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江湖》 第一章 黑暗中的少年 三月春花渐醒,一朵朵小花在田野、山上绽放,一眼望去,黄的红的白的紫的,似地毯上明艳的点缀。 杨柳抽出新枝,沾点了嫩绿,在煦煦春风中摇曳。 边塞此时是如此景象,更不用想江南水乡的场景。 不过边塞比起江南更好的,此刻在山上还可以见到一些碎雪,已经结晶,阳光照下来,晶莹明亮。明亮的光线,把周围花朵与新叶的颜色衬托得更翠更红,也更加明亮动人。 边塞小镇上,有一家客栈,客栈外一个一丈来高的杆上挂了一个酒旗。 边塞多的是白杨树,这枝撑酒旗的杆即是一颗小白杨树,因为春天的缘故,长了一点嫩叶出来,尖上酒旗也因为挂了太久,已经褪色,清清淡淡的红布上面写着一个歪歪斜斜的“酒”字,想来是花了几瓶酒,请一个会认这个字的人来写的,想必此间主人十分满意,字又大又黑,很好。 店里的小二此刻靠在杆上,左右扭动着脖子,享受着午后温暖的太阳。 远处一个人影出现在视线尽头,人影移动得很慢,速度很稳定,好像随时都要跌倒,却始终没有跌倒。 小二看了一会儿,觉得没什么意思,打了一个哈欠,靠在杆上眯着眼睛,打盹起来。 在梦里小二却是成了老爷,正在训斥偷吃了自己鸡腿的下人,要把他拖出去打二十鞭子的时候,却被一声惊雷吓醒。 “成天不干事,就知道偷懒,你这个夯货,把镇上米都吃贵了!” 一张中年人油腻、漆黑的大脸凑在自己眼前,吓得小二向后一跳,待看清楚是老板的时候,小二立即弓下身来,正准备认错,却被一个年轻的声音打断: “来点吃的。” 老板瞪了小二一眼:“还不赶快去招待客人!” 小二连连点头,待老板转身走了之后,却小声嘀咕道:“说我把米吃贵了,哼,你刚刚偷吃我鸡腿的事我还没跟你计较呢!” 老板又吼道:“还不赶快去!傻站着嘀咕个啥!” 小二连连道“是”,转身去接待刚刚的客人。 一看见这位客人,小二却是呆住了。 这人就是刚刚打盹的时候看见的那一位,只见这人全身漆黑,手里拿着一把唐刀,虽然年纪轻轻,可身上却显出一股这个年纪不该有的老态。 他走路很慢,小心翼翼,仿佛他现在还是走在一条充满冰雪的道路上,必须得用这样的脚步才能走得稳一样。 小二一惊之后,马上回过神来,招呼道:“客官里边请。” 待客人坐下之后,小二问道:“客官需要点什么?” “一碗牛肉面。”客人的声音有些疲惫,而且带一点似乎刻意出来的沙哑,显得自己很成熟。 “要酒吗?” “不用。”客人的声音没有什么感情,却始终带有一丝客气。 “好的,您稍等。”转身对厨房里用洪亮的声音喊道,“一碗牛肉面!” 吃过饭后,客人开了一间客房,依旧用很慢的步伐慢慢移动到房间休息。 年轻人虽然躺在床上,闭上了眼睛,可刀却始终握在手里,放在心口上。 墙壁上的树影一点点的移动,客人也沉入梦乡。 ---------- 一间漆黑的屋子里,一个老妪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充满了恶毒与怨恨:“给我拼命练功,练不好就杀了你这废物!免得被别人杀了!” 少年跪在灵牌前,低垂着头,头发将英俊的面庞遮住,老妪在一旁恶恨恨地说道:“你爹的仇你必须来报!我这条腿的仇也得由你来报!可是你在干什么?看什么蜻蜓,还去捉蟋蟀,自己是什么人还不清楚吗?!” 老妪拖这腿,拿起放在灵牌前的鞭子,鞭子上面有陈旧的血迹。 老妪叫道:“是不是太久没有挨鞭子,已经忘了疼痛?不好好练功,将来别人的刀比我鞭子疼十倍、百倍!” 挥鞭抽在少年身上。 少年跪着,深深的埋着头,一句话也不敢说,只能拼命的咬着嘴唇,承受着鞭打,嘴唇已经咬破,猩红的血味在嘴里蔓延。少年的眼眶充满了泪水,却始终没有流出来。 老妪将所有的情绪宣泄在鞭上,一边打一边揭嘶底里的叫道:“余生!记住你爹死在谁的手里,记得我变成这个样子,都是谁造成的!永远要记得仇恨,人活着就是为了报仇!说,你练功是为了什么?” 少年后背的衣服已经被抽烂,血肉模糊,张了张嘴,想说话,却发不出声音。 “说啊!为什么?你练功是为了什么?活着是为了什么?”鞭子急促的抽下来。 少年的头更低了,指甲已经陷入了肉里,默默地承受着背上的痛苦,张了好几次口,终于发出了嘶哑微弱的声音:“报仇。” “大声点!是为了什么?”鞭声更响。 “报仇!”少年嘶吼道,声音嘶哑变形,这一声仿佛用完了全身的力气,他一直苦苦支撑的身子倒了下去。 当少年醒来的时候,自己身在一个幽暗的屋子里面,后背已经上好了药。 老妪的声音已经不像开始那么恶毒与怨恨,对少年充满了歉意,转而对自己充满恨意,和刚才判若两人:“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是,每当看到你爹的灵牌,我都难受得要命。要是当年给你爹报仇的时候,我死了就算了。谁知道被人家废了腿后,像野狗一样抛了出来。醒来的时候被大夫告诉已经怀了三个月的身子……” 她目光变化几次,有恨有无奈,恨恨道:“我自己是报不了仇了,所以,报仇的事情只能交给你去完成。” 少年头陷在长长的头发里,看不出来表情。 过了片刻,老妪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哽咽:“可是你这么贪玩,不好好练功,怎么可能报得了仇。” 老妪已经说不下去,只是双手掩面,哭了起来,声音尖锐得如同鬼一般。 少年听了老妪的哭声,终于开口了,声音听不出来多大的感情波动,却很坚定,也似乎成熟了几分:“今后不用担心了,我再也不会贪玩了。我会好好练功,报父亲和您的仇。” 老妪听完少年的话,笑了起来,笑声如同乌鸦的叫声一样。 无数的鞭影交错,也无数次暴风雨般的疯癫发泄与怪异形式的安慰,少年一点点的成长。 十六岁,终于到了该出门的那一天。 依旧是漆黑的灵堂里,曾经的少年已是青年,青年依旧跪在灵堂前,老妪余下的那条腿行动已经有些艰难,可岁月非但没有扶平曾经的伤痛,反而变本加厉,仇恨已经腐朽了她的灵魂,更摧残了她的身体,她的声音依旧恶毒与怨恨,进而有了些癫狂: “今天你就该出去寻找你的仇人了,找到他,然后杀死他,告诉他你是谁的儿子!记得你父亲的仇恨!” “框当”一声,一柄断剑扔到青年面前。 这柄断剑青年已经见过无数遍,感受过无数遍,熟悉得甚至能够想象出此剑主人拥有怎样一双握剑的手。 “离开前最后再看它一遍!” 青年紧紧抓住断剑,一只手因为握着剑刃,已经流出了很多血,可他毫无感觉,良久后,老妪问道:“记住了吗?” 青年面无表情,跪在地上,埋头道:“记住了。” “那好,现在放下它。你走吧!” 青年放下断剑,静默片刻,对老妪深深地磕了三个头。 老妪一脚踹倒青年,看着躺在地上依旧不见面容的青年,怒叫道:“作什么儿女姿态!快滚!不能回头!” 青年拿起父亲曾经用过的刀,很锋利一柄刀,一步一步,慢慢往远方挪去。 青年手里紧紧地握着刀,慢慢地移动着,走出了很远,终于忍不住回头,看到终年漆黑的小屋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有了一点光亮,然后火光从窗户扑出,冲天而起。 ——————— 余生从睡梦中惊醒过来,出了一身大汗,衣服已经贴在身上。 夕阳西下,一碗素面后,天已经完全黑暗下来。 余生来到窗边,看着远方一个黑黑轮廓的远山。 距他离开小屋已经过去九年,这九年来他走过许多地方,见识了不同的人物与景象,杀过人也被人追杀过,可是始终没有找到所谓的仇人。 或许曾经有那么一两个人与他的感觉相像,可最终却不是。 他走了很多的地方,脚步虽然不快,可是从来没有间断,但一点线索都没有,似乎仇人已经从天地间消失了。 在中原找了一圈后,没有找见,虽然恩怨这么多年了,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情况,他想仇人是不是搬走了,到了塞外或者其他很远的地方? 两年前他从中原到塞外,如今又回来了。 在塞外他没有找到一点仇人的信息,根本不曾有这样一个人到过塞外。 可在哪里?他无从知晓。 只能去找,就像大海捞针一样,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找到,可他始终记得自己的使命——找到仇人,杀掉他或者被他杀掉。 这不仅仅是仇恨,还是一种只要在江湖里摸爬滚打过的人必将迎接也必将到来的东西——宿命。 第二章 亏欠 第二章亏欠 一抹光划破黑暗,嘹亮的鸡鸣宣告黎明的到来。 人声渐起。 客栈里赶早的客人已经下楼吃饭,可余生比他们更早,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就已经起床,向客栈要一些可以带的食物走。都还没准备好,只有昨天剩下的馒头,于是余生要两个冷馒头。客栈主人要先给馒头热一下,余生谢过主人的好意,带着冰冷的馒头出门去了。 鸡鸣的时候,他已经走了有半个多时辰。 早上他并不吃东西,只是喝了些水。 他用稳稳的脚步走了很久,也走了很远。 太阳当空。 一只白马领头,一群车队从余生后边出来,后来先到,到了他前面。车队中间是一辆装饰得很好的马车,应是这次的主人。帘子掀起,一个慈眉善目长者模样的人看着余生一个人踽踽独行,唤来一旁侍者,叫他去问余生要去哪里,可以载他一程。 侍者四十多岁,可岁月却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多大痕迹,外表跟三十岁的人一样,一身白衣,虽然容貌不出众,可那双细细的眉毛却另有一股锋芒,让人无法忽视。 侍者走到余生身边,指向马车,很礼貌的说着老爷的善意,他的语气让人很舒服,即不会让受邀的人感到尴尬,也不会使自己的邀请显得是一种恩惠,反而透露出恰到好处的礼貌与尊敬,好似他才是那个接受好意的人。 余生的目光越过侍者,看向马车窗口上的老者,后者给以他一个善意的微笑。 余生看着侍者,用一贯客气的语气谢过他,拒绝了好意,然后请他代自己向老人道谢。 只看余生说的话,只以为是普通的客气,可正是那丝客气却是把拒绝的意思放大到让人无法忽略的地步。 侍者自然已经感受到了,他知道,无论邀请多少遍,都是无法说动眼前这个人的。于是他干脆的转身,向老者轻轻说了余生的感谢。 老者最清楚侍者的能力,既然他这样说了,那么那个年轻人肯定是不会来的了,老者轻叹一声:“让车队继续赶路吧。” 侍者上马,挥了挥手,车队继续前行,转过几个弯后,消失在天边。 太阳越来越大,余生的额头上出了汗,掬了一捧溪里的水到嘴里,初春的溪水还有些冷,一丝冰凉入腹,缓了热与渴。 他拿出早间的馒头,就着冰凉的溪水,咽了下去,然后继续上路。 不过多久,他看到刚刚经过的那队车马散落在路上,一些箭矢插在马车上,人横七竖八躺在一旁,有些是车队里的人,余生刚刚见过,另一些人则是陌生的面孔,身上是陌生的衣服,看样子是盗贼打扮。 显然这队车马是被盗贼打劫了。 余生查看了四周零乱的痕迹,看样子车队剩余的人是往前面跑了。 余生也顺路。 每过一段路,就可以看见路旁有倒下的人,车队里的人越往前越少,最后只剩下盗贼倒在路旁。 唯独不见老者与侍者,但看路旁死掉盗贼,从最开始的一击毙命,到后面很深的伤口,流血而亡的样子,显然情况越来越危急,那个人根本没时间顾及敌人是不是死了,只是击倒为止。 当然,击倒比击毙更好——有人不恐惧死亡,都有一死,人死卵朝天;可人会恐惧受伤,不论多大的伤都让人恐惧,即使被针尖刺了一下,也痛得人不想再试一次;还有一类人既不恐惧死亡,也不恐惧针尖之类的东西,可他们恐惧自己断手断脚,连孩子都不如的场景,可既已受了那般伤,连自杀的勇气也一连失去,只能在羞愧与自怨中度日,苟活于世,那种景象真是让他们死了更让人难受和害怕。 路边洒的血温度还是热的,偶尔有两声呻吟,是喉咙被划破的“嗬嗬”声。 余生跨过这些人的身体,看向不远的前方:一群盗贼包成圈,围着两个人。 盗贼们看着身后突然出现的余生,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可余生好像没有看见他们一般,还是用慢慢的脚步在路上一点点移动着,好一会儿才到那群人跟前,而且看样子还要继续用这样的速度穿他们而过。 盗贼中一人站出来,他个头很高,脸黑,挡在余生前面,看了余生好一会儿,居然告了个罪,伸手道:“还请阁下往别处去吧。” 余生道:“可我要走的就是这条路。” 黑脸四处望了一眼,道:“那么多路,阁下随便走哪一条都行。” 余生道:“都行?” 黑脸道:“都行!” 余生穿过他,看着众人包围中的两人道:“走吧。” 黑脸的脸真的黑了:“那么多路可以走,我劝阁下重新选一条路。” 余生不动。 黑脸的脸沉了下来,像是要下雨了:“阁下真要和他们走一条路?” 众人包围的圈缩小,也更紧密。 余生道:“顺路。” 老者和侍者被众人包围着,脸上满是疲惫,侍者身上受了几处伤,露出血痕,深可见骨,老者同样也受了伤,胸口一个掌印,脸上苍白。 “真是有意思的年轻人。”老者哈哈大笑起来,牵动了胸口的伤口,咳嗽起来。 侍者立刻抚着老者的背,过了好一会儿,老者笑着道:“想不到老夫死前还能见此后生!不过小兄弟你还是听他的话,走吧!”老者又看向扶着他的侍者,道:“你也走吧,他们的目标不是你。” 然后指着侍者向黑脸问道:“他也可以走吧?” 围着的众人喧哗起来,这人杀了他们那么多兄弟,怎么可能放他走? 黑脸挥手示意手下安静,片刻后,阴沉着脸道:“那要看他自己了。” 老者点点头,脸上带着一丝微笑,仿佛他的生命中一直都充满了快意的事情,和黑脸一直阴沉着的脸倒是鲜明的对比。 老者看着余生道:“小兄弟,你们两人就走吧,不用管我。老夫活到如今,已经是幸运,不敢奢求更多,我这条老命换两个比我这老骨头更有希望的年轻人,值!” 然后老者推了侍者一把:“走吧,你欠我的早就还完了,今天该我还你的了。” 侍者纹丝不动,转而谢过余生,道:“你走吧,不然来不及赶路了。” 余生道:“走吧,天快黑了。” 黑脸阴沉的脸上颜色一变,转为冷笑,冷声道:“天黑了正好,你们就在这里长眠吧。” 围绕的盗贼兵器已经举起,只要场中的三人敢有何举动,立即可以把他们变成肉末。 黑脸的剑已经抽出来,一把很秀气的剑,他持剑的轻松样子和小孩手持大锤的费劲样子倒是有同样的效果,都让人觉得是在玩弄玩具。 可这个玩具不仅很光亮,而且还很锋利,盈盈的剑身剑光摄人,让人丝毫不敢怀疑这个玩具的致命能力,也让人忽略了他是在玩玩具。 剑一拨出来,只见剑光一闪,已冲向站在最前面的余生。 老者惊呼道:“小心!” 侍者的心也提到了喉咙,准备随时出手。 老者话音才落,已经有人倒了下来。 黑脸倒在地上,玩具也掉到了地上,盈盈的剑身上映照着他不敢相信的眼睛,正是这份自信断送了他的命。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这样的结果谁都没有想到,没有想到倒下的是黑脸,也没有想到余生的刀有那么快,快得在场所有的人都来不及反应,也看不见他是怎么拔刀反杀了黑脸,黑脸又怎么在自己的剑光中倒下去的。 围绕的众人四散,刚刚还是一张满弓,可随着黑脸的倒下,弓弦却是断了,不走是等什么呢? 不过几个呼吸,众人散去,路中只有余生、老者与侍者三人,当然,还有死得不明不白的黑脸,可尸体已经算不上是人了。 剩余的两人惊奇的看着余生,有些不敢相信。 谁敢相信呢?余生太年轻了,他的身手已经一流,可年龄和那些动辄四五十岁的一流高手相比,却跟穿开裆裤的孩子没什么两样。 江湖里夸年轻人不错,用“年轻有为”“后生可畏”这样的词语,可稍微有点经验的人都知道,这些词背后的意思却是,此人比同龄的其他人的确优秀一些,却还到不了和自己相提并论的地步。 老者本能地想说“后生可畏”,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感叹:“今天方某才知道江湖里真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面对余生,“后生可畏”这样的词说不出来, “老朽方奇山,多谢小兄弟救命之恩!还未请教小兄弟名姓……”方奇山从侍者手里挣出,勉强站直,向余生行了一礼,侍者也向余生深深行了一礼。 余生道:“多余之人,姓‘余’,名‘生’。” 方奇山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回想近年来江湖里出名的年轻人,却没有这个名字。 方奇山又道:“老朽今日能侥幸逃生,多亏了余兄弟出手相助,还请小兄弟去老朽‘双鹤山庄’做客,以报今日救命之恩。” 余生似乎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窘迫道:“另有要事,告辞。” 余生转身离开,方奇山想拉住他,却被侍者挡在身前,轻轻摇了摇头,方奇山叹息一声,看着余生离开。 余生还是一贯慢慢地移动着,这样的速度要是常人,恐怕早已经超了过去,可身后的是两个已经受了伤的人,速度上却相差不大。 所以形成了一个正常人像受伤的人一样在移动,两个受伤的人反倒是正常人的速度在移动的奇怪情形。 这样的情形持续了好些日子。 余生始终与两人保持着距离,却又不至于离得太远。 前面两天因为老者与侍者受伤的缘故,所以余生在前面;后面两人伤好了一些,到了余生前面。 到了第三天,余生看见前方出现一队车马,打扮和那天看见的老者队伍无二致。 马上的人看见方奇山两人,立即停下来迎接。 方奇山和迎接的人寒暄一阵后,忽然想起什么,仔细看了四周,却什么都没看到,抬起头来,却见一个小小的人影已经到了天边,在夕阳的余辉中消失在山的阴影中。 方奇山愣了片刻,然后一叹,对身后的侍者道:“他和你是一样的人。” 侍者贮立在一旁,不说话。 方奇山早已习惯这样的对话形式,继续说道:“你肯定早已经看出来,这几天他不快不慢的行走,却始终与我们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恐怕只是为了护送我们安全到达这里,可他是怎么看出来前面有人来接应我们的呢?” 方奇山想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哦,对了,肯定是看我们逃那群人追杀的时候,那么多的路,却还是往前逃,推算前面有人接应我们吧。狐人,你说是不是?” 原来侍者的名字叫做“狐人”,那双细细的眉毛真跟狐狸的一样。 老者自问自答:“那个黑脸应该就是江湖里拿了钱,就算是自己亲娘老子也可以杀的‘黑乌鸦’吧,嘿,以为把钩换成了剑我就看不出来。老夫虽然武功现在是不成了,可这点眼力还是在的。不过可惜呀,遇到了这个年轻人,他是哪里来的呢?什么时候江湖里有了这么一号人物?连老夫都不知道,莫非是天上掉下来的?” 当时他既不坐车,后面也不要老者的答谢,却救了方奇山二人的命,是为了什么呢?虽然江湖里有这样的人,但余生却绝不像多管闲事的人。 方奇山看向余生消失的方向,摇了摇头,想不明白。 狐人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这时候却开了口:“他不想欠别人。” 方奇山奇道:“欠别人?欠什么?我们又哪里帮他过什么呢?” 狐人眯起了眼睛,深深道:“有一种人,连别人口头的关心也不想亏欠。” 方奇山若有所思,再看向余生消失的地方的时候,眼睛里已经带上深深的同情。 狐人道:“还有,我和他不同,你确实有恩于我,等还了欠你的东西,不用你说,我自会走。” 方奇山不再说话,只是一叹,和狐人一起,两人随着引路的几人往前面等待的车马行去。 第三章 忍 两人在车上好长时间,方奇山平息下来,将感情深深的隐藏在眼睛深处,看不出波动,道:“这次江湖里再出现了所谓的‘秘籍宝窟’,恐怕将再次掀起腥风血雨,就如同二十五年前一般吧?但这种传闻,向来是空穴来风的,这么多年来,记得当年那次宝窟灾难的人或是退隐江湖,或是年纪已老,还在江湖的已没几人了。” 方奇山看向狐,问道:“你恐怕也不怎么记得当年的事情吧?” 狐人回想一会儿,点头“嗯”道:“没资格去,只听过,没见过。” 方奇山拍掌道:“是了。当今的年轻人也没经历过这些事情,只怕不知道有多恐怖。老夫这次去西北,必要阻止类似的情形再次发生。”说着“嘿”了声,自嘲道:“老夫一把老骨头,却还是爱管闲事啊。余小哥匆匆走了,不知道要去哪里。不过看他的方向,或许我们还有机会再碰上。” ———————— 在方奇山两人与前来迎接的人马接头时,余生如同往常一般,用慢慢的脚步向前方移动着,这种安静与稳定的移动方式,常常容易被人忽略,待方奇山与迎接人马寒暄完,余生已经消失在远方大山的阴影之中。 夕阳西下,远方的天空从艳红变成蓝色,上面布满鱼鳞形的小块片壮云朵,就像一条鱼落在山顶,余生看着天空的云朵,蓝色的大鱼也看着他。 雾从山腰横出,如一条涓涓细流,流向远方,覆盖住下面草木,也淹没道路,让人看不清楚前方的路途。 余生停下,定定地看了一会儿,虽然才到江湖短短九年,可他已经见过太过次这种情形,当然不会因为雾遮拦了视线,就真停止不前,他知道,至少还要小半个时辰,才真的完全黑暗下来。 一轮明月从东方升起,明月如勾,并不怎么明亮,如果他是骑马的话,早就已经不能走了。可他并不骑马。马这东西快了点,你根本没看时间看清楚途中遇见了什么样的人,可余生需要看清每一个人,而一旦慢下来,和普通人的速度倒也相差不大。 其实一把刀就应该是他全部的东西,因为复仇之种事情,刀与剑才是主角。可人总得吃喝拉撒,他带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如果再多一匹马,就太过分了。 余生本来就带一些寻找的意味在路程里面,所以根本就不需要马这种东西,马太需要人照料。 而且人一旦太依赖什么东西,到头来总会出岔子。 他的眼睛因为年少时长期在黑暗中的缘故,早已经适应了黑暗,所以,现在的天地在他眼里依旧明亮。 时间过了一阵,雾气下沉,最前面的头发已被雾水打湿,用手一摸,一手的水与汗,即使以他的眼力,也有些吃力,该休息一下,待明天天明了再赶路。 在野外的时候,最好不要只是找一个稍微平整或者直接与地接触,因为夜是动物的世界,尤其一些毒物,直接与地接触,可能一觉醒来,就发现自己身上多了条蜈蚣或者蛇之类的东西,更甚者,一些初出江湖的人,直接被什么毒物咬个伤口,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在睡梦中归天了。 最好是点个火堆或者找一个洞穴,如果没有,可以用胡人的方法,用几条绳子绑上布挂在两树之间,人躺上面过夜,这是这两年在塞外知道的。 可余生并没有绳子与布,也升不了火。 所以行走江湖,还须备一些药品。 余生掏出一个小瓷瓶,拔开塞子,在一块大而平整的石头上,洒了一圈,大小刚好够余生躺进去。 这种药可以驱除爬虫,避免这些麻烦的东西。 余生躺在石头上,枕着手臂,望着灰色的天空,天上只有几颗星星,月亮雾蒙蒙的,一些云时而从上面穿过。 夜晚有些冷,但余生的刀更冷,他的手紧紧握着这刀,刀身苍白如同他的手。 他已经不记得杀了多少个人,可第一次杀人的情绪他始终记得,血溅到脸上,他手上的青筋暴跳,差点连刀都没握住,而且感到恶心,把肠子都快吐出来了。 这不是一把带来好运的刀,可它却无数次在危急关头救了他的命,但无疑,这把刀也终将会把他带入深渊里,万劫不复。 可人在快饿死的时候,是不管送到嘴里的东西是生是熟,是美食还是毒药的,只要能吃的东西,都往嘴里喂。 而他为了复仇,就得把自己变成一个这样的人,毫无选择。必将自己的生命融入刀里,挥出的每一刀不止收割敌人的性命,也收割自己的性命,到了见到仇人那一天,不论仇人的性命如何,恐怕他的生命都将终结。 他感受到夜的冰凉,但却毫无凉意,因为他的刀实在胜过世间的冰雪,一点夜里的冷气自然不算什么的。 清晨。 他还是以一贯的速度,慢慢向前路移动,不论多快的速度,只要坚持的时间够长,都能到达目的地,何况他的速度并算太慢。 后面还有一个很老很老的老人,脸上的皱纹如沟壑一般深,背佝偻得如同多年未修的老旧房屋,随时都会倒塌一样。 余生的速度比起他来,已经够快了,很快就将他远远甩开。 在转过一个弯的时候,听到很弯道后面传来“吁”的勒马声,然后是粗犷的喝声:“老东西,走路小心点,保不齐给人撞死了!” 老人久经人世,这样的话已经听了无数次,知道最好的处理方式,赶紧加快速度,紧贴在路边上,等这群人先过。 马蹄声到了余生后面,同样的呵斥响起:“前面让开点!” 余生听后,停了下来,动作也是慢慢的。 身后的人看他并不动,大声喝道:“快滚一边去,大爷的时间宝贵得紧,耽误了大爷夺取宝藏的时机,看大爷不回来砍了你。” 余生的手紧紧地握住了刀柄,半晌后,终于用一贯慢慢的速度,挪动到路边等他们过去。 马上的人鞭打着马从他眼前过去,看了他一眼,“嗤”笑道:“原来是个小白脸,怪不得这么没有怂,哈哈哈哈。” 马上一群人笑了起来。 这么一会儿的耽搁,那个旧房屋一样的老人已经走了上来,恰好看见骑马一群人离开的言语及余生避在一旁的一幕,也笑起来,声音如同生锈的铁锅一样。 余生脸上毫无血色,握刀的手更紧了,手上青筋凸起,但最终松了手,不顾身后的嘲笑,又慢慢地往前移动,留下深深的脚印。 第四章 遇见旧人 武林前人有言: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但这个“有人”肯定不是指一个人,不然对着空气嘻笑怒骂,也是无趣。 但人群聚集的地方肯定是有江湖的。 台台山原是个荒山野地,可最近这两个月却是换了面貌,搭起了许多临时的小屋,虽然只有一条长街,可一个人生活该有的东西,却样样不缺,只是选择有些少罢了。 来往的人众多,每天有人从外地送来食材美酒,甚至还有人已经打算在本地开辟一些荒野,来种水果蔬菜了。 除了酒食之外,自然还得有一些娱乐的场地。 赌场很早就有了,每天都有人抱着要回本的心态进去,然后在凌晨时候穿着仅剩的裤子出来,肚子里饥肠辘辘,奈何口袋里一个铜板都找不出,各个店铺的门都关了,只好找一个干草料堆,往上面一躺,挨着冷饿,等明天天亮了再去找年轻的江湖儿女,大谈江湖往事及听来的各种奇异见闻,因为年轻人就喜欢听这些奇闻怪谈,自己趁机落座,叫上两斤白酒,几个热菜,就可以混吃一顿好饭。 另还有一种古老的营生娱乐场所——妓院。妓院开始的时间,于史书不见,但恐怕只要人类开始出现了集中的社会,这种场所很自然就会建立。说来也是奇怪,很多人吃饭赖钱,喝酒赖钱,借了别人的银子也是赖着不还,可是在妓院找女人的时候,却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也无人会找妓院的麻烦,所以虽然是皮肉相接的生意,却比其他行当安全得多。唯一让这行人恐惧的东西恐怕就是年月了,年岁一大,即被社会抛弃,不管以前多少的甜言蜜语,红烛香花,都成了过往,只是明日黄花。 但江湖中人哪里管他什么以后呢?只要今天快乐潇洒就好了。不过两个月,往来的人一多,就有妓院建立起来,虽然简陋,可只要四面遮光,有一张床,总是成的。这里夜晚灯火昏黄,红烛罗帐,醉生梦死。 两个月的时间,台台山一条初建的街上,吃喝玩乐一应俱全,俨然有了一丝集市的样子。 随着江湖里西北某地有一秘籍宝窟的消息传来,到西北来的江湖人士渐多,从荒山变成集市,台台山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只是众多新建市镇中的一个罢了。 余生走了好几天,抬头间,看见一个集市样子的地方,人头攒动,待走近了,发现原来只是一条白色新鲜木料搭建成的简陋长街,有些木料连皮都没剥,黑色的树皮疙疙瘩瘩,这是一个新近形成的集市。长街上东西俱全,酒肆客栈皆有,余生慢慢从长街上走过,看到一家客人稍少的店铺,移动进去,刚好在店铺角落里有一桌客人离开,他过去坐下来,点了一碗面,一口口慢慢地吃着,眼睛落在碗里,对周围的热闹充耳不闻。 过了片刻,进来三个中年人,几人扫了一眼店里,就角落的一张桌子空位还多,就走了过来,大刺刺坐下。 余生吃着面,头也不抬。 几人坐下来后,点了酒菜,开始谈论起近日见闻。 几个人先敬了一碗酒,三人中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最先开口,对一起来的瘦子先叫了声“吴兄弟”,又转头对另一个面胖有痣的中年人叫了声“商胖子”,道:“咱们可是有好些年没有见到了,今天得好好的喝一场,不醉不归!” 那位姓吴的瘦子给两人倒满酒,再给自己也倒了一碗,道:“当然!霍兄弟,我可还记得当年我们几人一起,把那个姓什么的土财主,狠狠地教训一顿的事情。” 商胖子喝了一口酒,提醒道:“那个财主姓‘李’。” 姓霍的高大男子道:“可不是嘛,那个土财主嫌弃那个孙书生穷,拿不出来聘礼,要拆散两人,将女儿另配给他人。我们江湖男儿,看见这些事情,本来就该拔刀相助的。” 吴姓瘦子点头道:“是的,是的。就是因为这个事情,刚好给我们几个天南地北的年轻人碰到,所以我们才会凑在一起想办法嘛!” 商胖子哈哈大笑起来,仿佛想起来一件很好玩的事情,笑道:“那个土财主,还真是个爱财如命的人。”顿了一会儿,又道:“胖子我平生最佩服两种人,一种是滴酒不沾的人,还有一种嘛……” 胖子停下来又喝了一大口酒。 霍姓高大男子急问道:“还有一种是什么人?” 商胖子肃然道:“还有一种嘛,就是这种明明白白清楚自己能力,却拼了命都不要,都一定要保护自己要的东西的人。” 余下两人一听,也是点头,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胖子看着二人变化的神情,为了缓和气氛,向二人问道:“后来不是我去拿银子吗?你们猜怎么着了?” 事情已经过了多年,两人记忆有些模糊,却是不记得了,问道:“怎么了?” 商胖子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出来了,扶着桌子道:“他可真是爱财如命,当时我去他家里的时候,他明明怕得要死,却还跟我讲价还价,看着我拿了银子要走,却是连命也不要了,抱着我腿跟我哭了好久,说家里钱财不容易,让我少要一些。我被抱住了双腿,一时还挣脱不开,心里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要不是当时蒙了面,还有自己强憋着,恐怕当时就要笑死了。” 听的两人聚精会神,也大笑起来,可还是没想起来,一面笑一面问道:“少要了多少来着?” 商胖子哈哈大笑,大拇指与食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道:“最后我给了他一个八折优惠,他立刻高兴得欢天喜地,整个人都有了精神。后面你们当然是知道的,我将银子给了那个冯姓的书生,让他快去买些物什,当作聘礼,娶那个小姐,去晚了可就被别人领走了。那个老财主刚丢了那么大一笔银子,心里在流血,一听说这书生出得起聘礼,立马就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胖子说完,三人大笑了起来,又喝了几大碗烈酒。 他们身后坐了四个人,两个中年人,两个青年,几人在谈论着什么事情,其中一个年轻人听着其余几人谈论的事情,有些不耐烦,撑着头,恰好听见邻桌的故事,轻声笑了起来,被两个年长的人瞪了一下,脸上也还是笑嘻嘻的,听得津津有味,回头看了背后说话的几人一眼,目光一扫,随即愣住。 这边的三人不知道身后发生的事情,还在高兴的谈论,大口吃喝,发现酒坛里的酒已经空了,于是对帘后忙活的掌柜喊道:“老板,再来五坛烈酒!” 几人倒着酒,正要举杯,恰好看见余生吃完面抬起头来,三人惊了一下,碗举在半空,停顿下来,仿佛才发现桌上还坐了个人一样,几人愣了片刻,霍姓高大男子最先反应过来,邀请道:“这位兄弟何不也一起喝酒?” 余生谢过,以一贯的速度,慢慢道:“我不喝酒。”言语里始终带着一丝客气,可这点客气却好像一道沟壑,将自己与外人隔开。 霍姓男子举碗的手一僵,余生已经站起来,慢慢地移向店铺门口。 他刚到门口,身后传来一个清朗而散漫的声音,道:“可我想请你喝酒。” 余生听见身后的声音,本来不快的脚步停下来,目光落在地上,然后跨了出去。 身后那人又道:“有什么事情这么急呢?何不坐下来喝两杯?” 余生道:“我不喝酒。” 那人摇头道:“江湖中人,上至名宿,下至贩夫,哪里有不喝两口的呢?肯定是酒量不佳,怕喝醉!放心,即使喝醉了,自然会有人料理,不会让你睡大街上。” “我不喝酒。”余生用冷冷的神态回答。 那人忽然笑起来,道:“那你一定是怕掏钱!不过你放心,喝我的酒,不用你出一个铜板,而且,我这酒保证是江湖里最好的酒,人人都想要的酒。” 余生声音带上一丝不耐,重复道:“我不喝酒。” 那人似乎完全没有感受到余生言语里的不耐烦,自顾走过来,人已经贴近余生,不待余生推却,手里提了一个巴掌大小的铜绿小壶,壶柄已经断掉,留一上一下两个豁口,壶里荡着酒声,兀自伸到余生面前。 余生感觉到有人贴近,本能的想要离远一些,步子刚抬起,就看到递过来的铜绿小壶,却又放下了脚步,停了下来,以一贯的速度转过身来,看着几乎靠在自己身上的这人。 这人穿着一身白色衣服,可衣服或许好久没有换洗,沾了好些黄色尘土,还破了几个洞,但他一点也不在乎,俊朗的脸上满是玩世不恭的神情,看着转过头的余生,嘻笑道:“喝吗?” 余生的回答依旧干脆利落,冷声道:“不喝。” 这人不以为忤,哈哈大笑道:“两年过去了,你还是这样,冷冰冰的,我还以为在塞外那么冷的地方,有姑娘暖过身子后,你会变通一点呢!” 余生冷声道:“我不是你。” 这人指着衣服上的破洞,叫屈道:“我?你看我连衣服都成这样了,身上这个样子,哪里像是有钱去妓院的人,。” 余生看着他,面色平淡,不说话。 这人笑着道:“来来,我介绍几个人给你认识。” 他回过头,身后占了三个人,一个身着华服、俊逸非常的青年,两个颇有气势的高大中年人,两人都是国字脸,一人面色微黑,一人微白,他先介绍余生,指着两个中年人,笑道:“这两位是两兄弟,向飞叔叔与向豪叔叔,江湖经验丰富,就是太死板了一些。”两人瞪了他一眼,然后向余生抱拳,算是认识了。 他笑嘻嘻的,又拉过青年,到余生身前,道:“这位舍弟,顾广,别看他年纪轻轻,可比我这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的兄长能干多了。” 顾广看哥哥这么热情,想到:不知道哥哥什么时候交了这个朋友,冷冰冰的,然后行了礼,道:“见过余大哥!” 余生站在那里,对三人的言语礼仪无一点反应,仿佛没有看见他们一样,不仅头也不点,却连看也不看三人,只是将目光落在眼前这人身上。 向氏兄弟愠道:“顾朗,你又在哪里结交的什么朋友。” 顾广虽然没有说话,可眉宇间也是不悦,闪过一丝不快。 名为“顾朗”的年轻人哈哈一笑,不以为然道:“他这人就是这样,冷冰冰,你们不要生气了。” 看见顾朗不以为然,三人不悦,看余生冷冰冰的,脸上永远一副淡漠表情,对人爱搭不理,也不知道好在哪里。 余生似好像没有看见三人的愠色,还是只看着顾朗一人,道:“我走了。” 顾朗道:“还这么急呀?” 余生点了下头,很轻很轻,让人怀疑他是不是点了,然后迈过步子,再不看几人,出门去了,一双眼睛只是盯在长街人流的空隙处,然后挤进去,慢慢向远处移动开去。 顾朗虽然对此种情况早有准备,可还是有点预料不及,对身后三人匆匆说了几句,不管几人惊愕及生气的神情,随着余生的身影一起消失在长街上。 第五章 大雨 余生消失在人流之中,在黄土道路上慢慢移动着,过了片刻,身边响起脚步声,一个人赶上来,与他并肩。 余生还是慢慢地走着,不向身边看一眼,良久后,身边这人忍不住道:“你知不知道你身旁多了个人?” 余生头也不动:“知道。” 身边这人道:“那你知不知道有的人不说话会憋死?” 余生道:“不会。” 顾朗扶了下额头,道:“你不会,可我会啊!” 余生道:“你说。” 顾朗道:“你能不能多说两个字?” 余生道:“是这样吗?” 顾朗莫名其妙,道:“这样?什么这样?” 余生道:“四个字。” 顾朗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终日笑嘻嘻的脸上终于出现挫败,摇头苦笑道:“我的老天爷,我怎么会跟这种人成为朋友。” 余生脚步不停,也不说话。 顾朗生性洒脱,也不以为意,片刻后,便又笑着谈起江湖里的有趣事情来,某家公子迷上了妓院女子,某位大师好吃猪肉,一位江湖顶级剑客,却爱写打油诗,还常在人前沾沾自喜等等,谈起江湖里的八卦事情,却是信手拈来。 余生不搭话,顾朗也不气,一个人自言自语,说得津津有味,说到好笑处,不由轻笑出声,颇有兴致,到后面感觉口干舌燥,才终于停下。而在旁人眼里,两人一黑一白,一冷一热,虽是并肩走着,却不似熟人,可偏偏一人滔滔不绝,让人感觉奇怪。 到了傍晚,两人一同进入一间店里,落座在一桌,老板热情招呼,看着面色冰冷的余生与面上常挂着笑容的顾朗,心里计较了一下,向顾朗问道:“小店热菜凉菜酱牛肉烧酒白酒都有,不知道二位要些什么?” 顾朗道:“那就先来一斤牛肉,两斤白酒,再上两个你们店里拿手的好菜吧。” 老板心中记下,就要转身离开向厨房里交代,却被余生喊住,他在桌上排出五个铜板,道:“一碗面。” 老板惊讶道:“二位不是一起的吗?” 顾朗道:“一起。”但看着余生冷漠的面庞,苦笑起来,“但各付各的钱。” 老板开店多年,在饭桌上见过各种怪人,很快便压下心里的惊讶,面上重新挂上和气的笑容,交代厨房去了。 看着老板离开,顾朗问道:“这么多年,还是面,没变过吗?” 余生道:“习惯了。” 轻轻淡淡的三个字,从嘴里说出来,却让顾朗心里感到一丝怪异。 面与酒很快上来,顾朗看着余生埋着头,专心的样子,似乎除了吃面,此刻世上没有他关心的事了,可那始终按在刀上的手、随时准备着要拔刀的手,却已经说明,肯定有一件事是他放不下的。是什么样的事呢?他好像明白,可好像也不明白,很想问,可始终没有问出口,这种好奇,一直吸引着他,吞噬着他,上好的女儿红,喝在嘴里感觉有些苦。 他喝了一大口酒,眼睛深处忽然现出同情的色彩:是不是握刀也是一种习惯呢? —————— 一晃十天过去,可余生的脚步从来不快,十天时间只走了别人六天不到的路程,顾朗跟着余生后面,也不着急,每天喝酒吃饭,无聊时候摘下树叶吹吹口哨,用绝快的手轻轻捉住眼前飞过的蜻蜓,却又不伤害分毫,看着蜻蜓在手中拼命振翅却又逃脱不得,待挣扎到最厉害的时候,出其不意的松手,看着小东西猛然坠地,继而在空中歪歪扭扭,安稳飞起来的样子,不禁好笑。是以一路上虽然余生几乎不怎么开口,他却也不觉得闷,反而乐在其中。 这天很早,两人便出发,走了很长时间,终于到了一处小小的城镇,整个镇上就一家旅店,供平时来往的客人歇脚。旅店本来不大,可因为近来几个月,江湖里到处流传的西北有宝藏的事情,此刻小小的旅店里却也不显得太空旷。 余生与顾朗两人到小镇,已经是下午时分,一人点面一人酒肉,解决了饥饿,又开了两间房,以供歇息。 不过多久,又鱼贯进来很多人,有江湖里的戏子,有赶镖的镖师,有塞外的头佗,还有一些商人与听闻宝藏而来的人,最后进来的一行五人却和其他人格格不入,一个年长的老人,头上已经生出白发,两个中年人,两个青年,后面四人衣着华丽,头上戴冠,腰佩紫玉,独老人一人衣着一身白衣,不作什么装饰,可若仔细看其衣服材质,却也知道是难得一见的阆苑丝绸,价值不菲。几人一看就是名门大派的弟子,到了旅店,就要最上等的房间,可小小旅店,房间不多,而且上等间早已被前面来的头佗与镖头占去两间,只余一间上房,三间下房,几人听后,沉默片刻,也只得接受,毕竟出门在外,要便宜行事,这些事情难免。老人在几人中地位最高,占去上房,两个中年人一人一间下房,两个年轻人共同挤一间房间。 到了傍晚,这些人下楼吃饭,将不大的客栈挤得满满的。 傍晚时分,太阳落下后,天空的云朵显出一抹诡异的苍白,天空中燕子低飞,无数的蜻蜓在空中打转,待到天色暗下来,燕子回了巢里,蜻蜓也找了草叶落下。 夜幕笼罩,天空昏暗漆黑,空气有些压抑与闷人,不少人推开了窗户,只见外面有蝙蝠在空中不停歇的盘旋飞着,似也被闷热的空气逼出了洞穴。 顾朗在床上辗转反侧,余生手里握着刀,闭上了眼睛,可也没睡着,闷热的空气让人难受,根本没法睡觉。 半夜,一道闪电在空中划过,过了一会儿,空中响起一声惊雷,雨从高空落了下来,“哗哗”的雨声响起,清凉的风从窗户进来,屋里顿时凉爽下来,外面虽然惊雷阵阵,可睡意如山来袭,人们渐渐沉入了梦乡。 因一夜都在下雨的缘故,舒爽的空气让人睡觉也格外舒服,早上起来的时候,上午已经过去一半。雷声稍微停歇一些,可大雨未停,青色的天空雨如珠帘,早上起来,一阵风卷过,水气扑面,让人非常舒畅。 顾朗起床后,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盥洗之后,来到大厅,下雨天天色十分的阴沉,大厅里十分昏暗,竟没有几个人,除了在柜台后面打得算盘“啪啪”响的掌柜外,就只见一个身着黑衣的人坐在客栈门口的长凳上,背影端正笔直,正望着门口屋檐下的青石板,青色石板因为檐上雨水长年击打的缘故,被击出深深的小坑,露出里面灰色的石质。 顾朗手里拿了一个馒头,走了过去,也落在长凳上,看着天上不停的淅沥雨水,兀自道:“不知道这雨要下到什么时候?” 余生未瞧他,只是轻轻往旁遍挪了一点,仍自看着门外的石板,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真是下雨天留客呀,”顾朗咬着馒头,含糊道,“前两天天气真是太干燥了,让人不舒服。现在就好很多了,既然下雨,正好可以休息一下,你不急吧?” 余生道:“不急。” 顾朗道:“但这个客栈里好像也没什么玩的。”面色有些无聊,在看到门口有一列排队的蚂蚁的时候,立刻笑起来,撕下一块馒头,弄碎后撒在蚂蚁旁边,可它们好像有比馒头更重要的事情,只有寥寥几只蚂蚁向馒头碎屑爬去,表情顿时沮丧起来。 这个时候,客栈里的客人也陆续起来,有正值中年高高瘦瘦的镖师和七八个手下,还有唱戏的祖孙三人,一个老人,一个十六岁的少女,一个十七岁模样的长相普通的青年,几个商人模样的人,还有一个五十开外的赖皮头佗,双眼昏黄,布满了风霜,皮肤如同树皮般干枯,衣服破烂,颈上挂着一串佛珠,手边一把禅杖,足下无履。 昨天到的人基本都已经下楼来了。 唯独不见昨天傍晚来的那五个名门大派的人,不知道是赶早出门去了,还是没有起来。下楼的这些人把客厅里的五张桌子占去了四张,使本来不大的客厅显得狭窄起来。 大家看着门外完全没有停歇迹象的雨,各自盘算着自己的事情,都沉默下来,所以虽然大厅显得有些拥挤,可却还是安安静静的,入耳的只有门外的雨声与碗筷碰撞的声音。 有的人吃完后,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望着天上的乌云,估计着雨停的时间,也有的人吃了饭,不作闲聊,径直上楼回房间去了,几个商人凑在一起,打破了屋内安静的气氛,轻声聊着南来北往的事情,头佗喝了碗清粥,然后坐在原地,眯着眼睛看了一圈屋内的众人,最后一双昏黄的眼睛落在了余生按刀的手上,又仔细的打量了坐在一旁的顾朗,一双眼睛回复浑浊,老神在在坐在座位上,似乎就此入定一般。 良久后,客厅又恢复空旷,其余人都已上楼,只余下头佗,余生,顾朗三人。 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又惊又怒又怕的声音,然后楼梯响起“噔噔噔”的下楼声,从楼上下来两个人,正是昨天傍晚后到现在,一直未下楼的那五个名门大派中的一个华服中年人与一个剑上佩了宝珠的青年,两人下楼后,中年人目光如针芒一样刺在几人脸上,看了大厅里几人一眼,低声叫来一旁的手足无措的青年,向他交代了几句,青年连连点头,然后飞快转身,又“噔噔噔”急忙跑上楼去了。 到了楼上,楼上从最外到最里的房间,依次响起敲门声和几句交谈,不过一会儿,先前已经上楼的众人从楼上下来,聚在一起,讨论着有什么事情。 第六章 死人 狭窄的大厅被客人们挤得满满当当,华服中年人重重地拍了一下手掌,盖过其他人议论的声音,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众人停下来,望着他,不解他叫大家下来何意。 中年人高声道:“在下藏剑阁‘小苏’苏景和。” 下面的人一阵喧哗,藏剑阁这个名字江湖里哪里会没有人听过,这是江湖很有名的武林世家,而苏景和这个名字在江湖里就算不十分震耳,可只要一提“大小苏”,无人不晓。 二十多年前藏剑阁“大苏”苏阳立这个名号在江湖里很是有名,是一代天才,也是上一代里最有希望继承“剑主”名号的人,可惜中年后不知道为什么,却一蹶不振,整天留连于烟花巷柳之地,喝酒度日。 而“小苏”苏景和是大苏的侄子,则是下一代人里的天才,最有希望继承“剑主”名号,掌管“藏剑阁”的人,虽然江湖里常有人说小苏不及大苏十一,但见过他剑的人,都乖乖的闭上了嘴,不敢再议论。 苏景和咳嗽一声,待众人安静下来,他面色沉重道:“这么急着叫大家下来,是苏某之过,不周之处还请谅解,只是昨晚出了一件大事,不得不召集大家。” “大事?什么大事?” 苏景和看着在场众人,虽然因为下雨的缘故,屋里面光线昏暗,不怎么看得清他的脸色,但是他一双眼睛却如黑暗中的电光一般,慢慢地从在场每一个人脸上扫过,如同寻找着猎物的豺狼,缓缓道:“昨晚有人死了。” 众人哗然:“谁死了?怎么死的?死在哪里?” 苏景和带着审视的目光,仔细地看着众人脸上表情的变化,一字一字缓缓道:“藏剑阁长老苏阳庆!” 众人愕然,惊讶道:“怎么会?!” 苏景和沉声道:“苏长老每日都起得很早,今早起来没看到他,就让苏平去苏长老房间里看看——苏平,你说说你看见的。” 原来刚刚去叫众人下楼的青年叫苏平。 苏平点头道:“早上奉命苏师叔之命,去苏长老房间叫苏长老,我在苏长老门外喊了半天,却不见有响动,就推门进去,发现苏长老躺在床上,面如熟睡状,虽然没有明显伤痕,却已经没了声息。” 下面有人小声道:“苏长老不是已经七十多岁了吗?” 言下之意:都已经这么老了,就算死了也很正常吧。 苏景和将议论听在耳中,扫了一眼议论之人,那人当即缩下头。 苏景和对众人道:“苏长老虽然是睡梦中死去,可绝非自然死亡。” 他顿了一会儿,整理一下思绪,道:“虽然苏长老身上没有受伤的痕迹,但是他整个脸部,却是诡异的紫色,明显是中毒,可这种毒是什么毒,在下却无法分辨出来。出了这种事情,如果不能追查出凶手,那藏剑阁颜面何存?!召集大家过来,是因为大家见多识广,可能可以辨别出中的是什么毒。” 众人听后一愣,下面有人道:“你们藏剑阁那么大的门派,都不知道这种毒,我们这些跑江湖的三教九流怎么可能知道呢。” 苏景和道:“各位还是先看看吧,如果辨认出来,在下感激不尽。而且留下各位,也绝无伤害之心,还请各位放心。” 说完,带着众人上了楼,到了苏长老的房间,房间里的中年人把苏长老身上的被子拉开。 被子一掀起来,众人只见苏长老不只是整个脸上是紫色,他的脖子以下,胸膛一块是深深的紫色,周围的紫色渐渐变淡。 苏景和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众人脸上神情的变化。 显然是中毒,可众人哪里见过这样的景象,哗然之后都沉默下来,没有言语。 场中沉默良久,苏景和走上来,问道:“不知道各位可有什么见解?” 有人摇头,有人依旧沉默,有人眼睛看地,无人给出什么意见。 苏景和见众人如此,道:“那还请各位在此多停留两天,待藏剑阁追查出真凶,各位再上路不迟。” 有质问道:“我们又不是凶手,你凭什么留下我们来?” 苏景和看了他一眼,视线缓缓扫过众人,淡淡道:“这个谁知道呢?” 苏景和轻轻抚摸着自己的青锋佩剑,神色平缓,眼中却露出摄人的光,缓缓道:“苏某自然是不敢强留各位,只不过藏剑阁的剑却留得!若不信,自可出门,试试苏某的剑锋利否!” 说到“利否”二字的时候,苏景和整个人发出一股凌厉的气势,震慑得先前说话的人不敢言语,众人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最终低下头去。 还有几人神情从容,不知道是根本没有听到苏景和的言语,还是没有异义。 苏景和道:“各位以为如何?”看见众人不说话,苏景和微微一拜,“多谢各位的配合,除了不能出客栈大门,其他事情,各位一切照常。” 有人小声嘀咕道:“都把人当犯人,‘一切照常’,还真是大方。” 苏景和面上表情不变,好似没有听到一般。 众人离开后,顾朗凑到余生身旁,小声道:“刚刚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余生道:“没有。” 顾朗不信,道:“刚刚被子掀开的时候,我可是看见你眉头皱了一下的,怎么可能没有看出什么。” 余生道:“见过和他这个相反的。” 顾朗道:“怎么相反了?” 余生道:“除了胸膛那一块,其他地方都是中毒迹象的人。” 顾朗道:“是在哪里见识的呢?” 余生道:“一年前,塞外。” 顾朗道:“这么说来,是塞外人用的毒?” 余生摇头,道:“不是塞外的人,是中原的人。” 顾朗道:“这就奇怪了,中原的人跑到塞外去干嘛?” 余生皱眉沉思,片刻后,道:“可能是在寻找什么东西吧。” 顾朗道:“找东西?找什么东西呢?” 余生道:“不知道。” 顾朗不再追问,却道:“江湖之中,用毒之人千千万万,毒物也无可计数,即便是同一种毒药,用不同的手法使出,效果也可能不同,更别说其他。” 余生点头,这确实是江湖里很常发生的事情。 顾朗又道:“看这位藏剑阁的长老,却是毒发攻心而死。可照理说,江湖里的毒药,中毒后,只要功力深厚,用了内力,却可以抵御一段时间,而苏长老贵为藏剑阁长老,自然功力深厚,却还是没能抵御住毒物的药力,在胸膛一块发紫,怕这个毒越是功力深厚,发作得越快!” 话音才落,顾朗与余生身后响起轻轻的掌声,却是苏景和,他对二人道:“这位公子见多识广,只是看了一眼便能推断出此毒的性质,真是不凡,还请教二位名字。” 余生微微点头,道:“余生。” 顾朗笑道:“在下顾朗,我这位朋友不善言语,还望苏前辈不要责怪。” 苏景和道:“哪里,我年轻时候也是不爱说话,这倒无妨。只是刚刚听二位说起这毒,却不知道二位可有什么眉目。” 顾朗望余生一眼,看他目光落在地上,只好摊了摊手,笑道:“我们哪里知道什么,只是看了中毒迹象,胡言乱语罢了,还请前辈不要当真。” 苏景和点头道:“那请二位在此多停留几天,造成的不便,还请谅解。” 顾朗道:“贵门出了如此大事,急切心情能够理解,自当配合调查。” 苏景和听后,就要告别,临走之前,看了余生握刀的手一眼,又深深地看了余生一眼,径直上楼去了。 第七章 凶手 苏长老死后已经三天,三天过去,雨依旧未停。 这三天里,客栈里的人都被藏剑阁的人盘问过,来自何处,将往哪里去等事情。 盘问过后,发现很多人都是听闻江湖里有什么宝藏,所以来到此地,暂时歇脚,然后往那些有宝藏可能的地方去,谁知道竟然碰到了这样的事情,这些人一边担心这件事惹怒了藏剑阁这样的大门派,另一边又怕真有宝藏出世的时候,自己却停留在这里,岂不是被别人抢先?但心中却是敢怒不敢言。 余生与顾朗两人倒是无所谓,顾朗是没有目的,而余生的目的不在此处,甚至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哪里。 除他们二人外,那个塞外的头陀也是不慌不忙,既然藏剑阁的人不准出客栈门,他却索性连门都不出,整天在房间里打座参禅,倒也本分。 可那群镖师却是十分的情急,这个东西都是与人约好了期限,过了期限东西未到,却是要付违约金的,而现在江湖,本来生意就不好做,价钱虽然不低,可违约金却也不低,上次在当阳就已经多停留了几日,而这次再做停留,如果藏剑阁的人调查得快,几天有了结果那还好,可如果一直调查不出来,难道叫人就一直留在这里吗?镖师家里也是有一大家子人要养活的,一直留在这里,叫个什么事呢? 那几个商人也是这样的想法。 于是,三天过后,两群人商量过后,推出两个人去给藏剑阁的人说说,看能不能放他们走,毕竟他们一群人,都是武功低微之人,怎么可能给一位藏剑阁的长老下毒,而且不使其发觉呢?一群人越想越有道理,情绪高涨。 那两个人,一人是商人里面身材微胖的人,另一人是镖局的镖头,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穿了一身青布衣服,两人来到苏景和门前,犹豫片刻,正想敲门的时候,门已经开了,苏景和看着站在门外有些无措的两人,道:“二位请进,难道是有什么新的线索吗?苏某正为没有眉目而焦头烂额,二位到来,可是求之不得。” 二人先自我介绍了,商人叫金进,镖头姓木,却未说名。 微胖商人金进感受到眼前这个的气势,不复往日的能言善辩,期期艾艾道:“我们这群人本来只是做做生意,谁曾想碰到贵宗这样的事情,我们武功低微,根本不可能进得了苏长老的身,哪里又可能下毒呢?您说是不是?” 商人说罢,谄媚地培笑看着苏景和。苏景和听完,却不看他,转而看向跟商人一起来的镖头,问道:“你也是为此事而来?” 高瘦中年人只是点头,轻轻道了一个“嗯”字。 苏景和点点头,沉吟片刻,道:“你说的也有道理,只是出现这种事情,却是让人为难。还请多等几天,到时候等门派里来了人,如果没什么问题,苏某决不敢多留,你们看如何?” 商人金进还想多说两句,却见苏景和面上已经是不耐烦的神情,于是只得把话咽在肚子里,不敢再说。 两人向苏景和拱了拱手,算是告辞,两人转过身,就要离开。 苏景和突然道:“木镖头还请多停留片刻。” 金进看了高瘦木镖头一眼,木镖头道:“你先走吧。” 金进点点头,离开房间,然后把门带上。 木镖头看着苏景和,不卑不亢道:“不知苏兄有什么事情?” 苏景和反问道:“不知道木镖头已经跑了多少年的镖?” 木镖头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十多年了。” “经常在外?” 木镖头道:“谁跑镖在家里跑?” 苏景和点点头,眼中精光一闪,看着木镖头的眼睛,奇怪道:“可镖头你好像却是家里跑镖一样。” 木镖头看着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 苏景和让他等等,叫来众人,道:“还请木镖头解释一下,一个常年在外跑镖,搬运东西,还风吹日晒镖头,为何有一双这么白净的手?” 木镖头双手突然一紧,将手缩进了衣袖,又被众人目光盯得不舒服,大声道:“胡说!” 下面有人叫道:“既然是胡说,那你把手藏起来干嘛呀?” 木镖头涨红了脸,大声道:“反正我跟苏长老之死没什么关系!” 众人一阵叫嚣,木镖头把头一偏,不再说话。 苏景和正要开口,这个时候一旁的顾朗开口了,朗声道:“我相信木镖头与这件事无关。” 余生将头微微一偏,他知道顾朗已经看出了什么。 此言一出,喧闹的众人一惊,苏景和也是一愣,盯着顾朗,问道:“不知顾兄弟何出此言?” 顾朗看了周围的人一眼,道:“人太多了,能不能到房间里去说?” 苏景和道:“还请各位在此暂时等待一下。”说罢,他和身旁的弟子,木镖头还有顾朗、余生四人一起上楼,到了自己房间里面。 命弟子给几人上了茶,苏景和道:“现在顾兄弟可以说了吧?” 顾朗道:“因为他不是镖头。” 苏景和眯上眼睛,扫了一眼还在震惊中的“木镖头”,道:“那是谁?” 顾朗道:“木匠。” 苏景和睁大了眼睛,道:“木匠?” 顾朗看着还很疑惑的苏景和,点点头,道:“木匠!” “世间那么多职业,就不可能是一位下毒的药师?” 顾朗笑道:“不可能。” 苏景和道:“如何见得?” 顾朗道:“我见过他。” “木镖头”看了顾朗一眼,自己绝少交游,见过的人都记得,更何况顾朗这样英俊洒脱的年轻人,自己如果见过,肯定不会忘记。既然不记得,没有见过,为什么他要说见过我呢? 苏景和道:“可看样子你们并不熟悉,怎么如此笃定?” 顾朗反问道:“前辈一定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吧?” 苏景和愣了一下,的确,刚刚这人只告诉自己姓“木”,却没有说名字。 苏景和道:“什么名字?” 顾朗瞟了站在一旁的木镖头一眼,道:“木心。” 苏景和旁边站着的年轻人眼睛里透露出迷惑,当世的名匠里,根本没有什么“木心”,这个大不了自己几岁的年轻人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年轻人看顾朗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却和自己长辈侃侃而谈,自己完全不如,心里有些不服气,随时都准备训斥顾朗,看师叔长时间不开口,还以为师叔被顾朗骗了,看着顾朗,大声道:“你在这里胡说八道什么?!江湖里的名匠里面,哪里有一个姓‘木’的!” “木心!”和这个师侄不同,苏景和眼中一震,如果是年轻人的话,可能根本不会听过这个名字,可在他年轻的时候,这个名字可是如雷贯耳,不过二十多年前,却不知道为什么,就像流星般崛起一般,这人又如同流星一般在江湖中消失。 苏景和目光落在木心身上,瞳孔收缩了一下,转头看着顾朗,道:“你可知道木心大师他……” 顾朗打断道:“你看他左臂。” 苏景和依言看向木心的左臂,只见木心端着茶的左臂似乎有些瘦弱,有些疑惑,脑中有些什么东西,可怎么都想不起来。 木镖头轻轻地放下了茶杯,突然硌了一下,茶盖与茶身猛烈的撞了一下,响起很大的声音,看着木镖头的动作,苏景和漆黑迷惘的脑海突然闪过一道亮光,道:“果真是木心大师!除了木心大师,谁人做得出这么巧妙的木手!” 那人端茶杯的手臂居然是木头做的! 说罢瞪了刚刚出言的弟子,转过身,重新打量了木镖头木心一眼,竟然向自己年纪差不多的中年人拜了一礼,道:“苏某眼拙,还请大师不要怪罪。” 已经验明身份的木镖头木心,瞟了一眼顾朗,然后对苏景和道:“残疾之人,想不到江湖中居然还有人记得。” 顾朗拜身道:“大师风采,江湖里谁人会忘?” 木心道:“都过去了。” 苏景和道:“只是不知大师为何突然来到了此地,还变换了身份?” 木心道:“有故人要木某去一趟,木某残病之躯,需要一个身份做掩护,以免被人认出来。”说着又看了顾朗一眼。 苏景和知道,早年的时候,木心在江湖中有一些仇家,虽然他隐居多年,不过问江湖里的事情,可江湖里的事情,谁也说不准,既然能被顾朗这样的年轻人认出来,谁知道那些仇家会不会认出他来呢? 苏景和点头道:“既然是大师,那么苏长老的死肯定与大师无关,刚刚多有唐突,还请大师见谅。大师劳累已久,还请先回房间休息吧。” 木心听后,沉默半晌,缓缓道:“这种毒我见过。” 第八章 谜团 木心此言一出,饶是几人修养深厚,可还是不禁愣住,等反应过来,苏景和忙问道:“大师知道?” 木心点头承认。 苏景和又道:“那大师当时为何……” 木心苦笑道:“残病之人,哪里敢多管闲事。”说着看了顾朗一眼,“不过既然被这位小友认了出来,索性木某就多说几句。” 苏景和道:“大师但讲无妨。” 木心道:“苏长老中的这种毒很有名,你们可能听说过。” 苏景和道:“苏某虽然只擅长使剑,但对江湖中有名的毒物还是略有了解,却没有一种和苏长老中的毒迹象相同,不知道木大师说的是哪一种毒?” 木心道:“这么多年过去,忘了也是正常。苏长老中的是‘紫护心’。” 苏景和沉默半晌,想了想“紫护心”是一种什么毒,似乎有些印象,突然一震,道:“可是西王母的那个?可不是已经被……” 木心脸上也浮现出疑惑,道:“苏长老中的确实是紫护心,但让人疑惑的是,这种毒当年不是已经随着伏生宫围剿而消失了吗?已经二十多年了,为什么重现于世?” 苏景和道:“难道是当年有漏网之鱼?” 木心道:“不会,就算有漏网之鱼,也绝对不会配置紫护心这种毒。” 苏景和点点头,沉默下来。 顾朗道:“会不会是西王母教给了别人呢?” 苏景和道:“你们可能没有听说过西王母这人,这人绝对不会把这些东西教给别人。” “绝对不会?” 木心道:“绝对不会!她身边的侍女都是三个月换一次,只有很少的几人一直待在她身边,但那几人从到她身边那天起,就被废除了经脉,不可能学习这些东西。” 顾朗道:“但下毒这东西,不需要内力也行的吧?” 苏景和摇头道:“西王母的毒必须要有与之相配的内力摧动才会有用,不然根本不会有那么厉害的效果。所以下这个毒的人,肯定会这个内力。” 屋里的气氛一时沉默下来,不知道说什么好。 良久后,木心首先开口打破沉默,看着顾朗,道:“想不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还有人记得木某的名字,而且还是这么年轻的小友。” 顾朗道:“以前随家里长辈见过前辈一次,不过已经是很多年前了,前辈应该是忘了。” 木心道:“一时还真记不起来了。” 顾朗道:“前辈投身于机关之术,不问世事,忘了也很正常的,何须记挂。” 木心哈哈一笑,道:“小友说的有理。” 顾朗反问道:“不知道前辈这次出来,是为何?” 木心沉吟片刻后,道:“故友相邀。” 苏景和奇道:“大师的朋友?” 木心道:“是人都有朋友,木某虽然不入群,可也有朋友。昔年救了木某一命,多年未有联系,这次突然相邀,木某不得不再次出来。” 苏景和道:“是什么事呢?” 木心喝了口茶,道:“这个木某就不知道了,但想来应该有木某能帮上忙的地方吧。” 苏景和道:“不知大师的朋友是江湖里哪一位?” 木心道:“这个恕木某不能说。” 苏景和一愣,道:“是苏某唐突了,既然要大师隐藏身份去,那就是要保密的事情,苏某唐突了。” 木心拱手道:“多谢苏兄弟的理解。” 顾朗问道:“前辈,既然这个毒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消失了,这一次出世,意味着什么呢?会不会魔教中人又卷土重来了?” 木心沉吟片刻,道:“有一种说法,当年西王母武功盖世,无人可匹敌,能被缴灭,还是魔教中出了叛徒,里应外合之下,才击败了她。另一种说法,是当时她初生了孩子,功力还没有恢复,但最后直到她死去,都没有谁看见过那个孩子。” 苏景和道:“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如果真有孩子的话,那现在也应该是二十多岁了。当年就算伏生宫覆灭,但还有一些长老逃了出去,这些长老可是有好些忠心耿耿,会不会是那些长老扶育大了那个孩子,然后现在孩子长大了,要聚集起来,杀死当年参与诛杀伏生宫的门派之人呢?” 木心叹道:“也不是不可能,但为何这个毒又重出了江湖,这一点倒真是让人想不通。” 过了片刻,他又道:“这个毒可以潜伏很长时间,苏长老可能在十多天前就已经被人下毒了,只是到了这里才毒发而已。在苏长老去世前几天,是不是常感到又些乏力,胸口痒?” 苏景和道:“是。” 木心道:“那就没错了,就是很久之前就已经中毒了,只是到了这里才毒发而已。” 苏景和叹道:“这一路过来,碰到了很多人,到底是哪里中的毒,却是让人根本毫无头绪。” 木心道:“如果真是十多天前就中了毒,那就麻烦了。” 顾朗在一旁听着二人的谈话,见两人似乎没有头绪,想了一会儿,道:“苏前辈你们一行人一路过来,可跟人发生过什么冲突?” 苏景和摆手道:“门派最近出了一些事情,我们都急着赶回门派,哪里会与人发生冲突……”说着突然顿住,过了片刻,道:“在当阳的时候,还真与人发生过冲突。” 顾朗道:“与什么人?” 苏景和回忆道:“当时我们经过当阳,看见有几个年纪不大的人,大概也才二十出头的样子,在欺负一个老人,我们藏剑阁秉持心中正义,苏长老在所有长老中,眼中是最揉不得沙子的,就教训了那几个年轻人一顿。” 顾朗道:“没有发生接触吗?” 苏景和想了一会儿,道:“其中有一个年轻人别打了一个趔趄,倒在了苏长老的脚边,这几天苏长老腿和胸口有些痒,除此外,没有其他机会接触了。” 顾朗看着木心,道:“木前辈,这个毒可以这样下吗?” 木心思索了一会儿,道:“当年西王母用的时候,似乎没有接触也可以中毒。” 顾朗道:“那就是说,接触也可能可以下毒咯。” 木心道:“理因如此。” 顾朗道:“中毒之人除了胸口发紫外,会有其他症状吗?” 木心沉思片刻,道:“会先从口鼻开始腐烂。” 顾朗思索片刻后,道:“会不会这种毒从呼吸进去,就会从口鼻开始腐烂,如果从其他地方进去,就从进去的地方开始腐烂呢?” 木心沉吟片刻,慢声道:“可能如此。” 顾朗看着苏景和,道:“前辈,为何我们不去看看呢?” 苏景和犹豫了一会儿,道:“走吧,虽然打扰死者安息,但我想如果能查明原因,找出凶手,比就这样放过凶手,更让死者欣慰。” 几人起身到楼下,前几天在苏长老死后,苏景和就已经安排了两名弟子将苏长老遗体从楼上抬了下来,到地窖中,因为地窖稍微阴凉一些,可以多停留几日,以等待藏剑阁来人。 几人下到地窖里,即使地窖中温度低一些,可还是问道一股腐烂的味道。苏景和命弟子挽起苏长老的裤腿,凑上灯前去,几人豁然看见苏长老腿上已经开始腐烂,露出里面的肉,苏景和又命弟子挽起袖子,却没有见到腐烂。 顾朗道:“果然如此!” 苏景和怒道:“想不到只是小小的教训,竟遭如此恶毒的报复!” 苏景和沉吟片刻,看向顾朗余生二人,道:“长老之死,本来是门派自己的事情,但最近门派里出了大事,具体什么事情,涉及门派机密,不便细说。所以苏某在此恳求二位,希望能拜托二位,帮忙寻找那几个人。那几人的肖像,苏某一会儿画出来,给二位看。” 顾朗道:“前辈有事相拖,按说小子不该拒绝,可是江湖中人来人往,又能上哪里找呢?” 苏景和道:“我看他们一路谈论的事情,都与这次江湖里的宝藏秘籍有关,这几人肯定也在寻找宝藏,所以只要去到最有可能出现宝藏的几处地方,定能找到他们。” 顾朗苦笑道:“小子虽然已经听说江湖里有宝藏出世,但根本没有打听几分这些事情,所知甚少,更何况西北之大,哪里才是最有可能有宝藏的地方,小子是一点都不知道,哪里能找到这些人呢?还望前辈另托他人。” 苏景和道:“这个你放心,本门有一点头绪,到时候告知小兄弟,小兄弟去这几处去找找,如果找不到的话,也就算了,毕竟这是本门之事,不应该太过麻烦小兄弟。” 顾朗犹豫片刻,余光突然看见一旁的余生,眼中突然一亮,对苏景和道:“这样的话,小子或许可以去找找。” 不待余生说话,顾朗已经接了下来。 第三天,前来接待苏长老遗体的藏剑阁的人已经到了,苏景和也在昨天给了顾朗与余生二人那几人的画相及其他特征,又告知了几处地方,就和前来接待的藏剑阁的人匆匆离去,看来藏剑阁门派里面,确实遭遇了很重大的变故,不然这种关于颜面的事情,不可能这么匆忙就交给只见过几面的二人去调查。 第九章 路上 苏景和将调查苏长老死亡的事情交给了顾朗、余生二人后,第二天早上,即告知所有人,可以离开了。 商人们自然满心欢喜,终于可以尽快的出去做生意了;唱戏的祖孙三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庆幸安安全全离开;塞外头陀穿着破烂的衣服,用昏黄的眼睛看了一眼顾朗等人,拖着腿、拄着禅杖,慢慢地离开了。 顾朗与余生二人也准备离开了,在这里已经停留太久,而且恰好雨已经停了。在走之前,顾朗要去与苏景和等人告别,余生站在客栈门口,等待着顾朗。过了良久,顾朗下来,看见余生站在客栈门口,眺望着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顾朗道:“天气真好啊!” 大雨才停,天空露出嘹亮的白色,干净得如同玉石。 余生轻轻道:“嗯。” 顾朗走过来,并肩与他站着,站了一阵后,余生慢慢地向远处走去,两人一起离开。 大雨过后,不只是空气轻了很多,让人感觉呼吸都畅快轻盈,连树叶仿佛也绿了许多,翠得要滴下来一般。 余生抬眼望了一眼前方,对周围的情形仿佛没有看见,他的眼睛里似乎永远都只有一种东西,对其他东西视而不见。他慢而坚定地移动着。 顾朗本来和他说了几句话,可余生好像没有听到一样,连头都没有转动,只是自己慢慢地走着,说了几次后,顾朗自己觉得有些无趣,也不开口说话了。两人一路沉默走着。 两个人在路上看起来很奇怪,一个人冰冷沉默,看脸上的颜色,就知道不好接触,而另一个人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吹着哨子,手里拿着一枝树条,轻轻围绕着路边的蝴蝶,真不知道这两人是怎么能相处下去。 两人先去的地方便是苏长老遇害的地方——当阳。 凭借着苏景和的画像,两人走了一阵,却没有发现那几个年轻人,又在城里逛了一圈,也没有其他发现。 自然,两人一路寻找的目标是不一样的。顾朗自然是一路看看那些说着要寻找宝藏的人言语与相貌,看看能不能发现苏景和说的那几个人,结果当然是没有在这里发现。而余生,他总是用慢慢的步子,漆黑的眼睛,小心看着一个个路过的人,当他们从他身旁路过的时候,他的目光却变得稍微锐利,似乎想知道到这些人过去的样子。 半个月的时间里,两人已经走了好几个地方,却丝毫没有发现那几个年轻人的踪迹。 不过顾朗也不急,江湖里人太多,事情也太多,找那么几个人无疑于大海捞针,而且他还有别的事情,这一路见闻了很多的仇杀,也见识了很多让人触动的事情,他常常为这些事情感叹与感动,他也希望有人能看到这样的事情,也有跟他一样的感触,能够发生一些改变,变得温暖可爱一点。可那人似乎还是跟以往一样的冷淡,手里的刀无一刻放下,无丝毫变化,他不禁苦笑,看来心思白费了。 苏景和交代的地方已经去的差不多了,只剩下两个地方了,如果这两个地方和是找不到,那再要往哪里去,让人有些迷惘。 可当两人去了最后的两个地方后,也无任何发现,顾朗本来想着无任何发现就不关自己的事情了,可是真的无发现之后,他心情却有些郁闷,反而更仔细认真的观察着一路过来行人的特征,一定要找出答案来。 余生本来无什么目的,或者说他也不清楚自己的目的地在哪里,所以一路和顾朗一起,倒也无太大的抗拒。 顾朗在最后一个地方仔细的看过,无任何发现后,有些不甘心,要多留几日,再看看能不能有其他的发现,可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发现。 这一日,顾朗拉着余生一起,在城里逛着,看着新进城的面孔,期待着能发现一点什么,到了中午,因为天气太热,而且顾朗一路嘴上不停地评价看过的一些人物或者事物,早已经口干舌躁,肚子饿了。 所以一到中午,顾朗就找了个饭馆,两人坐在门口一桌,余生正襟危坐,顾朗则是撑着头,一口口喝着茶水,打量着进出的人。 忽然门口的光线微微一暗,一个矫俏玲珑的女子站在门口,女子手里提了一把有些陈旧的剑,面上蒙了面纱,扫了一眼坐满人的饭馆,发现就门口两人这里算是有较大的空间,犹豫片刻后,坐了下来。 余生对桌上突然多出的一人无任何反应,顾朗则扭头仔细看着年轻的女子,虽然蒙了面,可光洁的额头十分漂亮,一双如同珍珠般的眼睛,当女子端起茶来的时候,顾朗看见她的一双手却稍微粗糙了些,不由叹息一声,知道这是一个出身江湖不久却已经经历过苦难的女子。 女子坐下来后,也未对二人有什么话说,只自己点了一点吃的,小口的喝着茶,速度却是很快,和余生完全不同,余生才吃完一点,女子已经结束了用餐,结账后提着剑就走了。整过过程除了“一盘点心”“茶”“多少钱”八个字外,再无言语,动作干脆利落。 女子离开后,顾朗的目光追随着女子消失在大街上,过了片刻,他突然道:“她和你挺像。” 余生只是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顾朗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好一会儿后,才道:“江湖真是大呀!什么时候才找得到人。” 余生吃面的手停了片刻,然后继续吃着面,不理他。 顾朗早已经习惯,饭后,两人就要离开最后的这个地方,可下一步去哪里呢?想不明白,走到哪就是哪吧! 两人到了城外后,听到过路的脚商说,就在不远,听说有个什么宝藏被人发现了入口,好多人都去了,江湖里的人,头都快挤破了,顾朗听后,马上问了地方是哪里,死乞百赖的拉着余生,发誓说就是这里,最后一站,如果还不能找到,那么以后就他自己一人去找那些人,不会拉着余生了。 余生犹豫了片刻后,终于与他一起,到了隔壁的地方,人果然很多,可所谓的入口,虽然有传闻,但仔细一打听,却又没有什么详细的消息,有些让人怀疑事情的真实性。 在这个地方转了好久以后,余生突然提出要走,顾朗使了很多方法,可还是不能挽留,无奈之下,只能让他离开,毕竟有些事情,不是自己想改变就能改变的。自己留下来继续调查一些事情,他对谜团很有兴趣。 临走前,顾朗给了余生一瓶药,告诉他这是家里以前托一个住在乌溪团团山上的名医给配制的药,这位名医的医术十分的高超,只要人还有一口气,就能救过来,别看这个小瓶,里面装的药效果非常好,对于受伤跟中毒均有很好的延缓作用。 余生并不领情,不要这个东西。顾朗只好作罢,但在第二天余生一人落了店,打开包袱,发现那瓶药却好好躺在包袱里面。余生拿起它,看了半晌后,又放了回去。 第十章机关 与顾朗分开已经大半个月,这些时间里,余生已经从西北地区到了长江边上。 路上行人稀少,一对父子模样的两人跟余生走在一条路上,小男孩才七八岁的模样,背上背了一个小背篓,父亲已经四十多岁了,干瘦的身子挑着一担东西,弯着腰,男孩神情轻松,看样子只是跟父亲一起出来玩而已,重担全在父亲的担子里面。 余生埋头慢慢走路的样子,身上一股与市井中人不同气质,以及一把漆黑的刀,令人一看便知是江湖人士,小孩因为偶尔在集市里听书的缘故,听见这些江湖中人行侠仗义的事迹,所以对于江湖中的这些人有一些好奇,躲在父亲身子侧面,偷偷用眼打量着余生,却被父亲一把把头扭到前面,轻声呵斥,不准看旁边的余生,拉着小孩离余生远一些,他的年纪与经历使他不敢靠近这些江湖人士,也不敢让孩子靠近他们,都知道这些人喜怒无常,自然还是离得远一些好,不过还是偷偷地瞧了一眼余生,怕自己的动作惹恼了他,但看见他神情与步伐无丝毫变化后,终于轻轻松了口气,一路紧紧拽着孩子,加快了脚步,离余生更远。 过了一会儿,两人终于走出很远,回头过来,那个穿着黑衣的人已经被落在很后面,父亲松了口气,孩子却偷偷的回头,又看了余生一眼,正好与余生的目光撞在一起,看见余生僵硬冷淡的表情,小孩赶紧缩回脖子,与父亲一起,快速走远了。 余生走了好一阵后,集市已经在眼前,可前方不远的地方,却有好几个人围在一起,余生看了看,是刚刚那个大人与小孩,两人正被另外两个人围着。 到了近处,却见大人不停地给两个围着的人陪笑,本来他身高比在场诸人都高,此刻却比场另外两人低了很多,叫道:“自己都还没有挣到钱呐,哪来的钱往外掏呀!”露出农家汉字一贯卑微的神情,期待这样的姿态能让对方放过自己。 可是没用,那两个地痞流氓样子的人,围着他道:“我们也为难啊,谁都是为了生活。” 一个年纪稍长,脸上一脸不在乎的神情道:“不给也行,那就不过去呗。” 干瘦的父亲把孩子拉到身后,急道:“不是一个月给两次钱就可以了吗?这个月已经给了两次钱了啊。” 年纪稍长的这人懒懒道:“多给一次又怎么了?能有多少!” 汉子急得叫了起来,不住拱手,道:“两位大爷,现在青黄不接,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哪里还能有多的钱呀!” 这人慢悠悠摇着头,道:“不给也行,那这担子东西我们就挑走了,卖完了把多钱给你还回来。” 汉子护在担子前,急得满头大汗,道:“马大爷呀,这可是救命的东西呀,是要卖了买米的,你要挑走了,我们全家都得饿死啊!” 站在这人身旁的年轻人道:“大爷大哥,这人肯定是装的。” 想不到还真有姓马名大爷的人! 这人点点头,嗤笑一声,道:“你们这些人,天天都在喊饿死饿活的,可也还活得好好的嘛!” 笑着走过来,伸手要推开汉子,可一下子没有推开,他脸色立刻沉了下来,道:“刘二,你真要拦着?” 汉子脸上的汗一直往下流,黄色的脸上布满了焦急,拦在这人面前,听见这人的话,张嘴道:“马大爷,这真是救命的东西啊!” 马大爷停下,仔细的打量着名叫“刘二”的中年黄脸汉子,好一会儿后,喝道:“你真敢拦着?!” 汉子脸上布满了焦急,眼睛急得通红,僵持好长一阵后,终于放下了拦着的手臂,道:“我给钱!” 小孩在刘二身后,哭了起来。 马大爷脸上露出胜利的笑容,带着胜利的口吻,对身旁的年轻人道:“看到了没?” 年轻人谄媚道:“马爷厉害,我还要多学学。” 马大爷一脸得意,仿佛一只孔雀突然开了屏,只是开在脸上而已。 刘二在怀里悉悉邃邃摸了一阵,马大爷一脸不耐烦,道:“又不是摸女人摸这么久干嘛!” 刘二脸上老大的汗水如下雨一样往下滴,一边陪笑道:“您等等,马上就好。”可摸了半天,脸上的汗水越来越大,因为没想到还要交钱,所以根本没有带什么钱出门。 刘二向马大爷解释了半天,可是马大爷却说什么也不听,急得刘二浑身冒汗。 可马大爷突然安静下来,道:“这个可以慢慢来的。” 刘二奇怪,怎么马大爷突然换了个语气,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是刚刚在身后的那个黑衣年轻人走上来了。他突然明白马大爷为什么换了脸色,对于江湖里年纪大的人倒没什么,可是一些初出江湖的年轻人,满脑子装的都是行侠仗义,见到不平之事,就想展现豪侠的风采,所以马大爷希望此刻自己态度温和一点,让这人就这样过去,不发生什么意外就好。 余生用余光扫了几人一眼,自然能看到马大爷脸上神情的变化,与那对父子的表情,可他并不想管这些事情,只是钱的事情罢了。 小男孩停止了哭泣,看着父亲一脸为难,可为难父亲的两人却一脸平和淡然的表情,扭头看了看慢慢走过去的余生,眼中突然一亮,向着余生的背影,就要开口,却被一直注意两人一举一动的马大爷立即捂住了嘴,呜呜半天,就是讲不出来,汉子站在一旁,看着被捂住的孩子,很是焦急,想上去扳开马大爷的手,可又惧怕发生更多的意外,犹豫一阵后,终于鼓起勇气,要扳开姓马的手,可没等行动,马大爷已经大叫一声,甩起手来,手掌被小孩狠狠地咬了一口,小孩脱身后,对着快要消失的余生大喊:“叔叔,请帮帮我们吧!” 旁边的年轻人做势要去打那小孩,却被一旁的父亲拼命拦住。 余生听见小孩的声音,没有停下来,继续往前走,刘二掏出钱递给马大爷,让他宽限些时辰,等卖了东西,一定马上把剩余的钱补上,姓马的狠狠看了一眼小孩,一下把刘二手里的钱打在地上,“呸”的吐了一口唾沫,死盯着刘二,!嘿”了一声,道:“以为江湖里的人都会管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还喊!”甩了甩疼痛的手。 刘二面如死灰,急道:“马大爷,等把东西卖了,我多赔偿您一些钱,就算了吧,小孩子,不懂事。” 马大爷恨声道:“你以为这事情那么好解决?!周大龙,去把那小孩抓过来,让你咬人,看我今天不狠狠打你几个嘴巴。” 姓马的已经挽起了袖子,做势要打在小孩脸上,可突然感觉一道冰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禁一顿,顺着感应到的目光望去,却见那个已经走远了的黑衣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身,向这里慢慢走了过来。 余生就这样看着马大爷,马大爷的巴掌举在空中,被这道目光盯着,打也不是,放下也不是,一时间僵在空中。 余生脚步很慢,好一会儿才走过来,沉默良久后,向他问道:“能不能放过他们?” 他虽然说着恳请的话语,可语气却像陈述一样,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马大爷听后心里来气,想到:除了帮派里的那些人外,还没有人敢这么跟老子说话呢!刚刚自己态度和缓,只不过是不想惹是生非罢了,现在竟然还敢说这样的话!看他这么年轻,虽然配着把刀,但只不过是装装样子罢了。 语气里就带了些不耐烦,道:“这是我们龙湖帮的事情,还请阁下莫要多管闲事!” 余生沉默片刻,道:“那要如何?” 江湖里那些要出头的人,一般过来就出头了,哪里还会说这么废话?更笃定了马大爷心中的想法,这人只是虚张声势罢了。 于是语气一横,不耐道:“你让开些就好。”说着伸手过来,要把余生推到一边去。 余生眉头一皱,本能地伸出刀,可立刻又放下,用手紧紧握住马大爷的伸过来的手腕,马大爷想要抽脱,可是抽脱不得,而且越来越痛,用脚去踢余生,却被余生一脚踢得踮起了脚。 余生问道:“你叫马大爷?” 姓马的叫道:“我不叫马大爷,叫马小孙,‘大爷’不过是他们抬举我喊的。痛痛痛痛,有什么事情好商量!” 余生道:“放过他们。” 马大爷捏着发痛的手腕,知道这人自己不是自己能对付的,于是语气好了很多,为难道:“不是在下不想放,实在也是老大逼的啊,如果收不上去钱,我们也是要掉皮的。” 余生道:“多少钱?” 马小孙一喜,犹豫了片刻,道:“一两银子。” 被救下来的小孩喊了起来,大声道:“刚刚还跟我们说三百文呢!” 马小孙脸色尴尬,强声道:“你咬伤我不是还得给医药费吗!” 余生阻止了想继续说话的小孩,对马大爷道:“合理,我给。” 说着掏了掏怀里,可打开后,发现只有两百来个铜板,沉默片刻后,道:“你说是你们帮主要你们收钱的是吧?” 自己比他有钱!马大爷突然感觉到一种得意,控制住自己的表情,正色道:“是,帮主要我们每天都得缴纳一定的数目上去。” 余生沉默片刻,道:“他今天不会想收那么多的钱。” 马大爷道:“他规定我们必须要……” 余生打断他道:“他不会,带我去见你们帮主。” 马小孙打量余生良久,犹豫片刻后,道:“可是我们帮主……” 余生斩钉截铁道:“带我去见他。” 说完后,让马大爷带路。 刘二犹豫了半天,喊道:“恩公,龙湖帮帮主可不是什么好说话的角色,你……” 但话才说一半,却被余生阻止,余生顿了片刻,道:“你快把东西卖了,赶快买米回家吧。” 刘二欲言又止,小男孩却高兴道:“谢谢你。” 余生面无表情,示意马大爷继续带路。 马小孙走了片刻,不见一直在自己身旁的年轻人,回头见那人还在刘二旁边,没好气训斥道:“还不走!你杵在那里喝西北风啊?” 年轻人马上跑过来,跟在两人后面,几人很快走远,消失在这对父子的眼中。 三人进了集市,可最后又从集市另一端穿了出来,沿着一条小路,又走了一段时间,到了一个依山而建的寺庙外面,难道这龙湖帮的帮主是个和尚?余生感到有些奇怪。 马小孙敲了敲门,一会儿后,门开了,一个身着青色衣服的三十多岁的人,看着门外的几人,问道:“小孙,你干嘛呢?” 马小孙谄媚笑道:“齐大哥,这位大爷想见见帮主。”说着指了指身后站着的余生,一脸为难的表情。 齐大哥道:“帮主可不是什么人想见就能见的。”打量了一下余生,道:“你等等,我去问问帮主。” 过了片刻,齐大哥回来,对马小孙点点头,看着余生道:“你进来吧,我带你去见帮主。” 两人走进大院,穿过几个小门,到了一处幽静的禅房,里面传来敲木鱼的声音,“齐大哥”敲了敲门,小声道:“帮主,人到了。” 敲木鱼的声音停下,传来一个略显沙哑的声音:“请客人进来。” 余生进去后,门即被拉上,屋里点了檀香,他打量着这间禅房,只见禅房炕上的蒲团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的人,年纪五十上下的样子,这人大概就是龙湖帮的帮主,他身前放了一个小几,上面放了一个木鱼,他看着余生进来,伸手指着房间里另一个空着的座位,做了一个请坐的手势,道:“敝人韩尽,不知客人贵姓?” 余生坐下来,道:“姓余,余生。” 韩尽道:“还请余兄弟谅解,恕老夫双腿不便,不能亲自倒茶了。” 余生望过去,这时候才发现他宽大的袍子下面空荡荡的,这个自称为龙湖帮帮主的老人竟然没有双腿! 余生收起惊讶,道:“自己来就好。” 韩尽问道:“不知道小兄弟到龙湖帮所为何事?” 余生喝了口茶,道:“马小孙今天钱收不齐了,但过在我,为此我来向帮主赔罪。” 韩尽哈哈笑道:“那些小打小闹能有几个钱!老夫自从多年前断腿之后,就一心向佛,为此在这见寺庙里捐了钱,只为有一个清静的地方,能够常悟佛理,又岂是在乎这些东西的人!” 余生沉默片刻后,道:“那请你以后也不要再收这些钱。” 韩尽一愣,随机恢复过来,哈哈笑道:“不收钱兄弟们怎么活?余兄弟真是会讲笑话。” 余生又喝了一口茶,道:“不是笑话。” 韩尽脸色冷了下来,道:“真以为这门那么好进,就那么好出?” 余生握剑的手一紧,道:“比你能多走两步。” 屋内的空气突然冷了下来,连檀香的味道都似乎不再流动。 韩尽眼睛一缩,手上肌肉一紧,脸上一阵跳动,但转瞬间便笑了起来,朗声道:“哈哈,年轻人就是太直了一些,这个事情我们可以慢慢商量嘛,余兄弟何必这么紧张。” 余生沉默不说话,可手却松了一些。 “喝茶喝茶!”韩尽举起了茶杯,向余生示意道。 余生端起茶杯,可茶杯却重了一些,才端起来,几乎都握不住了,余生用力想举起来,茶杯却一下子掉在了桌子上,本来笔直的身子也有些软,有些支撑不住,想站起来,最终却靠在了椅子上。 韩尽看着余生的样子,自顾自道:“年轻人呐,年轻人。” 韩尽看了一眼余生,然后用手转动桌上的木鱼,转动后,却无什么变化,他无奈地摇摇头,将木鱼回归原位后,再次转动,房间里突然一响,余生坐的位置下面开了一道缝,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然后余生连小桌子、椅子一起掉了下去,裂缝随即合上。 “唉,真是用得久了,居然要转动两次才行。”看了看空荡荡的屋子,韩尽叹道,“又要买一副新的桌椅了。要是你们这些’江湖豪侠‘天天往我这里来几个,不用我停手收钱,我这龙湖帮也早就穷下去啰。” 说完,敲了三下小几,命屋外刚刚给给余生带路的那人进来,重新点了一支檀香,待人出去后,拿起敲木鱼的小槌,闭上眼,念着《往生经》,轻轻地敲起了木鱼。 第十一章 暗窖 一片黑暗,黑暗中污浊的空气压抑得人透不过气来。余生醒来,脑袋有些晕沉,左手一动,肩膀传来一阵疼痛,手十分的麻,咬牙缓了半天后,恢复一些知觉,手用力一握,刀却没有在手中,心里一惊,眼睛猛然睁开,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余生坐了起来,在四周摸索着,手指触碰到坚硬冰冷的金属物,正是一直陪伴在身边的刀,顾不上疼痛,余生把刀紧紧握在手里,终于镇静下来。 余生打量着周围,发现自己处在十分昏暗的地方,墙上的石块已经有些年代,他从墙上扣了一块小石头,顺着地面滚出去,小石子清脆的声音传出很远,前面有很长的通道,余生已经做出判断。 余生靠着墙,慢慢地向前移动,走出很远后,前方的光线却无丝毫变化,他本来是一个很能忍耐的人,可也感到一些疲乏,肚子里响起了咕咕的声音。可他不敢停下来,他知道,如果停下来,自己会更加难受,他拖着慢慢的步子,一步步向着前方移动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意识已经有些模糊,脸上感到很热,口中很渴,每一次呼吸都仿佛带走了身体里全部的水分,他不知道自己能坚持多久,转过几个弯后,突然感觉到脸上一凉,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有了流动,变得不那么沉闷,整个人立刻清醒不少。 这周围有一个出口! 余生精神一振,脚步快起来,顺着空气流动的方向,快速移动过去。 走了仿佛一辈子那么久,终于感觉到一丝光亮,他的脸上神情放松了一些,拖着沉重的身子向光亮的地方移动去。前面有一个洞口,洞上有一道流水,风从洞穴吹进来,带过来雨丝,打在余生脸上,余生向洞口外望去,发现下面是峭壁,沉默半晌后,慢慢靠着墙坐下来,肚子还在叫,他想起来什么,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馒头,舔了舔干枯的嘴唇,接过一捧水,喝了后,撕下半个馒头吃起来。 虽然没有吃饱,不过余生感觉到恢复了一些精力,头脑也清醒了一些。他坐在洞口,又望了望下面,下面是很高的峭壁,绝不可能从这里下去的。 但没有人会就在半空中开一个洞穴,就为了关人的。 过了好久以后,他起身,看见墙壁上有很多的痕迹,似乎是以前落到这里的人做的记号。余生顺着记号走去,发现了好几条岔路,每一条的尽头都是一片昏暗,不好选择。犹豫片刻,余生走进一条通道,走了一阵后,又发现明亮的光线,顺着光线走去,发现又只是在峭壁上开了个口的洞穴而已。 如此走了几次,要么不通,要么就是开口在悬崖上面,根本无法下去。 这个地方如果是个迷宫还好,至少还可以有一个出去的路,可这地方太简单了,简单到就就是几条路,完全没有出口。 余生又找了很久,可除了碰到一些死人的骨头,无更多的发现。 因为食物的关系,他现在感觉已经越来越不好,走到一个开口处,勉强接了一捧水喝下去,可身上的伤口又开始痛起来,意识越来越模糊,终于倒在一旁昏了过去。 到醒来的时候,余生发现自己在一个略显空旷的洞穴里面,洞穴上方开了一个口,有明亮的天光落下。 他迅速扫了一眼四周,空荡荡的,动了动身子,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臂上的伤口已经被包起来,没有开始的疼痛,可以活动了。可却有些不习惯,看着自己空荡荡的手,刀不见了!心里突然一紧,有了丝慌乱,他再次看向四周,也没有发现刀的痕迹。 他很快站起来,看着昏暗的通道,就要进去寻找,却听到通道里传来很轻的脚步声,一阵光从通道里面亮起,一个人影出现,借着洞穴里面的光线,余生看清了来人,是一个年轻的女子,有着很漂亮的额头,可此刻头发有些凌乱,脸上也有细细的擦伤,可她出现的时候,却照亮了整个洞穴。 女子手上捧了一捧红色的果子,看见余生,她突然停下脚步,看着余生,道:“你醒了?” 余生点点头,用刀锋般的目光盯着女子,想开口,却发现喉咙有些痛,轻轻咳嗽后,嘶哑道:“我的刀呢?” 女子轻轻笑道:“你才醒,吃点果子吧。” 余生虽然此刻又渴又饿,可他只想着一件事:“我的刀呢?” 女子放下果子,道:“刀被拿去打果子。” 看着余生有些急切的脸,又道:“放心,刀好好的。” 女子放下果子后,又转身进了通道,一盏茶的工夫,女子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个旧的剑与余生的刀,两把武器被绳索绑在一起,像一根棍子一样。 女子有些不好意思,道:“果子太高,只能用这样的方法才能打到。” 余生走过去,道:“把刀给我。” 他拿起棍子一样的两个武器,粗暴地扯开绑的布条,把刀握在手中。 女子惊讶道:“手好这么快呀,想不到你包袱里的药效果这么好。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余生。” “哦,我叫白沚。” 余生越过女子,人已经到了通道里,突然转过身来,道:“你是怎么在这里的?” 白芷道:“喝茶掉下来的咯。” 余生看向放在一旁的果子,问道:“这里怎么会有果子呢?” 白芷道:“谁知道呢,反正那个洞顶上有一个长了果子的树。” 余生盯着她,问道:“没有路吗?” 白芷没好气道:“要是有路,我早就出去了,哪里还看得到晕在洞里的你呢?” 白芷看着要走的余生,喊道:“你去干什么?” “看看那株树。” 白芷道:“你又不知道路,怎么去?” 余生道:“就这么大的空间,多走走,总会到的。” 白芷愣了一会儿,道:“你这人怎么这样呢!还是我给你带路吧。” 说着走到余生前面,打开火折子,带着余生,慢慢前行,可火折子已经不怎么亮,昏暗的通道中,两人的脚步声回荡,让人显得有一丝心慌。 经过一段漫长的路程,前方终于有了一丝光亮,白芷道:“就在前方。” 两人从黑暗的通道里出来,余生环顾了一下这个洞穴,跟其他洞穴差不多,都是一个开口,有光,可以清晰地看见洞穴中的东西。只见一株树高高挂在洞穴壁上,别说常人,武功不好的人也是触碰不到的,怪不得刚刚白芷会拿着刀剑捆在一起,来打果子。 余生到了洞穴开口的地方,向下望去,还是悬崖绝壁。 余生叹了一口气,自语道:“难道真是个悬空的密室?” 白芷听见他的话,答道:“可能还真是呢,我走了好几个地方,但都没有找到什么出路,不过太黑暗了,而且我的火也不怎么大,没有火把,就不敢再走了。” 余生沉思一会儿,道:“有火的,你把刚刚绑刀的绳索拿来。” 白芷递给他,道:“这是要干嘛?” 余生道:“下面有一棵快要枯死的松树,松树可以用来做火把。” 白芷道:“也太冒险了。” 余生道:“这个境地,不冒险怎么行?” 白芷把绳索递给余生,余生拿着绳索,先放了下去,可还是差一点才够得着松树,短了。 余生想了片刻,脱下外面的黑色衣服,与绳索绑在一起,虽然也不是太长,不过勉强够得着。 余生看着白芷,道:“我下去,你在上面拉着,能行吧?” 白芷看了看下面,想了想,道:“还是我下去吧,这个绳索可是有好多年头了,不一定经得住你的重量,而且我在下面,你也好拉一些。” 余生犹豫片刻,点点头。 将她捆好后,慢慢放下去,余生问:“能够得着吗?” 高处风大,白芷用了很大的声音,余生才能听到:“差一点,拉我上去。” 上来后,白芷道:“还是差了一点,你把刀给我,用刀的话,应该就能把松树枝给砍下来了。” 余生握着刀,道:“我刀只用作一件事,但不是砍树。” 白芷愣了一会儿,道:“都快死了,还管这些?” 余生不说话。 过了片刻,白芷无奈道:“用我的剑吧,虽然没有刀那么方便,但应该也可以。” 剑本来就不是用来砍东西的,白芷费了好大力气,才砍下来一截大松枝,余生感觉到手中的绳索一阵晃动,随后恢复平静,一个声音传上来:“可以了。” 余生一点点拉上来手中的绳索,眼看快要到顶,绳索似乎因为陈旧多年,再加上刚才剧烈的晃动,终于有些吃不住,突然断掉,余生的手差一点才握住白芷,眼看白芷就要落下去,余生想也不想,也跟着跳了下去,一手握着刀,让白芷抓住自己的刀鞘,另一只手则抓住洞口的石头。 余生艰难道:“爬上来,抓住我的手。” 白芷抓着刀鞘,慢慢爬了上来,终于抓住他的手。但他抓住石头的左臂的伤口已经开裂,殷红的血浸湿了黑衣,余生紧握住她的手,脸上肌肉跳动。 白芷掉在下面,道:“松手吧,不然两个人都要死。” 余生硬声道:“不会死。” 他右手用力,将白芷微微提起一些,艰难道:“等会儿我发力的时候,你就趁机跳上去。” 白芷道:“可是你左手……” 余生吼道:“哪来那么多的可是,让你上去你就上去。” 右手发力,将白芷向上一提,白芷借力,手勉强触到洞口的石头,用了很大力气,才爬上去。转过身来,余生衣服被浸出的血打湿,左手已经在颤抖,似乎随时都可能掉下去,白芷马上抓住他,道:“握紧我。” 余生喘了一大口气,道:“手上没力气了。” 白芷使劲喊道:“抓紧了。” 余生看着她,道:“你救了我一次,我刚刚也救了你一次,已经扯平了。你好不容易才上去,也没力气了吧,放手吧。” 白芷使劲拉住他,大声喊道:“才不。” 洞口吹着大风,根本拉不起来。 过了好长时间,风终于停下,白芷用尽了力气,终于拉起了余生,两人躺在洞口,大口的喘气。 好一会儿,白芷看着余生,突然问道:“你不是说你刀只用来做一件事吗?” 余生闭上的眼睛睁开,看着她道:“我说的是刀,刚刚用的是刀鞘。” 白芷笑了起来,道:“不是一样的吗?” 余生看着她认真道:“刀是刀,鞘是鞘,不一样。” 白芷喘了一大口气,道:“哪里有把刀跟刀鞘分开的说法。” 余生道:“本来就不是一个东西。” 白芷喘了口气,道:“随你吧。” 余生又闭上眼睛,问道:“你刚刚怎么不把剑丢了?” 白芷看了一眼他手里紧握着的刀,道:“你怎么从来不松开你的刀呢?” 余生知道,自己不该问下去,每一个要紧紧抓住的东西,都有一个必须不可的理由。 白芷道:“就算现在有了松树枝,可我的火,刚刚在下面的时候已经掉了,怎么点得燃呢?” 余生道:“我有燧石,在包袱里面,我们去拿吧。” 白芷道:“可是火丢了,通道里光线那么暗,怎么找得到回去的路?” 余生道:“跟着我。” 说完自己先进了通道,白芷顿了片刻后,也进了通道。 昏暗的通道里面,除了风从耳边刮过的声音,就只有两人回响的脚步声,白芷心里有一些慌乱,需要声音来打破,她开口道:“你是怎么看得到路的?” 余生匀速走着,道:“看不到。” 白芷心里一惊,余生接着道:“习惯就好。” 白芷道:“你习惯这样黑暗的情形?” 余生道:“对。” 白芷不屑道:“哪里有人习惯黑暗的?除非他一直生活在黑暗中还差不多。” 余生觉得今天自己的话太多了,闭口不言,两人被黑暗所包围,似乎四处都潜伏了巨兽,让人心里恐慌。 余生的脚步以一贯的速度,稳定的前行,似乎完全感觉不到黑暗带来的恐慌。 白芷紧紧跟在余生后面,不一会儿就问:“喂,你在哪?”,生怕离余生太远。余生则只说“跟紧我”,算是回答。 过了好久,前方终于有些微的光芒,又走了一会儿,终于回到了先前所在的洞穴里面。 第十二章 出口 余生从包袱里拿出火石,对白芷道:“我再去找一些引燃的东西。” 转身消失在黑暗的通道中。 一柱香的时间,余生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堆破烂的布条。 白芷问道:“在哪里找的?” 余生道:“这个地方不止你我两个人,在这之前,还有好多人在这里过。” 白芷不再问。 余生拿着火石,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小钢片,在一堆布料上划,几点火星从钢片上溅落到布堆上面,好一会儿后,一点火苗从布料上面升起,渐渐燃起来。 下面的松木也燃起来,余生道:“走吧,这个可以当火把用好长时间的。” 两人进了通道,里面的黑暗被照亮,走一段路可以看到路上的白骨,不知道这个地方曾经有多少人像他们二人一样,被困在了这里。 走了好几个地方,可是都没有看到有什么特殊的通道,经过里面弯弯曲曲的道路,余生发现有一个洞穴在黑暗中,两人进去,发现里面和其他一样,除了没有开口,其他的和其他洞穴一样。 打量了一会儿,余生道:“这有什么意义呢?” 白芷道:“确实有些奇怪。” 余生举着火把,小心地看了这个洞穴很久,除了在角落里发现了一个小陶瓶,用手一碰,瓶子就碎了,也不知道在这里有多久了,其他的却没什么发现。 两人离开这里继续查看其他地方。 又发现了四个类似的洞穴,里面却空无一物,余生在前面走着,白芷突然道:“这里面可能有出去的机关。” 余生停下来,看着她,不知道为什么这么说。 白芷道:“我们再找找,应该在附近还有两个这样的洞穴,如果能找到的话,那就肯定有出去的机关了。” 余生也不多问,两人再走了一阵,果然又发现了两个洞穴,还有路上散乱的白骨。 做完这一切,已经很久了,不只是肚子饿了起来,松木的火也不旺盛了。 余生道:“先回去吧。” 白芷点点头,道:“正好回去我梳理一下思绪。” 两人回到起先的洞穴,余生拿出一个馒头,自己一半,另一半分给了白芷,道:“先吃一点东西吧。” 两人吃了东西,又喝了点水,休息一会儿后,余生问道:“有出路?” 白芷点头道:“以前我看过家里的一本书,这个是一个阵形,如果猜得不错的话,在不远的地方应该有一个什么开关。” 余生道:“那就再找找吧。这么多的洞穴,如果有,小心看的话,肯定能找到的。” 余生重新点燃了火把,两人找了好几个开了口的洞穴,可是都没有找到能开机关的东西。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两人找了一个避风的洞穴,坐在里面,半个馒头根本不顶什么事,余生掏出最后的半个馒头,递给白芷。 白芷道:“要是明天再找不到出去的路,那我们俩个就要饿死在这里了,和其他那些骨头的人一样。” 余生点头道:“先休息吧,现在就算找,也找不到。等休息好了,天应该也亮了,到时候再找。” 洞穴里安静下来,只余下呼吸的声音。 白芷道:“你睡了吗?” 过了很久,一个声音陡然响起,道:“没有。” “还以为你睡了呢。” 余生不说话。 白芷开口道:“你为什么要到江湖里来呢?” 余生沉默良久,道:“报仇。” “什么仇。” “我父亲的仇。” “只有这个目的?” “只有这个目的。” “你的刀只用来做一件事,只用来杀人?” 夜里的温度太低,余生感觉道一股寒冷,“嗯”了一声。 白芷忽然感觉到一阵冷意,对洞里的这人除了感激外,还感觉到一股可怜,她很想握住他的手,可是她知道,这个人的手,除了刀,是不会握别人的。 两人静默了很久,洞穴里连呼吸都轻了下来。 余生一直没有睡着,多少个不眠的夜里,如同现在一样,躺在草剁或者石头上想,找到了仇人,该说些什么话呢?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拔刀呢? 和仇人对决的场景,他已经在脑海中演练了无数次,相信真到了那一天,他也可以如演练中那样,熟练地拔刀击倒对方,不带一丝犹豫。 他希望这一天快些来临,可又不想这一天这么早的到来。 他恐惧的当然不是死,死他是从来不恐惧的,他恐惧的是另外的一种东西。 这种东西是他在江湖行走这么多年,才稍微有了一点了解,这是比任何事物都要动人得多的情感,即“爱”。 在黑暗中,他轻轻听着洞穴里轻轻的呼吸与微微的风的声音,一直坐着,没能睡着。 白芷也同样没有睡着,她很轻慢的呼吸,感觉上似乎已经睡着了一样,其实醒着,她一直都在父母的怀抱中长大,虽然父亲有时候会突然一坐就是一整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事情,但总体来说,她的生活过得是快乐的,她在一种充满爱的环境下长大,她能够明显感觉到余生和别人的不同,在这个人身上,她感觉到一种矛盾,自己与这个世界的矛盾,想做的事情与要做的事情的矛盾,但他最终选择了要做的事情,而不是自己想做的事情,他的心里有一种痛苦。 她的心里感觉到一阵痛苦,很想握住他的手,告诉他,他应该放下一些事情,也不必承受那么多的东西。可他的手已经握了刀,不会再握任何东西,自己能握住吗? 她不知道。 所以她睡不着。 不过或许能够找到出路? 出去之后呢? 她不知道,所以她睡不着。【零↑九△小↓說△網】 两个人都把呼吸放到很轻微的程度,装成睡着了的样子,但其实两人都一夜没睡。清晨,一人靠在墙壁上,一人微微卷曲,天已经亮起来,可两个似乎都睡得深沉,没有人起来。但其实两人都一夜没睡着,就保持这样的状态,享受着最后一刻的宁静。以后呢?可能死在这里,可能出去。 天光已经很亮,余生慢慢睁开了眼睛,站了起来,要去另一个洞穴里摘果子,站了起来,正准备去,白芷这是也站起身来,余生转过身来,道:“惊醒你了。” 白芷道:“没有,我平时一般也是这个时候醒的。” 余生道:“那你等等,我去摘一点果子过来。” 白芷道:“我也一起去吧。” 余生道:“好。” 通道里除了两人呼吸,就是脚步声,白芷静静地跟在余生后面,前面的脚步声突然停了下来,白芷收步子不及,撞在余生背上。 白芷“哎哟”一声,问道:“你怎么停了?” 余生道:“听你不说话,以为你掉了呢。” 白芷道:“放心吧,我就跟在你后面。” 余生“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前面出现了光亮,接着看见了那个洞穴,洞穴上面一株绿树,因为在洞穴里的关系,长得不是怎么好,上面结的果子也不多,白芷前面摘过几次果子,现在上面的果子已经很少了,就十个的样子,而且因为营养不良的关系,并不大。 余生道:“这里除了这些果子外,恐怕没有其他吃的了。” 白芷道:“如果还找不到出路,恐怕只能饿死在这里了,看这里的那些人,似乎都是饿死的。” 余生道:“毕竟这株树并不是一年四季都有果实的,而且果子结得也不多,就算有果子,应该也支持不了几天吧。” 余生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两人静默下来,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最终还是白芷开口道:“我们先摘几个果子吧,再留几个在上面,说不定等会儿就找到了出口,留的这几个果子到时候掉下来后,说不定还可以长成大树呢。” 余生点点头,道:“我先摘六个下来吧。” 两人一人分了三个,果子很小,只能勉强让人感觉到不饿,吃完果子后,余生拿出火石,点燃了松木,两人又继续寻找起拥有开关的出口。 可是直到洞穴里的光亮西移渐小,还是没有找到出口。 余生道:“会不会这里本来就没有出口呢?” 白芷道:“不会的,我记得我看的那本书是一个很厉害的人送给爹爹的,里面的东西都是他自己亲手写成的,不会有错。” 余生道:“但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到那个机关。” 白芷沉默下来,不再说话。 余生道:“找了很久了,你也应该饿了吧,我们去摘果子吧。” 白芷跟在余生后面,一路沉默着到了有树的洞穴里面,因为洞中墙壁上面并没有多少的泥土可以供树根紧紧的抓住,余生跳上去摘果实的时候,树猛地向下一弯,根部随之屈伸。 白芷突然叫道:“树根下面好像是空的!” 余生从树上跳下来,把果子递给白芷,道:“树根?” 白芷道:“对,树根下面似乎是空的,里面好像有一个图案的东西。” 余生闻言,跳起来抓住树根,用手扯掉那些树须,看了看,道:“这样看不到。” 用刀砍掉几个外面的树根,再向里面看,里面是一个略深斜向下开的小洞,里面似乎有一个雕刻的图案。 余生跳下来,告诉白芷里面确实有一个图案,白芷猜那就是两人一直找却找不到的机关。 但树根已经长进了里面,完全能够接触到机关,必须把树根清理掉才行。 余生拿起地上昨天断掉的绳索,套在树干上,对白芷道:“等会儿你拉住绳索,我爬上去清理那些纠缠的树根。” 白芷点点头,拉住绳子,余生拿着白芷的剑,上去砍掉那些树根,因为方向的关系,不怎么使得上力气,过了好久以后,才把主要的树根砍出一个大大的口子,余生跳下来,道:“我来拉吧,应该可以把树给弄掉。” 余生拉了几下,树完全的倒了下来,只留半截树根在里面,余生用剑捣鼓一会儿,将树根取了出来,露出了里面的面目。 一个荷花的图案刻在里面。 白芷道:“这个图案应该可以扭动的,但方向不要错了,如果没有记错,应该是先往左扭半圈,听见‘咔’的一声后,往右拧两圈,也听到‘咔’的一声,应该就可以了。” 余生照做,可等了一会儿,却什么也没有发生。 余生道:“记错了?” 白芷看着墙上的图案,皱起了眉头,道:“不应该呀,就是这样的,怎么会……” 话还没有说完,突然听到‘轰隆’一声,似乎通道中有什么东西倒塌了。 余生看了一眼白芷,点燃了松木,两人一起往声音传来的地方寻去。 走了一刻钟的时间,发现是一个死通道的墙壁倒塌了,露出后面的黑暗通道。 余生看了白芷一眼,白芷道:“往里面走吧。” 两人继续向前走去,很久以后,看见通道尽头的墙壁顶上面有一些光亮,待到近了,才发现这里不仅开了一个光亮的洞口,而且在一旁有一个水池,里面有成群的鱼,除此外,再无其他通道。 白芷道:“怎么会呢?” 余生道:“至少不用饿死了。” 白芷看向余生,余生已经跳入水池里面,消失不见,良久后,还不见余生出来,白芷站在水池边上,向水池中喊道:“喂,余生,你还好吧?” 余生突然从白芷脚边的水池边缘冒出头来,道:“至少不用饿死了。” 余生举起手,手里抓了一条肥大的鱼,他那从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带了一丝笑意。 白芷道:“我还以为你出事了呢!” 余生道:“很多年不用了,想不到水性还是那么好。”他那从无表情的脸上,似乎带了一丝得意。 白芷惊讶道:“你还会笑呀?” 余生突然想起了什么,板起了脸。 白芷道:“你要是能一直这样,多笑笑的好。” 余生沉默下来,过了良久,道:“我们今晚就吃鱼吧。” 说着稍稍清理了一下,便升了火,烤起鱼来。 不过一会儿,一股肉香味蔓延开来,两人的肚子都叫了起来。 余生道:“再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天色已经暗下来,余生专注的看着手里的烤鱼,火光照在余生脸上,他脸上的神色显得很柔和。 白芷道:“你要是能像现在这样,不要想那么多事情,就好了,为什么不多笑笑呢?” 余生脸上眼睛一缩,表情变得僵硬,把鱼递给白芷,道:“鱼烤好了,你吃吧。” 白芷看着手中那么大的一条鱼,道:“你不饿呀?”自己撕了一小块后,把鱼递给了余生,道:“你吃吧,我这些就够了。” 余生接过鱼,两人吃起鱼来,白芷一条条撕着吃的,吃得很慢,一边吃,一边看着余生,余生则是低头大口地吃着,不敢去看白芷的目光,低头大口地吃着,似乎感觉不到鱼刺。 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吃完鱼后,感觉白芷还看着自己,余生坐着地上,道:“天黑了,先休息吧,明天再找出路。这个地方是封闭的,既然有鱼,肯定是与外面连接的,我刚刚在水下看了,似乎有一条通道通向外面。明天我进去看看。” 白芷点点头,犹豫片刻后,道:“你身上衣服湿了,夜里很冷,还是脱下来烘干吧,我侧过去就好了。” 说着转身向着墙壁,背向着余生。 很长的时间里,两人都没有说话。火渐渐小了,余生道:“已经烘得差不多了,先休息吧,明天再找出路,既然有鱼,那这里肯定不是封闭的,我刚刚在水下看了,似乎水下有一条通道,不过光线太暗,看得不是太清楚。明天我再看看。” 白芷“嗯”了一声,转过身来,余生道:“水下似乎有一条通道……。” 夜已经深了,火熄灭了,洞穴里面只有两人的呼吸与鱼拍着水面的声音。 白芷想到:是不是明天出去以后,就再也看不到了呢?如果那样,我倒宁愿就在这个洞穴里面才好。 第十三章 深深的夜晚,两个人都没有睡好。 鱼在水池中探出水面的声音不时响起,两个人各自靠在石头上,闭眼等待着明天的天明。 时间仿佛过了一生,天光已经大亮,水池中的鱼欢腾起来,刺破水面的声音不绝,已经不能再继续睡下去了。 白芷睁开眼睛,看见余生已经捉了一条鱼,正在生火,白芷道:“早啊。” 余生顿了片刻,道:“早。” 说完继续低头升火。 鱼烤熟了,还是待白芷先撕去一块,余生才开始吃,洞穴里除了两人的咀嚼声音外,就只有鱼跳出水面的声音响起。 吃完之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良久之后,白芷道:“太阳已经很大了。” 余生道:“嗯。” 白芷道:“水下的通道……” 余生道:“我先确认一下,是不是可以出去。” 白芷看着他,道:“那你小心,如果不成的话,马上上来,没必要……” 余生道:“肯定可以。” 白芷不再说话,只是看着余生。 余生起身,来到水池边上,回头看了一眼白芷,白芷给了一个关切的眼神,余生立刻扭过头来,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手握着刀,跃入水池,水面荡起一阵水波,随后恢复平静。 很久都没有见到水池有什么变化,白芷来到水池边上,凝视着水池下来的情况,但除了有恢复了成群的鱼外,再无任何东西。 很久都没有见到水池有什么变化,白芷在水池边来回走动,一颗心也渐渐地沉了下去,他出事了吗?还是他已经出去了呢?这么久没有回来,会不会是他已经一个人走了呢? 就在这样想着,心里焦急的时候,突然传来刺破水面的声音,白芷立即看过去,只见余生露出头来,白芷的一颗心终于放下,脸上露出笑容,如同阳光一样美丽,余生看得呆了一下,不过马上回过神来,心里突然一阵刺痛,立刻又把头沉入水下,白芷一声惊呼,余生却已经到了岸边,上了岸。 白芷道:“你没事吧?你的腿被挂伤了。” 余生摇摇手,道:“没事,只是在通道里不小心刮伤的而已,不碍事。” 白芷道:“可以出去吗?” 余生点点头,道:“外面是一个水潭,上面有瀑布流下来,可以出去。” 白芷道:“那要现在出去吗?” 余生道:“还是赶快出去吧,这里是一个山里,出去后应该还要很久才能到有人的地方。” 白芷点点头,余生却向点了火堆的灰烬走过去,在地上找了一阵后,捡起来两个白色的东西,到水面清洗干净。 白芷问道:“你把鱼膘捡来干嘛?” 余生道:“水下通道有挺长一段路,你武功不到,支撑不了那么久,等会儿先用把鱼膘里吹满了气,等到水下,如果感觉憋不住气了,就吸鱼膘里面的空气。” 白芷奇道:“你怎么考虑得这么周到?” 余生沉默半晌,清洗鱼膘的手停止了动作,半晌后才道:“我欠你一条命。” 白芷忽然生气起来,喊道:“你从来不欠谁什么东西,干嘛要把这些东西压在心上?把自己变成这个样子!” 余生沉默下来,不说话,过了很久,站起来,把鱼膘递给白芷,白芷道:“你能不能多为自己考虑一下?老是想着别人、别人!” 余生把手僵在空中,良久后,道:“吹上气,用嘴含着,气不足的时候,就吸里面的空气。” 白芷看了余生一眼,道:“好,我拿着,不过待会儿你要就在我前面,以免我不识路。” 余生点头。 白芷把鱼膘吹上气,递了一个给余生,余生道:“两个你都拿着吧,以防万一。” 白芷道:“一个就够了。就算有万一,你拿着这个,到时候给我就好了。” 余生沉默一阵后,接了过去。 两人带好了自己的东西,站在水池边上,余生回头看了白芷一眼,道:“准备好了吗?” 白芷虽然不再生气,但脸上表情却还是冷冷的,道:“你该问你自己。” 余生沉默片刻,道:“既然准备好了,那就开始吧,我就在你旁边,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随时示意我。” 白芷点点头,道:“知道了。” 两人对视一眼,一起跃入了水中。 水很清澈,即使到了水下,光线明亮,还是能够看见对方的举动,余生与白芷并肩游在水下的通道中,进入通道里面,里面只有一点昏暗的光线,只能勉强看见对方的人影。 白芷跟着余生,游了很久,在长长的通道里面,光线还是昏暗的,她已经感觉到肺里的空气不足,有些火烧一般的感觉,于是把装满空气的鱼膘凑到嘴边,深深地吸了一口空气,缓解了肺里难受的情况。 余生在旁边,当然看见了她的动作,又游了一段距离,白芷又出现了难受的迹象,余生一直在旁边时刻注意她的情况,忙把手中的鱼膘递过去,白芷在接过鱼膘的时候,突然松开了手,鱼膘没了束缚,里面的空气被尽情地释放出来,气泡连成串珠,消散在水中。 白芷自己没有了空气,感觉到肺里跟火烧一样,头昏闹涨,再也支持不住,张嘴吐出一串气泡,脸上出现十分难受的痕迹,变得通红,身体再也做不出游泳的动作,头剧烈地摇动着,一双手也到处乱抓,看样子根本就不能支持到游到通道的出口。 余生在一旁,看了一会儿,根本不知道如何是好,看白芷十分难受的样子,他眼中闪过慌乱,虽然他考虑了很多,认为一个鱼膘的空气已经够她支撑到出口,但还是带了两个,一防万一,可是没有想到,她居然把两个鱼膘里面的气都放掉了。 看着白芷手足乱舞的样子,余生从来没有表情的脸上,也出现了慌乱,该怎么办才好呢? 主意如迅雷般在脑中闪过,最后余生眼中闪过一瞬的犹豫,可马上被坚毅代替。 他伸手把白芷拉过来,用一支手死死捆住她乱动的手,另一支手固定住她的头,慢慢把自己的头伸了过去,寻找着她的唇,感觉到一片温热,一口空气度过去,白芷终于镇静下来,余生抱着白芷,向前快速游动着,过了一会儿,通道里光线大亮,一股浮力托着两人向上浮起。 两人挣出水面,已经从洞穴中完全出来了,在一个水潭里面,两人挣出水面,大口呼吸着外面的空气。 缓了片刻后,余生突然感觉到一股目光看着自己,望过去,正好看见白芷正看着自己。 气氛一时沉默,过了良久,余生先开口打破沉默,道:“先上岸吧,水潭里的水太冷。” 已到午时,骄阳似火。 水潭里温度却不高,两人上岸后,找了一块白色大石头,坐在上面,余生侧着身子,没有去看白芷,白芷也同样微微侧着身子,两人坐了半天,都没人开口说话。 白芷突然开口,道:“喂,刚刚……” 余生突然站起来,慌乱道:“我去林里找些木材,好烘衣服……”不等白芷说完,他大步走进了树林。 过了良久,他抱着一堆树枝回来,生起了火,两人坐在大石头上面,气氛静默,没有人说话。突然一阵“咕咕”声传来。 余生抬起头来,看着白芷,白芷面有赧色,却侧过头去,余生道:“我早该想到的,不过这水潭里很多鱼……”他突然顿住,似乎意识到什么,目光不敢看地上那一抹白衣,过了一会儿,他又进了树林,提着一只松鼠回来。 白芷可他一人忙活很久,自己衣服早已经干了,便伸手过去帮忙,余生避开她的手,道:“我一人就可以了。” 白芷生气道:“那我不吃吗?”伸手过去,余生却没法再避开。 两人静静吃完,一起静静地寻找着出山的路,很久以后,终于看见了人家,问了路,余生发现这里离前几日的城镇大概有十多里的距离,问清了路后,余生看向白芷,顿了顿后,问道:“你要往哪里去呢?” 白芷道:“到我想去的地方去。” 余生往城里走去,白芷在一旁,进了城后,白芷是跟他走在一起。 到了一条无人的小巷,余生站定,看着身旁的白芷,皱眉道:“找客栈?” 白芷不答,反问道:“你呢?” 余生不回答,继续走,两人很快穿过了小镇,进了一条曲折的小路。 看着周围似曾相识的景物,终点已经越来越近。 余生再一次停住,道:“我去就好了。” 白芷看着他,道:“太阳快下山了,抓紧时间吧。” 两人走了静默走了很久,远远可以听见钟声传来,一座寺庙坐落在山中深处。 到了门前,余生如上次马小孙那样,有节奏的敲了几下门,过了片刻,门打开,正是上次开门的齐大哥。 “齐大哥”一看见余生与白芷两人,脸上露出了惊骇的神情,就要关门,却被余生给拦住。 余生用刀背砍在他脖子上,这人一下子晕了过去。 两人对视一眼,向着寺庙深处走去。 到了一处幽静偏僻却又建筑得很好的建筑面前,两人对视一眼,余生慢慢走到台阶上面,推开门,两人慢慢进了屋。 韩尽手里拿了一串佛珠,正念着经,听着开门的声音,很不高兴,道:“不是说了,我念经的时候,什么人也不见吗?怎么还带人来。” 余生慢慢走过来,到了他身前,韩尽感觉到异样,挣开眼睛,看见两人,正是前几天被他施计扔进了暗道里的两人,脸上神色一变,随机恢复过来,强笑道:“二位好久不见。” 白芷道:“怕是你根本没有想到还会见到我们吧!” 韩尽呐呐道:“哪里,两位一看就是大贵之人,韩某哪里会怕见到你们,欢迎还来不及。”一边说着,手已经伸到了桌子下面,悄悄摸着什么。 白芷一脚把他揣翻在地,伸头望向小几下面,看见一个根红线垂在下面,用手试了试,可以拉动的样子。 她看向余生,道:“你站远一些。”余生站了很远。 白芷看向韩尽,韩尽因为缺了双腿,在地上却起不来,只能叫道:“二位,二位,韩某知错了,在下这些年来,有些钱财,如果不嫌弃,还请尽管取去。” 白芷问道:“在哪里?” 韩尽道:“二位放了我,我就告诉你们。” 白芷喝道:“人如刀俎,你如鱼肉,哪来讨价还价的资格,还不快说!” 余生皱了下眉头。 韩尽犹豫了片刻,道:“我说了后,你们一定要放了在下。” 白芷道:“快说。” 韩尽看了看立在一旁的余生,开口说了钱财的位置,又说了怎么联络帮里的人,如果没有一定的方式,就联络不到其他人,龙湖帮就只能成为一盘散沙。 白芷手握着红绳,看着躺在一旁的韩尽,问道:“这可又是一个害人的机关?” 韩尽强笑道:“哪,哪里。” 白芷道:“好,既然不是,那我将你移到小几前面,如果不是,那就放过你,如果是的话……” 韩尽道:“别!有话好说!” 白芷已经将他踢到小几面前,听不得韩尽的呼喊,用抹布塞住他的嘴,又绑了他的手,只能看到他一双眼睛都因为急切想表达什么,而变得通红,甚至裂开。 白芷轻轻拉了下红绳,地面陷了下去,一片漆黑,韩尽也随之掉了下去,深不见底,只听见“嘭”的一声,重物落地。 白芷看了看余生,道:“现在他死了,其他人也不知道联络方式,龙湖帮成了一盘散沙,也不用担心什么了。” 余生点点头,两人一起,出了寺庙。 余生顺着路,径直向前走去,白芷在后面喊道:“你不先歇息一晚?” 余生停下来,却没有回头,道:“不用。”顿了良久,又说了一句,“保重。” 说完,径直走远,白芷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山道上。 第十四章 解刀(一) 白芷站在寺庙外,看着余生渐渐走远,直到消失在天边。 昏暗的天空下,余生一人静静寂静的路上,路边的草木上已经沾上了露水,天光本来就暗淡,此刻雾带横于山岚,已经不可视物。 余生站在山腰上,看着静静流淌的雾河,阵晚风吹来,他的眼睛微微眯上一点,忽然抬头望了一眼青色的天空,转过身,向来时的路返回。 他走在路上,脚步时快时慢,如同起伏的心情,如果回去的路上遇上了白芷怎么办呢?应该遇不上,毕竟已经那么久,她应该早已经离开了。可如果万一遇上,我改怎么说自己返回的事呢?说还没有吃晚饭?前面没有住的地方了? 走了很久,已经远远可以看见,似乎寺庙就在山的另一边山腰上?好像是的。余生低着头,怕自己看见有一个白衣站在前方。余生摸了摸手臂上还缠着的布条,突然想到,还是说自己感激她的救命之恩,把药送给她,以防万一吧。余生把顾朗送给他的小药瓶拿到手中,时快时慢地走着。 寺庙就在眼前,眼前空无一物。 余生站了一会儿,眼角一低,叹了一口气,转过身,又缓缓转过来,向着小镇的路慢慢走去。 天已经完全的暗下来,余生的心情忽然静下来,慢慢以一贯的速度慢慢地移动着,人消失在雾岚中。 余生在雾中,感受着轻风从耳边穿过,心里不禁感觉到一种好笑,他从那个黑色的夜晚开始,已经很久没有这种情感了,但今天他却有些好笑:自己怎么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不呢?曾经遇到很多的女人,也令他的心湖有那么一丝的晃动,这个女人虽然跟其他人有些不同,可终究还是女人,而自己,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天太黑,看不太清,但能感觉到,这双手已经习惯握刀了,对于女人,却不是这么一双冷的手能握的,女人需要温暖,他给不了,他的手里只有刀,而刀,太冷了,就算最温情的女人,也是不想看见刀的。 他轻轻抚摸了一下这把陪伴自己多年的刀,冰冷的刀让手指感觉到刺痛,可他把刀握得更紧了。 他嗅到了空气中夜来香的香味,细细的香味追着鼻子跑。 香气中有血的味道,余生突然站住,看向前方,一个小沟里有一抹雪白,雪白中有漆黑的血迹。 余生心里一震,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快速跑过去,却印证了心里所想,白芷倒在路边,身上受了伤,而且是重伤。 余生把她从路边抱起来,白芷身上有很多细碎的伤口,还有几道很深的伤口,昏迷不醒,余生抱起她的时候,她微微的呻吟,轻轻咳嗽了一声,吐出一口血沫。余生不抱着她,不停的喊她的名字:“白芷,白芷……”可她似乎没有什么反应。 余生抱着她,快速堤跑了起来,跑到镇上,蹒跚着脚步,一家家望过去,看见一个挂着“药”字的招牌,招牌下来,一个学徒模样的人,搭了个楼梯,把灯笼取下来,进了屋,正要关门,余生大步跑过去,一边跑一边大喊:“大夫!救救人!” 跑到门口,拦下正要关门的学徒,声音急切,道:“大夫,救救这个人吧……”他把怀里的白芷抱给大夫看,万年不变神情的眼中,已经带焦急,关切与一点湿意。 大夫对学徒道:“赶快把门打开!把人抬到床上去!” 大夫是一个头发胡子花白的人,看了看白芷身上的伤口,叫学徒拿来止血的药,对余生道了一声:“不要怪罪。” 撕开白芷受伤处的衣服,正要将要撒在伤口处,余生突然喊住,道:“我这里有止血的药,效果应该很好。”余生打开包袱,把那瓶小药拿了出来。 大夫看了看这个药,闻了闻味道后,将药轻轻撒在伤口处,包扎完成后,对着神情焦急的余生道:“血是止住了,但看她的嘴唇,似乎还有中毒的迹象。伤可以治,但这个毒,我却是救治不得,最多开点药剂,稍微缓和一下。可看你这个药,似乎也有治毒的功效,不知道对不对?” 余生点点头,回忆起顾朗说的话,点点头,道:“有疗伤治毒的作用。” 大夫点道:“我这里是解不了这个毒,缺少很多药材。这个毒很急,我是解不了了。不过有你这个药,倒是可以缓和一下,你带着她,穿过乌溪山,达到彭陵,彭陵里面有很多厉害的大夫,说不定可以治。” 余生急道:“到彭陵最快要几天?” 大夫捻着花白的胡子,想了一下,道:“大概三天……也不知道能不能支持那么久。” 余生听后,转身抱起白芷,就要走。 大夫叫停他,道:“你知道彭陵怎么去吗?有马吗?那么远,还想抱着人走过去不成?” 余生道:“镇上总能找到马的,至于彭陵,还请大夫告诉我大概方向吧。” 大夫告诉了他方向,也告诉他要找马的话,还是去镇上牛家去找。” 余生问了牛家的方位,不等大夫说完,就跑了出去,不过一会儿,药房外已经响起了马蹄的声音,余生已经牵了一匹马回来。 余生冲进来,就要冲进来,就要抱着白芷出去,大夫站在门口,拦住他,叹道:“真是越急越头昏,这么深的夜,怎么赶路?” 余生的手一顿,终于放下来,道:“天亮我就走。” 大夫道:“今晚好好歇一些吧,天亮后走快一些,三天……,不,可能只要两天就可以到彭陵。” 余生看了眼昏迷不醒的白芷,问道:“她还能支撑两天吗?” 大夫探了探白芷的呼吸,摇头道:“这个现在还不能确定,要明天早上看她情况再说。” 余生道:“情况已经这么危急了吗?” 大夫叹道:“受伤太多,而且中了毒,不好说啊,不好说。” 余生在床边坐了下来,看着白芷,轻声道:“大夫,你早些休息吧。” 大夫看着余生,想说什么,可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到了后堂,休息去了。 寂静的夜里,昏暗的小屋充满了药材的味道,一盏如豆的油灯,焰心摇晃不定,似乎随时后会熄灭。 余生坐在床边,紧握着刀,看着白芷昏迷的样子,眼睛里始终不变的神情终于柔和了下来,余生道:“你说的话,我明白的,我都明白……”余生柔情的眼睛里露出痛苦,“可是我这种人,根本不配享有爱情,我这充满仇恨的心,还能装下爱情吗?” 余生低下头去,眼睛里充满了矛盾,道:“我这种人,根本不配享有爱情,我生来就是一个只知道仇恨的小孩,爱是什么,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我不知道我爱不爱你,我只知道,在离开你的时候,我心里有些不安,在想着可能会与你碰面的时候,心里竟然比离开的时候还复杂,有期盼,也有不安。我不知道见到你该说些什么,该怎么办,当终于想好了怎么做后,却没有看到你,心里有些放下,可更多的还是遗憾。我向小镇走来,只是想在碰到你……可是,没有想到,你却身受重伤倒在路边……” 余生用手拂开白芷脸上落下的青丝,眼睛里露出泪水,声音哽咽,道:“我来的时候有很多话想给你说,可却不敢说,不能说,我怕说出来后,我就忘了自己所承担的事情。可现在,我说了,你却听不到了。怎么会这样呢?” “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样对你?” 余生感觉到痛苦,这种很多年都没有什么感觉的东西,他很多年来,忍耐已经把其他情感压死,他也觉得自己没有其他的感情,可在看到白芷倒在路边的那一刻,他心里却冲出很多情感,愤怒,悲伤,惶恐,彷徨……而现在,他的心里,似乎充满了一种爱怜的东西。 他静静地在床边一宿,早上天光才亮,余生叫醒了大夫,大夫过来,看了看白芷,虽然人还昏迷着,呼吸微弱,不过身上的伤口已经止住了血,余生的药还是很有效果。可是重要的不是她身上的伤,而是她中的毒,看样子这个毒虽然有蔓延,但比起最开始的时候,还是稳定了很多,但他明白,自己配制的药绝对达不到这个效果。他过头来,对余生惊讶道:“你的药还可以缓毒?” 余生回忆起顾朗当时给他药的时候说的话,点点头,道:“应该有的。” 大夫道:“既然身上伤势已经稳定住了,老朽的能力也仅止于此了。还是尽快去彭陵吧!” 余生掏出十两银子来,大夫摇摇手,道:“老朽也只是止血而已,大部分的药效还是小哥自己的药,哪里需要这些钱,还是留着在彭陵看病的时候给吧。”看着余生抱着白芷上了马,大夫在后面喊道:“记住她只能进食米汤之类的流食。” 马蹄已经掀起烟尘,消失在宁静的长街上。 大夫在柜台后面整理着药材,不过多久,昨晚的学徒从门口进来,放了一绽银子在柜台上面,大夫问道:“从哪里来的银子?” 学徒坐在长凳上,打了个哈欠,道:“刚刚在路上碰见了昨晚那个人,他给的。” 大夫微微一叹,轻声道:“恐怕还是来不及赶到彭陵吧。” 第十五章 解刀 余生本来不骑马,连怎么骑也不会,学会骑马还是在塞外草原的时候,空空荡荡的草原,无尽的原野与浩瀚的天空,一片绿野,而人太少,马这种畜生是草原上必须的代步工具,他就是那个时候才学会骑马。 现在,两人在马上,余生用了很快的速度,向老大夫指定的方向,驰马而去,路途中间,经过几个小的集市,余生停下来,买了几个馒头,又向店家要了汤水,扶着白芷,慢慢地灌下。 赶了一天的路,期间把顾朗给的药用水冲开后,给白芷喝了,虽然这个药有延缓毒发的作用,但白芷的脸色却又差了好多,大夫说是三天可以到,但能支持三天吗? 余生咬了一口馒头,喝着溪水,很怀疑这一点,草草吃了一点东西,余生拦住路人,问了彭陵的位置,上马继续奔波。 余生一直在心里祈祷,希望来得及,可看着白芷苍白的脸色,一颗心却沉了下来。 到了晚上,纵使余生还能走,可是马却不能跑,在路上歇息了一夜后,余生不住说着话,时不时探探白芷的鼻息,自己却没怎么休息。 第二天早上,天刚发亮,余生已经上了路。路上问过一个赶早的路人,以确认自己跑的路途没有错,路任指着前方的大山,有两条不同的路,说一条是通往彭陵,右边那条是往乌溪山,那儿没什么人,要到彭陵,就走左边的那条路,别走错了。 余生趋马疾驰,可突然想起了什么,乌溪,乌溪,这个地方在哪里听过来着?他一时想不起来,但自己却实在哪里听过,似乎这个地方很重要。可在哪里听过呢?怎么都有些想不起来,他低头看了一眼昏迷中的白芷,苍白的脸上已经显出一点诡异的红色,真的能支撑三天吗? 白芷的嗓子突然发出一阵嗬嗬的声音,余生低头看去,人却还没有醒来,看着白芷脸上的红色,他停下马,从怀里取出药瓶,就着水让白芷服下去,待白芷服下后,他放下药瓶的手突然一僵,他想了起来他在哪儿听过人说乌溪了,当时顾朗给他给瓶药的时候,说过是一个隐居的名医配制的,那个名医所在的地方不就是乌溪吗? 余生打马转向,向着刚刚的岔路口驰去,转向另一条路,奔了很久,到了一个很大的山的脚下,突然不知道该往哪里去了,时正当正午,一个农夫打扮的人从山上下来,余生脸上一喜,向他问道:“请问乌溪是该往哪里走?” 年轻农夫看了余生手里抱着一个人,而且神情急切,他摸了摸头,小心道:“你要到乌溪去?” 余生点头道:“是。” 年轻农夫有些摸不着头脑,道:“这里就是乌溪了。” 余生看了看很大的一座山,沉默片刻后,道:“这附近哪里还有叫乌溪的地方吗?” 农夫想了想,道:“这没有听说过……你到乌溪是要干什么吗?” 余生看着怀里的白芷,轻声道:“我的朋友受了重伤,要到乌溪找一位神医帮忙治病。” 农夫挠头想了一会儿,道:“这里神医倒是没有,但山上确实有一个会治摔打伤的大夫,药可好用了,但会不会别的,这个就不知道了。” 余生一愣,看着这么大一座山,犹豫片刻后,道:“还请你带我去这位大夫住的地方吧。” 农夫热情道:“当然可以了。” 农夫在前面带路,穿过弯弯曲曲的小路,两人消失在山中,走了一个多时辰,农夫指着前面树叶中隐约露出的一点白色屋顶,道:“那里就是老大夫的住处了。” 两人来到茅屋外面,空地上晒了很多的草药,农夫敲了敲门,可没有人回应,农夫对余生道:“屋里没人,老大夫可能去山中采药去了。” 余生谢道:“多谢为我带路,到这里来。”他从怀里掏出银子,要递给农夫,农夫推却不要,余生一定要给,最后农夫推却不过,只要拿了最小的一块,不等余生再说,就大步离开了。 余生抱着白芷,等在茅屋外面等了很久,太阳已经西斜,可还是没有看见人回来,余生用布铺在地上,再把白芷放在上面,自己到茅屋周围转了一下,可山高林密,即使有人,也看不到人在哪里。 余生守在白芷身旁,太阳西斜,因为白天晚上都没有休息好,余生靠在柱上打顿,一个戴了草笠,身后背了背篓,手里拿着一个小药锄的人从茅屋后面走出来,看着地上的一人,还有靠在柱上的余生,停下了脚步。 他轻轻的咳嗽一声,余生立即醒过来,他摘下竹笠,露出面貌,是一个五十开外的人,头上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不过脸上看起来还很年轻,一双眼睛本来很温和,可落在余生与白芷两人身上的时候,却变得很锐利,他看着余生,道:“还请借过一下。” 余生让开,这人进了屋,跟着进了小屋,沉默半晌后,低头道:“我这位朋友中了毒,还请神医妙手救之。” 大夫整理着自己背篓里的药材,头也不抬,道:“你怎么知道我能救?” 余生道:“偶然听一位朋友说起,在您这里得到一瓶很好的药。” 大夫疑惑道:“我的药?” 余生从怀里掏出小瓷瓶,递了过去,光线稍微暗了下来,可大夫的眼睛还还是很锐利,看了小瓶一会儿,“呵”地出声,道:“原来是顾家。” 大夫已经整理好了药材,可着一旁的余生,道:“不管是谁告诉了你我在这里,我都不会插手江湖里的事情了。” 余生急道:“只是救一个人而已。” 大夫看了余生一眼,半晌后,道:“你可知道我薛奇鸣从来不白救人?每个人想要求我就的人,要么为我做一件事,要么用一件能打动我东西来换。可是我现在嘛,已经归隐,也没什么事情要人做,但规矩始终是规矩,不能变。要我救人,可以,就拿一件能打动我的东西来。” 余生愣住,沉吟片刻后,有些丧气道:“我没有东西。” 薛奇鸣扫了一眼他的手,道:“有的。” 余生掏出身上所有的银子,加起来也不过十几两,道:“除此之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薛奇鸣道:“你忘了一件东西。” 余生愣住,道:“身上再无其他重要的东西了。” 薛奇鸣道:“有的。”说完扫了一眼余生的手。 余生感觉到他的目光,下意识握紧了手,手一紧,他突然意识到薛奇鸣说“有的”那个东西是什么了,他的手里紧握着漆黑的刀。他握紧了手里的刀。 余生脱口道:“不行!” 薛奇鸣淡淡道:“老夫对你身上唯一有兴趣的东西,也就此一件,既然不行,也就作罢。还是赶快带这个女娃去别处吧,我可不想今晚有人死在我这里。” 薛奇鸣说完,不看脸色变换的余生,径直出了茅屋,收拾屋外的药草,余生站在原地,脸上神色变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时间仿佛过了一个世纪,薛奇鸣已经收完草药进来,看见余生还在原地,奇道:“怎么还不走?赶快带着女娃去别处吧,我可不想今晚有人死在我这里,虽然已经淡出江湖了,看还是不想有人打破老夫的招牌‘绝不再行医处死一人’。” 余生低着头,很久后,声音有些沙哑,道:“换成别的东西行不行?” 薛奇鸣摇着头,道:“老夫打量你半天,面瘫不面瘫老夫不关心,反正老夫不感兴趣。可这把刀似乎有些意思,老夫很想研究研究。” 余生脸上的肌肉一阵跳动,手里紧紧握住了刀,这把刀,从什么时候自己带上的呢?只知道从出生的时候,就已经挂在了漆黑的小屋里,仿佛带了诅咒一样,他每次看着这把刀,心里都有些害怕。但现在,这把刀已经成为他身体不可分割的一部分,这把刀不仅仅帮助他活下来,而且还时刻提醒着他:时刻不要忘记饮仇人的血。 他两只手都握在刀上,很用力,手里已经颤抖起来,右手不住的颤抖,“叮”的一声,刀微微离开刀鞘一点,灯光照过来,雪白耀眼。 “好刀!”薛奇鸣看着露出一小段的刀身,不经叫了起来。 余生咬着牙,一步步慢慢出了茅屋,到了外面,看着白芷,天色已经很暗了,可她的脸上却红了起来。 余生可了一会儿白芷,伸手要抱,可才刚刚接触到她身体,她口中突然咳嗽起来,溢出一丝鲜红,脸上也更红,可人还是昏迷着的。 余生站起来,在昏暗的灯光下,面上表情沉重,想去看白芷,却抑制住自己,不能扭过头去,良久之后,他咬了咬牙,跨进小屋,把刀拍在薛奇鸣吃饭的桌子上,薛奇鸣惊讶地抬起头来,不去看桌上的刀,却看着余生,道:“想好了?” 余生咬着牙,脸上跳动,低着头,用嘶哑的声音从牙缝里发出声音,艰难道:“刀,你拿去,人,你救。” 薛奇鸣道:“好,懂取舍!”他放下筷子,“赶快把人抬到床上。” 余生把白芷抱到床上,薛奇鸣仔细把了脉,又检查了身上的伤,对余生道:“这女娃伤倒是不严重,毒才是麻烦的,要是再晚一些,恐怕就算神仙都难救活了。” 余生急道:“有救?” 薛奇鸣捻着自己的胡须,道:“还好你在路上用了我药,不然,恐怕她支持不到现在,虽然这个毒很麻烦,可我既然收了你的东西,肯定会治好她的。” 他拿出一盒金针,在火上烧过后,扎在白芷太阳穴,肩上,手臂,腹部上面。又从药架上面拿了很多东西下来,把它们装在一个碾钵里面,叫过一旁的余生,道:“把这些药碾成粉末,碾好后叫我。” 余生忙过来,右手碾磨着药材,薛奇鸣在忙着配另外的药材,看着余生的动作,道:“你这样一只手轻轻的要碾到什么时候去?等你碾好了,人都没了!” 余生一惊,左手一用力,才惊觉刀已经解掉,灯光不亮,他的脸埋在黑暗中,看不清楚神色,只是眼睛里露出一丝痛苦,左手握着研钵的边沿,一点点碾压着里面的药材,把它们碾成细细的粉末。 第十六章 闲暇的时间 第十六章闲暇的时间 到乌溪已经两天,白芷还没有醒过来,余生问过薛奇鸣白芷中的什么毒,薛奇鸣得意地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正在切的药材,道:“这个毒,我敢说,天下除了我,没有第三个不,没有第五个人知道!” 余生道:“这么罕见?” 薛奇鸣放下手中正在切的药材,用头示意余生,让余生来切,自己却倒了一杯茶,坐在桌上,先喝了一大口,舒了一口气后,缓缓道:“就是这么罕见!要不是老夫已经退出江湖,医药费可不会就一把刀这么便宜!” 余生握着斩刀的手微微一僵,继续切了起来。 薛奇鸣兀自道:“这个毒来自塞外,在二十多年前非常有名,那是”他的声音突然中断,良久后,开口道:“不对,不对不对!” 余生急切看向他,道:“诊断错了?” 薛奇鸣瞪了他一眼,大声道:“老夫怎么可能诊断错?!” 余生有些奇怪,道:“那是什么错了?” 薛奇鸣喝了一大口茶,道:“这个毒出现的时间错了!” 余生皱起眉头,道:“确实是四天前傍晚中的毒。” 薛奇鸣放下茶杯,从桌上站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两圈后,又坐了下来,捧起了茶杯,奇道:“这个毒早已消失,将道理不应该出现。” 余生奇怪道:“为什么?” 薛奇鸣沉吟良久后,道:“这个毒存在的时间很短,只有区区几年,是二十多年前,塞外雪王母独有,这个东西只有雪王母有,早已经随着雪王母死去消失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余生道:“难道不可能传给其他人吗?” 薛奇鸣道:“不可能。雪王母从来不把自己独家的武功传给其他人,教里的人,都是学的其他功夫,所以这也导致当年中原围剿她的时候,她那个什么教的人,根本无力抵抗,很快被击溃,她本人虽然武功盖世,一人拼却所有高手,最后被顾原之重伤下杀死,除了一大害。” 薛奇鸣看着余生面上露出疑惑,道:“这些事情,已经这么多年了,看你的样子,可能当年你才出生,没听说过不为奇。” 余生道:“可是为什么这种毒还出现于世呢?” 薛奇鸣沉吟片刻,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如果说当年雪王母没有死,这是谁也不信的,我们都看见了她的尸身,可是为什么这种毒还存在于世,却是奇怪啊。” 余生轻轻把药材切好了,道:“无所谓了,只要能治好这个毒就可以了。” 薛奇鸣道:“放心,老夫既然说了能治,就肯定能治好这个病,只是可能稍微会花上一些时间罢了。” 余生点点头,把切好的药材整理好,薛奇鸣看过他切的药材,道:“你的手很稳啊!” 余生坐在一旁,并不答话,只是望着病床上的白芷。 薛奇鸣把药材收拾好,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太阳正在头顶,已经中午,就道:“该做饭了。” 余生听见后,立即站起身来,就要去厨房,却被薛奇鸣一把拦住,忙道:“别,还是我去吧,你做的饭,不太合老夫的口味。” 余生道:“那我帮忙准备食材吧。” 薛奇鸣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余生往厨房去,薛奇鸣看着他的背影,不经想起了昨天让他做的饭,除了油、盐,什么都没有,而且连盐也放得太多,让人根本下不去嘴,可吃饭的时候,薛奇鸣刚想说:“这是人吃的?”回过头来,余生已经呼呼呼吃下去两碗,让薛奇鸣只能把话憋在口中,说不出来。 看着余生的背影,薛奇鸣心道:绝对不能再让他做了,连那样口味的东西都能吃下去,到底是他胃口好还是这人根本没有味觉的? 在一旁亲自看着余生清理食材,确定食材没有任何问题后,薛奇鸣终于放下心来,看来只是不会做而已。 当自己做好了香喷喷的饭菜,端上桌后,薛奇鸣得意地看了余生一眼,可立即感觉到挫败,因为余生呼呼呼吃下去两碗的表情,跟昨天吃那么难以下咽的饭菜的表情完全一样,因为余生吃这香喷喷的菜跟昨天难以下咽的饭菜的表情完全一样,没有丝毫的变化。 薛奇鸣不经想道:这人不仅味觉不行,而且嗅觉也不行。 下午的时候,薛奇鸣道:“我这里不养闲人,要留在这里,就得干些事情。” 余生道:“这是当然。” 薛奇鸣道:“她的毒还得一段时间才能除去,你呢,就给我认些药草,平时除了帮忙整理药草外,在我没空的时候,你就上山给我采些药草回来,如何?” 余生道:“做饭也还是我来吧?” 薛奇鸣忙摆手,道:“老夫年纪大了,还是习惯自己做饭的口味,不然身体吃不消。” 余生有些奇怪,什么饭不都一样吗?不过他点点头,同意他的安排。 以后半个月的时间里,薛奇鸣常常用金针给白芷治疗,每次都满头大汗,这一次薛奇鸣给白芷治疗完后,喘气道:“余下子,老夫只收你一把刀,可是亏大了。这样的治疗,可得耗损老夫好些心力。” 余生站在一旁,将已经沏好的茶端给薛奇鸣,这些日子来,余生已经掌握了一些薛奇鸣的习惯,比如每次治疗或者饭后,都要喝茶的习惯。 递了茶后,余生自己出了屋,将屋外的药草收进屋,这些药材都是余生在山上采的,他已经在山里采过两次药材,而且采回来的药材都还不错,甚至采到了一株深山里的有一百来年的灵芝。 薛奇鸣喝了口茶,看着余生的动作,道:“余小子。” 余生停下来,看着薛奇鸣,不知道他有什么事。 薛奇鸣喝了口茶,笑道:“要不你以后就跟老夫学医吧,看你这半个月来,可是把老夫教给你辨认药草的方法学得很快,而且对于这些药材的药效也记得很清楚,这双手”他回忆起那天余生切药材的场景,“很稳,心思也细,很适合学医啊。” 余生沉吟良久,道:“我到这里来只是为了解毒。” 薛奇鸣道:“老夫看你学的这么用心,似乎也很喜欢大夫这个职业嘛。” 余生道:“帮人办事,总得办好才是,你也一样。” 薛奇鸣瞪眼道:“老夫说能治好就能治好,你不要心急,老夫刚刚已经把过脉了,她的脉象已经很稳定,应该就在这几天,就可以醒过来。” 余生淡淡道:“那样最好。” 薛奇鸣气道:“江湖里好多人求我学医,老夫还不干呢!” 余生道:“我还有别的事。” 薛奇鸣看着他紧握着的手,仿佛手里此刻还握着刀一样,小心翼翼的姿势似乎随时都可以拔出刀来,他曾经也是江湖中人,即便不问是什么事,可也已经猜到,他叹了口气,道:“时间也不早,吃饭吃饭。” 两人坐在桌上,只有碗筷碰撞的声音,两人都不说话,却想着自己心里面的事情。 夜晚,余生如同往常一样,照顾着白芷,白芷的脸色比起前些日子来,已经红润很多,呼吸均匀,但却还没有醒过来。 余生在一旁,看着白芷安详的面孔,在这寂静的夜晚,眼睛里忽然现出痛苦,他呆呆地坐在一旁,回忆起一直义不萦绕在脑海的声音:报仇,报仇!可现在,他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手上还有因为常年握刀留下的老茧,可刀呢?他回过头来,刀放走药柜上,露出半截刀鞘,但已经不属于他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这样做,但当时,他看着白芷受伤的时候,自己的脑海里面浮现的却不是幽黑的小屋,一张恶毒的嘴,只有慌乱和一个很响亮的声音:救她,她一定不能死! 他一向是一个很听话的人,他自然遵从了这个声音。 但现在,一切都似乎好了起来,声音已经安静,可记忆中久驻的黑暗却如潮水般涌来,侵蚀着他的内心,让他忽然痛苦起来,尤其这种无人的时候,这般的寒夜,这样的痛苦怎么让人去抵抗呢? 余生坐在一旁,身体已经麻木,可眼中的痛苦却很清晰。 小屋灯光如豆,过了很久,他伏在床沿上,睡着了。 微弱的灯光中,床上的人却有了动静,白芷睁开眼睛,一片黑暗,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借着灯光,看清了自己在陌生的环境中,有些奇怪,自己不是在和余生分开后,遭遇了一伙奇怪的人,身受了重伤吗?怎么还活了下来?是谁救了自己?她刚一动,便触到床边有一个人,定睛一看,不是余生是谁呢?她心中先是一喜,继而想到,他不是已经走了吗?怎么会救了自己呢?她有些想不明白。 看着余生伏在床边,紧握着拳头,似乎遇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白芷涌上来一丝异样,她将被子搭在余生身上,自己坐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 清晨很早,余生便已经醒了过来,一醒过来,便感觉到自己身上有些异常,异常的重量,也异常的温暖,他伸手一摸,一条被子正搭在自己身上,不可能是薛奇鸣搭的,那老头从来不会半夜醒来,他看向床上,床上哪里还有什么人影,他心中一惊,立即站了起来,冲出屋子,却刚好看见要进屋的白芷。 两人看着对方,就这样静了下来,过了片刻,余生表情有些不自然,道:“你终于醒了。” 白芷拂了耳边的秀发,背着手望着地,道:“嗯,早上醒的,看你伏在那里,就给你盖了被子。” 余生匆忙道:“醒了就好,你肯定饿了吧?我去做早饭。” 白芷微微笑起来,道:“早饭已经做好了,我来喊你吃早饭。” 两人一走进客厅,就看见正在大吃的薛奇鸣,薛奇鸣看见白芷进来,立即笑了起来,大声道:“你这丫头做的饭不错,比余生那小子好到天上去了。” 白芷笑道:“前辈如果喜欢,以后就我做饭吧。” 薛奇鸣头也不抬,道:“好。”埋头吃了起来。 余生道:“可你才好,身体恐怕吃不消” 白芷轻声道:“感觉已经好了很多了,虽然武功还没有恢复,不过做饭,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 白芷才初愈,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养伤,既然白芷已经醒来,不需要人照顾,余生自然也不用晚上再待在小屋里,换到了薛奇鸣的房间,不过是打地铺。 这段时间里面,两人经常碰在一起,这个时候,却什么话也不说,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薛奇鸣当然知道这里面是什么意思,可两个年轻人自己却迷惑着,他作为一个过来人,只是觉得很有趣,却不点明这些东西,瞧着两个人好笑。 余生在这段时间里学习到很多行医方面的东西,进步神速,而白芷因为做饭实在对薛奇鸣的胃口,而且人也温婉有礼,常常能讨他的欢心,让薛奇鸣很喜欢这两个年轻人。 一天吃饭的时候,三人坐在桌上,都静静地吃着饭,余生当然还是一贯样子,似乎什么饭在他眼里都一样,只要能管饱就行。 薛奇鸣看了两个彼此有些羞以意的年轻一眼,突然放下碗筷,道:“你们两人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两人握筷子的手都一僵,白芷偷偷地看了余生一眼,余生也正看向她,她立即低下头去,感觉到余生的目光还落在自己脸上,不知为什么,脸突然红了起来。 薛奇鸣看向余生,严肃道:“有些东西,终会放下,而有些东西,一旦错过了,就是永远错过了。虽然你还年轻,有大把时间,可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永恒不变的,人入江湖,无非爱恨情仇,及早把握住吧!” 余生听着薛奇鸣的话,静静地吃完饭,眼中光芒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而白芷却不时地偷偷可向他。 夜晚,星河浩瀚,虽然山中起了雾,可毕竟位置太高,浩瀚的星空清晰可见。 余生坐在茅屋顶上,想起薛奇鸣的话,也想起白芷期待而温柔的眼神,无垠的天空下,余生感到有什么东西要冲出自己的胸中,既然刀已经不在自己手里,就随它去吧!他心里已经有了决定。 走进屋里,薛奇鸣却奇怪的没有早睡,听见他进来,薛奇鸣道:“想得怎么样了?” 余生压抑住心中的激动,道:“晏同叔浣溪纱说得很对。” 薛奇鸣愣了一愣,大笑起来,道:“好,好,老夫等着喝酒。” 第二天,一直到中午,余生坐在屋子里,一直酝酿着该怎么开口,到了中午的时候,他看着忙碌的白芷,不管一旁使劲使眼色的薛奇鸣,终于决定开口,站起身来,跟随白芷来到厨房,清了清嗓子,喊道:“白芷,那个” 白芷看着他,有些不明白,道:“什么?” 余生面上带有少有的犹豫,余生吞吞吐吐,说得很慢,道:“就是那个我感觉自己喜欢” 白芷看着余生,眼中流露处温柔与娇羞的神情,脸上发红,但跟中毒的红却不同,这次的红色健康美丽的,让她整个人更加的娇俏。 白芷早已经低下去,等着余生说完。 可突然没有了声音,白芷奇怪地抬头看向余生,却见余生正有些惊讶地看着外面,白芷向外望去,却见外面是一个俊朗的年轻人,一身白衣,虽然沾了些污渍,可他本人却一点也不在意的样子,面上永远带着淡淡的微笑,似乎万事万物在他眼中,都是值得玩赏的,却不是顾朗是谁? 顾朗一到屋外,便开口喊道:“薛前辈,顾朗来妨。” 薛奇鸣此刻正站在屋门口,悄悄看着余生给白芷说话,本来都要开口了,却被突然到来的顾朗打断,却不免有些好戏被打断的气恼,没好气道:“那么大一个人,我又不是可不见!”说完,头也不回的进了屋。 顾朗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薛奇鸣突然生气起来,但他立刻得着笑意,跟着薛奇鸣进了客厅,笑道:“前辈,这次我来,可是带了你最喜欢的桂花酒来,你不尝尝吗?”他变魔术一般,手里现出一个不大的酒壶,顾朗拔开塞子,清香在屋中散开。 薛奇鸣面色虽然还是不愉,可在闻到酒香后,已经大为改善,虽然面色还是不愉,却让顾朗坐了下来,警惕地看着顾朗,道:“你小子从来都是空手,这次带了这东西过来,肯定没安好心。” 顾朗哈哈一笑,道:“前辈哪里的话,我怎么会是那种人呢!前面没带只是忘了而已,前辈对晚辈的帮助,晚辈可是一直记在心上,这次路过这里,想这前辈一人在山上,恐怕多有不便,就带了酒上来,可是一直记这前辈的。” 薛奇鸣道:“我这里哪里是只有我一人!” 顾朗愣道:“还有其他人吗?” 薛奇鸣得意道:“恐怕还有一个人你认识呢!” 顾朗疑惑道:“我认识?” 薛奇鸣来到门口,向厨房里喊道:“你们两人,快把饭端出来,有什么话,等会儿再说吧。” 余生当时见到顾朗到来,一时有些惊讶,以至于打断了自己本来准备好的话,可连带着的,自己的勇气也在刚刚那一瞬间消散了,再也开不了口,一时间有些尴尬,听见薛奇鸣的声音,有些如释重负,对白芷道:“先去吃饭吧!” 两人把准备好的饭菜端了出来,自然,也给了顾朗一副碗筷,顾朗看着余生,有些惊讶,而且有些意外的惊喜,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余生来这里只是为了找薛奇鸣解白芷的毒,可要给顾朗说明这样的原因,他却开不了口,一时间没有说话。 薛奇鸣道:“他是来这里找我给这位白芷姑娘解毒的!”薛奇鸣说着指了指跟余生一起进屋的白芷。 顾朗吃惊道:“你不是从来不干没报酬的事情吗?这次怎么会干?”他当然知道薛奇鸣的规矩,这次除了带酒过来,当然还带了一对有意思的白玉石过来,这对玉石在夜晚的时候,泡在水里,玉石上便可以现出青色的花纹,使得玉石看起来如同小青蛙一般,十分有趣。 薛奇鸣道:“谁说没报酬?!”他用头示意顾朗看药柜上面露出半截的漆黑刀身。 顾朗当然早已经看见了白芷,只是不知道跟其他两人是什么关系,这时候听见薛奇鸣这么说,心中却吃了一惊,比起余生现在居 顾朗这回是真的大吃了一惊,他宁可相信余生不要女人,也不信余生会放下这把刀,可现在余生手里真的没有刀,他不得不信,他心里的什么东西突然落了下来,有些失落,可更多的高兴,他不一直都想余生放下事情吗? 他看了看在余生身旁的白芷,突然笑了起来,要去拍余生的肩,却被余生轻轻避过,他早已习惯这样的场景,他突然向白芷谢道:“多谢多谢。” 白芷当然已经看出来,顾朗余生两人早已经相识,可突然听见他向自己道谢,却有些摸不着头脑,奇道:“你向我谢什么?” 顾朗笑道:“谢姑娘让我知道,原来我这朋友还是个有‘情’人,哈哈。” 白芷如玉的脸上红了起来,却偷偷地看着身旁的余生,余生感到有些尴尬,可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有板着脸,看着几人说笑。 薛奇鸣咳嗽一声,道:“好了,吃饭吃饭。”他指着顾朗,笑骂道:“就你小子话多,快坐下来吃饭。”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没有人说话,薛奇鸣为了缓解气氛,向顾朗问道:“你说顺路要过这里,去干嘛?” 顾朗道:“前一个月的时候,碰上了使用毒的人,追查那些人,已经有了些眉目,正要去一个地方看是不是如自己推算的一样。” 薛奇鸣奇道:“什么毒?” 顾朗道:“说出来您可能不信,这毒已经绝迹江湖几十年了,但前些日子,重出了江湖。” 薛奇鸣眼中一亮,道:“是不是海棠依旧?” 顾朗吃惊道:“您怎么会知道?” 余生握筷子的手一紧。 薛奇鸣沉声道:“这里就有一位中了海棠依旧之毒的人!” 顾朗吃惊道:“你说的该不会是这位白芷姑娘” 薛奇鸣沉声道:“就是她。” 顾朗道:“她怎么会中这个毒?” 薛奇鸣道:“还是让她自己说吧。” 众人看向白芷,白芷道:“上次我与余生从那个秘绝的地方出来后,就找那个龙湖帮的帮主报仇去了,后面我们两人分开后,我”她顿了一会儿,看了一眼余生,接着道:“我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不久后,有五个人匆匆地进了寺庙,不过一会儿,几人回来,问我龙湖帮帮主是不是我杀的,我就问‘你们跟他是什么关系’,几人却不回答,就动手了。那几人的武功很高,我敌不过,受了伤,后面倒在路边,里面有一个人要过来补一刀,却被旁边一人拦住了,说什么‘反正她中了咱们的毒,根本无药可解,哪里用补一刀’,几人就此离开。我一直处于昏迷的状态,只是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一直在对我说话。”她看了看一旁的余生,“我很想睁开眼看那个人,却做不到,再就完全昏迷了,再后面的事情我就不知道了。” 余生板着脸道:“你肯定是意识不清楚了,路上根本没有人说话。” 白芷有些失落地轻声道:“我想也是。” 顾朗看着白芷,问道:“那几个人多大年纪?什么样子,你看清了吗?” 白芷道:“当时天已经有些暗下来,看不太清,不过听声音,应该就是很年轻的人。” 顾朗点点头,若有所思,还想继续问,薛奇鸣不耐烦道:“要问吃完饭再问,人在这里,还怕跑了?” 顾朗张了张嘴,最终没有继续问下去,待饭吃饭,他拉着白芷,急忙问道:“你能看出来那些人武功是哪一门的吗?” 白芷思考了一会儿,摇摇头,道:“看不出来,不过交手来看,不像是中原的武功,倒有些像塞外那边的武功。” 顾朗不再问,而是坐了下来,一个人沉思着,余生则是一人收拾着前几天采下来已经晒好的药材。 顾朗突然出声道:“我想我已经有了眉目,不过得有人协助我。”他站起身来,看着收拾药材的余生,“你来帮我吧?” 余生手里一僵,沉默良久,顾朗叹气道:“如果你不愿意,就算了。” 一旁休息喝茶的薛奇鸣叫道:“我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个好帮手,可不能就这么被你给拉走了。” 余生盯着顾朗眼睛,问道:“能找到那些人?” 顾朗定声道:“如果我方向没有搞错,肯定能找到!” 余生点点头,道:“好,我跟你去。什么时间?” 顾朗道:“就是今天!” 余生思索片刻,道:“好。” 薛奇鸣苦着一张脸,自语道:“好不容易找到的帮手,就这样给人拉走了。” 顾朗嘻笑道:“下次我带几个人来帮您的忙。” 薛奇鸣摆了摆手,道:“算了,这些东西还是老夫自己来,你找来的那些人,不靠谱。” 这个时候,白芷刚好收拾好碗筷,听见余生要走,吃了一惊,脸上瞬间变白,但又勉强自己带上笑容,似不在意地问道:“要去多久呢?”可颤抖的声音却出卖了她。 余生面上还是那样无表情的样子,道:“帮完忙就回来。” 顾朗看着二人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忙出来道:“放心,很快很快。大概一个多月就可以了,而且很安全。” 白芷道:“那好,注意安全。” 余生“嗯”了一声,来到薛奇鸣身前,拱手道:“在毒还没有完全除去的折断时间里,这段时间还麻烦前辈照顾白芷姑娘了。” 薛奇鸣摆手道:“是小姑娘在照顾我,做得一手好饭,这样的‘照顾’老夫求之不得,你放心吧。” 余生对顾朗点了点头,道:“走吧。” 两人出了门,白芷在两人身后,一直目送余生消失了很久,还站在原地。 薛奇鸣来到白芷身边,咂咂嘴,似自语般道:“哎呀,有人要成望夫石了。” 白芷回过神来,脸上充满羞意,道:“哪里有。”说完跑进了屋。 薛奇鸣看着二人消失的方向,良久后转过身来,自语道:“嘿,二十多年前的药出现在几个年轻人身上,事情怕是有意思啰。” 第十七章找人的人 白芷一直目送余生下了山,良久后,才回到小屋。 余生与顾朗两人下了山,路上,顾朗给余生说了这些日子来自己的调查结果,他在路上也听说了几次其他人中毒的样子,经过思考,顾朗觉得他们应该是要往洛阳去。 余生不说什么,顾朗要他帮忙,当然听他安排,他欠他一条命,到了白芷这里,已经两条命,他怎么可能拒绝顾朗的要求? 两人到了洛阳,已经日暮,可城门口还是络绎不绝的人往来,两人一进城,顾朗带着余生到了一家客栈,两人订了房间,休息一夜后,余生问道:“这么大的城,怎么找?” 顾朗眨了眨眼睛,道:“等会儿你就知道了,跟我来。” 他走在前面,余生跟在他后面,穿过人来人往的街道,来到繁华洛阳城中有些破落的一隅,这里明显很多穿着看起来明显不怎么好的人,除了那些衣着贫苦的人家,还有好些在街上快速来往的青年,衣着也不好,却很忙碌。 顾朗来到一个破落的房子前面,房前有一群小孩在玩耍,看见陌生人过来,有些怯怯的看着来人,顾朗轻声问道:“请问王逸是在这里吗?” 一群小孩怯怯地望着他,一个穿着很多补丁衣服的大孩子站了出来,他脸上脏兮兮的,他也有些害怕两个明显跟这里格格不入的两人,怯道:“他不在,昨晚没有回来。” 顾朗道:“没事,我们可以等他。” 大孩子鼓起胸膛问道:“你们找他什么事?” 顾朗和颜悦色道:“找他帮忙找人。” 小孩们明显松了口气,大孩子也放松下来,道:“还以为是找他麻烦的呢。” 顾朗好奇道:“怎么?很多人要找他麻烦?” 大孩子忙摆手道:“没有,没有,没有人找王大哥麻烦。” 顾朗道:“不请我们进屋去坐坐吗?” 大孩子的脸上有些窘迫,吞吞吐吐道:“当然可以,就是” 顾朗对余生道:“那我们先进屋等吧!” 顾朗走进门口,有些惊讶,屋里除了一些草做的席子与几床破烂的被子外,竟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大孩子站在门口,当然看见了顾朗脸上那一抹稍纵即逝的惊讶,他脸上红了起来,看着围在旁边的几个小孩,喝道:“还没给客人找凳子来!” 几个小孩跳进屋里,一会儿后,在角落里找出两个布满了油污的凳子过来,把凳子擦了几遍后,才递给顾朗二人,大孩子红着脸嗫嚅道:“这里好久道没客人来,所以” 顾朗与余生二人一下坐了下来,并不嫌弃上面布满了油污,顾朗笑道:“无妨,我这衣服比这凳子还脏呢!”说着撩起衣服下摆,衣服由于赶路的缘故,沾了很多污泥,可他神情却很轻松自在,毫不在意。 余生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顾朗和善道:“别看他冷冰冰的,他从来不介意这些东西。” 孩子们看余生眼中确实没有恼怒与不耐烦,放心下来。 两人等了一会儿,孩子们都还在屋里,大孩子叫道:“都在屋里干什么,出去出去!”待孩子们都出去,他自己到屋里墙壁上,取下一块砖,从中取下一个布袋,倒出里面的铜板,他小心地数着,可七八个铜板,很快就数清楚了,他眉头皱了起来,轻轻叹了口气,将铜板放进怀里,再把布袋放回原处,用砖封好。 他看着余生两人,小心翼翼地问道:“两位客人吃了早饭了吧?” 两人在客栈的时候就已经吃过,看着两人点头,他明显送了口气,心中暗道:还好还好,这点钱勉强够我们的早饭钱。 他拿着钱正要出门,却听见屋外响起了孩子们愉快的声音,只听一个很大的声音问道:“小舟呢?快出来看看,王大哥给你们带什么回来了,这回可是荤菜!”原来屋里的大孩子叫小舟。 小舟对顾朗道:“是王逸大哥回来了。” 小舟出了门,顾朗与余生两人也跟着出去,只见一个眉毛斜挑,脸上带着农农笑意的年轻人,他所说的“荤菜”,却是手里的包子,此刻年轻人正拿着包子分给众多小孩,他身上衣着并不华丽,可整个人却充满了愉快,眉毛斜挑,看着孩子们高兴的样子,他脸上也露出农农的笑意,仿佛此刻正在做到是一件极为快乐的事情。 看见余生两人从屋里走出来,这人神情一变,做势就要逃跑,小舟看着神色变化的年轻人,急忙道:“王大哥,这两人不是来讨债的。” 王逸送了口气,脸上又笑了起来,这才好好地打量一下从屋里出来的两人,看着前面那个带着笑意的年轻人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忽然一振,但转瞬就恢复过来,又看了后面那人,一身黑衣,面上没有什么表情。 看着两人,王逸问道:“二位既然不是为讨债来,不知道来这里是干什么?” 顾朗在看到王逸的时候,心里莫名的振了一下,但只是一刹,他看着王逸,笑了起来,道:“在下顾朗,旁边这位是在下好友,名叫余生。” 王逸看着余生道:“剩余的余,苟且偷生的生?” 余生心中有些生气,盯着王逸的眼睛,看了半晌后,发现这人确实没有故意的意思,轻轻地“嗯”了一声。 王逸看着顾朗,道:“看起来你是主事的那位呀,不知道你们找我什么事?” 顾朗看着王逸,道:“帮我们找几个人。” 王逸脸上带了吊儿郎当的笑容,道:“天下那么大,上哪儿找去啊。” 顾朗定声道:“当然是在洛阳找!” 王逸脸上的笑容农了起来,叹道:“可洛阳也很大,恐怕不是那么好找啊。” 顾朗看着他笑道:“报酬肯定让你满意!” 王逸似不经意问道:“能给多少?” 顾朗道:“二十两!” 王逸整个人一振,但立刻稳了下来,不顾身边一个劲催他接下来的几个小孩,强力压抑住声音里的兴奋,作出为难的样子,道:“唔,洛阳城那么大,而且每天那么多人来往,二十两银子,恐怕” 顾朗拿出二十两银子塞在他手里,笑道:“二十两银子只是订金,事成之后,再给五十两!” 王逸勉强抑制住内心的激动,不顾一旁失劲拉他让他接下来的小孩,勉强压制住声音里的兴奋,道:“好!找什么人?这洛阳城里,就没有我王逸找不到的人,就算是死人,我也能给你把他骨头给找出来!” 顾朗道:“不用你找死人骨头,只要你找五个年轻人,五个活人。”顾朗把在路上根据一路的消息打探到的那几人长相的画像递给王逸,道:“可能稍微有些出入,但只要你觉得像的,就立即到城东的‘悦乎客栈’找我。” 说完,顾朗与余生两人,就要离开。 王逸在后面喊道:“喂,你不怕我拿了钱就跑了?” 顾朗头也不回,笑着大声道:“能那么火急跑回来照顾几个孩子的人,就算拿钱跑了,我也认了!” 王逸也笑了起来,把包子分给几个小孩后,也拿了一个包子咬了起来,心道:为了找几个人,光订金就舍得花二十两银子,这人呐,恐怕不好找呀! 第十八章 慕府 找人的事情当然不能只交给王逸一人,顾朗与余生两人,也会在平时没事的时候,到洛阳城中逛一逛,洛阳城很多值得逛的地方,两人看似闲逛,其实也在打探消息,看城中最近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进了城。 期间两人也碰到王逸几次,问到进展,王逸耸耸肩,道:“找人的事情,还是得慢慢来,只要是人,总会出门,只要在洛阳城中,就总会找到的。” 顾朗也不急,自己也是第一次来到洛阳,正好趁机好好逛一逛洛阳城,有几个夜晚,顾朗与余生回到悦乎客栈,吃过晚饭后,他说要出门再逛逛,余生本来要同他一起,他却有些扭捏道:“我自己去就好了。”一旦这个时候,在第二天早上的时候,总能看见顾朗带着疲惫的样子,回到客栈的样子,问起来,却有些扭捏,最后被搪塞过去。 两人来到洛阳城已经近半个月,可是那几个人还是无一点消息,两人坐在客栈里喝着茶,余生看着有些郁闷的顾朗,问道:“会不会那些人已经过了洛阳了?” 顾朗摇头道:“不会,我前几天接到传信,还没有其他地方出现相似的中毒迹象,那伙人肯定还没有过洛阳。” 余生道:“那就再等些日子。” 两人话说着,客栈的伙计上来敲门,道:“下面有一个小孩说是有要事要找二位。” 顾朗谢过伙计,对余生道:“应该是找到了。” 两人下了楼,是那天在王逸屋外的那群小孩中的一人,小孩看见两人,上来道:“顾大爷,王大哥叫我带你去见他。” 两人跟着小孩穿过街道,来到一个人少的巷子,一进去,便看见王逸嘴里叼了根草,正靠在墙上,踢着脚下的石头,看见了两人到来,王逸吐出草,伸了一个懒腰,打了个哈欠后,走了上来,看着两人,笑道:“那些订金可没有白拿,诺,那些人的地址。”他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地址。 顾朗并不去接,道:“你确定是那几个人?” 王逸打了个哈欠,道:“早已经盯上那几个人了,肯定没有错,不信的话,我带你们过去。” 顾朗点点头,道:“好。” 王逸从怀里掏出几个碎银子,递给一起来的小孩,道:“拿去买东西回去,给他们吃,可不能乱花了!” 小孩点点头,想了想,问道:“那我可以买一个糖吗?” 王逸从怀里又掏出一个碎银子,笑骂道:“那就多买点,回去一起吃吧。” 小孩把银子小心地放进怀里藏好,跑了出去,笑着大声道:“放心吧!” 王逸看着小孩消失在视野中,转过头来,看着两人,道:“走吧,我带你们去。” 他带着两人,穿过洛阳城中偏僻的街道,途中遇到一些王逸相熟的年轻人,见王逸带着两个人往别处去,便吹了口哨,笑道:“哟,王逸,这是来生意了啊。” 王逸笑着道:“小生意,小生意。” 三人在城中绕了一个时辰,来到一座豪华的宅第前面,只见上面写了一个大大的“慕府”。 王逸道:“诺,我见他们就是进的这里,不过不是从正门进去的。” 顾朗道:“那从哪里进的?” 王逸招呼道:“跟我来。” 他带着顾朗两人,沿着围墙,走了很久后,来到一个偏僻的地方,一个孩子依在墙壁上面,看见王逸,与王逸打了个招呼,王逸指着前方远处,对两人道:“是从那里进的。”远处围墙上开了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门,看门紧闭的样子,平时很少有人从这里来。 王逸问孩子道:“有人进出吗?” 小孩道:“那几个进去不久后就出来了,但什么东西都没拿,应该一会儿还会回来。” 王逸松了口气,问道:“他们出去多久了?” 小孩想了想,道:“已经有两个时辰了吧。” 王逸回过头来,对顾朗道:“我们在这里等等?” 顾朗点头。 几人偷偷躲在巷道里,盯着小门,良久后,终于有六个人一副意犹未尽的来到小门口,敲了敲门,过了片刻,门开了,几人进去后,里面探出一个四处张望的脑袋,看着没有人,便放心下来。 王逸道:“是这些人吧?” 顾朗想了想,道:“应该是这些人,你有办法进去吗?或者是弄来情报?” 王逸为难道:“慕府这样的大家,要混进去,可是很难的。” 顾朗失望道:“不行的话,我再另外想办法。” 王逸话锋一转,道:“不过嘛,我在这里面有一个兄弟,弄情报的话,应该还是可以的,不过可能要话一些钱” 顾朗道:“钱没问题,什么时候能办好?” 王逸道:“我那个兄弟是这慕府里负责采办的人,每天就要出一次慕府,等下一次他出来,我想办法让他帮着打探情报不过话先说清楚,找到人是找的人的钱,后面打探情报是要另外出钱的,可不包括在前面找人的钱里面。” 顾朗道:“这个是的,你的一百两银子,你等会儿可以先来我这里拿,如果能打探出情报,我再给你一百两,那个人的钱另算。” 王逸犹豫片刻,咬牙道:“好!一言为定!” 几人回到悦乎客栈,顾朗把银票给了王逸,又给了他两百两,好买情报。 第二天一早,王逸来到客栈,告诉顾朗,他已经办妥,采办的人同意了。后面几天,那人在慕府里打听后,却也只知道府主带了几个人回来,说是有一笔大买卖,消息封得很严,更多的东西却打探不出来,反而让府里有几个人警惕起来,最终虽然搪塞过去,却让他再也不敢打听了。 顾朗待王逸离开后,思索良久,慕府在洛阳城中也算是十分有名,与顾家还有一些往来,虽然不多,他却也知道,慕府在江湖中地位也算是很高,可一个府里却对与那五人的行踪封锁的那么严密,而且这几人怀有二十多年前的毒物,其中到底是有什么关系呢? 顾朗能肯定,这背后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事情,可是什么事情,他一时却还不明白。 良久后,他定下脚步,想了片刻,对余生道:“我想去拜访一下慕府的府主?” 余生疑惑的看着他,道:“你认识他?” 顾朗笑着摇头,道:“家父应该认识武林里这些有名的家族,不过我嘛,老是在外游荡,不关心这些,所以只是听说过名字,并不认识。不过拜访了之后,就认识了嘛!” 余生道:“好,你去。” 顾朗点头道:“那你先在客栈等我,我应该很快就回来。” 他说完,就要出门,但在门口的时候,忽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对余生道:“你去一趟王逸那里,让他想办法把慕府的结构图弄一份来。” 见余生答应,他便出了门,来到洛阳城中华丽的衣裳铺里,买了一身上好的衣服,再买了一些礼品,拜访慕府去了。 等到他回来,已经快晚上。 余生坐在房间里,静静坐着,看着顾朗面上表情凝重,等着他开口。 顾朗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大口,道:“这慕家肯定有问题,当时我在他园子里走的时候,他暗中安排了好几个人盯着我,在一个很偏僻的园子,我想进去看看,那些人却用很多理由推辞,不让我进去而且,那个老头,狡猾得很,说最近府里除了我没什么人拜访,在掩饰着什么对了,你找王逸要到了建设图纸吗?” 余生从怀里掏出几张图纸,递了过去。 顾朗看着图纸,对照着今天自己所走的地方,以及那些盯稍的人的表情,指着图纸上一偏东南一处偏僻的小园子,道:“我怀疑那五个人就在这个小园子里面!” 余生看着他,道:“所以呢?” 顾朗眼睛亮了起来,道:“所以我们今晚就去拜访他!” “拜访?” 顾朗道:“对!”他变魔术般拿出两套夜行服,甩在桌上。 深夜的时候,繁华的洛阳城也安静了下来,两人穿着夜行衣,越过无数屋顶,来到慕府围墙外,顾朗轻声道:“跟着我。” 他轻轻一跃,进了慕府,余生也跟在他后面,两人融合进慕府的黑暗中。 第十九章 再见方奇山 两人进了慕府后,发现慕府晚上也还是点了很多灯火,而且很多巡逻的人,不是那么容易走动的。 两人小心翼翼地躲过很多波的巡逻的人,凭借着记忆,顾朗来的白天被看得很严的小园,回头给余生一个小心的眼神,两人偷偷进了园子。 这个园子里面却不像外面那么明亮,反而没有点什么灯,只能看见一个房间里面,有微弱的灯光,也有很微小的声因传出来。 两人小心窝在原处,呆了半晌后,屋里还是在交谈,两人弓着身子,慢慢地移动到屋子外面,透过墙缝里的光芒,隐约看见屋里有七个人影,除了那五人外,还有慕府的府主,另外一个,身体却被黑色的衣服罩着,微弱的灯光下,并看不到他的样子,只能听见是一个中年人的声音,这个人的声音非常有特色,虽然是一个男人,却有些女人声音的尖锐。 顾朗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着屋里的交谈,只听到那个黑色衣服的人在训斥着那五个人,道:“你们才一出来,就敢做下这些事情,要是破坏了计划,教主可饶不了你们!” 使毒的五人中一人嘻笑道:“这么多年过去,而且我们使毒的对象都是不起眼的角色,哪里会有人知道,黑执事,放心好了,那些人都死人,哪里会有人联想到那么多年的事情去。先拿那些人试试毒的作用,也好为以后为教主做事有一个认识嘛!” 被称作“黑执事”的笼罩在黑衣里的人哼了一声,生气道:“你们只要做好教主要你们做的事情就可以了!别忘了,是谁把你们这样垃圾一样的人,带出来的!” 使毒的五人听见他的说的话,脸上难看起来,每人脸上都浮现出怒气。 慕府府主一个中年人,他站出来打圆场,道:“各位各位,大家都是为教主做事,不要伤了和气。执事,他们才出来,还年轻,收不住玩心,您就原谅他们这次,下次他们肯定不敢这样了。”府主说完,一个劲的向五人使眼色。 五人脸上带着不服,却低下了头,硬声道:“我们知道错了,以后绝不再犯。” 黑执事哼了一声,道:“做好教主交代的事情就可以了。” 五人低头,带着一丝不服道:“知道了。” 黑执事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五人中一人道:“放心,天衣无缝,没人看得出来他们中的毒,反正也就一些小门派,也没什么太大的动静。” 黑执事被黑暗笼罩的头微微动了动,对他们办的事情很满意,道:“前面这些只是开胃菜,后面还有更多的事情要你们去办呢这次,要把那些质疑的声音给消灭下去,知道吗?” 五人道:“这次的任务是?” 黑执事用两指从袖子里夹出一个封好的信封,放到桌上,道:“就是上面这些人。” 五人取出里面的东西看了后,即在灯下烧掉。 黑执事点点头,道:“还算没有把教的东西忘完。” 黑执事看着五人,强调道:“记住,一定要小心,不能露了马脚。” 五人点点头。 黑执事看着慕府府主,道:“你继续散播宝藏的消息。” 慕府府主一愣,道:“江湖上现在已经到处都是这个消息了,那些来洛阳城里的江湖人士,都在谈论这个‘宝藏’,还要继续散播消息?” 黑执事看着他,摇头道:“不够,远远不够,教主要是,不管是信的小门派,还是不信的大门派,最后都相信起来,要达到这样的地步,可不是外面那些江湖人士传播起来就行的,还得继续传播,传得越大越好!” 慕府府主谄媚道:“那事成后” 黑执事平静地看着他,道:“放心,教主说的话,绝对算数,事成以后,你们慕府绝对会恢复以往的在武林里显赫的地位!” 慕府府主如小鸡啄米般点头,道:“我放心,放心。” 黑执事道:“你们只要办好教主要你们办好的事情,自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不过,如果你们要是胆敢背叛的话就如同此杯!”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食指轻轻往桌上的茶杯一放,却自有一股力量传来,茶杯立刻被震成粉末。 不仅是屋里的几人被震惊,连屋外的顾朗也吃了一惊,想不到这人武功已经到如此地步。 顾朗本来贴在墙壁上,刚刚一吃惊,不免发出微小的声音,虽然及时反应过来,不让声音更大,却已经被屋里的人听见,只听黑执事立刻看了过来,一掌拍向发出响动的墙壁拍了过来,惊喝道:“谁?!” 顾朗心知不妙,立刻起身,却没有料到这一掌来得如此之快,虽然已经极力闪避,却仍被掌风刮到。他立刻暴起,对余生喊道:“走!” 两人一施展出轻功,却见刚刚还处于黑暗中的慕府,已经灯火通明,两人来不及多想,只能尽力往外冲出。 而身后,那七人却都追了出来,在两人身后紧追不舍,一直到两人穿过大半个洛阳城,却还跟在后面,根本不能停下来。 而顾朗已经受了微弱的伤,这么长久下来,有些难受,两人从屋顶来到地面的街道,穿流在交错的街道里面,幸好前面一些日子两人逛了很久的洛阳城,对于城中的结构很熟悉,见后面两人还紧追不舍,而旁边很多都是豪门大户的房子,顾朗对一旁逃窜的余生道:“我们进屋。” 余生略一思索,点点头,与顾朗两人跳入一旁的豪宅,消失再大街上。 那几人在两人身后追着,此刻突然失去了两人的视野,有些摸不着头脑,慕府府主小声道:“这两人肯定是进了附近的屋子里面去!” 黑执事沉吟片刻后道:“算了,不要再追了,以免把事情闹大。幸好今晚很多事情没有说,他们听到的只是一小部分而已,并不清楚我们的计划。” 其余六人应“是”,黑执事眯着眼睛,看了看附近的环境,终于带着几人离去。 余生与顾朗两人进了附近的豪宅后,却感觉到无处可去,只好进了一座点了微弱灯火的阁楼里面,一翻进阁楼,即看见一个人头发花白的人正坐在桌子上,手里拿了一卷书在看。 外面的人听见阁楼里的响动,一个声音问道:“又什么事吗?” 两人一上阁楼,即被老人感知到,老者还来不及回头,顾朗已经抵住老者的后背,低声道:“别出声。” 老者合上书卷,平静道:“狐人,没有什么事情,你去休息吧!” 外面的人等了一会儿,不见其他的动静,渐渐退了下去。 外面已经安静了,良久后,老者合上书卷,平静道:“现在可以放心了吧?” 顾朗放开老者,待老者回过头来,顾朗道歉道:“刚才实属迫不得已,还请老伯见谅!” 老者回过头来,看着二人,本来平静的脸上挂上了一丝惊讶,余生也大吃一惊,道:“是你?!” 老者笑了起来,道:“当时本来想邀请小哥来作客,想不到小哥果然来了!” 顾朗看着余生,问道:“你们认识?” 余生道:“一面之缘。” 老者道:“哪里!小哥对我的救命之恩我可以铭记在心!” 顾朗吃了一惊,不知道什么时候,余生居然也会去管别人的闲事,居然还救了人! 老者介绍当时自己名叫方奇山,别众多敌人围陷不能脱身,多亏余生仗义执刀,才能苟活下来。 顾朗感叹世事果真难以预料,想不到方才情急之下随意进的一个宅邸,主人居然是以前余生救过性命的人! 方奇山看着二人的装束,揶揄道:“二位刚才是在哪里作客呢?” 两人面上一红,顾朗看着余生的样子,本想阻止,却听余生咳嗽一声,已经道:“被人追到这里来的。” 方奇山好奇道:“追小哥的人武功在小哥之上?” 余生沉默片刻,道:“有刀,不好说;无刀,却无胜算。” 方奇山这才注意到余生手中那把快如电光的刀不在手中,手里空空的。 方奇山很好奇那把余生视若生命的刀去了哪里,顾朗出声,笑道:“百炼钢化已经化作绕指柔。” 方奇山看着余生的略带恼怒的表情,不再追问,却笑了起来,道:“两位因为什么缘故到这里,在下不问,想必是有自己的原因。” 顾朗谢道:“多谢前辈谅解。” 方奇山看着余生道:“二位何不如在这里多住几日?一来是尽地主之宜,二是报答小哥的救命之恩。” 余生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顾朗出声道:“还有事情在身,虽然在下也想在前辈这里多留几日,恐怕是不成了。” 方奇山叹道:“唉,已经好久没怎么和人说过话了,江湖里的风风雨雨,是非太多。”方奇山说着,收拾起书桌上面的几张书信。 顾朗道:“前辈不是已经不怎么管江湖里的事情了吗?怎么又忧心江湖里?” 方奇山叹道:“最近江湖不太平啊,到处在传什么宝藏的消息,在老夫看来,却恐怕这幕后有人主使才是,这人将江湖这谭水搅乱,到底是何居心,让人心忧啊!” 余生两人一愣,顾朗奇道:“前辈也在查这件事情?” 方奇山奇道:“怎么?你们也对这件事感兴趣?” 顾朗看着方奇山忧心的面容,这些年来,他已经听过关于这个老人太多的传说,但他却已经渐渐淡出江湖了,顾朗犹豫道:“没。” 方奇山点点头,叹道:“只有贪心的人才会上当啊!宝藏,宝藏,哪里是那么好得的!二十多年前,武林群雄围剿雪王母,说是诛邪,嘿,还不是为了雪王母的武功秘籍与财宝。虽然剿灭了雪王母,可还不是让武林元气大伤,好些成名人物都陨落当场,最后,又有谁得到那些东西了呢?一场空啊。” 方奇山回忆起过往,眼中露出悲伤的神情,顾朗问道:“二十多年前也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方奇山点点头,笑了起来,可笑容中充满了悲伤,道:“是啊!”方奇山沉默片刻后,用手轻轻抹了一下眼角,苦涩笑道:“老了,容易沉溺过去的事情。让二位见笑了。” 两人连忙道:“哪里,哪里。前辈是性情所至。” 方奇山把桌子上的书籍及书信收好后,蹒跚着回过头来,充满谦意道:“年纪大了,不比年轻的时候,跟两位聊了一会儿,居然感到疲惫了。” 顾朗拱手道:“打扰前辈了,我们也该回去了,前辈还请早些休息!” 余生也拱了拱手,看着方奇山的目光里带有一丝谦意与感谢。 看着要离开的两人,方奇山道:“两位不论什么时候,有什么需要方某帮忙的地方,还请尽来方府,方府随时欢迎二位到来。” 顾朗拱手道:“有空的时候一定来府上打扰!” 两人推开窗户,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中。 两人离开后,阁楼书房的门被推开,一个中年人进入房中,虽然这人眼角已经有些皱纹,可还是仪表风流,举止有度,风度偏偏,他一进房中,便小声问道:“刚刚那两个人没事吧?” 方奇山脸上有些疲惫,看着他笑道:“你肯定猜不到刚刚那两人是谁!” 狐人道:“是谁?” 方奇山振声道:“余生!” 狐人“哦”了一声,他想起上次那个孤独身影,一支刀仿佛世界一般的年轻人,道:“他怎么在这里?” 方奇山摇摇头,道:“不清楚。” 狐人道:“用我去请他们留下吗?” 方奇山摇头道:“不用,要来的话,会来的。” 方奇山慢慢走向门口,看着一旁的狐人道:“你也回去休息吧。”狐人不说话,一路静静跟在方奇山身后,直到听见方奇山在卧房里已经睡着后,才如一路无声无息般的离开。 第二十章离开 两人回到客栈的时候,已到午夜,人声寂静。 两人坐在房间里,顾朗脸上淡淡的笑意已经消失,代之的是沉重,他沉着脸,向余生道:“你说今晚在慕府听到的事情,他们有什么计划?” 余生板着脸,思量片刻,道:“他们在搅乱江湖这谭沉寂多年的死水,恐怕图谋甚大。” 顾朗严肃道:“看样子他们是一个什么教的人,而且江湖上恐怕好些人都加入了这个教吧,而且还会失传已久的毒功,恐怕甚有来头,但居然江湖中没有人听说过,恐怕藏得很深才是。” 余生也一脸沉重,点头道:“应是如此。” 顾朗叹道:“只以为就是失传的毒功现身江湖,抓住这些人就可以了,可如今看来,幕后还有主使,事情恐怕麻烦啊。” 余生想了一会儿道:“今天看方奇山似乎也认为江湖里盛传的宝藏事情有些蹊跷,似乎也在追查此事。” 顾朗摇头道:“他知道的恐怕还没有我们多呢而且,他年纪已经大了,还是不要让他卷入此事中来吧对了,你上次怎么就救了他呢?” 余生道:“上次见他与手下被人追杀,顺路就出手救下了他。” 顾朗问道:“那些围剿他们的人是什么样子呢?” 余生摇头道:“都是乔装过的,看不出来。” 顾朗疑惑道:“他都已经那么大年纪,而且不再管江湖里的事情了,怎么会有人对他下手呢?” 余生不置可否。 顾朗甩甩头,有些想不明白,最后无奈道:“算了,到时候去外面打探一下关于他的消息,看能不能看出端倪来。” 沉默片刻后,顾朗又道:“这次看来,那个什么教的人,恐怕已经深入江湖很多年了,只是最近才开始出来活动而已,而且看样子可能与二十多年前的剿灭雪王母有关!” 余生问道:“你们都在说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二十多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顾朗沉吟片刻,道:“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二十多年前,聚集了江湖中诸多门派的高手,一起剿灭雪王母,最后成功剿灭,但那些门派却也付出了惨重的代价,甚至好几个门派的掌门人身死其中,使得门派功法失传,使得门派就此一蹶不振,而其他门派或者世家,虽然不至于此,却也付出了很大代价,死伤很多高手,也要十多二十年才能恢复过来!” 顾朗沉吟片刻,道:“这次这些人设下这个局来,江湖宝藏的言论传得沸沸扬扬的,这样下去,恐怕原来一些怀疑的人,也会信以为真,这些人设下这个局来,引得江湖里的人入瓮,恐怕真信了这个传言的人,多半是九死一生,可是他要把这些江湖里的人都杀死是干嘛呢?难道这人是雪王母的余孽,为了雪王母报仇吗?” 他随机摇摇头,自语道:“这人花这么大力气,恐怕不绝不是为了报仇,而且图谋什么东西,可到底图谋什么呢?” 他苦苦思索,却想不明白,杀死这些江湖中的人,他能得到什么? 余生也陷入沉思,却对这些事情的了解太少,想不出什么来。 顾朗苦叹一声,道:“算了,还是早些休息吧,以后再想。” 余生点点头,顾朗出了房门,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夜无话,到得第二天早上,天才濛濛亮,隔壁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让余生立刻醒了过来。 过了片刻,隔壁顾朗起来开了门,却见外面站着一脸焦急的王逸,一看见门打开,王逸小心地望了望四周,发现没有什么人,便钻了进来,一进屋,他便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顾朗问道:“怎么了?” 王逸死死盯着他,问道:“你昨晚到底去慕府做了什么?” 顾朗一惊,道:“怎么了?” 王逸叹道:“听说昨晚有人偷偷进了慕府,今天天还没亮,慕府就已经吵得鸡犬不宁了,说是要好好查这件事情我寻思着,也就你们有慕府的图纸,不会是你们吧?” 顾朗沉默片刻后,缓缓道:“昨晚是我。” 王逸跳了起来,苦叹连连,道:“我就知道钱不是那么好拿的,也怪最近穷怕了!不然这种事情,老子肯定不会接的!” 顾朗紧张道:“他们已经追查到你这里来了?” 王逸叹了口气,道:“没有,但听说要彻查最近出过门的下人,保不齐就查到我头上来了。” 顾朗奇道:“你不是说很安全吗?” 王逸道:“谁知道你们居然拿着图纸用来作这样的用途!你们是不是昨晚去慕府里偷了什么贵重的东西了?看在我帮忙的份上,可得分我一份!” 顾朗道:“没有,只是进去打探了一个消息。” 王逸一愣,道:“什么都没拿,慕府会这样才怪呢!” 顾朗接着道:“可这个消息,却是比东西要更贵重!” 王逸惊了一下,想不到顾朗居然直接承认了昨晚的事情是他闹出来的。 顾朗看着他,认真道:“如果慕府真的向着这个方向追查下去了,你和你身边的那群人,最好马上离开洛阳,去别的地方。” 王逸道:“到底是什么消息?这么厉害?” 顾朗道:“一个关于千万人命的消息!不过我不能告诉你,告诉你,就是在害你。” 王逸叹了口气,道:“天呐!这个人已经害得我不得不远走他乡了,还说一个消息还能害我!” 顾朗严肃道:“你那群小孩还好,关键是你,这些事情都是你在出头,所以,你最好马上离开。” 王逸叹气道:“我走了,那群孩子怎么办呢?” 顾朗沉默下来。 这个时候,余生打开房门,进入了顾朗的房间,看着王逸道:“你跟我们走,孩子有去处。” 顾朗与王逸两人疑惑道:“什么去处?” 余生道:“把孩子放到方奇山那里去,他一个人在家,也是寂寞,如果有了这群孩子,当然会好很多。” 顾朗沉吟片刻,犹豫道:“这样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吗?” 余生道:“方奇山德高望重,在洛阳城中,哪里会有人敢对他下手?所以把孩子放在这里,肯定比跟着我们安全。” 王逸看着无视自己的两人,叫道:“喂喂,我这么大一个活人在这里,你们两个就已经把事情全部安排了下来,问过我同意了吗?” 顾朗凝视着他,一字字道:“这件事情背后牵涉的东西,太多太多,一定要早些决定,尽早离开洛阳。” 王逸可他表情严肃,完全不像开玩笑,一颗心也沉了下来,道:“你们说的方奇山就是身边有一个很有气度的侍从的那个方奇山?” 顾朗有些不明白,看向余生,余生点点头,道:“就是他。” 王逸面上表情放松了些,道:“如果是他的话,那我就放心了。” 顾朗问道:“怎么?你认识他?” 王逸笑道:“哪儿会啊!就是以前见过他一次。”他的眼睛里露出一丝悲伤,还有一丝感激的神情。 事情既然敲定,当然得尽早解决才好。 三人一起,很早就来到了方奇山的府邸,朱红的大门颜色鲜艳,可是门槛上的漆却颜色很浅,想是很多人来拜访的缘故。 敲过门后,一名年轻的仆人开门,几人说过要拜访方奇山后,仆人有些犹豫,因为老爷最近的身体并不是太好,这么多人拜访,恐怕不是很好,几人见出仆人眼中的犹豫,余生板着脸,站出来道:“你就说余生拜访。” 仆人关上门,过了片刻,门打开后,仆人给几人带路,路中,仆人有些犹豫道:“最近老爷身体不是很好,恐怕不能久见客,几位还请不要谈得太久了。” 三人点点头。 穿过几个门,来到一个长了参天大树的园子,里面十分的安静,仆人指着前方的大厅,轻声道:“到了。” 才到门口,方奇山已经站了起来,身边立着一个仪表不凡的中年人,正是狐人,方奇山站了起来,笑道:“想不到怎么早就又见到两位小哥”他看着陌生的王逸,“对了,身边这位是?” 王逸主动介绍道:“在下王逸,以前多承方前辈帮助。” 方奇山疑惑道:“以前我帮过你?” 王逸道:“很多年前的事了,您可能忘了,但小子铭记在心,不敢忘!” 方奇山好奇起来,道:“是什么事情?” 王逸道:“您在十年前曾帮助过我,您可能忘,但小子铭五内,不敢忘!” 方奇山想了一会儿,实在想不起来了,道:“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都忘记了。” 王逸道:“您可能忘了,但小子铭记五内,不敢忘!” 方奇山道:“举手之劳罢了,哪里求什么回报呢。” 顾朗咳嗽一声,上来道:“前辈,今天来拜访您,是有一件事情需要拜托您。” 方奇山道:“只要我能帮忙的,肯定不会推辞。” 顾朗看了余生一眼,余生示意他说,顾朗道:“昨天听您说您府上缺人,正好我可以推荐几个人过来,不过可能年纪比较小” 方奇山道:“多大?” 王逸抢道:“十一二岁的样子。” 方奇山道:“谁家孩子?” 王逸道:“都是一些孤儿,本来是跟着我的,不过我最近有些事,照顾不了他们了,听说前辈这里缺人,所以想让他们留在您府里,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方奇山道:“他们愿意吗?” 王逸想了一会儿,道:“应该是愿意的。” 方奇山道:“我这里倒是没有什么问题,什么时候来呢?” 王逸想了一会儿,道:“下午就可以来。” 方奇山道:“这么急呀?” 王逸挠头笑着道:“早一些过来,可以早一些熟悉府里的事情,而且我这里事情可能比较急。” 方奇山道:“既然如此,就早些带过来吧。” 王逸感激地看了他眼,就要拜下,却被方奇山扶住,道:“举手小事而已,能帮上余生小哥的忙,也总算了却老夫一点心意。” 王逸对余生投去一个感激的眼神,余生脸上透出一丝无措,偏过头去,不去看他。 三人离开后,正午刚过,便带了孩子们过来。本来孩子们听说要将他们交给别人的时候,都不同意,要跟着王逸一起走,但经过王逸很大功夫的劝说,终于含着泪同意,王逸眼睛里也有一些湿润,最后,正午的时候,三人带着一群小孩到了方奇山府上。 要走的时候,顾朗叫两人在客栈等一会儿,自己消失在城中,一炷香的功夫后,他牵了三匹马回来,三人乘了马,很快离开了洛阳城。 第二十一章弟弟 三人离开洛阳城后,一路上听到很多人讨论宝藏的事情,事情传得越来越广,也描述得越来越煞有介事的样子,让顾朗忧心重重。 快马加鞭,几人来到了渭阳。渭阳是一个小城市,来往的行人不多。 三人进了城后,找了一个地方吃饭,好几天没有喝酒,顾朗已经按奈不住,要了两壶酒,问余生喝不喝,余生则是一贯冷冷地拒绝,王逸看着酒,却打起了精神,和顾朗喝得不亦乐乎,借着酒还有本来性格里随性,两人却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余生则在一旁专注地吃着饭,不跟两人交谈。 两人正喝得愉快的时候,饭店门口突然进来一个人,扫视了一下店里,看见喝得正欢的顾朗,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快速走了过来,一下子拍在顾朗肩膀上。 顾朗回头来看,看见一张时刻带着笑容的脸,虽然这样的笑容并非十分的感染人,却带了一点总世家子弟的荣光与骄傲,不是弟弟顾广是谁? 他脸上一喜,连忙拉着弟弟顾广坐下,顾广看着桌上两人,露出世家子弟的笑容,打过招呼,王逸同样回以笑容,余生则微微点了下头,只是扫了他一眼,却又把注意力放在了饭菜上面,顾广眼中闪过不快,却被脸上的笑意掩饰得很好。 顾朗看着顾广,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顾广脸上的笑容如同开始一样,道:“父亲叫我去洛阳找方世叔,找完回来后,听他说你也才刚离开,就快速追了上来,果然见你在这里。” 顾朗道:“父亲要你去找他,是什么事?” 顾广笑道:“家里的事情你也不管,父亲就只好交给我去做。这次是给方世叔递了一封信。” 顾朗道:“递信的话,随便找个人送过去就好了,何必要你去呢?” 顾广埋怨道:“家里的事情你也不管,不想接手的样子,父亲说要多和江湖里的那些人多些来往,所以让我亲自去送信,好增加来往,让他们知道顾家下代的小子是什么模样,后辈要有后辈的礼数,让我多去拜访。” 顾朗笑道:“你饶了我吧,我对那些东西可不敢兴趣,幸好家里还有你。”他虽然笑着,心里却有件事情一直没有对人说过,他喜欢自由放荡不假,可他却能明显感觉到父亲不想让他插手家里的一些事情,这让他有些奇怪,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将感情埋在心里,脸上还是散漫的笑容。 顾广道:“你老是往外跑,爹可以很想你呢,经常看见他拿着你小时候在他生日时候送的小木剑把玩呢!这么久没见了,这才你可要跟我回去!” 顾朗道:“这是当然,这次本来就打算回家一趟的,不过回家之前我要去先去看看苦伯。” 顾广无奈道:“好吧,感觉比起回家,你更喜欢去苦伯那里。” 顾朗否认道:“哪里,只是苦伯从小照顾我长大,而且现在年纪大了,有些不放心罢了。” 顾广无奈道:“好吧,去看了苦伯之后,就得回家!” 顾朗喝了一杯酒后,道:“好吧,之后我会回去的。” 几人吃完饭,已经傍晚,便开了四间房间,准备各人的休息。 顾朗在弟弟进了房间后,小声跟王逸道:“你不是想知道是什么消息吗?晚上过来!”随便也提醒了余生,余生点点头。 两人洗过澡后,敲响了顾朗的门,顾朗打开门,身上穿了一件白色的里衣,对两人道:“坐。” 倒了三杯茶,一人一杯。 他坐下来,对王逸道:“你路上不是一直想知道是什么消息吗?今天就告诉你吧。” 余生道:“你确定?” 顾朗点头道:“不能让他就这样不明不白的跟着我们跑,而且,这件事,本身也不是那么清楚,说出来,说不定还多了一个人想办法呢!” 王逸兴趣盎然道:“快说快说!” 顾朗缓缓道:“你知道江湖最近传出来的宝藏消息吗?” 王逸兴奋道:“难道那天听到的是宝藏地址的消息?那可必须说给我听听,不能少了我那一份!” 顾朗摇摇头,道:“不,那天我听到的消息是,宝藏的消息是有人故意放出来,吸引人去争夺,是一个假消息,实际上根本没有宝藏。” 王逸的表情一下子落寞下来,道:“居然是假的!我还以为可以分一杯羹呢!” 顾朗道:“那些人之所以要放出这个消息,不过是为了吸引江湖里的人聚在一起,而且还牵扯到了二十多年前的一桩事情” 王逸道:“二十多年前的什么事情?” 顾朗道:“雪王母的事情!” 王逸被杯子里的水呛了一下,咳嗽了半天,脸被呛得通红。 顾朗奇怪道:“你那么大反应干嘛?” 王逸道:“听说雪王母可是个大美人啊,可惜,最后死得却凄惨,我心里缅怀美人,不可以吗?” 顾朗道:“既然你听说过雪王母的事情,那我就长话短说那些人还会当年雪王母的独家功夫,可能是当年xx宫的余孽!他们还暗中渗透进了武林里,一些武林中人也是他们的帮凶!那天晚上查探的慕家,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他也有帮着散播假宝藏的消息。” 王逸道:“为什么不出来直接揭穿呢?” 顾朗叹道:“江湖里说话,你知道什么最重要?” 王逸摇摇头,道:“不知道。” 顾朗道:“名声!你名声越大,自然听的人就越多,可要是没有名声,谁会听你说话,说不定别人还怕被那些大门派盯上,先打你一顿,让你闭嘴呢!” 王逸沉默片刻,笑起来,道:“确实如此!那你打算怎么办?” 顾朗道:“继续查下去!我已经派了人在洛阳,盯着慕家的动作,还有就是找江湖里的打听最近出来的新消息。” 王逸道:“可有什么效果?” 顾朗无奈道:“这才多久,能看出什么效果来?” 王逸苦笑起来,道:“这么说来,我要回洛阳,日子却还遥遥无期?” 顾朗看了他半晌,最终道:“恐怕是如此。” 王逸苦叹起来,道:“我就知道江湖里没有那么好拿的钱,唉,命啊,命啊,一心逃离江湖,却还是被卷了进来。” 顾朗道:“逃离江湖?逃离江湖做什么?” 王逸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甩了甩头发,道:“要是我这样英俊风流的人到了江湖里,那得有多少的少女会因得不到我的垂青而伤心,可我偏生不想当一个叫人伤心的人,当然得远离江湖。可如今看来,伤尽那些少女的心才是我的使命。”说完还甩了甩头发。 顾朗本来有些沉重的心情,突然变得轻松起来,哈哈笑道:“极是极是。” 顾朗看着坐在一旁不苟言笑的余生,道:“这次让你下山,本来是想请你协助我追查那五人的下落,弄清楚他们的来历,可如今看来,这件事情却远非想象中那么简单。恐怕得请你多留些日子了,期间白姑娘也正好在乌溪薛前辈那里养伤,等事情办完,应该白姑娘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余生板着脸道:“没事,既然下了山,总得帮你把事情办好才是。” 王逸问道:“白姑娘是谁?” 顾朗暧昧地看了余生一眼,笑道:“这个可得问余兄了,我也很好奇白姑娘与你的关系。”顾朗调皮的眨了眨眼睛。 王逸一脸八卦的看着余生,道:“啊呀,不会是你喜欢的吧。” 听见二人的话,即使从来面无表情的余生,此刻也感到脸上发烫,他尽量平静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王逸跟顾朗两人对视一眼,笑了起来,道:“我们想的哪样?” 余生脸上寒了起来,道:“不知道。” 顾朗笑道:“白姑娘啊,真是漂亮啊。” 余生道:“漂亮不漂亮不关我的事。” 顾浪揶揄道:“我说的是白姑娘的那把宝剑,剑身雕着三朵莲花,剑柄上一颗青色宝珠,看起来可真是漂亮。” 两人大笑起来。 余生偏过头去,不再说话。 夜已经深了,一张似乎永远带着同样笑意的脸出现在门外,他本来想推门而入,却突然听见了里面谈话的声音,伸出的手突然停下来,他摒住呼吸,站在门外,静静听着他们的谈论,他脸上的笑容随着谈话的内容而渐渐凝固,如同寒霜,眼睛里闪过刀锋般锐利的冷光,谈话结束,余生与王逸各自回房间休息,而他也消失在夜色中,无人察觉。 第二十二章孤岛上的老伯 一夜醒来,不知道是解了困惑还是昨夜酒的缘故,王逸与两人的关系却拉近了很多,不过对于新来的顾广,身上的气息与余生、王逸二人完全不同,虽然他表现得亲近,不过总有淡淡的疏远,让人亲近不起来。 四人来到一同走了几天,却到了分别的时候,因为顾朗要去看望住在另一边的苦伯,要绕好大一个圈子,而顾广急着回去给父亲复信,所以要和三人分开走。 顾朗听着弟弟一再催他要快些回来的话语,却又些不耐烦,无奈道:“好的,好的,一定很快就回来。” 顾广道:“你一向这么说,可哪回准过?” 顾朗一时语噎,面有赧色道:“放心,这回一定很快回家,快则五六天,迟则不过十天,一定回来。” 顾广虽然很怀疑他的承诺,不过还是选择了相信他,最终离开。 三人走的另一条路,路上王逸道:“怎么感觉你和你弟弟差别这么大?” 顾朗笑着道:“我从小是在外地长大的,他在家父身边长大,受家父熏陶,比起我来,举止可是更合乎礼仪。” 王逸奇道:“你难道不是在家里长大的?” 顾朗想了一会儿,道:“唔,似乎我出生的时候,有一个算命的人,说我在十三岁以前最好不要在家养大,不仅对父母不好,而且对我也不好,所以就是由一个老仆在外地带着长大的。” 王逸惊道:“还有这么一回事?!那你不是十三岁前都没有回过家?” 余生也看过来。 顾朗解释道:“也不是,一年中偶尔也会回家一两次,呆二到三天。” 王逸又道:“那你怎么不插手家里的事情呢?” 顾朗笑道:“我十三岁回家,不过因为一直在外面嘛,习惯了自由,回到家里后反而感觉到不习惯,十六岁以后,就离家在江湖里胡乱游玩咯,正好合乎我的性子。而家里的事情嘛,自然交给父亲和弟弟来打理,你两可能不怎么喜欢我弟弟,可那些东西毕竟是长期打理家里事情带来的后果,也不怨他,他以前也是贪玩得不行,自从接手家里的事情后,才变得沉稳很多。” 王逸道:“怪不得如此。”他想了想,人与人毕竟不同,连自己也有些难以对别人言说的事情,也就释然。 三人慢悠悠地行了两天,终于到达目的地。 这里有一片湖泊,湖泊很大,湖水清澈,蓝蓝的天空下,湖水也格外清澈,沿湖种了莲蓬,在如今夏季的时候,莲花盛开,艳粉嫩红的莲花漂在水面,与圆圆的荷叶交相辉映,清风徐来,叫人心旷神怡。 湖中有一个小岛,几人乘着木船,木船划过水面,在船后形成一道长长的水纹。 不久,木船传来碰到东西的感觉,顾朗低下身来,看着船里的两人,指着岛上的小木屋,道:“到了。” 三人下了船,谢过划船的人,那人如同水上所有人划船人一样,有着如同水一般温良的性格,有些不好意思地接受了顾朗的报酬。 几人上岸,来到小屋前,屋前有片空地,长了很多绿盈盈的草,还有几根竹杆,是用来晾晒东西或者支撑东西的。 小场上有一根老久的凳子,凳子由树根稍做打磨形成,上面坐了一个老人,他背对着三人,出神地望着湖水与天相接的远处,没有发现到来的三人。 顾朗看着老人的背影,脸上一喜,轻轻走过去,来到老人背后,道:“苦伯!” 老人一惊,回过头来,看着陡然在身后的顾朗,树皮般皱纹的老脸上,马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惊喜地站起来扶着顾朗,围着他仔细打量半天,埋怨道:“怎么黑了不少,而且还瘦了。” 顾朗拉着苦伯,无奈道:“男人嘛,黑一点无所谓。对了,这次带了两个朋友过来。”他引着余生王逸两人,来到苦伯身边。 他介绍道:“这位面无表情的是余生,以前给您说过的。” 苦伯看着余生,点头道:“我知道,就是你在塞外结识的那人,是不是?” 顾朗点点头,继续介绍道:“这位是王逸,最近认识的朋友。” 王逸笑嘻嘻道:“老伯,你好啊。” 苦伯伸着头,仔细打量王逸,似乎要把他身上的每一处都看清,王逸被老伯这样看着,轻轻摸了下鼻子,感觉到一些不自在。 顾朗抱歉道:“苦伯年纪大了,眼睛有些不怎么好,所以看人的时候,会这样,见凉。” 他拉着苦伯,离得王逸稍微远了一些,然后请王逸余生两人进屋坐,自己拉着苦伯,也跟在两人后面。 屋里很简单,一张桌子,几个凳子,还有一些其他的小东西,却有两张床。 顾朗看着疑惑的余生王逸两人,解释道:“这是以前住的这里的时候的床,不过我在十三岁离开这里后,苦伯也还留着这张床,经常收拾着,说是等我有空回来的时候,可以在这里休息。” 王逸看着顾朗和他拉着的苦伯,脸上忽然露出一丝悲伤,曾几何时,自己不也是这样,可是陪伴他的那位老人,早已在十年前去世了,而他为了自己,吃了太多的苦,最终在到了洛阳城的时候去世了,当时自己身无分文,连安葬的钱也出不起,他试过很多方法,想借一些钱来把老人安葬,可却无人搭理这样一个异地来的小子,已经两天过去,却还是无一分钱,他坐在城墙根下,抱着头不知所措,这个时候,一双温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肩上,问他怎么了,听说了他的事,那位老人毫不犹豫叫身边气度风流的侍从拿出银子来,最后依靠这笔钱,才得以安葬了老人,他有些羡慕顾朗,一直照顾自己的老人还能健在,一起静默于心的感受彼此。 情感一瞬即逝,他马上恢复过来,又恢复了笑嘻嘻的表情。 苦伯叫三人先坐,自己去准备一些吃的,三人立即拦住老人,让他坐,他们可以自己来。 顾朗带着两人到厨房,做好了饭菜,吃过饭,洗漱完闭,小岛毕竟不比外面方便,只有两张床,就顾朗与苦伯一张,余下两人一张。 余生与王逸当然没有意见,他们对于睡觉的地方都不挑剔,能睡就成。 而晚上的时候,明月如练,月光从小窗注进屋里,外面有微微的水拍岸声,恬静的清宵。 顾朗与苦伯两人小声说着话,说着这些日子来,自己在江湖里的见闻与趣事,而余生与王逸两人则听着两人小声的说话声,各自想着自己的事情,顾朗他们的交谈声音影响却很小,只是如同鱼跃入水一般,两人渐渐睡着。 第二天,顾朗不停与苦伯说着话,倒是余生两人有些被两在一旁的感觉,出过午饭后,顾朗知道必须得走了,有些依依不舍地与苦伯道过别,三人离开了小岛。 苦伯站在小屋外的空地上,看着乘船离开的三人,他想到王逸那双斜挑的眉毛,以及笑嘻嘻的脸庞,和记忆中一人的模样却那么相似,他心里突然一沉,随即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琢磨的笑意出来,看着远方,喃喃道:“这就是命啊,顾家,报应来了!” 第二十三章 到家 离开苦伯后三天,顾朗果然跟他向顾广承诺的一样,路上毫无耽搁的踏上回家的路,到了凌平。 凌平是一座大城,四通八达,连接了江湖里的去处。这也是一座江湖里名声斐然的城,这只因为这城里住的一个人。这人成名很早,二十多年前的伏诛雪王母一事,也因他才成功,虽然有一众武林前辈当场,可他的功劳却无可取代,不然雪王母没有那么容易陨落。而在名成之后,他突然消失在江湖里,三年后,才重出江湖,一出江湖,便击退趁中原武林凋零而来打劫的西域神师,使那些暗中觊觎有所想法的人打消了念头,保中原武林安康,一时名声无两,江湖中无人可与之匹敌。按说成名如此之早的人,难免变得矫纵,可他虽然拥有万千财富,无比声名,为人却谦虚诚恳,受到江湖中人称赞。 这个传奇一般的人名叫顾原之,顾朗的父亲。 当身边两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都被震惊到了,即使一向面无表情的余生,脸上也出现了一阵吃惊,好一会儿才缓过来,更别提王逸。两人根本就无法把身边这个衣着虽然不差,却总是沾满了风尘的不羁男子与传说中那位家财万贯,极爱干净,极为重视排场的传奇人物联系在一起,王逸连问了三遍,连余生也稍睁大了眼睛,望着顾朗,等他回答,直到顾朗露出了苦笑,带他两到门前,王逸才闭上了嘴巴。 余生与王逸站在大门前面,真是被震撼了一次,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豪华的大门。眼前朱红的大门,比两人以往见过的豪户大门却宽大一半,朱红的大门漆很新,顾原之极重视门面,每两个月都要重新给大门上一次漆,而门槛却要每两个月就换一次,原因无他,每天来顾府拜访的人太多,门槛被踩得太严重。门上挂了两个同样朱红的灯笼,灯笼却比普通的灯笼大一倍还多。门口两个半丈高的狮子粉作金色,一双眼睛却是用两颗拳头大小的珍贵的蓝色宝石襄嵌而成。非普通豪户可比。 朱红的大门永远大开,因为每天都很多人来往,根本没有必要关上。 顾朗带着两人走了进去,迎面来一个年轻的面孔,上前问道:“你们有预约吗?” 顾朗一愣道:“没有预约。” 年轻的下人正色道:“那你们不能进去!” 顾朗惊道:“你不认识我?” 下人道:“不管认不认识,都得有预约才能进去,不能坏了规矩!”下人眼里闪着严肃的神色,在这神色里,还有一丝自豪,能在江湖中传奇一般人物的府里当差,他心里难免感到一股自豪。 顾朗沉默片刻,忽然一笑,道:“也罢,太久没有回来,那麻烦你去通报一声,就说顾朗回来了。” 年轻下人脑中闪过一丝光,这个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却怎么也想不起来了,他慢声道:“可是没有提前预约的话” 顾朗笑道:“你尽管去就是了,我保证不会有事。” 下人看着他身上透出的神采,虽然如此年轻,不知道什么来历,却潇洒俊逸,自有一股洒脱的气质,便不由信了几分。 王逸在一旁小声道:“怎么你家里的人还不认识你?” 顾朗有些无奈道:“我好久没回来了,可能守卫换人了吧。” 下人迟疑一会,刚转过身没跑几步,一个面上和蔼、胖胖的中年人引着另外几个明显拜访完毕的人,正从里面出来,一路上他充满微笑,对于那几人明显的热情报以礼节上的微笑,可一双眼睛里却很清明。他平视前方,正好看见急忙跑进去的下人,斥道:“什么事这么急急忙忙的?” 下人忙跑过去,恭敬道:“石管家,那边有三个年轻人要拜访老爷。” 石管家道:“有预约吗?” 下人摇头道:“没有,不过里面有一人说他叫顾朗” 石管家本来淡淡的神情突然变得认真起来,盯着下人问道:“你说叫什么?” 下人被石管家突然变化的语气吓了一跳,忙道:“叫顾朗。” 石管家奇怪道:“你不知道顾朗是谁?” 下人心里一阵忐忑,虽然这个名字自己确实有些耳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脸上神色紧张,结巴道:“不,不知道。” 石管家皱起了眉头,道:“连大少爷的名字也能忘,你呀,今晚少吃一点,多花两口饭的时间记一下家里的人事!” 中年人回过头来,对身边几人道:“柳门主,我就送到这里了,门就在前方不远。” 他身边被称作“柳门主”的瘦子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连忙道:“不碍事,不碍事,您忙您的,我们几人识路。”几人脸上挂满了笑容退着离开顾府。 顾朗听见这边声音熟悉,立刻走了几步,看了过来,看见肥胖中年人后,脸上笑起来,大步走了过来,笑道:“石伯父,就算了吧,看样子他也是新来,不认得我也是正常。” 石管家瞪了心里忐忑的下人一眼,道:“还不谢过大少爷!” 下人忙不迭的向顾朗低头道谢,顾朗不在意这些,让他下去,下人如释重负,忙跑开了。 石管家看着顾朗,眼睛里带着笑意,顾朗正要开口,他却突然一拳向顾朗胸前打过来,顾朗身子微微一偏,避过这一拳。 石管家眼睛里带着笑意,笑道:“看来在外面这两年,功夫还是没有落下。” 顾朗出了一口气,苦笑道:“多亏伯父以前的教导。”他始终忘记不了,当他来到家里的时候,眼前这位和蔼的中年人是怎么教他武功的,那些经历让他难忘,他年纪轻轻离开家里,一方面是习惯了自由自在的生活,另一方面却是对这位在生活上和蔼在练武上严格的伯父的逃避,不过身入江湖之后,他终于理解这位伯父的教导有多大益处! 石管家笑着道:“怎么突然就回来了?也不通知一声。” 顾朗道:“前些日子在路上碰见小广,想到很久没有回来看望过你们了,所以就回来了。” 石管家道:“这个倒没有听小广说起过,我还以为你小子早把这里有你家的事给忘了呢!还有啊,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赶快娶个媳妇回来!” 顾朗尴尬笑道:“这个慢慢来吧” 看石管家还要说话,他忙道:“这次带了两个朋友一起过来。” 石管家惊讶道:“你以前可是没带过朋友回来呀,快带他们进来吧,这么长时间了。” 顾朗带着余生王逸两人进来,石管家看着两人笑道:“这还是这小子第一次带朋友回来呢!快来,我带你们进去。” 路上顾朗向二人介绍了石管家,也向石管家介绍了两人,三人互相打过招呼后,王逸看着豪华的舞榭歌台,眼睛里放出了光,他向顾朗悄悄问道:“这全是你家的?” 顾朗点头应是。 两刻钟后,在各种建设的园子里进进出出后,石管家终于停了下来,将几人带到一个布置精致的大厅里面,对几人道:“你们坐,我去通知少爷。”他口中的“少爷”自然是顾家的老爷顾原之,不过他和顾原之两人从小长大,一直呆在他身边,服侍到现在,已经叫惯了,改不了口,还是叫他少爷。 石管家招呼两旁的下人给几人上茶,自己走了出去。 一盏茶的功夫,石管家回来,看着顾朗叹道:“你们一路赶回来,满身风霜,先去洗漱吧,我安排给你们几人接风。” 顾朗问道:“他人呢?” 石管家肥胖的脸上神色一变,最终化为一声叹息,道:“少爷正在会见客人,暂时恐怕没有空。” 顾朗淡淡地“哦”了一声,让下人带几人去洗漱。 石管家看着顾朗,神色凝重道:“小朗,你知道的,少爷他在江湖里的名声那么大,每天很多人来拜访他,所以” 顾朗头也不回,淡淡道:“我知道的,我不怪他。伯父,我先去洗澡去了。” 不顾身后的叹息,他离开。 一个时辰后,顾朗回到大厅,见到除了余生王逸石管家几人外,顾广也在里面。 见到他来了,石管家道:“既然都齐了,我们就先去接风宴吧。” 石管家和顾广两人把他们带到一个布局精致的厅里,对立在两旁的仆人道:“上菜吧。”不过一刻的时间,刚刚还空空的桌上,已经上满了精致的菜肴,香气扑鼻。 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这么美味的饮食了,顾朗食指大动,而王逸以前根本没有见过这么这么好吃的美食,大口的吃着桌上的佳肴,余生则还是一副板着脸的表情,只是用很均匀的速度夹着眼前的菜。 桌上石管家与顾广问起顾朗这几年来的经历,还有这两位朋友的来历,余生打过招呼之后,简单道:“浪荡江湖之人。”便不再说话,而王逸在洛阳的时候,就一直混在各种人里面,听闻了很多趣闻,一一说出来,让桌上气氛活跃起来。 顾朗喝着家里珍藏三十年的好酒,不禁也笑了起来,他是无酒不欢,在江湖的时候虽然自在快乐,可哪里能喝到这么好的酒呢! 席间喝了很多酒后,王逸脸上突然现出阴险的笑容,偷偷凑到一旁的顾朗耳边,问道:“你家这么大,你小时候会不会还没跑到厕所,就忍不住了?还是说”他看了一眼外面的花坛,“你就在那里面解决的?” 顾朗喝进嘴里的酒突然呛了出来,惹得王逸大笑起来。 一直到很晚,夜已经下来,还是没有看见顾原之的身影。 夜已经深了,几人酒也喝得很多,让人扶着回到了房间。 不多久,一个轮廓成熟,但还能看出年少时必定异常英俊的中年人,从前面走过来,一双眼睛如同猎鹰一样锐利,身上透露出一股逼人强大气息,但这并非他克意散发,而是如同太阳会发光一样自然而然,他也浑身也散发出逼人却无形的刺眼光芒。 中年人来到顾朗休息的门外,阻止了门口下人正要开口的问候,看着房间,锐利的目光柔和下来,向下人轻声问道:“小翌他睡了?” 下人自然知道他口中的“小翌”是谁,整个顾府里面,只有一个人会叫顾朗作“小翌”,这个人就是顾家的老爷。 但没有人知道为什么顾府的老爷要叫大少爷作“小翌”。 下人点头道:“刚刚睡下。” 中年人在门外站了良久后,转身离去。 第二十四章 顾原之 喝醉了的人,都醒得很早。顾朗起来的时候,听见园子里响起啾啾的鸟鸣,他感到嘴里有些干,拿起桌上的茶壶,不顾茶水冰凉,对着嘴灌了下去。屋里的动静一响,不过片刻,门便打开,两个侍女,端了水拿了毛巾进来,将水盆放在架子上,对顾朗恭敬道:“少爷,水准备好了。” 说着将毛巾打湿,拧好,铺开后,递给神情还有些恍惚的顾朗。 顾朗一直不是很习惯别人这样的服侍,最开始有些扭捏,说还是自己来吧,但自从下人因此被训斥不懂规矩后,就再没有推卸过了,虽然不习惯,却也不好拒绝。 顾朗接过毛巾,将毛巾铺在脸上,雪白温热的毛巾上面传来一阵清淡的香气,用力在脸上抹了两把后,把毛巾递给一旁的侍女,道谢之后,自己走出门,一阵清爽的晨风吹过来,令他精神一震,原本有些麻木的脑袋也清醒一些。 他回过头来问道:“老爷呢?” 侍女答道:“老爷正在接待拜访的客人,他让我们在少爷起来后告诉少爷,中午的时候,老爷会早些回来。” 顾朗“唔”了一声,顿了片刻,道:“我那两位朋友呢?” 侍女回答道:“穿黑衣服的那一位已经起来了,有一位还未醒。醒来的那位在前厅用早餐。” 顾朗点点头,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那我也过去吧。” 来到前厅,看见余生已经坐在桌上,慢慢地吃着白粥,顾朗拉了个椅子,坐了下来,余生却似没有看见他一般,只是慢慢地享用着早餐。 顾朗呆呆看了他一会儿,发现余生果似没有看见他一样,他招呼道:“早啊。” 余生喝完最后一口粥,淡淡道:“已经不早,太阳已经出来了。” 顾朗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打了个哈哈,道:“反正也还没什么事情。” 余生看着他,道:“你真要我帮忙?” 顾朗有些莫名其妙,道:“什么?” 余生道:“你说要我下山来帮你忙,可这一路上,却好似什么事都没有。” 顾朗笑道:“在洛阳的时候不就帮了大忙吗?” 余生看着他,仿佛未看见他脸上的笑容,冷静道:“你一个人也可以办到。” 顾朗笑道:“一个人哪里有两个人好办事。” 余生冷冷地看着他,眼睛里不带笑意。 顾朗叹道:“好吧,好吧,总会有事要你帮忙的。” 余生等着他说。 顾朗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连最后一点酒意与麻木也消散,看着余生认真道:“我要你去帮我盯一个人,开封府,沈三石。盯着他一个月来的动静,看他跟什么人接触,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余生疑惑道:“你怎么知道这人会有关系?” 顾朗神秘地笑了起来,道:“自然有线索指向那里,你帮我盯好就行好了。不出错的话,肯定可以找到那些神秘来往的人。” 余生道:“什么时间?” 顾朗沉思一会儿,道:“我在家里应该也不会呆多久,应该没几天就要出去了,我到时候也有事情,我们分开去办吧。” 余生道:“好。” 这个时候,外面突然响起王逸的声音:“欸,顾广,你怎么站在这里不进去?” 顾广明显有些被惊到,脸色一变,他回过头来,见到是王逸,脸上立刻露出笑容,有些尴尬,道:“我在整理衣服呢,老是感觉到衣服里面有虱子在咬我。” 王逸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径直走进屋里,小声嘟囔道:“看来就算是大户人家,清洁也还是要抓牢嘛!” 顾广脸上神色变幻,最后定格成笑容,跟在王逸后面大步进了厅里,跟余生打过招呼后,笑着对顾朗道:“哥,刚刚偶然听到,你这才回来,又要出去啊?” 顾朗看着顾广良久,脸上露出笑意,“嗯”了一声,道:“这次只是顺便回来一趟,还有事情要出去。” 顾广“哦”了一声,不再问,也吃起了早餐。 上午的时候,顾广跟在顾朗后面,听顾朗谈论着他在外的那些日子里面遇到的事情,顾朗也问了他武功的进展,以及帮家里的事情,亲身试过顾广的武功后,他笑道:“你小子这几年来进步很大啊。” 顾广有些腼腆地笑起来,道:“哪里比得上大哥。” 顾朗摇摇头,道:“你分心在家里的事情上面比较多,哪里像我,一身自由,当然轻松很多。不过就算如此,但再过两三年,我哪里是你的对手。” 顾广不好意思的低头笑笑,俨然一个听长兄教导的弟弟。 上午,顾朗让顾广带着三人在顾府里逛逛,因为多年没有回来,他对顾府的一些地方已经忘了。 顾府很大,而且里面不同的园子之间布局不同,走了一路,绝看不见相同的两个园子、两条相同的路,让人叹服。 虽然眼前新意不断,可逛园子还是累人,几人显出一点疲乏,顾广一路瞧着他们脸上的神情,看见这样,便道:“不如回去休息吧,近正午了。父亲应该也快忙完了。” 顾朗问其他两人如何,两人当然没有异议。 回到前厅的时候,只见一个中年人正襟危坐,正是昨晚那人,顾朗的父亲,顾原之。他手里端着一杯茶,身子笔直,神情专注,仔细品味着杯中上品西湖龙井的滋味,他虽然是坐着,可身上却仿佛散发了无形的光芒,照亮整个大厅。 几人进来,顾广上前拜道:“爹。” 顾原之淡淡点点头,站起来目光越过顾广,落在顾朗身上,好一阵后,脸上露出笑容,道:“小翌,你回来啦!” 顾朗来到顾原之身前,恭敬道:“父亲大人。” 顾原之仔细打量着顾朗,脸上露出笑容,看见长大成熟的顾朗,好似看见了一颗自己栽下的树终于到了开花的年华一样,他点点头,欣慰道:“不错,看来在江湖里还不错。” 顾朗沉声道:“辜负了父亲大人的心意。” 中年人沉默一阵,语气里有些惋惜,道:“这是你自己选择的道路,我当然是支持的。而且看你的样子,也很不错。”他脸上露出笑容,“不给我介绍一下你的两位朋友吗?” 顾朗拍了下头,也笑起来,道:“一时忘了。” 他拉着两人过来,指着黑衣,道:“这位是余生,帮了我很大的忙。” 虽然面前是武林中大名鼎鼎的传奇人物,可余生脸上却还是淡淡的神色,而且言语也平淡,道:“你好。” 顾原之也不在意,脸上一笑,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另一位王逸身上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消失,目光变得有一丝奇异,听顾朗介绍道:“这位是王逸,也帮过我大忙。” 顾原之盯在王逸脸上,目光逼人,问道:“你父亲叫什么?” 王逸本来对见到这样一位江湖里十分出名的人物就有些忐忑,此时听他问起自己家里的事情,却有些摸不着头脑,道:“我从小是爷爷养大的,不知道父母的事情。” 顾原之沉默半晌,顾广轻轻问道:“您怎么了?” 顾原之这才回过神来,脸上露出谦意,重新笑道:“对不起,刚刚突然想起一位故人来,冷落了两位。” 王逸受宠若惊,连声道:“没事,没事,能见到您这位江湖里的人物是我们的荣幸。” 顾原之呵呵一笑,道:“已经到中午了,宴席已经准备好,我们先去用饭吧。” 他带着几人,来到一个偏僻陌生的房间里面,余生与王逸两人进去后,顾朗看着有些惊讶的两人,解释道:“这里是父亲平时休息时候的地方,一般不接待外客的。” 王逸听着嘴里笑开了花,想不到自己会有被这般大人物如此相待的一天,要是说给以前那群小子听,还不得羡慕死他们,他突然有些伤感,也不知道那群小子现在怎么样了,想到方奇山的为人,他安慰自己道:应该很好吧,那群小子恐怕都快把我忘了吧这样也好。 席间顾原之表现完全不似一个江湖里的大人物,而更像是一位父亲的角色,虽然这个角色严历了一些,可他却尽量释放着一位父亲该有的慈善,而他对于顾朗的关心,让一旁低头吃着饭的顾广眼里现出一丝嫉妒。 酒过三巡后,顾原之对两位客人谦意道:“前面还有几位客人在,暂时不能相陪了。” 余生自然不在意。 王逸受宠若惊道:“您忙您的,我们自己没事。” 顾广跟着顾原之离开了席间。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王逸有些犹豫道:“怎么感觉你跟你父亲的关系” 顾朗喝了一大口酒,咂咂嘴道:“也就那样咯。” 王逸看着顾朗脸上不是太好的神色,闭上了嘴巴,默默地吃着饭,而一旁的余生仿佛对着一切一点也没有感觉到一般,低着头默默地吃着,让王逸羡慕不已。 顾原之来到前面的大厅,里面四个人正等着他,四人衣着华丽,身上气质出色,看起来也是一家或者一门之主的人物,此刻有些坐立难安的样子。 他一进门,对几人拱了拱手,满是谦意,道:“怠慢各位了,恕罪恕罪。” 四人忙站了起来,连声道:“哪里,哪里,顾大家忙,这个我们都知道。” 顾原之坐下来,问道:“各位对于顾某的提议考虑得怎么样了?” 他身上那无形的光芒压得几人有些难以开口。 四人互相看了一眼,最后三人都望着年岁最大的一人,一个头发上有了些白雪的老者咳嗽一声,正了正神色,站起来犹豫道:“当前武林人才凋零,面临着外域或者江湖里不轨分子的觊觎,顾大家提议成立联盟,团结一起,以打消那些肖小的念头,本意是好的,我们也很赞同。只是”他脸色为难起来,另外三人不停给他使眼色,他一咬牙,道:“只是我们觉得让一人作为盟主,统领整个武林的事情,恐怕还有许多地方值得商榷,恕在下不能同意。” 顾原之端着茶,静静听着老者的话,脸色看不出有何变化,待老者说完,他用茶盖荡开杯中水面的浮叶,看着四人和色道:“顾某只是提议而已,最终如何,还是看各位的意见,既然各位不同意,也就算了。” 四人小心翼翼地看着顾原之脸上的神色,确定他话语间没有生气,这才放心下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老者四人对望了一眼,最后老者对顾原之扭捏道:“顾大家要是没有其他事情,我们几人就先告辞了。” 顾原之站起来,作了一个送客的手势,轻笑道:“各位一路顺风。” 顾广送着几人离开,见几人出了大厅后,顾原之慢慢坐了下来,看着几人的背影,脸色阴沉下来,神色变幻,一时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一刻钟后,顾广回到大厅里,顾原之脸色已经恢复到无任何表情。 顾广询问道:“这已经是第十三家不同意的了,是不是” 顾原之叹道:“看来还是得用这个办法啊对了,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顾广低头道:“已经让慕家去办了。” 顾原之点点头,道:“那就行了。” 顾广看着顾原之,犹豫片刻后,道:“大哥他们” 顾原之淡淡道:“让他玩去好了,他查不出来什么的。” 顾广犹豫道:“可是今天” 顾原之挥挥手,让他的“可是”吞了下去,顾广退下去后,顾原之喝了一口手里的茶,望着大厅里的空处,眼前忽然出现一张嘻笑的脸,依稀和王逸相似,又浮现一张姣俏调皮的脸,眉目和顾朗仿佛,他闭上眼睛,现出一丝痛苦,用力地甩了甩头,猛然睁开眼睛,道:“巧合罢了,两人不可能有什么联系。” 他缓缓咽下一大口茶。 第二十五章 刀剑 夜晚来到,白日里喧嚣的顾府渐渐恢复到平静。 一间僻静的阁楼,窗上烛影摇晃,里面响起书叶翻动的声音。 顾原之坐在书桌旁,手中拿着一卷古籍,一双眼专注在书页上,桌上有研有笔墨,看到有趣的地方,顾原之不仅微微一笑,而且拿起一旁的笔,沾了墨,在书边写极漂亮公整的小楷。待他重新拿起书时,还可见前面已经翻过的页上写了密密麻麻的笔记,手不离笔,这是他多年来的读书的习惯。 灯光已经渐渐暗淡下来,可顾原之完全被书中的内容吸引,却没有觉察到灯光的变化。他眼睛落在书上,伸出一只手慢慢摸向一旁的笔,要做批注,这个时候,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他抬起头来,今夜月光明亮,从小窗可见不远处小楼的屋顶上面落了雾下来,润湿了青瓦。 他收回目光,轻轻放下书,曼声道:“请进。” 门被推开,一个青年进来,手里端了一个盘子,上面放了一杯茶与一碗人参熬煮的汤,青年一进门,看见神色有些疲倦眼中目光却很精神的顾原之,温声道:“爹,这么晚了,我炖了点东西,喝一点参汤暖暖身子吧。” 微光下照出青年英俊恭敬温顺的侧脸,正是顾广。 顾原之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身子,道:“这么晚,还不睡吗?” 顾广将东西放到顾原之身前,轻声道:“爹你这不也没睡吗?” 顾原之摇摇头,道:“我一向如此,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先去睡吧。” 顾广恭顺道:“那孩儿先告退了,还请爹爹多保重身体。” 顾原之笑道:“身体还硬朗着呢,大事未完成之前,我肯定会好好保重的!” 顾广嘴动了动,却又低下了头,声音顺从,道:“那孩儿告退了。” 顾原之“嗯”了一声,看着顾广的身影渐渐走到门边,低头退出,转身把门带上。 顾原之喝了一小口顾广端来的热汤,微微一叹,低声道:“什么都好,就是心软了一点。”说完自己却“嘿”了一声,目光微凝,含义复杂,不知想起了什么,“也不知是好是坏。” 他坐在书桌旁,目光落在虚空中,整个人陷入沉思中,突然屋中的灯火“噼啪”一声爆响,冒出一缕青烟,熄灭了,整个屋里陷入黑暗,一个人影从窗户中闪进来,轻轻落在屋里。 顾原之被人影一惊,从沉思中猛然醒来,整个人气势一变,就要出手,那人影却开了口,让顾原之停了手。 黑影嘿嘿道:“看来你武功越来越不行了啊,连我都认不出来了。” 顾原之哼了一声,道:“只是近日有些疲惫罢了,你若自认武功不错,尽管和在下试试看。” 黑影跃跃欲试,盯着他看了良久,脸上突然嘻笑起来,道:“开个玩笑罢了,何必当真呢!你的武功,我还不了解吗?” 顾原之道:“知道就好。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黑影道:“我这么老远过来,口有些渴了。”他吸了吸鼻子,“好香。” 黑影目光落在顾原之桌上的小碗上,径直拿起来,一口气喝完,赞道:“真是好喝,这么多年来,你真是越来越会享受了。” 顾原之坐着身子微微一动,最终静下来,待黑影喝完,他目光一冷,冷声道:“赶紧说事情。” 黑影嘿嘿道:“我就说你这人是个伪君子,一到我这里就现了原形。” 顾原之面色一沉,一字字缓声道:“我从来没有说我是个君子。” 黑影哈哈一笑,道:“五太山的和尚已经没问题了,我保证没有人能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嘿嘿,雪王母的东西还真好用。” 顾原之听见“雪王母”三个字,目光却沉了下来,寒声道:“我说过了,不要在我面前提这三个字。” 黑影一怔,看着顾原之脸上阴沉的神色,想起了一个在他面前提这几个字的另一个人的下场,不经心中微生寒意,虽然自己自信武功上不怕他,但也不必非要惹怒了他,不禁住了嘴。 屋里沉默下来,过了半晌,顾原之道:“既然这样,其他几家,你也看着办吧。事成之后,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黑影见顾原之语气缓了下来,心中松了一口气,道:“这是一定的。” 顾原之向后靠在椅上,声音有些疲惫,挥挥手,道:“你快些走吧,被人看到了不好。” 黑影闻言点点头,走到窗前,突然回过头来,似乎想起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对顾原之道:“你猜我这次看到了什么东西?” 顾原之闭眼靠在椅子上面,随口接道:“见到了什么?” “我见到了可血刀。” 顾原之猛然睁开了眼睛,目光如钉一般,订在黑影身上。 黑影却视而不见,嘿嘿笑了起来,道:“但有一件事你肯定想不到。” “什么?” “可血刀与青莲剑竟放在一处。” 顾原之目光深深,缓缓问道:“在哪儿?” “乌溪药王铺。” 顾原之深深皱起了眉,沉声道:“是什么人?” 黑影耸耸肩,道:“没人。问薛老头,只说是一个人抵押的东西,其他的事情他却不肯告诉我。” 顾原之眯起眼睛,道:“你告诉我这个干嘛?” 黑影嬉笑道:“好玩咯。好兄弟变成了仇人相残,看样子他们的后人已经长大出来,又碰到了一起,这个后果嘛嘿嘿。” 说完身子一纵,消失在屋里。 顾原之靠在椅上,闭上眼睛,想起了两个各自拿了刀剑、斗酒十千、气概豪迈的青年人来,往事历历在目,两人音容笑貌宛在昨日。他突然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头低低地垂了下去,这一瞬间,人似乎苍老了十年,但仅仅刹那后,便又恢复到那个纵横江湖胜券在握的顾原之来,让人怀疑刚刚一切只是错觉。 -- 顾朗刚走到楼下,发现身后阁楼的灯光突然熄灭,静立片刻后,听见阁楼里传来顾原之与一个陌生人对话的声音。 他伫立片刻,慢慢移动几步,轻轻来到阁楼下,静听着里面的对话。等看见一个黑影疾讯从小窗跃出,在空中几个起落消失在夜色后,他又静静站了一会儿,待确定没有人发现后,轻声离开了阁楼。 第二十六章 雨巷 既然顾朗要余生做的事情已经明白,就没必要再耽搁。第二天早上,余生留下一封书信给顾朗,便独自离开顾府,往开封府去了。 六日后,余生到达开封。 沈三石这个人在开封府并不出名,作为一名为朝廷收集武林消息的暗探首领,他的任务便是梳理这个机构在各处汇集上来的情报,整理之后递呈给朝廷里面的人物。所以,不知名对于这样一位人物来说,反而是天大的好处,也是最安全的方式。 朝廷近年来对于武林中人越来越忌惮,想伸手到武林中,通过扶持盟主的方式,来控制武林,计划已经展开,就等收网了。 今天沈三石打算去城外一趟,因为他感觉近来似乎有什么人在跟着他,这样的麻烦,还是早解决为好。 天空下着小雨,乌云密布,似乎随时都可能下如豆大雨。 下雨天,对于他这样长期在暗中游走的人来说,跟黑暗没什么区别,如果事情不能在晚上解决,那么,雨天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撑了一把油纸伞,走过布满水坑的长街,来到城外一处驿站里,来到遮雨的檐棚下面,收起油纸伞,轻轻抖下伞上的雨水,待伞面稍干后,便将伞放在门旁,走进屋里。 堂里柜台后面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拿着账本,清算着账目。听见有人进来的声音,头也不抬,问道:“什么事?” 沈三石走到柜台前面,抬眼沿房间里扫了一圈后,将手轻轻放在柜台上面,轻轻叩了三下。 老掌柜抬起头来,目光平静,像是感叹,道:“下雨天,客人可曾湿了衣服?” 沈三石看着他,淡淡道:“不曾湿。” 掌柜问道:“那客官到此来,是需要房间还是需要马匹?” 沈三石摇头,沉声道:“都不要,我要酒。” 掌柜目光里带着谨慎,问道:“什么酒?” 沈三石道:“青酒。” 掌柜问道:“可要烫?” 沈三石点头。 掌柜闻言,转过身去,就要进屋,却听见沈三石的声音:“记得用陈三年的松木升的火来烫。” 掌柜的势头突然顿住,回过头来,谨慎地向沈三石身后望了望,见无人来,便有些疑惑道:“眼下还不是每月送情报的时候,不知道大人为何亲自来?” 沈三石望向驿站外,目光深邃,似有深意,而后微微一笑,拍手叹道:“雨天好啊,好办事。” “是什么事呢?”老掌柜动了动嘴,想问,却不敢问下去。 有些事情不是老掌柜能过问的,他把手伸向柜台下面,拿出一本厚厚的账本样子的东西,恭敬递给沈三石,道:“这月到的消息全在此,还有部分没到的,等后面再给大人送过去?” 沈三石将装帧成账本模样的情报收进怀里,对老掌柜点点头,慢慢来到门边,拿起雨伞,站定片刻,望着灰沉沉的天空中飘起的小雨,目光深沉,穿过蒙蒙烟雨,看向远远一处地方,那里绿影朦胧,他忽低头一笑,撑开雨伞,走进烟雨之中。 进了城后,他往一条平时不贯走的几无人去的路走去。 他今年已经四十七岁,到达今天的位置,固然是家里本来就是世代为朝廷卖命,可与他的努力也是离不开的,他敏锐而富有洞察力,破了很多棘手的案子,能翻出别人察觉不出的东西来,经历过大大小小的事情,不可计数。 这一次,他感觉到一道跟踪了十多天的目光在他身后,这完全是与生俱来的天赋提醒他的。他能活到今天,很大部分是仰仗这种敏锐的感觉。 这次当然也不例外。 沈三石的脚步不快不慢,有固定的频率。前面的路越来越窄,也越来越安静。沈三石转过一个弯,步入一条狭窄的巷子里面。 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黑衣人影,离了沈三石老远,与他始终保持一定的距离。 余生见沈三石转过弯后,他也慢慢走了进去,雨越下越大,在青石板上溅起老高,余生忽然站定住,一道墙壁堵住了他的去路,这是一条死胡同。 他慢慢转过身来,一个撑着伞的身影站在巷子尽头,好似这正等着他回头。 沈三石的牛皮钉靴在青石板上哒哒作响,他慢慢向余生走来,到了距离余生三丈外,停下脚步,眯着一双眼睛,对余生得意道:“是不是很惊讶,想不到?” 闻言,斗笠下露出一双黝黑的眼睛,里面既无跟丢目标的惊愕,也无反被目标逼迫的羞怒,只是平静地看着沈三石,对于突然从身后出现的沈三石似乎并不惊讶。 沈三石有一拳打在空中的感觉,他强压下心中别扭的感觉,倨傲问道:“谁派你来的?” 余生道:“朋友。” 沈三石眼睛里现出奇怪的神情,道:“你的朋友有没有告诉你,一定要小心?” 余生道:“没有。” 沈三石问道:“那他有没有说过,你被我捉住的后果?” 余生道:“没有。” 沈三石眼睛里忽然涌出笑意,道:“你和这位朋友有过节?” 余生道:“没有。” 沈三石仰起了头,叹道:“这就奇怪了,没有过节,怎么会让你来送死呢?” “告诉我你的名字,沈某可以给你立一块碑!” 沈三石的声音变得寒冷,如同刀锋般带着寒意,一双眼睛如同钉子一般钉在全身黑衣、头戴斗笠的余生身上。 “余生。” 三丈外的年轻人言语平静,回答得轻轻松松,似乎没有感觉到对手话语中的杀气。 大雨如瀑,模糊了两人的身影。 沈三石左手举伞,问道:“你的武器呢?” 余生手里拿着一道似乎是铁匠铺做刀剑失败后形成的奇怪铁条,轻声道:“这就是。” 沈三石摇摇头,自己真的那么人畜无害吗?他看了看自己的白皙干净的右手,皱了皱眉头,将手伸出伞外,在大雨中轻轻揉了揉,似乎要洗干净什么东西。 将手缓缓收回后,放在伞柄上面,左手摸着伞上的一个暗扣,伞柄轻轻弹了出来,一把剑身十分细小的剑从中弹出,剑薄如蝉翼,明晃晃的剑身显示出它是多么的锋利。 沈三石目光冷冽,三丈外的年轻人身影虽然有些模糊,可他毫不在意,拥有天生敏锐感觉的他,知道那个年轻人的位置,虽然已经多年没有出手过,但他相信,只要出手,最后肯定是他活着出去。 沈三石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将伞猛抛向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提气上胸膛,人如箭一般冲了出去,手中的细剑将天空中落下的雨珠刺成一串,刺向余生的喉咙,可剑尖在离余生的喉咙还有一寸距离的时候,却停了下来。 沈三石猛一用力,剑尖往前刺进一寸,贴上余生的喉咙,在剑尖上凝出一滴血珠,可怎么也不能再进一毫。 沈三石感到脖子有些异样,用手摸着自己的喉咙,一道三寸长的血痕出现在上面,血如泉涌,他看着手上的血,脸上露出不敢相信的神情。 已经多少年了没有见过自己的血了? 多少年? 五年还是十年?不对,自从自己当上了情报的掌舵人之后,就再没有见过自己的血。 自己什么时候当上掌舵人的呢?十五年前? 剑已经贴上了年轻人脖子,就差往前那么一递,就可以与眼前这个人同归于尽! 他看着余生脸上淡淡的神情,胸中忽然涌出一股愤怒,使出全身最后的力气,将贴在余生颈上的细剑往前一递。 余生看着沈三石眼中最后放出的光芒,身子往后轻轻退开半步。 半步距离,如同天堑。 这就是生与死的距离! 一剑落空,沈三石的身子扑倒在青石板上。 雨伞落地,在地上打转。 沈三石艰难地用手捂住喉咙,嘴里发出“嗬嗬”如拉破风箱的声音,倒在地上,雨水滴进眼里,视线有些模糊,他感觉到年轻人伸手从他怀里摸出装帧成账本的情报,一双黑色雨靴从眼前跨过去,消失在小巷中。 第二十七章 仇人的面目 余生拿到情报,离开雨巷,径直回到客栈。 客栈里的人把他的蓑衣斗笠取下,看他身上湿透,围上来热情问道:“客官可需要毛巾?” 余生淡淡回应一声“不用”,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他取出那本情报,封面已经被雨打湿一些,墨迹晕出,余生翻开里面,微微扫了几眼,便移不开眼睛,每一页上面都列举了江湖里著名门派的事迹,有人口数目,武功修为层次,以及财力厚薄。 有些页上还做了记号,余生按着自己的记忆,发现一些做了记号的门派近来都出了一些事情,莫非这些记号便是他们的目标? 另一些未做标记的门派则有更详细的数据,甚至列出了掌门的修为,以及一些往来,看样子是已经与朝廷取得联系的门派。 厚厚一本册子上面,这样记载的事情不计其数。 能得到这样一本账册,按道理说是很不容易的,也多亏了沈三石的自负,想以这本情报为诱饵,除掉余生,却没有想到竟被余生杀死。 余生掩上账册,心里长久不能平息,想不到朝廷的手爪已经伸得这么的长了。 他沉默片刻后,站了起来,连衣服都没有换,到楼下结算了房钱,披上蓑衣斗笠,不顾漫天大雨,出了开封城。 在他离开开封府第二天,天色大早,开封府的百姓还在睡梦之中,可城中的暗流却开始涌动,一些习惯于暗处活动的苍蝇们开始飞了出来,不只要追查沈三石的死因,更重要的是,那一本装满了情报的账册到底去了哪里? 等到那些苍蝇反映过来的时候,余生已经离了开封府老远,也不知道开封府现在的暗流涌动的有多么汹涌。 他记起与顾朗约好的地点是在长平,走到一半的时候,他想到乌溪也在不远,且与顾朗约定的日期还有好久,便先到了乌溪,一个多月快两个月的时间,不知道白芷的病好得怎么样了。 可到了乌溪的时候,却发现山上小屋里并没有什么人在,一直等到天黑,还不见人回来,他心里涌起一丝不清不明的躁动,正在胡思乱想的时候,屋外却有了声音。 余生急忙来到屋外,见一个老叟背了一个背篓,老叟见到余生,脸上露出高兴的神情,道:“嗨,余小子,你什么时候到的?” 余生道:“刚到,薛前辈,请问白芷她” 薛奇鸣一叹,道:“可惜你回来晚了,小姑娘早就养好了伤,前几天似乎接到一封什么信,在屋里翻翻找找,看了你的刀后,脸色好像不是很好,第二天就要离开。我劝了半天,也没什么用啊。” 余生一怔,急问道:“难道她就没有说什么吗?” “这个倒没有。” 薛奇鸣像是想起了什么,进了屋里,拿出一封信来,递给余生,道:“喏,这是一个陌生人留给你的。” “陌生人?” 余生回到屋里,拆开信,在昏黄的灯光下看了起来,短短一封信,看了良久。 薛奇鸣喝着水,问道:“信上说了什么?” 余生脸上神情凝重,道:“我要借你的刀一用。” 薛奇鸣道:“我的刀?我哪里有什么刀!” 余生指着药柜上面那把当初自己的刀。 薛奇鸣看着余生郑重的神色,问道:“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 余生沉声道:“有一点。” 薛奇鸣沉吟片刻后,道:“既然如此,你就先用吧,不过说好了,我只是借给你而已。” 余生点头道:“嗯,我还有要事,明天就要离开这里。” 薛奇鸣指着屋里堆积的药草,道:“我还以为你要多留几天,帮我这个老骨头一把呢!” 余生不说话。 第二天一早,余生离开乌溪,去往长平。 到了与顾朗约定的地点,却不见人来,只能先找客栈住下。 他来到客栈楼上,望着城里的景象,忽然看见一个熟悉的白色背影在街上出现。 余生眼中一喜,急忙下了楼,追随着那道白色人影,谁知道那人影却越走越快,消失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留下惘然的余生。 在客栈休息了几天,一日,余生下楼,客栈伙计立刻上来,递了一封信给他,问他送信的是谁,他说是一名相貌邋遢的乞丐,也只是说送信给他,其他的事情一概没有说。 余生拆开信,看了之后,脸上神色阴晴不定。 伙计小心问道:“客官,客官” 余生回过神来,道:“没事。” 可脸上的神情却有些寒冷,过了片刻,回到房间后,余生从怀里拿出信来,再看了一遍,信上大意是: 白芷在他们手上,如果想要白芷,就在某日日升之时,来到一处坪场,胜,则将放人;输,则死,交出账本。 余生把信捏成一团,扔到一旁,沉吟一阵后,却又捡起纸团,缓缓展开,最后收起来。 似乎那人怕他不信,过了一天,又送来一把青莲剑,正是白芷用的那把剑! 余生一时愣住,他还有事情要去完成,报仇! 可是这么多年来,仇人在哪里呢? 他寻遍了大江南北,长城内外,却还是丝毫不见仇人的身影。 他都有些要放弃寻找仇人的事情,这个时候,一个女孩子印如他的眼里,为什么自己又将她牵连过来呢? 明日早上就是约定的日期,余生一夜未睡,五更天的时候,他感到胸中烦闷,来到外面长廊,看着天上皎皎寒月,月光如雪自飘零。 夜晚的寒风袭来,客栈对面有一户人家,门上挂着明晃晃的灯笼,门里响起一声开门的声音,一个小门童睡眼惺忪的打开大门,打了个哈欠,被寒风一吹,稍稍清醒,看着安静祥和的长街,喃喃道:“昨夜太平长安。” 余生看着天上的皎洁的寒月,感到一阵寒意,心中感情复杂。 对于一个女子的事情,尤其事关自己嘱意女子性命的事情,他总得格外留心一些的,拿着向薛鸣奇借来的刀,他出了门,向约定的地方行去。 地方在一半山腰,三面临空,平平的场地上面大风呼啸,比武之中,稍有不慎,就可能掉落山谷底下,粉身碎骨。 日头初升,金灿灿的阳光照亮山间白雾。 余生来到此地,空无一人,等了良久,还是不见有人到来,当他以为自己被耍了、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却见一个全身着黑衣,只露出一双眼睛、身材矮小的人,来到了这里。 两人互相打量着,黑衣人看着余生,眼睛里露出奇怪的目光,良久后,黑衣人声音中带着颤抖,哑着嗓子道:“东西带来了吗?” 余生皱着眉头,道:“我要的人呢?” 黑衣人“哼”了一声,粗着嗓子道:“那把剑是假的?” 余生道:“不假。” 黑衣人颤声道:“那不就成了,东西呢?” 余生举平了手里的刀,紧紧握住,冷声道:“有本事,就来拿。” 黑衣人眼中最后一丝犹豫消失,取而是决绝,他拔出手中的剑,疾向余生攻来。 余生侧身避过他的几次攻击,黑衣人气得粗声道:“难道你就只会躲吗?” 余生凝目看着黑衣人,缓缓道:“你的剑,杀不了我。” 黑衣人闻言,眼中一怒,攒集真气,一剑怒扫向余生。 余生露出认真的目光,却还是不出手,一路向后退让,已经快让黑衣人逼到边上。 黑衣人大声道:“再不出手,就是你死!” 余生却似被黑衣人的声音惊了一下,良久后,他缓缓抽出刀来,明晃晃的刀与那破旧的刀鞘完全不同,刀如银雪,没人会怀疑它的锋利。 黑衣人见他终于把刀抽了出来,眼中露出一丝高兴,还有复杂的神情,最后都归于决绝。 黑衣人使出自己最好的武功,将自己所有学过的功法,都集中在这一剑之中,如果这一剑不中,恐怕也没有以后了。 余生见到黑衣人一剑刺过来,眉头却皱紧起来,他从对方的剑上感觉到一丝他从小就熟悉的气息,剑的那一端,是他的仇人! 这是无任何保留的一剑,是以自己性命为赌注的一剑! 余生拧紧了眉头,除了仇人的气息,他还感到一道很熟悉的芳香,如同那晚他怀抱之人的芳香。 看着来人的剑,虽然对方气势如同狂风暴雨一般扑打而来,但他感觉到,只要手中的刀一划,就没有砍不倒的敌人! 即便如沈三石那样自负的人物,也倒在他的刀下,而且严格来说,那还不是刀! 刀,就是余生的生命! 余生看着欺近身的敌人,他的手轻轻一动,刀轻似羽毛一般,飘到来人的脖子上面,看起来倒好似敌人自己把脖子送上来一样。 “我这是要死了吗?”黑衣人想道。 本来必杀的一刀,却忽然慢下来,在黑衣人惊魂不定的眼神中,最终移向一旁,只在黑衣人脖子上面留下一道淡淡的血痕。 黑衣人不解的看向余生,却见余生眼中露出爱怜与同情。 黑衣人想收手,可是已经来不及,剑已经到余生胸前,锋利的剑刺进余生的胸中。 刀哐当落地,鲜血从衣服中浸出来,黑衣人似惊呆了一般,看着余生胸口插着剑,倒在地上。 黑衣人突然扑到在余生身上,喊道:“你为什么要收手?” 声音没有再压低,也并非刚刚刻意的粗声,反而是女子动听的声音,可是现在,声音中却带了哭腔。 余生看着惊慌失措的女子,吃力道:“果然是你。” 女子哭着颤声道:“你为什么要收手?你只要杀了我,你就可以好好活下来的。为什么,为什么?” 余生目不转睛地看着白芷,神情像是解脱一般,艰难道:“我早就在你身上感觉到一丝熟悉的气息,现在看来,果然如此。这样也好,以后我们两家的恩怨,就算了结了,不会再有人来报仇了。” 说完,整个人昏死过去,任凭女子呼喊,无一丝反应。 二八、二九 第二十八章追查 余生醒了过来,发现自己在一间小小的房间里,房间里弥漫着药材的味道,四处打量,看见床旁放着一个瓷碗,碗底沉积了黑色的药渣。 他身子一动,感到胸口一阵疼痛,他想起来,自己被白芷一剑刺中胸口。 虽然最后白芷手向旁偏了一些,但收力已经来不及。 我怎么会还活着呢? 他看见桌上洇了暗红血迹的账本,上面有一道被剑刺穿的深深的痕迹,如果不是刚好把账本收在胸中,说不定他已经死了。 胸中传来疼痛,可比身体上痛苦更让他感到难受的是,自己爱上的女人,竟然是仇人的孩子! 她是不是一直都知道?就是在等这么一个机会? 可是,她为什么要等到现在?为什么不趁着我昏倒的时候,再给我一剑,让我死去,反而还要照顾我? 如果是我早知道她的身份,我会不会杀了她? 余生躺在床上,感到异常的痛苦,似乎五湖四海的海水都灌在自己的耳朵里,耳朵嗡嗡作响,他感到天旋地转。 正在他不知所措的时候,外面传来一个女子与人对话的声音。 一个粗厚的男声咄咄逼人道:“我们给你提供谁是仇家的消息。” 白芷神情凄婉,点头道:“是。” 男声不屑道:“既然如此,那就把东西给我。” 白芷犹豫道:“可是他现在受了伤” 男子喝道:“我不管什么可是,我只要那东西!至于你怎么对待他,那是你的事情!” 白芷沉默良久,转身向余生的房间走来,余生听着脚步声,立刻闭上眼睛,假装还未醒来。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男子的目光跟随白芷进到屋里,看见躺在床上的余生还有白芷的背影,目光中露出一丝杀意,但犹豫后,却还是没有动手,这个女人的武功不比自己低,如果真出手,自己不一定能讨了好处,现在要紧的是把少主要的东西赶快带回去,不要节外生枝。 白芷看着床上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余生,目光中有关切,还有更复杂的其他情感,片刻后,拿起桌上的账本,出了房间。 余生假意睡着,却还眯着眼睛打量着两人的动向,看见白芷那复杂的眼神,他心中也尽是说不清的情绪。 白芷把东西拿给中年男子后,男子看着满是血迹的账本,讥道:“还真是命大!” 白芷脸上一冷,道:“东西既然得到了,还不快走!” 男子没有再说什么,可临走的时候,脸上却露出了讥讽的笑容,这个笑容如刺一般刺在白芷心中,她明白其中的含义:伤了余生的是她,要救余生的也是她。 可她能怎么办呢? 当她知道有人能提供给她仇人消息的时候,她的心情是那么迫切,可是真当她知道仇人就是余生的时候,她心里的痛苦比现在只多不少。 我该怎么面对他呢? 说自己已经身陷在其中,下不去手? 还是找个人照顾他,自己一走了之,再也不相见? 看着中年男子离去,考虑良久后,白芷终于鼓起勇气,进入房间里。 当她推开房门的时候,却发现,床上已空无一人。 -- 余生躺在床上的时候,听到门外那个男子的声音,很耳熟,可怎么也想不起来。 趁着两人不注意的时候,他忍着疼痛,从床上爬起来,穿好衣服,拿着刀,跟在离开的中年男子后面。 一看到这个微旁面白的中年男子,余生大吃了一惊,这人正是当初和顾朗在一起的高姓兄弟中的一人。 他一路跟在男子后面,眼中神光时明时灭,因为身体还未痊愈,一路跟下来,余生脸色有些苍白。 中年男子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没有想到身后会有人跟着他,他对自己的武功很有些自信。 向飞来到一处外表堂皇的园子外面,径直走了进去。 余生跟在后面,正要进去,却被守卫拦下:“你是什么人?” 余生淡定道:“我是前面向飞的朋友,与他谈生意的。” 守卫见他衣衫不整,脸色苍白的样子,有些迟疑道:“那你等着,我去给你禀报。” 余生忍着胸口的疼痛,目露精光,喝道:“我与他约定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迟了这笔生意,小心自己的差事!” 守卫被他义正言辞的样子吓了一跳,犹豫片刻后,让到一旁,小意道:“您请进,我让人给您带路。” 余生面色不愉道:“不用,我自己进去就行了。” 余生快步走进去,向里一看,见向飞快要消失,立刻紧跟了几步,最后看见向飞进到一间书房里面。 --- 书房门被推开,一个年轻人走进来,关上门,看见站在书房中背对他的向飞,嘴角牵起一丝笑容,问道:“怎么样?东西拿到了吗?” 见向飞久不作答,年轻人不耐道:“怎么?没有拿到吗?” 见向飞还是不答,他心中有一丝不好的预感,急走过去,手往向飞肩上一拍,只见向飞扑到在地上。 向飞倒后,露出被挡到的视野,只见一个身穿黑衣、脸色苍白的人坐在书桌后面,手里握着漆黑的刀柄,正打量着他。 年轻人心中一惊,脸上却露出笑容,笑道:“唉,余大哥,来了怎么不说一声,我也好让下人准备一些茶水什么的。” 年轻人面上带着笑容,盯着余生,边说边往后退去。 余生霍然起身,牵动了胸膛的伤口,他闷哼一声,冷冷地看着年轻人,苍白的嘴唇动着:“顾广!” 年轻人提防着余生,笑着道:“不知道余大哥来这里有什么事?” 余生冷声道:“你是怎么知道仇人关系的?” 顾广看着余生握着刀柄的手,一边退一边道:“偷听来的。” “偷听?” 余生一声冷哼,显然不信。 顾广苦笑道:“我怎么可能拿自己性命开玩笑。” 余生目光如刀一般,在顾广脸上舔舐着,见他不像撒谎的样子,问道:“为什么要挑起白芷与我的仇恨?” 顾广支支吾吾道:“这个,这个” 余生刚想大喝,一开口,却是剧烈的咳嗽声响起,一咳嗽,牵动了胸中的伤口,他的身子弯下去,嘴唇更苍白几分。 顾广看着余生弯腰虚弱的样子,目光中神色变换,化成狠色,他手轻轻一抖,一道乌黑的东西向着弯下的余生射去。 余生听着耳边传来的声音,抬起手中刀一挡,把飞来的东西打在地上,余生扫了一眼,只见是一枚尖上发着乌光的银针,针上显然带有剧毒,如果刺中人身,不消片刻,就会让人殒命。 不用再问话,也知道答案了。 顾广脸色一变,急忙想抽身出门。 余生目光一寒,猛抽出雪亮的刀,忍着胸口的疼痛,瞬间就来到顾广身前,剧烈的运动让他额头沁出豆大的汗珠,余生挡住顾广的去路,不待他再说话,一刀划向他的脖子。 顾广本以为余生受到那么重的伤,就算自己暗算不到他,也可以逃走,却想不到,他居然瞬间就来到自己身前,雪亮的刀如同来自冥土神祗收割生命的镰刀。 这一刻,他明白为什么沈三石那样武功的人物会憋屈的死在一条小巷子里面,浑身上下只有一道伤口,一次失误,失去的便是生命! 这样的一把刀哪里是人间该有的呢?恐怕只有生活在最黑暗中的人才能使用出来吧? 生命中的最后一刻,顾广心里却平静下来,他突然想好好看一看,使出这一刀的人是怎么样的人。 一看之下,他的瞳孔猛然收缩,眼前的这个人虽然见过好几面,每次话都不多,甚至让人觉得这人呆板得近乎愚笨,可现在,他却看到不同于平常的余生。 现在,这人的眼中带着深深的怜悯与痛苦,仿佛这不是杀别人,而是在杀自己一般。 这人在杀自己! 这是用他自己的生命使出来的刀,这样的刀收割别人的生命,丝毫不让人觉得意外了。 顾广眼中的光芒完全暗下去,刀划来的轨迹清清楚楚,可他知道,这刀不是他能避开的,这般锋利的刀划过他脖子,等他头颅飞出那刻,或许他还能看到自己的身体。 可他不忍看,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进入另一方世界。 但他没有感到来自死神的召唤。 “是刀太快了,我还没死过去吗?”他想道。 但未免太久了吧? 顾广慢慢睁开眼睛,刀刚好架在他的脖子上,他脖子上露出一条如丝般的血痕。 他放过我了? 顾广睁开眼睛,一道白色人影站在旁边,白影的手正夹在刀锋上,止住了攻势。 第二十九章身陷囹圄 是顾朗! 余生冷冷看向白影,道:“为什么?” 白影人苦笑道:“他是我弟弟,有什么错,也应该是我这个哥哥来承担。” 余生眯着眼睛道:“你倒是个好哥哥。” 顾朗看了一眼顾广,长叹一声问道:“为什么挑起这样的事情来?” 顾广似被吓得呆住,说不出话来。 余生看着顾广,冷声道:“人,总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来。” 顾朗目光中充满温情,看着顾广道:“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在哥哥眼里,弟弟妹妹永远都长不大。 余生反问道:“小孩子会参与到江湖与朝廷中的事情去?” 顾朗怔道:“什么?” 余生拿出账本给顾朗,道:“你自己看吧。” 顾广目光痴痴地看着空中,一副惊神未定的样子,心跳却快了起来,本来以为必死,谁知道却活了下来,既然可以活,他的心又动起来。 他把手悄悄移向背后,两手缩进袖子,拿出一个青花小瓷瓶,偷偷拔开瓷瓶的木塞,一阵白色的烟雾从瓶口升起,进入空气里。 顾朗全神贯注地翻着账本,余生则看着他,两人都没有注意到顾广的动作。 顾朗看着账本上面的条目,越看心中越惊: 某月某日,藏剑阁长老中毒身亡。 某月某日,龙湖帮帮主韩尽死亡,为一年轻男女所杀。------追记:已验明,男名余生,女名白芷某月日补 某月某日,顾家于当阳杀东湖四门派掌门,扶持傀儡上位。 某月某日 良久后,顾朗才合上账本,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木然的顾广,想开口,声音却异常苦涩:“这怎么会呢” 余生脸色苍白,道:“情报上明白写着。” 顾朗看着木然的顾广,猛地咳嗽一声,道:“这是真的吗?” 顾广像是被咳嗽声唤回了神,他看着二人,忽然笑道:“当然是真的。” 顾朗惊问道:“你怎么不辩解一下?” 顾广他二人,笑道:“当然是因为我能活下来。” 空气中一阵细微的香气传来。 顾朗想伸手去摸顾广的额头,看他是不是病了,怎么说这些胡话,可他感到手异常沉重,怎么也抬不起来,正在惊疑的时候,“哐当”一声,传来刀落地的声音。 顾朗看见余生身体一软,人已经倒了下去。 顾朗看向顾广,又惊又气,问道:“为什么会这样?!” 顾广退后一步,摸着脖子上的血痕,轻笑道:“当然是活命啊。我还得多谢你,如果不是你,我早就死了。”说着抱拳向顾朗深深鞠了一躬。” “现在,我就送你们下地狱去吧。” 顾朗感觉到身上的力气消失,连真气也提不上来,他不敢相信地看向顾广,悲痛道:“你,你居然对亲人也这样。” 他艰难地抬起手来,想指着顾广,却被顾广轻轻一指头戳倒,躺在地上。 顾广呵呵地看着他,眼中却无一丝笑意,反问道:“亲人?地人的二人有谁是我的亲人?” 顾朗一惊,看着顾广。 顾广看着顾朗惊讶的表情,拉长声音“哦”了一声,似乎才明白过来,指着他恍然大悟道:“原来你说你啊?” 顾广看着神情迷惘的顾朗,有些可惜道:“可惜你不是。” 顾朗不解地看向顾广。 顾广呵呵笑道:“你根本就不是我爹的种!你只是一个外人,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种罢了。” 顾广的话如雷霆一般,震得顾朗没有回过神。 顾广阴冷道:“你知道每次看我爹对你这个野种那么好的时候,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吗?他从来没有对我嘘寒问暖过一声,连我娘过世,他都没问一声。” “我娘死的时候念叨着他,可是他呢?!他却偏偏对你这个不知道谁的野种那么关心,发个烧而已,还跑前跑后!”顾广大声说道,越说越激动,脸上通红。 “我娘都没有看到他最后一眼!” 顾广看着还在震惊中的顾朗,大声道:“可是我不恨我爹,就恨你,要不是你这个野种,我们家根本就不会这样!” 顾朗眼睛无神,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 顾广看着失神的顾朗,哈哈笑道:“但你们想不到吧,我娘死之前,对我爹心灰意冷,最后告诉了我,你,根本不是我爹的儿子。” 顾朗怔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像是突然像起了什么,道:“你当时才两岁,怎么可能” 顾广伸出手臂,露出一圈牙齿的咬印,看着疑惑的顾朗,哈哈笑起来,声音转冷:“当时我说是做梦时候自己咬的,根本不是,这个牙印,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你是野种’这件事!” 仇恨呵,仇恨! 竟在一个两岁的孩子心中扎下了根! 仇恨让人要么疯狂,要么冷静,最好的例子便是顾朗身边这两个人,余生冷静,而顾广却癫狂至此! 顾朗想再说什么,张了张嘴,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但他饱含同情的目光却说明了一切。 顾广脸上感觉到一阵火辣,恼怒地一脚踹在顾朗身上,狠狠道:“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现在,还是多同情你们自己吧!” 顾广踹他的一脚很痛,可比身上更痛的是心上的痛苦:仇恨真的这么重要吗? 顾朗看向余生,余生的目光也正好看过来。 顾朗苦涩一笑,对余生道:“是我害了你,不然” 余生目光中全无怨恨,只有身为朋友的鼓励。 他看向顾广,眼中带着怜悯,他知道被仇恨吞噬的滋味。 两个倒地的人眼中露出的神情,倒像是他们站着,而站着的人反似倒在地上一般。 这种错位的感觉,让顾广一刻也忍受不了。 他恼羞成怒地看着二人,脸色扭曲,怪笑道:“既然你们这么喜欢看,我就先挖了你们眼睛,看你们怎么看!” 他转过身,一脚踢开拦在路上的向飞的尸体,跟踢开一个石子一般轻松,而在他眼里,这个跟了多年的中年人,跟一个石子也实在没有什么区别。 顾广来到书柜前,从书柜中摸出一把银色小匕首,看样式不是中原之物,倒像是塞外而来。 匕首上闪着晶亮的光芒,匕首柄上用各色的宝石装点,还缠了银线,匕首在光下五颜六色,异常漂亮。 看着拿着匕首、面色阴沉的顾广,窗外一人的脸色剧变,看着躺在地上的二人,显出焦急的神色,似乎想起什么,他悄声离开。 顾广拿了匕首,转过身来,看着地上的顾朗,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我可要好好招呼你这位好哥哥。” 顾广如同一个拷问犯人的狱卒一般,故意用很慢的步子走过来,给地上二人造成压迫与恐慌。 顾朗的眼中突然涌出了泪水,这当然不是对于死亡的恐惧,而是一个朋友也会因他而亡,因自己而给朋友带来苦痛的那种感受,比苦痛落在自己身上更让他痛苦。 他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默默地看着余生。 余生眼中平静,对于到临的痛苦没有丝毫畏惧,对于顾朗也无丝毫的怨尤,他当然懂得给别人带来麻烦的痛苦,所以他理解顾朗的心情。 朋友的理解无疑给了顾朗很大的安慰。 顾广慢慢蹲下来,看着转为平静的二人,用冰凉的匕首在顾朗脸上摩挲,哈哈笑道:“求我啊?” 他用猩红的舌头舔了一下银色匕首的利刃,刀上的反光照在他脸上,把他映得如同一个恶魔。 顾朗用力喊道:“有本事就给我们一个痛快!” 顾广脸上布满邪气,声音仿佛来自泉下:“放心,会慢慢招待你的不过你们要是求我的话,说不定还会给你们一个痛快。” 两人脸上都露出不屑。 顾广盯着顾朗,声音缥缈道:“我会用刀把你脸一点点划开,等最后我玩够了,再给你一个痛快。” 匕首的利刃落在顾朗的脸上,一点点陷入肉里,顾广的手轻轻一动,顾朗脸上出现一道血痕。 顾朗仿佛没有感受到脸上的痛苦,眼中只有怜悯与同情。 顾广一刻也忍受不这样的眼神,恨声道:“等会儿希望你还能这样!” 他把匕首横在顾朗鼻子上面,没人会怀疑:这一刀下去,顾朗的鼻子会被切掉! 顾朗苦笑,露出认命的神情。 顾广现出残忍的笑容,举着匕首,刀已经挥下。 “叮”的一声,一团黑影向顾广射来,他下意识用刀去挡。 黑影一碰到他的匕首,却整个炸裂开来,空中弥漫白色的烟雾,还有强烈的刺激味道。 “再吃我浑元毒气弹!”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几团黑影跟在声音后面,射向顾广。 烟雾弥漫,根本看不见东西,听着耳边传来破空的声音,顾广把地上二人往身前扔去,挡住黑影,自己急速后退。 把两人扔出去后,顾广犹惊疑不定,屏住呼吸,整个人躲在墙后面,听着响动。过了半晌,空气中烟雾消散,定眼再看,地上哪里还有顾朗、余生二人的身影。 第三十章 重回小岛 一个人影出现,把两人拉出来,迅速消失在园林中。 顾朗本来已经闭上眼睛,可在闻到一阵刺鼻烟味之后,感到身体在空中起落,而自己却还完完好好。 他睁开眼睛,浑身都没有力气,头却勉强能动,看着负着他们的人背影很熟悉,恍惚一下后,他马上想到,这人是王逸。 正想说话,王逸回过头,示意道:“别说话,小心引起守卫的注意。” 顾朗立刻闭嘴,看被王逸另一只手夹住的余生,余生本来身体就有伤,颠簸之下,已经昏过去。 王逸带着两人出园子,但带着两个人大男人的行为却引来城中人的瞩目。虽然他已不再如在洛阳时那样,靠给人打听消息或者带路什么的为生,但每到一处,先把城中环境熟悉的习惯却还保留着。 感受到路人怪异的目光,他瞬间就选择好一条偏僻的路径,转进一条小巷,避开人们的视线。 他脚步如飞,三人很快就出现在僻静的巷子里面。 顾朗看着身后已经无人,道:“王逸,慢慢跑吧,没人追来。” 王逸闻言被惊了一下,仔细看了看四周,确定没人后,才放下二人,捂着肚子,开始大口喘气。 王逸问道:“现在我们去哪里?” 余生昏迷还没有醒来,他问的是顾朗。 顾朗脸上的血痕深深裂开,半边脸上都是鲜血,看来有些恐怖,眼睛失去平日的光彩。 听见王逸的话也没有回答,似乎还沉浸在顾广的言语中。 王逸刚刚在窗外已经听到顾广的话,看到顾朗失神的样子,眼中不由露出同情。 王逸下俯身来,替他擦去脸上的血迹,不小心碰到伤口,顾朗轻“嘶”一声,终于回过神来: “嗯?你刚刚说什么?” 王逸重复道:“我们现在去哪里?” 顾朗神情恍惚,似乎思考了很久,良久后才道:“我们去,去” “去”字说了几遍,还是没有下文。 顾朗明显没有真在想这个问题。 一个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家庭,突然被人告诉说自己不是亲生,任谁也承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王逸能够理解他的苦楚。 王逸一叹,犹豫道: “要不我们去洛阳?我在洛阳好歹算是有一个,一个家”最后一个“家”字的声音轻不可闻。 “嗯。”顾朗答道。 王逸偷偷地看着顾朗脸上的神情,见他并没有什么反应,才放心下来,舒了一口气。但随即又苦笑起来:恐怕刚刚顾朗根本没有听到自己说什么吧。 去洛阳,还有很远的路途,得先去买几匹马才行,靠走,不知道得到什么年月才能到。 但看着二人,余生面无血色,顾朗脸上的伤口也需要处理一下。再行动之前,还是得先买一点药给他们缓缓才行。 注意打定,就行动起来。 地上二人都不能动,他一手一个,把两人夹在肋下。 走了不久,他忽然想起,带着这么两个人到大街上实在太显眼,客栈暂时不要去,说不定顾广会带人去搜查。 看着小巷两旁的园子,他眼珠一转,已经有了主意,可以找一户没人的人家,先把两人寄在那里,等买了马匹,再过来接二人。 这样想着,忽然发现一旁有一处园子的门虚掩着,似乎园子的主人离开得很匆忙,从门中露出的缝隙可以看见,园子里的花盆都被打翻。 王逸想了想,见四处无人,便悄身钻了进去,顺手合上门。 院子里面除了一些花之外,空空落落的,扑面来一股药味,看样子此间主人是为了给人治病新租的一个院子。 小小的院子里面,并没有看见什么人,房间的门都大开,印证了王逸的猜测,原主人离开得确实匆忙,不知道是不是那个病人出了什么事情。 摇摇头,王逸找了一间稍不起眼的房间,把两人安置在里面,走到门边,正准备离开,忽然想起什么,回过身,找来一张纸,写道: “事急,先把两位朋友寄在此处,至多半个时辰,一定回来。 有冒犯之处还请原谅。 十两银子,稍当报酬。” 写完之后,拿出一锭银子,压在纸上。再仔细考虑片刻,觉得应该没有问题,这才转身出门,给两人买药去,再顺道看看外面的情况,不过这里不比顾府所在的凌平,不可能这么快就有多大的响动。 王逸从院子出来,小巷毕竟偏僻,根本没有人来往。 他转过几个弯,期间碰到一个白衣女子,女子相貌清丽,但眉头紧闭,神情间有深深的担忧与失落,很快消失在王逸眼前。 擦肩而过的时候,他闻到一股似有若无的药味。 王逸慢下脚步,待要细思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到大街上,眼角余光看见被风卷起的朱红帘子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药”字,他神色一喜,没有去想刚才的事情,来到药铺,找大夫开了几副药,以及止血药膏。 他本来还想再到马行问问马的价格,可一打听,马行离这里还有好些距离,思考片刻,便放弃了,还是先把受伤的两人暂时给弄好吧。 回来的路上,他忽然想起,那个女子身上的药味,跟他在小院里闻到的药味一样。 抓好药后,急忙回到小院,发现院子门有一半已经被打开,院里的房门已经关上,院子里传来煎药的味道。 他心里“咯噔”一声,难道是院子的主人已经回来了? 他把两人怎么样了? 王逸走进院子里,听到一阵轻微的说话声,一个是顾朗,另一个却是女子的声音,听声音,还是一个年轻女子。 但声音却不是来自开始他们进入的房间。 他循着声音的房间进去,看见余生正躺在床上,紧闭着眼,而顾朗坐在椅子上,一个白衣年轻女子坐在他对面,正跟他交谈。 顾朗见到王逸慌忙的样子,对他微微一笑,示意他放心,笑道:“银子还是收起来吧。”指着对面的姑娘道,“这位是白芷姑娘。” 王逸看向白芷,惊讶发现她就是刚在街角碰到的那人。 原来她就是白芷! 对于白芷这个名字王逸并不陌生,和顾朗一路到这里的时候,路上无聊,王逸问起他跟余生是怎么认识的。 顾朗路上也正无聊,便跟他谈起了余生过往的事情,当然也谈到了白芷。毕竟在乌溪时,看见余生整个人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变化,怎么也想不通,最后在看到从屋里出来的白芷后,他终于明白:这个变化源自爱情!至于对象嘛,不言自明。 王逸惊讶道:“难道这里是姑娘的小院?” 白芷神情低落,勉强笑道:“前不久租的。” 王逸点点头,问道:“姑娘到这里来是?” 白芷看了躺在床上的余生一眼,眼中神情复杂,缓缓道:“是找一个仇家。” 顾朗奇道:“姑娘年纪青青,会有什么仇家?” 白芷幽幽一叹,黯然道:“仇家,仇家,既然有‘家’,怎么可能没有什么仇呢。” 两人已经明白:“原来是姑娘先辈结的仇人。” 白芷情绪复杂,低下头去,不想再聊这个话题,房间顿时沉默下来。 王逸眼珠一动,举起刚刚买的药,对顾朗道:“我刚买了药回来,有止血祛伤的效果,你用用。” 顾朗摇头道:“不用了。” 王逸奇道:“为什么?” 白芷轻声道:“我已经给他们上过药了。” 王逸看着顾朗,目光中带着疑惑:“那你中的毒?” 顾朗动动身子,表示无碍,道:“你怎么忘了,白姑娘既然从乌溪下来,薛前辈肯定让她带了好些神药以防万一。是吧,白姑娘?” 白芷点头。 王逸想起来,顾朗给他说过,乌溪上住了一位姓薛的神医,是敢跟阎王抢人的人物! 想到顾朗刚刚连手都抬不起来,现在却可以安安稳稳坐在这里,确实很神奇,不由不服。 他把药随手扔在桌子上,也坐下来。 顾朗看着床上的余生,疑惑道:“白姑娘,以余兄的武功,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呢?是什么人这么厉害?” 白芷闻言神色一黯,凄然道:“是我。” 顾朗与王逸一惊,异口同声道:“怎么会” 白芷惨然一笑道:“我要寻找多年的仇人,就是他他这么多年来,也是在找我这个仇人吧。” “不可能,事情怎么可能这么巧!”顾朗不信。 白芷悲戚道:“我也不信,但事实就是这样。” 顾朗道:“那你是怎么知道余兄就是你仇人的呢?” 白芷沉默良久后,慢慢道:“他的刀。那把刀,只有他家才有。” 顾朗听后,沉默下来,良久后,他眼中一亮,想起什么,问道:“但你们不是早就相识了吗?怎么会在开始的时候认不出来这把刀呢?” 白芷摇头道:“这把刀外观早已经非当初的样子了。能够认出来的印记,只在刀身上面有。你跟他多年朋友,当然知道只有在什么时候他才会拔刀吧?” 顾朗神情一黯,缓缓道:“我当然知道。”他苦笑着,“不管别人打骂还是取笑,他只在一种情况下会拔刀。” “什么情况?”王逸问道。 “只有杀人的时候,他才会拔刀。”顾朗回应。 他看了白芷一眼,仿佛明白过来,叹道:“跟自己喜欢的女人在一起的时候,谁还愿意用刀呢?” 虽然用反问的语气,言语间却十分肯定。 在白芷面前,余生唯一亮刀的一次,即是在坪场,可那只算是拔刀,并没有用,不然,他怎么会被那样的一剑刺中? 那样感情强烈的剑,是伤不了人的。 顾朗问道:“那你怎么会知道你们是仇人呢?” 白芷回忆道:“就在前不久,收到一封信,让我看看在薛前辈那里的刀,会找到心中谁是仇人。虽然我在查看前就已经有不好的预感,可当发现仇人就是他的时候,我所以最后我下了山,希望就这样一走了之,再也不要往来罢。” “那怎么会遇到余兄呢?”顾朗疑惑,余生那个时候在开封,两个分开的人怎么会遇到一起? “也是那人送来的信,说可以在这里遇见他。我我当时心里如乱麻一样,不知怎么就到了这里。” “那人是?” 白芷摇头道:“我不知道。” 顾朗低头沉思。 白芷轻声问道:“余你们怎么会遇到他呢?” 顾朗解释道:“他追查账本的时候,刚好被我们遇到了。” 白芷大惊道:“什么?!他去追查账本那人去了?” “姑娘知道那人?” 白芷点头道:“几次都是那人送来的消息,一次告诉我余他是仇人,一次告诉我他要来这里。” 顾朗听完她的话,叹道:“如此看来,是我害他变成这样。” 白芷不解道:“是我用剑” 顾朗打断她的话,道:“余兄到这里来的事情,只有三个人知道,我,他,”他指着王逸。 “还有一人,”他瞳孔微缩,“就是我弟弟弟。” “你弟弟?!” 顾朗点点头,问王逸:“逃走的时候,把账本也带走了吧?” 王逸从怀里拿出沾满血迹的账本,递给他。 顾朗翻开账本,指着里面的一行道:“这里的‘顾家’恐怕指的就是我家吧。” 白芷虽然早就拿到过这本账本,但她从没有翻开看过,此刻看着里面的内容,每一条传出去,都可以在江湖里掀起波澜。 她看着顾朗指的地方,道:“你们家?!” 顾朗苦笑道:“也不算是我家,我可能根本不姓顾。” 白芷没有说话,既然账本已经拿回来,那个传递消息的人死去,而且顾朗一直追查这件事,这她是知道的,当初从乌溪上叫去余生,就是为这件事情,这样的一个人,怎么会参与其中去呢? 几人沉默,良久后,王逸问道:“既然知道了他们的要做的事情,接下来怎么办呢?” 顾朗神色复杂,仰天一叹,道:“我心里也有点乱,想先去岛上一趟。” “岛?”王逸疑惑。 “就是苦伯所在的那个岛。” “那这件事情呢?” “这件事” “先去岛上吧。”床上传来虚弱的声音,几人转头去,余生不知什么时候醒来了。 余生虚弱道:“刚刚我都听到了,先去找老伯问问你身世的事情吧。至于他们的阴谋,我们边走边想怎么办。” 顾朗道:“其实你们不用陪我” 余生瞥了白芷一眼,又立即转过头去,不让人看见眼中的痛苦,片刻后道:“也正好避避那些暗中的人。” 王逸赞同道:“说得有理。” “白姑娘,你” 白芷眼中露出复杂的神情,内心争扎片刻,看着虚弱的余生,终于道:“我也去。” 顾朗感激道:“谢谢你们,其实” 王逸笑道:“真要感谢的话,以后就多买一点酒吧!” 顾朗哈哈笑起来,道:“这是当然的。” 余生脸色缓了一些,看向二人,却正好与白芷的目光在空中相接,两人各自低下头去,神情复杂。 第三十一章 结局(完) 养好伤后,顾朗却对不是亲生的事情不相信,想到一直带大自己的老伯,几人来到小岛上,却见火焰滔天,老伯已经气若游丝,最后老伯对顾朗说了事实:他本来是雪母宫主之子,当年他父亲英俊潇洒,对于江湖里的事情根本没有什么忌惮,即使是正邪,也是一样的看法,只看人,却不看派别。他遇见他母亲后,两人情投意合,母亲也打算在生下他之后,退出江湖。他父亲有三个江湖里结拜的兄弟,都是江湖里新起的才俊。有一个姓余,一个姓白,还有一个是顾原之。顾原之看似忠厚,却暗中挑拨余白两人的关系,余死在了白之手。顾原之暗中勾结其他中原门派,要杀掉王母,以获得王母的财宝。但王母武功盖世,虽然在生下你们兄弟后,功力大损,但那些人却还不是对手。击败了很多人。夫妻俩同心协力,却被最信任的兄弟偷袭,最后不敌众人,你父亲死后,母亲也被捉住了。而顾原之趁在众人受伤之余,用有毒的酒,毒死了那些门派的高手。他用可以让你活的代价,获得了你母亲及那些高手的众多武功秘籍与财宝。但其实他不知道的是,你还有一个弟弟。 老伯回过头来,看着王逸那一副眉目,道:就是他。 王逸勉强笑道:怎么可能 老伯道:当年两个孩子,只有一个有胎记,后背有一块云状印记的就是,上次你来的时候,我看见过了。 顾朗与王逸两人对视后,震惊不已。 老伯说完这些事情,死去了。 几人在老伯死后,才明白,原来一切的罪魁祸首就是顾原之,但这么多年来,顾原之已经消化了那些秘籍,几人怎么是他的对手呢? 就在众人愁眉不展的时候,江湖里突然传出了二十多年前的真相,原来,当年大禅寺的高僧因为不饮酒,却被顾原之打得不治,虽然逃了出去,却活不成了。最后用血写下了顾原之的罪行。 现在,这位高僧的遗体被人在一个布满冰雪的峡谷里面找到,也发现了当年的真相,一时间,江湖里对顾府讨伐。 顾广被人打伤,不明下落,而在众多高手的围剿下,顾原之也在中原消失,不知去处。 但听闻那天与顾原之交手的信息来看,他会的武功里一样很像塞外一个门派里面的武功。 余生当年在塞外待过一段时间,所以他想,既然江湖里搜查了几个月都找不到顾原之,会不会就是在塞外呢? 几人来到塞外,混进了这个门派里面,经过一个多月的时间,终于在一次教主闭关出来的时候,发现就是顾原之。 这个教的人,会的武功就是当年雪王母的武功,被他培养用来为自己办事情。 虽然顾原之修炼了很厉害的武功,几人不是对手,不过他修炼的武功,却在每月十五的时候,会有所衰减,众人集议后,决定这一天去找他报仇。 报仇的前一晚,几人坐在屋顶,看着漫天的繁星,没有人说话,顾朗喝着酒,递给余生,忽然响起来,余生从来不喝酒,就拿回来,自己要喝,刚送到嘴边,却被余生一下子夺了过去,余生喝了一大口,被呛到咳嗽很久。顾朗不禁笑了起来。 余生与白芷先下去了,顾朗与王逸两人坐在屋顶谈了很久,听着王逸讲他多年来的经历,最后两人兄弟情谊在不言之中。但王逸的武功很差,顾朗让他不要去。王逸犹豫良久后,点头答应。 第二天,三人找到了在避过最弱时期的顾原之,可是即使如此,几人却还不是对手,三人都被打成重伤,可顾原之只是受了一点轻微的伤。 就在顾原之要杀几人的时候,突然房间里传来缥缈的声音,竟然是当年雪王母的声音,声音一出来,将要出手的顾原之惊得在原地久久不能动弹。 余生这个趁这个时候,拿起自己的刀,使出自己最好的一刀,结果了顾原之的性命,自己也被顾原之临死前的一击击得不省人事。 半年后,在乌溪上,他终于醒来,众人告诉了他当时发生的事情,原来,虽然王逸答应不跟他们一起去,却在背后悄悄地跟着他们,当看见几人被顾原之击倒在地的时候,他心里焦急,忽然想起一起领自己长大的老人教给他的口技,他模拟着雪王母的声音,使得顾原之以为雪王母还没有死去,又出现了一般,趁着他恍惚的时候,或许可以有一丝的机会,而事实也是这样,余生抓住了机会,杀死了顾原之。 余生和几人对视一眼,长久板着的脸上,首次露出了笑容。 后面的一点话: 写到这里,其实我自己有些写不下去。不是不喜欢这本书,这本书是我很早以前就有的一个念想,如今仓促结局,实在也很不高兴。只是越写越感觉到自己欠缺很多东西,对于大局而言,一些很重要的伏笔都没有布下来,后期再插入的话,很影响剧情了,会很拖,自己不满意。还不如就此结束掉的好。 最后,很感谢我的编辑水墨。本来这本书是按自己的兴趣来写的,没有想过能签约,但意外签约了,让我还是很开心的。 还有,也感谢给做封面的起点美工,实在对不起他们的劳动,刚把封面做好,就这样结尾了。 如果还有下本书,会尽量把东西准备好,才开始写。毕竟像这样断掉自己的作品,还是难过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