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流云录》 第一章 序章 “嗖-嗖-” 两支制作精良的箭矢刺入了挡在门前的老仆胸口,老仆只是微微蹙动眉头,没有出声,没有言语。 一座破旧的连门都没有的土屋,歪斜的伫立在山脚下的小河边。 屋门旁的野花被鲜血染得失去了本来的颜色,鲜红铺满了大块的地面。 “下官尊迎怀恩王回京!”一名身着锁子甲的人伫立在一片布甲中格外显眼,他说的话也不断在山峦之间回荡,足以显示他的气力。 被箭矢穿透胸口的老仆扶着门框缓缓坐在地上,咳着鲜血,似乎是想要用干枯的身体挡住士兵的去路,但身体却不由自主的颤抖,他的血在流,快干了…… 没有回应,除了挡在门边的老仆微弱的喘息,就只有不时传出的鸟鸣。 许久,柳无方见屋内没有回应,对身边的士兵使了个眼色。 “下官尊迎怀恩王回京!”柳无方额头出现了汗珠,有紧张有无奈更多的确是害怕。 屋内依然无声,挡在门口的老仆流干了最后的血,不再动了。 时间犹如流水般飞逝,如不是早已命兵士将屋子团团围住,柳无方此刻也无兴致在一旁咀嚼着肉干。 一点点的黄色光芒在土屋边竖起,火把的橘色光芒将周围映照的犹如白昼,就连竹林中的人影也被照了出来! “呀!” 一声惨叫,一名竖着火把的士兵被一杆长枪刺穿胸膛。 周围的火把开始聚集,训练有素的兵士立刻抽出腰刀,向竹林前的空地涌去。 “恭迎衡王!恭迎衡王!恭迎衡王……”竹林中传出了震耳的喊声。 刚才还稀疏空旷的竹林,顷刻冲出了数十名手持双柄大刀的兵士,身着与柳无方所带兵士一般的盔甲,所不同的是他们的腰间系着白色的布条,在火光下分外显眼。 白日还空旷无物的竹林前的空地,此刻便被两帮混战的兵士挤满,喊杀声不绝,惨叫声于耳回荡。 看着不断从竹林中涌出的敌兵,柳无方在迟疑,从锁子甲中摸出“号令弹”却迟迟不点燃。 “弓弩手准备,点燃手雷!”柳无方看到混杀在一起的兵士并不能迅速结束战斗,便吩咐跟在身边的两名小旗。 “前兵后退。”柳无方现已走到了距离战斗区域十丈外,开始下达命令。 刚才还在混战的兵士听到命令后有序的与地方兵士分离,后退之时还不忘拖走受伤倒地的兵士。 就在兵士还没有完全与敌兵分离之际。 “弓弩手准备”一名小旗带领着弓弩手早已做好架势,瞄准了前方敌兵。 兵士此刻已为弓弩手让出了射击区域。 “丢手雷!”另一名小旗一声号令,十多个手雷燃着火星被丢进了没来得及跑开的敌兵阵内。 这些金属球落地后即刻便炸开,碎片夹杂着热风扑向了腰间系着白色布条的敌兵。 “啊……啊!啊……啊!” 惨叫声瞬起,当那些个被手雷产生烟雾笼罩的敌兵惊慌的跑出烟雾时,等待着的弓弩手便射出了精准的夺命箭矢,让那些受了炸裂伤惊慌失措的敌兵永远的沉默。 仅三轮射击,惨叫声便停止了。取代它的是遍地的哀号! 柳无方看着快散去的烟雾,扭头对身旁的小旗说道:“带着人追到竹林外五十丈,务必将余党全部抓获。” 小旗领命,带着兵士钻入了竹林。 当烟雾完全散去,之前还空无一物的空地,此刻已被鲜血和尸体所占据,不时还有重伤的兵士颤抖着呻吟。 看到此景,柳无方眉头微蹙,对身旁的另外一名小旗道:“点清伤亡,打扫尸体。” 之后便带领几名士兵回到了破旧的土屋前,继续等待着,土屋的周围重又恢复了寂静,可怕的静。 不知又过了多久,似乎天上的月亮也看不到了。 “大人,在竹林中发现余党三名,抵抗已斩杀,还发现一个女人,现已抓住。”去树林探查的小旗汇报完之后便命手下将抓获的女人带到柳无方跟前。 柳无方并没有仔细看那个正在瑟瑟发抖着的女人,而是向另一名全身血渍的小旗询问:“清理如何?”这句话带着些许急迫与无奈。 “禀大人,敌兵共二十九名,斩二十七名,伤者两名已安置等候交付西城兵马司。我军伤者十七名,死者六名。”小旗的声音虽然颤抖,但坚持禀报到结束。 “安置伤者,敌我一视同仁,统计死者名单,上报总司抚恤!让兵士下去休息,不用守卫了……”柳无方叹了一口气,让刚才搏命厮杀的兵士休息去了。 “大人,不用守卫了吗?”小旗杜庞不解道。 之前他追击至树林五十丈外发现似还有敌兵活动,此刻不加设防,岂不是犯了大忌? 柳无方看着这个十八的儿郎,笑着拍打他的肩膀:“不必,我等在这困守四个时辰,敌兵却在入夜动手,必是决死一战。” 杜庞点头,但仍吩咐几名兵士把手四周,差遣其他人休息,自己跟在了柳无方身旁。 “下官尊迎怀恩王回京!”这时的柳无方不再站在远处,而是抽出他的短刀,步伐平稳的朝土屋走去,身后的杜庞端着火把紧紧跟随。 走至土屋门口,看到了挡在门口的老仆。 “火把给我,你把它挪开。”柳无方拿过杜庞手中的火把。 杜庞把已经僵硬的老仆的尸体挪开,柳无方走进了屋子。 当火把被带入屋子的瞬间,里面便被照的透亮,而柳无方看到了他之后的余生永远不会忘记的画面。 王爷坐在屋角,右手紧持着一把金龙玉坠匕首,而他身着的四爪蟒龙袍胸前已被染红,木讷的看着门口。另一角,躺着两名妇人,衣着华美耀眼,但此时都躺在了血泊中,他们双目狰狞,脖子上都被割开了一道可怕的口子,但此时已经没有鲜血流出。 两名妇人的身旁跪着一名孩童,似四五岁,衣着却十分的普通,此时只是呆在尸体旁,丝毫不动。 杜庞随后跟了进来,看到这边情景便也别过头去。 “来人,将王爷‘请’回京。”柳无方朝门口喊去,这声音是他竭尽了全力才喊出来的。 顷刻,两名兵士进了土屋,看尽屋内情况迟疑了一会,将朱允熞拽起身架了出去。 柳无方一把拎起跪着发呆的孩童,准备让杜庞抱走,这才发现孩童的粗布衣服内还有一件金丝蟒袍! 这难道是?柳无方心中大忧。 将孩童递给杜庞,柳无方准备去查看已死的两名妇人。 门外匆匆进来一名兵士,单膝跪姿:“报告总旗大人,怀恩王已被赶来的千户大人‘迎’回京。” 哼,抢功的永远不缺,柳无方的粗眉一拧,常年的征战已让年近四十的他脸上布满了褶皱,虽然身材魁梧,但却一点都不显精神,可能是人杀多了把。他总是这样的叹气。 “还有其他吗?”柳无方的精力似乎都消散了,说话不再有活力。 兵士继续到:“千户大人传圣命,王爷既已寻回,其他人等便可就地处置,不留一枝一叶,一草一木。” 不留一枝一叶,一草一木,当今圣人的作风,一贯如此。 看着杜庞怀中的孩童,目光永远聚焦在死去的妇人身上,他有些出神。 “大人?!”杜庞正抽出腰刀,准备…… 但一股力量将杜庞的刀重新顶回了刀鞘,他不解的看着柳无方。 “这孩童身上有伤,他只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胡闹跑进了这间屋子,他母亲不还被我们扣留着?”柳无方发现了这名男童的左胸口有一块伤口,似是匕首所伤,好在并不深。 “是!大人。”杜庞将男童的衣服重新理好,便与兵士一贯而出。 此刻的屋子里,只剩下火把,尸体和柳无方了。 看着两具尸体,柳无方俯下身子,从尸体的头上取下两支流云恋凤钗收在怀中。 当柳无方走出屋子之后,屋外的兵士便将收集来的干柴堆积在土屋周围,随后等待着命令。 从杜庞手上接过孩子,柳无方偷偷的将一支流云鸾凤钗塞进了孩童的怀中,将原本挂在孩童脖子上的金锁取走。 柳无方向杜庞低语了几句后,便朝被兵士看押着的女人走去。 “点火!”杜庞一声令下。 兵士将手中的火把悉数丢入堆积在屋子周围的干柴中,遇烈火,干柴瞬间燃起,熊熊的火焰不多久就吞噬了土屋,热浪吹至柳无方的脸上,他呼出了一口长气。 被士兵看押着的女人年纪不大,应该说是小姑娘,十五六岁及笄的年纪,看衣着布料,应该是个丫鬟。 “把你的小弟弄丢了,下次便不会这么好运,让我给捡回来!”柳无方装作怒气冲天的样子,对着那个丫鬟吼道。 那名丫鬟被吼得不知所措,正要尖叫流泪,却被柳无方下一句话给堵了回去。 “把你小弟带走,回到家里可看好了!”柳无方将孩子塞给还在瑟瑟发抖的小丫鬟,便命令集合队伍回去了。 而小丫鬟便只是呆呆的看着队伍走远,抱着朱瞻盼站在一遍颤抖。 就在竹溪抱着小王爷离开没几步,一名兵士快步的跑了过来,吓得她又停下了脚步。 杜庞喘着粗气,将一个小包裹塞给竹溪:“总旗大人叫我给你的盘缠,忘以后平安。” 说完便要走,但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看到了小女子的容貌,十六岁的女儿青涩可爱,不由的脸上一红,犹豫了一会便又说道。 “你可以去苏州,那里什么都比京城好……我叫杜庞,苏州西兵卫所小旗。” 看着话越说越多,脸越来越红的兵士,竹溪便也不怎么害怕了,低声道:“多谢壮士,寻‘弟’之恩,来世再报!” 说完转身快步的钻进了竹林,看着那娇小的身影越走越远,杜庞有些失落,但想起了或许以苏州能再见,嘴角便又扬起来笑容,快步的往回跑,去跟上已经很远的部队。 而在不远处行军的柳无方,看着手中的金锁,心中默叹:建文皇帝的恩德,臣只能这样报答了。 第一章 庶人1 永乐十三年,春。 苏州城西十五里,平乐村。 平乐村是一个不大也不小的村子,这里的地不灵人也不杰,但唯独有两样“宝贝”让村里人自傲。 一是闻名百里的“十里荷塘”的刺绣手艺,二是村里的多数人家都姓朱。 村里上下一百三十户半的人家都引以为豪,原因就是与当朝的圣人家同姓。 春日正在播种的时候,而村里却没有人去田里,而是躲在家中织布刺绣,这事平乐村与其他村子最大的不同。 因靠近江南最大的丝绸交易地的苏州,村民们不再以耕田为生,而是将刺绣织锦当作了主业。 村子的形状就好似一个巨大的磨盘,房屋由外到里逐渐变少,直至村中的一口井为中心的一片空地为村民平时聚集公用之地。 村中的一口大方井,由青色大砖砌成,不知是什么时候建成,却为村民提供了甘甜的清水,百多户村民就靠这口井吃水。 ,平乐村的村民们虽不懂这个道理,但他们却凑了钱将村中的四条小土路修成了青石板路,让村子更显富饶。 此时为正午,食饭刚过没多久。 有一个黝黑的少年,撸着粗布衣服的袖子,一桶一桶的从井中拉出甘甜的水。,旁边则是一名二八少女将水倒进板车上的木桶,配合默契。 “哥!快回家去,娘又寻你了。”杜庸赤着脚光着腚蹦跳的跑向了村子中央的大井,因为还小话还不太说得清。 听到小弟的叫喊,朱瞻盼抬起头,看到没穿裤子的小弟,又转头看身后一脸通红的少女,正色道:“我知晓了,快快回家去。” 看到四岁的小弟光着下身跑来,朱瞻盼真想脱去上衣将小弟不洁的地方遮住,但还是没有这么做。身后的少女已经十分羞愧,别过头去不再看向年幼的杜庸。 杜庸还小,朝朱小兰做了哥鬼脸,肥嫩的小脸因为笑容而挤在了一起显得更可爱,光着腚跑向了别处。 此刻的村子中央,又剩下了两个年轻人。 “嗯,我先去找我娘,马上再来帮你帮你打水”少年黝黑的脸上因为害羞出现了些许嫩红。 “嗯”朱小兰背对着朱瞻盼应了一声,开始绞起了衣角。 将衣袖放下,朱瞻盼整理了有些凌乱的青色粗布长衫,本是用来读书的此时却被浸满水渍,看来回家又要被数落了。 村子最西边的大院子,便是朱瞻盼此时的家。推开红漆的大门便是一个大院子,院中有一名妇人在推动着织布机,“吱呀吱呀”的声音不绝于耳。 “娘。”朱瞻盼愁眉低头看着已被浸湿的鞋尖,向母亲认错。 竹溪看到湿了大半衣裳的朱瞻盼,想要数落几句开口却变了话:“进屋去先换了件衣裳再出来说话。” 听到这样的话,朱瞻盼犹如大赦一般面上的忧愁迅速的变换成了喜悦,笑容重新挂在了脸上,钻进了东屋。 不多久,一席青色长衫头扎方巾的少年重新出现在院中,如果此时朱瞻盼手中拿着的不是枣糕而是论语老子,可能便被误认为是哪家的状元也说不定。 看到这样的朱瞻盼,竹溪既是高兴又是忧心,但眉头仅一皱便又恢复。 放下手中的活计,竹溪走进厨房不多时拿出了一小碗甜汤,恭敬的端在了朱瞻盼面前。 “娘” 朱瞻盼看到竹溪低着身将碗端到自己的面前,有些哀叹。 就在这时,大门再次被推开,这时走进来的是一名魁梧的汉子,粗布的中衣不能掩盖他身上肌肉的线条。 看到走进来的大汉,朱瞻盼有些不情愿的开口:“爹,您回来了。” 刚才还神色正常的杜庞看到了竹溪的这般举动,脸便阴沉了下来。 沉声道:“盼儿,你为何这般辛劳你娘?”话语中带着责备,更多的却是怨恨。 此刻小院中的气氛已万分的凝重,竹溪见状便将甜汤塞进朱瞻盼的手中,帮杜庞拍打着积攒了一天的灰尘。 “每次归家都这般,到底让不让我安心的为杜家添丁了?”竹溪抚摸着肚子,画中三分威胁七分娇气,让杜庞的心又软了下来。 “快去给你爹沏壶酒,今个陪他好好喝一杯。”竹溪立刻朝朱瞻盼使了个眼色,将手上的东西全都回了厨房,取出一只小瓷壶跑到了厨房后面的围墙根。 竹溪此时也没闲着,将一方小桌抬了出来,有摆上了两个马扎。桌上摆了两个青色小瓷杯,一叠花生米撒上了细盐,冬天剩下的咸肉干切片淋上了热腾腾的菜油。 杜庞正坐在桌前,从怀中掏出一个黄色的油纸包,放在桌上轻轻的展开。一只金黄色的盐焗醉鸡便展了出来。 刚沏满一壶酒的朱瞻盼闻到了鸡的香味,便快步的从厨房外拎来一个马扎,坐在了杜庞的对面。 “爹,我为您满上!”朱瞻盼将杜庞面前的小酒杯满上了酒,又为自己的杯子满上。 平乐村大多人家一天只食两顿,朱瞻盼家也是如此,但杜庞以做镖师为营生,每半月归家一次,所以他归家便会为他多设一顿,这些也是竹溪平时算好的。 “爹,爹回来了。”杜庸从门口晃晃悠悠的走了进来没看到了一月未见的爹爹,不由的喜笑颜开,更加欢喜了。 看到自己儿子回来,杜庞将四岁的杜庸抱在怀中,关爱的抚摸着。 “庸儿让爹看看你有没有瘦了。”杜庞对自己的亲生儿子一向很关爱,对朱瞻盼更多的则是严厉的教诲。 看着爹和小弟的亲热,朱瞻盼将酒杯举了向前。 “爹,此番路途艰辛劳顿,儿为您接风洗尘。”朱瞻盼将一杯酒饮尽,随后撕下一只鸡腿递给了在父亲怀中的小弟。 小弟欢喜的接过鸡腿啃了起来,杜庞也将杜庸递给了坐在一旁的竹溪。 “此番出镖,遇东夷国之人来朝,显我大明国威呀!”杜庞一口喝掉了杯中的酒便为自己重新斟满:“盼儿书读的如何?今年可否考个秀才为杜家祖上添光?” 朱瞻盼现在跟了杜庞的姓,杜庞让他去读书想要光宗耀祖。 “父亲,我不想考取功名,想要跟您一样做一个镖师!”朱瞻盼又喝下一杯酒,将心中的话说了出来。 他本是朱允熞之子,永乐二年因朱棣灭建文帝血脉之事年仅五岁的朱瞻盼便被父亲在进宫前带着逃亡。但却未能成功,被围困至金陵西郊的一座破屋内。 亲父朱允熞见无望去到封地,便杀死生母与贴身丫鬟,在屋外喊杀声停止的那刻,刀尖刺入了朱瞻盼的胸膛,但却不知为何,他却没有死。 至此,他对生父没了尊敬和爱戴,有的只是杀母之仇,永世报仇。 刚被竹溪带至苏州时,还存着报仇的想法,竹溪与杜庞成亲之后,他改姓了杜也未曾打消过这个念头。 杜庞看穿了他的心思,为了安抚朱瞻盼,他开始教他习武,练习军中刀法。 永乐七年,朱允熞被杀,朱瞻盼一人躲在村旁的山上哭泣了两日,当体力不支快要晕倒的时候被杜庞寻回,至此他便没了再复仇的心思。 杜庞听到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惊讶,只是默默的喝着酒。 而一旁的竹溪却激动了起来:“盼儿,读书考取功名才是男子该做的,你不适合做那些个事情。” 竹溪对朱瞻盼的态度依然是仆人对主人的恭敬,只不过多了一份作为母亲的教导。作为衡王府的小丫鬟,竹溪从小受尽王妃照顾,此刻她希望能够让朱瞻盼隐瞒姓名的生活。 “你是舍不得村东的小兰把!”竹溪话中带着强烈的反对。 “小兰姐姐最好了,哥哥喜欢小兰姐姐!”一直在竹溪怀中啃着鸡腿的杜庸也喊了起来。 杜庞沉默了一会,笑道:“村东朱家说要用两头牛作为彩礼,爹虽没有什么大财。但为你在村中建起屋子成家立业还是可行的。” 听到父亲这样说,朱瞻盼的激动开心全都写在脸上,他想快点将这个消息告知小兰。 竹溪不解的看着杜庞,难道让一个王子就这么过着庶人的生活,直至生命的终结? 杜庞知道妻子在想些什么,便对朱瞻盼说道:“盼儿,如这般你就只能过着普通农家的生活,你可愿意?” 朱瞻盼点头不止,除了对生母的思念外,并没太多对王家生活的回忆,那时太小什么都记不了。 “吃!为父马上要考校你近期的功夫练得如何。”杜庞撤下鸡腿递给朱瞻盼。 朱瞻盼接过鸡腿并没有吃,而是撕扯下一块油纸包裹起来放在桌边,但他的那点小心思全被竹溪看在眼里。 “家中也要多添上两间瓦屋,为盼儿准备起来了。”杜庞喝着酒和竹溪合计着新屋盖在家中的哪个位置,要请村中哪个师傅来。 “爹娘,孩儿告退,井水还未打完。”朱瞻盼迫不及待的跑出了院子。 他身后杜庸也要跟过去,却被杜庞一把拽住。 “你个淘气,把裤子穿上,爹爹带你去城里玩。”杜庞笑着让竹溪带儿子回屋穿衣服。 第三章 庶人2 阳光照射在村子中间的青石井上,坐在井边的少女儿看起来更加的明媚。 少女的脸庞映照在阳光下,略显单薄的嘴唇配上并不精致的五官,却显得那么青春活力。 此时站在不远处的朱瞻盼有些看呆了,小兰在他的心中一直有种奇特的感觉。她特别像一个人,一个那个在十一年前不在的人儿。 “你喜欢吃的。”朱瞻盼将油纸包着的鸡腿递给了小兰。 小兰并没有说话,却用了一个微笑回复了他。这个笑容彻底的打动了朱瞻盼的心,和他的母亲一样的笑 将接过的鸡腿放在了板车的水桶缝隙间,小兰怯声道:“盼哥儿,能继续帮我打水么?” 她一定要在一个时辰里面打好六桶水带回去,父亲就没法拖到城里售卖,那么她姐妹们的饭食又成了问题。 朱瞻盼也不管新换的长衫,撸起袖子讲水桶放进水井。 就这样,少年与少女继续着原本机械重复的工作,但两人的脸上却洋溢的欢乐。 ------------------------------------------------------- 平乐村最热闹的不过是来几个收货的货商,家家户户才会出门将自己准备许久的丝织品拿出来售卖,平日里村里不复其他村子的热闹。 一位衣着破烂,黝黑干瘦的老头,一瘸一拐的从村口缓缓步入村子。脚步颇重,拖泥带水。 “算四方平安,除八面病魔。”在村中突然一嗓子吼了起来,声音洪亮完全不似一名行将就木的老人。 当老头走过正在村中打水的朱瞻盼的时候,他停留了片刻,本无神的双眼瞬间炸起来光芒,但扫到了旁的一个女孩儿,又重新恢复了灰暗无神。 朱瞻盼也注意到了老头儿,衣服整体是干净的,只是打了几个肮脏破烂的补丁让人觉得整体破烂,鞋子虽然旧但却干净,头发不似其他游医一般披散着,而是扎着一个整齐的发髻。走路歪斜,厚重的脚步显示着健康的身体。脸上那些纵横的沟壑与大小不一的斑驳显示了这个老头儿经历了沧桑蹉跎。 一路走过,因平乐村比较富庶,村民生了病都会托人去城里请“半个大夫”,老头叫喊了一路也没人应他。 “老先生,请您来一下。”老头儿摇晃着转过身,如不是他手上的一面竹竿旗儿,总让人觉得会站立不稳。 竹溪带着老头儿走进了自家的院子,杜庞已经吃喝完,带着儿子去了城里,此刻的院子中放桌上狼藉一片。 “先生请坐。”竹溪将桌子收拾了,为老头乘上一碗甜汤。 “杜夫人今日可是不舒服?”老头坐在马扎上揉搓着膝盖,好似快要将它压碎般。 竹溪在迟疑,犹豫了半顷低声道:“照先生上次所说,我还有多少时日?” 老头一直眯着的眼睛此时睁开了:“伸手。” 老头从怀中取出一块布团,压在桌上。又将竹溪的手放上布团双指按上。 “夫人最近可是有感胸口闷痛,时长夜不能寐?”老者收回手,说与竹溪听。 竹溪皱眉,这些都是她的近况,前日还吐了血。 “先生,此病真的无治?”竹溪不想就这般的离开,她现在有了一个家。 老头眯着眼,面色淡然沉声道:“夫人是痨病之症,此病症百草无用。” 迟疑,惊恐,失落,害怕都浮现在了竹溪的脸上,她只是想要安心的活着,上天却不许。 似乎看出了眼前妇人的担忧,老头端起甜汤喝了一口,淡淡道:“夫人‘长子’乃人中蛟龙,日后可光宗耀祖。” 半年前,老头第一次来到平乐村,看到在村中水井旁一名妇人捂着胸口艰难的喘息,便上前帮助。 这位妇人要算的“长子”却与她命格丝毫无关,但看妇人执意欺骗隐瞒自己,那便不予戳穿。 “先生请留下食饭,可否?”竹溪是知道老先生不收银钱的,便每次都予一顿热菜饭,当做诊费。 老头微微点头,竹溪随后起身去了厨房,不多久厨房就传出了锅铲的碰撞声。 坐在院中的老头此刻并没闲着,而是掐指演算,他刚才在村中井边憋了一眼妇人的长子,却发现他的命格有所变化。 蛟龙之四爪被斩,以蛇形四面游荡,与江山圣人真龙一脉渊源纠缠,似化凤形。一解天下大乱,群王割据;一解除斜扶正,匡扶社稷。 “先生,粗茶淡饭,莫怪。”竹溪此时已经在方桌上摆好了一盘金色的炒蛋,一叠撒着细盐的花生米。一碗还在升腾着热气的米饭。 老头饭刚食到一半,一声尖锐的马嘶打断了他的动作,随后便是一队队匆忙而又凌乱的脚步。 放下碗,老头拾起他的竹竿快步的走到院门旁,透过门之间的缝隙看到一帮衣着杂乱扛着刀枪的人跑进了村子。 “夫人先进屋躲一躲罢。”老头警觉起来,他将门重新管好,并叮嘱竹溪进屋躲避一下。 竹溪将吃了半碗的米饭端到老头的面前笑道:“先生不必惊慌,这些个土匪强盗是来索要月钱的,给了便不会闹事的。” 老头眉头皱了皱,但看到竹溪坚定的样子,终究没有再说什么,接过碗回到桌前继续吃了起来,只不过这次吃的特别慢。 此刻正在村子正中打水的朱瞻盼也瞧见了狂奔而来的土匪强盗,但是他并没有躲避或退缩,而是照常的将木桶提出井,教给小兰。 土匪的队伍不一会儿便全部聚集在了村中水井旁的空地上。 一名骑着斑点老马的土匪跳下马,大步的朝朱瞻盼走去。 “啊盼,你们村长可在?” 走来的是一名身高八尺,腿与胳膊粗细几乎与马腿无异,胸口的两块大肉比寻常女儿还要宽广,似乎快要将包裹着他的薄褂子撑破。轮廓清晰且又干净的脸上不是带着土匪那种杀伐之气,如果换身长衫捧一本书,似乎便也有些像是读书人。但背后背着的斩马刀却完全暴露了他只是一个土匪。 看着走来的大汉,朱瞻盼指着太阳道:“阿飞哥,今儿你来的早了,村长此时指不定在自家院中抱孙子呢。” 阿飞听到后抬头看着下高挂在头顶的太阳,无奈的摇头。 “今儿饭造的太早,吃完了便赶来,不碍事。”大飞招呼他们兄弟们找地方休息起来,自己则挽起袖子摆好了比试的架势朝朱瞻盼动了动指头。 这些个土匪本都是良籍,因为田产都被乡绅地主霸占而去走头无路才落草为匪。他们人数约不过五十多,都住在距村子二十里太湖中的一个小岛上,平日里也不做些打家劫舍的勾当,而是每月月末来收取一些粮钱当作报仇,用来冲抵他们驱除别个地方土匪恶霸的费用。 带头的彪形大汉叫阿飞,无人知晓他的真名,但却练就了一身武艺,为人和善却对手下管教极严格。平日里没事便会来找附近村中惟一一个懂点武艺的少年“欺负”一般,来满足他的虚荣心。 “你去吧,我的水桶都装满了。”小兰有意无意的低着头,她感觉到了许多目光。 或许看到了朱瞻盼的犹豫,阿飞对着正在扣砖缝的手下道:“你们两个将这车推回兰儿的家中。” 两个手下拾到了下褂子,便热情的将小兰的板车推了走,小兰看到自家的车被拉走了,只能默默的跟在后面。 看到朱瞻盼的眼睛跟着车子在挪动,阿飞补充了一句:“要是兰儿告知我你们又调戏她家的姐姐,小心我把你们吊在树上一夜!”这句半似威胁半似玩笑的话在这些土匪中很受用,两名手下推起车来更加的卖力。 “今儿我”朱瞻盼有些为难,因为他会些别的武艺的事情只有母亲知晓,杜庞却是一点不知除了入门的军中刀法外他的这个“儿子”还会些什么。 这些武艺都是跟着这些个土匪学的,你那学一点,他那学一点,练起来也还算有点样子,但跟大飞这样的比起来,就逊色的许多。 “大丈夫犹豫不决,难成大事!”阿飞也不管太多,先是一掌朝朱瞻盼的头上劈去,试图先手一招制胜。 身形矫健的朱瞻盼怎么会让他得逞?一个转身快速的闪过,随后俯身迅速的冲刺右拳紧握试图击中阿飞的下腹让对手后退。 就在拳头快将与阿飞小腹接触的时候,朱瞻盼突的感觉身子一轻,他被人抱了起来随后迅速的朝那群歇脚的土匪堆里甩去。 众土匪看到飞来的人儿早已习惯,纷纷伸手去接。 只听到“啊呀,啊”的呻吟,土匪们倒在了一起。随后众人笑了起来,连同朱瞻盼自己也笑了。 “阿盼,看你最近功夫没有长进,是不是与兰儿那个太多了?”阿飞在井边高高在上暧昧的讲道。 一个未经人事的少年听到这番话,脸不由的红了,有些愠怒的辩解道:“今儿不过是我多喝了几杯水酒,下次再比我定会踢你进水井。”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土匪们将朱瞻盼从地上扶起,随后便是在村中徘徊的笑声,就连在村东家中的兰儿也听的真切。 第四章 匪1 与村中那帮“土匪”玩笑一番后,朱瞻盼想着不能在这呆的太久,便拱手想与大飞一伙道辞。 就在此刻,村长忽的出现在了路口,则跟着两名年轻汉子推着一辆小板车,上面盖着灰色的薄被子,在这阳光正好的午后,显得格外扎眼。 个头矮小并且臃肿的村长朱宝忠头顶黑色四方巾,身着深绿长衫,外面套着一件云纹小马甲,一对鼠眼透着精明,下唇包着上唇,鞋拔子一般的脸型是他常年骄傲的资本。 此时缓缓走过来,从远处看就好似在地上挪动,足以显示着他的家境富庶。 “飞爷,今儿家中有事晚了些许,望海涵。”朱宝忠双手作揖高举过头顶,朝着阿飞客套道。 低头看着矮小圆润的胖子,阿飞并不是很在意,他来也只是收取保护费,其他的事情能少则少。 看到阿飞满不在意的样子,朱宝忠莫名的显得着急了,有些慌张却很快的平复了,奉承道:“为了赔礼,特地给飞爷、各位爷们准备了写水酒饼子。” 朱宝忠一挥手,身后两个低着头的汉子却似看到了一般,将杯子掀开。六个封着红封的褐色大酒坛与三筐猪油的大饼子顷刻显现于众人的眼前。 顿时间,吞咽口水的声音此起彼伏,平日本就少食少油的土匪们早已经聚集在班车边有些按捺不住,但却苦于没有阿飞的命令不敢伸手去拿。 看着一车的大饼水酒,再看脸上一直堆着笑容的朱宝忠,一种怀疑与不信任立马冲上了他的头脑。 “村长的好意那我们就领了。”阿飞将他的斩马大刀从背后卸下,坐在井檐旁盯着那两个跟着村长低着头的汉子。突然想起了什么,补充道:“我们一路劳顿吃些饼子充饥便好,水酒带回去岛上还有些弟兄的。” 其余众土匪听到了阿飞的话后将三个大篮子从板车内提出,与其他人分食,也有些个机灵的将大饼拿给阿飞。 看着金黄的饼子,阿飞也确实是馋了,不是因着官府近日剿匪紧迫,岛上无物可食,他也不会冒险跑来提前收取保护费的,虽是差遣了人提前通知了村子,却也是有些不安。 “我不必了,给张阿盼瞧他那瘦弱的样。”阿飞命手下人拿一张饼子给已经朝家走去的朱瞻盼。 土匪们大口吃着饼子,有些忘乎所以都快忘了来的目的。 阿飞盯着朱宝忠好一会儿,才开口道:“这个月的月钱,该结一结了。” 每月十两雪花白银,不要铜钱这是他们这伙土匪的办事规矩,靠着太湖边的十几个村子也能勉强度日。 “这些个日子城中现银紧缺,着急征凑也凑不出那么多的现银,可否宽限几日?”朱宝忠揉搓着手,怡和的天气额头上境然冒出了些许汗珠。 “凑不出!”阿飞瞪起了眼来。 苏州城乃是大明国的商贸大城,各国商人都会云集于此买卖生意,因此周边的村庄大多不以耕种为生,种桑树养蚕织丝绸才是这些人养活自己的方法。 因着丝绸布料为各国商人所青睐,所以这些个村子里的人大多过的滋润富裕,是其他地方难以比拟。 “飞爷,真的凑不出来!我怎敢骗您?”朱宝忠看到阿飞的不信任,吓得趴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阿飞没有因为朱宝忠这样的举动而心软,指着板车道:“你的那车东西都不止十两白银,怎会凑不出银钱来!” 朱宝忠不再磕头,而是趴在地上不抬头,身体还有些许颤抖。 看到朱宝忠这般举动,阿飞警觉了起来,大声吼道:“兄弟们小心有诈!” 话音刚落,便发现围绕着村子中央的空地边的房屋围墙上一个个人形出现了,锋利的箭头在太阳的光照下异常刺眼。 刚没走几步的朱瞻盼也被突然出现的官兵堵了回去,不让他再前进一步。 刚才还大块朵颐的土匪们丢下手中的饼子,纷纷拿出武器,将阿飞头领与村长三人围在了中间,警惕着看着四周的官兵。 四周突的就静了下来,随即传来了彭勃的马踏声。 “太湖巨匪,速速放下兵器等候发落!”一群骑着鬃毛骏马的军士堵住了四条通往村外的青石板路,为首的一名甲胄奢华的将军朝围聚在井边的匪徒用其独特尖锐的声音喊道。 看到官兵从四面八方聚集而来,大飞激昂的将斩马大刀提了起来,并没有去看已经趴在地上抱着头瑟瑟发抖的朱宝忠。 “弟兄们,今日被朱老贼害了,随我冲出去!”阿飞一脚将朱宝忠踢了出去,随后准备带着土匪们从一侧冲击。 就在这时,原本趴着的两个汉子忽的起身,从怀中摸出一把墨绿的匕首扑向了阿飞。 一个躲闪不急,阿飞被那两人扑个正着,大吼道:“小人纳命来!” 一掌拍到了一个汉子的脑门上,那个汉子顷刻向后倒去,刚好落尽了村中的大井,另外一个汉子的匕首却已插入了阿飞的小腹。 一个刺痛,阿飞将汉子踢开捂住了匕首刺入的地方,本该是流出鲜红色血的地方此时所流的却是青黑之物。 “卑鄙,竟使这些手段。”这毒的效力极快,不出三句话的功夫,阿飞便已不能站立了,只能靠在井边大口的喘气。 而在远处的朱瞻盼将这些看的真切,一颗热血的少年心被燃起,但看到两旁布甲威严的兵士,却感觉力不从心,心生胆怯。 就在朱瞻盼准备退缩离开的时候,被踢飞的村长朱宝忠被两个兵士抬到了他的旁边,随后就无人在理睬他们两个。 看到一个认识的人,朱宝忠原本青绿色的脸渐渐的恢复了,小声对朱瞻盼说道:“别怕,跟着我他们就不会为难你了。” 平乐村,百多户人家原本都是朱姓,除了七八年前来此的杜家其他人家都姓朱。而这次事情的起因是因为朝廷派了大臣剿匪,朱宝忠听旁的村子说如果帮助平定匪患便能得到封赏,指不定要赏个小官做做,他们一族可从未出过仕。 这次接到阿飞那帮匪徒的通报,朱宝忠便提前跑去了苏州城通知了衙门,合计设下了陷阱计策后,才与两位乔装的差爷一起回来。 至于为何村中除了杜庞家与朱小兰家中有人其他各户里却都是官兵,是因为村中每月给土匪的孝敬钱这两家不交,一个是不屑交,一个是交不起。 “哼!”朱瞻盼看不起这个村长,为人势力且又好色,已经调戏过小兰许多次了。 在远处村子正中井边的土匪们都因老大的重伤而有些失了阵脚,但却并没有涣散,可见他们平日里的情谊。 而官兵似乎更加训练有素,前排的士兵圆盾短刀,后排的长枪从前排伸出,院墙上全都是张弓的箭士。 “呵!”随着官兵们的一声大吼,包围的圈子正在一步步的缩小,而土匪们则是向井边越级越紧。 “大哥,冲吧,抓住了也是被拉到菜市口砍头。”一个举着镰刀的土匪紧张的四处张望,一直询问着阿飞。 “一起死,下辈子还一起当土匪!”一个胖子举着一根铁棒子不断挥舞着,这句话不知道同谁说的,或许是自己对自己的安慰。 土匪中不知是谁将咬了一半的饼子抛向了官兵的阵列,原本缓慢收缩的阵势变成了快速挺近。 “啊!”从第一个土匪惨叫着倒下,厮杀便已经开始。 土匪们的装备层次不齐,有的人甚至使用着一根卡着铁钳的木棍便与冲上的官兵搅在了一起。 刀尖刺破胸膛的穿透声,金属撞击盾牌的沉闷声,以及箭矢划过的破空声,混乱的交织在了村子的中央。 原本可以打出清冽甘甜井水的地方,现在已是鲜红满地。 阿飞看着兄弟们一个接一个的倒下,想要起身相帮,却发现身子变得越发沉重,眼前的事物也变得更加的模糊起来。原本可以轻易挥舞的斩马大刀此时却好似有千斤万斤重。 “止!”一个威严苍老的声音从某一处院中传出,原本前进的官兵止住了脚步重新列阵,而此刻在他们身后的土匪尸体却已经被后面的兵士拖走,丝毫不妨碍其他人的前进。 这些训练有素的士兵绝不是苏州府那些个府兵可以比拟的,朱瞻盼虽不曾厮杀于战场,但却也是听杜庞讲过这些。看到一个接一个倒下的土匪,他感到有些愧疚,前一刻还与他说下的人下一秒便永远无法开口。 “放下兵器,免死!”骑着骏马的将军在包围圈外用尖锐的声音再次喊道。 剩余的十多名土匪看到惨死的兄弟,又看向了已经失去直觉的老大,迟疑了一会纷纷丢下了兵器,趴在地上束手就擒。 在某一处的院子中,一名少年儿坐在木凳上拍打着罩衫上的灰尘,面色凝重的叹道:“以杀止杀,平匪之下下策。” 他身旁站立着一名身着圆领甲的老者淡淡的回道:“殿下之心臣等知晓,今日之事恐怕是到此为止。” 听到老者的话,少年便站起了身,朝村外的方向走去。 “今儿的事情就交与苏州府的人了(lo)了,我们回去罢了。” 少年一脚蹬上马,扬起鞭抽打了一下,坐下骏马便飞驰了出去。身后的随即跟出了十几骑,蜂拥而出。 “交替,回!”老将军再次发号施令。 兵士们听闻之后纷纷从围墙上撤走,刚才还紧缩的包围圈瞬间便如潮水般褪去,接替他们位置的是身着布衣的府兵。 第五章 匪2 说是布衣也确实有些不妥,但相比之前那些身披锁子甲与罩衫的兵士相比,府兵们的所着的布甲实在没法入眼。 趴在地上的十几名土匪只感觉到了地面的颤抖,随后便被府兵们提了起来,而他们身上的衣物被撕扯成布条将他们绑了个结实。 “将这些个土匪带回去押入大牢等待问审。”胡千户待刚才那位大人走了之后,便如同大赦泄了气一般,说话的声音明显正常的许多,可能是不再故意抬高声调所致。 村子的中央,除了尸体与鲜血外,剩下的只有蹲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土匪们与不知生死的阿飞。 满地的狼藉与血液残肢让这位许久没有披上战甲的千户大人略显反感,他可是希望能够安稳的混完这五年之后回兵部,被发配下来的滋味他是受够了。 而此刻在不远处的村长朱宝忠与朱瞻盼身体也在不由自主的颤抖,他们从未见过这般场面,可能此生难忘。 “事情平息,待我向大人问询一番。”朱宝忠似是自语,似是说与朱瞻盼听。 朱宝忠与胡千户约好,待平定匪徒之后一定帮他引荐贵人,指不定可得一官半职。 没等朱瞻盼反应过来,朱宝忠便朝着那个骑着马盔甲华丽的将军那跑去。 在太阳的照射下,鲜血所反射出的颜色近乎将村子中央的建筑全部染红,浓烈的死亡气味灌满了整座村庄,胡千户终于无法忍受了。 “赵平凹在否?这些事情就交与你们的人处理了,我先回府。”胡千户话音未落便已驱马行至好远,他的兵士也都跟随着他浩浩荡荡的离开了村子。 权利再一次进行了交接,只是这一次是上级对下级的命令。 赵平凹因着常年赌博酗酒行走妓坊而导致身体亏空,如不穿着厚重的甲胄,可能便会被认为是行走的骨架,白的过分的皮肤上深嵌着两只灰黑色的眼珠。 看着这些个土匪,赵平凹心中不快。为何好事都是别个百户的,而自己身为一个百户却永远得到的是这样的差事,他需要一个功劳,大功劳! 正当赵平凹为自己的“境遇”鸣不平的时候,一个圆滚的胖子却出现在了他的身前。 看到一个与胡千户不同的“将军”。朱宝忠是有些后悔过来的,听闻其他兵士说千户大人刚走,那么他便更后悔,早知快些过来了。 犹豫了一会,朱宝忠还是开口了:“大人,您还需要小的做些什么?”既然千户大人走了,那跟这位大人说也是一样的,这些人儿都是一个府里的,应该不差。 看着油光满面的圆润胖子,赵平凹心中不平燃起,便正声道:“匪患已除,可将村民召回清理血污。” “是的,是的。”朱宝忠答应的极快。 忽的发现少了些什么,赵平凹补充道:“今儿剿匪却是辛苦,可否找一个地儿休息片刻?” 果不其然,朱宝忠隐藏着笑,呵呵的道:“大人的辛苦小人看的到,请到小人家中休息片刻。” “你们便在这边好生的看着这帮匪徒。”赵平凹朝手下下达命令,随后便跟着朱宝忠离去,身后还带着六名兵士。 朱瞻盼跑到了井边,因为是一个书生模样的少年,兵士也不阻拦便让他接近那些个被堆积在井边的土匪尸体,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如没有事。 阿飞被一具尸体压着,他的脸发青色犹如过节时吃的青团一般,而原本壮硕的身躯此时已瘦了一半,青黑的血液不断的从小腹的伤口处向外流淌,看来是活不过来了。 看见阿飞的惨状,朱瞻盼忍住即将流淌而出的眼泪,他害怕,第一次看到死亡,看到生命如此的脆弱。 而此时的朱瞻盼,正陷入了两难的抉择。一面母亲在家是否需要自己去探望,另一面小兰与两名土匪回了家去,不知道现在情况如何。 在这样的选择面前,他想起家中还有武艺高强的父亲必然无事,那么现在放心不下的便是早已归家的小兰。 想到这里便顾不得那么多,他跑了起来,位于村边小兰的家中狂奔而去。 “小兰!”朱瞻盼一把推开了小兰家的大门,却发现家中除了被放至在院中的板车外并没有一人在屋外,三间破旧的有些不堪的屋子也无任何有人的动静。 “小兰?”朱瞻盼小心的靠近主厅的门边。 忽的,门突然敞开里面伸出四只大手将他拽进了屋。 “大哥平日这般对你为何要陷我们于死地?”一个声音被压得极低,但却能从中听出无比的愤怒。 朱瞻盼的咽喉被人急用力的扣着,想开口解释却发现发不出一个字。 “想必事情必有缘由。”另一个声音的出现让情况有所好转。 扣住脖子的手终于松开了,但接下来出现在朱瞻盼眼前的却是两把明晃晃的大刀,上面露出的森森寒意让他感到颤抖可怕。 “盼哥一定没有陷害你们!”小兰在墙角小声的解释着,但话没说完便被捂住了嘴。 捂住小兰嘴的并不是他人,而是她的姐姐朱小玉。 朱小兰与朱小玉是一母双胞,姐姐小玉与小兰生的极像但性子却完全不同。 姐姐永远想着的是自己,而妹妹想着的永远是别人,但有一点,姐姐最关心的也确实是这唯一的妹妹。 双手抚摸着刚才被扣着的喉咙,感觉近乎窒息,好一会儿才缓和过来。 “不是我,是村长,村长叫来的官兵。”朱瞻盼解释着,但他自己都觉着所说的话一点可信的程度都没有。 灰暗的屋中,五个人尽都不说话,而是互相看着,因为此刻的他们都捉摸不透外面的形式。 就在他们相持的时候,院门被人推开了。 “有人么?兵爷来喝口水!”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从院中传入主厅内。 原来是赵平凹手下的兵丁,这些从苏州四处征集来的兵丁大多都是市井无奈或者村中的闲汉,此刻没了百户在场谁还会傻兮兮的坐在村子中间傻等?百户大人去捞好处,他们也要捞一点。 七名兵丁腰间挎着短刀,在院中到处翻找,却一无所获。 “没人出来待会让爷找到了那就没得商量了!”兵丁看家中似乎无人,便扯着嗓子叫喊着,换来的依然是寂静无声。 而屋内的五人,具是紧张万分。两名土匪看到官兵恐由心生,而朱瞻盼与小兰小玉姐妹则是没见过这般形态的兵丁,显得有些恐惧和失措。 正在这五人踌躇的时候,七名兵丁已经将另外两个屋子翻找了一遍,没发现什么值钱可以食的东西,便纷纷朝主厅走去。 透过纸窗中的破洞。小兰将外面那些正不断靠近的兵丁看着真切。 “快到床下躲着!”不知哪里来的勇气,小兰说出了这样的话。 两个土匪与朱瞻盼一齐看向屋中唯一显现并且值钱的大床,这似乎是小兰过世的母亲所留下的嫁妆,但他们看向外面,七名兵丁已经快进来。 “吱——呀——” 门开了,七名兵丁打开了木门,阳光瞬间占领了屋内大部分地方。 而接下来的景象却让兵丁们欣喜若狂,两名容貌相似的美丽少女坐在床边,警惕的看着他们。 小兰小玉的相貌虽比不上倾国倾城,但却有着天生媚骨,一举一动一笑一颦都让男人们觉得时刻在勾引着他们。 “小娘们,等爷是不是等的着急了?”其中一个兵丁面露狼色,有些恍惚的冲向了床边,却别另外一名兵丁拽住了布甲。 “千户大人命令验收军纪违者。”话未说完便被甩了一个巴掌。 胡千户是被兵部派到地方整顿军务军纪的,但是他却并没有实权,因为地方官僚都十分排斥京城来的官员,所以他的命令并没有被严令的执行。 “我们是百户的兵,可不是那个挂名千户的人!”吼完便冲向了正在床边有些开始颤抖的两姐妹。 而躲在床下的散人却听得真切,朱瞻盼有些按捺不住,他想要冲出去保护小兰,却被两个土匪捂着嘴死死的按在地上不得动弹。 “兵爷不是要解渴么?我这就为您去打点水酒解解渴?”小玉急中生智,有些急切的说道。 但是那个兵丁似乎没有停下脚步的意思,眯着眼笑道:“爷现在需要你们来解解渴!” 因为胡千户的这次剿匪,他们这帮苏州府的兵已经半月未回营一直在太湖边守候土匪,此时饥渴的他们早已按捺不住。 “啊!”随着小玉的尖叫,朱瞻盼明显感觉到了头上的床震动了起来。 朱瞻盼已经红了眼,他听到了衣服被撕破的声音!两个土匪也有些看不下去,他们虽然都是匪徒但大多都是被逼落草,此番情景他们似曾相识。 还未等朱瞻盼冲出去,两名土匪便提着短刀钻了出去。 刀剑的碰撞声开始想起,尖叫,大喝,惨叫声不断传入朱瞻盼的耳中。 为了小兰!小兰!小兰!“小兰!”朱瞻盼大吼着也钻了出去。 而他在昏迷前见到的只有衣衫不整的小兰与小玉还有被刀剑刺穿了身体的两名土匪。 第六章 殇 剧烈的头痛让朱瞻盼忽的睁开了眼睛,朝头上摸去只感觉到粘腻,而浓烈的腥臭味不断的传入鼻中。 而他此时被自己的所处的地方所惊呆,身边到处是尸体而这些尸体却不是那些已然死去的土匪,而是村中的百姓。 怎么会这样?!带着无尽的惊恐,朱瞻盼四处张望。 “兵爷!兵啊!”一声凄厉的叫声过后,又一具尸体被丢到了村子中央的空地上。 借助着月光朱瞻盼看清了周围的全部,他此刻正躺在村子正中的空地上,而此时这里不再是空地,将其填满的全部是尸体与被拆碎的家具。 府兵们燃着火把看守者村子中央堆积尸体的地方,指引着其他的兵丁将村民的尸体准确的堆积在一处。 正失措着东张西望的朱瞻盼终于将视线锁定在了不远处不断磕头的一个身影上,那似是村长朱宝忠。 “小兰!母亲!”朱瞻盼想到这两个重要的人,想起晕倒前最后看到的场面,他害怕了,他希望有人来帮他。 十几年所相识的人都永远的“睡”在了这里,已经无人会帮助他了。 但对母亲与小兰的担忧让这个后脑勺破了个大口子的少年迸发了力量,从尸体堆中小心的翻过,躲避着那些看守兵丁的视线,缓缓地想要爬出去。 就当朱瞻盼快要爬到一条青石小路的时候,他感觉到了胸口的一阵凉意,随即剧痛传遍了全身。 “这边还有一个活的!”原本还是灰白色布甲的兵丁此时的盔甲已经染红了半边。 被短刀刺穿了胸膛,朱瞻盼感到眼前的景色开始模糊,他已经发觉快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好似爬行已是他身体的本能。 正当府兵准备再一次刺向还在爬行的少年时,村子外面传来了无序的号角声。 “村外遇敌!”一个府兵全身带血的跑进了村子中央,低身大口喘息着断断续续的喊道。 正在处理尸体的兵丁听到他的求援,纷纷举着火把朝村外跑去,不再管成堆的尸体。 那个府兵待其他兵丁全都跑向村口之后,便大步的朝朱瞻盼跑去。 抱起已经没有喘息的朱瞻盼,快步的朝村中的一个小院跑去,路上满是狼藉,尸体在铺满了一侧的青石板路。 月光洒在浸满了鲜血的青石板上,反射出的光无比的寒冷凌冽,也将朱瞻盼照醒了。 “你的伤口太深,姑且只能帮你简单止血!”苍老而厚重的声音从那名身着血色布甲的兵丁口中传出,头盔下面是一张苍老的脸庞,这人不就是母亲时常照顾的游医吗! 朱瞻盼艰难的睁开眼,尽所能及的看清了周围,像他这样的还有四五个人,都靠在屋子里,血液的味道在窄小的屋子里显得无比的浓稠。 忽然,他眼角的余光撇到了一个人。小玉! “呃!小兰在哪。”朱瞻盼想要发问,但每说一个字都会牵动胸口的疼痛。 此时的小玉表情木讷,衣衫不整。原本充满生气抚媚的脸上只剩下了忧伤与无助,不时的抽泣一声。 听到了声音的来源,看到了身受重伤的朱瞻盼,小玉别过了头,他不想再看见这个无用的男子。 “这是怎么回事,我母亲在哪?”见小玉没有搭理,朱瞻盼只能求助于正在帮他包扎伤口的老者。 老者哀叹了一声,他也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但当他准备离开时便听到了四处传来的惨叫声。 “你母亲我已安排她藏匿在家中,不会有事。”老者回道,此刻他手上的动作也已经结束,正在帮另外一名伤者处理伤口。 自责不断的冲击着朱瞻盼的心,他不去想小兰可能的遭遇,他只恨自己没有能力拯救她,拯救村民。 “啪嗒。”小院子的门被推开了,一群带着浓烈杀意的兵丁冲进了院子。 “有人伪造消息救人,搜!不能让这里的消息传出去!”一个府兵向其他兵丁下达了命令。 听到院内的声响,屋内的人都惊恐了起来,恐惧在他们之间蔓延开。 “七个人,老朽很难对付。”老者的话中尽是透着无力,但他却抽出了腰间的短刀,似是要冲出去杀出一条路来。 朱瞻盼忍着胸口的剧痛撑起身着,透过纸窗的小孔向外看去,七个提着沾了血的短刀的府兵正在其他屋内到处翻找,不一刻便会搜到这里。 不知是哪里来的勇气,朱瞻盼对老者说道:“先生侠义仁心,快带着他们走吧,不要管我了。您的恩情有缘再报!”说完便看向了在一旁似已麻木的小玉。 另外三个受伤的汉子听到了这番话,也纷纷低声说道,话中的意思依然与朱瞻盼所说的相同。 老者向他们四人微微点头,收起短刀抱着木然的小玉从房后的一扇窗户翻了出去。 “吱呀。”门被府兵推开了,里面的四个人双目怒视着这个推开门的人。 看到四个受伤的村民,一个兵丁本想提刀便砍,却被后面一个拉住了:“带到村子中央再处理了,此处杀了可不还要抬过去?” 随即,四个人便被兵丁们提了起来,推搡着他们朝着村子中央走去。 当再次来到村子中央的时候,只见其中的尸体更多了,这次堆积在上面的是老人和孩子! “你们这帮畜生!”一个汉子对着正在监督进程的赵平凹啐了一口唾沫。 赵平凹用手抹掉了脸上的唾沫。深陷眼眶中的双目透出了凌冽的杀意。 “噗”的一声,一把一抹闪亮从那个汉子的背后穿出,鲜血顺着长剑的缓缓流下,最终滴落在地上融入到地面的鲜红之中。 “不能再杀了,官爷!”朱宝忠已经磕破了大半的额头还在不停的继续着动作。 “滚!”赵平凹将自己的长剑重尸体上抽出,将沾染在剑身上的血液抹在了朱宝忠的四方巾上。 看到此番情景的朱瞻盼甚是愤怒,但当他看到另外三个汉子相继倒下之后,便也准备闭起眼,迎接那最后一下。 但在他正要闭上眼的时候,看见了一个赤裸的身影被一群兵丁推搡着到了村子中央。仔细看去,那正是他苦苦寻找的小兰! “小”朱瞻盼却没有勇气开口,他看见小兰赤裸的身体上布满了屈辱的红斑,鲜红的血液浸透了她双腿之间,这是遭受了何等的对待?! 而那帮推搡着小兰的兵丁互相嬉笑着,其中一人最后在小兰身体上摸了一把便抽出了短刀,刺入了已经“行尸走肉”一般小兰的胸膛。 “啊!” 这声吼叫是朱瞻盼发出的,他想要挣脱两名兵丁的束缚,奋力挣扎了几次却没能成功。 这是何等的对待,大明的兵士为何要这般的肆意杀戮! 小兰倒下了,不知是朱瞻盼的幻觉,小兰是笑着倒下的,带着对这个世界无尽的嘲笑 “噌” 抽刀声在朱瞻盼的背后响起,他闭上了眼等待着与小兰的团聚。忽的,他被撞了出去滚出了好几丈远。 “爷!不能再杀了,不能再杀了!”将朱瞻盼撞出去的是朱宝忠,此刻的他又跪在了地上不断的磕头。 看到居然有人敢反抗,那个抽刀的兵丁举起刀就准备朝朱宝忠的头上砍去。 “算了,他是剿匪功臣!”赵平凹严正的说道。 听到了百户大人的话,那个兵丁自然不敢动手,任由着朱宝忠磕头。 躺在地上的朱瞻盼看着与平日不尽相同的村长,发出了“呵、呵、呵”的笑声,声音伴随着血液从最终流露而出。 “报告大人,胡千户大人差人询问村中发生何事,并且将一报信的村民带来探查此番情况。”一个府兵焦急的报告到。 还是有人跑出去了,赵平凹眉头一皱,随即吩咐道:“将拉着全部!”他的手做了一个刀落的手势。 那名府兵得令后迅速带着几个人朝村外跑去,厚重的步调显示除了他们的肃杀。 看着堆满尸体的村子中心,赵平凹捂着鼻子吩咐道:“将这些都烧了。”为了安抚自己的手下,便又补充道:“明儿我们便是剿灭屠村土匪的第一功臣!” 吩咐完手下,赵平凹便大步的朝村外走去。此时的村外传来了几声惨叫,之后便恢复了寂静。 那些个接到命令的兵丁便将村中的建筑尽数点燃,随后便都守候在村子外围。因着将村中木质的器材拆散了混杂在尸体堆中,所以堆积的尸体点燃的也特别快,不一会儿便开始燃起了熊熊烈火,映照了整个天空。 朱宝忠见府兵们都离开了,便走向了他所见唯一的活人。艰难的抱起迷离的朱瞻盼,朱宝忠留下了泪水。 他本想着将赵平凹带回家中伺候着,等待苏州府分封功臣的时候帮他提提姓名,却没想到这人是个不知廉耻贪婪下流的恶鬼。 居然想要他年方二八的女儿作为小妾,还要他手中的大半田产与家私,如与不给,便不给任何功劳。 本想着不要功劳破点财便让赵平凹这个瘟神恶鬼离去,但却发现请神容易送神难,赵平凹向他不断索要钱财与女儿。 正当他想着如何送走那个瘟神的时候,屋子外面多出发生了争吵。 朱宝忠本不知什么情况,但当一个兵丁进来汇报,赵平凹回复之后,才是噩梦的开始。 当兵丁们在村中抢砸凌辱的时候,赵百户却不阻止,而是看着他的家产,这是何等的混乱?最终村民与兵丁的争吵变成了群斗,最终变成了屠杀。 “我想看看小兰。”朱瞻盼的一只血手搭在了朱宝忠的肩上恳求着。 看到身无半缕的小兰,朱宝忠的心已被自责与羞愧充满了,他对不起妻子女儿,对不起全村的人,如不是他对官爵的贪念,也不会引来村子的覆灭。 艰难的一步一步,他将朱瞻盼抱到了最小还挂着讽刺笑容的小兰身旁。 “对不起”朱宝忠话未说完,一支箭矢便刺穿了他的喉咙,随后第二支,第三支,第四支全都刺入了他的后背,朱宝忠带着无尽的悔恨与自责离开了。 朱瞻盼滚落到了小兰的身旁,握紧了那只已经冰凉的小手,闭上眼接受熊熊烈火的炙烤。 第七章 游龙化凤1 入夜,整个平乐村都被火焰所吞没,虽不断有惨叫声从村中传出,但驻守在村外的府兵却不会有一人进去搭救。 “此处怎么会生出这般祸端?”胡千户带着他的人马浩浩荡荡的赶来,他终究还是不放心这些当地募集的兵丁,但行至村口却见到了这般惨状,加之之前派来的兵丁横尸村口,不由的质问道。 胡千户所担心的事情也并非是这些个村民的死活,而是那位大人剿匪之后又出现了这般的祸端,那他回京述职的日子有将要遥遥无期。 熊熊烈火所吹出的热风炙烤着村口的这帮府兵们,胡千户已无法忍耐,但他却不想离开。在找不到能够解释着一切的理由前,他不能走! 赵平凹看着千户大人愁眉苦脸的样子,便知道自己的这些事情并不被胡千户所知晓,便凑到千户身旁小声道:“大人可以说为残匪所杀,让小的这些个兵丁作证,想必苏州府必定不会怪罪的。” 胡千户听完后眼睛一亮但随后便暗淡了下去,这是个主意却不是极好的。 看见犹豫不决的胡千户,赵平凹从怀中掏出一枚金裸子,是他从村长朱宝忠家中翻出来的。 “这是从土匪那所寻获的金银,成色正好,大人”赵平凹指向了手下人看守的一个红漆的木箱子。 箱子被兵丁们打开,箱中各种制式的银子反射出了火焰的光芒,此刻是多么的诱人与美丽。 看到这些东西,胡千户不再犹豫,下令道:“安抚阵亡士兵,回营!” 赵平凹命人抬着箱子跟随千户大人的队伍回去,而自己则要在村外看守还有无残余的“匪徒”。 村中所发生的事情绝对不能走漏与别人知晓,胡千户虽然贪财却不滥杀,如被知道他与手下兵丁的作为,必会被送上断头台。 这时候,几个人影忽的几个转身钻进了燃着烈焰的村中。 火焰犹如一张大网铺满了整个平乐村,但也有没有完全燃烧的地方。 三名土匪趁着包围在村外的府兵们送行千户的时候潜入了进去,他们要找到的是还有无残存的弟兄,因为刚才那声惨叫他们听出了是某个可能还活着的弟兄的。 顺着已被大火烘烤的发烫的青石板路,三名土匪来到了村子的中央,他们被眼前的画面所震慑。 堆积的尸体鲜红的似乎被鲜血所淋透,有些尸体被点着了散发出了特有的焦糊味。 三名土匪压下心中的愤怒,也不管尸体上沾满的鲜血俯身翻找着,希望能找到还能发出声音的弟兄。 就在土匪们正在拨弄尸体的时候,又一个人冲了进来。 土匪么见状纷纷抽出武器,想要结果了这个人的姓名,但这名浑身湿透披头散发无法辨别年龄的人却先开口了:“都是来救人的,你们杀了我可就会耽误救一个人的时间了。” 苍老的声音特别的威严,土匪们不知是被威慑还是被折服,纷纷放下武器全力寻找着还活着的弟兄。 土匪毕竟是土匪,救人也只会救自己的弟兄们,而不会去看哪怕一眼那些个村民们。 而老者却不同,他便是进来寻那些村民的,虽他只有孤身一人,寻找的效率却比那胡乱翻找的三人快得多。 平乐村中的火焰不断扩大,原本村子中央的堆尸地火焰还只在几处,当四人寻找了一段时间后,火焰开始完全包围了村子中央那块不大的地方。 老者身上的湿润已经不是当初浸润的河水,取而代之的是自己身上的汗水,他已快支撑不住,再找不到活着的便要离去了。 “大哥!”另外一边,三名土匪发现了还有一丝气息的阿飞,将其周围的尸体全部扒开,把阿飞拽了出来。 看见大哥的气息只出不进,土匪们都有些慌了。 “快快将大哥带出去寻医师救治!”一个最年轻的土匪喊道。 另外两名土匪觉着这是个可行的办法,因着大飞体型壮硕土匪们只能驾着小心的从尸体上翻越而过。 “呃!”一个声音从一名土匪的脚下传出,但土匪们并不在意这个,他们想要快点将大哥送到医师那里。 但这个微弱的声音却被老者的耳朵所捕捉到,循着音老者跑到了那块地方。 翻找了一刻,老者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朱瞻盼,他的脸上已被血液浸湿辨不清五官,但胸口还在微微起伏波动。 将周围的尸体拨开,老者几乎用尽了体力,正当要将朱瞻盼的身体拖拽出来时,却发现丝毫无动。 老者俯身皱眉仔细辨别,原来朱瞻盼的一只手紧紧攒着一具尸体的小手。老者认识,那是这个少年爱慕的少女。 “你们过来帮我把他抬出来!”老者朝着以快消失在视线中的三名土匪喊去。 虽然火焰燃烧的声响让说话的声音难以辨别,但他们还是停下了脚步转回身子。 “老头,没事瞎吼吼的小心把外面那些个兵引进来。”其中一个土匪恶狠狠的回道。 土匪话没说完老者已经奔至他们身前:“帮我把那名少年救出去。” “哈哈哈哈哈哈。”土匪们听到后先是沉默了一会,随即大笑了起来。 老头看着三名无知的土匪,淡淡的说道:“你们所救之人如无我相帮,必活不到你们找到大夫!”这句话半带诚心半带威胁,但说的句句属实。 此处距苏州城十五里,就换做是平日也要走上好些时候,现在可是夜半村外还有府兵守着。 看着衣衫褴褛的老头,再看了大哥的现状。留下一名土匪托着阿飞,另外两名飞一般的奔至原来的尸堆中。 老者看到土匪们这般听话,便走到阿飞身前朝他的胸口猛捶了两下。 “哇” 一口乌黑之物被阿飞吐了出来,随即呼吸也变得稍稍匀称了起来,那名拖着阿飞的土匪开始相信这个其貌不扬的老头了。 就这刹那,大火已蔓延至朱瞻盼之处,他右臂的大半已被炽热的火焰烧黑。 “老头,拽不动,不如砍了手臂再带走把。”一名土匪已经抽出长刀,对准小兰的手臂就准备砍下。 “那就两个一起带走!”在不远处的老者喊叫道。 即使救不活带出一具完整的尸体也是对朱瞻盼母亲一饭之恩的报答,老者如是想到。 虽不想带着两具尸体,但土匪们看到大哥此刻的情况似乎比刚才好些,便也无奈的将两个双手紧连的少年少女背在身后。 再次穿过青石板路,透过火焰的围墙朝村口望去,原本守在村口的兵丁已经离去,便纷纷鼓足一口气冲出了火焰。 村外两里外的一条沟渠旁,一座矮小的土地庙于此伫立。 第八章 游龙化凤2 “快些将酒灌入他的口中!”苍老的声音明显疲惫,已是强打精神指挥。 一名土匪将从附近村子买来的水酒灌入阿飞的口中,只要被吐出来便继续灌,这使得不大的土地庙里弥漫着浓稠的米酒味。 金黄的阳光从破烂的窗子射入了庙中,瞬间将黑暗所驱赶至角落,四人紧锁的眉头稍许放松。 阿飞经过一夜的救治已无大碍,但还有一个情况却不乐观,老者阴着脸拨开了盖在被放置一夜无人照看的朱瞻盼身上的干草。 作为医者不能意气用事,先救能够救活的这是他师傅一直教导的,武当开宗立派以来所提倡的。 “死了把?”土匪们看到了大哥的好转也放下了绷紧的心弦,盯着那具已经成为尸体的少年说道。 老者双指按在朱瞻盼脖子上,已无脉动,确是死了 此刻的土匪看老者的目光中充满了敬意,其中一个土匪拱手道:“先生救命之恩,小的们必当舍命相报,还不知先生的姓名。” 老者低头继续检查着朱瞻盼与小兰的尸体,随口回道:“无名无姓,称呼居净便好。” 看着昨晚艰辛就出的少年,再看被少年紧紧攒着手的少女,居净轻声悲叹。 掏出四枚铜钱,居净朝地上一丢,看似随意但其中却有无尽的学问。四枚铜钱不约而同的叠在了一起,真是前所未见! “咦?” 居净掐指卜算,之后的结果却让他吃惊。 “游龙化凤” 朱瞻盼的命格改变了,但这人却已身死如何还有以后之事?居净不解。 “居先生不必愁苦,这少年少女我们便帮忙埋了,也是报答先生您的恩情。”土匪们将阿飞安置妥当后便跑到两具冰冷的尸体旁,将两具尸体捧了起来,想要出去随意找一处挖了浅坑埋掉。 就在尸体被抬起来之时,小兰的尸体却抽动了一下。 一名土匪以为是自己眼花,在赤裸的小兰身体上又来回的按捏了一遍,并未发觉异常。 “将他们好生安葬在一起,出去买些纸钱少了,也是对他们的尊重了。”居净收起地上的铜钱依靠在了破墙边,一夜未眠让他这个上了年纪的老头体力有些不支了。 土匪们应了,找了快庙中的破布将赤裸的尸体包裹便准备抬走。 就在这时,尸体再一次的抽动过了起来。 “这这在动!”年轻的土匪看的真切,已经冰冷的尸体刚才确如活人一般的动了起来。 另外两名土匪大笑道:“你还是留下休息好了,如你这些话儿传出去,以后我们便莫想要在这太湖边上混了。”年长的土匪们认为这些都是年轻人不想碰尸体的借口,便让他留下。 当两具尸体被堆叠着抬出庙门一半时,被阳光所包裹的尸体再次的抽动,这一次那两名年长的土匪也见到了。 “妈呀!”土匪们将尸体丢了迅速的退回了庙中。 刚才闭目的居净睁开眼,也看见这不寻常的一幕。 朱瞻盼艰难的翻过身子,当她睁开眼的那一刹那,金色的阳光差点将他击晕,用手掩住光线的直射,朝着土地庙中爬去。小一会儿后,双眼适应了土地庙中的光线。 第一眼,朱瞻盼看见的是一名温笑和睦的老者拄着一根树根一般的拐杖,但随着眼睛的恢复,她便看清了那只是一尊泥像而已。 环顾四周,看到了躺在角落的阿飞,那些个熟悉的土匪,还有那名神秘的老者,是在做梦么?朱瞻盼这般想到。 “老先生,这可怎么办?!”土匪们已经抽出了短刀,在他们心里这可比活着的官兵还要可怕。 居净皱眉凝视着那名“死而复生”的少女,昨夜已然死去的人怎么会在今早活了过来? “先生?”朱瞻盼朝着老者喊去,她觉得脑中那些可怕的场景都是一场噩梦,因着睁开眼后所见都已是昨晚死去之人。 居净并未回答,而是起身走至少女身前,提起她的左手放在耳边。 “噗通噗通” 多么鲜活的脉搏,居净听到了原本已成为尸体的少女再次出现的脉搏,激动之情全都写在了脸上。 朱瞻盼很奇怪老者的这一举动,便准备坐起身来,回家向母亲报道,应该很久没有回去了。但当她起身之后,却看见了自己! “我?怎么躺在了这里。”几乎是尖叫着,朱瞻盼一下子便站了起来。 “姑娘此言何意?”居净看到少女这般激动与吃惊,有些诧异。 “那是我,那我又是谁?”朱瞻盼看着自己躺在地上,被吓着连着后退了好几步跌坐在了地上,落地的疼痛让她感觉到了自己还活着,原本裹在身上的破布掉落到了地上,露出了少女的胴体。 “这姑娘怎么了?是不是昨晚被那些个兵丁弄傻了。”土匪带着怜悯盯着惊慌失措的少女,她身上的斑痕揭示了昨夜受到的对待。 春天的风儿灌进了破旧的小庙,未着寸缕的少女似乎觉得有些冷了,便俯身想看身上的衣物。 这是?朱瞻盼低头看向自己的身体,并没有衣物。两边胸脯隆起的好似少女一般,再往下看去,双腿之间和以前不同,并没有男人的象征,而是看到了红肿的一片,仔细感受似还有些疼痛。 修长的胳膊上布满了红青色的斑块,仔细观察了一圈不止是胳膊,全身都是这样。 “到底发生了何事?我是谁。” 在土匪们眼中,少女已然疯了。疯狂的看着自己的身体,惊愕,忧伤,痛苦全部从她的表情中流露给他人。 居净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所发生的事情已然不是他这些年来的阅历所读可以解释的,他能感觉到在那名少女体内的并不是本尊。 游龙化凤,腥风血雨!这一卦难道是这个意思? “杜瞻盼,你可无异样?”居净试探着问道。他也觉得自己是疯了,他所想的事情也只出现在师兄所珍藏的书中所载,并无人真实所见所闻。 听到有人呼唤自己的名字,朱瞻盼将头转向了声音的来源,她看到的是表情惊恐木讷的老者。 三名土匪看见少女居然应了叫喊,纷纷举起手中的短刀,他们认为这是怨灵附在了尸体上来找活人索命的。 此时的破庙内静的可怕,粗重的喘息与心脏的跳动声音是那么的明显。 “先生可知这是为何?”朱瞻盼已经从刚才的惊慌中稍稍缓和,她现在只能向母亲一向尊重的老者讨教。 这声音?!因为没有了外音的干扰,朱瞻盼听的真切。这不是小兰的声音吗!怎么自己说话的声音和那心爱的少女这般相似。 居净没法解释,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叹道:“再活一世” “居先生,附近村庄中只能买到这些,您不要嫌弃。”一名土匪将一只烧鸡放在了坐在地上不断卜算的居净身旁,并恭敬的说道。 而正裹着破布发呆的少女身旁也有一只烧鸡,是那一名年轻的土匪放的。随后土匪三人便靠近了阿飞撕扯起了自己的烧鸡,还不时的将目光回荡在居净与少女之间。 无论怎么演算,复活少女的命格与清晨死去的朱瞻盼命格一般,而此时的在一旁的尸体,已然算不出命格了。 “游龙化凤”居净犹豫了许久还是说了出来,但他却只说出了前四个字。 刚还呆愣的少女听到后也不言语走到了少年的尸体旁,伸出玉手抚摸着尸体满是血污的脸。 “游龙化凤呵呵,呵呵呵。” 少女呆傻的笑又让土匪们紧张起来,他们始终认为少女是被怨魂附体。 “先生,我脑中所记昨夜之事全然真实?”朱瞻盼的话中透着无尽的悲凉。 收回铜钱的居净摇头叹道:“全然真实,世上已无平乐村。” “有一事相求,请问先生可否相帮?”朱瞻盼俯身朝居净拜了下去。 “但说无妨。”居净将少女扶起,将因着俯身跪拜而掉落的破布重新覆在了少女的身体上。 朱瞻盼指着地上冰冷许久的尸体,低声道:“可否帮我将其埋葬” 春风吹岭,万物复苏。 这般时节,一名少女正照着沉寂的沟渠,一张瓜子脸,睫长眼大,皮肤白晰,容貌清心秀丽,轻翘嘴角便流露出一种说不出的美妙,宛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牡丹花。 忽的,平静的沟渠泛起的波澜,原是少女的泪珠续续的落在水面。只是一刻,波澜停止,少女抹去眼泪便离去了。 土地庙外的墙角边,三名土匪用短刀挖出了一个浅坑,浅的只有一尺。 “姑娘,我们没有工具只能挖到这般深。”土匪们说话略带着小心,他们不想招惹这少女。 “可以了,请诸君帮着埋了把。”朱瞻盼仰头闭上了眼,她害怕再看一眼眼泪便会流淌而出,她现在不需要这些多余的东西。 居净在一旁将这些看的真切,他摩搓着手中的铜钱,心中无比的混乱。 就在尸体被一个小土包所完全覆盖之后,居净将手中的铜钱洒在了土包上。 “老朽此后再不窥命问道。”居净撒完铜钱后便转身而去步履潇洒。 朱瞻盼将身上的破布裹得紧了些,朝着平乐村的方向跑去。只留下三名土匪累的喘气,看到两位奇人的离去,他们的心顿时安了不少。 第九章 凤鸣 前一日还气派的院子如今已经变成了残垣断壁,此时平乐村的大火还未完全散去,却已有附近好些个村的村民赶来在残骸中翻找着。 这些村民都与平乐村中的一些人沾亲带故,此时过来是寻找侥幸逃脱这场大火的亲人还是捡些什么东西回去就不得人所知道了。 顽强的火焰依旧包裹着房屋中的木质结构,但大部分地方已经被烧成了黑色。 顺着依稀可见的青石板路,按着以前的习惯朱瞻盼犹如梦游一般的向着家的方向走去。 而周围村庄的村名看见这名身披破布赤着脚的少女浑浑噩噩的走在满是黑灰的石板路上,纷纷主动的避开。 原本不小的院子的围墙还在,但墙内依旧升起徐徐青烟,想起居净老先生的话,母亲是否还在家中?朱瞻盼便加快了步伐。 终于磕绊着跑进了院子,映入眼帘的便是仅存的一面砖墙,其它都已是黑灰了。 不知何时,洒在地上的阳光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丝丝细雨不断的从天空飘落,落在一片焦黑的平乐村,落在了朱瞻盼的身上。 “母亲”朱瞻盼朝着原来屋子所在之处跑去,伸出手刨开因为湿润已经有些粘黏的灰泥。 原先认为不大的院子此刻在朱瞻盼眼中是那么的大,她的动作显得那么的无力。 “铛铛” 打铁锣的声音在残骸中传播开了,不知是谁先叫了一句“官兵来了”来此寻物寻人的邻村人便都四散跑了。 苏州府的兵马未到锣鼓声却响遍了一大片地方,这种敲锣的声音表示有大事发生周围百姓退避的意思。 一名身披锁子甲的头顶红缨帽的少年从枣红色的骏马上一跃而下,走到村前皱眉观察着。 今早刚准备离开苏州返回京城,却听见苏州府内那些个衙役讨论着平乐村的事情,便集合了自己的人马赶了过来。 少年,脸如雕刻般五官分明,有棱有角的。看起来好象放荡不拘,但眼里不经意流露出的精光让人不敢小看。厚薄适中的红唇总是挂着令人痴迷的笑容。温柔,淡雅而高贵。 “这些事情你们查的如何了?”少年觉着自己昨日刚走,之隔一夜村子便不复存在,这是对他何等的侮辱! 一直侍从在旁的一名身着黑色锦衣的男子低头禀道:“此间之事恐不能在此言语。” 男子不仅不说,还命手下将那些个敲锣的人全都停了声响,似乎要按原路返回。 少年看到这些人的所为,眉头皱的更加的紧了,叱问道:“世上还有主子求着手下人办事的?” 此话一出,身着锦衣的男子手一挥,身后的兵士全都停下了离去的脚步。 看到此版情景,骚年恨的咬牙切齿,已经来了六日还不曾得到一丝的权利,钱老将军今日因着还有其他军务未能前来,自己就被一个小小的锦衣卫千户所摆布? 看到少年的脸色阴晴不定,冯歌知道了自己做的有些过分,但那真实发生的事情被主上知晓后以他的少年脾气必定会打闹苏州府,届时想要毫发无伤的脱手也就难了,毕竟还有另一个重要的人物这些日子也在苏州。 “您的叔父昨日也到了苏州府,公子不去拜见一下吗?”冯歌低头建议着。 叔父?少年脑中浮现出了一个人的容貌,哼了一声:“他来的目的不用查都能猜着,还能容得他先抢了去?” 听到少年这番话的语气,冯歌放心了,他就是希望公子能够早一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屠村之事只能以后再议了。朝着兵士再次发出命令,队伍浩浩荡荡的向着苏州府的方向进发。 刚才还皱眉的少年表情缓缓的舒展了开,他可不想让叔父猜到些什么,至于平乐村的事情,交由钱老将军代为处理倒也是极好的。 而在远处的朱瞻盼看到军队浩浩荡荡的来随后快步的离去,不做任何检查收敛,轻啐了一声便继续低头寻着。 可能是因为身体变换了的缘故,朱瞻盼不久后便感到体力不支,不知为何身体开始发抖随即头晕目眩。 就在她向下倾倒的那个瞬间,一只纤弱的手臂将她顺力拥入怀中。 被拥入怀的朱瞻盼并未感受到结实的胸膛,而是觉着此人的胸膛瘦弱靠着十分难受。 “姑娘可有大碍?” 朱瞻盼循着声音抬头看去,只见眼前是一张年少男儿的脸,不知为何肤色却比常人要白亮些,两条剑眉下是一双泛着柔和的眼睛,鼻子,嘴唇都显得有些单薄,就如他本人一般,瘦弱不堪。 但此人身上的料子极好,尽是丝绸所织的长衫,内衬似乎比丝绸更加顺滑,让人爱不释手。 “请您将我放开。”朱瞻盼被拥着极难受,想要挣脱发现却没法用力,可能是长时间未曾吃过东西。 “冒犯姑娘了。”男子轻轻的松开手臂,低头作揖赔罪,希望能够获得这位少女的原谅。 被放开的朱瞻盼用了好一会儿才站稳了身子,看向了那个刚才“帮”了自己的男子。 男子的身体并没有开始想的那般不堪,可能是因着什么原因,看着瘦弱而已。 “敢问姑娘为何此般装束在此行何事?” 男子叫来了身后的随从,在随从耳边轻语了几句,随从便点头离开了。 朱瞻盼有些警惕的看着距离自己三步远的男子,她现在已知寻母无望,无家可归,此刻的她叹自己无家无依无靠,只恨天家为何要这般行事,恨天家的兵,恨天家的官,恨天家的江山! “我为何要告予你知晓?”朱瞻盼回了一句便欲离开,却被一个铁制的盒子磕绊了一下摔倒在了地上。 这一摔虽不曾失去知觉,却也让她疼得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看到蜷缩在地上的少女,男子怜惜之心泛起,将要伸手却觉得不妥,他看到了少女所裹的布下似乎没了其他衣服。便叫来了服侍在远处的两名婢女,让她们去帮忙搀扶。 而就在此时刚才离去的随从回来了,手上捧着一件红色的缎袍。 男子接过缎袍递到了刚被扶起来的朱瞻盼面前,轻声道:“此袍乃新制未曾有人穿过,你将其披上可抵御春风之苦。” 看着男子手上的缎袍,朱瞻盼迟疑着,此刻的她还处于精神崩溃的边缘,家没了,喜欢的人没了,村子没了,前一日还在幻想的事情终生都不可实现。 细雨绵绵,虽不能落湿衣袍却能浸透人的心。 不知怎么的,泪水从眼眶中倾泻而出,朱瞻盼再也忍不住,她需要找个人倾泻自己的痛苦与悲伤,这是她以前不曾有过的想法。 看着面前少女的种种变化,男子也感到了莫名的痛,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心底。 “请问姑娘芳名?”男子不知为什么自己居然会问出这般无耻无礼的话来,看到了正在流泪的少女,想必她不会回答。 朱瞻盼迟疑了一刻,轻声回道:“韦云玲。”编的很随意,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何这个名字会脱口而出。 “韦云玲,韦云玲。”在口中轻声的念叨了两遍后,出于礼节,男子轻声的回道:“在下朱壑,今日莽撞了姑娘,实在抱歉。” 韦云玲看着面前温文尔雅的朱壑,感受到了说不出的轻松,从心里就想要信任此人。 “朱公子帮助之恩无以回报,小女子暂且告还了。” 但韦云玲并没有就此接受朱壑的帮助,她现在只相信自己。 在知道韦云玲想要拒绝他所帮助的态度之后,朱壑也不强求,只是命人去停在远处的马车上取下两件婢女所传的常服与一锭足两的雪花白银,便与之告辞。 看着离去的马车与随行的仆从,这等车马必是富贾官员们的阵仗,但又与她何干? 不去多想,韦云玲将刚才将其绊倒的铁盒从灰烬中拾了出来,拍去上面的灰泥。 可能是因着燃烧的温度太高,挂在盒子上的小小铜锁此刻已被烧的化了站在盒子上,只是轻轻一提,铁盒便被打开。 盒中出现的是几个被烤的有些变形的银锭,与一支做工精美保存完好的金钗,光是从那般毁灭村子的烈火中得以保存来看,这便是极为珍贵的。 这是可以证明她身份的唯一物件,需要谨慎保留。可她现在算是什么?韦云玲自嘲的笑了。 作为朱家皇室的那一世已经死了,而另一个将要开始复仇的人却活了。 拾起朱壑留下的衣服,将铁盒中的银两与金钗小心的裹进了衣物中。此刻的韦云玲已经想好了余下的一生,她要寻天家报复一切。 她要去苏州,先去寻那屠杀村民、抢劫财物、少女的恶人们! 而此刻还在回返路途中的朱壑与身着锁子甲的少年心中全都为之一凛,到底是何事让他们的心如此的慌张不定? 朱家内部的风暴从现在便开始了,十年前所埋下的种子将要改变初生的大明帝国往后的命脉。 第十章 莫名 前去苏州路途遥远,岂是想去便可去的? 吴县,太湖东北面的一个远远过五万石的县城,物产丰饶、商贸达,其中所产的扇面与丝绸为大明帝国的富贵人家所追捧。 韦云玲拖着疲惫的身子从吴县不算高大的城门下穿过,想要在城里找到一处可容她暂时栖身的地方。 丰饶富庶的吴县可是苏州府中的大县,但因为最靠近苏州而被掩盖了其名气,也是这样让生活在这里的人们多了一份安然。 走在熟悉的大道上,但再也没有熟悉的人陪在身旁,想到这里韦云玲不由的心痛,但却也无可奈何。 “住店,一日。”韦云玲从怀中取出一枚碎银丢在了客栈掌柜的桌前。 看这这名出手大方却衣衫不整的少女,掌柜虽好奇却不表现出来:“小二,带这位姑娘去东九房。”掌柜的拍了下身旁正在擦拭长凳的小二,随后朝着韦云玲露出了讨好的笑容。 在掌柜的眼里,韦云玲便是从苏州逃出来的院中闺秀,只要好生的养着当她家中差人寻来的时候完好的交出去必不会有事,指不定还能得到些奖赏。 被小二领着,在穿过了几条狭窄的走廊后才到了东九房,推开老旧的木门,看到的全部都是粉色纱布装饰而成的房间。 粉色的帷帐,粉色的桌布,就连窗布都是粉色,虽颜色单一但每一块布上都有不同的花样纹路,这让布置显得同色却不单调。 多么美的布置!韦云玲有些吃惊。 小二将身旁女子的惊愕尽收眼里,恭敬的低声道:“姑娘先歇着罢,您若有什么需求现在告诉小的,好去差人准备着。” 突然被人称呼为“您”,韦云玲还有些不惯,笑着回道:“暂时不必。” 听到了客人的回复,小二很听话的便离开了。 韦云玲将门栓插上,坐在屋子正中的朱红方形漆木桌子,提起桌上的水壶为自己沏了一杯水。 看着在杯中不停旋转的旋窝,韦云玲陷入了愁苦之中。此刻的她心中又恨,却没法解除。因着报复对此刻的她来说简直是蚍蜉撼树不自量力。 苏州府的百户,千户,还有刚开始剿匪的兵丁,那些的个当兵的在此时韦云玲的心中,全都是一类。 左手放在大腿上,韦云玲感觉到了除了穿的不太合适的衣服外,那就是少女特有的柔嫩的肌肤,隔着一层衣料都能感受到。 现在的身体除了没有原先强壮,也似乎多出来了许多问题。 胸前那两块突起一直是韦云玲的痛处,虽然这是小兰的身体要好好保护,但因着这两块多出来的地方让以前学习过的军中刀法无法顺利的操练,只能断断续续的使用,如果是真的去复仇或者遇上了歹毒之人,或许已是死了百次千次了把。 “哎”想到这些韦云玲不由的哀叹。 就在她对复仇一筹莫展的时候,一支弩箭从窗外射入了屋内,笔直的钉在了墙上。 这突然的情况让韦云玲大惊,她慌忙的抓起了水壶,警惕的看着被穿了一个洞的窗子。 就在韦云玲慢慢的后退准备拉开门栓逃离这间屋子的时候,她却莫名的产生了一种想要远离屋门的想法。 “嘭。” 只一声木门便被撞开,其后便是一名男子闯入了屋子,他的手上还提着一把短刀,上面沾着些许鲜红。 而闯入屋子的那个人的情况似乎也不好,刀子上的血可能都没他胸口那一道宽大的伤口流的血多。 在这样的弥漫着粉色味道的屋子内,一具沾着血还出着血的男人没走几步便趴倒在了屋子中央的放桌上,鲜血顺着桌檐缓缓的留了下来。 就当韦云玲吃惊诧异的时候,几名身着黑色锦衣的男子飞奔至屋内,随意扯下屋内的帷帐将倒下的男人绑了起来。他们丝毫没有怜悯之心,将那个男人拖拽着弄了出去。 就像是变戏法一般,这些人来了也走了,只有地上的那把短刀与桌上的鲜血证明过刚才生的一切。 韦云玲拾起地上的短刀,熟练的拿起来挥舞了两下,觉得自己的实力还在,竟忘了这是一个不可久留的地方。就在她使得趁手的时候,一名身着黑色锦衣的男子手持弓弩走进了屋子。 “姑娘这把刀还是交与再下带走把。”石坤杰伸手便问身前的这名女子讨要赃物。 这名女子一席青色对襟小袖的褙子,乌黑的头随意的用一条红绳扎在脑后,一张瓜子脸,睫长眼大,皮肤白晰,容貌显得那般的清心秀丽。但不知为何总觉得衣服不合衬,总让人认为是被硬套上去的。 看到手持弓弩的男子,韦云玲瞄了一眼刚才射入墙内的弩箭,警惕了起来。 “你是何人,竟然私闯一名女子的屋子。” 那个男子听到之后便笑了出来:“我可是大步走进来,何来闯入之理?” 看着那女子眉头皱起又松开,脸色阴晴变换,石坤杰心中便有说不出的爽快,很久没有这般愉悦的心情了。 “姑娘莫急,将刀还予在下,必会马上离开。”收起来玩笑的心,石坤杰一脸正色道。 他有任务在身不能在这种地方久留,人虽抓到了但必定是一个替死鬼,真正的主使很可能在观察着他们的行动。 收起坏透了的心情,韦云玲仔细打量着这个擅自闯入的男子。 一对浓而不粗的眉毛感觉就像是用笔画上去的,眼中不断的闪烁着力量的光,鼻梁的高度正好,配合红薄的嘴唇刚好就成了一个坚毅男子的模版脸,但此时却满脸的漫不经心。 看到身前三步远的女子丝毫没有将刀交给他的意思,石坤杰也没有耐心留下来循循善诱的解释了,便准备冲过去将刀夺过来。 原本滴在地板上的血液已经些许的凝固,在石坤杰迈开第一步的时候便已经打滑,因尽力阻止自己向后倾倒而造成的肌肉反射握着弓弩的那跟手指很自然的扣动了扳机。 “嗖!” 弩箭从韦云玲的耳边穿过,破空声回荡在她的脑中久久不能散去。这让她想起了平乐村的那个晚上,村长朱宝忠最后的景象,历历在目! 不有多想,身体本能的驱动,韦云玲端平短刀便向着还未站稳的石坤杰刺去。 看到越靠近的寒光,石坤杰只得用手中的弓弩去格挡。 “锵。” 硬物之间的撞击声,逼近变成了女子的身体,韦云玲现自己的这一刺居然不能穿透木制的弓弩,而被弓弦死死的卡住。 一击不中那便再来一次,趁着身前男子没反应过来的那个瞬间,韦云玲抽回短刀,刀刃倒转从下至上奋力挥舞。 石坤杰此时并没有闲着,左手从腰间掏出匕惊险的将刀刃支开,持着弩的右手将其朝韦云玲的头上丢去。 看到飞来的弓弩,韦云玲后退了半步俯身躲避开,当她再去抬头的时候,便是一把匕架在了她纤纤瘦弱的脖子上。 “将刀丢下!不然我就刺下去。”石坤杰一改刚才的漫不经心,眼神中充满了敌意与肃杀。 半蹲着的韦云玲本该害怕的,但此时却没有失了分寸,嘴角轻翘:“这句话是该我说吧。”虽然身体换了,但刀法的动作却被记载了脑中,没了力量得到的却是灵敏的补偿。 石坤杰突然感觉到了胸膛上的冰凉,疼痛开始慢慢的传导至全身。 怎么会被一个女人所打败?石坤杰的胸口被短刀划开了一指的浅口,而短刀此时正顶在他的双腿之间。 本就想这样僵持着与这个男子交换一些条件,但事情并未如韦云玲所想的那般顺利。 僵持没多久,便有一队身着锦衣的男子走入屋子,看到他们这般情景纷纷抽出武器,全都指向了韦云玲的身旁。 “我输了!”韦云玲将短刀丢在地上,闭上眼睛等候处置。 脱险的石坤杰并没有得意,他被一个女子威胁,被一个看似弱不经风的女子打败。幸亏手下前来相助,不然得等到何时才能解除刚才僵持的局面。 “姑娘的武艺不弱,不知是从哪儿学到的?” 看着闭目不言的女子,石坤杰有十万种方法让她开口,但看着这个有着男人果敢与坚毅的女子,他却不想将这个人带走。 “刚才按察使大人派来的人已经进了吴县县衙。”一名男子官差模样的人走了进来禀报道。 “我知道了,你回去时小心些。”按察使的人来了?石坤杰的眉头皱了起来,都指挥使权利内的事情还轮不到这帮人搀和,得赶紧回县衙。 “将那些个抓获的人押入吴县官牢严加看管。”一辆破旧枣红色的马车由两匹老马拉着停在了客栈门口,石坤杰指挥着手下将刚才抓获的几人塞入马车。 看到身后被两个人禁锢的女子,石坤杰迟疑了一会开口道:“将这女子押上马,回去找间屋子看管着。” 随后手脚都被绑的严实的韦云玲被丢上了马,被带着刚住进没多久的客栈。 而客栈的掌柜则靠在门边不停的抹汗,叮嘱自己以后不再收陌生的年轻女子住店。 第十一章 大案1 吴县的县衙库银充裕,所以为给浙江所来的官员配置的宅子都是极好的。 高大的院墙显示着宅子的恢宏高大,两进的院子更显示了其价值不菲,更值得一提的是这所宅院就坐落在县衙边,可所谓办事方便非常。 在西南角的一间屋子内,韦云玲来回的踱着步子,她不知这些人为何要将她困在这里。来此处已经三日了,与之接触的人就只有送饭送衣的妇人和看门的小哥了。 想要出去体验一下阳光也是不能的,活动的区域仅限屋内。 就在焦急的怎么离开这个地方的时候,脚步声再次由远及近,渐渐清晰。“姑娘,今日的饭菜已经备好,这就给您送来。” 说话的是一名年纪不过三十多的妇人,名为贺路儿。身着水蓝粗布的绣花背子,头黑黄稀疏,眉毛薄的不易觉,修长的脸蛋与圆滚的下吧决定了她的相貌必不会太好,但此人绝不是什么好对付的! 当被带劲屋子第一天,韦云玲就打起了这个送饭妇人的主意,准备在妇人送饭之时将其击晕随后逃出,但之后她却现自己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那日,贺路儿将饭菜端进屋子时,看到的不是静坐哭脸的女子,而是一直葱郁的手向她的脖子掐来,手法异常凶狠。 迫于无奈她只得左手提着食盒,伸出右手扼住那只手的手腕,狠狠一捏随后重重的将那只胳膊向下甩去,只这么一下,那只手的主人便出了异常的惨叫。 因为韦云玲的手被贺路儿将手经提出,死死的捏住。 自那日起,韦云玲再也不敢小看这个貌不惊人的妇人了,每次送饭都是安坐在圆桌前等待着贺路儿将饭食从食盒中一一取出,被看着吃完后再收起回去,其中不说一句话。 但今日,韦云玲忍不了了,她吃完后问了一句:“可能告知我这是何处?押我过来有何目的?” 贺路儿抬头看了一眼期盼的韦云玲,随即低头又收拾起了桌上的碗筷,一句话也没有说,一个表情也没有做。 “哼!”你既不说那我迟早是会知道的,韦云玲有些生气但却无可奈何。 见那个女子生起了气,贺路儿才淡淡的说:“我只是被派来临时做饭的,知道的也不甚多,为我也为无用。” 听完贺路儿所讲,韦云玲满是不信,这些全都写在了她的脸上。 看到女子不信,贺路儿也不多讲收拾完之后便出了屋子。 就在送饭的妇人出去没一会儿,另一个人走了进来。 依然是一副玩世不恭的表情,让人看着甚是难受,但韦云玲却不好作,此时的她可能性命都被把握在此人的手中。 石坤杰将跟在身后的人支走,从身边随意拿过一张椅子便坐在了上面,面带笑容的看着韦云玲道:“姑娘这几日过的可好?可还有哪些不满意之处?” 现在韦云玲最恨的便是看到石坤杰这样的人,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就难受,但她却回到:“确是什么都不缺。” “不缺就好。”说罢就准备抬屁股走。 怎么能让好不容易等来的人就这般的走了?韦云玲有些急了,站起身来想要阻止却现本已转身的石坤杰又迅的坐回了椅子上,笑呵呵的看着她。 “姑娘既不让我,那我便陪着多说些话好了。”石坤杰从怀中掏出一卷纸,丢在了韦云玲的面前。“拿去看看,你家乡之人所写。” 韦云玲有些疑惑,她家乡之人全都死在了那场大火,哪来的人写东西给她?但还是将桌上的一卷纸拿起,展开来看了。 这些都是什么!韦云玲觉得此刻她被侮辱了智慧,纸上根本就没有字,而是一些形似于地上爬虫的画符,好似小孩子的随笔。 “你这般侮辱我有何目的?”她有些生气,这人莫名的抓她,监禁她,侮辱她。到底怀着何种居心。 看到桌子对面的女子这般的生气,石坤杰有些诧异,难道是他弄错了,还是眼前此人装模作样。便笑道:“你们倭人是最讲荣誉的,之前被抓的三个已经自刃了两个,剩下的一个被我命人严加看管,怎么你却丝毫没有这样的想法。” 石坤杰这几日被抓获的那三个倭人操碎了心,以为抓到后严刑拷打便可以从他们口中得知一点消息,却没想两个倭人不想被拷打而先行自杀,只剩下一个伤重的连自杀都没法进行的,但那人也奄奄一息,问不出什么来,所以只能找这个女子来问, 倭人?韦云玲曾听杜庞讲过,似乎在大明东边的海岛上还有另外一个国家,上面的岛民便被叫做倭人。 “我不是倭人,姓韦名云玲,家住吴县平乐村。”韦云玲解释的简单明了,虽然一个女子自曝闺名有些不妥,但她觉得这样直接说出自己的籍贯可信度很高。 但在石坤杰这边,他只是皱了下眉头便没有了然后。 “姑娘既然不肯说,那我也没办法,只能让你继续呆在这人了。”说完便要走人,显得很不耐烦。 看到这个人不相信自己,韦云玲也急了!她不能再呆在这,她还有愁要报! 一把拉住石坤杰的皮制要带,另一只手则拉住了他锦衣的领子,狠狠的道:“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已经将我是谁告诉了你,快些放我出去!” 石坤杰轻松的将韦云玲的手从自己身上移开,他看见了刚才那个女子眼中所流露出的无奈和坚毅。 “我信姑娘,但近日吴县情况凶恶,还是等风头过了再放你走。”石坤杰一本正经的说着,说完还不忘刚被弄乱的衣服理好再出去。 看着那个男子消失的背影,韦云玲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好端端的遇到这样的事情,颇有些“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意味在里面。 人来了又走了,听那人刚才的语气,她这些日子离开此地的希望又渺茫了。就在她失望气馁的时候,屋子的们突然被打开了,久违的午后阳光照射了进来。 “请姑娘出来走走罢。” 说话的是这几日一直“守护”韦云玲的小哥,此人体形虽不壮硕但脚步扎实行动有力一看便是练过功夫的,不可小觑。 “刚才还不是说要多关我几日吗?”韦云玲此刻的心情很不好,这般大的起伏变动都是被那个嚣张的陌生男子弄出来的。 小哥将韦云玲的郁闷全都看在眼里,便道:“石大人吩咐的,小的只是照做而已。” 石大人?那个人姓石难怪有些冥顽不灵的,这样解释可以些许的安慰自己,韦云玲如是想到。 但没走几步韦云玲的心情比之前更加的不好了,之前在屋子里还有一个人的空间,可是出了屋子来到院子里才现,几乎是每一个墙角都守着一名与看门小哥衣着配置一般的人儿,这让她怎么逃跑? “不用吃惊,我早已为你准备好了的,其实这院子挺大的。”石坤杰不知道从何处突然出现,说出了这番话来。 该死!韦云玲的愤怒快冲破了她的理智。 “姑娘的刀法不错,但有些地方欠缺了些,有时间我们可以互相指教一番。”石坤杰笑着留下这句话便回到了他自己的屋子里去,最大的那一间! 看着四周都有人把手,韦云玲的院子逛着也不顺心,不过还是有些收获的,最起码她现了院子的后门就开在她屋子的旁边,只是把守着三个人而没法出去。高大的院墙如没有梯子这等工具想要爬上去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 就在这样的心情中,韦云玲又熬了五日。在这五天内她唯一的收获就是与厨房做饭的贺路儿混熟了,其实这个妇人也并不是难相处,只是她一开始见面便使出了狠毒的招式,妇人自然不会好脸色给她看。 原来妇人的夫君早亡,也没有孩子辛亏与县衙采办夫人是童年旧识,便被安排到这个宅子里帮着做饭。 对于住在这里的人她也不是很熟悉,只听说是浙江来的官差来调查一件重大的案子。 这日晚上,韦云玲坐在内院的墙角的阴影里看着天,天上除了一颗星星在闪之外什么都没有,而她的目的也并非欣赏天空,而是想着自己以后该如何自处,如何报仇,毕竟这个身体不是自己的。 就在她准备回去睡觉的时候,一个黑影从高大的院墙外翻了进来,随后又是另外一个,一个接一个的像是下饺子一般的进来了。因为是角落里加之没有光线照射所有守门的人没有觉,而进来的那些人也没有觉那个躲在围墙阴影下大气也不敢出的韦云玲。 这些黑衣人行动十分专业快,好似被训练了许久,那些看守院子的人只在顷刻间便全被放倒不留下一丝的声响,躲在暗处的韦云玲将这些看的真切,有些吃惊。 黑衣人在解决掉院中的那些护卫之后,便纷纷围向了唯亮着灯的两处地方,一处是石坤杰所居住的最大的屋子,另一处便是韦云玲暂居的地方。 第十二章 大案2 原本安全的院子此刻变成了危险的坟墓,这些杀人不出声不沾血的黑衣人身手定是不凡,所以此刻的韦云玲并不打算现身,而是静观其变。 那些个黑衣人只露着一双眼睛其余的部分全都被黑色布料包裹,不在光线处便会与黑暗完全融成一体,完全不被人察觉。 他们身上的武器也很奇特,每人只握着一把黑色的类似于匕首但却又不是匕首的武器,在光线的照射下不反射光芒,十分适合暗杀。 就在韦云玲为自己的处境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围着主屋的黑衣人便行动了起来。 一个黑衣人从腰间的口袋中掏出两个黑色的小球,将窗户上的纸面戳穿丢了进去,不一会儿灯火通明的主屋内四散出了烟雾,屋内的光不一会儿便灭了。 “来人,有刺客!”一个声音显得很是焦急,韦云玲听了出来这个声音是前段时间审问她的姓石的人。 但声音过后并没有看见源源不断的护卫赶来,院中寂静一片 原本夜空中便没了月亮,这时不知为什么星星也躲避在了云后,唯一的光源就只有韦云玲所在的屋中,只有一名黑衣人去搜那间屋子,似乎一无所获。 黑衣刺客趁着主屋内漆黑一片便踢开门冲了进去,屋内金属的撞击声乍起,每一声听的都让人惊心动魄。 此时月亮突然钻出了云层,皎洁的月光将院中大部分地方染成了银色,在暗处的韦云玲本想趁着混乱找时机逃脱的,却不想被搜查无果去其他地方搜寻的黑衣人逮了正着。 黑衣人看到院中突然多了一个女人,虽有些吃惊但很快便恢复了,可见他们训练出来的素质。 韦云玲与黑衣人在寂静黑暗的中四目相对,两人的距离为十丈左右,都在警惕的看着对方。 但就在韦云玲想要在这僵持的时间想个办法脱身的时候,主屋的打斗结束了,黑衣人将石坤杰的从屋内丢了出来。 落地的石坤杰虽满身是血但依然挣扎着想要爬起来,瞬间韦云玲已经处于绝对的劣势了。 结束战斗的黑衣人看见韦云玲与他们的伙伴对峙,提起武器便冲了过去。 看见四五名黑衣人朝自己冲来,韦云玲便不由的后退的几步,就是这几步让与她对峙的黑衣人看到了机会。黑衣人甩出一枚样式奇特的飞镖。 就在飞镖将要刺入韦云玲眼球的时候,一把刀快速飞至她的面前将飞镖弹开了。 黑衣人们大惊一齐看向刀飞来的方向,只见一名容貌一般的妇人手持一把菜刀恶狠狠的看着他们。 “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今晚你们的债可多了!”说话的是贺路儿,她手持一把平时使用的切菜刀穿着一件长褂子站在院墙旁想必她也是翻墙进来的。 被救下一名的韦云玲飞快的奔至贺路儿的位置,警惕的看着那些黑衣人。 “原来你是会武功的?”韦云玲有些吃惊,因为这段日子她并没有发现这个一直帮宅子里做饭洗衣的妇人会一点武艺。 贺路儿也不看她,只是将手中的菜刀握的更紧了一些,警惕的看着那些不断汇聚在一起的黑衣人。 黑衣人显然不欢迎这个不速之客,他们纷纷放弃了搜索屋子,就连躺在地上还有一丝生气的石坤杰也不管了,纷纷将目光锁定在了手持菜刀的妇人那。 看见自己这边成了黑衣人的首要目标,韦云玲有些慌了。 “要不我们先翻墙离开,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贺路儿看着她并没有回答,她也没有时间回答! 一个黑衣人趁着贺路儿转头的一刹那便飞快的奔来黑色的武器就要插入这名妇人的喉咙时,他在距离妇人一丈远的地方停了下来,惊愕的看着自己的胸口,随后便仰天倒下。 倒下的黑衣人胸口上深深的插着一把菜刀,只留下刀柄还留在体外,足以说明使用者的臂力惊人! 其他的黑衣人都有些激动与慌乱,因为这两个人的出现已经打乱了他们的计划,想要速战速决几乎是不可能了。 没本法,剩下的黑衣人全都一拥而上冲向了站在墙角的两名女子。 看到这样的阵势韦云玲有些害怕,身体不由的发抖,因为她从未没见这般情况。但一想到要给村里的人报仇,却会害怕这些场面那该如何成事? 不知从哪里迸发的力量,她从院墙角摸起一把灰土便也冲了过去,毫不犹豫。 贺路儿有些吃惊,这不就是犯傻么!心里不断咒骂着这个不懂事的女孩儿,但却也无奈跟着冲了出去。 在快要与最前的黑衣人接触的时候,韦云玲将手中的灰土全都扬起刚好全都飘进了那人的眼中。 趁着黑衣人揉眼睛的瞬间,韦云玲一脚将他踢了出去。“啊!”一声凄惨的叫声,那人的头撞在了一个屋角后便不再动弹。 而贺路儿将插入尸体的菜刀一把抽出,再一次丢向了黑衣人中。 只不过这一次并没有击中人而是将一名黑衣人的小腿砍断,那名黑衣人倒在地上捂着还插着菜刀的小腿不断哀号。 剩余的黑衣人见两个女子手中都没了武器,便不再犹豫丢出暗器。 看到了对方的起手动作,又看向贺路儿,她正准备拔出插在倒地敌人小腿上的菜刀。没有半点犹豫,韦云玲一把将贺路儿扑到,双双都躲避掉了飞来的暗器。 黑衣人一共七名出去已经不能战斗的三人外还有四个令人头疼,连躺在地上不知生死的家伙都打不过的人自己还有多少胜算呢?韦云玲如是想着。 但不由她多想,便被贺路儿提了起来。 “这时候还在想什么?不要命了吗。”贺路儿叫骂着。 被严厉的训斥了一番,韦云玲不敢再胡思乱想,看见贺路儿手上还有一把已被染成红色的菜刀,又四处看了看,此时他们已在院子正中被清扫的干净也没有什么灰土,连可以拿在手上的东西都没有,除非她能够将一丈长的青石条从地上起出来。 四名黑衣人似乎发现了韦云玲的尴尬,这一次他们只留了一个人与贺路儿纠察剩下的三个便将手无寸铁的女子围住,想要先行解决掉这个人。 这一次再也没人帮她了,韦云玲心中筹码自己的倒霉,只能不断的躲闪着黑衣人的突进与劈砍,幸好他们的暗器用完了,不然得死上个十回八回。 且战且退韦云玲居然绕到了石坤杰的身边,看着地上半死不活的男子,她对此嗤之以鼻,是该吃点苦头的! 但眼前的形式更加紧迫,三名黑衣人不断的逼近,而手无寸铁的韦云玲只能不断的后退,但正当她靠在主屋的墙角退无可退的时候,脚下踩到了一样硬物。 双眼在三名黑衣人身上不断的打转,伸手将地上的物体摸了起来。 韦云玲用眼角的余光向手上描去,是那天在客栈中她所用的短刀!看到武器,此时的她有种说不出的亲切! 将刀抽离那破烂的刀鞘,本就银色的刀刃在月光的照射下显得更加阴森,此时配合韦云玲已经被吓得失去血色的脸,看起来就与勾魂一般的厉鬼无疑。 三名黑衣人此时也有些动摇,但他们并没有后退。 “好吧,虽然我大仇未报,但也需要先解决你们”这句话说的十分霸气,就连重伤躺在地上的石坤杰也有几分动容。 在另一边,贺路儿将卡在已成尸体的黑衣人天灵盖中刀刃拔出,向着韦云玲的方向跑来。 两名黑衣人见状纷纷去劫杀犹如杀神一般的妇人,心中带着一些凛冽。 “只剩下你和我了!”韦云玲本来话不多,但她此时并不想与黑衣人交手,因为她知道实力不能与这些专业的杀手相抗衡,只能不断的用话语刺激他们。 “你说这些没用的,他们是倭人听不懂你说的这些!”躺在地上的石坤杰艰难的告诉了韦云玲事实。 剩下的一名黑衣人也没有迟疑,居然大吼着朝着韦云玲冲去。没办法了!韦云玲将短刀端平也冲了过去。 月光下的院子里除了躺在地上的一片尸体外只剩下六名活人,却只有五人在缠斗着。 贺路儿这一边一把菜刀居然将两名手持特殊暗杀武器(苦无)的黑衣人逼着倒退,而韦云玲那边而不断的发出武器交织碰撞的声音。 黑衣人的武艺不弱,只是他们手中的武器只适合刺杀,并不适合正面对战,这时候是韦云玲占了上风。但双方的情况都不是很好, 韦云玲胳膊上已经有了四道划痕,虽然不深却也流出了不少的鲜血,黑衣人的胸口上由上至下斜着被砍了一道深浅不知的口子。 就在双方僵持着没有结果的时候,天空中绽放出了一朵闪亮的礼花。 这群黑衣人看到绽放的礼花之后便开始后退不再恋战,不一会儿全都翻墙离开。 此时的韦云玲也不想追赶,而是丢掉武器瘫坐在地上,捂着伤口默默的发呆。 “官差马上就会过来,还是不要露面的好。”贺路儿说完便拾起地上的菜刀翻出了院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