,房间里只剩下赵期、苏佑玥和陶茵三人,听到赵期的话苏佑玥下意识地去看陶茵,却见陶茵冲她一笑再无其他反应,然后心中恍悟,则陶茵跟赵期的关系大概比自己想象的还要密切。 想了想,苏佑玥决定问赵期一个问题,当初她想着有些事情不必要太较真而且当时这件事情似乎和自己没多大的利害关系所以也就听之任之,毕竟他当时只是个小兵,根本只能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可是经过那天的宫宴,她觉得自己好像被卷进了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阴谋里,为了自己的小命,她觉得还是要问清楚的好。 斟酌了一下语言,她皱着眉头问道:“为什么?” 原本赵期就饶有兴味地看着她,如今她皱着眉头问出这一句为什么也只是稍微愣了一下就明白了她要问的是什么,脸上虽然还挂着笑,眼神却是淡了下来,空着的左手拨弄起桌上的酒杯来:“为什么早不问晚不问要这个时候问?” “以往我只需要听命根本没资格问,若不是今天巧遇我大概以后一辈子也不会有机会问。”抿了抿嘴,苏佑玥的眉头皱得更紧,“我不知道你们在计划些什么,只是这毕竟关系到我自己的生命,我没有做政治牺牲品的打算所以才问你,兴许商量商量还能争个两利,否则我不得不为自己打算,至于我所做的对你们有没有影响却不在我考虑的范围内了。” 对于赵期他们对自己的态度苏佑玥大概知道,一个小兵的命运在他们看来不是多大的事情,虽不能说如草芥,但也高不到哪里去,牺牲掉就牺牲掉了,所以之前的算计她也懒得去计较,只是这毕竟是她的生命,她不可能明明知道自己是被利用的还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去送死而什么都不做,她还是很惜命的。 她不指望赵期能因为这次的谈话而改变立场,只是期望他至少不要做得太绝,可是她却忘了如今这个是皇权社会,她刚刚的那番话已然是挑战了赵期作为一个王爷的权威。 赵期眯起了眼睛:“你这是威胁我?” “比起你们二话不说就拉我下水这算很轻了好么?”苏佑玥说完才意识到自己的口气欠妥,但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再改口只能让人瞧不起,索性就坚持到底了。 赵期眯起的眼睛早已敛了情绪,心里却是翻江倒海,这小子真的只有十三岁吗?真的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吗? 苏佑玥不知他心中所想,见他不说话也是心中忐忑,拼命告诉自己要沉住气,这是策略问题,等赵期开口她再接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要是自己先败下阵来那就是翻不了身了。 陶茵端坐在赵期的身边,用探究的眼神看着看起来镇定自若的苏佑玥,这个小哥胆子真大,还从没有人能跟王爷对峙这么久呢。 姜汤的热气渐渐地就看不见了,房间里静得只能听见三人有节奏的呼吸声,也不知过了多久,门口传来纷乱的脚步声,紧接着敲门的声音响起,赵期眼尖地看到一直不动声色的苏佑玥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忽然勾了嘴角扯出一个邪气的笑容:“晚上去我府里寻我,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的。” 陶茵去应了门,几个丫头端着托盘走了进来,色香味俱全的菜品让苏佑玥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赵期笑道:“私底下不谈公事,放开了吃吧,今儿本王请客,叫你们妈妈送两个清倌儿过来,给副尉大人开开荤。” “噗!”刚夹了一口菜的苏佑玥直接给喷了出来:“不、咳咳咳……不行!” 022、受罚 苏佑玥记不清自己是几时又是怎么回得军营,在这一瞬间脑中唯一的念头是自己怎么还没昏过去,顶上日头耀眼,她已挥汗如雨地扎了一个时辰的马步了。 该赏的都赏过了,不满十五岁的兵丁都被遣散回乡,各地驻扎的队伍也启程回驻地去了,原本热闹的军营此刻显得空荡又冷清,她在心底一遍遍地念着:昏过去吧……昏过去吧……然后再又半个时辰之后,她终于绝望地发现自己到底低估了这个年纪少女的体力。 动了动干裂的嘴唇,皮肤被硬生生撕开的痛感好一会儿才传递到大脑,下意识伸出舌头舔了一下,淡淡的铁锈味道在嘴里迷漫开来,糟糕,她觉得好渴,这种酷刑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袁锦程时不时地偷偷出来查看她的状况,见她依然动作标准便稍稍松一口气,然后又小心翼翼去看身后的营帐,那里面,霍了尘正手执一支紫毫笔专注地写着什么,副将凌渊则在他身后站得笔直,对袁锦程投过来的目光视而不见。 又过了一会儿,霍了尘放下笔对凌渊说道:“把她叫进来。” 凌渊作了一揖正打算走出去,却见守在门口的袁锦程跑得比兔子还快地过去了,挑了挑眉就没动,霍了尘也是看见了,嘴角牵出一抹若有似无地笑意,什么也没说。 正恍惚的神游天外的苏佑玥忽然感觉肩膀被拍了一下,机械般地转过头去正对上袁锦程那双满是担忧的眼睛:“老大,霍将军叫你进去,你没事吧?还撑得住吗?” 回答他的是沉默,半晌后,她才开口,声音沙哑异常。 “……你踢我一脚让我躺下,我好像站不直了。”苏佑玥尝试了一下想站起来,却没想到根本动不了,像是有根螺钉把她的关节给固定住了一般,浑身都僵住了。 袁锦程明显愣了一下,以为自己听错了:“踢你一脚?” “快,别废话!” 当苏佑玥手软脚段地站在霍了尘面前的时候,已经是半盏茶之后的事情了,霍了尘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表情,深褐色的眸中一片清冷:“欺压百姓,身负军令一夜未归,流连秦楼楚馆,苏副尉,本将如此罚你,你服是不服?” 苏佑玥闻言跪下拱手道:“属下不敢不服。” 霍了尘有些意外地眯了眼睛:“你这话的意思是本将罚你还罚错了?是以官职压迫于你了?” 蹙了蹙眉,苏佑玥还是开了口:“身负军令一夜未归,不论什么原因属下去了那种地方都是属下的错,属下认罚,但是欺压百姓这件事还请将军原谅属下无法做到心服口服。” 袁锦程在旁听得出了一身的汗,老大这是怎么回事?以往总教他要低调,不要出风头,怎么今日自己却顶风而上了?霍将军的脸色很不好哇。 “如今这般若是本将不听你细说反而说不过去了,你且说说为什么无法做到心服口服。若是你说得有理本将便向你认错,若是无理处罚加倍!”霍了尘端坐在椅子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苏佑玥,面上看不出喜怒,凌渊有些讶然,以往要是碰到敢顶嘴的他一律是拖下去再罚的,怎么今天改性了? 低着头的苏佑玥撇了撇嘴,心里觉得憋屈得要命,想了想才道:“昨日属下只是去看宅子的,并不是抱着同人起争执的目的去的,一直到属下被那人扔下的筷子砸中寻上楼去也不过是因为看那筷子价值不菲想还于那人并且提醒一下他不要乱扔东西都还未有想同他争执的念头,所以所谓欺压在动机上是完全不成立的,请问将军是也不是?” 霍了尘挑了挑眉,其实关于昨天的事情他并没有详细地去了解过,倒是边上的凌渊凑到他的耳边说道:“属下问过当日在同味楼目睹了事情经过的几个客人,都说苏副尉刚进去的时候态度很和气,脸上还带着笑。” “嗯,继续。”霍了尘依然没什么表情。 “既然欺压的动机不成立,那这件事被成为欺压就是不合理的,顶多只能称之为起了争执而已,而争执的原因却是属下被砸中了,所以属下才应该是受害人不是吗?”苏佑玥这话有些强词夺理的嫌疑,但让人无法反驳,见霍了尘张了张嘴却没说出什么来,苏佑玥就更来劲了,又道:“将军,属下虽然年纪小却也明白既然为军自然是要保家卫国、保护百姓,那人虽然只是扔了一双筷子,但是谁也不能保证这双筷子会不会伤害到别人,应该说所幸被筷子砸中的是属下而不是寻常百姓,所幸属下并没有受伤,万一被这筷子伤到了要害而致人伤残或死亡,那此人的行为就是犯罪,那属下出于保护百姓目的的行为还是错误的吗?” 霍了尘听到这里已经是目瞪口呆,他自认理解能力不差却也差点被她绕晕过去,细想想却有挑不出错处,冷哼一声道:“照你如此说你不但无错还是有功了?” “此乃属下分内之事,不敢居功。”苏佑玥一本正经地说道,心里想着算计老娘的事情你肯定也有份,跟赵期是一丘之貉,不拿出点儿本事出来真当我好摆弄不成。 这下霍了尘是真真无语了,又斜着眼睛看向苏佑玥:“如此那还是本将错怪你了,想你一夜未归也是因为被那人算计喝了九步倒,至于去了醉芳楼更是无辜,是王爷领你去的,所以此事你非但无过还有功,本将罚错了你,是也不是?” 苏佑玥张开干裂了的唇瓣说出了一句让霍了尘哭笑不得的话:“将军说什么便是什么。” 营帐外在她话音落下之时忽然想起一声大笑:“哈哈,苏副尉这两日倒叫本王刮目相看了,能将军中说一不二的霍将军逼到此等地步实是难得,反正本网是做不到的。”说话间一人满面带笑地走了进来,不是赵期又是谁。 023、诱拐 霍了尘见他进来抬了抬眼皮没搭理他,对苏佑玥道:“得了,既然不觉得自己错了还跪着干嘛?作为补偿准你三日休沐,回去把宅子里的东西都置办置办,‘为民除害’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再发生了。”说完挥了挥手,苏佑玥便行了礼从地上站了起来,只是身子仍然僵硬,经过赵期身边是没忍住狠狠瞪了他一眼,赵期回以一笑。 出了营帐,苏佑玥觉得骨头里都有种又酸又疼的感觉,几乎快迈不开步了,龇牙咧嘴地问袁锦程:“军医大哥走了没?” “还没,老大你扎马步时间长了而已,现在是难受点儿,过一会就好了?”袁锦程以为她要去看大夫,不以为意地说道。 “你当我这么娇气?我是有事要找他,你赶紧地去他帐里拦着他别让他跑了,别误了我的事儿。”苏佑玥甩了甩腿,还好专业课学得还不错,知道该怎么缓解疲劳。 “他欠你钱啦?”袁锦程听她说别让他跑了不禁有些诧异。 苏佑玥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脑勺上:“还不快去!废话那么多!” 当苏佑玥蹒跚着步子挪到梁暮歌的营帐前的时候,梁暮歌正被袁锦程堵在营帐门口,嘴皮子都快磨破了袁锦程就是虎着脸不挪地方,梁暮歌被逼急了,沉声道:“袁锦程!你再不给我让开你往后上战场就是死了我也不管!” 袁锦程闻言皱起了脸,小心翼翼地问:“梁军医以后还要上战场吗?” 梁暮歌闻言一愣,想了想似乎以后再上战场的可能性不大不禁黑了脸,谁说这小子憨来着?分明猴精猴精的! “噗哧!”却是苏佑玥没忍住笑了场,感受到梁暮歌投来的目光强忍住笑露出一本正经的神色,假意咳嗽了两声对袁锦程说道:“我有事和军医大哥谈,你自去忙吧。” 袁锦程松了口气,要真再让他拦着他可真拦不住了,听苏佑玥让他自己去忙便一溜烟地逃走了,看得苏佑玥有些奇怪,又去瞄梁暮歌:“他怎么那么怕你?” “整个军营就你不拿我当回事。”梁暮歌翻了个白眼,然后发现自己这个习惯很不好,好歹他也出身医学世家,打小那些礼仪规矩都是刻在骨子里的,就算在那些个皇亲国戚面前也不会露怯或者像这样做出这么无礼的举动,怎么一碰到这个丫头就破功? 知道自己是走不成了,梁暮歌索性回身走进了营帐:“有话快说。” “你不会打算就这么不负责任地走了吧?”苏佑玥四下瞧了瞧也走了进去,露出一脸苦相:“这两日真是倒霉透了,刚被罚完扎了一个半时辰的马步,你帮我捏捏吧,中医推拿很有效的。” “你说什么?”梁暮歌回过头来,两只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叫我帮你推拿?”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医者父母心啊,你难道忍心看着自己的孩子肌肉抽筋?”她当然知道他在想什么,只不过她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一来观念在那里,她所习惯的是男人能当妇科大夫的世界,推个拿小意思,二来她现在女扮男装还这么拿乔地去说什么男女授受不亲才是奇怪的事情。 梁暮歌觉得此事很荒唐,明明秘密又不是他的,怎么他不但要顾忌这个顾忌那个还要担惊受怕?偏偏秘密的主人浑然不觉的样子,心底很是不爽起来,便对苏佑玥说道:“床上趴着去。” 苏佑玥听话地趴到了梁暮歌的床上,虽然早已经收拾干净,但仍然能问到一股晒干的草药味道,正想着这到底是被草药熏出来的还是梁暮歌身上的味道就感觉一双充满热度的手捏上了自己的小腿,而梁暮歌不愧是家学深厚的世家子弟,没两下苏佑玥便觉得酸软无力的双腿好受了不少。 “离开这里你打算去哪?”她趴着,声音带着点疲惫。 “哪里需要大夫就去哪。”梁暮歌总觉得她让袁锦程把他堵在这里没安什么好心,听她这么问连忙提防起来。 “说了等于没说,如今成国无战事,到处都是需要大夫的地方,你去哪都一样。”梁暮歌的双手像是有魔力一般,揉捏过的地方都无比舒服,“真要论起来我才是最需要你的呀,想想我的前景,一个十三岁的女孩子要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官场生存下去无比艰难,稍不留神就挂了。我挂了不要紧啊,事后验尸才爆出我是个女的到时候牵连就大啦,先是醇王和霍将军,然后是我的各级长官,对了,身为军医的你也难逃一劫,你可是给我把过脉的,要说不知道我是女的就太……哎哟!你轻点儿啊!” “你这是威胁?”梁暮歌感觉自己干了件引狼入室的傻事,这丫头哪里是什么迫于无奈隐瞒性别为了几两银子进军营的不懂事少女?分明是个狡猾如狐吃人不吐骨头的货! “不是,我只是在陈述事实。”她是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有个知情人在身边有什么事情也好商量不是,再说男女思维方式到底不同,她没自信到觉得自己可以去猜度朝廷上那帮人的想法,赵期和霍了尘既然设计了她自然不可能再帮她了,赵弘打的什么主意她到现在还摸不透,处境堪忧啊。 梁暮歌不说话,手上动作也停了,虽然苏佑玥没说,但他还是能猜到她在想什么,自己十三岁的时候在干什么?虽然每日被逼着看医书辨草药却也不需要像她这样在波谲云诡的官场上求生存,更不会一个行差踏错就有丧命的危险,这么想着,心里的不舒服倒是缓和了一些,又见她不知什么时候回过头来,大概自己刚才下手没什么轻重弄疼了她,一双大眼睛泛着盈盈的泪光正无助地看着他,心又软了几分。 “暮哥哥,求你帮帮我吧。”将他的表情都看在眼中的苏佑玥知他已经动摇了,更加把劲,一声“暮哥哥”叫得又软又糯,听得梁暮歌心中一荡,下意识地点下了头…… 024、无字园 事实证明人在下意识的情况下所做的反应不一定是正确的,大多数人会后悔,小部分人选择认命,而梁暮歌就在这小部分人里。 瞥了一眼走在身前不远处的苏佑玥,梁暮歌不明白她的体力是哪里来的,不是被罚了将近两个时辰吗?一般人早就摊在床上不想动了,为什么她还能兴致勃勃地逛大街?走起路来还连蹦带跳的!姑娘别跳了好么?你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姑娘么? 苏佑玥理所当然地自动忽略了他眼里的哀怨,东逛逛西看看的如同乡巴佬进城一般,逛惯了现代城市里那种五光十色的精品商店再看这些摊位也别有趣味,这个年代可没有什么机加工的概念,无论是食物还是生活用品都是手工的,而她现在薄有小财,买些小玩意儿还是没问题的。 梁暮歌见她每个摊位都要逛到早就不耐烦了,看了看天色一把拉住了她:“你还要不要买下人,再这么逛下去天都黑了,我还没吃饭。” “吃吃吃,就知道吃!”苏佑玥冲着他扮了个鬼脸,不过也多亏他提醒,不然她几乎快忘了来这里的目的,忙四下打量起来:“你不是说这里有个什么地方是专门买卖吓人的吗?在哪?” 梁暮歌几乎被她前一句话给气死,什么叫就知道吃?她自己一路走来已经吃了两个苹果一包蜜饯了,到底谁比较能吃?只是这大街上人来人往又发作不得,只好接了她后一句话:“下个路口左转。” “大概什么价钱你知道么?”她踮起脚尖来看,无奈个子太小看不见。 “不太清楚,应该不会太贵,你那三进三出的院子也就五十两银子左右,虽然地段不算太好可能便宜一些,但也不会差得太大,买个把丫环护院什么的撑死了十两吧。”梁暮歌对岩阳城的物价不是很清楚,已然把价格往大了说却也把苏佑玥震得有些发懵。 这么大一个院子居然才五十两,除了矮了一点以外都相当于一座别墅了,这要是放在那些黑心的房地产商手里起码几千万,一想到自己此时等同于一个千万富翁她就忍不住心狂跳,双手也捂住了放着银票的腰间暗袋,在此时的她看来这满街都是不怀好意的小偷和强盗。 被她那没出息的样子惹得翻白眼的梁暮歌都不想理她,长腿一跨就自顾自往前方走去,这回却是轮到她跟在后面了。 往前走了不出二十步,梁暮歌就拐进了一个小院,苏佑玥抬头看了一眼门上的匾额,却见黑底的牌匾空空如也一个字也没有,不禁有些奇怪,既然不写名字干嘛还挂着匾,浪费感情。 小院门面不大,里面却不小,两人刚走进去就有牙人迎了出来,是个中年女人,一身布衣荆钗的打扮好不朴素,下巴上长了颗大痦子,一撮黑毛猥琐地从那痦子上延伸出来,看得梁暮歌直皱眉,苏佑玥却挑了挑眉暗道原来真有人长这种带毛的痣呀。 “两位小爷是买丫环还是小厮呀?”那中年妇人对着两人咧开了嘴笑道,一口参差不齐的黄板牙很是扎眼,梁暮歌别开了眼睛后退一步,把苏佑玥让了出来:“是她要买。” “咳,丫头小厮和护院都要,再给我找个有管事经验的。”苏佑玥笑眯眯地说道,学医的有没有洁癖她不知道,梁暮歌肯定有。 那妇人一听便知道这回是大生意上门了,连忙把两人请进了一间厢房里,又让丫环奉了茶才道:“这位小爷您来我们这儿可真是来对了,我们无字园在这个圈子里可是有口皆碑的,我们的人保证来路清白又都是调教好的,您要几个来着?” “你这么问我我也不好说呀,这样,你把人都领过来我看看,能入得了眼的我就都带走。”苏佑玥大马金刀地坐在凳子上装模作样地品了口茶说道,一副“爷有的是钱”的样子,有了梁暮歌透的底她大概也知道自己今天带的钱能买多少人了,自然要装一会大爷。 “哎,爷说的是,是小的糊涂了,小的这就去把人带上来。”妇人的嘴巴都快咧到耳朵根去了,告退一声之后就提着裙摆出去了。 “怎么样,小爷的气势一般人模仿不来吧。”苏佑玥挑着眉毛一脸得意地看向梁暮歌,结果只得了梁暮歌一个白眼,觉得没趣的她只好又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 刚才装模作样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一喝感觉口中全是苦味,不禁皱了眉头:“这是什么茶啊,这么苦!”她不爱喝茶所以不懂茶,穿越之前不是饮料就是啤酒,到了这里之后不是白开水就是酒,所以初喝这茶完全受不了。 “只是普通的茶罢了,这里能有什么好茶给你喝,你再苦的药都喝过了还怕这茶?”梁暮歌轻蔑地瞥了她一眼。 “我知道你心理不平衡,尽管损我吧,我皮厚。”苏佑玥斜着眼睛看他,自己算是威逼利诱地强迫他留了下来,要是不让他发泄发泄对身体有害,嗯,她真是太善良了。 话音刚落,刚出去的那妇人便转回来了,笑着对苏佑玥说:“小爷,这屋子小容不下太多人,咱们到外面去看吧。” 苏佑玥一听有些好奇,她是领了多少人过来?回头看了一眼云淡风轻的梁暮歌便道:“那就出去看。”说完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往外走,刚看到院子里的那好几排人就忍不住瞪大了眼睛,这密密麻麻的起码有五十个啊! “小爷先看能管事的吧。”妇人说着冲站在最前面的五个人招了招手,那五个人便走了过来跪在了地上,“这五个都是在别家做过管家的,因主家家道中落才又被卖了回来,从左到右分别是陆得财、徐阿福、祝来旺、王厚喜和宋禄全,当然买回去之后您可以根据自己的喜好给他们改名字,这是他们的资料。”说完,妇人把五本小本子递给了苏佑玥。 025、买卖 这小本子似乎是户籍的誊本,不但写明了几人的名字、出生年月等基本资料,还附了个人经历和所擅长的方面,比如那个什么陆得财就很擅长帐房上面的东西之类的,这些苏佑玥都能看得懂,但由于出生年月都是按照成国历法写的所以她不太清楚,不过这都不是重点,翻了几页之后她对几人的情况也有所了解了,最后决定买下那叫王厚喜的中年人。 那妇人见苏佑玥选定了便收回小本子打算放好,却被梁暮歌接了过来,又细细看了才还给她,对苏佑玥选的这个人还算满意。 那妇人又招了招手,十六个少女走到了苏佑玥跟前自动地分成两排:“这些丫头底子都很清白,也没在别人家做过,若是小爷想要有经验的咱们无字园也有,不过丫头若是被两回卖的话总有些不讨主子喜欢的地方。” 苏佑玥点了点头,没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跑,那些被两回卖的丫头要不是手脚不干净被抓了个现行,要不就是不甘心当丫环想当主子什么的,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么。不过她对丫环什么的真没什么要求,自己的生活肯定是自己打理的了,最多是扫扫院子整理一下房间什么的,所以她回过头去看梁暮歌,两人以后要住同一个院子自然要问一下他的意见。 梁暮歌见她望过来皱了皱眉,道:“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买。” “你以后要在我那常住自然要问一下你的意见,你是喜欢害羞一点的还是热情一点的?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那你喜欢长得脱俗些的还是冶艳些的?这些丫头里虽然没有绝色美人但也没有歪瓜裂枣,你瞧着怎么样?”苏佑玥的脸上带着一抹皮条客的猥琐笑意,看得梁暮歌直皱眉。 “买两个洒扫的便成了,我不缺女人。”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话才说完就有些后悔,这意思不就是说他有女人吗? 然而苏佑玥完全没注意到他的后悔,只耸了耸肩,便接过妇人递过来的册子看了起来,又对了半天面容,选了四个粗使丫头和四个贴身丫头,准备和梁暮歌对半分。 护院都是些比较壮实的青年,无字园是有这方面的培训的,能站在这里被人挑的基本上身上都有些把式,不说以一敌五,对付平常人一打三还是轻轻松松的,年纪也不会太大,苏佑玥选了四个最大的二十八,最小的也二十了。 小厮的年纪相对小些,也不若护院那么壮实,不过一个个都透着股子机灵劲儿,苏佑玥翻着手上的册子忍不住咂舌,在这种重男轻女的社会里能把儿子卖来当下人实在少,家里都是有很多儿子或者实在穷得揭不开锅的,而大多数则是无父无母的孤儿被无字园收养的,而最让她惊讶的还是那个编号为七一九二六的孩子,居然是自己家里替他阉割打算送进宫却没能进去的,看着这个面目清秀眼中却满是惶恐的男孩儿她心里就难受,犹豫了一下,便买了连带这个孩子在内的四个小厮。 妇人在听她选定那个孩子的时候明显愣了一下,看着苏佑玥的目光也有些古怪起来,不过能把这个棘手货卖掉她也轻松不少,便命人下去拿卖身契,而苏佑玥心里有些发堵,也没去在意她的眼光,正打算回厢房喝口茶缓一缓,却见那妇人又神秘兮兮地凑了上来,轻声道:“小爷,可要奴隶?” 苏佑玥微诧,也由不得她不惊讶。 成国的户籍制度还算完善,士属官户,农、工、商属良民,除此之外还有军户、乐户、奴籍和奴隶,以苏佑玥自身来说,她在参军前算是良民,参军之后就变成了军户,而升官之后则变为官户,梁暮歌是良民,霍了尘是官户,她现在所买的下人则都是奴籍。 乐户一般是戏伶、舞姬、乐师等从事歌舞表演的人,官妓也算在此类中,虽然成国禁私娼,不过这种东西历来是禁不住的,所以私娼也属乐户,乐户比奴籍更低等,而比乐户更低等的却是奴隶。 奴隶在成国地位之低难以想象,甚至不被当做人看,如果说奴籍的下人和主人是雇用关系的话,那奴隶和主人则是所有物的关系,下人可以发卖却不能随意打杀,否则没些背景的话也是要背人命官司的,奴隶则不然,只要你想,只要你喜欢,做成人棍什么的也是无人问津的,而奴隶群的主体则是战俘。 战俘一般都是被军营控制着的,有价值的会留作谈判筹码,如多恩那般,而没有价值的则会以官方的名义拍卖,无字园作为一个民间组织却竟然能弄到奴隶,这让苏佑玥忍不住感到好奇:“是这次的?” “当然。”那妇人说此话是一脸的得意,“上一次成国同他国交战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情了,当时的战俘已经死了七七八八,这一战虽然没几个流落出来但哥哥都是极品,小爷要看看吗?” “左右无事,便看看吧。”苏佑玥的好奇心越来越重,听这妇人的意思这竟然不是无字园第一次做奴隶生意,便问:“律法明文禁止民间私下进行奴隶的买卖,怎么你们这无字园行事如此大胆?” 妇人愣了一下却是笑了开来:“这种东西跟那私娼是一样的,虽说明令禁止可是哪能真禁得住?您不妨去打听打听,这岩阳城五品以上官员的府上有多少奴隶,您也便明白无字园的大胆是何处来的了。小爷,要看奴隶的话还请跟小的来,样子还是要做做的。” 苏佑玥闻言没有答话,只点了点头,给一旁的梁暮歌使了个眼色便跟了上去,这意思是:去看看有没有熟人。 梁暮歌无奈,心里也有些在意,便跟了上去,两人跟着那妇人在院中越走越深,进入某间厢房之后那妇人触动了书架上的某个机关,书架发出低沉的机械运转的声音往两边分开,地面也传来微微的震动感,苏佑玥看着眼前的一幕只有一个想法,以后一定也要弄个这样的密室! 026、地牢 分开的书架后面是通往地下的阶梯,一股浓烈的腐朽气息因大门洞开而飘散出来,苏佑玥和梁暮歌都是皱了皱眉头,妇人抱歉地笑笑什么都没说,只轻轻地拉了一下书架上垂下来一根细绳,苏佑玥耳尖地听到底下传来了微弱的铃音。 很快,在两人目所能及的地方出现了一个人影,看见妇人身边的两人轻点了下头,妇人便道:“小的便在此处候着,两位小爷可慢慢看,若有看中的同那人说便好了,若是看不中也没关系,下次还有合作的机会。” 苏佑玥点了点头,鼻子总算稍稍适应了那难闻的气息,便拎起衣摆走下了阶梯,梁暮歌不想下去又不放心她一个人,挣扎了一下才跟着下去,衣摆却是拎得比苏佑玥还高。 两人走到底下那人身边,那人便拱手道:“小的赖四,不知两位爷是要男的还是女的?” 苏佑玥扫了这个赖四一眼,也就三十出头的样子,脸上的笑容很讨好,身上的衣服还算整洁,看来是个管事的,便道:“男女都看看吧。” “那便先看女的吧,两位这边请。”赖四说着便从墙上取了一根火把下来,油脂燃烧冒出的烟让跟在他正后方的苏佑玥眼睛发酸,便往左挪了一步,打量起这条通道来。 这条通道撑死了也就两米多高,打得不算太精细,地面上铺了些石板,两壁和顶上却什么都没有,泥土和一颗颗的砾石都裸露在外,还往外渗着水,导致地面上有不少水坑。通道里每隔五六步就设有一个照明台,不知用的什么燃料和灯芯,烧得还挺旺,虽然和外面不能必但倒还看得清。 没走多远通道便一分为二,赖四对此地熟悉无比,径直右转,没走两步竟豁然开朗,原本只有两米的顶忽然就连火把的火光都找不到了,宽度也大了不少,苏佑玥便知到地方了。 赖四在一张桌子前站定,桌前坐着三个体壮如牛的中年汉子,正在推牌九,见赖四带了人过来连忙站起来点头哈腰地行礼,赖四不耐烦地道:“整天就知道赌赌赌!客人来了还不去亮灯火!” 那几个汉子应着,取了挂在墙上的火把去点照明台,没一会儿,整个空间都变得敞亮起来,而原本安静的空间也开始有声音响起,呜呜咽咽地好不渗人。 忽然亮起来的光线让苏佑玥有些不适应地眯了眯眼睛,但还是将这里的情形都看了个通透,不算宽的走道两边是两排牢房,那些呜咽的哭声便是从那牢房的深处传来的,一个大汉手中捏着鞭子敲打着牢门:“都他妈的给老子走到门口来!不出来的看老子怎么伺候!” 大汉的威胁还是很有用的,话音刚落便听到“叮叮当当”的铁链声音,没一会儿功夫牢门前便站满了人,而看到这些人,苏佑玥便忍不住捏紧了手心。 如今虽然是盛夏,可地底却仍透着一股寒气,她目光所及的这些女子,每一个都只用破布裹了身上的重要部位,不知是冷还是害怕,都在瑟瑟发抖,裸露在外的皮肤看不出是脏污还是青紫,脚踝、手腕上都挂着镣铐,口中还咬着一颗铜球,在火光的映照下能看出脸上满是泪水,口边甚至还因无法做出吞咽的动作而都是口水,看向她的目光带着哀求,有的求生,有的求死。 苏佑玥自认是上过战场看淡生死之人,可看到眼前这一幕还是捏了好几次拳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战场上没有对错只有生死,活下来比什么都重要,可是眼前的这些人呢?她们都是女人,不被允许上战场,却仍然成为了战争的牺牲品在这样的地方过着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她不忍看,却不得不看,她知道自己救不了她们,却明白以后自己救不了的人太多,一旦心软,必成魔障。 梁暮歌比苏佑玥好不到哪去,始终沉着的脸此刻线条更显冷硬,但他也明白这些人这些事以自己的能力根本做不了什么,所以选择沉默。 赖四见两人脸色不好心底有些不以为然,来这里的人还不都是一样,面上装得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买回去还不是该怎么虐就怎么虐,这两人也就是年纪小,再大一些也会变成这样的。 “这些人都是什么价?”苏佑玥来回扫了几眼冷冷地开口。 “回爷的话,年纪小些、漂亮些的贵一点儿……”赖四还没说完就被苏佑玥打断了:“你只需告诉我最便宜的多少钱便是了。” 赖四到底是眉眼通透之人,被她这么一堵神色都没变,笑着道:“白银五十两。” 这个价格在苏佑玥意料之外也在意料之中,她早猜到无字园搞得那么隐秘这些人肯定不便宜,可是也没想到一个奴隶竟然能抵得上一座宅子的钱,不禁皱了皱眉。 刚才的那些下人大概花了她二十两银子,若再买个奴隶回去便只剩下三十两银子,她每月的俸银是二两银子,养这么大一家子似乎入不敷出,更何况那院子里除了房子以外什么都没有,家具、生活用品都得花钱,买还是不买? 赖四见她犹豫便道:“两位爷不放先去男奴那边看看,男奴耐用一些价格也相对便宜。” 苏佑玥斜睨了他一眼,沉默着点了点头,她不是不肯救她们,如果她有能力她一定救,可是她还没圣母到为了救一个不相干的人而搞得自己生活不好过,所以只能掉头离开,假装没看见身后那些失望的目光。 重新拿起火把的赖四越过两人走在了前面,很快就走到了关押男奴隶的地方,相似的布局,相似的情形,只不过男性比女性多出不少,而且大多数都是十二三岁的少年,赖四对苏佑玥说道:“这里的奴隶和女奴不太一样,青年的比较贵,老的和小的很便宜,因为老的一般买回去没多久就撑不住死掉,小的也不太能折腾,最便宜的才二十两,两位不妨考虑一下。” 027、安排 苏佑玥早在此地待得心中烦闷了,问道:“哪些是二十两的?” 赖四听她这意思是要买,眼睛亮了一下便指着不远处一件牢房中站着的那些孩子道:“十四岁以下的都是而是两。” 苏佑玥顺着他指的看过去,扫了一眼道:“就第一个好了,我先出去了,你们把这个孩子和我买的那些下人一起送到梧桐巷,我会让人在巷口等着你们的。”说完便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去,直到看到那妇人也没给好脸色,匆匆结了帐取了下人的卖身契便出了无字园,除了大门再回头看那招牌,只觉得心底一片清冷。 梁暮歌到底是这个世界的人,没多久也就将这件事放在了脑后,见她还在想便劝道:“别想太多了,别国抓了我们成果的人下场也不会好到哪里去,这世道本就是如此的。” 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苏佑玥有些提不起劲来,道:“咱们回去吧,缺什么以后再置办。” 梁暮歌知她一时之间放不下也没多说什么,两人租了辆马车往梧桐巷而去。 梧桐巷苏佑玥的院子里,袁锦程正忙得热火朝天,先是拉了一车木板过来,又买了一些木匠的工具便在院子里倒腾起来,等苏佑玥和梁暮歌到的时候他已经折腾出了一些初具模样的家具了,苏佑玥看着那还没细雕的家具惊呆了:“袁锦程,你还有这手艺?” 袁锦程摸了摸脑袋嘿嘿傻笑道:“我爹就是个木匠,小时候学过一点,会做些简单的东西,我想自己做能剩不少钱,也没先跟你说一声,老大你不会怪我吧。” “怎么会怎么会?我高兴都还来不及!来来来,我告诉你花样要什么样子的。”苏佑玥却是喜笑颜开,相比袁锦程这难得的“人妻”属性,自己这大手大脚花钱的习惯真是要不得,临了还不忘安排梁暮歌去巷口等无字园送人过来,梁暮歌眯了眯眼睛,深吸一口气总算忍住了掐死她的冲动。 袁锦程被苏佑玥使唤着做这做那也很乐意,不过心底有些在意他刚刚连名带姓地叫自己,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老大,你以后能不能不叫我跟屁虫或者连名带姓地叫我,咱们那是过命的交情,听着感觉怪难受的。” “是哦,那我以后就叫你阿程好了,不过要公私分明。”苏佑玥想了想觉得自己老这么叫他的确有些不好,便应了他的要求。 “嗯,办公的时候我会好好叫你苏副尉的!”袁锦程憨憨地笑了一声,又应她的要求去琢那雕花,“梁军医要住在这里吗?” “是啊,他本来就没与官职,待在军营也只是还醇王一个人情而已,现在没有战事他也没地方去,我就把他留下来住了。”苏佑玥撇了撇嘴说道,以袁锦程的脑袋没必要编的太精细。 “那我也要过来住!”袁锦程皱起了眉头,“没道理梁军医可以住在这里我却非要住军营不可,我要跟你一起住。” “我是没问题啦,反正房间那么多,不过你不住军营没关系吗?好歹是个执戟长。”苏佑玥没想太多,袁锦程是信得过的人,一起住自然没什么问题。 “训练的时候住军营,休沐日就过来住,就好像回家一样。”袁锦程说着脸上却带上了一丝落寞,回家啊,可惜爹娘都死了,苏佑玥用肩膀拱了他一下,笑道:“以后我这里就是你的家,我可是你老大呀。”说着两人都是笑了。 两人有鼓捣了一阵,梁暮歌带着下人们进来了,十八个人在这小院里排成了一溜,等着苏佑玥发话。 苏佑玥背着手在他们面前踱起了步子,主子架子端了出来:“我不管你们以前是干什么的,从进了这院子开始你们就是我苏佑玥的人,凡事都要听指挥,我不养有二心的人,所以如果你们想要吃里爬外最好还是掂量掂量。对了,我忘了说,我叫苏佑玥,官从正六品昭武副尉,处置个把不忠心的下人是小事一桩。” 眼前的这些人听说自己以后的主人竟然是六品官员面色各异,不过都还算正常,苏佑玥扫了一眼还算满意,大棒打过了下来就是发胡萝卜了:“你们每个人的卖身契上都有写我买你们花了多少银子,我以后每个月会按职位给你们发月钱,若你们想要自己给自己赎身便可自行攒钱,攒够了卖身契上的银两我便放你们自由。”苏佑玥给出的胡萝卜不可谓不大,寻常人家除非是极得主人的喜爱主人才会把卖身契赏给下人让下人去官府消除奴籍,如今苏佑玥这么做却让他们每个人都有机会成为良民,这诱惑怎么能不大? 还是王厚喜见机快,稍稍一想便跪下来磕头道:“多谢少爷!”他这一跪其他人也都跪下了,却独那苏佑玥随便选来的奴隶仍站得笔直,苏佑玥看了那奴隶一眼什么都没说,只叫跪在地上的众人起来,开始给他们命名。 王厚喜本来就有名字,苏佑玥也懒得想就沿用了那个名字,八个丫头里四个贴身丫头取梅兰竹菊四字在前面加上个惜字,粗使丫环则取春夏秋冬前面加上知字,四个小厮被分配到的是东南西北后面跟个云字,四个护院最是可怜,竟然被取了一二三四后面加上一个猛字…… 这名字一出来不光是几个丫头小厮没忍住,就连一二三四猛自己也忍不住嘴角抽了两下,苏佑玥却不打算改了,对几人挥了挥手道:“你们也看见了,这院子里如今什么都还没有,也脏得很,至少今儿夜里收拾点能住人的地方出来,厚喜叔,这是五两银子,你带上一二三四猛和东南西北云去买些被褥之类的东西,这几日也不能开灶,顺便买些酒菜回来,反正看见什么用得着的东西都买回来。” 王厚喜领命取了,怀揣无五两银子的巨款仍觉得不怎么真实,而几个丫头也都拎来水桶和抹布忙开了,前面的小院里只剩那奴隶小子还一声不吭地站着。 028、又见圣旨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 --------------------------------------------------------------- 苏佑玥双手环抱在胸前歪着脑袋看着那奴隶小子,他看起来十岁左右的样子,比苏佑玥还要瘦弱一些,个子也矮一些,身上穿着的与其说是衣服不如说是破布条,又脏又破还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霉味。 因为瘦的关系,脸上根本没什么肉,看起来就像是皮包骨头一样,深陷的眼窝让他的眼睛看起来特别的大,满脸脏污的缘故,眼白很是突兀,不过更突兀的却是他那碧色的眼珠。 苏佑玥是见过外国人的,不论是电脑里的图片还是真人她都见过,她也知道那些虹膜色素之类的原因,也觉得习以为常,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这孩子的眼睛却给她一种妖异的感觉,让人看着的时候从心底溢出一股寒意,而且,他虽然睁着眼睛看着她,可是从他的眼底看不出任何情绪。 轻叹一声,苏佑玥懒得去深究,买下这个孩子只不过是本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想法,而且他的价格也在她能承受的范围内才买下的,她没指望这个孩子能对她感恩戴德,也没有想过要感化他的心之类的事情,此刻看着他这毫无感情波动的模样只觉得可怜,得要遭了多大的罪才能让一个本该天真无邪的孩子拥有这样一双眼睛? 想着宅子里的下人也都够用,而且也不知该怎么对待这个孩子,苏佑玥就有些烦恼起来,不过这种烦恼在看到少年凸出的颧骨后就被她扔在了脑后,拍了拍边上正感兴趣地看着袁锦程琢磨家具的梁暮歌,道:“喂,你给他把个脉吧,这么瘦的身子看看是该怎么补。” “我发现你这人真是,有求于我的时候叫我暮哥哥,现在叫我喂,过河拆桥不是?”梁暮歌被她一声喂叫得心里很是不爽,不过到底走过去拉起那孩子的手腕开始把脉。 边上的袁锦程闻言手上动作顿了一下,嘟囔了一声:“暮哥哥?”只觉得身上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忍不住抖了一下,不过又开始幻想起有没有可能又一天她也会叫自己一声“程哥哥”? 苏佑玥才不管梁暮歌说什么,在她看来梁暮歌就是个小鬼头,她前世活了26岁,加上到这里已经一年多了,27岁应该算是轻熟女了,对梁暮歌这种十七八岁的小毛头当然不放在眼里,只催促他快点看。 “没什么大碍,就是长期营养不良再加上一直生活在地底下导致身体里积了些寒气,以后吃好些就能补回来,不过这小子估计不止十四岁了,应该有十六了。”梁暮歌松开了那孩子的手,皱起了眉头,他今年十八快十九,眼前这个只比他小两岁的孩子竟然只到他的腰际,虽然说成长期的男性几乎每天都在长高,可是两岁的差距差那么多身高也太离谱了。 “什么?十六?”苏佑玥一怔,站到了那孩子身边比划了一下,她已经算是比较瘦小的了,可是这孩子居然比她还矮了半个头,不禁狐疑地看向梁暮歌:“你开玩笑的吧?是不是看错了?” 梁暮歌冷笑一声露出一副“你是白痴”的表情却没说话,学医十几年这点自信他还是有的。 苏佑玥完全无视了他眼中的嘲讽,忙拽着那孩子又叫上梅惜和竹惜去了后院,打了几桶井水替那孩子擦掉身上的脏污,而那孩子从始至终都是一动不动地任由他们折腾,表情木然。 三人只把孩子裸露在外的皮肤擦拭干净就没再继续下去,本来若是只当这孩子只有十岁苏佑玥是无所谓的,可是现在知道他十六岁总觉得怪怪的,给他擦拭的时候又试探了几次和他说话,可是他根本没有反应,苏佑玥无奈,想着至少得给他七个名字吧,便似对他说又似自言自语地道:“算了,我也不知道你们国家的起名规矩,看你的样子似乎也不打算说,就叫你贝利尔吧。” 因为出去采购的人还没有回来,所以苏佑玥怕贝利尔肚子饿,从自己的零食里匀了些看起来能吃饱的东西交到了他的手上,好在一直木愣愣的贝利尔吃的这项本能还在,看了一眼苏佑玥就默默地吃了起来。 贝利尔吃得很快,应该是饿极了,不过看他却并没有狼吞虎咽,这让苏佑玥和梁暮歌相视了一眼,不过谁也没有说话。 正当苏佑玥想着要不要再去买两个包子什么的时候,却听门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因为大门敞开着,来人轻易就进来了,一群穿着内宫宦官服饰的人出现在众人眼前,身后还跟着一帮子的侍卫,当先一人双手捧着一卷明黄色的绢布卷轴,臂上搭着一根拂尘扫了院中众人一眼尖着嗓子说道:“正六品昭武副尉苏佑玥上前接旨!” 苏佑玥有些惊慌,下意识地去看梁暮歌,正对上他深沉的黑眸,心中一定,上前几步掀起衣摆跪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才双手作揖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话音刚落,身后的梁暮歌和袁锦程也都跪了下来,那些丫头们更是惶恐地跪了一地,口呼万岁,而贝利尔却并不在这院子里。 手拿圣旨的太监打开卷轴宣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念苏副尉孤身一人在他乡多有不易,赐玉如意一柄、白银五百两、骏马两匹,另宣苏副尉即刻进宫面圣,钦此!” 苏佑玥被一串封赏给弄懵了,什么情况这是?已经赏了一百两银子和一座宅子了,现在竟然又赏了五百两,那个什么玉如意难道是葫芦娃里蛇精用的那个?不对不对,现在不该想这些,赏这么多东西,赵弘是要买她的命啊!这么想着,冷汗就下来了,居然都忘了接旨,还是被梁暮歌在背后推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又磕了个头才道:“臣接旨!” 抖着手从太监手里接过圣旨,连太监皱了眉也没看到,还是梁暮歌有眼色,从怀里摸出一锭银子偷偷塞进了太监的手里那太监的脸色才缓和了下来,见苏佑玥还在发呆便轻咳了一声:“还请苏副尉准备一下随洒家进宫吧。” 029、皇上不可 苏佑玥把那什么玉如意和银两接下收好,院子里没有马厩,所以只好将就着先把两匹马安顿前院,这才换上官服跟着宣旨的队伍去了,院中几人面色各异,梁暮歌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什么,袁锦程则很开心,老大能得皇上器重他也觉得与有荣焉,而几个丫头则是凑在一起窃窃私语,面上神情也是喜色居多。 一路上苏佑玥尽管心中忐忑却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谁知道这些个太监侍卫里面有没有人被赵弘安排来监视她,因心中有事所以没觉着多长时间就到了皇宫,其实本来梧桐巷离皇宫也不远。 如果说那夜皇宫饮宴只是窥探到了冰山一角的话,今日沐浴在黄昏之中的巍峨宫殿给她的感觉便是震撼,那古朴厚重的气息压得她有些喘不过起来,甚至有种匍匐于地的冲动,好在这种感觉只持续了一会儿,很快就适应了。 太监领着她一路畅通无阻,没有去皇帝处理正事的尚书房,而是到了一座名为珞华宫的宫殿前:“苏副尉自行进去吧,皇上正在等着您呢。” 虽然太监这么说可是苏佑玥却很犹豫,这里一看就是某个妃子的寝宫,自己现在可是男人的身份,这么随便进去万一有个什么误会死一万次都不够啊!边上的太监似乎看出她的犹豫便道:“此处是贤妃娘娘的寝宫,皇上说苏副尉可以进去无妨。” 苏佑玥瞥了那太监一眼,尽管觉得这话不怎么可信却也觉得这太监再怎么大胆也不至于敢假传圣旨,这才跨过那快到膝盖的门槛走了进去。 珞华宫不大,反正没有赵期的醇王府大,作为一个妃子的寝宫布置得很是雅致,院中种满了争奇斗艳的花草,假山流水不说那绿瓦琉璃的亭中还挂着纱幔,就连脚下的羊肠小道上也别出心裁的缀满了各色石头,让苏佑玥看得一阵无语。 正当苏佑玥犹豫着该往何处去的时候,迎面走来一个穿着粉色宫女服饰的少女,见到苏佑玥站在这里左顾右盼便上来福了福身闻到:“可是苏佑玥苏副尉?” “正是。”苏佑玥忙作了一揖算是回礼,便听那宫女说:“苏副尉请随奴婢过来。”说完见她似乎不打算跟过来便又道,“是皇上着奴婢在此等候副尉大人的。” 苏佑玥无奈,只好跟着那宫女往那假山环绕的凉亭间走去,走得近了便能隐约听到亭中传来男女调笑的声音,待快到凉亭之时,她便止了步子,只让宫女过去通报,没一会儿亭中就传来赵弘的声音:“是苏爱卿来了呀,过来吧。” 苏佑玥闻言便上前几步走到那凉亭跟前单膝跪地双手作揖道:“微臣叩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叩见贤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自始至终她都低着头,目光落在地面上,没有往上看一眼。 赵弘还没说话,贤妃却是“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皇上,看你把苏副尉吓得,臣妾早说不该在此处办公的了。” 赵弘闻言只是一笑,想了想似乎觉得在这里谈事情的确有些不妥,才道:“苏副尉平身吧,来人,摆驾尚书房。” 一直到赵弘说出这句话苏佑玥才觉得心中一松,站起来躬身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等到赵弘等人走出凉亭才快步跟了上去,自始至终都没有抬过头。 和苏佑玥过来时全程步行不同,皇帝出行就算在宫里也是有驾撵的,八个训练有素的太监抬着那明黄色的软驾,而苦命的苏佑玥则没有那么好的命,只能跟在后面甩开两条腿跟着走,也是在这一刻,苏佑玥深刻体会到了房子太大的坏处,从书房走到老婆房里居然要小半个时辰,全世界也就皇帝这么想不开。 到了尚书房,赵弘就屏退了那些太监侍卫,空荡荡的大殿里就赵弘和苏佑玥两人,赵弘坐在高高的皇位上,苏佑玥低着头站在殿中,安静地能清晰地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朕听说,你和醇王的关系不错。”赵弘毫无征兆地开口把苏佑玥吓了一跳,又听他问起醇王下意识地回道:“没有啊。” 其实苏佑玥的心里对赵期和霍了尘或多或少地都有些抵触,要不是他们两个现在她只怕已经在回乡的路上,根本不用站在这气势逼人的大殿里被赵弘这么问话,所以她脱口而出的这句话不自觉地就带上了些不满的情绪,而这种情绪却让赵弘挑了挑眉。 “没有吗?朕可是听说一直到今日早上你都还和醇王一起,两人一同从醉芳楼出来的,这样的关系也的确不错。”赵弘一口一个听说,听谁说的自然不言而喻,苏佑玥心底明白这件事应该是针对赵期的,但心底还是有些不爽,却也不敢因此得罪赵弘,便道:“回皇上,那只是巧合,昨夜微臣路过桥头看见一人落水便想去救,没想到竟然是醇王殿下,本来上岸之后微臣就想走的,可是城门那时候已经关了微臣回不去军营只好跟着王爷去了醉芳楼。” 赵弘听完不置可否,苏佑玥有些忐忑,她说的都是事实,可这事的关键不在于真实性而在于赵弘怎么想,殿中又陷入了沉默。 等得有些心焦的苏佑玥不时用眼角偷瞄赵弘,却见赵弘面无表情地坐在皇位上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才神情微动地回过神来又看向了苏佑玥:“你可知为何朕要不顾百官反对地提拔你?” “微臣愚钝,请皇上恕罪。”唉,就算知道也要装不知道,她不想被人当枪使啊。 “不知便不知吧。”赵弘并没有刁难她,想了想才道,“苏爱卿今年也十三了,在岩阳城中孤身一人也怪可怜的,不如这样吧,朕替你说和件亲事,往后也有个依靠,可好?”这可好两个字在赵弘的这句话里的作用类似于语气词,根本没有实际用处,可苏佑玥却把这两个字都当了真,呆了半晌才道:“皇上不可!” 030、辩 苏佑玥这句话喊出口根本没经过大脑,一心只想着要是结婚成亲什么的自己的秘密不就曝光了么,这才急急忙忙地脱口而出,而偏偏还没觉得有什么不妥,直到看到皇位上赵弘眯起的眼睛才惊出了一身汗,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也顾不上膝盖上的疼痛,咬牙道:“请皇上恕罪!”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二十四个时辰不到的时间里先是被召进宫参加什么庆功宴莫名其妙地成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六品官儿,紧接着又和冷韵起了冲突被骗着喝了那什么九步倒不省人事,刚缓过来却碰到赵期又去了青楼,早上被罚站什么的就不去说他了,在无字园看到的阴暗面让她心里很不舒服,如今面对赵弘这种“要命的赏赐”,已经受够了被迫接受的她下意识的就拒绝了,毕竟苏佑玥是在现代观念下长大的。 在高呼人人平等的现代能不能真正做到平等苏佑玥不知道,不过至少不会因为拒绝了人家介绍的女朋友或男朋友而丢掉性命,现在跪在地上的她只觉得冷汗一层一层地往外冒,上面的赵弘一言不发让她更加忐忑。 半晌,赵弘才慢条斯理地问了一句:“不可?为何不可?” 苏佑玥稍稍松了口气,总算赵弘没有二话不说就把她推出午门斩首,咽了口口水让自己的声音尽量听起来镇定一些:“微臣不需要用这样的方式来给自己镀金,还请皇上收回成命。” 赵弘闻言却是发出一声不屑的嗤笑:“苏佑玥,朕是看重你才会提起此事,你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身份,朕光是提你到正六品的位置已经如此吃力,若不给你安排个家世好的岳丈你往后替朕办事的时候不知还会受到多大的阻力,老实说朕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你,你懂么?” 按赵弘原本的想法是,眼前这小子怎么说也该算是自己的人了,他和醇王有没有关系都不算什么大问题,只消以后让他明白皇上和王爷之间的差距就好了。 既然是自己的人,那么给他安排个家世好的妻族也没什么,一方面能提高平民出身的苏佑玥在百官中的地位,另一方面她以后去办皇差的时候也方便些,可是没想到自己说出这别人听了会感恩戴德的话的时候这小子居然说不可,这让他着实感到不悦。 赵弘是什么人?虽然今年也不过十五岁,不过毕竟是一国之君,母妃早逝让他很小就要在这深宫的夹缝之中求生存,所以不论是心性还是想法都比同年纪甚至大一些的兄弟们要成熟,这也是为什么先帝那么多皇子皇位却落在他身上的缘故。 是以听到苏佑玥拒绝他并没有马上大发雷霆,而是沉默了一会儿想了想她拒绝的原因,果然被他想明白了。 苏佑玥毕竟今年只有十三岁,有些事情不明白也是情有可原的,所以他才耐着性子问她为什么拒绝,可得到的答案却让他不太满意。 什么叫不想用这种方法给自己镀金啊?她把自己当什么了?说出这话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让赵弘很是不爽,她要是真的有那么些本事他何必要给她搞这些虚头八脑的东西?说白了她就是一个临时征来的兵,若不是俘虏到多恩他都不会知道有她这个人,更何况据他所知这还根本不是她的功劳,她只是运气好得出现在现场被利用了而已,所以赵弘忍不住嗤笑了起来。 “微臣明白,可是正因为这样微臣才更不能接受。”苏佑玥沉着声音说道,不等赵弘开口又自顾自地说:“皇上,不知微臣可否站起来说话?” 其实到了这个时候苏佑玥已经差不多想好该怎么忽悠赵弘了,她虽然也挺怕赵弘这种动不动就能置人于死地的地位的,不过毕竟当过小学老师也知道这种半大的孩子该怎么糊弄,虽然赵弘已经不在小学的范围内了。 赵弘闻言果然愣了一下,挑了挑眉毛心底很好奇她要说什么,于是便道:“起来说话吧。” 苏佑玥利落地站起了身子,先是看了一眼赵弘叹了口气才似发现自己刚刚的动作有些不妥地解释道:“皇上恕罪,微臣实在是担忧皇上的处境才会如此无礼。” 赵弘原本就因为她莫名其妙的举动而蹙起了眉头,现在听她这么说心里怒火高涨:“好,今日你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朕便让人把你拉下去打三十大板,说吧。”这么说完,赵弘心情好了不少,看着苏佑玥露出了一抹冷笑。 苏佑玥倒是觉得没什么,能商量总好过二话不说被安排个老婆在身边的好,所以组织了一下语言就开口了:“皇上,前日晚上的庆功宴微臣粗看了一下,朝中百官都是国之栋梁,但并不是一条心。”语毕顿了顿瞄了一眼赵弘的脸色才继续。 “冯将军是老将了,替成国守住了边境,也因此成国的兵力几乎全在他的手上,而微臣看冯将军不知是不是年纪大了,似乎有些拥兵自重的迹象。武官一系除了霍将军一家和微臣以外或多或少的都和冯将军有些关系……”话到这里已经没有了,而赵弘却眯起了眼睛,苏佑玥的这番话正戳中了他的一块心病。 “不知皇上可曾注意过吏部的刘侍郎?”其实这个刘侍郎苏佑玥本来也是完全不认识的,只是在那日庆功宴的时候偶然看见他纠集了几个官员在说些什么,看那几个官员当时的脸色都有不不忿又频频去看主位上的赵弘便知道这些人讨论的定不是什好话,而苏佑玥又偏偏耳尖地听到从那个刘侍郎口中说出的几个词汇,分别是多恩、里应外合和另事明主。 也不知是她运气真的那么好还是这个刘侍郎已经暴露了,当她提起来的时候赵弘面色陡然一变,原本只是眯起的眼睛此时却露出了凶光:“刘侍郎如何?” 苏佑玥不答他的话反而一笑:“微臣都能看出来的事情皇上自然早已洞察了。” 031、非卿不娶 大殿里又没了声音,苏佑玥气定神闲地站着,赵弘脸色变了又变,看似被苏佑玥一句话就撩拨得怒从心中起,但苏佑玥知道,也就只是这样而已,其实心底更不堪的是她,因为她没多少底气。 半晌,赵弘总算收敛了情绪,看向苏佑玥的眼神如刀锋般让人不寒而栗:“朕准你把话说透说尽,有不敬之处免你死罪。”其实他也觉得很窝火,这小子明明什么都不懂,怎么打起官腔来这么顺溜?说一半留一半的习惯太讨人厌了。 苏佑玥暗笑一声,一本正经地拱了拱手道:“臣遵旨。” “微臣来岩阳城毕竟只有两三天,只见过这些大臣一次,但并不妨碍微臣看出一些表面的关系,说得不好听一些,皇上虽然已经登基三年,但这三年想必非常不好过。像冯将军一般拥兵自重、倚老卖老的有,像刘侍郎一般卖国求荣的也有,说白了还不是认为皇上年幼好欺负。 皇上急于培植自己的势力是正确的,不过让微臣和旁的大臣联姻却不是如虎添翼,而是送羊入虎口。”前面说的都是废话,只有这最后一句才是真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赵弘挑了挑眉,“怎么就是送羊入虎口了,你不想想你那点浅薄的根基,别说替朕扩大势力了,出去办事的时候人家不给你使绊子都算是给朕面子了,朕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摇了摇头,苏佑玥有些无奈:“皇上只道微臣根基浅薄,却有未想过若是微臣有了个势大的妻族会有什么后果?出嫁从夫,那妻族若是非真心辅佐皇上即便是赐婚也可以寻个借口同微臣断绝关系,更甚者若是心怀叵测者,微臣这只小羊恐怕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赵弘一愣:“朕自然会替你寻个信得过的。” “好一句信得过的,那微臣且问皇上,若朝中真有皇上信得过能让他成为皇上的后盾的家族皇上又何必提拔微臣?说起来相国大人可是贤妃娘娘的祖父,应该算是信得过的,可是皇上应该试探过相国大人几次都无果对吧,否则也不会说和醇王同慕容姑娘的婚事了。 哦,微臣忘了还有个国舅爷,国舅爷乃是皇上身生母亲的亲哥哥,可是不但家族没有什么势力自己本身还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如此一来满朝文武还有几个信得过的?臣想皇上就算嘴上说信得过也未必是真的信得过吧。 要说势大,哪个官儿又大得过皇城?可是偏偏驸马是个虚职,地位有了,却根本不能用也没有办法。 再退一步,不求多忠心,只求势大,朝中官员数来数去就那么几个,皇上想得是好啊,万一微臣要是得力说不定就能拉拢这个势力,可是皇上也该想这是万一,微臣根基浅薄人家看不看得上尚且两说,皇上把微臣送到人家嘴边人家一口吞下去都不带吐骨头的,到时候微臣即使再忠心也是无能为力了,微臣说得可对?”苏佑玥一口气说完这些并时不时地看赵弘的脸色,虽然语气和言辞都不怎么客气但句句都让赵弘无法反驳,想想赵弘也真是可怜,虽然有着那么一大帮子的手下却没有一个敢放心用的,换成自己也无奈的。 赵弘放在桌上的手握紧松开,松开又握紧,后牙槽也咬得紧紧地,坐上皇位三年,他从来有像现在这样被人剥得像是没穿衣服一样,看向苏佑玥的目光不禁有些愤恨起来。 还有人会比他更了解自己现在的处境吗?那种明明站在这个国家的顶端却前有狼后有虎的压迫感,那种明明一手掌握着这个国家的最高权力却仍要怕这个怕那个的无措感,那种每每夜半惊醒都汗流浃背的慌乱心惊是不是每个皇帝都有这样的体会? 他的这些心情从来没有跟别人说过,从小照顾他的内侍不知道,中喜欢的不喜欢的妃子们不知道,今日却被一个才来岩阳城两三天的野小子将她扒光了扔在太阳底下,让他的无能为力都暴露无疑,他是该杀了她的吧?果然这种混蛋应该拖出去砍了的! 可是他为什么有点舍不得?因为她说出来了所以他竟然觉得有点轻松么? 苏佑玥面对赵弘的沉默有些担心起来,她是不是说得太过火了?会不会赵弘一怒之下就把她杀了?不得不说苏佑玥的直觉还是蛮准的,她真的几乎是在鬼门关前饶了一圈。 基于之前答应过苏佑玥的免罪承诺和苏佑玥这一番话的确让赵弘起了爱才之心,赵弘在冷静下来之后叹道:“你说得对,不过给你赐婚乃是赏赐,朕会好好考虑人选的。”不能靠苏佑玥拉拢别人,却还是能靠别人拉拢苏佑玥的,刚才的一番话已经让他明白了苏佑玥的价值。 苏佑玥无语,这皇帝是有多执着于赐婚这件事?她冒着生命危险说那么多就是为了让他不要赐婚啊! “皇上!微臣已经有心上人了!”苏佑玥说着便跪了下来,这次她是不想再走那曲线救国的路线了,什么曲线救国,曲到最后没救到那是白搭! “嗯,大丈夫三妻四妾很正常,两个正妻也不是问题。”赵弘觉得这两者并没有冲突,虽然皇后只能有一个,但寻常人家两个正妻并不是什么大问题。 “……”苏佑玥觉得自己干了件傻事,怎么能跟男尊女卑的封建社会皇帝讨论心上人?于是果断开口道:“微臣的意思是,非卿不娶。” 这下轮到赵弘不知道说什么好了,盯着苏佑玥看了一会儿才道:“你年纪还小……” “不是的,微臣和珠儿自幼相依为命,别人如何微臣不知道,只微臣是绝对不会做那忘恩负义的负心之人的。”苏佑玥说的认真,内容却有些避重就轻,婚姻之事重的是感情而不是什么恩义,不过能糊弄过赵弘就好,她性取向很正常。 032、不请自来 “那珠儿也是孤儿?”赵弘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是,微臣在参军之前便一直同珠儿在一起,同谭郡大旱的事情皇上应该是知道的,庄稼颗粒无收的时候我们都是靠乞讨度日,哪怕要到半个馊馒头也是对半分的,珠儿于微臣是最重要的人,如今微臣生活好了怎能扔下她一人?”苏佑玥说的都是真话,至少在她的记忆力都是真的。 “朕没说你不能娶她,两个正妻也不委屈她呀。”听出她和那珠儿的感情身后,赵弘的口气也软了。 苏佑玥抿着嘴摇了摇头,磕了一个头:“皇上,微臣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赵弘是真的无奈了,眼前这小子年纪不大脾气倒倔,他都说了不少好话了吧,罢了罢了,笼络人心的方法多得是,强迫她接受反而不美,这么想着,赵弘也就不再勉强她,只道:“既然你心意已决那朕也不勉强你,既然你不要赐婚做赏赐那朕只好另外赏你别的了。” “皇上,不用再赏了。”苏佑玥忙道,“微臣俘虏多恩的赏已经领过了,如今皇上又赏了玉如意银两和马匹已经让微臣受宠若惊,若是再赏也没个由头恐落人口舌。” 赵弘被噎地无话可说,没好气地道:“旁人巴不得朕多赏些,你倒好,朕赏你点儿东西还推三阻四的,得了,滚回去吧,看着你就烦!”说完便拿了桌上的奏章来看,再也不理会她了。 “微臣告退。”苏佑玥冲着赵弘又拜了一拜,然后站起来倒退着走出了尚书房,落日西沉,晚霞满天,直到此刻她的心才算落回了原地。 苏佑玥回到自己那宅子的时候,月亮已经高挂,不是她不想快一点,实在是从尚书房到宫门口都花了她好长时间,而去的时候又是坐的宫里派来的马车,回来的时候却只能步行,所以才搞得晚了些。 梁暮歌和袁锦程一左一右地站在门边当门神,看见她悠哉悠哉地走过来梁暮歌悬着的一颗心也放下了,至少暂时没什么问题,而袁锦程则巴巴地跑了上去兴奋地问她皇上说了什么,苏佑玥白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下午出去买东西的王厚喜和小厮护院们买回了不少酒菜,苏佑玥一回来就吆喝着袁锦程和护院们把袁锦程才刚做出来的几张八仙桌拼在了一块儿,虎着脸吓唬他们要是不坐下一起吃就把他们卖回去,最后连木头一样的贝利尔也被她强行拘在了身边的座位上,一大家子二十一口人便主仆不分地吃了起来。 “东云南云,你们以后就跟在梁公子身边伺候着,梅惜、兰惜、春知和夏知也是,其他人都归我,一二三四猛你们住前院轮流守门房知道么?”苏佑玥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在给他们起了名字之后就记住了他们各自的长相,此刻吊儿郎当地拿筷子指着叫到名字的人说道。 一二三四猛对于这个总称还有些别扭,凭什么其他人的名字都那么好听就他们的这样呀,不过又不敢反抗,只得点头。 没被分配到下人的袁锦程抗议了:“为什么没有分给我?” “你又不是常住,等来的时候随便拨一个给你不就是了,难不成你还带去军营?再说了不出一分钱给你住还得给你安排人伺候着,你大爷呀?”苏佑玥再次给了他一对白眼,袁锦程撇了撇嘴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梁暮歌是没什么意见,只指了指坐在苏佑玥身边闷头吃东西的贝利尔问:“这个小子怎么办?” “凉拌,一个人也不是养不起。”苏佑玥毫不在意地说道,又吩咐王厚喜,“厚喜叔,这小子你给他收拾收拾,今儿我们就给他随便擦了一下,一会儿给他弄点儿水洗个澡什么的,这孩子是个可怜的,这呆呆的也不知道以后能不能好,你多担待些。” “老爷说得哪里的话,这是奴才的分内事。”王厚喜忙道。 苏佑玥却因他的称呼而一怔:“不是下午还叫我少爷呢么,怎么现在改叫老爷了?” 王厚喜闻言愣了一下,往苏佑玥边上的梁暮歌看去,梁暮歌轻咳了一下解释道:“你是一家之主自然是要叫老爷的,之前王管家以为你还有父母所以叫你少爷……”其实梁暮歌也觉得这个称呼很诡异,如果苏佑玥真的是个男的也就罢了,可她是个女的呀,一个女的被叫老爷,他听着都觉得难受更别说苏佑玥了。 苏佑玥眨了眨眼睛,很是无奈,想了想,才道:“这样吧,也不要什么老爷少爷的了,叫公子吧,我今年才十三岁,平白给叫老了。” 众仆见她无奈却是都笑了起来。 月至中天这顿入伙饭才散了去,下人们都各自回了给他们安排的房间,梁暮歌和袁锦程也都睡下了,虽然只是就地铺了条凉席,但谁也没在意。 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苏佑玥还站在院子里犹豫。 昨夜在醉芳楼里赵期让她今晚去王府,他说会给她一个满意的答复,她到底该不该去? 赵弘明显派了人在盯着赵期,自己这么去找他不是让赵弘怀疑自己的忠诚度么?可是她又实在好奇赵期和霍了尘到底在搞什么鬼,怎么办,好纠结。 正当苏佑玥在去与不去之间犹豫不定的时候,却听空中传来几不可闻的衣袂飞舞之声,两道人影在她惊讶的目光下落在这小小的院中,一人眉目带笑,一人严肃冷峻,不是赵期和霍了尘又是谁。 “苏副尉,你的眼珠子快掉出来了。” 033、交锋 你眼珠子才掉出来了!你全家眼珠子都掉出来了!苏佑玥恶狠狠地在心里骂道,白了他一眼才问:“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 受了她一个白眼的赵期眯了眯眼睛:“看来你是真的一点都不怕我。” 苏佑玥目露讥诮地嗤笑一声:“是是是,王爷,我好怕。” 赵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习惯了苏佑玥跟他说话时候的不客气,说起来就连霍了尘和梁暮歌这两个熟到不能再熟的熟人都没有用这种口气跟他说过话,所以他觉得很新鲜,反倒是站在一边的霍了尘皱起了眉头。 “你别乱说,王爷好好地待在王府里呢。”赵期撇了撇嘴。 苏佑玥眨了眨眼睛,又看向霍了尘:“将军也在家睡觉么?” “哎呀,你问题怎么那么多。”赵期不耐烦了,“你到底要不要知道?不要知道我们就走了。” “我是用针缝了你的嘴还是用手捂着不让你说话了?我第一句问的就是你们怎么找到这里来了,正常人应该接茬往下说就谈正事的吧,你想想你自己接的是什么,谁把话题扯远的。”苏佑玥斜着眼睛看他,自顾自地走到院中的石凳上坐下,整个后院就她一个人,说话音量也轻,不怕被别人听到,而听赵期刚才所说的话两人应该都拜托了盯梢的人,所以也不怕被赵弘知道三人私底下见面的事情。 霍了尘闻言别开了头,一向抿成一条直线的嘴角微微上扬,赵期本就被她说得面子上挂不住,又见霍了尘这般模样有些恼了:“伶牙俐齿。” “多谢称赞。”苏佑玥不咸不淡地应道,又说:“坐吧,寒舍简陋下人都睡了,没什么好招待的。” 赵期知道自己在她面前是占不了口头上的便宜了,同霍了尘一起施施然地在那石凳上坐下后才开口道:“听说皇上召见了你,说了什么?” 苏佑玥张了张嘴,却又笑了:“王爷,没理由你们该告诉我的事情还没说我就先把我的底漏给你吧,霍将军还是咱们谈吧,王爷太没诚意了。” 霍了尘斜着眼睛去看赵期,见他咬牙切齿的模样唇边笑意更深,清了清嗓子才道:“正合我意。” 这下赵期的脸是完全黑了,这两个家伙也太不给面子了,干脆就别开脸去一句话都不说。 “其实本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先帝曾属意阿期继承皇位,但是阿期拒绝了,皇上也是知道此事的所以心里难免有些忌讳,阿期虽然一直避开朝中之事但身份在那里,俘虏多恩是大功,不论是由阿期还是我来领都会让皇上猜忌,这才把你推了出来。”霍了尘苦笑一声,虽然苏佑玥很无辜,但是当时他们也没想到苏佑玥会被赵弘如此看重。 霍了尘虽然说得云淡风轻,但苏佑玥看到赵期似笑非笑的面容便明白了赵期在赵弘心里分明是眼中钉肉中刺,即便赵期并不曾想过登基为帝,但赵弘肯定不会放过他,这么想着,又觉得赵期有几分可怜。 “如你所见,这就是我们的目的,其实根本没什么阴谋,只求自保而已。”赵期又追加了一句。 “那有如何,被推上风口浪尖的不是你们,反正别人的生死与你们无关就是了,别说我只有十三岁,就算和你们同样的年纪,你们觉得一个以乞讨为生的孩子能在这官场上活下去么?一个行差踏错就会送了命,你们的确是迫于无奈,但对于我的下场你们比谁都清楚不是么?事到如今我也懒得去管你们有没有阴谋之类的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两位,不送。”苏佑玥毕竟是大人的思维,不会为两人三言两语的示弱所惑,他们的确有他们的无奈,但那又如何?她的命就不是命么?她才不会蠢到站在两人面前去挡赵弘射过来的箭。 没料到她会说出这番话的两人都是一愣,再看她的表情,没有嘲讽也没有嗤笑,平静地根本不像在讨论这样的问题,霍了尘还好些,赵期瞪着眼睛看她:“昨天是你威胁我说不告诉你就怎么怎么的,还说什么商量商量谋个两利,现在知道了就翻脸不认人啊?” “这位公子,东西可以乱吃话不可以乱说啊,我就是个市井小民哪敢威胁您这样的大人物?”苏佑玥一脸“你能拿我怎样”的表情,食指轻敲石质的桌面道:“再说了,我当时那话的前提是你们有什么计划说出来,咱们才好商量两利的做法不是,如今你们根本没计划那怎么商量?” “……”赵期语塞,霍了尘眯起了眼睛,苏佑玥嘴角勾出一个弧度,让两人都有种被看穿的感觉。 赵期蹙了蹙眉头,好奇道:“我说的话你不信就算了,为什么了尘的话你也不信?” “亏你们还是那么多年的朋友,你几时见过他一次性说那么多话?说话的时候还带着这么生动的表情?”作为小学老师的苏佑玥不知看过多少孩子撒谎,那些不喜欢撒谎或者从来没撒过谎的孩子会为了加深自己所说的话的可信度不自觉地夸大表情和语气,霍了尘显然是没有撒谎的习惯。 霍了尘挑了挑眉毛没说什么,赵期却很不服气:“那你倒是说说他说真话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苏佑玥有些无奈地看着赵期:“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压根就不会跟着你来这一趟,对他来说,只要做的事情问心无愧就没有跟别人解释的必要,如果别人要以此威胁他他就会全力反击,弄不死对方决不罢休。还有啊,你们一开始商量的就是你先说话逗我,算到我会说话挤兑你,然后让他稍微笑笑,这样才显得后面露出那种苦大仇深的表情不那么突兀对不对?” 真是多亏了在师范的时候学的那些青少年心理学,不然还不被这两个小子耍得团团转。 听着苏佑玥三言两语就道破了他们之前商量过的对策,赵期和霍了尘都摆正了脸色,赵期的笑容又回来了,向着苏佑玥伸出了手:“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两利的事情了。” 034、意料之外 苏佑玥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那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圆润干净,虎口掌根处能看出薄薄的茧,嘴角一扯,笑了:“不必了,现在无论你们想做什么我都没兴趣,时候不早了,两位请回。” 赵期的手尴尬地伸在那里,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如果你还介意刚才的事……” “不是的,我没有玩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你们走吧,今后你们做你们的皇亲国戚,我做我的草根小官儿,从此井水不犯河水。”苏佑玥摇了摇头,如果说之前向赵期提出那种威胁是不想成为政治的牺牲品的话,那么她现在已经看清楚了,只要她安安顿顿地做她的昭武副尉她就很安全,而搅和进赵期和霍了尘这两个人的世界里那才是真正找死。 赵期不笑了,他不笑的时候眉目中那种锐利看得叫人心慌,苏佑玥拼命叫自己不要慌,一双灿亮的眸子毫无波澜地迎视着他的目光,在这个时候败下阵来,她肯定会沦为他的棋子。 这剑拔弩张的气氛中,一旁原本安安静静的霍了尘忽然开了口:“你以为这样就安全了?” 把目光从赵期身上挪到了霍了尘身上,她平静地道:“远离你们,皇上很快就会发现我的平庸,对他来说我就会变成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到时候谁还会管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在哪呢。” 只要她够平庸,平庸到让赵弘无法利用,那么赵弘就不会再注意她了……吧。 “嗟!”赵期发出一声嗤笑,笑容回到了他的脸上,带着肆意的嘲讽:“我来告诉你赵家人刻在骨子里的是什么东西,多疑,还有,没用的人就干脆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不可能留下来碍自己的眼。” 赵期落在苏佑玥身上的目光让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那目光就像在看一个死人一般,苏佑玥的镇定装不下去了,赵期却还在自顾自地往下说。 “你以为我没试过让他明白我根本无心皇位吗?一遍两遍地当着他的面告诉他我对皇位没有任何念头,他每次都笑着点头,又每次都从背后下黑手。”赵期闭了闭眼,“你是见过茵茵的,茵茵是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未婚妻,她是前吏部尚书陶大人家的女儿,只等我从边境回来便完婚。我在边境一年,没到日子难捱的时候我最大的安慰就是回来以后我就能和茵茵双宿双栖了,可是现在怎样?当时我前脚才刚出岩阳城赵弘就把一个莫须有的罪名安在陶大人的头上,陶家上下一百余口人全部斩首,却独留一个茵茵被贬作官妓。 我没退让过吗?我一退再退他却一欺再欺,你可以退,我也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的下场,这院子里的人不会有一个活口。袁锦程,梁暮歌……哈哈……” 再睁开眼时,赵期的眼中闪过一抹癫狂,一直逗留在嘴角的那抹笑容看起来说不出的残忍,苏佑玥愣住了,她从见到陶茵开始就知道她和赵期关系不浅,却没想到竟然是这种有缘无份的遗憾,她下意识地去看霍了尘,却见他紧抿的嘴角竟然也有一抹苦涩。 “你不用去看了尘,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这些年遭遇到的虽然不急茵茵但也差不了多少,可笑的是我贵为一个王爷却连身边的人也保护不了。”赵期摇了摇头,满脸的自嘲:“在边境把你推出去受功的时候我还不知道茵茵的事情,只是觉得有些对不起你,昨夜遇见你的时候我还在为茵茵的事情难过,你当时说的那番话让我仿佛看到了一年前的自己,所以我今天一整天都在想这是不是是上天给我的以牙还牙的机会,你现在跟我说不玩了,晚了。” 苏佑玥被他一番话惊得目瞪口呆,愣愣地看着他,声音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你、你你要……” 赵期见她这般模样又笑了,在她震惊的目光下无声地吐出几个字,见她露出一副“你疯了”的表情更是笑不可抑,霍了尘蹙了蹙眉:“好了,别疯了,你把她吓坏了。” “呵呵,好,我不笑了。”赵期只觉得笑了那么一通心中的压抑全都不见了,“苏佑玥,都说到这里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你想装糊涂也没用了,你我都明白现在你只有两条路可以走,一是成为我的左膀右臂,二,现在就去死。” 在此刻的苏佑玥看来眼前的赵期和霍了尘就像是地府来的黑白无常,勾魂的锁链就放在她的面前,要么生,要么死。 好在苏佑玥并不需要想太多,赵弘和赵期对她来说当谁的臣子都一样,她背叛起来一点心理障碍都没有,更何况她也的确是迫不得已,所以她也很光棍,只想了一下就镇定了下来,安抚了一下仍然还没有从惊吓中恢复的心跳才道:“好,我加入你们的计划,不过有件事我要先说明,我不擅长勾心斗角之类的出谋划策,所以出主意什么的就都不必来找我了,让我做的事情在不威胁到生命的程度下我会看着办。” 赵期见苏佑玥这么轻易就答应了反而有些意外,霍了尘也有些看不懂,怎么连点抵抗都没有就屈服了?而且什么叫看着办?这是屈服的人该说的话么? 苏佑玥才不管他们在想些什么,见两人都不回答就当他们同意了,伸了个懒腰站了起来:“哈啊~没事你们就走吧,我困了,昨天在醉芳楼混到天亮,回军营又被罚站,困死我了……”边说边走进了屋子里,反手关上了房门。 霍了尘和赵期面面相觑,赵期皱着眉头:“我们不会是中了什么圈套吧?” 老实说霍了尘是第一次见到赵期这种游移不定的表情,从小他就是只笑面狐狸,高兴的时候笑,不高兴的时候也笑,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露出这种狐疑的表情,所以霍了尘没忍住,笑了,一口白牙映着月光,晃得赵期觉得刺眼。 035、媒婆上门 这几天苏佑玥着实过了两日舒坦日子,虽然忙着宅子的收拾与布置,但赵弘和赵期都没来找她麻烦让她觉得生活还是很美好的。 但三日休沐还没有结束,她就感觉到,这种美好的生活似乎要结束了。 “副尉大人呐,不是婆子我自夸,我那侄孙女不说是那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大家闺秀也是那贤良淑德的小家碧玉,人长得又水灵,您看您看,我连画像都给带来了。”肖婆子今年四十有八,住在梧桐巷最南面,职业是媒婆,没错,媒婆。 御赐的这宅子已经荒了好几十年了,在肖婆子的记忆中她小的时候这里就是衣服破败不堪的模样,如今突然住了人进来怎能不让八卦细胞活跃的三姑六婆们好奇?很快,宅子的主人就浮出了水面。 乖乖,从没有品级的队长直接被皇上亲封正六品昭武副尉是个什么情况三姑六婆们不知道,但他们知道一个没有本事的十三岁少年是绝对没可能有这样的待遇的,这绝对是未来的栋梁啊! 所以肖婆子来了,带上了侄孙女的画像,肥水不流外人田不是。 苏佑玥面带笑容地接过肖婆子递过来的画卷,也不打开,只和气地说道:“肖大娘,我年纪还小,这婚事晚一点再说不迟。” “诶,哪里小了,这都十三了不是,我这侄孙女今年刚十六,俗话说得好,女大三抱金砖,姑娘的好年华就这么几年,再晚一些成婚人家可就要笑话您娶了老姑娘了。”肖婆子对眼前这个“侄孙女婿”是越看越满意,现在年纪小还没长开,但看得出来眉清目秀又满脸正气,对长辈说话又那么有礼貌,以后肯定是个好丈夫。 苏佑玥眨了眨眼睛,笑容有些僵硬,好想掀桌…… 躲在门外偷听了好一会儿的梁暮歌和袁锦程笑得肚子都疼了,还不能发出声音快憋死了,此刻从窗户缝里看到苏佑玥僵硬的笑容又是无声地笑到捶地,这肖婆子真是个人才,才没说几句就搞得好像苏佑玥已经定了婚期下了聘礼似的。 苏佑玥眉头微挑,外面的动静她都听到了,心中把这两个家伙揍成了猪头,道:“肖大娘,其实晚辈是怕拖累了令侄孙女。”说着把手里的画卷放回了桌上才正色道:“虽然现在战事稍歇,但晚辈身为军人还是要随时上战场的,大娘您也知道,一旦上了战场这能不能活着回来都是说不准的,若晚辈真的娶了您的侄孙女,到时候她可怎么办?” 见那肖婆子张了张嘴似要反驳,苏佑玥抢先一步露出一脸哀戚之色:“万一要是成了亲之后有了孩子,那孩子又该如何?晚辈自小便是孤儿,最清楚孤儿所受的苦,说得不好听,万一晚辈福薄那您的侄孙女孤儿寡母的您忍心吗?成国女子虽然可二嫁,可是名声总是不好听,再说二嫁的话我那可怜的孩儿怎么办?也跟过去吃苦吗?” 苏佑玥这番话说得可谓是情真意切,甚至眼中似乎有了些水色,看得肖婆子也直皱眉,是啊,说到底她还是要上战场的,自己隔壁家老王头的儿子这次不就没能回来么,尸身也没能寻着只能在城外给立个衣冠冢…… 这么想着,肖婆子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苏佑玥见此又加了把火:“说到底晚辈能住进这座宅子也是蒙皇上恩宠,晚辈若是有个万一,她们孤儿寡母守着这宅子到底是幸还是不幸肖大娘应该清楚,只怕只能惹祸上门。” 听到最后一句,肖婆子的脸色完全变了,这苏佑玥现在看着是成国未来的栋梁,可实际上却是块烫手的山芋啊!想到这里,肖婆子忙站起身来告辞,走到门边又似想起什么似的回身拿走了画卷,苏佑玥好脾气地送她到门口,脸上一派轻松写意。 一直隐在一旁的袁锦程和梁暮歌从暗处走了出来,袁锦程皱着眉说道:“老大,你唬她的吧。” “没有,我说的都是真话。”苏佑玥笑了笑。 “是啊,都是真话,只不过只挑了想说的说而已,多恩没解决以前成夏两国是不可能再交战了,就算交战以你的职位也根本不必冲锋陷阵,不出意外绝对活得好好的,至于孩子,呵呵。”梁暮歌斜着眼睛看她,她能和女的生出孩子来才有鬼! 袁锦程挠了挠后脑勺,不太明白梁暮歌说的话,不过听到孩子两个字倒是眼前一亮:“要是老大有孩子的话我不就是叔叔了,不对,我比老大年纪大,应该是叫伯伯的。” 梁暮歌和苏佑玥闻言皆是表情一僵,这不是重点好么!! 懒得理会一个人陷入臆想状态的袁锦程,苏佑玥皱起了眉头:“这样下去不行啊,这都今儿上门的第三个了,皇上面前的红人太有诱惑力了,我可不想每天打开门外面都守着一堆媒婆。” “你不是和皇上说了你有个‘非卿不娶’的青梅竹马了么,把她接过来就是了,到时候好好劝劝她,毕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成了亲之后既解决了这些媒婆又对皇上有了交待不就万事大吉了。”昨天他就从她那里知道了皇上召见她为的是赐婚的事情。 “看来似乎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苏佑玥摸着下巴也是满脸的无奈,唤来一猛和二猛让他们立刻动身前往同谭郡红丰镇找一个叫戴珠儿的小女孩。 一猛二猛领命去收拾东西,同谭郡离岩阳城还是有一段距离的。 苏佑玥扯了扯嘴角心里不太好受,虽然她自己对这个时代的观念不是很在意,但珠儿毕竟是土生土长的,若是真的让珠儿和自己成婚那珠儿以后想再嫁给别人就很难了。 梁暮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见她面色不太好只当她还在担心,便道:“不然我和一猛二猛一起去吧,路上也好有个照应,而且有个知道内情的人跟着比较好。” “不必了,我了解珠儿,她很聪明,你的担心是多余的。” 036、旧怨 三日休沐一过,袁锦程就回了军营,苏佑玥不用住在军营里,所以只去晃了一圈就出来了,反正不论赵弘还是赵期把她弄到这个位置都不是为了让她乖乖待在军营操练,她自然没必要委屈自己,带着西云和北云逛起了大街。 北云就是那个自宫之后却没能进宫的孩子,相比起其他三个少年,北云的性子最是软和好欺负,这让苏佑玥无奈的同时不禁有些庆幸,还好这孩子没能进到宫里面,不然估计过不了多久就会完蛋,不然就是变成那种心里扭曲的变态。 也不知是不是比别人少了些什么的缘故,北云长得很是清秀,十几岁已经能是能分辨出性别的年纪了,可北云看起来就像是个穿着男装的姑娘,反观苏佑玥倒是一点儿都看不出来哪里像姑娘,这让苏佑玥很受打击。 所以当几个一眼看上去就是无赖的人拦住三人去路要调戏北云的时候,苏佑玥笑了。 “哟,小美人儿长得那么水灵怎么穿着男装呢。”为首的男人看起来二十多岁,穿的是锦衣玉缎光鲜亮丽,无奈站姿吊儿郎当浪费了那一身衣裳,苏佑玥看着那衣服的质地大概就知道这人不是个富二代就是个官二代了。 北云被这么一调戏先是一愣,然后下意识的去看站在前方半步之遥的苏佑玥,理论上来说男的被男的调戏不算什么事儿,北云显然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了,只是现在毕竟是跟着主子出门,万一要是自己应对不当落了主人的面子就不好了。 那几个无赖见北云去看苏佑玥,也跟着将目光挪了过去,那领头的无赖“啧”了一声自语道:“有主了?”又上下地将苏佑玥打量了一番才似笑非笑地说道:“小子,这小美人儿是你什么人?” 苏佑玥微微一笑,一把把北云拉过来搂在怀里,一字一顿的说:“我的人。”苏佑玥本来就比起同龄的孩子要瘦小,北云的身板虽然也比较单薄但耐不住他比苏佑玥年纪大呀,苏佑玥这么一搂反倒像是小孩子硬要装大人,而北云则因为她的话而脸红到了耳朵根,不过也知道这是苏佑玥在护着他所以没动也没说话。 这一幕看在那无赖眼中简直就是挑衅,只见他眼珠子一瞪,恶狠狠地看着苏佑玥道:“小子,爷再给你一次机会,你是他什么人?”身后几人配合地开始活动拳脚,看着架势要是苏佑玥的回答不能让他们满意就要动手。 冷哼一声,苏佑玥正要先下手为强,却听人群后面传出一道慵懒的声音:“赖二,不要因为你姓赖就每日做这种死不要脸的赖皮事好吧?跟个小孩子抢女人你还有没有出息了。” 那原本还瞪着眼珠子的赖二听到这声音竟然吓了一跳,身后的几人也慌张起来:“他还没过来,老大咱们先溜吧!” 赖二显然很怕这声音的主人,四下看了看发现那人果然还在人群外面,连忙呼喝上了小弟一起挤出人群溜了,而那人一出现看热闹的人群自动就让了道,于是他畅通无阻地出现在苏佑玥面前,于是苏佑玥忍不住感叹出门之前没看黄历,走了个有新仇的赖二,又来了个有旧怨的冷韵,这个世界真是小。 冷韵吓走了赖二本不打算凑过来的,奈何百姓们太热情了,他只好顺着看热闹的人让出的道走,而他原本也没注意眼前这个小不点,直到将她那张脸完全看清楚才想起来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时间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是你!” “我怎么了,没事儿别挡道。”苏佑玥对这个几千两银子说扔就扔的富三代不感冒,想着当日要不是遭了他的无妄之灾自己怎么会醉得人事不省又被迫跟着赵期上青楼,最后还被罚站近两个时辰,一想到就觉得憋屈,未免自己忍不住出手报复还是先走一步的好。 然而冷韵显然是不想让苏佑玥就这么离开的,上次被霍了尘训了一顿他还不服气,这小子顶着个什么昭武副尉的官职居然敢对他拳打脚踢,这笔帐绝不能就这么算了,这么想着,冷韵不但不躲开,反而往苏佑玥要去的方向上又挪了一步,也不屑装什么,上下打量起她来,顺带连仍然被她搂在怀里的北云也扫了两眼,忽然笑道:“你毛长齐了没?个头还没你搂的这女的高,别临上阵了不行那就扫兴了。” 人群哗然,这是红果果(你们懂的)的鄙视啊!妇人们闻言忙啐了冷韵一口,拉着自家没出家的闺女多元了,倒是男人们兴味盎然,等着看苏佑玥怎么反击,这可是男性尊严的问题。 苏佑玥其实根本没什么感觉,她本来就不是男的,冷韵说的这些话也刺激不到她,所以根本不想理会他,只四下张望着看哪边的人少一点儿好走出去。 冷韵见她不答只当自己说对了,不免冷笑一声,转而去逗被苏佑玥搂着的北云:“姑娘,你跟着这小子可没什么好处,不如跟着本少爷回去,保你吃香喝辣的。” 北云闻言也不说话,只怯怯地去看苏佑玥,两人的眼神对上,苏佑玥从他眼中看到的全是无措和害怕,觉得不落忍,转过脸去看冷韵:“带路。” “什么?”冷韵被她突如其来的两个字搞得摸不着头脑,下意识地问出口,这么一问,原本咄咄逼人的气势就弱了,反倒像是被一片淡然的苏佑玥压制了似的。 “你不是要北云跟你回去吃香喝辣么?那就带路啊,北云是我的人,当然我也是要跟着去的,所以不管你是谁,谢谢你请我们吃饭。”苏佑玥说着露齿一笑,真像是在感谢他似的。 冷韵愣住了,一时之间感觉哪里不对偏又找不出话来反驳,一直以来都是一言不合就动手打的人,可是苏佑玥连“一言不合”的机会都不给他他怎么动手?话说哪个男人会在被怀疑了“行不行”之后还笑着对人说谢谢啊?这太不合理了! 所以当冷韵把苏佑玥一行人带到自己家布上酒菜的时候他还是想不通,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037、胆大包天 西云觉得,自家的主子只能用胆大包天四个字来形容。 西云今年十六岁,才刚被无字园训练好就被苏佑玥买来了,她是他的第一个主子,和从别人那里听来的那些主子不一样,也和他想象中的主子不一样。 别人说,主子待你再好,你也是奴才,主子可以打你、骂你、卖了你,高兴的时候赏你些银子就是大恩典,前世积了大德才能让主子把卖身契赏给你。 别人说,主子可能是各种各样的,但是能买得起下人的人大部分都是一样的,说到底逃不了自私自利这四个字。 从别人口中知道的主子就是当时他对未曾谋面的未来主人的印象,然而见了苏佑玥,这种印象渐渐龟裂,最后碎成一片一片地落了满地,来一阵风就将地上的碎片吹得一点儿都不剩了。 此刻苏佑玥正装得像个乖宝宝一样地在冷家富丽堂皇的饭厅里吃饭,冷韵板着一张脸坐在她对面,而冷韵的母亲华氏则坐在她的身边不住地往她碗里夹菜:“来来来,苏小公子多吃点儿,韵儿可是从来没有带朋友回来吃过饭,这小子也真是的,之前一点儿口风都不露,害得伯母都没有准备,仓促间做出来的饭菜简陋,苏小公子你别嫌弃。” 苏佑玥看着碗里堆满了平时别说吃,连见都见不到的好菜,冲着华氏一笑,一双眼睛弯弯的:“伯母若是不嫌弃的话就叫我阿玥好了,我和阿韵算是不打不相识,今日本来也没打算上门打扰,实在是阿韵盛情难却只好厚着脸皮来了,还望望母不要怪罪才好。” 冷韵听她这么说差点喷饭,她在说什么鬼话?还阿韵!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华氏听了她的话却是更开心了,苏佑玥比同龄人要瘦小些,所以看起来就像是十岁左右的孩子,此刻苏佑玥又故意装乖,怎么能不让儿子一直不听话的华氏喜欢呢,此刻又听她叫冷韵叫得亲热只感觉两人的感情不是一般地好,便又生了几分亲近的心,问道:“好,那伯母以后就叫你阿玥了。阿玥今年多大了呀?” “十三。”夹一筷蜜汁火腿放进嘴里,苏佑玥答得很干脆,华氏一愣,看看自己儿子再看看苏佑玥,好奇道:“竟然已经十三了,看着像十岁,我们家韵儿今年才十二呢。” “嗯,我是孤儿,家乡又闹了旱灾没收成,要不是从了军估计得饿死……”说着说着,苏佑玥忽然觉得哪里不对,筷子上要了一半的鸡腿掉进碗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冷韵,她是不是幻听了?冷韵只有十二岁?开什么玩笑?他都快戳天了好么!比霍了尘都高竟然只有十二岁?他这是往姚明的身高上在发展么?! 冷韵见她的表情就大概猜到了她在想什么,冷声道:“看什么看,许你长得矮不许我长得高么?” 苏佑玥没理他,而是想到了这小子当街把几千两银子的筷子扔掉的事情,在看看这冷家的堪比皇城的装修就大概明白这家伙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骨子里那根名为“管教”的筋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理论上来说,苏佑玥是很喜欢小孩子的,不然前世也不会选择老师做职业,所以现在的冷韵在她看来就是个即将在人生的岔路上越走越远的孩子,只见她笑着看了冷韵一眼,就转过脸去对华氏说道:“伯母,阿韵没有兄弟姐妹吗?” 这句话是戳中了华氏心底的痛处,她生了冷韵之后肚子就一直没有动静,她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独子,身负替冷家开枝散叶的重任,可是生孩子这事儿不是她想生就能生的,偏偏他们夫妻感情深厚,别说她的丈夫不肯纳妾,她自己也绝对不可能和别人分享一个丈夫的,所以只有冷韵一个孩子的事情是她心里最大的遗憾,现在听苏佑玥问起不免叹了口气:“你伯父就是独子,韵儿也是独子,别说是亲生的兄弟姐妹了,连个堂的都没有,阿玥啊,你和韵儿做朋友多担待些,他都被我们宠坏了。” 自己的孩子自己知道,冷韵是个什么性子华氏是门儿清的,所以对于冷韵把苏佑玥带回家里来才会这么高兴,就算苏佑玥冲的是冷家的钱也没关系,没朋友的滋味只有经历过的人才懂。 苏佑玥摇了摇头,正色道:“伯母,我和阿韵做朋友为什么要我担待?如果我什么都让着他,那我还是他的朋友吗?” “谁要你让?”冷韵白了她一眼,还有啊,他什么时候就成了她的朋友了? 苏佑玥却不管他,放下筷子对华氏说道:“伯母,我要先说清楚,我不是因为你们家有钱才接近他的,我没有要求到你们家的地方,所以我不觉得我需要担待他什么,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都不知道他是谁还打了他,就算你现在问我后不后悔打他我也会说不后悔,因为他那时候就是欠打。” 站在苏佑玥身后的西云和北云一听这话就觉得头大,主子到底知不知道她自己在说什么?当着人家母亲的面说人家儿子欠打,到底是谁欠打? 果然,原本毒苏佑玥很热情的华氏听到这话脸就板起来了,冷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儿子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就欠打了?” 冷韵也没想到她直接就这么把两人第一次见面的事情说出来,不过听到母亲站在自己这里就冲着苏佑玥做起了鬼脸,华氏最是护短,他等着看她被华氏赶出去。 苏佑玥却不理他,笑了笑,道:“伯母别急,听我把那日的详情说与您听。” 华氏冷哼一声道:“谁是你伯母!”接着却也没为难苏佑玥,苏佑玥知道华氏还算讲理,也不介意,就改口:“我知道冷家是大户,看着屋子就知道冷家的财富是我这辈子都无法企及的,所以我现在可以理解为什么冷韵能把值几千两的玛瑙筷子随便扔在街上了。” 038、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那又如何?扔了几千两的筷子就能说明我儿欠打吗?”华氏冷哼一声,眼角却瞥了一眼冷韵。 “不能,也能。”苏佑玥也是看了一眼冷韵,“不能是因为那筷子毕竟是你们冷家的东西,你们的东西怎么处置都随你们的意,你们就算给他一座金山让他扔那都是你们的事,与我无关,可是冷夫人,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如今冷韵才十二岁就如此穷奢极欲以后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吗?” 华氏挑了挑眉:“那又如何?我冷家养得起他。” 苏佑玥为之失笑,大抵天下的父母爱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再苦不能苦孩子,更何况冷家有这么多钱,无论冷韵变成什么样的人冷家都能任他挥霍就是了,于是苏佑玥知道自己问错了,想了想,换了个问题:“那冷夫人希望冷韵变成什么样的人?” “这……”华氏转过头去看冷韵,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她还真没想过。 苏佑玥慢条斯理地道:“我来替夫人说吧,反正冷家有的是钱,无论冷韵做什么都能让他挥霍就是了,他若是闯了祸,多花点钱也就能摆平了,最重要的还是让冷韵早早成亲多生几个孩子,好让冷老太爷了了心愿,也让冷老爷和冷夫人摆脱掉开枝散叶的重担,其他的么,儿孙自有儿孙福,是不是?” “你胡说!”华氏觉得这简直就是侮辱,冷韵是她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会有这样的想法? “真的是胡说吗?冷韵他现在不正照着这样的情况发展下去么?”苏佑玥冷笑,看向冷韵的目光让竟然让他心虚地不敢对视:“几千两的东西说扔就扔了,扔之前没有想过这是自己的父亲、祖父花了多少心思才换来的,军营里的人说打就打了,没有想过自己这样做会有什么后果,长到这么大连个交心的朋友都没有,儿童期是人的一生最单纯的时候,连这个时候都交不到朋友等他长大了,面对那些居心叵测的人,他是该等着挨坑还是干脆找个没有人的地方躲起来?说句不好听的,等你们驾鹤西归之后,他用什么来保护他的妻儿?” 华氏想反驳,可是搜肠刮肚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看着冷韵竟然不知所措起来。 冷韵却听得怒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苏佑玥说道:“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跑到我家里来指手画脚?!你给我滚出去!” 西云和北云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一步站到了苏佑玥的两边谨防他做出什么过分的举动,苏佑玥却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隔着饭桌将冷韵的怒容看了满眼,才道:“冷夫人,冷韵的本性并不坏,否则我的下人在街上被那赖二调戏的时候他也不会出生阻止了,他的未来不应该只有惹祸和挥霍家产,他应该有更精彩的生活而不是活在用金钱堆出的堡垒里自己跟自己玩,他值得拥有能为他两肋插刀的朋友还不是为了他的钱而围在他身边的小人。我的话说完了,听不听你们自己看着办,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说完,苏佑玥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冲着因她的话而陷入思考的华氏作了一揖就带着西云和北云走了出去,身后冷韵怒极了,抄起桌上的一盘菜就朝她扔了过来,被她身子一晃躲过了,她回过头来对他展颜一笑:“别急,我们还会见面的。” 当日夜里,华氏失眠了,辗转到半夜都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苏佑玥临走前的那句话,“他的未来不应该只有惹祸和挥霍家产,他应该有更精彩的生活而不是活在用金钱堆出的堡垒里自己跟自己玩,他值得拥有能为他两肋插刀的朋友还不是为了他的钱而围在他身边的小人。” 这句话反反复复地出现在她的脑子里,反反复复地在她耳边响起,她不禁怀疑起这么多年对冷韵的溺爱是不是都错了。 华氏的异样引起了冷韵父亲冷瑞的注意,冷瑞一直在忙家里的生意,每天都要忙到深夜才回来,回来之后已经很累了,偏华氏还翻来覆去地不肯睡,让他有些烦躁,便问:“怎么了?” “韵儿今天带了个朋友回来。”华氏想着自己一个人也想不明白,干脆就说给冷瑞听。 “朋友?谁家的孩子?家底如何?冲着钱来的?”冷瑞从来没听说过儿子往家里领朋友,连着问了三个问题都是下意识地问出来的,听得华氏直皱眉,忽然明白苏佑玥至少有一点没说错,冷家这样的背景,冷韵根本交不到真心的朋友。 叹了口气,华氏把苏佑玥说的话东一句西一句地说了出来,有些部分都记不全了,唯独最后那几句话一个字都没漏。 冷瑞整日都在忙生意,从来没有关心过冷韵的教育问题,只是想着自己小时候也是这么长大的,所以没怎么管他,如今听华氏这么说,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没什么问题吧,我小时候父亲也没管过我,我还不是长到这么大了……等等,你说那小子叫什么来着?” “苏佑玥,应该是吧。”华氏被冷瑞这么一问反而有些不确定了。 “苏佑玥……苏佑玥……难道是她?”冷瑞一时觉得心中没底,也不知道这件事是好是坏,忙披了衣服起来,华氏奇怪的问道:“这么晚了你要去哪?” “这苏佑玥好像就是最近被皇上亲封正六品昭武副尉的那小子,我摸不透,去问问爹。”说着打开房门就走了出去。 冷瑞来到自己父亲院里的时候冷佩云还没有睡,听冷瑞一字不落地把华氏跟他说的说完却是忍不住大笑起来:“你们两夫妻竟然还没有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有远见,无妨,这小子可以深交,韵儿你们是收拾不了的了,明儿就把他送到那姓苏的小子府上,让她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但一定要给我们一个能独当一面的韵儿。” 冷瑞不懂冷佩云是什么意思,但也只能听命去了,除了纳妾这件事以外,冷瑞还是很听话的。 冷瑞走后,冷佩云从袖兜里取出一张纸看了又看才用烛火烧了,看着那明艳的火光自语道:“但愿这命令是对的……” 039、奇怪的酒楼 却说苏佑玥从冷家出来,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继续在街上乱晃起来,西云和北云乖乖地跟在她的身后,虽然无字园是在岩阳城的,但是他们也并没有好好逛过,所以也是满眼的好奇,主仆三人兴味盎然的模样倒像是刚进城的土包子般引人侧目。 苏佑玥在冷家根本没吃饱,虽然刚才那顿也算是山珍海味,但从苏佑玥的角度来看还是觉得华而不实,食物最重要的还是要填饱肚子,其次才是味觉的享受,所以当她走到一间酒楼面前的时候果断就走了进去,也不用小二招呼,自己寻了张桌子坐下,高呼:“小二,来点菜!”说完又让西云和北云坐下,从筷筒里拿了筷子分给他们:“想吃什么自己点。” 西云和北云惶恐地推脱了两句,最后拗不过她只好坐下,店小二这才施施然地走过来,歪着身子站着,有气无力地道:“想吃什么。” “有没有什么好介绍?”苏佑玥对店小二的态度是不怎么在意,随口问道。 “没有。”店小二打了个呵欠,懒懒地回道。 如果说之前店小二的态度没让苏佑玥觉得有什么的话,现在听到这句话就让她觉得奇怪了,狐疑地看了一眼小二,又扫了一眼空无一人的大堂:“怎么个意思?现在酒楼都要往外面赶客人了不成?你们家掌柜呢?” “找我们掌柜来也是一样的说法,到底要吃什么,不吃就走。”店小二说着又打了个呵欠,目中无人的态度让西云和北云都有些恼火,而苏佑玥则挑了挑眉毛扫了一眼大堂墙上挂着的菜单说道:“一人一碗阳春面吧,你们要吃肉么?还是要加鸡蛋?”后面两句却是对着西云和北云说的。 西云和北云不知道苏佑玥为什么要受这种气,不过主子既然没意见他们自然也没什么好说的,都是摇了摇头,苏佑玥于是对那店小二笑了一下:“三碗阳春面,谢谢。” 那店小二显然没想到自己这样的态度还能换来一句谢谢,怔了一下才站直了身子,态度比刚才好了不少:“稍等。”说完就转身走了,走时也是一脸狐疑。 “公子,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客气?”西云不解地问道,边上北云也是一脸不解。 “因为我肚子饿了啊,也不知道下一间酒楼要走多远,我可走不动了。”苏佑玥已收一根筷子地敲着玩儿,回答得理所当然,心底却想着回去之后应该了解一下岩阳城的势力,这酒楼明明连一个客人都没有,店小二的态度还能这么拽,要不就是有靠山所以有恃无恐,要不就是自己就是个深不可测的高人,这年头没有些本事还嚣张的人怎么死的都不知道,所以本着不得罪人的想法,苏佑玥决定忍了。 西云和北云因她的回答面面相觑,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没多久,店小二就端着一个托盘走了出来,三碗阳春面冒着热腾腾的香气,上面还各有一个荷包蛋,苏佑玥眨了眨眼睛:“我们没要加鸡蛋呀。” “掌柜的说送你们的,不算钱。”说完,店小二就下去了。 苏佑玥于是端了碗就开始吃起来,不忘教育两个小厮:“看见没有,这就叫敬人者人恒敬之,快吃,一会儿再打包几份回去给东云南云他们。” “公子,什么叫打包?”北云好奇地问道,声音听起来也是软软的,像个姑娘。 “呃,就是……”苏佑玥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好含糊地说道:“没什么,一会儿我自己去弄,你们快吃。” 三人正吃着,又有一拨客人上门了,四人进门先是扫了大堂一眼,见只有苏佑玥三人在用餐也是挑了挑眉,互相递了个眼色才在靠近门边的桌子上坐了下来,四人中年纪最长的长胡子中年人将手上的剑往桌子上一拍,道:“人呢?” 苏佑玥因为是朝着门口的方向坐的,所以四人的样貌都落入了眼中,这四个显然是刚到岩阳城的江湖人士,手中都捏着长剑背着包袱,看起来风尘仆仆的样子,也不知是路过还是目的地就是这里。 店小二在后面听到动静又走了出来,见向来冷清的大堂里又来了一拨客人不禁表情有些怪异,又打了个呵欠才走到那几人身边,无精打采地问道:“吃什么?” “来两壶好酒,再来两斤牛肉,其他的菜看着上一些。”那中年人捋着胡子说道。 “什么叫看着上一些?到底要吃什么说清楚,别到时候给了你们好菜又说自己没要。”店小二瞄了几人一眼,口气带上了些不耐烦。 边上的苏佑玥一听就知道不好,这态度是找砸呢?自己也真是倒霉,怎么逛个街就能碰上两回麻烦?正懊恼这,果然见那些人拍案而起了,四人之中看起来年纪最小的青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手指指着那店小二:“怎么说话呢你!还怕我们付不起银子不成?” “谁知道你们付不付得起,要吃就留下,不要吃就走。”店小二一副无所谓的样子,看着那青年的目光中带着不屑。 就在苏佑玥以为那四个人要掀桌子的时候,那青年却被长胡子中年人按住了,眉头轻蹙,但也没发怒,对店小二说道:“酒就不要了,来两斤牛肉,一盘青菜一碗鸡汤,再来每人两碗饭就好了。” 这次不但苏佑玥意外,连那店小二也忍不住挑了挑眉毛,又回过头来看了苏佑玥一眼,笑了:“有意思,等着。”说完转身进了里间。 那四个人见店小二看向苏佑玥便也看了过去,苏佑玥低着头吃面却也感受到了他们的目光,心底毛毛的,呼啦呼啦地吃光了面又把汤给喝光了便扔下几个铜板带着才吃了一半的西云和北云逃一般地走了,这个地方一看就是是非之地,还是快点离开的好,现在她的情况已经够麻烦的了,还是不要去惹这些有的没的的事情了。 040、密会 才出了酒楼,有点走神的苏佑玥迎面就和一个乞丐撞到了一起,要不是西云和北云及时扶住了她,她就该一屁股坐到地上了,苏佑玥也没和那乞丐计较,打发了西云和北云回去,自己则东晃西晃地转进了一条暗巷,早等在此处家丁打扮的人对着她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从暗巷的另一头出去,上了一辆马车。 那人跟着苏佑玥一起进了车厢,笑着说道:“小的叫宋腾,以后王爷有什么事会叫小的来通报的。” 苏佑玥点了点头,之前撞到她的那个乞丐也是赵期的人,趁着相撞的一瞬间往她手里塞了张写着让她去那暗巷的纸条:“搞得这么隐秘是皇上派了人盯着我了?” “这个小的也不太清楚,总之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是,王府附近是肯定有人盯着的。”宋腾还算不错,没看苏佑玥年纪小就敷衍她。 “那我们现在去王府不是上赶着让人看见么?”其实苏佑玥觉得这事儿赵期肯定事先安排好了,也就是随口一问。 “这个还请苏公子放心,咱们当然不会走正门。”宋腾笑得眼睛都眯到了一起,让苏佑玥忍不住想真是有其主必有其仆,两个人都是笑面虎。 外面天很热,马车里面放了不少的冰块倒显得挺凉爽,很快,目的地就到了。 宋腾打开门下了车,苏佑玥也一个轻跃跳了下来,温差让她觉得像是忽然进了火炉,忍不住皱了皱眉头。 入目的是个两进的小院儿,离得不远就能看到醇王府高耸的院墙,苏佑玥跟着宋腾进了屋子,宋腾三两下爬到床上掀了床褥就在床板上显出一个连着圆环的木板,他把拉着圆环把木板掀开来,一阵阴风就从那密道里出来吹在苏佑玥脸上,驱散了些许暑气。 莫名的,她想起了无字园里那个关押奴隶的地方,摇了摇头,这个赵期真是没创意。 这个院子本来就离王府不远,苏佑玥跟着举着火把的宋腾走了没多远就看到了出口的亮光,那是一个倾斜的洞口,似乎是开在什么隐秘的地方,从那洞口吹来的风带着不符合这个季节的丝丝凉意。 洞口附近的地面有些潮湿,凹陷的地面竟然还有些积水,苏佑玥很好奇,按理说这么通风的地方应该不会有什么水的,此时一直走在前面的宋腾停住了脚步,道:“苏公子,外面是口井,待会儿小的先上去然后放绳子下来拉您上去。” “井?”于是苏佑玥知道这地上的积水是哪里来的了,也有些佩服起赵期来,看来说他没创意是错怪他了。 宋腾出了洞口三下五除二地扒着水井内壁上的石头缝就爬了上去,很快就放了条有苏佑玥手腕粗的绳子下来,绳子的末端打了结好让她能有落脚的地方,她身手利落地攀上了那绳子,上面的人就开始往上拉。 当苏佑玥被领着到赵期居住的韶华院的时候已经是一刻钟以后的事情了,苏佑玥一边腹诽着该死的有钱人一边跟着宋腾往院子里走,上一次她来的时候只能进无人居住的偏厅,现在来的时候却能直奔韶华院的主厅了,不得不说人的际遇真的是个奇妙的东西。 苏佑玥一边走一边四处张望,那曲折的回廊对她来说就像迷宫一样,但并不妨碍她将从主厅出来的人看清楚,五六十的年纪,一身锦衣华服,灰白色的头发用玉冠束成发髻,眼角已经开始下垂的眼中精光四射,正是在那庆功宴中见过的慕容澄。 迎面而来的慕容澄由管家引着,扫了苏佑玥一眼,脚下步伐一顿,但很快就跟了上去,苏佑玥被看得心中一突,忙低了头去,紧跟着宋腾走进了主厅。 厅中摆设比苏佑玥之前到过的那个偏厅要素雅得多,大概那种偏厅都是制式的,主厅这里因为是赵期住的地方所以更加偏向于赵期的喜好,大幅的水墨山水屏风竖将主厅一分为二,靠东面墙边的博古架几乎霸占住了整面墙壁,上面放着的也不是瓶瓶罐罐之类的古董,而是放满了卷轴。 苏佑玥进来时赵期正站在椅子前想着什么,见她进来微微一笑,指着身边隔了一张八仙桌的太师椅道:“坐。”说完自己先撩了衣袍下摆坐了下来。 不客气地坐下,苏佑玥也不想客套,开门见山地问:“找我来干嘛?” 赵期挥了挥手让宋腾去泡茶,待到厅中只剩他们两人时又拍了拍手,苏佑玥这么爽快,他也不能拖拉不是,只见明明只有两人的厅中竟然又凭空出现了两个一身短打的男人,吓了苏佑玥一跳。 “他们是我养的暗卫,送给你了。”赵期口气淡漠,仿佛送的不是两个人而是两样无关紧要的东西。 苏佑玥闻言好奇地打量着那两个暗卫,两人长得都没有什么特色,属于看了一眼之后转身就会望的大众脸,身材也就是中等个子稍微壮一些而已,她有些奇怪,挑着眉毛问:“干嘛要送给我?” “干嘛不能送给你?怎么说咱们以后也是盟友了,我得为你的安全考虑不是,再说你那里除了袁锦程堪用一些以外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就算不是让他们去保护你也得保护庸医啊,不然梁老爷子非跟我拼命不可。”说到这里,他又顿了顿,“而且有些事情你不方便出面的可以叫他们去做,比较没有后顾之忧。” “我又不跟你似的碰个面都偷偷摸摸的,你怎么不干脆从王府挖条密道到我家呢?我家也有井。”她翻了个白眼,“其实你就是变着法地想监视我吧,还说得冠冕堂皇。” “你这么质疑他们的忠心度他们可是会哭的。”赵期同情地看了一眼两人,“你这想法绝对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我要监视你起码有好几十种不让你发现的方法,何必用他们两个来做幌子。” “那可说不准,说不定你打的就是把他们明着放在我身边让我放松警惕然后暗地里派人监视我的主意呢。反正这两个人我不要,你自己收着吧。”暗卫一般都是从小培养的,像她这样半路接手,在他们的心目中她肯定比不上赵期的,不如不要。 041、你特么的又坑我!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赵期道:“我既然是把他们送给你,他们就是完全忠心于你的,你也先别急着拒绝,让他们跟着一段时间再决定到底要不要。多恩现在在岩阳城,夏国明里暗里肯定是会派人来把他弄回去的,你毕竟声名在外,他们不知道这里面的猫腻说不定就会找个机会把你个做了,你想想自己的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挡得住几个人。” 苏佑玥对赵期最后那句话不以为然,但也觉得挺有道理的,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于是只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好吧,不过要是不好用的话我可是要退货的。” 那站着的两人闻言也不用赵期指示什么,立刻单膝下跪齐声道:“请公子赐名。” 两人的名字最后决定一个叫日音,一个叫阿卫,赵期转了转眼珠就明白为什么叫这两个名字了,不由地皱眉道:“你怕人不知道他俩是暗卫还是怎么的,竟然这么起名。” 苏佑玥却两眼一翻给了他一对白眼:“你管我呢。” 此时正好宋腾去沏了茶回来,见苏佑玥这么对赵期先是一愣,然后见赵期似乎不以为意的样子又觉得不可思议,岩阳城里的人都知道赵期脾气好,却也没人敢像她这样不把赵期王爷的身份放在眼里,而他们这些赵期身边亲近的人更是知道王爷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什么脾气,可实际上却绝对是个硬得起心肠的人,就连和赵期一起长大的霍了尘也要不会用这样的态度对他,这么想着,宋腾对苏佑玥在赵期心里的地位有些好奇起来。 苏佑玥不知道宋腾心里的弯弯绕绕,喝了一口用冰块冰镇过的茶水问道:“你叫我来不会只是为了给我这两个人吧?” “我刚才不是说过了么,夏国明里暗里都会派人来把多恩弄回去,我刚得到消息,有一伙人可疑的人已经进了岩阳城,很可能是冲着你去的,你还是小心些吧。”赵期说着就皱起了眉头,“我也不太清楚这伙人是怀着什么目的来的,总觉得有些奇怪。” “你会不会太草木皆兵了点,这事儿怎么说也是关系到两个国家的大事儿,虽然名义上是我俘虏了多恩,但那又怎么样,难道还会为了我这么个小角色大动干戈不成?”按苏佑玥的想法,自己只不过是不小心插进了两个大人之间的纠纷的小孩儿而已,根本无关紧要,所以并不觉得自己会成为夏国那些人的目标。 “是该说你头脑简单呢还是该说你把人都想得太好了,多恩这个人怎么样暂且不去说他,就说他背后的人,夏国皇帝是傀儡的事情早已经不是秘密了,如今夏国大小事情都掌握在兵马大元帅赫哲的手里,多恩是赫哲唯一的儿子,不然你以为为什么只是抓了个多恩就停战了?”赵期的口气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思,“多恩被抓可不是落了夏国国君的面子,那是赫哲的面子,赫哲又是出了名的护短,现在估计巴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 苏佑玥闻言张了张嘴,她完全没想过多恩居然有这么”雄厚”的背景:“可是那赫哲都把夏国皇帝当傀儡了干嘛不干脆自立为王?” “夏国忠臣还是不少的,如今至少名义上夏国仍然是于连氏的,大部分人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要是赫哲贸然夺了皇位,麻烦肯定不小。”赵期撇了撇嘴,又要长篇大论,而苏佑玥却已经明白了,喃喃道:“原来挟天子以令诸侯啊。” “没错,所以你看,你俘虏了多恩等于是俘虏了夏国王子啊,这事儿人家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啊?说不定赫哲会亲自来岩阳城赎人的。”赵期的话换来了苏佑玥的又一个白眼:“其实你们刚开始决定要把功劳推到我头上的时候已经猜到会这样了对吧,只不过当时想着一个小兵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碍,却没想到现在我们变成一根绳上的蚂蚱,否则你根本就不会把这两个人送给我就是了。” 赵期被说得轻咳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了,又见她目光灼灼,只好说:“算我错了好吧,我现在不是在尽力弥补当时所犯的错了么。” 苏佑玥不理他,又自管自喝了口茶才想起之前碰到的慕容澄,便问道:“婚期定了么?” 一说起这事儿赵期就没了刚才那股劲头,嘴角也翘不起来了:“嗯。” “怎么还不高兴,不说那个慕容姑娘是成国三美之一么,娶到大美人不是男人都梦寐以求的么。”苏佑玥幸灾乐祸地笑着,这慕容芷嫣估计就是赵弘用来牵制赵期的又一手段。 “真要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你又何必笑城这般模样。”赵期哀怨地看了她一眼,她耸了耸肩:“看你这样子难道慕容澄是皇上的人……慢着,他要是皇上的人那看到我在这里出现……卧槽!赵期你特么的又坑我!!”苏佑玥直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被慕容澄看见出现在醇王府里是多么危险的事情,他只需要在赵弘面前随便提一提那她就脑嗲不保了,想到这里也不管赵期是什么人了,蹦起来劈头盖脸地就骂了句脏话。 赵期倒是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见她暴怒又着急地在厅里走来走去念叨着“怎么办”也不阻止,只凉凉地说了一句:“无妨,相国大人在这件事情上是中立的态度,他不会把在这里看到你的事情说出去的。” 苏佑玥闻言狠瞪了他一眼,又回到椅子上仰头灌了杯茶,杯子放下时太过用力发出一声巨响,她对着赵期露出森森的白牙道:“你是他肚子里的蛔虫不成?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不会说出去?” “你先冷静点,我怎么说也是他未来女婿,手心手背都是肉,帮谁都不好还不如不帮,所以我敢肯定他不会说的。”赵期伸长了手臂想拍拍她的背安慰她,无奈手不够长正拍在了她的胸口上。 042、生意这回事 正在气头上的苏佑玥猛被他这么一拍直接就跳了起来,下意识地双手交叉放在胸前做出一副防备的姿态,双眼警惕地看着他:“你干什么?我可没有那种兴趣!”其实她本来想说的是流氓,不过反应地快及时改了口。 本就没什么想法的赵期被她盯得无言以对,撇了撇嘴:“我又不是故意的,就算你有那种兴趣我也不会有,瘦巴巴地没几两肉,再说你一个大男人护胸干什么?” “谁知道你有没有?说不定你就是有这种嗜好呢!实话说吧,你是不是暗恋霍将军啊,否则干嘛一口一个小尘尘的。”苏佑玥不甘示弱地回嘴,两人于是你一言我一语地开始互相挤兑起来,完全忘了正事,站在一旁的宋腾和日音、阿卫三人面面相觑,直接被吓蒙了,几人谁也没见过赵期这种模样。 最后,夏国来人的事情不了了之,赢了斗嘴的苏佑玥得意洋洋地又从那井中的密道出了醇王府,一直到回到自己的家里才想起来没问清楚这伙人有什么特征,不过也并不在意,反正现在已经有了日音和阿卫,若是有人暗地里动手脚的话她的安全应该不是太大的问题。 次日,苏佑玥这三进的院子里又来了两个新住客,一个是梁暮歌家中派来的长随,名叫川穹,今年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苏佑玥问起来的时候梁暮歌毫不客气地说:“你觉得以我在梁家的地位我爹可能让我一个人在外面吗?在战场上的时候也是有人暗中保护我的,培养一个像我这样的大夫比你想象的难得多。” 受不了梁暮歌的自恋的苏佑玥不自觉地“啧”了一下,不过也没有说什么,中医在现代已经没落了,就是因为培养一个中医比培养一个西医要难得多得多,学习同样的时间西医可能已经能独自看诊,而中医可能只是学了点皮毛,中医的博大精深可见一斑。 而川穹的名字也让苏佑玥稍稍反省了一下,同样是下人的名字,人家起得又好听又好看,想想家里的一二三四猛就觉得有些不忍,自己是不是应该给他们换个名字? 不过这个念头才刚起来就被突然到来的冷家父子给搅和地忘到了九霄云外,冷瑞不但带来了冷韵还带来了一车的礼品,不外乎是些金银珠宝和些吃补的食物。 冷瑞对苏佑玥很客气,苏佑玥自然也要以礼相待,将冷瑞请进了屋里,奉上了昨日从醇王府顺来的贡茶。 啜了一口清茶,冷韵道:“苏公子,昨日内人多有得罪还望不要计较,妇道人家见识浅薄实在是抱歉。” “冷老爷何出此言,天下母亲爱孩子的心都是一样的,在下理解。”苏佑玥笑笑,看向一旁蔫了吧唧的冷韵,笑意更深。 冷瑞看着苏佑玥举止得意进退有据,再看自己儿子的确也觉得不太像样,原本想问苏佑玥打算怎么处理冷韵的,后来想想还是算了,一方面冷佩云已经发话下来说让她“爱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了”,另一方面他也怕自己知道之后舍不得冷韵吃苦,所以只稍稍坐了一会儿就打算告辞,却被苏佑玥叫住了。 “不知苏公子还有什么事情要交待的?”冷瑞看着苏佑玥欲言又止地模样好奇地问道。 “这事还真不好意思开口。”苏佑玥想了想还是咬牙决定说了:“我有一笔闲钱不知该如何用,想了想还是打算用来做生意,毕竟钱放在那里也是放着,拿来做生意的话说不准还能赚一些,可是我又实在不懂生意上的事情,所以我想问问冷老爷可否帮帮我。” 冷瑞皱起了眉头,这个忙怎么帮?是帮她看做什么生意能挣钱呢还是帮她选地段选铺子呢?生意这回事可不是稳赚的,万一要是自己看得不准让她陪了那算谁的? 苏佑玥见冷瑞面色变换不停就猜到他在想什么了,忙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把钱给你们家,你们可以拿去进货也好,买商铺也好,得到的利润里面分我一些就好了,明白吗?” 冷瑞闻言,原本就紧皱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苏佑玥想了想,举了个例子:“比如说,你买某样东西需要花十两,可是你自己只有五两,于是我就凑给你五两,但是这五两不算我借你的,算是投资的,等到你把这样东西转手卖出去得到十两的利润,你就要按照比例把我的利润给我,就是说这个时候你一共要给我十两。” 语毕,冷瑞还没说什么,倒是一边的冷韵开了口:“你这算什么呀,且不说我们冷家根本不会缺本钱,万一要是这样东西亏本了么,还你五两那我们家不等于连自己的本钱也没了?” “我话还没说完你急什么?我当然知道做生意是有风险的,如果亏本的话那么我也不会问你们把钱拿回来了呀,这样一来,利润变大了,风险却变小了不是么。”对于冷韵忽然的插嘴她也不生气,细细地分析给他们听:“如果那五两算我借你的,等于是你付出十两却只赚到了五两,你一旦赔本,自己的五两没了不说还要还我五两就等于亏了十两,如果算投资的话,你出了五两赚了五两,就算是亏,你亏的就只是你自己的那五两而已,明白了吗?” 这些一连串的赚和亏、五两十两的冷韵听得迷糊,冷瑞却越听眼睛越亮,自古以来生意这回事都是自家做自家赚自家亏的,没想到竟然还能有这样的合作方式,不过他很快又想到了别的问题:“可是这什么投资你也不知道这笔银子到底是花在什么地方了,这里面涉及到的问题太多了。” “这就更简单了,你们家产业那么多,只选其中一间铺子的一批货,专门做一个账本,等这批货完全卖完了之后不就好结算了么,当然了,在此之前先要签一份合约以保障彼此的利益。”其实苏佑玥对这种事情也不太了解,只能囫囵地说个大概,具体如何还要看冷家怎么实施。 043、戴珠儿 “合约?是契约么?”冷瑞问道。 “没错,就是和契约类似的东西,在这笔钱花出去之前双方先就这笔钱的用法达成共识,比如花在什么地方,事后得到的利润如何分配,然后亏损后各自承担多少之类的,仍然按刚才每人出五两的方式算,如果损失了四两按找比例应该是我们一人承担二两而不应该由任意一方全部承受这样。”说完苏佑玥又补了一句:“你知道比例的意思吧?” “嗯,苏公子,这件事我暂时无法答复你,需要回去请示一下家父的意见,但是你放心,我会尽快给你答复的。”冷瑞现在哪还坐得住,恨不得立刻回家去跟冷佩云商量,苏佑玥理解他的心情,也不留他,和冷韵一起把他送到了门口。 冷家的马车渐渐远去,直到拐了一个弯再也看不见之后冷韵才斜着眼睛看了过来:“你把我弄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诶,你这话可说错了,不是我把你弄过来的,是你爹亲自把你送过来的,你自己仔细想想昨天我有没有在你娘面前说让你来我家住的事情。”苏佑玥才不会承认这种莫须有的指控。 “好,就算不是你把我弄过来的,那你到底想怎么样?”冷韵冷哼一声,“你不说我帮你说好了,无非就是要钱嘛,多少?五万两还是十万两?” 苏佑玥闻言冷笑一声,当即叫来三猛:“你把他送到阿程那里去,交待阿程好好‘照顾’他。”说完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屋子。 一直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冷韵哪是三猛的对手,被三猛扭着胳膊就推了出去,任他如何叫喊都不搭理他,可怜的冷韵,碰上了苏佑玥之后就再也没享受过富二代的生活。 还没走到自己的房间,苏佑玥就从日音那里拿到了一张红色的喜帖,打开一看,看起来很是周正的字里行间都透着股掩不住的峥嵘,应该是赵期亲笔写的,都说字如其人,果然不假。 喜帖的内容很简单,定了六月二十二为大婚之期,请苏佑玥去喝喜酒,六月二十二,算一算也不过还剩十几天的时间了,然后苏佑玥就开始愁应该送什么礼了。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赵期的大婚,所以岩阳城里在之后的十几天里一直都很平静,之前说过的可疑人物也没什么动静,在六月二十二的前一天,也就是六月二十一,一猛二猛带着戴珠儿回来了。 在苏佑玥的记忆中,戴珠儿是个聪明、美丽又善良的女孩子,尽管两人相依为命的生活很苦,但苏佑玥仍然觉得戴珠儿是个能让自己宁愿饿肚子也要把食物省给她吃的人,可是当戴珠儿真真正正地站在苏佑玥面前的时候,苏佑玥有些怀疑自己的记忆是不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戴珠儿见到苏佑玥的第一句话就是:“苏佑玥,你要感谢我,如果不是我让你去参军,你绝对不会像现在一样过得这么好的。” 仅仅一句话,就推翻了苏佑玥心目中关于戴珠儿善良美好的一切,梁暮歌也为之侧目,不禁去看苏佑玥的脸色,苏佑玥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这么一句话:“你确定这就是你跟我说过的那个珠儿?” 摒退了下人,在只有两个人的房间里,苏佑玥把戴珠儿打量了一遍又一遍,和记忆中的面容比现在的戴珠儿明显长大了不少,一年多前还因为吃不饱而削尖的下巴丰盈了不少,脸色也很红润,柳叶眉大眼睛,鼻头微翘,樱桃般的小嘴水润水润的,不能完全算是美女,但也是清秀可爱的小家碧玉。 苏佑玥在打量着戴珠儿,戴珠儿却在打量着这屋子:“这宅子要不少银子吧?你现在当的什么官?俸禄有多少呀?看你好像养了不少下人的样子,买他们花了不少钱吧?” 苏佑玥闻言微微地蹙起了眉头,好半晌才开口:“女扮男装从军,你知道是什么罪吗?” “呃,女的不能从军吗?我不知道诶。”戴珠儿四下打量的目光一顿,嘴上否认着,但苏佑玥已经从她的口气和突然僵硬的身体上看出了端倪,心底生出了一种被背叛的感觉,她是知道的,一开始就知道。 “是嘛,我也是到了军营之后才知道的,原来女人是不能参军的,甚至都不能靠近军营,你刚才问我是什么官对吧?正六品昭武副尉,月俸二两白银,这院子是御赐的,买下人花了我三十多两,我的性别要是被拆穿,就是欺君之罪。”苏佑玥拨弄着手指,淡淡地说道:“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为了保守这个秘密,我跟皇上说我们是青梅竹马非你不娶,所以你现在要跟我成亲,你有意见吗?” 戴珠儿被苏佑玥说的话吓住了,而更让她觉得不妙的是苏佑玥的态度,干笑道:“苏佑玥你说什么呢,咱们都是女的,怎么能成亲?” “哦?你现在知道我是女的了?让我去参军换银两的时候你怎么不告诉我女的不能参军?皇上知道我是男的,满朝文武知道我是男的,外面院子里那些人都知道我是男的,你现在告诉我咱们都是女的不能成亲,你说我是不是该为了保守这个秘密让你永远地闭上嘴呢?”苏佑玥勾起嘴角扯出一抹残忍地笑容,她几乎忘了,记忆这东西是主观的,想来这具身体的前主人估计智商有些不够用,否则怎么会被眼前这个小丫头耍得团团转还把她当好人? 是了,她现在想起来了,戴珠儿说过只要不跟军营里其他的人一起洗澡换衣服就不会有事,如果她不是知道女性不能从军又怎么会教她这些?报名参军的时候也是这个戴珠儿领着她去的。 想到这里,苏佑玥忽然很想笑,她也真的笑了出声,戴珠儿原本就被她最后的那句话给吓得闭了嘴,如今见她忽然笑出声更是忍不住往后缩了缩,一双大眼睛露出惊惧之色:“你、你到底怎么了?” 044、月华酒楼 “没什么,只是成亲是势在必行,你自己好好想想利用我都得到了些什么,现在我也不图你能给我什么,甚至我还能给你比以前更好的生活。你知道的吧,做这院子的当家主母能得到什么好处?至少我是饿不着你的,不但饿不着还会有些闲钱随你花,只不过就是没有夫妻之实罢了,等我哪一天不做这官儿了,也会替你找户好人家嫁过去。”苏佑玥忽然没了和她虚以为蛇的兴趣,原本还觉得让她和自己成亲有些对不住她,现在却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了。 “可、可是……”戴珠儿还想说些什么,却被她打断:“没有可是,现在我们在一条船上,我只是通知你而不是跟你商量。你知道的吧,要守住秘密可不止娶你这么一条路。” 戴珠儿又想到了她刚才说的让她永远地闭上嘴的话,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眼中惊惧更甚,眨一眨眼睛,眼泪就下来了:“苏佑玥,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我真的不知道女孩子不能参军的。” 苏佑玥有些厌烦地站起了身:“就这么说定了,待会儿你自己上街去买些衣物首饰吧,明日醇王大婚,我带你去赴宴,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应该很清楚,我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也逃不了。”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心里只觉得堵得慌。 走到中院,梁暮歌探究似的目光看过来,见她脸色不好便叹了口气,轻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慰,她此刻心烦意乱,干脆就揽了梁暮歌的肩膀往外走:“走走走,咱们去喝酒。”说完有不忘回过头去交代王厚喜,“厚喜叔,珠儿是未来夫人,你派人跟她去街上买办些衣物首饰之类的东西,这是十两银子,不用买太多,你看着办吧。” “是,老奴知道了。”王厚喜接下银子应下了。 苏佑玥拉着梁暮歌就往外走,川穹亦步亦趋地跟着,自从他来了之后似乎就没东云南云什么事了,苏佑玥也就把东云南云安排给了袁锦程,西云和北云也不落人后地跟了上来。 “我以前大概是浆糊脑子。”出了院门走了好远苏佑玥才松开了揽着梁暮歌的手,仰头叹了口气,做了几次深呼吸都无法缓解心里的郁闷。 “你现在是觉得自己为了这样的人冒这么大的险不值么?”梁暮歌不懂怎么安慰人,随口问道。 “不,已经发生的事情必定有他的价值,我所在意的是她明知道军营中有那样的规矩还让骗我去,她显然是考虑过我可能会战死,可能会被拆穿的问题的,这种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感觉怎么说,很糟糕。”西云和北云还有川穹都远远地跟在后面,她说话的音量不大,所以不虞被他们听见。 梁暮歌不知该怎么接这话,只是苏佑玥这深坠谷底的情绪感染了他,也让他心底不好受起来,有些烦躁地道:“别去想了,不是要去喝酒么,今天就去醉一场,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苏佑玥闻言忽然很认真的看过来:“阿暮,我是真的把你当朋友的,你不会这样对我的,对不对?” 梁暮歌因她的话而皱起了眉头,不是因为她话里的不信任,而是因为他不想当她的朋友,至于原因,他也说不清,他不会说谎,所以只回答:“我会遵守诺言,已经答应过你不会说就是不会说,你可以放心。” 苏佑玥对这个回答有些失望,但也没说什么,两人就这么一路沉默地到了一间酒楼,苏佑玥一看,还真是巧了,却是那日吃阳春面的酒楼。 又是空无一人的大堂,这次甚至连店小二都不在了,苏佑玥也不在意,两人自寻了位置坐下,这次有川穹在,她也没勉强西云和北云一起坐,而是唤起了那脾气拽得不得了的店小二:“小二哥,来客人咯。” 听到动静掀了帘子出来的店小二一见是苏佑玥就挑了眉毛:“又是你。” “这话说的,小二哥这是要往外赶客人吗?”苏佑玥嬉皮笑脸地说道。 “咱们这酒楼开了这么多年了,却只有你一个回头客,说吧,要吃什么。”店小二也不走过来,直接拿眼光去示意那整面墙的菜单,苏佑玥也看了过去,道:“来两壶花雕,一碟花生,再切一盘白斩鸡把,你要吃什么?” “就这样吧,今儿这趟主要目的是喝酒,可不是来吃饭的。”梁暮歌淡淡地说道。 “嗯,那就这样吧。”苏佑玥也点头同意了,那店小二便下去准备了。 没一会儿菜端上来时苏佑玥忍不住好奇地问:“小二哥,你们这里好特别哦,每天都没生意还开着干嘛?” “谁说没生意的。”店小二这次倒是很给面子,“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 “不是月华酒楼么,我看到外面的招牌了。”苏佑玥这次可是看了招牌才进来的。 “……知道是月华酒楼还这么问,你是来砸场子的吧。”店小二也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一把菜刀就剁在了桌面上,原本慵懒的表情瞬间就狰狞了起来。 苏佑玥眨了眨眼睛还不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却听对面梁暮歌无奈地说道:“小二哥别生气,她刚来岩阳城没多久还不清楚,得罪之处还请见谅。” “嗟,我说怎么会来第二次,原来是是外乡人,得了,你们吃吧。”店小二又恢复了那副姿态,拔出了刀身没入桌面一半的菜刀晃晃悠悠地走了。 苏佑玥瞪着眼睛看梁暮歌等他的解释,梁暮歌则看着桌上那菜刀的痕迹,汗湿了衣襟,好半晌才看向苏佑玥:“我真不知该说你胆子大还是说你运气好,都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也敢来,来了安全走出去了还敢来第二次,嫌命太长了吧你!” “到底怎么回事儿,告诉我啊!”苏佑玥是一点儿都不觉得自己刚刚死里逃生,第一次来的时候虽然觉得这地方古怪得有点害怕但也仅此而已,今天来更是没什么感觉了。 045、帮主其人 岩阳城作为成国首都,是个势力错综复杂的城池,这里有成国权力的巅峰,有富甲天下的冷家,还有一些不能放上台面的帮派势力。 凡是有人在的地方就不能阻止地有一些暗地里的斗争,皇权管不到这些,冷家是做生意赚钱的说不定还要仰赖这些人,月华帮,就是岩阳城黑暗势力之首。 说起来月华帮是几年前才慢慢显出名声来的,那是换了帮主之后的事情了,之前的月华帮只管理这岩阳城一小块地盘,还常常被别的帮派伸进来的手搞得手忙脚乱,是那种大帮派连看都不愿看的名不见经传的小帮派。 几年前月华帮的帮主因年事已高退了下来,把帮主之位传给了这个不知什么来历的新帮主,岩阳城的算是变了天。 这新上任的月华帮帮主用雷霆手段将月华帮那一块地盘整治成铁桶一块之后又先后吞并了附近好几个小帮派,等那些大帮派注意到的时候月华帮已经是能和岩阳城一流帮派比肩的存在了。 原本那些大帮派也并没有把月华帮给放在眼里,能在这势力盘根错节的岩阳城占到一席之地的哪个不是底蕴深厚又手眼通天的人物,可是连在这月华帮的手上吃了几次亏之后,那些大帮派才明白过来,这月华帮要是任其发展下去,大家都要被压下去了。 于是,岩阳城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月华帮打压活动。 这些事说来简单,但其过程却是没有亲身经历过的人不能体会的,月华帮这位神秘的帮主曾经被几大帮派之人逼到差点身死,但是他毕竟没有死,只是销声匿迹了几个月,而这短短的几个月之后,岩阳城这些帮派所面临的是毁灭性的的打击。 传说会因为说得人多了而变得越来越夸张,现在的岩阳城百姓提起这个月华帮的帮主能想到的形容词只有:血腥、残暴如修罗。据说他回归的那一晚,岩阳城的几乎血流成河,曾经迫害过她的那些帮派首领无一例外地在事后发现被五马分尸,内脏、残肢散落一地,而那些亲手追杀过他的人更是被发现用头颅压着一堆碎肉和骨头,活生生地被凌迟了。 大帮派的人都这样了,其他帮派的人还敢站出来说什么吗?月华帮于是变成了岩阳城的第一大帮派。 月华帮称霸岩阳城之后做的第一件事让人惊落了一地眼珠子,封了岩阳城里一切帮派开的窑子,须知这窑子也是暴利的行业,竟然说封就封了,不得不说这帮主的魄力之大远超一般人。 冷家做生意是有原则的,他们做的都是正经的生意,这种窑子和赌坊之类的营生从来不涉足,于是整个岩阳城最后只剩下了醉芳楼这官窑,朝廷久禁不止的私娼最后竟然被一个帮派的帮主给禁住了,说起来还真是讽刺。 梁暮歌把这些说给苏佑玥听的时候因为此刻毕竟在人家的地盘上所以压低了声音,苏佑玥却听得津津有味,讲完了仍然觉得意犹未尽,倒了杯酒喝了才道:“这月华帮的帮主真是个人物,好想认识一下,不过人家估计是看不上我这小人物的。”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根本就是嫌命太长。”梁暮歌翻了对白眼送给她便不再说话。 “那些什么五马分尸和凌迟的复仇我是没真看到,但是这种事想想也没可能,这帮主若是嗜杀之辈一开始就完全可以把那些大帮派的帮主给弄死了,干嘛还等到自己被害了才复仇?能用这么凶狠手段的人肯定是宁可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的,会让自己陷入那种境地的分明不可能是这种人,你啊,还是不要人云亦云了。”说完苏佑玥又瞥了一眼那通往后厨的门帘才压低了声音对梁暮歌道:“我猜,这帮主说不定是个姑娘,再不然就是家中有女性曾被祸害过,不然绝对不会统一了岩阳城之后别的不干就封了窑子的。” 梁暮歌不知她这想法是哪里来的,不过细细想想似乎是有道理,但也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改变想法,所以往嘴里送了颗花生米什么都没说,倒是苏佑玥似乎想到了什么又开口:“明日赵期大婚,你是跟我一起去还是自己一个人去?” “他又没给我喜帖,我干嘛去?”梁暮歌本来就不太喜欢人多的场合,赵期没给他喜帖算是了解他,所以他也没觉得不高兴。 “干嘛不去?我出了份子钱的,要去吃回来啊!而且明天肯定有好戏看,你不去就可惜了。”苏佑玥其实还没决定要送什么,自己的东西差不多都是御赐的,醇王府什么东西没有,还能稀罕自己这些?干脆包张银票送过去算了,可是这银票送多少有没个准了,少了上不了台面,多了自己有肉痛,难难难。 “你能不能别这么小家子气?改明儿你成亲的时候他送的东西肯定不会寒碜的。”梁暮歌说完才发现自己被带坏了,在思考上完全跟苏佑玥这个小气鬼一个模式了,真不是个好现象。 “啧,不行,就算能让他还回来我也觉得心疼,一会儿咱们去一趟冷韵他们家吧,看能不能挖点儿什么东西出来。”说起来苏佑玥跟冷家现在是合作关系,那天和冷瑞商量过之后隔天冷瑞就带着契约上门了,苏佑玥仔细看过后觉得不愧是商业世家拟的合约,上面的条款比她能想到的周全多了,所以她签了约之后爽快地给了冷瑞五百两的银票,那几乎是她的全部家当了。 冷瑞拿到银票之后眼角忍不住抽了一下,虽然没说什么但苏佑玥懂的,冷家的生意动辄就是几万几十万的,自己这点儿钱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想想冷韵几千两的东西说扔就扔就明白了,不过冷瑞不说什么她也没必要说,反正多合作几次之后她就会变有钱人了。 “你就这么空身去啊?好歹也把冷韵带上啊,人家都快半个月没见过自家孩子了,你也好意思。”梁暮歌无奈,苏佑玥自从把冷韵扔进军营之后就没管过他,她怎么还好意思去问人家要东西啊? ------------------------ 明天有事儿,更新的可能晚一些,但一定双更。 046、去冷家 西云和北云作为小厮的价值在此刻体现了出来,既然要带上冷韵自然是要去军营通知一下袁锦程的,西云的脚力比北云快些,所以被“委以重任”,至于川穹,苏佑玥总觉得这个人作为小厮太深不可测了一些,不太愿意和他打交道。 等几人汇合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话说当苏佑玥打一眼看到冷韵的时候差点没认出来。 现在是盛夏,一年中最热的时候,别说正午,早上和傍晚的太阳都很烈,更何况袁锦程又得了苏佑玥的指示要好好“照顾”他,正午其他的士兵都有一些休息的时间,独独冷韵一个人被留在操练场上站军姿,半个月下来他黑的程度可想而知。 苏佑玥原以为经过这半个月的时间下来冷韵肯定一见面就不会给自己好脸色,破口大骂都是很有可能的,而冷韵却是没给她好脸色,却只是冷冷地道:“这些日子的关照我迟早会讨回来的。” 此刻正努力想把眼前这个只有眼白和牙齿白的非洲人跟半个月前唇红齿白的少年联系起来的苏佑玥听到这句话没能反应过来,倒是袁锦程上来就是一脚踹在冷韵的腘窝处,没防备的冷韵直接就跪了下来,袁锦程露出操练时才会有的表情道:“见到副尉大人不行礼居然还说出这等无礼的言辞,回营之后绕营地跑五十圈!” 冷韵在军营的这些天显然被练出了条件反射,听袁锦程这么一吼下意识地就喊出了一声:“是!” 然后,苏佑玥很不厚道地笑了,她稍稍弯了下腰就和冷韵平视了,懒洋洋地道:“我等你讨回来,和之前被你这样对待的人相比你是幸运的,你还能有机会讨回来,他们却不行,因为他们没有你这样的家世。”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里又不是我能选择的,难道这还是我的错么?”冷韵恶狠狠地瞪着她,其实心里委屈的要命,虽然长得人高马大可毕竟才十二岁,之前又一直是娇生惯养的少爷,忽然之间从天堂掉进了地狱他甚至连向过去的生活告别的时间都没有,这半个月完全是拼着一口不能被她看扁了的气才坚持了下来,如今又被迫跪在她面前,他忽然觉得很绝望。 “是啊,出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里不是任何人能选择的,你有钱不是你的错,他们没钱也不是他们的错,那你何必为难他们呢。就因为你有钱就活该别人该拍你马屁么?你那些钱是你自己挣的么?花的时候你就没有觉得不安么?”苏佑玥说完才觉得自己大概也有点傻了,怎么跟个富三代讨论这些问题,还是在这种封建社会,不觉有些兴味索然:“我现在要去你家,你想要跟你娘哭诉或者要回家都随你。”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往冷家走去。 苏佑玥一走,跟屁虫袁锦程自然是要走的,冷韵本来就不是正是编制,要走要留都不是问题,只是他跟上去之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仍然跪在地上不明所以的冷韵,附在苏佑玥耳边轻声道:“老大,这家伙是个硬骨头,以前一直娇生惯养的居然能受得住这种强度的训练,还没叫过一生苦,是个好苗子啊。” “你还是别动这种心思了,这小子家大业大的是不可能进军营的,让他去军营是打磨一下他的棱角,冷家能交好就绝不能得罪,商人的门路总会给你惊喜的。”想了想,苏佑玥又道:“如果不是真心对他好就不要靠近他,他这种人对虚情假意很敏感,别到时候适得其反。” 苏佑玥的这番话对袁锦程来说有些难理解,不过他一向是以苏佑玥马首是瞻的,当即道:“老大,我的为人你是知道的,要不是真觉得这小子不错是不会为他说话的。” “那还不快去拉着他一起走。”苏佑玥一句话,袁锦程就折了回去,一旁的梁暮歌有些不懂:“你干嘛这么看重冷家?” “阿暮,有些事我不能细说,成国要变天了,我这是为以后的退路做绸缪,很抱歉把你拖下了水,过一段时间你就回你家去吧,岩阳城很快就会变成一个可怕的漩涡了。”这些日子的平静让她有种风雨欲来的感觉,当初让梁暮歌留下来是并没有想到自己会夹在赵弘和赵期这两叔侄之间,明天赵期的婚礼肯定会有什么事发生,她还是应该早做打算。 梁暮歌因她的话而蹙了眉,却并没有说什么,这句话里面能品出来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一行人速度并不快,但汇合的地方已经离冷家不远了,所以冷家那充满了暴发户气质的大门很快就出现在了众人面前,苏佑玥看到这大门是忍不住想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这么阔气,而冷韵是有些鼻酸了。 门房看到黑得不成样子的冷韵先是一愣,然后飞奔进去通报了,苏佑玥也完全没拿自己当外人,自顾自地走了进去,反正有冷韵跟着谁也不可能把他们当偷东西的不是。 不出所料,最先迎出来的还是华氏。 在丫环的搀扶下健步如飞的华氏在看到冷韵的一瞬间只觉得心疼无比,半个月的思念化为泪水夺眶而出,伸手摸着冷韵的脸竟说不出话来,冷韵憋了半天才哽咽地叫了一声:“娘。” 苏佑玥蹙了蹙眉,想起穿越之前的父母,心中也跟着一酸,别开了头。 那边母子相叙,这边冷佩云已经在妾室的服侍下走了出来,冷瑞这个时候正在外面视察生意,已经派人去请了。 控制住了情绪的苏佑玥对着冷佩云作了一揖,笑道:“想必这位就是冷老太爷了,之前未曾前来拜见,还请老太爷见谅。” 冷佩云今年已经七十多岁了,当得起苏佑玥这一句“老太爷”,他闻言眯了眯眼睛,面上笑容讲一张老脸堆成了一朵菊花:“哪里的话,苏副尉贵人事忙,何必在意这种小事。” ------------------------------ 尼玛,直排轮实在是太危险了,一屁股摔在地上太痛苦了,小时候不觉得,现在吃不消啊,坐下了站不起,站着做不下,泪目…… 047、宝物 冷韵见到自己的爷爷还是有些犯怵的,此刻眼睛微红,规规矩矩地叫了一声:“祖父。” “嗯,听说你这些日子都在军营,吃了不少苦头,你自觉如何?”冷佩云朝冷韵看了过去,一双浑浊的眼睛却往外冒着精光,眼角若有似无的瞥过苏佑玥,却见她一副坦然的模样,心中对这个“小子”更吃不准了。 冷韵闻言下意识地去看苏佑玥,其实心底很纠结,到底要不要告诉冷佩云自己被“欺负”了?只要他说一句觉得很辛苦,华氏肯定不会再让他跟着苏佑玥走的,可是如果真的那么做了,他不就变成临阵脱逃了么? 苏佑玥感受到他的目光,嘴角微挑却并没有去看他,只是将目光落在不远处的房顶上。 “孙儿觉得受益匪浅,也明白祖父和父亲母亲的良苦用心。”冷韵收回了目光,坚定地看向冷佩云那他向来不敢直视的眼睛,心底却在吼:受益匪浅个鸟啊!良苦用心个鸟啊!绝对不能在这里示弱!不然一定会被那个混蛋看扁的!他冷韵是谁?!怎么能被这么个混账矮冬瓜看扁?!他跟她杠上了!! 冷佩云也是成精的人物,又怎么看不出两人之间的暗潮汹涌,不过冷韵既然不说,他自然也不会去多说什么,再者如果冷韵连这些苦都吃不了,那冷家也就注定了要败落了。 这么想着,冷佩云点了点头,对华氏说道:“慈母多败儿,韵儿以后是要当家的人,你能护他到几时?是该放手了。还不快招呼客人里面坐。” 华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忍下了,又看向苏佑玥,对这个“小子”实在谈不上喜欢,但礼数还是做足了,将一行人迎进了厅中。 喝了一口丫环们送上的茶,苏佑玥便对冷佩云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来贵府还是有事相求。” “苏副尉请说,但凡我冷家能做到的定不推辞。”客套话是谁都会说的,不推辞不代表不收酬劳,这是商人的天性。 “唉,说来惭愧,还是在下身家浅薄又无根基的缘故。”装模作样地轻叹一声,苏佑玥道:“明日就是醇王大婚,在下却还在愁那贺礼之事,冷老太爷也知道我的东西都是御赐的,没有将御赐的东西转手送给别人的道理,如果光送银子又太俗气了,所以想来看看冷老太爷此处有没有什么能送的出手的东西。” 冷佩云闻言又是眯了眯眼睛,轻笑道:“苏副尉真是好福分,不但能得皇上的赏识还能被邀请去醇王的婚礼,不好比,不好比啊。” 苏佑玥也是轻笑,却是对着冷佩云作了一揖:“冷老太爷真是要折煞晚辈了,晚辈蒙皇上恩宠,醇王也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才会多看晚辈一眼,否则以晚辈的身份又怎么能入得了王爷的眼呢。”苏佑玥把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心底却心惊冷佩云的敏锐,从这一句话里就似乎猜出了什么,看来这次贸然来冷家实在是有点鲁莽了。 “苏副尉就不必自谦了,承蒙苏副尉能看得上老夫家的这小子加以指点,老夫自然要在此事上帮苏副尉一把的。”冷佩云露出一脸慈祥的模样,唤来管家,道:“你去把库房中那几个箱子抬过来,让苏副尉过过目。” “是,老爷。”管家躬身去了,苏佑玥却没错过他脸上一闪而逝的惊讶,又见华氏和冷韵都露出了不可思议的表情,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几人闲聊几句的功夫,管家就指挥着家丁抬了几口箱子进来,苏佑玥看到那几口箱子先是一愣,然后低咒了一声:“万恶的有钱人!” 且不说那几口箱子上缀满了各种颜色的宝石,箱子本身就是金的,虽然从她的角度上看不出来是真金还是假金,也不知道是纯金的还是镀金的,但这并不妨碍苏佑玥看出这几口箱子的价值连城,全成国大概也就只有冷家会花钱搞这种东西。 箱子被抬出来之后,冷佩云从腰间摸出了一串钥匙放在桌上,冷韵踌躇了一下上去拿起了钥匙往那几口箱子走去。 随着钥匙捅开锁芯的“喀嗒”声,在场的众人都不自觉地加重了呼吸,用来装东西的箱子尚且那么贵重,那么里面的东西到底有多珍贵? 冷韵的手摸上了那盖子,只要稍稍用力就能打开了,可是这个时候,他因这些日子的暴晒而变得黝黑的大手上却覆上了一只看起来白皙娇小的手掌,苏佑玥不知何时来到了他的身边,阻止了他开箱的手。 苏佑玥笑着看向了冷佩云:“虽然不知道这箱子里是什么,但晚辈还是觉得太贵重了,不知冷老太爷有没有什么随大流一些的东西?” 这次冷佩云的脸上没了笑容,浑浊的目光落在苏佑玥身上像是要在她身上烧出个洞来,好半晌才淡淡地道:“这可是老夫府上最珍贵的宝物了,苏副尉不要可有些可惜了。” “是可惜,不过晚辈和王爷也不过是点头之交,最多有些袍泽之谊罢了,送得东西太珍贵了反而不美,晚辈只能多谢冷老太爷的好意了。”苏佑玥说着也不管冷韵什么反应,从他的手里拿过钥匙又重新将那箱子锁上,随手一扔,那串钥匙便到了冷佩云身边的桌上。 冷佩云看着桌上的那串钥匙,缓缓地收了起来才点头道:“是这个道理,那便让韵儿领苏副尉去铺子里随便选一种吧,老夫今儿考虑不周差点给苏副尉惹了麻烦,东西便当是老夫的赔礼了。老夫年纪大了,有些累了,便下去休息了。” “冷老太爷慢走。”苏佑玥说着作了一揖,一旁不明所以的梁暮歌和袁锦程也连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见礼,冷佩云便在那妾室地搀扶下缓缓地走了进去。 ----------------------------------- 总算赶得及二更,尼玛不是我不想码,实在是坐不住有木有,tt 048、六月二十二 成弘三年六月初,岩阳城的百姓迎来了凯旋的军队,月末的时候,迎来了醇王赵期的婚礼。 人都是喜欢凑热闹的,虽然知道这事儿和自己没什么关系,但醇王府前还是挤满了看热闹的人群,只为在迎亲时一睹醇王风采,和这些顶着大太阳守候着的百姓比,苏佑玥的待遇无疑是好了许多,此刻她正和梁暮歌坐在王府那如迷宫般的花园中的某个亭子里,一边嗑瓜子一边闲磕牙。 “你就把她一个人留在那帮子贵妇身边,不怕出什么问题么?”梁暮歌也着实佩服苏佑玥的心大,换成是自己,怎么可能把一个知道自己秘密的人放在三姑六婆堆里。 “为什么不,她若知道悔改肯定不会说什么,她若不知悔改更不会说出去了,你要知道女人的虚荣心是很可怕的,她见识到了上流社会的奢华就更不愿意回到以前的生活了。”花园中人来人往,但都是忙碌的下人,倒是不怕被人听了壁角去:“除非她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靠山,不过那是不可能的。” 梁暮歌本想问一句她怎么那么肯定,不过想想还是算了,这丫头别的本事没有,对人性的算计上却是有两下子的,至少他自己就吃过亏。 “唉,看到赵期的婚礼我真不知道我的婚礼该怎么办了,这家伙是砸了多少银子?你看看这些装饰,居然连杯盏都是这种上好的玉雕出来的,人比人气死人了!”苏佑玥昨天才在冷家受了刺激,没想到今天来醇王府还是受刺激,这让上辈子和这辈子都没有富过的苏佑玥深深地嫉妒起来。 “说到这个,其实我昨天就想问了,你干嘛不让冷韵开箱子?”梁暮歌很是好奇。 苏佑玥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阿暮,我有时候真羡慕你能活得那么单纯。” “这话是什么意思?”梁暮歌闻言一怔,他居然被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说单纯! “昨天冷老爷子拿出来的那箱子你看是什么质地的?”说到这事儿苏佑玥其实心里也有点儿疙瘩,一开始冷瑞送冷韵过来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可是昨天见到冷佩云之后她才发现似乎自己又被什么人给算计了。 “应该是纯金的吧,上面的宝石成色都是上品的,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大颗的宝石。”梁家的底蕴还是很深厚的,毕竟无论做什么都是需要钱的,没人会清高到看病不收钱的地步,而梁家的医术让他们能得到不少宝物,这也是梁暮歌能轻易看出那几口箱子的价值的原因,不过他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就是了。 “我知道你的价值观有偏差,但是你想想用这么价值连城的箱子装的东西能是便宜货么?”苏佑玥对于梁暮歌的价值观已经懒得吐槽了,干一行爱一行,在梁暮歌的心里,稀有的草药绝对比黄金和宝石有价值。 梁暮歌蹙了蹙眉,对于苏佑玥的前半句话很是不满,不过他也觉得她的后半句话很有道理,用那样的箱子装珠宝显然没有必要,要是用来装价值比不上箱子的东西那也太本末倒置了,想到这里,他更好奇那箱子里装的是什么了:“那不是更应该看看么,说不定是什么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东西呢!” “怕就怕是什么骇人听闻的东西。”苏佑玥喝了口茶,表情也凝重了起来,“我摸不透冷老爷子是个什么意思,你注意到了么,昨天管家的脸色很古怪,冷韵要去开箱子的时候也犹豫了,虽然事后他装得什么都没有的样子但这家伙的演技实在是太差了,我都懒得拆穿,所以这里面的东西绝对有古怪。” “这也就是你自个儿瞎猜的而已,我想不出来冷老爷子有什么理由要害你。”梁暮歌耸了耸肩,难得地绝对苏佑玥多虑了,在他看来她一直都是说话做事不太过脑子的人。 “这你就错了,你以为冷家能在岩阳城发展到这种地步会没有靠山么?冷老爷子有这魄力我信,可是冷瑞没这本事,冷老爷子肯定替冷家找好了靠山了,就算他不需要,他的儿子和孙子也会需要的。”苏佑玥想得远比梁暮歌要多,“虽然我不知道他投靠的是谁,但他背后的这个人肯定在搀和赵期和皇上之间的事。” 梁暮歌看着苏佑玥几乎抿成直线的嘴唇,联想到她昨天跟自己说的话,不禁问道:“你到底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我都留下来了又要让我走,你这是耍我玩呢吧?” 苏佑玥无奈地看着他,最后却也只能避开他的目光,这事儿真没办法解释,要她怎么跟他说?说她被迫和醇王一起谋反么?其实她还没考虑好要站在哪边,比起赵弘她和赵期要熟悉一些,但这并不能促使她帮着赵期,她最想做的还是置身事外,但是她不能,从那夜碰到赵期之后她就已经骑虎难下了。 两人之间沉默的气氛让梁暮歌没来由地觉得恼火,这算是怎么回事儿呢?他应她所求留下来帮她了,她却有了不能和他说的秘密,那他到底算什么呀? “苏副尉?暮歌?”男人略显低沉的声音突兀地插进气氛不算好的两人中间,梁暮歌见是熟人也不好再板着脸,看向来人:“了尘,你不在前面帮赵期那小子招呼着怎么跑这里来了?” “阿暮,说这话就说明你不了解霍将军,他是肯堆着笑招呼别人的人么?”苏佑玥此时倒是有点感谢忽然出现的霍了尘了,至少不必继续刚才的话题了。 霍了尘的回答也没让苏佑玥失望:“成亲的又不是我。”说着便在两人中间的空位里坐了下来,也不客气,拿起苏佑玥面前的杯子就喝了一口茶:“你们两个怎么混到一起去了?” 苏佑玥闻言翻了个白眼:“这话说的,阿暮现在住在我家,还有啊,什么叫混到一起去了?” 049、池鱼之殃 “住你家?”霍了尘挑了挑眉,又去看梁暮歌,发现梁暮歌也在看着自己,而且眼神有些不善,他下意识地上下看了看自己,没有穿错衣服,梁暮歌是怎么了? “对,住她家。”梁暮歌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这家伙不是很讲究么?怎么端起苏佑玥的杯子就喝?苏佑玥又是怎么回事,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我惹你了?”霍了尘不懂梁暮歌的脾气是哪里来的,苏佑玥见情况不好忙扯开了话题:“王爷去迎亲了?” “还没,离吉时还有些时间,他现在被人围住了。”霍了尘也没心思深究梁暮歌的心情,顺着苏佑玥的话就往下说。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开饭,我可是要把份子钱吃回来的。”说起来她家到现在连个厨娘都还没有,每日三餐都是几个丫头倒腾的,那味道可真不怎么样。 “怎么,你出了很多?”霍了尘嘴角微扬,显然心情不错。 “不多不多,嘿嘿,但出了就是出了嘛,不能吃亏不是。”苏佑玥有些心虚,好吧,其实东西是从冷家的铺子里随手拿的,没出钱也不贵重。 两人一问一答,气氛还挺融洽,也不知是不是苏佑玥在霍了尘手下当了一年兵的缘故,说话间竟然不自觉地带上了些讨好的意味,而这一幕看在梁暮歌的眼中只觉得心中郁闷地不行,干脆闭上眼睛不看,可是又忍不住支起耳朵听两人说了些什么。 “有件事你一定感兴趣,夏国派来赎多恩的人下个月就该到了。”霍了尘说话时一直看着苏佑玥,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来就来呗,和我有什么关系。”她对这件事是真没什么兴趣,这是那些高官厚禄上的人该操心的的事。 “你不把这件事放心上迟早是要吃亏的,这次夏国派来的人里有巴尔格,是个难对付的家伙。”他在赵期那里听说了她对这件事不怎么上心,没想到她真的完全没放在心上。 “这个名字听起来像个壮汉,对了,我有事要问你。”苏佑玥忽然想起了另一茬,“冷佩云的背后是谁?” “冷家和不少官员的关系都不错,但是没听说过站在哪一边,倒是我听说你把冷韵给弄进军营了,你这是想干什么?”霍了尘对于苏佑玥的问题一带而过,倒是又问了一个自己感兴趣的。 苏佑玥刚想说什么,却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是被他带着跑,张了张嘴又闭上了,微恼地斜起眼睛看过去:“想套我的话就好好回答我的问题,你这样想知道别人的事别人问你的话你又答得含糊不清太讨厌,我不要跟你说话了。”说着也不管霍了尘什么表情,拉起正闭着眼睛的梁暮歌走出了亭子。 梁暮歌本来正想从两人的对话中听出些什么,忽然右手就被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牵住了,心中一荡,原本的郁闷一扫而空,虽然被拉得脚步踉跄有些狼狈,嘴角却带上了一抹笑意,回头去看眉峰微蹙的霍了尘,忍不住扬了扬眉。 被留下的霍了尘对梁暮歌的那表情不明所以,又静坐了一会儿才起身离开那凉亭,至于他在想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梁暮歌被苏佑玥拉着到了热闹的前院,此时的赵期正准备要去迎亲,面上仍然是那一成不变的微笑,今天的他穿着大红蟒袍,胸前挂了个绣球,这副模样倒是看不出原来的英挺了。 迎亲的队伍已经等在外面了,赵期翻身上了马,身后的仪仗队就开始吹打起来,苏佑玥对这个时代的音乐表示欣赏无能,听在耳中只觉得一片嘈杂,但这并不妨碍百姓们欣赏,孩子们蹦蹦跳跳地跟上了迎亲的队伍,路上可是会撒喜糖和喜钱的。 见没热闹好看了,苏佑玥便和梁暮歌进府中等着,约摸半个时辰之后,迎亲队伍又吹吹打打地回来了,紧接着跨火盆、拜天地,仪式都结束了才开席。 苏佑玥因为官职低的缘故并没能近距离观礼,不过她也不介意,只是等吃等得心焦,等到终于开席准备大吃特吃的时候才发现,原来醇王府的饭不是那么好吃的。 苏佑玥才刚吃了几口冷盘菜身后就传来了乒乒乓乓的瓷器碎裂的声音,还没等她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就遭了池鱼之殃,后背被不知什么东西重击,整个人直接趴在了桌子上,于是很不幸的,这张桌子也没能保住,桌上的餐盘哗啦啦地碎了一地。 坐在她身边的梁暮歌大惊,忙把动弹不得的她扶起来搂在怀里,也不管身后在吵闹些什么,替她把脉,还好脏器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不过前胸后背都要青紫一段时间了。 被砸到的苏佑玥是疼得龇牙咧嘴只觉得一口气上不来,她身体还算不错但并不代表她挨了打不会痛好吧?稍稍缓过来就扭过头去想看看害自己受伤的是哪个混蛋,却见一个二十岁左右的青年人被几个人拉住了,口中不断叫嚣着什么,看那模样分明已经是醉得一塌糊涂了,苏佑玥愣了,这不是才刚开席么? 两张桌子翻了,这动静可不小,已经换了一身紫色锦袍的赵期很快就赶了过来,眯着眼睛在现场扫了一圈,目光停在了被梁暮歌搂在怀里面色有些发青的苏佑玥身上,然后才看向了那个闹事的青年开了口,声音透着一股冷沉:“怎么回事?” 有眼色利落的小厮立刻凑在赵期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而那边被几个人拉着的青年听见赵期的声音也把注意力转移了过来,口齿不清地指着赵期说道:“赵期!夺妻之恨我、我……你还我嫣儿!” 眼前这青年显然已经醉到了失去语言组织能力的地步了,但这并不妨碍在场的人听懂这句话里面的意思,原本还有些吵闹的现场猛地一静,竟是再也没有人敢说话了。 落后了赵期几步才刚到现场的慕容义刚巧把这句话听进了耳朵,又见他青年竟是唐思元,冷汗“唰”地一下就下来了。 050、尤醉草 相国大人慕容澄有两子一女,长子慕容义是从七品钦天监监正,没什么野心,痴迷星象,膝下也有两子一女,今年十二岁的双生子慕容岁安、慕容雪安,和八岁的女儿慕容烟雨。 次子慕容忠的官职要高一些,是国子监从四品司业,长女慕容霏雨便是当今的贤妃娘娘,还有一个九岁的儿子叫做慕容廷安。 如今慕容澄唯一的女儿,有成国三美之一的慕容芷嫣又嫁给了醇王赵期,可说是满门富贵,喜宴上出了这事儿,不知是醇王比较丢脸还是慕容家比较丢脸。 此刻赵期虽然拼命地压制着怒火,可是脸上淡然的表情却是维持不住了,看得一边的慕容义心惊胆战,更是恨死了来闹事的唐思元。 唐思元的父亲是慕容澄的同窗好友,只是当年慕容澄考上了榜眼,而唐思元的父亲名落孙山,两家也算是世交,在唐思元和慕容芷嫣幼时还经常在一起玩,后来唐家举家迁离了岩阳城才渐渐断了往来。 然而让两家人都没想到的是唐思元当时就对年幼的慕容芷嫣情根深种,当赐婚的消息昭告天下之后他就一个人回到了岩阳城,也不知用什么方法混进了醇王府,更是借着酒劲闹起了事,此事若是处理不好,不用等到明天,不出半个时辰慕容家和醇王的脸就别想要了。 “思元!你这是干什么?!今日是嫣儿的大喜日子,你若是还念着唐家和慕容家的情分就不要在此处胡言乱语!”慕容义是个不善言辞的人,现在只想把唐思元弄走,却不知自己的这番话更让人想入非非。 酒醉的唐思元闻言哈哈大笑起来:“情分?你们把嫣儿就这么嫁出去可曾想过当初我们两家的情分?” 赵期眯了眯眼睛,阻止了慕容义要接的话,再这么说下去没什么也变成有什么了,对着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立刻命人上去拉住他,想把他弄走,但不知是不是醉酒的人力气特别大,一阵毫无章法的拳打脚踢竟然把围上去的人都踢开了,唐思元指着赵期,大着舌头说道:“赵、赵期!我要跟你决斗!赢、赢的人……” 苏佑玥此刻是一点力气都没有,只能靠着梁暮歌站着,梁暮歌则有些魂不守舍,怀里的苏佑玥又瘦又小,没有一点儿女性的特征,可是他却心跳地厉害,也不知是不是两人靠得太近了,隔着衣料他也能感觉到她身上的体温,一想到苏佑玥的真是性别是个姑娘,他竟然脸红了。 正当梁暮歌胡思乱想的时候,苏佑玥却细细地看着唐思元,她不知道唐思元和慕容芷嫣是什么关系,可是唐思元看起来怪怪的,她用手肘捅了捅梁暮歌:“阿暮,我总觉得这个人怪怪的,你看呢?” 生在现代的苏佑玥对于喝醉这个状态绝对是很了解的,她自己也不止一次地喝醉过,虽然唐思元看起来就像是喝醉了,但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梁暮歌总算把注意力从她的身上挪了开来,还没去看唐思元就觉得空气中有一股熟悉的味道,轻嗅了两下蹙起了眉头:“这个味道……是尤醉草。” “尤醉草?”苏佑玥一愣,这和唐思元有什么关系。 “这个人不是真的喝醉了,是服用了尤醉草,这种草药能让人呈现出醉态,一般来说就跟喝醉了没两样,但是这其实是一种能控制人的草,让人服下之后教他说什么他就说什么。”梁暮歌皱起了眉头,他小时候为了能快速了解药性也曾尝过这种草,明明意识是清醒的,但忍不住就是会去复述别人说的话,所以苏佑玥才会觉得唐思元看起来怪怪的,因为他在反抗。 “教他说什么就说什么?那他不是应该学着那个人的话说么?”苏佑玥用嘴努了努慕容义的方向。 “我说的只是尤醉草本身的药性,他也有可能服用的是加了别的东西或者用特殊的方法炼制的东西,以便控制。”梁暮歌说着又扫了一眼站在唐思元身边的人,“控制他的人应该就在现场。” 苏佑玥和梁暮歌的窃窃私语逃不过赵期的眼睛,他虽然把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了唐思元的身上,但眼角仍然在看苏佑玥有没有大碍,如今见她脸色好看了不少松了口气,又见他和梁暮歌那么亲密才消下去的怒火又冒了出来,他看着唐思元冷冷地说:“这婚事是御赐的,你若有什么不满大可去告御状。” “谁不、不知道你、你是王爷……”意思是告了御状也没用。 慕容义听得汗都出来了,唐思元虽然在这里闹场,可是慕容家和唐家毕竟是有些情分在的,唐思元又是唐家的独苗,再怎么也不能让他出事,正当他犹豫着要不要叫人去叫慕容澄的时候,却听靠在梁暮歌怀里的苏佑玥有气无力地开了口:“王爷,你们能否待会儿再吵?微臣挨了这人的一板凳胸闷地厉害,可能是要内伤了……哎哟……” 说实话,在场的人都没注意到挨了一凳子的苏佑玥,有这么大的热闹看谁还会去在意她? 虽然不知道她打的什么主意,但梁暮歌还是要配合她的,打横将她抱起,对赵期说道:“王爷可否行个方便,我要替她检查一下。” 苏佑玥眨着眼睛看着赵期,赵期要是再不懂那他真的是白认识她了,沉着脸对管家道:“把这闹事之人关起来,苏副尉若是有个万一拿他的命赔!梁公子请随本王来。”说着便领着梁暮歌往韶华院走去。 ---------------------------------- 12点前还有一更。 051、又上钩的冷韵 挨了结结实实的一凳子确实不好受,梁暮歌横在苏佑玥腋下的手正好搁在她的伤处,一路上颠地她汗都下来了,她没能忍到韶华院就受不了了,嚷嚷着要下来,梁暮歌也知道她疼,可是更不放心她自己走,而且胸前也有伤又不能背,正踌躇之时却听赵期说了句:“我来。”便把苏佑玥给接了过去,用抱小孩的方式抱着她。 苏佑玥不知多少年没被这么抱过了,心里有些别扭,不过也比刚才那样好受得多,也就没反对,两手环住赵期的肩膀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心安理得。 梁暮歌等着赵期地后脑勺恨不能在上面瞪出两个洞来,紧跟着一步不落,挂满了红绸的韶华院进进出出的丫环下人们都吓了一跳,这什么情况? 赵期的卧室是要做新房的,此刻慕容芷嫣正在里面,所以赵期把苏佑玥带到了书房,他有时会睡在这里,软塌上的褥子都挺软和的。 他把苏佑玥放在了软塌上,看着她苍白的面容心底没来由地一紧,皱着眉头说道:“你也真是够倒霉的,这种事情都能让你碰上。” “我也这么觉得,这次算你欠我的,一定要还。”苏佑玥挪了挪位置好让自己躺得舒服些,“刚才的那个人被下了尤醉草。” “什么意思?”赵期一愣,本以为是她疼得受不了才会出来搅和,没想到不是。 站在一旁的梁暮歌对着他摆了摆手让他离开软塌前,自己则在软塌边上坐了下来,拉过她的手开始把脉,慢条斯理地把刚才和她说的话又复述了一遍:“这显然是有人要害你,玥儿是被你牵连了。” “玥儿?”这两个字是赵期和苏佑玥两个人的声音,赵期面色古怪地看着梁暮歌,什么意思,这小子原来有那种嗜好么?而苏佑玥则起了鸡皮疙瘩:“阿暮,咱们关系好归关系好,这么恶心的小名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就算要给我取小命你好歹也取个爷们儿一点的啊。”说着白了梁暮歌一眼,这家伙怕别人不知道她是女的么? 梁暮歌不管,正经地说道:“嘴长在我脸上。” 苏佑玥被噎地说不出话来,而赵期的表情则有些玩味了,他跟梁暮歌认识了好几年,从来没见过他对医药以外的东西感兴趣,这次不但为了苏佑玥留在了岩阳城,还住进了她家,现在更是叫出了亲密的称呼,要说他对苏佑玥没什么想法他绝对不相信。 可是想到这些之后赵期自己心里又有种怪怪的感觉,说不上来,但总觉得不高兴,所以连带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这只是你们的猜测。” “不,我相信阿暮的判断。”苏佑玥的表情郑重,想了想,又道:“你最好还是查查今天站在那人附近的人,大喜之日碰到这种事情一个处理不好你就变成整个岩阳城的笑柄了,众口铄金。” “笑柄就笑柄吧,我无所谓,你的伤要紧么?一会儿我让管家派两马车送你们回去?”赵期显然有别的想法,虽然知道苏佑玥是好意,但现在梁暮歌在场也不好直说,便扯开了话题。 “那就多谢王爷了,对了,你替我去女眷那里找一个叫戴珠儿的姑娘,她是和我一起来的。”苏佑玥想起了戴珠儿,总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里。 “姑娘?”赵期微愣,听她说得这么正式应该不是丫头之类的。 梁暮歌却笑了:“是玥儿的未婚妻。” 赵期觉得脑子里一片浆糊,明显对苏佑玥有想法的梁暮歌,苏佑玥的未婚妻,两男一女……这什么跟什么? 不管赵期是怎么想的,受了伤的苏佑玥同梁暮歌还有戴珠儿踏上了归程,为了照顾苏佑玥这个伤患,赵期让管家准备的马车里铺上了厚厚的褥子好让苏佑玥躺着的时候能不受颠簸之苦,梁暮歌坐在她边上照看着,而戴珠儿则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苏佑玥大概能猜到她遇到了什么事情,越是有钱有权的人越是势力,不过她没打算安慰她就是了,当知道戴珠儿当初是故意让苏佑玥进军营的时候她就对这个人没兴趣了,她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自然也不会做什么以德报怨的事情。 马车在宅子门口停了下来,今天当值的是四猛,听说苏佑玥受了伤忙想上马车扶她,却被梁暮歌拒绝了,然后苏佑玥今天第二次被人用抱小孩地方式抱了。 苏佑玥作为主子没什么架子,而且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就很好说话,所以下人们都很喜欢她,尤其是北云,此刻见苏佑玥好好地出门喝喜酒竟受了伤回来眼圈有些发红,苏佑玥无奈,摸了摸他的头还安慰了几句才算好,而西云则是直接去了军营把消息告诉了袁锦程。 袁锦程带着冷韵风尘仆仆地从军营赶了回来,还带回了一个消息,果然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城里已经到处在传醇王带了绿帽子的事情了。 苏佑玥对此并不关心,她该提醒的都提醒到了,赵期任由事情发展成这样肯定是有什么打算的,后面出什么事自然也就没她的事情了。 冷韵对苏佑玥受伤的事情很是幸灾乐祸,说了几句风凉话被袁锦程收拾了一顿就改用“瞪功”瞪着苏佑玥,苏佑玥又怎么会被他瞪几眼就生气呢,笑眯眯地看着他:“昨天没来得及问你,在军营待了这么久感觉怎么样?” “本少爷是什么人物,这种训练怎么可能难得到我。”冷韵抬起了下巴用鼻孔对着她,说话用的几乎是鼻音,不屑到了极点。 “嗯,我觉得也是,看来得提高难度了。”苏佑玥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这样,咱们来打个赌如何?” 十二岁的冷韵显然不知道吃一堑长一智为何物,听苏佑玥肯定了他的能力尾巴都翘上天了:“好啊,本少爷还怕你不成?” “我给你十个铜板,你自己一个人过一个月。我不管你怎么花,但是花完了之后你不能伸手问你家里要钱,你可以住在我这里,但是我不会给你东西吃,而且我也不限制你的自由,你敢么?”苏佑玥笑得像只狐狸。 052、头绪 夜渐深,月轮高挂,蝉鸣被蛙声取代,催人入眠。 两道身影一前一后地越上房顶、墙头,身手利落一看就是高手,翻进一座三进的院子后就没了动静,是来找苏佑玥的赵期和霍了尘。 两人悄无声息地在院子里落下,苏佑玥早已坐在圆桌前等着了,桌上放了一个茶壶和三个杯子,日音和阿卫就站在她的身后。 霍了尘一落下来就皱起了眉头:“这院子里还有人。” “啊,没事儿,日音已经让她睡死了,咱们说什么她都听不见。”明明受了伤却不能休息还要等在这里的苏佑玥有些不爽,日音和阿卫是够忠心的,不过是对赵期忠心,这不,赵期要来还是让这两个家伙通知她的,果然别人送的暗卫就是信不过啊。 “你的未婚妻?”赵期挑了挑眉毛问道,也没跟苏佑玥客气,直接就坐了下来喝起了茶,老实说这么飞檐走壁地过来还是挺累的。 苏佑玥没打算回他的话,反问道:“新婚之夜你还往我这儿跑,不怕冷落了娇妻么?” “有什么好怕的,咱们谈的是公事,再说你又不是姑娘。”赵期倒是没什么所谓,眨了眨眼睛看她脸色不好,眉头微微地蹙了起来:“你的伤庸医怎么说?不要紧吧?” “不是大问题,就是会酸疼两日而已。”苏佑玥无奈地抚上胸口,也不知道这么一撞会不会影响发育,她记得上辈子的时候好像十二岁多就开始进入青春期了,这具身体却到现在都还没反应,难道是营养不良的缘故?不过也好,要是长太快有些事可就瞒不住了。 “那个唐思元我查了,的确是被下了尤醉草。”霍了尘倒是直接,听她说不是大问题就直奔主题。 苏佑玥对这种认真的人还真是没辙,想说她白天提的时候赵期都没当回事,现在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想想还是算了,冤有头债有主,她不该拿这种话去顶霍了尘,虽然他们两个是一伙的。 赵期见她不吭声便知道她是不想搀和这事儿,也没勉强,扯开了话题:“这段时间皇上没召见你吗?” “没,大概也知道我没什么用处吧。”她无所谓地耸耸肩,不召见最好,省得她还要见招拆招。 霍了尘和赵期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赵期摸着光华的下巴道:“看来皇上是在等夏国的使者啊。” 颇为赞同地点点头,霍了尘道:“巴尔格和多恩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又是个暴脾气,来了之后肯定会找你麻烦。” 一直没把这个夏国使者团当回事的苏佑玥闻言也认真了:“这个什么巴尔格什么来头?你今天都提到他两次了。” “成国崇文,夏国尚武,巴尔格有夏国第一勇士的名头,我打不过他。”霍了尘显然对这个巴尔格也觉得很头疼,“别的都还好,主要这人一身蛮力让人吃不消,曾经一拳把一头成年老虎的脑袋打爆,好像还没用全力的样子。” 如果说听了前一句还不觉得怎么样,听完后面那句话的苏佑玥忍不住咽了口口水,终于有些忌惮了,哭丧着脸道:“他会不会一见到我二话不说就冲上来把我的脑袋也打爆?我被你们两个害死了!”她已经能想象到自己被一个虎背熊腰的大汉给一拳砸进泥地里面去的情景了,忍不住用双手捧住了脑袋。 “这你可以放心,巴尔格虽然天生神力却讨厌恃强凌弱,你这小身板他估计看不上,只不过你毕竟‘声名在外’,他不亲自动手也能让别人动手的。”赵期嘿嘿一笑,吓唬她还挺有意思的。 刚放下了一半的心又提了起来,苏佑玥狠狠地剜了赵期一眼,又问:“你之前不是说有一伙可疑的人进了岩阳城吗?是不是打算来劫囚的?” “有这个可能,不过他们到现在为止都没什么动静,我也不好判断。”其实这些人应该是要防范起来的,不过赵期觉得现在越乱对自己越有利,白天的事情他之所以不处理任由谣言扩散也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处于弱势,不管搞出这件事的人是出于什么目的,算是变相地帮了他的忙。 “会不会今天的事就是他们搞出来的?”苏佑玥很是想不通,如果是的话那他们是为了什么要挑起赵期和赵弘的矛盾呢?对他们营救多恩有什么好处?似乎没有。可是如果不是,那这个挑起矛盾的人又是谁? “这事儿难说,就算他们要搞事情也应该是针对你,难道是皇上故意用来羞辱我的?”赵期也想不通,如果这事真的是赵弘搞得那未免也太幼稚了,还会落人口实,今天的事情实在是莫名其妙。 苏佑玥则因他的话而翻了个白眼:“得,我不想跟你说话了,我就活该给你挡箭是吧?走走走,不想看见你们!”说着就要往外赶人,然而才刚站起来就感到背后一阵抽痛,脸也僵了。 坐得离她近些的霍了尘见她脸色发白知道她牵到了伤处,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她:“这药效果还不错,你拿着用吧,我们走了。”说着也不管赵期愿不愿意就拉着他翻出墙去,看得苏佑玥直翻白眼,心底暗咒:轻功好了不起啊? 时间在等待夏国使者来临下过得飞快,转眼已经到了七月,而苏佑玥的伤也好的差不多了,至少不会痛了,只是在胸前她能看到的地方还留着一片青紫,也不知多久能退。这段时间因为一直关注伤处,所以她洗澡的时候总会低头看看,然后对着一马平川的前胸叹一口气,同样是十三岁,戴珠儿已经有些看得出了,可为什么她就这样啊?以后该不会是贫乳吧?看来果然应该多补补么,毕竟现在长得也不出众,这身材可就是以后找老公的资本了。 就在苏佑玥为这种小事烦恼的时候,夏国的使者团已经越来越靠近岩阳城了。 053、使者团 成弘三年七月初四,岩阳城全城戒严,西方城门大开,一队数千人的队伍缓缓地开进城来,看服饰,是夏国人。 城中看热闹的百姓被从军营中调集出来维持秩序的士兵们挡在了道路两边,大家都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些什么,嘈杂的声音让队伍当先一人蹙起了眉头,发出一声冷哼,但也淹没在了人群发出的声音里。 夏国的使者团三天前就到达了城外的驿站,经过层层通报又由钦天监选了日子才能在今天进入岩阳城,三天的等待让领队的雷多利耐性全无,只等着见到成国皇帝一定要给他一个下马威。 成国是战胜国,自然不能纡尊降贵地去城门口迎接这支使者团,而是派了零星几个人守候在宫门口,然后再带重要的几个人进宫面圣,大部队则会被安排到城内的馆驿,而为了显出战胜国的威势,“俘虏”了多恩的苏佑玥必须和赵期还有霍了尘一起顶着大太阳守候在宫门口,这让原本想能拖一天是一天的苏佑玥彻底绝望了。 朝廷制式的军服对苏佑玥来说太大了些,还好家里的丫头都是心灵手巧的,所以改了一下也差不多合身了,不过也只是合身而已,苏佑玥知道自己是穿不出赵期和霍了尘那种气势的。 尤其是赵期,这家伙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是王爷的缘故,全军营的人都是那种灰不溜秋的军服铠甲,就他是白色的里衣和靴子,银白色的铠甲和头盔,还有白色的披风,连胯下坐骑也是一匹白马,站在队伍里好不英挺。 而霍了尘则属于天生具有军人气质的,同样的战袍硬是能穿出别人没有的气度,骑着黑马和赵期两个人站在队伍的前头那叫一个引人注目,让苏佑玥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夏国使者团在距离成国队伍五张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为首的雷多利也不说话也不下马,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站在前头的两人看,两人也不示弱,一个面无表情,一个吊儿郎当,也不说话,这个时候,谁先开口就是落了下风,对以后的谈判很不利。 三人这么对峙着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却苦了两队人马。 雷多利还不到四十,正值壮年,能得到今天的地位也是沙场上多年拼杀回来的,死在他手下的人不计其数,身上自带着一股杀气,他就这么坐在马上一动不动,光散发出的气势就让成国一方没上过战场的文官们两腿都打颤了。 夏国使者团里的人要好一些,夏国尚武,这些人每个都是有底子的,也都上过战场,可是面对赵期和霍了尘心里还是有些打鼓。 赵期虽然脸上在笑,姿势也有些儿戏,可毕竟出于成国权力的巅峰,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气势是牢牢地刻在骨子里的东西,又怎么是这些底层小兵能低档的?而霍了尘就更不必说了,会走就开始练武,六岁就跟着家中长辈上战场见识什么叫人间炼狱,八岁亲手杀掉第一个敌人,他活到现在大部分的人生都是在军营和战场上度过的,那杀神的气势一旦外放连站在他身后的苏佑玥都要抖一抖,更何况是正面面对他的使者团。 头盔下,汗水顺着额头和鬓角缓缓地留下来,也不知是被太阳晒地还是吓得,苏佑玥意识到自己前段时间在这两个人面前那么放肆简直可以死一百次了,竟然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觉,不过这三个人是不是太过份了,差不多就可以了吧,再这样下去她这脆弱的小身板就要中暑了! 就在苏佑玥考虑要不要晕倒来打破这种对峙的时候,雷多利笑了,粗犷而豪迈的笑声:“醇王和霍将军在我们夏国的名声可是很响的,早就想见识见识了,可惜上一场没能碰到,如今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一旦打破了僵局,继续下去就容易多了,赵期也是一笑:“本王也是久仰雷多利将军的大名,请吧,皇上正等着我们呢。”说着做了个“请”的手势,站在后面的文官们都出了口气。 雷多利也没犹豫,反正打了败仗是事实,这次让他们得瑟几下又如何?主要目的还是要先把多恩弄回去,然后下回战场上再逃回来就是了。所以他很干脆地就下了马,身后跟着的几个主要的人也下了马,赵期和霍了尘倒是默契地很,下马的动作潇洒帅气,领着几人进了宫门,至于身后的大部队,自然是有人处理的。 苏佑玥低着头亦步亦趋地跟在霍了尘身后,赵期招呼着雷多利走在最前面,霍了尘则懒得去和他打交道所以走得慢一些,然后,苏佑玥感觉到有一道不善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 “这位莫非就是让多恩栽了的苏副尉?”清润的声音响起,听起来声音的主人不大,苏佑玥抬眼看去,一个顶多二十五岁的清秀青年正看着自己,目光中的不善意味很是浓厚,苏佑玥有些疑惑,她以为刚才看着自己的应该是那传说中的巴尔格,怎么是这个人? 听到那青年的话,走在前方的雷多利也扫了苏佑玥一眼,却是轻笑了出来,笑声中带着点幸灾乐祸:“应该是吧,我听说苏副尉今年才十三岁,只是没想到看起来才像十岁的孩子。” 这话说完成国的官员们脸色都有些难看,雷多利就差没指着苏佑玥的鼻子骂她乳臭未干了,都忍不住开始担心苏佑玥会不会跳起来回骂,毕竟苏佑玥年纪还小,而大多数男孩子都不会喜欢被人家说像孩子的。 苏佑玥却是露齿一笑,看起来有些天真:“真的吗?我看起来只有十岁?不过多恩将军看起来倒是年纪挺大的了,他被关起来之后我也没去看过他,不知道他在里面过得怎么样。”话音刚落赵期就“噗”地笑出了声,连霍了尘也嘴角微扬,他可是在见到她的第一天就见识到她顶嘴的功力了,年纪大的多恩却被看起来才十岁的少年给俘虏了,雷多利这话颇有些自取其辱的意思。 054、你怎么看 雷多利眯了眯眼睛:“牙尖嘴利。” “嗯,雷多利将军说得很对,我的牙口不错,乳牙还没换完,将军的押还好么?吃东西没什么困难吧?”苏佑玥笑眯眯地问道,俨然一副关心长辈的模样,完全把雷多利的话当成了赞美来听。 雷多利的嘴角抽了抽,无言以对,冷哼一声便继续往前走,他的牙的确不怎么好,夏国人不太注重这些,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吃完最多漱漱口,大部分人都是一口烂牙,痛起来简直要命。 “苏副尉挺有趣的。”那青年似笑非笑地看着苏佑玥。 苏佑玥上下打量了那青年一下,才认真地道:”我也这么觉得。” 那青年还待说些什么,却见站在苏佑玥身边的霍了尘往她前面挪了一步挡在两人中间:“时辰差不多了,两位有什么话不妨等到面圣之后再说。” 巴尔格眯了眯眼睛,作了一揖跟上了前面的步伐,而苏佑玥则有些意外,她一直以为巴尔格应该是个壮汉,再不济也得有一二三四猛那样的身块儿,没想到竟然是个看起来瘦弱的青年,果然人不可貌相。 赎人的事情不是那么简单的,事关两国利益自然不是匆匆见一面就能谈妥的,一行人见了赵弘也不过是打声招呼而已,具体的事情自然有下面的人去谈,赵弘安抚了雷多利等人几句之后赵期就领着他们出宫了,而苏佑玥被赵弘留了下来。 说起来两人上一次见面还是半个多月前,赵弘给了她许多赏赐却没让她做事情让她有些纠结,不过后来也就淡了,毕竟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所以她近来已经心安理得了,只不过偶尔还是会同情一下赵弘,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她已经无间道了。 赵弘似乎不太喜欢在尚书房里谈公事,雷多利一行人走后他就拾掇拾掇地让太监摆驾御花园了,苏佑玥不敢多问,只好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心中暗暗叫苦,这种天还去御花园晒太阳简直就是找罪受。 御花园当真对得起这个“御”字,跟醇王府的花园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但对苏佑玥来说没差,这里美则美矣,皇家霸气太浓,不是她这种小老百姓能欣赏得来的。 赵弘带着苏佑玥来到了一处凉亭,这凉亭建在湖心,包围在满池荷花之中,一阵微风就能带起满池荡漾,赵弘挥了挥手,太监宫女们就都退到了能看见却听不见的地方,苏佑玥有些不解,这皇宫内院他们的谈话害怕被人听见么? “听说你在醇王大婚之日受了伤?”赵弘在凉亭内摆着的石凳上坐下,话是问苏佑玥的,眼睛却落在别处。 “回皇上,确有此事,并没有多严重,已经好的差不多了。”苏佑玥低眉顺目地站着,并不觉得去参加赵期的婚礼这件事会惹恼赵弘,两人毕竟是叔侄,就算暗地里有些什么也不会在名面上表现出来。 “你对那闹事之人怎么看?”赵弘没搭理她,他把她留下可不是为了问她的伤势,而苏佑玥闻言则露出了疑惑地表情:“这……皇上,这人不是您派去的么?”虽然她猜这件事应该不是赵弘安排的,不过还是确认一下比较保险。 一直看着外面的赵弘终于收回了目光,斜眼看着苏佑玥:“你认为是朕做的?朕会这么没脑子?” 苏佑玥被赵弘看得有些心虚,忙作揖道:“微臣不敢,皇上知道当时和微臣一起的人是个大夫,曾经在军营中当过军医,他闻出了尤醉草的气味,是针对醇王爷去的,不过微臣想不出谁会这么做。” “所以你就怀疑到朕的头上来了?”赵弘冷哼一声,这小子胆子可真大。 “不止,微臣还怀疑过醇王爷自己。”苏佑玥道,“皇上和醇王的关系百姓不知道朝中官员却多有猜度,此人若是醇王爷自己安排的那可谓是一石二鸟之计。” “一石二鸟?说来听听。”赵弘也猜测过是不是赵期安排的,不过却没想过什么一石二鸟,不禁好奇起来。 “这第一嘛,当然是在百官面前示弱,同样也是向皇上您示弱,王爷若是有心,这一招就会让您放松防备,让百官同情,若是无心,那也可以自保。”苏佑玥是想到什么说什么,却没注意到赵弘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起来,“第二,就是建立在有心的基础上了,尤醉草只能营造出醉酒的状态,心智却是清醒的,谁知道微臣挨的那一凳子是不是他们设计好的,须知现在岩阳城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微臣是皇上跟前的红人,说不定王爷就是想打压一下微臣呢!” “……哦,那你这有心无心说的是什么心呐?”赵弘状似不在意地问,眼里却迸着精光。 苏佑玥闻言一愣,然后冷汗就下来了,真是该死,上次她跟赵弘见面的时候赵弘根本没有提到他和赵期的关系如何,她完全是从赵期那里听来的!说不定这事儿在官员中还是个秘密,完了完了,她这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定了定神,苏佑玥知道这个时候绝对不能慌,得想办法圆过去才是,便道:“回皇上的话,微臣食君之禄担君之忧,若是这点小事都弄不清楚的话那微臣还有什么资格得皇上重用,还不如回家讨饭算了。” 赵弘并没有借口,默了一会儿才道:“得了,算你机灵,那你看这事儿的几率有多大?” 松了口气的苏佑玥想了想,答:“不大。” “为什么不大?你刚才不都说了这是一石二鸟的好计了么?”关于这事儿赵弘心底也窝火地很,自己这是替人背了黑锅了,不管他做没做,别人都会认为是他做的,他怎么会舒服? “同样有二,第一,此事不但关乎王爷的名声,也关乎王妃的名声和慕容家的名声,王爷就算不考虑自己也要将这两样考虑进去,相国大人乃是两朝元老,肯定不是那么简单的,一不小心就会弄巧成拙,风险太大。”苏佑玥说得头头是道,她也是认真想过的。 055、被盯上了 赵弘点了点头,慕容澄这个老狐狸他也是看不懂,看似与世无争却又好像什么事情上都能看到他的影响力,他之所以宠爱贤妃也是看在了慕容澄的面子上:“嗯,那第二是什么?” “这第二嘛……还是我那个大夫朋友说的。”苏佑玥顿了顿,回忆了一下梁暮歌的话才道:“药物并不是万能的,虽然能用尤醉草配制出短暂控制人说话和动作的药,但要让这种药起效条件还是相当苛刻的,下药人必须在附近,时刻用语言提示被才能让被下药的人按照他的意愿行动,我当时看了一下,站在那人附近的人中并没有王府的人,但有刘侍郎。” 气势苏佑玥早忘了这个刘侍郎长得什么模样,当时也没有立刻认出来,是事后在街上碰到了这刘侍郎才想起来的,虽然这个人当时在现场并不代表什么,但也是很值得怀疑的。 果然,赵弘一听见刘侍郎表情立刻就沉了下去,不过毕竟是一国之君,理智很快就提醒他这里面的问题,所以只蹙着眉头说道:“这并不能说明问题。” 苏佑玥却是笑了:“皇上说得是,这的确不能说明问题,所以微臣刚才说的是此事为醇王所为的几率不大,因为这几率还得被刘侍郎分去一半。” 赵期放在石桌上的食指一下一下地敲击着桌面,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这可苦了苏佑玥,厚重的军服铠甲在这种天气里杀伤力还是很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流到下巴上再滴下来,这种感觉可不好受。 半晌,赵期才从沉思中回过身来,打了个响指,原本只有两人的凉亭里竟然又多出了一人,这让苏佑玥忍不住一个激灵,不过很快就恢复了,只听赵弘对那人吩咐道:“盯紧刘侍郎,他和夏国使团接触就听着,不必打草惊蛇。” “是。”这句应答中毫无情绪的波动,听的苏佑玥很是好奇,赵期送给她的日音和阿卫也是暗卫,但两个人都有自己的性格,日音沉默孤僻一些,阿卫有些傻傻地,调戏他两句还会害羞地笑笑,可是眼前的人却竟然连情绪波动都没有,看来比日音和阿卫训练地彻底啊。 苏佑玥这可是错怪了这两人了,日音、阿卫和眼前的人都是成国皇家的暗卫营培养出来的,所学的技能还有情绪上的控制都是一模一样的,只不过跟的人不一样而已,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下属。 看见苏佑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的暗卫,赵弘有些好笑,不过并没有说什么,那暗卫得了命令就下去了,赵弘才道:“巴尔格和多恩的关系很好,肯定是要找你麻烦的,你打得过的吧?”说到底赵弘今年也不过才十五岁,正是年轻气盛地时候,明知别人会打上门自然没有躲着地道理,只是他不方便干预罢了,输了太掉价,若是苏佑玥自己能搞定自然是最好的。 “皇上,您这要求太难了,人家可是夏国第一勇士,微臣撑死了就算成国第一狗屎运,而且人家还是天生神力,您看我这身板,能撑得住人家一拳头都算是造化,要不您派队御林军来保护微臣吧。”苏佑玥苦笑一声,如果那个巴尔格是个大块头也就罢了,她说不准还能以速度取胜,可是偏偏人家不但不胖还很瘦,一看就知道不是那种只有蛮力的人,她怎么会这么倒霉! “出息!”赵弘白了她一眼,不过也明白差距在那里,只好道:“赢了有赏,输了你就自己挖个坑活埋了吧,省得朕看得烦心。”说完也不管露出一张苦瓜脸的苏佑玥,走出了凉亭。 苏佑玥无奈,看来只好回家之后把前世学得那些拳法拿出来练练了,不过她是真的不指望师范教的那些东西能派上什么用场,尽人事听天命了。 苏佑玥在纠结的时候,岩阳城馆驿中的巴尔格却在房间里来回踱着步子,边上的雷多利还好,坐着喝从夏国带来的酒,成国的这些人真是的,那苦兮兮的茶有什么好喝的,酒也是寡淡无味,还是夏国的酒好,不但香还有味道。 “这里面肯定有蹊跷,我不相信就刚才那小子能抓到多恩!”也不知是不是走得脚酸了,巴尔格总算在雷多利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坐下的时候轻拍了一下桌子,那桌子就瞬间变成了一堆木片,而雷多利放在上面的酒壶也跟着阵亡了。 雷多利显然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场面,天生神力就是有这种麻烦,不是特制的东西根本经不起巴尔格的折腾,只见他慢悠悠地从身后又拿出一壶酒来倒在了手里的酒盅里才说道:“万事无绝对,我看那小子底子不弱,脑子赚得也快,多恩出了名的一冲动就没脑子,也不是没可能。” “……”这话巴尔格完全无法反驳,但他就是不相信,“我去找那小子问个明白!”说着一拍扶手就站了起来,刚刚还好端端的椅子也变成了一堆木片。 “你是要去找她问清楚还是要打得她说清楚?你可想清楚了,你一拳头下去就她那小身板估计直接就咽气了。”雷多利也不拦着,一边喝酒一边说道,好酒果然是要慢慢品的。 “打死她更好!”巴尔格冷哼一声,身子却不动了,说到底他也就是想发泄一下,他很生气,气俘虏了多恩的苏佑玥,更气被俘虏了的多恩,夏国只有战死的士兵没有被俘虏的士兵,站在军人的立场上他宁愿多恩战死也不希望看到成国用多恩来向夏国索要赔偿,而作为好朋友他又庆幸多恩还或者,所以苏佑玥就成了他发泄的目标。不过他毕竟不是一冲动就无法思考的多恩,他明白自己要是真的动手会有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只能对着家具发脾气。 “你这样贸然找过去不但不能解决问题还会影响到这次的谈判,反正看样子短期内我们肯定都是要在岩阳城里待着了,你何不等一等,到时候找个名正言顺的理由弄死她。”说着,雷多利露出了一抹笑容,他也是很记仇的。 056、这叫逼师 出了皇宫的苏佑玥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晃到了月华酒楼,来过两次的苏佑玥完全已经自来熟了,也不喊店小二,也不自己去坐着,而是掀了通往后厨的门帘自己进去了,一边好奇地打量着后厨一边问道:“有人吗?” 金属利器冰凉的触感从颈间传来,耳边传来略有些熟悉的男音:“刀子磨得很利。” “哎哟,小二哥,换身衣服就不认识啦,我可是特地来捧场的。”苏佑玥没什么紧张感,以店小二这么无声无息地接近她的身手若是想动手完全可以不出声直接给她抹了脖子,他既然没这么做就是没打算动手。 “又是你?”店小二对苏佑玥的声音还是有点印象的,见她身上穿着军服蹙起了眉头,手上的刀子却没放下:“你是朝廷的人?” “唉,身不由己。”苏佑玥无奈一叹,“咱能不能把刀放下在说话?我不是不相信你的功夫,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不是。” 店小二没搭理她,反而把手里的刀子往她的方向凑了凑,苏佑玥这才记起她和店小二的关系气势没那么好,此刻锋利的刀刃就贴在她的脖子上,让她咽口水都得考虑会不会伤着自己,忙讨好地说:“这……有话好好说,我不是坏人,真的!” “说!你是谁,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气势店小二心里很愤怒,原本还觉得这小子是个胆子大的,这年头胆大的孩子还挺少见的,没想到第二次来是因为根本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第三次来更是穿着军服!说不定这小子根本就是别有目的! “呃,我叫苏佑玥,来这里真没什么目的。”苏佑玥觉得自己简直冤枉死了,原本只是想来这里玩玩儿散散心的,早知道应该先回去换身衣服再来了。 “苏佑玥?”店小二眉头皱得更深了,这名字好像挺耳熟的,啊,想起来了:“你就是那个俘虏了多恩的苏佑玥?” 听到这几个字的苏佑玥先是一愣,然后想到今天巴尔格看自己的目光就咬牙切齿起来:“没错,就是我。” 店小二又细细地看了苏佑玥身上的军服,虽然看起来不伦不类,但的确是昭武副尉的样式,不情愿地收了手里的刀:“滚吧,看在你间接结束了战争的份上饶你这一次,别再来了。” 见店小二这么简单就收了手里的刀,苏佑玥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原来她的名字竟然这么好用啊,不过她会听店小二的话乖乖走么?那是不可能的。 店小二转身就走进了后厨,苏佑玥前脚跟后脚地就跟了上去:“小二哥小二哥,别这么冷淡嘛,你这么好的身手可不可以教教我啊?你也知道那个使者团来了,里面的巴尔格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他跟多恩是好朋友,肯定会来找我麻烦的,我这三脚猫加小身板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店小二没搭理她,甚至都没看她一眼,自顾自地收拾着看起来有些乱的厨房,把今天早上菜农刚送来的蔬菜都洗一洗,昨天剩下的食物都放在大锅里煮了然后等收泔水的来拿去喂猪。 苏佑玥倒也不介意,人家不说话她就蹲在边上看他忙碌,偶尔好奇地问一两句,比如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之类的,他不回答她就自己猜,猜得店小二回过头来瞪她她就笑嘻嘻地闭嘴,然后过一会儿再问,两人这么一磨就磨到了晌午。 今天大早苏佑玥就出来了,虽然吃了不少早饭,但到现在也消化的差不多了,此刻看见厨房里那么多的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想问店小二她可不可以在这里吃饭又犹豫了,没办法,这小二哥太有个性了万一他说不行就真的不会给她做饭了,所以她决定换个方法曲线救国。 于是店小二的耳朵遭了殃,翻来覆去地听她念了半个多时辰的“我好饿”以后终于抗不住了,一菜刀剁在砧板上,砧板立刻一分为二,刀身甚至除了刀柄以外全都都没入了砧板下面的桌子里,苏佑玥看得两眼放光,砧板起码十公分厚,底下的桌子看起来也很结实,不知道学会这一手功夫能不能在巴尔格手底下自保。 店小二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吼道:“再啰嗦我让你跟这砧板一个下场!”说完却转身往灶边走去。 苏佑玥巴巴地跟了上去,月华酒楼没什么生意,这小二看来既是小二又是厨师,之前她吃过两次,阳春面和白斩鸡味道都挺好,不知道他这次打算做什么。 “要吃自己过来烧火!”店小二也不客气,见她非要跟着便使唤起来,灶膛中的火已经燃了起来,这让苏佑玥这个没用过土灶的城里孩子很是新奇,拼命地往里面塞柴火,虽然很热但很好玩啊。 店小二真觉得自己要疯了,这个厚脸皮又话多还不会烧火的家伙是从哪里来的啊?!等他发觉苏佑玥干了什么的时候灶膛里那熊熊的大火已经快把锅底烧穿了!黑着脸把脸上占了炭灰的苏佑玥赶开,他把灶膛里的木头都扒拉出来:“你还是给我一边待着吧,我怕你把厨房烧了。” 苏佑玥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乖乖地坐到了小凳子上,看着店小二利落地下面,从瓦罐里挖了一勺猪油放进碗里再浇上面汤放了些调料,阵阵食物地香气传来,细细的青葱被他切成小段洒在了汤面上,苏佑玥馋的口水都出来了。 没好气地把面放在了苏佑玥面前的桌子上,店小二又拿了双筷子出来,还是那句话:“吃完快滚!” 达到目的的苏佑玥又怎么还会肯在这上面吃亏,嘴里含了一口面,烫的直吸气,还口吃不清地回道:“不会滚,要不你给示范一个?” “……你到底想干嘛?”店小二无语了,瞪着吃得开心的苏佑玥问道。 “我不是说了嘛,想让你教我功夫呀,我打不过巴尔格,肯定要被他欺负的。”她回得理所当然。 ----------------------- 双更会有的。-0- 057、师傅的名字叫殷如恨 “我凭什么要教你?”店小二冷笑一声,“就凭你是朝廷里的人,往后连酒楼的门槛都不会让你进。” “为什么?”苏佑玥眨着眼睛看着他,嘴巴里也不闲着,没听说月华帮和朝廷不对付的地方啊,月华帮扩张的事情好像不论是先帝还是赵弘都没管过。 “什么为什么,这还用问么?当然因为我们是帮派!”店小二说得理所当然,苏佑玥却愣了一下然后没忍住笑了,好半晌才止住笑,向着面色难看的店小二说道:“你这话就说错了。” 店小二虎着脸看着她,没有说话,意思却很明显,哪里说错了? “黑白两道什么的其实也就是个说法,有些人虽然为官,干的却是贪赃枉法的坏事,而像小二哥你这样的人,虽然身在但心却正值,你说这样的区分有什么意义呢?”苏佑玥摇着头笑道,“既然如此,那朝廷之人为什么不能和帮派之人做朋友呢?” “这……”店小二觉得她说的话好像有道理,可是又觉得不甘心自己坚持了那么久的东西就被她这么简简单单地两句话给揭过去,正绞尽脑汁地想反驳她的时候,一道声音插了进来:“这位小兄弟说得不错,荼墨,你想得狭隘了。” 苏佑玥循着声音望去,见一个身穿青色儒袍的男人站在那里,浓眉凤目,轻抿的嘴角微微翘着,看起来也就三十岁左右的样子。 店小二则忙上前见礼,恭声道:“副帮主。” 苏佑玥眨巴着眼睛看着那男人,她似乎和大人物很有缘啊,先是霍了尘、多恩和赵期,连皇上也见了,随便进个酒楼就是岩阳城最大的帮派开的,来了第三次就见到了这个帮派的副帮主,看来她的运气有点逆天啊。 那男人见苏佑玥发愣也没说什么,脸上始终带着淡淡地笑意,对着荼墨点了下头,又对苏佑玥说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今日在下也在皇城门口凑了下热闹,苏副尉智勇双全。” 苏佑玥有些不好意思,显然这人是听见她跟雷多利的对话了,当时他们还没能进皇宫,她放下手里的碗筷,对着那人抱拳道:“副帮主过奖了。” “我姓殷,名如恨,若是不嫌弃,你可以叫我一声殷大……叔。”殷如恨这话转地有些生硬,他看着像是三十岁的样子,其实已经过了三十五了,完全就是苏佑玥的父辈,他是没脸让苏佑玥叫自己大哥。 荼墨在一旁板着脸,嘴角时不时地咧一下,副帮主什么都好,就是脸皮薄了些。 苏佑玥倒没什么,不过叫大叔还是叫不出口,毕竟她的心理年龄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清了清嗓子才道:“那怎么成?大叔不是把您给叫老了么?我要跟着小二哥学功夫当然要跟着小二哥一起叫您副帮主。” 没想到她会提这茬的荼墨一愣,感受到殷如恨扫过来的调侃眼神只觉得脸皮都快烧起来了:“胡、胡说!我几时说过要教你了!”其实他想说的是,他的那点儿功夫也比苏佑玥强不了多少,要是殷如恨不在也就罢了,他充那么一会儿大尾巴狼也没啥,如今殷如恨来了哪还有他得瑟的道理? 苏佑玥眨了眨眼睛正要施展“磨功”,殷如恨却没给她发挥的机会,问道:“我能知道你为什么要学吗?” “唉,此事说来话长。”苏佑玥无奈地把和巴尔格那莫名其妙的恩怨说了一下,当然省略了多恩被抓的经过:“巴尔格来找我的麻烦只是时间问题,我要是不抓紧时间练练恐怕就小命难保了,虽然说临时抱佛脚没什么用,但临阵磨枪不亮也光不是。” “皇上没派人保护你?”殷如恨有些奇怪地问道。 “这怎么说呢,应该说我还没到让皇上派人保护的地步吧,现在的我对皇上来说价值还没那么大。”苏佑玥耸了耸肩,赵弘显然把精力放到了别的地方,说不定她其实就是个掩人耳目的靶子,这事儿说起来听憋屈的,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她就是个小兵,能力也不出挑也没有深厚的背景,若是赵弘在她身上压大注那才是脑子坏了。 殷如恨看着她耸肩时脸上露出的无所谓的表情,嘴角又勾了起来,这小家伙的心性不错,想了想,便问道:“若是我来教你,你可愿意?” “嗯?”苏佑玥一愣,幸福来得毫无预兆,这让她有些发懵,“您教我?” 殷如恨点了点头,而她并没有马上答应,而是蹙起眉头考虑了起来,殷如恨和荼墨可是两回事,如今她身边的势力已经很复杂了,再加上一个月华帮的副帮主会不会太热闹了些?到时候她又应该站在什么立场上啊? 一旁的荼墨见她如此“不知好歹”不禁有些恼,刚才不是缠着他要他教么,现在这么厉害的高手要教她她竟然还要考虑!叔可忍婶不可忍! 这么想着,荼墨飞快地跑到她身后,膝盖一顶,没防备的苏佑玥就直接跪了下去:“还不快拜师!” 苏佑玥这么突然地一跪眼泪都快出来了,大哥!这地上是石板啊!还是凹凸不平的那种!这么直接跪下去膝盖都要烂掉了!! 眼中包了一泡眼泪的苏佑玥咬了咬牙,冲着殷如恨拜了下去,现在跪也跪了,膝盖也伤了,要是不拜师就太亏了:“弟子苏佑玥拜见师傅。” “起来吧。”殷如恨唇边的笑容扩大,一方面是将她的眼泪看在了眼里,另一方面也是高兴收了个徒弟,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弟子,他一定会好好教的:“明日卯时来这里学武。” “是。”苏佑玥缓缓地站起来,心里想着这些应该不用再怕巴尔格来找麻烦了。 可怜的苏佑玥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背负着殷如恨多大的期望,直至她迫于无奈离开岩阳城,她都生活在殷如恨这“严师”的阴影之下,痛不欲生。 058、麻烦不断 从月华酒楼出来,苏佑玥便往自己家走去,晌午的日头还是很毒的,这个时代可没有什么绿化的概念,城里的街道上并不会种树,至多就是在转角的地方种一棵,热得苏佑玥只能闷头赶路,看能不能快点回去。 走到一处路口,却见一大帮人正围在一起,苏佑玥皱了皱眉,这么多人把路都堵住了,换方向也不是不能回去,可是那绕的路就远了去了。 犹豫了一下,苏佑玥还是往人群走了过去,挑空的地方挤挤总能过去的。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地围着,外面的人在问中间的人发生了什么事情,中间的人把从里面的人那里听来的话加油添醋地说一遍,里面的人则个个都把自己当成了当事人一样,等事情经过传到最外面的时候真实性已经大打折扣了,而原本只是经过这里的苏佑玥却还是被人群的讨论声吸引了过来,因为这件事情的当事人是冷韵。 “嘿,这店老板也真傻,居然相信岩阳城大纨绔会好好地跟他做生意,现在傻了吧。” “可不是么,本来这上个月没见他出来祸害人我还奇怪了,原来是憋着劲儿换着法子出幺蛾子,有句话怎么说来着,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可是这事儿有点儿奇怪呀,冷家那么多钱,就算要买下这店老板的铺子也就是个九牛一毛的事情,何至于让自己家的独苗来搞这种小动作,还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这你就不懂了吧,冷家就这一根独苗,总得教他谋生吧,不然就让这败家玩意儿这么败下去金山也不够呀!” 苏佑玥听了一阵,言论都是一边倒地偏向那个店老板,倒是事情本身没有人讨论,不得不说冷韵这些年在岩阳城里作威作福,有这报应也不奇怪。 仗着个子小,苏佑玥很快就挤到了人群靠前的地方,从最前面另个人的缝隙处往外看,只见冷韵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一张脸通红,他的面前,一个气球似的中年胖子苦着脸不断地对着他说着什么,边上的人都对冷韵指指点点,而冷韵的胸口上下起伏着,是要发飙的征兆。 果然,下一刻,冷韵果然忍不住一脚踹在了那胖子的心窝处,人群里起起落落地发出几声惊呼,而他下一刻却是指着人群吼道:“都他妈给老子滚!”说完又大步过去补了那胖子几脚,恶狠狠地道:“事实是什么样子你心里清楚,老子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绝不会做这种背信弃义的事情,今天这件事不会就这么算了,你给我等着!”那等着两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周围的人见他凶神恶煞的模样都闭了嘴,甚至还有人给他让了道,冷韵又扫了一眼窃窃私语的人群,昂首挺胸地走了开去。 被留下来的胖子“呸”地吐了一口唾沫,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这时候却不再是那张卑微的苦瓜脸,对着看热闹的人群骂道:“看什么看?滚!”说着便蹒跚着往自己的店铺里走了进去。 “呸!”人群里有认识这胖子的人冲着他离去的方向吐了口口水,“这叫恶人自有恶人磨,冷家的是个纨绔,这胖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完便跟着人群一起散了,留下苏佑玥歪着脑袋想着什么。 苏佑玥没有去追冷韵,而是踱着步子继续往家里走,心里则盘算着是不是该找他谈谈,不过最终还是决定等过完这一个月再说,依冷韵的性格和那个胖子肯定不会是雇佣关系的,指不定是拿着那十个铜板做什么生意,不过具体怎么会弄成现在这样她就猜不出来了,等一个月过后在跟他谈这件事可比现在就帮他解决掉有意义多了。 苏佑玥到家门口的时候,王厚喜正匆匆忙忙地从里面出来,见她回来连忙迎了上来,一张原本就有不少皱纹的脸更是皱成了一朵菊花:“公子,您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苏佑玥一怔,她就出去了一个上午的功夫而已,看王厚喜这表情似乎是大事儿啊。 王厚喜这个人是人如其名,不但厚道而且脸上还总是笑呵呵的,不过该精明干练的地方也是一点都不含糊的,虽然相处的时间不长,但苏佑玥觉得他还是挺靠得住的,如今见他这个模样不免有些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唉,公子还是自己进去看吧。”王厚喜无奈地说道,让开了身子。 虽然好奇,但苏佑玥也并不着急,今天是袁锦程每旬一次的休沐日,他一般都是早上回来的,现在应该在宅子里,就算有什么事情也应该在可控制的范围内,况且日音和阿卫也在呢。 苏佑玥刚踏进门口,就听见远远地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乱响,像是从后院传来的,眉头就蹙到了一起,脚下步子加快了一些。 还没走到中院,在院门处来回走着的北云就面露喜色地迎了上来,柔柔地说了一句:“公子您可回来了,快去看看吧,小的们都快劝不住了。” “到底怎么回事儿?”苏佑玥问了句,也没指望北云能用一两句话说清,她已经听见袁锦程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和少女低低地啜泣声,难不成是哪个丫头得罪他了?不能啊,袁锦程什么脾气她还能不知道么。 “戴姑娘今儿一早就出门买东西去了,回来的时候正碰上袁爷也回来,袁爷见她买得有点儿多就说了她几句,不知怎么两个人就吵了起来,现在都快翻天了。”北云急急地在苏佑玥的耳边说了几句,虽然细节不太清楚但苏佑玥也大抵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苏佑玥前脚刚进后院的门,后脚还没跟进来,就有一个瓷制的东西在他面前炸成了一朵花,四散地碎片溅起来差点没伤着跟着她的北云,幸亏她机灵,一个转身把北云护在了身后,碎片砸上他的铠甲又弹了回去,否则就该变成流血事件了。 059、袁锦程的逆鳞 “啊!公子!”北云一声惊呼,将院子里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了过来,苏佑玥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安抚,他脸都吓白了,这才转过身,目光在院子里扫了一圈,似笑非笑:“哟,这玩得挺热闹呀。” 就那么大的院子,一二三四猛像八爪鱼一样地挂在袁锦程身上,梅兰竹菊惜和春夏秋冬知都护在戴珠儿的面前,不过这个护在她看来有些迫不得已的感觉,除了这几个人外院子里还放了不少箱子,至于里面装的是什么就不知道了。 袁锦程一见苏佑玥就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原本一直拿着的劲儿松了下来,一二三四猛也赶紧地从他身上下来,一溜儿地站到了苏佑玥的身边,那边戴珠儿还在哭,八个丫头则松了口气,也学着一二三四猛的样子站到了苏佑玥的身后,苏佑玥对着他们点点头,道:“你们去做事吧。”于是十二个人行了礼都离开了,留下北云跟着。 袁锦程看着苏佑玥,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而戴珠儿却一个劲地哭,苏佑玥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了下来,北云乖巧地从房里端了茶水出来给她斟上,喝了一口水,她才道:“说吧,唱的这是哪出啊?” “老大,我……她……”袁锦程挣扎着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垮了肩,一脸委屈:“我错了。” 闻言,苏佑玥没什么反应,袁锦程本来就是这么个性格,虽然冲动的时候总做错事,但知道自己做错的时候也不会不承认,倒是那边站着哭的戴珠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这么容易就认了错,她早在肚子里打好草稿的状还怎么告?只得又期期艾艾地哭得更大声了。 袁锦程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苏佑玥,心里没什么底,要是她发火还好,能发火就说明这事儿糊弄糊弄就能过去,现在她却像个没事人一样悠哉悠哉地喝茶,袁锦程就知道这次要被收拾了。 坦白从宽抗拒从严,这是苏佑玥对袁锦程一贯的教条,想着从那女人嘴巴里添油加醋地说出来还不如自己直接交代,袁锦程咬了咬牙,道:“老大你罚我吧,我不该和……嫂子吵架还动手,这毕竟是你们的家事……”唉,他这声嫂子是叫得真不情愿,这个女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就来了,本来他想着怎么说她都是跟老大一起共过患难的,他应该敬着她的,却没想到她竟然是这样的人,也就是他多事,不然事情哪会变成这样。 苏佑玥放下了茶杯,杯底磕在石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袁锦程你这是欠揍?” 戴珠儿闻言哭声小了,用帕子掩着的嘴角翘了起来。 袁锦程不敢去看苏佑玥的脸,只觉得像是吃了十斤黄莲一样从嘴里苦到了心里,不过苏佑玥接下来的一句话却让他像用蜜洗了舌头和肠胃一样:“我家不就是你家?吵两句怎么就要分家了?牙齿还有咬到舌头的时候,你这话的怎么个意思,要跟我断绝关系?” “不、不是……”袁锦程连忙否认,怯怯地看着苏佑玥:“你不怪我?” “嗯哼,给我去书房写一百遍自己的名字。”苏佑玥轻哼一声,见他露出一脸苦像差点没笑场,好容易才端住了老大的架子,袁锦程垂头丧气地应了声是,就拖着沉重地脚步去了中院自己的房间,老大这七寸捏得太准了,让他写字比让他绕着岩阳城跑十圈更让他觉得头疼。 北云崇拜地望着苏佑玥,刚才袁爷发怒的样子他可是看见了,一二三四猛四个人合力压着他都被他摔下去四五次,没想到公子一句话就让袁爷服服帖帖的,公子一定比袁爷更厉害。 苏佑玥没理会哭得抽抽搭搭的戴珠儿,问北云道:“怎么没看见阿暮?” “梁公子带着川穹还有东云南云出去了,西云出去找您了,可能是跟您错过了。”北云恭敬地回道。 “嗯,今天你们都吓着了,一会儿让厚喜叔多买两只鸡分一下吧,再没人给五十个铜钱。”苏佑玥有扫了一眼院子里堆着的箱子,蹙了蹙眉,“好了,你先下去。” 北云行了礼就走了,默了半晌,苏佑玥开了口:“得了,哭给谁看,这些都是什么东西?” 院子里就只剩下苏佑玥和戴珠儿两个人了,戴珠儿忿忿地瞪着苏佑玥:“什么抄一百遍名字,这算什么惩罚?他算什么人啊?对我大吼大叫就算了还动手,你怎么留这么个人在家里?”木头一样地贝利尔就算了,梁暮歌长得好看也别去说他,这个什么袁锦程到底算个什么东西?她没把他赶走都算给他面子了,他居然还敢来教训她,简直反了天了! 苏佑玥掀了掀眼皮,没看她:“动手?我看动手的人是你吧,砸在我脚下的东西可是你扔出来的,他有一二三四猛拦着怎么对你动手?若不是你说了什么刺激他的话,他根本不会搭理你。” 苏佑玥还是很了解袁锦程的,袁锦程不是那种会对女人动手的男人,甚至只要不当值,别人骂他两句他还会挠挠头说对不起,事情闹成这样大部分责任都在戴珠儿的身上。 戴珠儿撇了撇嘴,想到自己刚才骂袁锦程的话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在,但很快就恢复过来了,仰着脸说道:“那又怎么了,我花我未来夫君的钱又不是花他的钱,谁叫他要来指手画脚的,可不就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么,明明什么都不是还把自己当个人物了,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这钱我花再多又关他什么事情了,就算你死了这钱也是留给我的遗产,没他的份!” 也不知这个戴珠儿说这话的时候是怎么想的,苏佑玥听了只冷笑一声,毕竟谁都不会喜欢别人当着自己的面说自己死了之后如何如何,她从石凳上站起来:“你应该庆幸自己的命还在,上一个说阿程娘亲的人已经变成一堆白骨了。”人总有那么一两片逆鳞是不允许别人碰触的。 060、她爬…… 戴珠儿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张了张嘴想替自己辩解两句,却听苏佑玥说道:“我希望你花我给你的银子的时候至少抱着一颗感恩的心,这些都是我用命换来的,我不管你买了什么买了多少,我的银子就那么多,花光了就没有了。我这院子里都是被我保护的人,只要你不去招惹他们一切好商量,但是你要是一直弄不清自己的身份的话,恐怕这些银子就会和你说再见了,你好自为之吧。” 苏佑玥说完就打算走,却又被戴珠儿叫住了,她咬着嘴唇看着苏佑玥:“为什么你变成这个样子了?”她不懂,这次见面之后苏佑玥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以前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苏佑玥都绝对是对她深信不疑的,如果发生今天这种事她一定二话不说站在自己这边的,到底是什么让她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变?”苏佑玥忍不住轻笑出声,“那你觉得我应该是什么样子的?”不过她并不是想要答案,顿了顿,又问:“你买的是些什么?” 说起这个戴珠儿情绪挺高,一一数着买来的东西:“发簪啊,镯子啊,胭脂啊,还有几匹布料,老板见我买得多还替我送货回来呢。” “是吗?那你花了多少银子?”苏佑玥还是那带笑的脸,看起来无比温和,原本见她有些怕的戴珠儿看她脸色正常才说道:“十两左右吧,老板还替我打了不少折呢!” “十两?”苏佑玥挑了挑眉毛,原本还想说些什么,但想想还是算了,只淡淡地道:“以后每个月我会给你些零花,要怎么花是你的事情,但是花完了我就不会再给你了,除非到下个月。这些东西让竹惜和菊惜收拾起来,堆在院子里不方便,我还有事,先走了。”说完便离开了。 戴珠儿倒是习惯了,苏佑玥从小在这方面就是个没什么概念的人,小女孩嘛,摘两朵花插在发髻上都是很开心的,就苏佑玥还觉得难看,从来不要。 从后院出来,苏佑玥找到了王厚喜,对于这个管家她还是很满意的:“厚喜叔,今天是谁陪着戴姑娘一起出去的?” “回公子的话,是梅惜。”王厚喜知道苏佑玥肯定是要来问的,不敢隐瞒。 “她们出门的时候你给了多少银子?”基本上府里的银钱她都教给了王厚喜,一来王厚喜既然是管家身上就有统筹的担子,方方面面总会用到钱,万一要是自己不在家那事情就耽搁了,二来苏佑玥也是相信他的能力,她对钱倒是不太看重,反正重本都还在冷家的手上。 “小的本只想给二两银子,毕竟家里的现银也不多了,可是戴姑娘不太高兴,梅惜也劝小的多给些,说姑娘是未来的少奶奶,得罪不得,小的这才给了戴姑娘十两银子。”王厚喜低着头,答起话来平铺直叙,似乎并不是和自己有关的事情。 “梅惜?”苏佑玥有些奇怪,梅惜她是配给了梁暮歌的,就算戴珠儿要带也应该带照顾她的竹惜或者菊惜。 “前几天梁公子跟小的说两个丫头太多了,如今戴姑娘又来了怕公子这边伺候的人不够,就让小的把梅惜拨去伺候戴姑娘。”这是好听地说法,事实上梁暮歌的身份摆在那里,长得又俊,哪个小姑娘成天对着这样的人能没什么想法,只不过梅惜做了什么让梁暮歌恼了才会这样。 苏佑玥也是个通透的人,前世里铺天盖地的宅斗小说也没少看,心里跟明镜似的,梁暮歌这人长了一张讨女人喜欢的脸,性格却不是这么回事,稍稍惹他不高兴冷言冷语那都是轻的,想了想,苏佑玥又问道:“厚喜叔你觉得梅惜这姑娘如何?” 王厚喜没想到苏佑玥会这么问他,犹豫了一下才道:“是个聪慧的孩子,只咱们府里小了些,没她能发挥的地方。” 颇为赞同地点点头,苏佑玥也是这么想的,她本来就不是男的,对养一屋子莺莺燕燕在家里斗来斗去的没什么兴趣,相反,她要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得把自己家经营成铁桶一个,否则自己掏心掏肺了结果身边的人转个身就把自己卖了就太坑爹了。 戴珠儿虽然不算什么好人但好在还是可以慢慢教的年纪,梅惜今年已经十六了,该懂的都懂了,性格想法也差不多固定了,而且戴珠儿毕竟是和这个身体的原主人同甘共苦过的,算是报恩她也得好好地教她的,绝不能让梅惜这样的人留在她的身边影响她。 这么想着,苏佑玥吩咐王厚喜道:“你带上梅惜的卖身契去无字园,把她卖掉之后买个厨娘,总让几个丫头弄吃的也不是个事儿。” “是,小的这就去。”王厚喜转身的时候正看到办完事情回来的梁暮歌,行了一礼便下去了,梁暮歌见苏佑玥身上还穿着军服,问道:“刚回来?” “嗯,刚回来就碰上一出好戏,可惜你错过了。”苏佑玥耸了耸肩,跟着梁暮歌去了他的房里,见一向和他形影不离的川穹没在,随口问两句:“你们家川穹呢?” 梁暮歌一愣,面色古怪地看着她:“你问他干嘛?” “……”苏佑玥被他看得有些发毛,迟疑地说,“礼貌性地问候,算是没话找话说化解尴尬的话题吧。”话说一般人被这么问了不就回答那个人在哪里不就好了么?被梁暮歌这么一问她怎么有种自己说了废话的感觉。 “哦,我家里来人了,他被叫去问话了。”梁暮歌的眼神和表情缓和了下来,“你说什么好戏?” “说起来这事儿还是因你而起的。”苏佑玥三言两语地把刚才的事情说了,好奇地问道:“梅惜做了什么让你要把她调走?” “她爬……”说了两个字梁暮歌就挺住了,是考虑到苏佑玥好歹是个姑娘家,所以把后面的话都咽了下去,却没想到苏佑玥比她想得坚挺地多,接着他的话头问道:“她爬你的床了?” 061、心思 梁暮歌有些纠结地看着苏佑玥,心里的念头是转过来转过去,很想说你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个姑娘家?又想问你到底知不知道爬床是什么意思?居然就这么大喇喇地说出来口,可是他又无法对她太苛刻,她经历的比自己想象地要多。 他要留下来,家族里自然会派人去查苏佑玥,从她出生到现在巨细靡遗,只要有人目击的就都能查到,他花了一上午的时间听了她十二年的生活,怎么说,心酸又心疼。 心酸他懂,毕竟相处了一年多,这段时间又几乎天天能见到,就算只是把她当朋友也会为她的过去感到心酸。 可是心疼,他真的有些不明白了,他到底是把她当妹妹那样去疼爱还是里面掺杂了别的什么?如果只是单纯的疼爱,为什么见到霍了尘毫不避嫌地用她用过的杯子会觉得别扭?又为什么赵期从他手里抱过她的时候心里会有种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的感觉? 苏佑玥见他不说话只顾着自己发愣,伸出一只手在他的眼前晃了晃:“怎么?舍不得?那我让厚喜叔赶紧地回来,把她放你房里当个通房得了,反正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 这话纯粹就是开玩笑,梁暮歌会让王厚喜把梅惜调走那就说明他没这个心思,更何况现在梁家也来人了,她要是乱安排那人家该怎么想?况且她骨子里还是一夫一妻的观念,别人怎么想她管不着,至少自己是觉得不会送丫头给梁暮歌的。 一把抓住她在自己面前乱晃的手,梁暮歌白了她一眼:“那戴珠儿你打算如何?真的要成亲?” “看情况吧,皇上那边也似乎忘了赐婚的事情,能拖着就拖着,实在不行再做打算。”苏佑玥也有些苦恼,当时把戴珠儿弄过来也就是权宜之计,并没有想得太远,不过此事毕竟事关戴珠儿以后的幸福,能不要就不要吧,这个时代名声是很重要的,她们就算行了礼也不会有什么,但别人不知道啊,到时候戴珠儿要是遇到自己真正想嫁的人阻力肯定打。 “嗯,也是,你还是想想这次怎么能在巴尔格的报复下活下来再说吧,我可听说巴尔格不是那种空有蛮力的人,不然也不会有夏国第一勇士的称号了。”说着梁暮歌同情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我有点儿事出去一下,你好自为之。” 说完也不管苏佑玥咬牙切齿地骂他幸灾乐祸,便走了出去。 梁暮歌走出了梧桐巷,脑子里乱哄哄的,全是自己对苏佑玥的感觉,刚开始的怀疑和不屑,相处之后的懒得理会,还记起了接到命令后的那夜她喝醉了扑倒了自己的事…… 想着这些,梁暮歌一会儿笑一会儿皱眉,完全不知道路上有多少人在看着他,甚至到最后还莫名其妙地脸红了,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坐在了同味楼二楼靠窗的桌子上,一旁的店小二一脸奇怪的表情:“这位客官,您到底要不要点菜?” 奇怪的客人见得多了,这个也算是数得上的几个了,一路走了上来脸上的表情变来又变去,刚才还笑得脸红了,看样子简直就像是个怀春少女。 梁暮歌正尴尬间,一道淡漠的男声响了起来:”来两壶女儿红,再随便上点下酒菜。”说着,那人便自顾自地坐在了梁暮歌的对面,梁暮歌皱起了眉头:“是你。” 店小二一张脸立刻笑开了花,点头哈腰地说道:“原来是霍将军的朋友,小的这就去准备,马上来。”说着小跑着就下去了。 “怎么不能是我?”霍了尘脸上还是没什么表情,“老远就见你一个人在走,叫了几声你都没听见,有什么麻烦事吗?” “没什么,不是什么大事。”梁暮歌当然不会跟他说,“今儿这酒可得你请,你也知道我现在给那家伙当门客,就她那点儿俸禄还不够养活她那一家子奴才的,我身上可没什么钱。” “无妨,我可以去问赵期要。”霍了尘也开起了玩笑,却没想到梁暮歌为他的这句话炸了毛:“干嘛问他要?你请我吃饭干嘛要问他拿钱?” “……”霍了尘看着嗓门大了几倍的梁暮歌有些摸不着头脑,他说错什么了?蓦然想起了什么,目光四下一扫才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不知道苏佑玥现在算是赵期的人了么?” 正喝着茶的梁暮歌“噗”地一声喷了出来,霍了尘见机快,在他欲喷未喷的时候让开了身子,那一口茶稳稳地喷在了坐在他身后的客人背上,那客人莫名其妙地被喷了一后背转过身来正要开骂,见自己身后坐着的是霍了尘便闭了嘴,乖乖地坐了回去。 梁暮歌低着头咳了几声,脸红到了脖子,强忍着含泪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霍了尘皱着眉看着梁暮歌,确定他不会再喷水了才压低了声音淡淡地说道:“苏佑玥在皇上和赵期之间选了赵期,我们现在同坐一条船,你反应干嘛那么大?” 梁暮歌没能回答他的话,而是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揪起来的心却回到了原位,霍了尘这个混蛋!说话说得这么暧昧,吓死他了! 其实在这件事上梁暮歌完全是错怪了霍了尘了,霍了尘不知道苏佑玥的真实性别,这话听起来完全没问题,是他自己想歪了。 酒菜很快就上来了,桌面上梁暮歌喷出来的水野被店小二擦干净了,霍了尘手执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梁暮歌满上:“没想到下了战场以后还能和你合作,先干为敬。”说完仰头喝光了酒杯里的酒,又状似无意地问道:“看你刚才一个人傻笑又皱眉带脸红的,可是看上哪家姑娘了?” “咳,你想太多了。”梁暮歌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喉咙口还是毛毛的,喝口酒润润嗓子。 耸耸肩膀,霍了尘不怎么在意他的不客气:“这几天赵期整天在我耳边叨叨想苏佑玥想的茶不思饭不想的……”霍了尘没能说下去,因为对面的梁暮歌又喷了,这次,他没能躲过去。 062、夏国的难处 接下来的日子苏佑玥就比较忙了,殷如恨让她每天早上卯时去月华酒楼就等于她每天早上四点多就要起床,抹黑走过去,这个点新来的厨娘都还没起来,又因为怕扰民不敢骑马,苏佑玥同学表示很哀怨。 然而更让她没想到的是,殷如恨是当真的!! 她是能理解殷如恨三十五岁才收到第一个徒弟的心情啦,而且这个徒弟的资质还是挺不错的,老实说当殷如恨兴高采烈地告诉她她的身体很适合练他门派的功夫的时候她还挺开心的,她根本没有想到这就是她噩梦的开始啊!!! 看起来一表人才斯斯文文的殷如恨板起脸来比她当年还要厉害,完全就是阎王的人间版!扎马步这种她起码练了好几年基础到不能再基础的东西居然还能被他挑出错来,蹲得不够低啦,两腿分开距离不准确啦,背听得不够直等等等等,最让人郁闷的是没发现一样这种错处就多扎一刻钟! 苏佑玥无奈了,她不是专门就来练武的,这段时间是特殊时期,原本不用上朝的她也是要上朝的,再加上那一伙人总出幺蛾子她必须随叫随到,让殷如恨这么操练下去她还要不要做事了?可是当她向殷如恨提出能不能少罚一点的时候,殷如恨淡淡地说了一句话:“再问再罚。” 她悲哀地发现跟这个便宜师傅根本没办法沟通,在连续早朝迟到了两天,在文武百官和赵弘锐利如刀的目光下战战兢兢了两天之后,她痛定思痛,拼着身子僵一天的代价总算在第三天没有被罚。 你以为这就完了?从此以后苏佑玥和殷如恨就过上了幸福的师徒生活了?你!太!天!真!了!! 殷如恨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根扁担两个木桶,让苏佑玥每天扎完马步之后就去城外的护城河里挑水回来把月华酒楼的水缸注满,月华酒楼的厨房里一共有四口大缸,每一口都能毫不费劲地装下五个苏佑玥,而这该死的木桶竟然是那种和尚庙里用来挑水的那种尖底的木桶,也就是说苏佑玥在回来的路上根本不能把担子放下来休息,否则的话木桶里的水就会流光。 岩阳城有多大苏佑玥没什么概念,但从月华酒楼到城外护城河走最近的路也起码有三公里,苏佑玥对这个师傅已经无话可说了。 苏佑玥在受苦受难的时候,使者团也没闲着,醇王赵期亲自领着雷多利和巴尔格把岩阳城逛了个遍,对于岩阳城的富庶和繁华两人嘴上不说,心里却是羡慕的。 夏国一直都是重武轻文,朝中的文官都是当不成武官才被安排做的文官,能保证夏国每日的基本运作已经不错了,再要他们拿主意发展什么那就有点强人所难了,当然这并不是说夏国没有这方面的人才,而是在夏国要出人头地就只有练武一途,在夏国百姓看来,自家的孩子就只能学武,学文那是要被人看不起的,在这样的风气之下,人才根本培养不起来。 这种重文轻武在国家发展的开端可能没什么问题,甚至还能加快发展的速度,可是渐渐的这种政策的弊端就显现出来了,最明显的,就是物质水平跟不上了。 夏国和成国毗邻而居,两国并不禁止百姓来往,在好些年前还有商队互通有无,不过近些年来成国的商队已经不太愿意去夏国了。因为两国货币并不通用,所以商队一般都会选择以物易物,当成果的商队带到夏国去的东西无法换到更有价值的东西甚至连等价的东西都换不到的时候,谁还愿意再长途跋涉的过去呢? 重利,才是商。 当自己的国家无法生产出自己所需要的东西的时候怎么办?这个时代可还没有“进口”这个词,更何况夏国本就不擅长这种事情,所以,抢就变成了唯一的途径。 赫哲不是个高瞻远瞩的人,能挟天子令诸侯完全是因为武力够强大的缘故,这次派使者团来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把多恩弄回去,无论用什么手段,偷也好抢也好,要花钱也不是不可以,但一定要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而这个范围,在讲岩阳城逛了一圈的雷多利和巴尔格来看就够呛了。 雷多利很烦,真的很烦,这成国也不知是怎么经营的,简直就是富得流油,这次能把多恩赎回去的可能性小的几乎看不见,他怎么能不烦? 同样是一国之都,岩阳城光占地就能顶两个夏国国都日冕城,在同味楼吃一顿饭的钱甚至能够日冕城里的一家衣食无忧地过一辈子,这大概就是所谓的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了,想着赫哲给的那个范围,雷多利就一阵头痛,就算人家宽宏大量不为难他们恐怕开的也不止这个价了。 巴尔格倒没他那么烦恼,两只手一手一个五百斤的石锁抛得跟玩儿似的:“有什么好烦的,等他们让咱们见多恩的时候直接抢人不就完了。” “说得轻巧,这两天进进出出的你没看见有多少高手跟着?赵期的身手我都摸不透,更何况还有个霍了尘。”雷多利觉得头隐隐作痛,这叫个什么事儿,本以为摊上了个好差事,没想到竟然这么麻烦。 这回巴尔格倒是撇了撇嘴没说话,当初他听多恩的副官说霍了尘在战场上受了伤的时候还觉得这霍了尘也不过如此,没想到看到本人才发现自己太想当然了,多恩的本事他是知道的,虽然比不上自己吧但也在夏国能排得上,他当时只以为霍了尘顶多就是和多恩半斤八两,现在看完全不是那么回事,那半斤八两恐怕还是因为当时霍了尘受了伤的缘故,至于他为什么会受伤就不值得深究了,就怕牵出来丢了自己人的脸。 雷多利在夏国也算是个武不成才就文的,摸着下巴想了半晌才道:“看来这件事的突破口还在那个臭小子身上,你过来,明日早朝的时候……” 063、该来的躲不掉 翌日一早,被殷如恨折磨了一个早起的苏佑玥迈着虚弱的步子缓缓地走在前往金銮殿的路上,这几天已经不像刚开始那样混身酸痛了,但酸软无力还是有的,由于要上朝的缘故,每日的挑水训练就被安排到了下朝之后,成国是辰时上朝,所以马步训练是大半个时辰的时间,剩下的自然是让苏佑玥做上朝的准备了。 “苏副尉,要节制啊。”一道调侃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苏佑玥不用回头看也知道是光禄寺主簿李付知,只有这家伙才会用这种腔调跟她说话。 “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不正经真的不要紧么?”苏佑玥停下了脚步等着他赶上来才无奈地说道,“你爹也不知上辈子欠了你什么这辈子要这么还,换我要是生了你这么个玩意儿出来早把你摁死在粪坑里了。” “那小生真是万分庆幸没那个荣幸和你当父子。”李付知也没觉得苏佑玥这么跟他说话有什么问题,相反还乐呵呵地回应她。 要说这两人是怎么凑到一块儿的还真得感谢这次夏国来的使者团,为了好好地招待他们,光禄寺可谓较劲了脑汁,就连李付知这个原本在光禄寺里没什么用处的主簿也被派来上朝了。 李付知今年二十三岁,整比苏佑玥大了十年,但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却仿佛是多年老友般自在,插科打诨也不忌口,换了别人这么说他他的脸都不知道要翻多少次了,但苏佑玥说他就觉得没什么,大抵人和人相处就是要看对眼才行的。 “我说,你每天来上朝的时候都这么没精打采的,这样下去不行啊,就算家里有美妻娇妾也不能这么个宠法,你年纪还小,肾虚难补哇。”李付知上上下下地扫视着苏佑玥,目光透着一股子猥琐劲儿,苏佑玥白了他一眼:“比起瞎编排我的事还不如多关心关心自己的工作,伺候不好那些人等着挨你老爹的板子吧。” 李付知是个地地道道地官二代,他爹李稳就是光禄寺卿,给他弄个主簿的头衔那根本不是问题,而且还是光拿钱不干事的,李付知本身也没什么大志,唯一的爱好就是那杯中之物了,不但喜欢喝,还好研究,凡名字里带酒字的他都有兴趣,而且闻一下尝一口就能分辨出用料和年份,要在成国再找出个比他懂酒的难度还是挺大的,还自封了个酒仙的称号,每次和苏佑玥吹牛的时候都要拿出来炫耀两下,搞得苏佑玥哭笑不得。 “嗟,这使者团顶着个客人的称号却是打了败仗来跟我们赎人的,对他们那么客气做什么?我爹是糊涂了才会做这种本末倒置的事情。”李付知撇了撇嘴,“况且我可是光禄寺的主簿,如果什么事情都要我亲力亲为那干嘛还要那么多下属。” “嗯,看不出来你志不在为官却深谙官场规则,我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了。”苏佑玥似模似样地拱了拱手,两人有说有笑地走进了金銮殿,赵弘还没来,百官们都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议论着水面,而一早就到了的雷多利和巴尔格见她进来,则不约而同地对她笑了一下,那笑容看得苏佑玥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边上的李付知也看到了,幸灾乐祸地道:“兄弟,来者不善,你多保重了。”说着垫着屁股往李稳的方向走去,后背上挨了苏佑玥的一记眼刀也不自知。 摸了摸鼻子,苏佑玥认命地站到了角落里属于自己的位置上,反正对于会被巴尔格找麻烦的事情她早有心理准备了,该来的总会来的。 等了一会儿,官员们陆陆续续地都来齐了,到天光大亮的时候,赵弘才在太监的通报声中姗姗来迟,等他在龙椅上坐稳,百官一同跪下山呼万岁,得到平身的答复后就开始奏事了。 “启禀皇上,安湖郡隆岳乡举人王宇柯秋闱舞弊一案已经结案,还请皇上定夺。” “罪证确凿?” “回皇上,人证物证俱在。” “秋后问斩。” “皇上,再过两日便是一年一度的中元节,今年轮到在城东的火云观摆坛祭祀,火云观主希望皇上能亲身前往,一来战事刚歇可借此安抚百姓,二来我国大胜也应该祭祖还愿的。”这次说话的人是慕容澄,一身笔挺的官服,手执象牙笏,此时才有了呼风唤雨的气势。 赵弘还没有答话,边上的雷多利却好奇地问了一句:“贵国的中元节是什么样的节日?” 因为雷多利的忽然插嘴,赵弘微微地皱了皱眉,但还是耐心地解释道:“中元节乃是成国的传统节日,每年逢七月十五之日便要摆坛祭祀,纪念先人。” “原来如此,没想到我们这次竟然适逢盛会,倒要好好见识见识。”雷多利点了点头,又问道:“不知贵国对于这种节日一般是如何庆祝的?” “庆祝吗?”赵弘微微一愣,“一般都是选城东的火云观或者城西的相元寺做法事祭祀一番,但民间则似乎另有活动,朕也不是很清楚。” “皇上不曾出过宮自然是不甚清楚,这一点雷多利将军容老臣以后慢慢同你解释吧。”慕容澄也是老油条了,怎么会让赵弘丢了面子,三两句话就把话题引了开去,但抱着目的的雷多利有怎么会让他如愿,只是对他笑了一下,又对着赵弘做了一揖,道:“皇上,雷多利斗胆,想提个建议,不知可否?” “说。”赵弘其实很好奇,不过要维持一国之君的尊严,所以只说了一个字,雷多利得了允许又做了一揖才道:“贵国能俘虏我国的多恩想来军中高手如云,我们夏国是个尚武的国家,最佩服的就是高手,但高手也并不能只看一方面,而且我国将士也想领教一下贵国高手们的高招,所以雷多利提议借着这中元节来一场马术比赛如何?” 话说到这里要是还有人不明白雷多利这是冲着谁去的那就是没脑子了,赵弘往苏佑玥的方向看了过去,慕容澄、赵期和霍了尘也看了过去,后来文武百官都看了过去,苏佑玥苦笑,果然还是来了。 064、流鼻血了 赵弘看着苏佑玥苦笑的脸蹙了蹙眉,犹豫着要不要替苏佑玥挡一下,要说苏佑玥真对他有什么用的话大概就只是做个掩护了,他刚登基,迫不及待地需要把自己的势力培植起来,但却也冰没有迫切到连苏佑玥这样的人也纳为己用的地步。 当初破格提拔苏佑玥一是昭告天下他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只要有本事都可以来投靠,二来也是让苏佑玥充当一下烟雾弹,迷惑一些那些对他虎视眈眈的人,即使很容易就会被看穿,但多少夜争取了一点时间。 到了现在,怎么说,苏佑玥对他的用处已经不大了,暗地里的势力已经过了最容易夭折的新生期,苏佑玥又庸庸碌碌地毫无建树,他已经没有理由留她下来。 短暂的思考之后,赵弘已经下了结论,正当他准备开口应下雷多利的提议的时候,赵期却往前跨了一步对他拱手道:“皇上,臣对雷多利将军的提议很感兴趣,皇上也知道臣这个人没什么别的嗜好,就是好动一些,对马术也有涉猎,不过马术毕竟没什么看点,不如办一场马球友谊赛好了,让百姓也来观看烘托节日气氛,也让夏国勇士见识见识我成国高手的的本事。” 赵弘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主意,按雷多利的想法肯定是只想让苏佑玥一个人参赛,万一要是苏佑玥输了对成国也是个掉面子的事情,但是马球就不同了,马球在成国是一项很风靡的活动,凡是世家子弟都会一些,就连他自己也偶尔会下场比一下,对于胜负的把握度还是很大的。 边上的雷多利却眯了眯眼睛,本来他的下一句话就是提出对苏佑玥能俘虏多恩的不服气,然后让巴尔格同苏佑玥比试,当然他也想过赵弘可能会拒绝,但他有的是办法让他拒绝不了,到时候等上了赛场,以巴尔格的本事收拾个苏佑玥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可是赵期这么一提议却打乱了他的计划,人多有点不好下手啊。 而且这个醇王还好死不死地提议让百姓来观看,要是他们连马球也输了,那手下败将的名头可就落实了。 龙椅上的赵弘抚掌大笑:“皇叔这个建议深得朕心,雷多利将军,你觉得如何?” 雷多利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身边的巴尔格,巴尔格对着他点了点头,他咬了咬牙,对赵弘拱手道:“一切听从皇上的安排。” 此后各官员又上禀了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赵弘的心情不错,一一做了答复,又吩咐各级官员为中元节的活动做好准备之后就下了朝,等赵弘走后,各官员一一退出金銮殿,苏佑玥没精打采地走在最后,李付知已经甩了自己的老爹跟了上来。 “唉,兄弟,好歹相识一场,为兄送你一句话,早死早超生,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李付知装出一副悲壮的嘴脸,苏佑玥却知道他绝对是在幸灾乐祸,翻了个白眼才说:“你怎么就知道我死定了?小爷我的运气算不上岩阳城第一也能算第二,说不准我就能把那什么夏国第一勇士给料理了呢!” “你?”李付知夸张地把苏佑玥上下打量了一遍才道:“我跟你说实话啊,你别说哥哥不厚道,第一你没有巴尔格壮,第二你没有巴尔格壮,第三还是你没有巴尔格壮,你觉得你刚才说的话有可能吗?” 苏佑玥觉得自己真是误交损友了咬牙切齿地看着他:“真是谢谢你的安慰了。” 玩笑归玩笑,李付知也知道有些事上必须正经,想了想才道:“我看这事儿你是凶多吉少,我老爹那儿有一件天蚕丝的背心,据说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我去帮你要过来,他们即使下狠手护住心脉也不至于有生命危险。” 知道他的好意,苏佑玥却摇了摇头:“比起死亡,生不如死更难受,你那什么天蚕丝的背心也只不过能护住前胸后背,四肢是护不住的,我要是残了,还不如死了,这事情我还是回去求求我师傅吧,你也别去问你爹要了,到时候还白挨一顿骂。” 李付知还想再劝,但也知道苏佑玥的脾气,不再说什么,两人到了宫门口就分道扬镳了,苏佑玥径直往月华酒楼的方向走去。 没走出几步却被叫住了,回头一看,是赵期和霍了尘。 “叫我干嘛?”苏佑玥正想着去跟师傅学几招保命的招式,所以对两人也的态度有些差,而两人显然已经习惯了她的没好气,赵期仍是那张笑眯眯的脸:“就想跟你商量下马球比赛的事情。” “我除了上场以外没被安排到别的事情,你要商量找错人了。”苏佑玥说完又要转身,却被霍了尘拉住了胳膊:“你要想在这次的比赛里活下来最好还是听听我们的商量,你活着比死了有用。” 不得不说有些时候霍了尘的话都能让人气到七窍生烟,但偏偏他的话又都是正确的,这让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没处发的苏佑玥瞬间就炸了毛。 妹的!说到底这件事的起因还是这两个家伙,要不是那个该死的赵期为了自己让她去顶功她早八百年就回到同谭郡安安稳稳地过日子了,又何必整天这么提防着别人给自己设陷阱,而且明知道是陷阱还要往下跳!他们的命值钱她的命就不值了么? 这么想着,被霍了尘拉住的胳膊往后一扯,本想借此挣脱他的手,却没想到霍了尘抓得比她想象的要牢得多,本来以她的力气是根本扯不动的霍了尘,不过这些日子殷如恨的特训效果显现出来了,霍了尘又没防着她,被她用尽力气地这么一带直接往她的方向扑了过去,还没等两人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时候,两人的脸毫无悬念地撞到了一起。 事实证明两个人随随便便一撞就能亲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苏佑玥眼泪都出来了,该死的混蛋,她的鼻子啊,鼻梁一定断掉了,啊!流鼻血了! 065、当局者迷 相比之下霍了尘也好不到哪去,被苏佑玥的鼻子撞到了下巴,自己的鼻子又撞在苏佑玥的额头上,又酸又痛的感觉让他直接飙泪了,人中处痒痒的,也是两管鼻血流了下来,拿手一抹手指上全都是。 赵期完全没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却见两人一边流泪一边流鼻血忍不住笑了出来:“噗!咳咳,那个,那里有个医馆,要不要先处理一下?” 苏佑玥狠狠地瞪了赵期一眼,这里的动静已经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再加上鼻子不处理不行,谁知道有没有被撞断掉,没办法,只好仰着头跟着赵期往那医馆的方向走去。 霍了尘皱了皱眉头,也捂着鼻子跟了上去。 医馆的坐堂大夫已经在这里做了几十年了,见惯了来来去去的大人物,见他们三人身穿朝服也不敢怠慢,本着病人为先的原则只简单地对赵期行了一礼就查看起两人的伤势来。 好在两人都没什么大碍,出血也不过是鼻内血管受了压迫的缘故,所以并不需要大动干戈,拿布条塞一下就好了。 大夫收拾好处理的工具,赵期上前作揖道:“这位先生,我们有事要谈,可否借个地方行个方便?” 大夫连忙还礼,口称哪里哪里,又唤来医馆中的学徒领着三人进了医馆的后堂,那里有几间小隔间,平时是用来安置一些治疗时间长的病人的。 学徒带着三人到了隔间里让他们自便之后就出去了,小小的空间里,苏佑玥抱着膀子寻了地方坐下了,霍了尘扶着腰间的佩剑站得笔直,赵期则做到了苏佑玥的身边:“所以说,有话好好说嘛,你看看,现在搞得你们两个都受了伤,我看着心疼呐。” 两人都习惯了赵期这种说话的方式,霍了尘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苏佑玥更是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不耐烦地说道:“有话快说,我还有别的事情。” 赵期见她这样也只好正经了起来:“我那侄子看来是打算牺牲你了,你有什么看法?” 斜着眼睛瞄了他一眼,苏佑玥冷哼一声:“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苏佑玥的这句话赵期听来没什么,霍了尘心底却有些不舒服了,以他对苏佑玥的了解她绝对不是回说这种话的人,当初他不过罚她站了一个时辰她就敢把当着他的面说他错怪了她,这样的人又怎么会说出这种认命的话?而奇怪的是,他现在竟然有种失望的感觉。 “其实,当你成为赵弘的弃子的时候,你对我的价值也就不大了。”赵期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期待从她的脸上看到些变化,而这变化是什么他自己也不清楚。 “我知道。”苏佑玥却是轻笑了一声,转过脸来看着他,“一开始我也被骗了,真当你们一个个地找上我是要重用我,连阿暮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所以一开始我很紧张也很害怕,不知道夹在你们两个当中会怎么样,而一旦出现需要我做出选择的时候我又该怎么办。 你知道吗?直到夏国使者团来之前我都还一直觉得很彷徨,皇上给了我那么多赏赐却什么都不让我去做,我觉得很不安,你知道的,拿人手短吃人嘴短嘛,我能有现在的家全都是皇上给的,我喜欢这个家,所以很怕万一皇上让我办的事情我办不到的时候他会把我现在所拥有的都收回去。 还有啊,我也觉得你很可怕。” 赵期被她说得一愣,指着自己问道:“我很可怕?” “没错,你很喜欢陶茵姑娘吧?至少以前是很喜欢的,如果换成是我的未婚妻因为自己的缘故被贬成官妓,我会恨我自己,我会想方设法地把她救出来,可是你没有,你选择了隐忍,真正可怕的是隐忍之后的爆发,虽然皇上逼人太甚没错,可是你有没有问过你自己是什么让皇上对你步步紧逼? 在朝臣面前,在先皇面前,你都表现地无懈可击,即使在皇上登基之后你也在表现,你以为你让我顶功就万事大吉了吗?你以为皇上看不到就代表他不知道吗?恐怕在皇上看来你这种行为更让他感觉到威胁,而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只会越发不可收拾。”苏佑玥说完这些轻叹一声,有些怜悯地看着赵期错愕的脸,“其实这是你们的家事轮不到我说什么,我有些扯远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被你们绕进了这个局里面所以把自己给弄糊涂了,其实一开始你们就没打算在我身上做什么文章对吧?我就是个普通人,没有能力没有背景,是我太想当然了,以为别人对我付出就是想从我身上得到回报,却没想到有时候为了得到真正地大回报也会需要一些不需要的付出的。 皇上拿我当幌子的时候你也将计就计地让皇上相信我已经成功地被你拉拢,也是拿我当幌子,想必暗中已经布置地差不多了吧?什么密道什么挑半夜密会都是一样的,皇上明明知道却假装不知道,对你们来说也不过是做几场戏而已,只有我一个人当了真,想想还真是傻。 原本我们是可以当朋友的,不管你是出于愧疚还是利用我的心理对我进行保护我都不觉得有什么,毕竟你的立场在那里,而且你也确确实实地保护到我了,就算日音和阿卫其实是监视我也没关系,因为你确实保护了我。 不过现在想想还是算了,你图谋远大,我这种小角色高攀不上,在我还活着的时候我会尽职地充当你们之间的那层迷雾,如果这次我不幸那什么了,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通,苏佑玥心里总算轻松多了,拜师之后她可不是光训练而已,还常常和便宜师傅聊天的,便宜师傅到底是在江湖里漂过的人,随随便便几句话都能让人悟上好些日子,想得多了,她也就像是被拿开了遮眼布般看得通透了,其实今天又何尝不是借着对赵期说这些而梳理自己的情绪呢。 066、醇王的抖S属性 话说我很纠结吖、虽然是穿越、但用这种标题真的可以么可以么?谁来给我个更好的标题……o__o -------------------------- 赵期无言以对,从他的角度来说,苏佑玥这番话实在有太多可以反驳的地方,可奇怪地是他又不知该如何反驳她,大概是因为客观来说她说的都是正确的吧,此刻的他竟然有种被看穿的窘迫感。 霍了尘紧蹙着双眉细细地思量着她的话,对于赵期所思所想所做他绝对比苏佑玥知道的多,可是因为他是站在赵期这边的,所以在他看来赵期做的事情并不过分,甚至有时候觉得赵期做的仍然不够,就算是现在他的想法也不曾改变,但却觉得,苏佑玥只当幌子来用太可惜了,她,值得更认真的对待。 见两人似乎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苏佑玥耸了耸肩,想说的都说完了,也表了态,看来这里应该没她什么事了,这么想着,便从椅子上坐了起来,紧了紧鼻孔里的布条准备离开了。 “听你这么说看来你已经想好对策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赵期忽然出声叫住她,如果说之前要找她商量对策还是因为不想跟赵弘之间的这层窗户纸太快捅破的话,现在就是好奇她会怎么应对了,他有种预感,她会给他惊喜。 “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呀。”苏佑玥眨了眨眼睛,“我师傅说,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暂时我也没什么好对策,反正我这条命也是捡来的,没了就没了,无所谓啦。”苏佑玥对于这件事还是挺想得开的,其实按她的想法是老天让她用这样的方式来到这个世界肯定是有他的理由的,要是让她就这么半路死掉的话还有什么可玩的,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就是了。 而赵期又怎么会满意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在他听来她这完全就是放弃抵抗找死的行为,这一刻,他竟然觉得有些心慌,连带的表情也变得凝重起来:“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 “再清楚不过了。”苏佑玥有些莫名其妙他的忽然变脸,不过她不在意就是了,心里想着的还是赶快找师傅求他教几招保命的才是正事。 “我、不、准!”赵期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道,眼前的苏佑玥给他一种抓不住的感觉,好像让她走出这个门口自己就再也看不到她一样,而更让他觉得接受不了的却是,自己竟然会为见不到她而觉得难受。 一直以来他都觉得这个小兵有些特别,第一次见面在马背上的她面容苍白,表情也很惊慌,背后的铠甲裂开了一条口子往外沁着鲜血,这样的她却把霍了尘带回了己方的阵营。 第二次见她是她处理完伤口醒来之后,面对自己这个王爷和霍了尘这个将军虽然显得有些拘谨,但他能看出来当时她的眼中比起惶恐更多的是好奇。 后来和她在岩阳城里的河边遇到正是他心情最差的时候,倒头栽倒在水里也只是想冷静一下,他怕自己一冲动就会冲进皇宫找赵弘理论,而她竟然不顾自己不会游泳也跟着跳了下来,他看着她在水里挣扎,看着她挣扎到脱力只能往下沉,不知怎么的,心里的某根弦动了一下,把她捞了起来。 其实作为皇家之人,他也是有一颗冷硬的心的,从小到大所有的经历都让他明白为了自己所有人都是能踩在脚下的,所以他理解赵弘的所作所为,而他也不想惹麻烦,默认了赵弘这样的做法并且一退再退,所以陶茵成了牺牲品,而他也不过难过一阵子就过去了。 其实说起来很好笑啊,一直到那天晚上在醉芳楼被苏佑玥问起为什么的时候他都没想过要去做些什么,直到听她说没有做政治牺牲品的打算才像被雷打了一样清醒过来,是啊,他也没有做错什么,为什么要做赵弘手上的皇权牺牲品?是她,让他觉得至少应该要挣扎一下,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也怕啊,现在是陶茵,以后会是谁?霍了尘?是不是长此以往他这辈子都无法拥有亲近的人了?所以他决定要反抗了,至少,至少应该为了身边信赖他的人努力一下啊。 是的,其实他一开始的想法也不过是如此,只是想保护自己身边的人,而那天深夜在她的院子里她的拒绝却又让他改了主意,奇怪的是她竟然三番四次地让他改变了主意。 为什么当时要拒绝呢?他很想问她。 她不知道当她拒绝的时候他的感觉就跟现在一模一样,就好像如果当时不说些什么,等他出了她的院子,她就会从他的生命里淡出,直至完全消失再也没有交集,所以他才会说出以牙还牙的话,这样一来,知道了这样的秘密的她若是不答应就只有死路一条,他想她明白该怎么选的。 结果就如他想的一样,她同意了,然后,事情就一步一步地变成了现在的样子,虽然她改变的只是他的想法,但又何尝不是他们这些人的命运呢。 “……王爷,您是不是病了?糊涂了?”苏佑玥很是无语,什么叫他不准?他有什么好不准的?唉哟,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个两个都不正常的,苏佑玥忍不住去看霍了尘:“你们家王爷病得这么厉害你都不管管嘛?” 霍了尘对她的说法哭笑不得,正想说些什么,却被赵期阻了话头:“我很清醒,没糊涂,你最好给我想出解决的办法,否则的话我就让梁暮歌、袁锦程甚至你家的那些护院、小厮上场,再派人放出消息说他们是你最在乎的人,你想想看,巴尔格得到这些消息会怎么样?”说着说着,赵期的笑容又回来了,这次,不论是苏佑玥还是霍了尘都在心底涌出了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 而对苏佑玥来说,显然愤怒比害怕更多:“你!赵期,我没想到你竟然那么卑鄙!” “呵呵,你没想到的还多着呢。”赵期面对她愤怒的双眸,忽然觉得心情飞扬了起来,这种感觉该怎么形容?即使被她仇恨即使被她厌恶,只要她的心里装着他,他竟然就觉得开心无比。 067、中元节前夜 苏佑玥目呲欲裂,却知道赵期不会无的放矢,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才咬牙切齿地道:“王、爷!小的只是个小小的六品武将,没有天生巨力也不是哪个绝世高手的关门弟子,请问我能有什么办法?” 赵期的心情显然大好:“这就是你该伤脑筋的事情了。” 苏佑玥又眨了眨眼睛,忽然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赵期让她想办法却没说让她什么时候想好,想办法总要时间吧,如果自己在马球赛开始之前都没想好他还怎么去散播消息?想到这里,苏佑玥咬住了嘴唇,只有这样她才能让自己不笑出来,当然更不会傻得去提醒赵期,刚才在她眼里还卑鄙下流的赵期忽然就变得傻得可爱起来。 想了想,她忿忿地说道:“我走了!在我想到办法之前别来烦我!”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隔间,留下赵期和霍了尘两人。 半晌之后,霍了尘忽然开口:“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刚才那算什么东西?” “我也不知道。”赵期无奈地苦笑一声,“就是见不得她那态度,到时候咱们看着办吧,多挑几个高手上场,输赢是其次,要保护好她。”他真的没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吗?谁知道呢。 除了医馆的苏佑玥直奔月华酒楼而去,等得不耐烦的荼墨见她鼻子里塞了两团布条的窘样愣了一下:“你怎么了?跟人打架了?” “别提了,说了就气人。”苏佑玥想想就觉得冤枉,这霍了尘前世是钩子吧,不然怎么用那么大力气也没能让他松手还把他给拉过来了。 “哦,副帮主回帮里去了,交待了让你别偷懒儿。”荼墨也没多问,见她脸上手上都还有血祭就端了盆干净的水来让她清洗,现在她可是副帮主的徒弟,他不过是帮里一抓一大把的小喽啰,对她不再那么不客气了。 “啧,怎么这个时候回去?”苏佑玥皱了皱眉头,“我还想着求师傅教我几招防防身呢,那该死的雷多利提议打什么马球,这根本就是冲着我来的嘛,要没个准备我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雷多利和巴尔格的事情荼墨和殷如恨都是知道的,当然荼墨只是在苏佑玥跟殷如恨提起的时候顺便听了一下,知道地不多,但巴尔格的名头他还是知道的:“那个什么巴尔格也要上场?” “一定的吧。”苏佑玥耸了耸肩,也不知是不是前段时间心理建设做过了头,明明现在已经快事到临头了她竟然没什么紧张感。 “那你还是自求多福吧,我虽然就会那么两三招,但教我功夫的镖师说过,一力降十会,耍花枪根本没用的。”荼墨颇有些同情地看着苏佑玥。 “你这话我今天已经听了好几遍了,算了算了,我还是去挑水吧。”苏佑玥翻了个白眼,去后厨挑了那两个空木桶就往城外的护城河走去,在现在的她想来,殷如恨回帮里总归是要回来的,到时候再问也不迟,然而没想到的事,殷如恨不但回了帮里还被派出去处理月华帮分会的事情了,而中元节,转眼已至。 理论上来说中元节在成国并不算什么重大的节日,顶多就是小打小闹图个热闹而已,然而因为夏国使团的到来,今年的中元节却比往年有看头地多。 火云观的祭祀活动在上午,下午则安排了马球赛,晚上还有放灯会,这让岩阳城的百姓都忍不住期待起来。 “诶,我可听说这马球赛霍将军和醇王爷都要上场的,两位都是咱们成国年轻一代能数得上的高手,这次的马球赛咱们赢定了。” “这可不一定,那夏国第一勇士的称号可不是白叫的,据说那人曾经一拳把老虎的脑袋生生打爆了呀!” “你懂什么,这马球讲究的是技术,空有蛮力有什么用?” “话可不是这么说的……” “啧啧啧,所以说你们的消息都过时了,你们知道为什么这次要办马球赛吗?不知道了吧。夏国对于那什么多恩被咱们成国的一个小兵俘虏的事情一直不服气,这是打着马球赛的幌子要给那小兵一个教训呐!你们想想那小兵十几岁的年纪,听说又瘦小得很,唉,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原来还有这样的内情啊,不过那小兵叫什么名字来着?” 各种各样的议论即使苏佑玥不听也会通过身边人的嘴巴到她的耳朵里,此刻她正坐在院子里的树下乘凉,北云和西云两个一搭一唱地把刚才在外面听到的话说给苏佑玥听,说完了还不忘批评一下百姓们:“怎么说咱们家公子也是立了大功的大英雄,怎么就没人知道公子的名字呢?” 苏佑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人怕出名猪怕壮,你们还太嫩了。” 西云和北云相视一眼,吐了吐舌头,明天就是中元节了,怎么公子看起来一点都不紧张呢?嗯,他们的公子果然有大人物才有的风范呀。 梁暮歌皱着眉头看着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扇子,道:“说真的,你到底有几分把握?” “把握?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会有,你们别异想天开了好不好。”苏佑玥斜了他一眼,“不过也无所谓啦,我有医术那么厉害的你在身边,只要不是断胳膊断腿都能救回来的,我还是很放心的。” “你放心我不放心!”梁暮歌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虽然是很高兴她那么信任他,可是事关她自己的性命,她好歹也上点心吧! 苏佑玥正要回他一句尽人事听天命,却被从前院小跑进来的二猛给打断了:“公子,有位李公子求见。” “李付知?带他进来吧,他是我的朋友。”她认识的姓李的就那么一个。 “是光禄寺卿家的公子?你们什么时候搭上的?”梁暮歌有些诧异地看着她,该怎么说,似乎这家伙认识的人都有些不走寻常路啊,李付知和冷韵在岩阳城那称得上是两大纨绔了,一个好酒一个跋扈,常人避之惟恐不及,怎么她这就交上朋友了呢? 068、奇葩的背心 “什么叫搭上?你羡慕我交到新朋友么?”苏佑玥对着他办了个鬼脸,又叫西云去搬了一坛几天前从荼墨那里要来的酒,好整以暇地等着李付知。 李付知“酒仙”的称号虽然是自封的,但也是有点讲究的,这不,才在中院就闻到了酒味,一路吸着鼻子进来的,见苏佑玥身边的石桌上放着的那坛酒就连苏佑玥也顾不上了,几乎是扑到了酒坛边上,一边猛吸鼻子一边道:“好香,原料是高粱么?这味道不像啊,哎哟,苏佑玥你真是不够意思,家里有这么好的酒也不请我来喝,非要我自己寻上门才肯拿出来,我不管,这坛酒要送给我!” 苏佑玥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你有没有那么夸张?还没开封你闻得到什么东西啊闻!赶紧地好好说话,别让人看笑话!” 李付知脑袋一转,这才看见边上因他的到来已经站起来却被他的行为搞得有些不知所措的梁暮歌,忙直起身子掸了掸衣摆上不存在的灰尘正色道:“在下李付知,初次见面见笑了,不知阁下是不是这家伙的男宠?这小子近日上朝总是脚步虚浮,她年纪小不懂,你也该劝她节制啊,不然……” 李付知最后那句话没能说完就被苏佑玥一脚踹在了屁股上,借势又扑倒在了酒坛上,一双眼睛哀怨地看过去:“干嘛,我说错了么?” “姓李的,舌头不想要了是吧?”苏佑玥双手环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你说,让你一辈子尝不出酒味会不会很好玩?” “呃,不会。”识时务者为俊杰,大丈夫能屈能伸,他不是怕她,真的不是。 梁暮歌觉得头疼无比,听听这两人说的什么,又是男宠又是节制的,这是一个姑娘家该讨论的话题么?而看苏佑玥的样子李付知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说了,天呐!他还在想该怎么让她变成一个正常的姑娘,没想到她在做男人的道路上已经走得比他都远了…… “说,来我这儿干什么。”苏佑玥坐回了石凳上,那大马金刀的坐姿又让梁暮歌一阵头疼,咱坐着的时候能把两腿并在一起么? “对了,你不说我都忘了。”李付知总算正经里起来,从怀里拿出一块白色的叠成手绢一样的布递给她:“别说我这做哥哥的不照顾你,为了从我老爹那里把这玩意儿要过来我的嘴皮子都磨破了,就差没拿自个儿的性命威胁了,你也不必太感谢我,谁较咱们是兄弟呢。” 苏佑玥接过他递过来的东西,被他捂在怀里那么久而且天气那么热摸上去竟然是凉丝丝的感觉,她好奇地将那块布抖开,竟然是一件背心的形状:“这个就是你说的天蚕丝背心?” “没错,这可是我们家的传家之宝,我老爹原本是打算等我娶了亲传给我媳妇儿的,不过这几年他在提亲这件事上吃了不少软钉子,我想他大概已经想开了所以才会给我的吧。”李付知还是蛮有自知之明的,他的名声不怎么好,岩阳城里数得着的人家看不上他,数不着的他爹又看不上,别人家的儿子一般在十六七岁的时候就会定下亲事,再晚过了冠礼也差不多了,而他到现在都还是光棍一条,李稳几乎为他操碎了心,他却不觉得有什么,一个人还潇洒些,没人会管他。 “天蚕丝?”梁暮歌闻言从苏佑玥的手里接过了那件背心,自动忽略了李付知所说的传给媳妇儿什么的,在这种事情上较真只会让他得内伤:“这吐丝的天蚕起码有两百年的寿命了,丝的本身就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制成之后似乎又用什么药水泡过,应该还有其他的功能,不过我看不出来了。” 李付知对着梁暮歌竖起了大拇指:“有眼光,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是真的,不过后来用药水泡过多出来的功能却很是鸡肋,该怎么说呢,做这件背心的人大概有些特殊的癖好吧,居然把它做成了夜光的。” 此言一出梁暮歌和苏佑玥都傻眼了:“夜光?” “是啊,你能想象半夜里伸手不见五指把这玩意儿拿出来就把房间里搞得亮如白昼的感觉吗?”李付知有些无奈,这件背心防护力很强大,可是穿在身上直接就变成了靶子,到时候还防护个屁! 苏佑玥嘴角抽了抽:“做这背心的人真是个人才。” 梁暮歌要好些,道:“反正马球赛是在下午太阳最大的时候,夜不夜光也无所谓了,能保命就好。” “没错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不是上赶着送来了么。”李付知连连点头,上前一步勾住苏佑玥的肩膀道:“你看,为兄对你好吧,赶紧地叫声大哥来听听,每次不是叫酒虫就是叫酒鬼的,你这是对好兄弟的态度吗?” 苏佑玥抿了抿嘴,她知道李付知问他爹要来这天蚕丝的背心绝不止磨破了嘴皮子那么简单,肯定还答应了什么“丧权辱国”的条件,这东西放到宫里都是个无价之宝,更何况是李家?而李付知表现得这么无赖无非是怕她觉得太贵重而拒绝,她有些犹豫,到底该不该收下来。 似是看穿了她的想法,李付知忽然恶狠狠地看着她:“你要是跟老子说你不要,老子立马把它扔到护城河里去,你信不信?” 看着李付知强装出的凶恶表情,苏佑玥又好气又好笑,忽然觉得自己刚才一定是傻了才会犹豫,从梁暮歌手里取过那背心往怀里一揣,抬着下巴斜眼看他:“这么好的东西我干嘛不要?不过想让我叫你大哥那是没门儿!” 谁知李付知愣了一下,却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头,只说了一个字:“乖。” 苏佑玥白了他一眼,拉过酒坛子让西云去厨房取碗,李付知咋咋呼呼地叫着让她重新给他拿一坛没开封的,梁暮歌看着两人,摇头失笑,好像他差点走错了路,她之所以吸引他不就是因为她的与众不同吗?只要她开心,别的事情又有什么好在意的。 069、好孩子冷韵 不好意思,更新晚了。 ------------------------ 中元节这日,早上起来的时候天阴了一阵,偶尔还传来几声隆隆的雷声,不过雨到底是没落下来,城东火云观里的祭祀活动还没开始天就放晴了,便有传言流出来,这是天佑成国的表现。 火云观里的祭祀活动与往年比也就是盛大了一些,活动的高潮部分就是赵弘的出现,百姓山呼万岁也展现出了民心所向,这情景看得赵期略微皱了皱眉头,他所筹谋的,看来还是要看时机。 比起上午的祭祀活动,百姓们更感兴趣的是下午的马球赛,场地定在了岩阳城驻军的军营里,活动定下的时候营中就收拾出了一片场地,用木栅栏围了起来,周围还设了看台座椅,这要给百姓看的当然要有能看的地方,为了不出现观看的百姓太多导致场面失控,这些座位都是要收费的,但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一下,早买到票的可以进场看,晚了一步的就不好意思了,在外面等着赛况转播吧。 这种临时搭建的场地唯一不好的地方就是没有遮阳的顶棚,下午的日头很烈,又是盛夏,高温是免不了的,要毫无遮掩地坐在这里看一个时辰的马球赛那是遭罪,女眷是万万不愿意出来的,那些有兴趣来看的也都做了完全的准备,有钱人家带了冰镇的汤水和遮阳的油伞,普通人家带了扇子和纸伞,还别说,冒着这么大太阳来看热闹的人还真不少,至少等苏佑玥到达的时候已经来了不少人了。 眯着眼睛看了眼天空中耀武扬威的太阳,苏佑玥叹了口气:“也不知这些人哪来的兴致,换做是我,那么热的天才懒得出门,还不如躲在家里乘风凉。” “可惜你非来不可。”梁暮歌瞥了一眼看台上唯一有顶棚的地方,那是给赵弘和夏国使团准备的地方,赵弘贵为一国之君当然不能和普通百姓一个待遇,甚至还从最近的冰窖里搬了两块两人合抱也围不住的巨型冰块,想来支持到比赛结束不是问题。 苏佑玥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撇了撇嘴:“人比人气死人,所以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要投胎投的准啊。” 梁暮歌失笑:“你这小小年纪的哪来那么多的感慨,快去马场那边吧,选匹好些的马才是真的。” “唉,你就这么着急让我去送死么?”苏佑玥幽怨地看了他一眼,梁暮歌虽然知道她只是说说,但心里不免一堵,蹙了蹙眉头:“你有没有后悔过当初就这么进了军营?”如果没有,也不会有今天这样的事情吧。 “我没想过。”苏佑玥想了想还是决定这么回答,下这个决定的不是她,她无从知道这个身子原本的主人如果经历了她所经历的会有什么想法,又见梁暮歌似乎有些郁郁便道:“其实吧,如果当初我没有进军营的话就遇不到你们了,任何事都有凉面不是么,或许我失去了平静的生活,但是我得到了很多好朋友不是么。” 梁暮歌定定地看着她,如果她不曾进军营,那他又去何处认识个像她这样的女子呢,这么想着,便笑了,道:“也是,这时间一饮一啄必然有其道理,倒是我看得浅了。”自己这段日子实在是有些不像话了,心思每日变来变去的都快不像自己了,凡事顺其自然吧。 苏佑玥回以一笑,转身正要往准备好的马场走去,眼睛余光瞥见冷韵正站在入口处四处张望着,想了想,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就许你来不许我来看看?”冷韵一见苏佑玥就忍不住摆脸色,这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他又不是来找架吵的,怎么心里盘算地好好的话等当了她的面就没办法好好说了呢。 苏佑玥也不会跟他一般见识,自从知道他的真是年龄之后苏佑玥就完全把他当小孩子看待了,这个年纪的孩子最是别扭,尤其是男孩,所以她只是挑了挑眉毛:“既然没什么事情那我就去准备了,待会儿你坐得离看台那边近一点,应该凉快一些。” “等等!”冷韵忙叫住准本转身的苏佑玥,咬了咬牙,才装出满不在乎地表情从背后拿了一根球杖出来递给她:“喏,我听袁大哥说这次的比赛很凶险,这根球杖借你用,是上好的木材做成的,绝对比他们提供的好得多,至少不会三两下就给折腾断了。” 诧异地结果那球杖,苏佑玥有些不习惯,这小子改了性不成?不过这球杖看起来是好东西,以她的身量来说制式的球杖都太大了些,这根却很趁手,分量也不重,只不过模样不太起眼就是了,一般的球杖都会雕花彩绘之类的,这上面却什么都没有,还是木头的原色。 冷韵见她接过去又看得仔细不免有些得意,献宝似的说:“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质地的,但轻易根本无法在上面留下痕迹,据说当时把东西制成这个模样都费了十来年的功夫,雕花也就没折腾。” “你家的?”苏佑玥忍不住看了冷韵一眼,目光沉静,可是冷韵却被她盯得有些恼:“是我家的怎么了,你也知道我家有当铺,这么些年总会有些稀奇玩意儿的,再说我也不是白拿来用的。我帮我爹做成了事才换来的,而且只是借你用一天……”话还没说完他就住了嘴,暗自恼恨起来,自己说那么多干嘛,人家又没问,倒搞得他像在邀功一样。 这么想着,冷韵越发觉得脸上挂不住,转身要走,却被苏佑玥拉住了手,笑眯眯地看着他:“谢啦。” 冷韵抿了抿嘴,脸皮上烧了起来,又插着腰对她道:“我跟你说,能报复你的只有我冷大少一个人,你今天最好给我争气一点,不然有你好看!”说完对着她扬了扬拳头,转身钻进了人堆里。 苏佑玥哭笑不得,这孩子也真是,加个油都如此别扭,不知以后谁原籍嫁给他,不过看了看手里的球杖又笑了,其实是个不错的孩子。 070、醇王妃 等苏佑玥拿着球杖到马场的时候,已经有人在等着了。 成国一方上场的是赵期、霍了尘、苏佑玥和一个名叫卓礼安的军官,虽然在营中品阶不高,身手却是一等一的,只是因为不会逢迎拍马所以没有升迁,如今站在赵期身边,显然已经被他拢住了。 夏国一边的人也在马场上候着,为了公平起见,大家所用的马都从成国的军马中自行挑选,等到决出胜负时也能省不少麻烦,毕竟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有人输不起。 巴尔格等人一早已经到了,他们除了四个正式上场的队员以外还有两个候补,成国一方也是有的,不过没在这里,至于是谁苏佑玥就不知道了,此刻夏国的那些人见到姗姗来迟的苏佑玥冷冷一笑:“苏副尉真是好大的面子,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 苏佑玥从来就不是喜欢掐尖的人,听到这话也只是笑笑,道:“不好意思,我来晚了。” 赵期也是微微一笑:“既然人都齐了就开始挑马吧,为避免多人同时挑中同一匹马引起无谓的争端,所以还请贵国先挑。” 巴尔格还算客气,闻言向赵期拱了拱手,也不空气,径直走向那些在马场里溜圈的马匹,细细地看了起来,夏国其他人也跟着过去了,时不时地还低声交谈几句交换一下意见。 “如何?有什么收获?”赵期目光落在选马的夏国众人身上,话却是问的站在身边的苏佑玥。 “还行吧,应该不至于那么容易就挂了。”苏佑玥弯了弯嘴角,手里的球杖是冷韵借的,身上贴着中衣穿的背心是李付知借的,她总得好好地还给人家顺便道谢不是。 赵期也是莞尔,看样子信心挺足,便似自言自语地道:“那就好。” 苏佑玥闻言歪着脑袋看过去,见他目光柔和不禁有些好奇:“王爷,我不懂,也不想乱猜,我对你明明没什么作用,你又何必如此用心?”她本来就不是笨人,又怎么会猜不出那天在医馆赵期所说的话完全只是激将,那可笑的威胁事后想来完全没有道理。 她不会自信到以为自己有什么地方能得赵期青眼,说实话这一个多月以来她就没帮过赵期什么,反而总是从他那里得到好处,她不是没想过赵期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不过很快就否决了,就算有那种癖好他身边的霍了尘不就是个花美男么,又何必来图自己的美色?况且人家要图也得她有不是,话说的不好听一些,她现在完全就是个干瘪丑小鸭,只要眼睛不瞎绝对不会有什么想法的,这么一想她就完全糊涂了,赵期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苏佑玥不知道的是,瞎了眼的可不知赵期一个。 平地起了一阵狂风,吹得衣衫猎猎作响,赵期转过脸来看着她,对上她满是好奇和不解的双眸,敛了眼睑,嘴角的笑意带上了一丝落寞和自嘲:“谁知道呢。” 边上的霍了尘有些同情起赵期来,认识他这么多年从来没想过他的品味居然如此独特,被风带起的空气有些粘稠,霍了尘望了望天,要下雨了。 远处的天空飘来了大片的云彩,原本热辣辣的阳光变得时有时无起来,相比钦天监监正慕容义的忧心,百姓们还是很开心的,毕竟被那么晒着谁还有心思看比赛,所以即便天公有些不作美,他们的热情仍然高涨,甚至还有民众自发组成了啦啦队,为成国摇旗呐喊,而夏国使团也不甘示弱,几个粗壮的汉子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面打鼓,唱起了战歌。 赵弘和雷多利已经在看台上坐好了,因为有冰块的缘故,这里明显比旁边的地方凉快了不少,雷多利听着自己国家的战歌,面露得色,转眼想去看看赵弘的表情,却见赵弘正端着茶杯喝茶,放下茶杯之后也是表情淡淡,便忍不住出声道:“皇上,这歌是我夏国的战歌,听起来如何?” 赵弘闻言微微一笑:“的确是闻之热血沸腾。” 雷多利有些讶然,就这样?没其他的了? 赵弘边上的贤妃用手上的帕子掩着檀口轻笑了一声:“皇上怎的如此不给面子,臣妾倒觉着挺有趣的,只是既是战歌,放在这种场面上却有些不合用了。” 赵弘又是一笑,也不答话,目光落在准备进场的两支队伍上,而边上的雷多利则面色青一阵白一阵,刚才还觉得得意,现在却觉得丢人丢到姥姥家了。 战歌对任何一个民族来说都是严肃而神圣的,是要用在战场上的,如今却被他们在这种娱乐的场合唱出来简直就是侮辱,明着人家会说夏国对待每一场对决都很认真,可是暗地里却会想这哪里是战歌分明是把戏!而雷多利刚刚竟然还为这种侮辱而感到得意,怎么能不让他觉得丢脸。 正当雷多利打算命人去让那些蠢货停下来的时候,两支队伍开始进场了,贤妃拉着身边女子的手说道:“小姑您快看,王爷进场了。” “你这丫头,都当了皇妃了还这般不知轻重。”女子约摸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袭玫瑰色宫装,白皙的肤色看起来水嫩嫩的,最引人瞩目的却是这女子的容貌,眉若远山不描而黛,唇如涂砂不点而朱,甚至见惯美人的赵弘在初见面的时候都看得痴了,正是贤妃的小姑,赵期的王妃,慕容芷嫣。 “小姑,这您可说错了,在为人妇这件事情上霏雨可是比您有经验多了。”说着忍不住偷眼去瞧身边的赵弘,略施了粉黛的面容上浮现一层红晕,看得慕容芷嫣为之失笑,看来这丫头是完全陷进去了。 “是是是,有经验的贤妃娘娘,容臣妾好好看比赛可好?”慕容芷嫣轻点了下她的额头,面上的笑容看得不少偷偷注意这里动静的青年才俊一阵失神,可惜,这样的美人却是名花有主,她是属于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醇王,赵期的。 071、打球是假打她是真 为了让观众区分两国的队伍,成国系蓝色抹额,夏国系红色抹额,有不少百姓对给夏国用红色有些意见,不过赵弘和参加比赛的苏佑玥等人却并没觉得有什么,人家喜欢红色就让给他们好了,战胜国毕竟要有些气度不是。 不过让苏佑玥意外的是,裁判竟然是冷佩云,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毕竟是两个国家的比赛,用官员的话不太合适,但冷家不同,冷家在夏国也有生意,虽然规模不大但立场比较中立,让冷佩云当裁判也没什么不对。 当冷佩云敲下身边的那面铜锣,震天的响声响起,看台上的百姓一阵欢呼,马球赛正式拉开了帷幕。 这个时代的比赛没有现代那么正规,规则也没那么严苛,只要能赢就好,至于故意伤人什么的,只要没被看见也没什么,所以成国一方从一开始目的就很清楚,让卓礼安贴身保护苏佑玥,所场上出现了很奇怪的一幕,夏国四人、赵期和霍了尘追着球满场飞奔,苏佑玥一直在避着巴尔格,而卓礼安则寸步不离她的左右,让观看的百姓面面相觑。 雷多利看着这一幕眯了眯眼睛,扫了一眼身边眉峰轻蹙的赵弘,开口问道:“真想不到苏副尉在贵国的地位竟然如此之高。” 赵弘本就不太高兴,听他这么一说斜睨了他一眼,道:“急什么,这才刚开场,也许这是战略也不一定,再说,雷多利将军怎么如此注意苏副尉?难道将军也起了爱才之心?” “呵呵,苏副尉能让王爷做此安排,说不定的确是个人才。”雷多利挑拨了两句便闭口不言,说得赵弘心头火起,又想起苏佑玥背着自己站到了赵期那边,虽然这也算是他安排的,可被背叛的感觉实在不好受,如今见赵期居然不顾比赛专门安排一个人去保护她不禁有些恼,又听雷多利这么说更加觉得窝火。 苏佑玥现在却无暇关心赵弘的想法,开场才短短几分钟她就明白过来,这些人哪里是打马球,分明是打她! 只要是夏国一方带球,无论带球的是谁都是想方设法地把球往她的方向打,甚至有好几次那镂空缀着流苏的木球就直接砸在她的身上,以这样的速度撞过来,受力面积又小,一下就是一块青紫,才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她竟然已经伤痕累累了,照这样下去别说完成整场比赛了,她能撑过半场就不错了。 这么想着一分身,球再一次往她的方向飞来,幸亏卓礼安反应快调转马身替她挡了一下,否则又是结结实实地一下。 卓礼安皱了皱眉头,这球砸在身上怪疼的,这小子都挨了好几下了,不知道要不要紧:“别走神,注意点儿。” “谢谢。”苏佑玥怒瞪了一眼巴尔格才对卓礼安说道。 这么下去不是办法,她得想个办法快点结束比赛才行,可是马球赛不像乒乓和和排球那样谁先满多少分就赢,是按时间算的,这样一来就又无法可想了,难道让她装病?那也太跌份儿了。 赵期骑着马过来,这次由他们开球,一边将球拢在球杖下一边道:“你别走神,这球砸在身上怪疼的,跑起来才能不被砸中。” “我知道,我会注意的,你和霍将军也小心一些。”苏佑玥点了点头,此时的天空已被大片大片的云彩遮去了大半,风吹来的方向,云层看起来黑压压的一片,压得她心也沉了。 不远处巴尔格挑衅地看过来,见她回望,用手比在颈间横着划了一下,紧接着就笑了,那笑看得苏佑玥忍不住抖了一下。 就在巴尔格附近的霍了尘见他这般的举动眯了眯眼睛,感觉有些不妙了。 比赛又开始了,赵期赶着球跑出了一段剧烈之后挥起球杖击出想把球传给霍了尘,然而巴尔格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伸出球杖一挡就阻下了球,看也不看地向后一击,立刻有人窜出来截住球,又往苏佑玥的方向击了过去。 苏佑玥在那夏国人截住球的时候就纵马狂奔起来,飞过来的球落了空,还来不及庆幸,忽然斜刺里就冲出来一个人,手中球杖空挥,直接冲着苏佑玥的胸口而来,苏佑玥一惊,下意识地后仰,整个人几乎平躺在马背上,那人的球杖堪堪擦着她的鼻尖过去了。 也不敢回过头去看,只立刻直起了身子,马还在跑动中,不看着方向谁知道会冲到哪里去。 那冲着苏佑玥而去的球落了空却到了卓礼安的手里,卓礼安挑了挑眉,刚才苏佑玥差点就被那暗刀子给捅了,这让他暗恨起巴尔格来,他在军队里已经待了十几年了,能有如今的官职都是战场上拼命来的,如今好不容易得醇王看重以后说不定能一展抱负,怎么能把第一件差事就办砸了?这么想着,他一杖击飞马球又一杖抽在马臀上,箭一般地冲了出去。 被击出的球直奔霍了尘而去,统观全场,他是离对方球门最近的一个,夏国人几次想从空中截住这球,却发现这球的高度根本够不着,而当球落地的时候,竟然分毫不差地落在真缓缓向球门方向前进的霍了尘马下。 霍了尘移动,巴尔格就缠了上来,手中球杖一挥就磕上了霍了尘手中的球杖,霍了尘没防备,球杖差点脱手,虎口也阵阵发麻,而看巴尔格的样子分明还没有尽全力,知道自己不能跟他贫力气,往右抬起球杖就要把球传出去。 巴尔格早就看到了从左边上来的赵期,心底暗笑,手下动作不停,也往右抬起了球杆,要是比霍了尘早击中球自然就穿不到赵期手中,要是晚击中,以他的力气霍了尘的手多半就是要费了。 然而预想中的交手并没有出现,霍了尘球杖挥得高却并没有落下,导致巴尔格直接就把球往霍了尘的右方打了出去,而霍了尘嘴角微弯,轻声道:“谢了。”说完又绕过巴尔格冲了出去。 072、中招 巴尔格弄不懂霍了尘这莫名其妙的一声写算是怎么回事,但眼下也不是顾及这种事的时候,顺着球被打飞的方向看过去,一股怒火直冲胸口。 苏佑玥摆脱了身后下黑手的人,正以极快的速度冲向那个球,待到近前手中球杖一挥就将那球击了出去,原先绕过巴尔格飞奔出去的霍了尘准确无误地接到了球,又是一记潇洒的长射,马球应声入门。 看台上响起一阵欢呼声,冷佩云身边自由下人将那代表着比分的木牌挂上去,一比零。 赵弘原本紧蹙的眉头舒展开来,面上露出了笑意,对着雷多利拱了拱手道:“将军,承让。” 雷多利冷哼一声,什么也米说,心底却暗骂道:这些个蠢货,竟然如此不分轻重,对付苏佑玥的事情晚一些也不迟,如今要紧的是比赛的输赢,等进了十几二十个球确定赢了再动手,现在可好,被成国先进了一球。 场中苏佑玥调转马头来到赵期的身边,见赵期面带笑容地伸出右手来毫不犹豫地就拍了上去,又和追上来的卓礼安也对了一掌,当目光对上一旁刚调转马头过来的霍了尘时有些犹豫,但还是伸出了手掌笑眯眯地看着他。 霍了尘看了她一眼没有想和她击掌的意思,淡淡地问:“怎么不躲了?” 苏佑玥也不觉得尴尬,催马靠过去拉起他的手和自己对了一下才道:“我姓苏又不姓躲,再说了躲了还是受伤干嘛不放手一搏,这比赛要是变成了四对二还有什么看头,还不如认真点杀他们个片甲不留,这样我到时候要是真没防住他们也算是报了一箭之仇了。” 霍了尘没再说什么,赵期却皱起了眉头:“好端端地干嘛皱自己,刚才我也看见了,这些夏国人实在是没脸没皮,四个对付一个小孩子居然也下的去手。” 苏佑玥只是笑笑,没说什么,球赛再度开始。 进球的局面打开之后,比赛倒开始有些比赛的味道来了,巴尔格发了狠,居然连进了好几个球,把看台上那些成国观众给急得不行,不过成国这方四个人也不是省油的灯,四人都是从军营里出来的,有一种默契,借着精妙的配合和出其不意的截球很快又把比分扳平了,等到上半场结束的时候夏国比成国只高出一分。 俗话说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百姓们大多都是瞧个稀罕而已,而贵族们则不然,他们大多数都是玩马球的行家,比分的攀升让他们兴奋又揪心,冷韵眯了眯眼,居然纠集了几个平日里比较要好的二世祖开了个盘口,也不贪心,无论哪一方赢都给的是一赔二的赔率,这样一来赚得虽然少,但输得也少,算是比较稳妥的。 此时的天空已经完全被乌云覆盖住了,刚才还时有时无的风完全不见踪影,空气仿佛凝固住了一般让人觉得压抑,赵弘看了眼天空,这天似乎要下大雨,是不是下半场改期?一旦下雨的话对比赛的影响还是很大的,可是一想到落后的比分,赵弘还是什么都没说。 休息了一会儿,两队都换了马匹,考虑到狂奔了半场的马已经疲惫了,再用下去可能会出意外所以在赵期的提议下换了马,然后,下半场就开始了。 也不知雷多利在休息的时候和巴尔格他们说了什么,那些夏国人竟然完全不顾比赛了,不但马球拼命地往苏佑玥身上招呼,甚至还专门派了两个人追在她的身后,让她疲于奔命,好几次还有人下了黑手,苏佑玥险险地避过却也不能说完全没有影响,右肋隐隐作痛,也不知道严不严重。 而这些夏国人做得都很隐秘,不但挑冷佩云的视觉死角还都在远离看台的地方用自己的身子遮掩着出手,所以苏佑玥虽然恼恨却也没办法,她要是说他们故意弄伤自己也没证据,反倒会让成国丢丑。 然而这种情况却让巴尔格很是不满,这几个家伙这点小事都做不好,若不是他要牵制住赵期和霍了尘又何必让他们动手,又想起上半场是被戏耍的耻辱,心中杀机更甚。 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爷有意帮他,刚这么想着没多久,机会就来了。 被追着的两人弄得慌不择路的苏佑玥忘了要避开巴尔格,竟然往巴尔格的方向直直冲了过去,牵制着他的赵期见状也是一惊,忙开口提醒苏佑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苏佑玥此时距巴尔格也不过只有一个马身的距离了。 巴尔格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轻轻地举起了手中的球杖,还没人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见苏佑玥瘦小的身影从马上倒飞了出去,而巴尔格手中的球杖断成了两截。 苏佑玥觉得很无奈,竟然还是逃不过么,原想着自己谨慎一些也不一定会发生什么事情,可是直到这一刻身子不受控制地飞起来才发现自己想得太过天真了,注定要发生的事情哪里是想躲就能躲得过的。 胸口传来剧痛,直接被巴尔格手中的球杖击中,加上她冲过去的速度又这么快,这里面的力道可想而知,她忽然觉得前世自己还真幸福,虽然头朝下撞在了地上,但毕竟没什么感觉就过来了,现在她觉得好痛,肋骨肯定是断了,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她的身子还在天上飞,这巴尔格的力气是有多大呀。 想着想着,原本腾空的身子忽然一震,如果说原本只是胸口疼的话现在后脑勺和后背也说不出的疼,此刻只觉得胸中一阵血气乱涌,喉头一甜,不由自主地吐了一口鲜血出来,紧接着又是一口。 眼神有些涣散地盯着天空,暗沉的天色让她的心智也有些涣散起来,但很快,天空就被一张张出现的面孔挡住了,赵期、霍了尘、袁锦程、梁暮歌、冷韵,哦,还有李付知…… 他们在说什么?她为什么听不见? 一道闪电毫不留情地撕裂了乌云密布的天空,一道炸雷接踵而至,雷电交鸣终于从那乌云中绞出了一早就开始酝酿的雨水,倾盆大雨。 073、生死未卜 眼睁睁地看着苏佑玥高高地飞起,然后毫不留情地坠落,赵期觉得这短短的几个呼吸的时间他的心脏都停止了跳动,直到她口中吐出鲜血,那艳红的颜色刺得他双眼隐隐作痛,毫不犹豫地纵马过去跪倒在她面前,看着她逐渐无神的双眼,他慌了。 颤颤巍巍地伸出双手想要把她扶起来,身后却传来一声暴喝:“别碰她!” 紧跟着他而来的霍了尘也一把抓住了他几乎碰到她身子的手,吼了一声的梁暮歌从后面冲过来恶狠狠地瞪了赵期一眼,这才开始查看她的伤势。 他是翻了围住赛场的栅栏过来的,当看到苏佑玥靠近巴尔格的时候他就知道不好,已经挤到了看台的前排,待苏佑玥飞出去的时候,他再也忍不住跳下了看台,看到赵期要去碰苏佑玥的时候他几乎想杀了他,用那样的姿势狠狠地摔下来若是贸贸然地去碰触说不准就会让伤势更重,他是想弄死她么? 袁锦程、冷韵和李付知也顾不得什么立刻赶了过来,虽然都很担心但是想着梁暮歌在也就没出声打扰,袁锦程也是被梁暮歌几次从死亡线上拉回来的,自然信得过他,冷韵也从家里听过梁暮歌的名字知道他的底,李付知见那么多人都没说话自然也不会说什么,而且看梁暮歌的架势就知道是个熟手。 霍了尘算是几人当中最冷静的,旁人看不清,他却清清楚楚地看到梁暮歌的手在碰到苏佑玥的时候颤了一下,他知道,梁暮歌这是心乱了。 苏佑玥不断从口中溢出鲜血来,倾盆的大雨将那鲜艳的红色冲出了老远,冷韵年纪小沉不住气,见梁暮歌看了这么会儿也不说话便急了,吐了那么多血难道是要不好?问道:“你倒是说话啊,这到底是怎么样?” 梁暮歌看了他一眼却是没有回话,只唤了一声:“川穹!” 川穹不知合适出现在了众人身后,这么大的雨下衣衫已经完全湿了,梁暮歌见他出来沉着一张脸说道:“去把我爹请来,要快!” 川穹没有说什么,身影一个模糊居然就不见了,赵期闻言原本吊着的心一沉,扯住了梁暮歌的胳膊:“什么意思?”他和梁暮歌毕竟认识许久,知道他的本事,如今他看了苏佑玥的伤势没有第一时间救治而是让川穹去请他爹,那么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没有把握。 梁暮歌冷冷地看着赵期,心底说不清是什么感觉,若不是他一开始把苏佑玥扯进这局里又怎么会有现在的事情,可是若不是这样他也没办法了解苏佑玥,不过他明白现在不是置气的时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才道:“脏腑肯定是伤了,就是不知道伤到了什么程度,而且肋骨断了不少,以那样的姿势落下来我怕她脊椎也有损伤,现在最好还是不要移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袁锦程听到这话只觉得两位嗡鸣,对着梁暮歌直接就跪了下来,磕起了头:“梁大哥,你一定要救救老大!要是能把老大就回来你让我做什么都行!”袁锦程的脑门一下又一下地磕在已经泥泞的土地上,带起不少泥水,梁暮歌连忙扶住了他:“能救我会不救吗?你别磕了,这泥水脏,我也不知道她身上有没有什么伤口,万一落了脏东西进去就麻烦了。” 袁锦程闻言也不敢磕头了,双眼却是通红,转过头去看已经去避雨的夏国人,眼中全是凶光。 赵期咬着牙,拳头捏得死紧,半晌才扫了一眼乱成一团的看台对几人说道:“你们照顾好她,我要去替她讨个公道。”说完转身就往赵弘和雷多利所在的看台方向走去,霍了尘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这个时候他的情绪不稳,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他还是去看着些的好。 边上的李付知见眼前几人都没了主意,轻叹一声,都说关心则乱,果然不假:“梁公子,是不是想办法给她弄个遮雨的东西,这个时候要是再受了风寒肯定是雪上加霜的。” “对对对!我居然把这事给忘了。”梁暮歌恍然惊觉,忙想去找遮雨的东西,却没袁锦程拦了下来:“梁大哥你在这里看着比较好,这里我熟,我去办。”说完直接就走了,冷韵咬了咬牙,知道自己留下来也帮不上忙,想到大夫治病肯定是要用药的,便问道:“我祖父身子不好,身边一直带着一些五百年的山参片,有没有用?” 其实梁暮歌也不知道川穹这一去一回要多久,更何况还下了那么大的雨,他也怕苏佑玥撑不住,冷韵这么说完全说进了他的心坎,点了点头道:“这参片用来吊命是最好的,劳烦冷少爷了。” 冷韵闻言也没说什么,拔腿就往冷佩云的方向跑去,然而一旁的李付知却心道不妙:“她的伤势已经重到需要吊命的地步了么?” 梁暮歌苦笑一声:“我总听旁人说夏国的巴尔格天生神力却没放在心上,以为至多比寻常人的力气大了一些,那徒手一拳打烂老虎脑袋的事情也不过是谣言夸大了,现在才知道,这里面不但没有水份,反而说得轻了。 你给的那件天蚕丝的背心的确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而且也帮她卸掉了大部分的冲击,然而这小半的力气就能把她弄成这般模样,若是没有这些她恐怕就直接一命呜呼了。” 李付知倒吸了一口冷气,再去看那巴尔格的时候只觉得面上带着得意笑容的他看起来竟像是地狱的恶鬼,一丝凉气从脚底板直接窜到了脑门,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再看看地上生死未卜的苏佑玥,说不出话来。 雨势越来越大,看台上的普通百姓都已经走光了,赵期站在赵弘面前,身上在往下滴着水,没了往日的笑容,那冷峻的面容看得赵弘心里没底,只好问道:“苏副尉如何了?” “生死未卜。”赵期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四个字,目光从赵弘身上移到了雷多利的身上:“将军不打算给个说法吗?” 074、公道 雷多利见他眼光锐利眯了眯眼睛,这赵期当自己是什么东西?居然用这样的口气跟他说话,面色也是一沉,道:“王爷这是什么话,这马球比赛本就是激烈的运动,人有失手马有失蹄,这也不是我们这些不在场上的人能控制的,难不成王爷还要怪罪不成?如此一来往后这马球还有谁敢去玩?” 赵期怒极反笑,咧开嘴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雷多利将军说得好,这意思是说若是失手杀了人也不必追究了是么?那将军可要小心了,毕竟你可是在成国的国土之上,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出个意外什么的。” 赵期此话一出,不但雷多利目露凶光,赵弘和霍了尘也蹙起了眉头,霍了尘上前一步对雷多利拱手道:“还请将军不要介意王爷的失言,王爷与苏副尉平素关系不错,现下是关心则乱,不是有意的。”这个时候出言威胁绝对是下下策,他知道赵期心系苏佑玥却没想到此事会让赵期失去分寸,不禁有些怀疑起继续让苏佑玥留在赵期身边是对是错。 赵弘原也想呵斥赵期几句,见他满身狼狈又双目通红便忍下了,只道:“御医在边上候着,让他们过去看看吧。” “多谢皇上,不过不用了,还是留给雷多利将军吧。”赵期冷冷地说了一句,心中气不过赵弘的不作为和雷多利的厚脸皮,却也知道自己再说下去只能坏事,也不管被自己拂了好意的赵弘脸上清白交错便转身走了,霍了尘无奈,行了一礼之后追了上去。 雷多利受了气只觉得心中怒气难平,如今见赵期就这么走了,便对着赵弘不阴不阳地道:“贵国王爷好大的架子,连皇上都没放在眼中更何况是我们这些人,贵国的待客之道在下真是很受用。”最后那三个字被咬得很重,原就气得不轻的赵弘面色更难看了。 然后此时却响起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然后一个小丫头就跪倒在了地上,表情惶恐:“请王妃娘娘责罚!” 赵弘和雷多利循声看去,却见慕容芷嫣的脚边散落着一些碎瓷,裙角也湿了一大片,甚至还沾着一些茶叶,而那小丫头正摆着一张脸磕着头,口中不断求着饶。 “起来吧,知道自己做错了便是个好的。”慕容芷嫣淡淡地说道,这话本没有什么,停在雷多利耳中就不是这么回事了,这王妃果然和王爷是一条心,丈夫在自己这里没讨到好妻子居然就上来了,心中怒火更深,猛一拍桌子喝道:“王妃有话便直说,何必做这等假惺惺的戏!” 这才转过脸来看着他的慕容芷嫣表情淡淡,一双翦水秋瞳中泛着波光,看不出喜怒,却把雷多利看得心中有些发毛,就在雷多利又想开口的时候,她却抢了先:“将军这话说得好没道理,妾身的丫环做错了事向妾身求饶本就是应当的,妾身不过是欣赏她知错能改罢了,又何来作戏一说?再者,妾身管教自家的丫环将军又何必来横插一脚,难道将军对王府内宅的事情也有兴趣么?” 赵弘原也觉得雷多利反应过激了,但并没有多想,只当他是怒火攻心才如此不分轻重,可是听慕容芷嫣这么一说心下却又泛起了狐疑,细细地又把雷多利的表现和说的话想了一遍,脸色一变,这简直就是打脸啊! 他原先只是气赵期为了一个被他扔掉的弃子找过来兴师问罪,既然是弃子,那死了也就是死了,反正也没有利用价值的,可是却绝对不该死在夏国手里,苏佑玥好歹还顶着一个俘虏了多恩的“英雄”称号,而成国竟然没能在夏国的手里护住她反而让她死了,那些百姓还如何说他这个皇帝?百官又该如何看待他这个皇帝?过河拆桥!那到时候还有那个臣子会真心为他做事? 若是刚才赵期寻过来的时候雷多利好好道歉安抚也就罢了,他偏偏不,反而还推说是意外,作为来赎人的战败国,雷多利把姿态摆的这么高是给谁看的?还不是打他这个皇帝的脸?更何况赵弘拒绝自己的事情他都没说什么,雷多利却拿出来说项,这又是狠狠地一巴掌,而他竟然还无知无觉,要不是慕容芷嫣此刻说了这番话他还想不到,赵弘咬了咬牙,对雷多利越发恨了起来。 雷多利吃了慕容芷嫣的闷亏,偏偏又无法发作,正欲甩手离去,却听身后赵弘慵懒的声音响起:“将军真不愿给个交待吗?” 雷多利闻言身子一震,怎么个意思,赵弘这是要帮着赵期讨公道? 夏国使团来岩阳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早把赵期和赵弘两叔侄那面和心不和的关系给摸了出来,他今天敢让巴尔格放手去做就是料到赵期要护着苏佑玥问自己讨说法的时候赵弘定然要跟他唱反调,可现在听赵弘这口气竟然是跟赵期一个意思,心里就有些没底了,一边看着赵弘的脸色一边道:“皇上的意思是?” “朕敬你是客人所以多番忍让,却不代表你们可以在成国的土地上为所欲为,更何况这里还是岩阳城,是国都,你们伤得还是朝廷重臣,虽然是无意但伤了就是伤了,你不会以为朕会就这么算了吧?”赵弘的目光落在外面的雨幕里,厚重的雨幕遮掩住了大部分的视线,可还是能看见袁锦程带着几个人抬了什么东西去给苏佑玥挡雨。 “……”雷多利咬牙,心中暗恨慕容芷嫣的多事,不过也明白自己等人现在的处境,只能拱手道:“皇上说的是,不知皇上想作何处置?” “一命赔一命。”赵弘弯了弯嘴角,忽然希望苏佑玥就这么死了就好了,这是刚才他就想到的主意,若是苏佑玥死了就让巴尔格偿命,苏佑玥除了空有一个英雄的称号以外什么都不是,而巴尔格不同,他是夏国第一勇士,是天生神力,一旦他死了,对夏国虽然不算致命,但绝对是个打击,话说回来,又有哪个皇帝没有野心呢。 075、人心 雷多利彷如雷击般地怔在了原地,接着就怒了,什么叫一命赔一命?真当他是傻子么?当场脸就冷了下来:“皇上这话说得未免太过了,本来这种比赛就存在安全隐患,何来一命赔一命地说法?若是伤着的是我夏国的人,皇上也能有如此决断么?” 赵弘冷冷一笑,又怎么会被雷多利绕进去:“将军,毕竟现在伤的是我成国的人。” 顿了顿,赵弘又道:“苏副尉的官职不算高,却也是正六品,却不知巴尔格在夏国是什么品级?哦,朕倒是忘了你们夏国为官不论品级只论功勋。苏副尉今年才十三岁,一年前战场上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救万民于水火免受战火之苦,是我成国万民之表率,其中功勋无需朕说将军也是知道的。 反观巴尔格,朕原想着他有着夏国第一勇士的称号应该是个好的,却未曾想过在两国和谈之时却做出这等鲁莽之事,须知一旦犯了众怒别说和谈之事打了水漂,贵国的多恩将军可还在我国手中,还是贵国自觉在苏副尉生死的问题上朕不会介意随你们拿捏?” 听着从赵弘口中说出的一字一句,雷多利面色越来越白,却咬牙道:“不敢,不过巴尔格乃是我夏国之人,他再不济也是我夏国自家的事,无需皇上担这个心。” “呵呵,那将军刚才指责朕的皇叔的时候可想过这也是我成国自家的事,又何须你这个外人来操这份闲心?朕贵为一国之君都不能管你们的事更何况你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将军?对战胜国的国事指手画脚,将军真是好大的威风!”赵弘微眯起了眼睛,若没有几分本事又怎么能在这夺位之战中笑到最后?之前只不过是因为跟赵弘置气而忽略了其他,却不代表他愚蠢,眼见雷多利的双手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起,又加了一把火:“不过想想也就明白了,夏国官员不分品级本就没什么尊卑之分,来了成国又怎会分得清主子奴才的区别,也是朕过于苛求了,总之朕还是那句话,若是苏副尉有什么三长两短,一命赔一命,至于是赔巴尔格的命还是赔多恩的命,你们自己关起门来商量吧,毕竟朕也不好插手不是。” 雷多利被赵弘几次三番地贬低又听他要让多恩抵命只觉得胸中血气翻涌,喉头腥甜差点没吐出血来,若是今日被俘的不是多恩他又何必在此处受这种气?一想到赫哲的手段他便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要是多恩有个万一…… 他不敢想下去了,对苏佑玥越发恼恨起来,恨不得她立刻死掉,却又担心她死掉,这种矛盾的心情让他心焦,不得不在赵弘面前服软:“皇上,此时现在还言之过早,毕竟苏副尉现在还活着,说不准苏副尉吉人天相就能闯过这一关,届时定让巴尔格前去请罪。” 赵弘听雷多利这番避重就轻的说辞心中冷笑,但也并没有再逼迫下去,只懒懒地挥挥手让他下去,人都在成国的地界上,要怎么拿捏还不是他一句话的事情,大不了再打一场就是,他们能赢一次就能赢第二次。 然而赵弘却没想过一旦多恩死了,成国面对的就是赫哲疯狂的报复而不是简简单单的武力侵略,若是赫哲存了拼死的决心,成国即使胜也是惨胜。 雷多利走了,和听从贤妃的命令去查看苏佑玥的太医擦身而过,那太医因大雨的缘故官袍下拜也湿了,靴子上沾了不少泥泞,所以不敢靠得太近,站在看台边缘处要行跪拜之礼,却被赵弘拦住了:“行了行了,苏副尉如何了?” “回皇上的话,微臣想去查看,却被人拦住了,不过依微臣多年的望诊经验来看只怕是要不好,后来有人送来了野山参片,恐怕也只能吊住性命了。”太医想着苏佑玥那塌陷的胸口微微摇了摇头,旁的都好说,如今看起来分明是肋骨已经刺穿了脏腑,这恐怕神仙下凡也难救了。 赵弘闻言眼中闪过一抹精光,心中升起一股名为可惜的情绪,这个苏佑玥若是再年长个几年或许自己真的会重用她,毕竟她有时候看得比自己还通透,可如今她才十三岁,看得通透不但无用还会害了她,这么想着,赵弘也不想在这里待下去了,看了一眼外面珠帘般的雨幕,道:“摆驾回宫。” 赵弘要走,贤妃自然是要跟着的,她原想让慕容芷嫣跟着自己一起走顺便把她送回王府,却没想到慕容芷嫣拒绝了:“娘娘,皇上回宫带着臣妾不合规矩,况且王爷都还没回去,臣妾又怎么一个人先回去,娘娘还是先走吧。” 贤妃想了想也没拒绝,只道:“王妃若是得了空还得多来宫里走动走动,成了王妃,感情也不能生分了不是。” “娘娘说得哪里的话,原就是亲上加亲,又怎会生分了?娘娘可莫胡言乱语了。”慕容芷嫣淡淡地笑道,命丫环打伞,却被贤妃拦住了:“莫送了,这雨那么大,受了风寒就不好了,本宫先走了,王妃保重。” 慕容芷嫣点了点头,行了宫礼道:“臣妾恭送贤妃娘娘。” 载着赵弘和贤妃的车队缓缓离开军营,一直乖乖守在慕容芷嫣身边的丫环忽然抬起了头:“娘娘,现在去哪?” “哪里也不去,就候在此处。”慕容芷嫣表情淡淡,看不出喜怒,又坐回了原本的座位上,两块大冰块溢出的寒气在这大雨中显得太过寒凉了,可是她似乎并不在意,倒让旁边的丫环欲言又止,好容易才下定决心开口:“娘娘,这冰块放在此处太凉了,奴婢让人推了下去可好?” 正端着茶盏喝茶的慕容芷嫣顿了一下,放下茶盏:“不必了,再凉也凉不过人心。” 丫环闻言噤了声,心底却忍不住叹了口气,想王妃这么温和的美人爷怎么就不放在心上呢?今日里甚至有人说王爷和王妃都还没有圆房,也不知是真是假,这么想着,丫环又偷偷地看了慕容芷嫣那沉静的面容一眼,心中叹息更甚。 076、李付知的为难 当梁司尘的右手触摸到眼前这个瘦弱少年的手腕的时候,忍不住一叹,梁暮歌在旁心头一跳,难道连父亲也无能为力么?这不可能! 临时搭建的避雨所很是简陋,连续几日积攒下来的暑气一扫而空,站在一边的几人听到梁司尘这一叹心中也没着没落起来,赵期好几次想开口询问却又不敢,好容易下定决心才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伯父,她……” “这里不是治疗的地方,你们几个想办法把她挪到房间里去。”梁司尘摇了摇头,又看向梁暮歌:“你知道该怎么做的,我要去准备些东西。” 梁暮歌点了点头,遣袁锦程去取了担架过来,和川穹一起将苏佑玥放了上去,为了稳妥,赵期、霍了尘、袁锦程和李付知四人抬着她,梁暮歌在一旁照看着,冷韵打了伞给她遮着雨,往营房走去。 早已到了营房的梁司尘已准备妥当,安顿好了苏佑玥之后,梁司尘扫了一眼面色都显得焦急的几人才缓缓开口:“老实说我这次也只能尽力而为,能不能挺过去要看她自己,而且,治疗的过程也有风险,说不定就此一命呜呼,你们商量看看要不要救。” 听完梁司尘的话,赵期脚下一软,往后退了几步才站稳,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发黑,袁锦程“噗通”一声就跪下了:“求求您救救她!!”说完猛磕起头来,却被梁暮歌拉了起来,他对自己的父亲还是有所了解的:“男儿膝下有黄金,若是她醒着也不愿意你如此轻易就下跪,你要相信我,我不会让她死的。” 李付知和霍了尘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出了凝重,冷韵将手里的野参片全都递了过去问道:“治疗是需要药材的,若是需要什么请您尽管开口,只要岩阳城中有,我就能弄过来。” 梁司尘闻言有些讶异地看向冷韵,不愧是富甲天下的冷家,口气竟然如此之大,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他又转向梁暮歌:“暮歌,你随我来。” 梁暮歌拍了拍袁锦程的肩膀跟了上去,此时日音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对赵期和霍了尘行了一礼正要说话,可是看了一眼周围的几人又犹豫了,赵期正扶着墙站着,见他欲言又止挥了挥手:“说吧,无妨。” “王爷走后,皇上让雷多利一命赔一命,还说,不是多恩便是巴尔格。”日音自然不会不听赵期的,而李付知在旁却是一惊,丫的,不小心上了贼船了这是。 李付知虽然是迫于父亲的压力才当了这个主簿,可是不代表他不懂这里面的道道,这消息要是从别人那里听来对他来说就不算什么,可是在此时此地这些人面前从赵期身边的人口中听到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且不说赵期和赵弘之间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想法关系,赵期竟然能这么快得到消息就说明他在赵弘身边安插了自己的人,原本这也没什么,毕竟皇家那沟沟壑壑的事情本就如此,可是当着他这个外人的面讲出来赵期的用心就让他心惊了。 正想着该不该回避或者装作不知情的时候,赵期却咬牙切齿地开口了:“袁锦程!你立刻取了了尘的军令去军营中调人来守着这里,你若是守不住,苏佑玥即使救活了也要死!” 袁锦程一愣,没明白赵期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可是这不妨碍他听明白苏佑玥会死这个意思,应下之后接了霍了尘递过来的令牌往外走去,屋中此时只剩五人,赵期使了个眼色,日音就上前想领冷韵走开,冷韵不愿,被霍了尘盯了一眼之后只得缓缓走出去,李付知心知不妙,醇王这是要打开天窗说亮话了。 果然,冷韵一走,赵期就缓缓地开了口:“李主簿,不知刚才日音说的话你听懂了多少?” 李付知想了想,还是决定装糊涂,对赵期拱手道:“微臣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赵期也不恼,淡淡地说:“那你又知不知道本王为何要让袁锦程去带人来把这里守起来?” “微臣不知。”李付知隐隐已经猜到,却还咬牙不说,和苏佑玥交朋友是一回事,他却绝对没有要搀和到这里面的想法,本来就是闲人一个,又怎么会给自己找麻烦? “既然你不知道,本王就分析给你听。”赵期扫了他一眼,冷冷地说道,“苏副尉只是个正六品的官员,官职不高又没有什么背景,本来就是个可有可无的,皇上却为了此时要一命赔一命,还指名要多恩或者巴尔格,你可知为什么?”赵期这句为什么却不是要他回答,所以他也没答,赵期就自顾自地往下说:“巴尔格是夏国第一勇士,多恩是夏国无冕之王赫哲的独子,这两人无论是谁死了对夏国来说都是一大打击。” 李付知冷汗都下来了,如果换一个人换个场合他可能还会说皇上英明,可是这个时候他却完全说不出来。 “对皇上来说,苏副尉是个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的弃子,若是她的死能给夏国带来一个沉重的打击,你觉得皇上会作何选择?”赵期斜睨了他一眼,“若是夏国肯就此交出巴尔格也就罢了,可是你觉得夏国的人会如此干脆吗?本王了解皇上,一旦等不到回应他一定会对多恩动手,你可知道到时候我们将要面对的是什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李付知要是还不明白就白在官场打滚这么多年了,多恩一死,夏国即使拼着两败俱伤也是要报仇的,苏佑玥单单只是俘虏了多恩就遭遇到了这样的报复,更何况是杀掉他?到时候别说是边境,恐怕整个成国都会战火四起,这代价太大。 而且,这些全都建立在苏佑玥要死这件事上。 李付知气势说不清为什么会和苏佑玥这么要好,明明他们从认识到现在也不过才半个月都不到,给她天蚕丝背心他已经算是尽了心力了,可是她毕竟是这么多年唯一真心待他不在乎他不着调的个性的朋友,这样的朋友对孤单了这么多年的他来说实在是太重要了。 077、手术结束 背景、朝代、官职、医术都比较混乱、禁不起考究、大家别太认真了、嗯。 ----------------------------------------------- 李付知不说话,赵期也没说,只是时不时地去瞧里屋的状况,偶尔能听到梁暮歌父子的交谈声,他便觉得安心,至少说明苏佑玥还活着。 犹豫了一会儿,李付知咬了咬牙,总算下定了决心,对赵期拱手道:“不知王爷有和吩咐。”他明白自己是什么身份,所以知道赵期对他说这些一定是自己有什么可以利用的地方,而且,他隐约已经猜到了赵期的图谋远大,暗暗心惊的同时也很是忧心。 万一要是赵期成功了,那原本的那些老臣说不得会有什么下场,想着李稳,他的决心更坚定了,从这件事上赵弘的表现就可以看出他的不成熟,相比之下赵期的深谋远虑让他的胜算更大,而且他对苏佑玥的态度也看得出来是个有情有义的人,若是自己办事办得好也能保父亲今后无忧。 赵期捏了捏眉心:“你只需记住今日的话便好,用得上你的时候,本王自然会派人去找你的。” 霍了尘始终面无表情,见赵期利用苏佑玥又拉拢了一个人才心中一叹,这苏佑玥也不知是灾星还是福星,赵期为了她失去理智,却又因为她拢住了原本油盐不进的李付知,让赵期的胜算又多了一些。 李付知在这岩阳城年轻一代中是很出名的,不单是他吊儿郎当的痞气和嗜酒如命又不近人情的性格,还有他岩阳城第一才子的称号。 成国文武兼修,但文人比武夫更受人尊敬,所以岩阳城中的那些官家公子常常聚在一起吟诗作画搞些比赛,为的就是能在其中脱颖而出既能出名又说不定能得皇上赏识,以求平步青云。 李付知也时常出现在这种聚会中,却不是去比赛,而是去喝酒的,也不是没人撺掇他去比试过,但他每次都很不给面子地甩脸子,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不再去自讨没趣了,反正谁家没那点酒让他喝?不过这种情况在李付知及冠的那一年就终结了。 那次聚会的主办人是刑部尚书家的嫡长子陈之昂,也不知他是从何处淘来的烈酒,竟然让在酒缸里泡大的李付知喝了个半醉,陈之昂在擅长的棋局比试中输了心里正憋屈,见李付知只抱着酒喝便忍不住出言刺了两句,然而一直以来被别人怎么说都不搭理的李付知竟然回嘴了,陈之昂一怒之下要跟他比试,李付知竟然答应了,两人一盘厮杀下来陈之昂输得落花流水! 众人的惊讶可想而知,一直以来都不显山不露水的李付知竟然轻轻松松地就赢了在围棋上颇有名气的陈之昂,怎么能不让人惊讶?于是便有不少人求战,可李付知是个怕麻烦的,便说他只和第一比,这无疑刺激了这帮心高气傲自诩才子的官二代,一个个如斗鸡般摆下了阵势还立了赌局。 后来的事情就不太清楚了,岩阳城里的传言有好多版本,但霍了尘觉得都不是真的,毕竟事关各位公子的颜面,肯定是被隐下了,但结局却是清清楚楚的,李付知每一场都赢了,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愣是没一场拉下的,据说,第二日岩阳城中当日去参加聚会的公子都送了一车的酒到李付知家,盛况空前。 为此李稳得意了好一阵,不过这种得意没多久就烟消云散了,本以为儿子这是想开了,是要往仕途上发展了,没想到屡次谈及这件事他都说自己喝醉了不记得,而行事作风更是比以往更加没正形,差点没把李稳气死。 再后来岩阳城的官二代圈子里就出现了一种怪现象,觉得自己某方面很厉害的都会去找李付知比试,而李付知也很光棍,知道自己要是躲了对方肯定缠得更厉害,所以就立下规矩,要找自己比试也可以,先送上一坛好酒,这酒可以是年份高可以是特别香可以是名气很大,但一定要有特点,这样一来倒是让那些心痒痒的官二代消停了一阵,毕竟有特点的酒不好找,而他们也拉不下脸来拿普通的酒去糊弄,那是跌份儿。 虽然这么一来找上门的官二代少了,但还是时不时地有人带着好酒上门,看在酒的面子上李付知是不会将人拒之门外的,只是直到现在,却从来没有人从李府出来后能说自己赢了李付知的,于是,李付知便有了这岩阳城第一才子的名头。 没有人说话,外间的静谧让里间偶尔传出的梁家父子的交谈声变得清晰可闻起来,梁司尘不时地问梁暮歌要各种工具,钳子、剪刀、棉布等等,听得几人心中都很疑惑,苏佑玥并没有受外伤,为什么需要这些东西? 时间在这种等候中缓缓地流逝,赵期觉得这一个时辰就像有一年那么长,李付知还好些,但不是紧握的手还是显出了他的担心,时间越长说明伤势越重,这他还是懂的,霍了尘也皱起了眉头,心中不定。 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川穹从里面走了出来,正要往外走,却被赵期拉住了胳膊,赵期想问怎么样,却又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害怕听到答案,还是李付知先问了:“怎么样了?” “还算可以,但是老爷说要是熬不过今晚的话……”川穹话没有说完,赵期已经松开了手,颓然地坐回了椅子上,原本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竟觉得如窒息般难受。 川穹出去了,进来时手上端着一盆热水,然后梁暮歌和梁司尘一起走了出来,两人身上手上竟然都是血,赵期一愣,双手紧紧地捏住椅子的扶手才能让自己不冲过去,却无法抑制住自己目呲欲裂的表情:“为什么会有血?!” 苏佑玥到了这个房间的时候已经不再吐血,难道她在里面又吐血了? 梁暮歌理解他的心情,便解释道:“她的肋骨断掉之后插进了内脏,想要救治必须剖开胸口……你放心,情况不算严重,现在怕的是她肯定会发烧,若是撑不过去……”想到此出,梁暮歌也觉得一阵呼吸困难,从学医一来,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无力过。 078、昏迷 苏佑玥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的景象光怪陆离,梦里的她胆战心惊,然后她仿佛掉进了一个无底黑洞,整个人都在往下坠,开始时她还被这种失重的感觉吓得惊慌失措,后来渐渐竟然就习惯了,只默默地由着自己往下坠,然后开始猜什么时候才会到尽头。 像是过了很长时间,苏佑玥意识到这应该不是做梦,因为她发现她竟然渐渐回忆起了一些事情,从一个两个突然出现的片段到将这些片段串联起来,然后她又开始害怕起来。 她的魂魄原本就和这具身体不是原配,巴尔格的那一下显然不光让她的身体受伤还让魂魄受到了伤害,不过看这个样子应该不是魂魄立体,那就是被困在意识深处了,这让她很着急,难道要就这样变成植物人? 可是无论她怎么着急都无法改变现状,她只能这么一直往下沉、往下沉…… 在这漫长的时光里,苏佑玥动弹不得,唯一能正常运作的便是思想,她把前世今生想过的没想过的都翻来覆去想了好几遍,直到无事可想,脑袋又陷入了一片混沌之中…… 昏迷中的苏佑玥不知道,守着她的人正急得团团转。 此时距离中元节已经过去了半个月的时间,苏佑玥在军营中过了有惊无险的一夜,不但高烧不退还有人想闯过赵期布置的层层包围圈去杀她,好容易天亮的时候终于退了烧,才让众人吊着的心落了下来。 两日后梁司尘见她的伤口恢复地差不多了才肯让袁锦程他们把她送回自己家去,在军营里的时候苏佑玥的一切都是由梁暮歌一手包办的,他是大夫,当时情况紧急自然没人会说什么,只是回了苏家之后一切都该由丫头接手了,这本没有什么,可问题是苏佑玥的性别却是个必须守住的秘密,这着实让梁暮歌烦恼了一阵子。 戴珠儿是唯一知道底细的人,然而在苏佑玥回来之后她却始终躲在房中不出门,梁暮歌跟她谈了一次,最后的结果却是气得甩手而去,没有人知道戴珠儿跟他说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戴珠儿不愿意照顾苏佑玥。 宅子里现在有七个丫环一个厨娘,他都觉得信不过,万一找来的是个嘴碎的,后果不堪设想,最后还是犹豫着找来了北云,一来苏佑玥本来也对北云很信任,而来北云是个阉人,不必担心男女之防。 北云乍听到这件事的时候只觉得耳边一声炸雷,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对梁暮歌磕头道:“梁公子放心,北云不识字,日后也会是个哑巴。”说完竟是腮帮子一动想要咬掉一截舌头,所幸梁暮歌见机快将他拦了下来,偏过头思考了一下才道:“你也不必如此着急,我有一帖药,吃了可以让人暂时无法出声,待到她醒了再看她如何处置你的事吧。” 处理完这件事梁暮歌觉得心中安定了许多,想着等苏佑玥醒了自己就向她告辞,这次的事情让他明白现在的自己还有很多不足之处,且不说替她检查伤势的时候自己的心乱了以至于连第一时间该做的抢救措施都没有做,后来在同父亲一起进行救治的时候也是心慌意乱,作为一个大夫来说这绝对是不合格,父亲也是这个意思,他这一走,恐怕要很久。 赵期前前后后来了不少次,有时跟霍了尘一起来,有时是自己一个人来,每次来都带着希望,回去的时候又都失望,看躺在床上的她一张小脸惨白,他总能感受到一阵阵的钝痛。 所有人都以为苏佑玥这次大难不死,醒过来是迟早的事情,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这样的想法太乐观了,随着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梁暮歌的不安渐渐扩大,太不正常了,怎么会怎么久还不醒?难道是有什么地方是他和父亲都没有注意到的? 梁暮歌的脸色一日沉甚一日,待到七月底的时候,整个宅子都产生了一种压抑的氛围,赵期、霍了尘、袁锦程、梁暮歌、冷韵、李付知,出事时在场的几人一个不落地围坐在苏佑玥院子里的那张石桌前,每个人都面沉如水,守在边上的下人们胆战心惊。 “你的意思是连伯父也没有什么办法?”赵期蹙着眉看向梁暮歌,眼中带着一抹希冀,梁暮歌却垂着眼看这桌面,点了点头:“我爹说伤了头脑的人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说不定她摔下来的时候脑袋也受到了冲击也不无可能,但是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我们就无能为力了。” 李付知无声叹息,看着眼前这些人蓦然苍白的脸色也不知该说什么,毕竟坐在这里的就数自己和她认识的时间最短,除了有些可惜以外并没有什么大的悲伤之感。 袁锦程红着一双眼睛咬着牙没有说话,老大曾经跟他说过,如果求人家的事情人家尽力了也没有做到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能做的就是尽人事听天命,而且他也不会再去求梁暮歌了,他知道,只要梁暮歌能救她,定不会在现在说出这番话的。 冷韵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是时不时地去看苏佑玥的房间,好奇怪,他应该是讨厌她的,要不是她忽然出现对他母亲说了那些乱七八糟的话他应该还在做他的冷家大少爷,不会去军营吃苦,也不会被人骗,更不必为了争一口气饿了一餐又一餐。可是,为什么现在听到她治不好的消息他却觉得很难过?是因为,他已经把他当做朋友了么? 霍了尘默了一会儿,问道:“真的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梁暮歌摇了摇头:“无法用外力为她做什么,一切只能看她自己,昏迷的情况若是持续到一个月……”梁暮歌忽然停了下来,似乎是无法再继续说下去,顿了好半晌才道:“她现在只能喝点米汤,身体入不敷出,很快就会饿死。”说完最后两个字,他终于再也忍不住,霍得从石凳上坐起来快步走了出去。 ----------------------------- 今天累毙了,只有这一章了,下次补吧,不好意思。 079、醒了 余下的几人各有心思,谁也没有追上去,只是原本还安安静静的苏佑玥房中突然传来北云的一声惊呼,然后就见他跑出来扶着门框叫了一声:“梁公子!我们家公子醒了!” 没跑出去多远的梁暮歌闻言身形一顿,“腾”地转了回来,瞪大眼睛看着北云:“你说什么?!” 北云却是一脸喜色,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话音刚落便觉得自己的双臂被一双铁钳一般的双手给紧紧地箍住了,袁锦程瞪大了满是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面容狰狞:“你没骗人?” 北云双臂被捏得生疼,脸上却带着笑,点了点头:“袁爷莫急,先让梁公子进去看看吧。” 被北云这么一提醒,袁锦程忙松了手,回头去看梁暮歌,却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上来,从挡在门口的袁锦程和北云两人中间挤了进去,待确确实实地看到苏佑玥睁着眼睛看着床顶的时候终于松了口气,也是到此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地摒住了呼吸。 梁暮歌放慢了脚步,生怕脚步声惊扰了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苏佑玥,走到床边先是给她把了脉,又查看了一下她胸前的伤口,见她朝自己望过来,脸上绽出一抹动人心魄的笑,带着失而复得的欣喜,带着从未有过的温柔:“你醒了。” “嗯。”苏佑玥也回以虚弱地一笑,等发出声音才发现自己竟然只能发出气音,还想再说,却被梁暮歌阻止了:“你昏迷了半个月,先别说也别动,待会儿我让厨娘做些粥送过来。” 闻言,苏佑玥半眯了下眼睛表示自己知道了,心中却在想原来自己昏迷了半个月,难怪浑身上下一点力气都没有。 另外几人都守在门口不太敢进来,李付知很有自知之明地没去凑热闹,而是跟北云打了个招呼就先离开了,她醒了,那些家伙自然有无数地话要说,他还是下次再来好了,一个人哪够那么多人分的。 这些人中数袁锦程和苏佑玥最要好,此刻听到苏佑玥那病弱的回应心中一喜,也不管赵期和霍了尘也在了,直接冲了进去,走到床边就蹲了下来,咋咋呼呼地道:“老大,你可把我吓死了,我还以为、还以为你……”说着说着,却是哽咽了起来。 苏佑玥没力气开口,只好白了他一眼,他看在眼里却又破涕为笑了:“是是是,老大说的是,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赵期见袁锦程都进去了,也就跟了进去,待袁锦程说完那句话之后又见苏佑玥露出满意的神色,提着的心落回了远处,笑容又回到了脸上:“她也没开口说话你怎么就知道她是说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 “呃。”袁锦程一愣,把目光从苏佑玥脸上挪到了赵期脸上,竟然露出了一副不好意思的表情,挠了挠头才道:“其实老大的意思是我哭起来太丑,眼泪鼻涕一起流,不许我哭来着。” 赵期闻言也是一愣,去看苏佑玥,果见她唇边弯出一道浅浅的弧度,不免失笑:“如今你醒了,本王也便回去了,待过几日你身子养得好一些了再来看你,巴尔格的事情,本王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躺在床上的苏佑玥轻蹙了下眉头,最后还是向他点了点头,自己现在这个样子也无法和他细说,等过两天身体好了再把他叫过来就是了。 赵期跟霍了尘是一起走的,走的时候,霍了尘深深地看了苏佑玥一眼,刚醒过来的苏佑玥并没有注意到。 两人一走,一直被挤在一边的冷韵终于有机会冒头了,见苏佑玥病怏怏地躺在床上撇了撇嘴:“哟,这才舍得醒呀?怎么,梦里是有黄金屋还是有颜如玉让你这么恋恋不舍的?呐,我可先说好,这次你能得救我从祖父那要来的野参片可是功不可没,那野参片很贵的,你想想怎么还吧。” 袁锦程眼睛一瞪,这个冷韵怎么总这样,明明老大没醒的时候他也很担心的,怎么老大一醒就拿话挤兑她? 苏佑玥却是知道冷韵的性格的,只笑了笑没说话,冷韵自觉得没趣也就走开了,他还是喜欢会顶嘴的苏佑玥。 苏佑玥的醒来让压抑了好些日子的宅子又恢复了生气,大伙儿的脸上终于露了笑脸,而若说有谁会不高兴的话,那就该是和苏佑玥同住一个院子的戴珠儿了。 戴珠儿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原本还算温和的面色沉了下来,将服侍在侧的菊惜骂了出去之后气没有消反而越来越火大,随手拿起桌上的茶盏就摔了出去,茶盏落在地上砸了个粉碎,那刺耳的声音倒震得她一个激灵,缓了缓怒气,面色变换起来。 怎么就醒过来了呢,明明那梁暮歌两父子都说没办法了,她的运气怎么那么好? 一年前她撺掇苏佑玥进军营就没想过她会回来,没了她,要来的食物不必两个人分,自己还能拿到一笔银子,若是她战死边疆自己还能拿到抚恤金,可是她偏偏活下来了,还偏偏当上了大官,这都无所谓,反正她一直把自己当做是相依为命的姐妹,花用她的又如何?只怕以她的性格自己不花还会觉得不安。 可是没想到再见面她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哪里还有半点以前那个老实的样子,一而再再而三的教训她,她把她当什么了?她会需要她教训?自己不过花了她十两银子就让管家控制自己花钱,甚至还把这府中唯一和她贴心的丫头梅惜给卖了,每个月二十个铜板她当是施舍么?呸!她才不稀罕! 哼哼,果然人在做天在看,她对自己不好,老天就罚她出意外,当她看见她苍白着一张脸被抬回来的时候心里别提多解气了,当时她就想,要是苏佑玥就这么死了就好了。 这个念头一出现就再也无法扼制住了,是啊,只要苏佑玥死了,她作为她的未婚妻,眼前的宅子、管家那里的银子就都是她的了,而且没成婚也不妨碍她再嫁,可是,她为什么偏偏醒过来了? 080、忘恩负义 想到这里,戴珠儿的眸中闪过一丝后悔和狠厉。 当时要是梁暮歌来找她让她照顾苏佑玥的时候她答应下来就好了,也不至于搞得如此被动,苏佑玥一旦完全清醒过来她的计划不但完全落空了不说恐怕以后还会被苏佑玥疏远,又想起梁暮歌那张让她心动的脸,她的怨气更甚。 苏佑玥,又是苏佑玥,明明是个还没张开的小丫头,甚至都看不出以后会长成什么样子怎么就得了那么多达官贵人的青眼?不说李付知这种官家公子,竟然连醇王都对她另眼相看,这到底是什么道理?更可恶的是梁暮歌明明知道她的秘密还帮着她隐瞒,看他那眼神明明就是对苏佑玥有了男女之情,真真是笑死人了。 忽然,戴珠儿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把菊惜叫了进来:“这段时间都是谁在照顾苏……公子?”她本想连名带姓地叫她,不过顿了一下还是改了口。 菊惜古怪地看了戴珠儿一眼,这个戴姑娘好生奇怪,明明是公子的未婚妻,但在公子受伤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却对公子不闻不问,现在公子醒了才来问是谁照顾的,这不是多此一举吗?不过她作为一个丫环也不可能因此就不回答,便道:“回姑娘的话,是北云在照顾着。” 戴珠儿一愣:“北云?那个小厮?” “是的。”北云在这宅子里的人缘还是不错的,一来性子温和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二来大家都很同情他的遭遇,都是苦命人,谁也不会故意去揭他的疮疤拿这种事出来说嘴,所以戴珠儿到现在也不知道北云是个什么情况。 “我知道了。”戴珠儿在心底冷笑,看来这个梁暮歌对苏佑玥并不是有爱慕之情,不然怎么会派个小厮去照顾她,身子都被人看去了,看她还拿什么来和她争,这么想着,戴珠儿原本阴晴不定的心情就好了起来,想了想,又道:“既然公子已经醒了,咱们就去看看吧。” 菊惜应是,跟着戴珠儿往苏佑玥的房间里走去。 院子合共也就那么大,没两步就到了,戴珠儿踏进去的时候梁暮歌正坐在床边上一口一口地给苏佑玥喂粥,袁锦程在边上凑趣,正细细说着苏佑玥昏迷的这段时间岩阳城里发生的事。 由于事发之后赵弘态度强硬,夏国使团这些日子过得极不顺心,原本一直将这些人奉若贵宾的光禄寺的态度也冷了下来,不再好吃好喝地招待着,有时他们加些菜还要自己掏银子出来贴补,也不知光禄寺卿李稳是得了赵弘的暗示还是被自家儿子施加了压力。 而这些都还算是轻的,据说现在但凡是使团的人上街轻则被讽刺几句,重则还有可能被扔臭鸡蛋什么的,岩阳城的商户竟然都在门口竖起了“夏国人与狗不得入内”的字样,着实让苏佑玥觉得好笑,但是转眼也就明白了,这肯定是冷韵的主意。 “哈哈哈,老大,我跟你说,这些都不算什么,这几天有好些使团里的人在外面的时候被打了闷棍,据说是路过什么暗巷的时候被人用麻袋套了头就是一顿狠揍,就连那个雷多利都中了招,李大哥说接连几天那家伙都顶着一张青青紫紫的脸上朝,他求皇上彻查此事,你知道皇上是怎么说的么?”袁锦程模仿者李付知告诉他的样子学给苏佑玥看,“雷多利将军,你既没看见动手的人朕也无从下手,不如你再去那暗巷走一次,说不准能把那些人引出来,朕也好动手抓人。” 苏佑玥闻言却皱了皱眉,大概猜到这拨人应该是月华帮的,不过更奇怪的是赵弘的态度,此时吃了些粥已经恢复了不少力气,便问梁暮歌:“出事之后皇上是怎么说的?” 梁暮歌用帕子替她擦了嘴角才淡淡地道:“一命赔一命,多恩或者巴尔格。” 苏佑玥的眉毛皱得更紧了,还来不及说什么,却听门口处传来戴珠儿的声音:“你总算醒了,我还以为你醒不过来了。” 此言一出,袁锦程就恼了,却想起半个多月前被苏佑玥罚写的事情没有发作,菊惜一愣,看着戴珠儿的眼神更加古怪了,而梁暮歌却像什么都没听见似的继续喂苏佑玥吃粥,苏佑玥见他这般模样也没说什么。 戴珠儿见没人理会自己心中不忿,想了想,却笑了:“你这次能醒过来可是多亏了北云,他可是大功臣呢,不分昼夜地在你跟前照顾着,听说连……呵呵,替你净身的也是他呢。” 苏佑玥听着,眼神越来越冷,气势本来这件事没什么,北云的情况她知道,而且梁暮歌做这种安排肯定是深思熟虑过的了,再者从她来的那个世界男性妇科大夫多得是,没什么可在意的,可这话从戴珠儿嘴巴里说出来却不能不说明问题了,她是知道自己的性别的,此番讲出来绝对是其心可诛,怎么能让苏佑玥不生气。 梁暮歌见苏佑玥蓦然冷下来的眼神心中有些不定,她会不会怪自己?正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苏佑玥抢了先:“我买下他本就是为了让他照顾我,他做到了自己的本分自然是有功的,好过某些忘恩负义的,花用着别人的却还跑去给人家添堵,珠儿,你说是不是?” “你!”戴珠儿眼神一利,这话说的不就是自己么? “珠儿是想问我身体如何了么?还行吧,阿暮说过些日子就能下床了,以后这些日子你可得学着照顾我了,不然以后成亲了岂不是手忙脚乱的惹人笑话?”苏佑玥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看着她,想在她面前蹦跶,还嫩了些。 戴珠儿咬着一口银牙看着她,然而心念一转脸上的表情又变得娇羞起来:“还没成亲呢,胡说什么。” “是啊,还没成亲呢。”苏佑玥咽下一口粥,慢条斯理地道:“成亲之后尚且都能休妻,更何况是没成亲呢,倒是我孟浪了。” 081、处置北云 菊惜在旁听得差点笑出来,从无字园出来的丫环大多都是明白人,也被教导了大宅门里头的一些乌七八糟的事情,能领悟多少就看个人悟性了,此刻听苏佑玥这番话哪里还不明白自家公子根本不稀罕眼前这个戴姑娘的道理,明着说自己孟浪了,实际上却是警告戴珠儿娶亲之后尚且能休妻更何况两人还没有成亲? 戴珠儿能将当年的苏佑玥骗得团团转,心智自然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苏佑玥一说她就明白了话里的意思,此刻虽然心中愤恨面上却也只是嘴角有些抽搐,好半天才咬牙切齿地道:“我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说完转身就走了。 梁暮歌听见脚步声远去,心底有些犹豫要不要把当初他去找戴珠儿时她对自己说的话告诉苏佑玥,想了想还是按下了这个念头,反对袁锦程说:“阿程,麻烦你去客栈把我爹请来,我想着还是让他看看比较稳妥些。” 袁锦程还是有点眼色的,知道梁暮歌这是有话和苏佑玥说,说起来他总觉得心里有些别扭,他和苏佑玥认识比梁暮歌还早些,论起来应该是他们比较亲密,可是现在看起来她和梁暮歌之间明显有什么不能让自己知道的秘密,这让他多少有些不太舒服,不过想着自己这个人就是比较迟钝,要是真的什么事情都让自己知道了说不定就给搞砸了,心里也就好受了些,跟苏佑玥说了一声就走了。 待到袁锦程离开,梁暮歌又把北云叫了进来,北云也是挺机灵的,进来就跪在了床边,什么也没说,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意义。 “此事是我自作主张了,可是我虽然是大夫毕竟是男的,总不好一直这么照顾你,时间短无所谓,若是长了对你的名声有妨碍。”梁暮歌一边说一边看着苏佑玥的脸色,“宅子里这些丫环我总觉得不放心,我看你之前似乎就很看重北云所以就……他也是不错的,知道之后要咬掉舌头让自己变哑巴,你看这事儿……” 苏佑玥自始至终都表情淡淡,听到北云要咬掉舌头的时候目光却闪了一下,好半晌才看向跪在地上的北云道:“这件事牵连有多大你也知道,我不可能留这么个死穴在身边,你收拾一下,我让人把你送走,当然,我会给你足够的银子的。” 北云立刻白了脸,伏在了地上:“公子,小的绝对不会说出去的,小的对公子绝对是真心的!求公子把小的留下来吧!”送出去,谁知道会送到什么地方,又谁知道路上会遇到什么,他不敢赌。 梁暮歌有些意外,不明白为什么苏佑玥会说出这番话,正想替北云求情,却听苏佑玥说:“北云,我知道你是个聪明人,也实在是太聪明了,如果你当时没要咬舌我恐怕还敢留下你,可是现在我不敢留你,若是有人要利用你来对付我,我没信心可以防得住。” 对于北云,苏佑玥是同情多过于信任,之前的确是对他重用,但也只是不想北云因为自己是个阉人而造成心理阴影而已,北云要是在宫里也就算了,毕竟到处都是太监,在大环境下也不会有太大感触,可他偏偏没能进宫而是留在了宫外,宫外对阉人是个什么态度自不必说,苏佑玥是怕北云长此以往会变得心理扭曲。 而且北云现在毕竟还年轻,还是个心思活络的,稍加调教的话是可堪大用的,可这种大用是建立在他没捏着自己的把柄的情况下,如今他知道了,等于捏住了自己的命门,如果不是绝对信任的人她又怎么敢留在身边?话说回来,如果她觉得北云是能够绝对信任的人,也不会瞒他就是了。 “公子,小的不会说话,但自从爹娘死后公子是唯一对小的好的人,小的虽然没念过书但也知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小的知道公子是怎么想的,公子定是以为小的在梁公子面前咬舌是以退为进,毕竟知道了那样的秘密如果小的不这么做梁公子肯定也是要灭口的,小的也的确有这样的想法,小的不敢否认。 公子如今不杀小的还能给小的一条活路小的理应感恩戴德,可是公子,小的不认为这是恩典,能留在公子身边报恩才是小的心愿,求公子成全!”北云也的确是个心思活络的,一番话听起来有些巧言善辩的感觉,但语气却很诚恳,听得苏佑玥也是心中微动,她本来就不是硬心肠的人,否则也不会留北云一条生路了。 梁暮歌看着苏佑玥犹豫不定的表情,好几次想开口却都忍了下来,这件事必须苏佑玥自己做决定,这样无论以后有什么后果她才不会觉得不甘和后悔,而且,这对她来说也是一种锻炼一种考验,她毕竟要在这官场中继续挣扎下去。 苏佑玥也没有去看梁暮歌,她不是小孩子了,想了想,道:“要留下来也可以,只是你的卖身契就不会还给你了,而且,直到我离开岩阳城你都不能出现在我的身边,也就是说,我还是会把你送走,但等我把这里的事情结束之后,我回去找你。” 北云很是诧异,这说来说去还是要送走他啊,有什么差别吗? “你既然知道了这件事也就应该想到我不会在岩阳城里久留,短则一年长则两年,我必须在身子长开之前离开这里,把你送走,是给我自己备一条后路,我会给你一笔银子让你去经营,至于经营成什么样子就看你自己的了,这段时间我不会和你联系,你什么都要靠自己,如果你只能给我置办一间茅草屋,那我今后便也只能住在那茅草屋里。”苏佑玥看着他问道,“你觉得你能做得好这件事吗?” 其实这样还不如刚才那样,至少前一种北云拿了银子离开了就直接自由了,现在这样却等于还是替苏佑玥办事,是个人都知道是不划算的,北云哪怕稍微为自己想一点都会选择第一种的。 082、来者不善 梁暮歌对于苏佑玥这番话觉得有些不解,如果说她是相信了北云那这和前种方法几乎一般无二的安排是干什么?若是她不信北云,又何必让他照顾自己的后路?而且还这么为难人。 北云想了想,问的却是另一件事:“那等公子需要小的的时候小的该如何联系公子?” “声名鹊起的时候还怕别人找不到么?”苏佑玥只是笑了笑。 北云没有答话,房间里顿时就安静了下来,梁暮歌不断地猜测着苏佑玥的用意,苏佑玥则半闭起眼睛假寐起来,说了那么多话,她真有些累了。 跪在地上的北云面色变换不定,心中也是思绪万千,不过这种情况并没有持续多久,他就做了决定,开口道:“求公子赐名!” 他决定继续替苏佑玥办事,所以原本的名字就不能用了,苏佑玥闻言睁开了眼睛:“你原本叫什么?” “……何小狗。”北云有些难为情地说起自己原本的名字,父母几代都是种地的,姓是祖上传下来的,名字却没那么讲究了,村子里叫大牛小熊的多的是,叫小狗的也有不少,只是这些名字和苏佑玥给他的名字比起来就差太多了。 “呃,那你以后就该回自己的姓,名字就叫凭君吧,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是我最喜欢的诗句。”当初不明白自己自己为什么喜欢,但是现在明白了,大约她骨子里也是个会踩着那千万枯骨前进的人吧。 这段昏迷的时间她想了很多,在那个能困住魂魄的幽暗空间里,这里不是讲人权讲法制的现代社会,而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古代,她如果不顺应这个的规则就算再怎么退让也没有用,因为这个世界的规则,是优胜劣汰弱肉强食,她退得越多,别人逼得越紧,这就是规则,这就是现状,不争,就死。 她知道北云是什么样的人,和这个皇权世界里的大部分人一样骨子里刻着一种奴性,让他为自己努力他会觉得惶恐,而让他为了自己的主人努力却是一种光荣,他不是没有野心,只是他的野心不是成就自己而是成就主人,苏佑玥正是看清楚了这一点才会这么安排。 “我知道你担心我不去找你,其实我也担心你会不会卷了银子就跑或者把我出卖给别人,我知道我不会失言你也知道你不会失信,但毕竟我们都不是彼此。这一次就当我们是打了一个赌可好?我们都不能让彼此赌输了。”苏佑玥有些吃力地看向北云,嘴角微弯,目光沉静,看得北云一颗乱糟糟的心像被人拿着梳子给理顺了一般,他看着苏佑玥,郑重地拜下去:“北……何凭君定不让公子失望。” 躺在床上的苏佑玥只来得露出一个微笑便沉沉睡了过去,她实在是疲倦极了。 梁暮歌把手里的粥碗递给了何凭君,一手扶着她的后颈一手取走她靠着的大迎枕,让她躺下,又替她掖好了被角才同何凭君一起出去了。 苏佑玥醒过来的事很快就传到了赵弘的耳中,乍听到此消息的赵弘挑了挑眉毛,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跪在地上的太监:“消息确实?” “回皇上的话,千真万确。”太监趴在地上一动都不敢动,以他对赵弘的了解又怎么会不知道此刻他的心情已经坏到了极点,只好暗自祈祷希望皇上等他走了之后再发火。 赵弘的心情的确很差,从半个月前开始就很差,中元节当日他一回宫就安排了人手要去暗杀苏佑玥,可是没想到他们竟然早一步有了防备,暗杀不成还折损了几个好手,须知这些人可不是寻常的侍卫,培养起来是非常不容易的,他虽然气愤但也没有再派人过去,反正从传来的消息看苏佑玥大概也是活不成了。 这些日子苏佑玥昏迷不醒,他的心情还是不错的,只需继续这样下去,不用他动手苏佑玥也会死,而且那梁家两父子不也束手无策么,他只要耐心等着就好了。 可是没想到现在居然传来苏佑玥已经苏醒的消息,这怎能不让他心情不好?苏佑玥这一醒,他的筹谋不就落空了么?不行,他必须让她死! 若是赵期同旁人说起过要苏佑玥死的想法只怕没有人会同意,可是他谁也没有说,也无人同他分析其中利弊,他绝不会想到这么一个小小的举动就让他失了民心。 夜沉如水,厚厚的云层堆积在岩阳城的上空,遮住了夜晚唯一的光源,好几条身影在这黑夜中起起落落,无声地往着梧桐巷飞奔而去,他们身负皇命,要不留痕迹地杀死昭武副尉。 苏佑玥的那处宅子里,值夜的三猛不断地打着呵欠,前几日苏佑玥昏迷,宅子里上上下下的人都绷紧了弦,吃也吃不下睡也睡不好,现在一放松下来,积攒了多日的疲惫就像开了闸的洪水奔涌而出,没一会儿,三猛就坐在门槛上睡着了,一条晶莹的丝线从他的口中坠到了地上。 中院里悄无声息,袁锦程和梁暮歌都睡下了,一个呼噜打得震天响,一个也被连日的困倦和压力压倒睡得深沉,守在边上双眼紧闭的川穹耳朵忽然动了动,猛地张开了双眼,凝神细听,神色变得凝重起来。 西云替代了何凭君搬着小板凳坐在了苏佑玥的房门口,右手支着下巴打着盹儿,房里还有竹惜照看着,苏佑玥轻浅的呼吸让竹惜也昏昏欲睡起来,看公子这样子似乎能一觉到天亮。 除了川穹,谁也不知道此刻正有几个身影站在中院门廊的屋顶上观察着寨子里的一切,其中一人挥了挥手,所有人都从屋顶上跳进了院子里,然而还没有什么动作,却听一道炸雷般的男音响起:“何方宵小!报上名来!” 几人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做出防御动作,月亮在这个时候露了头,他们清楚地看见一人正负手站在他们刚才站着的屋顶上,夜风吹得那人衣袂飘飞,可是他的目光,冷冽如刀。 083、师傅回来了 殷如恨觉得很生气,非常生气,谁能想到他不过是替帮里跑了一次腿再回了一趟师门告诉师父自己收了一个徒弟,回来的时候等着他的竟然是夏国使团的那什么狗屁巴尔格把自己的宝贝徒弟打得重伤快不治的消息! 殷如恨从荼墨口中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直接就懵了,特别是听到苏佑玥快不治的时候,就像有个人拿着锤子狠命地在他的心口上砸了一下简直要吐血,他没有成亲也没有孩子,只有苏佑玥这么一个徒弟,虽然相处的不久但他还是相当喜欢的,这孩子不但聪明而且勤奋,而且难得的讨他喜欢,如今听说苏佑玥生命垂危怎么能不气? 当场就不顾已经是半夜立刻施展轻功往苏佑玥这里赶来,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原来选在这个时候登门的客人并不止是他一个。 冷沉的目光扫过底下这四个穿着夜行衣又拿着兵器的人,殷如恨哪里还能不知道这些人是来干嘛的?心底怒火更深,背在身后的双手捏得青筋暴起,从牙缝中要出的句子仿佛是来自黄泉的召唤:“既然来了,就别走了吧。” 殷如恨来时的那声怒喝在这安静的夜晚绝对称得上是平地炸雷了,就连吃了药睡得极沉的苏佑玥也被惊醒了,更何况是其他人?等双方打起来的时候宅子里已经是一团乱了。 袁锦程和梁暮歌则早在殷如恨喊出那一声的时候就出来了,梁暮歌见到对峙着的殷如恨和几个黑衣人先是瞪了一眼身后跟着的川穹,又给袁锦程使了个眼色,直接就去了后院。 前院住着的王厚喜和护院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就跑了过来,见双方在中院打了起来忙往后院跑去,也不知道后院有没有贼人。 戴珠儿一醒过来就让菊惜反锁了房门,窝在床上支棱着耳朵听着,菊惜好几次想去苏佑玥那里看看都被她拦住了,等到打起来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也不管会不会被戴珠儿骂,直接打开门就出去了,气得戴珠儿拿起瓷枕就扔了出去,瓷枕掉在地上砸了个粉碎,她想去关门,又觉得害怕,后来咬了咬牙披了件外衣小跑着往苏佑玥那里去了。 戴珠儿一跨进苏佑玥的房门就看到了守在门口的菊惜,二话不说就上去甩了她一耳光,口中骂道:“贱人!居然敢撇下主子一个人先跑!” 菊惜被戴珠儿一个耳光打懵了,不过很快反应过来,跪了下来:“奴婢是担心公子……” “公子什么公子?她既然把你给了我那只有我才是你的主子,她还会少人伺候吗?”戴珠儿将刚才的害怕全都转变成怒火发泄在了菊惜身上,见她还要争辩,抬脚就踹了过去,菊惜不敢反抗,正被她踹在心口上,身子一歪就倒在了一边,戴珠儿见她这般模样心中更气,装柔弱给谁看?她一个姑娘家能有多少力道?这么想着上上前两步又要踹,却听一声极端不悦的声音响起:“住手!没看到现在是什么时候吗?” 苏佑玥被竹惜扶着从床上坐了起来,脸色比起下午的时候已经好了不少,此刻正面带愠色地看着戴珠儿,对她再次感到了失望。 戴珠儿这才注意到屋子里不是只有苏佑玥和两个丫头在,管家、厨娘、护院、小厮,甚至梁暮歌和袁锦程都在,脸上一阵清白交错,袁锦程此刻正不屑地看着她,而梁暮歌的目光始终都落在苏佑玥的身上,这让她又气又怒,却也知道现在不是发脾气的时候,狠狠地剜了一眼跌坐在地上的菊惜,走到旁边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外面有几个人?”苏佑玥皱着眉头问道。 “五个,一对四。”答话的是川穹,在这些人里面他算是高手了,“那一个人很厉害,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苏佑玥眯了眯眼睛,是谁派来的人昭然若揭,这个时候雷多利肯定在求天拜地希望自己快点醒,唯一想让自己死的就是赵弘了,果真是伴君如伴虎。 “老大,现在怎么办?万一要是两方都是要对你不利的,我、我打不过啊!”袁锦程哭丧着脸说,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刚才在旁边看了那么一会儿他就知道,外面那些人不是他对付得了的。 “不会的。”苏佑玥肯定地说道,想起刚才自己半梦半醒间听到的话,心里猛然反应过来,问川穹道:“那一个人是不是看起来三十出头,眼角上翘然后眉毛很浓?” 川穹一愣,细细地想了一下,当时虽然有月光但是角度有些偏所以看得又些不清楚,不过听苏佑玥这么一说到的确是这个样子的,于是点了点头:“没错。” 苏佑玥得到肯定的答案却是笑了:“好了好了,都各自回屋吧,那是我师傅,今儿夜里不会有事了。” 众人闻言面面相觑,这个转折却是谁都没想到的。 正当众人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的时候,外面的打斗声却停了下来,没一会儿几道人影从外面飞了进来,直接扑倒在地面上,紧随其后的是穿着一身玄色儒袍的殷如恨,一见屋子里聚了那么多人就皱起了眉头。 “师傅,您可算回来了,徒儿差点就见不到你了。”苏佑玥见着了殷如恨,没来由地鼻子一酸,眼泪就落下来了。 苏佑玥来到这里认识的都是同辈的人,偶有几个年长的也不过是点头之交,唯有殷如恨是她的长辈,而且对她很好,此刻见到他只觉得心里满是委屈,这么一来,这金豆豆就忍不住了。 殷如恨见她脸色苍白也觉得一阵心疼,忙走过去在床边坐下,扶着她的双臂上下打量了起来:“你没事吧?荼墨说你快不治了,这小子莫不是骗我?” “呜……他没骗你,我昏迷了半个月,今天白天才刚醒过来,呜……”苏佑玥带着哭腔说道,王厚喜见状连忙赶着几个下人回屋,戴珠儿本想留下,被袁锦程一扯胳膊直接给拽了出去,正想大叫,又被梁暮歌一记手刀砍在后颈晕了过去,然后被菊惜、竹惜和兰惜扶回了她的房间,而梁暮歌和袁锦程也各自回去了。 084、师傅的心事 一听说苏佑玥今天才刚醒,殷如恨的脸就沉了下来,问道:“到底怎么回事?” 苏佑玥抹了把眼泪断断续续地把事情说了出来,殷如恨拉着苏佑玥的手腕给她把脉,半晌之后紧蹙的眉峰舒展开来:“还好,没有造成什么大问题,你年纪还小,这种伤势不伤根本好好将养一下就能恢复了。” “不妨碍练功么?”苏佑玥着急的是这个,现在她迫切地需要强大自身,既然这个世界注定女性无法站上权力的巅峰,武功就成了她必须要掌握的东西,将一切来犯之人都斩于马下。 “短时间内还是不要了,伤筋动骨一百天的,要是勉强为之反而对身子不好。”殷如恨轻声一叹,“对这些人你心里可有数?” “应该是皇上派来的。”苏佑玥眸光微闪,心中不知在想些什么。 “按我说你直接辞官不就好了,江湖中人最是讲求自由,来去不受拘束,也不兴朝廷里这面慈心黑的一套,如今你在这里受了气,师傅也不好直接去找回肠子。”殷如恨撇了撇嘴,他是他师父最小的弟子,自来最得宠,从小到大不管受多小的委屈自个儿的师父总会带着他找上门去,于是在当时还幼小的他的心里就形成了徒弟受委屈就一定要师父去出头的观念。 可偏偏这次苏佑玥这个亏却是必须吃了,一来朝廷里的规矩和江湖中不同,二来虽然殷如恨不怕皇室,却怕事后师父会责罚。 “若是徒儿早一些遇上师傅您可能会立刻跟着您走,可是现在不行,我现在走,牵连得就太大了,而且我不甘心,总得讨回些利息才是。”苏佑玥说着眯起了眼睛,目光落在那扑倒在地的四人身上:“师傅,他们……” “死不了,被我点了穴,既然是宫里出来的身上肯定有些机关,不这样说不定就直接自裁了。”殷如恨看都没看那些人一眼,这些人不是暗卫就是死士,绝对是不成功便成仁的。 “也就是说没有利用价值了?”苏佑玥眨了眨眼,露出一抹可惜的神色。 “想撬开他们的嘴可能性很低。”殷如恨点了点头,忽而又似想到什么似的皱起了眉头:“你昏迷了那么久,都是那姓梁的小子照顾你的?” “就刚开始的两天,回来之后有下人嘛。”苏佑玥又想起了何凭君,要不要把他托付给殷如恨?这样一来他成功的几率会大不少,不过想了想却还是决定算了,如果让何凭君跟着殷如恨走了,那么两条后路就变成一条了,不保险。 “嗯,为师刚才看他的样貌虽然阴柔了一些但眼神还算正直,再加上是学医的,有个头疼脑热的也派得上用场,算勉强能配得上你。”殷如恨的话让苏佑玥愣住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其实在苏佑玥开始晨练的第一天,殷如恨就知道了她女性的身份,这种事情稍微会点医术的人把个脉就知道了,苏佑玥知道瞒不住所以也没瞒着,同殷如恨一五一十都说了,殷如恨乃是江湖中人,在他看来女中豪杰也是值得敬佩的,也明白苏佑玥的无奈,所以答应替她保守秘密,也选了最适合她的方法来教,只等回去报告师父之后就教她师门功法,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情,学武的事情自然只能缓一缓了。 不过这件事能缓,有些事却是不能缓的,说到底苏佑玥是个姑娘家,虽然还没及笄但也十三了,她无父无母,这将来的婚事自然得他这个师傅来操心,想着梁暮歌也算不错,而且看到了不该看的,就想着把这两孩子凑一起也不错。 癞痢头的孩子是自己的好,殷如恨只觉得自己的徒弟自然是天下一等一的,那梁暮歌也就长了一副好皮囊而已,再说苏佑玥现在还看不出来,说不准以后就出落成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呢,到时候梁暮歌那副皮囊就不够看了,要不是看在他救了苏佑玥一命的份上,他直接就去把他抹了脖子了。 此时的梁暮歌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只无缘无故地打了个哆嗦,也没在意,自睡去了,有殷如恨在,那四个黑衣人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苏佑玥有些无奈地看着殷如恨:“师傅,您觉着姑娘如果迫于形式被人家看了身子是不是就该嫁给看了的那个男人?” “这……得看这男人是不是个好的,若是个混账的话杀了也就杀了。”殷如恨混迹江湖多年,手上没沾过血那是不可能的,而且对他来说杀人是为了生存,所以没什么不能说的。 “我不这么想,好与不好其实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关键的是喜欢不喜欢,阿暮救了我我就要以身相许,那不是报答,那是害他,因为我对他不是那种喜欢的感觉,就做不到一个妻子该做到的程度,无法举案齐眉,无法相敬如宾,哪怕他碰我一下我也觉得不乐意。这样闹到最后不是害人害己么?”苏佑玥喜欢梁暮歌,却不是那种喜欢,所以也不会听殷如恨在那乱点鸳鸯谱。 殷如恨被苏佑玥这番话给噎地说不出话来,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怪异,想了想,问道:“他喜欢你不成么?” 苏佑玥挑了挑眉毛,师傅这是话里有话啊,想到之前猜测月华帮帮主是个姑娘的事情,心底有些了然了,嘴角微弯:“两个人在一起要两情相悦呀,不然一个人付出得不到回报多辛苦。” 殷如恨心有戚戚焉地点了点头,想起什么又叹了一声:“两情相悦,说起来容易。” “也不难的,女人都是容易感动的,你做的事情她看在眼里不可能不感动,到时候感动一多就变成心动了。”苏佑玥此刻眉眼都透出一股笑意,可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的殷如恨没发现,反而两眼发亮地看着她:“真的?” “真的。”苏佑玥重重地点了下头,“况且我师傅这么英俊潇洒风流倜傥哪个姑娘看见了不心动?”说着俏皮地冲他挤了挤眼睛。 殷如恨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她勾出了心里话,心底羞恼,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就走了,顺便也把那四个黑衣人也带走了。 085、唉,王爷 卯时不到赵期便起来了,由丫环服侍着穿上衣袍洗漱完毕便来到了书房,阿卫已在此等了两三个时辰。 “发生什么事情了?”见到阿卫,赵期蹙了蹙眉头,给了苏佑玥的两个暗卫一般是不会突然跑到他这里来的。 “昨夜有人想暗杀公子,奴才等正准备生擒的时候突然来了个高手把他们都解决了,后来才知道那高手是公子的师傅,他走时把那几人也带走了,不过奴才猜测应该是宫里派出来的。”阿卫一边说一边偷眼去瞧赵期的脸色,他和日音都是跟随了赵期多年的人,却从未见过赵期对谁的事情那么在意过。 “你们看清楚那人是谁了么?”赵期想了会儿问道。 “如果奴才没有看错的话应该是月华帮的副帮主殷如恨。”他和日音两人一般不会在宅子里那些下人面前出现,昨天人都在苏佑玥的屋子里,是以他们也没有进去,只远远地看了一眼,无论是月华帮副帮主的身份还是殷如恨自己都是极惹眼的,他敢肯定没有看错。 赵期闻言挑了挑眉毛,想起之前她总往月华酒楼跑就明白了,因为月华酒楼是月华帮的产业所以他并没有在周围布置耳目,没想到她竟然一声不吭地就变成了殷如恨的徒弟。 殷如恨是什么底细苏佑玥不清楚他却是知道的,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国家以外还有个地方叫江湖,不同于官场中的蝇营狗苟,在这里常常是一言不合先打再说,成王败寇的代价甚至可能是生命。 朝廷对此也十分忌惮,须知这些江湖中人随便找一个出来都不是容易对付的,战场上杀敌的将军在这些人面前也就是个菜。 军中出来的人顶多也就会写拳脚,比一般人能打能抗一些,但江湖中分有各个门派,每个门派有不外传的武学功法,有些历史悠久的门派还有内功心法,光这两样便不是那些官兵舞刀弄枪能比得上的。 所以,各国之间都有默契,绝不会去招惹江湖中人,而江湖中似乎也有不成文的规定就是不得对朝廷出手,这也是多年来相安无事的原因。 殷如恨的师承赵期不知道,应该说没几个人知道,他从在江湖上混出名堂到现在已经十多年,江湖上关于他的传闻却都是他自身的,从来没有涉及过师门背景的东西流传出来,没人敢问,查也查不到,再说一个弟子就这么厉害了,他的师门该是什么庞然大物? 知道殷如恨是苏佑玥的师傅之后,赵期对于她的安全就完全放心了,挥了挥手让阿卫离开之后,他就在院中练起了拳法,心中想的,是一会儿上朝之后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收拳,赵期已是大汗淋漓,丫环早就备好了洗澡水,摒退了下人,赵期让自己沉入了水桶之中,闭目养神。 净室中很安静,除了细弱的水声便什么都没有了,所以当那轻浅的脚步声出现的时候,赵期皱起了眉头,睁眼看去,却是有些意外:“怎么是你?” 来人一怔,看着水汽氤氲中赵期俊朗的面容和露出水面的完美锁骨,凝脂般的脸上多出一抹桃色,半敛着星眸道:“臣妾服侍王爷沐浴。” 赵期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又将双唇抿了起来,又闭上了眼睛。 站着的慕容芷嫣面带羞赫,知道赵期这是同意了,便轻移莲步上前走到浴桶边,没了遮掩,盘腿坐在水中的赵期便完全落在了她的眼中,她的目光不敢落在水下,只从旁边架子上取了布巾浸入水中,慢慢地替赵期擦洗起肩膀来。 雪白的柔荑在赵期颈肩处滑动,滑嫩的肌肤不时地拂过赵期的肩头,那丝滑的触感让赵期的呼吸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不是不晓人事的青涩少年,身在皇家他根本没有洁身自好的机会,若是换做以往,他早就把她拉下水要了她了,可是莫名的,他就是不想碰她。 他不是不知道王府里那些他们没有圆房的流言,之所以是流言而不是谣言就是因为这是真的,他们并没有圆房。 洞房花烛夜是小登科,可那天晚上对着慕容芷嫣绝艳的面容他却丝毫察觉不出喜悦来,因为娶她,是不得已,因为那天,苏佑玥还受了伤。 想起苏佑玥,赵期的心底又变得一片柔软,好奇怪,似乎从这家伙出现之后他就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从边境回来之后更是如此,只要牵扯上她的事情他就会变得不像自己。 霍了尘曾经半真半假地问过自己是不是有断袖之癖,他回答不了,对女人他还是有欲望的,否则现在也不会被慕容芷嫣撩拨几下就有了反应,可是他却说不清自己对苏佑玥是什么感觉,想保护她还是想拥有她自己也不知道。 忽然,赵期半闭的眼睛睁了开来,心头狂跳,原本只是有些沉重的呼吸有些粗重起来,满脑子都是三个字,拥有她! 这个念头一出现便再也无法控制,甚至他脑子里已经出现了赤果交缠的自己和苏佑玥,刚刚被慕容芷嫣撩起的一点点欲望瞬间被放到了最大,赵期在水中的双手紧握成拳,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想忍住这突如其来的躁动。 然而这显然是徒劳无功的,想象中的苏佑玥双手攀附在他的胸前,随着自己的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发出诱人的吟哦,这画面一再地冲击他的感官和理智,最后,理智溃不成军。 慕容芷嫣只觉得一股大力将自己扯进了水桶中,还没反应过来,赵期的唇舌便带着一股醇厚的男性气息扑面而来,将她来不及发出的惊呼咬进了口中,充满侵略性的吻毫不留情地在她的唇齿间肆虐,让她几乎透不过气来,胸前的衣襟被毫不留情地撕开,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暴露在微凉的水中,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赵期灼热的胸膛便贴了上来,被他双手扶住的细腰在他的用力下往下一沉,她的世界除了疼痛就什么都没剩下了。 086、告白 当赵弘略显疲惫地登上金銮殿上的龙椅时,满朝文武跪倒在地山呼万岁,心不在焉地叫了句平身,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昨夜派出去的死士一个都没有回来,他已经猜到了结果,而且也知道此事不可再为了,现在等着看朝堂上的这些人都是什么反应再作打算,毕竟,昨儿夜里的动静可不小。 果然,奏了几件无关痛痒的小事之后,御史便上前一步行礼道:“皇上,臣有事要奏。” 赵弘眼皮微抬,似是不耐烦地说道:“说吧,今儿又是什么张长李短的事儿?” 这话就差没说御史奏的事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年过半百的御史脸上透着些尴尬,清了清嗓子才道:“臣赶早起来的时候听说苏副尉家昨夜进了宵小,闹了大半宿,便着人去查,据说苏副尉昨日下午便醒了,昨夜的宵小乃是刺客,苏副尉院里的护卫没本事留下他们,让他们给跑了。” “跑了?”赵弘挑了挑眉毛,这不可能,那些死士派出去若是没得手却有余力逃跑的话也应该是逃回宫里等她的发落,可是他等了一夜都没消息,分明是自裁或者被捉住了。 赵期冷眼看着赵弘脸上的表情变换,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上前一步道:“皇上,现在该关心的是苏副尉如何了吧?” “不错,皇上,既然苏副尉醒了,那我立刻安排巴尔格去赔礼道歉。”现在站在朝堂上的这些人里没有人比雷多利更希望苏佑玥醒过来了,在过去的半个月里他吃不下睡不好,生怕苏佑玥一个没挺住就一命呜呼了,到时候赵弘要巴尔格抵命还别去说他,要是一句话不说就弄死了多恩那才是让他万劫不复。 瞥了松了一口气的雷多利一眼,赵弘冷冷的开口:“雷多利将军,对于谁要刺杀苏副尉,你可有什么线索?” 雷多利一怔,这话是什么意思?感受到满朝文武看着他的目光似乎都变了,心中一惊,反应了过来,咬牙暗恨,连带着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皇上想得太多了吧,先前皇上可是说过若是苏副尉出了什么事情是要一命赔一命的,苏副尉在你们成国眼里或许金贵,但在我们下过来看却不值当用巴尔格或者多恩来抵命,我们又何必做这种损己利人的事?” 赵弘微讶,这个雷多利有时有脑有时没脑的叫人哭笑不得,正想着找个什么借口把这事揭过去,却听赵期又道:“皇上,臣自荐彻查此事,苏副尉乃是我过栋梁,这些歹徒实在是目无王法、胆大包天,臣以为不论这些人是什么人,打的必然是挑唆两国关系的主意,成夏两国好不容易歇了战事,如果中了这奸人的计到时便是哀鸿遍野民不聊生,恳请皇上让臣调查此事,将此用心险恶的小人揪出来绳之以法!” 赵期一番话说得义正言辞,在旁人听来觉得赵期是个为民着想的好王爷,在赵弘听来却觉得刺耳一场,这一口一个奸人、小人的,说得不正是自己么? 纵然心头火起,赵弘面上却还要装出一副赞同的表情,点头道:“就依皇叔所言,此事交给你去查朕也放心。”忽然想到那几个死士生死未知,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于是话锋一转,说:“只是皇叔,此事还是得尽快了解才是,对苏副尉和夏国也算是个交待,三天之内,不知皇叔能否办到?” “臣遵旨,定然不让皇上失望。”赵期行礼退到一边,两人都清楚,这件事最后的结果会是不了了之,赵期就算真的从那几个死士的嘴里掏出些什么来还能状告皇帝不成? 当李付知把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告诉苏佑玥的时候,苏佑玥笑了,赵期也太大胆了,当着赵弘的面骂他奸人,而倒霉的赵弘却只能忍气吞声,这种场面想想就觉得好笑。 “你倒好,躺着修养不用大清早起来上朝,可苦了我了,明明只是个小主簿,却还要起早贪黑地为国事操劳,按我说谈完了就让那些夏国人滚蛋就是了,一拖再拖还得好酒好菜地供着他们,想想我都觉得浪费。”李付知抱怨道,自从夏国使团来了之后他就没睡过一次囫囵觉,每天大清早就要起床更衣去上朝,愁死他了。 “起早是有,贪黑么就算了,我还不知道你么。”苏佑玥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恐怕这早期还得是三催四请的吧。” 李付知佯怒地瞪了她一眼:“真是狼心狗肺,你怎么没被刺客砍死?” “你不知道么?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老天舍不得把我这祸害收回去。”苏佑玥耸了耸肩,正说话间,梁暮歌来了。 看见床边没个坐相的李付知,梁暮歌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而李付知也很识相,起身把位置让给梁暮歌,自己则去外面溜达了,梁暮歌在床边坐下,先是替苏佑玥把了脉才道:“我要走了。” 苏佑玥闻言一愣,问道:“走?去哪?” “回家。”梁暮歌看着她仍显苍白的面容,心中不是滋味,“我原觉得我的医术就算不是天下无双但也是能够独当一面了,可是直到你受伤我才发现并不是这样,不管是医术还是心性我都不够。 当时就算我医术不足,但只要心不乱,那我就会立刻给你做我能做的,也不至于拖到我爹到来差点误了救治的时辰。” “不是的,阿暮,若是换一个人,受伤的不是我你还是能做的很好的,你只是关心则乱。”苏佑玥不知该如何安慰他,看他脸上的落寞有些不忍,安抚性地拍拍他的手背,却被他顺势将她的手抓在了手里。 苏佑玥其实有一双很好看的手,十指纤长,只是因为练武掌心起了一层薄薄的茧,不似那些养在闺中的小姐那般柔软,梁暮歌细细地看着她的掌纹,从不曾感受到离愁别绪的他第一次尝到这种蚀骨的失落,他不想离开,却不得不离开。 犹豫只是一瞬间,他把目光从她的手心移到了她的脸上,目光直直地看进她的眼中:“苏佑玥,我喜欢你。” 087、后会无期 没有各个角度的慢镜头,没有从天而降的各种花瓣,也没有能插曲缓缓地响起,苏佑玥乍听到这句我喜欢你的时候脑袋里的第一个念头是,这算不算是小牛啃老草? 苏佑玥前世今生加起来活了快三十年,早就不是那种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了,是,她承认她前世是个不招人爱的剩女,所以感情经历几乎是没有,但不代表她面对花美男的告白就会心头小鹿乱跳,在那样的时候生活过,脸皮早就磨得其厚无比了。 不过看着梁暮歌满眼的认真,她就有些不知该怎么反应了,是若无其事地跟他扯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鬼话,还是跟他说我还没喜欢上你? 梁暮歌见她半晌不给反应,却也没把眼神挪开,一时摸不透她的意思,有些后悔刚才一时冲动就说出了口,可是他真的很怕现在不说就没机会了。 看看她身边的男人,袁锦程虽然有些呆头鹅的架势,但忠心耿耿,冷韵年纪还小不足为虑,可架不住人家长得好看啊,李付知吊儿郎当没个正形,但愿意为了她能拿出天蚕丝的背心也定是被她吸引了,更何况还有个虎视眈眈的赵期,这家伙明明娶了妻还偏要来招惹苏佑玥,怎么能让他不恼? 他这一去短则一年半载长则三年五载,时间最是无情,会磨得她忘了他的长相、声音,甚至连这些日子的相伴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渐渐遗忘,如果现在不说,他怕到时候他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站在另外一个男人的身边,光是想,就让他仿佛被人捏紧了心脏狠狠地捏着。 这么想着,他不免有些慌了,抓着她手的双手力气陡增,她微微地皱了眉,看着他紧挽的眉心,轻叹一声:“阿暮,你爹有妾室吗?” 梁暮歌闻言一怔,虽然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但她开口总好过沉默,便道:“有,我娘是正室,还有两个姨娘和两个通房。” “这么说来,你是你们家的嫡子?”苏佑玥敛了眼帘,“那你以后准备要有几个妾室? 阿暮,你是嫡子,正妻的娘家必然是要和你家门庭相对的,我,一旦离开这岩阳城就是一文不名、孑然一身,就算你喜欢我,你家里也顶多让你纳了我,老实说,如果这样,我会觉得很委屈。” 梁暮歌语塞,像他们这样世代相传的名家,议亲时最重的就是门户,他又是嫡子,将来必定是要继承家业的,那么他必须有个和自己身份匹配的妻子,这样一来如果他非要娶苏佑玥,那苏佑玥就只能做妾。 “你想想,你喜欢我到什么程度?有没有到可以娶我做正妻的地步?”苏佑玥蹙了蹙眉,还是决心把话往狠了说,梁暮歌这一走两人说不定就再也见不到面了,还是不要让他抱有幻想的好,这样对他以后的妻子不公平,这么想着,原本还有些犹豫的心就定了下来,嘴角上带了一抹嘲讽的笑意。 “就算你说有,可以为了我跟你家里对抗,可是对我来说那远远不够,这个世界对女人来说是不公平的,做了正妻就要有能够容忍妾室和爬床丫头的度量,旁的不说,你想想你自己有没有通房丫头,而你觉得我这样的个性,忍得了么?”苏佑玥故意迎着他的目光,让他看到自己嘴角的那抹讽意。 “我、我没有……通房丫头。”梁暮歌急急地分辩道,说道最后四个字时有些扭捏,“我真没有那个心思,你知道的,我眼里只有医书和药材。” 苏佑玥有些讶异,难道梁暮歌还是个处?不过这都不是重点:“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你能忍得了一时忍得了一世么?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要我和人分享同一个丈夫,不可能。” 梁暮歌想说能,但是对着她黑白分明的瞳仁又说不出话来,他知道他可以的,他的长相这些年来招来了多少狂蜂浪蝶他都没有半分越轨,只因为这些女人都无法让他心动,现在碰到一个能让他心动的,却不相信他可以守着她一生一世,他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在这个所有男人都三妻四妾的世界上,他说能,反倒像是谎言了。 苏佑玥见他不语,以为他没这个信心,心底一叹,道:“阿暮,我们是朋友,做朋友不就好了么?” 其实想想也觉得很悲剧啊,她在那个一夫一妻制的时代都没能混到个男朋友,到了这里却有人向她告白了,可是偏偏这个告白的人注定了要三妻四妾,老天爷难道是耍着她玩的么? 想想身边的这些男人,赵期已经娶了妻,霍了尘她避之惟恐不及,李付知是个吊儿郎当的,袁锦程嘛说不准是能只娶一个的,可是那愣头愣脑的模样一看就让人蛋疼啊,至于冷韵,她根本没把他归到男人那一类,分明是个小孩儿。 看来她的良人还没出现呢。 这么想着,苏佑玥有些惆怅起来,前世里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交了两个男朋友都无疾而终,而且这两个都还是相亲相来的,她也是个女人,也幻想过为某个命中注定的男人心动的场景,而梁暮歌虽然长得好看,却仍然无法让她心动,更何况他还有这么庞大的家族,她没有那个心力去应付。 梁暮歌对苏佑玥的回答有过好几种猜想,却从来没有想过会得到这样的一句话,只觉得苏佑玥的话像是一把利刃扎在他的心口上,握着她的手松开了,苦笑一声,却感觉那一抹又苦又涩的味道从嘴角一直蔓延到了心头:“苏佑玥,你一定不知道你这话说出来有多残忍,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却还要和我做朋友,你的意思是你以后寻到一个能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还要给我帖子去喝喜酒吗?”说完,他缓缓地站了起来,面上的表情尽数都敛了,只是望着她的目光中还能看出一抹沉痛:“苏副尉,在下在贵府叨扰多日,是时候离开了,多谢你这段日子以来的真心相待,后会……无期。”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088、见多恩 狂奔而去的梁暮歌没有看到躲在窗户旁咬牙切齿的身影,也没有听到房中苏佑玥那一声略带歉意的“阿暮”,只觉得满心对苏佑玥的眷恋都变成了愤恨,他是为了她才要回去钻研医术的呀!她怎么能那么残忍?轻飘飘地用一句朋友就想把他的感情一带而过? 再说她凭什么觉得自己无法让她做正妻?又凭什么觉得他一定会纳妾?哼!他一定要八抬大轿地把她娶回家做正妻!这么想着,梁暮歌又懊恼起来,刚才应该跟她约定好一个时限的,让她至少在及笄之前不准嫁人,这样他才有时间争取。 只是他才刚说过后会无期,现在再折回去算什么?算了,反正她还要在岩阳城折腾一段时间,而且最危险的赵期已经娶了妻,她既然说不愿同别人分享丈夫那便不会考虑赵期了,想到这里,梁暮歌又觉得心落回了原处。 东西早已收拾好了,只等动身,梁暮歌站在这宅子门口的马车边上又深深地看了一眼才登上了马车,不告而别,再见已是经年。 梁暮歌离去之后,苏佑玥有好一阵反应不过来,总觉得每天醒来还是能看到他的身影,然后在一次次地失落之后终于习惯,梁暮歌确实走了。 三天时间转瞬而过,赵期不知从何处寻了几个替罪羊交了上去,赵弘明知他敷衍却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他若是这时候跳出来说不是这几个人去行刺苏佑玥的不是自曝其短么,他才不会傻到干这种事情。 而也是这个时候,雷多利再一次提出了要和多恩见面:“皇上,前段时间您总推说苏副尉的情况不明所以不让我们见多恩,如今苏副尉都醒了,甚至恢复地不错,现在总能安排我们见多恩了吧?” 说起这件事雷多利着实觉得憋屈,他们俘虏了人居然还不让来赎人的人见一下,从七月初拖到现在八月初这都一个月了,这次回去赫哲少不得要治他一个办事不力的罪。 赵弘闻言没急着回答,而是转过去问赵期:“皇叔,不知苏副尉恢复地如何了?” 对于多恩是谁俘虏的这件事赵弘是心知肚明的,刚开始不让见是因为要端端战胜国的架子,若是这么轻易就让他们把人赎了回去倒显得成国怕了夏国似的,后来苏佑玥昏迷之后,却是怕他们见着多恩之后会从多恩那里知道并不是苏佑玥俘虏了他,这么一来一命赔一命的要求就站不住脚了,现在苏佑玥醒了,他自然没什么好顾忌的了。 “回皇上的话,苏副尉恢复地很快,已经能下床行走了。”赵期道。 “那让她再养两日就陪着雷多利将军一起去看望多恩将军吧。”赵弘金口一开,这事儿就这么定下了,站在大殿上的雷多利和巴尔格都是松了口气,再见不到人这事儿就谈不了了。 就这样,两日之后,苏佑玥坐上了赵期派来的马车,往关着多恩的城郊别庄而去。 城郊别庄是赵期名下的产业,和醇王府当然是不能比的,但富丽堂皇又绝对不是一般的官宦之家能拥有的,当苏佑玥下了马车看到这别庄的气势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愣了一下,再想想自己那三进的院子不免有种人比人气死人的感觉。 苏佑玥到的时候,雷多利和巴尔格也刚到,赵期显然是早一步来了,此刻正正站在门口和两人寒暄,见苏佑玥来了忙撇下两人快步走过来扶住了她的双肩:“怎么样?路上没有太颠簸吧?伤口如何了?会不会疼?” 赵期一连串的问题把苏佑玥问得有点儿懵,她总觉得近阶段赵期的态度有些古怪,可是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只好用一句“还行”给应付了,赵期闻言眸光黯了一下,不过并没有人察觉。 “苏副尉真是好运气,受了那么重的伤还能活下来。”巴尔格在边上不阴不阳地说道,自己下手用了几分力他有数,连球杖都断成了两截她应该是必死无疑的,没想到居然命大到这种地步活下来了,真是狗屎运。 “是啊,有你和多恩将军愿意陪着我去死,我的运气当然好了。”苏佑玥微微一笑,以为这样就能刺激到她了么?太天真了。 苏佑玥的话让巴尔格想起了那半个月提心吊胆又吃了很多闷亏的日子,只冷哼一声,不再说话。 “王爷,咱们可以进去了吧。”说话的是雷多利,他已经明白不能在名面上跟苏佑玥有什么牵扯,否则光是那些群情激奋的百姓就够他们受的了,有什么手段还是暗地里来好了。 赵期见两人此时对苏佑玥避之不及的模样心中有些好笑,走上前在大门上敲了间隔两长三短的五下,门后立刻传来门闩拉动的声音,朱漆的大门被拉开一道缝,最先出来的却不是人,而是一张弓,待到持弓之人看清来人是赵期之后才收了弓箭告了一声罪,让几人进去。 进去之后,苏佑玥一愣,这宅子很大,人也很多,都是穿着铠甲拿着兵器的兵卒,几乎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这样的部署别说是人了,连只麻雀都飞不进来。 而雷多利和巴尔格看到之后也是面面相觑,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古怪。 早在刚来岩阳城的时候他们就打探到了多恩被关在这座别庄里面,也不是没动过半夜来劫人的念头,只是几次查探,派出来的人都想沉了水的石子一样毫无回音,他们摸不透这里的情况也就只好乖乖等着赵弘的安排了,现在一看这里面的布置哪里还能不明白之前那些人的去向?恐怕刚攀上墙头就被射下来了。 “说起来两位还真是贴心,知道多恩将军一人在这里多少有些寂寞,所以派人来给他做伴,此事本王的确想得不够周全,倒要多谢两位替本王分忧了。”赵期含笑看着两人,雷多利毕竟是皮厚了,听到这话脸色都没变,还是巴尔格皮薄,有些尴尬地移开了目光。 “咦?王爷,微臣听说这次夏国使团来的都是男性,把男性送来给多恩将军做伴,难道……”苏佑玥装出一副好奇宝宝的表情,眼里促狭的目光却出卖了她,哼,搞得她差点身死,她会就这么算了么? 089、戏言成真 “诶?竟然是这样么?看来本王果然想得不周全啊。”赵期这话说出来,连雷多利脸上都有些挂不住了,“本王素知多恩将军和巴尔格大人交情甚笃,没想到这里头竟然还有这样的事情,唉,你们怎么不早说呢,本王又不是那等不通情理之人,肯定会放巴尔格大人进来与多恩将军相会的。” 赵期几句话又把巴尔格绕了进来,苏佑玥脸上抽抽了几下才勉强忍住不笑出来,拉了赵期一把又装模作样地四下看了看才道:“王爷,人艰不拆啊。” “什么意思?”赵期一愣,这词真没听说过。 “人生已经如此的艰难,有些事情就不要拆穿了啦。”苏佑玥挑衅地看着巴尔格由青变红的脸色又由红变青,心中说不出的快意,少少利息先收下了。 “还请两位慎言,请带我们去见多恩吧。”雷多利眼看着巴尔格就要暴走了,连忙打断了两人那令人浮想联翩的对话,但心中却也有些动摇,这巴尔格和多恩的感情不是一般地好啊。 两人见好就收,在赵期说了“请随我来”之后,便和苏佑玥并肩走在前面,见苏佑玥嘴角微弯难掩笑意便侧着身子凑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如何,小出了一口气吧?” 苏佑玥抿着嘴笑,又白了他一眼不作声,原本一个寻常不过的表情落在他眼里却是另一番景象,脑子里只浮现出八个字,美目盼兮,巧笑倩兮,一时间只觉得周围的空气都有些稀薄了起来,心头狂跳,更是忍了又忍才能忍住把她搂进怀里的冲动。 想来也着实荒唐,堂堂成国醇王是多少怀春少女恋慕的对象,没想到那么多环肥燕瘦的美女都看不上竟然会对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子心动,说出去不是笑掉大牙么。 自从三天前的早上在浴桶里要了慕容芷嫣之后,这两天一直禁欲的赵期算是解放了,驻守边境的时候是没有办法,回来之后听说陶茵一家的事情之后则是没这个心思,成亲之后夫妻行房本事理所当然的,可是他就是下不了决心去碰慕容芷嫣,仿佛碰了,就是罪大恶极。 那天早上的事情完全是个意外,赵期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荒唐到需要幻想一个少年来和妻子完成洞房这件事,更可怕的是这三天里他几乎每夜都会要慕容芷嫣好几次,而每一次都是这样过来的,这让赵期很是矛盾,一方面觉得愧对了慕容芷嫣,另一方面又觉得亵渎了苏佑玥。 是以,赵期并没有让慕容芷嫣用避子汤。 赵期原本并不想那么早要孩子,这场针对皇位的争斗赵弘在明自己在暗本是占了优势,可是一旦有了孩子,他难免会多些顾忌,现在绝不是给自己添束缚的时候,而且他年纪还轻,子嗣之事并不着急,可是就在三天前,他改主意了。 想到自己的主意,赵期又状似不经意地去看苏佑玥,她似乎正在欣赏这院子里的景致,正好奇地四处张望,那模样看得赵期嘴角的笑意又深了几分,若他为帝,慕容芷嫣必然是皇后,而且,整个都只有一个皇后,而苏佑玥,则会成为他的禁脔。 其实他不知道现在对苏佑玥的感觉算是什么,曾经他对陶茵有过朦朦胧胧的感觉,但也仅仅是觉得亲近而已,从来没有过如此剧烈的心跳和那么强烈的想要过某个人的念头,从来他想要的都是唾手可得的,对苏佑玥,他也是势在必得,只是不是现在。 此刻大计未成,他自己也有诸多麻烦,并不想把她拖下水,而且他自己也不肯定对苏佑玥的感觉能持续多久,说不定只是一时的意乱情迷也未可知,若是等一切成埃落定他的感觉没有变,那么他就算绑也要把她绑在自己身边,他从来不是会亏待自己的人。 四人一路走进去,关卡重重,又兜兜转转地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达了一座不起眼的院落,而且守卫也似乎并不怎么森严,就算被人摸进来看到这样的情况恐怕也会转身就走了,这样的地方哪里像是关着人质? 雷多利和巴尔格面色不变,但看得出来也有些意外,赵期对两人笑笑:“多恩将军就住在这院子里,两位先请吧。”说着退到门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苏佑玥不知赵期打的什么主意,但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这里面肯定有问题,不过她当然不会揭穿他,她也等着看好戏呢,所以学着赵期一样退到门的另一边做出一副礼让的姿态,待到两人都进去了才悄声问赵期:“怎么个意思?” “等着看就是了。”赵期露出神秘的笑容,看得苏佑玥好奇心更浓了,紧跟着两人的脚步进了院子,却发现大白天的门窗居然都关着,雷多利停下了步子疑惑地回过头来看赵期,赵期却是两手一摊:“将军可别这么看着本王,在这院子里多恩将军可是绝对自由的。” “哼,希望你们有说到做到。”巴尔格狠狠地瞪了赵期一眼。 四人继续向前,待接近屋子时却隐隐约约地听见里面传来男子粗重的喘息声,连苏佑玥这样粗浅功夫的人都听到了更何况是另外三人?赵期还是那副笑眯眯的表情,雷多利微微蹙眉,显然是没想到多恩身在成国竟然还敢做出白日宣淫这种荒唐事,而巴尔格则满脸怒容,无怪乎在门口的时候他会被赵期和苏佑玥联合着一起挤兑,原来是被这混账给连累的! 这么想着,巴尔格也不愿再给多恩留面子了,紧走几步上前一脚就踹开了紧闭的房门怒喝道:“多恩!你在干什么!?” 再牢固的木门也顶不住天生神力的巴尔格这几乎用尽全力的一脚啊,两扇骤然向着里间飞了进去,在轴承的牵引下没有直直地撞出去,而是分成两个方向飞向了室内,这么一飞,屋内的情景就完全暴露出来了。 浑身赤果的男子趴在正对门口的石桌上,多恩紧紧地贴在他的身后,也是衣衫凌乱,此刻门忽然被踹显然是被惊着了,下意识地腰部一挺,桌上的男人就发出了一声呻吟…… 090、探口风 变故来得太快,苏佑玥只来得及分辨清楚多恩的面容就被赵期连眼睛带鼻子地捂住了,耳边响起他略带一丝幸灾乐祸的声音,显然早就知道会撞见这一幕:“别看,当心污了眼睛。” 耳边响起一连串怒吼和惊慌失措撞翻桌椅的声音,等赵期松开手的时候,院子里已经安静下来了。 苏佑玥眨了眨有些模糊的眼睛,多恩和那个男人都已经穿好的衣服,多恩有些尴尬,而那个男人则跪在地上,雷多利和巴尔格一个脸色阴沉一个怒气冲冲,半晌,雷多利才开口道:“醇王爷、苏副尉,我等还有些事情需要商量商量,可否请两位回避一下?” 赵期微微一笑:“那是自然。”说完也不问苏佑玥的意见,直接就把她拉出了院落,但也没有走远,就在院门口旁边大树下的石墩上坐了下来。 “你早就知道会这样了?”苏佑玥斜着眼睛看赵期,这招不可谓不毒,既落了多恩和夏国的面子,又让成国在今后的谈判中又多了一个优势,如今知道这件事的人就只有当事人和他们四个,一旦传扬出去,多恩大约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可没有蓄意图谋什么。”赵期露出一脸坦然的样子,“我原本只是听说多恩精力旺盛,常常夜御数女才能让他满足,我们把他捉来除了供他吃供他穿的难道还要连这种事情都替他解决么?再说我又怎么可能把成国女子送去给他糟蹋?这宅子里可是一个女人都没有的。只是没想到这多恩竟然凶猛到如此地步,没有女人竟然连男人也可以。” 苏佑玥耸了耸肩,反正这事跟她没关系。 赵期看她露出无所谓的表情,不禁心中一跳。前些日子雷多利派使团成员来探这座宅院的时候被抓住了,他也没多想,命人把那成员和多恩关在一起,没想到这一关却关出这样的事情来了,他原本不想让苏佑玥看到的,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好事,甚至算得上是龌龊,但自从有了想和她在一起的念头之后,他就想透过这件事探探苏佑玥的态度,看她能不能接受,又能接受多少。 此时见苏佑玥并不在意,怎么能让他不紧张,她不在意是不是表示可以接受这样的关系?是不是说她并不会因为自己对她有这种感觉而厌恶自己? 这么想着,赵期便想知道地更清楚,小心翼翼地看着她的脸色问道:“你不觉得这是件丑事么?” “对夏国来算是吧,毕竟多恩怎么说也算是夏国的暗太子,出了这样的事情对他在党羽中的声望肯定有影响的。”想想多恩的老爹也真是可怜,好不容易掌握了兵权搞了一出挟天子以令诸侯,结果自己儿子是个蠢货不说还是个惹祸精,到头来还是只能做个地下皇帝,等到他死了之后多恩的下场可以想象。 “不是,我是说他和男人做出这种事情……”赵期翻了个白眼,谁想听这些啦? “这个我觉得还好啦,不总有那么些有钱人喜欢在家里养小倌的么,个人喜好而已。”苏佑玥仍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前世里网络上腐女横行,各种各样的耽美小说和gv更是铺天盖地,她也曾yy过小说中自己喜欢的两个男性角色,没什么大不了的。 赵期闻言有些雀跃,这么说来他可以接受了?又问道:“那你喜欢么?” 赵期这话问得有些奇怪,苏佑玥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这有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又不是自己能决定的事情,你喜欢上一个同性,难道就因为他是同性你就能不喜欢了么?能控制住的就不是喜欢了。”其实苏佑玥很想问赵期你是不是喜欢上霍了尘了,不过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想想也是啊,从认识这两个人开始他们就似乎是形影不离的,一个爱笑一个冷漠,感觉挺搭的,按她的喜好来说的话她希望霍了尘是攻,面瘫忠犬攻大爱,当然这些话打死她都不会说出来的。 “能控制就不是喜欢了……”赵期重复着这一句话,似乎想到什么事情失神了,双眼的焦距都模糊了,魔怔了一般。 苏佑玥没搭理他,由他刚才的话头脑补了一番“美男配配看”,把身边的男人都双双对对地分好了,嗯,果然霍了尘和赵期是一对。 自顾自走神的两人都没注意到对方的不专心,八月金秋,秋高气爽蓝天白云,恼人的蝉鸣和燥热的暑气都已在人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退场,微风送来的气息充满了丰收的香甜,赵期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 人性贪婪,赵期也一直以为自己是贪心的,因为从小到大他都从来没有过满足的感觉,父皇、皇兄的宠爱不能满足他,锦衣玉食不能满足他,甚至连成国的皇位都不能满足他,因为他不满足,所以不想要。 他一直觉得自己的心很大,但大到什么地步又不得而知,但这不是更能说明他的心大么?因为太大,所以不知道界限在哪里,所以不知道什么能满足自己,所以就算陶茵一家沦落到那样的地步他也只不过是觉得难过而已,因为她不是他要的满足。 可是现在,那颗曾经无限大的心竟然就因为这短短的瞬间就满足了,再寻常不过的时间和地点,都只因那个人的存在而变得特别。 原来,他要的竟然这么简单,偶有微风的秋日,有她相伴着说说话而已,甚至可能更简单,只需要她而已。 想到这里,赵期一怔,然后笑了,如果在刚才,他还不知道自己对她的感觉会持续多久,那么现在他知道了,有生之年,他绝对不会让这个人离开自己,哪怕被她恨着,他也要让他心心念念地恨自己一辈子。 翘着二郎腿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看太阳的苏佑玥尤不知道自己惹了什么样的麻烦,只有一死才能解脱。 -------------------------- 工作原因,短时间内不能两更了,一天一更都不知道能不能做到,我尽量了。 091、谋划 多恩有些尴尬地看着巴尔格,这种事如果是被雷多利看见也就罢了,反正雷多利原本就是他父亲的手下,看到了也绝对只会当做没看到,可是巴尔格就不一样了,肯定会开口骂他的,真麻烦。 雷多利的目光在多恩和跪在地上的男人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又细细地听了下,院子里并没有人守着,以他的听力这还是可以肯定的,脸上的阴沉渐渐淡了下去,好半晌才无奈地道:“谁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将军!属下……属下是被迫的!”跪在地上的男人膝行几步抱住了雷多利的脚,哭诉道:“属下家中尚有妻儿,又怎么会去做这有悖伦常之事,还请将军明鉴!” 多恩翻了个白眼,却什么都没有说,反正今天这件事被戳破,这个人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再说比起男人来,他果然还是喜欢女人。 雷多利眼中精光闪烁,轻拍男人的肩膀算是安慰:“此番成果之行你立下了大功,回去之后我会为你请功并且照顾好你的家人的,你安心的去吧。”语毕运足功力反手一拍,拍在了那人的眉心之间,还没把雷多利的话回味过来的男人带着一脸的凄楚软到在了地上,鲜血从他的鼻孔中缓缓地流了出来,还带着些白色的汁液,雷多利这一掌竟然把他的脑浆都打了出来。 一直默不作声的巴尔格忽然开了口:“蠢货!” 多恩一愣,挑眉看向巴尔格:“你这是说他还是说我?” “两个都是。”巴尔格怒瞪他一眼,又道:“跟你说了无数次不要冲动,要动脑子,你的脑子呢?你脑子里装的都是浆糊吧?要不是你被抓,我们现在说不定都已经攻下成国的几座城池了!你知不知道因为你一个人干了蠢事连累了多少人?我本以为经过这次的教训你应该会有点长进了,没想到还是一样,被软禁在别人的地盘上竟然还做出这种丑事,你……你!”说到最后却是气得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而多恩不管他说什么都还是那么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得了吧,反正我又没动那些成国人。”多年从地上扶了张凳子坐下,“你们来了多久了?我被关在这里面一点风声都听不到,那些守卫无论跟他们说什么都不搭理,要是动手就一哄而上,烦死我了。” “我们来了快一个月了,之前想要见你,可是成国皇帝就是不松口,后来巴尔格打伤了那个俘虏了你的苏佑玥,那小子昏迷了半个月才醒过来,按成国皇帝的意思只要苏佑玥一死,你或者巴尔格就得陪葬,唉,还好她醒过来了。”雷多利在这段日子里总算体会到了什么叫哑巴吃黄连,也就是一个六品的小武官,在成国竟然有那么多拥护者,想想都可怕。 多恩却是愣住了,雷多利这家伙在说什么东西,想了想,他皱起了眉头:“什么苏佑玥?我明明是被赵期用刀子抵在腰间才被俘虏的,别说一个六品小武官,老子连霍了尘都追着打!”这话说起来多恩是一点儿都不脸红。 这下轮到雷多利和巴尔格面面相觑了,怎么多恩的说法和成国的说法不一样?巴尔格皱着眉头道:“不可能啊,听说这个苏佑玥本来只是个小兵,回来岩阳城之后就被成国皇帝以俘虏了你的功劳直接封了六品,这么大的功劳,赵期怎么可能让出来?” 忽然,巴尔格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斜着眼睛看向多恩:“你不会是觉得被一个才十二岁的小兵俘虏了太丢脸才故意这么说的吧?” “放你娘的……”在巴尔格变脸之前,多恩生生地将那句“臭狗屁”给咽了下去,轻咳一声才道,“我虽然好面子,但这么大的事我会乱说么?再说我是什么人物?追着霍了尘杀的多恩大人!怎么可能落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手里?” 巴尔格素知多恩的为人,那些自吹自擂的话全当没听见,只选择性地听了一下重点,他说的没错,这么大的事情他不会为了面子乱说的,可是,这么一来赵期难道有什么目的不成? 三人一时之间毫无头绪,房间里静了下来,雷多利目光落在那倒在地上的男人身上,脑中灵光一闪,猛地抓住了重点:“早在成国皇帝登基的时候就有消息传说皇帝和醇王不对付,所以大人才决定举兵伐成的,所以你看,我们是不是应该这么想,成国皇帝忌惮醇王,因为醇王在民间和百官之间都很受爱戴,醇王之所以把功劳让给那个苏佑玥恐怕就是怕那四个字,功高盖主。” 多恩也是眼前一亮,兴奋道:“这么说,你们把这件事捅到成国皇帝那里去不就好了?” “蠢货!”巴尔格又冷冷地骂了一声,听得多恩就要炸毛,巴尔格冲他摇了摇拳头,他就偃旗息鼓了。 “公子,你想得太简单了。”雷多利摇了摇头,“就算把这件事捅出去也只不过是成全了醇王仁义的名声,虽然能加深那两人的嫌隙,但是效果不大,与其这样还不如帮赵期多赢些声望。” “什么意思?”多恩不懂,怎么这个雷多利来了岩阳城之后似乎变得懂谋略了?说的话他都听不懂,明明赵期是抓他的人怎么反而要帮他? “就是说,我们要帮醇王变成人人爱戴的王爷,百官拥护的比赵弘更适合做皇帝的人,到时候不论赵期有没有篡位的心思赵弘都会想方设法地除掉他,霍了尘是赵期的好友,在这种时候肯定会被连坐,少了赵期和霍了尘,光靠那垂垂老矣的冯应戎,成国不就成了我们的囊中之物了么。”巴尔格微眯着眼睛说出的这番话让雷多利很是满意,看来不光是他,上了一个月的成国早朝,巴尔格在这方面也进步多了。 巴尔格的一番话说得多恩双眼晶亮,想了又想还是觉得这主意好得不得了,拍手笑道:“如此一来,咱们就是夏国的大功臣了!” 092、和亲 见过多恩之后,接下来自然就是谈赎金的事情了,雷多利和巴尔格一反一年前夏国实行拖延战术的态度,竟然一口应下了成国方面的狮子大开口,不但如此,两人还把姿态放得很低,甚至提出愿意同成国形成君臣关系,每年给成国上贡,并提出了求取成国公主的要求。 这样的转变让赵弘不明所以,两国的战力一直以来都是势均力敌,夏国突然之间玩这么一手着实让他摸不着头脑,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道理他是懂的,可是又想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只好接受了百官的建议先应下了和亲的事,而君臣关系之类的则被他拒绝了。 雷多利提这件事时就猜到了赵弘会拒绝,所以又紧接着提出了同盟的要求,理由是两国接壤算是邻居,边上又有其他国家虎视眈眈,其实说白了他的目的很简单,虽然要帮着赵期立功劳,但也不能把自己的国家搭进去不是,反正夏国盯上的也不止是一个成国,先拉拢了成国来对付另一边的云国,再借着赵弘的手除掉对成国两大后起之秀,这成国不就成了他们的囊中之物了么。 同盟的事情把成国众官员分成了两派,一方以赵期为首主张反对,另一方以慕容澄为首主张赞同。 这些日子以来雷多利的反常让赵期起了疑心,一开始嚣张得不得了夏国使团突然之间转换了态度实在是太可疑了,事有反常即为妖,不管他们打的是什么主意,都不应该顺他们的意。 而一向不显山不露水的慕容澄却提出虽然不明白雷多利他们的意图,但成夏两国刚刚经历过战火,需要的是休养生息,尤其是边境一带,如果能暂时结成同盟的话也不是坏事,再者边上的几个国家也的确不怎么安份,结盟一事有利无害。 然后在这件事情上赵期再一次见识到了赵弘的不成熟,因为赵弘在听完慕容澄的话后二话不说就同意了结盟的事情,甚至还给赵期递了个“我就是要和你作对”的眼神,让赵期无话可说,也只能随他去了。 成国皇室子嗣单薄,男丁除了赵期和赵弘以外还有一个赵阗,是赵期的哥哥,早些年犯了事被贬为平民,数年前搬到了离岩阳城万里之遥的兴安郡,最近已经没什么音讯了,赵弘的兄弟则在储位之争的时候都被剃了个干净,会败在赵弘的手里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物。 公主倒是挺多的,只是除了赵弘的妹妹赵纯星都已经嫁出去了,所以这和亲的任务自然而然地就落在了赵纯星的身上。 对于这个侄女赵期没什么印象,甚至上一次见面都是十年前的事情了,所以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感觉,况且身在皇家,和亲就是公主的责任,只是把这件事说给苏佑玥听的时候看到她脸上的同情不禁有些好奇:“你怎么这副表情?” “没什么,只是觉得在这个世道里当女子真可怜。”苏佑玥禁不住一叹,之前还怪过这身子的原主人吃饱了撑的去从军,搞得她现在骑虎难下,可是现在想来却又觉得幸好她去当兵了,不然以后恐怕一辈子都会被拿捏在这些男人的手里,如果是她要这么过日子,一定会疯的。 “可怜?”赵期一愣,“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 苏佑玥睨了他一眼,知道在他的想法里男尊女卑已经是根深蒂固了,说什么都没用,但又忍不住道:“难道你觉得做和亲公主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么?” 赵期闻言面上有些尴尬,无奈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和亲是一种手段,牺牲她一个人可以让两个国家千百万人得到和平,她既然身为公主,就有这个责任,再说她嫁的是夏国大王克里斯,也不算辱没了她的身份。” “王爷,凭你这句话就说明你不是女子的良人。”苏佑玥摇头失笑,却不再开口说什么,赵期本就是这个男尊女卑世界下的产物,自己跟他说这些恐怕才是奇怪的吧。 赵期也不愿和她争辩这些,话锋一转移开了话题:“皇上今日在朝上的时候问起你的伤势,看这意思是想让你明天上朝,你准备一下吧,指不定会有什么刁难。” 苏佑玥只是点了点头,赵期见她这样知道她是在下逐客令了,无奈一叹便起身离开了,明明他是王爷吧,怎么在她面前就一点架子都端不起来? 赵期走了,整个中院就剩苏佑玥一个人对着院子里已经满是花骨朵的桂树发呆,一阵风带着一股冷意吹了过来,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回身想叫何凭君拿件披风来,发现身后无人才想起前几日已经寻了个由头让王厚喜带着何凭君去“发卖”了,不由怔然。 梁暮歌走了,何凭君走了,入了秋的院子已不复盛夏时的热闹,竟起了莫名的萧瑟之感,微凉的秋意,真是应景。 正兀自出着神,一道木讷的身影从前院往苏佑玥的方向走来,直走到苏佑玥的身边,忽然就直接坐在了地上,然后直愣愣地看着苏佑玥。 这人有一头浅褐色的短发,一双碧色的眼珠子在阳光的照耀下流转出了潋滟的波光,看得苏佑玥失了神,想起刚刚见到他时的那副邋遢模样,心中暗叹一声,也就席地而坐下来,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他说一般:“贝利尔,咱们认识也两个多月了,你看,我没让你干活也没让你饿肚子对不对,我算不算是好人呀?说起来,你还记得阿暮吗?就是陪我一起去买你的那个人,他已经走了好久了,他当时说你已经十六岁真是吓了我一跳了,不过看来他没有说谎,你看,吃得好,这两个多月你都比我高了。 呐,贝利尔,你想不想你的家人啊?我好想我爸妈,哦,爸妈就是爹娘,你的爹娘一定很喜欢你吧,你长得那么好看,你娘一定是个美人……” 整整一个下午,苏佑玥都在和贝利尔说着话,一个说得认真,一个听得认真。 093、不靠谱的师父 翌日,苏佑玥卯时不到便起了身,既然已经知道了赵弘惦记着自己自然得要去上朝,厨娘前夜里就得了信,所以今儿也起了个大早给苏佑玥准备早膻,竹惜在一旁照应这吃完之后,便坐上了西云套好的马车,由西云驾着车往月华酒楼而去。 之前苏佑玥一直都是步行去的,不过现在重伤初愈也不好太过劳累,好在之前赵弘赐了她两匹骏马,现在刚好的用。 时序入秋,天亮得就晚了,待苏佑玥抵达月华酒楼的时候,东方才刚刚透出点亮度,轻轻敲了几下紧闭的木门,苏佑玥便望着东方的天际出神,看着它渐渐亮起来,不知在想些什么。 没一会儿,门内传来轻浅的脚步声,一阵拉栓开锁的声音之后,荼墨睡眼惺忪的脸露了出来,见到苏佑玥一愣,紧接着就是一喜:“你怎么来了?”问完之后才发现自己的表现好像很希望她来似的,立刻板了面孔:“副帮主今日没来。” 苏佑玥见荼墨这一喜一肃的表情变化跟变脸似的,不免兴了逗弄的心思:“谁告诉你我来就一定是找师傅的,来找你的不行?” “找我?”荼墨露出一脸疑惑的表情,“找我干什么?” “当然是找你去帮我把师傅叫过来了。”苏佑玥说完便不管荼墨扔过来的白眼自顾自地往里面走,“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若不是在师傅回来的当天你就把我受伤的事情告诉了师傅,我现在恐怕已经命丧黄泉了。” 荼墨原还因苏佑玥故意逗他而有些恼,忽然听她口气一转就谢了起来不禁有些不好意思,好半晌才道:“就是嘴快了一些,你可别误会我是担心你。” 苏佑玥闻言抿着嘴笑了:“是,不误会。” “……”此时此刻,荼墨恨死自己这死要面子爱逞强的个性了,明明前段时间刚听苏佑玥出事的时候他也很担心,这会儿当着她的面怎么就说出这种话来了?只得悻悻地说:“你有急事儿么?要是急我现在就给你去叫副帮主。” 苏佑玥此时已经走到了后厨,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又看了看荼墨一脸的困顿表情,顿住脚步想了想,道:“算了,现在时候也不早了,我还是先去上朝,下了朝之后再过来,你也可以再睡一会儿。” 说完,还不待荼墨说什么拔腿就往外面走,巧得很,正好和从外面进来的殷如恨撞了个满怀。 殷如恨的下盘之稳又怎么是苏佑玥这个半吊子能比的,两人都带着向前的冲势,结果却是苏佑玥被殷如恨撞得倒退了好几步差点撞到跟在她身后的荼墨,殷如恨早在外面时就看到了马车外守着的西云,料定是苏佑玥来了,如今见人被自己撞出去了好笑地道:“莫不是受了什么委屈,怎直往为师怀里撞?” 苏佑玥摸了摸被撞疼的鼻子,没好气地白了殷如恨一眼,没说什么。 殷如恨无奈地摇摇头,这个徒弟,受了伤之后脾气倒是见长,不过他也不以为意,给荼墨递了个眼神,荼墨便乖乖地下去了,她这个时候来找他,肯定不会什么事情都没有的。 果然,苏佑玥一五一十地把赵期转告她的话都说了,包括夏国突然改变的态度和结盟的事情,原本是想让殷如恨给她出个招看看待会儿上朝应该摆个什么态度出来,然而殷如恨听了之后却是无所谓地一笑:“我当是什么大事,这些东西你都无需理会,也就是你现在功夫还没有学成,待过几年火候差不多了,这些都不是问题。 玥儿,官场这里乌七八糟的手段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什么都不是,你管他们死活作甚?上朝就当看戏好了,皇帝这般对你你还要对他尽忠不成?” 苏佑玥闻言眨巴了两下眼睛,然后苦笑道:“师父啊,您有本事傍身自然是不惧的,徒儿这不是还没学成么,若还不谨慎些只怕活不到学成的那天啊。”这个师父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想当然了,师父的力量不是她的力量,在这种时候她要是还嚣张地要死那就是嫌命太长了。 殷如恨想了想,觉得苏佑玥的话也有道理,毕竟自己也不可能一天十二个时辰都守着她,便道:“好吧,这两天你自己看着办吧,我现在立刻修书给大师兄让他派个徒孙下来保护你的安全。” 到了这个时候要是苏佑玥还不明白自己这个师父不太靠谱的话那她就真的是白活了两世了,殷如恨这样的人叫他去打架那绝对是打一个死一个,但叫他出主意那真是抱歉,他唯一的主意就是:揍死丫的! 无奈地辞别了殷如恨,苏佑玥便坐着马车往皇宫而去,至于什么师父的大师兄的徒孙的事情,早忘得一干二净了。 苏佑玥虽然起得早,但毕竟去月华酒楼绕了个圈子又待了一会儿,所以等她到宫门口的时候宫门已经大开了,让西云留在外面守着马车,她把自己官牌让守卫检查过之后便缓步走了进去,到达金銮殿的时候,已经有几个官员到了,正聚在一起说话。 时候尚早,赵期和李付知都还没来,整个大殿中和苏佑玥相熟的官员竟然之后霍了尘一个,想着自己躺在床上的时候霍了尘也曾来探望过,至少应该要道个谢吧,便往霍了尘的方向走了过去,拱手道:“霍将军。” 霍了尘早在她一进来的时候就发现了,此刻见她行礼便点了点头算做回应,然后就又目不斜视地站的笔直。 苏佑玥有些尴尬,说起来和霍了尘除了第一次碰面的时候以外一直都有赵期或者别人在边上所以没觉得有什么,如今单独两个人竟然觉得有些不自在,可是都站到这里了,什么都不说就走开不太好吧,于是苏佑玥犹豫了一下,再度开口道:“还没有谢谢霍将军在下官受伤的时候来探望,改日下官定带着礼物登门拜谢。” “应该的,登门拜谢就不必了。”霍了尘淡淡地说道。 094、推脱 苏佑玥的嘴角忍不住抽了抽,在心底翻了无数个白眼,倔脾气又上来了,心说你不想和我说话我就偏要和你说话,才刚想着,一句:“你爹好么?你娘好么?你全家好么?”就脱口而出,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时候,她真恨地上怎么没个坑好让自己跳进去!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啊!怎么办,霍了尘会不会当场暴怒然后要跟她决斗啊? 然而霍了尘的反应却只是眉毛微挑,显得有些意外,想了想之后才道:“家父家母还有全家都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听到这样的回话苏佑玥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好半晌才挤出了一句不用谢,古代人真是单纯地让她汗颜。 正犹豫着该不该再说话的时候,却见李付知不知合适站在大殿的出口处朝她猛挥手,她忙和霍了尘打了声招呼就快步走了过去,李付知一把把她拉到别人不会注意的角落,轻声道:“我没听错吧?你刚刚问候了霍将军的全家?” “咳,不是你想的那个意思。”苏佑玥尴尬地说道,说完偷眼去看霍了尘,正和他略带探究的目光撞到了一块儿,嘴角一弯牵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便慌忙转回了脑袋不敢再看,唉,心虚啊。 “你祈祷霍将军没有误会你吧。”李付知露出颇为同情的目光咂了咂嘴,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和亲的事情你知道了吧?” “嗯,我听赵期说了。”苏佑玥只是点了点头,这个时候已经没她什么事情了,而且师父也说了,不必太在意这些事情。 “据说他们这次回去就会把纯星公主一起带过去,皇上正在挑选送亲的队伍,你可是热门人选。”李付知的小道消息真实性还是比较高的,就算他不去打探,也总有那么些人送上门告诉他。 苏佑玥闻言两道眉毛搅在了一起:“怎么又有我的事儿?” 李付知耸了耸肩膀:“大概你今年犯太岁吧,不过这也不一定,还要看皇上到底是怎么看的,现在已经是秋天了,如果真让你去送亲,那过了年都回不来,夏国那边又冷得要命,对你的伤势恢复不利。”说着,对苏佑玥挑了挑眉毛。 以两人的默契,苏佑玥很快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哥们儿!” 两人又闲扯了几句,人便来得差不多了,再等一会儿,赵弘也来了,众官员朝拜之后便是日常琐事的汇报,说着说着,就说到了夏国使团的归期,钦天监选定的黄道吉日是九月十一,雷多利他们虽然很想早些回去,但毕竟还带着要和亲的赵纯星,所以只能按照黄道吉日出发。 接下来就是送亲队伍的安排了,赵弘的目光一扫大殿中毕恭毕敬站着的众官员,问道:“送亲队伍的统领各位爱卿可有人选推荐?” 话音刚落,战后交回兵马大元帅大印的镇国公冯应戎便上前道:“臣推举醇王。” “微臣附议。” “臣附议。” “微臣也觉得由醇王率队正好。” 紧跟而来的一片附和声让赵弘微微挑眉,看了一眼冯应戎又看向赵期,顿了顿才道:“哦?竟然有这么多人同意让皇叔去,镇国公可否给朕一个理由?” “回皇上的话,醇王乃是皇上和纯星公主的皇叔,由王爷送亲一来表示成国对这桩亲事的看重,二来纯星公主此去夏国再难有回国的机会,成亲时总要有个亲人在身旁比较好,所以臣觉得王爷领队最合适。”冯应戎的目光始终落在不远处的地上。 苏佑玥闻言松了口气,然后把原本就低着的头低得更低,心中默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然而事实证明这种自欺欺人的行为是没有用滴,高高在上的赵弘只沉默了一会儿就点了苏佑玥的名:“苏副尉,你觉得如何?” “……微臣觉得,很好。”苏佑玥无奈地应道。 “是吗?朕倒觉得苏副尉你去刚好。”赵弘微微一笑,“皇叔毕竟身份高贵,纯星是下嫁,皇叔若是跟着去了岂不是落了成国战胜国的面子?再者皇叔刚新婚一个多月,正该是蜜里调油的时候,朕若是派皇叔去了岂不是太不知趣了。朕看着苏副尉挺合适的,一来俘虏了多恩对夏国有震慑作用,二来朕对苏爱卿你寄予厚望,此行乃是一种磨练,苏爱卿,你可别让朕失望啊。” 此话一出,几乎就是拍板了,冯应戎隐晦地扫了一眼苏佑玥,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没说,而百官也是面面相觑,皇上这是怎么了,和亲之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怎么这么就交给了这个苏副尉?她在马球赛中的表现大家也都看到了,实在说不上有什么出彩的地方,果然君心难测。 苏佑玥可不想去夏国,却不能明目张胆地拒绝,想了想,状似无奈地行礼领旨:“微臣遵……咳咳、咳咳咳咳……”一句话还没说完,却是剧烈地咳嗽了起来,直咳得满脸通红喘不上气。 站得离苏佑玥近些的官员都下意识地往边上躲了躲,李付知很有默契地上前一步说道:“启禀皇上,上次马球赛上苏副尉身受重伤,据说好几根肋骨都插进了肺脏中,还是大夫剖开了胸膛才把她救回来的,这种伤势若是不好好养着只怕是要有后遗症的,微臣看苏副尉这么个咳法只怕到了九月十一也好不了。” 霍了尘也上前一步道:“臣和苏副尉素有矫情,李主簿所言不虚,这样的身体情况的确不适宜带领送亲队伍,万一要是路上出了什么情况恐怕连自保都做不到,更别说是保护公主了。皇上,臣愿率领送亲队伍前往夏国。”说完掀了盔甲下拜便单膝跪了下来。 赵弘看着咳个不停的苏佑玥和跪在地上的霍了尘,面色微沉,好半晌才道:“算了,此事先不提,反正离九月十一还早,慢慢看什么人选合适吧。” 095、皇上逼婚 苏佑玥闻言心头一松,但装还是要装得久一点的,只是用手掩着嘴咳得轻一些,本以为这件事就这么揭过去之后应该没自己什么事了,结果赵弘话锋一转又叫了她:“两国结亲是喜事,说到这个朕倒想起来了,苏爱卿,听说你早已经把未婚妻接过来了,不知打算何时办喜事?” 正装咳嗽装得投入的苏佑玥乍听赵弘这么一问忍不住打了个哆嗦,然后真的被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咳咳,回皇上、咳,的话,微臣和珠儿年纪都、咳,都还小,不急于一时,咳咳……” 这下赵弘不乐意了,脸上的表情也有些不好看起来:“朕之前要赐婚你推三阻四也就算了,如今人都来了让你成亲你又说年纪还小,小什么呀,朕跟你一样大的时候秀女都不知多少人了。” “皇上是真命天子,微臣怎么能跟皇上您比。”苏佑玥小心地拍着马屁,心里却翻起了白眼,心说她今年十三难道是虚岁?难道真的是本命年流年不利犯太岁?这赵弘怎总找她麻烦?不行,改明儿去扯几段红布做些红裤头才是正经。 “得了,朕也不为难你,就趁着几日后圆月节把婚事给办了吧。”赵弘大手一挥这事就这么定了,苏佑玥无奈只好领旨。 之后便是些国家大事了,苏佑玥没心思听,一直到下朝都是浑浑噩噩的,待回过神时已经走到了金銮殿外面,已经高悬的阳光明晃晃的照下来,许是身体还没有复原,又起了大早站得太久,苏佑玥竟然觉得眼前一片黑暗,双腿一软仰面倒了下去。 走在她右后方的李付知看见她身子摇摇欲坠就知道不好想冲过去,可是两人之间的距离起码有七八步远,跑过去根本来不及,就在苏佑玥的身子接触到地面之前,一道人影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长臂一捞将她捞进了怀里,李付知松了口气,紧跑两步过去,此时苏佑玥已经昏过去了。 “唉,这倒霉孩子。”李付知看着苏佑玥叹了口气,却没有把她接过来的打算,反而对着那人道:“霍将军,我还有事,就麻烦你把她送回去了。”说完也不待霍了尘回答便急急忙忙地走了,自从变成赵期这边的人之后他就没得过闲,今日赵期没来早朝只怕是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得赶紧去看看。 霍了尘看着李付知走远,又低头看了看意识不清的苏佑玥,嘴角抽了抽,最终还是打横把她抱了起来,苏佑玥本来就瘦,如今病了这么一场更是轻地没分量了,被赵期这么抱着像是父子两个,引得不少官员频频回头,而霍了尘那生人勿近的面孔又让他们不敢同他搭话,几个人边走边窃窃私语。 雷多利和巴尔格走在最后面,霍了尘在大殿门口逗留了那么一会儿两人就走了过来,见他抱着苏佑玥,巴尔格忍不住讥讽道:“苏副尉的身子未免太弱了,就这样竟让还能做到正六品,当初抓到多恩只怕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吧。” 霍了尘星眸淡扫,声音里始终带着一丝淡漠:“瞎猫总是猫,只是没想到原来多恩将军在巴尔格大人眼中是只死耗子。” “你!哼,我懒得同你逞这种口舌之利。”巴尔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快步越过了他往宫外走去,雷多利对霍了尘拱了拱手也走了。 霍了尘就这么抱着苏佑玥穿越了小半个皇宫,出宫门的时候候在外面的马车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的随从和看起来有些面熟的西云还在张望,他的随从看见他出来连忙迎了上来,走到近前才看到他怀里抱着的苏佑玥,微微一愣:“少爷,这是……?” 西云也站在原地张望着,脸上的表情有些犹疑,那位大人手里抱着的看起来像是他家公子呀,怎么办,他该不该过去问问?可是万一不是那位大人会不会生气? 正犹豫着,霍了尘抱着苏佑玥向他走了过来:“你是苏家的下人?” “是,小的是苏佑玥苏副尉家的小厮。”西云忙低下头行礼,眼角瞥见躺在霍了尘怀中昏睡的苏佑玥不禁有些着急:“霍将军,我家公子这是怎么了?” “约摸伤势未愈又站得久,所以昏过去了,就你一个人在么?”霍了尘看着西云身后的马车皱起了眉头,这辆马车实在是有够小的,估计只能容两人并肩坐下,苏佑玥现在意识全无只怕坐不住,得有个人扶着才行,不然颠簸之下碰到了伤口更麻烦。 “早上来时就只有小的一人。”西云也有些为难,他要驾马车就不能看着苏佑玥,要看着苏佑玥就没人驾车,回去的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这可怎么办。 霍了尘低头看了眼苏佑玥有些苍白的面容,想了想,对自己的随从道:“你牵着马先回去吧。”又转向西云:“你驾车,我看着她。”说完便将苏佑玥塞进了马车里,一提衣摆轻轻松松地跨了上去。 被塞进马车里的苏佑玥蜷缩在地上,霍了尘进去坐定之后拉着她的手腕把她扶了起来,手指的位置正好处在她脉搏跳动的地方,忽然,霍了尘动作一顿,眉峰蹙了起来。 外面西云已经催动了马儿,一个颠簸让霍了尘的身子歪了一下,脑袋撞到了车厢上,然而他却完全没有心思去管被撞到的地方,左手拉过苏佑玥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右手三指搭在了她的手腕处。 人说久病成良医,霍了尘多年习武,受伤是常有的事情,所以他虽然不会治病救人,但把脉查看身体的情况还是能做到的,苏佑玥的脉象有些古怪,和他试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反而和他娘的脉象很相似,这算怎么回事? 好奇之下,霍了尘又换了苏佑玥的手试了一下,果然很奇怪,脉象弱是受伤的原因,可是总体上也应该和身为男性的自己想死而不是和身为女性的他娘亲相似啊,霍了尘的心头上浮起了一片疑云。 096、无比接近真相的霍了尘 有什么念头在霍了尘的心头一闪而过,他一怔,然后摇头失笑,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想法,他毕竟不是学医的,还是不要乱猜了,若是被她知道自己曾经有过这种怀疑的话只怕会像只炸了毛的猫一样不分敌我地乱挠一通吧。 这么想着,霍了尘放下了苏佑玥的手,扶着她靠在马车壁上,然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中。 夏国使团的变化很奇怪,看起来似乎是见到了多恩之后就立刻变了,他可以肯定使团的人在来之前赫哲的态度肯定是不轻易退让的,可是他们现在不止是退让了,还几乎是一退退了十万八千里,这太匪夷所思了,他们这样的退让甚至没有向赫哲汇报过,根本没有这个时间给他们汇报。 如果他是赫哲,对雷多利他们这种先斩后奏的行为绝对会感到无比的恼怒,说不准一怒之下就会下令杀了他们,这种事情他霍了尘能想到,雷多利他们肯定也会想到,那到底是什么促使他们在明知道会这样的情况下还选择先斩后奏? 肯定是他们在见到多恩的时候知道了什么,而这个什么不用说肯定就是俘虏了多恩的不是苏佑玥而是赵期。 他和赵期谈过这个事情,也没打算瞒着他们不让他们知道,可是他们当时到底商量了什么才会有这种转变? 马车的颠簸让苏佑玥的脑袋有一下没一下地磕在马车壁上,额头上很快就红了,紧接着车轮碾过一块稍大些的石子,苏佑玥原本就轻飘飘的身子从座位上弹开,原本靠在马车壁上的头一歪靠在了霍了尘的肩膀上,霍了尘皱了皱眉,低下头去看苏佑玥。 没什么血色的脸看起来苍白无比,就连唇色也有些发白,在这样的情况下,额头上那块磕红的地方份外显眼,霍了尘原本伸出去想把她推开的手握了握又收了回来,算了,她是病人。 说起来,赵期到底是什么地方被她吸引住了?他和赵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在很多事情上有一种难以言明的默契,他了解赵期就像了解自己一样,所以对于赵期这段时间来的改变他总觉得很神奇。 赵家能统治成国这么长时间不是没有道理的,赵家人的心智、手段始终让霍了尘心存敬畏,先帝是如此,赵期的几个哥哥若不是英年早逝只怕也是如此,所以赵家出了个赵期让他很是意外。 不是赵期心智不高或者不会耍手段,而是他不想要那万人之上的位置。 从小到大,赵期对于权力的好处看得比谁都清楚,甚至曾经和那个权力的最高点无比接近,可是他不要,因为站在他的位置所看到的不只是权力的好处,还有权力斗争下的惨烈和黑暗,而他想要的,不过是平静的生活。 在这件事上,霍了尘劝过赵期无数次,他既然身在皇家就不可能过平静的生活,除非走得远远的,否则绝对不可能,而每次谈到这件事赵期都只是笑笑,一直到陶茵一家出事之后他也只是觉得难过和失望而已,却没想到只是和苏佑玥见了一面他就改了主意,这怎么能让霍了尘不惊讶不诧异?自己好说歹说地劝了十几年竟然不如人家的一句话,老实说,霍了尘最初对苏佑玥是有些不爽的,任谁交了十几年的朋友不听自己的而别人说了几句话就听了都会不好受吧。 不过霍了尘的这种不爽没持续多久,很快他就发现,赵期对苏佑玥的关注过了头,甚至都已经超过了对朋友的关注开始往某种奇怪的方向发展了,他曾经半开玩笑地问过赵期是不是对苏佑玥动了心,然后很不妙的,赵期回答不了。 不但回答不了,而且他当时的表情完全就是个情窦初开的少年! 霍了尘自认不是什么循规蹈矩的好孩子,甚至有些离经叛道,但也只是有些而已,像有人对同性还是个十三岁的毛头小子产生感情什么的是他完全不曾想到的事情,而这个人还是自己的至交好友,这种事情怎么说都不正常吧?所以那几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赵期和苏佑玥这两个人,好在他不是卫道士也不是爱钻牛角尖的人,怎么样都无所谓了,只要赵期觉得好就好了。 如果说这只是让霍了尘了解了赵期的对苏佑玥的感觉的话,那么后来苏佑玥出了事之后赵期的表现终于让霍了尘明白苏佑玥对赵期来说有多重要了。 赵期那段时间的狂躁和手段着实让霍了尘吃惊,他知道赵期的能耐,但是没想到为了苏佑玥他能做到这种地步,而更让他觉得不可思议的是苏佑玥昏迷不醒的时候赵期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原本的他还是很壮实的,可是现在再看竟然只能用单薄来形容了。 到底要多深的感情才能让人有这样的转变呢,霍了尘不知道,他娘生病的时候他爹也只不过是关心两句,仅此而已。 霍了尘又低头去看苏佑玥,昏睡中的她眉头也紧锁着,是因为大殿上赵弘的刁难还是马车颠簸的不舒服?长长的睫毛向两把羽扇般在她的眼下投下一片阴影,小孩子的睫毛都这么长么?这鼻子对于男孩子来说也太秀气太小了些吧?有些松散的发髻束不住新生的短发,因他低头的动作那些短发轻轻地触着他的下巴,感觉有些痒,也有些奇妙。 霍了尘就这么怔怔地看着苏佑玥出了神,这样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个姑娘,如果她是个姑娘的话,赵期应该不会像现在那么辛苦了吧?可是,这样一来,辛苦的就变成她了,赵期有了王妃,她如果真是个姑娘那就只能做侧妃了,而后宅,从来就不是平静的。 无声地发出一声叹息,霍了尘把目光挪开了,只是心底却始终有种奇怪的感觉,刚才那一闪而逝的念头又重新浮上了心头,姑娘……么? 还来不及细想,马车已经缓缓地停了下来,西云跳下了马车打开门:“霍将军,到了。” 097、拆穿 今天一猛当值,见西云驾了马车停在门口就迎了上来,又听西云叫霍将军先是一愣,但毕竟是受过训练的,无声地站到了一边。 霍了尘将苏佑玥放到靠近马车门口的地方,自己先下了车,然后又回身去抱苏佑玥。 苏佑玥这三进的院子霍了尘也来过不少次了,一路直奔苏佑玥的房间,竹惜看见苏佑玥被霍了尘抱着回来忙跟了进来,问紧随气候的西云:“公子这是怎么了?”上一次苏佑玥也是这样被袁锦程抱回来的,一昏迷就是半个月,如今见霍了尘怀中的苏佑玥脸色苍白不禁有些担心。 “霍将军说公子是累的,应该无妨,你让厨娘炖些吃补的东西吧。”西云轻叹一声,紧皱着眉头看着霍了尘轻轻地把苏佑玥放在床上,霍将军和公子不太熟,这么做是不是有点儿过了? 竹惜闻言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看了一眼霍了尘又忍下了,走到苏佑玥床前对霍了尘福了福身:“多谢霍将军,剩下的交给奴婢吧。”说完替苏佑玥脱了鞋拉过被子替她盖好。 霍了尘退到了一边,看苏佑玥这样不会太快醒过来,又想到赵弘让她圆月节完婚的事情便对西云道:“今日早朝的时候皇上让你们家公子在圆月节完婚,时间有点紧,你们还是早些准备吧。” “什么?完婚?”西云还没有说话,竹惜却意外地开了口,看霍了尘看了过来忙低了头,咬着嘴唇暗恼自己鲁莽。 霍了尘斜着眼睛去看竹惜,挑了挑眉毛,他知道苏佑玥这里的下人都是从无字园出来的,肯定受过训练知道什么时候该说什么话,竹惜虽然做出了这种姿态但明显有话要说,那他是该装作不知道还是听听她要说什么?犹豫了一下,他问道:“怎么,有什么为难的么?” 西云拼命地给竹惜使眼色,这个竹惜怎么这么没有分寸,府里的事情都有公子做主,这个时候和霍将军说这些做什么? 竹惜也有些犹豫,说到底这是公子和戴姑娘之间的事情,可是她总觉得这个时候不说些什么公子就太可怜了,咬了咬牙,看向了西云:“自从公子醒过来之后戴姑娘便把厨房里的补品都包了,梁公子走了之后更是变本加厉,之前留下的补品更是一天三顿外加宵夜点心地吃,也不怕虚不受补,就咱们公子每日吃的那点还是菊惜偷偷地从戴姑娘那里扣下来的,我去哪里变吃补的东西出来?” 这话似乎是说给西云听的,可是霍了尘却明白是说给自己听的,原本挑起的眉毛微拢却什么也没说,竹惜见他不说话又道:“袁爷平时要去军营,一旬才有一日休沐,公子身子还没恢复厚喜叔也不敢拿这件事来烦公子,咱们身为下人也不能说主子的不是,可是再这样下去……” 竹惜的话说到这里就没了,不是她不想说,而是苏佑玥醒了:“竹惜,你去给我倒杯水吧。” 竹惜一怔,回头看了一眼苏佑玥,白净的脸上浮起一层薄晕,不过很快就反应了过来,走到外间去倒水,然后发现水壶里的水有些凉了,便道:“公子,奴婢去换些热水。”说完拎着水壶就跑了出去,西云见状也识趣地跟了出去。 苏佑玥眨了眨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脑袋还是有些晕,不过看向霍了尘的时候仍然微微翘起嘴角对他笑了一下:“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 霍了尘想了想,问道:“为什么?” 他的话没说完,苏佑玥却明白他的意思,想了想,道:“因为她就是她,她的背后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她这么做只是因为她想,而不是别人授意的。对我来说,这一点比较重要。” 霍了尘无言,看着她仍然苍白却显得很平静的面容不知该作何回答,最终叹了口气:“我长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因为什么事情后悔过,即使有些事情做得不好曾经伤害过别人也没有觉得后悔,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这么做被伤害的人就是我,苏佑玥,你让我后悔了。” “不必,我不需要你的同情,而且如果我处在你的位置也不会觉得后悔,或许现在的我在你看来有些凄惨,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也这么觉得。”苏佑玥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 “……”霍了尘微微地眯起了眼睛,想从她的表情里看出些什么,“好吧,我也不觉得你需要同情,不过你还是小心一些比较好,雷多利他们暂时没什么威胁,但是皇上的态度很明显,刺杀的事情能有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不是每次都那么巧会有人来帮你的。” “多谢关心,还有……”她微微侧着脑袋,嘴角带上了一抹笑意:“你今天的话有点多。” 霍了尘的眉毛又拢了起来:“我走了。” “路上小心。”苏佑玥点了点头后便闭上眼睛假寐,霍了尘也不打算停留,走了出去。 刚跨出房门,霍了尘的耳朵就动了动,一双锐目看向了院子中的另一个房间,戴珠儿似乎是自言自语的声音落进了他的耳中:“苏佑玥这个贱人,勾引了梁暮歌不算,现在又有个将军,哼,我当初怎么就没看出来她勾人的本事那么大?” 霍了尘一怔,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霍了尘还没想明白,紧接着的一句话却让他如遭雷击:“婚事……两个女人怎么能……” 戴珠儿的声音再也听不见了,霍了尘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可是一想到苏佑玥那和他娘亲相似的脉象和那看起来更接近少女的容貌,心底翻起了巨浪。 这个时候身体的反应比脑袋更快,他一个转身奔回了房间,在苏佑玥有些吃惊的目光下拉起了她的手把起了脉,苏佑玥明白过来慌忙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被他牢牢地禁锢住了,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沉,一双眼睛死死地看着她:“你……是女的?” ---------------- 好吧、我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在写什么了、过几天大概就好了。-- 更新晚了不好意思。 098、疲惫 苏佑玥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做了坏事被发现的情景,头皮阵阵发麻,心跳也乱了节奏,甚至不敢去看霍了尘的脸,只拼命地想把手从他那如铁钳般的双手中挣脱出来,混乱地否认着他的问题:“你在乱说什么东西!” 说谎的迹象太明显了,苏佑玥这样的表现让霍了尘更加确认了什么是事实,只觉得脑中乱哄哄的,她是女的!她竟然是女的!! 霍了尘觉得回岩阳城之后的这段时间自己完完全全地被耍了,不,从头到尾他都被耍了,难道赵期知道?不对,如果赵期知道就不会还让她继续扮下去,甚至袁锦程也不会知道,按袁锦程的性格绝对守不住这样的秘密的。 刚才那个戴珠儿说她勾引了梁暮歌?这么说来梁暮歌应该是知道的,没错,梁暮歌是个大夫,是男是女一把脉就知道,这么说来梁暮歌是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不但知道还帮着她瞒着他们?甚至还对她…… 想得越多,霍了尘反而越发冷静了,他看着苏佑玥露出复杂的目光,好半晌才松开了紧箍着她双手的自己的手:“知道这件事的有多少人?” 苏佑玥猛地抬头,还想否认几句,但看着他已经认定的眼神,张了张嘴,说出的却是实话:“算上我自己有四个。” “梁暮歌、戴珠儿和我?”霍了尘又恢复了那张没什么表情的脸,只是眼底还没散去的震惊和微微的恼怒清清楚楚地显示着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他看着苏佑玥低下头,语气中不觉带上了一抹嘲讽:“你不求我帮你保密么?” “不需要,对你来说我既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我怎么样都和你没关系,你不是那种会多事的人。”苏佑玥认命了,也冷静了下来,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说穿之后她反而觉得心头一松,大概是梁暮歌走了之后她始终觉得不安吧,自己一个人守着秘密太辛苦了,戴珠儿又是那样的人,虽然霍了尘不是那种会帮忙的人,但至少也不会说出去。 霍了尘闻言一怔,一时间不知该用什么口气和她说话:“你倒是了解我。” “而且,目前来说保守住这个秘密比拆穿它对你们来说好处更多。”苏佑玥抬起头来看着他,目光前所未有的沉静和清澈,“很多话我不说你也明白的,对吧。” “你不必说这些,我心里有数,不过这件事绝对不能让赵期知道。”霍了尘站了起来,刚才没注意到自己是坐在她的床上,现在既然已经知道她是女的自然不能再这么坐着了。 “你觉得我会到处去说么?”苏佑玥苦笑一声,事关她的小命,她又怎么可能会乱说。 “你休息吧,那个戴珠儿你还是多看着些,今天那些话是被我听见了,要是被别人听到了就没那么简单了。”想到戴珠儿说话的口气他不禁有些担心,最怕的就是这种自私又没脑子的女人。 苏佑玥愣了一下,然后皱起了眉头:“什么意思?你是听她说的?” “刚走出院子就听到她一个人在自言自语,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声音可不小。”霍了尘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把戴珠儿说的话给说出来,毕竟还牵扯到梁暮歌。 微微地眯了下眼睛,苏佑玥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 明白她这是在赶人了,霍了尘也不在意,走到院子里之后又看了一眼戴珠儿的房间,暗想着是不是该寻个机会把那个女人给解决了,今天这些话要是被赵期听了去谁知道会生出什么样的麻烦,赵期对苏佑玥现在是心有顾忌,一旦这个顾忌不存在了连他都无法预料到赵期会做出什么事情来,但现在又不能动她,赵弘那里还惦记着苏佑玥的婚事。 霍了尘有些头大地摇了摇头,事情越来越麻烦了。 等确定了霍了尘已经离开之后,苏佑玥穿上鞋子下了床,缓缓地走到了戴珠儿的房间门口敲了两下门。 门很快就开了,戴珠儿看到是苏佑玥有些意外:“什么事?” 苏佑玥没有答话,只是冷冷地看了她一眼然后越过她走进了房间,戴珠儿见状皱了下眉头,显得有些恼怒:“你干什么啊?有话就说,我身子不舒服要休息呢。” 苏佑玥没有管她,淡定从容地走到太师椅上做了下来,四下打量起房中的摆设来。 一面花鸟屏风将宽敞的房间一分为二,透过屏风的缝隙能看到里面镂空雕花的大床,不知用的是什么木料,但看得出雕工很精细,轻纱的帐幔垂挂下来,被褥枕头都是绸缎的料子,床边还有一口大衣橱,橱柜门正微微地开着,露出里面慢慢地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 戴珠儿见苏佑玥的目光落在那衣橱上忙走过去把开着的橱柜门给关上了,假意咳嗽了两声走了过来,正要开口说话,却被忽然出声的苏佑玥打断了:“我对你不好么?你为什么要做这样的事情?” 戴珠儿嘴张了张,不明白她在说什么,被她的眼光看得有些心虚:“你、你在说什么,那些衣裳都是我上次买的……” “我不是说衣服的事情。”苏佑玥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皱着眉头说道,“你要是觉得我这里不好、不想成亲可以走,我没有拦着你,但你总那么拖我后腿算是什么意思?你觉得我要是过得不好你会好的了么?老实说你对我怎么样你自己心里清楚,这么多年来我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吧,我对你真的没有什么别的要求,你要花钱在我能力范围之内随你花,你要吃那些补品我也没拦着你不让你吃,但是你可不可以注意一下你自己的言行?就算自言自语,也请你把我的秘密烂在肚子里不要说出来,我不是威胁你,我死你也活不成。” 苏佑玥觉得很疲倦,说不清是生理上的还是心理上的,此刻她都懒得去看戴珠儿不断变换的脸色,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到头? 099、默契 成国的圆月节即是我们所说的中秋节,要在这一天完成婚礼时间上还是比较紧迫的,但所幸苏佑玥并不打算大操大办,就在院子里摆几桌请几个熟识的人吃一顿就好了,所以要忙的事情交待下去之后她反而还是比较空闲的,这不,买了一些硬底的红纸自个儿开始琢磨设计请帖了。 设计个花样出来对苏佑玥来说不是什么难事,难的是自己这一手毛笔字实在拿不出手,想了想还是叫来了李付知,她在岩阳城认识的人就那么几个,赵期和霍了尘当然是不可能来做这些的,袁锦程字都不认识几个,还是李付知可靠一些。 当李付知用一手漂亮的小篆把自己的名字写上红纸的时候,苏佑玥眼前一亮,一手拿着请帖一手拍着李付知的肩膀,道:“行啊你,看不出来竟然能写这么一手好字,嘿嘿,你老爹应该很欣慰了。” “我爹的追求比这高多了好吧,不过你这喜帖弄得倒是挺有意思的。”李付知搁下笔,拿起苏佑玥做好的空白请帖翻看起来,“你这个雕空的是什么形状?以前怎么没见过?” “孤陋寡闻,这叫心形,能代表爱情的。”苏佑玥又怎么可能告诉他这个形状在现代已经快被用烂了呢,“别光顾着看啊,其他的请帖也都给我写上,嗯,我想想都要请谁。” “喂喂喂,你不是吧,又不是我成亲,怎么让我写?”话是这么说,李付知却已经重新拿起了毛笔,“这里的帖子没几张,你就请几个人啊?” “请那么多人做什么,我房子那么小容不下的,再说你以为现在离圆月节还有几天,请的人多了事情也就多了,根本来不及,那啥,你先把醇王和霍将军的写起来吧。”苏佑玥一边想着一边说道,“嗯,还有冷韵一家的,再写一张给月华帮,然后给我师父单独写一张,凌副将要有……唉,还真没几个人。” 李付知翻了个白眼,这家伙还不知足,一般六品官成亲谁请的来醇王?再加上个月华帮和冷家,这家伙分明是黑白两道通吃还加个成国首富啊,唉,比他混得好多了。 两人正说着,一个人晃晃悠悠地走了进来,苏佑玥看了一眼也没在意,只是从桌上拿了块糕点递过去:“你尝尝看味道怎么样,要是卜不好吃我再换一家。” 苏佑玥不知道这里的风俗流不流行送喜饼什么的,但还是准备了,总不能让人家送了礼金就吃一顿回去吧。 来人接过苏佑玥递过来的糕点咬了一点细细地尝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苏佑玥看得直皱眉:“你这家伙嘴巴也太挑了吧,这都第五家了,我说,差不多就得了啊。” 李付知顺着苏佑玥的目光看过去,一个看起来十三四岁的少年傻傻地站在那里,浅褐色的短发,碧绿的眼眸,而他听到苏佑玥的话后只是眨了眨眼睛,什么也没说,苏佑玥却挑了挑眉:“怎么个意思?你能做的比这好?” 贝利尔还是眨了下眼睛不说话,苏佑玥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挥了挥手:“得了,边上坐着玩,一会儿我再带你上街去转转。” 贝利尔听了之后就乖乖地坐到了旁边,李付知看了觉得很是神奇:“嗯?这位是?” “他叫贝利尔,是我刚来的时候买下来的奴隶,据说已经十六岁了,不过长期营养不良看起来很瘦小,刚来的时候可是比我还矮呢。”苏佑玥笑笑,“不知道以前受过什么刺激,来了之后一直都傻愣愣地不说话,最近我们倒是常常聊天,当然是我说他听了。” “你的意思是他不会说话?”李付知有些意外,挑眉去看贝利尔,眼光清澈却似乎没有焦距。 “应该会吧,不过我没听他开过口。”苏佑玥耸了耸肩。 “那你们刚刚……”李付知一愣,“怎么个意思,你现在人家不说话也能明白对方的意思了?那我不说话你来猜猜我心里在想什么。” “去你的!”苏佑玥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不过心底对自己能明白贝利尔的意思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歪着头去看贝利尔,奇怪的是贝利尔虽然仍然愣愣地坐在那里她却能很明白地感受到贝利尔的疑惑,像在问她怎么了,苏佑玥皱了皱眉,道:“没什么,你自个儿玩。” 李付知无语地看着苏佑玥,这两人是当着他的面秀默契么? “老大!老大!”袁锦程人还没到声音却先到了,他跨进房间的时候看见李付知先是皱了皱眉,但是也顾不上这么多了,走到苏佑玥面前急急地问道:“你真的要成亲?” “这毛毛躁躁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苏佑玥见他呼吸不定又满头大汗便知道他一定是从军营一路狂奔过来的。 “你先跟我说是不是真的,听说还是皇上催着你们成亲的,是不是真的啊?”袁锦程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着实吓了一跳,戴珠儿来的时候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的,原本也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只是自从那日和戴珠儿起了冲突之后就觉得戴珠儿配不上苏佑玥,最重要的是,在苏佑玥昏迷的那段时间他所发现的事情让他觉得苏佑玥更不应该和戴珠儿完婚。 “你觉得有人敢拿皇上来开玩笑么?”苏佑玥不明白他这么着急是为什么,只是好奇他怎么会是这样的态度。 “不行啊,那个女人她……”袁锦程刚要说什么,又看到一边的李付知忙止了到了嘴边的话,李付知见此哪还知道自己碍了事,轻咳一声对着苏佑玥道:“那什么,我出去转转。”说着便起身离开了。 李付知走后,袁锦程反而不知该怎么开口了,犹豫了半晌才道:“老大,你刚从军营回来的时候,梁大哥曾经和那女人谈过,具体谈了什么我不知道,但事后梁大哥出来时脸色很不好,我追着问他,他被我问烦了才告诉我的。” 100、梁暮歌的女祸 苏佑玥听了袁锦程的话微微皱眉,她是了解袁锦程的,这小子性格耿直向来有什么说什么,而且他这人忘性也大,这次跟人吵了架隔几天又什么都忘了照样哥俩好,要他真的记恨一个人的话只能是整个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触到了他的逆鳞,相处了那么久她还真没见袁锦程用刚才那种语气跟她说起过谁。 这么想着,苏佑玥放下了手头上的请帖,对袁锦程招了招手让他坐下,然后才道:“你说吧。” 袁锦程显然因为接下来要说的是别人的坏话而觉得有些难以启齿,但想到这关系到老大的幸福还是抿了抿嘴,道:“梁大哥说她是去找她让她照顾你的,梁大哥虽然能照顾你但也不可能不休息对吧,可是你知道她跟梁大哥说什么吗?” 苏佑玥没想到还有这么一茬,不过倒是明白梁暮歌这么做的原因,虽然说在医生眼里并没有男女之分,但是梁暮歌对她有那样的感情自然会觉得不好意思,而且戴珠儿知道她的秘密自然是照顾她的不二人选,看来当时戴珠儿一定是说了什么让梁暮歌非常生气的话,不然他也不会让何凭君知道这件事。 袁锦程关注着苏佑玥脸上的表情,发现她只是淡淡的没什么特别,好像并不是很关心这件事便有些着急:“老大,你倒是给点反应呀!” “什么反应,你不还没说呢么。”苏佑玥有些无奈,在军营里磨练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毛毛躁躁的性子? “呃,哦。”袁锦程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后脑勺,然后道:“戴珠儿她对梁大哥说让她照顾你也不是不可以,但是她有条件,那就是让梁大哥娶她。” “嗯?娶她?”苏佑玥诧异地挑起了眉毛,眼中有一闪而过的愤怒,这个女人…… “老大,你为了她拒绝了皇上的赐婚差点惹恼了皇上,还把她从同谭郡给接过来,可是她的心思根本不在你这里啊!你要是娶了她这辈子就……”袁锦程说到这里也是恼得不行,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怎么配得上老大?虽然说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但老大毕竟是要娶她做正妻的,这样的女人怎么能当得好苏府的主母?旁的不说,就看她那股子乱花钱的劲儿就知道她当不好这个家。 “好了,这件事我知道了,你也别说出去,我心里有数的。”苏佑玥制止他要说的话,梁暮歌长了那样的一张脸的确招女祸,戴珠儿会对他动心很正常,毕竟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只是她当时还在昏迷中,戴珠儿哪怕能为她着想那么一点点也不会挑那样的时候提出那样的要求,如果说她之前还觉得戴珠儿能慢慢教好的话,现在已经不抱希望了。 袁锦程看着她喜怒不显的脸有些摸不准她的意思,小心翼翼地问:“那……成亲的事?” 苏佑玥知道他的意思,右手食指轻轻地敲着桌面,轻叹一声,道:“阿程,这件事如今是骑虎难下,不管我想不想娶她也不管她想不想嫁给我婚礼都必须要举行,因为这不单单是我和她的事情,还牵扯到了皇命。你也说了我拒绝了皇上的赐婚,如果这个时候再和皇上说我不要娶她了,那肯定是会惹怒皇上的,欺君之罪可大可小,端看皇上的态度,你觉得皇上可能会简简单单地放了我么?” 听了这番话,袁锦程说不出话来了,经历过那天晚上的刺客事件之后他哪里还不明白皇上只着急想要老大的命? 苏佑玥站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好了,老大要成亲你应该高兴才是,愁眉苦脸的给谁看呢,既然回来了就去厚喜叔那里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吧。” 袁锦程闷闷不乐地应声出去了,苏佑玥皱着眉头想事情,奇怪,她怎么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似的? 忽然,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在一旁安静地吃糕点的贝利尔,苏佑玥一怔,她怎么把他给忘了,刚刚说得那些他全听进去了? 感受到苏佑玥的目光,贝利尔朝她看了过来,只轻轻扫了一眼之后就别开了目光,而苏佑玥却没好气地笑了:“是是是,你关心的只有吃的,走吧,咱们去街上溜达溜达。”说完站起了身,刚才贝利尔的意思很明显,他不关心她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他关心的只有吃的。 一听要出去贝利尔就来了精神,一双碧色的眼睛闪过了一抹神采,把手里吃了一半的糕点囫囵地塞进了嘴里,双手在衣服上抹了两下跟上了苏佑玥向外走的步伐。 苏佑玥在中院找到了意图偷酒喝的李付知,三人一同出门了。 时近圆月节,岩阳城比平时热闹了许多,以往只在赶集时摆的小摊子从主街上一直摆到了住宅区,岩阳城的集市每月逢初一、十五就有,老实说苏佑玥来了这么两个月了都还没赶上过,此时看着那些零星的小摊觉得新奇无比,免不了被李付知嘲笑像个乡巴佬。 和李付知斗了几句嘴之后苏佑玥的注意力就全被贝利尔给拉走了,没办法,这家伙完全就是个吃货,专往卖吃食的小摊子上转,明明上一秒还在馒头摊上下一秒就去了糖炒栗子的摊子,让苏佑玥不看着都不行,万一走丢了可不好玩。 贝利尔的长相很引人注目,即使是在成国国都也很少有人见过异色眼珠的异国人,所以一路上都有不少人指指点点的,苏佑玥对这些目光并不在意,她担心的是当初带着何凭君都能碰上无赖,如今带着这么引人注目的贝利尔不知会碰上什么事情,而她很快也发现,自己绝对有当预言家的潜质。 几个一看就是富二代的青年人拦在了左手芝麻糖右手梅子糕的贝利尔面前:“哟,绿色的眼睛,应该是十多年前被灭国的波斯人吧?嘿!这小子是谁家的奴隶?小爷我要买下来。” 说话的青年长得斯文白净,金冠束发,身穿蓝色绸布的长袍,缀了各色宝石的腰带上还悬了一块上好的羊脂白玉,似怕别人不知道他有钱似的。 ----------------------------- 哟、100章、20w字、3000多点击…… 除了呵呵我什么都不想说了,唉。 101、把你娘卖给我 这是苏佑玥来到这个世界以来第一次听到一个自己熟悉的词,波斯,转脸去看贝利尔,发现一直傻愣愣没有表情的贝利尔头一次脸上起了变化,而那表情,竟然是狰狞! 虽然不明白这里面有什么内情,但她知道贝利尔显然不怎么对劲,绝对不能让他和这些人起正面的冲突,于是手伸过去一把把贝利尔拉到了自己的身后,一双眼睛微眯着看向几人:“我不想闹事,快滚。” 那几个青年显然没被这么对待过,先是一愣,然后那领头之人就笑了出来,只是目光中的狠辣让人看得心惊:“你算什么东西?” 苏佑玥正想回嘴,却听边上的李付知开了口:“唐允杰,我倒是不知道你在岩阳城的势力已经大到可以当街抢人的地步了。” 苏佑玥微诧地看向李付知:“你认识?” “我好歹也是岩阳城长大的,认识个把人有什么好奇怪的。”李付知无奈地道,岩阳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官家的孩子即使不熟也都彼此见过,叫得出名字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只不过李付知对这个唐允杰还是有几分忌惮的,没办法,谁叫李付知只是岩阳城第一才子而不是第一高手呢,而且这个唐允杰的背景也让李付知有些担忧。 “有背景?”苏佑玥挑了挑眉毛,李付知这个人虽然性子不太靠谱,但毕竟是在浓厚的官场氛围中长大的,又一直受他父亲的影响,对位高权重的官员渐渐地就有了种敬而远之的态度,不会主动去巴结但也绝对不愿意招惹,这种态度在官员庞大的家族关系上也有反应,苏佑玥见他这样就明白眼前的这个唐允杰只怕背景深厚,不是那么好惹的。 “镇国公不用我说你也熟了,唐允杰是他的外孙,虽然是外但毕竟还带着个孙字,你是武官,还是不要和这小子沾上关系的好。”李付知轻声地解释道,而对面的唐允杰见两人竟然无视自己不免有些火大,这个李付知仗着自己在岩阳城里有些名气屡次不卖他面子,哼,这次撞上了正好教训教训,这么想着,唐允杰指上玉扳指转动,目光变得阴狠起来。 眼色一打,自有跟班上前替唐允杰说话:“喂,这波斯小子我们要了,什么价开出来。” 苏佑玥闻言眼神一厉,却并没有说什么,因为她明明白白地从李付知的眼里看到了不赞同,闭了闭眼睛缓和了下情绪才道:“不好意思,贝利尔是我的家人,我不会卖的。”事实上把贝利尔买回来之后她就把他的卖身契撕掉了,本来她把他买下来也不是为了把他当下人使唤的。 “噗!家人?是不是我听错了?把这种奴隶当家人?哈哈……”唐允杰忽然前仰后合地大笑起来,而李付知也有些意外,自从十多年前波斯灭国之后残留下来的波斯后裔就成了各国奴隶买卖中的主要成员,一来波斯人天赋异禀通常力气都比较大,做苦力之类的很受欢迎,二来波斯人和其他国家的人长得都不一样,不论男女都很貌美,常有人把他们买回去当收藏品,大多数都沦为了泄欲工具,而不论是苦力还是收藏品通常都活不了多久,以至于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恨少有血统纯正的波斯人了。 而且时间也让各国形成了一个共识,那就是波斯人是低贱的人种,是玩物,甚至连家畜都不如,如今听苏佑玥说贝利尔是她的家人怎么能让唐允杰不发笑?甚至边上有几个看人闹的人也笑了出来,而贝利尔也是一愣,脸上的狰狞表情退了下去,又显得茫然起来。 苏佑玥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但能听出他们笑声中的不屑一顾,心底有些恼了,双眉也轻蹙了起来,只不过仍然想着唐允杰是冯应戎外孙的呃事情没有开口,要是他们笑笑就能免除一场争端那就让他们笑呗,反正她又不会少块肉。 “喂,我说李付知,你从哪里认识的这么个二愣子?傻得可以,我好久都没这么笑过了。”唐允杰止了笑,唇边那抹嘲讽却仍然明显,李付知闻言脸色微沉,淡淡地道:“既然如此我们就不妨碍你笑了,我们还有事情先走了。”说完给苏佑玥使了个眼色,向前跨了一步就要绕过几人,却被唐允杰伸出一只手拦住了:“要走可以啊,把那个波斯小子留下来。” “你!”李付知的脸完全沉了下来,他可是从赵期那里得到了要看好苏佑玥的指示,要是他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以后还怎么指望赵期拉老爹一把?唐允杰这个混小子分明是找了这个由头报以前的仇!他微眯起眼睛看着唐允杰:“姓唐的,不要太过分了。” “我就是过分了怎么着?”唐允杰微微抬起下巴斜视着李付知,两人之间仿佛蹦出了一串火花,眼看就要爆发了,苏佑玥却拉了李付知一把,李付知没练过武,被苏佑玥这么一拉直退了两三步到了苏佑玥的身后,不禁眨了眨眼睛,这家伙想干嘛? 苏佑玥看着唐允杰那副欠揍的模样,嘴角微弯轻笑了一声:“唐公子是吧,您要买我家的贝利尔也不是不可以,不过,我还真怕您买不起啊。” 贝利尔闻言身子一抖,一直被苏佑玥握着的手腕往后扯了扯,苏佑玥感觉到了,松开了他的手腕改握住他的手,五指扣进了他的指缝中就变成了十指相扣,贝利尔愣了一下,默默地低下了头。 这个小动作没人看见,唐允杰听了苏佑玥的话嗤笑了一声,道:“你尽管开价就是了。” “在下看唐公子您这么大了还能在这岩阳城中玩耍游乐十分羡慕,想来您家定然是母慈子孝的了,唉,说道母亲在下也真是觉得难过,我自幼便是父母双亡,对母亲的记忆几乎没有,真羡慕唐公子能在母亲的身边长大。”苏佑玥露出一脸戚色,忽然,话锋一转道:“在下时常遗憾母亲早逝不能尽孝,这样吧,既然唐公子您这么喜欢我的这位家人,那么就把你娘卖给我吧,我再把贝利尔卖给你,怎么样?不吃亏吧?” 102、教训 话音落,原本还总有窃窃私语之声传来的人群忽然静了下来,苏佑玥还是那副微带笑意的表情,边上的李付知别开脸去,因为嘴角已经不可抑止地弯了起来,贝利尔眼中光芒微闪,原本还有些不定的气息又恢复成了那种毫无波澜的状态,站在三人对面的几人都有些茫然,他们是不是听错了? 唐允杰反应地倒是快,原本还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的面容扭曲了起来:“你有本事再给我说一遍。” 苏佑玥闻言眉眼都带上了笑意:“既然唐公子想听,在下多说几遍也无妨,你要买贝利尔可以,先把你娘卖给我,我再考虑卖不卖。” 边上旁观的人群终于忍不住发出了哄笑之声,唐允杰恶狠狠的目光扫过去,止得住几个人却止不住所有人,他咬牙切齿地看着苏佑玥:“你胆子倒是不小,李付知没告诉你我是谁么?” “说了,镇国公的外孙嘛,我知道的。”苏佑玥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哼,知道了还敢这么说,我该说你胆大还是无知?”唐允杰发出一声冷笑,后面的跟班一片附和之声:“小子,赶紧把你那波斯奴隶交出来,说不准唐兄还能网开一面放你一马!” “放你个屁!刚才这混账已经侮辱了唐兄的娘亲,唐兄素来孝顺,又怎么还能让这小子囫囵着回去?哼哼,不死也得脱层皮!” “也是啊,上次不是有个不长眼睛的白痴冲撞了唐兄最后被充军了嘛,哈哈,这小子倒霉了!” 各种各样幸灾乐祸的言语让唐允杰的心情好了不少,目光轻飘飘地扫过苏佑玥,好整以暇地等着她露出害怕的表情然后卑躬屈膝地来求自己,然而苏佑玥却始终气定神闲地站在原地,也没有大惊失色也没有要求他的打算,这反倒让他有些不安起来。 说到底,在岩阳城他也不过只是个中上层的人物而已,他只是镇国公的外孙,想嫡孙那样的才算是上层的人,只是眼前这小子看起来实在面生,又和李付知这么一个中层的混在一起,应该不可能是上面的人吧? 唐允杰看苏佑玥年纪小,始终都只把他看作是谁家的孩子,从来没有往文武百官上面想,这便注定了他今天悲惨的结局。 挥了挥手止住了身后那些跟班的话,唐允杰却是看向了在一旁已经进入看好戏模式的李付知:“姓李的,她傻你也傻不成?今儿这事儿你是想闹大么?” 李付知两手一摊耸了耸肩,露出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这话你跟我说可没用,你是问她买人,这里面本来就没我什么事儿啊,我刚才劝过你也劝过她了,你俩不听,以后再发生什么事情难道还要算在我头上不成?” 唐允杰暗暗咬牙,李付知这个混球从来都是油盐不进的货,他一定是傻了才会去问他,如今事情闹到这样的地步人家都侮辱了娘亲,他要是不作为他的面子往哪搁?可是又吃不准这个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头,这么想着,他问道:“喂,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苏佑玥又怎么会傻得告诉他?于是挑了挑眉毛:“我们老家的规矩素来是骂不过就打的,怎么岩阳城还兴问了背景上门告状的么?李兄,这么重要的情报都没告诉我,你这不厚道啊。”说着露出了似乎是怕被家人知道的表情。 李付知好笑地道:“这可不能怪我呀,毕竟到哪都有那么几粒老鼠屎不是。” 两人一搭一唱的让唐允杰原本就半山高的怒气完全爆发了,这个时候哪里还管得着苏佑玥什么背景,再说她刚才不是说了她的家乡如何如何么,看来应该是来岩阳城述职的地方官家的孩子,这种人打了就打了,这么想着,唐允杰打了个手势,立刻有家丁护卫从不知什么角落里挤了出来往苏佑玥身上招呼过去,李付知在岩阳城还是有点名气的,自然不是他们这种下人能动的。 苏佑玥轻蔑一笑,回身给了贝利尔一个“放心”的眼神便把贝利尔推到了李付知的身边:“帮我照顾好他。” 刚说完,一个护卫的拳头袭向了苏佑玥的后脑勺,苏佑玥脑袋一歪躲过这一拳,顺手抓住那人的拳头接着他的冲势使了一记过肩摔,又用力地在那人胸口上跺了一脚,那人立刻就气闷地站不起来了。 人群们早就在那些人冲上来的时候就退出了好几丈远,看热闹也得保证自己安全不是,如今看苏佑玥一照面就撂倒了一个皆是拍手称快,唐允杰在百姓间的名声可想而知。 苏佑玥多余一挑多还是有些经验的,当然不是前世里那些不靠谱的电视剧,明明是一群人围攻一个人却不懂得利用人数优势一拥而上非得绅士地一个一个上,最后被主角全部撂倒的那种,真正的群架哪会碰到这么好的事情?腹背受敌那都算是运气好到爆了,最常的还是三五人一拥而上的,毕竟上的人太多也怕打到自己人,战场上,这种事情就更平常了。 护院家丁之流再厉害能和上过战场的人比么?当然不行,所以唐允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苏佑玥以一击必杀的气势干光了十几个护卫家丁,眉头紧锁:“你进过军营?”她的身手里军中武技的痕迹很明显,他好歹也是冯应戎的外孙,也在军营里待过一段时间的,这要是还看不出来那就太草包了。 “唔,准确地说是现在还在,怎么样,还打么?”苏佑玥笑眯眯地看着唐允杰,然后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说:“哦,我差点忘了,像你这样的人一旦放虎归山一定会卷土重来的,而我不太喜欢给自己埋地雷,今儿这件事你给我个说法吧,最好白纸黑字地立下字据,若是你再来给我添麻烦那么我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一派云淡风轻地说出让唐允杰打了个哆嗦的话,苏佑玥的心情还真不错,姑息养奸的傻事她才不会做,任何危险都要扼杀于萌芽状态。 103、做好死的准备了么 唐允杰早被她激出了真火,这个时候要是罢手他以后还怎么在岩阳城混下去?眼前这毛头小子在军中撑死了就是个队长,这种小瘪三以他的能力要收拾起来简直比碾死一只蚂蚁还容易,顶多到最后被家里罚两日禁闭而已,这面子却是绝对不能丢的。 狠狠地瞪了一眼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哼哼唧唧的护卫们,唐允杰骂了一声:“废物!还不给本少爷去把那那两个东西带过来!” 地上凡是还能动弹的护卫闻言脸上痛苦的表情都是一僵,几个地位高些的更是面面相觑,胆子稍大的有些犹豫地开口:“少爷,那两个东西疯起来我们也制不住啊,这里还那么多人……” “砰!”那人话还没说完就被唐允杰狠狠地一脚踹在小腹上,原本就不太好看的脸色更是苍白了:“要是你们这帮废物堪用的话本少爷会要你们把他们带过来么?还不快去!!” 苏佑玥冷眼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底忽然起了不好的预感,不论是唐允杰的态度还是那些护卫的态度都很奇怪,这两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她自信能打得过人但并不觉得可以拼得过野兽啊,她隐晦地朝李付知丢了个眼神,意思是待会儿要是有不对劲立刻跑,李付知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几个护卫连滚带爬地从地上爬起来走开了,临走时仍不忘回头同情地看一眼苏佑玥,这种眼神更是让苏佑玥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仍然装作不在意地四下扫视着,这是在观察最佳逃亡路线。 “刚才你说的话我原封不动地还给你,趁现在事情还没闹到不可开交的地步,你给我个说法我就留你小命,如何?”唐允杰歪着嘴露出一抹邪笑,本来就不怎么好看的长相让人看了更觉得不舒服。 “呵呵,狠话谁不会说?我是不知道你打算弄什么东西出来啦,有些同情你就是了,自始至终都是仗势欺人真是可怜,你以为跟在你身后的那些人真的都是心甘情愿地跟着你的么?哦,我忘了,你是连打个架都要借助外力的人,又怎么会在乎他们是不是真心的呢。”苏佑玥仍然在激怒着唐允杰,不怕他不生气,只有生气了才会失去理智出现破绽。 而唐允杰对她的话却似混不在意,只发出一声轻笑:“是啊,我能有可以依仗的势,你却没有,既然你到这个时候还要嘴硬,那么我只好祝你下辈子投个好胎了。”说着,露出一口森森白牙,看得众人都忍不住从心底泛起一股凉意。 忽然,人群的外围骚动了起来,离去的那几个护卫已经回来了,正高声呼喝着让人群散开,几声低沉的咆哮伴随着人群惊恐的叫声传来,听得苏佑玥微微蹙眉,这个疯子真的弄了什么野兽过来? 唐允杰一直关注着苏佑玥的表情,如今看她皱起了眉头只觉得心中快意非常,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哈……你,做好死的准备了么?” 随着人群的一哄而散,几个护卫牵着的“东西”完全显露了出来,浅灰色的皮毛,锐利如刀的眼睛,咧着的口中满是尖利的牙齿,不时有涎水滴落在地,强壮而有力的四肢隐藏着强大的爆发力,而那藏也藏不住的利爪更是让人心寒,苏佑玥愣住了,一颗心没出息的狂跳起来,她承认她害怕了,谁特么看到两头半人高的狼站在眼前不害怕啊?! 李付知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心底把唐允杰祖宗十八代问候了个遍,想上去拉着苏佑玥逃走,偏偏双腿像是生了根般地移不动步子,还打起了摆子,真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两头灰狼呲着牙发出低低地咆哮声,好几次都要回头去咬用铁链牵着自己的护卫,又畏惧他们手里的鞭子,唐允杰从一个护卫手里接过了皮鞭,一鞭子抽在了其中一头灰狼的身上,那头狼呜咽地哀叫了一声,眼中凶光更甚,拉着它的几个护卫几乎拉不住让它冲出去。 唐允杰也吓得倒退了两步,不过仍然死撑着去看苏佑玥:“如何?” 苏佑玥明白现在不是嘴硬的时候,这两头狼一看就是野性未驯,可是她要是在这个时候服了软不但自己会落个半死的结果还保不住贝利尔,回头看了一眼像是被吓坏了正愣愣地看着两头灰狼的贝利尔,苏佑玥咬了咬牙露出一抹狠色,道:“什么如何?你不知道控制不了的利刃伤不了对手反而会伤到自己么?你有本事指挥这两头狼来杀我不成?” 现在只能赌唐允杰不敢放开这两头狼了,一旦放开了又控制不了,这里那么多人只会酿成惨案,甚至唐允杰自己也可能会死,她相信他也知道这一点,否则不会反复问她要不要投降了。 然而唐允杰却并没有做出如她想象般的那种反应,而是环顾了一下四周,道:“这个时候还不滚都像死么?” 此言一出,原本只剩下的零星几人面面相觑之后一溜烟地跑了,附近的店面也关上了大门,青天白日的,整条街竟然跑得一个人的不剩,只有秋风卷着落叶阵阵吹过。 不光如此,唐家的那些护卫家丁不知从什么地方弄来了一人高的盾牌将街道的出口都封锁住了,看到这番情景苏佑玥哪里还能冷静地下来?冷汗一层层地往外冒,胸前的手术伤口隐隐作痛起来,被巴尔格那么一撞都没死,难道今天要死在狼口之下,这一刻,她无比后悔起来,后悔今天把李付知和贝利尔都带了出来。 “本少爷就来告诉你是如何指挥这两只畜生杀了你的。”唐允杰这个时候倒是很冷静,使了个眼色,边上的家丁取出一把弹弓样的东西把一包粉末射向苏佑玥,苏佑玥没来得及闪躲,被打了个正着,略带腥气的粉末让她连打了好几个喷嚏,而等她停下来的时候,对面那两头狼那阴森的目光已经锁定了她,心底咯噔一下,这药粉肯定有问题! 104、没想到 唐允杰此时已经难以自抑地大笑起来,一想到即将看到的血腥场面便兴奋异常,伸出舌头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右手高高地举起又放下,原本紧紧拽着铁链的护卫齐齐松开了手,没了阻力的两头灰狼一跃而出,向着苏佑玥的方向扑了过去。 李付知看着这一幕简直就是肝胆俱裂,生平第一次发出了歇斯底里的怒吼:“唐允杰!!住手!!她是苏佑玥!!!” 这个时候的唐允杰哪里还听得进李付知的话,就算听见了也无从阻止,这两头畜生不出动则已,一动就必然要见血,否则就会噬主,在唐允杰看来,苏佑玥就算身为朝廷命官又怎么会比自己的命值钱呢? 两头灰狼带着一股腥风往苏佑玥扑过来,苏佑玥根本无力反抗,甚至连闪躲的力气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两张血盆大口离自己越来越近,甚至连求救的声音都发不出来,什么人在危险的时候就能激发出无限潜能都是放屁!在实力悬殊的情况下弱的一方就只有等死的份! 苏佑玥绝望了,李付知绝望了,护卫们纷纷别开脸,因为他们知道接下来的一幕将会多么残忍,而一直跟在唐允杰身后的几个公子哥都惨白着一张脸,竟是连闭上眼睛转开脸都做不到了。 就在两头灰狼的前爪就要触到苏佑玥的时候,一道在苏佑玥听来陌生的、略显低哑的声音响了起来:“停!” 整个时空仿佛都静止了,苏佑玥愣住了,李付知愣住了,就连唐允杰和他的跟班护卫也都愣住了,原本气势汹汹的两头灰狼闻声竟硬生生地在空中转了向,越过苏佑玥往她的身后而去,她的身后,是李付知和贝利尔! 苏佑玥猛地转过身去,却被眼前的一幕惊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艰难地开口:“贝、贝利尔?” 原本应该站在李付知身边的贝利尔不知何时到了离苏佑玥很近的地方,而两头灰狼哪里还有刚才那凶神恶煞的样子,一下子从猛兽变成了宠物!苏佑玥甚至看到其中一头的尾巴拼命地在晃!这特么的哪里是狼?分明是狗好吧?! 贝利尔始终呆愣的表情不见了,总是下垂的嘴角此刻微微上翘显出了一个“笑”的弧度,两只手一边一只地放在刚刚躺倒的两头狼的肚皮上来回抚摸着,他竟然在骚肚皮!!!苏佑玥使劲地揉了揉眼睛,眼前的一人两狼还是那副温馨的画面,一时间无力感遍布全身,不是她不明白,是这个世界变得太快! 危机确定解除,李付知只觉得自己的衣衫都被汗水浸透了,双腿更是软得不成样子,完全支撑不住体重只能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差点脱轨的心跳,今天真他娘的太刺激了! 相比苏佑玥和李付知的放松,唐允杰这一方就显得难以接受起来,尤其是唐允杰,明明差一点就能咬断苏佑玥的脖子了,怎么那个波斯奴隶一喊停那两只畜生就乖乖停下了?这到底是狗还是狼?而且他刚才似乎还听到李付知说那个小子是苏佑玥,妈的!全完了! 如果刚才那两头狼得了手他还能说不知道苏佑玥的身份,到时候用一句不知者不罪就能打发了,顶多关几个月禁闭挨几下板子的事情,毕竟他是镇国公的外孙,可是现在她不但屁事儿没有还把两头狼给驯服了,家中哪怕是做给她看只怕也不会轻易了事,更何况还要面对民愤,一想到接下来所要面对的事情,他不禁面如死灰。 果然,苏佑玥很快就回过了身来,看着他露出一抹冷笑:“光禄寺主簿大人,谋害朝廷六品命官是个什么罪?” “他现在是未遂,但无功名在身也是是按律当斩。”李付知有气无力地应道,心说苏佑玥这小子心也忒大了,刚刚才从鬼门关前溜了一圈这会儿竟然就像个没事人一样地兴师问罪了,人比人气死人啊。 “斩?那不是太便宜他了。”苏佑玥并不觉得自己是个多正直的人,事实上她就是个正常人,会自私,大多数时候都会选择明哲保身,但这都是在事情和她无关的时候,唐允杰在这皇城之中就敢因一言不合放狼杀人其为人可见一斑,但是如果今天唐允杰针对的不是她,她可能也就看看热闹就算了,毕竟和她没关系,但既然是犯到了她的手上,那么不让他脱几层皮她就不叫苏佑玥了。 唐允杰早没了刚才恶从胆边生的气势,听她这么说吓得缩了缩脖子,强逼着自己开口道:“你、你想怎么样?” “那就要看你是要私了还是送官了。”苏佑玥又恢复了刚才的气定神闲,刚才汗湿了衣襟,虽然风一吹凉飕飕的,但架子还是要拿的。 唐允杰知道要是送官的话绝对是死路一条,那么多人证在这里,就算他是镇国公的外孙也没有情面可讲,只好咬牙道:“怎么个私了法?” “第一,挑个黄道吉日摆上五牲六畜给贝利尔道歉。第二,从今以后每年年初、年尾都要施粥布茶以解百姓生活之苦,当然啦,我知道这些银子对你来说都是小意思,你应该不会小气的,哦?”苏佑玥笑眯眯地说道,原本她是想让唐允杰当着岩阳城百姓的面给贝利尔道歉的,不过凡是留一线,毕竟唐允杰代表的不止是他自己,还有有冯应戎的面子,以她现在的状况没必要平白再添个敌人,所以意思意思也就得了,不过让唐允杰给个在他看来是奴隶的人道歉心里肯定是好受不了的。 果然唐允杰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很是好看,好几次想拒绝却又忌惮在贝利尔手里乖巧地像狗的两头狼。 “第三,终你这一生都不准在这岩阳城中横行霸道,别人我不管,但以后见着我或者李付知你都得给我绕道,要是被我知道你偷偷地干什么坏事,我相信贝利尔是很乐意让这两头狼把你分了吃的。”苏佑玥微眯着眼睛威胁道。 105、七杀、破军 似乎是为了配合苏佑玥的威胁之言,和贝利尔玩得正欢的两头狼一先一后地发出一声长嚎,吓得唐允杰脸都青了,忙不迭地点下了头,然后咬牙切齿地问道:“……还有吗?” 苏佑玥淡淡地看了唐允杰一眼,对于他的态度也不多说什么,毕竟这么多年来他都是出口威胁人的那个,如今突然被威胁要是显出奴颜屈膝的样子那才可疑:“废话,当然有,刚才说的三个条件都只是小儿科而已,换做你是我你会只提这么些要求么?” 唐允杰被她说得无言以对,只好沉默地等着她的下文,而苏佑玥着实有些烦恼,到底该提什么要求才好,钱貌似她也不缺,权嘛他根本给不了,想了想,她道:“我也不为难你,还剩一个条件,但是呢,我现在想不出要什么所以先欠着,等我以后想到了再告诉你,当然是在你能力范围内的,有问题么?” “……”唐允杰张了张嘴,最后还是吐出了两个字:“没有。” “嗯,很好,这两头狼我看你也是拉不回去的了,就让我带走了啊。”说着也不管唐允杰什么表情,给李付知使了个眼色又叫了一声贝利尔,三人两狼大摇大摆地走向了仍然竖着盾牌的街尾打算回家了,没办法,带着这两头生猛的野兽还怎么逛下去?至于他们离开之后唐允杰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就不是她会去在意的事情了。 前世今生,苏佑玥从来没有觉得像现在这么拉风过,带着这两头狼不但回头率百分之百,就连走路都生风,现在可不是那个能把哈士奇当成是狼的时代,稍微有点儿眼力劲的都能看出来这是两头狼,所以一路上回去的时候尽管已经挑小路走了,尖叫声还是此起彼伏搞得她差点阵亡,好不容易到了家门口,又是一场骚乱,先是当值的四猛差点不让他们进门,然后又把厨娘和几个丫环吓得厥了过去,等一切都安排妥了之后,苏佑玥差点虚脱了。 贝利尔的房间里,苏佑玥接连喝了好几倍茶才算解了渴,抬头去看贝利尔,只见他正和两头狼玩得欢,无奈轻咳了一声,才道:“我以为你不会说话。” “……我只是不想说。”贝利尔仍然低着头,还是那有些低哑的声音,正处于变声期的他声音绝算不上好听,再加上已经很长时间没开过口了,甚至还有些走调,但起码苏佑玥还是听懂了。 “所以,你的确是波斯人?”她看不懂战略地图,所以至今为止还不知道成国的板块是什么样子的,只是记忆中中国历史上并没有成国,夏国的话倒是有那个夏商周的夏和西夏,但都和眼前的国家对不上号,所以她一直觉得这里应该是异世,可是突然冒出来的这个波斯又让她糊涂了,原谅她作为体育老师没教过历史。 “是。”贝利尔回答地倒是干脆,一双碧绿色的眼睛朝着苏佑玥望了过来,里面有太多的情绪,看得苏佑玥有些无所适从,竟一时不知该不该接着问下去,场面顿时就冷了下来。 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贝利尔才又低下了头:“想问就问吧,你不说话我还真不习惯。”两人相处时从来都是她说他听的,如今她不说他竟然有些别扭,而奇怪的是,他竟然还会别扭。 苏佑玥闻言撇了撇嘴,却没有再追问波斯的事,而是饶有兴趣地看向那乖巧无比的狼:“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贝利尔疑惑地看向她,什么怎么做到的?见她眼光落在狼身上便明白了:“它们是我养的。” “哈?”苏佑玥一愣,脑筋有些转不过来。 “它们是我小时候的玩伴,耳朵有缺口的这个叫七杀,另外这个叫破军。”贝利尔一边抚着它们脊背上的毛发一边说道,被叫到名字的那头就抬头看看贝利尔,然后又趴卧下去。 “玩伴,呃……”苏佑玥看着两头狼不禁咽了口口水,没想到贝利尔也是个猛人啊,反正她是没胆把狼当做童年玩伴就是了,“反正你就多顾着它们一些吧,你也看到了竹惜她们都吓晕了,没事尽量不要让他们出门,万一伤了人就麻烦了。” 其实对于这两头狼苏佑玥还是比较放心的,毕竟刚才她的身上被撒了能激发它们凶性的药粉,可是它们还是被贝利尔叫住了,这就说明贝利尔是能控制住它们的,否则现在她也不会敢和这两头狼共处一室了,只是她能那么想不代表别人也会那么想,为了能把它们留下来还是约束一下它们比较好,毕竟贝利尔能和它们重逢并不容易。 听她这么说,贝利尔有些不乐意,可是当他看着苏佑玥的眼睛的时候却是一愣,然后默默地点了点头,他能感觉到,封闭的心里裂开的那一条细缝正在渐渐扩大,有什么正在等待着破壳而出。 苏佑玥对此一无所知,她还早考虑怎么把七杀和破军留下来的事情,街上那么多人看到了事情的发生,官府肯定很快就会派人来查证,狼是猛兽,养在城里肯定困难重重,唉,贝利尔真是给她找了个大麻烦啊,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再说七杀和破军原本就是唐允杰在养,没道理他行她不行啊,了不起再去求求赵期,总有办法的。 苏佑玥这边厢刚打起了赵期的主意,赵期就自己送上门了,来通报的四猛站在贝利尔房间的门口咽口水,怕得要死却不敢不来,没办法,倒霉抽到了那支签,只听他抖着声音开口:“公、公子,醇王来找您了。” “嗯,我知道了。”苏佑玥点了点头,又嘱咐了一下贝利尔要看好七杀和破军,这才走了出去,四猛如蒙大赦地跟了上去,嗯,以后打死也不要靠近这里了! 认真说起来,苏佑玥这院子前院里有个客堂,那才是正正经经接待客人的地方,可是这么久以来都没怎么用过,而那些上门的人似乎也都习惯了,一来就直奔后院的那石凳石桌,自觉地让苏佑玥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106、初见王妃 当苏佑玥跨进后院的时候赵期正悠闲的坐在那石凳上喝着王厚喜送上来的茶,并不是什么很好的茶叶,但在这个地方喝却总是别有一番滋味,而苏佑玥早先见过的宋腾,则正在指挥着一帮子颇有“大力水手”风范的下人搬抬着一口口的红箱子,苏佑玥挑了挑眉,这难道是送贺礼来了? 看见苏佑玥进来,宋腾忙走上来弯腰行了一礼:“小的见过苏副尉。” 也算是熟人了,受这一礼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苏佑玥微微错开了身子避过了这一礼:“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宋腾没有接口,倒是旁边的赵期走了过来:“干嘛不直接问我?” “这不是王爷您贵人事忙,不好意思打搅你么。”苏佑玥耸了耸肩,而宋腾则识趣地退到了一旁,继续忙活去了。 赵期闻言皱了皱眉头他不喜欢她这么说:“你若有事可以随时来找我,而且如果你真的要找我不会找不到的。” 苏佑玥有些奇怪地看了赵期一眼,这家伙怎么讲的话怪怪的?不过也并没有多想,抬了抬下巴示意了一下院子里越来越多的红箱子:“这又是哪一出?现在送贺礼早了些吧。” “你还说,我从李付知那里听到你就打算在院子里摆几桌席面的时候都吓了一跳,聘礼、嫁妆你是一样都没准备啊?虽然你们两个都是孤儿,但这婚事好歹也是沾了皇恩的,你不认真一点皇上治你个不敬之罪太容易了。”赵期无奈地说道,又似想到了什么,用一种莫名的眼光看着苏佑玥:“再说,对姑娘来说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你这么草草了事怎么对得起今后要跟着你一辈子的姑娘?” 苏佑玥不以为然地听着他最后说的话,说到底这桩婚事不论对她还是对戴珠儿来说都不是认真的,所以也并不在乎婚礼怎么举办,况且她也不可能跟戴珠儿做一辈子假鸳鸯,等她离开岩阳城的时候自然会戴珠儿也送出去,到时候她要是遇到个好人再嫁也不是什么问题,反正她们又不可能有什么夫妻之实,只是赵期说得也没错,赵弘那边是个问题,看来她还是得重视起来啊。 赵期见她沉默不语不免有些失望,别说自己想听的话了,她根本不回答,怎么能让他不失望,不过他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情绪,道:“这些事情其实我也不太懂,所以带着,嗯,王妃一起来了,你可以放心,王妃都会准备妥当的。” “嗯?王妃也来了?”苏佑玥来了兴趣,用肩膀顶了顶赵期,露出一副大家都懂的表情:“王爷,我可是听说王妃乃是成国三美之一,感觉如何?” 看着她满脸暧昧的笑,赵期有些哭笑不得起来,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就在这个时候,戴珠儿房间的方向传来了一道温婉的女声:“王爷,这位便是苏副尉么?” 苏佑玥和赵期都循着声音望过去,慕容芷嫣一身浅红色的正装由丫环扶着站在戴珠儿的房门口笑盈盈地看着这里,苏佑玥只觉得眼前一片白光晃了过去,差点被慕容芷嫣的美貌给晃晕了。 经历过现代浓妆美女的洗礼,苏佑玥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一个只是略施脂粉的美人给惊艳到,当初陶茵让她惊艳了一把,现在的慕容芷嫣又让她差点给晃晕,果然还是天然的才是最美的,就像那个没有整形的年代王祖贤和林青霞可以美到出尘一样。 赵期将她的失神都看在眼里,老实说,他很生气,她向他调侃他的王妃的时候他没有生气,现在她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王妃看他却觉得怒从心头起,虽然他明白他的王妃的确有能让男人神魂颠倒的本事,只是这些男人里不应该有她!至于其他男人他管不着。 赵期的怒气扩散出体外让站在他身边的苏佑玥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她奇怪地看了下天色,天还没冷到会打哆嗦的程度啊,难道是刚才受的惊吓现在才发作出来?苏佑玥并没有多想,而是很快就意识到了自己的失礼,忙向慕容芷嫣行君臣之礼:“微臣苏佑玥参见醇王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慕容芷嫣浅浅一笑,从台阶上走了下来,道:“苏副尉免礼,本妃还是第一次置办这些东西,难免会有些遗漏,还请苏副尉多包涵。” “哪里哪里,能由王妃娘娘替下官和珠儿置办这些已是无上荣光,微臣哪还有嫌弃的道理?”苏佑玥状似惶恐地说道,低头作揖,有些好奇戴珠儿怎么没跟着出来,按理说慕容芷嫣到了这里就应该全程由戴珠儿陪同的,她在干什么? 似乎是看出了苏佑玥的疑问,慕容芷嫣轻声道:“戴姑娘怎么说都是闺阁待嫁的女子,可不能再出来抛头露面了,本妃想着你二人再同住一个院子也不合适,不如让戴姑娘住到王府来,到成亲之日苏副尉再到王府来迎亲,也算是全了礼数,王爷您说呢?” 最后一句问的却是赵期。 赵期微微一愣,本来苏佑玥要成亲他就浑身不对劲了,如今还要从王府把新娘接过去岂不是让他更心烦?不过转念一下,这样一来的话他也就从一个看客变成了参与者,能在苏佑玥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里成为参与者似乎很诱人啊…… 苏佑玥和慕容芷嫣都不知道在赵期的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只是看着他沉默互相看了一眼,苏佑玥倒是没什么,反正她本来也没想折腾这些,赵期要是拒绝也没什么,换作是她恐怕也不会轻易答应的,毕竟这件事很麻烦,而慕容芷嫣却有些忐忑不安了。 成亲这么久对于赵期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点都不清楚,他对她总是面带笑容,但是她知道那只是表面,在他笑容背后只有疏离,否则他为什么在新婚之夜不圆房,非要等到她主动诱惑才行了周公之礼,她想走进他的心里,毕竟他是她的丈夫,是她的天,所以她才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至少在她看来,他愿意为苏佑玥的聘礼操心就说明他是看重苏佑玥的。 107、结拜? 慕容芷嫣有些紧张地看着赵期,生怕自己出错了主意不但没能更接近他反而适得其反,暗暗有些后悔起自己的性急来,仔细想来这个说法的确多有不妥,戴珠儿和王府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若是从王府嫁出来那算什么?她怎么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赵期默了一会儿,却是目光微闪之后笑了:“既然王妃和苏副尉的未婚妻感情如此之好,本王也没有拒绝的道理,不如就命人在此摆上香案和三牲六畜行了那结义之礼,这样王妃作为娘家人也就不必避讳外面那些闲言碎语了。”说完又转向苏佑玥,半开玩笑地道:“如此一来,苏副尉,咱们可就成了连襟了。” 苏佑玥仍有些状况外,但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有些意外:“这,不太好吧……”她不知道戴珠儿刚才说了什么话哄慕容芷嫣,她对于有利用价值的人从来不吝于吹捧,可是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不是她苏佑玥有偏见,身为王妃的慕容芷嫣可能和她结拜么? 而慕容芷嫣想得却没有那么复杂,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中又有了些娇羞之意,果然王爷还是看重她这个妻子的,否则也不会说出这番话圆了她的错处了,此时的她又怎么会让苏佑玥推了这份赵期对她的“爱护之心”,听苏佑玥这么说忙道:“没有什么不好的,本妃这就让人准备,王爷,臣妾先去看看还有什么遗漏的,就不打扰了。” 听她说要走,赵期微微地点了点头,苏佑玥则忙又见了礼,直到慕容芷嫣袅袅走远,她才道:“王爷,这样真的好么?皇上摆明了要杀我,你在这个时候还和我扯上关系……” “没有什么好不好的,你还不知道么,我就是要和他作对。”赵期微微一笑,“皇上要让你送亲的事情我知道了,此去一路送命的机会太多,我也不能保证留得下你,但是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 苏佑玥默然,忽然觉得赵期今天这三番四次的表现太不对劲了,怎么看着像是对她有意思一样?先是说什么随时可以去找他的话,然后王妃提了不合常理的提议他不但答应了还想好了该怎么做才能让提议变得顺理成章,现在又说绝对不会让她受到伤害什么的,第二条还可以理解为他们夫妻鹣鲽情深,那另外两条怎么说啊? 想了想,她问道:“你后来去见过陶茵姑娘了么?” “嗯,若说我这一生有对不起谁,那就是茵茵了,官妓不能赎身,我……”说到这件事,赵期的脸色明显沉了下来,原本总是略带笑意的眉眼显出一股哭意。 “这个嘛,等你大事成了之后就好办了。”苏佑玥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作安慰,“那,你现在是更喜欢陶茵姑娘一些还是更喜欢王妃一些?” 不得不说苏佑玥这句话问得有点奇怪,其实她只是想知道慕容芷嫣对赵期的重要性以此来判断刚才赵期帮得是她还是慕容芷嫣,赵期对陶茵的态度她看在眼里,自然明白陶茵对他有多重要,要是他回答一样或者慕容芷嫣那就是她多心了,要是他回答陶茵那她就要多观察观察了。 “为什么这么问?”赵期挑着眉毛看过来,想了想才道,“两人差不多吧。”本来对陶茵也就是一种熟悉的亲近感,就好像亲人一样,在认识苏佑玥之前他以为那种感情就是喜欢,但其实喜欢是更激烈的情绪,至少目前为止他只从苏佑玥身上感受到过,至于慕容芷嫣,本来就是赵弘强加给他的,他之所以娶她也只是不愿意和赵弘撕破脸而已,又怎么能谈得上喜欢?甚至每次行房他想着的都是苏佑玥…… 想到此处,赵期微有些尴尬地看向苏佑玥,日将暮,西面的天空漫天红霞弥漫,那浓烈的红光映得苏佑玥原有些苍白的脸上都是红色,半阖的眼眸流转着他不懂的眸光,小巧的鼻子,微微嘟起的嘴唇,嗯,看起来美味可口,不知尝起来如何…… 赵期半眯着眼睛打量着苏佑玥,是为了要遮掩住自己眼中的情欲,明明在这种时候不应该再看着她的,可是他克制不住自己,甚至脑海中不断地浮现出他的双手抚过她皮肤的画面,光是这样身体就已经热了起来,别!别再这个时候!她会讨厌他的! 一想到她一旦发现到他的异样会用那种嫌恶的眼神看着他,赵期心头和身体里的热火瞬间就冷了下来,心脏仿佛被人拿在手里揉捏般地不舒服,他深吸一口气,反复地告诉自己,现在还不是时候,万一她在这个时候讨厌了他,那他就永远失去她了,等到一切都定下来,她就根本无处可逃了,要忍耐,一定要忍耐! 赵期的异样苏佑玥完全没注意到,听赵期说两人差不多的时候她就觉得自己多心了,心思一转就转到了七杀和破军身上,想了想,她道:“王爷,我可不可以养两头狼?” “狼?”冷静下来的赵期微讶,“你去哪里弄狼?” “这个嘛,事情是这个样子滴……”苏佑玥把刚才在街上的遭遇简单地说了一下,“你想啊,七杀和破军在我身上被撒了要的情况下还能被贝利尔叫住说明它们很听话的,而且唐允杰能养我应该也能吧?” 她说得随意,赵期却听得惊心,尤其是听到她身上被撒了药的时候一颗心更是凉了半截,咬牙启齿地道:“好个唐允杰,好个镇国公!那两头狼你要养就养着吧,官府方面我会差人去说,只是你还是要多注意安全,毕竟是野兽,不要随意接近它们。” “我知道的,又不是嫌命长。”苏佑玥撇了撇嘴,实际上这话是真是假她自己也不知道,好奇害死猫,她也吃不准在好奇心和安全第一上自己会怎么选,反正贝利尔在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108、师门来人 岩阳城又出了一件大事,据说某日醇王夫妇带着大箱小箱的物品去了梧桐巷苏副尉府上,出来的时候却带走了一个年纪尚小的少女,不少人纷纷猜测难道是醇王看中了苏副尉府上的丫头,这次是带着王妃去下聘的?可是像醇王这样的身份要是看中了丫头直接一乘青色小轿从侧门抬了进去也就得了,怎么会带着王妃亲自上门呢? 就在人们纷纷猜测的时候,又爆出了内幕,说是那日其实是醇王提前去送贺礼,王妃见着了苏副尉的未婚妻很是喜欢,两人非常投缘,当下就在院子里摆了三牲六畜结成了异姓姐妹,于是醇王夫妇就把那姑娘带回了醇王府,待到苏副尉成亲之时即是去醇王府迎亲的。 听着各种各样的留言,主角之一的苏佑玥只是一笑而过,距离婚礼还剩两天,城里全是关于这件事的传言,她此刻正和殷如恨一起坐在同味楼的雅间里,这是两人难得在月华酒楼以外的地方碰面。 殷如恨同样是一脸笑意,以他的耳力不用想苏佑玥这样静心倾听就能听到外面的人在议论些什么,好半晌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为师以为自己的经历已算精彩纷呈,没想到你这个徒儿别的地方倒没什么,经历这方面倒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哈哈,总算没落了我的面子。” “师父,您要是说话的时候别幸灾乐祸地这么明显,徒儿我就信你这句话了。”苏佑玥夹了一筷盐水花生送进嘴里,牙好,胃口就好,想想前世里的那一口蛀牙,总算穿越不是没有好处的。 “婚礼的事情都准备地差不多了吧,有什么要帮忙的就开口。”殷如恨耸了耸肩,倒是没在意苏佑玥的话。 “让月华帮的人来帮忙?还是算了吧,我已经蝉联岩阳城的话题榜许久了,高处不胜寒啊。”苏佑玥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又问道:“怎么今日约了这里?荼墨向来崇拜你,要是知道你不去捧他的场该伤心了。” 说到这件事,殷如恨脸上的淡淡笑意不见了,露出微微的恼怒:“说到这件事我就火大,下山几年那些师侄们居然连我的话都不放在眼里了,居然一个个都推说有事脱不开身把派人来保护你的事情推来推去的,更扯的是宝源那个混蛋见推脱不掉竟然派了自己的弟子过来,简直是岂有此理,等什么时候我再回山一定要好好的收拾他们!” 苏佑玥眨了眨眼睛才记起了殷如恨曾经说过让什么大师兄派个徒孙下来保护她的,按他这么说起来,他师侄的弟子不就是师兄的徒孙么?有什么差别? 想了想,她问道:“这个宝源是谁?” “你这一辈的弟子是宝字辈的,宝源是大师兄的得意弟子,今年大概四五十吧,反正为师很小的时候他就已经十几岁了。”殷如恨不慎在意地说道,他被师父带回去的时候连最小的师兄都收了弟子了,本来他是应该拜在他的这些师兄门下的,可是他当时的身子骨很差,师父怕师兄们不尽心就干脆养在了自己身边当做关门弟子受尽宠爱,而他也到现在才收了苏佑玥这个徒弟,自己即使不能给她最好的,但师门中的那么多资源也是要好好利用起来的。 苏佑玥皱了皱眉眉头:“我不会也有个什么名号吧?” “这个要随缘,要闯过师门剑山得到自己的武器,然后才会根据武器来给你定名字,给你定名是我的师父也就是你的师公才能做的事情,一看你的运气,二看师父的心情。”殷如恨说起这件事颇为无奈,在名号这件事情上他见过太多太多的受害者了:“我这一辈是空字,曾经有个师姐在剑山得了一把五光十色剑,被取名为空色,她第二天哭得眼睛都肿了去求师父,也没求动。” “呃,这运气……”苏佑玥牵了牵嘴角实在是笑不出来,这命运很可能会落到她身上,她实在笑不出来。 “你的师侄是尘字辈的,我不知道会派谁过来,当然这里面也有几个名字比较那什么的,如果碰到这样的你别太幸灾乐祸了,他们随便来几手暗的就够你受的了。”殷如恨撇了撇嘴,没有说的是当年他在师侄和师侄孙之间横行霸道恐怕已经替苏佑玥拉来了不少仇恨值。 殷如恨话音刚落,苏佑玥还来不及接茬,就听一道声音自房梁上传来:“师叔祖,您这样编排我们师兄弟的不是就不怕我们把气撒在小师叔身上么?” 苏佑玥一惊,抬头去看,见距离屋顶很近的房梁上正坐着一个年纪不大的男孩,因为暗的缘故看不清楚容貌,但能看到他两条腿不断地在晃荡着,看起来很是悠闲。 “宝源没跟你说不要惹我么?”殷如恨还是那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抿了一口酒,也不去看房梁上的那少年,眼神泛着苏佑玥看不懂的光。 “嘿嘿,师父说找着机会就要欺负一下小师叔好替他报当年之仇。”那少年嘿嘿一笑,从横梁上一跃而下,落地轻巧竟然毫无声音,犹如猫儿一般,而此时苏佑玥也看清了少年的面容,一张看过就会忘掉的脸上却长着一双宝石般又大又亮的眼睛,此刻他也在看着她,而且目光中毫不掩饰的都是好奇。 “哼,你比宝源识时务。”宝源这混小子,简直是活腻歪了,看他回山怎么收拾他! 苏佑玥打量了那少年一会儿,问道:“你叫什么?” “弟子尘砚见过小师叔。”少年跪在了地上,结结实实地行了个师门晚辈见长辈的礼。 “尘砚?”苏佑玥想着这名字还不错,便问道:“你的武器是什么?” 原本一脸轻松的尘砚却忽然脸色一僵,看了一眼问得认真的苏佑玥和嘴角微微抽搐的殷如恨,道:“这个……以后小师叔自然会知道的。”刚才殷如恨没有说,师门中出了名字坑爹的以外还有名字很好武器很坑爹的,而尘砚,是属于后者。 ------------------------------ 今天在姑姑家待了一整天,所以更新晚了。 109、成亲(1) 也就一个晚上的功夫,梧桐巷就变了个模样。 明艳的红绸从巷头连到了巷尾,家家户户门前都挂着两盏喜庆的红灯笼,明明是一家人的喜事,却像是整个梧桐巷的喜事一般,连晨起出来放炮的苏佑玥都吓了一跳,这是哪一出? 早已守在门口的宋腾上前来作揖,笑道:“恭喜苏副尉。” 苏佑玥忙还礼,也是两手作揖:“同喜同喜。这是?” 这一句问的当然是这满街的装潢,苏佑玥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和街坊之类的也不常往来,老实说走出去都没几个熟人,再说她也不是什么真的有实权的官儿,不可能被百姓爱戴到这种地步,要说街坊邻里之间有个把人来凑热闹她是相信的,可是眼前这情况绝对不应该出现。 “苏副尉既说同喜就该想到了呀,如今可不光是苏副尉您娶妻,更是我们王府嫁女,排场怎能寒酸?”宋腾双手交握在身前,上身微曲,摆的姿态很低,“王爷知道您府上人手不够,特地遣小的带人来帮忙,您看,现在是不是让他们先进去布置?” 其实宋腾也很好奇啊,这个苏佑玥到底是走了什么运就入了王爷的法眼?成个亲而已,又是送东西又是帮忙的,更扯的是居然王妃也跟她没过门儿的媳妇儿拜了把子,身份一下子就上去了好几个档次啊! “呃,哦哦哦,快请快请!”苏佑玥忙让开路让宋腾带着人进去,挠了挠头,虽然觉得没必要搞那么夸张但也没多想,也跟着进去布置了,但没多久就被捉去沐浴更衣了。 说起来这算是苏佑玥前后两辈子加起来的第一场婚礼,可是她完全没有婚礼主角的感觉,也不紧张,也不激动,也不开心,只觉得麻烦到死,大抵是这场婚礼实在荒唐的缘故。 一早就被袁锦程捉来帮忙的冷韵和李付知忙得恨不得多生双手脚,就连贝利尔也被使唤着做这做那的,苏佑玥却坐在客堂里悠闲地翘着二郎腿往嘴里丢花生玩儿,她要待客人上门才有活干。 其实客人也就那么几个,虽然算是广发请帖,但苏佑玥到底是没那么大的面子,朝中官员顶多就是看赵期的面子送点贺礼意思意思就完了,不可能真的就上门,所以霍了尘就成了第一个上门的客人。 霍了尘在巷子口就下了马,身后跟着个怀里抱着一口小红箱子的长随,箱子里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统共一封白银而已,他和苏佑玥的关系有些奇怪,明明不亲近却知道她的秘密,送什么都觉得不合适,就干脆直接送礼金了。 “霍将军到~”一猛二猛站在门口充当临时迎宾,看到霍了尘两人身子都忍不住一紧,虽然不过是练过些拳脚,但对气机的感应却比普通人敏锐一些,霍了尘到底是尸山血海里走过来的,那种不怒自威的气势让两人感觉到了压力。而且这几年霍了尘声名在外,都说人的名树的影,这也是一种气势。 “咳咳……”苏佑玥听到霍了尘来了,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了,然后慌忙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挥手用袖子把花生壳扫到地上,眼神从迎面走过来的霍了尘脸上扫过去,却不敢直视。 要命,怎么感觉那么心虚? 霍了尘走到堂间站定,眼神从地上的花生壳上掠过,再看看苏佑玥那心虚的飘忽眼神,心中有些好笑,面上却是淡淡,长袍下摆一撩,自行坐到了苏佑玥的对面:“恭喜。” “呃,呵呵,多谢。”苏佑玥干笑一声,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好。 此时,竹惜端了茶水进来,霍了尘抿了一口,微微挑眉:“赵期倒是舍得。”甫端上来时他就闻出来了,只是不肯定,现在尝过就确定了,这茶产自成国西南边境的云墨城,以产地命名,色浓味香,入口微苦而回甘无穷,是茶中上品,只是产量稀少,所以一般这种茶只会作为贡品出现在成国皇室,寻常百姓家是绝对喝不到的。 “嗯?”苏佑玥疑惑地看着他,这和赵期又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霍了尘放下茶盅,云墨茶的烹煮需要多道工序,对水质也有要求,现在这个完全就是直接浇了滚水就端上来了,实在是浪费。 “既然你给了我请柬,我也不好空手上门,这是一点小意思,你收下吧。”也不用霍了尘给眼色,那长随便将手中的小箱子送到了西云手上,其实本来应该在门口就交给一二猛的,不过霍了尘完全忘了这茬,这才直接给了苏佑玥。 “哎呀,来就好了,还带什么礼物,真是的。”说是这么说,苏佑玥却拿眼角余光去看那小红箱子,一副财迷的样子,倒也没了刚才的紧张。 啊,里面到底是什么呢?金银珠宝?银票地契?霍了尘应该不会小气吧,嘿嘿。 霍了尘看着她完全写在脸上的心理活动是阵阵无语,干脆低头喝茶不作理会。 “奶奶的!老子那么忙你给我在这里浑水摸鱼?给我死出来去接客!”李付知人未到声先到,紧接着霍了尘再抬头的时候,苏佑玥已经被李付知拎小鸡一样地拎出去了。 门口,迎宾已经换成了袁锦程和冷韵,李付知带着苏佑玥到了之后换下了冷韵,然后可怜的冷韵又被派去算账了,因为已经陆陆续续地开始有礼物过来了。 紧跟霍了尘脚后跟来的是冷家一家,几乎是冷韵刚被差走他们就来了,冷佩云老爷子是没来,毕竟年纪在那里,而且苏佑玥和冷韵算是小辈的交情,人结婚他一老头子有什么热闹好凑的。冷瑞和苏佑玥则算得上是生意伙伴,而华氏惦念儿子,也就一起来了。 客套一番,把冷瑞夫妇让进院子,就看荼墨两只眼睛瞪得老大的从巷子口的方向走了过来。 “我说我说,你小子几时那么有人缘了?”人家成个亲顶多隔壁两家帮帮忙也张个灯结个彩之类的,怎么到她这里整条巷子都成这样了?他刚才过来的时候还看到有人从巷子口开始往里面铺红布了,她是这么有名气的人物? “这叫真人不露相懂不懂?”苏佑玥一脸臭屁的样子让荼墨嘴角直抽抽。 110、成亲(2) “得,你能耐。”荼墨懒得跟她计较,把手里的礼盒交给袁锦程才道:“我说你也真是够了,居然让人直接把请柬送到了帮里面,帮主大人那么忙,哪会知道你这种小人物是谁。” “你认识不就好了吗?”苏佑玥嬉皮笑脸地道,“厚颜无耻地说一句,我知道你们帮其他人是卖我师父的面子,你看的却是我的面子,今后咱们就是兄弟,自家人,没说的。” “滚蛋!”荼墨眼睛一瞪,甩头就进去了,走到没人处才憋不住勾起了嘴角。 荼墨来了之后,又来了几个军中之人,都是没有官阶的小兵,但也是和苏佑玥还有袁锦程从战场上拼杀下来的战友,过命的交情,苏佑玥接待之时也就没了对冷家和荼墨那样的吊儿郎当的样子,难得地正经严肃。 然后,一个意想不到的人登门了。 一乘青色小轿,两个孔武有力的轿夫,从已经铺了红毯的巷口走了进来停在苏佑玥面前,一只素白的手撩开了绸缎的门帘,一只穿着粉红色修鞋的脚先踏了出来,而当那人完全出来以后,李付知愣住了,苏佑玥也愣住了。 李付知只觉得口中一阵发苦,这小子怎么居然连她都请来了?这纯粹是茅坑里点灯啊!而那边,也是莫名其妙的苏佑玥完全不知道自己已被李付知在心里骂了个底朝天,反应过来之后忙迎了上去:“陶姑娘,你怎么会来?” 是了,这女子也是个熟人,陶茵。 今日陶茵穿了一身鹅黄色的纱裙,手上也拎了一个小礼盒,见苏佑玥迎上来忙盈盈行礼:“恭喜苏副尉,茵茵想着也算是相识一场,便备了薄礼不请自来了,还请苏副尉别把茵茵赶回去。” 嘴里说着俏皮话,陶茵心里却是知道自己这一趟来得有多不妥,苏佑玥没给她发请柬,她算是不速之客,可是她没有办法。 “呃,哪里哪里,陶姑娘能来是我的荣幸,您看您来就来呗,还带什么礼物,快请快请。兰惜,领陶姑娘去内堂,院子里一帮的大老爷们儿别冲撞了姑娘。”苏佑玥也是无奈,面上却不好表现出什么来,唤了兰惜来领这陶茵去了内堂,和李付知对望一眼,俱是叹了口气。 陶茵在岩阳城也算是个名人了,陶家还没出事的时候,陶茵也算风光,人长得美,也颇有才气,再加上和醇王赵期有婚约,风头隐隐盖过当时的慕容芷嫣。 可是如今本该成为王妃的人却沦落风尘,而另一个从没想到的人却成了王妃,命运这玩意儿真是玩不起。 所幸现在来的客人不多,冷家都围着冷韵在转,荼墨根本不关心这些,而军中那些人也都不认识陶茵,苏佑玥也算是稍稍松了口气,众口铄金,陶茵也是可怜。 “小师叔,您快去看看师叔祖吧,我是拿他没办法了。”苏佑玥还没叹几口气,尘砚的声音就响了起来。 尘砚的出场方式都很特别,上次是房梁,这次是屋顶,苏佑玥有些怀疑这货是不是属猴的:“怎么了?” “他就在巷子口不肯进来,非要你自己去接他。”尘砚也是无语,师叔祖实在是太能摆谱了。 “……”苏佑玥无语,满头黑线地和李付知打了声招呼,往巷子口走去。 也不用尘砚再说什么,因为还没到巷口呢就看见殷如恨不知从哪里弄了张太师椅过来大马金刀地挡在巷子口,而陆陆续续正在赶来的客人都被他挡在了巷子口。 要说岩阳城有几个人不认识殷如恨的那还真数的出来,所以殷如恨往那一坐,那些人虽然脸上都有些不好看,却也不敢上前让他走开。 苏佑玥过去先是给被挡住的客人都赔了礼,才转向殷如恨:“师父,你这是闹哪样?” 谁知殷如恨眼睛一瞪,道:“问你啊!你自己说啊!有你这样当徒弟的吗?你父母双亡,等会儿拜堂的时候就得拜我,昨儿不让人来请我就算了,今儿居然还要我自己来!你对得起我么你!” 殷如恨也是惆怅,本想着徒弟今儿成亲了,自己身为唯一的长辈理应是要接他过去的,所以他昨天就换上了新做的衣裳,一早就在月华帮等着苏佑玥来接他。 可是他从早上等到中午,从中午等到晚上,他的宝贝徒弟竟然都没有来!!没!有!来!! 他心都碎了啊!为了怕她来接他的时候错过了,他就在月华帮的大堂里坐了整整一天,除了上厕所都没离开过!吃饭也是扒两口就继续回来去坐好了!结果她没有来啊!!! 最让他生气的是昨天没来就算了,特么的今天早上还不来!眼看都快到出门迎娶的时候了,他才忍不住和尘砚过来了,而这不肖徒弟居然还问他闹哪样!闹哪样你妹啊!!! 相比殷如恨一脸的悲愤,尘砚却是憋笑憋到快肚子抽筋了。 从昨天到现在他可都看在眼里,谁能想到在师门里呼风唤雨的师叔祖到了小师叔这里居然憋屈成这样,看来有些事情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苏佑玥挠挠头皮,人都说老小老小,师父也不老也不小,怎么就这么撒起泼来了?无奈只好连连赔罪,连哄带骗地把殷如恨给请进了小院儿里。 又接待了几个客人,时辰也差不多了,苏佑玥胸前绑上了红绸做的绣球,换上黑面白底的皂靴上了脸上绑着绣球差点变成斗鸡眼的马儿,领着聘礼队伍和空轿子在吹打队伍的开道下浩浩荡荡地往醇王府进发。 高头大马上的苏佑玥没有一丝一毫意气风发的感觉,反倒是袁锦程在后面捧着个簸箩撒糖撒得欢,鞭炮放了一串又一串,爆竹也是走一路放一路,苏佑玥有些恍惚,只怕当初赵期成婚也不过如此吧。 身边越是热闹,苏佑玥觉得自己心里越是沉静,奇怪的是这种反差并没有让她觉得奇怪,反而像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像个看客一样。 111、成亲(3) 队伍缓缓推进,也就片刻的功夫,迎亲队伍已经接近了醇王府。 醇王府的门口早有下人候着,只等队伍靠近到一定范围就开始放炮,一时之间爆竹和鞭炮的声音就炸了锅,漫天飞舞的都是炸开来的红纸碎屑,应和着鼎沸的人声,像是复制了醇王婚宴那日的盛况。 虽然沾了醇王的光,但苏佑玥和戴珠儿都没有长辈,自然也少了许多程序,接到新娘之后,迎亲队伍又壮大了不少,浩浩荡荡地往梧桐巷去。 苏佑玥不懂婚俗,赵期早早找了有经验的媒婆、喜娘,到了苏府之后又是射轿门又是跨火盆的,累的是新娘,但苏佑玥在旁边看着也是觉得够呛。 牵着戴珠儿进了中堂,就见殷如恨又换了一身新衣裳一本正经地占住了高堂的位置,赵期和慕容芷嫣则坐在了下首,不管身份如何尊贵,这拜天地拜的是亲缘不是身份。 拜了天地,接过戴珠儿敬的茶喝了一口,殷如恨笑着连说三声好之后摸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放在了茶盘上,却是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既是欣慰徒弟成亲了,又是感叹这亲成得实在荒唐不过。 一声“送入洞房”结束,紧接着而起的是李付知和袁锦程等人起哄的声音,戴珠儿被喜娘和媒婆带着去了洞房,而苏佑玥则被拉上了酒桌。 “老大,今儿是你的好日子,我也不会说什么好话,这一杯先干为敬了。”袁锦程端起桌上的酒杯,一抬头,醇香的酒液尽数落入口中,也不知什么原因,明明这酒是市面上难以买到的陈年佳酿,喝起来却没有几个月前在战场上喝着的那劣酒好。 “好,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苏佑玥微微一笑,也是豪爽,将不知何时被塞进手里的酒杯里的酒一口干了。 袁锦程张了张嘴还要说话,却被冷韵一把推开给挤到旁边去了,冷韵左手酒壶右手酒杯,一边给苏佑玥手里的空酒杯给注满一边说:“说起来从认识你就在欺负我,我好心借给你的球杖最后也坏了,今儿你成亲,那些旧账我也不跟你算了,你干了这杯,之前的事情就一笔勾销了。” 要说冷韵对苏佑玥的感觉,还真不是普通的复杂,要不是这讨人厌的家伙多管闲事,他多半还在过着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好日子,不会去军营里受苦,也不会为了几文钱跟人在街上争得面红耳赤,不会知道自己挥霍的是多么珍贵的东西。 他有些搞不清到底该怪她把他从舒适的生活里拽出来还是应该谢谢她告诉他什么是外面的世界,什么是靠自己。 他们是朋友吧?应该是了吧?姑且这么认为吧,那么朋友成亲他会感动到想哭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吧,因为真的是第一个,很好的朋友。 “哈哈,那我还真是占了不少便宜。”苏佑玥脸上的笑容更深,白瓷杯中的酒一口又见了底。 “诶诶诶,到我了到我了。”李付知看着冷韵也一口喝掉了杯子里的酒,忙挤了过来,看了看手里的杯子觉得不过瘾,干脆从冷韵手里把酒壶抢了过来,又从桌面上捞了一壶酒塞进了苏佑玥的手里:“你说哥们儿我容易么我,就为了你成亲,我从家里把压箱底的几坛好酒都搬了过来,不灌醉你都对不起我。来,没说的,一口干!” “你分明是借着我成亲来喝酒的啊,这么一壶我可喝不了。”苏佑玥无奈,想了想,还是放下酒壶用的酒杯,这婚宴可不是只跟这几个人喝,要喝下这一壶,那她该不省人事了,“我少喝几口,剩下的都给你,对你好吧。”说完对李付知眨了眨眼睛,又是一饮而尽。 李付知愣住了,已经连喝两杯的苏佑玥脸上已经开始泛起了红晕,一双眸子又被天色映得灿亮,那一个眨眼仿佛眨出了一颗星星,撞得李主簿有些头晕目眩了。 不行不行,他得喝点儿酒压压惊,怎么心忽然就跳得那么厉害?一定是前几天被七杀和破军吓坏了。这么想着,李付知拿起酒壶就往嘴里倒,浑没发觉酒都倒在了空处,而他张着嘴像个傻瓜一样。 作为新郎,苏佑玥当然在酒桌上被重点照顾了,赵期的目光始终追随,看得霍了尘直皱眉,慕容芷嫣就在他身边,他怎么不知道收敛一点? 寻了个空档,霍了尘来到了赵期身边,趁慕容芷嫣去新房的时候:“你这是干嘛?” “嗯?”赵期回头来看了他一眼,又去看苏佑玥。 “就算你对她真的有什么想法,现在也不应该表现得这么明显,王妃现在看不出来不代表以后也看不出来。”霍了尘很无奈,原本这只是赵期和苏佑玥之间的纠葛,可是自从他知道了苏佑玥的秘密之后,好像连他也被绕进来了。 “你……”赵期终于把注意力放到了霍了尘的身上,四下看了看确定没人之后,稍松了一口气,目光闪烁:“如果不是了解你,我恐怕会想除掉你了。” 霍了尘怔住了,赵期刚才说了什么?他是不是幻听了? “我知道你看出来了,我也没想瞒你,我喜欢她,我要得到她,在这天下之后。”不知赵期自己有没有察觉到,在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身上散发出一种无可匹敌的气势,大势在握,志在必得。 霍了尘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说不出来。 如果在之前听到赵期这么说,他大概会开心他终于开窍了。鲜衣怒马的少年,能力也不若,心当然不会小。驰骋沙场、以命相搏也不过是为了闯出个名堂。 但是当今皇上对他防备很深,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和赵期的关系,在这样的情况下,他要有所建树基本是不可能的,他甚至可以想像在赵弘的皇权稳固之后他和霍家会有什么下场,而他唯一的出路就在赵期身上。 以往赵期对皇位从来没有欲望,他屡劝无果之下也开始思考退路了,如果几个月前,不,哪怕在他知道苏佑玥是女人之前赵期这么对他说他都是无条件支持的,可是现在,他觉得害怕。 是的,害怕,这实在是种荒唐的感觉,第一次杀人的时候不怕,在战场上冲杀随时可能死掉的时候不怕,现在,面对第一次表现出对某样东西的欲望的赵期,他害怕了。 一直无欲无求的人突然有了想要什么的欲望,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不知道,他,不想知道。 ---------------------------- 我晕,这一章改了一下,当时写的时候脑袋昏昏沉沉的,又有人在边上烦,刚才一看吓了一跳,这写的啥啊,赶紧改了一下,虽然大体上没动,但看着没那么别扭了。 112、烟花易冷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默了半晌,霍了尘才缓缓地又开了口:“陶姑娘就在这宅子里,我刚才碰巧遇见,说了几句。” 赵期微怔,然后蹙起了眉:“苏佑玥给她发请柬了?” 霍了尘抿着嘴没有说话,只摇了摇头。其实就算他不表示赵期也猜得到,只有一面之缘的两人,苏佑玥又怎么会特地给她发请帖,她的不请自来,是为了赵期。 “她在后院?”慕容芷嫣刚才就去了后院,两人说不定已经碰面了。 “嗯,前面都是男人,不合适。”霍了尘目光掠过那群唯恐天下不乱正拼命给苏佑玥灌酒的大老爷们,最后落在了双颊绯红却不露醉态的苏佑玥身上,要说不合适,这也是大大的不合适啊。 “也罢,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也是该试试王妃的手段了。”赵期勾唇一笑,做出了一些取舍,他就变得果断了。 而此刻的苏家后院里,也的确如他所料。 一袭桃红色的宫装,挽着发髻露出雪白颈项的慕容芷嫣是这院子里除了新人以外穿得最艳的,虽然只配了简单的一套珠翠头面,但站在一身鹅黄、发间只缀了一支珠钗的陶茵面前,高下立分。 也无须旁人多嘴,岩阳城就那么大,又都曾在同一个圈子里待过,经历了那么多的波折,即便原本只是点头之交,现在也是熟得不能再熟了。 陶茵一双翦水秋眸眨了眨,嘴角微弯牵出一抹浅浅的笑容,屈膝跪了下去,动作仍是优雅,现在她只是个贱籍的官妓,而慕容芷嫣是高高在上的王妃,该怎么做她都懂:“奴家陶茵见过醇王妃娘娘,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慕容芷嫣目光轻凝,须臾,也是将那精心描绘的唇角勾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弧度,也不显冷淡,却也绝不亲近,素手清扬,道:“平身吧,来者是客,无需多礼。” “谢娘娘。”陶茵扶着跟着来的小丫头的手缓缓地站了起来,退到一边,给慕容芷嫣让出了去新房的路,整个过程始终低着头。 待慕容芷嫣越过陶茵就要踏进新房,她才抬起了头准备往前院去,慕容芷嫣来了,他肯定就在外面,然而没迈出两步,却又听到身后慕容芷嫣叫住她的声音:“这看新娘也不着急,陶姑娘,咱们也算旧识,不如就借着苏副尉这院子叙叙旧如何?” 陶茵的步子一僵,还没做出什么反应,已见慕容芷嫣走过来经过她的身边到了院子里那方石桌旁坐了下来:“都是熟人了,也不穷讲究了,陶姑娘请坐吧。” 有那么一瞬间,陶茵想皱眉,被她忍住了,深深地看了一眼那通往前院的小门,她转而走向慕容芷嫣:“谢王妃赐座。” 说是叙旧,慕容芷嫣却对从前的旧事绝口不提,反倒闲话家常了起来,内容无非是这几日替苏佑玥置办婚礼的琐事,陶茵耐心极好,保持着微笑应和着她的每句话,时而侧耳倾听,时而凑凑趣,一时半会儿这气氛竟然就好得真的像是旧友相叙了。 前头热火朝天地又开始放爆竹和鞭炮,把两个毫无准备的女人都是唬了一跳,慕容芷嫣失笑,轻拍着胸口道:“这爆竹声啊,本妃成亲那日也是听够了,没想到这才没多久又听到,转眼年关又将近,只怕这惊吓还得受。” 此言一出,陶茵也有些语塞,陪着笑脸也不知该说什么,然后慕容芷嫣话音一转,说道:“说到这爆竹,这次南边儿上贡的时候送了些新鲜玩意儿过来,说是叫什么烟火,让晚上的时候像放爆竹那样放,能在天上炸出五颜六色的花来。上次王爷凯旋的时候皇上大摆宴席也是放了的,本妃见过,真真是漂亮,可惜一闪就没有了。” 陶茵眨了眨眼睛,嘴边的笑有些挂不住:“那烟火奴家也看见了,的确是漂亮。” “是吧是吧,陶姑娘也这么觉得吧?王爷也喜欢这个,这不特地问内务府去讨了一些过来,趁着苏副尉成亲这热闹,晚上再看看,这么大个人了,还这么孩子气。”慕容芷嫣的笑容却是更深了,说起赵期,一脸的幸福,眼睛里似乎都在闪着光。 陶茵抿了抿嘴唇,将那快撑不住的弧度固定住,却是没有开口接话,这话,怎么接都不对。 慕容芷嫣又闲说了几句,然后看了看天色,对着陶茵露出了歉意的笑容:“瞧我这嘴,一说起来怎么就没完了呢,还得去看看新娘,拉着你说了那么久的话也耽误了你去凑热闹,要不你上前院去看看?” “不不,不了,奴家也差不多该回去了,在此向娘娘告辞了。”说着,陶茵站了起来,又向慕容芷嫣行了一礼,也顾不上失礼不失礼,匆匆走了。 一直带着笑的慕容芷嫣敛了笑容,眼眸半阖,又在那石凳上坐了一会儿就去了新房,将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留在了原地。 恍恍惚惚的陶茵几乎是逃也似的从偏门出去了,一直到重新坐上那顶青色的小轿才似回魂般咬着唇落下泪来,脸色也是苍白。 慕容芷嫣今日的这一番言语作为是什么意思她不明白么?不,她明白,早在家中出事的时候她就明白了,她只是装作不明白,她只是装着让自己相信事情不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她只是觉得,至少赵期是可以信任的。 她原本可以像今天的慕容芷嫣一样接受别人的跪拜,替赵期烦恼一些琐事,在和别人说起赵期时必定也是这般带着幸福的笑容,可是这已经变成了一场梦,就像是放过的烟火,虽然曾经照亮夜空,最后也会不留痕迹。 她是什么?官妓,呵呵,一条玉臂千人枕,一点朱唇万人尝,这都算是好听的说法,她还在肖想什么呢? 云泥之别,他是云,她是泥。赵期,赵期,后会无期。 113、我,喜欢你 大户人家的婚宴,吃了上顿要吃下顿,甚至吃了今天还要吃明天,但像苏佑玥这样的小门小户就没那么多讲究了,中午吃过之后,大部分人都离去了。 李付知回家陪老爹去了,冷韵也跟着冷瑞夫妇回家了,袁锦程回了军营,霍了尘早就走了,一刻钟前还热闹得不行的院子里一下子就冷清了起来,只有下人还在穿梭忙碌。 苏佑玥家的门前,一辆豪华阔气的马车停着,慕容芷嫣正由丫环扶着上车,坐定后见赵期没有跟上来,才道:“王爷不回去么?” “嗯,你先回去吧,这几日也辛苦了,我和苏副尉还有些事要谈,一会儿再回去。”赵期带着浅浅地笑容,目光柔和。 “那好吧,一会儿臣妾再让马车过来。”慕容芷嫣也露出了温婉的笑容,赵期和苏佑玥之间要谈什么她多少有些眉目,当日苏佑玥从密道进入醇王府被慕容澄看见了,慕容澄曾经跟她提过一嘴,当然,是在快成亲的时候。 “不必了,我骑马回去,也正好吹吹风散散酒气。”赵期摇了摇头,叮嘱车夫多加小心之后就往回走进了院子里,身后的车夫口中呼和一声,马儿打了个响鼻,迈起了步子,而直到看不到赵期的身影了,车上的慕容芷嫣才放下了车帘,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赵期找到苏佑玥的时候,她正毫无形象地坐在前院客堂前的台阶上,身后靠着走廊柱子,手肘搁在膝盖上用双手托着下巴,抻着脖子仰面朝天地在看着什么。从赵期的角度看过去,正好能看到她在大红色喜服的映照下显得纤细而雪白的颈项,甚至能隐约看到些锁骨,这让赵期微微眯了下眼睛。 “在看什么?”赵期走了过去,伸手将她的领口拢住,在她身边坐下时随口问道。 “看天啊。”苏佑玥已经醉了,有些口齿不清地说道:“你看,是不是很蓝很蓝很蓝?那些云,好像棉花糖啊,好近,奇怪,怎么在转?” 酒精让她的语速和顿点都变得很奇怪,也让她双眼对不清焦距,眨眼的频率也变得很慢,赵期为之失笑,开口的声音和语调柔得能滴出水来:“你醉了。” “醉?我没醉,才没有。”像是受了什么污辱般,苏佑玥表现出了恼怒的情绪,斜着眼睛看向赵期,随后皱起了眉头,托着下巴的双手忽然伸了出去捧住了赵期的脸:“你不、不要晃,人家会头晕、晕的。” 赵期一愣,喝醉的人体温大概比较高,所以她的手很热,而那柔软又有些粗糙的古怪触感竟然让他心生绮念,下意识地做出一个吞咽的动作,他伸手想把她的手从脸上拿下来,握住的一瞬间,他就起了反应。 还是小孩体型的苏佑玥手也很小,掌心虽然粗糙了些,手背上的皮肤却是摸起来柔润滑腻,十指也是细长型的,指甲修得整齐干净,完全看不出是男人的手。(苏佑玥:废话!) 这意外的发现让赵期仿佛魔怔了,原本是想拿开她的手的,却反而鬼使神差的握着她的手在自己的脸上蹭了起来,这一举动让苏佑玥愣了一下,但喝醉的人的思维是不走寻常路的,只听她咯咯笑了起来,一双眼睛弯成了月牙儿:“赵期,你好像只猫哦。” “猫?”完全没注意到自己被叫了名字的赵期大概也是醉了。 “对啊,猫才喜欢这么蹭人家。”清醒的时候绝对不会说出口的话,一旦喝醉了就怎么也拦不住了,像“人家”这种明显女性化的词汇一次又一次地从苏佑玥的嘴巴里蹦出来,而赵期竟然也毫无所觉。 “那你养我吧。”他的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露出洁白的牙齿,怎么办,他好喜欢现在的感觉,干脆以后都灌醉她吧。 “养你?不行不行。”出乎他意料的,她似乎并没有完全醉掉,一口回绝了他的提议,就连被他握在手中的双手也挣脱了出去,然后她看着他,用了难得正经的口气:“红颜祸水,你长得太好看,我没有本事,养不住你。” 这句话让赵期呼吸一窒,眼眸微闪:“你觉得我好看?” “好看啊。”苏佑玥点头点得很用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自己的意思,赵期轻笑出声:“那你喜欢我好看吗?” 问完,他又去抓她的手往自己脸上摸:“这眉,这眼,这鼻子,还有嘴巴,你喜欢我吗?”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心跳也骤然加快了速度。 苏佑玥懵懵懂懂地看着他,奇怪,赵期怎么从一个变两个,两个变三个?他的声音听起来好远,喜欢是什么?她喜欢赵期吗?才不,她喜欢的是…… 没来得及回答赵期的问题,苏佑玥已然完全醉了过去,身子前倾,却是整个人都扑到了赵期的身上,真正的烂醉如泥。 一脸错愕的赵期愣了半晌,百转千回的心思最后都化作了一声叹息:“苏佑玥,我,喜欢你啊。” 喧嚣渐歇的午后,秋风醉人,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撤了防备心的赵期不知道,自己的这一声叹息,落尽了谁的耳中。 114、夏国 成国大约也是有婚假这一说的,反正苏佑玥是连着大半个月没上朝,也没刻意去打听朝堂上的消息,所以当忽然接到圣旨的时候,她是真的蒙圈儿了。 宣旨太监见苏佑玥愣愣地跪在那里也不知道上来接旨有些不耐烦了,道:“苏副尉,这可是天大的恩赐,还不上来接旨?” “呃,哦哦哦,臣接旨。”苏佑玥心里骂骂咧咧地,面上却不动声色,又向着皇城的方向磕了个头才上前恭恭敬敬地接了圣旨,不必苏佑玥吩咐什么,王厚喜上前塞了个荷包给宣旨太监,太监掂了掂荷包的份量脸上才算好看了些,说了句告辞就走了。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苏佑玥哀叹一声,天底下怎么会有她那么倒霉的人?踢皮球似的护送人选到最后还是到了她的头上。 “都听见了,和亲队伍还有三天就开拔了,竹惜帮我收拾行装去,我明天去军营报到。”认命的苏佑玥也是无奈,正吩咐着接下来的准备,赵期就来了,李付知紧随其后。 “你跟我来。”连招呼都没有打,赵期直奔主题,拉着苏佑玥进了后院她的房间里,跟着进来的李付知顺手关上了房门。 “在朝堂上我不能太过偏袒你,这次肯定有危险,你要当心。”赵期也是无奈,说到底赵弘现在是皇上,至少他现在不能忤逆他,顿了顿,他又道:“这次我和了尘都不能去,但除了日音和阿卫以外我还会暗中派人保护你,你自己也要多些防备,切记不要冲动。” 苏佑玥神情古怪地看着他,对他脸上的关切和担心有些不懂,想了想,道:“王爷,我觉得你还是不应该在我身上花费那么多的心思。” 赵期闻言微愣,那日听她叫自己名字,现在又听她叫王爷,怎么感觉差那么多? 见赵期不语,苏佑玥轻蹙起了眉头:“如今我在你们的局里已经是一步废棋了,你的注意力应该更集中在其他的地方,而不是在我身上。你也知道我的师父是谁,所以不必替我担心。暗中保护我的事情完全用不着,甚至日音和阿卫我都想还给你,他们在我身边是埋没了人才,你比我更需要他们。” 赵期微眯起眼睛看着她,她也不闪不避,好半晌之后,赵期似是下了决心般说道:“好吧,我不会再另外派人给你,但是日音和阿卫你留着。”她说得没错,如果再要分派人手出来顾她,他的确有点力不从心。 苏佑玥挑了挑眉,也没有坚持。 这大半个月里,赵期突然变得很忙,所以也没有久留,说完事情之后就走了,但李付知没有跟着去,而是留了下来。他和赵期是从属关系,和苏佑玥是私交,明知她这一趟去肯定惊险,他当然得留下来嘱咐几句。 “老实说,我也是真没见过比你倒霉的人了。”李付知摇着头一脸可惜的表情,一开口就让苏佑玥气歪了嘴。 “你小子是来幸灾乐祸的是吧?”丢给他一对白眼,苏佑玥转身去收拾行装,衣物之类的有丫环帮她打理,随身兵器什么的当然得自己来。 “你可别好心当成驴肝肺,我是来给你提供情报的。”李付知说着,从怀里往外掏东西,好家伙,整整三本线装本,苏佑玥刚才愣是没从外面看出一点儿异样来。 “这是啥?”苏佑玥的好奇心被他勾起来了,上去翻了一下,虽然都是繁体字,但大多连猜带蒙地能看懂,李付知却忽然想起她应该不识字,一拍脑袋,道:“嗨,瞧我这脑袋,还是我给你说吧,你能记多少记多少,夏国的水也挺深的。” 苏佑玥当然不会拆穿自个儿,况且也的确有她看不懂的,有李付知解释正好,便坐了下来,一副好学生乖宝宝的样子。 “多恩和巴尔格都是熟人了,也不多说了,赫哲这个人,怎么说呢,是个枭雄。”李付知语速不快,以方便苏佑玥记忆。 对于赫哲,和李付知想的一无所知不同,苏佑玥还是有个大概的印象的,毕竟提到“挟天子以令诸侯”就会想到曹操,而曹操也的确是枭雄。但和满腹经纶的曹操相比,赫哲却是个实实在在地只用拳头说话的武夫。 夏国重武轻文不是什么秘密,可能是种族背景不同,在周边国家都已经进入文治时期数百年的现在,夏国还停留在武治时期。同样是皇族,成国的皇族是用谋略与武力来巩固地位的,而夏国的皇族,需要的只是鲜血,这就使得夏国的每一次易主都血腥无比。 倒不是说成国这样的国家流的血就少了,看看如今只剩赵弘一个就能知道当初的皇位争夺战有多残酷了,但这种残酷和夏国比起来,基本上就是小儿科了。 对于前朝旧部和上个皇室留下来的血脉,成国这样的国家会选择打压,毕竟当权者也是会顾忌百姓的,而夏国会把失败者的家族包括旁系和姻亲都杀光,一个不留,为的就是防止其东山再起。而且这种行为根本不会有百姓觉得不满,因为在夏国,这是力量的象征,只有这种绝对的力量才会让百姓臣服。 甚至在百年之前,在夏国打杀了什么人都不算犯罪,而被打杀之人的家人如果报复,有人不算犯罪,赢了甚至还有嘉奖。由此可见夏国对武力推崇到了什么地步。 有人说,如果夏国人真的那么猛,又怎么会在和成国对垒的时候败下阵来? 所以说,任何事情都是两面性的,这样的环境下生长起来的夏国人固然勇猛,但国民数量也因这样的内耗而急剧下降,待当权者察觉的时候,夏国已经只剩下几百万人了。 也是在这个时候,夏国丢失了不少领土,须知更早以前的夏国版图可是其他各国都比不上的,甚至只能在夏国的施舍下挤在夏国不屑要的地方求生存。 “双拳难敌四手啊。”苏佑玥听得颇为唏嘘,有些好奇地问道:“那夏国最大的时候大到什么程度啊?” 李付知斜睨了她一眼,指了指脚下的土地:“这里,也曾经是夏国的国土。” 115、靶子 苏佑玥闻言怔住了,想想从边境过来有多远,对夏国这些年的遭遇也是唏嘘:“那夏国这么多年换过统治者吗?” “怎么没换过?曾经有那么一代的皇族就在战场上死绝了,即便这样也没能阻挡住侵略。”李付知也是有些感慨。 苏佑玥挑眉:“等等,这么说的话……给我讲讲除了成国和夏国以外,还有哪几个国家,重点讲和夏国毗邻的强国。” 李付知也是挑眉,用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苏佑玥一阵,才道:“你反应倒是快,这也是我和王爷的幕僚们最近才意识到的事情。”语毕将苏佑玥想听的事情一一道来。 说实话李付知以前也是从来没想过这个事情,所谓不在其位不谋其职,李主簿还只是李主簿的时候又怎么会把注意力放在这种国家大事上面?就算现在也还是有很多地方不是很清楚,苏佑玥能在听了这些之后立刻反应过来,的确也数难得。 现在的夏国早已不复当年霸主的姿态,而是变成了一头毗邻众国豢养的家畜,慢慢分食、消化,只等再也找不出一丝利用价值的时候,夏国也就不复存在了。 而夏国的消亡很有可能还会带来一个甚至几个实力较弱的国家的灭亡,首当其冲的就是和夏国打最后一场仗的国家,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从李付知嘴里说出来的话,苏佑玥听得冷汗涔涔,周边各国除了成国已然没有国家在和夏国纠缠了。赵弘毕竟年少,朝中众臣又结党营私、只图面前的小利,而且这也不是什么迫在眉睫的危机,所以注意到的人很少,她敢说,整个朝堂先知先觉的也就慕容澄一个人,而赵期,恐怕也是起了异心以后才察觉到的。 “所以,此去夏国,你一定要小心小心再小心。”李付知又强调了一遍小心,“只有真正到了夏国,我之前与你说的那些才有用场。” 苏佑玥只能做出一副无语问苍天状,她已经可以想象这送亲的一路上会有什么样的遭遇了,而李付知接下来的话更是雪上加霜。 “别说我不够兄弟,我先给你透个底。”李付知四下看了看,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又刻意压低了声音:“你带着送亲队伍从明面上走,公主……嗯,你懂的。” “卧槽!”苏佑玥终是没忍住,爆了粗。 这特么的还有一点人性没有?!敢情这么大张旗鼓地任命了她就是为了让她去当活靶子?当她是绝世高手还是什么鬼?好吧,她已经气到开始胡言乱语了。 好在苏佑玥只是腹诽没有说出口,李付知有些同情地看着她不断变换的脸色,在怀里摸了摸,拿出了之前苏佑玥还给他的天蚕丝背心:“哥哥家底薄,能拿出来的也就是这个东西了,总算上次替你挡了一些,希望这次也能保你平安。”说着,推到了她的面前。 苏佑玥歪着头想了想,又把那背心推了回去:“这次我不能收。”眼见李付知要插嘴,她打断他说道:“这东西的价值你比我清楚,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甚至不知道能不能回来,如果不能,给我也是替我陪葬,你自己收好。” 李付知皱起了眉头:“说什么屁话!” “不是的。”苏佑玥看着他,眼神坚定:“你不希望我出事,同样的,我也不希望你出事。你跟着赵期在这里也不一定就安全,我毕竟练过,可是你一点功夫都不会,你比我更需要它。” 张了张嘴,李付知说不出什么话来,他把东西给她是他的心意,她不收也是她的心意,况且她说的话自己也反驳不了,沉默了一会儿,他端出了难得的认真姿态:“我这辈子,没什么能交心的朋友,认识你,值了。这玩意儿既然你不收,我也不勉强,只是千万千万要小心,保命最重要。”如果有万一……这么想着,李付知眯了眯眼睛,似乎是下了什么决心。 “我懂,你也是。”说着,苏佑玥笑了,伸手拍了拍李付知的肩膀。 把李付知送走,还没多久就听见马蹄铁砸在青砖上的急促声音,然后听到一声熟悉的:“吁~”,苏佑玥就知道袁锦程回来了。 “老大,我听说、听说……”袁锦程显然是快马加鞭赶回来的,看他在这样的天气里还满头大汗就知道了。 “没错,你听说的是真的,圣旨还在那。”苏佑玥往石桌上努努嘴,要说就这么随意地把圣旨放在石桌上的,恐怕也就苏佑玥了。 袁锦程大急,国家的危机层次太高他意识不到,可是眼前的危机他是能看到的,让苏佑玥和多恩还有巴尔格同行不是羊入虎口么?毕竟他和苏佑玥相处了一段时间,她的身手如何他心里有底,别说是天生神力的巴尔格,就是那个多恩,恐怕捏死她也用不了多少力气。 看着袁锦程急得说不出话来,苏佑玥莞尔,虽然身陷尔虞我诈之中,身边也不是没有真心为她着想的人:“好了,不要紧,你也知道你老大我福大命大了,被巴尔格那么一下都没死,不都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么,说不定这就是件美差呢。” “你就哄我吧。”袁锦程悻悻地道,“我也要去!” “胡闹!你当着我是去玩儿么?”苏佑玥面色一肃,她大概猜到了袁锦程会有这样的反应,没好气地道:“进军营就该知道军人的天职是服从命令,你收到命令了么?” “……没有。”袁锦程瞬间就耷拉了脑袋,说实话,他其实对军队命令什么的不感冒,相比之下他还是比较怵老大板起脸的样子。 “现在给我滚回去该干嘛干嘛,明天我会回营里报到,要是看到你还是这种腔调以后就别叫我老大了。”苏佑玥别开了眼睛,不管袁锦程露出多么可怜的眼神都不再看他一眼,袁锦程无奈,只好听话地回了军营。 116、离城 皇帝嫁妹妹,排场自然不小,百姓都说皇上仁厚,给了纯星公主那么多的赏赐,苏佑玥却撇了撇嘴,真要心疼妹妹,就不会把今年才十一岁的赵纯星送去和亲了。 不管苏佑玥怎么想,这一趟夏国却是去定了。到了钦天监选定的吉时,和亲队伍开拔,这一队浩浩荡荡数千人的队伍缓缓地出了城。 身着银灰色铠甲,骑马伫立在岩阳城城门外,看着慢慢合上的大门,苏佑玥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不过短短几个月的功夫,经历了生离,还差点经历死别,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会回来么?能回来么?嘛,谁知道呢。 抬眼看向城楼,目光和往下望着她的赵期对上,她微笑算是打招呼,他却双眉紧蹙,嘴唇开阖说着什么,她愣了一下,然后意识到他在说:“保重。”于是她点了点头。 目光旁掠,正看到一脸不甘愿的袁锦程,她于是瞪起了眼睛,又挥了挥拳头,边上的李付知冲她挥了挥手,脸上没有过多的表情,她却似乎看出了他的担忧,却无从安慰,也只好微笑以对。 霍了尘还是一脸的面无表情,背着双手站在那里,见她看过来也没什么表示,眨了眨眼睛挪开了目光。 让苏佑玥有些意外的是,冷韵也来了。 才十二岁的冷韵也终于表现出了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攀在城楼的护栏上使劲地冲着苏佑玥挥手,至于表情,苏佑玥看不清……好吧,她其实看见了,不过还是给他留点面子吧,毕竟这么大个人还涕泪横流的的确不咋好看。 苏佑玥也挥了挥手,然后轻扯缰绳调转了马头,往和亲队伍行进的方向策马狂奔,没有回头,不敢回头。 再见,岩阳城,再见,朋友们。 “拖拖拉拉像个娘们儿似的。”听着赶上来的马蹄声,多恩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声音却大得生怕别人听不见。 苏佑玥嗤笑一声,不作理会,那边的巴尔格却是和多恩一唱一和地演起了双簧:“呵呵,还真是这样呢,我可是听说苏副尉成亲至今都是和夫人分房睡的,说不定不止是像呢。”说完地笑了起来。 “也对,毕竟多恩将军被我俘虏这件事是那么光荣的事情。”苏佑玥勾唇一笑,“其实你们也不必那么崇拜我,我会不好意思的。” 刚才还得意洋洋的多恩和巴尔格瞬间又咬起牙来,想在口头上占苏佑玥的便宜又怎么会是那么简单的事情呢。 一路无话,本就是枯燥的旅程,也不知是不是赵期和雷多利达成了什么协议,面对坐着替身的公主座驾,夏国的人谁也没多说什么,一路上也按对待公主之礼对坐在里面的替身,不过其实也不必他们做什么,照顾公主有专门的人。 就这样走了一天,在苏佑玥觉得自己屁股快颠烂的时候,总算到了第一个歇脚的驿站。 还在边境的时候,像苏佑玥这样的大头兵无论去什么地方都只有走路的份,当时她还曾羡慕去哪儿都能起码的赵期和霍了尘,结果自己骑了一天发现还不如两条腿走,她下马的时候差点都不会走路了好么! 驿站的守官早就接到了公文,早就带人守在了路口,一见他们过来就迎了上来。作为领队,苏佑玥少不得和那姓梁的守官客套了一番,这位梁大人也是久混官场的老油条了,几句不着痕迹的马屁拍得苏佑玥明知那是马屁也觉得心中畅快,晚饭少不得推杯换盏,且不提。 借口旅途劳顿而没有参加饭局的多恩和巴尔格正在房间里商量着什么,门口站着两个守卫,两人说话声音又低,不虞被人听去。 “父亲说让我们放手去做。”将手里一张薄薄的纸放在烛火上点燃,直看到它烧成了灰烬,多恩才缓缓地开口。 “没有怪我们自作主张?”巴尔格的表情带着些小心翼翼的意味,对赫哲的恐惧几乎深植于每个部属的心中,就连身为儿子的多恩对自己的父亲也是害怕多余亲近。 “一张纸上能看出什么来,不过既然说让我们放开手脚应该不是怪罪的意思。”多恩撇了撇嘴。 “嗯,前几天我就已经安排人去散布谣言了,等再过几天就该显出效果了,咱们回去以后再做些姿态出来,就不信赵弘和赵期叔侄俩不反目。”巴尔格轻吐了一口气。 多恩没有马上接话,想了想,目光中露出一丝狠色,道:“路上不能动手,一出边界就把这个苏佑玥给做掉,妈的!让老子吃了那么大的亏,老子要亲手送她去阎王那里!” “你想得简单。”巴尔格斜睨了他一眼,“赵期还给她安排了两个暗卫,路上不能动手,否则肯定鸡飞蛋打。你忍了那么久了,也不在乎这几个月的时间,等到赵期和赵弘争起来再杀她不迟,到时候让她想死都不能。” 也不知是不是被巴尔格这一句给带出了什么想法,多恩忽然就笑了,那笑容说不出的狰狞:“呵呵,没错,就这么死太便宜她了。” 像是为了应和多恩的这一句话,外面忽然响起了一声狼嚎。 原本就渗人的狼嚎在这空旷的野外更显悠远,还在喝酒的苏佑玥眯了眯眼睛,一口饮尽了杯中的美酒。 夜渐深,饭局最后不胜酒力被扶回房的苏佑玥忽然睁开了双眼,竖起耳朵听了听周围的动静,确定整个驿馆的人都睡下了,翻身下床,推开窗户翻了出去,整套动作下来竟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不远处的山坡上,一道人影独立月下。 “出来。”苏佑玥在那人身边站定,却是对着背光的那一个坡面说道,然后,那个方向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不多时,一人两狼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里。 身材瘦长的少年,长长的睫毛掩不住碧色的眼珠,两头灰色皮毛的狼一左一右地站在他的身边,不是贝利尔又是谁。 117、可怜的尘砚 虽然在听到狼嚎的时候她就猜可能是这个不听话的家伙跟来了,可是亲眼看到他一副理所当然的姿态站在她面前,她还是忍不住扶额:“所以你们都当我说的话实在放屁,是吧?” 站在一旁的尘砚一脸无辜:“小师叔,这件事不能怪我啊,我比你还先出岩阳城,这小子是后来才跟上来的。” “那你倒是告诉我,你俩是怎么勾搭上的。”苏佑玥表示这么拙劣的谎言她不信。 “呃,这个嘛……”尘砚两只眼珠子乱转,一直沉默的贝利尔忽然开了口:“七杀怀孕了。” “嗯?”苏佑玥微讶,“它们是一对儿?” 贝利尔蹲下身去摸七杀的后背,原本在贝利尔手下温顺无比的七杀似乎不高兴这样的抚摸,好几次呲了呲牙,又摇晃着脑袋想要避开贝利尔的抚摸:“本来七杀不愿意的,可是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只有它们两个在一起,七杀也只能愿意了。” 边上的破军似乎是听懂了,幽怨地看了贝利尔一眼,而七杀则对着破军又呲了呲牙,破军立马怂了,咳咳,假装看起了风景。 苏佑玥无语,这么人性化是成精了么? 想了想,她道:“好吧,算你有道理,这种特殊时期让七杀就在岩阳城的确不怎么安全。”母兽在怀孕的时候的确会变得比较有攻击性,看现在七杀连贝利尔也有些抵触的样子,的确不适合留在岩阳城这种人口密集的地方了。 “但是你跟着我也不合适呀,虽然这一路大多是荒郊野外,但是总要进城的。”苏佑玥皱眉,让他一个人她又不放心,波斯遗民在这里是什么样的地位她可是亲眼见过的,万一他又被抓起来,她去哪儿救他啊? 贝利尔却是摇了摇头:“我跟你一起,他们自己走。” “啊?”苏佑玥有些搞不懂了。 “他们要自己去找地方住下,然后等小狼出生之后教他们技能,跟着我不行。”贝利尔的声音虽然没什么起伏,但苏佑玥还是听出了些许不舍,分别多年才又见面,然后又要分开,这对把七杀和破军当亲人的贝利尔来说难免艰难。 然后,贝利尔又抬头看向了苏佑玥,碧色的眼睛让苏佑玥立刻想到了被抛弃的小狗:“我只剩下你了。” “咳咳!”边上不声不响的尘砚轻咳了一声,然后自动自觉地走远了。真是的,一个不小心就变成这种场面了,孤家寡人的感觉真难受啊。 苏佑玥倒没觉得这话有什么问题,本来她也担心贝利尔的安慰,现在既然七杀和破军不跟着,那她带着他也没什么,顶多让他穿上军装进和亲队伍呗。 心下做了决定,她又问:“那七杀和破军是现在走?” “到边境吧,然后我去找你,他们会保护我的。”虽然七杀不怎么情愿,不过贝利尔去搂她的时候也没有避开,然后贝利尔嘴唇微弯,露出了苏佑玥认识他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月光朦胧,在贝利尔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和的白光,苏佑玥微怔:“你记得七杀和破军,应该也记得自己的名字吧?” 贝利尔的身体很明显地僵住了,他没有回答苏佑玥的话,两人之间陷入了一种尴尬的沉默之中,这种沉默持续了很久,久到苏佑玥开始后悔自己的多嘴的时候,他开口了:“我记得。” “可是我不能告诉你,至少现在不行。”他低着头,苏佑玥清晰地感受到了他带着痛苦的挣扎,轻叹一声,也没说什么,只轻轻地摸了摸他的头。 他的头发长长了,也不再是当初的干枯,入手柔滑,她忽然笑了:“看来这段时间我把你养得不错,连头发都好好地长了,嗯,元娘功不可没。” 元娘是后来请的厨娘,做肉菜的手艺不错。 贝利尔闻言微愣,想了想,自己也笑了起来,然后忽然又皱起了眉,看了看苏佑玥,犹豫了一下,才道:“我有件事想告诉你。” “什么?”苏佑玥没放在心上,站得有些累,直接就坐在了这山坡上,深秋的现在,草都枯了,坐着扎屁股,不过好在穿得多,也没啥感觉。 “你成亲那天喝醉了,我听见赵期说,说……”贝利尔有些纠结,要不要告诉她?毕竟这是她的事情。 “说什么?”说起来,在喝了三杯九步倒之后她的酒量见涨,一对一的话她谁都不怵,可那天实在是人多酒杂,李付知那帮家伙不帮她挡挡酒就算了,还跟她拼,不醉才怪。 “他说他喜欢你。”贝利尔还是说了出来。 当时王厚喜他们都忙着收拾,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赵期和苏佑玥,只有他是闲人一个,带着七杀和破军坐在树下发呆。 那时候赵期约摸也是有点醉意了,不然不会连他就在旁边也没发现。 他一直在旁边看着,生怕赵期会趁着苏佑玥睡着做些什么,可是赵期什么也没做,只是这么和苏佑玥抱着坐了小半个时辰,然后叫来日音和阿卫两个把苏佑玥送进了新房自己就走了。 “什么?!”苏佑玥一惊,瞪着贝利尔的两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真的假的?” “嗯,咳咳,这事儿我作证。”走远的尘砚又绕了回来,他不是故意偷听的,实在是他们说悄悄话也不知道收敛点音量。 “……”苏佑玥无语,贝利尔不知道她的性别,尘砚是知道的,况且尘砚是殷如恨从师门调来给她的保镖,他会知道她一点都不奇怪:“尘砚,过来,咱们来聊聊人生。” 苏佑玥坐在地上冲他招了招手,尘砚毫无防备地走过去,背对着她要坐下的时候被她一脚踹在腘窝上直接跪在了地上,然后她一只手就伸过去揪住了尘砚的耳朵:“你就是这么保护师叔的?然师叔喝醉了的时候被人家告白?” “哎哟!哎哟哎哟哎哟!师叔你轻点儿!疼疼疼疼疼……”尘砚也是冤枉,前一秒好好地招呼他过来要聊聊人生的师叔一下子就变了脸,他不是打不过啊,但师叔是长辈啊,而且师叔还是个女的啊,他怎么那么背啊? 118、遭遇 “小师叔,这件事儿你得这么想。”尘砚一边捂着被苏佑玥揪红的耳朵一边腆着笑脸说道:“师叔祖他老人家是让我暗中保护你的安危。赵期这人虽然不怎么样吧,但我觉得吧,他没理由做出什么伤害的你事情对不对?那我就没必要出手暴露自己了对不对?所以小师叔您冤枉我了对不对?” 一连三个对不对让苏佑玥眯了眯眼睛,这才算松开了手:“算你会说。” 尘砚摸着耳朵缩到角落里去疗伤去了,人和人之间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好痛苦…… 苏佑玥没空理会他,摸着下巴在思考,思考自己为什么会从一个没人爱的剩女变得那么受欢迎。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所以然来,决定求助旁人:“你们喜欢我么?” 贝利尔还好,没什么表情,只是被她这么一问愣了一下而已,尘砚却惊得瞪大了双眼,她在说什么鬼话? “嗯,喜欢。”贝利尔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之后点了点头,作为提问人的苏佑玥微怔,然后笑了,摸了摸他的头:“虽然我问的不是这种喜欢,但你果然好乖,我也喜欢你噢。” 说起来喜欢到底分多少种类呢?对朋友的喜欢,对亲人的喜欢,对美好事物的喜欢,还有对喜欢的人的喜欢等等等等,人们到底是怎么样来辨别感情的种类的呢? 神奇的是,人们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分辨却又能轻易地做到分辨。就好像她一样,她知道梁暮歌和赵期对她的喜欢是同一种,也知道贝利尔对她的喜欢在朋友和亲人之间,更能清楚地感觉到边上的尘砚对她是“这个女人简直就是神经病”这样的感觉…… 这么想着,苏佑玥又斜睨了尘砚一眼,尘砚只觉得两道冷光嗖嗖地射了过来,好强的杀气…… 时候也不早了,苏佑玥又似真似假地和七杀、破军商量了一下想要一只他们的幼崽的事情,在被七杀瞪了之后干笑了几声。然后和尘砚还有贝利尔道别,回到了驿馆,一觉到天亮。 出了岩阳城地界之后在野外露宿就变得很平常了,队伍人多且杂,毕竟包含了两国人民,且不像军队行军那样纪律严明,常有冲突发生,这么一耽搁就时常错过驿馆,行程上也耽搁了不少。 不过总算路上还算安全,并没有苏佑玥想象中的明枪暗箭出现,直到遇到一小股劫匪。 说是小股还真不委屈他们,满打满算也就一百个人,仗着地势守住了一个山坳口就干起了劫财的勾当。 当先一人骑在马上,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不清长相,只觉得这人要是生在三国时代一定是张飞无疑,黑得快赶上煤球了。 “此、此路是我我我……我栽……啊呸!我开,此树、树树是我栽!要打、打这(白:zhei)旮答过!留、留、留……”前两句还是好好的官话,后两句就变成了方言,再加上结巴,听得苏佑玥都忍不住捂脸。 “废什么话!让你别说你偏说!”就在之前那人死活说不出留之后的台词就要冷场的时候,打后面上来一人猛地打了一下那人的后脑勺,口气凶恶:“你给我滚后面去!” 苏佑玥打眼瞧了一下,后来的这个人长得倒算是白净,看起来不过三十岁的样子,一身布衣长衫,头上还系着儒生的方巾,乍一看绝不会有人觉得他是劫匪的。 “诸位,舍弟无礼,还请包涵。”那人转过脸来,竟是对着队伍前面的苏佑玥等人微微笑了一下:“不过,这劫还是要打的,不知几位是要命还是要财?” 多恩冷笑一声,正要说什么,却被雷多利拉了一把:“咱们这会儿还在成国的地头上,是不是该让给苏副尉。” 苏佑玥耸了耸肩,驱动胯下坐骑上前几步,想了想,先左掌右拳作了一揖:“不知阁下怎么称呼?”说完,借着拉扯衣服的动作将一只手背到了身后。 那儒生打扮的人见苏佑玥这样行礼,眉头轻轻耸动了一下,然后才道:“这位军爷说笑了,咱们这做的可不是回头生意,称呼就不必了吧。” 苏佑玥看得仔细,面上却不动声色,嘴角微弯笑了:“我这一身行头的确是扎眼,看不出来的恐怕是瞎子。那么可不可以请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觉得你那区区一百都不到的人可以抢得过我们这样的队伍?”一边说着,一边用身后的那之后比了几个动作。 “生活所迫。”儒生嘴上还在应着话,却毫不避讳地当着苏佑玥的面对着后面的人做了个上的手势,然后那百十人便直接冲了上来,越过队伍前头的苏佑玥直奔和亲的队伍。 早就暗中防备着的队伍已经变了阵,成国士兵在苏佑玥的暗示下缩到了队伍的中心,这样一来队伍的周边就都是夏国的人了。 原本还好奇苏佑玥那几个手势是什么意思的雷多利和多恩都是咒骂了一声调转马头去解围,巴尔格本来就在队伍靠前的部分,也是首当其冲地就遭了秧。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一接触就撂倒了和亲队伍里的不少人,苏佑玥倒是沉得住气,没有回头看,而是微蹙起眉头看着那儒生:“我以为江湖和朝廷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是,也不是。”那儒生一笑,不知从什么地方抽出一把折扇来,在这样的天气里总有种故作姿态的感觉:“有钱能使鬼推磨。” “没得商量?”苏佑玥无奈,虽然早猜到会这样,可能不动手她真不想动。 “五十万两白银。”儒生摇了摇头,露出一脸惋惜的样子,然而这个动作还没结束,他就忽然顿住不动了,片刻之后,直直地摔下马去。 “所有人给我听着!你们的首领已经死了,想活命的住手!”苏佑玥嘴唇开阖,幅度并不大,但声音却盖过了争斗的人群传进每个人的耳朵里,一个人停下来了,两个人停下来了,三个四个五个……所有人都停了下来,一脸见到鬼的样子看着苏佑玥和倒在地上已然是一具无头尸体的儒生,鸦雀无声。 ------------------------------------------ 我很好奇啊,收藏是系统安慰作者的么?明明我昨天和前天都没更,竟然还涨了2个收藏,而且从恢复更新以来每天都很稳定地涨一两个。 我真的好奇地要死啊,请收藏的童鞋出来冒个泡好么?不然我会好奇地睡不着的! 119、装X这个技能 之前那结巴的黑脸汉子发出一声怒吼,拨转马头就奔着苏佑玥而来,雷多利和巴尔格此时已经反应了过来,却没什么动作,多恩也是挑眉看着,苏佑玥要是死在这个时候,也省了他不少麻烦。 苏佑玥眉心微蹙,对方手里是把大砍刀,她临出来的时候殷如恨是给了她一把剑,但那只是放着看的。虽然是真正的杀敌的兵器,可是她学的功夫不是以兵器见长,因为具体学哪一路兵器殷如恨说得到她选了兵器以后再说。 苏佑玥有些纠结,到底是还像刚才那样让尘砚出手呢,还是她自己来个空手入白刃? 苏佑玥此刻心中的纠结外人不懂,他们都只当苏佑玥是吓坏了,在场那么多人竟然没有人想到地上那具无头尸体会和她有什么关系。 黑脸汉子越来越近,手中大刀发出切割空气的呼呼声,这样的冲势下把人拦腰砍断也不稀奇。 一直没什么动静的苏佑玥从靴子里摸出了一把匕首,出鞘。多恩冷笑一声,用匕首对抗砍刀,她死定了。 苏佑玥却不这么想,她用拇指和食指捏住了匕首的尖刃,还好整以暇地瞄了瞄准头,黑脸汉子几乎已经到了近前了,正用全身力气将那大刀往苏佑玥身上砍过去…… 成国士兵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抽气声,然后,然后那黑脸汉子也挂了。 这下雷多利和多恩他们不淡定了,三人一起驱马上前,雷多利和巴尔格翻身下马检查那黑脸汉子的尸体,多恩面色复杂地看着苏佑玥,她神情淡淡的,只是微笑了一下,然后往队伍的方向过去了。 黑脸汉子的脖子上插着一把匕首,还没死透,躺在地上不时地抽搐,伤口没流什么血,但是致命伤。 雷多利把那人翻了个身,那人后颈处露出一截匕首的尖刃,雷多利拨弄了一下,脸色更难看了:“穿过了脊椎,难怪可以直接把人从马背上打下来。” 说完,雷多利回头去看巴尔格:“你可以么?” 巴尔格的回答很诚实:“用拳头我可以把他打烂,用兵器我瞄不准。” 听了两人对话的多恩眯了眯眼睛,又回头去看指挥者成国士兵收押那些劫匪的苏佑玥,不知在想些什么。 巴尔格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半真半假地说道:“我现在有点怀疑,你真的不是被她抓到的么?” “哼。”多恩给了他一记眼刀,走开去安排安营扎寨的事情了,这样的情况下也不好勉强上路,容易出乱子。 收押那些劫匪用不了多少人,在接连看到两个首领都横尸当场之后,剩下的人几乎都吓破了胆,看到苏佑玥走过来都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所以成国士兵对其进行收押的时候也几乎没有什么抵抗。 几个成国小队的领队上来和苏佑玥说话,与刚出发时不同,此刻几人看苏佑玥的眼神都带着几分敬畏。 如果说一开始还有人觉得苏佑玥能得到这个差事是侥幸、运气成分居多的话,现在就没有人会这么想了。 谁能在几句话的功夫里就杀了两个人?儒生且不去说他,那黑脸汉子一看就不是个能轻易干掉的家伙,结果两个人都死了,容不得他们不服。 成国的人对苏佑玥敬畏有加,夏国人就不是那么回事了,不少人都恨苏佑玥恨得咬牙切齿的,尤其是那些在刚才那短暂的交兵中受了伤的。虽然不明白她是怎么做到的,但伤亡都在夏国这边的情况却是铁一般的事实,夏国人虽然不太爱动脑子,也明白自己被当成了挡箭牌了。 清点了一下伤亡情况,苏佑玥不禁咂舌,都说夏国人勇武,她现在算是见识到了。 成国人大多数都在队伍后方,少数人在苏佑玥的示意下躲到了队伍的中间所以基本没有什么损失,而夏国人在对方那种措手不及的冲撞下只死了五个人也是让她有些惊讶,毕竟那百来个人的劫匪现在只剩下六十来个了。 苏佑玥摸着下巴想,难怪那些虎视眈眈的强国现在还吞不下夏国,光这以一敌十的国/民素质就不是一般国家能吃得消的。 现在的苏佑玥没有意识到,她已经不再是初到这个世界时那个看到死尸就吓得脸色发白的苏佑玥了,现在的她和原本就属于这个世界又从战场上下来的人无异,对于人命,或者说是敌对的人命,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感觉了。 毕竟这是个你死我活的世界。 同样没什么感觉的还有巴尔格,安排人把那些尸体埋了,巴尔格朝着正沉思的苏佑玥走了过来,盯着她的脸看了又看才开了口,语气带着些好奇:“你是怎么做到的?” “嗯?什么?”苏佑玥还在愣神,听到巴尔格这么问有些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之后又有些心虚起来,实在是不能不心虚。 儒生的死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是隐在暗中的尘砚出的手,至于那黑脸汉子,虽然的确是她出的手,但她也只不过是提供了准头而已。别人看不见,她却是知道的。 匕首在她脱手之后又受了尘砚从她后方弹过来的一颗石子的力才会扎透他的脊椎,否则以她的力气顶多只能扎穿气管而已。 “我们交过手,你的身我知道,短短几个月,一半的时间你都花在养伤上面,你是怎么做到的?”巴尔格很好奇,非常好奇,会武的人都知道,武功这件事不是一蹴而就的,虽然有天赋的差别,可是几个月之内突飞猛进到这种地步根本不可能。 听他不是问匕首的事情,苏佑玥暗暗地松了口气,脸上声色不动,只是瞟了巴尔格一眼:“你觉得呢?”说完,留了一个潇洒的背影给巴尔格,就往公主驾撵走了过去,虽然明知里面坐着的不是公主,但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做的,遇到这种情况当然要去安抚一下。 巴尔格被苏佑玥装x的行为给唬得一愣一愣的,满脑子开始乱冒“难道她一直是深藏不漏”、“她其实一直是个高手”、“之前是故意被我打伤”之类的念头。 不得不说苏副尉这次的装x装得很成功。 120、所谓“借” 越往北,天气越冷,离开岩阳城半月后,苏佑玥见到了雪。 算了算日子,现在已经是十月初,在这个没有西历的世界里,还有两个月不到就将过年,苏佑玥暗叹一声,不知不觉,已经来了这么久了。 夏国虽然名字里带个夏字,但坐北朝南,夏季极短,基本上每年八九月份就会降下初雪,所以对这种雨雪天气已经习惯且早有准备,反观成国士兵,却是一个个冻得脸色青紫、浑身哆嗦,连带着行进速度也慢了不少。 对此,夏国人很是不满,尤其是多恩。 “你们这些成国人就是没用,这么拖拖拉拉下去要到什么时候才能到耶格城?”多恩不屑地扫了一眼队伍,他的耐心快用尽了。 苏佑玥没跟他掐,好脾气地笑了,道:“将军此言有理,不如把你们身上的御寒衣物分一些给我们可好?这样我们也不会这么冷了。” 其实这次的物资里是带着御寒的衣物的,毕竟谁都知道夏国在北地,可是之前在路上接连受到了好几次袭击,不少物资都在途中丢失了,苏佑玥也觉得自己这个领队当得是窝囊,谁特么见过有人敢来抢和亲队伍的东西的? 说起来也是件郁闷的事情,这几次袭击对方都伪装成了小股的劫匪,除了第一拨是全军覆没以外,后来的几拨都是冲过来抢了东西就走,根本不给正面对战的机会。 要说这队伍里的东西也不少,除了行军的必备物资之外还有公主的嫁妆,公主的嫁妆理所当然是不能丢的,不然就是大罪,所以有重兵看护。 这样一来,寻常物资就成了那些人下手的对象了,而且奇怪的是那些人不抢夏国的,专抢成国的,要不是苏佑玥知道多恩他们现在巴不得立刻飞回夏国,恐怕会怀疑是不是他们安排的了。 于是,这样的袭击连续两次之后,苏佑玥就聪明了,让士兵们把能穿戴在身上的东西都穿戴起来,干粮也分配到了每个人的手里,这样一来物资就化整为零了,就算再有人来抢,也损失不了多少。 只是到了分配的时候,苏佑玥才想起来,那些厚皮毛的装备早在第一次被抢的时候就损失掉了,所以成国士兵包括苏佑玥在内都只能穿着单薄的棉衣在这冰天雪地里赶路了。 多恩嗤笑一声,不用说什么,苏佑玥也能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你在做梦吗?”这样的字眼,苏佑玥也不说什么,微微一笑,继续慢悠悠地赶路,虽然也是被北风吹得鼻头通红看起来一点都不悠闲。 队伍在沉默中缓缓前进,没走出多远,刚出去巡视队伍的一个小队长追到了前面,苏佑玥瞄了他一眼,看着他身上的单薄衣衫皱了皱眉,她记得他刚才走的时候也是穿着棉衣的,怎么现在这么单薄了?又想到队伍里那些个年纪小的小兵,不由一叹,想了想,驱马到了雷多利身侧。 “雷多利大人,在下有事相求。”苏佑玥不想多废话,干脆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哦?何事?”雷多利挑了挑眉,对于苏佑玥的“有事相求”这个词有些意外,不过稍微想想也就明白了,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我之前看到你们的皮毛外衣还有富余,能否借几件给我们?”斟酌了一下用词,苏佑玥说得诚恳。 由不得她不诚恳。 “苏副尉何出此言?”雷多利此刻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苏佑玥看着他的脸,眨了眨眼睛,道:“你也知道我们的物资被抢走了,现在没有御寒衣物,我们根本走不到耶格城,接下来的路可不是两三天就能走完的。” 雷多利没有说话,因为被多恩打断了,多恩嘲讽地看着她:“怎么?苏副尉觉得冷,要不我把我的皮毛借给你穿吧?” 多恩其实是故意这么说的,在他想来,苏佑玥肯定是不愿意接受的,毕竟从他自己的角度上来说,要在这种时候接受对方的馈赠不如让他死了。 可没想到苏佑玥闻言眼睛亮了一下,然后露出一脸欢喜的样子:“真的吗?真的借给我?” 多恩和雷多利都是一愣,然而苏佑玥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驱马靠近了多恩一些,然后双手就伸上去解多恩的腰带:“多恩将军真是个好人,看我那么冷居然主动借衣服给我,真是多谢你了。” 多恩大惊,忙按住她的手,怒道:“你干什么?!” “干什么?”苏佑玥歪着头看着他,一脸的无辜:“不是你说要借衣服给我的吗?我已经谢过你了啊。”一边说着一边拍开多恩的手,也不见她从什么地方掏摸,手上就凭空出现了一把匕首,轻易地就隔断了多恩的腰带,手上巧劲一使就把多恩身上的那件毛皮大衣给剥了下来。 “为了表达我的谢意,我再谢你一遍,谢谢啦!”说完拎着那件大衣又回到了她原本的位置上,给了那个领队:“去把你的棉衣换回来。” 那领队怔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被剥皮一样剥掉外衣正对苏佑玥怒目而视的多恩,忍住笑去了队伍后方换棉衣去了。 多恩咬牙切齿地看着苏佑玥,几乎是用吼的说道:“你还要不要脸?!” “比起要脸,我更怕冷。”苏佑玥展颜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闪得多恩觉得刺眼。 “你又不是自己穿!!!!”多恩低声咆哮道,却也没有脸去问苏佑玥去把那件衣服拿回来,毕竟是他自己说要借给苏佑玥的,只能接过侍从递过来的衣服穿上。 “所以你可以再借我一件,我自己穿。”苏佑玥一本正经地说道。 多恩:“……” 当天夜里安营的时候,雷多利惊讶地发现不少人都申请再要一件皮毛外衣,把人叫来一问才知道这些人都是被成国人像苏佑玥那样依样画葫芦把衣服“借”走的,一时之间哭笑不得。 多恩知道后更是发了一大通脾气,成国这边却是一片喜气洋洋。 121、解困 人都说吃一堑长一智,夏国众人虽然不见得都明白这个道理,但在有了纠纷却不能打架的情况下,也只好长这个智了。 所以当第二天再有人用这一招的时候,就没有人搭理他了。 苏佑玥看了看一件皮毛大衣两个人兜的成国队伍,再看看趾高气扬斜眼看人的夏国队伍,笑了一下,什么也没说,而且接下来的几天,都很安顿。 暗中防备了好几日的雷多利和多恩也是或多或少地松了口气,不怕她出幺蛾子,就怕她出幺蛾子的时候害他们丢脸。 倒是巴尔格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始终关注着苏佑玥,果然,当在茫茫白雪的世界里出现村落的时候,苏佑玥有开始蹦跶了。 原本和亲队伍是不会靠近村落的,但实在是这几天天气越发恶劣,别说是人了,连马匹走起来也越发艰难,在双方商议后,最终决定进村休整等待雪停,顺便从村里弄点儿补给。 这是个猎人村落,很小,总共也就二十来户人家,大队人马顺利地在村子里落了脚,一听是和亲队伍,村民们更是热情了,毕竟这样偏远的地方是很少能见到官方的人的。 众人经过这一个多月的奔波都是疲累务必,一夜好眠不提。 天刚拂晓的时候,多恩就被嘈杂的人声给吵醒了,等他穿戴好走出帐篷的时候,发现成国士兵正热火朝天地帮村民们盖着什么,不禁皱起了眉头。 多恩找到苏佑玥,毫不客气地质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什么干什么?”苏佑玥有些纳闷地看着他,一手肉包子一手胡萝卜,上下牙关不断咬合吐字还那么清晰,也是一种技能。 “这是去和亲,你当是来玩儿的么?”多恩死瞪着苏佑玥,鼻子却忍不住抽动起来,那被苏佑玥咬了一口的肉包子正散发出阵阵肉香,让多恩分泌出了不少口水。 “没有啊。”苏佑玥仍是一脸无辜的表情,当着多恩的面张大嘴咬了一口肉包子,四溢的香味和沾在嘴角的肉汁终于引得多恩的喉结上下滚动起来。 “想吃?”苏佑玥笑了,拿着那半个肉包子在多恩面前晃了一圈,看着他的目光跟着肉包子转,心里笑得要抽筋了,面上却什么也看不出来。 “唔,想。”好香……满脑子只有这一个念头的多恩没发觉自己已经进了苏佑玥的圈套。 连续吃了半个月的干粮,他嘴里都快淡出个鸟来了,此刻看到新鲜的肉,不想吃才怪。 “可以啊,我也不占你便宜,两个包子换一件毛皮大衣。”说完不管多恩的目光还黏在包子上,啊呜一口把剩下的包子塞进嘴里,撑得两颊鼓鼓的,像只仓鼠一样。 多恩愤怒了,这家伙根本就是耍他!掉转身就要走,却听背后传来苏佑玥含糊的声音:“不要这样嘛,讨价还价会不会啊?你这样掉头就走怎么谈生意啊?” 闻言,多恩果然停住了脚步,却是回过头来狠狠地瞪了她一眼,然后头也不回地回了帐篷。 苏佑玥耸了耸肩,也不在意,三下五除二吞下了包子,也去帮忙了。 在这个村子里一停就停了四天,天气早在他们停留后的第二天就放晴了,苏佑玥却怎么也不肯走,不光帮村子里的几乎人家盖了房子,还在他们周围造了一圈篱笆,而到离开的时候,成国队伍里的每个人都有了毛皮大衣,甚至将之前问夏国借的那些都还了回去之后还有富余。 苏佑玥捧着那些大衣还给多恩的时候笑嘻嘻的说了一句:“有借有还再借不难。”让多恩几乎要吐血,鬼才会再借给你! 这些大衣都是村子里的猎人从山林里打回来的野兽皮毛,但因为这附近的村落里都是猎人,这些皮毛没什么销路,且村子离城镇有太远,所以都留存下来了。 巴尔格好奇地问苏佑玥:“你买的?” “不是啊,我哪有钱买那么多。”苏佑玥骑在马上,整张脸都被一定狐狸毛的帽子给遮住了,只留一双眼睛再外面,北风这么凛冽也不觉得多冷。 “他们送你的?”巴尔格有些惊讶了。 苏佑玥用鄙视地眼神看着他:“如果我就这么接受了村民的馈赠,我不就成贪官了?”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那他们怎么会给你?”巴尔格有些不耐地道,严重怀疑她在说谎。 “要不怎么说你们这些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呢,不知道这世界上最原始的交易是以物易物么?你当我白给他们造了那么多东西啊?”苏佑玥摇了摇头,忍不住担心起是不是再过几十年夏国这个脑子那么单纯的种族就要消失了。 巴尔格恍然大悟的同时忍不住陷入了沉思,而边上一直跟着苏佑玥的小领队也一副终于明白了的样子,难怪一开始他不愿意让士兵们动手的时候挨了骂,原来是这样。 早已经猜到的雷多利也是皱着眉头陷入了思考,多恩冷哼一声什么也没说,队伍继续前进,半月后,到达靠近成夏边境的成荣城,从此处再往北走半日,就是成夏两国的界碑了。 队伍进程休整,城守亲自接待,两日后队伍再次出发,苏佑玥身边多了个碧眼的波斯少年,是和七杀、破军道别后寻来的贝利尔。 当队伍终于踏上夏国边境的时候,苏佑玥感觉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加,接下来的一段路恐怕会很难走,因为比起成国,夏国实在是个混乱的国家。 122、埋伏 从成夏边境到夏国的耶格城,直线距离八百二十七里,最近路线一千三百五十七里。途径一座大山,四条河道,三座城池和一片沙漠,按一天赶五十里路算,中间如果不休息,需要二十八天。 而和亲队伍刚走出第一个五十里,就遇到了埋伏。 雷多利选择的扎营地点在一个小山坡的背风面,地势平缓,积雪也不多,苏佑玥也觉得不错,虽然她其实不太懂地形之类的,但看除了那山坡以外都四面宽阔,想着就算有什么意外也能及时反应便没有反对,所以安排了巡夜之后就让众人休息了。 前半夜,除了呼啸的北风和偶尔噼啪作响的火堆以外什么声音也没有,后半夜也算平静。 然而,危险其实一直隐身于这皑皑白雪之中,黎明前那最黑暗的时候,爆发了,无声无息。 苏佑玥是被尘砚叫醒的。 尘砚将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然后指了指帐篷上那在火光映照下弓着腰正行凶的身影。 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苏佑玥猛地惊醒,即便光看影子也能知道那身影已经悄无声息地放倒了一个守夜的人,也顾不得许多,来不及穿鞋子就跑出了帐篷大呼“敌袭”。 苏佑玥一出现立刻惊动了那些身影,立马有两个道人影冲着苏佑玥飞奔过来,带起一阵阵刺骨的冷风,顷刻间,手中兵器闪着寒光已经到了苏佑玥的近前。 苏佑玥双眼一眯,矮身躲过那仍沾着鲜血的匕首,借着这个姿势拔出了绑在裤腿上的匕首,左手格挡住对方扫过来的腿后反手一抓,让对方无法把脚收回去,右手顺势用力一刺,本就是利刃的匕首轻而易举地就刺穿了对方的大腿。 鲜血流到苏佑玥的手上,并没有想象中的温热触感,再看眼前这人一身雪白的衣衫,蒙面巾也是白色的,甚至连头发都被包在了白布里,哪还不明白对方恐怕在他们到达这里之前就埋伏好了。 那人被刺了那么一刀也不退,反而左脚一抬狠狠地往苏佑玥的胸口踢过去。 苏佑玥胸口本来就有伤口,虽然基本上已经愈合了,但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时不时地还是会觉得疼。此刻那人飞踢过来,她下意识地就放开那人的腿双臂护在胸前,被踢了个正着不说还让那人松脱了钳制。 被踹了一脚的苏佑玥退了好几步倒在地上,压坏了帐篷。 此刻,苏佑玥那一嗓子起了作用,原本安睡的众人都醒了过来,多恩和巴尔格更是干脆利落地干掉了两个刺客。 此次行动本就是暗杀,所以来的人不多,那被苏佑玥扎穿大腿的人扫了一眼营地,已知事不可为,用别有意味的眼神看了一眼苏佑玥之后屈指放在嘴边吹了一声长哨,然后头也不回地飞掠而去。 紧接着,应和着这声长哨,营地里的白衣人都是飞退,多恩想要追上去,却被挣扎着起来正满帐篷找鞋子的苏佑玥给叫住了:“别追了,追也追不上。” 多恩脸色难看地瞪了苏佑玥一眼,悻悻地回了自己的帐篷,雷多利和巴尔格一脸严肃地走了过来。 一边指挥着清点伤亡,苏佑玥一边跳着脚穿上了鞋子,把匕首插进了靴筒里,想了想,又拔出来,还是插进了小腿上绑着的那条布带里。要不是过了边境总觉得心里不安,没把匕首留在靴子里,今天说不定就玩完了。 “怎么会这样?”巴尔格看着稍稍恢复秩序的营地,皱着眉说,这句话比起在问谁,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大意了。”雷多利轻叹一声,看到那些刺客的装束,他也猜到了对方恐怕一早就埋伏在了雪地里。 一踏上自己的国土他的警惕心就降低了,没有派人去检查小土坡的另一面,这才有了现在的结果。 苏佑玥见他自责,摆了摆手道:“有心算无心,着了道也不奇怪。” 雷多利面色复杂地看着苏佑玥,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比起苏佑玥这颗嫩葱,他算是活了一把年纪了,遇到事情不但没能先一步察觉,在事发的时候还是被人叫醒的,现在又被她安慰,换了谁心里都不会舒坦,更何况这个人还算是自己的敌人。 此时,被苏佑玥安排去清点伤亡的小队长过来报告情况了,雷多利便和巴尔格轻声地商量了起来,竟也没有避着苏佑玥的意思。 “你看这次是谁出的手?”雷多利皱着眉思考着对方的来路。 “多半是木尔塔,明里暗里的,这种事情次数也不少了。”巴尔格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个木尔塔的嫌疑最大。 边上的苏佑玥一边听着小队长的报告一边留心着两人的对话,关于这个木尔塔,李付知是和她说过的。 赫哲对夏国的皇位垂涎已久,而之所以只能垂涎,就是因为这个名叫木尔塔的人,作为当今夏国皇帝的舅父,木尔塔手中的兵权虽然比不上赫哲,却也到了让赫哲忌惮的地步。 两个人作为夏国的肱骨之臣,许多年来都是明争暗斗,这多多少少也影响了夏国的国运,须知攘外必先安内,内部团结了的话,夏国这块骨头也不会那么好啃。 两人对这队刺客来历的猜测并没有影响苏佑玥,她从头到尾都很明确这队人的来历,绝对不是那个木尔塔。 虽然不知道木尔塔对于连氏的忠诚度有多高,但至少有一点很明确的是,木尔塔是保皇党。和亲对于连氏来说是好事,他绝对不会阻止,说不定还会促成这件事,另外从李付知隐隐约约透露给她的那些信息里,她猜想可能赵期已经和木尔塔达成了什么协议。 看着不明真相的雷多利和巴尔格还在那边讨论谁是幕后指使,苏佑玥无奈地一叹,他们还把眼光放在内部矛盾上面,却不知道外面的危险已经越来越近了。 要不要告诉他们呀?苏佑玥对着已经泛起鱼肚白的天空又叹了口气。 123、摊牌 如果说一开始,苏佑玥对这趟作为靶子远赴耶格城的行程虽然多少有些忐忑,但仍觉得自己活下去的几率是很大的话,现在,进入夏国领土的第九天,她的信念几乎已经被摧毁了。 大大小小的埋伏、偷袭在这八天里几乎没有断过,有时候更是一天多达三四次。到了最近这两天,对方更是连遮掩都放弃了,不计伤亡地用上了人海战术。 和亲队伍的人数急剧下降,到现在,只剩不到百人护着公主驾撵东躲西藏。 此刻,就连一向不爱动脑子的多恩也察觉出了不对劲,忧心忡忡的雷多利和巴尔格不时地看向苏佑玥,想同她商量又下不了决心,与此同时的苏佑玥也是处于纠结的两难状态。 帐篷之类的物资在连续的混战之中早已丢得一件不剩,除了坐在公主驾撵里的替身能凭借木质的马车壁抵挡寒风以外,所有人都只能一面顶着寒风围坐在火堆边取暖。苏佑玥没有坐在那个大火堆前,而是背靠着一块大石头坐着,贝利尔头枕在她的腿上睡着了,脸色苍白,不时颤抖,她便将盖在他身上的披风再裹紧,弯刀似的双眉始终紧蹙。 边上众人的视觉死角里,尘砚蹲着,看着贝利尔的也露出了忧心忡忡的表情:“小师叔,再这样下去,他会死的。” “我知道。”苏佑玥嘴唇开阖的幅度很小,手抚上贝利尔的额头,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仍然是滚烫。 三天之前队伍中了埋伏,突然从雪地里窜出来的此刻手中刀刃直指苏佑玥,双方已经是躲不开的距离,就在苏佑玥以为避不开这一刀的时候,贝利尔不知从什么地方跑出来挡在了苏佑玥身前,那一刀便毫无悬念地刺在了贝利尔的身上。 贝利尔当天晚上就开始发烧,原本还有大夫可以照顾他,可是今天早上,大夫也在袭击中被杀掉了。 “小师叔,你跟我走吧。”尘砚犹豫了一下,旧事重提。 在他看来,苏佑玥现在遭的是无妄之灾,只要她跟他走就能摆脱这莫名其妙的追杀了,根本没必要跟这些人一起遭这罪。 尘砚来自江湖,要不是因为苏佑玥他根本不会跟着队伍这样走,甚至要不是师父和师叔祖下了死命令要他保护好苏佑玥,他说不定连苏佑玥都扔下了。他不觉得在这种时候还顾虑别人的生死是什么好事,因为说不定就会搭上自己的性命,不值得。 苏佑玥抬了抬眼皮,没在那阴影里看到尘砚,尘砚却看到了苏佑玥眼里莫名的光,一怔,原本想继续劝说的嘴张了张,又闭上了,撇了撇嘴,有些委屈。 “尘砚啊,和他们并肩拼杀的时候我救不了他们没什么,因为我尽力了,我不会内疚。但是要我扔下他们自己跑,我做不到,我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腿上的贝利尔睡的不安稳,又动了动身体,苏佑玥用冰凉的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他才舒展了眉头,她顿了顿,又道:“人总该有点底线不是么。” 尘砚没有接这话茬,因为那边犹豫了半天的雷多利三人缓步走了过来。 雷多利和巴尔格对视一眼,最后还是雷多利清了清嗓子,尴尬地开了口:“咳咳,苏副尉,你的同伴没事吧?” 苏佑玥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却没有立刻开口,半晌之后才说:“大人,你不适合这种虚伪的客套,有话直说吧。” 雷多利闻言大窘,多恩却是不客气地直接席地而坐,端出了恶狠狠的表情:“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雷多利和巴尔格都忍不住扶额叹气,苏佑玥却并没有像他们预料中的那样出言讽刺,反而蹙了蹙眉,过了好一会儿才似下定决心般地开了口,却不是回答多恩的问题,还是转脸问雷多利:“大人,你对你们夏国的境况,到底是怎么认为的?” “嗯?呃……”雷多利微怔,没想到她会问这个,然后下意识地去看多恩,苏佑玥便懂了。 于是苏佑玥笑了:“你既然心里有数,又何必来问我。” “什么意思你们两个?”多恩看看雷多利又看看苏佑玥,暴脾气又上来了,合着这两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瞒着他是吧?火气一上头,他直接就站了起来去揪雷多利的衣领,举起拳头牵动手臂上的伤口也没在意,却被苏佑玥叫住了:“够了!你们要内讧滚远点别让我看见!” 也不知是被苏佑玥的气势惊住了还是怎么的,多恩这一拳没能打下去。 雷多利也没了这段时间对多恩那若有似无的奉承,从多恩的手里拽回了自己的衣领,坐在了地上:“其实我们也不是很清楚,只是大约觉得有这个可能,你好像知道得比我多?” “说知道有些过了,顶多是些猜测,我知道的其实没有你们多,毕竟我是颗弃子。”苏佑玥露出一抹自嘲的笑容。 “猜的?”雷多利微愣,直觉苏佑玥是在骗他,但看她的样子又不像,沉默了一会才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也没什么用,看来我们这次是凶多吉少了。” 才第九天就已经只剩一百个人了,怎么可能坚持到耶格城。 “嗯,至少公主是肯定能到耶格城的。”说着,苏佑玥嘴边的笑意更深,三人具是一怔,稍稍一想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联想到刚才苏佑玥说的弃子,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样的反应。 “妈的!”多恩一掌打在地上,溅起一片雪沫,“居然敢!赵弘赵期!老子死也不放过你们!!” 雷多利和巴尔格也露出一脸不甘,而苏佑玥却是面色古怪地看着他们三个:“不不不,这不是赵弘和赵期叔侄俩算计你们,是你们为自己的国家做出的贡献,可惜的是你们不能享受这个功劳就会死在回耶格城的路上。” “放你个……”多恩刚要口出秽言,巴尔格用手肘给了他一拐子:“她说的没错,和亲是我们提出来的,这事儿怨不得别人。” 124、风雪欲来 雷多利露出苦笑,眼神却坚定。原本攻打成国也有挑软柿子下手试试水的意思,没想到的是在他们眼里最弱的成国竟然也这么难打,至于和亲,也有些利益捆绑的目的,一个夏国不算什么,那再加上成国呢?那些幕后黑手想要对夏国动手说不得也得掂量掂量。 苏佑玥看着雷多利的表情多少猜到了一点他的想法,心中嗤之以鼻,嘴上却不愿多说,其实按照她的想法,成国这姻亲多半也是靠不住的。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赵弘但凡有一点是为妹妹着想的,也不会同意和亲,说不定他根本没想明白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到时候夏国出了什么事,赵弘一准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态度。 多说无益,重要的是眼前。 苏佑玥思考了一下,又组织了一下语言,才缓缓地开口:“还是来说说下一步怎么走吧。” 巴尔格和雷多利对视一眼,沉声道:“为国捐躯,虽死犹荣。” 雷多利沉默,显然和巴尔格的意见一样,而多恩也是撇了撇嘴什么也没说,竟然也同意这样。 苏佑玥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那还请三位在下次遇袭的时候身先士卒,替我们这些贪生怕死之人争取活命的时间。” “你什么意思?!”多恩就是个炮仗脾气,一点就炸,听苏佑玥说得那么不客气,心中恼火万分,他已经对她一忍再忍了,她竟然如此不知好歹。 “怎么?我说错了么?”苏佑玥眉毛轻挑,伸出冻僵的右手指向多恩:“我不止一次地看到你在遇袭的时候拉手下当挡箭牌,你们两个也是。既然你们是觉得死是光荣的,为什么要这样做?说一套做一套,恁得让人看不起。” 雷多利和巴尔格都是一脸尴尬,多恩憋了一肚子火无处发,咬牙切齿地脸都歪了。 然而苏佑玥的话还没说话,只见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们自己想死我管不着,不过凭什么让我们给你们陪葬?我有一家老小在岩阳城等着我平安回去,这里还活着的人,甚至那些已经死去的,每一个都有人在等着他们。或者这么说,我也不是不能死,只是比起跟你们一起这么莫名其妙地去死,我宁愿努力到最后一刻。” 苏佑玥的声音不大,却掷地有声,在这本就安静的雪夜里,落入了每一个在场的人的耳中。 围在火堆旁假装听不见他们对话的众人,渐渐接受这一次可能有死无生的众人,却都忍不住鼻子发酸,一些个年纪小的都是发出了压抑的呜咽,应和着呼啸的北风,说不出的悲凉。 这么多天来的并肩奋战,成夏之分在这些幸存者里面已经没那么明显了,苏佑玥的目光越过多恩等三人去看那些肩并着肩互相依靠的身影:“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在我看来,战斗并不是为了死亡,而是为了活下去。” 活下去,这原本理所应当的三个字,此刻却在这群已经萌生死志的人心中变成了一种希望。 为了躲避追杀,队伍偏离了原定路线,却因为玩命地奔逃,比原定地更接近耶格城,七百九十六里,按实际行进速度,到达耶格城还需十二天。 贝利尔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苏佑玥无法,只得让尘砚带着贝利尔先离开去看病,原本不愿抛下苏佑玥的尘砚在她的坚持下还是带着贝利尔赶往最近的城池,苏佑玥紧了紧腰带,剩下的路,可是真的只有她自己了。 在天气晴好的雪地里要隐藏行踪是不可能的,老天爷这次似乎也站在了敌人那边,连续三日都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拜这鬼天气所赐,原本还有百人的队伍行踪只剩下三十多人了。 原本追得他们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的敌人忽然改变了风格,从人海战术的碾压变成了时不时地偷袭,就像已经确定猎物到手的老猫耍着耗子玩一样,虽然给了苏佑玥他们一点喘息的时间,却加深了他们的绝望。 多恩的脾气在这几天里越发暴躁了,可是他不能发泄,因为他受伤了,伤得挺严重。 三尺长的古怪兵刃捅穿了他的腹部,原本这样的伤就该不治了,但托寒冷天气的福,刀被拔出来后不出三秒伤口上的血就冻成了冰碴,倒是没了失血过多的危险,不过疼痛却是一点都不少的。 再加上每日都在逃亡中度过,伤口稍有愈合就不得不裂开,如此反复让多恩吃尽了苦头,甚至在这样的天气里不能穿上御寒的皮毛,反而得露出一截肚子让血液结冰。苏佑玥不知道多恩的感受,不过看着也觉得遭罪。 苏佑玥的三脚猫功夫也在这短短的几天里有了长足的进步,虽然其实不会什么套路招式,但在岩阳城那段时间的基础打得不错,至少让她身形灵活了不少。而在拼斗中也让她摸索出了一些杀招,正面对敌时能秒杀对手了。 在后来的后来,苏佑玥回到殷如恨身边习武的时候,殷如恨为此很是头疼了一阵,这孩子怎么一出手就是杀招呢?让人怎么跟她切磋啊? 连续晴了三日的天气,终于在第四天的时候,变天了。 雷多利用手上的手臂感受了一下风,又看了看天空的云,脸色黑得像是多年没有铲过灰的锅底:“暴风雪要来了。” 在场的夏国人都是脸色一变,完完全全的面如死灰。苏佑玥看众人的脸色也知道事情不好了,可是转念一想,她却松了口气:“风雪能掩盖掉我们的踪迹,说不定能就此逃脱他们的追踪,这是个机会。” 雷多利闻言苦笑一声:“如果是普通的风雪就罢了,可是这是暴风雪,我们能在这种天气里存活下来的几率微乎其微。” 顿了顿,雷多利又说:“这场风雪酝酿了这么长时间,恐怕不是普通的暴风雪,我不想死,可是看来,是天要亡我。” 125、哎哟!把小师叔忘了! 数十里外的迦兰城虽然名字里带个城字,却也只不过是个镇的规模。比起富丽堂皇的岩阳城,这里的乡土气息更浓厚些,但商业发达数夏国之首,因靠近成夏边境,常有走/私商队之故。 成夏两国停战,边贸却还没有恢复,商人要赚钱,就只有走/私一途。因为不是正规渠道,所以商品也是五花八门,可以说只要有钱,就没有买不到的东西,这些个内里腌臜也无需细说,大家都懂的。 这一日,迦兰城就来了这么一队商队,卖的是女奴。 在夏国,成国的女奴是很受欢迎的。因为比起夏国土生土长的女人,成国的女子骨架更纤细,皮肤也更滑嫩,虽说会被卖作女奴的一般长得都不怎么样,但光是那股子异国风情也够让人心痒难耐、趋之若鹜的了。 偶尔,这些女奴里也会有些长相漂亮的极品,这些极品大多是在成国内宅中败下阵来的姨娘侍妾,只是这种女子一般比较贵,在迦兰城的成交量很少。 这次也不例外,这支商队里有一个十来岁长相极美的女孩,只是标价让人望而却步,乖乖,一个小丫头也敢开价一百两黄金,谁买得起? 当众人都在谈论这个女孩的时候,却没有人知道这个商队一到歇脚的地方,主从就颠覆了。 那今日被众人围观了一上午的少女换了衣裳怒气冲冲的坐在客栈房间里的太师椅上,而那主持拍卖的“老板”却跪在地上,那少女恶狠狠地道:“怎么?本公主就值一百两黄金?” 跪在地上的护卫队长一声不吭,只默默地承受着自称公主的少女的怒气,原来这正是被送往夏国和亲的公主,赵纯星。 为了掩人耳目,她的护卫伪装成贩卖女奴的走/私商队。只是又有哪一个公主愿意扮作女奴让百姓围观呢? 尽忠职守的护卫队长始终沉默,甚至连心里的吐槽都没有,这让原本就窝火的公主殿下心中更是恼火,干脆扑到床上捂着脸哭了起来。 护卫的职责是保护主子,不是哄小孩,给站在一边的侍女使了个眼色之后就退出了房间,在经过隔壁房间的门口的时候,脚步顿了一下,很快又走开了。 房间里屏住呼吸的尘砚又等了半刻钟才恢复了呼吸,眯着眼睛看着墙壁,似要把墙看穿,床上,已经退了烧的贝利尔睡得安稳。 他是该说无巧不成书还是什么?害小师叔被追杀的人就在隔壁,要不,他现在就去把那什么劳什子公主捉住然后给那些杀手?省得他们老师对小师叔围追堵截的,万一小师叔在他们手里挂了,他恐怕也活不长的…… 哎哟!说到小师叔,他怎么把那么重要的事情给忘掉了? 尘砚几乎是从椅子上跳起来的,看了一眼还在沉水的贝利尔,他拿起客栈房间里备的纸笔随手涂了几个字就轻手轻脚地推开窗跳了出去,出去之前不忘反手关上了窗户。 一个鹞子翻身轻敲地落在隔壁房子的屋檐上,几个起落之后就不见了身影,身后是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这一边,尘砚才刚想起来自己把小师叔给忘了,那边,却是已经经历了一场死战。 一个阴暗、弥漫着恶臭的洞穴里,三十几人的队伍,已经剩不到一半,巴尔格背靠着岩壁,手中紧握着一把刀鞘,闭着眼睛双眉紧蹙,这是雷多利的刀鞘。 多恩双眼充满了血丝,牙关紧咬,不知是痛的,还是强自在忍耐着什么,他亲眼看到雷多利被对方刺穿了胸膛,为了保护他。 “你们确定他们找不到这里?”苏佑玥身上也都是伤,脸上也沾了不少不知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血迹,这话,是问日音的。 “嗯,这个地方我也是偶然之间跌落雪坡才发现的。”日音点了点头,之前几天他和阿卫两人都是一个在暗中保护苏佑玥,另一个出来寻找藏身之地,因为就连他们也意识到,光是逃跑是躲不过的。 苏佑玥又四下打量了一下这个洞穴,猜测这大概是之前某种动物的巢穴,只是不知什么原因废弃了,因为在洞穴的最里面还能看见一些干草和动物粪便。 “我们也不能在这里久待,没有食物也没有……唉……”苏佑玥看了一眼横七竖八躺在洞穴里的人,闭嘴不言,现在说什么,都不会有人听进去的。 查看众人伤势的时候,苏佑玥才发现有两个人已经重伤不治了,还剩下的人也好不到哪去,大部分都是靠着寒冷的天气在止血。伤口小的还别去说他,伤口大的都冷得瑟瑟发抖,这里也没有可以生火的东西,这样下去迟早也是个死。 “主子,您别担心,我已经给王爷飞鸽传书了,他……”阿卫看苏佑玥愁眉不展忍不住安慰,但话才说了一半就不敢说了。 苏佑玥看着阿卫,眼神里没有一点情绪,连冷淡都欠奉,她看了阿卫一会儿,才慢慢地开口:“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就不愿意收下你们么?” 日音和阿卫对视一眼,俱是低下了头。 “于我而言,你们始终是别人家的,于你们而言,你们的主子始终是赵期。”苏佑玥也调开了目光,“于理,我现在应该感谢你们的保护,感谢你们帮我找到了藏身之地,也应该和你们更亲近一下,可是我做不到。” 顿了顿,她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抹复杂:“我走到现在这一步,落到这种困境里,都是因为赵期。他是高高在上的醇王,我只是个一文不名的小老百姓,他亲手把我推下悬崖又拉住我,我并不会对他感恩戴德。你们最好记住一点,跟着我,你们的主子就是我,如果做不到,你们就回赵期那里。” 闻言,日音和阿卫都是一怔,日音的反应快一些,忙单膝下跪行礼:“日音誓死追随主上!”边上的阿卫还有些犹豫,不过想了想,也跪了下来:“阿卫誓死追随主上。” 苏佑玥只微微点了点头,不置可否。 126、禽1兽立功 天空碧蓝如洗,没有一丝云彩,当空白日舒展着自己的光焰,将这一片茫茫的雪世界照得仿佛梦幻世界。 尘砚闭了闭眼,又睁开,眼前还是模糊一片,眼泪更是止也止不住,无法,他只得闭着眼睛靠感觉前行。 那场酝酿了许久的暴风雪持续了整整两天两夜,现在已经是天放晴的第二天。 大雪掩盖了一切痕迹,不管是苏佑玥他们的,还是追踪者的,他找了那么久一点都没有找到,说不定,也许……尘砚叹了口气,强迫自己不要往不好的方面去想,小师叔那么精明的一个人,应该不会有事的吧? 尘砚耳朵微动,捕捉到一些细微的声音,停下了脚步。 须臾,有翅膀扇动的声音由远而近地传来,有着一双锐利眼眸和铅灰色弯喙的动物从天空中快速俯冲下来,在离尘砚一米远的地方安稳的落地,发出:“呼—呜—呼—呜”的声音。 尘砚抹了把眼泪,睁开了眼睛,只能勉强分辨出混在雪地里的一团白色中夹杂着黑点的羽毛:“找到了?” “呼—”这家伙抖了抖翅膀,算是回答尘砚的话。 “这次再骗我,你就自己拔毛洗干净等我烤了你吧。”尘砚一挥手,这家伙就当先飞走了,尘砚认了认方向,也跟了上去。 这一团白毛,其实是一只雪鸮,昨天尘砚在雪地里跋涉的时候这家伙没开眼,大概是饿昏头了,居然把他当成了猎物来烦他,当时他正心情不好,心里慌得没着没落的,抓住了就是一顿打。 打完之后,觉得这货也是可怜,就随手扔了块肉干给它,没想到这货记吃不记打,吃完了还跟着他,撵还撵不走,尘砚宰了它烤来吃的心思都有了! 最后,尘砚不得不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虽然也有说话解闷的意图,但没想到这家伙意外地通人性,竟然在听了他一顿说之后就飞走了。 你以为这就完了?怎么可能? 这家伙不知从哪个雪堆里扒拉出来一只靴子又飞回来了!继续屁颠屁颠地跟着尘砚要肉干吃! 尘砚觉得自己快崩溃了,偏偏这时候,他的眼睛开始模糊,而且酸涩不已,泪流不止。 于是,在无法可想的情况下,尘砚只得在这只雪鸮这里寻求帮助,堂堂七尺男儿,坐在雪地上和一只禽1兽(真的是禽1兽!(不造会不会和谐,以防万一))描述着要找的人是什么样子云云,那画面想想也是很美丽的…… 再然后,尘砚就开始了一段不断上当受骗的旅程…… 雪鸮毕竟只是动物,再通人性,它也不可能明确地知道尘砚要找的是谁,当尘砚一次次地从雪地里拖出各种兵器、靴子和死尸之后,他几乎快绝望了,不是因为雪鸮找不到苏佑玥,而是那么多人,都成了尸体。 尘砚暗中跟着和亲队伍走了那么长时间,队伍里的人多多少少都有点印象,他走了之后,苏佑玥到底遭遇了什么?会不会也和这些被他从雪地里拖出来的人一样? 他无从知晓,只是开始觉得后悔了,并且这种后悔的感觉,随着时间推移,越来越强烈。 这一次,没走多远就到了雪鸮找到的地方,飞在天上的雪鸮没有下来,反而一直在空中盘旋,尘砚觉得奇怪,但也没有多想,在这附近兜了一圈,这里踢踢那里踹踹的,原本平滑的雪地愣是被他搞得坑坑洼洼的。 在踢到一片小雪坡的时候,他一愣,明显感到了在其他地方没有感觉到的阻力,须知尘砚自四岁开始练武,现在虽然年纪还小,但已经练出了暗劲,这看似轻描淡写的一脚在这雪地里起码能踢进去三两丈的深度,可是他竟然感觉到了阻力。 又抬头看了雪鸮一眼,它的确就在正上方,看来有问题的就是这里了。 连续几脚踢开雪坡上的浮雪之后,一片黑褐色的石皮露了出来,原本生出来的一些希望瞬间就变成了失望,看来刚才感受到的阻力就是来自这块破石头了。 “你有本事给我下来,我让你找人啊,你给我找块破石头出来干什么?!”尘砚心头气闷,可怜的雪鸮被骂得莫名其妙,居然发出了两声狗吠,尘砚一愣,眉峰蹙了起来,它这是骂他呢还是骂他呢还是骂他呢? 尘砚很想把雪鸮揪下来再揍一顿,但它飞得虽然不高那也不是他能够得着的,无奈窝火的尘砚只能拿地上的雪和石头出气。 从来不曾拿出来示人的兵器被他拿了出来,也不管用法不用发了,直接就朝着那块石头就拍了下去。 一时间,雪沫四溅,石屑乱飞,伴随着一声:“卧槽!”尘砚愣住了。 “哪个王1八1蛋吃饱了撑的到这冰天雪地里来练手?”骂骂咧咧的声音在此刻的尘砚听来竟然像是幻觉,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地开口:“小……小师叔?” “尘砚?”苏佑玥眯着眼睛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身影,但她已经从声音和称呼上认出了尘砚。 被尘砚拍碎的石头下面正是苏佑玥他们藏身的洞穴,尘砚刚才感受到的阻力却不是岩石,而是日音和阿卫在苏佑玥的指示下夯实了雪堵在洞口,只留了一道小气孔呼吸。 在黑暗中待了许久,乍见到光亮让所有人都睁不开眼睛,却不妨碍大家摆出防卫的姿势,苏佑玥在认出尘砚的声音之后忙大声喊:“自己人!”然后手脚并用地爬出那被尘砚打出来的凹坑:“快快快!我要饿死了,有没有吃的?” 尘砚:“……” 藏在洞穴里的这三天里,几个人身上的干粮很快就吃光了,剩下的时候都是靠抓一把夯实的雪塞在嘴里含化了咽下去垫饥。不是她不想省着吃,而是在这种逃亡的情况下,所谓的干粮也不过就是几块饼而已,甚至连一人一块都分不了。 —————————————— 昨天就一直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然后,果然忘记了。-- 127、太拿自己当回事 被困在洞穴里的幸存者除了日音、阿卫还有巴尔格、多恩心志算是坚定以外,其他人在出来之后,都变成了惊弓之鸟,即便见了阳光也不敢从洞穴里走出来一步,只缩在里面瑟瑟发抖。 苏佑玥却是在第一时间就踩着日音和阿卫爬了出去,看着泪流满面的尘砚一愣,心说我还没死呢你哭个什么劲儿?张嘴却是:“吃的呢?” 尘砚一肚子的感慨和情绪都被苏佑玥这句话给堵在了喉口,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只得幽怨地看了苏佑玥一眼,默默地解开腰间的干粮袋递了过去。 一开始的时候,尘砚并没有觉得会找那么久,所以带的干粮也不过就是三四天的份量,所以干粮袋里的食物其实也没多少了,苏佑玥看了看里面的东西,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 想了想,只取了半个手掌大的米饼出来含在嘴里,剩下的就交给了跟上来的日音和阿卫,让他们看着每个人都分一些。 日音和阿卫看了一眼尘砚,两人又对了一眼,便重新跳进了那个雪坑。 “你怎么现在才来?我在下面差点没憋死!”苏佑玥向来心大,嘴上这么说,却一点都没有劫后余生的感觉,此刻见到尘砚了,更是完全放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雪地里,虽然寒风凛冽,却觉得很舒服。 “暴风雪整整持续了两天两夜啊,那时候风大得能把熊都吹跑,我怎么敢出来乱跑?”尘砚撇了撇嘴,“等天好了之后就什么痕迹都找不到了,而且我现在看什么都是模糊的,能找到你完全是瞎猫碰到死耗子。” “嗯?我看看你眼睛。”苏佑玥靠过去,仔细看了尘砚的眼睛,虽然她自己也看不清楚,但依稀能看出尘砚眼睛里的血丝:“不打紧,估计是雪盲症,出了雪地就好了。改天我想个办法弄副墨镜去,应该很好卖。” 尘砚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也就没有接茬,多恩那边却又闹将起来,苏佑玥一叹:“我也真是劳碌命。”说完利索地爬起来,走了过去。 随手从地上捡了根树枝,嗯,这是刚才被尘砚那一下给从雪地深处翻上来的。苏佑玥蹲在了雪坑旁边,拿那根树枝拨开了正站在她和多恩中间的阿卫,一脸不耐烦地看着多恩:“你又想干什么?” 多恩冷冷地看过来,什么也不说,苏佑玥皱起了眉头,正要开口,话头却被边上的巴尔格截了去:“没什么事,只是雷多利的事情他还有些不好受。” 巴尔格的本意是想让苏佑玥不要再说了,这种时候苏佑玥要是再说些什么刺激多恩的话,弄不好又得打一架。 可苏佑玥是你不让她说她就不说的人么?一听这话,脸上的不耐烦变成了饶有兴味的表情,配上那蹲着的姿势,十足一个街头混混:“哟呵,还真看不出来啊,原来多恩将军是个那么重情义的人?” 在洞穴里那么长时间都没说过话的多恩,终于开了口,那眼神也仿佛尖刀一般死盯着苏佑玥:“他是为了我才死的!” 苏佑玥笑了,嘴唇弯起的弧度很轻微,却一点也不影响这个笑容所表达的嘲讽,她的眼神淡了下来:“因为你死的人,何止他一个。” “你!”多恩怒了,身体比想法更快,就要冲上来把苏佑玥揍一顿,却被巴尔格从后面抱住了腰,日音和阿卫也第一时间站到了苏佑玥面前,手握兵刃,只要他冲上来,他们就杀。 苏佑玥却又用树枝拨开了日音和阿卫,斜着眼睛看他们:“我让你们动了么?” 日音被她这一眼看得呼吸一窒,阿卫也是一愣,想了想后,道:“属下甘愿领罚。” “等安顿下来之后一人两百个深蹲。”苏佑玥说完就看向了多恩,日音和阿卫虽然不知道深蹲是什么,但也都作揖应是。 苏佑玥缓缓地站了起来,这回真不是装x,实在是太长时间没吃东西有点低血糖,眼前有点冒金星。她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多恩,对多恩的愤怒视而不见:“看起来精神不错,那食物就不分给你了,我代那个拿到你的份的人谢谢你。” 原以为她要说些什么难听话的多恩一愣,脑子有些转不过来,这是什么节奏?连带着要挣扎也忘了,他松了劲儿不要紧,但巴尔格那边还绷着呢,他这一松,直接导致了巴尔格拖着他倒退了好几步之后两个人一起躺倒在了雪地上。 多恩的身材是标准的壮汉,两百多斤的身子压在体型相对瘦弱的巴尔格身上,巴尔格差点没吐血!他身上还有伤啊!看着架势绝对伤口又崩了! 多恩再怎么壮,也是好几天没吃东西了,之前全凭一股悲愤的情绪在撑着,现在这劲儿松了就有些爬不起来了。不过即便这样他也不愿示弱,被巴尔格推下来之后仍瞪着苏佑玥,冷哼道:“你不是喜欢讲大道理么?这一回怎么不说了?你们成国人,也就是嘴皮子利索。” 苏佑玥摇头失笑,有些人就是太拿自己当回事儿了,当时和他们讲那些完全是因为还带着一帮子人,他们是队伍主力,现在人就剩这么几个了,尘砚、日音和阿卫都是她的人,她还说个屁!说难听点,他多恩和巴尔格的小命现在是捏在她手里的。 不再理会多恩,苏佑玥和尘砚讨论了一下这里的地理位置之后,决定趁夜潜入迦兰城,如果能和公主的队伍汇合最好,碰不到的话就乔装一番再去耶格城。 两人商量期间,那只雪鸮从半空中下来了,躲在尘砚的身后好奇地看着苏佑玥,苏佑玥在听了尘砚讲了这只雪鸮的事情之后啧啧称奇,开玩笑地说:“它好像很喜欢你,你就养了它呗。居然能在这样的情况下找到我们也挺有本事的嘛,再不济养来送信也好,可比驿站快多了。” 尘砚翻了个白眼当没听见,只是雪鸮却对这话上了心,一双圆溜溜的眼睛骨碌碌地乱转。 128、他想要什么 去迦兰城的路上,尘砚问了苏佑玥一个问题。 “小师叔,之前我让你直接跟我走,你不愿意,现在呢?”此时的尘砚被苏佑玥用布条遮住了眼睛,被她拉着手走在雪地里,像是被小孩子牵着的大人一样,雪鸮稳稳地站在他的肩头。 尘砚问完之后,耳边只有苏佑玥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和长久的沉默。 要不是雪地空旷,要不是确定那一句话不但自己听见了,连周围的人也因此而乱了呼吸,尘砚几乎要以为苏佑玥没有听见了:“小师叔……?” “呐,尘砚,不要问我没办法回答的事情好么?”苏佑玥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就像我刚才明明看见了你的兵器却什么也没问你一样,你也别问我这个,好吗?” 尘砚:“……” 支棱着耳朵听两人对话的众人不明所以,日音和阿卫也是有些疑惑,明明刚才的气氛应该出现更沉重、严肃的对话的,怎么一句话的功夫这气氛就变得有点……啊,有点什么呢?诙、诙谐? 这一个小插曲并没有怎么影响到几人,只是尘砚不再开口之后,队伍里就沉闷了下来,尘砚是尴尬,其他人却是除了赶路没有其他的精力了。 一行人到达迦兰城是在当天深夜,这其中的距离比想象的近。 迦兰城没有城墙,也没有城防守卫,连一队像样的巡逻兵都没有,多恩、巴尔格和几个夏国人是在苏佑玥鄙视的目光下走进去的,她的眼光仿佛在说:“在你们夏国,这样规模的小镇居然也敢叫城?” 巴尔格没什么,多恩脸上就有点挂不住了,但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之后就没有后续了,大抵是底气不足的缘故。 一行人摸黑到了尘砚之前说的那家客栈,让日音和阿卫陪着多恩和巴尔格等人在外面等,苏佑玥和尘砚轻跃上了二楼,然后翻窗进了之前贝利尔睡着的房间。 刚推开窗,苏佑玥便感觉到一股劲风袭来,有什么被拿到劲风裹挟着直朝她的面门袭来,这段时间生活得水深火热的苏佑玥感觉脖子上的寒毛都竖起来了,忙偏头躲过了,口中轻唤一声:“贝利尔!” 那劲风一顿,然后以更快的速度向苏佑玥袭来,苏佑玥一怔,怎么不是贝利尔么?这个念头还没完,就落进了一个宽阔的怀抱里。 衣服料子是柔软的绸缎,身上散发出好闻的檀香,紧抱着她却微微颤抖的双臂,苏佑玥有点懵,不是贝利尔,是赵期!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让你一个人……”赵期的声音带着奇异的颤抖从她头顶上传来,说话时随着音节变换的呼吸扫在她的耳廓和后颈里,让她在这寒冷的冬夜里被冻得麻木的皮肤上起了一层让人酥酥麻麻的鸡皮疙瘩。 她的身上又冷又臭,赵期这么抱着不觉得恶心么?咳咳,嗯,这是她脑子里唯一的念头。 “喂,把你的手从我小师叔身上拿走。”尘砚无奈的声音从苏佑玥背后传来,雪鸮也发出了类似警告的叫声,主人看不顺眼的人本大人也看不顺眼! 赵期这才注意到了跟在苏佑玥后面的尘砚,此时遮在他眼睛上的布条已经被他拿了下来,和苏佑玥交流时灵动的表情不见踪影,面无表情地看着赵期。 苏佑玥回过头去,正好看到两人目光对视的样子,她发誓,在那一瞬间她看到了电火花! 事情的发展还真是超乎寻常的诡异啊。吃了东西泡完澡之后裹着温暖的皮毛窝在椅子里的苏佑玥捧着茶杯如是想道。 贝利尔在她身边,靠着她的肩膀睡着了,两个人挤在一张椅子上是挤了一点,但好在她和贝利尔都算瘦,再加上有柔软的皮毛,也不会觉得难受。只不过她其实现在很想睡觉,真的没心思陪着这帮人在这里大眼瞪小眼却什么也不说好嘛! 简陋的客栈房间里,苏佑玥和贝利尔占了一张太师椅,赵期占了一张,尘砚委屈地断了张圆凳坐在了苏佑玥的身边,多恩、巴尔格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圆桌旁面对着赵期,日音和阿卫又隐到了暗处。 苏佑玥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轻叹了一声,把手里的茶杯放到了桌上:“所以说,你们有什么话就说啊,就问啊,光在这里看来看去的有什么用啊?能看出朵花来吗?” 赵期闻言转过来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眼神里的宠溺毫不遮掩,让苏佑玥忍不住抖了一下。 “好吧,既然你们活了下来,那么来谈谈吧。”赵期仍然笑着,只是那笑容却让在场的人看得心中发冷,听得出来他对于多恩和巴尔格能活下来是觉得很意外的。 多恩放在桌上的左手捏紧的拳头,手背上筋骨暴起,可以看出他心头的怒火,可是他脸上却面无表情,苏佑玥挑了挑眉,也是,人总是会成长的嘛。 巴尔格有些忧心地看了多恩一眼,什么也没说。 “你策划的?”多恩的声音很平板,连语调都没怎么起伏,以至于问句听起来就像是陈述句,不,也许就是陈述句。 “怎么可能?你也太高看我了,不过要说起来的话,我的确有点推波助澜的功劳。”赵期嘴边的笑容不变,多恩眼中凶光大盛,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却强忍住了一动也没动。 “你想要什么?”巴尔格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之后也沉了下来。 “嗯?我想要的么?”赵期微敛了眸子像是在思考,眼神若有似无地看向苏佑玥,苏佑玥当没看见,一手支着下巴想着什么。 也是啊,赵期要的是什么呢? 他要的是成国的皇位吧,这是可以确定的事情。可是,现在看起来他好像是放着正经事不做去搀和别的事情了啊,难道他连夏国也想要吗?可是不对啊,俗话说攘外必先安内,就算他真的想要夏国,不也应该先把赵弘搞定再说吗?猜不透啊。 129、阿呀呀! 这场阴谋家的对话苏佑玥没有听到最后,对她而言,需要咬牙强撑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她活下来了,这就是这一段落的结局了,至于其他,等她睡醒了再说吧。 苏佑玥这一觉,足足睡了一天一夜,当她揉着惺忪的眼睛从被窝里探出头的时候,屋外仍然是黑沉沉的,房间里烛光昏暗,尘砚和贝利尔都不在,赵期正就着那忽明忽暗的油灯看着手上的书卷。昏黄摇摆的火光摇曳,便能看见赵期的面容若隐若现,他不笑的时候,果然不好接近。 听到动静的赵期往苏佑玥这里看过来,正对上她还迷糊的眼神,展颜一笑,声音是她从未听过的温柔:“你醒了。” “唔,嗯。”苏佑玥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什么娇怯、害羞的情绪,即便在知道了赵期喜欢她以后,她对他的感觉好像也没什么改变。 她果然是上了年纪了吧,在心理上,情窦初开的十几岁少女知道有这么优秀的男人喜欢自己会有的情绪她哪一种也没有,对梁暮歌是这样,对赵期也是这样。 “尘砚呢?”话说这家伙不是来保护她的么?明知道赵期对她有这种意思居然还放她一个人跟赵期待在一个房间里,她可是对他很信任才会睡那么久的啊! “你的那个师侄啊。”赵期眼眸微敛,用桌上的银签子拨了拨灯芯,房间里的亮度增加了不少,然后站了起来,往床的方向走了过来。 赵期不断靠近的身影让苏佑玥感觉压力陡增,又因为背光的缘故看不见他脸上的表情,心中有些不安起来,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 在里床一步远的地方,赵期站定了,他站在那里,几乎就挡住了所有的光亮,苏佑玥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最终没有发出声音,而是别开了头去看床顶。 她承认,这一刻,这样的赵期,让她觉得害怕。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甚至除了呼吸以外的动作都没有,赵期忽然打破了这种沉静,跨出了那一步,然后转身在床边坐了下来。 没了赵期的遮挡,灯光照到了苏佑玥的脸上,可是这并不能让她觉得轻松,怎么办,现在的赵期比刚才还要危险了! “你怕我?”赵期伸出了手,替她理顺沾在脸上的凌乱发丝,微凉的之间接触到她温热的皮肤,让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怕。”苏佑玥的回答很老实,其实听起来算是无礼,却让赵期笑了,这世上除了她,还有谁会这样对他说话呢:“你的那个小师侄和那个波斯小子都狠好,你放心。” 苏佑玥很想翻白眼,你用这种口气说话我怎么敢相信?潜台词分明是“你要是敢不听话他们就没命”吧! “你在生气吗?”差不多能从她表情上面猜出她想法的赵期语气里透着一股无奈,“虽然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你差点身死的事实,但你要相信我,这世上,唯独我不愿让你身陷这样的危险。” 虽然心底对这琼瑶式的对白吐槽了好几遍,但苏佑玥却仍然没有接话,总觉得赵期今天有点奇怪。 在岩阳城的时候,虽然她屡次感觉到了赵期的不对劲,但不得不说他隐藏得狠好,可是现在,他说的话做的事都直白地像是没有任何顾忌了一样,对,就像是原本被铁链锁着,然后现在完全自由了的样子。 是因为这里是夏国么?是因为远离了岩阳城、远离了慕容嫣然和赵弘的原因么? “苏佑玥……”赵期的声音骤然低了下来,带了一丝哀求的语气在里面,苏佑玥微愣,转过去看他,正好撞进他拿双黑沉的眼眸里,便像沉入了一个陈年沼泽般挣脱不了了。 任哪个女人,被一个男人用那样深情的眼神看着,都无法挪开目光吧,而且这个眼神,又何止是深情。 “王……”苏佑玥只说了一个字,剩下的就被赵期阻断在了口中,透着凉意的手覆在她的唇上,让她无法再说下去,他始终微笑,道:“王爷什么的,不是给你叫的,你唤过我的名字的,背着我的时候,生气的时候,酒醉的时候。现在,也叫我名字吧,当着我的面,没有生气,也清醒的时候,叫我的名字。” 这神走向是啥?苏佑玥感觉脑袋内存有点不够用,话说这完全是漫画剧情的走向吧,作者你到底在想啥啊?(白:嗯?我才不会告诉你我今天看了一整天的漫画呢!) 好吧,虽然走神已经走到天外去了,但苏佑玥的反应还是可取的,有句俗话叫“好汉不吃眼前亏”,既然赵期都这么要求了,苏佑玥也只好从善如流地应了:“赵期。” “嗯?不是这个噢,你听过小尘尘怎么叫我的吧?你再想想你是怎么叫庸医和袁锦程的,然后你再告诉我,你应该怎么叫我的名字。”此刻的赵期莫名地让苏佑玥想起了拐骗小红帽的大野狼,循循善诱地想要达到自己见不得人的目的。 “这……微臣不敢逾越。”苏佑玥又想别开脸了,他的企图全都写在脸上了,让她怎么说好? “……不敢逾越吗?”赵期眉梢微挑,笑意更深,原本停留在她颊边的手突然动了,在她猝不及防之下掀开了被子,纤长的手指顺着中医的斜襟轻轻一拨,她左边的肩头就暴露在了空气中。 反应过来的苏佑玥挣扎起来,然而却被他用体重压制住了腰部以下,左手轻轻松松地就抓住了她的双手举过头顶,她怒了:“赵期!你干什么!?” 然而赵期对她的怒气无动于衷,反而轻笑了起来:“原来你生气的时候,是这么叫我的名字的。” 语毕,那空出的右手又去挑另一半衣襟,苏佑玥大急,孩子和大人,女人和男人的先天差距就显现出来了,任她怎么折腾都逃不出赵期的钳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把手伸到了那层薄薄的中衣的布料边缘,只需用一点力,她就…… 130、如果你愿意 指下的皮肤光滑而细腻,带着微微的温热。 赵期心头狂跳,那“咚、咚”的有力节奏砸的他胸口生疼,这让他想起了这月余每日夜里的惊惶和辗转反侧,那焦躁的感受也让他疼,疼得差点没办法呼吸。 所以他来了,追到了这里,他要亲自确认她是好好的,而不是像他梦里一样支离破碎得像个摔碎了的瓷娃娃。 苏佑玥犹自挣扎着,用尽了自己所有的力气,却始终无法阻止他分毫,他眯着眼睛看着那一点一点被撩开的中衣衣襟,眉头忽然蹙了起来,眼前忽然浮现出她的新婚之夜。 红烛轻纱,高床暖枕,眼神迷离的少年掀开娇怯少女的盖头,温言软语,单纯青涩…… 赵期的眼睛眯了起来,想到戴珠儿曾经以那样的方式碰触过苏佑玥,心头就觉得堵得慌,虽然他自己,也碰了慕容嫣然。 戴珠儿么…… 有什么念头转瞬即逝,赵期来不及细思,却被指下浮凸的触感吸引了注意力,手指微动拂开那层薄薄的中衣,苏佑玥倒抽一口冷气,他x的,这! 还没开始发育的上半身完全裸1露在了他的视线里,与普通的少年无异,却让苏佑玥感觉羞耻到了极点。她能感觉到赵期毫无遮掩的凝视目光,这让她恨不能找个地洞钻下去,或者,杀了赵期! 这忽然冒出来的想法让苏佑玥一愣,她动了杀心,她居然动了杀心?什么时候开始?人命在她眼里变得那么不值钱了? 走神的苏佑玥身体陡然放松了下来,赵期却似毫无所觉,他的目光落在苏佑玥的胸口,不带一丝情1欲。 平板的胸口,依稀能看出肋骨的起伏,瘦弱,单薄,却让赵期心惊。 左边锁骨下方一寸的位置,一道起码六寸长、最宽处有一指宽的伤口像条蜈蚣一样蜿蜒在她的胸口上,缝合的痕迹就像蜈蚣那密密麻麻的脚一样。 赵期不自觉得打了个寒战,好可怕,怎么会这么可怕。 军中多年,他数次险死还生,他觉得死亡并没有人们想象的那么可怕,就算濒死,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受,他以为他不惧怕,却原来只是不怕自己死。 她差点死去,而且是两次!这样的念头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那种可能失去她的惊惶让他不自觉地握紧了禁锢她的手指,她吃痛皱眉,回过神来看到他的样子,又失了神。 他的眉头是舒展着的,他的眼神看起来平和而寡淡,可是她却感觉出了他的不同,到底是哪里不同呢?她又说不出来。 感受到她的目光,他抬眼迎上去,刚才那紧缩成一团的心忽然就舒缓了开来,好在,她还在。 他俯首,在那狰狞丑陋的疤痕上印下一吻,仍觉得不够,嘴唇轻启,温软的舌尖接触到她的伤痕,她一颤,本能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一个怎样磨人的过程?苏佑玥的脑袋一片混乱,潮湿、温热、柔软和冰凉,多重感觉交织之下,她实在描述不出,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这对苏佑玥来说是种艰难,对赵期又何尝不是? 他的指下是她温软的皮肤,鼻尖能闻到只属于她的气息,她就那么毫无遮掩地在他面前,他想要她,发了疯地想要,可是他不能!至少现在不能! 从懂事起,他就大概知道男女之事,十岁的时候,父皇和母妃就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侍寝宫女,只等他身体成熟了,就会教导他这些。十四岁时第一次碰女人,谈不上感觉不感觉的,只是需要了,就碰了,这种事情对他来说是很自然而然的,或者对男人来说,都是很自然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这再自然不过了,他反而对这种事情看得很淡,也没有特别禁欲,但这种事情一年估计也做不了一次。 在和慕容嫣然圆房以后,他曾经想过,是不是其实他并不是不注重这个,只是因为以为这种事情只能男女之间做,而他可能没意识到自己有断袖之癖所以就不想,但这种想法又被他自己否决了。地位决定眼界,同性之间的事情他见过的也不少,比如某某大人就有这种癖好,还因他不太近女色而以为他是同道中人而暗中给他送过小倌儿,可是他当时除了觉得荒唐和有点儿膈应以外没别的了。 再说了,和苏佑玥相比,霍了尘、梁暮歌都是高了何止一个档次,就算他有断袖之癖,不是应该被这样的人吸引么?怎么轮也轮不到苏佑玥啊。 后来,就是和苏佑玥的那番谈话了。 她说,你喜欢上一个同性,难道因为他是同性你就能不喜欢了么?能控制住的就不是喜欢了。 他于是想,他不能因为她是同性就不喜欢了,真的不能,因为做不到,因为控制不住,所以他是真的喜欢她。 她刚才那么害怕,其实他多少觉得有些委屈,他喜欢她呀,喜欢到不能控制的地步,所以他只会珍惜她,她是他的宝贝,绝对不会做伤害她的事情,她为什么要害怕呢? 他的心思百转千回,引动眼睫轻颤,而她不知所措,人心,是不一样的。 又将她胸口的那道伤痕细细摩挲,他才抬头看她,虽然下身绷得很痛,但他嘴边的笑意仍然温柔:“我知道,你成亲那天我同你说的话,你那小师侄都同你说了。” 苏佑玥闻言眼睛下意识的要挪开,但他却先一步低敛了眼眸,一边将她的中衣拉好,一边说道:“嗯,我知道你现在肯定觉得害怕和不可思议,但我说的是真的,你可以好好想想再答复我,不用着急。” “……”张口结舌说的就是现在的苏佑玥。 松开钳制她双手的左手,看到她手腕上的红痕,他露出一种复杂的神色,带着些心疼,也带着些后悔:“如果你愿意,我会只有慕容嫣然一个女人,而切在她有孕之后,我不会再碰她。”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独留苏佑玥一人哭笑不得。 ---------------- 我晕,赵期是个变1态肿么办?-- 131、一次不成功的谈话 短暂地休整后,队伍再次出发,迦兰城的人觉得莫名其妙,前几天明明还是个卖女奴的走私商队,怎么一个眨眼就变成了成国的送亲队伍了? 是的,这次他们不走低调路线了,带着真正的和亲公主赵纯星,高调地踏上了和亲之旅。 苏佑玥只觉得满脑门的青筋乱蹦,这一路从岩阳城出发到迦兰城,暗的偷袭明的袭击,觊觎夏国的幕后势力就算没有都出手,也试了个差不多,看着送到赵期手上的一份份势力调查表,她再一次体会到了棋子的悲哀。 近千人的牺牲,换来的也不过就是这么几张纸而已。 宽敞的马车里,烧着上好银丝炭的炭盆偶尔发出细微的“哔啵”声,赵期专注于手上的情报,苏佑玥百无聊赖地托着下巴,如果可以,真不想和这个禽1兽待在一起啊。 “渴么?要不要喝水?”赵期似对苏佑玥浑身上下散发出的“不要和我说话”的气场毫无所觉,时不时地会抬头对她笑一下,语气也很温柔。 但遗憾的是,苏佑玥一点也不想感受他的温柔。 想了想,她开了口:“王爷,我觉得我们需要谈一谈。” “嗯,你说。”赵期点了点头,却又去看手边的情报,苏佑玥嘴角抽了一下,心里的已经在咆哮了,脸上却一点都看不出来:“王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对我产生这样的感情,但是,这种感情是不正常的,说不定你只是一时……呃,一时冲动。” 苏佑玥觉得自己说不下去了,脑子里全是那天晚上被他袭胸的画面,到现在还是觉得很羞耻。 说起来,明明算是活了两世的人了,可是她对男女之间的那种事还是一知半解,印象全停留在生物课上那些纯学术的动画图片上,嗯,说明白点就是虽然交过男朋友但一直是,咳咳,那什么…… 所以那天晚上赵期的举动让她脑袋完全司机了才会没反应过来让他跑了,不然一定揍他个半死不活! 这么想着,苏佑玥忍不住捏紧了拳头。 “不正常么?”赵期没有抬头,但苏佑玥却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了些什么,至少现在他肯定已经不笑了。 “对啊,所谓乾坤阴阳,古人这么说总是有道理的,况且一直以来不都是这样的么,男人和女人什么的。”其实,苏佑玥很有些词穷,毕竟她不是那种反对同性的激进派,能说得头头是道,对于这种事情她所抱持的是尊重的态度,所以现在说什么都听起来没什么说服力。 “那你告诉我,什么才是正常的呢?”赵期稍稍整理了下手头上的纸张,左手手肘撑在桌案上支着下巴,右手平放在桌面上,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这说面。 “还记得在别院的那次么?我问过你,会不会讨厌这种事情,你怎么说的你记得么?”他的目光悠远,光光只是回忆而已,就满足地像是已经拥有一样,秋日明媚的阳光,她就在身边。 苏佑玥语塞,咬了咬牙,梗着脖子说道:“那是说别人的,如果换成是我自己,我不能接受,感觉好恶心!”擦!这罪恶感是什么? 赵期一顿,向苏佑玥看过来,她能感觉到只因她的一句话,他忽然就僵硬了,心里有些内疚,却不后悔。 因为,赵期不是她的良人。 前世里的小说,成为帝后的,成为王妃的,在深宫后院里苦苦挣扎,虽然结局都停留在了一生一世一双人里,但到底最后怎么样,谁知道呢,故事只到这里,没人知道后续。 不管赵期是王爷还是会在将来变成皇帝,她如果跟着他,都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境况,那就是同很多个女人争抢一个男人。 他那天晚上说的话,她相信,但这种相信是建立在当时当下当他以为她是个男人的时候,当知道她是女人,百分之九十会出现的可能是她就会变成他中困住的金丝雀。剩下的百分之十,就是时过境迁,承诺随风而去。 她记得前世时看到过一句话,人们许下承诺的时候,是真的相信自己可以做到,而违背的时候,也是真的做不到了,承诺不能代表以后,只能说明当时的真心。 她觉得这句话很对,所以她相信现在的赵期,不相信以后的。 而从别的世界过来的她,明白自己不愿意被困在那样的地方,明白自己不能接受以后的赵期,所以即便明白他是真的喜欢自己,她也不想要。 赵期一动不动地看着她,眼底透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来,看着她不断变换的神色,却猜不出她心里的想法,良久,他嘴唇轻启,开了口,却不是继续刚才的话题:“木尔塔会在耶格城等着我们。” “嗯?呃,哦。”苏佑玥对于他忽然改变话题有些反应不过来。 “耶格城和夏国国都日冕城毗邻而居,是夏国距离最近的两座城池,所以安排我们在耶格城停留,等到他们选好的日子再把公主送到日冕城。”放下拖着下巴的左手,他又看起了桌面上的情报。 “咦?这很麻烦吧?”苏佑玥皱起了眉头,“就算再怎么近也是两座城池啊,万一赶不上及时的话不就不好办了?” “大概是要动什么手脚吧。”赵期嘴角轻勾,“怕的就是他们不动。” 苏佑玥想了想,眉头皱的更深了:“你的意思是……我以为木尔塔和你有联系的。” “我的确派人接触过他,不过,他的野心比你想象的大得多了,嫌我庙小呢。”赵期嘴角的笑意变成了嘲弄。 “夏国这里面的水真深。”她撇了撇嘴,“所以说你们其实根本不在乎公主会有什么样的遭遇才把她往这个火坑里推吧。” “我们思考问题的角度不一样,你觉得平平安安就是幸福,但我们觉得,想要得到必定会有牺牲,况且,公主也不觉得这是个火坑。”赵期耸了耸肩,无论男女,赵可不止是一个姓而已。 132、初见耶格城 十一月快结束即将进入腊月的时候,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前路上,终于出现了耶格城朦胧的身影,骑在马上的苏佑玥吐出一口气,就在这风里凝成了冰霜。 尘砚催马从后面赶上来,即便在这样的天气里,仍然是一身劲装,看得苏佑玥都替他冷,他却似毫无所觉:“小师叔,马上到耶格城了,完了就没你什么事儿了,咱们该回去了吧?” 苏佑玥睨了他一眼,一本正经地道:“年纪轻轻就应该多在外面闯荡闯荡,总恋家算怎么回事儿?” “呵呵。”跟苏佑玥在一起久了,尘砚也学会了这种潜台词叫“草泥马”的冷笑,“咱们对闯荡的定义不一样,我眼里的闯荡,是三五好友浪迹江湖,平冤屈、鸣不平,可不是跟着一大队人从这里走到那里,还得玩心眼耍心机。不爽,实在不爽。” 苏佑玥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他说的是实话,这样跟着她保护她,对他来说,其实是浪费时间。 尘砚一怔,有些不习惯这样的苏佑玥,以往自己无论说什么,她都会加以颜色地双倍奉还,怎么今天忽然不这样了?嗯,已经被虐习惯的尘砚有些不自在了。 正思索着怎么样打破这沉默,一个侍女小跑着追上了两人的马匹,一张小脸即便是所在皮毛里还是冻得通红:“苏、苏副尉,公主让您去一趟。” 侍女不过八九岁的模样,身子瘦得像是来一阵风就能吹走,此刻看着苏佑玥的眼睛有些失措和羞涩,苏佑玥微微皱了皱眉,伸手轻轻一拽将侍女拉上了马,然后调转马头往公主驾撵的方向策马而去。 侍女发出一声轻微的低呼便不再言语,浑身僵硬地任由苏佑玥抱在胸前坐在马上,原本就通红的脸此刻更是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苏佑玥看不到,心里只觉得这个公主简直莫名其妙。 她在队伍的最前面,而公主驾撵在队伍的中后部分,赵纯星居然让一个八九岁的女孩子在这样的天气里徒步追到前面来,就只因为她上次看了这个小丫头一眼,她是有病吧?绝壁有病! 而更让她觉得生气的是,赵纯星之所以想要把这个侍女塞给他,是因为她看上了贝利尔,而她不愿意卖。 想到这个被宠坏的公主,苏佑玥就觉得太阳穴不由自主地跳得厉害,头也隐隐作痛起来。 明明是个十几岁的小女孩儿啊,心机手段却是一套一套的,而且这位姑娘,您现在是在出嫁的路上啊,你看上贝利尔是闹哪样?虽然她是不觉得喜欢一个人有什么问题,但问题是,这姑娘根本不是真心喜欢贝利尔的啊,只是觉得他的眼睛好看想挖出来而已!! 苏佑玥现在总算明白赵期所说的“赵可不止是一个姓而已”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尼玛这家人都有病! 心头火起,面上却不动声色,没一会儿,一骑两人便到了公主座驾旁,苏佑玥双手叉着侍女的腋下把她放下了马,尔后才道:“不知公主叫下官过来所为何事?” “苏副尉何必装傻,本公主的意思早就说给你听了。”马车里仍显稚嫩的声音顿了一顿,“你说不想卖,本公主也不勉强你,以物易物好了,这丫头送你也就是了,把贝利尔给公主吧。” 苏佑玥拽着缰绳的手渐渐收紧,掩盖在手套下的手背上青筋毕露,面上却不动声色,淡淡的道:“微臣的意思也已告知公主了,贝利尔是微臣的家人,既不会卖,也不会换。至于公主的侍女,微臣浅薄,配不上,只能多谢公主的好意了。” 驾撵中一片宁静,好半晌都没传出声音来,苏佑玥便告了一声罪回到了队伍的前面,此时,赵纯星才出了声。 “没用的东西,拖走活埋。”短短九个字,不带丝毫感情色彩。 暗中蹿出一个人来,还没看清楚面容就又消失不见了,与其一起消失不见的,还有刚才那个八九岁的侍女。 马车周围,所有随时人员都放低了呼吸的声音。 苏佑玥对此一无所知,此刻她的眼里,只有在这雪幕中渐渐清晰起来的耶格城。黑铁一般的城池盘踞在前方,光是影子就让人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那布满尖刺的城墙让她的瞳孔都紧缩了起来。难怪明明夏国已经是苟延残喘的状态也没有人敢轻易动手,难怪明明夏国已经岌岌可危那些幕后黑手也要选择这么迂回的方法,面对这样一座被打造成军1事堡垒的城池,很难不望而生怯吧。 赵期不知何时从马车里出来换成了骑马,通身雪白的马儿打着响鼻喷出一股白雾,缓缓地踱到了苏佑玥的身边:“很震撼吧,我第一次看到耶格城的时候,也觉得这座城池简直就是天堑。” 苏佑玥目不转睛地看着耶格城,喃喃道:“的确是天堑。”在这冷兵器的时代。 “几百年前,夏国疆域辽阔无比,却独独选了耶格城旁的日冕城做国都,你可知道为什么?”赵期微眯着眼睛看着耶格城那在厚重云层下仍然泛出光泽的城墙,脸上看不出情绪。 苏佑玥微怔,向着赵期看了过来,不过很快就移开了目光,看向耶格城,神色变得有些复杂:“铁。” 身为穿越者,在某些时候是很占先机的。 这个时代,铁的炼制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因为炼制之法不得要领,所以投入和生产不成正比,也使得铁制品除了应用在战场上,平民百姓根本接触不到。更不用说铁本身还很容易氧化,根本不能像青铜器那样长久的保存,所以双方交战之后打扫战场,其实最重要的目的还是捡回兵器。 所以当看到耶格城那光滑并且带着尖刺的城墙的时候,苏佑玥立刻意识到了这是铁,即便不是铁水浇筑的,城墙外层也包着一层铁甲!如此一来,再想想赵期的话,苏佑玥脸色立刻就变了:“所以,耶格城是建在一座铁矿上的?” 133、铁之城 苏佑玥的声音,在这北风呼啸的时候显得有些微弱而细碎,但短短几个字,却让赵期心头悚然,尽管已经努力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和表情,嘴角却仍然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耶格城建立在一座铁矿上面的事情,是先人费了不知多少功夫才在近百年里知道的事情,而他只不过提了一句,她竟然就说出了正确的结果,怎么能让他不心惊?聪明是件好事,但聪明过了头就不见得了。 没有注意到赵期的不对劲,苏佑玥仍然皱着眉头在想着铁矿的事情。 恐怕耶格城下的这条矿脉很大,很大。 赵期刚才说,日冕城的选址是在几百年前,在冶炼技术不成熟的现在却建起了这样的城防,得有多大的量才能变成如今这样的规模啊?他们的位置距离耶格城尚有一段距离,此时的耶格城看起来就已经无比庞大了,真到了近前还不知大到什么程度。 “所以,为什么不直接把国都建立在耶格城,而是要另外建一座?”苏佑玥好奇地问道。 “这个不难猜。”边上的尘砚看着眼前的耶格城,除了惊讶意外倒是没什么别的想法,“如果真的是建立在矿脉上的,那么冶炼和打造应该都是在那里进行的,一来生活不方便,你想想整天整夜叮叮当当地怎么睡觉啊?二来嘛……”尘砚笑了笑,却把话结束在了这里。 苏佑玥稍稍想一想也明白了:“二来,所谓熟能生巧,和铁打了几百年的交道,在技术上面肯定是领先于其他国家的,这么一来,的确耶格城就不适合作为一国国都存在了。” 赵期眨了眨眼睛,笑容又浮现在了脸上:“你们说的都对,但如果只有这两个原因的话,木尔塔会让我们这么轻易地进去吗?须知,耶格城可是夏国安生立命的根本。” 苏佑玥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想不出所以然来,干脆就不想了,管他的,反正这里面又没她什么事儿,就像尘砚说的,就算到了耶格城之后她马上打道回府也没什么,毕竟赵弘的圣旨上只是让她去送亲而已,回程就算了呗。 况且,送亲队伍死伤无数,可是连雷多利都……唉…… 俗话说望山跑死马,当队伍终于到达耶格城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当所有人都站在城墙底下抬头仰望的时候,无人不是倒抽一口冷气。 为了防止生锈而涂上的涂层不知是什么配方,在这一片雪白的世界里散发出幽幽的乌光,尘砚鼻尖耸动,脸色有些难看,即便味道很淡他也闻出来了,这涂料里面分明掺了剧毒。 好在夏国人为了自己的百姓也算费心,这种剧毒吸入体内并没有什么妨碍,但见血封喉,伤口一旦接触到城墙,几个呼吸就完蛋了。 听着尘砚细声说着涂料的事,苏佑玥看着大不满大小不一尖刺的城墙,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谁要是发傻来攻打耶格城,那就是作死。 常年紧闭的城门此刻朝南洞开,没有守卫,队伍却不敢逾越半步,赵期身披貂裘,内着紫色长袍,黑发被代表皇族的金冠束起,骑在马上不响不动,即便因为没戴帽子,眉毛都结上了白霜。 等待的时间并不久,很快,大队人马出现在了众人的视线里,当先两人都是骑在马上,左边一人生得很魁梧,黑色的须发怒张,眉毛都像两把刷子,一双虎目凶光毕露。 相较之下,右边一人就普通地多了,简单的皮毛裹身,头发也就随意地拢了一下,唯一比较惹眼的恐怕就是那一头银白的头发了。 这样一看之下,苏佑玥很容易就分辨出了左边的是赫哲,右边的是木尔塔,她用眼角去看多恩,却见多恩所在巴尔格的后面低垂着头,仿佛对见到自己的父亲并不开心的样子。 苏佑玥挑了挑眉,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然而,苏佑玥对多恩的关注并没有持续很久,很快,她就被赫哲和木尔塔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所吸引了。 为了避免因人类对马匹的使用而使马掌过度磨损以致增加马匹的淘汰率,大部分情况下都会替马匹钉上月牙状的铁片,就是俗称的马蹄铁。此刻,赫哲和木尔塔骑马而来,马蹄接触地面所发出的的并不是她所熟悉的马蹄接触土地的声音,而是金属对撞时的声音,而且,是空响。 苏佑玥凝目看去,发现城内的地面延伸到城外被白雪覆盖下的部分都是光滑平整地过了头,竟然全都是铁质的!而且每隔一段距离地面上就有一道细细的缝隙,她跺了跺脚,感受到从脚下传来的震感,和身边的尘砚对视一眼,立刻恢复了眼观鼻鼻观心的状态。 啊呀,她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醇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多多包涵。”赫哲和木尔塔在距和亲队伍几步远的地方勒住了缰绳,赫哲开的口,言语虽然客气,但语气和神态却全不是这么回事,大有“你这小子特么的干什么来了”的意思。 苏佑玥微微抬了抬眼皮,嗯,有其父必有其子。 赵期不以为杵,露出了招牌式的笑容,拱手作揖,道:“赫哲大人说的是哪里话,本王作为公主的长辈,送亲是理所应当,况且一路上令郎都生死相陪,这迎得可是相当远了。” 赫哲嘴角一歪,脸上有些挂不住,从鼻腔里发出一个重音便闭了嘴,眼睛盯着多恩,不知在想些什么。 相比浑身散发出惊人其实的赫哲,木尔塔简直就像是个慈祥的老爷爷,一边作揖一边笑着道:“还请醇王进城吧,这一路可是相当辛苦的。虽说耶格城算是老朽的故乡,可这鬼天气也让老朽吃了不少苦头,快进城暖暖吧。” 赵期点了点头,又客气了几句,带着队伍走进了城内,神秘的耶格城的面纱缓缓揭开,即便是苏佑玥这个见惯了钢筋水泥城的穿越者,也如同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 ------------ 嗯,刚才看了一下认证的条件,对我这种死宅懒胚来说和耶格城一样是天堑,我只看看,不说话。 134、执着的赵家人 进城之后,那不知名涂料所散发出的气味中便缺了尘砚所说的那一味。在苏佑玥看来,除了到处都是齿轮以外,实在无法从这种乌漆抹黑的外表上面分辩出来那些铁制品究竟是什么。 然后再走出不远,大概百米的间距,就看见了和高耸的外墙相比稍显低矮的第二道城墙,苏佑玥挑眉,城中城啊。 进入第二道城墙之后,耶格城送算有了普通城池的模样,城门在队伍进入之后就关闭了,看苏佑玥回头去看那关上的城门,木尔塔捋着胡子笑道:“抱歉,实在是因为耶格城对我国至关重要,贵方在此逗留的期间就请各位待在城内吧。等到吾王与公主成婚之后,我等便护送诸位出城。” 苏佑玥抽了抽嘴角,她就看一眼而已,又没问什么,不过他明明和赵期并肩行在前面,又怎么知道她回头了呢?赵期可没回头。 木尔塔不知道,只因他的这么一句,苏佑玥已经把他划到了“需警惕”的那一类里了。 耶格城不大,从他们进城的那条大道就能看到城池的另一边,而且这里人也不多,不像岩阳城那样大街套小街、大胡同套小胡同的,格局非常简单,就是个丰字那样的。 一行人被安排在了主干道上的一座院落里,那院落很大,看得出来是精心准备的,队伍里的人都住进去仍有富余,赵期谢过木尔塔和赫哲,众人便在此处安顿下来,等待公主的婚期。 多恩和巴尔格跟着赫哲走了,仅剩的几个夏国人也跟着离开了,只是走之前,他们一起寻到了苏佑玥,一丝不苟地行了夏国除了参拜皇帝以外最大的礼,算是迟到的谢意。 虽然苏佑玥其实根本没想过这件事,也端出难得的正形受了他们的礼,她知道,对于这些一个肠子通到底的夏国人来说,搞什么谦虚不受,反而不美。 和亲队伍出发之前,已经有人先一步往日冕城来报了信,日冕城这边也早就选定了婚期。和亲队伍不可能久待,所以婚期也就算在了腊月初九,虽然不算是黄道吉日,但也差强人意,此时距婚期还有一旬,赵期也有时间准备,并不仓促。 这一日,忙得焦头烂额的苏佑玥被赵期找了过去。 赵期手边放着各式各样的目录名册,显然正在清点公主的嫁妆,边上站着几个管事模样的人正躬身立着,等待他的指使。 看到她过来,她用嘴努了努边上的凳子示意她坐,分别嘱咐了几个管事几句便将他们打发走了,房中便只剩他们两人了,看着有些尴尬走神的苏佑玥,他道:“屋子里有些闷,去花园走走?” “呃?噢。”苏佑玥点了点头,和他单独待在房间里,老实说她的确有点别扭。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了院子里,他们来之前这里就是个空院子,没有人住,除了房内有日常打扫以外,院子里的积雪是没有人清理的。他们来了以后,因婚期将近,除了必要的通行道路以外,也没人有空来打扫花园,所以花园里的积雪已经积的很厚了,人走在上面,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沉默地走了一阵,赵期轻咳一声之后,总算开了口:“咳,纯星来找过我。” 听他提到公主的名字,苏佑玥就直到他接下来要说什么了,左边的眉毛挑了起来,眼神骤冷,却没有说什么,等着他的下文。 “那个叫贝利尔的波斯遗民,你是怎么想的?”赵期停下了脚步,偏过头来看着她,眼神看不出情绪,心里想的,却是贝利尔深刻的五官,和那日她和贝利尔裹着同一条被子窝在椅子里沉沉睡去的画面。 “你是帮公主做说客的?”苏佑玥的声音淡淡的,避开他的目光垂首看着沾满了白雪的脚尖。 赵期正要开口,却冷不防被她又开口打断了:“算了,不管你是不是,接下来的话我只说一遍,你请听好。” “贝利尔是我作为奴隶买来的,但我从来没有把他当做是奴隶过,请你转告公主,别说她要的是贝利尔的眼睛,就算她要的只是贝利尔的一根汗毛,我……”苏佑玥说到此处,不由自主地顿了一下,蹙了蹙眉头,“算了,我不想说得太死,但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唐允杰牵着两头狼时我也没有让步。” 说完,苏佑玥转身想走,赵纯星在现在这种即将出嫁的情况下仍然说动了赵期向她要贝利尔,她总觉得心头不安,不行,看来以后得走到哪都把贝利尔带在身边才行。 一只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肌肤相触的位置,他的指尖冰凉:“我知道你的意思,但你不明白我的意思。” 苏佑玥挣了几下没挣脱他的手,无奈地转回来:“你到底想干什么?” “那天在马车上,你跟我说觉得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情很恶心,可是你和贝利尔呢?你和他不是兄弟,不是亲人也没有血缘关系,却比这样的关系更亲近,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么?”赵期的声音听不出起伏,眼神也落在被自己握住的苏佑玥的手腕上。 苏佑玥闻言微怔,然后失笑:“你是觉得我和贝利尔之间有什么?” 赵期沉默,似是默认,苏佑玥觉得无语,翻了个白眼又要甩开他的手,赵期捏得更紧,眼神缓缓地从她的手腕上挪到了她的脸上和她对视,一字一顿地道:“告诉我!” 苏佑玥有些被他的气势惊到,心里冒出一股无名火,但很快被她按捺住了,这种时候没必要起无谓的冲突,等到赵纯星嫁过去,她马上和尘砚带着贝利尔走也就是了,这么想着,苏佑玥静了静心,才道:“我对他和对你一样,什么心思都没有。” 赵期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神澄澈而坦然,没有丝毫作伪,要么她说的是真的,要么她演技好得连他都看不透。 他松了手,转过身去,什么话都没有再说,苏佑玥也不预备再说什么,走了,她算是明白了,即便她认真回答了,他也不信,那也没有办法了。 135、焦躁 也不知赵期是怎么回复的赵纯星,总之赵纯星算是安安静静地当了一旬的待嫁新娘,直到腊月初九出阁这一日都没出什么幺蛾子。 因皇帝大婚,耶格城也在和亲队伍来了之后早早地布置了起来,城中主干道上都是张灯结彩,就连通往日冕城的那个城门也挂上了红绸。 夏国和成国虽然相邻,但婚俗不同,所以礼服也是大相径庭,虽然都是红色,但没有红盖头,也没有遮面的珠帘,以顶上缀了大颗宝石的皮毛帽子代替了凤冠,礼服也不似成国那般是拖曳的长裙,而是裙摆长度只至小腿的长袍,衣领和袖口处有一圈皮毛,袍子下拜上则绣了一只展翅的苍鹰。 腊月初九正日,天还没亮的时候迎亲队伍就来到了别院门口,因事先知道了这一天迎亲会很早,所以苏佑玥和赵期等人都是一整晚没睡。其实原本有赵期在苏佑玥是不必如此着紧的,但明面上她还是和亲队伍的领队,未免被人诟病,苏佑玥也便整晚没睡。 迎亲队伍其实只是来这院子里兜了个圈子就出了院子踏上归程,送亲队伍紧随其后。 赵期和苏佑玥两人骑马走在队伍的前头,尘砚带着贝利尔挥手和她道别,他们两个算是无关人员,不能跟随队伍去到日冕城。 苏佑玥看着目光澄澈的贝利尔,好几次想问赵期她能不能带着他,但忍住了没说,不知为什么,即便明知道赵纯星在这种时候使坏的几率很低,但她仍觉得心中惴惴。 贝利尔似乎是看出了她眼里的担心,破天荒地对着她笑了一下,嘴唇开阖,苏佑玥看出他在说“放心”。 苏佑玥看了一眼在尘砚上方屋顶上小憩的雪鸮,再看了一眼尘砚,心底告诉自己,没事的,尘砚可以的。 后来的好几年里,苏佑玥仍然在后悔这一天做的这一个决定,如果她问了一句赵期能否带着他,如果她没有因为怕别人说三道四而跟着赵期进了日冕城,贝利尔是不是就不会…… 出了耶格城内城的城门,在白雪的映照下,苏佑玥发现外城的城门以一个近乎平角的角度向南北两个方向延伸开去,然后在极远的地方回转,依稀看见是兜了个圈子将不远处的日冕城包围在内的模样。 微眯着眼睛目测了一下城墙的长度,她忍不住去看赵期,只见他目光闪烁,原本总是微微翘起的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贪婪,毫不掩饰。 赵期想要这里,很想要,也许可能比想要得到苏佑玥更想要,而之所以说是可能,是因为他无法在两者之间做取舍,非要说的话,他两个都想要吧。 这么想着,他转过头去看苏佑玥,此时的苏佑玥已经别开了目光,又似乎是想到了别的什么,他翘了翘嘴角,唯有她,他不可能让给别人。 东方的天际透出鱼肚白的时候,长长的队伍到达了日冕城,依山而建的城池在熹微的晨光下初露端倪,没有岩阳城的大气恢宏,也没有耶格城的神秘气质,日冕城意外得很普通。 因地势缘故,刚进城,城内的布局便完全呈现在了眼前,七拐十八弯的街道和同耶格城的那些房屋一样的建筑,如果非要说这里有什么看头的话,大概就是那座很接近欧风的皇城了。 基于历史和地理完全和以前学过的对不上号,苏佑玥已经断定自己是横向穿越,而贝利尔的存在说明这个世界上也是存在外国人的,只是她还从来没见过这么明显的欧风建筑,眼前的建筑与其称之为皇宫,倒不如说是城堡更贴切些。 赵期见她一眼不眨地看着日冕城的城堡,解释道:“这座皇宫从日冕城建成的时候就在了,当时夏国的皇后是异族人,不知什么原因得了皇帝的专宠,皇帝按照她的喜好建了皇宫。” 苏佑玥微讶,专宠么?在这种男尊女卑的时代还真是难得,莫非这位皇后也是穿越的人? 容不得苏佑玥多想,因为队伍已经迎上了前来结亲的夏国皇帝于连氏。 苏佑玥对于于连氏还是比较好奇的,不过只是扫了一眼就低下头去了,于连氏是夏国的皇帝,她不能明目张胆地看着他,但虽然只是看了一眼,但也够苏佑玥瞧清楚他的长相了。 于连氏大概二十岁上下,眼睛很大,却没什么神采,也不知是为了显得稳重还是什么原因蓄了胡子,只是这个年纪的男人胡子仍然细软像是绒毛一样,看起来反而有些不伦不类的。至于身材嘛,比起魁梧的赫哲和多恩,于连氏简直就像是老虎面前的兔子一样,身形瘦弱不说,没说几句话的功夫就咳了好几次,再听他那一句话都说不利索的言辞,苏佑玥不禁暗叹,多半也是个阿斗,无怪乎会被赫哲挟天子以令诸侯了。 让苏佑玥感到意外的是,他们并没有直接去皇宫,而是两方汇合之后又从另一边的城门除了城,然后到了一个像是皇陵的地方,苏佑玥便了悟,看来皇帝成亲还是要先祭天的。 接下来的仪式对苏佑玥来说很无聊,即便吹着冷风也差点让她睡过去。 礼成之后,于连氏带着公主进了皇宫,赵期和苏佑玥本是应该一同前去喝喜酒的,可是苏佑玥只觉得心头浮躁,无论如何也定不下来,只得谎称身体不适要先回耶格城。 赵期原本不允,但看她脸色的确难看不似作假,想到她昨夜整晚没睡,心里也有些心疼,就同意了。 于是中午刚过,苏佑玥就一个人骑着马出了日冕城往耶格城去,越接近耶格城,心中的焦躁越甚,手里鞭子抽在马臀上的力度越加大了。 “呼——呜——呼——” 头顶上传来的阵阵熟悉的鸣叫声让苏佑玥勒住了缰绳,抬头一看,便见粘尘砚粘的不得了的雪鸮正对着她俯冲下来,几个呼吸之间便落在了地上,却不是以往那样的平稳落地,而是一头栽在了雪地里! 136、事出 苏佑玥大惊,忙下马查看,却见雪鸮原本雪白带着一些黑点的羽毛上沾了点点的血迹,而且一边的翅膀上也少了不少羽毛,所以才没有办法像平常一样降落,只怕它飞到这里都很艰难。 雪鸮被苏佑玥捧在掌心,发出微弱又凄凉的哀鸣,苏佑玥咬牙,雪鸮只是只鸟,问它也问不出什么来,她果断地伸手去拉缰绳,直到坐上马背双手仍颤抖得厉害。 老天爷,如果让她来这里是天意,可不可以听听她的祈求? 尘砚和贝利尔,一个都不能出事,一个都不能! 狂风,白雪,一人一骑如箭矢般直冲向耶格城,但愿,一切还来得及,但愿,不会晚。 一刻钟后,耶格城里原本和亲队伍驻扎的院子,墨漆的大门轰然被推开,苏佑玥喘着粗气站在门口,因剧烈的运动,整个人身上都蒸腾起白色的雾气。 院子里脚印纷乱,看不出任何端倪,站在她肩膀上的雪鸮扑腾着翅膀往一个方向飞去,没飞几下又掉下来,她看了一眼,便朝着那个方向冲了过去。 那个方向的尽头,是间没人住的杂物房。 房门紧闭,从门外听不出任何动静来,苏佑玥站在门口,却不敢推门进去,地上的雪鸮正挣扎着用脑袋去撞木质的房门,是这里,肯定是这里,可是她好怕,好怕推门进去看到的是残忍的画面! 雪鸮又发出了那种如泣如诉的哀鸣,苏佑玥深吸了一口气,双手贴在门扉上稍稍用力,房门在轴承的牵引下往两边分开。 微热的气息扑面而来,裹挟着浓重的血腥味。 苏佑玥只觉得脖颈处像被人用一只手掐着一样喘不过气来,一边不可置信地低喃一边强迫发软的双腿迈步进去:“不是、不是真的……不……贝利尔……尘砚……” 已经凌乱得不成样子的杂物房,从房梁上垂下来两根粗麻绳,尘砚和贝利尔,一左一右地被紧紧捆住双手吊在半空中,两人身上都滴滴答答地滴着血,尤其是贝利尔,脚下已经滴成了一个小血泊。 屋内火盆,炭火明旺,已经经历过雪原逃杀的苏佑玥明白,这是为了不让他们的伤口凝住! 左边的尘砚尚有知觉,听到动静抬起头来,看到苏佑玥,用快哭出来的表情说道:“小师叔,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他……” 苏佑玥没有说话,只是抽出靴筒里的匕首隔断了两人的绳子,贝利尔的身子,是冷的。 被放下来的尘砚瘫坐在地上,目光呆愣地看着苏佑玥紧抱着贝利尔,看着她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落下来,终于也没忍住,呜呜地哭了起来。 满脸是血的贝利尔,左眼已然是一个血窟窿,苏佑玥用颤抖的手去探他的鼻息,片刻之后愣了一下,冲着尘砚吼道:“去叫大夫!!!!快去!!!!他还有气!” 尘砚闻言也是一愣,然后一骨碌地爬了起来冲了出去,和贝利尔相比,他伤得算轻。 苏佑玥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把贝利尔平放在了地上,她不懂怎么救人,却知道这种时候还是不应该乱动他,四下看了一眼,目光落在那火盆上,几个大步跨过去连盆带炭一起踢出了房间。 不知尘砚是怎么请的,反正大夫来得很快,一看贝利尔这个样子先是倒抽了一口气,然后便开始诊脉施针,在此之前,苏佑玥和尘砚都被他赶了出去。 苏佑玥沉默地站在房门外,一动不动,眼神也一直没从房门上移开过,尘砚自己处理了一下伤口,就站在了她的身旁,好几次想和她说话,她都毫无反应。 大夫这一救,就救了四个多时辰。 当房门打开的时候,外面已经是近半夜了,大夫看着如雕塑般的苏佑玥,原本想说什么,最后却摇了摇头没有说,而是说起了贝利尔的情况:“失血过多,左眼球完完全全地被挖了出来,身上伤口太多,看熬不熬得过今晚了,不过,你们还是准备后事吧。” 这意思是,九成的希望活不了了。 尘砚下意识地去看苏佑玥,整整站了四个多时辰的苏佑玥僵硬地把目光落在了大夫身上,也不知是不是在外面站得太久脸上的肌肉已经冻僵了的缘故,她说话的语调有些古怪,却不难分辨,她说:“开药。” 大夫微怔,他的意思不够明白么?他是在说这小子活不过今晚了啊,这种情况还开什么药啊? 似乎是以为大夫没听清,苏佑玥又平板地重复了一遍开药两个字,然后就进了房间,尘砚叹了口气,对大夫说道:“你就开药吧,无论如何,总要试试,只要对症的药,请都开出来。” 大夫看了看走进去的苏佑玥,又看了看尘砚,无奈地道:“好吧,你直接跟我会医馆,顺便抓药吧。” 苏佑玥站在床头,借着烛光看着贝利尔,此刻的他,脸色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左边的半个脑袋都被白色的纱布包裹住了,厚厚的好几层,却仍然透出点点殷红的血迹,呼吸微弱到不仔细听都分辨不出的地步。 她在床边坐了下来,双手去抓他的手,入手一边冰凉,这不是活人的温度。 “贝利尔……贝利尔……”苏佑玥嘴唇开阖,干裂的嘴唇上便出现了一道道细小的伤口,鲜血涌出,染红了她原本稍显苍白的唇。 “呐,贝利尔,刚才那个庸医居然说让我为你准备后事了,如果阿暮在的话,肯定不会这么说的,你会撑过去的,是不是?”她舔了舔嘴唇,满口的铁锈味道。 “贝利尔,七杀和贪狼的小宝宝现在应该已经出世了吧,狼的孕期到底有多久呢?你不想看看他们吗?” “贝利尔,我知道你现在很困,但是不能睡哦,要醒过来哦。” “贝利尔,对不起啊,我明明保证过不会让你出事的,却没能保护你,我不应该放你一个人的,你起来打我吧,骂我吧,不要睡过去,好么?” 137、幕后 大夫离开后半个时辰,尘砚带回来的药仍在小灶上熬着,贝利尔发起了高烧。 苏佑玥的表情还是没什么变化,动作机械地反复着给贝利尔换敷在额头上的毛巾的动作,心却像一团乱麻。 怎么做才能让他不发烧?前世里那些物理降温的法子到底是怎么做的来着?温水?冷水?到底该怎么做? 被她捂在被子里的贝利尔,脸色越来越苍白,渐渐地,连水都喂不进了。 终于看不下去的尘砚走过来一把拽起苏佑玥:“你到底是怎么了?冷静一点不行么?快回神!这样下去他真的会死的!!” 苏佑玥有点懵,一瞬不瞬地看着尘砚,他的声音不算大,却震得她连心都颤了,对,她不能这么下去,否则贝利尔真的会死的!这么想着,苏佑玥总算稍稍冷静了下来。 “你去拿坛酒来。”苏佑玥拍开尘砚的手,原本面无表情的脸上总算有点松动了,尘砚轻出了一口气,转身去拿酒。 所幸这里就是杂物房,角落里就有几坛还没开封的酒,苏佑玥用布巾沾了酒水,开始给贝利尔擦脸。 与此同时,几十里之外的日冕城皇宫,热闹得像是另一个世界。 赵纯星此时已经换了一身藕色的睡袍,正坐在梳妆镜前由侍女伺候着梳头,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她掀了掀浓密的眼睫,便有侍女去开了门。 “吱呀”地一声,北风裹着细雪吹了进来,侍女在来人进来后就关上了房门,但房间里的温度仍是降了不少,让人忍不住打起了寒颤。 “如何?”清脆的嗓音仍显童稚,赵纯星稍稍偏了偏下巴看向来人。 “不负所托。”来人一身黑衣,身上仍带着外面的寒气,从袖中取出一个小木盒子递给侍女,侍女恭敬地送到了赵纯星的手里。 赵纯星双眼骤亮,一张小脸也露出喜色来,接过侍女捧在手里的小木盒,也不顾盒子上仍然带着冰凉的寒意,迫不及待地打开了它。 不及成年男人拳头大小的盒子,打开之后空间更小,黑色的细绒布铺在里面,一个浑圆的白色珠子就在其中,来人在她打开盒子的同时开口:“未免脏了皇后的手,小的已经洗过了,毕竟是易碎的东西,弄起来比较麻烦,是以才耽搁到现在。” 赵纯星的注意力全在那颗珠子上,伸出白玉般的手指去拨弄它,珠子滚了一滚,露出了让人毛骨悚然的另一面。 比起白色部分微微凸起的碧绿色在烛光的映照下发出妖异的光芒,中间那个黑色的孔洞明明脱离里主人却仍然像是在看着谁一般,贝利尔被挖出来的左眼珠,被完整地交到了赵纯星的手中。 尽管早已知道盒子里的东西是什么,仍然有人倒抽了一口冷气,原本一脸兴味盎然的赵纯星眉头轻蹙地看过去,不用吩咐什么,暗中便有人出来将那发出声音的侍女拖了下去。 把盒子交给了身边的侍女,赵纯星的脸上又恢复了笑容:“干得不错,替本公主谢谢你的主子,就说,他的诚意,本公主收到了。” “小的一定转达。”黑衣人的面容仍然隐在阴影之中,一直到退出房间之外,也没抬头。 离开了赵纯星的寝宫,黑衣人熟门熟路地摸到了举办宴会的大厅,和陪在夏国皇帝于连氏身边的某人对了个眼神,不着痕迹地点了点头就像来时一般无声地离开了,而这原本应该无人注意的一幕,却分毫不差地落进了赵期的眼中。 带着笑意又喝了一杯夏国大臣敬的酒,赵期眼眸微敛,到底是知道呢,还是不知道呢。 嘱咐人将那小盒子收好,赵纯星像什么也没有发生一样继续坐在梳妆镜前梳头,口中轻声哼着不知名的歌谣,忽然又像想起了什么似的开了口:“可惜只能要一颗呢。” “是呢,真可惜。”公主身边,从来不会少了人来逢迎奉承,一个看起来十七八岁的侍女好奇地问道:“公主既然那么喜欢,为什么只要一颗呢?” “笨丫头,这种东西是会烂的,本公主要是现在都要了,以后再去哪儿找?”赵纯星撇了撇嘴,还真是麻烦啊。 “也是呢,公主真是英明。”那侍女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忽而一转,又变成了忿忿不平的样子:“要说起来,那个什么苏佑玥实在是不知好歹,早把那个波斯人送给公主不就得了,还要公主费那么多手脚,实在该死!” 赵纯星闻言也不高兴了,小手一拍桌子,吓得满屋子奴才都跪在了地上,只听她咬牙切齿地道:“没错!都是这个该死的苏佑玥!要不是她,本公主又何必要欠这个不知所谓的奴才一个人情?皇叔也是的,明知她那么不知好歹还总护着她,哼!” “得想个办法除掉她,嗯,这事儿不急,看看皇叔的态度吧。”后半句,赵纯星更像是自言自语一般。 苏佑玥不知道无形中自己又在鬼门关前溜达了一下,她正满目忧心地看着贝利尔,喂下去的药多半都吐了出来,那咽下去的一点点不知道有没有效果,尘砚还在一旁熬着,能喂一点是一点。 “小师叔,对不起。”尘砚看着苏佑玥和贝利尔的样子,除了这三个字,什么也说不出来。 苏佑玥微愣,转头去看尘砚,曾经让她印象深刻的那双大眼睛此刻正半阖着眼皮,目光落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像块调色盘一样,而那些肿块也让他的脸看起来大了不知一个码。 这孩子也吃了不少苦头。 无声地叹了口气,苏佑玥对他招了招手,他犹豫了一下,小步地挪到了她的身边,见她伸手,下意识地要躲却生生忍住了,他没保护好贝利好,就算被小师叔揍也是活该。 却没想到,苏佑玥伸手并不是要打他,而是揉了揉他的头:“你已经尽力了,没有对不起谁,而且该道歉的是我,刚才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给你脸色看,对不起。” 138、内心的拉扯 尘砚微怔,不在期待中的安慰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反应。 苏佑玥没注意到这些,想了想,道:“说说看,是怎么回事。” 听苏佑玥问起,尘砚缓缓地吸了口气才道:“你们走之后,我跟贝利尔听你的话又回到了屋子里,大概半个时辰之后吧,一帮人突然闯了进来,他们人太多了,我……” “好了,我知道了。”苏佑玥又安抚地摸了摸他的头,“你觉得那些是什么人?” “绝对是夏国人!”尘砚斩钉截铁地道,他和苏佑玥一起来的夏国,期间无数次看见过夏国人与人拼斗的场景,几乎只一个照面他就确认了这些人的来历。 “是我小瞧了赵纯星。”沉吟了一阵,苏佑玥叹道。 事情至此已经很明朗了,赵纯星还没嫁过去就已经和夏国的人接上了线,应该是从赵期来问贝利尔的事情的那天之后开始的,不,可能更早,至于搭上的谁就不得而知了。 苏佑玥看着人事不知的贝利尔,除了叹息以外再也说不出其他来。 早知这世间有因果,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这么一个小小的因,会结出这样的果来,如果她当时没有同意贝利尔跟着她,也就不会被赵纯星惦记上;如果她在察觉到赵纯星不良的动机以后就马上让尘砚带着贝利尔脱离队伍,也不会给她下手的机会;如果她在赵期问起的时候态度温和一些,放下架子求一求他,说不定也就不会把事情搞成这样。 只此一件事情上,就有那么多“如果”的机会,可是她都错过了,现在无论做什么都于事无补,只能祈求上天让贝利尔能安然度过这次难关。 两人都没有说话,默默地做着自己能做的事情,至于其他的,除了祈祷,也就只剩下祈祷了。 外面的天从暗沉的漆黑到微微发亮的灰白色,再到天光大亮的晴天,一夜没睡的苏佑玥终于熬不住趴在贝利尔的床边眯了过去,不知梦见了什么,眉头始终紧锁。 尘砚坐在一边的小板凳上看着苏佑玥发愣,阳光透过蒙着窗纸的窗格照进来,照在她露出的侧脸上,有一种朦胧的感觉,他又去看贝利尔,少年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机可言,胸口偶尔的起伏让人看得揪心。 他似乎可以看到从贝利尔身上散发出的死气,会死的,贝利尔会死的……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的话。 尘砚的手握紧又松开,心里像是有两个小人在打架,一个说:“这不是你的错啊,你尽力了,最后发展成什么样子都和你没有关系!”这个小人,叫自私。 “你真的尽力了吗?你真的真的做了所有自己能做的事情吗?”这个小人,叫良心。 恍惚间,尘砚想起幼年,师父将什么交给他时所说的话:“徒弟,这个东西是你家传的,为师呢看着也眼红,但是为师不能要,所以还是你自己保管。” “师父要,就给师父。”还是稚子的他说话都有些不连贯,只伸着小手要把宝源放在他手心里的东西给宝源。 “乖,等你知道这个东西代表什么的时候,如果你还愿意给师父,师父就收下。”宝源笑呵呵地摸了摸他的头。 师父的话总是对的,等到他渐渐长大,明白这个东西所代表的意义的时候,打死他也不可能把这个东西给别人了,连知道都不会让别人知道! 怀璧其罪,财帛动人心,更何况,这个东西的价值远不是财帛能比的。 苏佑玥被噩梦惊醒的时候,尘砚仍然在犹豫,她只是好奇地看了一眼还在发呆的尘砚,就去查看贝利尔的情况,刚才的噩梦,太真实。 然而她的目光才刚落到贝利尔的脸上,她就愣住了,不可置信地将手伸到贝利尔的鼻端,原本就微弱的呼吸,已经快感受不到了…… “不,贝利尔,你不能放弃啊!”苏佑玥猛地站了起来,眼前却黑成了一片,摇晃了几下跌坐在地上。 沉思中的尘砚一惊,忙上来扶她,却被她推开:“去看贝利尔,他好像……好像……” 尘砚心头一跳,转身去查看贝利尔,出气多进气少,只怕已经不行了。 情势容不得尘砚多想,他现在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如果他再不做些什么,贝利尔肯定完蛋,她…… 有什么念头在尘砚的脑子里一闪而过,来不及细想,他已经从怀里最贴身的地方拿出了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瓷瓶上犹自带着他的体温,咬了咬牙,他从瓷瓶中倒出了一颗混元的红色药丸,捏开贝利尔的牙关放进去,又托高了他的下巴迫使他做出吞咽的动作。 所幸贝利尔虽然情况危急,但还能吞咽,尘砚查看了一下他的嘴巴,确认药丸被吞下去之后,才脱力般地坐了下来,这一坐还没坐稳,滑到了地上。 苏佑玥眼前的黑暗是在尘砚把药丸塞到贝利尔嘴里的时候恢复的,她张了张嘴想问他给贝利尔吃了什么,开口却自动变成了:“他是不是会没事?” “嗯,他会好起来的,除了眼睛没办法恢复以外,会和以前一样健康。”尘砚点了点头,肉痛又心痛的感觉这时候才姗姗来迟,那两个之前出现在他心里的小人又开始掐架了。 “真的?”苏佑玥从地上爬起来去看贝利尔,神奇的事情发生了,刚才明明已经快不行的贝利尔,呼吸慢慢地变得有力起来,而原本看起来像是在散发出晦涩的死气的脸上竟然透出一点点红色来。 苏佑玥转过头去看尘砚,脸色有点古怪:“无论如何,我欠你一次。” 摆了摆手,尘砚夸张地捂住胸口:“你起码得欠我百次千次!哎哟,心疼死我了,就这么一颗啊!” 苏佑玥抿了抿嘴,没有说话,心知尘砚是故意这样的,换作是她,能不能再这种情况下把这么神奇的东西拿出来都是两说的事情,总之,她和贝利尔都欠他的。 139、何苦 噢噢噢,差点忘记了,前面一章改了下标题,因为想了下,尘砚没有做坏事,他做的是好事,用良心很不对劲的感觉。 --------------------------------------------- 听着贝利尔越来越平稳的呼吸,感受着他渐渐恢复正常的体温,即便苏佑玥对医术一窍不通也明白贝利尔已经没什么大碍了,一直紧绷的精神便松懈下来,就这么坐在床边的脚踏上沉沉地睡了过去。 同样一夜没睡的尘砚虽然肉痛,但事情已成定局,便也没有多想,坐在苏佑玥的身边,没一会儿也睡过去了。 苏佑玥靠着尘砚的肩,尘砚枕着她的脑袋,嗯,赵期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个情景。 被推开的大门,冷风灌进来,可是睡着的人并没有要醒来的意思,反而缩了缩肩膀,往温暖的地方靠了过去,赵期面无表情地看着,眯起了眼睛,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就是苏佑玥往尘砚的怀里蹭了蹭。 跟在他身后的日音和阿卫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凝重。 苏佑玥走得急,他们两个并没有跟着,或者说,他们原本是想跟着的,但被赵期调开了。 虽然在暴风雪的时候曾经跟苏佑玥表过忠心,可事实上,他们还是赵期的人,想想当时苏佑玥的不置可否,恐怕是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场面。 “去把她弄醒。”赵期淡淡地说道,但是日音和阿卫都听出了其中的意味,王爷很生气。 日音和阿卫又对了一眼,用两人才懂的眼神较了番劲,日音咧了咧嘴,认命地走上前:“主上,王爷回来了。” 睡得正沉的苏佑玥没动,只是微微蹙了蹙眉头,日音不得已,伸出手拍了一下苏佑玥的肩膀:“主上。” 这次,苏佑玥总算有了反应,不过这反应让叫醒她的日音都吓了一跳,只见原本靠着窗的她猛地坐直了身体,然后就是手忙脚乱地去看床上的贝利尔,动作见不但差点撞到日音,还顺便把熟睡的尘砚给踢到了地上。 摸摸他的额头,温度正常,听听他的呼吸,平稳有力,看了一下伤口包着的纱布,差不多可以换一块了。 这厢苏佑玥看得认真,那边尘砚揉着摔疼的脑袋委屈地坐了起来,正想说什么,看见站在门口面无表情的赵期,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敛了起来,只轻轻地唤了一声:“小师叔。” “啊?没看见我在忙么?要尿尿自己去啊。”苏佑玥正掀开一点点被子查看贝利尔胸口和手臂上的伤,头也不回地道。 “……”尘砚被堵得无语,谁特么要尿尿啊? “怎么?你们已经亲近到一起去出恭的地步了么?本王倒是第一次听说。”赵期开口,脸上终于露出了笑容,但这个笑容不论是在尘砚还是日音、阿卫看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苏佑玥手上的动作一顿,没有回话,连回头看一眼都没有,只自顾自地查看着贝利尔,半晌,才松了一口地道:“尘砚,你去把昨天那个大夫叫来看看吧,大碍应该没有了,让他给开几帖补养的药。” “呃,哦。”尘砚撇了撇嘴,心知苏佑玥这是要支开他,听话地从地上爬了起来,只是出去的时候,深深地看了一眼赵期。 赵期似对他的目光毫无所觉,他的眼里,只有苏佑玥。 即便日音和阿卫眼观鼻鼻观心,规规矩矩地站着,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苏佑玥转过身来和赵期说的第一句话还是关于他们的:“王爷,多谢您的厚爱,只是卑职觉得承受不起,还请收回他们二位。” 日音和阿卫心头一跳,但都没敢抬头看苏佑玥。 赵期眼神闪动:“你要把他们还给我?” “是。”苏佑玥直视着赵期的眼睛,也是在刚才看到赵期的时候,她灵光一闪地想到,在这件事情当中,赵期所扮演的角色。 和亲队伍早就不是当初从岩阳城出发的那些人了,可以说,从迦兰城开始到这里,赵期已经完全控制住了队伍里的人,甚至包括赵纯星身边的人,他绝对有这个手段。 贝利尔遭此横祸,别人不知道,赵期肯定是知道的,他放任了这件事,有些事,不作为也是帮凶,而赵期甚至暗中调开了日音和阿卫促成了这件事,不说他的居心,但是他的所作所为,令她齿冷。 她知道他的出发点是什么,只因那日花园中的一番谈话,他不相信她的话,而他的不相信,让贝利尔失去了一只左眼。 赵期沉默,脸上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他就这么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而她也毫不畏惧地对视:“你坚持?” “我坚持。”苏佑玥点头,难得地郑重。 挥了挥手示意日音和阿卫退下,赵期又默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你好像从来不怕我,和我对着干的次数很多,但因为耳根软,你很少能坚持到最后,总是妥协。我想知道,你这一次为什么这么坚持?” 苏佑玥闻言想了一下,发现的确如他所说,她好像胆大包天地总是和他顶嘴吵架,但到最后妥协的都是她,这一次,她也会妥协么? 不,不行。这一次是贝利尔,下一次是谁?尘砚?袁锦程还是冷韵?想着他的身份,他的手段,苏佑玥不敢,也不能再退了。 咬了咬牙,她道:“赵期,不要妄想了,我们是不可能的。就像我曾经跟你说过的,能控制住的不是喜欢,所以我不喜欢你,我也无法控制。我对你从来没有那种感觉,就算你伤害我身边的人,我也一样不会有,你又何苦?” “何苦?”赵期终于把目光从她脸上挪开了,似在细思这两个字代表着什么意思,顿了一下之后又笑了:“是啊,何苦。” 苏佑玥意外地挑眉,他的口气听起来就像是同意了她的话一样,可是赵期是能这么轻易被说服的人吗?显然不是。 赵期果然很喜欢笑,只是他的笑容此刻看起来邪佞无比,他向着她走过来,一步一步,缓慢却坚定,她有些被惊住了,亦步亦趋地后退,没成想才退了一步就踢到床跌坐下来。 于是,她仰视,他俯视,气势又差了一截。 140、攻心 赵期居高临下地看着苏佑玥,从他的角度,能看到苏佑玥虽然仓惶但坚定的眼神,他承认,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有点后悔了。后悔放任赵纯星做的那些事情,可是,也就那么一瞬间而已。 苏佑玥控制不住地咽了口口水,奇怪的是明明好长时间没有喝水,嘴巴里干得很,她却有种想再咽一次的冲动。 从她的角度,能看到赵期弧度完美的下颚线条,能看到他尖尖的鼻头,还有往下看着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冷漠眼神。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谁也没有眨眼睛,连呼吸都控制好了节奏,就在苏佑玥以为这场对峙可能就此不了了之的时候,赵期忽然动了,他伸出手,捏住了她的下巴。 他的动作轻柔地仿佛在碰一件易碎的艺术品,可是苏佑玥却挣脱不开他的手,他强迫她正视自己,然后缓缓地低下头来。 一般按照这种情景来说,在电视剧和小说里,都说明女主角马上要被吻了,但这只是一部快三十万字还男主不明的文,所以赵期没有吻苏佑玥,而是慢悠悠地开了口:“你会不会太天真了一点,嗯?” 苏佑玥一怔,好吧,在刚才她有一点走神,因为以为自己会被亲…… “唔,这么说吧。”赵期想了一下,道,“虽然在某种程度上我不是个拘泥的人,但我好歹是一国的王爷,只要我想,只要我乐意,你就会像躺着的那个一样缺条胳膊少条腿什么的。而你之所以现在能在我面前这么蹦跶,所依仗的,其实是你口中那承受不起的我的厚爱,现在你来告诉我,你不要了那些之后,你要怎么承受我的怒火?” 在苏佑玥满目的不可思议当中,赵期松开了手,站直了身子,看着她的眼神带着一点点轻蔑,嘴角的笑也有了一丝讽刺的意味:“大概是我护得你太好了,让你觉得自己真有什么本事一般,你可知道,从我们相识起,如果没有我,你已经死了十数次了?” “我来数给你听听。”赵期调转开目光,似乎是沉浸在了回忆里:“你和了尘被多恩追着杀,是我把你从多恩的钢刀下面救了下来。那夜落水,最后是我把你捞了上来。马球赛上你被巴尔格击中,我那侄儿打着要夏国折损一个巴尔格或者多恩的主意在你受伤当夜就派了刺客要给你补上一刀,是我让袁锦程用了了尘的军令从军营里掉了人来守住你的命。 你重伤醒来那夜的刺客,即便你师父不出现,我的人也会将他们射成刺猬。皇上要你做和亲队伍的领队,为了阻止,我多番上谏都被驳,若不是当时有事不得分身,最后从岩阳城出发的,绝对不会是你。暴风雪的时候,是日音和阿卫帮你找到了藏身之所,他们两个是我给你的。 你现在还要跟我说,你承受不起我的厚爱吗?” 苏佑玥怔怔地看着他,说不出话来,他说的一桩桩一件件,实在太有说服力了。 仔细地回忆起来,好像的确是这样啊,虽然一开始是被设计了,可是她也算是得了高官厚禄吧?从一开始一文不名的小人物一跃成为正六品昭武副尉,这是寻常人想也不敢想的富贵啊,说鲤鱼跃龙门也不为过。 见她怔愣出神,赵期冷笑着又浇下了一盆冷水:“从孤身一人到身边围着一群所谓的朋友、家人,你敢说,不是因为我?” “撇开袁锦程不说,了尘和我从小一起长大,因为我,他才愿意接近你。如果你不是正六品的官儿,你看李付知愿不愿意看你一眼。你觉得没有什么人的授意,冷佩云那老东西会把自己几代单传的独苗送到你那破院子里去?就你现在这要死要活地为了他跟我翻脸的小子,如果不是你当了官有了钱,他从哪里来?”说到此处,赵期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这就是你反抗我的资本么?” 苏佑玥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下就炸开了,他说的是什么?他在说什么?为什么她明明知道他说的不对,可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哦,是了,你唯一靠别人的,恐怕就是认识了月华帮的副帮主,还认作了师父,咦,这么说来,你岂不是没有一件事是靠自己的么?苏副尉啊苏副尉,你的自知之明呢?”赵期轻撩衣袍,蹲下来和苏佑玥平视,脸上的笑容灿烂地仿佛是盛放的烟火。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苏佑玥不愿意再顺着他的话去想,这段时间她明明过得那么辛苦,明明一直都在努力,为什么到他口中就变成这样了?说得好像她就是个浪费粮食的米虫一样! “那你倒是告诉我,是什么样子的。”他摇了摇头,似在叹息她没有自知之明,表情也带上了一些同情在里面。 “……是……是、呃……”苏佑玥觉得脑袋疼得要命,“是”了半天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下意识地开始茫然四顾起来。 凌乱的杂物房,赵期就在她眼前,她不愿意看着他,便调开视线去看别处,目光所及之处,一个小小的炉子,炉火还没完全熄灭,上面架着一口小砂锅,正慢悠悠地往外冒着药香。 药香……药……大夫……梁暮歌,梁暮歌! 苏佑玥在想到梁暮歌的瞬间,原本已然有些失去焦距的双眸忽然就变得清澈了起来。在她来到这个世界上就知道她秘密,帮她隐瞒了所有人,给她出谋划策,为了她改变计划留在岩阳城,挽救了她的生命,对她说,他喜欢她……这个男人,叫梁暮歌。 她忽然笑了起来,再看赵期时,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慌乱,她一定是太累了才会被他趁虚而入,说了一堆似是而非的话要打破她的心理防线,可惜很遗憾,他没能成功。 看着她和刚才截然不同的表情,赵期有些讶然地挑挑眉,刚想开口说话,却被她抢了先:“赵期,我对你真是又觉得生气又觉得可怜。” 141、吻 苏佑玥站了起来,淡定从容,甚至抽空把衣摆上的灰尘也一一拍打干净,她看着赵期,笑容很平静:“其实,如果问我的话,我也不是很明白喜欢一个人到底应该是怎么样的感觉,有人说会心痛,有人说会快乐,我也说不准。但是我觉得吧,应该不是你这样的。” “你说你喜欢我,我相信的,这种喜欢约莫是源自一种异性相斥的吸引力,当然,这里的性不是性别的意思。”顿了顿,苏佑玥又道,“我之于你,之所以显得特别,是因为我对你无所求。 因为无所求,我不会刻意奉承你,我会跟你顶嘴,我会直接地说我讨厌你,只因我从来没有想从你这里得到什么。对我来说,你的身份、你的地位只会让我觉得很烦很累赘,可是那是你天生就拥有的东西,所以我也就只能被迫接受。 你刚才给我细数了一遍你救了我多少次,那请问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我会沦落到需要你救的地步?没有那莫名其妙的功劳,我早已经回到家乡,可以靠着退伍金开家小店,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至少日子平淡,不会那么多次险死还生。什么多恩,什么巴尔格,什么皇上、王爷、公主我一个都不会认识,更没有这么些狗屁倒灶的破事儿! 你说在我身边的人?嗯,我也正想说这个,日音和阿卫与其说是保护我,不如说是监视我吧,你对我的事情有多清楚,他们的功劳就有多大。霍了尘?呵呵,你们一个狼一个狈,我还真没有多稀罕和你们打交道。至于李付知,我承认如果我没有地位就不可能认识他,但是呢,他如果真的是那种趋炎附势的人,早就投靠了某一方势力成了某人的党羽,又怎么会轮得到你来招揽他? 贝利尔是最让我觉得抱歉的,我虽然把他从那里面带了出来,却到底没能好好照顾好他,若不是因为我,他不会失去……” 一口气说了那么多话,苏佑玥情绪有些激动了,她沉默了一下调整了情绪,然后看着赵期说道:“现在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我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情,就是远离你,远离是非。所以,你也放手吧,死缠烂打太难看了。” 赵期定定地看着她,原本清明的眼神反而有些迷离了。 所以,她是这么看他的?觉得讨厌,觉得烦觉得累赘,觉得她经历的这些所有都是因他而起的?她……恨他? 他敛了眼眸,看不出是什么表情,良久,才问道:“你说喜欢不是我这样的,那到底喜欢是什么样子?” 重点是这个么?苏佑玥被他问得一愣,然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想了想,道:“我说了我相信你是喜欢我的,但是,你的喜欢是掠夺,是得到,是非到手不可。我听过一个故事,有两个孩子都非常喜欢花,一个会把花采下来,另一个却每天给花浇水,结局如何很明显,采下来的花只一天就枯萎了,每天被浇水的花,一直灿烂地开到了花期结束。” “所以,你是觉得我是那个的?”故事很粗糙,但赵期还是听懂了。 “难道不是么?你用你觉得对我好的方法对待我,却从来不问我要不要,和采下来有什么区别?这短短半年的时间,我到底在生死之间徘徊了多少次,你难道不清楚么?你再想想你对我说的话,你的最终目的,就是得到,不管我是不是愿意就此失去自由,不管我是不是想要那样的生活。”苏佑玥的目光冷淡,整个人都散发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息。 看着赵期变幻不定的表情,苏佑玥在心中叹了口气,要说起来,她其实也挺卑鄙的,这一番抢白多少也有些和赵期刚才一样的用心。 其实事情发展到现在,是每个人参与的结果,不是任何一个人该负责的,她这样把所有的错误都推到赵期身上也不应该,但是她没办法,如果他能就此放手,也是好的。 然而赵期的想法,从来就不是她能猜度的。 前一秒还在沉思的赵期,下一秒忽然就笑了,抬眸看她,眉眼间有她没见过的阴暗沉淀:“是啊,没错,我的喜欢啊,就是会让你枯萎的东西,所以,你就认命吧,等着我一点一点地,把你眼里这种令人厌恶的坚定摧毁。” 苏佑玥瞠目结舌,怎么会变成这样? 赵期向前跨了一小步,两人间的距离就缩小到了几乎脸贴脸的地步,她微微后仰想要避开,他不容许,伸手揽住她的腰身,两人小腹的位置就毫无缝隙地贴在了一起。 “你说的没错,装得再好,我骨子里仍然是那个喜欢就是得到,哪怕只能盛开一天也要把花摘下的赵期。”他低头逼近她的脸,说话时带着清冽香气的气息就扫在她的脸上,“你看得那么透彻,就该做好了觉悟了。” “苏佑玥,你,是我的。”宣布所有权一样的语句,字字敲在苏佑玥的心头,然后,在苏佑玥完全没有想到的情况下,赵期低下了头。 赵期的眼睛里,印着她的眼睛,赵期的鼻尖,还带着外面天气的冰凉触感,赵期的嘴唇,柔软滑润……等等!这什么情况?她被亲了?被亲了?被亲了?! 极度震惊之中,苏佑玥没有发现,赵期略显急促的呼吸,也没有发现他微微颤抖的嘴唇。她因震惊而睁大的眼睛里,是满满的他,她的气息为什么这么香甜?她的嘴唇有点干,但这触感他好喜欢。 原来真正亲吻她是这样的感觉,不带一丝情1欲的感觉,心却跳得很快,然后,觉得很快乐。 他曾经以为一旦碰触她,他就会不可遏止地想要更多地得到她,可是没有,光只是这么嘴唇相触的亲吻,他就快乐地像是要飞起来一样,然后,不敢再有寸进。 他有些迷惑了,他现在还是她口中的那个赵期么? 142、有孕 腊月初九一早,作为醇王妃的慕容芷嫣就被贤妃慕容霏雨召进了宫中。公主赵纯星远嫁夏国,而醇王赵期也去了夏国送亲,作为亲人的赵家人无法亲自参加公主的喜宴,便就在宫中设了个家宴,也权当是喝了公主的喜酒。 所谓的家宴也不过就是赵弘、贤妃和慕容芷嫣而已,赵弘更是因为朝政繁忙只出来露了个面就匆匆而去,剩下贤妃和醇王妃两姑侄隔桌相对。 “小姑……”贤妃轻唤了一声慕容芷嫣就改了口:“瞧我这记性,总改不了口。也就前几日的功夫吧,皇上告诉我皇叔已经追上皇妹了,算算日子,王妃也该收到皇叔的家书了吧?” “瞧您,刚才就说自己的记性,现在又我啊我的,叫人看了笑话。”慕容芷嫣拿帕子遮着唇,眼角眉梢都能看出来是在笑,尔后放下了手,道:“娘娘都说是家书了,又怎比得上皇上的快马传书,臣妾还不知道呢,倒要多谢娘娘的恩典了。” 贤妃嗔了慕容芷嫣一眼,表情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您惯会取笑我,我不依。” 两人又是一阵笑闹打趣,贤妃举箸招呼慕容芷嫣吃菜,慕容芷嫣从善如流,夹了一筷子近在眼前的鱼肉放进嘴里,要说这宫里的食物色香味俱全,唯一的缺点是没人赶在宫里敞开了吃,多数都是只不顶饱的。 所以慕容芷嫣这一筷子鱼肉其实也就做做样子,沾了些味道而已,只是她没想到,鱼肉才刚入口她就觉得胃部翻江倒海地难受起来。 贤妃的注意力也没在吃上面,见她忽然变得脸色苍白,有些担心的问道:“王妃怎么了?哪儿不舒服吗?” “没,臣妾无碍,娘娘不必……呕……”一句话才说了一半,慕容芷嫣就忍不住地干呕起来,贤妃已经,忙命人去请太医,一边吩咐人吧慕容芷嫣扶到偏殿去休息。 贤妃年纪小,没经验,不懂这声干呕意味着什么,但是她身边总有懂事的宫女的,一个看起来有些年纪的嬷嬷凑上来跟贤妃咬耳朵,她闻言一愣,脸上的表情先是一喜,很快又变得复杂起来。 那个嬷嬷说的是:“娘娘,王妃可能有喜了。” 由不得她不复杂。 赵弘和赵期这对叔侄君臣之间的事,赵弘没跟她讲过,却也从来没有避着她过,再加上她也不傻,出身身份给她的可不仅仅是背景而已,这个孩子在这个时候来,到底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但撇开这些不说,她其实是开心的,因为不管赵期和赵弘叔侄俩的关系如何,她和慕容芷嫣的姑侄关系却是很好的,从小比父母还亲近的小姑就要当母亲了,她是真心替她高兴。 再说,这也是她的弟妹啊。 于是,贤妃努力隐下了心中的复杂感觉,至少在现在,她想和小姑一起分享喜悦。 太医来得很快,在一番诊断之后带着一脸笑意跪在了贤妃和慕容芷嫣面前:“恭喜王妃,是喜脉。” 慕容芷嫣原本正恶心地难受,闻言有些反应不过来,待明白太医所言是什么意思之后,揉着胃部的手下意识地就滑到了小腹的位置:“什么?请大人再说一遍。” “哎呀,王妃你发什么愣呀?太医说你有喜了!”一旁的贤妃看着她呆愣的样子有点看不下去了,坐在床边抓着她的手笑道:“王妃,本宫要当姐姐啦。” 慕容芷嫣缓缓地将目光挪到自己的小腹上,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最后一贯笑不露齿地她,真真切切地让贤妃看到了雪白的八颗牙齿。 贤妃也是忍了又忍才能忍住没把一口白牙露出来,对身边的宫女说:“看赏。”于是便有宫女往太医的手里塞了个放了银子的小荷包。 “哦,对了,差点忘了,王妃的身子可有什么不妥?”还不待太医谢恩,贤妃又想起了一茬,虽然不明白怀孕是怎么一回事,但头一胎要好好将养贤妃还是知道的,而一旁的慕容芷嫣听她这么问也忙抬头去看太医,虽然没说话,但那表情和贤妃是一个意思。 “回娘娘的话,王妃身子底子不错,现下只需注意保暖即可,只是头三个月相对来说比较不稳,还请王妃不要太过操劳。”太医说到这里,顿了顿,“至于补身,药补不如食补,微臣还是不开药了,毕竟是药三分毒,过犹不及。” “嗯,你下去吧。”贤妃手一挥,太医谢了恩之后就被宫女送了出去。 两个时辰后,和贤妃说了会儿话又休息了一会儿的慕容芷嫣才坐着马车除了宫门,坐着还算平稳的马车,慕容芷嫣却走神走到了天外。 王爷,臣妾有了呢,有了您的孩儿。 马车还没到醇王府,一早接了消息的宋腾就候在了王府门口,不时抬头向皇宫的方向张望,心里头怎么说,乱糟糟的。 赵期在宋腾的心里,是神一般的存在,不只是因为他是被赵期从歹人手里救下来的缘故,还因为赵期的算无遗策。 赵期这个人平时好像随随便便的都不太在乎什么,但他跟在他身边那么多年,清楚地知道他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的性子,而事实总是证明,他的确都能得到。 而相处得久了之后,对于赵期想要什么,他也就能一目了然了。 从回岩阳城不久,赵期的注意力就完全地绑在了苏佑玥身上,甚至往那原本不想要的东西上面伸手也是因为她,宋腾不知道这好还是不好,但现在事情正一步步地朝着赵期所说的那样发展,这才是他心乱的根源。 临走之前,赵期对他说王妃怀孕了,也对他说这一胎,有很大的可能保不住。 他信,因为赵期的话从来没有错过,所以他愁。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在接下来的混乱中保住王府和小主子? 由远及近的马蹄声打断了宋腾的思绪,也是在此时,阴了大半天的天开始飘起了雪花,细细的比蚂蚁大不了多少的雪花落在了岩阳城里,这是,今年的初雪。 143、家事 远远地守在宫门口亲眼看着慕容芷嫣所乘的马车出了宫门,小太监模样的少年匆匆跑开了,几番转折,话终于被递到了赵弘的耳边。 手中朱笔顿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在奏折上写了起来,直至搁笔,又接过随侍太监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才似随口一提般地问道:“消息属实?” “奴才万不敢欺骗皇上!”跪在地上的太监已然不是刚才那偷看的小太监,同样的一身太监服,竟也是穿出了好几个档次来,刚才那小太监明显只是个底层的小人物。 “赏。”赵弘淡淡地开口,那小太监便谢恩下去了。 赵弘左手拖着下巴,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案,偌大的御书房一时间显得有些空旷。 图纹精美的香炉散发出袅袅的白眼,赵弘抬了抬眼皮:“先看看再说吧。” “是。”明明只有赵弘和随侍太监两人的殿阁里却发出了第三人的声音,虽然早已知道,但随侍太监还是忍不住心中有些发毛,交握在身前的双手忍不住抖了一下。 醇王妃有喜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岩阳城,这般大的事情,照理说百官应该闻风而动的,虽说如今赵期不在朝中,男人们不能上门道贺,但夫人小姐们却是可以去拜访醇王妃的。但是,预期中的热闹景象一个都没有出现。 整个岩阳城,因此事有了动作的总共才三家。 慕容家,霍家和苏家。 慕容家是王妃的娘家,几乎是王妃刚回府,就有人压着好几车的礼品上了门,只是未有主人同行,约摸也是顾虑着王妃今日在宫中待了打半天,身子肯定疲累,想着让她好好休息休息的缘故。 紧接着来的,就是霍家送来的贺礼,同样的,也无主人同行。 霍了尘和赵期从小一起长大而且交情甚笃,这是岩阳城人尽皆知的事情,知道自己好友的妻子有了身孕,备礼送去也是常理,至于人没去的原因嘛……好友都不在家,一个外男怎么好意思单独去见好友的妻子? 在万众瞩目之中,第三个到达醇王府的,是醇王妃的义妹,苏副尉的夫人。 一辆略显朴素的马车在醇王府的门口停了下来,被宋腾吩咐把好大门的护院都瞪着眼睛看着那辆马车,只见一个十六七岁丫环打扮的女子端着一张小几先下了车,然后把小几放在了地上,又将一柄绘着腊梅的纸伞撑了起来才对着马车里说道:“夫人,到王府了,请下车。” 随着小丫环的这句话,一只手先是从马车里面伸出来搭在了丫环伸出的手上,然后一个裹着粉色披风的女子从马车中走了出来,下巴微扬,一步一步缓缓地踩着小几走了下来。 不是戴珠儿又是谁。 几个护院对视一眼,嘴巴都有点儿歪。 戴珠儿迈着小碎步走到了王府门口的台阶上,一双细心描绘的眸子直直地看着面前朱漆的大门,扶着她的菊惜认命地暗叹一声,开口对那几个护院说道:“麻烦几位通报一声,我家夫人听说王妃有孕了,特来探望。” “这……王妃今日在宫里待了大半日,身子有些不适,恐怕不会见客的。”一个护院见菊惜说得很客气,也不好意思直言说“宋管事让我们不要放外人进去,尤其是苏夫人”。 菊惜闻言一怔,偷眼去瞧戴珠儿,果然见她微微蹙起了眉头,然后斜眼去看刚才说话的那个护院:“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本夫人可是王妃的义妹!你敢不让我进去?” 那护院闻言也是皱眉,这话实在太不客气,不过作为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护院,他决定不和戴珠儿一般见识,便忍着气说道:“还请苏夫人原谅则个,小人只是奉命行事。” “我呸!你奉谁的命星谁的事?听你刚才的意思,我义姐根本没有亲口说她身子不适不见人吧?你这奴才分明是犯上作乱!”市井长大的戴珠儿,一下子就暴露了。 菊惜在旁不知说什么好,只能祈求上天让戴珠儿能现在改变主意,或者来一道天雷把她劈死算了。而驾车的二猛则是躲到了马车后面捂起了脸,实在是太丢人了,公子啊,您几时能回来啊?您的脸最近可是快被这位夫人给丢光了啊! 事情还得从苏佑玥离开岩阳城说起。 开始的几天,戴珠儿还是挺安分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行为举止也开始有了一点小家碧玉的样子,大家也觉得这是个好的发展,毕竟戴珠儿如今已经是苏家主母了,在苏佑玥不在的这段时间里,这个家还是要靠她撑起来的。 但是,好景总不长。 安分了没几天的戴珠儿,在袁锦程休沐回来的那天和他又闹了起来。 具体的起因已经没人能回想起来了,只记得当时戴珠儿说了好多尖酸刻薄的话把才回来不到半个时辰的袁锦程给气走了,大概意思是“你个吃白饭的这么个大老爷们也好意思在人家白吃白喝赖着不走”云云,把袁锦程气得跑回房间取了之前存下来的俸禄摔在她面前就一声不吭地去了军营。而这一位夫人在把银子数清楚之后还嫌少。 紧接着,来替袁锦程找场子的冷韵也被她气走了。 这次倒不是说人家吃闲饭了,这次她的态度真的是超级超级好,又是端茶递水又是捏肩捶背的,把冷韵搞的一愣一愣的。但人还是那个人,不管态度如何,最终目的是一样的,伸手要钱。 冷韵的拳头捏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捏紧,在她滔滔不绝地要钱声中愣是忍住了七八次一巴掌打过去的冲动,不过最终也是没能忍住气,跟袁锦程一样,跑了。 李付知听闻此事之后,叹了口气,说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自此苏佑玥取了个钱奴老婆的消息不胫而走。 若只是如此,二猛和菊惜也不至于是这样的反应,只因戴珠儿发现自己家里没有油水之后,把手伸到了醇王府。 144、苏醒 戴珠儿开始频繁地出入醇王府,有时去吃顿午饭就走,有时要待到用了晚膳以后,而且每次从醇王府回家总是带着东西的,无一次空手而回。 开始的几次,戴珠儿为了讲求排场,总是要把家里所有的下人都带上,兰竹菊惜、春夏秋冬知、东南西云和一二三四猛都是随行人员,只是几次过后,出了菊惜逃不开以外,几个丫头都再也不肯跟着来了。就连一二三四猛几个也是抽签决定谁跟着出来,没别的,只因跟着夫人出来太丢人了。 下人们都是穷苦人家出身,否则也不会卖身进无字园给人家当下人,所以理所当然的,对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醇王府邸很是好奇,但好奇归好奇,谁也没有像戴珠儿这样东摸西摸地恨不得把所有的东西都揣进自己怀里。当着春王妃的面,她甚至把醇王府花园里的泥都夸了一遍,末了不忘加一句“要是我们家也有这个就好了”。 几个下人简直快晕倒了,从此一见戴珠儿要出门就都躲得远远的。 有时候,王厚喜会一脸复杂地看着库存日渐丰富的库房思考,有个这样的夫人,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那些个珍贵古玩随便拿一个出去都比这院子值钱啊,公子啊,老奴该怎么办? 当然,这些心思都只是大家私下里交流一下而已,没人敢当着戴珠儿的面表现出来,没见伺候夫人的菊惜每日里身上都是青青紫紫的么?活腻了不成。 所以,戴珠儿自私、贪财又刻薄下人的形象渐渐成了岩阳城人尽皆知的事情,也所以,在王府护院看到来人是戴珠儿的时候都忍不住歪了嘴,这样的人谁会欢迎她上门? 一听戴珠儿开始咋呼起来,藏在门内的宋腾苦笑一声,走了出来,原本他是想能救这么打发掉戴珠儿也是好的,没想到戴珠儿是个不识趣的,看来只能说得明白些了:“原来是苏夫人,下人无状,还请多多包涵。” 宋腾双手作揖,行了一礼,戴珠儿撇了撇嘴,神情傲慢:“原来是宋管事。你来得正好,这就是你们王府的待客之道?把人拒之门外算什么意思?”说着,拿眼角去扫那几个护院,一双眼睛里所表达的,在护院看来就是五个字“狗眼看人低”。 “此事乃是事出有因。”宋腾仿佛完全没看懂她的表情,仍然笑眯眯地道:“若是平时,王府定然是非常欢迎夫人来做客的,只是如今情况特殊,王妃刚刚查出有了身孕,今日又一早去了宫中,身子有些疲乏,的确不适合见客。您看要不这样吧,待王妃身子好些了,小的变派人去府上请夫人,如何?” 戴珠儿闻言眨了眨眼睛,眼珠子转了转,极不明显地瞪了菊惜一眼,宋腾却看见了,不由得一愣,再看看两手空空的主仆两人和菊惜显得有些错愕的表情,心中意外极了,怎么她们…… “咳咳,既然如此,那我就下次再来吧。”戴珠儿佯咳了一声,直接就掉头走向了马车,然后三人就像来时一样安安静静地走了…… 宋腾仍站在原地有些错愕地看着突然变得爽快的戴珠儿,心里的弹幕全开直接把眼前的景象给遮住了。 尼玛!王妃怀孕的事情你不知道???每天来蹭吃蹭喝都不知道关心一下主人嘛???一听说王妃有喜了跑得比兔子还快你是有多怕送礼?!?? 这边宋腾吐槽吐了一地,那边甫一上车戴珠儿就给了菊惜一个耳光,却什么也没说,反而皱着眉头思考了起来。 无故挨了一巴掌的菊惜咬着牙忍着没用手去摸脸,从以往的经验来看,如果她摸了,只会换来更加厉害的打。 戴珠儿在想什么?那只有天知道。 慕容芷嫣有孕的事情,在赵期的意料之中,倒不是他多细心,这种事情只需要清楚慕容芷嫣的月事情况就能有个猜测了,但他也有猜测不到的东西,那就是苏佑玥的心思。 吻了苏佑玥以后,她没有揍他,也没有不理他,只是让他先冷静一下好好想想自己做了什么,奇怪,是盼着被她揍一拳的他不对劲还是没什么特别反应的她不对劲? 之前说让准备后事的大夫在又诊断了一番之后啧啧称奇,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活下来,不说绝无仅有也是他生平罕见的,但人活下来也是好事一桩,所以大夫也没有深究,开了些补养的药方之后就离开了。 贝利尔也在事出后的第三日,醒了过来。 醒来的第一件事,贝利尔下意识地用手去摸左眼的位置,现在他还能感受到点点的痛楚,也记得昏迷之前发生了什么,当指尖触到纱布的时候,当看着明明看着苏佑玥却无法判断两人之间的距离之后,他明白了,噩梦不只是噩梦。 对于贝利尔的沉默,苏佑玥有些心疼,却也无能为力,尘砚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因为实在想不到说什么。 “贝利尔,有什么话想说就说出来吧,想哭也可以,但是只能哭一下下,你的眼睛还没好。”苏佑玥坐在床沿,尽量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愉快些,这种时候悲伤也不恰当。 “我不哭,不会哭。”贝利尔的声音有些沙哑,他轻叹了一声:“我只是想一个人想一些事情,你不用担心,也不必自责,我知道这不是你的错。” 苏佑玥张了张嘴,却最终没有说出什么来,站起来就要走开,却又被他叫住了:“你不必太担心我,谢谢。” 背对着他摆了摆手,苏佑玥甚至都不敢眨眼,因为一眨眼,眼泪就会从眼眶里溢出来,只因贝利尔此刻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的眼泪,即便她不是这个意思。 苏佑玥离开以后,贝利尔伸出右手放在眼前,翻来覆去地看了又看,纤细的指骨、苍白的颜色似乎都在昭示着他的弱小无能。良久,他才喃喃出声:“真难看啊,这么弱小……” 145、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苏佑玥走出贝利尔的房间的时候,一直守在门边的赵期就跟了上来,苏佑玥似毫无所觉,却在走出院子之后轻叹一声回了头,一脸复杂地看着他:“这样有意思么?” 赵期也停下了步子,不知怎地,目光好巧不巧地偏偏落在她的唇瓣上。 经过一日多的修养,苏佑玥的气色已经好多了,嘴唇也没了那日干裂起皮的景象,反而看起来丰润而有光泽,赵期下意识就吞了口口水,好在冬日里穿得多,脖子上围了条狐狸毛的围脖没让苏佑玥看出来。 但那毫不遮掩的目光还是让苏佑玥脸上有些热了起来,装作看向远方别开了头,她轻咳一声:“王爷。” “嗯?怎么不唤我赵期了?”赵期笑,仍是一副淡定从容的姿态,却没人晓得他胸口已经鼓噪地快让人听出来了。 “始终尊卑有别。”苏佑玥静下心来,眼神也就淡了下来。 “……”赵期无言,默了一会儿才道:“苏佑玥,本王有时候真看不懂你,忽冷忽热的精髓你倒是精通,只是别用在我身上可好?心里怪难受的。” “……我及时忽冷忽热了?”苏佑玥忍不住为自己辩白,她对赵期从来就没有热过好嘛。 “算了,不与你争这些。”顿了顿,赵期就转了话头:“本来是定了后日启程回岩阳城的,不过就在昨日,木尔塔和赫哲各差人送了一封请柬来,同一天,同一个时间,城东城西两家酒楼宴请我们。你说,去还是不去?去哪一家?” 苏佑玥微微皱眉,脱口而出的话让赵期一愣,然后不可抑制地笑了起来:“这里还有酒楼?卖铁水么?”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的苏佑玥忍不住懊恼起来,怎么说话就是不过脑子呢?不过很快,苏佑玥就替自己找到了借口,这真不能怪她啊,耶格城给人的第一印象太深刻了,这里就算有店铺肯定也是些铁匠铺的念头深入人心,她会这么想也无可厚非。 自我安慰了一番的苏佑玥看着赵期的笑脸已经不觉得尴尬了,又清了清嗓子,才道:“这两家都有什么招牌菜呀?” 赵期止住笑,挑了挑眉:“你这是觉得应该要去?” “你自己说的‘本来定了后日回去’,意思不就是已经把这个行程给推翻了吗?既然早就决定了还问我干嘛?”苏佑玥翻了个白眼,“至于去哪一家你自己看着办呗,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只是高兴贝利尔又有几天时间可以好好将养而已。” 听到贝利尔的名字,赵期很明显地就静了一来,明显到苏佑玥也察觉出了不对劲,稍微想了一想就忍不住抿了抿嘴,妈蛋!她这不是在给贝利尔拉仇恨么! 一时之间两人都没有说话,气氛变得有些尴尬起来,最后,还是赵期先缓了过来,露出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城东酒楼的招牌菜是烤全羊,城西则是羊肉汤,你喜欢吃什么?” “烤全羊……呃,怎么这里面还有我的事情?”苏佑玥微恼地看着他,不知不觉就着了他的道! “如果你喜欢吃羊肉汤就没你的事儿了,但你喜欢的是烤全羊,就跟我一起去城东吧,请客的可是老熟人。”赵期微微一笑,心里盘算着到时要让厨房准备最好的羊,好好给苏佑玥补补,看她这趟来夏国都瘦了,那天搂着她的腰简直细得令人发指。 苏佑玥闻言一愣,然后四下看了看,才小声地问赵期:“你和赫哲勾搭上了?” “这怎么能叫勾搭,各取所需尔。”赵期露出一个略带神秘的笑容,然后用右手食指点了点自己的嘴唇:“你亲我一下,我就把全盘部署都告诉你。” “……”苏佑玥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好半晌才憋出一句:“树不要皮必死无疑,人不要脸天下无敌。”语毕转身就走了,留下赵期一人在原地遗憾地叹了口气:“怎么不会不要呢?明明是很划算的事情呀。” 隐在暗处的日音和阿卫一个看天一个看地,啊,今天太阳不错,嗯,今天的雪积得有点儿厚了。 苏佑玥气哼哼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丫的,这货简直是越来越不要脸了,一旦暴露了就开始无耻了。被亲一次她已经怄到快内伤了,哪还会自己亲上去啊?做梦! 在院子里活动的人看到散发出“生人勿近”气息的苏佑玥都自觉地避开了,开玩笑,现在在这个院子里苏副尉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谁会挑在这个时候上去给她当出气筒啊? 然而,偏偏不是所有人都这么识趣的。 光顾着生气的苏佑玥没怎么看路,直到快和别人撞上的时候才猛地收住了脚步,却用力过猛直接往后倒了一下,当然这种小情况是难不倒她的,但是架不住人家爱管闲事啊。 那个差点被苏佑玥撞到的人动作也是快,在苏佑玥还没自己解决问题的时候,长臂一捞把苏佑玥整个搂进了怀里。于是走廊里就出现了这么一幕,一大一小的两道人影相拥而立,小的那个几乎是嵌在了大的身上一样。 当然这一幕并没有持续很久,那人立刻松了手,苏佑玥虽然有些懵,但也很快就退了一步,并很有礼貌地打算道谢,然而谢字还没说出口,却被一道带着些嫌恶的男音打断了:“你走路都不长眼睛的么?又不是大姑娘还直往别人怀里撞。” 听着这有些熟悉的嗓音,苏佑玥眯着眼睛看过去,果然见到了一脸不客气的多恩,抿了抿嘴,把脸上气怒的表情换成笑容,她淡淡地道:“那是那是,毕竟我们英明神武的多恩将军喜欢的是能在战场上杀敌的好男儿,那样的男子压在身下……” 苏佑玥没能说完这句话,因为已经被多恩重新捞进怀里给捂住了嘴,并且一脸凶神恶煞,咬牙切齿地发出警告:“你特么的再敢提这件事我就拧断你的脖子!” 146、去又留 苏佑玥没想到多恩会这么直接,一愣之后立刻开始死命挣扎,一边嘴里“呜呜呜”地骂着多恩,但多恩一句也没听懂,反而因她的挣扎而搂的更紧了:“别动!再动我真的要掐死你了!” 其实不用多恩说,苏佑玥也觉得自己快被多恩的手臂给勒晕过去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只得放弃挣扎。 多恩见她不动了,果然松开了手,然后嫌恶地看着她:“妈的,一个大男人扭得跟女人似的,真恶心。” 缓过气来的苏佑玥闻言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不甘示弱地回道:“我也真是觉得恶心,想想多恩将军您那特殊的癖好,我真是快恶心地隔夜饭都吐出来了,再想想刚才你居然用手碰我的脸……呕……我要先去吐一会儿!”说着说着,苏佑玥竟真的就干呕了一声。 这一声干呕让苏佑玥也有些意外,呃,她应该没有性向歧视……吧?最后,却是连自己都有点怀疑了。 多恩没在意她是真吐还是假吐,但脸色也没多好看,黑得快赶上锅底了,忍了又忍才强迫自己咽下了这口气,粗着嗓子问道:“赵期呢?” “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随从。”苏佑玥对着多恩做了个鬼脸,当然很有先见之明地先倒退了几步离得他远远地才道:“多恩将军一见面就打听我们王爷的事情莫不是爱上他了?那可不好办了,王爷已经娶了妻,还是个大美人,将军这样的尊容,啧啧,恐怕看不上呀!” 说完,也不管多恩一副要杀了她的表情脚底抹油溜了,撒下一路银铃般的笑声。 紧接着这座给成国送亲队伍居住的院落里就响起了多恩野熊一般的咆哮声:“苏!佑!玥!总有一天我要拧断你的脖子!!” 什么?你要问然后?唔,然后,多恩在今天暗中拜访赵期的事情在夏国就不再是秘密了,嗯,再然后,他回家挨了他老爹一顿鞭子。而他宣称要拧断其脖子的苏佑玥则一根寒毛都没掉。 也是在这一天之后,赵期变得忙碌起来,忙得一直到腊月十七他们离开耶格城都没和苏佑玥说过一句话。 腊月十七,距年节只剩不足半月,队伍在这个时候启程,那么年节就只能在赶路中度过了。原本想见识见识夏国年节的苏佑玥除了有些遗憾以外也没什么,于她而言,能早一日回岩阳城更好,对于家里的那些人,她还是相当惦记的。 苏佑玥没有去问赵期和赫哲或者木尔塔谈得如何了,这里面本没有她的事情,她也乐得不用去趟浑水,老实说她是真的被整得有点怕了,能这样平平顺顺地回岩阳城最好。 但是,事情真的能有这么顺利吗?老天从不按牌理出牌,即便这个牌理是他自己定下的。 腊月十七一早才出耶格城的送亲队伍,出城不足半个时辰就遇到的伏击,对方出动了近千人,如此一来双方参与的人数达到了两千,几乎已经是一场小型战争了。 即便赵期后来带来的这些人都是些精英,但耐不住对方早有准备,精兵强将之下苏佑玥他们只得边打边逃,最后在对方强大的攻势下变成了单纯地逃跑,早上才挥别的耶格城又入了众人的眼帘,并且成了救命的稻草。 耶格城的城墙之上,早有瞭望的士兵看见了逃回来的成国队伍,在禀报了上头之后得到了“开门营救”的指示,当苏佑玥从那只容一匹马的门缝里进去并且亲眼看到那沉重的铁门关上的时候,心头忽然起了一种荒谬的感觉,难道,今生都要被困在这铜墙铁壁里吗? 死了不少人的队伍又住进了之前的院子,苏佑玥安顿好了贝利尔之后就站在了院子里开始发呆了。 与其说是发呆,倒不如说是脑中头绪太多反而不知怎么整理,但她知道,这里面赵期是关键。 然后,有些很明显的不和谐就浮出了水面。 夏国地大,耶格城的位置处腹地,一支近千人的队伍集结起来容易吗?此其一。 两方遭遇之后其实只是短兵相接了几个回合赵期就下令撤退,没错,是撤退,不是往成国的方向不是往别的方向而是往耶格城的方向。苏佑玥承认,以队伍现在的装备要打赢是不可能的,选择耶格城撤退是能最大程度上保住队伍的方法,但是赵期是会思考这些的人吗?很显然不是。 苏佑玥虽然算不上多了解赵期,但在这种事情上,赵期是绝对不会存在这种妇人之仁的,她知之甚深。此其二。 再就是夏国方面的问题了。 今日天气实在算不上太好,天空飘着细雪,风也很大,从高处往远处看也看不出多远。一个城门守卫从发现他们到认出他们,报备上峰,得到命令,好吧,容许她小小地猜度一下夏国朝廷的办事能力,反正她觉得很可疑。 真的那么快?有没有那么快?怎么可能这么快? 想得有些头疼的苏佑玥忍不住甩了甩头,好烦啊,怎么看怎么可疑,是她想太多了吗? 苏佑玥正出神,没注意到赵期的接近,他把一件披风搭在她的肩上,在她回过神来以后有些惊异的目光中细细地替她系好领口的带子,仿若无事般地说:“天冷,别着凉了。” “……”苏佑玥蹙了蹙眉,看着他一脸的稀松平常,想问的话就问不出口了。不行不行,知道地越多麻烦就越多,苏佑玥,你要控制好自己的好奇心。 这么想着,苏佑玥脸上的表情也就松了下来,看了看赵期头上和肩上的雪花,又注意到他鼻尖通红,便歪着头问他:“你刚回来?” “嗯,去了一趟日冕城,和我那侄女婿说了会儿话。心里惦记着这里的事情着急回来,就没坐马车骑的马,你摸摸我的脸,冰得都麻了。”赵期说这话时带了些撒娇的口气,眉眼也带着笑意似地微微弯了些,看得苏佑玥心头微动,长得好看的人就是占便宜啊。 147、惊人的夏国科技 赵期见苏佑玥没有恼羞成怒,先是松了口气。他虽然不是什么内向害羞的人,但要他这么像是调1戏姑娘一样去调1戏一个十三岁的少年,其实也是挺难为他的。 不过赵期很快发现,苏佑玥虽然没有恼羞成怒,却也并不是什么好的反应,她嘴角带着若有似无地笑意,一双眼睛清澈地像是完全看穿了自己一般,这让刚才才松了口气的赵期忍不住有些尴尬起来,笑容里也就带了些窘迫:“怎么这么看着我?” “唔,没什么,只是觉得登徒子这个形象不适合你,这种轻佻的话以后还是少说说吧。”苏佑玥嘴边笑意更深,说话间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耳朵,赵期恍悟,忙用手去遮自己红得滴血的耳朵,懊恼地不行。 气氛正微妙的时候,有人因着一些事情来请示苏佑玥,苏佑玥跟赵期打了个招呼就跟着来人去处理事情了,留赵期一人在院子里目送她离去,直到看不到她的身影才把目光调转开来。 茫茫的一片雪白,赵期轻叹一声,呵出一口白气:“怎么就颠倒了呢?” 直到走过一个拐角才感受不到赵期目光的苏佑玥深深地吸了口气又吐出来,冰凉的感觉还残留在胸膛和喉间,对着这样的男人,要不动心很难吧。 队伍就此在这个小院里安顿下来,赵期仍然很忙,苏佑玥却很闲,整日里除了陪伴贝利尔就是处理院子里的一些琐碎的小事,这让苏佑玥有种平白给赵期当了管家的错觉。 十数日也不过是一个转眼,除夕已至。 象征性地备了些年货的东西,苏佑玥就撒手不管了,她又不懂这些,弄起来是毫无头绪,再说出门在外的搞这些做什么?其实她就是不愿意承认自己懒而已。 年货没怎么弄,年夜饭却是要的。入乡随俗,苏佑玥让人去城东的酒楼订了一百只羊,让他们腌渍好也把调料什么的弄好之后送过来,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她就不信这百多个大老爷们儿不会烤个羊啥的。 酒也是必不可少的,只是耶格城的酒相当的烈,还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不知道大家喝不喝得惯,不过苏佑玥也没在意,反正多多少少买了百多坛,并和老板约定了多退少补。 说到做生意的,苏佑玥也有些感慨。若是在成国,买这么多东西只怕少不得要个千两白银了,但在夏国,这些拢共加起来也不过五百两不到,虽说一个国家的繁荣程度不能只凭物价来衡量,但至少也能说明些问题,夏国的情况比她想象地要艰难地多。 东西置办好了,剩下的就是场地的问题了,人多就需要大场地,可是大的场地就免不了呼啸的北风和鹅毛大雪,老实说,想到一张口还没咬到肉就先灌一口西北风夹雪的滋味她可忍不了。 想不到好办法的苏佑玥只得求助于赵期。 正在写信回岩阳城的赵期见苏佑玥来也不避讳她,让她稍等一下之后刷刷几笔就写完了,然后举起信纸吹了几下,确定墨迹干透了之后小心翼翼地叠成了纸卷,放进一个小小的竹筒里,然后就这么随手放在了桌案上。 苏佑玥自始至终都没看赵期一眼,说了不好奇就是不好奇,嗯。 “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平常你可是把我这儿当龙潭虎穴来着,轻易都不愿意踏进来。”赵期的目光有些揶揄。 “好奇害死猫你知道么?”苏佑玥无所谓地翘着二郎腿,“你这房里简直就是个秘密基地,我现在这么坐着都怕那阵风吹来一张纸,上面写满了机密。有些事情一旦沾上就不得脱身,我还想多活几年。” 赵期挑眉,不再与她说笑,问道:“那是什么事?” 苏佑玥便将场地的事情同他说了,他想了想,道:“这院子不就是现成的嘛,弄些人把积雪扫一下,房间拢共就那么点儿,剩下的不都是空余的地方吗。” “嗯?那院子里不都是些景观吗?”苏佑玥有些奇怪。 “景什么观啊,你当这儿是岩阳城么?”赵期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夏国的情况你也知道,一般的院子里除了种些树以外就是杂草之类的东西,景观那是皇宫里才有的东西。一来他们觉得没必要平白花这些冤枉钱,二来有这地方还不如用来做练武场。反正你自己去看了就知道。” “呃,就算是这样也不挡风啊。”苏佑玥挠了挠头,虽然说现在外面是没在下雪,但保不准晚上不会下,天气的事情哪有什么准头。 赵期一想也是,又想了想,才道:“先不急,我去问问我那侄女婿有什么办法。” 然后赵期就急匆匆地去了日冕城,回来的时候已近傍晚,反正外面的天已经黑透了。 和赵期一起回来的还有一辆马车,苏佑玥看看现在雪地里的车轮挑了挑眉:“你是去偷铁了?” 赵期一怔:“你怎么知道这上面是铁?”完了才发现重点不对,没好气地斜眼看着她:“偷你个头!” 苏佑玥吐了吐舌头就上去凑热闹,只见一群夏国人打扮的孔武男子从马车里面搬出了一片片的铁片,组有几百片,又见几人合力抱着一根样式古怪的铁柱子进了院子,苏佑玥一时莫名,又跟着看了半天才目瞪口呆地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耶格城不但铁矿储量惊人,连带着机械技术也领先到了这个地步。 铁柱子并非是单纯地铁而已,柱子内部布满了齿轮和链条,为的就是控制柱子顶端的十几根铁臂,铁臂上又装有好多的铁条,侧面看着就像是夹子一样,只是比夹子长了很多很多,这种铁条的存在就是为了固定那些铁片的。 等这些都组装完之后,已经被清扫干净的院子里就出现了一柄钢铁巨伞,将大半个院子都拢在了伞下。 赵期满意地看着那柄大铁伞,道:“这样就好了,如果你还怕风,就让人挂些布条在周围好了,布条底下压上重物,多少总能挡掉一些风的。” 148、所谓心动 苏佑玥正忙着细看这设计,没理会赵期的话,在她这个有现代灵魂的人看来,这个设计实在算不上多精妙,有很多可以改进的地方,但这并不妨碍她为此发出感叹,反正如果她是这个世界的土著,她是想不出来这样的东西的,甚至连想都不敢想。 赵期也不去打扰苏佑玥,吩咐让人准备篝火堆、羊肉和酒,不多时,年夜饭的准备就完成了。 尘砚和贝利尔也被这奇景给吸引住了,一同站在伞下议论着什么,苏佑玥不时插上一句话,两人听了之后都要想一会儿才能露出明白的表情。对此苏佑玥有小小的成就感,无怪乎前世里看到的那些穿越前辈都要把不存在于那世上的知识作为自己的研究成果鼓捣出来,这对于虚荣心绝对是一大满足。 人声越来越大,除了几个轮岗的人以外,大家都差不多到齐了,苏佑玥环视了一眼,有点恍惚,仿佛又回到了在成夏边境准备班师回朝的那一夜。也是这样的篝火,也是这样围坐着的人,有烤肉的香气,也有酒香弥漫。 “发什么愣,快来坐。”赵期走过来把苏佑玥拉到了最中间靠近铁柱子的那个篝火旁,烤架上的羊肉正“滋滋”地往外冒着油光,有人撒了一把调料,香味就更浓郁了。 把苏佑玥按着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赵期接过日音递过来的酒坛子,对着众人说道:“今年没能赶上回家过年,不过没关系,咱们这些人一起过,也是热热闹闹的!” 人群中立刻发出附和的声音,赵期虚压了下手掌,举着酒坛子说道:“在此,我赵期,提前祝各位兄弟来年都前程似锦,成为我国栋梁!”语毕,端起酒坛子就喝了起来。 苏佑玥有些讶异地看着赵期喝酒,很豪迈的喝法,酒都从两边流下来浇在前襟的衣服上,就像是电视里常常能看到的那种江湖豪杰的喝法。 虽然在苏佑玥看来这种喝法其实喝不进多少,但架不住量多啊,赵期喝的是一坛子酒不是一碗酒,所以当赵期将酒坛倒扣以示一口干的时候,苏佑玥明显地在他脸上看到了一些红晕。 人群爆发出一浪高过一浪的叫好声,此时,又有人起哄让苏佑玥说两句,本没有打算出风头的苏佑玥犹豫了一下,就大大方方地站了起来,接过阿卫递过来的倒满酒的陶碗,道:“我不像王爷这么会说话,总之吧,今天就是过年,有酒有肉,大家吃好喝好,然后高高兴兴地迎接新一年。预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心想事成,万事如意!” 说完,就着那陶碗大口大口地喝了个干净,酒碗倒扣,几滴晶莹的液体落在地上,众人纷纷叫好。 苏佑玥又坐了回去,只觉得从嘴巴到胃部都像被点着了火一般烧了起来,鼻尖也微微地沁出了些汗水来,还好思维还是清醒的,没有醉。 “怎么样?不舒服么?”贝利尔就坐在她的身边,看她有些晕的样子,轻声问道。 “没事,我现在轻易不会醉的。”苏佑玥微眯着眼睛对他笑了一下,眼神里带了些迷茫,贝利尔看得一愣,然后露出了不解的表情。 “……”坐在贝利尔身边的尘砚看了一眼有些烦恼的贝利尔,又看了一眼开始傻笑的苏佑玥,小师叔,就算喝醉了你也不能乱放电啊,你看对这骚年造成了多大的影响,说不定都要开始怀疑人生了。 苏佑玥不知道尘砚心里的吐槽,感受到他的目光看过去,对着他也笑了一下,尘砚:“……”我什么都没看见! 尘砚虽然别开了眼睛,但还是和贝利尔调换了位置坐到了苏佑玥的身边,因为他发现,让喝醉了的苏佑玥对着别人这么傻笑其实是一件很糟糕的事情。 因为年纪小而且常年穿男装的缘故,所以苏佑玥很少去注意自己的长相,如果她有仔细看过就会明白,不论是梁暮歌还是赵期对她的喜欢,都不是单纯的异性相吸而已。 曾有人说过,这世上的一见钟情,钟的不是情,是脸。还有一句话是没有人有义务透过你邋遢的外表去探究你优秀的内在。 如果苏佑玥本身长得不好看的话,梁暮歌能不能在长久的相处下对她产生感情实在是个两说的事情,同样的,赵期也不一定会理会她。 换个角度说,如果苏佑玥长得不好看,戴珠儿又何必这么对待她? 苏佑玥有多好看呢?尘砚形容不出来,反正在初次见面的时候他也只不过是觉得小师叔长得挺俊秀的,但现在他却没办法把“俊秀”这样的词语用在苏佑玥身上了。因为喝了酒的苏佑玥有了一种不自觉散发出来的媚态,换任何一个人来都会觉得“这就是个姑娘”啊! 又想起之前苏佑玥喝醉酒赵期表白的事情,尘砚有些同情起赵期来,多半赵期就是被这表情哄得忍不住说出口的吧,不过他到底得陷得多深才能看不出来苏佑玥就是个女的呀?所谓当局者迷,不外如是。 尘砚坐在苏佑玥身边,顶着赵期尖利的目光把苏佑玥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微微一笑:“小师叔好像有些不胜酒力了,王爷你忙,我来照顾她。” 赵期眯了眯眼睛,强忍住了把苏佑玥拉过来的冲动,然后转身去应付那些来进酒的人。 尘砚苦笑一声,伸出一只手拍了拍苏佑玥的后脑勺,用两人才能听见的声音道:“小师叔,你以后别在人前喝酒了,会穿帮的。” “嗯?什么穿帮?”苏佑玥正有些头晕,便在尘砚的颈窝里蹭了蹭,说话时气息扫在尘砚的脖子上,让他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 “……”鸡皮疙瘩只是表面现象,内在的感觉可比鸡皮疙瘩刺激多了,就好像同时吃了十香软筋散和大量的麻黄一样,前者让人四肢酸软无力,后者让人心跳加速。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心动吧。 149、告密 除夕一早,岩阳城就开始落起了细雨,一天下来,原本雪景不错的岩阳城像是用水刷了一遍般恢复了往日的色彩,只是天气却更加阴冷了。 巍峨皇宫的御书房里,赵弘看着手上的情报,脸色阴晴不定:“被千人围攻又退回了耶格城?” “是的。”始终隐没在黑暗中的声音说道。 “什么来路?”赵弘闷声问道。 “这……不知。”不知名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犹豫,但更多的是理直气壮,似乎一点都不怕赵弘。 “不知道?”赵弘冷笑一声,“你就是这么办事的?” “呵呵。”轻蔑的笑声响起,“你是成国的皇帝,却不是我的皇帝。我替你办事不过是桩交易,你最好还是不要太把自己当回事的好,否则我脾气上来了,说不得就会帮赵期一把。” “你!”赵弘惊怒异常,那声音却丝毫不以为意,漫不经心地道:“别你啊我的,这件事我会去查,但是需要点时间,毕竟耶格城离这里有点距离。”话落,御书房原本紧闭的大门忽然就打开了,冷风灌了进来,吹动赵弘桌案上的纸张。 守在门外的太监不明所以,再一看赵弘难看的脸色,忙惶恐地趴跪在地上叫起了:“奴才该死!” “乱棍打死。”赵弘的声音不大,甚至算得上平静,森然的语气却让人心头直颤,两个侍卫走过来一左一右地拖走了那太监,太监没有挣扎,脸上的表情是绝望,让人不忍卒睹。 城西的醇王府,到底还是被戴珠儿进来了。 用过晚膳之后,慕容芷嫣陪着戴珠儿在暖阁里坐着,两人时不时地说几句,无非是些家长里短的小事,谁家后院起火正室和小妾大打出手啦,城中那家点心铺子又出了新的甜品等等等等。戴珠儿仿佛没看见慕容芷嫣已经用广袖掩着嘴打了好几个呵欠,兀自说得兴致勃勃。 菊惜双手交握在身前,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一副乖巧好仆人的姿态,其实心思早就飞远了,满脑子都是来的时候戴珠儿让备的那些个礼。 一串一打眼就能看出来是西贝货的珍珠链子,几匹戴珠儿自己都看不上的布料,几个装了街上随处都能买到的肉包子的食盒,最最让人揪心的是那一马车的大白萝卜呀! 萝卜是冬日里能吃到的为数不多的新鲜蔬菜之一,但哪有人专门买一车白萝卜给人送礼的?再说了,萝卜这东西性寒,孕妇多吃不好,如果送给普通人家也就算了,送给王妃……菊惜真的很想问戴珠儿是不是活腻了! 戴珠儿不知道菊惜心里在想些什么,又说了一会儿,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对慕容芷嫣道:“姐姐,妹妹有些事想与您说,您看……”说着便拿一双眼睛去扫在暖阁里伺候着的几个下人。 慕容芷嫣困劲正足,想着早些打发戴珠儿回去,便也没多想,对着几个下人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 下人们行了礼就离开了,戴珠儿又将菊惜打发了出去,才挪到了慕容芷嫣的身边坐着,眼珠子又四下转了转,让人一看就知道她要说的事情不可告人,慕容芷嫣蹙了蹙眉,却没说什么,等着她开口。 戴珠儿却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撩起了袖子让慕容芷嫣看自己的手臂,慕容芷嫣看了一眼,白皙的胳膊上有一个血红的小点,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守宫砂:“你这是?” 虽然心里有一闪而过的好奇,但慕容芷嫣觉得守宫砂还在也不算什么特别奇怪的事,毕竟她自己也是成亲一段时间之后才和赵期圆的房,况且苏佑玥年纪还小,唇上连绒毛都没有,指不定行不行呢。 然而出乎她意料之外的,戴珠儿却在她问出这一句之后直接跪在了她的面前,对她的称呼也变了:“王妃娘娘,小女与您没有丝毫血缘关系,您却待小女像亲手足,小女实在觉得此事不应瞒着娘娘,况且以小女现在的状况,恐怕也只能求助于娘娘您了。” 慕容芷嫣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你这是干什么?有话起来说。” 戴珠儿却跪在地上一动不动:“请娘娘先宽恕小女。” 慕容芷嫣没有接话,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才道:“你起来说话,本王妃答应你就是。”虽然不知道戴珠儿要说什么,但她本能地意识到这件事恐怕不小,所以没有用“我”,而是说了“本王妃”。 “多谢娘娘。”戴珠儿从地上站了起来,也没有再坐下去,抬头看向慕容芷嫣的时候,眼眶里已经盈满了泪水。 “此事还要从小女同苏佑玥幼时说起。”拿帕子掖了掖眼角,戴珠儿似沉浸在了回忆里:“本来,这应该就是那唱本里描绘的故事,男子从军,历经生死后衣锦还乡迎娶青梅竹马。可是我们的故事里,从军、衣锦还乡和迎娶青梅都是有的,苏佑玥却不是竹马。 青梅扮作竹马去从军,衣锦还乡,为了保住自己的荣华富贵,逼迫青梅拜堂成亲,欺君罔上。”最后四个字,戴珠儿一字一顿地说出来,闪烁的眼神里写满了恨意。 慕容芷嫣闻言怔然,整个人像是泄了气一般倒进椅子里,扫落了茶杯也不自知。 听到动静的下人忙推门进来了,看见慕容芷嫣苍白的脸色和戴珠儿脸上的郑重,只默不作声地收拾了茶杯又出去了,王妃没说,没人敢动手把戴珠儿请出去。 下人走后,暖阁中静得落针可闻,戴珠儿岁低着头,却也知道慕容芷嫣现在是个什么脸色,心中冷笑:“苏佑玥,看你还怎么得意下去。” 慕容芷嫣眼神变幻着,最先想到的却不是欺君之罪是个什么罪,而是赵期和苏佑玥的种种,至于真假的问题,戴珠儿没那么蠢,在这种绝对会拆穿的事情上撒谎,死的绝对是她自己。 脑子里一片混乱,慕容芷嫣却知道不能让戴珠儿再把这件事透露出去,强压下纷乱的心绪,她看向戴珠儿:“这件事在我想到该怎么处理之前,你给我烂在肚子里!” 150、女儿心 戴珠儿闻言一愣,慕容芷嫣看她一脸莫名的神色,深吸一口气才道:“现下王爷和苏佑玥都不在岩阳城里,你贸贸然地把这消息透出去什么用也没有,再者本王妃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 “姐……王妃娘娘……”戴珠儿还想说什么,但慕容芷嫣不想再听她说了,手腕一抬止住了她的话头:“不必再说。今日是除夕,本王妃也不好留你太久,你现在就回去吧。” 说完,慕容芷嫣顿了顿,又道:“从今日直到他们回来,除非本王妃要见你,否则你就不必再来醇王府了。绿萼,送苏夫人出门。” 慕容芷嫣话音落,变有个丫环打扮的少女推门走了进来,对着戴珠儿福了福身,做出一个请的姿势,道:“苏夫人,这边请。” 戴珠儿咬着嘴唇看了看绿萼,又看了看眼前的慕容芷嫣,一时无法,只得行了一礼:“还请王妃好好休息,珠儿告辞。” 慕容芷嫣只微微点了点头,直到戴珠儿走出了房门她才像耗尽了力气般趴在了椅子便的小几上,满心想着的,是与苏佑玥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不,或者应该说是为数不多的,她看到的赵期与苏佑玥的见面。 第一次见她,是在马球赛上。小小的身板毫不起眼,被巴尔格击飞的那一刹那仿佛个被人抛弃的破布娃娃一般,当时隔得远她没看清楚,可是那不断蔓延开的艳红也让她心惊,在当时的她看来,苏佑玥是必死无疑的。 也是这一次,从见到以来就一直温和的赵期居然冲上来对着雷多利叫嚣着要为她讨回公道,更是顶撞了皇上。 她那时不懂赵期的眼神,现在想起来,恐怕是……胸口忽然尖锐地痛了起来,慕容芷嫣不是很明白这种情绪,回忆起自己父母相处的情景,她仍然不懂这种疼痛从何而来。 父亲和母亲可以说得上是夫妻相处的典范,成亲多年都是举案齐眉,相敬如宾,父亲没有妾室也没有通房,在母亲去世之后更是连个续弦都没有。看着他们相处了那么多年,她以为自己就算不明白,也是知道夫妻之间的感觉的,可是这疼痛到底是为什么? 忽而,她又想起来那日陪着赵期去苏佑玥府上的情景来。 赵期看着苏佑玥的目光,是她熟悉的温和,这就是他一贯给人的印象,出类拔萃却没有架子,待谁都很温和,只是这种温和里难免会带着些疏离和隔阂。但是他看着苏佑玥的眼神中,只有温和。 他和苏佑玥站在院子里随意地聊着天,似乎只是两个要好的朋友,苏佑玥没拿赵期当王爷看,赵期也没拿苏佑玥当下属看,慕容芷嫣当时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可是又说不出是哪里不对劲,现在细想起来,一切昭然若揭。 因为就算是霍了尘,慕容芷嫣都没见过赵期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他。 霍了尘和赵期从小一起长大,陪伴着赵期经历了不少,可是赵期对着霍了尘时,也免不了有一些距离,不可否认的,因为霍了尘很优秀,因为身份是刻在骨子里的东西,不管是赵期还是霍了尘其实心里都明白在彼此的心里,无论关系好到什么地步,从属关系才是根本。 可是这样的赵期,把苏佑玥放到了与自己对等的位置上,为什么呢?她有些茫然,可又有些明白,大概和她现在所经历的疼痛有关系吧。 此时,有丫环上前来,轻声说道:“王妃,时候不早了,奴婢服侍您歇下吧?” 慕容芷嫣缓缓地突出一口气,似乎胸口就不那么难受了,看了一眼那丫环,淡淡地道:“天气有点冷,我也实在是乏了,让人把东西送到暖阁来,我今日就在这里歇了。” 丫环领命下去了,慕容芷嫣却又回忆起了苏佑玥和戴珠儿成亲那日赵期让她先走的事情,她知道那时候苏佑玥已经喝醉了,那他留下来和她谈什么呢?念头到此处被她强行掐断了,不能深思,不敢深思。 可是念头这个东西又怎么可能是说掐断就能掐断的?强迫自己不去想的结果只不过是拐了几个弯之后又回到了这件事上面。 喜宴后冷清的院落,孤男寡女,男的对女的有意,女的还喝醉了…… 慕容芷嫣觉得头痛无比,满心的都是“他们做过什么”这六个字,交错纵横成一个巨大的网,她被缠在其中,挣扎不出。 慕容芷嫣察觉不出自己对赵期已然情根深种,或者说她察觉到了,只是不明白这种情绪是什么。母亲在她还不算太懂事的时候就去世了,情情爱爱的从来没有人告诉过她,父亲为她请的先生教的不外是些三纲五常的东西。况且母亲一去,哥哥和父亲只能教她男人的思考方式,她现在试图用男人的思考方式去解读女儿家的心思,也只能是愁肠百结却想不出所以然的结局。 只是这男人的思考方式还是有好处的,“他们做过什么”这个念头很快被“王爷知道苏佑玥是女的吗”这个念头取代,然后慕容芷嫣似乎找到了问题的出口。 赵期知道苏佑玥是女的吗?答案毫无疑问,不知道。 如果赵期知道苏佑玥是女人,一定不会只看着不下手,虽然慕容芷嫣和赵期相处的日子不算长,但是还是多多少少地看出了他的性格,那就是不在乎的东西都无所谓,而在乎的,想方设法也要弄到手。 他在乎苏佑玥,可是没有把她弄到手,说明这其中有阻碍,而理所当然的,这阻碍就是性别。 慕容芷嫣敢断定,如果赵期知道苏佑玥是女的,即便拼着不娶自己也会把苏佑玥弄到手,只因皇上赐婚的时候,赵期根本没把皇位放在眼里,他一点都不怕忤逆皇上! 于是,一个惊人的发现就浮现了出来,可能,也许,或许……赵期忽然对皇位有兴趣是为了能名正言顺地和苏佑玥在一起? 不得不说慕容芷嫣实在是个聪慧的女子,这一个念头,已经无限接近事实了。 151、求去 冬夜露寒,奇异的是今夜尽然没有什么风,所以那漫天雪花就这么轻悠悠地飘落下来,独自出来醒酒的苏佑玥看着,心头微动,忽然记起了上学时候学的一篇课文里面的两句。 “白雪纷纷何所似,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其实具体的课文内容她已经模糊了,依稀记得还涉及到了历史上的名人,唯独这几句印象深刻,只因生长在南国的她从不曾见过雪。 “柳絮因风起么?的确挺像。”边上,赵期不知何时也从大铁伞下走了出来,看着眼前的雪景,嘴角带着一抹笑,“只是这是诗么?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人提问两个人答呢。” 苏佑玥挑了挑眉看过去,这小子脑子倒是灵光,想了想,才道:“没错,这是我有一次在一间私塾外面偷听到的。”半真半假。 赵期闻言就笑:“呵呵,我就说平日也不见你读书的样子,估计大字都不识几个,又怎么能作出这样的诗来。” 苏佑玥没好气地瞪着他:“我怎么就不认识了,你写几个我来认!”人家好歹本科毕业好嘛! 见她不服气,赵期走出几步,随手折了根树枝就在雪地里划了起来。 苏佑玥站在原地看着,视力五点一表示毫无压力,况且她早知道这个世界的文字其实和中国历史上的繁体字是一样的,除非用小篆之类的距离现代更遥远的字体写,否则她还是能看懂的。 只是在雪地上比划,赵期自然不会去用什么小篆,看起来有些像楷体,而看清楚赵期写了什么以后,苏佑玥额头上出现了三条黑线。 山有木兮木有枝,心悦君兮君不惜。 改了最后一个字,却好像更贴近两人之间现在的情况了,苏佑玥回头看了一眼仍然热闹的背后,走过去两步将两行字踏平了,抢过赵期手上的树枝在地上写了起来,“落花有意随流水,流水无心恋落花”。 写完之后,对赵期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就要回人群中去,却被赵期一把拉住了手腕,她于是回过头去看他,虽然没说话,眼神却代表了一切,拉着我干嘛? 赵期的目光仍然停留在苏佑玥写出的那几个字上面,脸上的表情从微微带着笑意变成了无奈,过了一会儿才看向了苏佑玥,轻声道:“今日,是我的生辰。” “……”苏佑玥一时如被什么卡住了喉咙,说不出话来,转过了身子,然后用没被拽住的那只手挠了挠后脑勺,一脸的为难。 赵期也不说话,只定定地看着苏佑玥,眼中闪烁的光芒,名为期待。 等了半晌,苏佑玥总算开口,说出来的话却让赵期差点一个趔趄摔进雪地里去:“你不是蒙我的吧?哪有那么巧就除夕生辰?” 抚了抚突突跳着的额角,赵期咬着牙说道:“皇子的生辰都不是什么秘事,去年是在边境上所以没过,你回去之后稍加打听一下也就知道是真是假了,再说我蒙你干嘛?” “那可说不准,比如说博取同情之类的……”苏佑玥越说声音越低,赵期却听得清清楚楚,气得差点嘴歪,甩开她的手背过身去生闷气了。 看见赵期这样,苏佑玥也知道大概是自己小人之心了,唉,都怪前世看的电视剧,没事儿教她这些,想了想,她道:“好了好了,别耍小孩子脾气了,祝你生日快乐好吧。” “没诚意!”赵期头也没回,似还在气头上,可实际上呢,他的嘴角又开始上扬了,心上更是暖呼呼、软绵绵的,好奇怪,一句生日快乐竟然有这样的力量。 “哦,那就算了。”苏佑玥耸了耸肩,没有如赵期预期中的那样想着法地逗他开心,而是很干脆地转身就往回走,赵期一愣,想再拉住她,可是她已经走远了,赵期跺了跺脚,后悔了。 却说苏佑玥转过身去就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丫的,姐姐能祝你生日快乐就不错了,居然还说我没诚意!你小子把贝利尔弄成这样姐姐还没找你算账呢!爱谁谁,老娘不伺候了! 大铁伞中,看到苏佑玥进来的尘砚眼睛一亮,然后很八卦地凑了过来:“小师叔,你出去以后赵期就跟着去了,你俩在外面说了啥?” “没啥,我才不稀罕和他说呢,想想我们家贝利尔的事情就火大,要是我功夫再厉害点儿,我就跑皇宫里去把赵纯星绑出来揍一顿!”苏佑玥狠狠地说道,却没有说要以牙还牙,此刻的她已经摆脱了酒精的影响,知道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 贝利尔听了没什么反应,只是低下了头,看着眼前的篝火堆。 见贝利尔这样,苏佑玥也不好受,伸手搂住了他的肩膀,说:“你别担心,虽然留下来了,但时间应该不会长,我也会好好保护你的。” 贝利尔抬眼看她,碧色的某种映出了橙黄色的火焰:“我不想被你保护。” 苏佑玥一愣,这话是什么意思?却见眼前贝利尔的眼神中出现了挣扎,然后又变得坚定了起来:“我想变得强大,现在太弱了,太难看了,我,我想离开你。” 贝利尔的语气中带着些忐忑,但更多的是势在必行,苏佑玥却皱起了眉头:“你说的离开是什么意思?”是她理解的那样吗?因为她带给他灾难,带给他痛苦和伤害,所以他才想要离开,是这个意思吗? 看着她的表情,贝利尔知道她可能想岔了,组织了一下语言之后,才缓缓地道:“你问过我的名字,我说我不能告诉你,因为那时的我觉得不需要那个名字。但现在,我觉得我需要,这才能让我不像现在这样弱小,什么都无能为力。离开你,是为了变得强大,等我回来告诉你我叫什么名字的时候,就换我来保护你了。” 152、过年 苏佑玥很意外,但更多的是不舍,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只能这么沉默着,尘砚看两人之间气氛不太好,忙打起了哈哈:“大过年的,说这些做什么,来来来,喝酒吃肉。” 说着,给一人手里塞了一只酒碗,倒满:“不过夏国这酒挺烈的,慢慢喝,多吃肉才是要紧。” “嗯,这个过些日子再说,现在外面还不定是个什么情况。”苏佑玥点了点头,拿自己的碗和贝利尔的碰了一下,“你的心意我知道,但是也不用那么着急就下决定,这段时间我们都好好想一下。” 贝利尔点了点头,就着酒碗抿了一口,辛辣的液体流过喉间,呛得他直咳嗽。 苏佑玥笑了笑,给他拍了拍后背,盯着火光开始思考起来。 她原先是不愿意去猜测的,在耶格城外遭遇的那些人是什么人,有什么目的,和赵期有没有关系,和夏国又有什么联系等等,对于这些,她隐约有些预感,却不想去深究什么,因为一旦和这些扯上关系,她肯定又会陷进各种各样的局里面,这是她不愿意的。 可是现在贝利尔铁了心地要离开,她就得为他想想,虽然对于贝利尔说的要回来保护她这件事并不是很在意。 她明白,如果贝利尔一直跟着自己会很危险,一来虽然她总是说要保护他,可是从上次的事情上看来,其实没能力的是她。 二来,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际遇和将来,她强留贝利尔在身边实在是没意思,他要闯就让他去闯,这是他的人生,得有他自己的精彩。 所以虽然现在苏佑玥没有松口,但心里已经同意了这件事,而她现在能做的,就是确保贝利尔在离开这里的时候,不会有危险。 又把那天所发生的事情仔细想了好几遍,苏佑玥叹了口气,几乎就确认了那拨人其实是夏国人,而留下来这件事是在赵期的计划中的,而且很可能他只是动了些小手段就让夏国人自动自发地替他达成了目的。 留下来是为什么呢?苏佑玥就没有深思下去,既然赵期的目的只是为了让队伍留在夏国,那么贝利尔一个人出去应该就不会遭到阻拦了,顶多是被夏国人盯一阵子,等过段时间发现贝利尔其实没什么好盯的时候,夏国就不会在意了。 不过,贝利尔真的没什么好盯的吗?苏佑玥目露深意地看向贝利尔。 贝利尔是她从无字园买回来的奴隶,是战俘,是波斯遗民。他有七杀和破军两头狼,他们是他的朋友。他的名字,是她帮他取的。 这么想想,关于贝利尔的事情她几乎一无所知啊,他是怎么到无字园的,在到无字园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他的父母是不是还活着之类的什么也不知道。 她一厢情愿地以为他是个身世悲惨、身心受创的可怜孤儿,可事实上是什么样子的呢?反正不是她想的那样。 贝利尔知道自己的名字,可是却说不能对她说,又说以前不需要这个名字可是现在需要了,她可以当做他是在告诉她其实他的背景身份其实很厉害吗? 感受到苏佑玥看着自己的目光有些奇异,贝利尔便也回过头来看着她,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苏佑玥回以一笑,然后暗骂自己神1经,他是什么样的背景身份又有什么要紧,反正他们是朋友就好啦。 赵期走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相视一笑的情景,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得捏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隐约可见。 众人正热闹着,忽然就静了下来,苏佑玥有些奇怪地张望起来,却见在赵期的身后,多恩领着几个人进来了。 赵期顺着她的目光转身,看到多恩,眉毛不着痕迹地扬了一下,然后笑着迎了上去:“多恩将军,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多恩的脸皮抽了一下,他回来之后夏国皇帝并没有召见过他,也没提让他官复原职的事情,他也不好贸贸然地跑回去,所以就这么不上不下地吊着。对此,他这段时间挺闹心的,现在听赵期喊他将军,心里又怎么能舒服? “王爷,还是不要取笑在下了。”多恩咬着牙说道。 “呵呵,这可不是取笑,将军这样的人才,定是能得到重用的,届时在两国问题上,还请将军多多照拂。”赵期笑容灿烂,听似恭维的话,苏佑玥和多恩却都从里面听出了些别的意思。 多恩眯了眯眼睛,又同赵期客气了两声之后,让身后的人端了什么东西过来:“王爷,正值年节,考虑到诸位不能回国,家父特地让在下送了些夏国传统的吃食过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王爷笑纳。” 苏佑玥抻着脖子看向被下人端在手里的食盘,待看清上面的东西之后就乐了,这不就是饺子么。 在苏佑玥的前世,饺子也是名气很大的过年必备的吃食之一,去年过年的时候她没见到,以为这里不兴这个,却没想到竟然在夏国能吃到。 因为多恩送来的是食物,赵期也就很客气地留多恩下来一起吃,多恩扫了一眼场内,看到大多数人的眼光,很识趣地婉拒了赵期的好意,交代了饺子的做法之后就走了。 临去前,不忘偷偷地瞪了一眼苏佑玥。原只是一个不经意的小举动,却被赵期看在了眼里,又露出深思的表情来。 一顿热热闹闹的年夜饭吃到了近子时,在场的人醉的醉睡的睡,好在也有清醒的人,将那些不能行动的送回屋子里去睡觉之后,苏佑玥和清醒的一起收拾残局。 才收了没多久,就听远远地传来一阵钟声,然后之前都还安安静静的耶格城就陷入了一片欢腾,爆竹声、人声和钟声混在一起,苏佑玥微笑着呼出一团白雾,这才是过年啊。 153、风吹 随着年节过去,夏国喜庆欢乐的氛围也渐渐冷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肃杀的阴风。 苏佑玥并没有在意夏国朝政上的消息,但这并不妨碍她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赵期依旧是早出晚归,甚至比年前更忙碌,集中在院子里的人也被勒令不准出门,虽然没得到什么消息,但从他们越来越勤奋的暗中操练上,苏佑玥感受到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意味。 利用年夜饭腾出来的地方,每百人排列成十乘十的小方阵,随着教习的指令挥舞出一招一式,这期间除了衣物的摩擦声和兵刃划破空气发出的呼啸声以外再无其他声音。 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儿,苏佑玥偶尔会有些异想天开的觉得,可能这股劲盘旋在院子上空形成了一个保护罩,把整个院子和夏国都隔离了开来,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看过这种场面之后,苏佑玥更肯定了之前的推断,这样的精兵强将又怎么会在那种小小的遭遇战中撤退回耶格城?赵期所图,到底为何? 成夏两国成功联姻,虽然没有正式宣布结盟,但已经成为事实,成国在很多方面都可以说是得了大实惠。 一则成夏边境短时间内不会再爆发战争,而随着两国互市恢复所带动起来的资金流动也会促进双方边城的快速恢复。 二则,夏国在迫切需要生活必需品的时候,耶格城的铁矿便会成为一个重点交易对象,大量生铁换一些生活必需品,这里面谁占了便宜还真不好说。 三则赵纯星远嫁夏国为后,一旦生了皇子,不出意外的话就会是以后的夏国皇帝,到时候甥舅关系会将两国的关系联系地更紧密,如果赵纯星的心再向着成国一些,那么……夏国说不得在数十年后就会慢慢地变成成国的附属国了。 苏佑玥敢说,赵弘把亲妹妹嫁得这么远,肯定是打过这种主意的。 只是,想一想赫哲和木尔塔,苏佑玥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赵弘想得太乐观了,赵纯星手段是有的,但弱点也是致命的,她本身的位置很尴尬,再加上夏国皇帝其实也只不过算是“暂居其位”,日后夏国储君是谁还不定是谁说了算。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期间赵曾收到过赵弘的鸿雁传书,内容无非是追问对那帮人的调查结果和他们的归期,赵期在回信上认认真真地回答了,让赵弘看来明知是敷衍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不得不说这里面略有些苏佑玥的功劳,因为赵期写回信的时候,苏佑玥就在他的身边,磨墨。 正月里,夏国还是泼水成冰的天气,苏佑玥一边往砚台里加黄酒一边嘀咕:“我又不是你身边伺候的小厮,干嘛让我来做这种事情?” “大家都很忙,只你一个人很闲,我当然要人尽其才。”赵期微笑着铺开纸张,看着她的眼神温柔而专注,他已经好几天没有看见她了,前几日每次他出门的时候天都还没亮,晚上回来的时候又已经是深夜了。 只是现在,他却不能像之前一样轻易地对她说想念,因为他实在太累,一旦说出口,不论她是接受还是不接受,他恐怕都无法再继续眼下的事情了。 对于他一本正经的回答苏佑玥挑了挑眉,却没有接话茬,他能恢复正常当然最好,她也不乐意老是被他调1戏。 “你这是要写信回岩阳城吗?能不能帮我也带几封回去?”苏佑玥看着他放在桌上的小竹筒,心里忽然就起了这么个念头,说起来她离开岩阳城也好长一段时间了,不知道那些家伙们怎么样了。 “你要写信给谁?”赵期挑眉问道,然后又很多余地加了一句解释:“你告诉我了我才好让他们去送。” 苏佑玥用鄙视的眼神看了赵期一眼,画蛇添足的典型,不过也没有揭穿他,想了想,道:“我要写给我师父,阿程,冷韵……唔,再给宅子里的那些家伙们写一封,噢,差点忘了李付知……呃,你再让我想想。” 苏佑玥在纠结的是,要不要给梁暮歌也去一封,不过想想还是算了,那家伙指不定在什么地方逍遥快活呢,哼,不给他写! 赵期听她一个个地数着,然后见她深思熟虑之后就没有后续了,便好奇地问:“你不给你娘子写一封吗?” “嗯?呃……”苏佑玥一愣之后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眨了两下眼睛之后反问道:“出来这么久,你给王妃写信了吗?” 赵期:“……” 苏佑玥于是露出一脸坏笑的表情:“我跟珠儿打小就认识,这种事情自然没什么,王爷您和王妃成亲才半年啊,对于媳妇儿的事情还是要多上心些。来来来,我来教你怎么写。 首先,遣词用句要诚恳,先承认自己的错误,然后呢,要说明自己公务繁忙情有可原,最后,一定要言辞恳切地表明下次不会再犯,这样就没问题了。噢噢噢噢,还有还有,字里行间一定要表达出无比强烈的思念之情!” 赵期沉默了一会儿,心里有些挣扎,但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我喜欢的是你。” “……”苏佑玥原本还忽闪忽闪的眼睛一下变成了死鱼眼,干巴巴地说道:“哦,那你先写信给皇上,我也回房去写信,一会让人送过来,你帮我送回去。”说完头也不回地走出了房间,赵期无奈。 苏佑玥此刻心中弹幕满屏,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下半身思考的男人,连别人性别都还没弄清楚就随便喜欢上人家,家里有老婆还出来乱搞,变1态小心眼,纵容侄女行凶的大混球……咳咳,到后来就变成纯粹的飙脏话了。 而得了苏佑玥指点的赵期此刻下笔如神。 154、云动(二更福利噢) 如果说,正月如有风吹的话,时间刚迈入二月的耶格城和日冕城终于迎来了云动。 二月初,日冕城传来了赵纯星有孕的消息,苏佑玥算了算日子,腊月初九成亲,二月初有孕,一个多月,不知该说什么评论,赵纯星今年才十一岁啊,估计连大姨妈都还没来,难道古代妹子真的就发育地这么早? 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但苏佑玥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赵纯星根本没有怀孕,眼前的夏国,即将变成一池浑水。 而苏佑玥却无心去关心这些,贝利尔在某天夜里,不辞而别。 春寒料峭的夜里,苏佑玥坐在自己的房间里,背对着门口,尘砚不知何时到了她的身边,也是坐着,两人一起听着贝利尔离开的脚步声,一步一回头。 两方彼此都知道对方就在那里,却谁也没有出声,离别总是难。 在赵纯星怀孕的消息传开之后,耶格城和日冕城开始了频繁的军队调动,苏佑玥足不出户,却能听到外面街道上不时传来的马蹄声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然后二月中的时候,赵期被连夜招进了日冕城的皇宫,不顾苏佑玥的反对,赵期带着她一起去了。 这是苏佑玥第二次来日冕城,上一次没有进皇宫,这一次跟着赵期,竟是一路畅通无阻,而且看样子去的不是皇帝议政的主殿,而是后殿。 赵期来的次数多了,也就熟门熟路了,在侍女的带领下仿佛脚下生风,苏佑玥有些狐疑地看过去,他偶尔玩闹,却没有像现在这样过。 然后没多久,苏佑玥就知道了原因。 欧风很强的房间里,赵纯星在看到赵期的第一眼就扑了过来,长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脸上写满了惊慌失措,一双和赵期有些相像的眼睛里全是泪水:“皇叔……救、救救我……” 苏佑玥注意到在他们进来之后,侍女立刻关上了房门,也注意到了房间里仅有的三个侍女脸上的惊惶,紧接着,她就看到了赵纯星手上和衣裙上已经干透了的血迹。 苏佑玥有一瞬间的错愕,难道她猜错了?赵纯星其实是真的怀孕了,现在这种情况是……流产? 但是很快的,她就明白不是,赵纯星身上的血迹集中在手上和身前,连脸上和脖子里都有斑斑点点的血迹,身后却是干净的。 看到赵纯星这个模样,赵期皱起了眉头,对几个侍女说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皇后的?还不带皇后去梳洗干净!” 两个侍女慌忙应是,小跑着过来带赵纯星去梳洗,而赵纯星仿佛也因为赵期的到来而感到了安心,隐忍的哭声很快就止住了。 剩下的一个侍女看了一眼被带走的赵纯星后走过来在赵期耳边低声说了几句,又回到原地露出一脸的害怕,苏佑玥有些讶异,不过很快就调整过来了,赵纯星身边有赵期的人,再正常不过。 等了一会儿,换了身衣服又梳洗好了的赵纯星在两个侍女的陪伴下走了出来,脸上还能看出哭过的痕迹,一双眼睛更是红得像兔子一样,看到赵期的时候又差点要落泪,却因赵期的一个皱眉而止住了。 “皇叔,你要救救我。”纤细的肩膀微微地颤抖着,若不是知道就是她让人挖走了贝利尔的一只眼睛,恐怕苏佑玥真会把她当做普通的十一岁的小女孩儿了。 “你不说,我如何帮。”赵期的语气平淡,尽管已经从侍女那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仍然不动声色。 赵纯星闻言咬了咬嘴唇,给身后的两个侍女使了个眼色,苏佑玥明显看到两个侍女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然后,她们走到那样式精美地大床旁,从床底往外拉出了什么来。 这是个有些难熬的过程,对赵纯星是,对赵期是,对苏佑玥亦是,只是对这三人来说,难熬的定义是不同的。 当两个侍女将床底的“东西”完全拉出来的时候,即便苏佑玥的身体里其实住了个三十多岁的灵魂,仍是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这哪里是“东西”,分明是个已经血1肉模糊的人! 苏佑玥不忍地闭上眼睛,得有多大的仇才能下这般的狠手?腹部那大窟窿且不说,脸上也被划得认不出来了,更惨的是,下身处也只能依稀辨认出一团碎肉,久经沙场的苏副尉难得地犯起了恶心。 早有心理准备的赵期看到这一幕冲击也是相当的大,愣了一下之后别开了脸,但戏总是要做下去的:“这是谁?” “是……于连旭,夏国……皇帝……”赵纯星自始至终没有去看那个方向,稚嫩的小脸上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艰难地吐出这句话之后,脸上更是覆上了一层死灰色。 她杀了人,杀的还不是普通人,是夏国的皇帝…… 苏佑玥在听到于连这个姓氏的时候心头就狂跳起来,后面那四个字进入耳中之后更是有种快被吓死的感觉,她居然……居然!!! “你!”赵期一脸的震惊,眼睛瞪得老大,那锐利的目光让赵纯星再也绷不住地哭了起来:“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一开始只是吵架,然后不知道怎么了我就……皇叔,你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是怎么了,忽然就生气地不得了,只想他死……可是我不是故意的!呜呜呜……” 几句话,赵纯星始终在强调不是故意的,但两人也都差不多听明白了,一开始恐怕只是起了争执,但赵纯星一时脑袋充血杀了于连旭,赵期面沉如水,苏佑玥却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守在门边正小声啜泣着的侍女,心里对于赵期的可怕,又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 莫名其妙的怒火上涌,手边又有趁手的东西,于是就演变成了这样的结局,如果说不是赵期安排的,她还真不信。 155、各方 不知苏佑玥心中所想,赵期只是敛眸蹙眉,好看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虽然心中早有定计,但毕竟事关重大,于是又在心中把整件事情想了一遍,才缓缓地道:“此事只能先瞒着,能瞒多久是多久。苏佑玥,你留在这里保护公主,你们三个,跟我来。” 后面那句话,是对房中仅有的那三个侍女说的。 苏佑玥一怔,怎么会让她留下来保护赵纯星?但还不待她发问,那边赵纯星就已经惊恐地叫出了声:“你要我留在这里?” 此时的赵纯星已经顾不上什么礼数了,她让人叫赵期来的目的就是想让赵期赶快带她离开这里,可是赵期现在说的是什么?不带她走不说反而是带那三个侍女走?还让这苏佑玥留下来保护她? 对于自己的侄女是什么样的性子,赵期是知道的,听她声高忍不住皱眉:“闭嘴!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现在一个人在此能带你出去吗?蠢货!” 这句话可谓是毫不留情,听得赵纯星脸色煞白,是啊,外面都是夏国的士兵在把守,她怎么可能出的去,可是她仍然不甘心,道:“那留她们下来,让苏佑玥假扮成我,我跟你出去。” 不得不说赵纯星是有些急智的,只是这办法说出来不光是苏佑玥,连赵期的眼光也冷了几分,只是赵期却没有再说什么,口气冷淡地道:“你就别想着要马上出去了,你在,这件事还能拖延些时间让我想办法脱困,你一旦出了皇宫,这事情会立马暴露出来。来时你也看见了,耶格城的城墙都是铁筑的,到时候除非你能飞,否则就只有死路一条。” 苏佑玥张了张嘴,最后却没有说出话来,这既然是他一手导演的戏,相比下面怎么走也是胸有成竹的,她还是不要出什么幺蛾子了。 三个侍女低着头垂着手跟着赵期走了出去,苏佑玥看到那两个始终陪在赵纯星身边的侍女脸上有松了口气的表情,但她知道,她们两个必然是只有一死的结局,不说赵期,即便是赵纯星,也是不会让她们继续活下去的。 房中只剩下苏佑玥和赵纯星两人,按理说多少是有些尴尬的,可是赵纯星心里的弦还绷着,完全无心去想和苏佑玥的恩怨,苏佑玥则是看着地上的尸体发愁,这可怎么处理? 赵期没命人埋尸,那这尸体到底是有用还是没用?放在这里实在有碍观瞻,虽然她也不想去动他,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去处理了一下。 处理尸体苏佑玥还是有些经验的,打扫战场的时候同袍的尸体会被抬到一处,人少就埋了,人多就烧了,只是此时不能烧也不能埋,她就只得把尸体又推回了床底下,虽然明知房间里有具尸体心里挺膈应,但看不见多少好一些。 赵纯星自顾自地坐在一张凳子上发呆,呆着呆着就开始默默地流泪,苏佑玥也不管她,端了张凳子坐在门口听着外面的动静,虽然如果真有情况凭她一个人也挡不住,但聊胜于无。 这是一种怎样的难熬,苏佑玥说不清,可能有些像被判了死刑的人在等死一样,反正是难熬,当然,这说的是赵纯星。 赵纯星虽然在发呆,但是对外面的动静很敏锐,常常是一点声音就让她浑身颤抖脸色苍白,苏佑玥忽然对中国的一句老话很有感触,平生不做亏心事,夜班不怕鬼敲门。 看样子今晚上大家是都没得睡的了,也不知赵期那边如何了。 被苏佑玥惦记着的赵期,刚出了皇宫就转身把两个侍女抹了脖子,然后不用他吩咐,剩下的那一个就朝着某一个方向飞掠而去,不远处,连着日音和阿卫在内共八人的暗卫悄无声息地围了上来。 赵期回头看了一眼黑暗中只能看出模糊影子的皇宫,在这冬夜里呼出一口白雾:“按计划行事。” 八人如同一体般,动作整齐划一地行了一礼,然后各自往不同的方向飞掠而去,赵期微微抬头,轻轻地将冰冷的空气吸入胸中,嘴角勾出一个邪气的弧度:“乱起来吧,越乱越好。” 日冕城赫哲的府邸,外院书房中,赫哲和多恩两父子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忽听一阵风起,窗户应声而破,有什么东西飞窜进来,被赫哲一把抓进手中。 两人的表情都是一凛,赫哲摊开手掌,一枚石子裹着一张纸条躺在他的手心里,展开,工工整整的两个楷体字:帝死。 赫哲心头一震,眼珠子转了转,立刻对多恩说道:“点兵!” 多恩心中早就不定,闻言眼前一亮,几乎是从座位上跳了起来,夺门而出。 赫哲呼出一口气,将手中的纸条扔在了火盆里,看着它被炭火烧成灰烬,转身拿起挂在书房墙上的带鞘大刀,像是爱抚一样摸了一遍:“老伙计,成败在此一举了。” 与此同时的木尔塔府邸,也上演了同样的一幕,只是木尔塔在看过那小纸条之后却是什么也没做,仍然悠哉悠哉地坐在位置上琢磨着一个小玩意儿。 不一会儿,管家敲了敲门:“大人,那女子来了。” 木尔塔手上的动作一顿,然后拉开书桌的抽屉,把小玩意儿放了进去,才淡淡地道:“让她进来。” 门开了一道缝隙,阴冷的风就灌了进来,被赵期带出来的侍女走进来又关上了门,然后上前几步对着木尔塔盈盈下拜:“奴婢拜见大人。” 木尔塔八风不动地坐在椅子上,也不说让她起来,也不问什么话,好半晌才缓缓地道:“我那外甥,死了?” “是的,奴婢递的刀子,亲眼看着皇后动的手。”侍女仍然是那半蹲的姿势。 木尔塔又沉默了,过了良久,才又有了动作,他站了起来往门外走去,经过那侍女的时候垂在身侧的右手食指动了一下,却最终没什么动作,而是径直走出了房门,叫来了管家:“走,去祠堂,我要同妹妹说说话。” 管家领命,还在房间里的侍女却犹如虚脱般地软倒在地,呼吸急促,汗流浃背,差一点,她就死了。 156、你怎么会在这里 夜,静得深沉。 宫殿里赵纯星的寝宫中,烛火微明,窗外呼啸的北风掩住了两人的呼吸和心跳声,平添了一份令人畏惧的气氛,许是扛不住这难熬的沉静,赵纯星开了口。 “苏佑玥,陪我说说话吧。” 少女独有的稚弱嗓音,带着一点点恳求,苏佑玥抿了抿嘴,还是张了口:“你想说什么?” 平板的声音,没有起伏,仿佛今日发生的事情对她一点影响都没有,赵纯星忍不住看了过来。 以往她觉得闷的时候,那些侍女总是变着法地说些好听、好玩的话来哄她,这苏佑玥是怎么回事?居然问她想说什么。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她也不敢表现出来,毕竟现在除了苏佑玥,她没有别的依仗,咬了咬嘴唇,她把眼神挪到了那好看的大床上,脸色又白了白,才用细弱地声音道:“皇叔会想到办法救我吗?” 得亏苏佑玥现在耳聪目明,不然还真听不见她讲什么,嘴角爬上一抹讥诮,转过头想讥嘲她几句,却在看见她表情的时候一愣,到嘴边的难听话在舌尖打了个滚又咽下去了,又顿了一下,才淡淡地说道:“不知道。” 赵纯星闻言蹙了下眉,明明想听的是安抚的话,却等来这么一句不痛不痒的回答,心中不免有些恼火,抬眼去看苏佑玥,见她一脸的轻松不觉一怔,她怎么会那么轻松? 在赵纯星想来,苏佑玥虽然好坏是个昭武副尉,可是毕竟年纪小,遇到这种事情就算不像自己一般像天塌下来一样也不该是现在这样云淡风轻,她现在完全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就像……就像是……好吧,虽然赵纯星不想承认,但此刻的苏佑玥看起来就是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难道说,她其实有什么办法脱困?一想到这种可能性,赵纯星的眼睛就亮了起来。 而那边的苏佑玥也是将赵纯星的表情变化看在了眼里,虽然她什么也没说,可是心思已经明明白白地写在脸上了,但人家没开口问,她也不好特地去反驳什么,只别开了脸不去看赵纯星。 赵纯星张口欲问,却被苏佑玥一个“嘘”的动作给阻了回去,苏佑玥脸色忽然就沉了下来,快速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三两步跑到窗边,在窗帘的掩护下往外看。 原本只能看见在月光下泛着茫茫白光的雪地的外面忽然就出现了点点的火光,根本不用细看就能知道那是举着火把的军队! 赵纯星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可也从苏佑玥的脸上看出了些许端倪,一下子又变得慌张了,起来,声音陡然就变得尖锐起来:“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来了?” 苏佑玥斜眼一瞪,赵纯星猛地就抖了一下,然后双手捂住了半张脸,苏佑玥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双眉紧蹙,一下就想通了肯定是赵期放了什么风声出去才会引来那么多的军队,只是不知道现在城下的军队是属于赫哲的还是属于木尔塔的。 是等还是自己想办法逃?苏佑玥一下就没了主意。 不用多想,现在这批军队肯定是冲着赵纯星来的,或者说是冲着赵纯星肚子那个莫须有的孩子来的,只要挟持住了赵纯星,那么夏国的皇位也就是囊中之物了,至于到时候到底是不是这个孩子来继位,根本不是问题。 按苏佑玥现在的思路来说,赵期在此刻应该是守在这里的,赵纯星在手,十个月后出生的夏国皇帝就在手,日冕城、耶格城乃至整个夏国就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了,而如此一来,成国还能逃得掉吗? 可是,赵期却把她留在这里自己走了,这是什么意思? 正思索间,却听门口远远地传来奔跑的脚步声,苏佑玥忙回身去门边想堵住门口,却已经来不及了。 “砰”地一声,木制的房门被一脚踹开,一时间木屑乱飞,一人当先跨了进来,扫了一眼室内,看到苏佑玥的时候一愣,却很快就反应了过来,没有赵纯星预期中的凶神恶煞,反而就地单膝下跪行了一礼:“微臣参见皇后娘娘!” 赵纯星完全在状况外,下意识地去看苏佑玥,苏佑玥嘴角抽了抽,往赵纯星的方向走了过去,挡在了赵纯星的面前:“多恩将军,你来得太慢了。” 多恩因行礼而低着的头挑了挑眉,动作不变,口中说道:“微臣来迟,请皇后赎罪。微臣接到消息,有乱党闯进皇宫行刺皇上,故前来保护皇上和皇后,不知皇后有否受惊?” 苏佑玥眨了眨眼睛,佯咳了一声才道:“其实前几日王爷就收到了风声,故而派我暗中保护皇后,之前此处一直都很平静,若不是你们闯进来,我也不会出来。这里很安全,你们去别处抓刺客吧。” 多恩没有起来,却是又叫了一声皇后。 赵纯星吞了口口水,道:“苏副尉说的没错,你们去别的地方抓刺客吧。” “皇后,此时宫中已经不安全,还请皇后移驾到安全的地方,接受微臣的保护才是。”开什么玩笑,如果让她待在这里他又何必这样冲进来? 赵纯星没有说话,而是去看苏佑玥,苏佑玥看了眼门外站着的数十精兵,知道此刻不跟着多恩走不行,只好妥协道:“那好吧,请皇后披上斗篷,外面冷。” 赵纯星咬着嘴唇站在原地没有动,苏佑玥便随手拿了件狐裘斗篷递到了她的手里,轻声说了句:“识时务者为俊杰。” 多恩从地上站了起来,恭敬地退到一边,一直到赵纯星不甘不愿地穿好衣服出了房间才跟了上去,行走间和跟在赵纯星身后的苏佑玥打起了眼仗:“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就怎么会在这里。”苏佑玥给了他一个白眼就快走几步跟上了赵纯星,心里把赵期骂了个狗血淋头,什么都不告诉她居然就把她扔在这里了!! 157、对峙 多恩有些回不过味来,差点脱口而出“你也想要皇位”,不过到底不是真的没脑子,这话在喉间滚了滚就被他咽了下去,一行人匆匆出了宫殿,却第一时间听到了嘈杂的人声和金铁交鸣之声。 赵纯星的第一反应就是停下脚步回身看向苏佑玥,苏佑玥被她这么一停,猝不及防之下差点装上去,而后也是皱起了眉头。 边上多恩眯了眯眼睛之后对赵纯星行礼道:“皇后还请在此处稍待,微臣去看看情况。” 赵纯星当然不会说不,忙不迭地点了点头,那边多恩就点了几个人往前走去,剩下的人将赵纯星和苏佑玥团团围住,既是保护,也是防备。 略略扫了一眼身边围着的人扶刀的手,苏佑玥敛了眼眸,眼下这种情况也不算太糟,虽然不知道事情的走向,但起码安全无虞,就算到时候多恩真的要拿赵纯星怎样,她自己单独逃还是能逃走的,现在就权当是留下来看场大戏好了。 至于赵纯星,她难道还得为了这货抛头颅洒热血么? 赵纯星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苏佑玥心里被称作了“这货”,此刻一颗心七上八下地乱跳着,明明想看看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被一群大汉围作的人墙挡在眼前什么也看不见,只好缩在苏佑玥的身边,一只小手从斗篷下面伸出来,紧紧地拽着苏佑玥的衣摆,随着她缓缓地往多恩去的方向走去。 此时此刻,又怎么还能顾忌到那些个规矩礼数。 奔到前面的多恩一眼就看见了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木尔塔,眼神瞬间就变得锐利起来,虽然有些疑心木尔塔怎么会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得到消息赶过来,却也没有深想,深吸一口气暴喝一声:“住手!” 原来热闹的场面忽然就顿住了,正和木尔塔手下将官比拼着刀力的巴尔格闲闲松了劲,对方便因用力过大往前跌了个狗吃屎,多恩这边的阵营里发出一阵嘘声,多恩也是微微翘了翘嘴角,然后才看向木尔塔,拱手作揖道:“木尔塔大人,末将有礼。” 若放在平时,多恩这样行礼绝对会被一状告到御前,罪名为不敬上官,可现在于连旭都死了,还有什么可告的,所以马上的木尔塔也只是掀了掀眼皮,并没有在此事上面多做纠缠,只是当然也不可能亲自跟多恩说什么,自有旁人来应付他。 木尔塔左手边同样骑在马上的中年文士样的人闻言微微一笑,驱马上前半步,对着多恩拱了拱手:“多恩将军,您在此处就最好了。请问您搞了这么大的动静是所为何事?” 其实这话问得很含蓄,现在何止是动静大小的问题,多恩带着大队人马把皇宫都围了起来,往大了说那是谋反!天下有几个人能扛得住这样的罪名? 可是夏国人都不擅长在这言语之间挑机锋,又因着两方对于连旭的死都已经心知肚明,说起话来不免有些躲躲闪闪的。 多恩也猜到木尔塔多半也是得了于连旭已死的消息赶过来的,却慢了自己一步,心里有点得意,晚了一步,丢的却是整个夏国,他怎么会不得意? 但得意归得意,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佯咳了一声,多恩强忍住快要不听使唤的脸部肌肉,淡淡地说道:“本将军得到消息,说今夜有刺客会潜入宫中行刺皇上,故而特地带人来护驾,只是不知木尔塔大人是所为何来?” 那文士脸色一肃,似乎是真的相信了多恩的说辞,忙问:“那不知刺客抓到没有?皇上可安全?”却是轻轻巧巧地避过了多恩的问题。 安全,很安全,躺在皇后的床底下声息全无的人怎么会不安全?多恩在心中回了一句,脸上却露出了一副担忧的表情:“这……本将军方才在宫中只寻到了皇后,却未曾见到皇上,不如大人也快派人找找吧。” 话说到这里,再由那文士开口就不合适了,木尔塔状似沉吟了一会儿便捋着胡须道:“自然是要派人去的,只是不知皇后娘娘现在可安好?有否受惊?此时皇宫里实在危险不过,不如就让娘娘随我回府休憩,等找到皇上或捉到那刺客再回宫吧。” 多恩一愣,没想到木尔塔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就跟他要起了皇后,一时之间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愣在了当场。 木尔塔跟他要皇后其实是很顺理成章的事情,木尔塔是于连旭的舅舅,便也是皇后赵纯星的舅舅,在这种特殊时刻把赵纯星接到他府里去总比让皇后跟多恩在一起要合理地多。 可是多恩和赫哲是存着什么样的心思?怎么可能把重要的棋子就这么让出去?只是一时之间又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不免心里有些慌张。 此时已经跟上来的苏佑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真是当了婊1子还要立牌坊,她是想不明白一向民风彪悍的夏国怎么忽然就要起面子来了,换做她是多恩,此刻还管得了那么多?早把阵势摆起来,脖子一横眼一瞪,老子就是不给你,老子就是想当皇帝咋地?有本事来打啊,成王败寇谁也别叽歪! 历史上强取豪夺登上皇位的皇帝还少吗? 当然啦,鄙视归鄙视,但苏佑玥还是明白能用最少的损失换回最大的利益才是正确的,多恩如此斟酌也无可厚非,双方即便早晚难免一战,但也不是眼下这种时候,况且她一个看戏的也没必要去那么较真。 赵纯星怯怯地躲在苏佑玥的身后,一双眼睛在多恩和木尔塔之间来回穿梭,心里其实已经没那么害怕了。 她的害怕和恐惧全来自于失手杀了于连旭一事,如今在众人的默契之下这件事完全就已经被抹掉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在没有了生死危机之后,赵纯星很自然地开始思考下一步该怎么走了。 158、戏 马上的木尔塔淡定从容,站在地上的多恩一身甲胄气势也不输他,这两人对赵纯星势在必得,双方相持不下,她重要吗?显然很重要。 莫名的,赵纯星的心狂跳起来,不是那种惶惶不安的心跳,而是觉得隐隐能抓住什么的心跳,虽然一时之间头绪太多让她不明白可以那是什么,但直觉告诉她,这是个机会,千载难逢。 二月初,天上钩月斜照,刚才还是云稀星照的天空不知何时飘来了形状难明的云朵,被兵丁们举在手中的火把燃烧发出“哔啵”声。 多恩一直没开口,木尔塔也竟然像是在等着他一样没有任何动作,两人好像有默契地在等着谁一般,气氛竟然诡异地有些轻松。苏佑玥有些好奇,歪着头看着众人,但想了想也就明白了。 看戏看的是角儿,赵期这个大家还没上场呢,当然得等他一等,不然这戏可该怎么往下唱?况且,剧本可都还在人手里捏着呢。 苏佑玥兴致盎然地四下张望,摆动间被赵纯星抓在手里的衣摆被扯了出来,两人都没有发现。 不一会儿,人群起了骚动,又有轻微的马蹄声由远而近,苏佑玥看了一眼,面色忍不住有些古怪,居然是从耶格城的方向来的,倒也是做戏做全套。 一骑白马冲破人群的阻隔到达几人面前,马蹄带起的雪沫扬了有半人多高,苏佑玥忙掩面,手背上仍是被溅到了,无奈一叹,没办法,谁叫她现在矮。 马上的赵期裹着一条颈间镶了狐狸毛的墨色披风,虽然只穿着常服,但难掩与生俱来的贵气。 到达人前的赵期一言不发,没有跟任何人说话,拿眼睛一扫场中,目光停留在了苏佑玥身后的赵纯星身上,然后明显地变了脸色,翻身下马,三步并作两步冲到苏佑玥面前,然后拉出了脸色变换不停的赵纯星,一脸的担忧,语气中也是弄弄的关心:“公主,你没事吧?” 整个一连串的动作一气呵成,表情、情绪都很到位,就在一旁的苏佑玥感触最深,忍不住在心中竖起了大拇指,影帝啊影帝。 相比之下,和他演对手戏的赵纯星的表现就有点次了,先是一脸“不是刚刚才见过面吗”的疑惑,然后是“皇叔你以往待我没那么亲热啊”,最后才露出了一副受惊害怕的表情,然后轻轻摇了摇头。 一旁的多恩也是看得直翻白眼,但没说什么,木尔塔则始终未动声色。 在叔侄俩相叙,上演了一幕“皇家温情”之后,赵期转过身来面对木尔塔和多恩两人,脸上带着少有的肃容,声音低沉:“本王来得有些晚了,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可否相告?” 多恩扭过头去没说话,要他跟这家伙对戏实在是太为难他了,倒是另一边的木尔塔拱了拱手,道:“老夫倒是先来一步,正在和多恩将军商量皇后到底该去谁府上歇息的事情。” 三言两语之间,既没说前因,也没问赵期的意见,潜台词却是明明白白的,这是我夏国的家事,没你这个成国王爷什么事儿,哪凉快哪待着去。 当然这样的话是根本没可能起作用的,赵期也不多废话,往苏佑玥的方向看过去,苏佑玥自是识趣,上前踮起脚尖,一手掩住嘴往赵期身边凑,无奈身高相差有点大,这样也不过是到赵期的肩膀而已。 赵期眼神柔了下来,微微倾身,将耳朵凑了过去。 苏佑玥的嘴唇上下开阖,其实什么也没说,但那一缕缕呼吸产生的热气却弄得赵期耳根都热了起来,但脸上仍然要装出惊讶的样子,直到她退开,他才似模似样地转过去看她:“此话当真?” 苏佑玥一拱手:“若有半句虚言,愿遭天打五雷轰。” 什么都没说,当然没有半句虚言。 赵期于是转过去看木尔塔和多恩,似是沉吟了一阵,才缓声开口道:“大人,将军,虽然此事乃是贵国内政,但本王还是有些话要说。” 说罢,也不管对方让不让他说,兀自就开了口:“星儿是你夏国皇后,随便出入下臣府邸并不妥当,但现在情况特殊,也只能先按照两位的意思去其中以为的府邸稍歇。 但多恩将军,贵府上恐怕是真的不妥,命虽正却言不顺,哪有放着夫舅家不去去你们府上的道理?” 话到此处,多恩愣住了,脸上的表情古怪起来,而木尔塔则是摸着胡子点了点头,看那表情的意思是“没错没错,这小子还是能讲道理的”。 但那么多人之中要说谁有那么点儿了解赵期,那应该是苏佑玥,她此刻心里是怎么想的呢,嗯,也没什么想法,就是冷笑了一下。 果不其然,那边赵期话锋一转,就出了个“但是”。 “但是,名正言顺之外也不外乎天理人情,须知,星儿先是我成国的公主,之后才是你们夏国的皇后。我们夏国最看重的就是个情字,况且若论亲疏,本王这个亲叔父可比木尔塔大人你这个夫舅要亲近多了。 大人,你说是不是?”说完,赵期又露出了那招牌式的笑容。 木尔塔原本舒展着的眉头蹙了起来,一双原本就吊着眼皮满是皱纹的眼睛也眯了起来,只听他冷哼了一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醇王爷,这句话可是从你们成国传过来的。” 所谓覆水难收,不外如是。 赵期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尔后才淡淡地道:“大人这句话就理解错了,此话原本是感叹亲人分离的句子,怎么到贵国就变成了如此不近人情的意思了?因着各种各样的原因,女儿远嫁,今生难得再见,此言分明是不舍之言,万不是大人理解的那个意思。你瞧,如今本王这侄女可不是远嫁么,幸得本王还在这里,自然得护她周全,所以,星儿随本王去耶格城才是最好的。” 木尔塔没有说话,多恩在旁着急,这死老头子平时不是道理一套一套的,怎么到这时候就不行了?不行,他得想个法子,耶格城那么远 诶?远?多恩眼前一亮,然后立马扯直了嗓门吼道:“不行!太远了,我们照顾不到!” 159、选择 听多恩此言,赵期脸上的温和笑容连弧度都没变,只是拱了拱手,道:“多恩将军这话就说错了,左右不过一刻钟的路程,谈何远?再说,不论是耶格城还是日冕城,都是贵国领土,将军还有什么好不放心的?” 一连两句问句,堵得多恩脸瞬间就红了。 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他当然不放心!可是能说出来吗?说出来不就变成了他无能,明明在自己的地盘上居然还怕人家的阴谋诡计,说出来不是笑掉人的大牙? 而已然占了上风的赵期又转脸慈爱地看了一眼还有点状况外的赵纯星,淡淡地道:“况且星儿如今正有身孕,在日冕城中动静那么大少不得要受些惊吓,随我去耶格城也好静静修养。木尔塔大人,多恩将军,你们说是不是?” 这话一出来,连木尔塔也绷不住那面无表情的老脸了,真是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到别人地头上抢别人家皇后还理直气壮地说是为了皇后的身子着想,这叫特么的什么事儿! 木尔塔沉着脸,总算开了口,语气中带上了一丝不耐烦:“不必多言,反正皇后我们是绝对不会让你带走的,如果醇王坚持,我夏国也不怕撕破脸。” 木尔塔的话放出来,身后一干兵丁的气势立刻变了,面对突然而来的磅礴压力,苏佑玥只觉得后颈骤然一凉,然后脊背上的汗毛根根竖立了起来,头皮更是阵阵发麻,毕竟是老对手相遇,这种感觉竟然让她有种久违的熟悉。 她下意识地看了赵期一眼,然后原本要伸去摸刀的手动了动,又恢复了原状。 赵期始终在笑,就算木尔塔突然翻脸,也没动摇这笑容一丝一毫,气定神闲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是一言不合就要动手而自己这方人单力薄的样子,只见他笑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本王原本以为木尔塔大人是聪明人,却没想到也不过是个短见之人。无妨,公主就在此处,本王也不过是一个人,只是大人你可得好好想一想,真撕破了脸,对你夏国来说,到底是好还是不好。” 说着,竟是真的挪了一步,将一脸莫名的赵纯星暴露在了众人视线之下。 木尔塔本来就沉着的脸看起来更阴沉了,一双眼睛再火光的照耀下闪烁着难名的光芒。 他知道,真的撕破脸会是什么后果,原本要交好的成国瞬间就站到了对立面上没错,他是吓唬赵期的,可是赵期这么干脆地就接招了,他反而不知该怎么接下去了。 赵纯星带着些惊怯的目光在木尔塔和赵期之间来回打转,赵期看着她的目光温柔而慈爱,带着长辈特有的关心和爱护,她眼光微闪,最终还是错开了目光看向木尔塔的方向。 木尔塔的目光始终在赵期那里,而木尔塔身边的中年文士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然后,悄悄地给她递了个眼神,她顺着望过去,看见了隐在那对对士兵中似笑非笑的一张脸。 看起来有些眼熟,在什么地方见过呢? 所幸赵纯星的记性不错,几个呼吸的功夫就想起来了。 红烛,暖阁,那张脸伴着寒风出现,手上拿着一个不及拳头大的小盒子,盒子里装的,是一颗如今已经干萎掉的眼珠子。 如果说,赵纯星原本还有些迟疑的话,现在就是念头坚定不可动摇了。 当她错手杀了于连旭的时候,下意识地向赵期求救,因为在她的心底,赵期是家人,血浓于水的骨肉亲情是最难以磨灭的,她相信赵期定然会救她脱困,而他果然来了,只是现在,时间有些不对了。 经历过最初的慌张无措后,事件并没有往她预料的方向发展,于连旭死了,是刺客乱党所为,和她这个皇后一点关系都没有,现在她怀着夏国唯一的王储,不管这个孩子是男是女,都是这个国家唯一的皇位继承人,这时候的她还会需要赵期的维护吗? 不不不,她才不需要,就如同他们不需要她,把她远嫁到夏国来面对这一群野蛮人一样。 苏佑玥站在她身边不远处,看着她的眼神一点一点地变化,差一点就要嗤笑出声了,哦,原来是这样,原来如此,人呐,人呐。 赵纯星眨了几下眼睛,眨掉了眼中的忿恨,一转眼又变成了柔弱小女孩的模样,场中安静,如此甚好,省得她花费大力气了。 于是,细弱的声音响起,在这人人紧张的气氛中,很是突兀:“那、那个皇叔还请皇叔和大人不要为了本宫起争执。” 赵期看着她,木尔塔看了过来,多恩看了过来,几乎同时,场中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从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上面转移到了赵纯星身上。 赵纯星咬着嘴唇,表情是强自镇定的不安和慌张,在这样的时候,也没忘了礼数,对着赵期和木尔塔盈盈行了一礼,然后才缓缓地说道:“本宫来夏国为的是两国交好,不是为了让两国起争执。” “皇叔,星儿知道您疼星儿,只是出嫁从夫,星儿既然已经嫁予夏国皇上,自然算不得是成国人了,皇叔的好意,星儿心领了。” 赵期闻言,脸上的笑容慢慢地收敛了起来,好半晌才皱着眉头问道:“你已经决定了?” “是。”赵纯星的犹豫只是一瞬间,或者可能连这一丝犹豫都是装的,而那边仍骑在马上的木尔塔翻身下马,脸上的表情虽仍然郑重,但已经可以感受到一丝喜色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走到赵纯星面前,什么话都没有说就行了一个大礼,然后才略带些激动地说道:“多谢皇后娘娘抬举,老臣自当护娘娘周全!” 赵期冷眼看着,嘴唇开阖吐出了一个“走”字,苏佑玥忙就提步跟了上去,原本围着的士兵自动让开了道。 两人没走出多远,就又听到了多恩的大嗓门,剩下的,让他们去争吧。 160、来人 回去的路程因为无需纵马疾驰,显得有些长了。 雪未化,寒风依旧凛冽,苏佑玥此时才感觉到冷,忍不住打了个哆嗦,原来不知什么时候,已汗湿了衣衫。也是到此时,她才意识到刚才是一场宫变。 目光复杂地看向赵期,苏佑玥有些搞不懂这个人,他导演了一切,却最后把战果轻易让给了别人,要知道刚才她可是已经做好了杀出重围的准备了,可到最后居然屁事没有,也是没想到。 赵期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目光,回过头来,脸上的表情让苏佑玥一愣,这一脸失落是怎么回事? “我是不是很失败,马不停蹄地来了,她却不跟我走。”赵期又回过头去,很做作地叹了口气,苏佑玥额头上冒出了黑线,拜托,装也装得像一点好不好。 没有安慰是预料之中的事情,赵期一转眼又露出了平常的笑容,颇有些得意地说道:“怎么样,本王的计谋不错吧。” 苏佑玥翻了个白眼,没搭理他。 “你就不好奇我到底是怎么计划的吗?”苏佑玥那冷淡的态度让赵期很受打击,驱马靠了过去,一脸快来问问我的表情,眼神亮晶晶的。 “”苏佑玥有些无语,“一点也不。” 赵期满满的倾诉欲被苏佑玥的这四个字堵在了喉咙里,上也不是,下也不是,瞪着眼睛看着她,好半晌才憋出了一句:“为什么不?” “因为和我无关。”说完,苏佑玥对着赵期微微一笑,然后直接给了身下坐骑一鞭子,马儿一声嘶鸣,像离弦的箭矢一般冲了出去。 突如其来的动作不但吓了赵期一跳,连他的马也受了些惊吓,赵期勒紧缰绳控制住了马,才看着苏佑玥的背影发起了呆,最后苦笑一声:“无关啊。” 怎么会无关。 接下来的事情就毫无悬念了,折腾了整晚,日冕城中传出了皇帝被刺身亡的消息,还在皇后肚子里不过一个月的皇子成了唯一的皇位继承人,不管是日冕城还是耶格城都是满城缟素,这是国丧。 赵期这一院子的人多多少少都感受到了外面微妙的气氛,很多时候交流都依靠眼神而不是言语了,当然,有些事总有个例外。 “跑什么跑?洗个澡怎么了?你看你身上多脏!”院子里,苏佑玥以饿虎扑食的姿势扑到了因为羽毛还没长出来而只能用两条小细腿到处蹦跶的雪鸮,雪鸮兀自挣扎着,一边用水汪汪地大眼睛去看尘砚,看得尘砚心都要化了。 “小师叔”尘砚忍不住想和苏佑玥说它不想洗澡就不要勉强它了,刚叫了一声小师叔就被苏佑玥的一眼给瞪了回去,只得转身作无语望天状。 “呜——呼呜——呼——”雪鸮仍然不放弃,想用着泣血的声音唤回自己的主人,奈何尘砚根本没有心力反抗大魔王,干脆硬起心肠走出了小院儿。 失去了唯一求生机会的雪鸮歪着头放弃了挣扎,算了算了,人类不是都说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吗。 这个念头才刚起,雪鸮就被水淹没了。 一手把雪鸮按进水里,一手拿着肥皂,哦,在这里管肥皂叫腻子,苏佑玥一边想着心事一边给雪鸮搓泡泡。 看赵期的样子似乎是会在这里再逗留一段时间,只是到底是多久他一点意思都没透。 昨天,从成国来的圣旨上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她没听,因为和圣旨一起来的还有袁锦程的家书。信上写着家里一切都好,让她不要担心,也让她自己注意安全。 而更早之前,李付知的信也跟着赵期的迷信一起来了。 信上的内容,可不是一切都好。 想到戴珠儿,苏佑玥手上的力道不免重了些,让原本还有些享受的雪鸮尖叫了一声,她便把雪鸮在水里涮了两下洗掉泡沫,随便找了根绳子拴住了雪鸮的脚,让它在太阳底下晒着。 浑身湿漉漉的雪鸮被北风一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卧槽!居然都不给擦干!鸟也是会感冒的好嘛!!! 收拾完雪鸮的苏佑玥就着院子里的台阶就做了下来,单手支着下巴看天,不免又想起来不知身在何方的梁暮歌和贝利尔,对了,还有一个何凭君。 何凭君啊何凭君,你得给我挣点气啊,我以后过什么样的日子可都考你你了。 贝利尔走了也有一个月了,不知道他现在走到什么地方了,出夏国国境了吗?找到想找的人了吗?或者去和七杀、破军相会了?七杀和破军看到他的样子会不会恨不得跑过来生吃了她? 长长地吐了口气,苏佑玥的念头转到了梁暮歌身上。 他还在生她的气吗?老死不相往来哦,这辈子还有好长时间呐,真的不会再见了吗?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苏佑玥难得地伤风悲秋一回,才刚进入境界就被打断了,一个人咋咋呼呼地从前院闯了进来:“苏佑玥,苏佑玥!你给小爷我滚出来!小爷我大驾光临你居然躲着不来迎接!” 苏佑玥一怔,扭头看过去,差点被来人那一身金光闪闪的衣服给闪瞎了眼,忍不住喊了声:“卧槽!” “哈哈哈哈哈!果然中招了,不枉费小爷花重金打造这一身行头。”张狂的笑声肆无忌惮地响了起来,苏佑玥揉了揉眼睛,这特么谁呀?一口一个小爷的,声音那么难听还笑成这个样子。 等看清来人的面容,苏佑玥张着嘴像囫囵吞了个鸡蛋一样:“你你你你你你冷韵!” 阳光下,金光四射的冷韵双手叉腰笑得正得意,紧接着就被苏佑玥的一句话给堵得卡在了喉咙里:“本来一把正太嗓也是挺萌的,现在居然变成了破铜罗般的鸭子叫,岁月是把杀猪刀啊。” 161、烦恼 一见面就被挖苦的冷韵愣了几秒之后发出了一声咆哮:“苏!佑!玥!滚你娘的蛋!” 苏佑玥挖了挖耳朵:“别吼别吼,我的耳朵很健康,听得见。” 冷韵气得脸通红,当然也可能是冻得,大长腿一迈,三两步走到苏佑玥面前,手一伸,自有随从递上他想要的东西。 然后,这包东西就被砸到了苏佑玥的身上,嗯,半人多高的包袱,不知放了些什么东西,饶是苏佑玥这段时间拳不离手也差点被砸的一屁股坐在地上。 “哼!这是袁锦程和李付知让我给你带的东西。”冷韵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神中满是嫌弃,啧,明明比他大居然还这么爱,不知道是怎么被她立到功的。 “啊?诶?”苏佑玥先是茫然,然后眼前一亮,紧接着就要去解那包袱,但解包袱的手却被冷韵按住了。 苏佑玥抬眼看他,那几乎被上好皮毛掩住的脸上略带着一丝尴尬:“咳,那什么,我来你不欢迎我一下吗?” 苏佑玥眨了眨眼睛,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包袱,犹豫了一下,还是放下了包袱,抱了冷韵一下:“这样好了吧。”满口满脸的不情愿。 “喂!苏佑玥!能不能别那么敷衍!!!”冷韵炸毛了。 “好啦好啦,不要着急,哥哥带你去吃好吃的。”苏佑玥笑开了,眼睛弯弯的,“话说,你怎么会来这里。” 冷韵哼了一声,被她拉着走:“你知道我家是怎么发家的不?” “嗯?这个好像恍惚听谁说起过,但记不起来了。”苏佑玥也没管还被倒吊着晒太阳的雪鸮,领着冷韵往自己的屋子里走去。 “是金矿。” 要说冷韵能出现在这里,还真是费了不少周折。 两国通婚,边贸自然也发展起来了,夏国如今日子不好过,自然只好出售铁矿,而成国在接到这个消息之后,还在国内举行了一场招标,最终,家底丰厚的冷家获得了夏国铁矿的第一买进资格,成了皇商。 冷佩云年事已高,这种事情早已经不管了,冷瑞又有别的事情脱不开手,最后,在冷韵的强烈要求之下,也为了给冷韵一些历练,就让他来了这个苦寒之地。 “哦,那我知道了。”苏佑玥拉开凳子让冷韵坐下,又去放好了包袱才道。 “不过我好像来得不是时候。”冷韵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因那冰凉的温度而皱了皱眉头,还是没喝。 “的确不是时候。”苏佑玥摇了摇头,又忍不住叹了口气。 默了一会儿,才又道:“我现在每天都在想有什么办法能离开这个鬼地方,你倒好,自投罗网来了。如今又是这样的形势,想走也走不成了。” 冷韵闻言眨了眨眼睛,又贼兮兮地四下张望了几眼,压低了声音:“这里面有内幕不?” 苏佑玥挑了挑眉毛,看着他一脸好奇的样子,忍不住伸出指头给他的额头上来了个脑瓜崩,然后才一本正经地说:“该你管的事情你管好就是了,这种事情不要问不要听,最好连想都不要想,懂?” “哦,那看来是真有内幕。”冷韵摸着下巴,若有所思。 苏佑玥无奈地笑,问道:“不说这个,你见过赵王爷了吗?” “赵王爷我是没见,醇王爷见过了。”两人正说着话,一队人抬了东西走进屋子里,为首一人对冷韵行了一礼,问道:“少爷,这些东西放在何处?” “看空的地方放呗,还要我给你们看地方整理么?”冷韵连眼神也懒得给,指着房间里那一块块的空地说道。 “等等!”苏佑玥忙喊停,瞪着冷韵说:“怎么个意思?你的东西怎么往我屋里抬?我可没兴趣跟你住一个屋子!” “呵呵,这可不是我的东西。”冷韵皮笑肉不笑地说道,“这是王爷特地吩咐我给你带过来的你的东西,吃的用的看的玩的,什么都有,看来你是得在这里常驻了。” 苏佑玥有点懵,费了点儿劲儿才明白冷韵话里的意思:“你是说这里面的东西都是我的?” “是王爷给你的。”这么说着,冷韵斜着眼睛把她上下打量了一遍,那表情怎么看怎么欠揍。 苏佑玥无语凝噎,这什么跟什么? 想了一阵,站起来说道:“你们别动,我去问问怎么回事!” “早去早回。”冷韵摆了摆手。 没有理会遣走的冷韵,苏佑玥几乎是狂奔到了赵期的屋子里,一推开门,满屋子的人都回头看她,她一愣,也是没想到会看到这么多人。 赵期看了她一眼,对那满屋子的人说道:“你们先下去吧。” 于是一屋子的人又呼啦啦地走得只剩下赵期和苏佑玥了,赵期低头写了几个字才道:“进来吧,顺便把门带上,今天风大。” 苏佑玥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说,依言关了门,自己寻了张凳子坐下了。 赵期又写了几笔,然后才搁笔看她:“见到冷韵了?” “嗯。”顿了顿,苏佑玥皱着眉问道:“你让冷韵给我带东西是什么意思?” “放心,我没和任何人说是给你的,只说是我要的,冷韵到了这里之后我才让他送到你那里去的。”赵期觉得自己知道她介意的是什么,但他这次猜错了。 “我不是问这个,你这是打算在这里久留的意思?要多久?”苏佑玥现在是巴不得能离开这个地方,他倒好,竟然就打算留在这里了,久到甚至让人从岩阳城给她带东西! “你急什么?到夏国的继承人出生还得八个多月,我总得等到棋下完了才走,现在胜负未分,不确定性太大,当然不能走。”赵期看着她紧蹙的眉心,心里也有些烦躁起来。 右手按了按眉心,这几天都没有合眼,事情又多又烦,每下一个决定都慎之又慎,连她也要来给他压力么? 162、争执 苏佑玥本来不是来找事的,就想问问到底还要在夏国留多久,但是一上来就听到赵期这口气,心里头的火就蹭蹭蹭地往上冒。 你当然不急,这里有你想要的,可是我不是啊,我急着要回去啊!家里那败家娘们儿都快翻天了好嘛!谁有功夫给你在这里磨? 这么想着,原来就不怎么好看的脸拉得更长了,倏地就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是,您贵人事忙,小的我就不打扰了,请您继续在此忧国忧民,小的自己回去,不麻烦您了,成吗?” 说完,抬腿就往外面走。 赵期一愣,哟呵,这小子什么暴脾气?但他会让她走吗?当然不会:“站住!给我回来!” 苏佑玥脚下步子顿了顿,算是停下了,却也没打算往回走,扭着脖子硬邦邦地问道:“干嘛?” 赵期无奈,从位置上站了起来,又走了过来,酝酿了一下情绪,才开了口:“苏佑玥,你别闹了,我真的唉,最近事情实在太乱了,我不是不走,等过了这一阵再说行吗?再说你现在出去也不安全。” “我没有闹。”苏佑玥淡淡地回,“出岩阳城的时候,我接到的命令是护送公主到夏国和亲,我做到了,把公主完好无损地送到了岩阳城,也见证了他们的婚礼,我的任务就完成了。所以我已经没有理由再留在这里了,赵期,我不是你的下属,不是你的朋友也不是你的兄弟,我没必要为了你而把自己困在这里,你懂吗?” 随着苏佑玥一句一句话的说出口,赵期的脸色一点一点的变得冷硬起来,到最后,他的脸上就没什么表情了,他只是静静地盯着她侧脸的轮廓,沉默。 苏佑玥其实是有些怕这种沉默的,但话都已经说到这个地步了,再遮遮掩掩地也没什么意思了,于是她稍稍地想了一下,又开了口:“关于你喜欢我这件事,我不再劝你放弃了,或许我之前语焉不详的拒绝给了你这件事可能有希望也不一定的错觉,那我现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不喜欢你,我们不可能。 我不喜欢你不是因为性别,不是因为长相,不是因为各种各样的外在因素,而是因为这里。”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自己的胸口,又点了点他的胸口。 “我们不一样。”苏佑玥说着说着,也有些无奈了,“喜欢这件事,其实无关对错,可是偏偏呢,我们错了,一开始就错了。” 错在时空相异,错在人心相异。 这几天的时间里,苏佑玥抽出时间来好好想了一下未来的事情,自从莫名其妙地来到这里之后每日都在水深火热里挣扎,生死之间徘徊了好几次,每天想的事情都是怎么活下去,又觉得未来啊什么的离自己实在远,所以基本上只要能保证现在就好了。或者说就算是想,也不过是想了个大概,并没有细想。 作为一个外来者,她唯一所能做的似乎就是入乡随俗,毕竟环境这个东西,适者生存,她毕竟得先保命。但报名之外,还得坚持一些原则不是么? 是,她这身体现在的年纪好小,婚姻大事还太远,但她现在在赵期的步步紧逼之下已经不得不提前去想这个事情了。 赵期是在这个一夫多妻制时空下生活着的人,一个有权有势的大人物,将来坐拥两个国家也不是不可能,这样的一个男人,可能会只有一个女人吗?且不去说他现在已经有了一个慕容芷嫣,在将来,当天下美人唾手可得的时候,她苏佑玥还有什么可稀罕的? 她之于他之所以特别,是因为她是让他心动的“男人”,除此之外,她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地方值得他为她守“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而这唯一一点,也是不成立的。 好吧,如果一开始她来的时候就像是其他那些阴差阳错的穿越前辈一样是穿到了某个世家小姐或者柔弱女子的身上,经历那些手段花样层出不穷的宅斗,可能或许也许她也就认命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地嫁给一个三妻四妾的男人,在后宅里混混日子。 可她并不是,她穿到了一个被允许拥有自由、自尊、自我的女孩身上,她怎么可能放弃这些去过那种困在一个小院子里的日子?又不是傻。 况且对眼前这个人,她不心动、不心疼,即便将他的疲倦深情都看在眼里,她的心依然冷硬如常,她怎么可能从他? 苏佑玥心里的这些汹涌澎湃的思潮赵期看不见也听不到,他只是固执地看着她,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似乎要在她身上烧出两个洞来:“哪里错了?连性别都不是问题了,那到底错在哪?!” 赵期的这一声低吼把苏佑玥从自己的思绪里拖了出来,她别过脸,不忍看他写满心伤的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冷淡:“只是,不喜欢。” 一直强忍着不去碰她的赵期这一刻终于压抑不住了,伸手扶住她的肩膀迫使她正面面对自己,紧接着另一只手也制住了她另一边的肩膀,而落在她眼里的他的表情,已经不是狰狞可以形容的了。 “你知不知道你一味地拒绝我让我有多痛多难受?你知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即便每天都能见面,可我还是控制不住地每时每刻都在想你,想你在和什么人说话,在做什么样的事情,在用什么样的表情,是微笑、大笑还是板着脸,想你说话的语气是怎样的,声音是怎样的,在心里一遍遍地想,想得有时候都快发疯了你知道吗?!” “你知道我为你做了多少事情吗?怕你在这里等得无趣让冷韵给你带东西”赵期没能把这句话说完,就被苏佑玥截去了话头,她的眼神是冷的,表情也是冷的,连声音都是冷的:“为我?醇王爷,您太看得起我了。” 163、回家 “其实我有时候是真的挺好奇你的脑子结构的,为什么明明是为了你自己做的事情,却要一口一个为谁为谁的?”苏佑玥挣开他的手,踱了几步,又坐回了刚才的椅子上。 为自己泡了杯茶,抿了一口,才道:“远的不说,你留在这里是为了我吗?王爷,其实很多在你看来是为了我的事情,其实都不是为了我。” “为什么不是?我留下来是为了把夏国握在手里,然后是成国,一旦成国都成了我的囊中之物,还有谁能阻止我们在一起?”赵期余怒未消,语出惊人让苏佑玥忍不住侧目,他终于是将他的野心明明白白地说了出来,只是这一番然后一旦,却让苏佑玥为止失笑。 “你再好好想想,真的是为了我吗?”苏佑玥嘴角的笑容带着一抹不屑与嘲讽,“你说等到把成国握在手里就不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是,到时候整个国家都是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但你怎么不想想,如果我不愿意会怎么样呢?你这样的说法根本不成立。” “如果你的目的真的是我,那么你完全可以抛下眼前的这一堆烂摊子,带我到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自己的生活,这远比你现在过的日子要简单地多。可是你没有。你选择处心积虑地去谋求一个国家,所以其实和我没什么关系。”她用小指垫着杯底,轻轻地把杯子放回了桌上。 赵期动了动嘴唇,到底没有说出什么话来,苏佑玥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看,结果不是显而易见的吗?好了,看在总算相识一场的份上,我再提醒你一件事吧。如今公主怀孕不过月余,到生产前都是安全的,因为不管将来是哪家的孩子做了皇位继承人,他都得有个怀胎的过程不是,至少在未来的半年里,夏国不会再有风浪了。” 苏佑玥的话让赵期心中一动:“为什么是半年?” “孩子早产才能让公主死得名正言顺不是。”苏佑玥微微一笑,露出一小截雪白的牙齿。 赵期脸色变换不定,只几个呼吸的时间就下了决定:“来人。” 话音落,立刻有人从暗中出现听候调遣,赵期走到苏佑玥进来时坐的桌前,提笔写了几个字,将纸折好交给那人,道:“去送给赫哲,另外通知下去,明日回国。” 来人领命而去,苏佑玥只当没看见没听见,赵期想了想,脸色有些复杂地对苏佑玥说:“谢谢你,一语惊醒梦中人。” 谢得诚恳,却只字不提之前的话题,苏佑玥撇了撇嘴,无所谓地起身,反正她该说的都说了,以后他要怎么样是他的事情,和她没有关系了。 对于自己才到这里苏佑玥就要走的事情,冷韵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怎么会这样?他前脚刚来她后脚就要走,他有那么不招她待见吗?他可是千辛万苦地从岩阳城给她带了不少好东西诶!她居然就这么走了!简直太糟蹋他的好心了!亏他在岩阳城的时候替她担心地吃不好睡不好的! 苏佑玥看着一脸苦相的冷韵只是笑,笑得冷韵恨不能在这张脸上揍他个十七八拳,好让她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可是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和亲队伍终于要回国了的这件事情,就在冷韵到达耶格城的第二天,成功来送公主和亲的队伍终于踏上了归程,面朝东南,春暖花开。 大抵世上的旅途都是这样,归途总比去路要短得多得多,来时费了将近三个月的时间,回去的时候竟然只用了不到两个月时间。 四月中,梅雨淅淅沥沥地落个不停的时候,岩阳城城门大开,醇王赵期带着送亲队伍回城,皇帝赵弘亲自出宫迎接。 一上午的表面功夫做下来,苏佑玥的脸都快僵了,站在金銮殿上恨不能学个地遁之术赶快遁走,好在还有个李付知和她暗地里挤眉弄眼地打暗号,也不算太无聊。 晚上自然是有宫宴的,但苏佑玥打着身体不适的幌子直接回了家,也不知是赵弘真的相信了她还是怎么的,居然就真的放她回去了,当苏佑玥站在久违的家门口的时候,忍不住长长地出了口气,总算是,活着回来了。 早得了信的一二三四猛一齐守在了家门口,就连王厚喜也站在了门口往外张望,原本看起来挺大的大门愣是被五个人给堵住了,苏佑玥笑了,五个大男人却哭了:“哎哟我的公子诶,您可算回来了!” 苏佑玥懵了,这又是唱得哪一出? 一群人呼啦啦地把苏佑玥给迎了进去,然后又呼啦啦地跪了一院子,管家的王厚喜,厨房的厨娘,当护院的一二三四猛,粗使丫环春夏秋冬知,还有兰惜和竹惜都跪了下来。 “诶诶诶?这是干什么?快起来快起来,有话好好说!”苏佑玥忙去扶他们,扶了这个那个就倒了,满院子一片哀哀地哭声。 苏佑玥扶额,被他们哭得头疼,干脆一吼压过了这些哭声:“都给我住口!有话说有屁放!再哭卖回无字园去!” 这句话果然有用,一出来,大家都闭了嘴,几个丫头还是抑制不住地呜咽,还是王厚喜抹了把脸,对着苏佑玥磕了个头:“公子,老奴让您看笑话了,实在是唉。” 王厚喜这声叹气很有技术含量,成功地让苏佑玥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不过苏佑玥也没急着问,而是扫了一眼众人,淡淡地问道:“菊惜呢?” 不问还好,这一问,兰惜和竹惜两个就又哭了起来,王厚喜同情地看了一眼两个丫头,才回道:“回公子的话,菊惜被夫人卖了。” 话音落,兰惜和竹惜两个丫头几乎是爬着膝行到了苏佑玥的面前,拼命磕头:“公子,求您救救菊惜吧,她都已经寻死好几次了,公子您救救她吧!” 苏佑玥愣住了,被卖了? 164、现编 老实说,苏佑玥知道如果对一个人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那么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和这个人有关系,那么多半都会觉得是这个人的问题。虽然她知道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但以她对戴珠儿的了解,这种想法多半是不会错的。 “菊惜现在在哪?”苏佑玥看着哭泣的兰惜和竹惜,皱着眉问道。 “前两日已经被夫人送去周屠户家中了,现在是什么情况奴婢也不清楚,夫人不让我们去看。”竹惜和菊惜的感情还算不错,苏佑玥走了之后竹惜就没那么忙了,有时候戴珠儿刁难菊惜都是竹惜帮衬着。 “周屠户?”苏佑玥的眉毛拧得更紧了,“这人是谁?我以前怎么没听说过?家中事务有管家和厨娘管着,怎么会让她接触到屠户?” 苏佑玥是真的想不通,好好的一个昭武副尉的夫人,怎么会和什么屠户搅和在一起? 王厚喜和厨娘对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点尴尬。 苏佑玥也不着急,等他们自己开口,默了一会儿后,厨娘才磕了个头,有些不安地开了口:“回公子的话,府中用的各色食材原本都是奴婢出去采买的,可是上个月夫人忽然说奴婢采买的菜色不新鲜,做出来的菜就不好吃,然后然后” “然后什么?”苏佑玥挑眉,眼神犹如无波的古井,让人看不出她的想法,厨娘欲言又止,半晌才嗫嚅出了一句:“然后夫人自己去了街上,不知怎么的找到的周屠户,这个月肉菜吃用的都是周屠户送来的。” 虽然说的是大实话,但厨娘还是紧张地汗都出来了,别说戴珠儿现在已经是昭武副尉的夫人了,就是小户人家家中有仆从的,哪有需要夫人亲自上街去采买的?说得好听些,夫人不辞劳苦什么都亲自去办,说得难听些,那人家多半是要说这个夫人肯定不守妇道了。 这样的话说出来她怎么能不紧张? “那菊惜为什么会被卖给周屠户?” “那周屠户时常来府中送菜,刚开始没什么不对,可是渐渐奴婢和菊惜发现,他常常盯着菊惜露出下流的表情。那之后一段时间菊惜都过得担惊受怕的,因为夫人对她越发的不喜欢了。就在四天前,周屠户向夫人求娶菊惜,夫人,夫人就把菊惜给卖了。”竹惜说着,眼泪又是滚滚而落,一旁原已止住哭泣的兰惜听着,又惹不住鼻酸起来,都是做丫头的,发生了这种事情总难免感同身受。 苏佑玥微一蹙眉,当机立断地说道:“一二三四猛,东云西云,马上带我去找那周屠户,南云,去军营找袁锦程,就说老大要问问他,这个家他是怎么护的!” 三步跨作两步翻身上马,苏佑玥像支离弦的箭矢般冲出了自家宅院,身后不远处,一二三四猛和东云西云驾着马车紧紧跟着,马蹄落在青石板的地砖上,震得人心头直跳。 周屠户的住处离苏宅并不远,就位于城西的平民区,一个两进的小院儿,在一水儿的单间平房中也算惹眼,苏佑玥几乎不需要人说就能认出了这里,毕竟除了屠户家,也没谁家会在院子里挂满生猪肉了。 苏佑玥微眯着眼睛打量着这处小院子,空气中充满了肉腥气,耳中能听见刀剁在砧板上的“咄咄”声,周围住着的人见她这样的架势都躲得远远地观望着。 她没等落在身后的一二三四猛他们,而是直接喊了一嗓子:“周屠户在吗?” 院子里的剁肉声骤停,只一会儿,一个满脸横肉的大胖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一双手正在身上围着的油腻腻的围兜上擦着,看到骑在马上的苏佑玥,周屠户一愣,然后粗声粗气地问道:“找我干啥?要买肉?” “我不买肉,我买人。”苏佑玥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前两日你在苏家买的那个丫头,出个价,我要买她。” “什么?”周屠户牛眼一瞪,“你诚心来捣乱的是不是?!老子买她回来,她就是我老婆,让你卖老婆你卖不卖?”说完骂骂咧咧地就要往里面走,边上的人群也发出了阵阵议论的声音。 “慢着。”苏佑玥叫住了周屠户,翻身下马:“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叫苏佑玥,你前些天买的丫头,是我家里的。当时我不在家,不知道这个事情,现在我回来了,原本我就没打算卖她,现在自然是要买回来的。你说个价,不要太夸张我都能接受。”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苏佑玥觉得稍微明白些道理的人,就应该会放手了,可是这个周屠户竟然冷笑了一声:“原来是苏大人。小的明白苏大人这话的意思,但是这买卖已经成了,该办的文书手续我都办过了,大人现在想反悔就反悔,未免有点欺负人了吧?” 苏佑玥没想到他会这么说,听着有点不对劲,她明明是好声好气地在和他谈,怎么到他的嘴里就变成她仗势欺人了呢?看了一眼周围窃窃私语指指点点的呃人群,苏佑玥直觉不能让他的指控变成真的。 想了想,她双手作揖,态度又诚恳了几分,正要说话,后面坐着马车赶上来的一二三四猛和东云西云气势汹汹地到了,二猛跳下马车就咋咋呼呼地喊道:“周屠户在哪?!给我出来!” 苏佑玥猛翻了个白眼,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忙走过去一脚踹在二猛的屁股上:“我知道你心系心上人,但是麻烦看看场合好吗?我教过你多少次不要这样莽撞,你听了吗听了吗?” 说完又回过身去跟周屠户客气起来:“唉,不好意思了,是我没教好。事情呢,其实是这样子的。” 怎么着也是老师出身,苏佑玥能说的时候真是吓死人,原本一个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事情,被她硬生生地掰成了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故事,故事的男女主角是二猛和菊惜,坏人就是横刀夺爱的周屠户。 二猛等人是听得瞠目结舌,被明里暗里都损了一通的周屠户听得咬牙切齿,边上的大姑娘小媳妇们一听也熬不住了,纷纷劝道:“周屠户,人家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再说你都有老婆了,人家又不是硬抢,你给个价让人家赎回去不就得了。” 165、重逢 听见有人附和自己了,苏佑玥脸上的笑容更真诚了:“你看,凡事总讲个先来后到,你说你看上了菊惜我是相信的,但菊惜和二猛是相互有感情的,我也不让你吃亏,白白折了这买她的钱,你出个价我给你便是,俗话说和气生财,你说是不是?” 说着,苏佑玥隐晦地给二猛使了个眼色,二猛也是入戏,红着眼睛给周屠户做了一揖:“我是个粗人,不会说话,只求你,把菊惜还给我。” 周屠户的脸色是变了又变,竟是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苏佑玥一行七人,一没有仗势欺人,二没有动手强抢,客客气气地好言相求,他能怎么办?他还能怎么办?而此时,像是嫌不够乱似的,从周屠户家中走出来一个腰圆膀粗的人。 苏佑玥听见动静很自然地转过去瞄了一眼,眼神却再也挪不开了,一句“好汉”差点脱口而出,却被她生生忍住。 那人豹头环眼,身材壮硕,一个抵起码三个苏佑玥,可是这样的长相身材,却是一身布衣荆钗的打扮,苏佑玥觉得女生男相也不是没有,但到了这种地步也真的是雌雄难辨了。 而周围的住户显然早就习惯了,见那人出来,就有熟悉的人搭话:“周嫂子,劝劝你家男人吧,人姑娘的相好都找上门来了,能放就放了吧。” “可不是,那姑娘也怪可怜的” 相劝的话没说两句,就被那唤作周嫂子的一句话给喊住了,一把黄莺出谷般的嗓音让苏佑玥等人差点没喷出来:“俺们家的事情你们瞎掺和啥?俺男人和菊惜可是已经拜过天地也洞了房了,虽然是买来的也算明媒正娶,凭啥你们说卖就卖?” 苏佑玥挑眉,有些奇怪地看着周嫂子:“这位大嫂,你男人娶小你不难过吗?” “男人三妻四妾有什么好奇怪的,没本事的男人才守着一个婆娘过一辈子,我男人娶小那是有本事!”周嫂子轻蔑地环视一眼周围一脸不赞同的大姑娘小媳妇们,“再说俺又不是那些个妒妇。” 这一句可把周围的大姑娘小媳妇们给得罪光了,脸色都变得不好看了,更有甚者更是对着她“呸”了一身转身就走。 苏佑玥微微一笑:“如此说来,你家男人现在是有两个妻子咯?” “没错。”周嫂子一口就承认了,不带一点犹豫。 苏佑玥点了点头,忽然拔高了声音道:“李付知,看了那么久的戏是不是很过瘾?” “呵呵,过瘾,对你的口才更是佩服之至。”李付知摸着鼻子从人群里面走了出来,身后跟着仍穿着军装的一脸迫不及待要说话的袁锦程,但他也知道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所以只是默默地看着苏佑玥,苏佑玥朝他一笑。 “嗯,我也知道我的优点,不要太崇拜我。”苏佑玥笑着说道,“不过你升官儿没有?是不是可以管这事儿的官?还是我要去衙门那里敲登闻鼓?” “去敲吧,我给你作证。”李付知也是笑,看着周屠户夫妇的的眼神里却全是冷光,“拜过天地?明媒正娶?你一介白身,又从末业,居然也敢娶双妻?整日杀猪把胆子也杀肥了吗?” 周屠户一怔,仍自强辩道:“我娶几个老婆与你们何干?” 苏佑玥摇了摇头,退到了袁锦程身边,律法这种事情李付知熟,让他说去吧。她上下打量了一眼袁锦程:“你小子,半年多不见,竟然又壮了一圈,军营真是养人的地方。” “老大”袁锦程却是红了眼圈,“这半年多你过得怎么样?我待在军营里根本听不到你的消息,还好霍将军常常会递些消息给我。你受了多少伤?差点死掉是不是?有后遗症吗?伤到骨头没有?”这么说着,袁锦程就上手摸她,抬抬胳膊看看腿什么的,完全把她当小孩子一样。 苏佑玥一脸黑线地拍开他的手:“我是谁?是你老大!居然这么不相信我!我要收拾你妥妥的,你信不信?” “信!老大说什么我都信!”袁锦程咧嘴笑开了,老大是真的回来了,活着好端端地回来了。 “傻瓜。”苏佑玥也笑,他原就长得比她高,现在更是高得她伸手都够不到脑袋了,苏佑玥估摸着自己怎么也有一米四了,袁锦程现在完全是彪形大汉的身材,超一米九直逼两米了,往面前一杵简直就像一座铁塔。 就比重逢的气氛很好,苏佑玥却在这时候伸手抹上了袁锦程的耳朵,逆时针方向这么一拧,高高大大的袁锦程哀叫着弯下腰来:“哎哟哎哟!我的耳朵!老大你这是干嘛?有话好好说!” “干嘛?好好说?”苏佑玥脸上仍是一片笑意,“我也想好好说,可是阿程啊,你是怎么给看家的?老大的侍女被人卖了你居然都没吭一声?” “呃,这个我能解释的。”袁锦程一下就蔫了,一双蒲扇大手绞着盔甲下面的布衣扭捏地像个小媳妇儿,“我得到消息的时候就像冲过来要人了,可是李大哥说来硬的不行,会给你添麻烦的,又说你今日就会回来了,让我忍着等你回来再说你也知道,我人微言轻,又笨” 苏佑玥听着,给气乐了,丫竟然还学会推卸责任了,真是长大了! 回头看一眼正和周屠户摆事实讲道理的李付知,苏佑玥冷冷一笑,你小子也完蛋了! 其实周屠户在看到穿着军装的袁锦程的时候就已经萌生退意了,俗话说穷不与富斗,民不与官争,更何况这个官还是个军官,一看就是有品级的,为了几个小钱实在不值得。 于是在李付知的“努力”下,周屠户送了口:“我当时十两银子买的人,也不问你多要,十两银子你买回去。” 苏佑玥闻言斜着眼睛看过去:“周屠户还是想清楚在说话,虽然卖身文书我没带在身上,可不代表我没有,十两银子?你也真说的出口。要不,我们还是上衙门好了,想必大人对一个平民也敢娶双妻这件事一定很感兴趣。” 166、纳你做妾,愿意吗? 周屠户到底只是个市井杀猪的,一来见对方阵势心里已经怯了三分,再来平常百姓一般怎样都是不愿意与官府有牵扯的,最后双方协商,周屠户将菊惜以三两银子的价钱连同卖身契一起卖回给了苏佑玥。 菊惜几乎是被周嫂子从屋里拖出来的,然后像是扔垃圾一样随手将她推倒在了众人面前的地上,那一身狼狈的样子让苏佑玥皱起了眉头。 这哪里像是前两日才被送过来的样子?蓬头乱发,衣衫褴褛,苏府上丫环制式的裙装愣是看不出来一点原本的颜色来了,更重要的是,菊惜的眼神看起来涣散无光,这让苏佑玥忍不住叹了口气,还是来晚了。 在场看热闹的人群被驱散了,李付知拦住了想上前表示关心的苏府众人,也是心中叹息。 苏佑玥将菊惜从地上扶了起来,轻轻地拍掉她身上的尘土,替她将头上的乱发拢到耳后,温柔地对她说道:“没事了,我回来了,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 原本像丢了魂般任她摆布的菊惜,闻言终于嚎啕大哭起来,站在原地,像是被整个世界遗弃般地哭号着,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有。 苏佑玥不知该怎么安慰,菊惜到周屠户家已经有两三天,该发生的都发生了。在这个时代,贞洁对女人就是一切,菊惜失了清白,往后婚配就是个大问题,戴珠儿啊戴珠儿,你可知道的你害了一个姑娘的一生? 最后还是东云西云将哭得几乎脱力的菊惜扶上了马车,苏佑玥心情沉重,虽和李付知还有袁锦程是久别重逢,此刻却也没有心情闲话,两人也知她后院火起,并不多说什么,最终李付知打马回府,袁锦程也回了军营。 来势汹汹的众人,回去时的背影,却是说不出的落寞。 回到苏府,让兰惜和竹惜将菊惜带下去好好梳洗然后休息一下,苏由于兀自进了戴珠儿的房间,进去时反身关上了房门,那一声响,让院子里的众仆从们不由忐忑起来。 戴珠儿是被那一声关门声惊醒的,猛地从内间的床上坐起来,习惯性地叫了声菊惜没有得到回应,才想起来菊惜已经被她卖了。 “兰惜!竹惜!这两个小蹄子,不在我屋里守着又跑哪去瞎晃了?看我不打死她们!”戴珠儿又唤了两嗓子没人回应,便掀了被子趿上绣鞋往桌前走去,她还真渴了。 却不成想,原以为没有人的屋子里,忽然传来了一道声音:“哟,苏夫人真真是好大的夫人派头。” 苏佑玥撩开帘子,缓步从外间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只是那笑却不达眼底。 戴珠儿第一眼看见苏佑玥的时候以为自己在做梦,待看到苏佑玥走近她的时候,忍不住后退几步靠在了桌子上,那些杯碟茶盏被这一靠搞得东倒西歪,发出清脆的声响。 “你你怎么回来了?”语气带着一些强自压抑的惊惧。 苏佑玥没有停下,继续一步一步地靠近戴珠儿,直到逼到她面前,却仍是笑着不说话,伸手将那些歪倒的杯盏一个个地扶正,尔后才道:“听你的口气,好像并不想我回来?是不是希望我死在夏国最好?不好意思,没能如你的愿。” “怎,怎么可能”戴珠儿不知该如何应对,就连说话也结巴起来。 “怎么不可能呢?我也就半年时间不在,你看你把我的院子管得井井有条,戴珠儿,是不是我真的在你眼里就是个可以随意揉捏的傻子?所以我说的话你都听不进去?”苏佑玥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戴珠儿的脸上,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 戴珠儿只这么被苏佑玥看着,忽然就感觉被一种极其危险的凶猛动物盯上了一般。 苏佑玥怎么也是尸山血海里打过滚的人,虽然天性外向开朗,但不代表不会被这样的环境所影响,尤其是生气愤怒的时候,而她现在还没意识到,此时的她,也已经是个可以让常人畏惧的人了。 看戴珠儿不说话,苏佑玥微眯了眯眼睛,移开了目光,才道:“菊惜这一辈子算是被你毁了,你要负责任,所以,我会纳她做妾,我也不跟你多废话,这苏夫人你要是不想当,多的是人想当,别给我背后使绊子,我要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多的是办法让你下半辈子精彩无比,你尽可以试试。” 说完,也不管戴珠儿有没有听进去,径自走了出去。 戴珠儿愣在当场,后面的话全没有听见,只听见了那句,要纳菊惜为妾! “苏佑玥!!”伴随着戴珠儿怒吼声响起的,还有瓷器碎裂的声音。 苏佑玥从戴珠儿的房中出来,就去了菊惜所居的下人房,兰惜和竹惜已经帮菊惜梳洗打扮过了,只是说什么话菊惜都像听不见一样,愣愣地坐在床上发呆。 苏佑玥挥了挥手让两人自去忙,才在菊惜床边坐下,叹了口气,道:“菊惜,是我对不起你。” 呆坐着的菊惜闻言依然没有动,只是那眼睫轻颤了几下,很快泪水就夺眶而出。 苏佑玥默不作声,撩起袖子笨拙又轻柔地替她拭去泪水,只是这眼泪却像开了闸一样,怎么擦都擦不完,苏佑玥无奈,只好道:“行吧,哭出来也好,只是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菊惜仍然没反应,眼泪却也不停。 苏佑玥无法,只好自顾自开口说道:“我知道清白对女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也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只是菊惜,说句不好听的,你这样伤心也没有用,无非是让那些伤害你的人看个乐呵而已。” 语毕,菊惜终于有了动静,只是却并不像苏佑玥想的那样醒悟过来,而是抱着自己的双腿哀哭起来,苏佑玥于是明白,菊惜到底是和北云不一样的人,便道:“菊惜,我纳你做妾,你愿意吗?” 其实在苏佑玥心里,其实是想让菊惜和北云一样作为一条退路离开岩阳城的,可是看菊惜这个样子也知道这是行不通的了。且不说这条路有多大的风险,就菊惜这表现也知道她不能胜任,所以,她不得不用了这个和戴珠儿随口说说的威胁来安抚她。 167、家宴 菊惜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了埋在双臂间的脑袋,一双泪眼睁得大大的,不可置信地看着苏佑玥:“公子?” 苏佑玥笑了笑,又默了一会儿,才道:“菊惜,你现在变成这样,我有责任,所以纳你做妾并不是我好色,也并不是为了惩罚珠儿。不过,我只能保证,在我还在岩阳城的时候,能保你衣食无忧,仅此而已。” 菊惜显然不明白苏佑玥的意思,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这么和你说吧,就算纳你做妾,我不会碰你,也就是说,你这个妾的身份名存实亡。当然了,即便如此你也不必再做丫环做的事情,你就安下心当个主子就行。”苏佑玥斟酌了再三,还是觉得应该把话先说明白。 菊惜却因此而变了脸,原先就有些苍白的脸色更白了,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说出什么来。 她心里是明白的,公子这么做,是为了成全她。 她失了清白,不论以后能不能把自己赎出去,这夫家却是不好找了,就算是今后回家,家中父母兄弟也不会给她正经安排,最好最好的,也就是寻个鳏夫给人家做续弦。 公子这是在为她着想,她明白,可是公子却说不会碰她,说妾的身份名存实亡,这却让她有些接受不了。 菊惜咬着嘴唇看着苏佑玥,看着她清秀又英气十足的脸庞,心里冒出一些酸涩来。 相处得越久越觉得公子实在是个难得的良人,对朋友好,对下人好,对夫人也好,更何况这样小小的年纪已然是屡立战功的官家了,这样的人儿,谁又会不喜欢呢? 她是该高兴的吧?心里默默憧憬着的人要纳自己做妾呢,可是这不甘心是怎么回事? 苏佑玥见她不说话,以为她不愿意,忙道:“当然啦,这也要看你自己的意思,你要是不愿意,或者你家里人不愿意,我也不会勉强你。对了,之前一直没问过你们,家里还有人吗?” 苏佑玥用的是“你们”,说明这并不是单单问她的,菊惜心里清楚,压下心底的涩然,点了点头:“有,家中父母俱在,上有兄长下有幼弟,卖身进无字园就是为了给兄长筹措成亲的银子。” “”苏佑玥张了张嘴,终是没有把已经到了喉口的那句话说出来,卖女儿给儿子成亲?那等她弟弟成亲的时候该卖谁? “那,你愿意吗?还是你要回去问过父母?”苏佑玥挠了挠头,其实她也不太清楚古代纳妾需要做点什么,回头得问问李付知。 菊惜看着苏佑玥,好半晌才说道:“公子可否容奴婢想想?” “行。”苏佑玥也是干脆,点下头就出了下人房。 出门看了看天色,已经快黑了,便叫了王厚喜让准备晚饭,结果晚饭还没做好,吃客却一个个陆续上门了。 先是袁锦程拎着两条用草绳穿着嘴的大鲫鱼来了,没隔多久李付知拎着一坛酒也来了,又隔一会儿尘砚也循着饭菜香味来了,也没空着手,左右手各拿着一只还没开封的叫花鸡。 苏佑玥嫌弃地看着尘砚,道:“不是早上才分开,怎么晚上又来蹭饭?我不管啊,你们两,以后来我这里吃饭都得交饭钱。” 这你们两,自然指的是尘砚和李付知。 李付知有些冤枉地看着苏佑玥,指着桌上那已开封的酒坛子,道:“讲良心话啊,我这酒可比你这桌子菜值钱多了,你还问我要饭钱?我还没问你要酒钱呢!” “呸!这酒是你自己喝得多还是我喝得多?是我陪你喝还是你陪我喝?你说说啊,我这陪你喝酒还得搭上自己的饭菜,再退一步不说饭菜,喝酒总伤身吧?我这旧伤新伤一大堆的还陪你喝,是不是兄弟义气?”苏佑玥不屑地说道。 “你”李付知一抬手,指着她想说什么,你了半天却还是作罢,却是心知她此去夏国途中的凶险,差点就要天人永隔,便作罢不再与她斗嘴了。 尘砚在一边乖乖地没有说话,却是已经自发自动地坐到了席面前,一副“我是师叔的好师侄”的模样。 相处了那么久,他已然摸清了苏佑玥的脾性,她说你的时候千万不能和她顶嘴,不然她又一百种方法让你把顶的嘴再咽回肚子里,他可不想半夜消化不良。 四月已是暮春初夏,三张桌子被放在了院子里,一张八仙桌,两张圆桌,八仙桌四个位置正好苏佑玥、李付知、袁锦程和尘砚一人一张,两张圆桌下人们挤挤也是正好。 戴珠儿赌气不出来吃,苏佑玥也不管,随她去,菊惜也不方便,苏佑玥却是让厨娘拣了些菜装小盘给送进了房里。 开饭前,苏佑玥端着酒杯站起来,对院中众人说道:“谢谢你们,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维持着这个家,能在我回来的时候还有一口热饭热菜,我敬你们。” 这话是对下人们说的,语毕一口饮尽了杯中琼浆。 王厚喜见状忙领着众人站了起来,口中连道:“公子万不可这般说,此乃小人本分。”说完也同众人一起干了。 苏佑玥小小,轻压手掌示意他们坐下,又倒了一杯,先对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尘砚说道:“尘砚,此行你救我数次,我这做师叔的都没给你见面礼,先敬你一杯,多谢。”说完又是一口干。 尘砚忙站了起来,端着酒杯却有些扭捏起来,实在是习惯了小师叔对他吆五喝六的样子,如今这么客气反而不习惯了,最终也是什么都没说出来,将杯中美酒喝了个精光。 苏佑玥只是笑笑,自将酒杯斟满,对着右手边的袁锦程说道:“阿程,老大对不起你,让你受委屈了,你往后若愿意,这里永远有你的房间,如果不愿意,我” 苏佑玥的话没有说完,因为袁锦程“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粗着嗓子说道:“老大,咱们是兄弟,我不计较这些,老大你在哪,哪里就是我的家。”说完不给苏佑玥反应的时间,一口气干了,又道:“老大你伤还没好全,这酒就别喝了。” 苏佑玥抿了抿嘴,点了点头,目光落在了李付知身上。 刚要开口,李付知便抬手让她不要说话,慢吞吞地道:“我真是看不下去了,你这种喝法,我这么珍贵的酒真是白瞎了,坐下,慢慢喝,这酒需要细品,知道不?” 苏佑玥闻言歪了歪嘴,正要说什么,李付知又道:“别废话啊,今儿这么高兴,整这么煽情干什么?坐下,吃饭,喝酒,开心!” 苏佑玥一怔,继而笑了,坐了下来:“对,吃饭,喝酒,开心!” 众人哄堂大笑。 168、切磋 夜深,欢乐落幕。 苏宅的大门被推开,四人裹挟着酒气陆续而出,且说且行,走出梧桐巷,袁锦程挥了挥手,往军营而去,于是四人同行变成三人并肩。 又行一段,到了李府门口,早有小厮候在门口,见三人过来,忙迎上前,虚扶着李付知进了家门。 苏佑玥笑着目送李付知,直至那小门闭紧再也看不见,才对尘砚说道:“走吧,今日我可得去那如雷贯耳的月华帮一游了。” 尘砚不语,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走着,心里在想着什么,几次想开口,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苏佑玥只作没见,也不再开口说话,两人就这么沉默地走着。 须臾,快到月华酒楼那条路上的时候,尘砚轻咳了一声,终于开了口,却并不是说刚才在嘴边打转的话:“走这边。” 苏佑玥点了点头,跟着尘砚换了道。 路不难记,苏佑玥好歹在这京城也住了不少时日,只是这个角落却是她不曾涉足的地方,一路上好奇地张望着,满大街地找期望中宏伟的建筑,可是一直到尘砚在一座毫不起眼的小院子前停下来时依然没有找到符合她想象的地方,尘砚不知道她在看什么,见她到了门口还在张望,才问:“你在找什么?” “不是要去?”苏佑玥一怔,忽然开了窍,打量了一下眼前的小门,忍不住问道:“这就到了?” 尘砚终于明白她在找什么了,不觉轻笑:“对啊,这就到了,进去吧,师叔祖在等你。”说着伸手揽过她的腰,纵身一跃,几个起落之间已经进了院子,平稳落地。 苏佑玥也算是处变不惊,对于尘砚这样突然高来高去的行为已经完全适应了,也只是白了尘砚一眼,然后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往这院子里唯一亮着灯的房间走去。 房门没关,殷如恨正大马金刀地坐在大堂里,就着一盏不算明亮的油灯看着手中的书卷,苏佑玥进去之后,撩起长袍一摆,端端正正地跪下,一声不吭先是磕了三个响头,而后也并没有起身,道:“师父,徒儿回来了。” 殷如恨放下手中的书卷看向苏佑玥,微微点了点头:“嗯,到为师这里来。” 苏佑玥起身,缓步走向了殷如恨,还没走近,先红了眼眶,不知为何,在殷如恨面前,她总会变得像小女孩那样。 殷如恨没说话,只是伸手拍了拍苏佑玥的额头,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 尘砚回来便将那一路的凶险悉数说给他听了,他一边心惊,一边忍不住为自己的徒儿骄傲,他的徒弟,这样的聪慧勇敢又心怀大义,还上哪去找第二个?可是回头一想,他的徒儿是个女娃呀,哪个女娃儿需要经历这些? 想到此处,殷如恨终是开了口,语重心长:“玥儿,这条路是你自己选的。” 苏佑玥点了点头,短暂的情绪过后,她已经缓过来了,展颜一笑,道:“师父,原本回来第一件事就该是来给您老人家请安的,只是这事儿那事儿都堆在一起了。” 殷如恨见她神情好了,也笑:“那些狗屁倒灶的都是小事,只是这武功技艺,为师却是要考校一番。” 苏佑玥听闻此言尚未有所反应,外面听壁角的尘砚却是跳出来了:“师叔祖,那个,我还有点事,就先走了啊。”说着转身要溜,却听殷如恨道:“慢着。” 尘砚刚迈出去的那只脚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就这么尴尬地站在了原地,也不转身,也不回话。 殷如恨有些好奇尘砚的反应,尘砚在众侄孙中算是性子跳脱之人,又略有些争强好斗的心思,一贯喜欢撺掇着师门中的师兄弟比武切磋,怎么今日是这样的反应? 眯了眯眼,殷如恨道:“嗯,这考校为师就补出手了。尘砚你过来,和你小师叔比划比划。” 尘砚苦着一张脸转过了头:“可不可以不要?” 苏佑玥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虽然说尘砚那高来高去的轻功有点不好对付,但跟他相处了那么久,对他的武功套路都已经熟悉得不能更熟悉了,这比武好像有点不公平呀,当然,是对尘砚来说。 殷如恨抬了抬眉毛:“你说呢?” 尘砚认命了,那仍抬着的大腿往下一踏,往院子中间的空地走去,那背影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视死如归之感。 苏佑玥好笑地跟过去,随手在花坛里折了根短枝在手上比划了一下,觉得趁手了才对尘砚道:“你来吧。” 殷如恨也跟着从屋中走了出来,又对苏佑玥的胸有成竹和尘砚的一脸苦相多了些好奇,不论怎么说,尘砚的身手都应该在苏佑玥之上,怎么这小子反而很害怕跟苏佑玥比试的样子? 尘砚也没跟苏佑玥客气,直接冲到了苏佑玥的面前,途中甚至有闲暇也折了根树枝,长长的枝条带着凌厉的气势朝苏佑玥胸口而去,苏佑玥仿若先知先觉般侧身避开,回身时手中短枝改前握为后握,直取尘砚颈项。 尘砚没管,借着冲势避过了这一击,倏而蹲身一个后仰,手中枝条刺向苏佑玥的腿部。 这次苏佑玥却是没躲,腿上直接被尘砚手中的枝条刺中,只见她一个前扑,顺势就倒在了尘砚的面前,只是却保持着右手前伸的奇怪姿势。 殷如恨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苏佑玥的两次攻击他都看清楚了,没有一次是主动的,都是顺势而为,然而两次目标都很明确,就是脖子。 第一次尘砚躲过了,第二次却没有,苏佑玥手中的短枝从尘砚的脖子边轻轻划了过去,如果这不是树枝而是匕首,尘砚的颈动脉就被割开了。再如果,苏佑玥用点力,匕首再锋利一些,半个脖子就备割开了。 用一条腿换别人一条命,殷如恨不知该说值还是不值。 尘砚被苏佑玥那一下搞得推头土脸,呲牙咧嘴地站起来,摸了摸脖子,有细微的刺痛感觉。 所以说他才不想和小师叔比试啊,招招不是脖子就是眼睛,再不然就是掏心窝,他的心好累! 殷如恨摸着下巴走了下来,看苏佑玥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想了想,道:“玥儿啊,这是切磋,不是拼命呀。” “我知道啊,但是敌人不会跟你切磋呀。”苏佑玥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杀伐之间何来切磋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