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姻缘gl》 第一章 桃花劫 三月的雍京,桃花沿着云江盛开了十里。 一年一度的桃花节到了,文人墨客,达官显贵,就连终日闷在闺房之中的大家小姐们,也在这一天出郊踏青。 桃花节,是雍京最盛大的节日之一。很久以前云江还是一个小镇的时候,桃花节本是镇上百姓祭奠桃花神的日子。后来几经改朝换代,云江并入雍京,桃花节也成了百姓出郊游玩的节日。 大梁朝崇尚文治,梁帝更是偏好诗词文章,于是就特下旨意,在桃花节这一日,不论男女老少,高低贫贱,皆可于云江两畔煮一壶桃花酒,畅谈国事,吟诵诗词。 文人墨客,或是为了结交志同道合之士,或是为了显摆文辞造诣、诗词功底,纷纷聚集于此。也有大批寒门子弟,试图在这一日一展才华,扬名天下。 达官显贵更不必说,自是为了暗中勘察可造之材,拉拢为己所用。 公子小姐们,则是盼着能在这一佳节里,遇上一个中意之人,好向家中说明,早日说媒提亲。 君不见当年梁帝便是在这云江河畔、桃花树下,与梁后互相引为知己,结下良缘。 至于小老百姓们,哦,他们就是觉得,这桃花节好像……挺热闹的。 对了,这么认为的还有我们可爱的梁小郡主。 梁小郡主乃是北郡王梁安唯一的女儿,闺名梁梓潇。北郡王是先帝的亲外甥,梁帝的亲表弟,原名苏安,是苏氏一族的嫡系长子。后来先帝赐姓为梁,改名梁安。 虽说梁安只是个郡王,亏得跟梁帝感情好,梁梓潇出生的时候,梁帝还亲自上门,封其为淑宁郡主。 后来几年梁帝有了几位皇子,可偏偏没有女儿,故此又是把小外甥女梁小郡主宠上了天。 梁梓潇虽名为淑宁郡主,然她身边熟知她的人(诸如丫鬟啊小厮啊郡王府护卫队啊郡王爷梁安哪)都明白,这淑宁二字跟我们梁小郡主是没有什么太大关系的。梁小郡主向来洒脱不羁,不与世俗同流合污。什么桃花节?她可没那闲工夫跟那群扭扭捏捏的闺门少女聚在一起讨论一帮子总喜欢磨磨唧唧之乎者也的臭男人。 她现在正在集市里王大娘面汤糊的摊子上,一手一个大包子,吃的正香。王大娘摆的虽是面汤糊的摊子,可他家的肉包子那真叫京城一绝,刚出炉就能把三条街外的狗给引过来。 “小郡主,今日可是桃花节,你怎的不去那云江河畔,尝尝桃花饼,喝喝桃花酿?指不准儿还能看上个貌美如花的小公子呢。”一个身穿布衣、神态慈祥的老汉又端来一笼包子,笑着朝梁小郡主问道。 梁小郡主抬头看她,一双美丽的眼睛滴溜溜转了转,看着老汉道:“那王大娘你怎的不去,指不准儿还能有个半老徐娘看上你,拉你上船。” 不错,王大娘其实是个老汉,老汉的名字,就叫王大娘。梁梓潇一度琢磨着,这王大娘的娘亲是多希望自己生个女儿,才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 打第一次吃王大娘的包子开始,瞧他那一手儿高超的做包子手艺,梁梓潇就确定王大娘年轻时候定是个俊俏的汉子(吃货的逻辑,就是这么蛮不讲理)。 那王大娘听了梁梓潇了话,捂着胸两口气儿没顺上来,差点叫这小郡主给气死。 王大娘在这雍京里摆摊儿也有两年了,街坊邻居都知道,他年纪五十有六,无妻无子,是从外地逃荒来的。 而桃花节这一天,在那云江之上,不仅会有官家商人的私人船只,那清风巷流月阁的姑娘们也会到江上游船。 哦,忘了提了。流月阁是雍京第一大风月场所,不识字的老百姓们都喜欢干脆利落地叫它……青楼。 “你这小郡主,要不是看在你天天光顾我生意的份上,老汉我早把你赶出去了。”王大娘一手给自己顺着气儿,一手指着梁梓潇说道。 梁梓潇性子顽皮,常喜欢穿着小厮的衣服偷跑出郡王府到处溜达,她跟老汉也算是不打不相识。 那时候王老汉初到京城摆摊儿,梁梓潇那比狗还灵敏的鼻子就指引她来到了面糊摊上。 梁梓潇在吃了三笼小笼包两屉大肉包之后,才发现自个儿身上没带钱,老汉当时以为这“臭小子”想吃霸王餐,拿起扫帚追了她八条巷…… 而梁梓潇就一边咬着包子,一边带着自己那略微圆润的身体在风中凌乱地奔跑…… 唉,往事不堪回首。 后来梁梓潇就时常光顾面糊摊,有一回她感染风寒,还发着烧呢就偷溜出来买包子,吃到一半儿竟然就撂了手,整个人晕磕在桌上。可把老汉给吓坏了,家丁们出来寻郡主,正好见着自家郡主晕倒在面糊摊上,一个劲儿就把老汉给架走送官府了。 老汉莫名其妙受了一次牢狱之灾,才知晓了梁梓潇的身份。这一老一少这回是彻底熟了。 小郡主跟老汉熟了之后,对着这老汉也不叫大爷了,直接一口一个王大娘。常把老汉气得直瞪眼睛又碍于她郡主身份不敢发作。 “呃~”小郡主又吃下一笼包子,总算打了个饱嗝,往腰上一摸,竟啥都没有。 她心里一咯噔,转头对着老汉嘿嘿僵笑着。 老汉立刻美目一瞪,像往常一样骂道:“你个臭小子,又没带钱?!” 梁梓潇面色一囧,随即眼珠子一转,笑道:“大爷您别急嘛,我这就去取钱,立马就回来。” 哼,也就只有这种时候才会乖乖地喊他一声大爷,老汉瞪了她一眼,意思是:还不快去! 梁梓潇心领神会,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家丁帽,款款地将自己圆润的,啊不,是略微圆润的身体,慢慢地挪向面糊摊外,咳,毕竟,她怎么着也是梁帝最宠爱的郡主,这点仪态气度是必须有的。 小郡主还在慢慢挪着,眼角一瞥老汉已经拿起了墙边的扫帚,小郡主咽了咽口水,瞬间犹如那些话本里的武林高手一般飞快地逃出了面糊摊。 梁梓潇这就回郡王府取钱去了? 当然不。 再过三个月,她的十五岁生辰,也就是梁小郡主及笄的日子就要到了。所以近些日子郡王爷梁安看她看得紧,基本上是不会让她出府去的。 梁梓潇好不容易趁着在桃花节这种乱七八糟的节日里梁安外出赴宴的时候,蒙过一众丫鬟小厮的眼睛偷溜出来,哪里还肯轻易回去。 可是,不回去就拿不到银子,不拿银子用不了半天王大娘估摸着就要拿着扫帚冲到郡王府去,到时候整个郡王府就会知道她不在王府里,然后爹爹也会发现她忤逆他的命令偷溜出去吃包子…… 梁梓潇越想越不安,她堂堂一个郡主,想吃包子大可让小厮去买,之所以溜出来,还是因为玩心重,不愿困在王府那四方之地。 正在梁梓潇纠结到底回不回王府的时候,却见前头不知怎的聚集了好多人,一阵哄哄闹闹。 梁梓潇弯起眉眼,就凑了上去。什么王大娘不王大娘的,先看看热闹再说。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梁梓潇终于挤到了最前面。 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跪在地上嘤嘤地哭着,旁儿一块破布上歪歪扭扭地写着“卖身葬父”四个字。 梁梓潇疑惑不解,用胳膊肘碰了碰旁边一汉子问道:“怎么没人帮她呢?” “周围的都是些穷苦老百姓,拿不出什么钱来,再说了,这桃花节里卖身葬父,它不吉利呀,谁敢在这时候去触霉头。”汉子撇撇嘴,回了一句。 梁梓潇鼓了鼓腮帮子,手就往腰边一掏。哦,是了是了,她没钱啊,还欠着王大娘几钱银子没还呢。 同情地看了那女子一眼,梁梓潇摇了摇头,心中暗叹果然注定是得回王府去了。 还没迈开脚呢,人群中突然走出一个高挑的身影,那是个留着络腮胡子的年轻人,三月初的天里,一身厚厚的布衣大氅,但依旧可见这人的清瘦修颀。 他一声不响地,就往那卖身的女子面前,丢了一锭银子。 梁梓潇猛地张大嘴巴,这大胡子看着不怎么,对着这么个孤女,出手倒是阔气!心下倒是对这人有了好感。 “谢谢恩人,谢谢恩人。”那女子不停磕头道谢,泣不成声。 大胡子皱起眉,开口道:“不必,你且去葬你父亲吧。”那声音听着清清冷冷,林林如玉,倒是与他那粗犷的外貌不甚匹配。 说完之后,大胡子便要离去。可谁知那女子竟上前跪在他面前,道:“恩公既然出了银钱,让奴葬父,奴日后便是恩公的人。”那神情,似是祈求络腮胡子不要走。 女子的眼泪早已把她那脏兮兮的脸洗了个干净,露出她本来的模样。还真别说,这模样还不错,又梨花带雨的,让梁梓潇见了都要感慨声“犹怜!犹怜!”。 谁知大胡子面对这么个小美人,面色不改,依旧冷得像快冰似的。 原来是个面瘫胡,梁梓潇笑着想。 眼见面瘫胡就这么闷声不响地绕过那女子,继续往前走。 女子急了,站了起来,许是跪了太长时间,腿脚麻了,她就这么扑向前去,扯下了大胡子的外氅。 大胡子似是有些恼怒,撇开那女子的手,理了理衣服道:“莫再跟着我!” 女子摔在一旁,狼狈地爬起,看着他远去的身影,却是不敢再跟。 梁梓潇眼尖,瞧见了那女子手上多了几道擦伤和血痕,愣时对那面瘫胡子好感全无。 “真是个坏脾气的面瘫胡。” 梁梓潇那漂亮的眼珠子,又开始滴溜溜地转起来了。她俯身在地上抓了些泥,往自个儿的脸蛋上抹了抹,又往身上抹了抹。 等觉着差不多了,梁梓潇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面瘫胡子,弯着眼睛顽皮地笑了笑,悄悄地跟了上去。 第二章 闯祸 面瘫胡还在寻找落脚的地方。他找了半日,难得心软做回好事,又遇着一个纠缠不休的卖身女,心里更是烦躁。 正蹙起眉头,怀里突然撞进来一个人。 “抱歉!抱歉!我,我不是故意的!”那人身材小巧,惊慌失措地连忙退开,不停地鞠躬道歉。 看他那脏兮兮的样子,应是附近的小乞儿,面瘫胡皱着眉摆了摆手,放他离去。 原来是梁小郡主愤愤不平,想着装成乞丐,偷偷拿走那财大气粗坏胡子的钱袋,看他还敢不敢仗着有钱欺负人家一介孤女,顺手嘛,也能还了王大娘那几钱银子。没想到这从东街赖小三那里学的偷窃之术还真是蛮管用的,啊呸呸,她这才不是偷,这叫……这叫替天行道! 才走了几步路,面瘫胡就发现腰间的钱袋竟然不见了。眯起眼睛,回头正好看到那乞儿手中抛着个东西。 面瘫胡怒上心头,喝道:“站住!” 被这声冷喝吓呆了一瞬,梁梓潇立刻反应过来那面瘫胡子发现自己偷他钱袋了。然而梁小郡主毕竟机灵,听到后面传来脚步声,立刻钻进了人群中,朝人多的地方跑去。 面瘫胡飞步追上,可今个儿是桃花节,到处是人,热热闹闹,十分拥挤。在这人多眼杂的闹市里使出轻功,实在不是什么好事,他只能快步追着那乞儿。 梁梓潇不用回头也知道那面瘫胡子越追越近,她一向喜欢跟府中的护卫舞枪弄棒的,也有几分武功底子,听面瘫胡子脚步生风,便知他是个练家子。 那又如何,她梁小郡主在雍京里可是混了十几年,强龙还压不过地头蛇呢。 只见梁梓潇七拐八拐,离江边桃花林越来越近。自然,越靠近云江,人也越来越多。江面上的笙箫歌舞之声甚至已经隐隐约约传入面瘫胡耳中。 面瘫胡眯起眼,看来顾不了那么多了,钱袋之中还有相认的信物,再不取回来,恐怕要叫那小乞儿溜了去。 那面瘫胡子居然还会轻功!人群中传来阵阵惊呼,梁梓潇眼看面瘫胡朝她飞来,心惊之下,飞快跑进那桃花林,中间自然撞翻了无数人,一向敦和有礼的小郡主可来不及向行人道歉,脚上像被点了火似的冲到了江边。 “满树和娇烂漫红,万枝丹彩灼春融”,那面瘫胡子飞出花开烂漫的桃花林之时,飞得太急,流动的风竟带下了千瓣万瓣的桃花,直如一场桃花雨,朝梁梓潇扑将而来。 周遭的文人墨客、青年男女也为这美景纷纷发出惊叹的声音,只有还未来得及喘口气的梁小郡主在见到这画面的时候脸色瞬间铁青。 如何是好,已经没地方可逃了,莫不是要叫这面瘫胡子揍她一顿?想她当初让王大娘追了八条街都不曾被逮住,如今却要认栽了么…… 耳边突然听见一阵萧乐,梁梓潇看到江面上的商船,眼睛一亮。她的轻功,似乎还是可以的哦?周护卫都说了,她的轻功是可以飞的,现在也只能躲到商船上了。 梁梓潇蹬足发力,飞上江面。周护卫诚不欺她,果真能飞! 但是……为何越飞越低了呢…… 只听“噗通”一声,梁小郡主那略微圆润的身体就栽进了江水中。 难道……是她今天包子吃太多了么…… “救命!救命啊!”梁小郡主向来被北郡王和梁帝宠得天不怕地不怕,但她幼时曾不慎落水,自打被救上来后就有些怕水,至今学不会那浮水之术。 面瘫胡追到岸边,一眼就看到了江水中央那呼救的乞儿,还有他扑腾的时候手里抓着的钱袋。 面瘫胡黑了脸,下一瞬间便飞过江面,足尖轻点江水,来到了梁梓潇身边。 梁梓潇被水呛了好几口,心中惊恐万分,只道“吾命休矣”,这回要能活,父王,潇儿以后一定好好听你的话,王大娘,我一定再不欠你包子钱了呜呜呜…… 就在梁梓潇几乎就要沉入江中之际,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抓住,整个人被拉出了水面,撞进了一个冷冽的怀抱里。 这个怀抱,她方才就撞了一次,在偷钱袋的时候她还在心里嫌弃了一下,一个长着络腮胡子的大男人居然浑身冷冷香香的。 然而梁梓潇惊魂未定,却觉得这怀抱格外地令人安心。抬头看着面瘫胡的侧脸,英气的墨眉,高挺的鼻梁,深邃的双眼,纤长的睫毛……嗯?一个大男人要那么长的睫毛做什么? 这面瘫胡似乎,长得意外地很好看……明明才在冰冷的江水里洗了一遭,梁小郡主却莫名其妙地觉得脸上有些发烧。 面瘫胡感觉到怀里的传来的目光,眉头皱起,他跃上商船,夺过梁梓潇手中的钱袋后,便将人丢了出去。 “砰——”梁梓潇摔在了甲板上,咳嗽了两声,痛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方才的脸红心跳瞬间被摔没得一干二净。 这面瘫胡,果然不是好人! “何人擅闯?!” 梁梓潇这才注意到,甲板上有许多手执兵器的人,看样子他们似乎是这艘商船的护卫。此刻那些锋利的刀尖都朝着梁梓潇,看得梁梓潇小脸一白。 “误会,误会。”梁梓潇爬了起来,连忙道,“我方才落了水,有人将我救上船的。” “那人在哪?”一个领头的护卫问道。 “在……”梁梓潇转头一看,哪里还有面瘫胡的踪影,她心里一垮,尴尬地笑道,“呵呵,他做好事,不留名,已然飞走了呢。” “一派胡言,这人定是刺客,抓住他!” 下一刻,梁小郡主就在甲板上被一群拿刀护卫追得七窜八窜,护卫们也不容易,跟着她在这不大的地儿团团转,头都快晕了。 “逸儿,外面怎的这般吵闹?”显然,梁梓潇已经惊动了船内的人。 “儿臣这就出去看看。” 梁梓潇最后是被一个白衣公子逮住的,那人逮住她之后,便将她交给了护卫队的领头。领头的人二话不说给她来了个五花大绑。 这回又当如何?梁梓潇咬了咬唇,今日着实气运不佳,出门前就应该找厨房的王二麻子算一卦才是。 说起这王二麻子,那是有几分本事的,他过去曾是钦天监南大人家里的厨子,有一身堪比御膳房的厨艺,后来南大人被人牵连,流放北疆,王二麻子无处可去,兜兜转转便入了北郡王府。 传说,在南大人的熏陶之下,王二麻子已经从一个只懂鸡鸭鹅的厨子,成功变成了一个能为鸡鸭鹅们卜算命运的厨子。梁小郡主第一次在伙房见到王二麻子,便是他左手大勺,右手菜刀,双脚踩在一个八卦阵上,对着一群鸭子神神叨叨的场景……她的父王梁安也时常为此感叹,能与下酒菜对话,这才是一个厨子一生最高的境界。 方落了水,现在又上了“贼船”,废话,哪家的商船上会有这么多带刀的?这定是“贼船”无疑。梁梓潇点点小脑袋想到。唉,要是父王在这里就好了,且慢……若是让父王知道自己如今这模样……梁梓潇打了个哆嗦。 “进去!”那领头的护卫见梁梓潇站在原地发愣,从后面推了她一把。 梁梓潇被压着进了船舱,前去见这船上的主人,那白衣公子走在她前头,身姿挺拔,步履款款,呵呵,这背影似乎有些像她那美人四表哥呢……慢,慢慢慢!这的确是她的四表哥,大梁朝四皇子,梁逸! 方才被追得急了,竟没发现抓她的人是四表哥!既然四表哥在这里,那…… 还没等梁梓潇脑袋转过弯来,她就被人推进了一个厢房。 “父皇,这人是儿臣抓到的刺客,您可要审问她?”梁逸俯身向座上之人说道。 那人穿着普通的玄色长袍,却掩不去一身的威严,仪表端方,须眉堂堂。 果然是皇帝伯伯!这不重要,重要的是,皇帝伯伯身边那人,不正是她父王,梁安嘛。还有周遭的各个座位上的人,怎么看怎么像平时与父王来往的那些大臣…… 梁梓潇欲哭无泪,想着自己现在浑身脏兮兮的,连梁逸都没认出她来,不若说个三言两语,蒙混过去。 梁帝朝梁逸点了点头,梁逸便开口喝道:“堂下何人,为何擅闯此地?” “小人……”果然是父女连心,梁梓潇才说了两个字,梁安突然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怎么了北郡王?”梁帝疑惑地看着他。 “陛下,今日是桃花节,臣等随陛下出宫来,乃有要事,这刺客不如押后再审?”梁安低头说道,隐晦地朝梁帝眨了眨眼。 梁帝眼神一僵,今日哪里有啥要事,他是和梁后吵了架,这才召集了一大群心腹官员出宫游船散心,这别人不知道,安弟难道还不懂吗?诶,且慢,安弟在朝他使眼色,哦,懂了懂了,安弟是说这堂下的刺客是他那宝贝女儿梁梓潇嘛~ 不就是小潇儿又顽皮了嘛,有何大惊小……且慢!这刺客是小潇儿? 这回连梁帝都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一众官员诚惶诚恐,看着梁帝那不断变幻的脸色,心肝儿都开始颤抖,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那什么,你们还要审我吗?”梁小郡主见所有人都不说话,小心翼翼地出声问道,她跪得有些腿麻,她长这么大还未曾跪过这般久。 但见梁帝表情似怒非怒、似笑非笑,他摇了摇头,挥手道:“北郡王说得有理,先将这刺客押下去,好生伺候……”见众人震惊,梁帝连忙改口道:“咳,好生看管,莫让她逃了。” 梁梓潇当然不会逃跑,她折腾了半日,又累又困,方被关进房间,便沉沉睡去。 而此刻,梁帝遣散了众官员,独独留下了北郡王梁安。 “安弟,三月后便是小潇儿的及笄礼了吧。” “是的,陛下。” “一转眼,小潇儿也这般大了……你说,我们小潇儿会喜欢皇宫吗……” 梁安不敢答,不管梁帝是什么心思,他是决计不会让潇儿进宫的。 第三章 及笄礼 “潇潇风雨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北郡王府内,梁小郡主正独倚凉亭栏杆处,满面皆是化不开的愁。她已经快一个月没出府了,自从在那商船上被父王拎了回来,就被关了禁闭,外头一直有护卫守着,除了她自己的院子,哪儿也不能去。 这也就罢了,父王为了惩罚她,连包子都不给她吃!唉,这么久了,也不知王大娘想她了没有。 一旁很有文化的大丫鬟明月忍不住道:“郡主,这诗好像不是这么念的。”还有这晴天大白日的,哪来的潇潇风雨啊…… 梁小郡主回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又转过身去,轻轻念道:“包子包子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一众丫鬟:“……” “郡、郡主!”另一个大丫鬟荷香从院子外跑了进来,神情分外慌张。 “怎的了?”梁梓潇直起身子,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荷香这凌乱的模样就像是被隔壁南巷子那条红屁股赖皮狗追了十条街似的,看来必是有大事发生。 她走上前去,让人扶住荷香,笑道:“莫急,你且慢慢说。” 然而,等荷香讲完,梁小郡主觉得不止一江春水,大梁朝所有的春水都向东流了! 北郡王梁安,于三日前,令人贴出告示,欲在郡主及笄礼那一日,于郡王府之中招选郡马。只要身家清白,相貌得体,年岁双十左右者,不论功名,皆可参选。 “郡主,你,你还好吧?”荷香轻轻用手在梁梓潇面前挥了挥,她有些担心郡主会崩溃,毕竟郡主年纪还这般小,王爷就要给她招郡马…… 却见梁梓潇石化许久后,蹙眉伤感地问道:“成了婚,我……我还能留在王府么?郡马若是家在别处,我需要跟着郡马回乡去么?会离开雍京么?” 拐角处,正要前来探望女儿的梁安见女儿为此神伤,心疼得老泪纵横。潇儿长大了,知道不舍得父王了。 潇儿四岁那年,夫人因难产过世,就连胎儿都没能保住,他又情有独钟,不肯再娶。一直以来,潇儿都是由他这个大男人给带大的,因着年纪小,对这婚丧嫁娶之事竟皆不甚了解。 大丫鬟明月毕竟是个有文化的,立马宽慰梁梓潇:“郡主莫要担忧,咱招郡马,郡马爷就算是入赘王府,嫁给郡主您了。您想住王府里,就住王府里,成了婚您还是每天都能见到王爷的。” 这下梁小郡主终于开心一笑,道:“如此甚好,这么一来我便是成了婚,也能天天吃到王大娘的包子的。” 一众丫鬟闻言,卒。 拐角处,北郡王梁安一颗拳拳爱女之心碎了一地,卒。 又过许久。 这一日,北郡王府所在的那条大街分外热闹。 正是淑宁郡主的生辰,梁梓潇的及笄礼。 各路官员但凡有些脸面的都前往北郡王府贺寿,人人携着厚礼,拖家带眷,把府里的大公子二公子三公子四公子……通通带在了身边。便是一些无功名在身的风流名士、平民百姓竟也纷纷涌入北郡王府! 谁不知道梁帝没有女儿,最是宠爱淑宁郡主,这北郡王府的郡马爷还不得跟驸马一个待遇? “安弟为了不让小潇儿嫁入皇宫,当真是煞费苦心哪。”皇宫中,御书房里,梁帝在棋盘上落下一个棋子。 梁安笑了笑,道:“恕臣弟直言,陛下也知道潇儿的个性,这宫里啊,实在是不适合潇儿待着。” “朕知晓,可这要是嫁了平民百姓,终究有份。嫁给逸儿,便是逸儿的正妃。做朕的儿媳妇,小潇儿就是受了委屈,朕也能护她一二。”梁帝开口道,那时他得知梁安贴出告示,已是晚了,消息早已传遍了雍京的大街小巷,他想阻止也来不及。 “臣弟只希望有个人能一心一意疼潇儿,至于身份,倒是其次,我郡王府还是养得起一个郡马爷的。”梁安固执道。 “哼,朕倒要看看,有没有人能比得过逸儿了。”梁帝冷哼一声,望了梁安一眼。 梁安不答,他知道梁帝的心思,这些年,梁帝年纪也大了,众位皇子都是文武兼备,明的不说,私底下众皇子早已开始暗暗斗了起来。其中又属四皇子梁逸性子最是沉稳,手段最为高明,相貌更是俊美非凡,像极了少年时的梁帝。 最重要的是,四皇子是皇后所出。 指不准儿没过多久,梁帝便会下旨封梁逸为太子。 梁帝一门心思,想让四皇子娶潇儿,为的,不就是北郡王府的兵权么?梁帝是想利用两人多年来的交情,利用君王的无上权利,逼他将潇儿嫁入宫中,嫁给梁逸,给梁逸增加筹码。 如此一来,北郡王的势力,就成了梁逸的势力,况且有潇儿在,日后梁安也不得不用心辅佐梁逸。 这又是何必呢,梁逸也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若日后真是梁逸登基,他梁安必定倾力辅佐,若是要他手上兵权,他也一定双手奉上。 他只是不愿让潇儿卷入皇宫那勾心斗角的地方! 想当年他们苏家多少人进了皇宫,争宠之下连把骨头都不剩!也就只有他亲姑姑苏嫣得了先帝的长宠,生下皇长子梁羽鸿,也就是如今的梁帝…… 所以,桃花节那日开始,梁安便想着要怎样才能免去让潇儿嫁入皇家。后来干脆狠了心,打算招个郡马。 虽是表兄弟,梁安也绝无二心,可陛下终究是陛下,到底君臣有别,不可能完全信他,一心想拿他的潇儿来牵制他。 又落了一子,梁安叹道:“臣弟又输了,时辰不早,臣弟还要回府去主持及笄礼呢,陛下可要一同前往?” 梁帝笑道:“不了,朕还要处理要事,早前已经派了逸儿代表朕前去,你便速速回府去吧。” 梁安听了,眉头微微一皱,告退后,便匆匆离了宫,回到了北郡王府。 “郡主,你今天可真漂亮,来,奴婢再把这只钗给您插上。”明月笑意盈盈地,又往梁梓潇头上插了一只金钗。 梁梓潇看着铜镜里那个头上一堆钗,脸被脂粉扑得活像南巷子那只总喜欢追着东街赖三儿跑的野狗的红屁股,以及因为穿着厚厚的金红色宫装礼服而显得身材比往日里更加圆润的自己,心中几乎是绝望的。这、这真的漂亮? “明月,我当真要成婚了么?反悔不得?”梁梓潇到了现在,方才开始不安了起来,手不停地绞着袖子。 “当然了郡主,告示都贴了两个多月了,今日也的确来了很多人。”明月笑着又往梁梓潇脸上扑了把粉,“也不知道哪位英俊的男子会成为郡主的夫君呢。” 梁梓潇听了,心里一阵悲伤。她很快就要娶郡马,作人妇了呢,真是有些小惆怅…… 她还未悲伤个一时三刻的,身后突然传来一阵大笑声,转过身去,却是柳盈盈那厮。 这柳盈盈乃是太尉的嫡女,不仅出落得细柳扶风、倾国倾城,在雍京中更是素有才名。那些公子小姐们皆称柳盈盈为雍京第一美人兼第一才女。 哪,别人是不知道,才这么讲的,在梁梓潇看来,柳盈盈就是一瘦成了精的会读几句小破诗的人前附庸风雅人后惯性疯癫的可怜的傻大姐儿(父王打小就告诉她,女儿家体态丰盈才是有福气)。 柳盈盈自小与梁梓潇关系好,只比梁梓潇虚长两岁,今日是梁梓潇及笄礼,她自然要来。 何况,这北郡王府中没什么女性长辈,她母亲太尉夫人便受北郡王之邀,前来做梁梓潇及笄礼的正宾。这正宾只有德才兼修的妇人才做得,是要给及笄者赐字的。 也难得北郡王看得起太尉一家。 “你说你,怎的将自己弄成了这副模样?哈哈哈哈……”柳盈盈捂着自己的细腰,几乎要笑岔了气。 梁小郡主瞪了她一眼,气愤地拿起桌上的苹果,狠狠地大咬一口,嘴巴动得太厉害,腮边的脂粉都落了下来。明月见了,急得连喊“祖宗”,忙又往她脸上扑了几层粉。 这边,吉时将至,淑宁郡主的及笄礼马上就要开始了。 而北郡王府门前,正立着一道削瘦的青色影子。 “少主,你当真,要去应招这郡马爷?” 近了看,那青色影子,却是一名身穿劲装的公子,气势凛凛,貌如冠玉。他身旁一还站着一个比他略高的灰衣青年,说话的便是这灰衣男子。 青衣公子冷冷一笑,道:“你无需担忧,我自有分寸。” 忍了这么多年,宋家的仇,也该报了…… “你且先回青龙栈去,今日若能成事,我日后必会联系你。” 灰衣男子俯首称是,转身隐没在人群之中。 待他离开,青衣公子便随着人群,走上前去。 “来者何人?可有名帖?”守门的护卫拦住了他。 青衣公子递上了名帖。 “宋家清歌,雍京人士,为应招郡马而来。” 第四章 风波 “吉时到——” 北郡王府的管事像只高昂着脖子的大鹅,站在大堂的屋檐前嚎了那么一嗓子,原本喧闹的人群顿时安静了下来。 虽说招选郡马,不看出身。但是宾客们,到底还是有所区分的。王公贵族,官家人士,是被请到大堂里头去了。没有功名的平民百姓则坐在院子外头。人太多,有的还没地儿坐呢。 宋清歌独自站在角落,暗暗环看四周。这北郡王不愧是手掌三十万兵马的人,看这王府之中,处处警卫森严,那些个护卫无一不是练家子……今日是小郡主的及笄礼,郡王又特地挑在这时候召郡马。 鱼龙混杂,不得不防着点。 也不知道梁安打算用什么方法招郡马,无非就是文试武斗,应当不成问题……哼,实在不行,便用上透骨针,反正今日这郡马之位,她是拿定了!宋清歌微微掩了掩袖口,那袖口里藏着她拿手的暗器,透骨神针。 这透骨神针,乃是前朝皇室的一名宦官所创,后为宋家所得,成了宋家的家传绝学之一。透骨神针,顾名思义,可透骨穿筋,伤人杀人于无形之中。它细小如牛毛,需要内功极为深厚的人方得使用,一旦借以独门内劲射入人体,哪怕是高手也难以察觉。 若在透骨神针之上附毒,中者轻则如芒刺身,重则犹似百蚁噬心。 那前朝的宦官,曾拿它对付大内高手,针透骨而过,钻入筋脉之中,在血液中逆行……不过片刻,便是大内高手,也爆体而亡,没人查出死因。 是以这透骨神针问世之时,便带着几分卑鄙狠毒,若是下手的人心肠一软,指不准儿还会遭到反噬。 宋清歌可不怕这个。 自打宋家满门抄斩的那天起,她宋清歌便没了善心。 “来了!来了!”旁头几个书生,张着脖子望着某处,突然一阵激动。 宋清歌瞥眼一瞧,原是那小郡主出来了。确实长得娉婷袅袅,颜比西施,也难怪这些男人争破头也要入赘郡王府了。不过这小郡主怎的不戴面纱?及笄礼这日,行礼的女子通常都会戴着特有的面纱,礼成之时方会取下。 “咦,柳姑娘!” “柳姑娘果然出现了,小生便是为了见柳姑娘一面而来!” 原来不是小郡主,柳姑娘?难不成是太尉府的千金。虽然才回到雍京没多久,但该打听该探查的,宋清歌都一一弄了清楚。否则,她也不会贸贸然便来应招这郡马爷。 “在下也是!自从桃花节惊鸿一瞥,柳姑娘便已住进在下的心里,得见柳姑娘一面,在下便是死了也甘愿!” 又是桃花节……宋清歌原先冷冽的面容,突然柔和了几分,嘴角甚至轻微勾起。当时她取回钱袋便离船而去,那毛毛躁躁的小乞儿被她丢在船上,也不知道后来如何了。 宋清歌可不是在担心那乞儿,那商船看着就气派非凡,里头的人一定不简单,小乞儿误闯到商船上,下场可想而知……宋清歌一向小心眼儿,自打她学成之后,便没人敢轻易欺到她头上。 哼,除了那个胆大包天的小乞儿。 一旁正要出场的梁梓潇,猛地打了个喷嚏,险些儿将脸上的面纱给喷了出去。何人咒她?梁小郡主揉了揉鼻子,甩头看向四周。 “哎哟,我的郡主哟,您可别再乱动了,这脸上的粉又要掉了。”明月连忙正住梁梓潇乱动的脑袋,一脸着急。 “还不是你给扑了十几层粉,如今又戴着这面纱,把我脸给重的,都不像我的了。”梁梓潇笑着抱怨地说了声,却也没再乱动。 “柳姑娘!” “柳姑娘!” 柳盈盈款款地穿庭而过,眼角微微扫了一眼人群。 方才还文质彬彬的读书人,一个个的状若痴狂,更有甚者,就像见了母牛的公牛似的急喘着粗气。若不是有护卫拦着,这些人还不得扑到她身上去? 天生丽质便是一种无奈,柳盈盈柳眉一蹙,分外感伤。突然,她怔在了原地,有些失神地看着一处。 那一处,安安静静地站着一个青眉墨眼的宋清歌。 “小姐,你怎么了,郡主马上就要出来了。”一旁的丫鬟连忙提醒道。 柳盈盈回了神,继续款步,只是在进大堂之前,她又回头看了一眼。 “柳姑娘在看我!” “谁说的,明明是在看在下!” 唉,斯文扫地,斯文扫地啊!梁梓潇才走了出来,便见那一群群男人争着挤着要到柳盈盈面前去,直教她忍不住暗暗摇头叹气。 “郡主,您别伤心,您,咳,您不比柳小姐差的。”荷香这人实诚,因为要说违心话,开口都有些磕磕绊绊的。 梁梓潇笑了,眉眼弯弯:“谁说我伤心了,这些人不是真心来求娶我,父王自然会让人逐了去。” 宋清歌默默地看向那一身宫装,圆润而来的少女。这风头让柳家小姐给抢了,眼中还能满含笑意,不是心胸宽容豁达,便是心机深不可测。 果然,梁梓潇正说着呢,另一头管家便派人将这些乌合之众请了出去。这下子,求亲的人一下子少了大半。有些人从柳盈盈的美色里醒悟了过来,死活不愿离开,要么同侍卫理论了起来,要么赖着不肯走。 “王叔,果然有一手。”堂上,四皇子梁逸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外头纷乱的场景。 “属下愚昧。”梁逸身后,一个俊俏的黑衣少年满脸不解。那少年是他的贴身护卫,原景。 “你说你……”梁逸笑着用扇子轻轻在少年的额上敲了一下,“怎么就这么笨。哪有及笄之日先让客家小姐出场的道理?王叔这是想借着柳小姐,把那些个好美色、心思不定的男子通通筛出去。” “可官家的少爷们,身份地位摆在那儿,再怎么也不会做出失礼的行为来。”原景疑惑道,“便是对着柳小姐露出爱慕失神的模样,北郡王也不会就此将人逐出。” 梁逸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 “王叔看似温和,但到底是手掌兵权之人,杀伐决断绝不输给勇武大将。这些贵族少爷,但凡有人对着柳盈盈看迷了眼,早在王叔心里被一一剔除了……” 突然,梁逸不说话了。 外头打了起来,一个手持弯刀,身形矫健的男子穿梭在护卫之中,刀剑相交。 北郡王朝外走去,梁逸也站了起来,堂内之人蠢蠢欲动,想出去看看,却又不敢。 梁梓潇还站在庭院里,有丫鬟侍卫守着。身旁一阵阵尖叫声,她倒是淡定,好奇地瞧着那名男子,看得津津有味。 “潇儿,还不快过来!”梁安头疼地扶额,出声喊道。 梁梓潇点头,带着明月荷香朝梁安走去。在外人面前,她还是很乖顺的。 “不许走!”那男子突然大喝一声,跃过众人,张开双臂便要往梁梓潇身上扑去! 天啦,怎的会有这般无耻之徒,竟然想欺负她家连笄都还没有及的小郡主!明月荷香怒了,纷纷护在梁梓潇面前。那男子也没伤她们,两掌便将人给送了开。 只余梁梓潇愣在当场。 摔在地上的明月荷香一脸哀容,这下完了,大梁朝虽是民风开放,可这男子若是当着这百官士族的面儿扑到了郡主身上,那郡主的名声也算是毁了! 梁逸自然是知晓这一点的,他离梁梓潇也不远,正打算上前解救,突然瞥到那男子视死如归的表情,愣了一刻。 嘿,有趣,有趣!这男子的表情怎么看都像是抱着天大的委屈往梁梓潇身上扑啊,是嫌弃人家小郡主不成? 就是这么一愣,给了男子可乘之机,眼见着就要扑到梁梓潇身上了……! 结果,梁梓潇却是安然无恙。一道青衣立在了男子前头,不过数掌,便将男子打飞。 青衣转过身来,低头道:“没事吧?”清冷的声音淋淋如玉。却是宋清歌。 梁梓潇心头一跳,眨了眨眼,飞快地跑到了北郡王身边。 那名男子已经被侍卫押到了梁安面前,梁安脸色铁青,正要处置,衣角却被梁梓潇扯了扯。 “父王,放了他吧。”梁梓潇靠近梁安耳边,小声说道。 “什么?!”梁安吹胡子瞪眼,十分不解。 梁梓潇指了指侍卫手中的武器,道:“你看那弯刀。” 梁安瞧眼看去,看了一会儿,蓦地神色一变。这弯刀,分明是异域之物。 “父王,相传西月国人喜爱弯刀,皇族子弟每人都有一柄随身佩刀,刀身由天陨之石所铸,刀面有御用工匠用特殊材料刻下月亮图腾,刀柄则有主人的表字。” “把那刀递上来。”梁安听了,皱眉吩咐。梁梓潇所说,他也略有耳闻。 侍卫将刀呈上。但见刀上果真有月亮图腾,刀柄刻着一个“悲”字。 梁梓潇将刀拿到手中把玩。 小郡主不爱女红刺绣,四书五经,偏偏喜欢舞刀弄棒,看些杂书。便是天下兵器谱,也是她的爱好之一。从男子现身的那一刻,她便盯着人家的弯刀看了。 西月皇族的表字,不会轻易让人知道。光凭这个“悲”字,男子的身份一时也摸不清。 梁逸就站在梁安身边,自然也听见了梁梓潇所言。再这么一瞧,这男子样貌柔美,唇红齿白,身材比一般男子要来得矮小。都说西月国男生女相,阴阳颠倒,后代皆为男子所出…… 难怪那男子扑上来的时候一脸悲壮,恐怕在他眼里,他这么一扑,毁的不是梁梓潇的名声,而是他的清白。 大梁朝如今正与西月国交好,西月国君还打算与大梁联姻,若刀真是西月皇族之物,这男子可能就是皇子,得罪不得。 梁逸所想,与梁安无不相同,但见他挥手道,“放了他。”男子一脸发懵,眼神无辜,看起来煞是几分可爱。 梁梓潇走上前去,把刀递还给他,琢磨了一下西月女人的语气,咳了一下低声道:“这位小公子,虽然你爱慕本郡主,但是男儿家还是要矜持一点的。” 男子气得咬唇,一把夺过梁梓潇手中的弯刀,扭头便走,临了又回身瞪了梁梓潇一眼,道:“我叫辰泽,方才……谢了!” 梁梓潇弯着眼睛,摇了摇头,目送辰泽飞身离去。然后奇怪地瞥了一眼站在角落的宋清歌,走进了大堂。 宋清歌一直关注着小郡主,却没想到那双格外漂亮有神的眼睛会突然望过来。 她怔了怔,这双眼睛好像哪里见过。随后低头一笑,喃喃说道: “大梁西边,有国西月,女子为尊,现任国君付归凰,字鸟悲。”。 “这小郡主,倒像是个身有福泽的人,她救的,说不定是西月的皇妃。” 但通常,这等身有福泽的人,宋清歌是最讨厌了。师父说,这是她命不好又心眼小,四个字:纯属嫉妒! 第五章 比试 寻常女儿家,到了及笄这一日,无不欢喜。总归有那么点小女儿心态,及笄了,就意味着可寻夫婿、许人家了。 但我们梁小郡主毕竟不是寻常人,此刻她的内心是极其复杂的,招郡马意味着什么,意味着接下来王府里就多了一活口,这活口还不是一般的,她的衣食住行都会被这活口给占去一半。 梁梓潇只希望,招来的郡马爷嫁给她之后,饭量不要太大。 “郡主。” 就在这般胡思乱想中,及笄礼已到了尾声。明月见自家郡主又神游得呆了去,连忙出言小声提醒。 太尉夫人一改往日慈祥的面容,神情略带肃然,唱道:“礼仪既备,令月吉日……永受保之,曰城瑾子。” “城瑾虽不敏,敢不夙夜祗来。”梁梓潇应道。 紧接着,她便来到梁安面前,一扣三拜。 梁安眼中似有濡湿之意,他扶起梁梓潇,哽声道:“潇儿,你的名字,是你娘取的,她盼你此生心有归处,静水流深,归入凡林,不争于世……城瑾之意,则是为父所赠,你是父王的独女,是天下独一无二、价值连城的瑾玉,你要荣华,为父便护你荣华一世……” 听到此处,梁梓潇险些泪下,父王果然视她如珠如宝。父王啊…… “毕竟你已这般长大,为父也不能求你多有智慧了……” 什么叫做,不求她多有智慧?梁梓潇的眼泪又生生吞了回去。一旁的梁逸耳力好,一直听着呢,这会儿瞥见梁梓潇那表情,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 梁梓潇愤愤瞪了他一眼,继续低头聆听梁安的训导。 “……只要你过得喜乐,为父也算对得起你娘亲了!” 梁梓潇俯首对礼。 接下来,梁梓潇又朝着堂中众宾客依次作揖礼。这大堂之中,皆是官家显贵,梁梓潇也是一家家作揖而过,礼数周全,体态娴雅,颇有几分淑宁郡主之姿,众宾无不称赞。 宋清歌虽无功名,但先前救了梁梓潇,梁安就让管家将她请进堂来。 到了宋清歌这头,梁梓潇俯下身的作揖的时候,不知怎的踩到了裙摆,扑将前去,眼见着便要狗□□! 北郡王目眦,王府一众丫鬟侍卫皆吓得花容失色。好不容易有了点娴雅的模样,他们家郡主果然淑宁不过一刻钟! 这及笄礼要是摔了,往后雍京里头北郡王府颜面何在哟! “郡主——!!!” 不如就让她摔吧,福泽大的人还是要摔摔才健康。小心眼的宋公子这么想着,身体却先行一步,眼疾手快地上前将人扶住。 “郡主可有碍?”毕竟是来应招郡马的,宋清歌收起心里的小心眼儿,扶着人温和地问了一声。 把人扶稳之后,宋清歌又破有风度地迅速退开。 梁安吁了口气,摊上这么个女儿,他也是福气太大了啦。转而看向宋清歌,梁安眼中有赞赏之意。为人沉稳,进退有度,甚好。 梁梓潇眼中倒是闪过一丝狡黠,她浅道一声谢,宋清歌也微笑着做了答礼。 等到众人的目光从宋清歌身上移开,宋清歌的脸色瞬间铁青。 就她上前相扶那一瞬间,梁梓潇在她耳旁低声道了一句: “钱袋又丢了哦,面瘫胡子。” 是,就在方才,她的钱袋,确切的说,是她宋氏的传家信物,又被梁梓潇给偷了!这小郡主根本就是故意摔在自己面前的! 原来她便是三月前偷自己钱袋的小贼! 宋清歌一向平静无波的心,此刻惊怒交加,信物是她查明真相的关键,却两次失于同一人之手。而她怎么也想不到梁梓潇居然能认得她!莫非是她易容术的功力退减? 其实,梁梓潇也是猜测罢了,这青衣公子的长相确实是与那面瘫胡子大相径庭,便是浑身气质也是不同的。 奈何,两人俱是救过她的,相貌气质可以变,周身的气息还有那清冷的嗓音却被梁梓潇误打误撞认了出来。 一次贴身被人抱在怀里,一次近身吐气如兰。真是的,一大老爷们儿,连呼出的气息都犹带冷香,一点都不威武,她未来的夫君怎能这样…… 咦,似乎想到奇怪的地方去了!梁梓潇心里一悚,她活了十五载,从未想过“夫君”二字。 朝下一家作揖之时,余光瞥了宋清歌一眼,那脸给青的啧啧,叫你不听教训又把钱袋放腰边了吧,看来以后进了门本郡主需得多多教导他,免得哪日出府随便碰上个偷儿都能把包子钱弄丢了…… 咦,怎么越想越奇怪了!她的夫君还不一定是这面瘫胡呢! 梁梓潇面庞一阵发热,都怪明月荷香,将她裹得这般严实,扑那么多粉作甚,热得她脸都红了。 “礼成!” 及笄礼终于结束,梁梓潇揭下了面纱,虽不比太尉嫡女柳盈盈那细柳扶风的倾城之姿,但人梁小郡主毕竟年纪尚小,这般圆润福态,也是娇俏可爱。哪家的少爷做了这郡马爷,倒也是再好不过的。 贵妇小姐们交头接耳,轻声谈论着柳盈盈和梁梓潇。毕竟这两人从小关系好,只是一个少年便出了才名,当得雍京第一美女。一个只知极受圣上宠爱,却甚少闻名见面。 然而被谈论的两人,却都看着同一个方向。 梁梓潇朝着宋清歌,隐晦地扬了扬袖口的钱袋,眼睛弯弯,笑意满满,看得宋清歌脸色又是青了一分。谁让你那日将本郡主抛在船上不管不顾的。 柳盈盈的眼神则是微带探究,似有几分迷惑。这人,神态之间,与当年的宋家小女孩,真是太像了。 北郡王站起下座,走到堂口,抬手示意,周围立时一片静默。 “今乃本王小女淑宁郡主及笄之日,本王欲为小女招选郡马,诸位若是有心,便一同前往校场,进行第一场比试!” 宋清歌随众人一同前往校场,面色如冰,心思也莫测了起来。那小郡主三番两次偷她钱袋,却是何意。这雍京里头,应该没人知道她的身份才是…… 腹黑宋公子想太多了,人家梁小郡主只是想欺负你而已。 第一场,乃是武试。 “上包子!”管家大喝一声,数十个魁梧大汉便两两抬着十几大屉叠在一块儿的包子走了出来。 “今日第一场,请诸位在一炷香之内,将各自的包子完好地抬到郡主面前,便可留下进行第二场比试。” 这的确是属于武试里的一种,比气力。可这比试的方法,完完全全颠覆了宋清歌对“武试”的概念!她哪里知道,这方法是梁梓潇自个儿想出来的。 再看参选的人,那些个文弱书生早已面白如纸。 “这,这如何能抬得动?!” “就是!” “小生是读书人,便是抬得动,又怎能做此有辱斯文之事!” …… 人群嘈杂了起来,气愤的声音层出不穷。 杨管家不愧是北郡王府的第三把交椅,但见他捋了捋胡子,邪魅狷狂地睨了他们一眼,喝道:“不想有辱斯文?出门左拐,走好不送!” 如此又筛去了一批人。 高台之上,梁梓潇满意地点点头,杨管家果真有照她说的做。这选夫君嘛,怎么的也得契合她的意才行,让他们抬包子而已,又不是抬石头,连几个包子都抬不起来,那就别想嫁给她了。 这高台建的高而陡,有的人力气是够了,奈何眼前的包子挡着视线,一不小心踏错一步,就连人带包子滴溜溜地从台阶上滚了下去,乐得一众小姐丫鬟笑得是前俯后仰。 胡闹,真是胡闹!再一看,就连四皇子梁逸都挽起了袖子双手举着一塔包子晃悠悠地飞身而来,梁安只能无奈叹气,也罢也罢,前面三场比试,就任由潇儿折腾了。 “砰——”宋清歌微带薄汗,在梁梓潇身前放下了包子。 她,是第一个,犹在梁逸之前。 梁梓潇心肝扑通扑通直跳。 虽然宋清歌她,冷着一张脸,将足有两人高的、还冒着热气的一大塔包子,毫不客气地扔在了梁梓潇面前。但这感觉,对梁梓潇来说,与风流俊俏面带温暖笑意的公子亲自将世上最珍贵的珠宝送至心仪的女子面前,是相差无几的(吃货的情感世界,就是如此的简单粗暴)。 这面瘫胡子,真是越看越顺眼了呢。梁梓潇别过脸去,不想让人看到她脸上的羞意。然而时刻注意着自家郡主动向的明月荷香,目光里,已然充满了惊悚。 她们家郡主,脸上居然出现了十五年来第一次的诡异的娇羞! 一炷香之内,陆陆续续有数十人将包子送上高台。 原以为抬包子就够离谱了,谁知第二场,竟是吃包子! 这回管家只道:“一炷香之内,能吃多少吃多少,不必勉强。” 得了罢,口上是这般讲的,然而要获得郡主的青睐,肯定是吃得越多越好啊!指不准儿就是要把眼前这十几屉包子吃光。 比试开始,众人已经左手右手一个大包子,奋力地吃了起来。有个九尺大汉甚至一口吞下一个包子! 宋清歌的脸已经不是铁青,而是铁黑了。在她跟着师父颠沛流离的那几年,吃的最多的便是师父买给她的狗不理包子。 包子,是她最厌恶的食物,没有之一。 颤抖拿起一个大肉包,咬下口去,肉汁瞬间在嘴里溢满,宋清歌头一次感到欲哭无泪,她果然是越来越讨厌这个小郡主了。 “停!”一炷香时间到,只有宋清歌才吃了半个包子。 然而管家让人清点过后,却宣布,吃得最少的二十人留下继续比试。 众人哗然,梁梓潇又一次满意地笑了,连包子都吃那么多,何况其他东西?吃得多,不好养,那就别想嫁给她了。 唔,可是,面瘫胡为什么吃得那般少?难怪长得如此纤瘦,不行,日后进了门,定要好好喂养的。梁梓潇盯着宋清歌手里的半个包子直皱眉,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早就将这些参选者与宋清歌区别对待了。 宋清歌松了口气,她还以为自己要被淘汰了,在进王府之前,她从未想过自己会为了一个十五岁少女和几笼包子数次心潮起伏。果真如师父所说,她的历练还不够么…… 抬眼一看,却见那小郡主目光诡异地盯着自己瞧,宋清歌突然感觉自己被之前吃下的包子噎住了。 “第三场,文试。” 总算有点正常的比试了,四皇子梁逸捏了把汗,说实在的,潇儿可爱是可爱,却太会折腾了。不过,若是真如父皇所说,让潇儿做他的正妃……梁逸微勾唇角,他,还是分外期待的。 第六章 锦屏射雀 6第六章锦屏射雀 “请诸位在一炷香之内,背下这份菜谱。” 第一二场比试方才结束,又过一盏茶时间,杨管家便让人抬出一块方形的大木板,木板上写着百来道菜名。 梁逸怎么也没意料到,所谓文试,竟是背菜谱! 真是叫人哭笑不得。 “灌汤包、盐菜水晶包、王大娘叉烧包……”宋清歌觉得自己大抵是要与这位小郡主结下梁子了,就凭现在她不得不为了梁梓潇背下一百多道菜名而其中还有十几道与包子有关这件事! 她练武十载,寒窗十年,不过为有朝一日能亲手报尽家仇,如今大材小用,修得文武兼资却拿来端包子背菜谱……想到此处,宋清歌忍不住露出女儿家脾气,咬了咬唇,气愤地瞪了梁梓潇一眼。 然而这一眼,落在梁梓潇眼里,却成了另一种意思。 只见梁小郡主小(圆)脸一红,在宋清歌的目光下,捏紧了手中的锦帕,别扭地撇开了头。 这一瞪一撇头,惊呆了一旁的明月荷香。 荷香颤抖地用爪子扯了扯明月:明月姐姐,你说郡主和那宋公子是怎么了? 明月果然是个有文化的,但见她安抚地拍了拍小荷香的爪子,深沉地眯了眯眼示意:这你就不懂了吧,此乃传说中的……眉!目!传!情! 荷香也眯起了眼睛,点了点头:原来如此…… 比试时间很快就到了,能背全菜谱的人,自然不多。 而此时,梁梓潇终于开口,对众位参选者说了第一句话:“这百道菜名之中,有一道是城瑾最爱,烦请诸位公子,将其默于纸上。” 这下,便是背下菜谱的人,脸也黄了。百来道菜谱,不是贴身服侍或亲近之人,谁又选得出? 梁逸苦笑着拿起毛笔,有些难以决定。小潇儿还真是刁钻,若日后成了他的皇妃,那他可有苦头吃了。 “殿下。”一向沉默不言的原景突然出声道,“包子。” 梁逸眼睛一亮,是啊,之前的两场比试,都与这包子有关……潇儿喜欢的包子,有了!他还记得,有一回宫宴上,潇儿吃光了宫中御厨做的盐菜水晶包。 定是如此!梁逸嘴边溢开一抹俊逸的笑容,喜道:“原景,真有你的,待我娶了潇儿必定好好赏赐你!” “谢殿下。”原景听了,眼神却微微一黯。 巧的是,宋清歌便坐在梁逸身旁的位子上,她见梁逸已然胸有成竹地递上了绢纸,不由得眉头深锁。 她忽然想起与梁梓潇初遇的情景。 当时那个鬼灵鬼精的小乞儿,满脸脏兮兮地,扑到她怀里…… 没能记住梁梓潇的模样,却记住了她满身萦绕的包子味。还有,把梁梓潇从水里捞出来的时候,梁梓潇打的那个满是包子味的饱嗝…… 真是的,是能吃到多撑才能在生死关头打出饱嗝来?宋清歌想到这忍不住嗤的一笑,直接又把主席上的梁梓潇笑红了脸。 这个面瘫胡在笑什么,也没见她脸上有什么表情,可这笑起来怎的这般好看……梁梓潇心里突突跳着,故作镇定地娇羞着。 宋清歌笑过之后,脑中倒是灵光一闪。当初她刚回到雍京之时,偶然路过一个摊子,摊子旁头写着“王大娘面汤糊”,那个摊子上全是这股包子的味道。 神奇的是,一向最厌恶包子的宋清歌,偏偏对这股包子气味不太反感,是以她印象深刻。 那小郡主喊她面瘫胡……面汤糊……王大娘……包子…… 宋清歌眼神一厉,笔锋一转,飞速在纸上写下了一道菜名: 王大娘叉烧包。 将绢纸递给了侍者,宋清歌忽然感到一阵注视的目光,扬眉一看,又是梁梓潇。 为何总是瞧着她看?难不成是她脸上…… 宋清歌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还好还好,脸上没有什么东西。 看到宋清歌的动作,梁梓潇笑弯了眼。 宋清歌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行为似乎有点傻气,又见到梁梓潇笑得开心,她脸上浮现一丝可疑的红晕,突然觉得这小郡主有几分莫名可爱。然而不过瞬间,又恢复了冷清面瘫的模样。 的确是个十分奇怪的小郡主,她还不曾见过哪个人,眼睛那般干净温暖,让她有种想靠近的错觉……可惜,是你父王带兵抄了我宋家。 梁梓潇没注意到宋清歌的表情变化,更不知宋清歌心里所想。她正在看参选者呈上的答案。 梁梓潇本没想过这一轮比试里,有人能写出她最爱的菜名。 可是,面瘫胡偏偏就写出来了!怎么就知道她最爱王大娘的叉烧包呢…… 这个面瘫胡,果然与她是绝配,天造地设独一对! “父王,我的郡马,已经选好了……”梁梓潇转头,微红着脸靠近梁安的耳朵小声道。 梁安讶异地看了一眼坐在远处的宋清歌。眉目俊美,气质沉稳,是个不错的。 但是!他就没想过真的让潇儿嫁出去! 潇儿年纪还这样小,他又怎么可能把心爱的独女交给一个不过认识了一天,比试了几场的陌生人? 历朝历代,多少女儿家抛绣球,招夫婿,本以为招回了个好的,等木已成舟,那人露出真面目才后悔莫及。梁安自然不可能做出如此草率的事情。 什么招选郡马,不过是他的一条计谋罢了! 梁帝暗中施压,要他将潇儿嫁入皇宫做梁逸的正妃,哼,他梁安的女儿,恨不得捧到天上去,又岂可二女侍一夫? 哪怕是正妃也不行,他的潇儿那般纯真(傻气),定然斗不过其他嫁入四皇子府的女子! 梁梓潇突然打了个喷嚏,她见自家爹爹神色不定,心里有些小忧郁,父王莫不是在悄悄骂她吧……正要开口问问,却见梁安扬眉站起,挥手道:“第三场比试,无人得胜。现在进行最后一场比试!” “父王……”梁梓潇惊坐而起,她不是都说了选好郡马了么。再说了,宋清歌写出来了啊。 然而梁安并不理会她,而是继续道:“最后一场比试,谁人最先于百丈之外,同时射中这屏中两只孔雀的眼睛,本王便将小女下嫁于他!” 只见杨管家让人揭开了原先挂在屏风上的菜谱,露出屏风原来的模样。那屏风华贵非常,紫檀木做的框,捻金丝织就的屏面。上有一对孔雀,艳若翠仙,金尾开屏,那眼睛更是神气,让整幅屏风犹如活了一般。 百丈之外?同时射中?!便是有百步穿杨之技,也不可能射中屏风的啊!何况还要同时射出两箭! 这锦屏射雀,乃是有个缘故,相传北周武帝时期,大将窦毅觉得自己的女儿才貌双全,不能轻易许给平庸之辈,得嫁一个真正的贤人。于是他在门屏上画了两只孔雀,表示谁能同时两箭射中两只孔雀的眼睛,便将女儿嫁给他。许多公子都去射箭比武,可惜皆不能如愿。唯有唐高祖李渊,一箭射两目,抱得美人归。 而如今,北郡王效仿窦毅,以锦屏射雀之法选婿,条件却比之更为苛刻难求! “若是无人能射中,那么,今日诸位便落选,小女依旧待字闺中。只是从此往后,凡是今日参选之人,北郡王府皆不再与之结亲!” 梁逸骇然抬起头来,王叔是在,针对他! 王叔早就算到了,一旦发榜招婿,父皇定会让他前来应招。 今日这一切,根本不是选郡马,而是在剔除他成为潇儿夫婿的资格! 难怪父皇总叫他多向王叔请教,王叔果然高谋算,这端的是下了一手好棋!他今日既然来了,便是带着志在必得的心思来的。 骑射可是他的拿手好戏,王叔越是不愿意让潇儿嫁于他,他越是要将这郡马之位拿下! 然而当梁逸取出两支箭,拨箭开弓的时候,他心中的愤怒突然偃旗息鼓。太远了,这么远的距离,哪怕他有内力在身,能发力射到屏风,可是,就连孔雀的眼睛都看不清,何谈射中! 梁逸终究还是放下了弓箭。再见其他人,不是不懂武,便是难担任。 哼,此法果然行不通,今日便罢,但终有一日,他要王叔心甘情愿地将潇儿嫁于他! 就在梁逸放弃的那一刻,一道破空之声在他耳边响起。 却见日光之下,两抹银光飞射而出,不过瞬息,便没入百丈外的屏风中! 场上一片静默,杨管家上前检查一番,惊喜道: “王、王爷……这位公子,同时射中了两只孔雀的眼睛!” 梁安瞪大双眼,快步走到屏风前。 但见屏风之上,一左一右两只孔雀的眼睛里,两根细如牛毛的银针熠熠闪光! “你……” 梁安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宋清歌便好似猜到了一般,笑着抢道:“百丈之外,同时射中两只孔雀的眼睛,王爷并没有说,一定要用弓箭,不是么?” “在下已经做到了王爷的要求。王爷说出口的话,必无戏言!” “这……”梁安一时哑言。 “既如此,清歌便厚脸叫您一声……”那宋清歌似笑非笑,道,“岳父大人。” 梁安万万没想到有人能射中,然而话都叫宋清歌说了去,如今在场的不仅有平民百姓,更有诸多当朝官员,他又岂能反悔? 若是今日他反悔了,明日梁帝便能以北郡王说的话都不可作数为由,直接就下旨让梁逸迎娶潇儿! 梁梓潇眼见梁安再次神色不定了起来,想了想,抿嘴看了宋清歌一眼,便开口道:“父王,您若真舍不得潇儿,此事便作罢。” 梁安一惊,想来潇儿隐约能猜到自己在担心什么。 也罢也罢,这宋清歌相貌武功都乃上乘,也有几分谋略,潇儿先前又选中了他,看来当真是天注定……索性宋清歌不过一介平民,便是入府为婿他也能控制得住此人! 只见梁安已经扬声道:“今日锦屏射雀,胜者宋氏清歌!三日后,本王将在王府中,举办婚礼,望各位同僚赏脸光临!” 梁逸闻言,面色瞬间白了白,他竟败给了一个平民? 而梁梓潇与宋清歌的心则是同时扑通扑通快速跳了起来。 郡马爷终于选出,校场之上顿时响起一片恭贺之声。 梁梓潇在这混乱的时候,反倒没了先前的羞涩,凑至宋清歌身旁,笑眼问道:“面瘫胡,面瘫胡,那么远的距离,你是怎么看清孔雀眼睛的?” “那孔雀身有金丝边,那双眼睛更是用捻金丝所缠就,在日光之下,若是有意记忆辨认,便可推测出眼睛所在的位置。”宋清歌讶异地瞄了一眼在她身前蹦跶口口声声喊着面瘫胡的梁小郡主,这,便是她要娶的女子?难怪那么喜欢吃包子,果然圆润得跟个包子似的。 宋清歌摇了摇头,碰巧杨管家来请她入住厢房,她便赶着离开了。 她才不是因为梁梓潇凑得太近,那双眼睛太过美丽纯净而心跳慌张,宋清歌拍了拍胸口,脚步越发快了。 梁梓潇瘪瘪嘴,喃喃道:“跑这么快做什么。”她转身,走至屏风前,费了些力气拔出屏风上的银针,露出一片笑意。 “本来还想问问他,这是不是兵器谱所说的透骨神针呢!” 第七章 洞房 “夫妻对拜——!” 有一个嗓门响亮的管家是很有必要的,比如此刻,杨管家这最后一声嚎,就这么嚎安了梁梓潇的心,嚎抖了宋清歌的手,嚎落了梁安的一把慈父辛酸泪。 夫人,我们潇儿终于嫁人了!此后就是他人妇,再难承欢膝下,呜呜潇儿噢……眼见着梁梓潇被宋清歌牵着往洞房而去,威风堂堂的北郡王险些控制不住情绪。 “明月姐姐,王爷在哭什么?”荷香咬了一口桌上印着大红喜字的甜饼,今日郡主大婚,她们这些贴身大丫鬟都给了假,反而闲得很。 “你又不懂了吧。”明月怀揣着一袋子甜饼,一脸高深莫测,宛如不食人间烟火(雾)的世外高人,“这女儿啊,都是爹爹的小棉袄哪!” “我可是我爹爹的小棉袄,付归凰,你再这样欺负我,我就找那梁小郡主嫁了去!”客栈里,被强行剥光的辰泽小公子,正被他们的女皇大人按在床上各种“摸”。 “哈啾!”红盖头下梁梓潇猛地打了个喷嚏,谁?是谁在念她,真缺德儿,今日可是她的大婚之日。 “今日那小郡主可是大婚了,你也别想嫁了!”付归凰乍一听梁梓潇的名字从辰泽口中说出,心中醋意泛滥,凤眉一挑,下手更重了些。 “呜痛!”辰泽哀哀喊了声,泪眼汪汪的,分外可怜,看得付归凰一阵心软,放轻了动作,哪里知道,辰泽偏偏犹在此时说了一句,“就算她娶了别人又如何,我就要嫁她!” 付归凰脸色阴晴不定,好啊,口口声声说着只要一生一世一双人,现在那小郡主都要成婚了,你还想嫁,看我不剁了她! “哈啾——啾——啾——!”这个喷嚏似乎来得意外地猛烈哪,新房里,梁梓潇一个喷嚏猛打地,竟把她头上的红盖头都给打吹了出去。 宋清歌人就站在门口,她背对这梁梓潇,正要出去与宾客饮酒,此刻她不得不顿住脚步。 这小郡主今日好像打了不少喷嚏,莫不是感染了风寒?宋清歌没察觉到自己竟有些担心了。她皱着眉,转过身方开口想问“你还好吧”,噢,她看到了什么,那是一只没了红盖头,脸上扑着起码一寸厚的粉,看起来比平日里圆润了不知道多少倍,唯有那双眼睛还勉强能认出来的,梁梓潇。 “咳咳,你还好么?”宋清歌不自然地咳了两声。 梁梓潇也没想到,郡马还没来得及掀盖头,她俩就这样仓促地见面了。咦,为何有一丝丝羞涩呢。不过没关系,明月荷香说了,她今日是极美的。 但见梁梓潇抿唇一笑,娇滴滴羞答答地说道:“我没事的,夫君~……” 宋清歌红、袖袍下的手微微一抖,她的脸色又一次瞬间变得铁青,她僵硬着,强自镇定地说了句:“那就好,我先出去招待宾客了,你,你若饿了,便拿桌上的果饼吃些吧。” 说完,她赶紧闪身出了新房,顺道吩咐门外的嬷嬷丫鬟好好照顾郡主。 房间里,梁小郡主乐的哟,就连那双美丽的眼睛都要看不见了。 郡马,待她真好。不过那小脸儿怎的总是青啊青的,不妥不妥,要多补补,补得白白胖胖的才是! “哈啾!”疾步前行的宋清歌突然打了个喷嚏,她摸了摸高挺的鼻子,心里一阵不好,该不是,被那傻的可爱的小郡主给传染了吧。 且慢,傻的可爱是怎么回事!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宋女公子回头看了一眼新房,几乎是运起轻功飞一般地落荒而逃。 这边厢宋女公子一边推杯换盏,心慌意乱,那边厢梁小郡主一边啃饼吃果子,心花怒放。转眼之间,便已至深夜。 酒尽人散,红灯明廊。 “这合卺酒,该是如何饮的?” 新房里,丫鬟嬷嬷早已退了下去,房里独独剩了两位新人。 宋清歌倒了两杯酒,她双眼迷蒙,犹似染雾,直把梁小郡主给看呆了。 “嗯?”宋清歌见她不答话,又哼着问了声。 “哦哦,合卺酒啊……”梁小郡主回过神来,她有些忧愁地蹙了眉,这不妥啊,这酒喝的,都把她家郡马喝傻了,连合卺酒都不懂怎么饮了。 也罢,今晚就让本郡主,不不,是为妻,就让为妻好好侍候你吧。小郡主眼中精光一闪,她摩拳擦掌,上前搂住宋郡马的腰,噢,这腰怎么就这么细?比她的还细! “你做什么?”宋清歌眼底暗埋一丝防备,但的确是喝大了些,这小郡主靠起来软软的暖暖的,很是舒服,她竟舍不得推开。 “教你喝合卺酒啊。”梁梓潇仰起脑袋,咧嘴一笑,她在郡马回房前,已是卸了妆,恢复了那般白白净净圆润可爱的模样。 “哦?怎么教?”宋清歌皱起了眉,桌上红烛怎的这般艳,弄得这小郡主眼睛里,都好像装了光,嗯,弯弯的眼睛,好温暖…… “喏……”梁梓潇松开宋清歌,站好了。 宋清歌心里有些不满,怎么松手了。 梁梓潇从她手中接过一杯酒,拉着她的手,绕过自己的手腕,继而笑道,“这样手臂交错,我们把酒喝下去就可以了。” “就是如此吗?”宋清歌笑了。 “是,就是如……”梁梓潇不说话了,因为她家郡马,突然吻在了她眼睛上方。 “此……”一点一点向下,梁小郡主的心跳也一声一声,格外响亮。脸上有些酥、痒,梁梓潇心慌得想躲,腰间却不知何时,被那双纤细而有力的手裹得紧紧的。 唇上传来冰凉而柔软的触感,还有淡淡的酒香,手上的酒杯,落在了地上…… 梁梓潇觉得很奇怪,她身体在渐渐发软,这是,这是什么感觉…… 半刻钟后,梁梓潇终于知道这是什么感觉了,她的唇,被某只郡马乐此不疲地啃了又啃,啃了又啃,这是,被人当做糖果吃的感觉! 她家郡马,果然是喝大了嘤嘤嘤……还啃,你还啃!梁小郡主有些生气了,她又推不开宋清歌,只能愤愤地瞪着眼前的人。 软软的,甜甜的,像极了小时候,母亲给她蒸的糯米糕……唔,有人在瞪她,宋清歌警觉地睁开微醺的眼,怎么又是这个小郡主,这双眸子,真是好讨厌,干净明亮得就像没有灰尘似的。 宋清歌自诩满腹谋算,这郡马之位也被她收入囊中,成不成婚的,都是算计,她本不该放在心上。 然而,在筹备婚礼的这几日,她的心却不如她想象的那么沉稳,甚至梦里,还频频出现那双弯弯的笑眼。 “一拜天地——”,父亲,母亲,大哥,你们的仇,宋家的仇,就由清歌来报! “二拜高堂——”,梁安,我宋氏满门忠烈,却被你一纸诬状告上朝堂,待我查明真相,定要你万劫不复! “夫妻对拜——”,那一刻,宋清歌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触动,眼前那个头披红盖,身穿嫁衣的少女,竟就这般成了她的妻子。宋清歌,终于有了栖身之所了么? 这若是真的该多好。可惜,所有一切,都是局。她宋清歌,不是什么宋公子,而是谋逆叛臣宋玄之女! “郡主为何瞪我?”宋清歌酒醒了几分,她方才竟一时失了心吻了小郡主!难道是……这小郡主长得太好吃? 很显然,宋女公子的酒还没完全醒。 酒虽未醒,但她到底是松开了环抱梁梓潇的手,不动声色地离着梁梓潇稍稍远了些,又变成了那个清清冷冷的宋清歌。 梁梓潇没好气地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果饼,一把塞到宋清歌嘴里,道:“我看郡马是饿了,还是赶紧儿吃些东西来得好!” 宋清歌被塞了一嘴儿,皱起眉头,本想将口中的果饼拿出,瞧着眼前有些气鼓鼓的小郡主,却又没由来的停了动作,只细细嚼着口中的饼,慢慢咽了下去。 “可要喝些水?”梁梓潇见宋清歌那般听话,不知怎的,也不气了,紧紧地盯着宋清歌,像是怕她噎着。 “不必。”宋清歌淡淡看了她一眼,她觉得自己定是喝多了,此刻最好不要再多看这小郡主为好。 尤其是,那双讨人厌的充满暖意的,弯弯的笑眼。 “天色已晚,郡主,我们该就寝了。” “哦。”梁梓潇呆呆地点了点头,突然抬起头道,“诶,不对,你我二人还未喝那合卺酒……”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说完,宋清歌已挥动袖袍,一时之间,红烛尽灭。 黑暗中,梁梓潇只能感觉自己被拉上了床,衣衫被人一层层迅速地脱落。这这这,这便要洞房了么?梁梓潇猛地抓住那只在她身上动作的手,有些慌张,失措之下只得再次硬说道:“我们,我们还未喝合卺……” “不必了。”那道清清冷冷的声音说。 喝了合卺酒,从此便是真夫妻,合二为一,永结连理。既然一切都是假的,又何必多此一举。 “可是……”面对宋清歌的冷淡,梁梓潇心里涌上一丝异样的别扭,她似乎察觉到了不对,还想再说些什么。 宋清歌脱光梁梓潇的衣服,又脱去自己的外裳,给两人盖上了被子,将梁梓潇搂进怀里,道:“我们现在是在洞房,不许说话了,知道么。” 梁梓潇欲哭无泪地咬了咬被子,她家郡马是欺负她年纪小吗,当真以为她不知道什么是洞房吗……明月可是辛辛苦苦从北四街的王媒婆那儿拿了几本书让她细细看过的! 不过,就这样也挺好,郡马的身上凉凉的,很舒服,她就喜欢郡马这样抱着她。 毕竟书上那些妖精打怪的画面实在是太吓人了,据说,还会很疼的哩! 第八章 探秘 “咔擦——” 夜半,北郡王府的藏书阁之中传来一阵轻微的木块转动声。只见墙上的书阁竟向两边分而开去,露出一道黑黢黢的门来。 竟是一处密室! 宋清歌深吸一口气,点起火折子,走进书阁后的密室里。 谁人不知,这北郡王府乃是与朝中六部、丞相宰辅不相上下的一大势力,武统边境北卫军三十万,文掌大理寺多重机密。 十五年前,梁羽鸿初登帝位不久,为了表示对梁安的信任,便将刑部之下的大理寺交由北郡王府主管。 大理寺负责初审,刑部则是复查总司。兴丰五年,宋家勾结北翟意图谋逆一案,便是由大理寺揭发。大理寺派人捉拿宋氏一族,由梁安搜证调查,随后交由刑部审理,证据确凿,梁帝大为震怒,抄尽宋氏满门! 大梁地处南边,东南临海,西有女尊西月国,北有北翟强国虎视眈眈,赫赫威名的宋玄宋将军,为大梁征战多年,守卫疆土,最后竟落得如此下场!而他手上的三十万铁骑军也落到了梁安的手中,被改编成了北卫军! 大梁总共的兵马也就八十万,除去北卫军,其中四十万散落在各州府衙,由各方将领统辖。还有十万,则是梁帝直辖的亲卫黑甲军,主要负责守护雍京安危。 虽是表兄弟,梁安又对梁羽鸿忠心耿耿,可亲兄弟都有为皇权反目成仇的时候,梁羽鸿再怎么信任梁安,也总会心存忌惮。这将近一半的兵权落在梁安的手上,也难怪他费尽心思地想让四皇子将梁梓潇娶进宫了。 宋清歌是宋氏嫡女。案子发生之前,宋清歌才年方九岁,那时她体弱多病,被母亲送至龙伯山休养,后来案发,将军夫人又找人顶替了她的身份,她才侥幸逃过一劫。 至今,她与梁梓潇成亲已一月有余。这一个月来,她在郡王府里明察暗访,为的便是拿到当年宋家谋逆一案的种种证据。宋氏一门自来忠烈,怎么可能会通敌卖国?!否则父亲也不会在临死前写下血书……她必须查清真相,好待谋划! 宋清歌在决定参选郡马之前,也曾潜入过大理寺,可大理寺里的卷宗,不过都是些寻常案件,就连刑部的卷宗,对谋逆案的记载也只是寥寥数笔。她算是明白了,谋逆这等大案的详细卷宗,必然是在当年的揭发人和主管人——北郡王梁安的手上。 如今她几次潜入梁安的书房,甚至就连梁安的卧房都偷偷去了几遭,然而总找不到什么不寻常的所在,别说宋家谋逆的罪证,便是半点卷宗的影子都没瞧见。 直到前几日,那梁小郡主说起《天下兵器谱》的时候,提到了这甚少有人来的藏书阁。 的确,这藏书阁地处王府中偏僻的地方,平日里又没什么人看守,一时之间,宋清歌竟也未曾注意到它。 她在这藏书阁里寻了几天,方才摸清了机关所在。 梁安行事的确不同于他人,谁会想到这无人问津的藏书阁里,藏的不仅是书,还藏了一间密室! 这密室不大,里头放着一排排木架,上头井然有序地标着年月时间。木架上的东西也不多,但每一件都是朝廷机密要闻。 宋清歌一排一排地看过去,终于在一处停了下来。那处木架上,放着一份卷宗,一道圣旨,一个木盒。 木盒里头,却是宋家“通敌卖国”的证据。几封书信,几样北翟的信物。宋清歌皱了皱眉,翻开卷宗细细地看了起来。 “兴丰五年……” 足足看了半个时辰,将具体的内容一一记下,宋清歌才出了密室,她从藏书阁的后窗跃出,几个纵身,便回到了梁梓潇的院子里。 这院子名楚湘院,据说是王妃刚生下梁梓潇不久的时候,专门给起的名字,取自《楚辞》湘夫人之意,与梁梓潇的名字恰好应和,且作潇湘。 潇湘之意美则美矣,可惜王妃走得早,很显然,咱梁小郡主并没有如她所望长成潇湘风骨,反倒混出了一股市井包子气。 是的,就是包子,宋清歌回到房间的时候,正好看见张着嘴呼噜呼噜睡得很是舒适的“梁包子”。 宋清歌无奈地摇摇头,换下身上的衣衫,掀开了被子躺了进去。 谁知刚躺好呢,梁小郡主一个圆润的翻滚就压到宋小姐身上去了。宋清歌闷哼一声,有些恼地推了推埋在她胸上的脑袋。 这本来穿着裹胸就难受得紧了,又被这圆滚滚的脑袋一压,简直没法儿透气了。 死推推不动,宋清歌黑着脸喊了两声:“喂,小郡主?梁梓潇?” 那也是决计喊不起来的。 一个多月了,几乎每天晚上都得来这么一遭,一开始宋清歌还会直接把人踢下床,可第二天看到坐在地上泪眼汪汪口口声声可怜巴巴地喊着“夫君”的梁包子,她不知怎的就心软了,也不曾再把人踢下床过。 也罢,有句话不是说得好,既然反抗不了,那就当做享受吧。宋清歌咬咬牙,将梁包子团到自个儿怀里来,反正这小郡主软软绵绵,就当抱了团棉花睡觉好了。 只是这棉花未免重了些,享受的力度几乎到了她承受的极限。 “唔……夫君……”怀里传来梁小郡主的梦呓声。 宋清歌烦不耐地瞄了她一眼,随即一笑,伸手在她鼓鼓的小肉颊上捏了捏。 真是,又长肉了,赶明儿必须得减减小郡主的吃食,要不受苦受难的都是她。宋清歌这般想着,又吃力地搂了搂梁小郡主的小软腰,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察觉的满足,轻轻地合上了眼。 次日一早,宋清歌邀了梁梓潇出游去了。 这可是成亲以来,郡马第一次主动邀约哪!而且今日郡马难得没有冷着一张脸,而是面带笑意,还牵着她的手! 梁梓潇面色薄红,任由宋清歌牵着走。 “你说咱郡主是不是乐傻了?”出门自然是要带上明月荷香这两个大丫鬟的。荷香看着自家郡主跟在宋清歌后头一副傻愣傻愣的模样就忍不住捂脸。 明月小声地捂嘴笑道:“我也觉得郡主自打成了亲,是越来越傻气了。不过……” “不过什么?” “你不觉得,咱这冷冰冰的郡马爷,对着郡主的时候,也越来越温柔了吗。” 荷香瞪了眼,随即点了点头,“你这不说我还真没发现!” “恐怕,咱这郡马爷,自己都没发现。”明月若有所思地看着宋清歌。郡主嫁人了,若说最操心的,莫过于王爷和明月了。 王爷自是爱女心切,他怕奴大欺主,早在梁梓潇断奶几年后,就把府里的奶嬷嬷都遣了出去,如今王府之中,只有一些帮事的嬷嬷。而明月呢,比梁梓潇大了五六岁,自王妃逝世后,是既当丫鬟又当娘的,把小郡主给拉扯大。 早些年明月及笄了,梁安想让她配人,明月一口回绝。索性大梁女子婚龄靠后,二十几才嫁的也不是没有,让明月照顾梁梓潇,梁安也比较放心。至于荷香,噢,小荷香比郡主还小上一岁呢,能指望她个啥?这照顾人的本事是不差,可总归是年纪较长的明月懂事得多。 这不,郡主成亲了,明月就操起了老妈子心。成亲的第二天就紧张地问梁小郡主圆房了没有,得知宋郡马竟不懂圆房之事,她是既有几分担忧,又忍不住松了口气。 郡主还小呢,不着急。 可接下来,宋郡马那冷淡的模样实在叫她揪心,她都开始怀疑郡马不圆房究竟是不会还是不愿了。 就在明月犹豫要不要找郡马谈一谈的时候,偏偏又让她不小心撞见了这一幕:她家郡主午时待在房里看书(当然不是什么正经书),困得趴在桌上睡着了,她家郡马皱了皱眉,叹口气却笑了(郡马不常笑,笑起来那是真好看,温柔得紧),一把(有些吃力地)抱起她家郡主,将人安置到床上,还细心地盖好了被子。 由此明月也少了几分顾虑,她看人有几分眼力,这宋清歌恐怕是个外冷内热的,得慢慢捂。 那便无须她操心了,谁不知道全天下最会把人捂热的就是她家可爱(会闹腾)的小郡主了。 “郡马郡马,我们这是要去哪儿呀~”梁梓潇小媳妇的模样果然维持不了太久,没过会儿便拉着晃着宋郡马的袖子,欢喜地开口。 “到了你便知。”宋清歌转头笑道。 “可是我想提前知道,你就告诉我吧。”梁梓潇弯起眼睛。 宋清歌默默不语。 “不告诉我也行,你说几个地点我猜猜?” “说嘛,说嘛。” “唉,夫君你好生无趣……” “就像个闷葫芦……” 说到这里,梁梓潇的头已经低了下去,声音带了几分可怜。宋清歌都有些不忍心了,反正也不是什么要紧地方,她只是懒得说,告诉梁梓潇也无妨。 正要开口呢,梁小郡主却突然抬起头来,一双美丽的眼睛贼亮贼亮: “不过既然出了门,我们不如顺道去寻王大娘吃包子吧!” 说完,梁梓潇还一把拉起宋清歌的手,欢快地朝街头王大娘的铺子走去。 见到宋清歌的脸瞬间黑了下来,明月不住地扶额,她家小郡主平时也不笨哪,这都一个月了,咋还看不出郡马最讨厌的吃食便是包子哪! 果然郡主不仅仅是会把人捂热了,她能把人捂到焦黑! “明月姐姐,你为何捂着头,是不是身子不舒爽啊?”一旁的荷香呆呆问道。 明月无力地望了荷香一眼,道:“没事……” “没事便好。走吧,咱快跟上,郡主她们都走远了。”说着,荷香也一把拉起明月的手,欢快地跟了上去。 明月:“……” 罢了罢了,身边就没一个聪明伶俐的,也难怪她家小郡主也越来越傻了。明月任她牵着,这心,真是极累的。 可谁说梁小郡主傻了,她走在前头,背对着宋清歌,脸上的笑容要多狡黠有多狡黠。 梁梓潇早就知道宋清歌厌恶吃包子了,故意在这时候提起要吃包子,就是想气气宋清歌,谁让宋清歌整天冷冰冰,又不爱说话,闷得紧。好容易今天有笑容了,方才还那般不理她。 哼,只有她能不理宋清歌,宋清歌不许不理她。 当然,她也知道宋清歌只对王大娘的包子排斥性没那么强,所以别家包子不去,唯独去了王大娘家的,毕竟我们小郡主还是知道心疼自家郡马的。 “郡主她们,出府了?” 书房中,梁安正埋在案前写折子,头也没抬地问了一句。 “是的王爷。”案前跪着个便衣男子。这男子是郡王府的暗卫,名梁一。除却那编制之中的八十万兵将,皇家尚有三百暗卫不在编制之中,这些暗卫在皇族之人出生时便贴身保护,只忠于守护之人,忠心不二。 梁安怎么的也算半个皇族中人,也有一些属于自己的暗卫。 等写完最后一个字,梁安才抬头道:“去了多久?” “方出府不过半盏茶时间。” “好,你和梁三暗中跟着,好好保护她们。” 梁安的话才说完,案前已没了梁一的身影。 宋清歌武功是不差,不是他不放心宋清歌的武功,而是他不放心宋清歌这个人。 这一个月来,宋清歌明里暗里调查,哪怕万分小心谨慎,老谋深算如梁安,怎么的也有几分察觉了。 这宋清歌想干什么他不知道,但他决不许任何人伤了潇儿。 第九章 参军 “这里不是……桃花林吗?”说是出游,梁梓潇显然没想到宋清歌会带她到这儿来。 早过了春时,初秋也快到了,这桃花林自然已经没了桃花,但林子内外,绿树还算葱茏。临着这云江,风景却也幽美得很。况且,此乃梁帝与梁后相遇之地,梁帝还特地命京兆尹时不时地打理这里的树木。 “这儿还是一样,每到此时,游人便比桃花盛开的时候少了甚许,清静得很。我幼时,最是喜爱到此处游玩……”宋清歌蹲在河边,伸手轻轻漾了漾河水,眼眸中微有一丝伤感。 那时候,大哥偶尔会带着她到处撒野,尤其是这片深受圣上青睐的桃花林,上有所好下必效之,不仅是风流人士喜爱到此处赏景吟诗,便是当初许多官家的小少爷小小姐,都喜欢到这里玩耍。 她体弱,不能待在人太多的地方,与人玩耍也玩不得许久,累了大哥就会背着她,或是带她到这云江畔坐着休息。 这记忆虽然简单,却也是她年幼时难得留下的美好回忆了。 梁梓潇蹲到了宋清歌身旁,她看出自家郡马有些伤感了。宋清歌说她少年失怙失恃,孤身一人拜师云游,今岁才重回雍京,想来这里定有她许多回忆。 不愿让宋清歌如此愁闷,梁梓潇想了想,便道:“哦?我幼时倒是甚少来过这里。” 梁小郡主毕竟是梁小郡主,当别的小孩跑到桃花林里玩过家家的时候,她早已在雍京里的东大街西小巷上窜下跳了,不落俗套的梁小郡主从不和那些幼稚的小大人们玩耍,她玩她自己的,于是不知道的人皆以为这淑宁郡主足不出户,打小就大家闺秀得紧。 当然,因此梁梓潇也没什么朋友。这唯一算得上朋友的柳盈盈,也是阴差阳错结交的。 柳盈盈本也是常在于桃花林里游玩的孩童,后来不知怎的,渐渐地不去那一处了。倒是某次偷跑到街上闲逛,被假扮成小丫鬟到处蹦蹦跳跳的梁小郡主撞倒在地。 柳大小姐当时还没长成雍京第一美女,性子也是野得厉害,撸着袖子便上去与梁梓潇掐了起来。 梁梓潇虽比柳盈盈小了两岁,力气也弱,可毕竟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啊,这东街西巷可是她的地盘儿!于是,最后这俩在大街上打架的野孩子,两败俱伤。得知对方身份后,柳大小姐也开始混迹于东街西巷,没事儿就爱找找梁小郡主的碴。 这么打打闹闹的,两孩子倒是姐俩好起来了。只是柳大小姐长大后不常出门了,唉长得太美就是罪过,一走上街头就会被人用爱慕的眼神瞧着看,她哪里还敢与梁梓潇一同撒野? 讲完了小时候的经历,梁梓潇撇撇嘴道:“不过是片凡林罢了,若不是皇帝伯伯喜欢,谁又有闲心大老远儿跑这儿来玩耍?” “的确,你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凡鸟,所以不爱这凡林,只有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才往这儿钻。”宋清歌忍不住笑着捏了捏梁梓潇的鼻子,这小郡主怎的打小便这般精怪调皮,还与太尉嫡女打架。 梁梓潇被宋清歌亲昵的动作弄得小脸微红,道,“从前是不喜欢这里……不过,如今倒是挺喜欢的。” “这话怎么说”宋清歌有些好奇。 “我与夫君初遇,便是在此处。”梁梓潇坐在了草地上,看着云江江面笑着说道。 “哦……”不是,在大街上相遇的吗?这话宋清歌没敢说,怕梁小郡主一个不开心拉她去吃包子。 然而,便是她俩在此地有所纠葛,也不算什么美好回忆吧,一个偷钱袋,被追得惊慌失措落了水,一个钱袋被偷,死命狂追把易容后的大络腮胡子都气了个歪。 怎么就喜欢这里了? “明月常说我尚且年幼,懂的不多,我便问她喜欢是什么。”梁梓潇转过头来,水面的波光都没有她眼里的眸光好看,“她说喜欢就是对着一个人,会忍不住心中羞涩。” “我……”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梁梓潇顿了顿,才道,“长这般大,只对夫君一人害羞过。” “第一次感到害羞,是在此处,面瘫胡从水中将我救起的时候。” “夫君,本郡主对你一见钟情,你可欢喜?”梁梓潇侧过身,拉着宋清歌的袖子歪头问道。 原来是因为她,才喜欢上这个地方。 宋清歌心里一热,有些莫名酸甜,她鬼使神差地将人拉进怀中,轻声道:“欢喜。” 半个时辰后,几人在河边玩得懒了,纷纷坐下休息。宋清歌便道:“这时节,桃子也该熟了,我去附近摘些个果子给你们吃,可好?” “怎敢劳烦郡马……”明月惶恐道。 “好的呀。”梁梓潇、荷香道。 明月:“……”郡主都这般说了,她还能说啥。 宋清歌笑笑,转身入了树林。 “属下参见少主人。”宋清歌走到离岸边较远的地方,一道灰影子现了身。却是当初与宋清歌在郡王府外说话的灰衣青年。 这青年名唤康永,是当年铁骑军的旧部,也是宋清歌在雍京中的主要联络人。 今天早上宋清歌出府后,便在路上悄悄留下了联络的印记,将康永约到了此地。 “当年的案子,已经有了眉目。”这话方一出口,康永的神色便有了几分喜悦。当年他父亲康有之作为宋玄将军最得力的副将和最信任的亲信,同时也是宋氏一族的家臣,自然也卷进了这起谋逆大案里,死得冤枉。 当时康永初入军营,在边境只是个小小的百夫长,听闻此事便当了逃兵,带着母亲四处逃难,最后逃回了雍京。 本以为事情再无转机,谁知三年前,少主人联系上了他。 “现如今,我有件事要你去办。” “少主人尽管吩咐。”康永躬身道。 宋清歌从怀中取出一个玉牌,这玉牌,本是一对,她与哥哥一人一个,自小便带在身上。原先她将玉牌装在钱袋中,谁曾想被梁梓潇偷了去,当然,成亲后她马上要了回来。 玉牌只传宋家后人,可号令宋家府兵。当年的铁骑军,有一部分同时也是宋家的精锐府兵。 “你替我去查一个人,那人名叫施奉允,并非我宋家府兵,却是当年我父亲另一名得力要将,我幼时也曾见过他多次。卷宗里记载,他曾为我父亲的罪名辩解,被梁帝迁怒,不知贬谪到何处去了……你找到他,递上玉牌,若他愿意助我,便来见我。” “是。”康永领了玉牌,飞身而去。 宋清歌用内力轰落了一树的果子,捡了几个可口的,在衣袖上细细擦了干净,抱着朝河畔走去。 此后,宋清歌时不时地,便会带着梁梓潇外出。 偶尔赏景,偶尔上香,偶尔上回酒楼,点上一桌上等菜肴,去的时候,往往是略微圆润的梁小郡主,可回府的路上,总是变成了圆滚滚的梁包子。 口口声声说着要减掉梁包子的吃食,可每回实施起来,总不得力,毕竟梁包子如今喊着夫君扮起可怜来,那是极为拿手的。 宋清歌也不知怎的回事,面对梁包子的时候,往往总会因为心软而招架不住,明明就连师父都嫌弃她天性冷漠,没副好心肠。 “施奉允可有说什么?”这一回,宋清歌是单独出来,为了替梁梓潇买那阙喜来酒楼的莲子酥。 她知道每回带着梁梓潇出府,总有那么一两个暗卫跟着,如今王爷对她也算日渐放下了戒心,今天后头倒是没什么尾巴。 要了两打莲子酥,宋清歌面瘫着一张脸,心里默默的叹口气,她家小郡包的果然食量又大了。 想了想,她还是多要了一打,现在不仅是梁梓潇那小郡包,就连明月荷香的食量也增大了不少,深谋远虑如宋清歌始终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宋清歌寻了个僻静角落坐着等候,临近她的隔壁桌上,便是康永。 康永低声道:“少主人不知,那施奉允本是边境大将,后来则是贬到了京城黑甲军做了参将,只是他有实力在,人脉又广,兜兜转转地竟又做了黑甲军副统帅。他如今在军中训练新兵,不曾出来。” “军队严防,我等了日子,好容易寻了一次潜入军营与他会面,他让少主耐心等候,待三月后新兵列了队,便可出来相见。” 宋清歌听了这话,眉峰一蹙,黑甲军训练新兵素来严厉,便是上级将士,为了鼓励新兵,也常常会留在军营中与新兵们同甘共苦。 可并非出不得这军营! 宋清歌想了又想,冷冷道:“想是有心见我,却又怕被人察觉,心存惶恐,毕竟,我可是逆臣之女。” “也罢,他不来见我,我便去见他。你且命底下的人在坊间传出消息,就说……” “你你,你说你,现在整个雍京都传遍了,说你那女婿,空有一身好武功,却终日游手好闲,连四皇子都入军营历练,他只会四处带着郡主玩乐,北郡王执掌三十万兵马,堂堂郡马爷却只会吃喝玩乐,给女人买饼子!” 南书房中,梁帝扔了一道奏折在梁安面前,显然是气着了。 有何好气的,梁安摸了摸唇上的小胡子,不以为然地道:“这不正好,那宋清歌的确是真心疼我女儿的,游手好闲又有何干,本就是嫁到我郡王府当女婿的,王府养得起。” 梁帝胡子都气歪了,谁不知道淑宁郡主受宠,梁帝无女,这郡主便等同了公主,郡马自然也与驸马差不多了,招了这么个吃软饭的,这损的还不是郡王府和皇家的颜面。 “朕不管,朕看不下去了,朕要他堂堂正正做个男子汉!” 梁安只能是谢主隆恩了。毕竟嘛,陛下他好面子,没说全,坊间传闻主要说的是,四皇子真可怜,堂堂皇子却要去黑甲营里受苦受难,真是比不上人宋郡马逍遥自在快活似神仙。定是当初参选郡马不力,输给了宋郡马,才被陛下逼入了军营。 还有的说,若是让宋郡马进了黑甲营,指不准又要抢了四皇子的风头呢。 总之各种各样的传闻都有。 黑甲营是帝皇的亲卫,梁帝既然有意传位于梁逸,让他入黑甲营训练,不过是想让梁逸提前熟悉黑甲的兵制,收服人心。但这话是说不得的,毕竟如今诸皇子争储之斗日趋激烈,除了梁安没人知道他要传位于梁逸的心思。 可老百姓哪懂圣上的用意哟,有人说什么,他们就说什么,有人说因为梁皇子比不过宋郡马,所以梁帝处罚他,那他们自然也就这样认为了。 事关皇家威严,事关未来储君威严,梁帝听到这样的传闻,还能忍?他倒要看看,他精心培养的皇子,哪里比不上梁安那吃软饭的女婿了! “什么?!皇帝伯伯下旨要让郡马去参军?”梁梓潇惊讶得都顾不上吃东西了。 明月道:“这是前厅的丫鬟说的,据说都有公公送来明旨了!说什么郡马武功高强,乃人中龙凤,应为朝廷效力……” 梁梓潇心里突然一闷。 参军的话,是不是就要好久见不到宋清歌了? 第十章 生死至交 雍京的西南郊,与城郭另一侧的桃花林相对的,是一大片黑柳树林。 黑柳校场就在此处,因这满山坡的山黑柳而得名。 这黑柳校场,是由兵部掌管的一大校场,出过不少骁勇善战的沙场大将。后来,皇家在此地建立亲卫军,个个精锐,身穿黑甲,名为黑甲军。 黑甲营驻扎在此,隐没在四周黑色的柳树里,远远望去,一片黑黢黢的,总让宋清歌心中生出几分压抑。 “小宋子!”一道欢快响亮的声音从宋清歌身后响起。 来人是个俊俏的小伙子,身上穿着新兵的褐色皮甲,看来是这批新兵里的一员。 宋清歌瞅了他两眼,道:“小富贵儿?” 那小伙子刚爬上宋清歌所站的土坡,听了这名字,脸色一囧,垮了笑容道:“都跟你说几回了,我叫林归付,林归付!不是什么小富贵儿,哎哟,你说你长得一派神仙人物,怎么喊起人名,这么接地气?” 宋清歌白他一眼,不答话。来新兵营已有十天,虽然和这林归付说话也不超过二十句,但林归付与她一个营帐,天天叽叽喳喳个没停,她自是记得住此人的姓名。 至于为何死不悔改地喊他小富贵儿,哼,“小宋子”?自小除了师父之外,还没人敢这么喊她。 好吧,我们宋郡马的小心眼儿病又犯了。 那林归付见宋清歌不理他,百无聊赖坐在了她身旁,开口便传来了一阵叽叽喳喳: “你来新兵营也快半个月了吧,怎的老不跟大伙儿凑一块儿?难怪帐里几个兄弟都嫌弃你,就连睡觉都要躲你远远的。” “还总喜欢跑到营外的小土坡,这小土坡有什么好玩的?” “看风景?哎哟,这里也没啥好看的啊,不就是一片柳树林嘛……” 宋清歌忍无可忍,按理说,她这么被人烦也不是一回两回了,自她当了郡马后,身边就常有个话不停的梁包子。 但梁包子再怎么烦她,她心中总觉得莫名可爱,眼前这臭小子这么叽喳,她就直想一拳把他抡下山坡去! 眼见宋清歌握拳的右手青筋已经渐起,林归付很是识相地捂住了嘴,相处多日,宋清歌是什么性子,他可是有几分了解。 那日他们几个新兵训练得满身疲惫,才回到营帐,就见到一个生人。 这人身穿劲服,头戴青冠,相貌俊美,冷冷的也不说话,还是一旁的陈百夫长介绍,他们才知道,这是上头安排下来,临时插入他们营的新兵。 林归付笑嘻嘻地上去问人家姓名,谁知人家冷冷瞧他一眼,就吐了仨字:“宋清歌。” 一旁几个与他相好的弟兄顿时就不爽快了,骂骂咧咧的幸好叫他给拦下了。 这开头不太好,中间相处起来更是事多。 他们这批新兵是去岁被收入黑甲营的,封闭在这黑甲营里半年有余,个个都是经过试炼才得了训练的资格。这宋清歌这么突然半道儿插进来,大家没听过京城有什么宋姓大家,在朝当官姓宋的更是少得很,明眼人都知道,这宋清歌啊,肯定是花钱走后门儿的。 来当兵的,通常哪个不是平民子弟,像宋清歌种富家子弟走后门儿也就算了,态度还这般傲,同个帐里的兄弟是越看越不顺眼,处处针对她。 林归付想着怎么的宋清歌是个新来的,倒是常给宋清歌讲些军中的规矩。再者,他觉得欺负新来的不好,所以常常在中间和稀泥,帮着宋清歌。这下可亏大发了,不仅人家宋清歌不领情,就连原来与他相好的几个兄弟也把他当做宋清歌的同伙,针对了起来。 本想做好人,奈何里外不是人哟! 终于,到了第六天,林归付带宋清歌去各个营帐看了看,结果一回来,三大桶的米饭竟被帐子里剩下的九个人吃了个精光。 嗷,今个早练你们故意不喊我(当然没心没肺的宋清歌也没喊他),让我睡过头挨罚也就算了,现在居然一粒米都不给我!不带这么欺负人的呜呜…… 最后,是宋清歌实在看不下去了(一个大男人居然抱着木桶嚎啕大哭),等林归付失魂落魄地抱着木桶去了炊事营,她转了转手腕,狠狠揍了剩下那九个人一顿。 揍得九人是呜呼哀哉(而且还故意不打脸),就差没把肚子里的饭给吐出来了。 后来林归付发现“兄弟们”不知道怎的,又与他和好了,还处处照顾着他和宋清歌,就是不敢同宋清歌说话,做啥都离宋清歌远远的。 宋清歌是乐得清静了,倒是林归付觉得,每次他与宋清歌一道回来,这帐里的气氛总会突然变得哪里不太对哦。 总之,林归付也不算太笨,他大抵也能猜到是宋清歌帮了他。至于怎么帮的,看平时宋清歌训练的那股狠劲儿,他也有几分明了。 这宋清歌,不能惹,却值得一交。 “好了,我们该走了。”林归付还在出神,宋清歌却是瞧了瞧天色,转身就跃下了山坡。 “诶你等等我啊!”林归付急急忙忙地站起来来,连跑带滑地朝宋清歌追去,就知道欺负他轻功不好! 宋清歌走在前头,神色冷峻。 十天了,整整十天了,施奉允是黑甲营副统帅,应该知道她参军之事,却迟迟未来见她。这几日新兵训练,也是底下的百夫长带的,施奉允不曾出现。 之前她按兵不动,是因为尚不清楚军中巡防,再者新兵训练往往是一整日,耳目众多,她实在难以脱身。 但她不想再等了。宋清歌来这土坡,看的不是风景,而是黑甲营的副统帅营。亏得上回林归付带她四处看,便来了此处,无意间发现这里可以清晰地看见副统帅营帐的所在。这里离新兵营不过百米,她多次来此确认半山腰副统帅营四周的地形。 明日一早,新兵将入黑柳林中训练布阵攻战,她或许可以趁此机会,避开旁人,潜入副统帅的营帐。 “嘿,想啥哪!”林归付端了木盆洗漱,坐在铺上就见宋清歌闭眼神思。 宋清歌睁开了眼睛,要说这林归付最让她满意的一点,便是长得白净,也爱干净。这营帐里头的其他九个大男人,平日若是练得累了,外衫一脱,随便拿布沾水拍两手,倒头便睡。 可林归付不同,他定是要好好擦洗,梳理好了一切才躺下。 这兵营里,都是大通铺。也亏得这大通铺够大,她和林归付的床位在最后头,离那些个三五大粗的男人远,否则非得被熏死不可。 噢等等,林归付好像也是个男人,她怎的下意识地没把他算在内了? 林归付见宋清歌又不搭理他,切了声,一节一节地挽起袖子,拿着湿布,背对着宋清歌,又细细擦洗了起来。 洗了一遭,又换了水,低头搓起了脚。与宋清歌平日梳洗的方法倒是像得很。 是了是了,这幅模样,哪里像个男人了?平时大大咧咧的宋清歌没看出来,如今却产生了怀疑,毕竟她女扮男装,做这些很正常。可林归付…… 心思轻转,宋清歌朝着俯身洗脚的林归付开口道:“小富贵,你的衣襟散开了。” “啊?!”林归付惊叫一声,忙捂住胸口,慌乱地看了宋清歌一眼,“没啊,没散开。” “哦,看错了。”宋清歌随意地说了声,又不搭理他了。 林归付嘴角轻轻抽动,真是没想到,小宋子也爱开玩笑。 到了熄火的时候,宋清歌躺了下来。很快,身旁就传来林归付轻微而有规律的呼吸声,再远一点,是九个大男人一阵阵的打鼾声。 呵,原来这军中,当真还有个花木兰。宋清歌把放在林归付喉间试探的手收了回来,淡淡一笑。 黑暗中,宋清歌闭上了眼,她的指尖轻轻捻了捻胸前挂着的护身符。 但愿能尽快找到施奉允,弄清真相。 还有,她想梁梓潇了。 这也是宋清歌与梁梓潇分开后,才明白自己竟开始有了思念。 “哎哟喂,我的郡主,你就早点歇息吧,这缝衣服也不在于一时,把眼睛熬坏了可怎么办。” 夜已深,北郡王府里,楚湘院却还亮着灯火。 红烛下,梁梓潇一针一针地绣着一件青色的披风。是的,我们梁小郡主在绣衣衫,你没看错,明月荷香两人从一开始吓得没魂儿,到如今早已见怪不怪了。 自从听说郡马要参军,郡主就开始做起这辈子从没做过的事。圣旨一下来,郡主就扯着两个大丫鬟上了庙求了平安护身符。 要知道,郡主平日里最厌烦的,就是那些个拿着神佛骗世人钱财的臭和尚了,谁料她竟担心郡马至此。 等宋清歌入了军,梁梓潇又喊着要学厨,她说郡马在时没能给郡马亲手做顿好的,如今等人去了……啊呸呸,等人参了军,要好些时日见不着了,她怎么的也要趁这段日子练练手,给宋清歌一个惊喜。 这就罢了,转眼便入了秋,眼见冬天也不远了,梁梓潇又开始担心宋清歌冷着冻着,拿起她少年时便视如仇敌的绣花针(郡主做为郡主,小时候也是试着学过这玩意儿的,谁知学了之后,咳,扎破十根手指,此后见到绣花针就眼疼手疼,发誓再也不碰针),一针一线地跟着明月学了起来。 好容易能绣点花样了,便嚷着要给宋清歌绣件披风送过去。 结果连着熬了两个晚上,明月荷香怎么劝都不听。 “好了!”梁梓潇顺利地结了最后一针,高兴地喊了一声,“明月荷香,你们快看,我绣得如何?” 明月总算是松了口气,她笑眯眯地拿起披风,夸道:“郡主真是心灵手巧,这披风绣得极好,咱明日就送去给郡马。” 一旁困得趴在桌上睡觉的荷香被两人的声音惊醒,她迷迷糊糊地顺着明月的话瞧了一眼,笑嘻嘻地道:“是啊郡主,你这朵花椰菜绣得真好。” 梁梓潇:“可我绣的是……”秋菊花啊…… 明月笑了笑,一把将荷香的脑袋按到桌下去。睡觉就好好睡,醒过来瞎说什么大实话! “哎哟,明月姐姐,你做什么,快松、松手!”小荷香扑腾扑腾挣扎了起来。 梁梓潇看着这俩大丫鬟,乐得笑出了声。 “好了好了,别欺负荷香了,她傻,不必与她计较。” “再说了,我便是绣朵花椰菜,郡马也定会喜欢的。” 说着,梁梓潇站起来,抖了两下披风,满含笑容地将它收入了箱子里。 次日。 果真如宋清歌所想,野外布阵之时,混乱得很,没人注意到她早已离开。不过片刻,她便潜到了副统帅营帐。 施奉允刚回了营帐,便觉不对。他熊喝一声:“谁?出来!”这副统帅营帐周围守卫不少,尽如此轻易地让人溜了进来?! 宋清歌停了一息,便从大帐屏风后现了身。 “施伯伯,十年未见,可还记得小侄?” 施奉允眯起了眼,警惕地瞧了宋清歌好一会儿,眼中突然闪过一丝惊讶。 “可是宋棠贤侄?!你,你果真没死!上回来找我的那个康永,口口声声说什么少主人,还拿了你宋家玉牌,我还当他是故意诓我的。” 宋清歌一怔,他竟把自己认作大哥?也是,她自小与大哥长得便相似,相貌具是承自父母。康永在确定施奉允的意思前,估计也未曾告诉他自己的身份。 这武夫,见了玉牌不信,反倒见了人一下子便信了! 这样的人,当真是父亲口中的左膀右臂,生死至交么? 第十一章 秘密 “宋清歌,你又去哪儿了,大半日不见人?” 宋清歌方回到新兵营,就被林归付一把抓出账外。 今日又是十日一次的野外作战,新兵众多,场面混乱,按理说少了宋清歌,也不一定会有人发现,但偏偏林归付发现了。 见宋清歌不答话,她皱着眉又问了一句:“你……是不是去了副统帅的营帐?”再怎么缺心眼儿,林归付终究是这军营中离宋清歌最近的人。两个月了,虽然宋清歌不常理会她,但她与宋清歌日夜相处,自是关心宋清歌的。 一次两次,也许林归付还不在意。但每回新兵演练结束后,她总看不到宋清歌的身影,直到后来,她悄悄跟踪了一回…… 虽然半中间就被宋清歌甩开了,可那条路,正是副统帅的营帐!林归付不是笨人,自然有了猜想。 宋清歌的眼皮轻轻一跳,她道:“这与你何干?”这话说得林归付神色微变,她沉默了一会儿,拉起宋清歌的手往陈百夫长的营帐走去。 “你若将此事告知陈百夫长……”宋清歌眼睛眯了起来,“就不怕我将你的女儿身说出去么!”这还只是要挟,若她再心狠些,早将林归付杀了灭口了。 宋清歌心眼儿坏,却还是有心软的时候,对相处这么久的林归付下不去手。 “你,你怎么知道我,我……”林归付一紧张,嘴巴都不利索了,说得磕磕绊绊,脸憋成了猪肝色。 又见自己还抓着宋清歌的手,啥时候,她抓这宋冰块抓得这般顺手了?这么一想,林归付吓得连忙将手松开,慌张地往后退,一个不小心竟绊到了石头,跌了一大跤。 “嗤。”宋清歌忍不住露齿嗤笑她,笑得林归付脸上又是一红。 宋清歌到底还是伸手将人拉了一把,本还想再威胁两句,让林归付莫要自以为是。可谁知这时林归付竟说了一句:“既然你知晓了我的女儿身,你放心,我会娶你,对你负责的!” 毕竟这两月来,她与宋清歌可是夜夜同榻而眠哪,至于睡的其实是大通铺,大通铺上还有那九个大男人什么的,已经被林归付自动忽略了。 “等等,你说什么?”宋清歌眉头蹙了起来,她沉吟了许久,瞳孔微缩,道,“你是西月国人?!” 林归付一怔。宋清歌,应该是她见过的最聪明的男子了,嗯,尤其还是个美男子。 光是林归付的表情,宋清歌心中的三分疑虑便确定成了九分的肯定。大梁的女子,哪个会轻易向男子说“娶”?她抓着林归付的肩膀,像拎小鸡仔似的,将人掠起,须臾之间,两人的身影便隐没在黑色的柳树林里。 半个时辰后,林归付白着一张小脸与宋清歌一道儿从树林里走了出来。就宋清歌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她还以为自己命不久矣。没想到宋清歌只是为了盘问她。 宋清歌也没想到,这一问,问出了不少东西。 她只当林归付是西月国人,没想到林归付竟还是个皇族,真实身份乃是西月国的六王爷,付归麟! 这付归麟,是西月国君付归凰最疼爱的小妹,性格顽劣,不受管束(付归麟的原话是风流倜傥,潇洒不羁……)。一年前,付归凰见付归麟即将成年,西月国又意欲与大梁交好,便派她前往大梁求娶一门亲事。 谁知付归麟表面上是乖巧地应了,带着人马才出了西月国境,人就溜之大吉,可真气煞了付归凰。 好在消息还未来得及传入大梁,若是让梁帝知道了,她西月国颜面何存? 但烂摊子总是要有人收拾的,毕竟西月要与大梁联姻已经是西月朝廷尽知之事。于是付归凰便打算亲自前往大梁,不过,原本她是想让付归麟娶个大梁皇子回去当正妃的,如今气得狠了,索性便扬言要将付归麟嫁到大梁去! 付归麟一听说这消息,急得乱窜,为了躲避皇姐派来寻她的暗卫,她是越藏越深,最后竟藏到这满是男子的大梁军营里头来了。 如今付归凰在雍京里已经待了有数月,目的就是为了给付归麟物色联姻人选,顺便将付归麟逮回去。 当然,国不可一日无君,付归凰之所以在大梁逗留如此之久,还有更重要的目的……追回她未过门的皇妃,辰泽。这一点付归麟却是不知晓的。 这一切,付归麟起初是不肯讲的,毕竟她好歹也是堂堂西月皇族,让一个男子盘问算怎么回事!可宋清歌指间一动,不知射出了什么,就见几道银光没入了她的体内。那等痛入骨髓的感觉,付归麟这辈子都不想再试一遍了! “诶,小宋子,你就当真不愿做我的夫郎么?”虽然有些怕了这心狠手辣的家伙,但付归麟心里其实还是蛮喜欢宋清歌的。 “那怕是不行。”宋清歌走在前头,连眼皮都没有抬便道,“我有娘子了。” “什么?!你有娘子了!”付归麟大叫一声,心中说不失落那是假的。 宋清歌微微一笑,难得又应了声:“是啊,我有娘子了。”那个几次来信说与她绣了披风,却迟迟不见送来的,梁包子。想到这里,宋清歌脸上没了笑意,她出不得这军营,梁梓潇就不懂来见她么? “走吧,我们去见陈百夫长。”付归麟甩甩忧伤的小脑袋说道。 宋清歌眉头一挑,这人还不死心? 付归麟见她这表情来了气,瞪她一眼,酸酸地道:“不是要告你密,是你家里人来啦,就在陈百夫长那儿等你呢,还是个年轻貌美的姑娘,可能是你娘……” “子……”付归麟话还没说完呢,宋清歌就风一般地消失了。 “哼!”付归麟撇了撇嘴,大梁的男子,真是一点男儿家的娴美都没有,她才不要娶宋清歌这种男子当夫郎! 付归麟这么想着,老别扭老窝火地回了营帐,一掀开帘子,就是九个魁梧的大男人赤膊着上身端着大碗的米饭坐在大通铺上说说笑笑,声音震耳。 非礼勿视什么的,付归麟早在初进军营后就自动学会了过滤这些画面,她甚是自然地同他们打招呼,还好她是女子的事只有小宋子知道,若是这九个男人知道了要她负责怎么办…… 让她娶这九个高大强壮的大家伙回去当夫郎……?她选择死亡。 宋清歌快步走至陈百夫长的营帐,她也不知为何这般着急,似乎想见梁梓潇的心,比她想象的还要强烈。 她这是,怎么了? 深吸了一口气,宋清歌汇报了声,进了营帐。 可是,那站在营帐里头,背身对她的袅袅纤姿,却不是梁梓潇! 她家小郡主可是圆润得很的。 宋清歌心里的急切顿时一空,无处着落,她不死心地又看了看四周,却再无他人。 “宋公子。”那人转过了身,声音清澈婉转,又带三分娇柔。 “你是……”宋清歌蹙起了眉,“柳盈盈?” “宋公子竟知我闺名,盈盈不甚惶恐。”柳盈盈眼中微微一亮,这人可是想起了她? “哪里,是清歌唐突了。”宋清歌略带抱歉地说道,“你是潇儿好友,她时常提起太尉千金的名讳,这才……” “无妨。”柳盈盈心中黯然,也许,是她认错了?毕竟当年的宋家女孩,早就死了,而眼前这人,分明就是男儿。 她真是魔怔了,不就是名字相同么,怎么就念念难忘了。 “不知柳小姐找清歌有何要事?”宋清歌见她出神,只好相问。 “莫喊我柳小姐了,怪生疏的。”柳盈盈笑道,“唤我盈盈即可。” “我啊,是帮梁梓潇送东西来了。”她转身,取了个包袱递给宋清歌。 宋清歌将它打开,却是一件华锦的青色披风,上面还绣着,嗯……一朵花椰菜?? “噗!”柳盈盈也看到了,她先前来得急,并不知道包袱里有什么东西。 “这是梁梓潇绣的?”宋清歌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除了她,谁能把菊花绣成花椰菜?”柳盈盈掩嘴笑道,“还真是为难她了,听说她每回拿针,都能把手指扎破,现在居然为你学了绣工。” 宋清歌心里一暖,又隐隐有些心疼。之前,她曾随口提过喜欢在秋日赏菊,没想到梁梓潇不但记住了,还…… 宋清歌知道梁包子是个什么性子,跳脱得很,又鬼灵鬼精的,真要让她拿针细细地绣衣裳,定少不了苦头。 “她为何,不亲自送来?”宋清歌微微低头,不自觉地露出微笑,当真俊逸得很。 确实很像,就连笑容都与那宋家小女孩极似……柳盈盈拉回心神,答道:“她脱不开身。” “嗯?”宋清歌疑惑道。 “她现在啊,可比北郡王还忙,说来也奇,没想到当日在及笄礼上闹事的辰泽公子,竟缠上了她。” 原来,在宋清歌进军营不久后,那辰泽公子突然跑到郡王府。说什么非要嫁给梁梓潇,不娶他,他就赖着不走。 梁梓潇正想把人撵走,梁帝突然下了旨意,要梁梓潇替他招待辰泽公子,带人家逛逛雍京。毕竟是梁帝的意思,梁梓潇不得不听。谁知道,又掺和进了一个付归凰。 她现在是走到哪儿,辰泽跟到哪儿,而辰泽在哪儿,哪儿就有付归凰。聪慧如梁梓潇,哪里看不出来这是一对冤家,那辰泽摆明是拿她气付归凰,可是别人不知道啊,尤其是那付归凰,对她抱着极大的敌意。 三人纠纠缠缠,搅得梁梓潇不胜其烦。 可偏偏,人家付归凰是一国之君,少年时与梁后结识,曾得梁后相助,登上帝位后,便想着要与大梁修好。 在此之前,西月国向来独善其身,天下三足鼎立,北翟最强,更有虎狼之势。如今要是有了西月联盟,那么北翟国就不敢对大梁轻举妄动。 现在付归凰跑到大梁追夫郎,梁后怎么的也得帮一帮,梁帝又是听梁后的,于是现在梁小郡主倒是成了这对冤家闹腾的对象。 这披风本该早早地就送来,奈何梁梓潇整日不得空,不仅要陪辰泽东晃西逛四处游玩,还要处理付归凰时不时打翻的醋坛子。 而今日,梁梓潇终于得了闲,她一大早便打算前往黑甲营。这么久以来,梁包子心心念念的,就是亲自将披风披在自家夫君的肩上。谁知马车还没出郊,就被付归凰拦下。说什么辰泽不见了,问她要人。 两人拉扯半日,方知辰泽失踪! 秋冬已近,这送披风的事梁梓潇也不想再拖,再晚些军营便不让外人入内了,错过今日又不知何时得空。 明月荷香要陪她寻人,把披风交给别人她又不放心。恰巧在路上遇到外出的柳盈盈,梁小郡主不尴不尬地,竟十分不要脸地一把将包袱塞到人太尉小姐怀里去,还指使人家速速送到。 而柳盈盈,也一直想再见宋清歌一面,不知缘何,从及笄礼那天得知宋清歌姓名后,她就时常梦到幼年往事。于是她便一口答应了梁梓潇。 如今送是送到了,事情原委也解释清楚了,可宋郡马脸却是黑得不行。原来这两月,那梁包子竟是在陪别的男子?!如今还为了找那男子,敢不来见她! 但见她一把将手上的披风丢回柳盈盈怀里,冷声道:“清歌自幼体寒惯了,这披风,我不需要!” 说完,宋清歌也不顾礼仪,就转身出了营帐。 柳盈盈咯咯地笑了起来,恐怕回头梁梓潇有得受了,这郡马爷分明就是在吃醋! 突然,柳盈盈停了笑意,她打开帘子,看着远处宋清歌的背影。这傲娇的小性子,竟也是那般像…… 若她没看错的话,宋清歌方才甩袖的时候,手腕处露出的那道疤痕,与当年宋家小女孩的,一模一样。 第十二章 北上 兴丰十六年,北翟国派出三千轻骑兵,悄悄潜入大梁北境,偷袭了当地的两个村庄。 “急报传来,两村百姓伤亡惨重,众卿觉得,朕应当如何处置!”梁帝坐在金銮殿上,面上隐隐有威怒之色。 “臣弟以为,应速速派文臣前往北境安抚百姓,令武将领北卫军对北翟施以回击!” 梁安此言方出,几乎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他身上。 不错,如今正值大梁五年一次的新兵集训。黑甲营既然是三军中的精锐,它所培养的新兵,自然不会全部都留在黑甲营,还会有一批被编入大梁各地。 各州府的武官上将,乃至镇守边关的大将,在这一阶段,也会陆续回京述职,同时在新兵大比之际,挑选合适的新兵,收编入册。若是有新兵表现极好,受各统帅看重,甚至可能一举升到副参将。 而巧的是,镇守北境的尉迟元帅才回京不到两日,北翟国就敢出兵进犯! 这尉迟元帅名为尉迟弓,他原本只是黑甲营里一个普普通通的十夫长,年至而立却不受重用,当年梁安接管新编铁骑军,将此人从黑甲营里挑了出来,送至北境历练。 要不怎么说“世有伯乐,而后有千里马”呢,这尉迟弓也不负梁安所望,与北翟交战的几年里,战绩斐然,一路升至大统帅之职,代替远在京城的梁安镇压北疆。 尉迟弓所掌控的兵权,其实都源自于梁安的手中。换言之,说尉迟弓是梁安在北境的心腹也不为过。 “北郡王所言,众卿意下如何?”梁帝发了话,看向梁安的目光里微微带了点探究。 尉迟弓才回京,边境就出了事,梁帝此刻心中已然生疑,毕竟各州府的武官回京的时间还有新兵大比的时间都是军中机密,只有军中的高官才能得知……他自然是信任梁安的,但不可不防。 梁安没说话,他当然看得懂梁帝的心思,北翟国敢如此嚣张地进犯大梁边境,不就是仗着知道尉迟弓不在军中么?这军中……恐怕有北翟国的奸细! 看来,他也该好好查一查了,出了这档子事,瞧瞧,梁帝看他的眼神都不太对了,这样可不好哟。 这梁安不说话,一时间大臣们倒是议论纷纷,那些在京城里娇养惯了的文臣,大多不愿意前往北境,虽说只是去安抚百姓,还能得圣上褒奖,可这刀剑无眼的,一不小心丧了命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武将倒是有几个跃跃欲试,他们长年守在京中,吃着俸禄也没什么作为,哪比得上那些镇守边境的将军,多得是立功的机会? 一个三五大粗的副帅从武官之列里走出,满面红光地道:“陛下,臣以为,如今事态紧急,最好是让尉迟将军速速快马回到北境,领兵镇压。另外,新兵训练即将结束,到时必然要举行演武和新兵大比,现在既然有此机会,军中的兵将也都是血色好男儿,不如就由臣带这八千新兵,前往北境历练一番?” 梁帝定睛一看,竟然是黑甲营的副统帅施奉允,施奉允此人脑子冲动,但擅长军中事物,当年曾被他贬到黑甲营中,后来凭误打误撞,又坐上了副统帅的位子。 施奉允所言,梁帝倒是不曾想过。的确,他黑甲营中的兵将,虽然经过严格的训练,但太缺乏实战经验了,若是让新兵北上演武,从旁协助北卫军作战,一来可增加实战经验,二来说不定可以挫一挫北翟国的锐气! “甚好!”一番思虑后,梁帝便发下圣旨,命人速速前往尉迟府,让尉迟弓先行快马回到北境,同时命施奉允领新兵北上演武,命四皇子以天家身份安抚边境百姓! 只是,下朝之后,他再次召见了施奉允,另下了一道密旨给施奉允。 “宋棠贤侄,今日我按着你的说法请旨,陛下果然应了!”施奉允兴冲冲地,才一入营帐,便见到宋清歌坐在案前静候。 直到现在,施奉允还一直把宋清歌当做她大哥宋棠,以为宋棠只是为了掩人耳目才用了妹妹的名字,毕竟当年宋家小女儿的闺名可没有多少人知道。 宋清歌也不说破,任他误会。 “想来也没有不答应的道理。”宋清歌抬眸道,“施伯伯,你确定南彻就在北境?” “不错。”听到叛徒的名字,施奉允的脸阴了下来,虎目微瞪。 当年,宋玄将军被人以谋逆罪名告发至大理寺,那人便是当时的钦天监南彻南大人。 南彻本是宋玄好友,谁知竟以一纸密函毁了宋玄一家。 后来,宋玄罪名初定,南彻突然又推翻了口供,一口咬定宋玄无罪。梁帝心疑,几番查证后,发现南彻竟也参与了谋逆行动! 严刑逼供后,南彻终于再次招供,画押认了罪,还招出一批同党,梁帝也因此免了他死刑,改判了流放之刑。 “也真是巧得很,如今边疆被袭,你我刚好有了由头前往北境,真乃天赐良机!”施奉允道。 宋清歌微微皱眉,道:“确实是上天欲我亲手除了此贼。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在杀南彻之前,我要弄清楚他为何两次翻供。”这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呢,曾经南彻也是疼爱她的南叔叔,宋清歌总觉得事有蹊跷。 “你是觉得除了南彻,还有幕后黑手?”施奉允惊讶道。 宋清歌点头,难得她这施伯伯也有脑子不笨的时候。 施奉允眼中精光一闪,“对,杀他之前,还要他写下口供画押!这样才能洗清你一家的清白!” 说到这里,施奉允突然一顿,道:“对了侄儿,今日陛下还给了我一道密旨。” “嗯?”宋清歌疑惑道。 “若尉迟弓有异动,携精兵杀而斩之!” 电光火石之间,宋清歌就大概想了个明白,“梁帝对北郡王起疑了?不,或许不只是起疑,他可能还想借此机会,收回兵权。” “啊?梁帝怀疑尉迟弓泄露军机我懂,可这要回兵权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就算查出尉迟弓真的犯了罪,将他拉下马,可没了尉迟弓,北郡王照样能让其他心腹继续代他管理北卫军。”施奉允有些转不过弯来。 “尉迟弓是北郡王的人,如果尉迟弓真的泄露军机,或是对底下的人管理不力,更甚者……叛国谋反,只要有一项罪名,梁帝便可以北郡王识人不清为由,派皇帝心腹接手北卫军元帅一职。” “要当元帅,势必要有兵权在手,到时梁帝虽说不能完全收回三十万北卫军,但是定能从北郡王手里要回一些兵权。” “原来如此!”施奉允大力一拍自己的后脑勺,又道,“对了贤侄,北郡王不是你岳父么?当年谋逆一案,最大的受益者可是他……” “我早就想过梁安可能是幕后黑手,放心吧施伯伯,若他真是陷害我父亲的人,我不会放过他!”宋清歌道。 “那小郡主……”施奉允试探地开口。 宋清歌皱起了眉头,心中犹豫了许久,终是说道: “不过是假夫妻罢了,我不会因此手下留情。” 雍京城街头,王大娘面糊摊对面的烧饼摊上,两个公子打扮的少年正大眼瞪小眼。 “你没骗我,王大娘真的是付归凰的父亲?”那略微圆润的公子咬了一口烧饼,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极是漂亮。 另一个公子倒是纤瘦,他上下晃动脑袋,认真地说道:“真的,付归凰这次到雍京来,一是为了寻她六妹付归麟,二是为了找回她爹爹……” 原来这两人,却是小郡主梁梓潇,还有那传闻中日日缠着郡主的辰泽公子。 那一日,辰泽失踪,付归凰硬是拉着梁梓潇,把雍京寻了个遍,最后才听说在王大娘的摊子上,有个漂亮的少年,因为吃得太撑,晕了过去…… 付归凰心急火燎地赶到王大娘的摊子上,父女相见,付归凰一眼便认出那是她多年不见的父亲。奈何王大娘根本就不肯认她,付归凰也只好先将辰泽送去看大夫。 看了大夫才知道,辰泽之所以会晕倒,是因为他已经有了身孕。 讲到这里,辰泽脸上微红,而梁梓潇则是一脸惊奇地看着辰泽的肚子,她从未见过男人怀孩子,差点说不出话来,“你、你你……你就不怕她,始乱终弃么?” “她敢?!”辰泽瞪眼,“她若是敢不要我,我便阉了她,看她还怎么做皇帝!” 梁梓潇喉咙“咕噜”一下,咽了咽口水,虽然她很想问辰泽女人要怎么阉……唔,或许是他们西月国的男人和女人身体构造比较不一样。 对了,说起来,她还没见过自家郡马脱了衣服的样子……咦,她都在想些什么!梁梓潇回过神来,脸上一阵通红。 猛地摇了摇头,梁梓潇道:“可是,付归凰既然是女皇,她的父亲不是应该在皇宫里么?” “这你便有所不知了,皇宫里的那位,并不是她的生父。”辰泽也咬了块烧饼,看着对面摊子上忙忙碌碌的王大娘,缓缓道出缘由,“付归凰是先帝的二皇女……” 西月上一任国君,也就是付归凰的母皇付柔,在民间邂逅了“面糊西施”王大娘,后不知何故又匆匆回宫。王大娘那时并不知其身份,无名无分地生下了付归凰,一心等着付柔回来,一等便是十一年。 就在付归凰十一岁那年,西月太女暴毙,宫中来了人,要接走付归凰。直到那时王大娘才明白了一切。 但是,让付归凰恢复皇女身份的条件是,王大娘与付归凰断绝父女关系…… “为什么?!”梁梓潇听得来气,几乎就要跳脚。 “先帝将付归凰过继到了皇后的膝下,付归凰十七岁那年,便斗败了所有的皇女,成了新的太女。”辰泽道。 光是这一句,梁梓潇就懂了。王大娘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平民,皇女的父家若是低贱,皇女的前途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所以王大娘便狠下心肠,决意与付归凰父女永隔,从此消失得无影无踪。以至于付归凰成年后,四处打探王大娘的消息,却始终寻不到人影。 好容易才得知,三年前王大娘来了大梁,当时付归凰本来就要动身,可付柔突然患了重病……等一切料理结束,付归凰已是一国之君,忙于国政,一直到现在才稍稍得了空,亲自来了雍京。 “可如今,付归凰已经是皇帝了,为何王大娘还是不肯认他?”梁梓潇歪了脑袋问道。 辰泽叹道:“可不是么,付归凰都来了许多回了,还亲自下跪,王爹爹就是不肯应她。” “我猜王大娘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怕百姓对付归凰的身世说长道短……”梁梓潇眼咕噜一转,来了主意,“你可曾告诉王大娘,你有了身孕?” 辰泽听了,脸又是一红,“还,还没……”男儿家未婚先孕这种事,怎么好告诉妻主的爹爹。 “那就是了!”梁梓潇嘴里还咬着烧饼,鼓着可爱的腮帮子豪气万千地道,“快去跟他说啊,这男人家嘛,一旦有了孙子,那是说啥都会应的!” “哎哟我的郡主哟,可找到你了!”明月老远就见到她家小郡主一脸兴奋地挥舞着肉爪子指点江山了,连忙赶了过来。 “你说得真有道理。”冲过来一看,便见辰泽公子一脸虚心受教的模样不住地点头。 “哪里哪里,不过是推测一二。”梁梓潇被夸了也没骄傲,还谦虚地拱了拱手。 明月微微扶额,只来得及对辰泽施了一礼,便拉着梁梓潇飞快地赶回北郡王府去。 “明月你这么急着拉我做什么?”梁梓潇被拉了个踉跄,睁圆了眼睛,“我还没说完呢!” “郡主哟,您有什么话日后再与辰泽公子说吧,现在要紧的是我们的郡马爷。” 梁梓潇这下紧张了,“怎么了,郡马他怎么了?” “王爷说了,郡马明日便要跟着八千新兵一道北上演武了!” 第十三章 随军 已将至年末,便是四季温和的雍京,也开始显出几分清寒萧索。 黑甲营中,八千新兵整顿完毕。如长龙般的队伍急急出发,不过片刻就贯穿了雍京郊野,像一条巨大的盘龙离京而去。 “夫君——!!”一声尖锐的喊叫伴着踏踏的马蹄声从城门的方向传来。 付归麟被这声喊吓得猛一回头,便见一圆润的球在马匹上颠三倒四飞奔而来。哦等等,她眯起眼睛看了看,敢情那不是个球,是个圆润的姑娘。 那圆润的姑娘来得近了,这么一瞧,模样倒也挺好看,就是那骑马的姿势,诶诶诶,你这绳子倒是握牢了呀!天哪天哪,腿不够长还骑这高头大马,你倒是把那马镫子踩紧啊! 哎哟我去!要摔了,摔了! 眼见梁梓潇便这么从马上摔出去,她人是摔飞了,可这马还在跑,直直地朝付归麟一行人冲撞而来! 付归麟大惊失色,心里直喊完了完了,还不曾娶上夫郎这辈子就要让一匹马给交代了! 宋清歌面上则是闪过一丝急怒之色,身影一动一闪,一把将那圆润的姑娘抱在怀中护了个结实,接着却又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她脸更黑了一分,不都说为伊消得人憔悴吗,怎么她不在的这些日子,这小郡主竟又吃重了不少! “吁——”护住了梁梓潇,宋清歌才往付归麟那头看去,好在,四皇子的队伍就在一旁,他的侍卫原景跃上那匹脱缰的野马,将马擒住了,没人伤着。 “你来做什么?!” 梁梓潇的身影一出现,宋清歌立马就认了出来。她见到梁梓潇的那一刻,心便不由自主地开始加速跳动。就在梁梓潇摔飞之际,那种心慌,竟从未有过,想到这里,宋清歌莫名地恼火,声音更是厉了些。 梁梓潇为了赶过来,一路飞马,还差点摔着……两月不见,没想到宋清歌一开口就吼她,不由得委屈,扭过头不答话。 宋清歌难得见梁梓潇这般使小性子,看着她那微翘的小嘴心里一软,想想自己的语气也不太好,便将人放了下来,缓了缓道:“郡主寻我何事?” 接着她又问了一句:“方才可有伤着?下次莫要骑那么高的马了,你的如意呢?”如意是梁梓潇的一匹小母马。瞧着梁梓潇骑的这匹,倒像是…… “我把吉祥给你送来了。”梁梓潇本就没多少性子,听宋清歌关心她,便高高兴兴地指了指被原景牵住的马。 定睛一看,果真是吉祥,马耳朵后有一小撮白毛。 吉祥和如意,是之前宋清歌带着梁梓潇外出游玩的时候买下的,养了一段时间,宋清歌还亲自给这两匹马训练过。至于名字么,当然是梁小郡主取的。 吉祥已经六岁,是匹高大的母马,而如意才一岁多,不太高,刚好够梁梓潇平时骑着踏踏青。 “有了吉祥,你便无需走着到北疆去了。”梁梓潇原本是要骑着如意,拉着吉祥过来的,可一听新兵已经发动了队伍,她担心宋清歌走了,这才一把抓过吉祥飞马出城。 宋清歌心中柔软,低头摸了摸眼前这人还红扑扑的脸,笑道:“我少年时便随师父行走江湖,这点路根本不算什么……日后再这般莽莽撞撞,我若不在你身边,谁来护你?” 这话让梁梓潇忍不住羞赧,她有些紧张地反驳道:“我素日还是很稳重的……” 稳重么?这抱在手里的重量的确是挺稳重的。见宋清歌眼中笑意更甚,梁梓潇倒是不争辩了,弯起了眉眼转而说道:“我还给你带了衣裳来。” 说着她走到吉祥旁边,从马上的包裹里,取出一件披风。 “你……”这不是上次,宋清歌气恼之下扔还给柳盈盈的披风么?其实当时她确是舍不得的,没过多久就后悔了,可再去陈百夫长的营帐的时候,柳盈盈早已离开了黑甲营。 “厚些的衣裳早已让府里的人送到军营了,想必你也收到了。这披风我花了数个日夜为你缝制的,一直想亲手给你披上……不许再还回来。”梁梓潇鼓着包子脸轻轻地瞪了宋清歌一眼,一边说着一边踮起脚尖,将披风给她系上。 宋清歌一直低头看着梁梓潇,仍是副包子样,眉眼间却隐隐有了少女别样的风韵,心里的悸动与往日更不相同。 “诶!”梁梓潇披风还没系好呢,便被宋清歌拥入了怀中。她包子脸猛地一红,这还是除了在床上,夫君这般主动抱她…… 而这一头,付归麟被宋清歌家的吉祥吓得小脸灰白,她胆子不大,好不容易才将噗噗跳的小心肝稳了下来。她朝马上的少年看去,与众人一起,忙向原景道谢。 “不必。”原景看着就是个冷酷的少年,面对众人的道谢,只是面无表情地略一点头,然后就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往四皇子身边走去。 偏偏走过付归麟身旁的时候,付归麟眼尖地发现原景的耳朵角红了。竟然会害羞…… 真是个可爱的小伙子!付归麟弯了弯嘴角,却见远处,四皇子正骑在马上,冷冷地朝她们这边瞧。她顺着梁逸的目光看去,转头便见宋清歌抱着那圆润的小姑娘,脸上的温柔如同冰山化雪,那是她未曾见过的。 该不会是马匹扬起的尘土迷了眼,要不这眼睛怎么就出现幻觉了……?付归麟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宋清歌。她一直玩心重,西月国那么多男子争着抢着要入六王府,她却从未对谁动过心心,谁知道刚要动心,就弄错了对象。 又听见身边的士兵纷纷议论了起来,原来那个小姑娘,是梁帝最宠爱的郡主,梁梓潇! “宋清歌,还不快走!”付归麟一嗓子嚎出去,宋清歌立马又恢复了冰块脸。果然是幻觉啊! 刚才那么温柔的宋清歌,嗯,一定是她的错觉。付归麟自欺欺人地想着,心里就跟打翻了醋似的直冒酸泡泡。她没好气地朝宋清歌哼了一声,然后善意地对梁梓潇露出一个比哭还丑的笑容,扭头便走。 “他是……?”梁梓潇好奇地看了付归麟一眼。 “林归付,同个营的。”宋清歌见到付归麟的反应有些好笑,她松开了梁梓潇,似是有些不舍,“我该走了。” 梁梓潇的眼睛微微一黯,随即又明亮了起来,眸子里闪过一丝狡黠,只道了一句:“夫君走好,我定会念着夫君的。” 长龙般的队伍再次渐行渐远,梁梓潇就那般站在路边上,一直望着宋清歌远去。 宋清歌一手牵着吉祥,迟迟未回头,直到身旁的付归麟酸里酸气地小声道:“没想到你竟是郡马爷,也难怪你不肯随我回西月做王妃了。” 宋清歌终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梁梓潇。就在方才,梁梓潇将披风为她披上后,靠在她耳旁,静静说了一段话: “那辰泽是西月国君的爱人,万不曾想夫君竟也会为了他人与我吃醋,我还一直以为,夫君是无心的呢……夫君放心,潇儿心里自始至终,唯有宋清歌一人。” 她承认那时听了这话,心中百味杂陈,有讶异,有失落,更有止不住的欢喜。梁梓潇竟那般聪慧,只需从柳盈盈的口中,便猜到了她为何将披风还回去。 而宋清歌,一开始的确是无心与梁梓潇做夫妻的,不知从何时开始,听梁梓潇喊她“夫君”,竟也听得如此习惯,就连待在新兵营的两个月,也时时梦见梁梓潇笑弯眉眼的样子。 她其实早该意识到了,她早已不是“无心”的宋清歌,她会因为不见梁梓潇而思念,会因为梁梓潇与别的男子待在一起而愤怒,更会因为梁梓潇一句话,心生欢喜。 宋清歌听得出梁梓潇说她“无心”时,语气中那一份难以察觉的失落。可她要如何开口,说她不是无心呢? 她的身份,不允许她这么轻易动情。 更何况……若是梁梓潇得知她的身份,得知她是女子,还会说心中唯她一人么? 宋清歌,开始为自己从头到尾的欺骗,心慌了。 十日后,北疆,戍寒村。 “南老汉,你就别瞎忙活了,天寒地冻的,你腿脚又不方便,快回去歇歇吧。”说话的人,是王家的二儿子,王二子,一个二十来岁的憨小伙,他手里拿着个木桶,正要到村头去打水。 而他口中的南老汉,正推着满满一车稻草,往家中走去。 南老汉其实不过四十来岁,脸上却已满是皱褶,他的左腿还有些不便利,走路一拐一拐的。见到王二子,他也没停下,推着车乐呵呵地说道:“没事,眼见着大寒冬就要到了,村外有不少干稻草,我得趁这时候多囤点。” 王二子笑道:“那您老可悠着点,赶明儿我家母鸡下了蛋,我送些过去,也给小弟尝尝鲜。” 那小弟,是南老汉的儿子,长得眉目俊秀,偏生是个傻子,什么事都做不了,据说是多年前大病一场,脑子烧坏了。可怜南老汉身有残疾,还得照顾着傻儿子。 南老汉笑着应了,又卖起力气,往家中走去。他家在村尾,独门独户的,屋子虽破,但好在能够住人。 “儿子,爹回来了。”南老汉把车推进院子,笑着喊了一声。 “儿子?”他又喊了一声。可不大的屋舍里头,半点声音都没有。 往常这时候,儿子早该出来迎他了。南老汉脸上笑容僵住,他轻轻地放下推车,拿起墙角的铁楸,一步步朝张开的内门走去…… “施伯伯,南彻此人就在军营不远的戍寒村么?”北卫军中,八千新兵已经驻扎完毕,宋清歌此刻便在副统帅的营帐里,研究着附近的地图。 “不错,幸好有你的人帮忙查找,寻遍了北疆,当初南彻被流放后,应该就待在了这个地方。”施奉允指着地图上的某个点说道,“怎么,你这便要前去打探么?” 宋清歌点头,“事不宜迟,早点找到南彻,便能早点弄清当年真相。” 与施奉允商议过后,宋清歌便回到营帐,换了身便服。 付归麟从外头端了两碗饭进来,就见宋清歌拿着佩剑要往外走去。 “诶诶诶,你这是做什么呢?”付归麟连忙将人拦下,她瞪圆了眼,虎着张脸,“等等,你该不会是……想当逃兵吧!!” 宋清歌嘴角一僵,轻轻扯了扯,“我出去一趟,你莫要说与他人知晓。”说着也不管付归麟,快步出了帐外。 也不知是凑巧还是有人安排,她们的营帐正好在最末端,连着片枯树林,宋清歌身影闪入林中,片刻便不见了踪影。 付归麟眼见着宋清歌离去,她走进帐子里,低头看了眼手中热腾腾的饭,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哎哟”一声,一边心疼一边狠狠地将饭放在了桌上,也抽出包袱里的佩剑,朝宋清歌追去。 等两人的身影都不见了,原景才从另一处营帐的侧面走了出来。他身形一闪,几个起落后,入了四皇子的营帐。 “潇儿,不是我说你,这北疆之地苦寒,北翟近来又隐隐有侵犯之势……不行,我绝不同意你留下,我立刻派人护送你回京!” 原景冲进来了,才发现梁逸正焦头烂额地与一个少年说话。 少年却也不搭理他,反倒是转过头来,弯着眼睛笑道:“你是原景吧?我记得你。” 原来是女扮男装的小郡主,梁梓潇!她居然跟了过来。 “怎么了?”梁逸看到突然闯入的原景,脸上有些不愉。 原景沉默了一下,随即道:“殿下,属下看见……”他看了看梁梓潇,顿了顿压低声音道:“属下看见那人穿着便服,入了枯树林,还有平时与他一道的林归付,也一同去了。” 梁逸眼神微微厉了起来,那人自然指的是宋清歌,他本是奉父皇之命到北疆慰问百姓,顺便监视尉迟弓,寻其错处。谁知却意外发现宋清歌和黑甲军副统帅施奉允有联系。 明明是两个八竿子打不到一起的人……梁逸原本就对宋清歌有些芥蒂,若不是宋清歌,潇儿定会成为他的正妃。他命原景好生看着宋清歌,而这事可不能让潇儿知道。 想到此处,梁逸咳了一声,道:“你速速前去查看,一有情况,立刻汇报。” “是!”原景闪身出了营帐。 这边梁梓潇兀自无趣,见梁逸处理完了事情又要向她唠叨,连忙道:“四表哥你就别说了,早就想瞧瞧北卫军的风姿了,我出去看看!” “诶,别跑远了!”梁逸手头还有事,梁梓潇又溜得快,他只得追着到帐口,吩咐两个侍卫跟上去护着。 这可苦了那两个侍卫了,才片刻的功夫,他们便跟丢了人,梁梓潇也不知去了哪里。 第十四章 阿棠 踏入院子的那一刻,宋清歌便察觉到了不对。 凌乱的稻草洒满了院子,一把铁楸被扭曲弯折仍在一旁。门板里,透露出来的是死一般的寂静。 难道有人,先她一步,对南彻下了手?! 想到这里,宋清歌顿觉不好,箭步冲入那不大的屋子里,不出所料,屋子里也是一片狼藉,她四处看了看,却不见有用的线索。 气恼地拍在了桌子上,那木桌顶不住宋清歌的内劲,瞬间布满裂纹。 “啊——阿——阿爹——”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声嘶哑粗噶的喊声,那喊声还有些虚弱,亏得宋清歌耳力好,立刻便察觉了。 她握紧佩剑,跃出窗外,却见这不大的院子里,还有一口井。 这口井并不大,就在院子角落的柴堆旁,因那柴火过多,柴堆过于凌乱,宋清歌一开始竟没有注意到它。声音是从井里传来的,宋清歌谨慎地走近,往里头探看而去。 原来是一口枯井!井口狭窄得很,却也能容得下一个窄瘦的人,而此时,井底就有一个人,借着光线看了看,依稀是个男人。 宋清歌眼中闪过一丝惊疑,莫非是南彻?她左右寻找了一番,瞥见几步开外的架子上挂着的一条麻绳。 袖口飞出几道银光,宋清歌双手如影子般快速交叠,片刻后,那银光带着麻绳飞入井底,勾住那男人的衣裳,来回穿梭了十数下,宋清歌一手抓着麻绳,运起内力奋力一拉,竟将那男人生生扯飞了上来,摔在了地上。 出乎意料的是,上来的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他身形看着纤长瘦弱,发色枯黄,脸也被土灰弄得脏兮兮的,额角甚至沾了些凝固的血迹,应是掉进井底的时候磕破的,只有那两道剑眉和那双眼格外地浓黑,叫人一看便觉此人五官分明。 方才宋清歌就感觉到了,这青年并不重,看着也不会武功……可他不是南彻,他是谁? “你是什么人?”宋清歌质问道。 “阿——阿——”那青年见了眼前的陌生人,好似受到了惊吓,坐在地上往后拼命地缩了缩,只会“啊啊”不停地叫着。 这人居然是个傻子?宋清歌心里了悟,逼近了几步,却见青年看到地上的铁楸,突然惊叫了起来:“爹!” 原来竟是南彻那老贼的儿子!心里顿时涌出怒火万丈,南彻害她宋家满门抄斩,只余她一人挣扎活在这世上,他倒是苟且偷生活了十年,还有儿子常伴膝下! 好,好一个南彻!如今我既寻不到你,便杀了你儿子来抵债,叫你死也无人送终! “铮——!”愤怒几乎冲昏了大脑,宋清歌拔出了随身佩剑,朝那傻子青年狠狠砍去! 戍寒村口,一个黑衣少年被人拦住去路。 “原小侍卫,这档口你不是应该守在四皇子的身边吗,怎的有闲情跑到这儿来了?” 付归麟跟着宋清歌一路疾奔,然而半路却察觉到有人跟了上来,她知道宋清歌有要事,便放慢速度独自一人留了下来,打算阻一阻来人,帮宋清歌一马。 却没想到来人是不久前还在马上救了自己一命的原景。 “让开!”原景细白俊俏的小脸上显露出一丝不耐烦,他知道此人不甚重要,最要紧的是弄清宋清歌的行踪。 想到此处,原景拔出了剑,指着付归麟又喝了一声:“让开!” 付归麟看着原景手上那锋利的剑锋,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她捏紧了手里的宝剑,严词拒绝道,“那,那可不行!” 笑话,她堂堂西月王爷岂能屈服一个弱质少年……好吧,这少年一点儿都不弱,还凶悍得可怕,她可没宋清歌那般好功夫,只能智取! 说智取就智取,但见付归麟避过剑锋,一跃一扑,竟……牢牢地抱住了原景的大腿! “你,你你!”原景万万没想到这人竟敢碰他! “原少侠!”付归麟平地一声嚎,瞬间将想要一脚把她踢开的原景震惊在原地,今日她为了宋清歌,可谓是整张老脸都豁出去了! “实不相瞒,自那日在马下得见少侠英姿,林某便倾心于少侠!” 这话可不止把原景惊呆了,就连闻声追来的梁梓潇都目瞪口呆。 原来先前在营帐里,梁梓潇一听原景口中说出林归付三个字,便知原景所为之事定与她夫君有关。 可她又岂能直接向梁逸询问?便寻了由头快速跟上原景。起初她跟丢了,没想到原景与林归付纠缠于此…… 当然更没想到的是林归付居然……居然是个断袖! 不行,得让她家夫君离林归付远点儿,梁梓潇鼓着包子脸暗暗想到,接着趁着那两人不注意,从一旁的小道先行入了村子。 “你快放开我!”原景反应过来,面上羞恼,大喝道。从来没有哪个男人敢离他这么近,这个林归付简直是找死! 可现如今林归付还是黑甲营的新兵,原景不能轻易下手,怕给四皇子添麻烦,然而接下来,原景已是忍受不了了,那林归付,他,他竟…… “我不能放开!原少侠,我对你的心日月可鉴哪!”只见付归麟死死地抱着原景,一边不要脸地像个疯汉嘶嚎着,一边摸着原景的大腿往上爬,打算搂得更紧些。 她堂堂西月王爷,哪曾干过这等龌蹉事儿,居然抱着个少年不撒手,这要是传出去,她是没脸见西月子民了。宋清歌啊宋清歌,这可是你欠我的! 突然,付归麟不小心摸到了一处……不该摸的地方。这、这怎么回事,为啥这位原少侠,他,他裤裆那处空空荡荡……为了确认,付归麟又往里摸了好几下。 原景低头,看着这不要脸的家伙竟把手伸入他大腿里四处乱摸,尤其是那一处! “你……!找!死!”原景的声音已经气得发抖,他双颊之上染上一片殷红,显然是羞愤难当! “呵呵,原,原来你是女侠啊,那什么,我不是故意的……啊——!!!”付归麟松了手,还来不及后退逃跑,便被原景一脚踢飞。那力道十分狠辣,用足了内劲,付归麟摔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来,只觉自己的肋骨都断了好几根。 真,真是应了大梁朝的一句话,“最毒妇人心哪”! 原景已经不想忍了,这个该死的男人竟敢如此侮辱她!原景的义父,也就是禁卫军统领原大人,从她小时候便要她女扮男装陪伴四皇子读书练武,真实的身份,也就只有义父和皇后娘娘知晓,便是四皇子都不知道这事儿。 打小原景就明白,自己要么一辈子做四皇子的侍卫,要么待日后皇后娘娘发恩,被四皇子收入后院,成为妾室。而她对四皇子,也一直存着恋慕之情,心里早把自己当做了四皇子的人。 所以她从不让人近身,更别提让人搂搂抱抱摸大腿和那里……原景越想越气,脸色已快红出血来了,她手持着剑朝付归麟走去。 付归麟瞪大了眼,她就知道,原景女扮男装的秘密被她知晓了,自己恐怕落不着好,可这人满身的杀气依旧叫她心里不住地绝望起来。 “女侠,我们有话好好说好么,你放心,我绝对不会把你的秘密说出去的!我保证!”付归麟几乎要哭了,她竖起了三根手指,信誓旦旦道。 哪知原景哼了一声,愤然道:“你碰了我,不杀你,不足以还我清白!”说着原景便要一剑落下。 原来女侠在意的是这个!付归麟在那剑锋划过脖子之前惊叫道:“我是女子!!!” 原景的剑猛地一顿,她惊讶道:“你说什么?” “女侠不用担心清白,林某其实也是女扮男装。”付归麟忙道。 “我不信。”原景狐疑道,哪有女子如她这般不要脸? 付归麟忙脱了外衣,扯开了领子。那白花花的一片差点闪瞎原景的眼,她尴尬地转过头去,红了脸轻声问道:“你身为女子,为何混入军营?”察觉自己的语气似乎有些不对,原景又厉声加了一句:“说,你有什么目的!” 付归麟心里筹谋了一下,偷偷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挤出眼泪。 “女侠有所不知,林某本是家中次女,长兄多年前出征死在了战场上,长姐又遇人不淑被丈夫虐打致死,我老父亲一年前去世了,老母常年劳作,又为父亲兄姐悲伤,哭瞎了一对眼睛,可怜我还有五个年幼体弱多病的弟弟妹妹,最大的才六岁,最小的尚在襁褓之中……” “我为了养活家里人,万般无奈之下,只能扮作男子应征入伍,每月靠着一点新兵的散银补贴,救济家中老母和弟妹……”付归麟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胡诌出无比凄惨的身世,几乎都被自己给感动了。 眼见原景慢慢收回了剑,俊俏的脸上也满是不忍,付归麟正心里一阵得意,却见原景轻轻叹道:“令堂,生得可真多啊!” 付归麟:“……”这不是重点好吗,重点是我的“身世”很惨,还有我现在受了很严重的伤! 这边原景和付归麟如何纠缠尚且不知,而南彻的院子里,宋清歌心里翻江倒海。 就在不久前,她原想一剑杀了南彻的儿子,谁知剑已落下,那傻子青年居然还懂得如何避开!她又试了几剑,发现傻子虽然是下意识的躲避,却隐隐顺着武功路数。 这傻子是学过武的!宋清歌十分惊讶,此人明明没什么内力。 思虑良久,宋清歌心里暗道,会武功又如何,南贼之子,她必杀之!眼见剑锋又出,一道凌厉的剑气直冲傻子而去。 然而就在剑气划破青年衣襟之时,一片被红绳连住的墨绿色影子出现在宋清歌的视线之中。她猛地收力顿住剑锋,眯起了眼,一把抓过傻子,扯出他脖子上的红绳。 那红绳串挂着的,是一块玉牌。 宋清歌心猛地跳动地起来,她微微颤抖地取出自己怀中的玉牌。 两个玉牌,一模一样! “说,你是谁,为什么,为什么会有我宋家的家传玉牌?!”宋清歌狠很地揪过傻子的领子,质问道。 傻子被吓到了,害怕地缩了缩脑袋,一个劲儿“啊啊”叫着。 宋清歌深吸了口气,眼眶微红,放轻声音再次问道:“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名字”这个词,傻子好像懂得,他迷茫地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然后糯糯地“啊啊”两声:“啊,阿爹——” “我不是问你这……” 宋清歌话还没说完,却听他再次吐出一个词,“阿——阿棠——” “你说什么?!”宋清歌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 “阿——棠——” 第十五章 嫌隙 北疆,一处暗窑子里,一间不见天日的地下室中,南彻的双腿双脚被绑在铁架之上,满身伤痕。 密室外,一个头戴铁面具的人看了看要死不活的南彻,不耐烦地向身旁之人问道:“怎么,那家伙还不肯讲么?” 那人穿着一身黑衣,手里抓着沾满血的皮鞭,恭恭敬敬地朝面具人道:“属下没想到,南彻竟是个硬骨头,不管怎么拷问,都撬不出消息来。” 面具人嗤笑一声,哼道:“他要不是个硬骨头,当年也不会百般拒绝主上的示好,更不会为了宋玄那厮,两次翻供。” “给我继续拷问,一定要问出他当年出狱后,从我府上偷走的东西在何处!主上寻了那东西整整十年,好不容易才找到南彻,这次一定要将那东西收回来!” “是。”黑衣人俯身道,接着他神情犹豫,似乎有话要说。 “你还有什么事?”面具人问道。 黑衣人看了一眼南彻,“大人,先前南彻半昏迷之时,喊了几声‘儿子’。” “怎么可能?”面具人惊道,南彻当年一直孑然一身,无父无母,无妻无子,偌大的钦天监府也只有他一人居住,哪里来的儿子? 面具人沉吟了一下,“莫非是流放到北疆后,娶妻生子了?” “属下当日在戍寒村抓走南彻之时,并未在他家看到其他人,所以属下也不知他到底有没有儿子……” “愚蠢!”面具人怒斥道,“不知道你就不会去打听吗!” 黑衣人诚惶诚恐,连忙赔罪,“是属下的不是……只是赵力还在主上那里没回来,这里只有属下一人看守。” “不必了,我会派几个手下过来看着南彻,你立刻再去一趟戍寒村,如果南彻真的有儿子,立即将人抓来!哼,有了筹码,不信南彻不说!” 北疆新兵营。 付归麟躺在床上哀哀直叫,宋清歌一阵皱眉:“说吧,又要我做什么?”她知道付归麟是为了帮她才受此重伤,所以也耐着性子好生伺候着。 “没事,你就喂我吃个饭就成。”付归麟立刻咧嘴大笑,不要脸地指挥着。 宋清歌没好气地拿碗喂了起来,谁知付归麟吃几口就抱怨个不停。 “哎哟,太烫了啦……” “诶,小宋子你喂这么大口是想噎死我啊!” 宋清歌脸色越来越僵,隐隐有发怒的意思,除了她家梁包子,还没人敢这般指使她!偏偏这时候付归麟又嬉皮笑脸道:“别生气啊别生气,生气伤肝坏肾,你们大梁的男子啊,肾一旦坏了,那床事可就行不了了,到时你家小郡主可该如何是好……” 眼见付归麟越说越离谱,宋清歌没拿碗的手骨节开始嘎吱作响,她真是太久没打人了,是该找个人松松筋骨。 付归麟这时候倒是有眼色了,连忙捂住胸口假装痛苦地哀嚎:“哎哟,我胸口好痛啊,也不知道是为了谁弄得一身伤啊!” 宋清歌:“……” 就在这时候,营帐外响起了一道声音:“我是原景,可以进来么?” “进来吧!”付归麟面有喜色,笑着喊道。 宋清歌挑了挑眉,低声道:“你什么时候跟原景这般要好了,你的伤不是拜她所赐么?”那天她回新兵营,便听人说付归麟遇见强盗,受了重伤,被路过的原景救了下来,四皇子为表示亲军之意,还特地批下了一个大帐篷,让其单独养伤。 而付归麟则嚷嚷着要宋清歌照顾,于是宋清歌便搬来与她同住。自然,两人独处的时候,付归麟把什么都说了,宋清歌这才知道自己已被四皇子盯上。 只是没想到,付归麟养伤的这几日,原景倒是时常过来看她。其实在原景看来,毕竟人是她打伤的,林归付身世又那么可怜,她也就偶尔来看看。 原景第一次来的时候,付归麟还被吓得掉下了床呢。后来付归麟算是发现了,原景这人不坏,就是武功高了些,好忽悠了些。 “你不懂,女人之间友谊就是那么突然。”付归麟大大咧咧地讲道,一副“你是小男子你不懂”的表情。 宋清歌冷着脸挑了挑眉,她应不应该把付归麟胖揍一顿,然后再居高临下地告诉付归麟,她宋清歌也是个女人。 罢了罢了,见原景走了过来,宋清歌一把将饭碗塞到付归麟手里。 见原景瞪圆了眼,宋清歌瞄了付归麟一眼,道:“天寒,我去寻些柴火来添炭。这饭就麻烦原兄弟了,小富贵方才还在抱怨,不是你喂的饭她吃不下。” 原景一怔,不知答什么好。 “诶,等等,宋清歌我什么时候说过……”付归麟讶异地想反驳,可原景已经默不作声地把饭勺伸到了她嘴前。 付归麟下意识地张嘴咬下,嘴唇不小心碰到了原景的手指,她有些不好意思,朝着原景笑了笑,却见原景的耳尖开始微微泛红。 “哈哈哈,原景,你是不是一害羞耳朵就会红啊!”付归麟大笑道,这下不得了,原景眼刀子扫射到了她的头上。 付归麟怂了,不敢再笑,默默地一口一口吃了起来,转头却见宋清歌早已不见了踪影。 “你在找宋清歌?”原景道。 “哦,没有,这小子溜得可真快……”付归麟笑道。 “你喜欢宋清歌。”原景看了她好一会儿,突然道,语气肯定。虽然认识不过数日,还称不上什么朋友,但林归付与她一样女扮男装,经历有些相似,还知道她的秘密……对着这人,原景也就下意识地直话直说。 “之前或许是吧。”付归麟没想到原景竟能看出来,她笑了笑道,“不过后来知道他早已有了娘子,也就作罢了。你是不知道,这个宋冰块只有对着梁小郡主才会融化。” “是啊,四皇子也只有对着淑宁郡主,才会更加宽容几分。”原景垂下眼眸道,心下对付归麟又多了几分相惜之情,喂饭的动作也越发温柔。 “其实,你长得挺好看的。”付归麟看着近在咫尺的原景,不知怎的脱口而出。 “啊?”原景愣了愣,还从来没有人这么对她讲过。 “咳,若是你换了女装打扮,定能迷倒不少少年郎。”付归麟咳了一声尴尬道。 原景没说话,只是耳朵又红了起来。 宋清歌一路行至戍寒村,拐入一处巷子,在一户人家的外头敲了敲门。 开门的是个青年,正是当日在村口与南彻打招呼的王二子。 “是宋小弟啊,你又来看你表哥啦。”那一日,王二子打完井水回家,家里的老母亲却要他带上些刚摘的野菜送去南老汉家中。 王二子到了南老汉的家里,便发现院子里一片狼藉,而宋清歌正抱着阿棠痛哭,口中连连喊着“大哥”。 他询问之下,才知道宋清歌是阿棠的表弟,是从雍京来的新兵,趁着这机会到北方寻南老汉他们问亲,而南老汉家里似乎是遭了贼,人也不见了。 这宋小弟怕阿棠一个人受危险,便将人送到他家来了,还给了他老母亲不少的银子,再三推脱不掉,老母亲干脆就收下了银子,给阿棠买了些新衣服。 还真别说,阿棠本就长得不赖,只是人傻了些,说话不太利索。这一穿上新衣裳,都比城里头那些个公子爷俊俏了好几倍。跟那神仙似的的宋小弟站在一块儿,真真就像亲兄弟一般。 “你是不知道,前几日村里的刘小妹不小心在院子后头看见了阿棠,脸红心跳地跑了呢,后来就有不少女孩儿跑到后院偷偷看阿棠,之前阿棠总是穿得破破烂烂的,南老汉出门不在家的时候,阿棠的脸上也总沾灰,果然人要衣装,现在村里人都一个劲儿夸阿棠俊俏,还有人想给阿棠说家媳妇儿呢……” 王二子的家算是村里比较大的了,他父亲生前是个富农,有几个银钱,也学那些城里人弄了个前院后院的。王二子一边向宋清歌说道,一边带着人往后院去。 这后院是开放式的,只用了一墙篱笆作遮挡。将人送到,王二子便外出做活去了。 “大哥。”宋清歌一眼便看到坐在石墩上编草篮子的阿棠。 王二子说过,大哥别的事不会做,却还能编一些草篮子,虽然编得不够结实,但却很好看,编的多了倒也能卖几个铜板,南老汉为此骄傲得很。 宋清歌慢慢走近他,看他一脸认真地编篮子,她也没打扰,只是轻轻道了一句:“大哥,清歌来看你了。” 她知道大哥为什么能编出那么好看的篮子,小时候她身体弱,一旦生病就得整日整夜躺在床上,不得出门。大哥怕她闷,常常用草和树根编一些新奇古怪的东西给她,让她拿在手里玩耍。 像什么小兔子小猪大哥都能编出来,区区篮子自然不在话下。宋清歌笑着动了动一旁编好的草篮子,阿棠却惊叫了一声:“啊——不,不动!” 这些日子相处下来,阿棠对这个一直喊他“大哥”的人亲近了不少,可这篮子是很重要的,阿爹说了,编很多就能卖钱,不能给别人。 宋清歌忙道:“不动,我不动。”她心里泛起阵阵酸疼,十年前大哥不过少年,就已经是初显武功天赋,见了大哥的人,没有不夸的。师父更是说过,她曾见过大哥一面,当时就知道大哥是练武奇才,再练个十几年,怕是江湖难有敌手。 可昔日风华无限的宋家大公子宋棠,如今却变成了傻子阿棠。她不知道为何大哥还活在世上,还成了这副模样,甚至喊南彻“阿爹”,被南彻养着长大…… 这一切,她一定要弄个清清楚楚! “吃——吃!”眼前突然递过来一块糕点,阿棠一脸期待地看着宋清歌,显然是要她吃下。 “不必了大哥,我不饿……”宋清歌心里温暖,开口笑道。 “吃——弟——妹——给——” “哟,阿棠,这是你弟弟,不是妹妹。”王家的老母亲走了出来,笑呵呵地说道。 宋清歌也听见了,她皱起眉头,难道大哥认出她来了?虽然听不太懂大哥在说什么,见他坚持,便将糕点接了过来。 可是咬了一口糕点,宋清歌却愣住了,她想起当时还在北郡王府的时候。 “夫君,这是我给你做的绿豆野菜莲子酥~”那是某一天,梁包子不知怎的反常地下了厨。 “什,什么?”当时宋清歌看着那一叠绿油油的糕饼十分震惊。 “你尝尝看就知道了!”梁梓潇弯弯的眼睛里满是期待。 “我不想吃。”宋清歌将冷漠贯彻到底。 “夫君呜呜……” 最终,宋清歌勉强吃了一个,拉了三天肚子,从此梁梓潇再也没在她面前提过要做东西给她吃。 可现在手上这糕点,虽然颜色不一样了,味道也比梁梓潇当时做的好吃了不少,但里头的绿豆野菜莲子宋清歌具是吃出来了! 除了梁梓潇,还有谁会做这种乱七八糟的糕点?! “大哥,方才可有别人来过?”宋清歌心思忐忑地……咳,从门牙上把黏住的野菜抠掉,然后十分严肃地向阿棠问道。 阿棠神色迷茫,“啊啊”两声,表示不理解宋清歌在说什么。 倒是王家老妇笑道:“近些日子总有些小姑娘跑到后院来,我不在的时候,常有人送了阿棠这些吃食。说来这些吃食也是新奇,老妇我也尝过几个,都好吃得很,叫不出名字。” 宋清歌这才发现,一旁还有个小木盒,打开木盒一看,有两三个碟子,全是些精致的糕点。 是梁梓潇做的没错吧,难怪上次抱她感觉又重了不少,想来是练厨艺的时候没少吃……哦且慢,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梁梓潇怎么会给大哥送糕点!小郡主不是应该在雍京么! 宋清歌心中惊疑不定,问宋棠又问不出什么,倒是这时,后院突然闯入一个人来。 “你们,谁是南彻之子?!”那人全身黑衣,还带着黑面罩,只能从身影判断是个高大的男人。 “你是何人?”宋清歌立刻挡在了阿棠面前,做着手势让王家老妇速速带阿棠离开。可王家老妇已经看见黑衣人手中的大刀,已经吓得迈不出腿,又见黑衣人倾身砍来,竟吓得晕了过去! 宋清歌无奈,只能耍出阵阵剑锋,将黑衣人逼退。 黑衣人见不敌,便脱身逃走。这人定是抓走南彻之人!电光火石之间,宋清歌也顾不得许多,立刻追了上去! 梁梓潇走在回军营的路上,心里十分欢喜,今天大哥终于学会喊她“弟妹”了。 那日她为寻宋清歌,进了戍寒村。村子不大,却把梁小郡主饶了个晕,也不知是心灵感应还是怎么的,她竟走到了村尾,撞见了抱着阿棠大哭的宋清歌。 她从未见过那样伤心的宋清歌,不,感觉宋清歌又是开心的。她惊呆了,后来想上去安慰自家夫君的时候,王二子出现了。听了宋清歌对王二子的一番话,她才知道原来阿棠是宋清歌的亲人。 她就说宋清歌能有什么秘密?原来是为了寻亲,亏得四表哥还神经兮兮地让原景监视。 后来,她便偶尔在军营里弄些吃食,带来给阿棠。好在因为四皇子的身份,她总能寻到一些不错的食材…… 梁梓潇本就不想让宋清歌知道自己跟来了北疆,若是被知道了,肯定是要被赶回去的。她在军营里也是偶尔扮成小士兵,偷偷看几眼宋清歌。至于来看阿棠的事,更加不会告诉别人。 也是梁梓潇天生讨人喜欢,不过数日,阿棠竟对她信赖了起来。就连“弟妹”这么难讲的词,都一遍遍地练会了。 一想到“弟妹”二字,梁梓潇心里就一阵害羞。大哥已经傻了,她还一遍一遍地教他说这话,若是以后叫宋清歌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梁梓潇捂着自己的红通通的包子脸,弯弯的眸子里满是笑意。 “呀,糟了!”她忘了把装糕点的木盒拿回来了! 梁梓潇匆匆地跑回王二子家的后院,翻进了篱笆,却见王家老妇晕倒在地上,阿棠站在一旁不知所措。 她吃力地将老人家扶到一旁的石墩坐靠着,看了看石桌上的砍刀的痕迹,便朝阿棠询问。 阿棠指手画脚地,半天指着个方向,喊出了一声“弟弟”! “夫君……清歌他来过了?”梁梓潇惊道,阿棠听了猛点头。这几日梁梓潇一直给阿棠洗脑,夫君等于宋清歌,宋清歌等于弟弟。 梁梓潇急急忙忙地向外跑去,顺着阿棠指的方向不停地跑…… 河边,黑衣人已经一身伤,被逼得无路可退,宋清歌再三喝问下,依旧不肯说出南彻的下落。然而就在这时,黑衣人突然大喜道:“兄弟,你可来了!” 一群黑衣人从林子里跃出,为首的那个倒是没蒙面,脸上还有一道粗犷丑陋的疤痕,他道:“钱九,你也太没用了,一身武功学到哪儿去了!” “赵力,你还废什么话,快合力杀了此人,他武功极高,你我都不是对手!”那个叫钱九的黑衣人急道。 而宋清歌已先发制人数道银针自袖口齐发而出,瞬间便制倒了几个黑衣人。 赵力这才惊到,“上!” 一群黑衣蜂拥而上,刀光剑影。那个叫赵力的,武功明显比其他人高,竟在混战之下,砍伤了宋清歌的左臂! 然而他们依旧不是宋清歌的对手,突然,赵力从怀中掏出一道石粉,接着风势朝宋清歌洒来! 宋清歌被迷住了眼睛,心道不好,手中银针飞射而出,尤其是其中一道透骨神针,她凭内劲狠狠射入赵力体内。她听得周围数声怪叫,突破包围,凭着印象跳进了河里! 梁梓潇追到林子,不见人影,只见一片血色狼藉,在河边看到了她送给宋清歌的平安符。磨破了双脚,跑飞了一只鞋,终于在河流下游见到昏迷在岸边的宋清歌。 天色也暗了下来,她弄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只得寻了一处洞穴,将人拖到洞穴中。又照着宋清歌曾跟她讲过的方法,费了半天力气,终于生起了火。 “夫君,亏得你曾与我说过你游历江湖的事。”梁梓潇松了一口气。 梁梓潇这才有力气来脱宋清歌这一身的衣服,借着火光,这时她才发现自家夫君左臂被割破,一片血红,只是袍子是青色,先前没看出来。 梁梓潇咬唇,不住地心疼,她放轻了手上的动作,一层一层地往外脱开。 看到那一层厚厚的裹胸时,梁梓潇怔住了。 第十六章 阴谋 梁梓潇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军营的。 她身上沾了许多泥土,扎起的头发早已披散开来,发丝里还夹着几片树叶,凌乱不堪,一进入营地,就被守营的士兵拦住。 若不是四皇子及时赶到,恐怕她要被当做刺客抓起来了。 “潇儿,你昨夜去了哪里?!怎么弄得如此狼狈。”四皇子将人拉入了营帐,连忙吩咐左右准备热水。 梁梓潇低着头,沉默不答。 昨夜么? 昨夜她在河边寻到了宋清歌。在山洞里,发现宋清歌受了伤,还发了烧。然后……心里好生委屈,像被人死死抓紧了一般,透不过气。 “潇儿?” 梁梓潇抬眸,眼神里的空洞可把梁逸吓了一跳。他皱起了眉头,没敢再问。 等梁梓潇梳洗过后睡去,梁逸便将原景喊了来。 “宋清歌呢?” 原景一头雾水,昨晚梁梓潇不见踪影,她被派出去寻了一整夜,哪里知道宋清歌在做什么?好不容易才得知梁梓潇似乎去了戍寒村,却又被梁逸召了回来。 她轻轻看了眼榻上的梁梓潇,只得硬着头皮道:“许是在新兵营帐内。这两日北翟在塞外蠢蠢欲动,新兵正在休整,明日便要出城演武!” “去,看看宋清歌在做什么。顺便,查清楚潇儿昨夜到底遇见了什么。”梁逸吩咐了一句,便不耐烦挥手让她离去。 “是。”原景恭敬地俯首抱拳离开。没有人看见她眼中的疲惫与黯然。 才掀开宋清歌的营帐,便见付归麟正吃力地往身上套盔甲。 “你这是做什么?”原景惊讶道。 “诶,你可回来了,人寻着了?”付归麟还举着胳膊,见到原景立即一喜。 昨日原景还在给付归麟喂饭,谁道四皇子的侍卫突然闯了进来,与原景耳语了一通。原景只与她说要去找人,便匆匆离开。 “找着了。”原景也不多说,只是略一点头。 “我还想着去找你呢。”付归麟停了动作,笑着道。 “找我?”原景向她走近。 “是啊。”付归麟将人拉到身旁坐下,一时竟有些吞吞吐吐,“你都出去一天一夜了,男……女儿家在外奔波,虽说你武功好,我总归……总归是有些担心的。” “你……”原景闻言,心里奇怪地有些温热,耳朵又红了起来。 见原景这等反应,付归麟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心里知道原景是女子,可偏偏看着男装的原景,总忍不住觉得她可爱,下意识地想要怜惜她……天啦,她不会是断袖吧,不不不,她还要娶夫郎呢! “对了,郡马人呢?”原景想起了正事。 “郡马?”付归麟脑子慢了半拍,才想起来她问的是宋清歌。说起来她光顾着惦记原景了,连宋清歌昨夜有没有回来都没注意。 “我也不知,我今早一醒便没见到她。”付归麟也有些担忧了。 原景听了立刻就抓紧手中的剑往外走去。 “诶你去哪儿?”付归麟忙将她拉住。 “找人。”原景答道,想要挣开付归麟。 “别找了,说不准再过一会儿她就回来了……你现在疲惫得很,还是先休息片刻吧!”付归麟瞥了眼原景眼睛下淡淡的乌青,抓着人就是不放手。 原景有些无奈了:“殿下命我看着宋郡马,如今人不在此,我自然要寻回。” 切,不就是个皇子么,怕他作甚。她还是个王爷呢!付归麟心里默默地想着,到底还是放了手,毕竟她现在隐藏着身份,无权无势,不能叫原景难做。 “宋清歌,你为什么骗我——!!” “嘶……” 山洞中,宋清歌睁开了双眼,方才的梦魇让她喘了喘气,紧接着手臂上的伤口便传来一阵疼痛。 她吃力地坐了起来,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打量了一下四周,心中一片疑惑。又看到绑在伤口上的布条,更是惊疑不定。 她记得自己跳进了河里……是谁救了她? 昨晚她昏迷中觉得自己浑身发热,有人一直用过了水的布替她擦额头,甚至还隐隐约约听到了几声“夫君”。 宋清歌嗤笑一声,总不可能是梁梓潇吧。 突然,她脸上表情一怔,一丝慌乱从心底扩散开来。 顾不得身体还绵软无力,宋清歌跌跌撞撞地向外走去。她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梁梓潇明明就在雍京……不不,她已经来了北疆,她见了大哥,她还可能…… 知道了自己的女子身份! 这十九年来,宋清歌从未如此忐忑,这感觉甚至让她想起了,当初母亲在官兵来之前,推着她上马车,要她快走的时候…… 寒风冷冽,不知沿着河岸走了多久,宋清歌跌了好几回,终于找到熟悉的路,就在半路,遇见了原景。 “属下见过郡马。”原景见她这一身狼狈,满面苍白几乎没有血色,也不多问,只是行了礼。 “麻烦你,送我回军营。”却不料宋清歌只来得及说这一句,就再次晕了过去。 三日后。 宋清歌清醒过来,第一眼便见到付归麟坐在一旁仰着头吁叹不断。 “我是断袖……我真的是断袖吗……怎么原景是女子,宋清歌也……不可能,我怎么会是断袖……” 宋清歌:“……” 那日原景送她回了营帐,她曾醒过一回,抓着原景再三吩咐,除了付归麟,不要让任何人碰她。 想来付归麟是知道了。 宋清歌轻咳两声,付归麟立马蹦了过来,劈头盖脸地就骂了一句:“你个混小子,居然是女子?!” 天知道当时付归麟是忍着多大的尴尬脱了宋清歌的衣服,谁知道衣服都脱了,宋清歌居然给她看这个—— 但见“啪”的一声,一团布条拍在了宋清歌脸上,那是她的裹胸布。 宋清歌拿下那团布条,脸色阴晴不定,换做是平时,早就跳起来把付归麟丢出去了,但毕竟是她理亏在先,她昏昏睡睡之间也知道,这几日一直是付归麟在照顾自己。 “水。”宋清歌哑着嗓子道。 付归麟一愣,随即更是火大,好个宋清歌,骗了她这么久,道歉的话不说,一张口就使唤她。 骂是骂着,却还是手脚麻利地替宋清歌倒了杯水。 宋清歌连着喝了两杯,才神色淡淡地说道:“我并非有意瞒你。” 付归麟环抱着胸听着,她倒要看看宋清歌能说出什么来。 “只是我有家仇在身,不便让人知晓。” 嗯哼,听起来倒像是情有可原。 “我自小便独处行事,不愿相信他人。” 那倒是,这冷冰冰的模样明摆着鬼神勿近。 “只是那日实属无奈,我在这军中,唯一可信之人,便只有你了。” 说到这里,宋清歌便什么也不说了。付归麟气得牙痒痒的,偏偏听到自己是宋清歌的可信之人,那种被信赖的感觉又让她心中火气消了大半。 “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付归麟白了宋清歌一眼,算是将此事揭过。她知道有些事不宜过问,如今宋清歌肯对她吐露身负家仇之事,愿意讲的迟早会告诉她。 其实,当初认识了宋清歌之后,付归麟也没什么感觉,只是她自小身份尊贵,性子又顽皮,哪个不是敬着她哄着她,偏着宋清歌对她爱答不理。 后来却发现,这个冷冰冰的家伙,居然在背后帮了她。也不知何时开始动心的,之前喜欢宋清歌,那是真的,后来知道人家早已成亲,才不得不放下了感情。 但两人日夜相处,便是不去喜欢,也是有情谊在的,否则付归麟也不会替宋清歌拦下原景,还被原景踹到内伤。 消了气之后,付归麟又变回了那嬉皮笑脸的林归付,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了近几日发生的事。 “你是不知道,咱们新兵的演武当真十分壮观……” 大梁边城与北翟国境就隔着百八十里,这几日八千新兵跃出城池,行进到北翟城下演武,气势震天,大喊“践我大梁者,势必诛之”! 紧接着八千新兵又分成十几个小部队四处捣乱,弄得北翟百姓人心惶惶,守城兵将又气又怒。 偏偏演武之处在弓箭的射程外,前不久尉迟弓回到边疆又带兵刚同北翟打了一场,北翟才伤了元气,城主特地吩咐不得受大梁挑衅再次出城,这口气也只能往肚子里咽。 当然付归麟是没福气看的,她内伤还没好全呢,又得顾着宋清歌这个病号,这些事全都靠原景讲给她听。 不过原景的话不多,自然讲不了什么,那些画面全是付归麟自行想象出来的,付王爷对自己的这项天马行空的技能十分满意。 没看那宋冰块听得脸色都变了,等等,这变得好像有些不太对啊。 “你说,副统帅今日会带新兵到鱼肠谷去?”宋清歌蹙眉问道。 “是啊,副统帅打算在关外驻扎一个营地,他说那鱼肠谷乃处要地,驻扎在那里,可以震慑北翟一段时间……难道有何不妥?”这还是从陈百夫长口中得知的。 陈百夫长是个三十几的汉子,训练期间照看着不少的新兵,包括宋清歌她们,他参军多年还不曾上过沙场,早上来看宋清歌之时,神色还有些兴奋。 宋清歌眼睛眯了起来。 那鱼肠谷确是是个要地,但也是个险地。 鱼肠谷地处两国交界处,靠近北翟,谷中地形呈鱼形,中间宽两端狭窄,山壁又常年受西风打磨,十分陡峭,又因地势气候作用,滑腻非常。 可以说鱼肠谷是一个易守难攻的地方,也是一个极易被困的所在,被北翟人称作死亡之谷,两国曾在那里几次交战。 施奉允怎么会带新兵到那个地方去?但凡在边疆待过几年的将士都该知道,就是要驻扎,那一处也万万去不得!万一在他们进入鱼肠谷之前,那里就有人埋伏,后果便糟了! 宋清歌是将军之女,曾受过兵书启蒙,拜师后更将兵法谋略烂熟于心。心思百转间除了恨施奉允莽撞,倒也开始生疑。 她将此事分析给付归麟听,付归麟才恍然大悟。 “可是既然这事凶险,尉迟将军为何不阻止副统帅?” 宋清歌沉沉道:“尉迟弓是北卫军元帅,施奉允是黑甲军副统领,两人的职务本就互不相干,尉迟弓哪里能管住施奉允?不过四皇子既然是跟着一道来的,他为何也不管不顾?” 在宋清歌看来,四皇子既然能发现自己与施奉允的联系,心机怕是也不简单。 “哦,忘记告诉你,三天前四皇子不知为何,急匆匆地回雍京去了,只留下了原景协助施奉允,当时我恰巧去寻军医,想替你找些伤药,见他们一行人好像多了个少年,那少年还长得挺眼熟的,好像在哪儿见过……” “哎呀!说起来,今日原景也随新兵到鱼肠谷去探查了!那她岂不是也有危险!” 付归麟在一旁开始急得团团转,然而宋清歌听了她的话却愣住了。 她一直在逃避那个问题,心中难得的慌乱无措。 但她心里知道,那个少年,定是梁梓潇。宋清歌不愿想此时梁梓潇对她会有什么看法,也不敢想。 原本宋清歌只是担心鱼肠谷上会有人埋伏,但毕竟施奉允带新兵驻扎之事是临时起意,消息也不曾外泄,只要北翟人不知晓,他们提前占领了谷内谷外,一切也不会有什么大碍。 可是万万没想到,当真遭到了埋伏!新兵才刚进入鱼肠谷,两边谷口就滚落下了巨石,封住了出口。 紧接着谷顶和谷内涌出大量的北翟士兵,刀枪剑雨,一道道火箭从山顶射入谷中…… 八千新兵,最后竟只逃回了数百人! 付归麟一直在外打探原景的消息,可再次回到营帐的时候,只双目晕红、咬牙切齿: “副统帅肩上中了一箭,原景受了些刀伤……可是,陈百夫长死了!他今早才跟我说,此次到北境若能挣得军功升了职,就有更多的俸禄让他家老幺上私塾,还能给他家娘子买件像样的衣裳……” “阿木也死了,轩子左腿被火箭射中,烧成了碳,我亲眼看着他躺在榻上活活痛死,军医救不了他,没人能救他……” 付归麟一个一个讲着,阿木、轩子他们,是与她二人同营的那九个大汉,不过短短一日,几乎没人生还。 这些人曾经与她们一起受训,曾经和付归麟称兄道弟过,曾经因为合着欺负付归麟,被宋清歌狠狠揍过一顿。 宋清歌记得他们。 那个叫阿木的,每次见到宋清歌有多远躲多远,笑起来却是憨厚老实得很。那个轩子,被宋清歌打了一顿,见了面会喊她“宋哥”,虽然也是躲着宋清歌,但眼里明显有善意和崇拜…… “你们大梁,是不是有奸细?!”就在这时,付归麟看向宋清歌,狠狠地吼了一句。 宋清歌面色愈加冰冷。 第十七章 醋意 鱼肠谷之战发生后,两国的关系瞬间紧张了起来,边境的军防更加森严。 然而这些都不是宋清歌能管的,她与生还的新兵一同回到雍京。 付归麟呢?她在半路,离西月国相近的地方,逃了。她告诉宋清歌,她实在是不想这军营里受窝囊气了,她宁愿回去做她的逍遥六王爷。 宋清歌知道她是受了些刺激,一向生活在太平盛世的付归麟,从未见识过战争的残酷。 所以宋清歌没留她,她甚至帮了付归麟一臂之力。只是在临别之际,不知怎的,将心中的秘密脱口而出。 两人谈了很久,又或者说宋清歌说了很久,甚至说出了对梁小郡主的感情。她从来没有可以倾诉的人,如今肯说那么多,已是真心的把付归麟当做了朋友。 付归麟听的时候脸色变过几次,但更多的是若有所思。倒是没想过小宋子还有这样的身世。 她没多讲什么,只是给了宋清歌一个小令牌,走之前只说了三句话: “日后若是有困难,到西月找我。” “等你查明了真相,报了家仇,若是能找到那军中的奸细,替我剁了他!” “我当初知道被骗都怒火三丈,何况那小郡主……那小郡主既然不远千里追到北疆,可见对你有多重视……反正,你好自为之吧。” 付归麟离开没多久,原景少侠就怒气冲冲地来质问她付归麟的下落。 原来,原景在战争中受伤后,付归麟一路上一直悉心照料着,不仅调戏人家,还顺便偷走了人家的玉钗。 那玉钗是原景的义母生前留给原景做嫁妆的,原景的父母死于流寇之手,义父对她很严格,要她女扮男装保护四皇子,义母却一直待她如亲女儿一般,百般疼爱,只是去得早。 至于付归麟是如何能够把人家藏在怀里的玉钗给偷走的……宋清歌挑眉看了原景一眼。 原景被她这么一瞧耳朵瞬间红成一片。 按理说堂堂王爷不至于这般不要脸,但原景的反应证明了一切。 心中了然,但对原景的焦急,宋清歌却说了一句:“她当了逃兵,我怎么会知道她去了哪里。” 就这么被友人抛下,小心眼儿的宋郡马才不会替付归麟收拾烂摊子。 原景这才失落离去,后悔不曾问清林归付家住何处,只想着应是雍京人士,先回到雍京再好好寻找。 施奉允是被梁帝召回京中处置的,他贸然带新兵出关而被伏击,被梁帝连降三级,罚俸一年。 四皇子也受到了牵连,他虽完成了安抚百姓的任务,却提前回了雍京,功过相抵,被梁帝勒令闭门反省。 至于生还的新兵,已经被编入了黑甲军。除了逃掉的林归付,以及郡马爷宋清歌。 回京的第一天,宋清歌刚到北郡王府,出来迎接她的却只有明月与荷香。 没看见梁梓潇的身影,忍不住有些失望,却也意识到梁梓潇并未把自己的女子身份告诉北郡王,就连明月荷香也应不知情。 “郡马爷您是不知道,郡主她回来后就……”荷香叽叽喳喳地说着,突然被明月捂住了嘴,瞪了一眼。这才想起郡主吩咐过,不能告诉郡马她曾去了北疆。 宋清歌故作疑惑,问道:“回来后?她可是去了哪儿?” 荷香吐了吐舌头没敢答,倒是明月开口道:“郡主在府里待得闷了,出门玩了几遭,大病了一场,人瘦了不少,但……” “病了?!”宋清歌心中一急,匆匆地往楚湘院跑去,没把话听完。 “但如今已经痊愈。”明月呐呐说完。 荷香好奇地看着宋清歌离开,问道:“明月姐姐,你说郡主的病真的是因为郡马么?” 明月淡淡地摇摇头,她想不出还能是因为谁。郡主大病过后,一直闷闷不乐,也不肯开口说她在北疆发生了什么,王爷问了四皇子,四皇子也只说出了一些平常的事,其余都不知。 梁帝惩罚四皇子,一方面是因为他贸然回来,另一方面却是因为他没照顾好梁梓潇。 明月怀疑是宋清歌做了什么,伤了梁梓潇的心,但偏偏宋清歌脸上那着急模样实在不假。也罢,小夫妻间一开始哪能没有嫌隙,只盼郡马回来后,郡主能开心起来。 她哪里知道,这嫌隙实在过大,让初识情滋味的两人,都手足无措。 “吱呀。” 梁梓潇一打开房门,就撞见微喘着气的宋清歌。她心里有些恍惚,是多久不曾见自家夫君了呢。 自从那夜发现了宋清歌是女子,她清醒过后,一刻也无法在北疆继续待下去。 明明是该怨该气的,可除此之外,她心底的思念却一分不减。种种矛盾的情绪让她支撑不下去,病了一场。 她很想问宋清歌,为什么骗她?既然是女子,为什么要做她的郡马,既然做了她的郡马,可曾……喜欢过她? 宋清歌见到梁梓潇,其实是讶异的,原本略微圆润的小包子,竟有些消瘦了,下巴也尖了些。 眼中闪过一丝复杂和心疼,宋清歌举起手,还未触及梁梓潇的脸,便见她一如往常笑弯了眉眼,“夫君,你回来了。” 宋清歌一愣。方才,梁梓潇是躲开她了吗,那动作虽然细微,但宋清歌还是察觉到了。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失落和闷疼。 数日后,清风巷,流月阁。 “阁下为何认得清歌?”厢房之中,宋清歌警惕地看着那娴雅清丽,面覆轻纱的女子,心中十分不解。 流月阁,是雍京最大的风月场所,格调高雅,艺妓居多,能来此处的人,多是达官显贵。但再怎么高雅,也是一座青楼。 宋清歌怎会无端来到此处?今日她意外收到一封信,信中说道,流月阁阁主求见宋小姐一面。 听了这话,宋清歌如何能不前来! 而眼前这人,便是流月阁的主人,但见她低低笑了一声,取下了面纱。 “柳小姐?!”宋清歌语气微惊。 “不是说了,唤我盈盈便可。”正是太尉嫡女,柳盈盈。 原来,太尉夫人的娘家世代经商,家财甚丰富,在柳盈盈出生前,这流月阁便已经建起,用的资金,自然是太尉夫人的嫁妆。 到后来,流月阁竟暗暗变相成了一个不为人知的情报组织。在柳盈盈十五岁的时候,她正式接管了流月阁。 “今日邀你前来,乃有要事。” “柳小……”宋清歌顿了顿,话锋一转,“盈盈但讲无妨。” 柳盈盈听她这般称呼自己,心中稍稍欢喜,便开口道来。 这件事,与施奉允有关。施奉允遭梁帝贬谪,失意之下,数次带着同僚到流月阁饮酒作乐。 若是这样,柳盈盈根本不会去关注他。偏偏就在前日,施奉允再次来到流月阁,酒饮半酣,找了个借口离席,入了另一个房间。 偏巧,那个房间是流月阁最贵的包间,而这间房一旦被人定下使用,就会有人在隔间密室里观察监听。 都说太尉大人刚正不阿,在朝堂上得罪过不少人,然而他的官途从未有什么风浪,原因就在于太尉夫人手下的情报组织掌握了大量政敌的把柄! “那他,见了谁,说了什么话?”宋清歌似乎毫不意外,面色不改,直言问道。 柳盈盈浅浅一笑,这人果然从小到大都这般处变不惊。她不懂,那是因为长大以后的宋清歌,面瘫了。 施奉允见的是谁,柳盈盈并不知晓。 那一日,施奉允假做要小解,离席而去,进了三楼的包间。里头却是一个身穿黑纹锦衣,年岁不过二十几的青年。 施奉允一进包间,便单膝跪下,称其为“主上”。 他说自从回到雍京,开始有人时时跟踪于他,他怀疑梁帝对他起了疑心。 “因此不敢私下同主上见面,只好选在流月阁,望主上恕罪。”当时施奉允跪在地上可谓是诚惶诚恐。 接下来,那青年便问他南彻是否招了,还有,宋清歌下一步有什么打算。 这人要作什么怪,按理来说与柳盈盈也没有太大的关系,直到那个“主上”嘴里吐出了宋清歌的名字。 也是那时,柳盈盈才彻底确定宋清歌便是当年的宋家小女孩,同时靠着施奉允还有那个“主上”的三言两语,竟隐隐猜出了一段阴谋。 她对当年的宋家小女儿始终有着别样的情愫,这才令人暗中传信给宋清歌,将人喊了来。 “盈盈为何要帮我?”先不说宋清歌听了柳盈盈的话,心里如何惊涛骇浪,但现在她最想知道柳盈盈的目的何在。 柳盈盈抿了一口茶,低头藏下眼底的黯然,随即笑道:“看来你果真是把我忘了呢。” 听她这般讲,难道是故人?宋清歌在脑海中翻找了许久,却始终对这娇艳的人没有半点印象。 “好了,不必想那么多。”柳盈盈见她真的一本正经地思考了起来,不禁扑哧一笑,“你就当我与将军府有旧吧。” 宋清歌微微颔首,虽然心里还是疑惑,但柳盈盈要助她,她自然不会拒绝。 两人叙话已有多时,宋清歌便要告辞离去。 谁料柳盈盈却嗔怪道:“怎么,从我这儿得了情报就想走了?” 宋清歌沉吟片刻,展唇笑道:“盈盈有何要求?” 梁梓潇近来心情不佳,就连吃包子也不顶事了,她不知该如何面对宋清歌,却又想如从前一般与宋清歌说话。 千般无奈万般纠结,也不知是因为“宋清歌是女子”,还是因为“宋清歌骗了她”。 尤其是听明月说今晨宋清歌竟匆匆出府去了。梁梓潇终是不想在府里待着了,她不愿去猜宋清歌去做什么,不愿去想宋清歌还有什么是瞒着她的。 只是她大病方愈,在明月荷香四目睽睽之下,她根本没机会穿小厮衣服溜出府。索性大大方方地带着明月荷香,去找父王请示出府。 却不小心听见梁三汇报:“郡马爷,入了清风巷,进了流月阁。” 什么,郡马竟敢去青楼?!! 闻言,梁安拍桌而起。 明月荷香全傻眼。 而梁梓潇呢?哦,她人早就如风一般迅速地刮走了。等两大丫鬟反应过来,才连忙追了上去。 半盏茶后,我们梁小郡主,正飞奔在捉奸的路上。但在路过太尉府前时,她却生生顿住了脚步。 她家俊美无双的夫君,正站在马车旁,朝马车里的人伸出手,一只柔夷便落入宋清歌的掌中。 她眼看着宋清歌半扶着半抱着柳盈盈下马车,两人的脸贴得很近,十分亲密,不知说了什么…… 画面模糊了起来,梁小郡主掉了一脸的金豆豆。好委屈,比知道宋清歌是女子的那会儿还委屈。 是,宋清歌是女子,柳盈盈也是女子,两人就是贴得再近,她又为何要生气? 可她就是生气,她想上前让宋清歌放手,那双手,只能抱她! 心里似乎有什么明悟了起来,梁梓潇捂住了嘴,转身向北郡王府跑去。 “盈盈还要靠在我身上多久。”宋清歌神色淡淡地说道。 柳盈盈眼眸低垂,叹了口气还是站直了身子。她刚站好,宋清歌立刻松了手,后退一步,闲人莫近。 柳盈盈见状,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口中还是分外有礼地说道:“盈盈已经到府,多谢清歌相送。” 宋清歌也是没想到,当她问柳盈盈有什么要求的时候,柳盈盈竟道,“我只要清歌送我回府便可”。 虽然觉得这要求过于简单,但宋清歌还是照做了,这么做的时候,脑子里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一闪而过。 然而她还急着要找到南彻被囚禁的地点,所以宋女公子一上马车,直接就把车夫给赶下马,小皮鞭儿狠狠一甩,马儿就疯了,痛并快乐着欢脱跑起,把车厢里的柳盈盈癫了个头晕眼花。 平日柳盈盈要花上两盏茶功夫的路,那简直是一个眨眼还没眨完就到了。 宋清歌下马车的时候是稳如泰山,可怜柳大小姐一向豪放派的纤纤之姿如今也是顶不上了,下车的时候脚一软一抖,干脆两眼一闭歪到人家宋郡马怀里去了。 宋清歌被柳盈盈那么一歪受到了惊吓,冰块脸上难得出现了一丝裂缝。 除了梁梓潇,她真是不习惯也不喜欢碰任何人,下意识地就要将人推出去。 偏偏柳盈盈嘤嘤地在她耳旁哼唧道:“哎呀,盈盈坐了十八年马车,今个头一回才知道原来坐马车是会晕的。” 宋清歌一时无语,只得任柳盈盈靠着缓了缓。 等宋清歌联系上康永,命其带人暗中探查南彻被囚之地,再回到北郡王府的时候,明月荷香守在了房门口。 高挑的明月瞥她一眼,像只高昂的天鹅,不说话。 小巧的荷香露出一个憨态可掬憨的笑容,说出来的话却分外残忍: “郡主说了,她现在暂时不想看到郡马爷,郡马爷今晚就睡……门外吧。” 连睡书房的权利都没有。 第十八章 似近还远 “滴答……” 昏暗的地牢中,安静得能听见墙上滴下的阴沟水发出的声音。 刑架上,吊着个人,他浑身鞭伤,伤口深得几乎能看见骨头,有的甚至还冒着血水,看起来分外渗人。 “嗒——嗒——” 空旷的牢房内,突然响起一阵脚步声。 白日里,那些人应该不会来审问他……是谁?刑架上的人垂着脑袋,艰难地睁开了双眼,入眼处,是一双黑靴。 寻了许多日,康永终于带来了消息,南彻此人,就关在施奉允京郊的一座宅子里。 宋清歌怎么也没想到,南彻真是被施奉允抓走的,但惊讶归惊讶,她绝不可能亲自去质问施奉允,从鱼肠谷之战开始,她对施奉允就隐隐怀疑了起来。 “你是南彻?”宋清歌单手执着佩剑,挑起了那人的脑袋。 那人满面风霜,脸上还有些血痕,他盯着宋清歌愣愣了看了好一会儿,眼睛突然一阵湿润,干裂地嘴唇终于动了动: “歌、歌儿?” 这声“歌儿”让宋清歌一阵恍惚,小时候,只有爹娘和哥哥会这般喊她,十年了,再没人那样喊过她。 不,记忆里似乎还有一个温润如玉的青年男子…… “妹妹,歌儿!南叔叔,歌儿病才刚好,你这样抱走歌儿,我爹娘可是会生气的。”不过十一岁的宋棠跟在青袍男子身后,小步地追喊着。 “呵呵呵呵,病好了才要出去走走,是吧歌儿。”男子笑起来甚是清俊疏朗,五岁的宋清歌待在他怀里,好奇地盯着他看,她没有开口,只是黑润的眼睛微微发亮。 “走,你也一起去,今夜必晴而无云,南叔叔带你们上观星台,见见什么是二十八星宿!”男子一把捞起宋棠,将少年夹在腋窝。 宋棠一阵挣扎,懊恼大喊:“南叔叔你快放开我,我都长大了!” “哈哈哈哈,才十一岁就长大啦!”男子大笑着,压根儿就不松手,任由他挣扎。 五岁的宋清歌见哥哥闹腾的模样,也咯咯笑了起来。 宋棠见妹妹笑了,也懒得再挣扎,全身放松,懒懒地道:“算了算了,南叔叔你可得夹稳点儿啊。” “哈哈哈,放心,叔叔不会摔着你!” …… “你可是歌儿?”那人见宋清歌不应,再次激动地问道,挣扎的时候,被铁链困住的手臂又流出了些血来。 宋清歌见了,面色立时冷了三分,上前迅速点了他身上几处大穴,那人身子一僵,便晕了过去,血倒是止住了一些。 “铿——铿——!”宋清歌狠狠地劈开困住男子的铁链,将男子背到了背上,也不顾血沾满她的衣裳。 走了几步,宋清歌面色愈加冰寒,记忆里那高大的男子,如今竟瘦若无骨,轻得可怕。 “少主。”出了地牢,门口康永和几个灰袍男子正守着,周围倒着一些被打晕的看守,少主说的不错,白日这宅子的守卫果然反而会变少。 “我来背吧,少主。”康永欲将人接过来。 “无妨。”宋清歌淡淡地道。 一行人翻出了宅子,数个起落,便不见了踪影。 雍京城外。 “辰泽,你这便要走了么?” 梁梓潇拉着少年的手,竟有些舍不得了。 辰泽也很喜欢同梁梓潇在一处,两人总有些话能讲到一块儿去,比如他们都不爱女(男)红,但都为心爱的人绣过花。 梁梓潇绣的是一朵花椰菜(菊花),辰泽绣的是一对鸭(鸳鸯)。 “归凰定要我赶回西月皇宫待产,她说不能让我这么不明不白地把孩子生下,要给我和孩子一个名分。”辰泽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笑容,脸上已经有了为人父的温柔光芒。 “也对,现在王大娘也愿意跟你们回去了,一家人团聚,实在是好事。”梁梓潇由衷高兴地说道,随即又叹了一声,“唉,以后可就吃不到王大娘做的包子了。” 一个精神烁烁的中年男子从马车里探出头来,啐了一口笑道:“敢情你这丫头就只记得我的包子了,还有跟你说了几回啦,老汉的真名叫王琅玉,不喊大爷就算了,还一直王大娘王大娘地喊着。” “这不是喊习惯了嘛~”梁梓潇难得有些小女儿情绪,上前拉住王大娘有些干枯的手,眼睛竟不住红起来了。 “诶诶,你个臭小子可别哭啊!”王大娘手忙脚乱的,来大梁几年,那随身带帕子的习惯也没了,身上没有可擦泪的东西,只好用另一只手往梁小郡主嫩嫩的脸上抹了两把,哪知越抹眼泪越多。 “可不许哭了,我们西月的女子哪个像你这般哭哭啼啼的。”王大娘虎着脸佯装凶道。 “噗!”梁梓潇破涕为笑,“本郡主可不是你们西月的女子。” “是是是,你是大梁尊贵的小郡主。”王大娘慈爱地摸了摸梁梓潇的脑袋,道,“日后若是想老汉做的包子了,你便来西月,老汉还做给你吃!” 说着王大娘朝付归凰伸了伸手,付归凰凤眉一挑,无奈地依照老爹的意思,从怀里取出了一块小令牌,道:“此乃西月皇族独有的令牌,见令牌如见本人,你若有朝一日来了西月,只管拿出令牌,皇宫守卫必不拦你。” “哪,给你,老汉以后就住在宫里头了,你想来便来,皇帝是我女儿,没人敢欺负你。”王大娘一把拿过令牌,交到了梁梓潇手上,他眯眼一笑,满脸褶子在梁梓潇眼里却格外可爱。 “嗯,等你们安顿好了,我就带上夫君去西月皇宫吃包子!” “辰泽,生了孩子别忘了写信告诉我!” “付归凰,好好照顾辰泽和王大娘!” …… 马车渐行渐远,梁梓潇也翻身爬上了小马驹如意的背上,动作比往日轻巧多了,她有些开心地咧嘴一笑,忽然又闷闷地嘟起嘴。 “夫君,潇儿最近都没怎么吃东西,瘦了好多,你就不关心我么……” 这几日,梁梓潇一直让宋清歌睡在门外,天冷,虽然知道宋清歌有内功御寒,她到底还是心疼,特别吩咐明月在外头放了一床棉被。 宋清歌也听话,在地上睡了好几宿,但就是不主动与她说话,每日也不知做些什么,早出晚归。 梁梓潇偶尔会想,她家夫君到底是什么时候与柳盈盈关系那般好了,每日出府是不是又去找柳盈盈了? 也对,柳盈盈那么漂亮(梁小郡主第一次勉强承认这个事实),还是雍京第一才女……宋清歌虽然没怎么表现,但光是见到楚湘院中花开便能随口吟诗,想来就算不是才高八斗,也是喜欢那些诗词经纶的。 可她这些年就顾着野了,看的也是《天下兵器谱》之类的书籍,这么一想,她家夫君与柳盈盈倒是般配……不管,反正宋清歌已经是她夫君了! 梁梓潇连日忐忑之中,终于明白了自己的心,她知道就算宋清歌是女子,可自己付出的感情却是收不回来了。 这世界男子都能生娃了,凭什么女子和女子不能在一起? 梁梓潇想通之后,也不再纠结,如今就差弄清楚宋清歌的想法了,她想确认,宋清歌到底愿不愿意与她共度一生,就是不愿意,也得让她家夫君说出“愿意”二字来! 然而还没驾动小马驹,梁梓潇突然一愣。 她的视线落在远处树林间的一辆马车上,树叶的掩映下,一切都看得不甚清楚。 但……那不是柳盈盈的马车么? “你怎么全身是血?!”马车里,柳盈盈正安坐着,手里甚至还端着一杯茶,正细细地品着,帘子被人掀开,宋清歌钻了进来。 宋清歌道:“不是我的血。救了人,他如今性命垂危,麻烦你送我到将军府。” 说完,一个人被她与康永抱了进来,原本宽阔的车厢,顿时变得有些拥挤。 不错,柳盈盈之所以会在此处,乃是宋清歌所托,最近不知为何,城关防守比往常更严了些,过城门总是需要检查。 宋清歌身份特殊,不宜暴露行踪,便乘着柳府的马车出了城郊,而柳盈盈便在此等候接应他们。 “康永,你速速进城,将莫大夫找来!其他人,回暗点待命!” 那莫大夫,是宋清歌她师父的至交好友。 那马车渐渐驶近城门,守城的卫兵拦道,“车上何人?!” 柳盈盈只掀开了车窗的一小半帘子,露出那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原来是柳小姐,柳小姐今日出郊游玩可尽兴了?”那卫兵立刻换了个语气,一脸笑意鞠首道。 柳盈盈抿唇一笑,“自然是尽兴的,多谢挂怀。”说着,马车便驶入了城中,而那些守城卫兵还满面痴笑地看着那离去的马车。 马车在主街上行驶了一会儿,接着拐了数次,穿过几条没有人烟的巷弄,来到了一座破旧的宅子前。 这座宅子,是被查封了十年的将军府。这里,是将军府的后门。 康永就在墙角候着,见马车来了,立刻将人迎了进去。 而柳盈盈则是乘着马车先行离开。 不多时,巷弄里再次恢复了平静,只是不远处,一道身影出现在巷子口,她牵着匹小马驹,直直地望着将军府,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不可思议和探究。 “宋清歌……你这次又瞒了我什么……” 天色渐暗,过了许久,宋清歌再次从那道门中走了出来,她身上的血渍已然除尽。再回北郡王府的时候,突然听荷香道“郡主有请”。 梁梓潇正站在楚湘院的小花园中,她似是方沐浴过,乌黑的发丝带着些湿气垂落在身后,身上披着件厚厚的红色披风,衬得白色的小脸格外的圆润可爱。 像是听见了身后的脚步声,梁梓潇转过身来,对着宋清歌弯起了眼睛,“夫君,你来啦。”她的手里捧着个暖炉,没法像往日般抬起手挥舞。 她就那样安安静静地站着,脸上带着淡淡笑意,直直暖进宋清歌的心里。 “嗯,你唤我来,可有要事?”宋清歌走上前,轻声开口道。 “没有要事,便不能唤你来么。”梁梓潇突然走近宋清歌,她手里捧着手炉,整个人像一团热气扑面而来。 宋清歌心里一跳,自她回来的那一天起,梁包子就没这么主动靠近过她。宋清歌呆呆地立在原地,不知是不是该后退。 而梁梓潇已经先她一步,将手中的暖炉塞进了她怀里。 “天冷,你抱着它。” 宋清歌从袖中伸出冰凉的手,接住了暖炉。她忍不住勾起唇角,低头看着梁梓潇,“我不怕冷。” 她的梁包子,似乎长高了一些,先前还矮她大半个脑袋,如今个头竟窜到她鼻梁前了。只要她再靠近一些,她的嘴唇,便会触碰到梁梓潇光洁的额头。 “可是我怕你冷。”梁梓潇微微仰着脑袋,“再说了,我手上若是拿着东西,便不能抱夫君了。”说着,梁梓潇张开双手,环住了她的腰,暖暖的梁包子,一下子驱走了她身上所有的寒气。 宋清歌再也没忍住,她俯下脑袋,轻轻地吻在梁梓潇的额头上。 梁梓潇的脸红了起来,她眼睛扑闪了两下,纤长的睫毛像挠痒痒一般扫过宋清歌的下巴。宋清歌轻笑了两声,林林如玉的声音十分好听,好听得让梁梓潇难以抑制地心跳加速。 宋清歌腾出一只手,将人抱进怀里。 梁梓潇欣喜地靠在她怀中,她就知道,宋清歌也是喜欢她的。 “既然已经知晓了我的女子身份,为何……还愿意这样对我?”宋清歌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听来有些闷。 “这些日子潇儿也因此烦恼过……但前几日突然发现,我更在意的,是你欺骗了我。” “夫君,你当初为何要应招我的郡马……” “你除了女子身份……还有什么瞒着我?” 宋清歌僵住了。 过了许久许久,她才淡淡笑着答道: “应招郡马只是听说北郡王家的小郡主是个吃货,要是嫁进王府,不就能够混口饭吃了么?其余的,没有什么瞒你了。” 梁梓潇听了,心底却是一凉。 众人皆道淑宁郡主足不出户,温良淑德,除了亲近的人,谁知道她是吃货,又哪里来的听说? 宋清歌不爱说话,如今说了这么长的一句话,竟是为了再一次欺骗她。 第十九章 真相 “荷香,你可觉得,近来郡主似乎大有不同。” 明月站在廊道上,拍了拍身旁矮她一个头的荷香。 荷香捂住脑袋,瘪嘴道:“哪有什么不同,郡主总算肯理郡马了,两人又像从前一样相处,咱自然为他们高兴。” 远远的,湖心亭里,宋清歌正捏起一块糕饼,轻轻咬了一口。她先是无奈一笑,随即点了点头,说了几句话。 梁梓潇就站在宋清歌对面,手中捧着一盘点心,她一脸紧张地盯着宋清歌,直到宋清歌笑了,她才喜笑颜开。 宋清歌环住她的腰,湖光映照里,正是一对璧人。 “是不同了,这些日子郡主越发消瘦了些,看起来倒是漂亮了不少,也更见亭亭玉立的模样,再过几月,便是她十六岁生辰……” “而郡马,对郡主也更加温柔了,两人在一起,比以往更是琴瑟和谐……” “这样不是挺好的吗。”荷香瞪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明月满面忧愁的样子分外不解。 明月白了她一眼,随即叹道: “可是郡主她不开心哪……这几日,你可曾见到她在郡马不在的时候笑过?” 荷香愣住了,她呆呆地想了一会儿,紧接着,脸上也浮上了与明月相同的忧愁。 是夜,子时。 一道身影从楚湘院中飞身而出,转眼消失在黑夜之中。 本是熟睡着的梁梓潇,却在此时缓缓睁开了眼,她的手在身旁空荡荡的床上轻轻一抚,眼中渐渐浮上一抹疑惑和隐忧。 “咚咚咚——” 一阵敲门声惊醒了南彻,他从床上爬起,半眯着眼道:“谁?” “南先生,是我。”康永在门外道,“少主来了,要见您一面。” 南彻听得此言,立刻抓起床边的木拐杖,一步一拐地走到房前开了门…… “歌儿?!”康永已经在南彻清醒后,已经在宋清歌的示意下,向南彻解释了一些事情。但南彻没想到的是,宋清歌真的还活着,真的再一次出现在他面前。 宋清歌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道:“你为何一眼便认得出我?” 明明十年未见,而她的模样也有了些许变化。 “因为见你的第一眼,我便好似看到了当年的嫂嫂。”更重要的是,这些年,他抚养着宋棠,却也挂念着不知身在何方的宋清歌。 宋清歌闻言心中动容,面上却未显露出来。这人本该是他的仇人,然而一切又好像没那么简单。 “请南先生告知清歌,十年前宋家逆案,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坐下来后,宋清歌便单刀直入。 这几日南彻一直处于昏迷中,昨日才伤势大好转醒了过来。 宋清歌也只能在这时候过来,她想尽快得知一切。 虽然已经隐隐有了猜测,但从南彻口中缓缓道出的真相,依旧让她愤恨不已。 “十年前,宋玄兄长乃是当朝的威武大将军,更兼统帅北境三十万铁骑军,常年在雍京与边疆之间往返……” 宋清歌眼眸微黯,是,幼时她体弱多病,一直是母亲与哥哥照顾着她,而父亲常常不在府中,有时数月才得以一见。 但每回父亲从边疆回来,定会在第一时间过来寻她,抱着她问道,“歌儿,爹爹回来了,想不想爹爹”,然后用他那满脸的络腮胡子蹭她冰冷的小脸蛋。 有一回宋玄实在太久没回雍京了,大概整整一年有余。那一回宋清歌任他怎么蹭都不搭理他,小嘴撅得有三尺高,宋玄给逼急了,耍了一套拳给宋清歌瞧,堂堂大将军,又扮猴又做鬼脸的,终于把自家女儿给逗笑了。 “在你九岁那年,你被你娘亲,不知送去了何处修养身体,恰逢宋玄兄长回京述职。” 然而那时候,南彻突然收到一封密信。 信上讲,宋玄通敌卖国,背叛了大梁! 南彻自然是不信的,可那信上所言之事,事事巨细,让人心惊。他不敢贸然泄露此事,只得一边调查,一边对宋玄旁敲侧击,以求印证。 谁知所有的事情都指向宋玄叛国,尽管心有不忍,在国家大义面前,南彻还是一直密函送入大理寺,揭发了宋玄。但同时,南彻也派人暗中送信给宋夫人,希望宋家能透过一劫。 宋玄当时人就在宫中,消息一传到梁帝耳中,他便立刻被守宫的黑甲军拿下了。也就是在那时,宋夫人急急忙忙地送走儿子,由他人假冒顶替了一双儿女。 等宋家入狱后,南彻前去探望,终于从宋玄口中得知了一些事情。 原来,早在边疆的时候,宋玄就发现军中似乎有奸细。为了查出奸细,他一直没有声张。谁料就在那奸细即将暴露之际,梁帝突然召他回京。 宋玄无法,只得先回了雍京,然而还不到几日,就突发事变。 听了宋玄的解释后,对那来得如此容易的“铁证”,南彻心中开始动摇了。当时北郡王已经接手了此案,南彻只好在暗中再次寻查了起来。 南彻不仅负有一身才华,更有几分算天命的本领,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他查证许久,竟被他得知大梁朝有一名刻章高人,这位高人刻出的章,几乎可以以假乱真! 据宋玄所说,他的帅印曾在不久前跌落到地上,裂了一道细缝,而那些通敌信件上的印鉴,通通没有裂痕。并且,信上提到的最近的日期,乃是在帅印裂开之后。 光从这点,便可得知而那些通敌叛国的书信上面的元帅印鉴,乃是伪造的! 可那刻章高人据说身在北疆,南彻哪里来得及寻找,只得先行告上大理寺,意图翻供。可是空口无凭,梁安岂会因为南彻的片面之词便轻易为宋玄翻案? 但此案到底因为南彻的翻供,又有了争议和纠纷,梁帝也开始怀疑了起来。 就在这时,南彻掉入了一个陷阱。 他放在书房里的钦天监官印在不知不觉中丢失了,然而他并未发觉。那幕后之人故技重施,将南彻也变做了“谋逆之徒”。 他百口莫辩,身陷囹圄。 可那幕后之人似乎并不想置他于死地,反而主动派人示好。 原来是要南彻以星算之术,寻得天下至宝,沈氏鱼龙佩! 从前江湖有杀手组织,听风楼。听风楼的创建者,乃是百年前名满天下的西月国第一琴师,沈听风。 “听风一曲尽,命丧黄泉无?”短短十数载里,听风楼便成了让人闻风丧胆的天下第一杀手组织,只要是听风楼接的任务,从未有过失手! 九十年前,西月的武帝付瑜便是因为有沈听风相助,才能登上皇位。 沈听风英年病逝之前,留下了一对鱼龙玉佩,并称呼手持鱼龙佩者,可成为听风楼首领,号令听风楼所有杀手。 而沈听风去世后,各大势力争夺沈氏鱼龙佩,多年后,令牌竟不知流落何处,听风楼群龙无首,便暂时退隐了起来。然而据说听风楼虽然隐于暗中,却依旧实力不减。这数十年发生过的大案,皆与听风楼有着扯不清的关系…… 那幕后人已经得到了其中一块鱼龙佩,后来又查到剩下那一块沈氏鱼龙佩流落至大梁,苦寻多年而不得,便找上了星算天才南彻。 南彻岂会为之利用?可那幕后人,竟拿宋棠来要挟他! “你母亲本想将阿棠送到安全之地,但中途却叫人劫走……我当时身在天牢,根本自身难保,更别说为你父亲翻案,救出阿棠……” 所以,南彻在牢中与宋玄商议过后,再次翻供了,大梁有一条发令,参与谋逆之人,若揭发同党,则罪不至死,改判终生流放。 借着这第二回的翻供,南彻成了流刑犯,出了天牢。 在大梁,一旦成了流刑犯,便会被剥夺一切身家,包括姓名。而流放之地皆在北疆,每批流刑犯流放的地点都不一定,最终会去到哪里无人得知。 在流放的途中,南彻逃了。 然而他心知怎么逃,也逃不过满城黑甲军的搜捕,所以他只去了两个地方。 一个是观星台。南彻逼出心头血,用宋玄的发丝画阵,观星算命,终于查到了宋棠的下落。竟是在,施奉允的府上! 想起当时施奉允还曾跪在大理寺哭着求情,南彻面色瞬间铁青,手微微发抖。 “后来呢?”宋清歌握紧拳头,几乎要捏碎自己的手骨,她哑着嗓子,艰难地问道。 后来?南彻自知无法救出宋棠,他便去了另一个地方,也就是他的府邸,南宅。 南宅早已被抄查封,但宅中却还留守一人,乃是南彻的姆父,王奇。 王奇本是北疆人的一名刀侠,曾被人追杀,是南彻的父亲南一容救了他。后来他便跟着南一容回了雍京,做了南家的厨子。 当时南彻只是几岁的孩子,南夫人却已经病逝,南一容不喜家中有他人,王奇便又充当了南彻的保姆。 所以,这王奇不仅忠心耿耿,与南彻之间的感情更如父子一般。 南家虽被查封,但王奇并没有离开,而是打算在秋后处斩之际,到刑场劫囚。 见到南彻竟能逃回来,王奇自然喜不自胜。可是南彻却要他混入施奉允府中,伺机救出宋棠,将人送到北疆,与之会合! 果不其然,南彻才交代完所有事情,搜捕的黑甲兵便闯入了南宅。王奇只能留下南彻,跳窗离开。 王奇混入施府后,恰巧听见了施奉允与一位“主上”的对话。 原来,施奉允才是军中的奸细! 至于为何要陷害宋玄…… 一来,不仅是宋玄,梁帝在北疆安插的探子也查到了军中有奸细,施奉允通敌卖国之事即将暴露,他必须找个替罪羊。 二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威武大将军,北翟如何不想除之?王奇乃是北疆人,熟悉北翟国的口音,听那位“主上”的口音,分明就是来自北翟! 所以陷害宋玄,可谓一石二鸟,既能让施奉允这枚探子继续留在大梁军中,又能除去北翟的一个心头大患。 “为一己私欲,竟陷害我宋氏满门!竖子!奸贼!庸臣!昏君!”宋清歌拍案而起,怒到极点竟满眼含泪! 她恨的不止是施奉允和那个幕后人,连梁安与梁帝,也一并骂了进去。 她哽咽道:“南叔叔,那我哥哥呢,他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你又为何会变成这副模样?”记忆里的南彻高大俊朗,而如今的南彻,年方三十七,却老得像五旬之人。 听了那声“南叔叔”,南彻低下头,用袖角拭了拭眼睛,顿了许久,才接着说道:“当时,奇叔并没有救出你哥哥。” 那时候,王奇从两人的对话中得知,那幕后人之所以找上南彻进行星算,则是因为当今世间会星算的,不过三人。 星算之术,乃是逆天,真正实施的时候,一生只能使用一次,且需耗费数载寿命,借以心头血,观星推演。 同时,在星算的过程中,若是心智不稳,也无法得出确切的答案来。 第一个星算师,为那“主上”算出了第一枚沈氏鱼龙佩的下落,第二个人算出了剩下那块玉佩流落到了大梁。 南彻为算出宋棠下落,耗费了寿元,自然比同龄者更为苍老。 之后,王奇在施奉允府中潜伏了许久,偷走了那位主上手中的那块沈氏鱼龙佩。后来找到被关起来的宋棠,才发现他竟感染风寒发了高烧。 王奇当时心想,若是堂而皇之劫走宋棠,必被追杀,他只能先想办法让宋棠得知他的存在。 宋棠素有才智,得知有人相救后,竟故意加重自己的病情,然后更装出药石无灵的症状。施奉允以为他已经没救了,便将他的“尸体”扔到了乱葬岗。 王奇在乱葬岗救回了奄奄一息的宋棠,可是那场高烧后……可怜宋棠少年英才,竟成了痴儿! 王奇顾不得许多,只得带上傻了的宋棠前往北疆寻找南彻。 南彻当时被抓回去的时候,让押送犯人的官兵打断了左腿。 但他毕竟有谋略,能逃得了第一次,自然就能逃了第二次,出了雍京,反而更容易逃跑。只是左腿断了,始终不便,他是到了北疆后,才伺机出逃。 索性当时他们曾经有约,汇合地点就在王奇的故乡戍寒村,南彻一路颠沛到了戍寒村,这才寻到了王奇和宋棠。 戍寒村的王麻子,是王奇的远房表弟,王奇只说南彻和宋棠是他遇见的难民,要在村中落脚,希望表弟能照顾一二。 后来王麻子去世,便是他的儿子,王二子帮着照顾南彻与宋棠。 而王奇,则是回到了雍京,帮南彻探听京城动向,以求有朝一日,能找到机会翻案。 宋清歌思索良久,开口问道:“那王奇此人如今身在何处?” “奇叔曾传消息给我,他化名王二麻子(doge脸的作者菌:灵感自然是来源于他表弟王麻子和表侄王二子),到北郡王府上当了厨子。” 毕竟北郡王是逆案的主审人,又接收了三十万铁骑军,王奇进了北郡王府,便能多知道些情况。 就是府中那个能为鸡鸭鹅们卜算命运的厨子?宋清歌心里一惊,道:“那他岂不是应该早就认出我了?” 她当了那么久的郡马,也不见那王二麻子前来寻她。哪怕不确定此她是否是女扮男装的宋玄亲女,也大可将她的消息告知于南彻。 然而南彻明显并不知情。 南彻略一思索,才仰首叹道:“这么多年了,奇叔不止一次写信给我,要我放弃翻案,阿棠已痴,而我是在逃的流刑犯……” 是他一直苟延残喘,希望有朝一日为宋玄昭雪。 然而王奇并不那么想,他只想让南彻好好活下去。所以即便突然得知了宋清歌的下落,他却不想去查证,更不想让南彻再卷入此事。 “歌儿,你这些年究竟身在何处,发生了什么?”将当年往事说尽,南彻才开口问起宋清歌。康永说宋清歌应召了郡马,而记忆里体弱多病的小歌儿,如今却沉稳有素、武艺卓绝,兼有宋玄兄长与嫂嫂的风姿。 “其实当年,娘亲是将我送到了龙伯山。还记得胡若吗,就是她收我为徒,授我武艺……” 听完宋清歌所述的一切,南彻总算明白了宋清歌如今的处境,他沉思良久方道:“你可有什么打算?” 宋清歌看了南彻一眼,双眼有些晦涩,“我心里有了些计划,待我理清再告知于你……天快亮了,我该回去了。” “南叔叔你且先养伤,将军府中有众多好手,会护着你和哥哥,对了,哥哥就在西院,等你若伤好些了,便去看他吧。” 一开始不是不怨南彻,若不是南彻最开始的误信,接下来的事也不会发生。 但这怨气到底还是消了。因为就算没有南彻,那幕后人也可以找别人送那告发密函。更何况,南彻为宋家付出了太多…… 南彻,是她和哥哥的南叔叔。 那幕后人之所以让南彻去告发,恐怕也是因为他这个钦天监与将军府私交甚密,由他收集来的证据,梁帝岂会不信。 说是他们宋家连累了南彻还差不多,一个前途无量的青年,如今落到这般境地。 宋清歌是记仇,但不会无理。 至于那些真正害她一家的…… 她说过,欠了她宋家的,她都会一一讨要回来! 第二十章 假局 雍京,施府。 此时,施奉允和宋清歌,正单独在书房中谈话。 “施伯伯,我已经查清当年的幕后主使是何人了!” “哦?!”听了这话,施奉允心中大惊。 当初他利用宋清歌手里的相关消息,才查到了南彻的下落,本来觉得宋清歌或许可以为他所用……若是宋清歌真的查到了什么蛛丝马迹,那他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施奉允脸上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阴毒,低声问道:“是谁?” “北郡王,梁安!”宋清歌满面冰冷,语气冷厉。 心里稍稍松了一口气,施奉允便眯眼问道:“你是怎么得知的?” “几日前,我再次搜寻北郡王府,想看看是否能找到其他线索,没想到竟让我找到了一本梁安亲手写下的记录册。记录册中详细记载了梁安当年审案的过程。” “那时南彻告发我父亲,后来许是良心发现,又推翻了供词,然而梁安却不肯为我父亲翻案。看了那本记录册,我才知道,原来他是故意置我宋家于死地!” “只因为,十年前沈氏鱼龙佩落入我家……” “等等,你说什么?沈氏鱼龙佩在宋家?!”施奉允大为吃惊,他在大梁替主上寻了那么久,都不不曾有半点鱼龙佩的下落,没想到竟然是在宋家。 “怎么,施伯伯你知道沈氏鱼龙佩?”宋清歌故作惊讶道。 “这……”施奉允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不待施奉允开口,宋清歌又替他圆道:“是了,沈氏鱼龙佩是江湖至宝,施伯伯定然也有所耳闻。” “不错,当年我爹的确意外得到了沈氏鱼龙佩,而梁安正是知道了这个消息,在背后推波助澜,让我一家真正枉死,而那鱼龙佩还有三十万铁骑军,也都落入了梁安手中!” 宋清歌语气悲愤:“这般想来,最开始陷害我宋家,伪造通敌书信之人,定然是梁安无疑!”说着,她竟从袖中取出两张有些破损的纸。 “这是我从那记录册上撕下来的,上面的文字乃是梁安亲手所书。” 施奉允接过纸,草草地看了一遍,随即试探地道:“我们应该为你父亲翻案,然后夺回沈氏鱼龙佩才对……” “不错,我已经有了计划。”宋清歌轻轻点头,“梁安早已将当年的罪证处理得一干二净。如今这两张纸虽是梁安写的,然而上面没有印鉴,梁安大可以说此乃有人模仿他的笔迹伪造的,根本无法当做证据……” “那你想怎么做?绝不能就这么让你宋家满门继续蒙冤哪!”施奉允看着她道。 “所以我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施奉允疑惑道:“什么意思?” “既然没有印鉴,我们便伪造一个……我听说大梁朝有位刻印高人,若是能找到此人,让他伪造出北郡王的印鉴,那么这两张纸,就足当做以证据。” “不不,还不够,我们还可以找人模仿梁安的笔迹,写一封通敌卖国的书信,然后再盖上印鉴……呵呵,让梁安也尝尝被冤枉的滋味。” 说着,宋清歌眼神犀利地看向施奉允,看得他一阵心惊肉跳: “我满门血债,必要那奸人,血债血偿!” 施奉允愣了愣才反应道:“是,贤侄你这主意果然厉害!” “只是那刻印高人如今不知身在何处,没有那人,这计划便无法实行。”宋清歌脸上闪过一丝苦恼。 施奉允沉吟半晌,随后道:“贤侄不必担忧,此事就交给我,伯伯定会帮你寻到那个刻印高人!” “多谢施伯伯!”宋清歌喜出望外。 随后二人又详谈了许久,宋清歌便告辞离去。 “大人,你真的要助宋清歌除掉梁安吗?”待书房中只剩下施奉允,一个褐衣男子从暗门中走出。 “自从我回到雍京,被梁帝降了职,就发现不管去哪里,身后一直有人在跟踪我。我不久前才知道,那些人是梁安府上的暗卫,想来是梁安在鱼肠谷之战后对我起了疑心……” “哼,当年宋玄几乎就要查出我的身份,如今梁安又怀疑到我的头上,这些人都自作聪明,主上不过略施小计,宋玄便成了卖国贼,如今我用主上的方法,同样能让梁安万劫不复!”施奉允狞笑着,他原本憨厚的面孔也变得阴毒可憎。 褐衣男子道:“可陷害一国郡王是大事,我们是不是应该禀报主上……” 施奉允睨了他一眼:“钱九,我知道你对主上忠心耿耿,但你要记住,现在我才是你的主子!” “小人不敢。”原来这褐衣男子就是当初在北疆与宋清歌打斗的黑衣人之一,钱九。 “南彻不知被谁救走,我还未敢告诉主上……如今只有先除掉梁安,拿到沈氏鱼龙佩,才能将功赎罪。”施奉允接着说道,“你即刻前往江南,找到那个刻印人!” 不错,那刻印大师早在十年前就被施奉允藏在了江南,所以无论南彻在北疆如何寻找,也找不到刻印人的踪影。 “是!大人,事情若是成功,可否将姓宋的诱来,我要亲手杀了他!” “那日在河边,姓宋的小子不知从袖子里射出了什么暗器,那暗器进入赵力体内……他死的时候,痛苦得七窍流血。” 钱九的脸上愤恨异常,他与赵力是好兄弟,可赵力却死在了宋清歌手上! “宋棠这小子,当真心狠手辣,为了复仇,连自己的岳父都不放过,倒是适合与我等一同为主上效力。” “可惜了,狠毒有余,脑子却不太好使,更何况我与他还是仇人,放心吧,事成后我自会让你报仇。” 到现在,施奉允等人还以为宋清歌便是宋棠。 当初宋棠高烧将死,正是钱九将人丢进乱葬岗的。没想到宋棠居然大难不死,还找上了他,好在当初他抓了人后,并未在宋棠面前露过面,到现在那傻小子都不知道自己才是陷害宋家的凶手。 施奉允正暗自得意,却不知道,此时房顶上,一道轻若鸿毛的身影飘然离去。 “禀报王爷,宋清歌已经完成了计划的第一步。” 茶楼上,有一间特别的厢房。 这间厢房不大,但隔音效果绝好。这茶楼是北郡王府的产业,这厢房里现在只有三个人。 正在品茶的梁安,半跪在地上的梁三,以及坐在梁安身旁的,梁羽鸿。 梁帝听完了事情的来龙去脉,随即道:“你相信宋清歌说的一切?” “当然,否则我也不会答应与她合作。”梁安笑了笑。 “若她所言具是属实,朕……”梁帝叹了口气,随即眼光一狠,“岂不是成了错杀忠良的昏君!” 梁羽鸿是个好皇帝,但同时,也是一个自尊心虚荣心极强的皇帝,他怎能允许自己的帝王之路出现污点?!一旦替宋玄翻案,这污点必定会载入史册,伴他永生! 梁安已经发现了梁帝的心理变化,却不骄不躁地道:“皇兄是帝王,又不是圣人……错杀了,平反就是,你依旧是万人敬仰的皇帝。再说了,这次宋清歌的计划若是成功,我们便有了与北翟谈判的筹码……” 梁帝微微沉吟,也罢,这事的确利大于弊。 “好,就依你所言。不过那宋清歌……她可是犯了欺君之罪哪,更何况她为了翻案,如此欺骗潇儿,你能忍?” 梁安的脸色,顿时有些不好看了起来。 他从很久之前就觉得宋清歌不太对劲,曾经派暗卫数次跟踪她。可是宋清歌表现得很好,又或者说太会伪装。他见潇儿每天越来越快乐,暗查的事也就罢了。 直到后来潇儿从北疆归来大病一场,人整整瘦了一大圈…… 梁安再次对宋清歌的身份进行追查,竟意外发现,十年前宋将军有个女儿,闺名清歌……那时他还不确定,就在数日前,宋清歌单独来见他,坦白了一切,希望他能够与之合作。 梁安怎么也想不到宋清歌竟会胆大包天地女扮男装! 他的潇儿,是那样喜欢宋清歌。 而宋清歌,竟敢欺骗他最疼爱的女儿! 当时梁安立刻拔剑抵住了宋清歌的脖子,可宋清歌却道“只要能还她宋家清白,让凶手得到应有的惩罚,她愿意以死谢罪”! 呵呵,好个以死谢罪。 “王伯,你看我做的这道鸭怎么样?”北郡王府的厨房里,梁梓潇正一手拿勺,一手抓铲,满脸认真地低头询问一个老伯。 梁梓潇日渐削瘦的小脸上,泛着红色的光泽,粉腮桃面,却沾了些黑灰,显得十分滑稽可爱。 在她的身旁,站着一个身高四尺半、面色蜡黄、满头银丝的老伯,正是王奇,也是王二麻子。他双手叉腰,有些郁卒地仰头看着梁梓潇。 这丫头真是越长越高了,小时候明明还是个圆润的小豆丁,喜欢迈着小短腿绕着他转,满口“王伯王伯,我的包子做好了没有”。 那小小的一只,别提多可爱了。 说起来南彻那小子也是,才十几岁就窜得老高了,每回都笑着调戏他“奇叔,你看我又长高了,怎么,你不信,那我把你抛到天上看看好了,要不你这么矮也看不到我的脑袋”。说着,南彻那臭小子就将他一把抱起往天上扔,真是差点没把他的老骨头给颠散了! 唉,算如今,也有十年没见那臭小子了,希望他和阿棠能好好过,别再执着报仇了。 “王伯,怎么了?我做的很难吃么?”梁梓潇见王二麻子神情忧愁,忍不住出声道。 王二麻子回过神来,和蔼地笑笑,“没呢,你做得很好吃,我只是……有些想念我儿子了。” “诶,你有儿子?怎的从未见过。”梁梓潇好奇地瞪大眼。 王二麻子眯眼笑道:“是啊,他的年纪比你大上一轮,早早地离乡成亲去了,还生了个大胖小子,名字叫阿棠。” “阿棠?怎么这么巧,我夫君的远房表哥就叫阿棠呢!” “什,什么?!”王二麻子愣住了。 “我当时也很惊讶呢,夫君她很小就没了爹娘,人又跟冰块似的,这些年她一定很孤单……不过现在好了,她终于找到了亲人,看到夫君开心,我也很开心。”梁梓潇弯眼笑道。 “原来如此……”王二麻子喃喃道。他始终不愿去查证,可没想到啊,宋清歌果然是宋将军的女儿!她当郡马,也是为了报仇吧……想来南彻和阿棠也见过她了。罢了罢了,想逃的,终究逃不过…… “王伯,王伯?”梁梓潇在王二麻子面前摆了摆手,唉,王伯可真是老了,光今日就发呆好多次。嗯,是该跟爹爹说一声,放王伯归去养老了,说来王伯也有十年没见儿子了吧。 梁梓潇笑了笑,端起鸭汤:“王伯,我不跟你闲聊了,这鸭汤还热着,我端去让夫君尝尝。” 等等梁梓潇人离开了厨房,王二麻子眨眨眼才发现人不见了。这丫头,每回从他这儿偷师成功就立刻端着好菜去向她家夫君邀功,都不懂得先孝敬孝敬老人家。 随即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猛地一拍大腿,哀叹道:“孽缘哪!” 半月后,朝廷突发一件大案。圣上最信任的北郡王竟然通敌卖国,罪证确凿,北郡王当夜就被黑甲军逮捕,关进了天牢! “不可能!我父王绝不会做出那种事情!”梁梓潇得知消息的时候,正在厨房里揉面团,她打算学做桃花酥,再过两个月,桃花节又要来了。 那一天是她与宋清歌相遇一年的日子,她想做桃花酥给夫君吃。 “是真的,王爷他已经被黑甲军抓走了,一大群官兵围住了郡王府!”明月急的眼泪都出来了,一旁的荷香更是有一声没一声地抽噎着。 “我要进宫问问皇帝伯伯,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梁梓潇拼命稳住慌乱的心,她净了手,冷静地向外走去。 “不行的郡主,官兵不让我们出去,说是郡王府一干人等,没有皇命皆不得出府!” 梁梓潇顿住了脚步,她身子微微一抖,随后问道:“夫君呢,她有没有事?可在府里?” 明月听了,眼神竟看向别处,不敢看梁梓潇。荷香也不哭了,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却不敢说话。 “怎么了?难道夫君也出事了?!” “我没事。” 宋清歌的声音,突然从门口传来。她依旧一身青袍,清清冷冷,只是那张俊美的脸上,没了往日偶尔的温柔,只余九分冷酷,一分残忍。 “我当然没事,因为梁安通敌卖国之事,就是我向陛下告发的。” 梁梓潇眼眶红了,那双美丽的眼睛里,自始至终只倒映着宋清歌一人。 只是那倒影,渐渐地,被流出泪水染成了一片模糊。 第二十一章 情伤 “以死谢罪?呵呵,你的命,本王不稀罕!若想翻案,除非你答应本王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我要你离开潇儿,永远不得再出现在潇儿面前!” “……我答应你。” 北郡王之案,已过去三日。 “多谢薛牢头,四皇子殿下必会感念你。”天牢里,一个穿着皇宫侍卫服,头戴着帷帽的男子,从袖中递过一个钱袋。 那姓薛的牢头将钱袋接过,掂量了两下,笑道:“原大人客气了,不过这里毕竟是重犯关押的地方,还请您快些出来。” 男子点点头,快步向地字牢房行去…… 牢房里头,昏昏沉沉一片,隐约可见一个人,披头散发地坐在最深处,他身上只穿着件有些脏的囚袍,四肢都被拷上了镣铐,落魄得完全不像那意气风发的北郡王。 梁安在这里待了三日,白天有老鼠,夜里有蟑螂,然而他的心却不像当初那般冷静了。 这地字牢房,乃是关押通敌叛国者的重地。十年前,这里曾关押了宋玄,十年后,这里却成了他的囚牢。 虽然梁安自个儿明白,这不过是计划,得戏假做真。然而真正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他突然有些领会到宋玄心中的悲愤和冤屈。 大牢的一面墙,溢满了鲜血凝成的陈情书。字迹缭乱,入墙三分,像是因悲愤用了真气所写,即便看守的士兵曾用水洗过,那字却像黏在墙上了一样。 那是宋玄临终前写的血书。 每看那血书一眼,心里的愧疚便会浮上心头,当年若是他再深入调查些,是不是就能挽回一个忠臣的性命。不不,是宋家满门的性命…… 也是因为愧疚,所以他知道宋清歌的欺骗后,不杀她还答应做她计划中的棋子。如今想来,宋清歌恐怕就是要他也尝尝这身陷囹圄的滋味。 当然,他不会因为愧疚,就原谅宋清歌欺骗自己女儿的事。更不会让宋清歌继续留在潇儿身边伤害潇儿。 “父王!” 突然,牢房前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梁安抬头望去,心里大惊,他飞快站起,向前走去,却因为镣铐,只能在离梁梓潇一丈外停住。 “潇儿,你怎么来了?!” 梁梓潇掀开帷帽,担忧地上下打量了梁安许久才道:“皇帝伯伯派人围住了王府,我本是出不来的。” 这个梁安自然清楚,因为这主意还是他提出的,既可以防止施奉允背后的人潜入王府,保护潇儿不受伤害,又能避免潇儿心急之下弄出乱子。 “是四表哥帮了我。”梁逸在宫中听闻北郡王府出了事,便请旨来到郡王府看望梁梓潇,后来耐不住梁梓潇的请求,便让她与原景互换了衣衫,将她带了出来。 梁梓潇扮作原景,以四皇子的名义进天牢探望梁安。当然,梁逸是不愿进来的,自古叛臣与皇子谋反的例子不在少数,在他没弄清事情的实质前,贸然来看梁安实在不妥。 “原来如此。”梁安点头,随即严肃道,“潇儿,你速速回府!” 梁梓潇皱起了眉头,直直地看着梁安道:“父王,你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突然变成了通敌叛国的逆犯?还有,为什么是夫君揭发的你?” 当时宋清歌亲口说出的时候,梁梓潇的心几乎碎了满地。后来宋清歌就不见了踪影,即使在王府中寻遍,也看不到她的人。 梁梓潇思索多日,总觉得一切与宋清歌当时一些奇怪的行径有关。 梁安知道,若是不告诉梁梓潇,恐怕她心中难安,但说了……这天牢里绝对隔墙有耳! 沉吟半晌,他只半真半假地说道:“为父当年做了一件对不起宋家的事,夺了属于宋家的东西……今日在此,也是因果循环,但求皇兄,能饶我一命。” 说到这里,他便如何也不肯开口了。梁梓潇只得无奈离去。 “父王,你等我,我一定会把你救出来!” 梁梓潇出了地牢,那姓薛的牢头马上迎了上来:“原大人可要走了。”梁梓潇点了点头,便匆匆离去。 没过多久,另一个牢头打扮的从牢中走了出来。 薛牢头看了他一眼,道:“怎么样卫老弟,我就说不会有什么事,你还非得进去监视人家。” “的确……没什么事,薛哥,收受贿赂放人进去终究不好,下次可莫要这么做了。”说话的人,是副牢头卫彬。 “你每回都这么说,哪里会出事,再说了不赚点银钱,光靠那点俸禄哪里够养活。”薛牢头不在意地摆摆手,继续跟牢里的兄弟划拳去了。 卫彬不再说什么,只说要去巡逻,便先行离开了。 “禀报主上,施大人所说的果然不假,那鱼龙佩真的落入了梁安手中。” 不过数刻,卫彬竟出现在了皇宫外的一处隐蔽的院落中,他将梁安父女俩的对话一字不落地说了出来。 坐在上首的人攥紧了拇指上戴着的玉扳指。 “好,好!你把消息传给梁安,告诉他,我能救他,只要他肯把鱼龙佩交出来。” “是,主上!” 站在一旁的施奉允终于松了一口气,那人冷眼看了他一眼,“哼,你擅自做主的事,等鱼龙佩到手了,我再好好跟你算!明日便是朝审,你仔细着点儿,一定要促成梁安定罪,明白吗?” 朝审乃是皇帝钦点的重案,由刑部尚书在朝廷上审问,皇帝在旁听审。 “放心吧,主上,梁安定然跑不了!” 那卫彬返回天牢后,立刻将消息传给梁安。 梁安犹豫了许久,终于答应,但同时也提了一个要求,要亲自见那主上一面。卫彬听了要求,再次匆匆离去。 原本静默的天牢深处,一道林林如玉的声音突然响起。 “你可有把握?” “九成,只要那个主上敢来见我,便是十成。”那是北郡王这样的人,独有的自信,“你说得对,与其派人跟踪卫彬,被他们发觉,不如让卫彬将那人带到此处,来个瓮中捉鳖!” 梁安不得不承认,宋清歌真的是个更胜须眉的女子,就连卫彬是奸细这点,也是她在暗中观察出来的。他一向甚少佩服什么人,若是撇开宋清歌的身世和身份……有这样的女婿的确让人骄傲。 “你可有把握?”这一回,问话的人是梁安。 宋清歌微微一愣,随后答道:“施奉允至今蒙在鼓里,康永去了江南,已经秘密地将那刻印人‘请’了回来,当然,包括他的家人……” “明日,便是我宋家洗刷冤屈的日子!” 是夜。 天牢深处再次响起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 “慢!”一个穿着天牢守卫兵甲服的男子突然扬手止步,他疑惑道,“大梁的天牢怎的会如此松懈?” “主上不必担忧,天牢这几年就没关过什么重要的人,守卫本就不比一般牢房森严,近来那些卫兵更是越发的朽散。”卫彬附身答道,就方才他带主上进来那会儿,薛牢头只是看了他们一眼,就继续划拳喝酒。 那男子点点头,示意卫彬继续带路。 没过一会儿,两人便到了地字牢房前。牢中的北郡王正背对着他们站着,男子方要开口,梁安却转过了身抢先道:“北翟的太子殿下远道光临,真是让我大梁的天牢蓬荜生辉哪!” 只一句,男子便发现了不对,他急怒道:“快走!” 卫彬尚不知哪里出错,却也立刻带着男子向外跑去,然而就在此时,地牢四面的通道竟源源不断地涌出了大批的黑甲兵! 男子神色闪过一丝慌张,他看向梁安厉声道:“你设计我?!” “不,不,应该是从一开始,宋清歌来找施奉允的时候就是个局……施奉允这个蠢货!”男子表情狰狞了起来。 “不愧是北翟最优秀的皇子,宇文天钊。”梁安扬声赞道,“可惜了,你父皇真是个有眼无珠的,竟在十五年前就扬言于天下,要将皇位传给你那九皇弟。” 男子听了梁安的话,面上闪过一丝悲愤。他的身影在火把下渐渐明朗,五官如刀刻,通身气势威凛,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北翟皇族。 那个宇文天成算是个什么东西,只因为是北翟皇帝最宠爱的妃子所生,一出生便成了继承人,而当时刚刚成年的宇文天钊乃是皇后所生的嫡子,正统的太子,却就这样输给了一个婴儿,丧失本属于他的继承权。 若是宇文天成真的德才兼备也就罢了,偏偏此人七岁鞭死宫人,十三□□民女,活生生成了三国的笑柄。 可北翟的老皇帝依旧我行我素,甚至早早地将遗旨拟下,就怕其他优秀的儿子抢了宇文天成的皇位。 所以宇文天钊早就生了异心,多年来他一直在培养自己的势力,不管在大梁还是在西月,都有他的探子。施奉允是他一早就选中的,愚蠢又贪图富贵名利,偏偏还长着副老实人的面孔,这种人最适合控制。 在十几年前的翟梁战役中,也是因为施奉允提供的军事布防图,他才能几次领兵险胜宋玄,立下不小的军功,在民间有了声望。可施奉允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竟然被宋玄发觉了。 为了除掉宋玄,顺便留下施奉允这个探子的性命,他亲自出手了。同时他也得到消息,鱼龙佩流落至大梁,而大梁有世间最优秀的星算师南彻…… “哼,你们抓我,想干什么?”宇文天钊冷冷地开口。 梁安仰头笑道:“听说北翟的老皇帝数日前驾崩了,新帝已经登基,就是你的九皇弟。”并不是只有他们北翟有探子,大梁在北翟的密探也不少。 “不可能!”宇文天钊大惊,父皇驾崩了,他怎么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收到?是宇文天成,一定是他!这个看似无用的继承人,心里有多阴暗他知道。 “你父皇虽然不重视你,不过你那九皇弟似乎自小就十分地黏你,不知他知道哥哥被抓了,会拿多少土地和金银来换呢……” 梁安知道自己现在的模样多少有些“小人得志”,哎哟可是他心里就是欢得止不住哪。 见宇文天钊已经愣在当场,梁安挥挥爪子,哦不,是挥挥手,黑甲兵们立刻扑上前,擒拿了宇文天钊和卫彬。 梁安已经顺利地抓住了幕后人,而此刻,宋清歌却回到了楚湘院。 她是来见梁梓潇的。白天梁梓潇到天牢去的时候,她其实就藏在暗处。即便天牢中光线不明,宋清歌也看出梁梓潇短短几日里多有消瘦。 本不想再见梁梓潇,却还是忍不住来了。 梁梓潇的房里,还亮着灯,案上堆着一小山的卷宗,手里还拿着一份正在翻着,她已经查到十年前父王主审的逆案,也猜到了宋清歌的身份,但中间种种还是有诸多不明,也不知父王为何不肯告诉她事情始末。 翻着翻着,梁梓潇的眼睛开始一闭一合,她的脑袋也开始上下晃荡点着。 宋清歌在窗边站了很久很久,见到梁梓潇困顿的模样,她嘴角轻轻地勾起。等梁梓潇的小脑袋彻底在桌上趴稳睡过去了,宋清歌轻轻一跃,便落入房中。 她缓步上前将人抱起,然后将梁梓潇放到了内室的床上。 “轻了。”宋清歌有些失笑地勾了勾梁梓潇的鼻子。 “瘦了。”她抚着梁梓潇的脸,叹了口气。 随后,宋清歌起身,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放在了桌上。正要离去之际,她又突然反身快速走到床前,定定地看了梁梓潇好一会儿,俯下身子,在那殷粉的唇上,落下一吻。 次日,朝审。 已经消失多年的前任钦天监南大人,突然现身于朝堂之上,道出十年前惊天秘密。 本该是逆犯的北郡王,原来只是一个计划。而本该是揭发者的宋郡马,才是真正的受害人! 刻印师作为证人指证了施奉允,真正的幕后人北翟太子也已经落网。施奉允斩首示众,梁帝还了宋家清白,也免去了宋清歌的欺君之罪。 仅仅半日的光景,“北郡王逆案”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宫门外,一辆马车正疾驰赶来。 宋清歌方出了宫门,便见梁梓潇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朝中发生的事,有心的人第一时间便能得知,何况梁逸一直帮梁梓潇注意着朝审的动静。 “夫君,我来接你和父王回家。”梁梓潇的气息有些不稳,显然是赶得急了。 宋清歌的墨眉轻轻蹙了起来,她浅声道:“不必,郡王府不是清歌的家。” 说完,她便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宋清歌!你做我的郡马,只是为了替你父亲翻案?!”梁梓潇大声喊道。 “是。这些日子,承蒙郡主照顾,清歌终于为父洗清冤屈……” 梁梓潇勉强笑了笑,却道:“不必客气,照顾夫君本就是潇儿该做的。夫君的事,潇儿没帮上忙,是潇儿对不起夫君……” “够了!梁梓潇,你我已经没有瓜葛,不必再喊我夫君。”宋清歌终于回过头来,脸上的冰冷比初次见面时更甚。 “难道,难道你从未对我……”梁梓潇低下了头,她不想看到宋清歌那冷漠的神情。 “我从来没有动过心,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 梁梓潇沉默地攥紧了广袖里的信,那信封上写着三个字——和离书。 良久,宋清歌不耐烦地要离开,却见梁梓潇抬起头,笑眼一如从前温暖明亮。 “好,我们和离。” 宋清歌坐上柳盈盈的马车离去,而梁梓潇笑着接回梁安,回到了郡王府。 冬去,春来。 “一花独开不是春,百花争艳香满园。”天气渐渐变得温暖,百花像是在一夜之间齐齐盛开,争妍斗艳。 梁梓潇正在花园中采集花瓣,她长发垂腰,清晨的阳光落在她小巧的脸蛋上,将人衬得越发精致,白玉般的手指轻轻拈在花朵上,摘得仔细,却不破坏花根。 “唉……” “明月姐姐,你叹什么气啊?”荷香正远远地花痴这自家郡主,突然听得身旁的明月轻声叹气。 “你不觉得咱郡主有些不太正常吗?”明月哀哀地看着百花丛中的梁梓潇。 “哪里不正常了?”荷香有些呆呆地歪脑袋问道。 “自从郡马,哦不,是宋小姐离开后,郡主她就每天该吃吃,该睡睡,闲来便采采花,做些糕点,偶尔还陪着王爷到园中散步……” “这很正常啊。”荷香瞪着眼睛道。 明月一脸“少女你还是太年轻”的表情,朝荷香的脑门又是弹了一脑瓜子,“笨,就是因为太正常了才不正常!” 梁梓潇不闹了不野了,还每天笑得温柔似水,活脱脱像个真正的淑宁郡主,每回见到这样的梁梓潇,明月就忍不住毛骨悚然。 郡主她,是真的喜欢宋小姐吧,也许到现在还在喜欢着……哼,当初也是早就知道了宋小姐的身份却还不告诉她们。 那她要不要把那件事告诉郡主呢。 直到桃花节前夕,梁梓潇采了一树的桃花,做出了一盘桃花酥。明月终于憋不住,壮着胆子说出了口:“郡主,我,我之前将您做的糕点送去给王爷吃,在书房外听到……” 那时,宋家翻案一事已经过去了一阵子,梁安在书房里,对梁三叹了一声,“潇儿如今变得这般安静,梁三,你说我当初拿翻案一事逼宋清歌写下和离书到底对还是错?” “还有那日起夜,就是郡马将和离书放在桌上的那晚,我见郡主房中灯还亮着,便推门进去……我看到她,嗯,亲了郡主你……我想喊住她,她却已经跃窗离开……” 梁梓潇一直安静地听着,等明月说完,她才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无妨。” “无、无妨?!”明月十分惊讶,郡主听了这些竟然没什么反应。 “下巴都要掉出来了。”梁梓潇笑着拈起一块桃花酥塞进了明月的嘴里。 “她既然为了翻案不要我,我又何必执着于她。” 明月皱眉咬着嘴里的糕点,含糊地说道:“郡主你能这么想就好了。” 然而第二天,看着空空荡荡的闺房,还有桌上那薄薄的一张纸,大丫鬟明月几乎要跪下来哭了,什么“何必执着”都是瞎说的大虚话。 她家郡主分明都执着得死心眼了,竟然留书一封说要浪迹江湖去! 第二十二章 风华梁王 一年一度的桃花节又到了。这一天里,将军府也热闹了些。 不外乎是那柳家大小姐,这回又带了七八个厨子浩浩荡荡地闯进了将军府,那些厨子一进膳房,没过多久好菜便一盘接一盘地上来了。 “柳小姐,这,这菜也太多了吧。”南彻坐在桌前,看着堆了满桌的荤素,有些不知所措。 柳盈盈只是施施然倾城一笑,“南大人你莫与我客气,这都是我流月阁的大厨做出来的,他们平时只给我阁里的姑娘做东西吃,你们要想吃还吃不到呢。” 南彻咬在嘴里的肉生生噎住,咳得他连忙喝了好几口茶。 不错,南彻已经官复原职,只是他如今身有残疾,梁帝特批他无需上朝,留府待命即可。而原先宋家的一干产业,也都还了宋清歌,原本梁帝还想让宋棠担任官职以此安抚民心,只是宋棠已经痴傻,只好作罢。 “对了,宋清歌呢?”柳盈盈左等右等,不见宋清歌出来,只好开口问道。 南彻看了她一眼,了然笑道:“你是想约清歌出去吧,也是,这大好的桃花节,不出门去真是可惜了。”说着,他指了指后院。 柳盈盈盈盈一笑:“就知道她又去陪阿棠哥了。”她也不扭捏,大大方方地往人家将军府后院闯去了。 将军府的侧院,这里,是将军府的少爷宋棠的住所。原先,院子里摆着的,是一排排的刀枪棍棒,每到宋棠在院中练武的时候,宋清歌便会在一旁静静地坐着看。 现在,院子里却堆满了一个个精美的竹篮,石桌旁,宋棠又编好了一个篮子,他递给身旁的宋清歌,口中断断续续地道:“好,好……看……?” 宋清歌笑着点头:“很好看,哥哥你真厉害。” 宋棠咧嘴笑了,高兴地抽出竹条,重新编了起来。宋清歌却沉默了下来,她静静地将头,靠在了宋棠的肩膀上,轻声道: “这样也好,哥哥一辈子都不会烦忧……” “哥哥你还记得那个桃花林吗,小时候你经常带我去的……” “对了,今天似乎是桃花节呢……桃花节啊……” “哥哥,我好想梁梓潇,好想……” 宋棠一直编着手里的东西,没有搭理宋清歌,直到听到“梁梓潇”三个字,他突然眼睛一亮,说道:“弟……弟妹?” 宋清歌愣愣地看着宋棠。 “你要这么喊,弟妹,跟着我喊一遍,弟妹。” “不对不对,不是地瓜,是弟妹,我叫梁梓潇,是你的弟妹。” “叫对了,哥哥你真厉害,对了,给你,这是我做的绿豆野菜莲子酥。” “夫君以前吃它还拉了肚子,不过现在我已经改良了,很好吃的……” 宋棠像是想起了什么,皱眉捂着肚子,闷声道:“饿了。” “阿棠哥都饿了,你还不带他到前厅去,南大人已经在那儿等着了。”院子外传来了柳盈盈的笑声,她走了过来,一手拉一个,将宋棠和宋清歌拉到了前厅。 等到吃饱喝足,柳盈盈将冷着一张脸的宋清歌拉出了府。 两人在街上逛着,柳盈盈想去桃花林,宋清歌却执意不肯去。路过北郡王府的时候,宋清歌下意识地岔开了路,走向了别的方向,柳盈盈眼神一黯,却只是依着她,紧紧地走在她身旁。 “宋清歌,人这么多,你也不拉人家一把,人家走丢了怎么办~” 宋清歌冷漠脸。 “哎呀,人家脚好酸哪,清歌你扶一下人家嘛~” 宋清歌继续冷漠脸。 柳盈盈真是咬碎了一口银牙,立在原地不动了,生气地道:“我饿了!” 宋清歌终于回头看她,疑惑道:“饿了?”不是才吃过饭么。 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柳盈盈道:“方才都光顾着陪南大人和阿棠哥说话了,没吃几口,我不管,你去买东西给我吃~” 宋清歌点点头,没过多久,却是带回了一袋冒着热气的包子。 “你不是最讨厌吃包子了吗?”柳盈盈咬了一口包子,不解道。突然她记起梁梓潇那厮最爱的食物就是…… “哼!”那咬在嘴里的包子也被柳盈盈吐了出来,她将袋子扔回宋清歌怀里,气冲冲地往回走。 等两人回了将军府,却发现堂上正坐着个老伯,南彻正一脸高兴地拉着老伯的手和他叙话。 “这位是……”宋清歌有些疑惑,突然她想起来了,这是北郡王府后厨的王二麻子!那时她初为郡马,梁梓潇带她参观王府,她在后厨里与王二麻子见过一次。 后来得知王二麻子的身份,宋清歌却因为翻案一事无心去联系他,直到事情了结,南彻也传了消息给王奇,希望王奇能到将军府去与他们团聚。 可王奇却说他要在北郡王府上多留一阵子,今天他总算辞了郡王府的差事,来见南彻。 “宋小姐。”王奇看到了宋清歌。 “奇伯不必客气,与南叔叔一般,喊我清歌便可。” 王奇走到宋清歌面前,他不得不稍微抬头才能与宋清歌对视,唉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一个比一个高,真是郁卒死老人家啦! “清歌啊,我先前留在郡王府,却是那小郡主拜托我的,她说想再多学几道糕点,就算……就算夫君不在了,也可以做给父王吃。” “念你二人也曾是夫妻,虽然郡王府还未将此事张扬,我便告知于你……” “那小郡主留书一封,就在今早,离家出走啦。” 两年后。 西月边境的客栈中。 一队人马入了边城,哒哒哒的马蹄声在喧闹的的街道上也格外的响亮。那群人停在了客栈门口,为首的女子身穿华服,她一个干净利落下了马,随后匆匆进了店中。 大堂的正中坐着一个人,她素衣青袍,容貌绝美,然而气质冰冷,闲人勿近。周遭的桌子上都挤满了面带轻纱的男子,若是当地的百姓,便知道这些人大多是城里富贵人家的公子。 宋清歌在这里坐了三日,这客栈的生意便连着三日爆满。宋清歌喝什么茶,那些公子哥们就点什么茶,宋清歌吃什么东西,他们也跟着吃什么东西。 当然一开始这些男子并不是那么规矩,西月某种程度上民风彪悍,未婚的男子若是有心仪的女子,可赠送信物,表达爱意。 第一天宋清歌被那些纷纷朝她砸来的花帕子啊,花啊,传世的名贵花瓶啊……惹怒了,她面色冰冷,衣袖翻飞,几道银针闪出,堂中的桌椅就变成了残害,将那些公子们吓得全数跑出客栈。 但美色永远难以抵抗,他们这边境小城可从未见过那般俊的女子!第二天那些公子们又来了,还带了大批贴身小厮,反正宋清歌再发怒,还有小厮挡着不是? 就这样宋清歌被围观了三日,终于等来了付归麟。 “真慢。”宋清歌开口第一句就把付归麟给嫌弃了。 赶了三天三夜连口水都没来得及喝的付归麟:“……” “走吧,带我去月都。”说着,宋清歌便自顾自抬腿朝外走去。 付归麟委屈地咬唇,像个小媳妇儿似的跟着宋清歌后头。 周遭的公子们见宋清歌要离开本想挽留,可见了付归麟那一队人高马壮的侍卫,还有付归麟那小媳妇儿似的眼神,他们又不说话了。 原来那俊得跟天仙似的姑娘,竟是个断袖!想来她已经是那华服女子的妻主了吧。 不错,近年来西月的国策渐渐开放,女子之间也可成亲了,以前只有男妻才合法,如今许多有龙阳癖好的大户人家也娶了女妻。 付归麟拿过侍卫的水囊,喝了两口水,咽了一个包子。哦,那包子还是惠太后在她临出发的时候塞给她的,她一直揣怀里没来得及吃。 宋清歌抢了付归麟的汗血宝马,立刻催人出发,付归麟则是抢了侍卫的马,包子还没吞干净便忙不迭地点头,发号施令赶回月都。 要说付归麟本没必要对宋清歌这般狗腿子,只是她心中有愧哪。 两年前,梁梓潇离府出走,父王不要了,丫鬟不要了。可把梁安急得一阵火大。 北郡王府的人还有将军府的人各自找遍了大梁,都不见梁梓潇的影子。倒是在寻找的过程中,破了不少拐卖小女孩啦,逼良为娼啦等等事件。 后来有一天,两队人马相遇了。北郡王终于向宋清歌道:“若能寻回潇儿,若潇儿还喜欢你,我便不拦着了。” 哎哟,他当初是拦个什么劲儿哟,女女婿就女女婿,男的女的有啥关系!虽然潇儿隔段时间便会写封平安信回王府,但却始终不肯说人在何处。 信件通常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塞到王府大门下,要查送信的人也差不了。 直到西月梁王的名声传了开来。 世间三位最为出众的女子,大梁雍京柳盈盈,北翟漠京叶阳穗,西月月都……梁王城瑾。 柳盈盈乃是太尉千金,才气与美貌皆是非凡,叶阳穗是漠京第一世家叶阳家的嫡传人,而这位梁王,容貌不过比寻常人秀美些,但亏得有双漂亮的眼睛,据说见了她的眼睛的男子,总会被那双眼睛夺了魂魄。 当然,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她是女皇陛下付归凰的义妹,惠太后王琅玉的义女。 没人知道这位异姓王从何处而来,但月都的百姓都知道,这位异姓王是个心善的主儿, 她喜欢在月都的街道上闲逛,最喜欢到皇家产业“王大娘酒楼”吃东西。 遇到突然在她面前“莫名崴了脚”的少男,她会笑着将人扶起,面对一波又一波的男子送花送信,她也会含笑让身后的侍卫一一收下。 每逢初一十五,她都要到陛下办的孤儿堂,给孤儿们讲故事,分发食物和书籍,当然发得最多的,是她最爱的“王大娘包子”,以及她亲手做的糕点。 女子远庖厨,然而这位爱吃爱笑爱做糕点的梁王殿下却赢得月都大批男子的芳心。 如今百姓们都记住了梁王那双弯弯的笑眼,不知有多少大臣向陛下提了亲,欲将自家的公子嫁与梁王,可是没有一回是成功的。就算直接冲到梁王面前,她也只是淡淡摇头,笑而不语。 “风华梁王,毓秀城瑾”,这句话也在西月传了开来,最终传入了正在边境苦寻小郡主的宋清歌耳里。 宋清歌也不是没想过梁梓潇可能会去西月找辰泽,所以她在大梁寻找无果,也曾给付归麟去信相问。 但付归麟每一次回信里,都说梁梓潇人定然不在西月! 那当然,有惠太后,辰皇后,她的皇姐在头上压着,她哪里敢把梁梓潇的消息透露出去?皇姐甚至威胁她,一旦说出梁梓潇的下落,就把她送去北翟和亲,呜呜呜,她堂堂西月六王爷,竟然总被自家姐姐以和亲恐吓! 所以为了她的幸福,她绝对不能泄密,但如今宋清歌自己知道了,那就与她无关了。 疾驰了数日,宋清歌等人终于赶到月都。 “小宋子,你就原谅我这一回吧。”付归麟又一次将马驾到宋清歌身旁,诚恳地求原谅。 宋清歌确实小心眼得很,她本可以一路自己到月都来,但通关文牒的手续办起来麻烦,她便直接使唤付归麟飞马前来接她。 有个王爷带队,这一路的确畅通无阻。 “罢了,你若再这么坑我,等回了雍京,我便想办法让四皇子娶了原景。”宋清歌不再对付归麟冷脸,却轻描淡写地威胁了一句。 付归麟心中一阵哀怨,这两年,皇姐刚刚大婚,为了和辰皇后还有小皇女有更多时间相处,把大堆的政务都推到了她头上。当然,这是她之后能到大梁向原景求亲的条件,她不得不应。 付归凰可是说了,只要付归麟乖乖帮她理政两年,两年后她便修国书一封,请大梁皇后认原景为义女,封为公主,让她风风光光地将原景娶回西月。 “小宋子,你放心我肯定帮着你,不过我不声不响消失了两年,也不知道原景还愿不愿意嫁我……到时候你能不能陪我到雍京提亲,给我壮壮胆啊!” 这没出息的。宋清歌淡定地白了付归麟一眼,点了点头。 一行人入了城,立刻引起了大批围观。付归麟原本就是最捣蛋的皇女,小时候常常能把月都闹得鸡飞狗跳。成年后做了王爷,性子收敛了不少,加上身份尊贵容貌俊秀,也有不少男子为她倾心。 只是自从梁王出现后,更多少年男子就把注意力转移到梁王身上去了。 唉,如今难得大家的视线又回到了本王身上,终于知道本王的魅力也不差了吧。付归麟得意洋洋地驾着高头大马从街道中穿过。 终于有男子按捺不住,站在二楼的窗前将手中的帕子朝她扔来。 我就知道,你们还是喜欢本王……诶?为什么宋清歌十分厌恶地将眼前的帕子拍开,噢,她又拍开了一条,这些帕子难道不是丢给本王的吗!!! “哇,好俊哪,六王爷身边那个女子好俊!” “是啊,我的心跳得好快,她长得比梁王殿下还美!” “啊!公子,公子你流鼻血了!” “小兰你别拦着我,我要朝她丢帕子!” 付归麟欲哭无泪,原来那些少年郎看的不是她,而是她身边的宋清歌。 宋清歌毫不在意周遭的目光,她面色冰寒,眼睛只定定地看着一个方向。 那一处,有个少年不知怎的摔倒在一个女子身前,女子无奈地笑笑,笑容温暖,成熟的面容上,一双绝美眼睛勾魂夺魄。她倾身上前,扶起了少年。 她并未注意到,那来自远处,喧闹的大街上,那青袍女子眼中的眷恋和怒意。 梁梓潇,你竟敢碰别的男人! 第二十三章 公子清歌 月都的大街上,孙家的小公子,孙尚音又一次摔在了梁王的身前,他撅起嘴巴,可怜兮兮地眨巴着眼。 梁梓潇无奈地看着这个比她还小三岁的男孩,笑着上前弯腰,保持着距离将人扶起。 “你,你就不能放松点!”孙尚音被牢牢地挡在梁梓潇身外,死活扑不进她怀里。 梁梓潇嘴角依旧带着浅浅的笑意,然而她那发白的骨节证明了她是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挡住孙尚音那欢腾跳脱的身子。 放松?呵呵,一松她恐怕就要被扑倒了吧!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男子时不时在她面前“崴了脚”呢?源头就在孙尚音。 两年前,梁梓潇离开了王府,离开了那个不管她怎么想办法都驱不散宋清歌气息的地方,她越安静,心里的思念就越动荡。 浪迹天涯说得容易,然而真正独自一人的时候,她却不知道该去哪里。 最终来了西月。 进入月都的第一天,一件事吸引了她的视线,有人在卖身葬父,那是个一边啜泣一边哀求众人的少年,按西月的标准来看,这少年也算是纤纤弱姿、楚楚可怜了,不知怎的,梁梓潇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宋清歌的时候。 那人冷冰冰地丢了块银子,却被卖身女缠住,接着二话不说便将人用力甩开。这么坏脾气的家伙,就被她给盯上了,她偷走了宋清歌的钱袋,却丢了自己的心。 或许是情与景的相似,梁梓潇竟忍不住拿出银子,递给了卖身葬父的少年。 万万没想到的是,原来天底下卖身葬父的,不管是女是男,给了银子就一定要跟着你!尽管她一再拒绝,可那少年却哭个不停,仿佛她要是不带上他,就是罪大恶极。 她有点理解当初宋清歌的感受了,只是想做好事而已,却被人纠缠不清,真的很糟糕。 是孙尚音这个月都小魔王帮了她,他呵斥了那少年,又让手下给了那少年一锭金子,将少年赶走……虽然行事简单粗暴,但到底帮了梁梓潇一个大忙。 后来梁梓潇找不清宫城的方向,又遇见了孙尚音,是孙尚音带她去了宫城…… 孙尚音是丞相家的小公子,自小便千娇万宠,当有一天一个帮助过你的小魔王故意摔在你面前,若是宋清歌,大概唯有四字——“管他去死”。但梁梓潇就不同了,她很喜欢这个男孩,像辰泽一样,孙尚音拥有西月男孩子才有的活泼天真,却比辰泽更为跳脱顽皮…… 身为独女的梁梓潇,在见了孙尚音之后,有时会想,若是当年母妃没有难产,若是那个已经成型的男婴活了下来,她是不是也会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弟弟? 王大娘认她为义女后,她便成了梁王,与这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去的孙公子也渐渐有了交集。 孙尚音年岁正小,他对梁梓潇很有好感,后来更是喜欢上了梁梓潇,但不管他使什么手段,梁梓潇都淡然处之,他看得出来,梁梓潇只把他当弟弟对待。 终于有一天,他气恼之下,不顾公子形象,直接摔在梁梓潇面前…… 扶了第一次,自然就有第二次,只是没想到的是,居然有别的男子开始效仿起他来了! 而梁梓潇待他,真的没有与别人不同,不管是少年姑娘,还是大爷大娘,只要摔在梁梓潇面前,她身边若是没有侍卫,便会将人扶起。 唉,追妻道路任重道远,也不知谁能打动城瑾的心。 知道投怀送抱又一次失败,孙尚音也不做无用功了,他站直了身子理了理衣襟,咳嗽两声打算做第二百零一次表白,却见梁梓潇的表情变得有些僵硬。 “诶,你怎么了?”孙尚音扯了扯梁梓潇的袖子道。突然,他感到周围一阵喧嚣,方才他就觉得今日月都比往常热闹了,只是如今他似乎处在了热闹的中心。 孙尚音抬眼望去,原来是一个青衣女子。虽然身上有些风尘仆仆,青丝微有些凌乱,但她长得极为好看,疾走时青袍翻飞得如画一般,四周的人都盯着她瞧,她朝他们这儿走来,周围的目光和议论声也跟着她转移到了这边。 “梁梓潇!” 那人急匆匆地,就来到了梁王面前,喊着一个孙尚音从未听过的名字,声音里透着几分急切,清冷寒峻,如击玉磐。 而梁梓潇先前那一瞬间的僵硬仿佛只是孙尚音的错觉,她十分自然地后退了一步,弯起那双眼睛,对着那俊美的女子浅笑道: “姑娘,你认错人了。” 宋清歌一怔,刚伸出去想拉住梁梓潇的手就这么生生顿住,当初梁梓潇得知她的女子身份后,也是这般,不着痕迹地避开她。 只是那时候的梁梓潇还愿意喊她夫君,如今的梁梓潇,却连认,都不愿意认她。 心里有些空旷发慌,心心念念寻了两年的人就在眼前,可而她想说的所有的话,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被梁梓潇一句话止住了。 良久,宋清歌的薄唇微微动了动,她干巴巴地说了一句:“潇儿……随我回大梁去。” 梁梓潇脸上的笑意越发浅淡,她再次重复道:“吾名城瑾,你口中所说的人,我并不认得。” 像是不愿与陌生人纠缠,说完了那话,她便转头朝孙尚音道:“走吧尚音,你不是说想吃桂花糕么,府里还有些材料,我可以做给你吃。” 原本愣愣地看着两人对峙的孙尚音,听到梁梓潇的话,立刻喜笑颜开,城瑾从未主动邀他去梁王府呢!以前他就是想去,也得软磨硬泡,让母亲写封拜帖才能去得。 迫不及待地拉起梁梓潇的衣袖,身后却又一次传来那女子的声音。 “潇儿,别走!”眼见梁梓潇就要离去,宋清歌心中一急,向来淡漠的脸上,竟出现了几分无措。 这回孙尚音要是还不明白,那他就枉为月都小魔王了,转过身来上下打量了宋清歌几眼,好啊,又是个想攀上他家城瑾的,以前还只是男子,现在连女子都招来了! 哼,长得好看又怎样,想装熟人?看他不来个见招拆招。 “潇儿?还琴儿曲儿呢!”孙公子叉起了腰,仰头瞪着宋清歌道,“这位姑娘,虽说我西月已经允许娶女妻,但城瑾可不是好女色的人,别恬不知耻地尽往城瑾身边凑,恁得没羞没臊的……” “都说女儿家志在天下,想借梁王上位?呵呵,也不看看站在你面前的是谁!” “你是谁?”宋清歌的脸上已经结了一层冰霜,她方才就看出来了,梁梓潇待这位少年似乎与众不同。 孙尚音嘚瑟地扬眉道:“孙丞相的宝贝儿子,梁王未来的正夫,孙尚……唔,唔唔……”孙尚音还没来得及说完,就被梁梓潇一把捂住嘴。 梁梓潇歉意地朝宋清歌笑笑,“尚音他年纪小,方才口出狂言,失礼了。” 眼睁睁地看着梁梓潇带着孙尚音离去,宋清歌紧紧抿着薄唇,眼底的寒冰越来越重,心像被人攥住了一样难受。 她不喜欢梁梓潇这样,不喜欢梁梓潇将孙尚音当做自己人,却将她当做外人,向她道歉的模样。 “小宋子,你还好吧?”付归麟走到宋清歌身边,小心翼翼地问道。 付归麟本来还奇怪,宋清歌好端端的怎么突然跳下了马,等她看到了梁梓潇和孙尚音之后,心里就一咯噔。她还想着休整好了再带宋清歌去见梁梓潇,谁知道居然在大街上就遇见了,还多了孙尚音这小魔王。 梁梓潇的爱慕者不少,这孙小少爷就是其中最为黏人不讲理的一个。而梁梓潇,偏偏在这种关头还与宋清歌装不熟,听孙尚音骂宋清歌的时候,付归麟头上的冷汗都要落下了,生怕宋清歌一个不高兴给他来个一针封喉。 “我没事,走吧。”宋清歌淡淡地说道,平静得就好像方才没有见过梁梓潇一样。 是夜,霖王府的别院中。 宋清歌穿着件单衣,静静地坐在院子里。 “你为什么要去寻她,你们不是和离了吗,就算你担心她的安危,你又有什么资格去寻她?” “你寻到她了又如何?你想带她回来,她又凭什么跟你回来?” “你以为到那时,她还会喜欢你么!” 柳盈盈的质问一声声地在耳旁回响,宋清歌抬起头,看着月亮,双眸里的冰霜,也只有在孤身一人的这一刻,才渐渐消融,化作泪水流出眼眶。 “梁王城瑾么?”既然已经亲眼看到她平安无事,生活得逍遥自在,那就够了,在签下和离书的那一刻,潇儿就已经不是她的娘子了。 宋清歌觉得自己有些无耻,在寻人的这两年,说得好听,是因为担心梁梓潇,其实心里未尝不是想找到梁梓潇,挽回她的潇儿。 找人找到很疲惫的时候,她时常在想,再见面,梁梓潇或许会像从前一样,欢喜地喊着夫君,飞一般地扑进她的怀里。又或许会对她冷眼以待,不管怎样她都接受。 然而梁梓潇却笑着说,她认错人了……是,这个潇儿有些陌生,身子纤瘦颀长,鬓角已经与她的一般高,原先圆润可爱的脸变得精致而小巧,漂亮的眼睛因为成熟而变得勾魂夺魄。 可那就是潇儿,笑起来依旧会弯起眼睛,整个人都洋溢着温暖的气息。 一切都被柳盈盈说中了,梁梓潇还是梁梓潇,却已经不是她的潇儿。是她自作自受,失去了却还妄想挽回。 “小林子,明日,我便回雍京,麻烦你替我准备一二。” 站在暗处的付归麟有些尴尬地走了出来,她本是睡不着,拿着壶酒在王府里四处闲逛……没想到宋清歌这么清冷的人,居然也会哭,可把她给吓到了。 当然更让她惊讶的是,宋清歌才来了月都第一天,竟就要走了! “你不是来寻梁梓潇的么?” 宋清歌笑了,却苦涩得很,“潇儿心中已然无我,我若再纠缠,只怕她会越发厌了我……”在这里待下去,她必然会忍不住再去见梁梓潇。等她离开后,修书一封与北郡王,就回将军府去,往后的日子,好好照顾哥哥和南叔叔便够了。 “我还只当你锲而不舍寻了两年,是个有心肺的。”付归麟突然交叉双臂,斜着眼睨道,“谁知你竟然这般冷心冷肺,亏得那小郡主还改了名姓,自唤宋城瑾。” “宋……城瑾?”宋清歌站了起来,一向冷冰冰的人这时候竟然有些呆傻,“可她不是梁王吗?” 付归麟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谁说梁王就得姓梁了?我还是霖王呢,皇姐封我为王的时候恰逢天降甘霖,我的封号就给这么定下了。” “那小郡主自大梁来,皇姐问她要什么封号的时候,她便取了‘梁’作封号。” “真不是我说,你平时那些机谋都窜哪儿去了?人家都以字为名,以你为姓了,你还说她心中无你,这可怜的小郡主哦,我要是她我都不想认你!” …… 付归麟絮絮叨叨地将宋清歌训了一通,这几日在小宋子面前大气都不敢喘,如今可给她逮着机会还回去了,真爽快! 可宋清歌却怔怔地站在原地,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唯有一双寒眸黑得发亮。 梁王府中,王爷的寝院依旧灯火通明。 梁梓潇坐在灯火下,她的身前是一张绣案,她低着头,双手正飞快地在案间穿梭。 站在一旁的随从素香打了个哈欠,梁梓潇这才抬头道:“什么时辰了?” 素香恭谨地答道:“回王爷,已经三更了。” 素香是皇上的心腹,特地派来侍候梁王。在她眼中,这位梁王实在与众不同,像下厨刺绣等事,那是西月女子都不爱碰的,偏偏她做得喜乐平常,唯一能称的上女子气概的,就是梁王爱收集《天下兵器谱》上的东西了。 只是今日的王爷着实有些奇怪,白天做了盘桂花糕将孙公子送走后,就匆匆回到了寝房开始刺绣,从未时一直绣到现在,连午膳晚膳都不曾吃一口。 往日里绣花也没绣这般久的。想了想,素香又道:“时辰不早了,王爷不如明日再绣?” 梁梓潇只是笑道:“素香你先下去吧,我还不想睡。” 得,这是被赶了,不过素香也没反驳什么,告退下去了。梁王一向好性子体恤下属,但却极有主意,你是拗不过她的,让你休息,你听便是了,不必说过多的话。 唉,换做是明月姐姐,大概就是撑着眼皮也要拎着小荷香在一旁陪她了。梁梓潇有些落寞,虽然在此处逍遥自在,王大娘与辰泽也会经常召她相见,但终究比不上自小陪在身边的亲人。她是不是该回雍京了呢…… 梁梓潇甩甩脑袋,深吸一口气,继续埋头在绣案中。 时辰又过去了许久,天开始蒙蒙亮起,梁梓潇终于抬起头,扭了扭酸疼的脖颈。 她收起针线,拆下绣案上的白色绢布,有些欣喜。这两年的花没白绣,她绣出来了。 那绢布上,却是绣着一个人,影子模糊,没有面目,但那身青色女装却飘逸得很,像仙人一般,带着清冷淡漠的气息。 梁梓潇看着绢布上的人,双颊上泛起一丝红晕。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宋清歌穿女装的模样,少了丝英气,多了些柔美,在大街上见到宋清歌朝她走来的那一瞬,她几乎无法呼吸。 都两年了,以为自己早就心平如镜,谁知这面镜子一见到夫君便碎了。 “她是来寻我的吗?” “她寻了我多久呢?” 梁梓潇抚着绢布上的人,喃喃自语,她的神情疑惑而迷茫,她走到墙边,打开一扇柜子,里头放着她这两年的绣品,由坏,渐渐到好,青色居多。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披风,那披风上,有一朵滑稽可爱的花椰菜,还有一封书信,信封上只有三个字——和离书。 梁梓潇怔怔地盯着那封和离书,随后一笑,将手中绢布叠好,放置于披风旁。 “砰!”的一声,她关上了柜子,脸上的红晕也渐渐消失。 一月后。 西月皇宫里,某只纤瘦的包子正气恼地啃着包子。 “哎哟这是怎么了,你吃慢点儿倒是。” 辰泽挺着个大肚子,噢是的,辰泽又怀上第二胎了,眼见梁梓潇一口一口地就要把太后亲自为他准备的早点给吃个精光,他不得不出声拦一下,毕竟他不吃这肚子的小孩也是要吃的。 “阿泽,你说她会去哪儿呢?”梁梓潇双颊鼓鼓的,她怔愣地看着手里的包子,眉头轻轻地蹙起,神色又担忧又哀怨。 辰泽趁她停顿的时候,连忙给自己夹了些早点放进碗里,妥当后才道:“你不是总不肯见人家么,估计人家现在已回大梁去了。” “回去了?!”梁梓潇脸色一垮,顿时难受了起来。 是,这一个月来,宋清歌天天到梁王府求见,梁梓潇不愿见她,她便拿出霖王的拜帖。最后反倒是梁梓潇躲进宫里来了,可宋清歌依旧有办法进宫,她手中有付归麟给的皇族玉佩,宫城守卫并不拦她。 倒是这后宫,宋清歌是来不得的,于是梁梓潇就日日躲辰泽这儿来。她得起的比鸡早,这样才能躲过一早就在王府门前等她的宋清歌,回府的时间也是深更半夜,这样才能躲过在王府门前蹲点等待的宋清歌。 可渐渐的,宋清歌不来了,既不会在王府等她,也不会入宫来寻她,就像突然间凭空消失了一样。 这是又不要她了吗?梁梓潇生气地咬掉最后一口包子。 与此同时,宋清歌与付归麟正站在琼月楼的门口。 “小宋子,你当真要这么做?这一入娼门深似海啊,就你这性子,楼里的爹爹们恐怕也很难将你捧红。” 宋清歌轻轻一笑,“她为了躲我,吃睡都不安宁。”其实宋清歌几乎全天都守在王府的附近,她知道梁梓潇每天起得多早,睡得多晚,但她不敢现身。 只有等梁梓潇睡着了,宋清歌才会偷偷地去看她。梁王府的确守卫得很严,但对宋清歌来说,悄无声息地潜进去并不难。 “所以,不如让她主动来见我。”宋清歌踏入了琼月楼。真是惹谁都别惹宋清歌,付归麟瞪着眼摇了摇头,快步跟上。 琼月楼是西月最有名的青楼,与雍京的流月阁和北翟的飞月居齐名,并称天下三大青楼楚馆。 只是与流月阁、飞月居不同的是,这里的妓子,都是男子。 数日后,月都琼月楼再次声名大噪,因为楼里新来了个美若天仙的绝色公子,他一身青衣公子装,墨发修眉,肤若白玉,唇如点脂,眼似寒潭。 偏偏不笑便罢,一笑倾绝天下。声音林林如玉,如仙乐般动听。 对了,他还有个十分匹配的名字,人称,公子清歌。 第二十四章 争风 这一日,恰逢十五,梁梓潇一如往常,带着素香前往孤儿堂。 路过街边的一间小酒寮,却听得一胖一瘦两个女人的对话。而这对话的内容,让她不得不顿住脚步。 “你听说了吗,昨个晚上,清歌公子又将吏部侍郎家的大小姐给气走了呢!”瘦的那个摸着下巴,起了个话头。 “切,这些官家小姐们哪个没被清歌公子气走过?前天周大才女还写了一首诗赞美清歌公子,谁知道那清歌公子竟也是个才高之人,短短几句话就将周才女批得个一无是处!”胖的那女人,豪大气粗地牛饮了一碗酒。 紧接着,胖女人又撇嘴道:“可那些贵小姐还不是依旧每晚到琼月楼给清歌公子捧场她们头回遇见这样的冷冰冰又貌比天仙的花魁,一个个恨不得跪倒在清歌公子的裙裾之下,嘿嘿,说到底那不过就是个妓子,在要我看啊,这些小姐们就是犯贱!” “得得,你这话可不敢说,要让人听见了你可小心被收拾!” “怕什么,还能逮了我不成?” “那清歌公子可是大有来头的,听说他背后有霖王爷撑腰,所以那些官员小姐们就是再有钱有势,也不敢对清歌公子乱来。不过今夜乃是月圆之夜,这琼月楼的新晋花魁,似乎要在琼月楼招选一名入幕之宾” “当真!”胖子拍桌喊道。 “自然是真的,刚好姐们近来做生意赚了不少,怎么样,要不要跟姐们一起去凑个热闹?”瘦子怂恿道。 胖子一脸犹豫:“这要是叫我家那公老虎知道了” “怕什么,了不起就是被拧个耳朵,难道你就不想去见见那天仙公子?” “王爷?王爷?今日为了做烧饼耽搁了不少时间,咱们再不走,天可就要晚了。”素香拎着两个大食盒站在梁梓潇身后,见她实在停了过久,不得不出声提醒道。 梁梓潇回过神来,道:“嗯,走吧。” 然而走了不到三步,她却又停了下来,转过身疾步朝来的方向走去,“今日便不去孤儿堂了,素香,立刻随我前往琼月楼!” “什、什么?”素香一脸吃惊,她没听错吧,她家不近男色的梁王爷竟然要去那月都第一青楼! 只是两人并未注意到,就在不远处,孙尚音好奇地瞪着眼睛,跟上了她们。 琼月楼,西院西阁楼。 这一处,只有楼里身价最高的公子才住得,如今住的人,便是宋清歌。 “清歌啊,你就听爹爹的话,轻轻地笑一个,啊?”此时,琼月楼的老鸨,金爹爹,正在西阁楼里,对着一道清寒的影子,苦口婆心地劝着。 然而他劝了半天,宋清歌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不说话。这几日她已经受够了,来找她的人不在少数,从官场显贵到士族才女、富商老板,各种人都有。 偏偏就是没有梁梓潇! 其实是梁梓潇一直没再见宋清歌出现,有些心灰意冷,索性躲在王府不出门,又岂能听到“清歌公子”的大名? 宋清歌算到了所有,却独独漏算了这一步。是付归麟传来消息,她才明白为何潇儿迟迟不来。所以今夜,她必须让潇儿来见她。 金爹爹气得一阵胸闷,可这小子是霖王爷亲自领来的,他是打也不敢打,骂也不敢骂。 “金爹爹,你就甭劝她了。”付归麟从外头走了进来,笑着说道,“那些贵小姐就喜欢清歌这冷冰冰的样子,你就随她去得了。” “哟,霖王您是不知道,按爹爹我多年的经验,清歌不笑便引了这么大批人,那要是笑起来”金爹爹甩了甩手里的帕子,“还不得迷倒全城的小姐们!” 他可是亲眼见到,那天清歌不过冷冷地勾起嘴角,吏部侍郎家的千金就激动得撞上了柱子。 见宋清歌还是毫无反应,金爹爹讪讪一笑,又道: “成成成,不笑便不笑,但今晚是要招入幕之宾,清歌啊,这个你必须得听爹爹的,好生打扮打扮,我已经让小厮买了最贵的胭脂水粉,请来了束妆阁最好的梳妆师父” 宋清歌这回听了,倒是一反常态地点头应了。自打她入了这琼月楼,为了让自己这张脸显得更精致绝艳一些,她不得不常常添妆带容,画眉点唇。 但不够,尤其是今晚,她需要一个惊艳众人的妆容。 当最后一笔梅花妆在宋清歌的额前画完时,一旁闷得打盹的付归麟也终于转醒。 她先是看了一眼宋清歌,随后一本正经地问道:“宋公子,不知你可否愿意忘了你的潇儿,与在下长相厮守。” 宋清歌一个轻飘飘的眼刀子飞了过来,“发什么疯?” 往日里宋清歌只要冷冷一瞥,付归麟就要抖三抖,然而今日的宋清歌,墨发披肩,只用一支血珊瑚打造的红玉钗斜斜地束着,光洁的额上缀着一朵妖娆的梅花,双眉飞鬓,眸若流光,目色桃夭,烟笼迷茫那原本让人心生惧意的寒眸,如今在妆容的掩映下,便是瞪着你,也似妖精摄人心魂。 所以付归麟并没有被宋清歌的眼刀子击退,反而上前一把抓住她的手,痴痴道:“公子你这般品相,招入幕之宾实在是太可惜了,不如就从了本王,做本王的王夫如何?” 宋清歌挑了挑眉,不轻不淡地说道:“我会记得把你今天说的话告诉原景的。” 付归麟立刻松开了她,一跳三尺远:“呔!你这妖孽,竟敢迷惑本王,本王乃是英明神武的有妇之妇,岂会被你所蒙蔽!!” 满脸冷漠的宋清歌:“” “呜呜呜呜,小宋子,你一定不能在原景面前乱说话,我卖身给皇姐两年就是为了娶她。” “行了,潇儿可已知晓?” “放心吧,我听你的安排,早就让人传开了消息,哪怕她真的没听到消息,也会有人在特定的地点讲给她听” 当梁梓潇踏入琼月楼的时候,楼里早已人满为患,素香花了好些银子,才找到了个较为清静的位置。 “王爷,这些人竟然大都是月都的名门子弟!”素香打量着四周惊奇道,虽然嘈嘈杂杂的,但所有的人都时不时地看向中间那处台子,“她们好像在等谁呢” 这些人等的,与她等的人,是同一个么?看来“清歌公子”的名声早已传遍了月都。梁梓潇有些不高兴地皱起眉,心里莫名地腾起一阵恼怨。 然而下一刻,梁梓潇却是无法多想了。 人群之中,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呼。 只见舞台的上空,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影子,四面红绫飞起,那身披红纱衣的人,赤足踩在红绫之上,她手握长剑,竟于半空中翩翩起舞! 一招一式,刚中带柔,刚柔并济,剑光在在一片血红中飞炫如雪,那三千青丝随宋清歌的舞姿而飞动,缠绕过她那张妖冶魅惑、雌雄莫辩的脸。 潇儿,这一舞,献于你。我曾经对你冰冷如斯,从未说过喜欢,可我的感情,已全数剥开在这剑舞之中,你是否能感受到? 所有的人都看着宋清歌,看着那一团美丽的火焰,生怕错过一丝一毫。可宋清歌的眼中却仿佛没有任何人,只有那点点流光,像某种温柔的情愫,倾泻在一处不起眼的地方。 梁梓潇呼吸一窒,那人,在看她。 因为她见到宋清歌笑了,目光落在她身上的时候,发丝随风舞动,宋清歌勾唇露齿轻笑,无声地喊她:“潇儿” 心跳仿佛如擂鼓一般,梁梓潇的脸瞬间涨红,她看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宋清歌,不再穿着寒色的青袍,不再冷冰冰地面无表情,像烈火一样,炙烈而柔情。 就在此时,宋清歌一个旋转落入台中。她缓缓起身,收起长剑,四周早已在她出现的那一刻,静谧无声,然而片刻之后,便爆发出阵阵嘈杂轰响! “清歌公子笑了,我看见他笑了!” “我也看见了,他在对我笑!对我笑!” “清歌公子,再笑一个吧!!” “清歌公子” 是,宋清歌如今已经恢复冷清平淡的模样,哪怕她穿着热烈的红衣,也无法掩去那一身的清寒如冰。 这才是真正的宋清歌,用冷漠包裹自己,却只对她笑,只对她温柔的宋清歌 哦,等等,她好像误会了,因为方才还冷着脸的宋清歌,在众人的起哄下,竟就真的再次展颜笑了! 而且这回宋清歌的目光并没有单独落在梁梓潇身上,她微微垂眸,像是看向了所有人,唇边的笑容极是妖孽,如玉一般润泽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响起: “今夜清歌欲招入幕之宾,不知堂下众位小姐,可愿与清歌成为知己?” 琼月楼的大堂,因为宋清歌的一句话,再一次轰然炸响。那些贵小姐们纷纷涌到前头,表示愿意。 梁梓潇有些懵,她睁眼盯着向台上的宋清歌,表情渐渐变得委屈。她不想让这样的宋清歌站在所有人面前,她承认,就是和离了,她对宋清歌还是有着深深的执念。 金爹爹站在幕帘后,看着沸腾的场面,一脸呆怔向对付归麟问道:“爹爹我原先只当他是个不会笑的,如今看来,我是被这小子耍了?” “金爹爹莫着恼,清歌本就不爱笑的。”付归麟看着外头,摇摇头道,“只是她想要的人就在这里,她自然愿意笑给那人看。”小宋子这么一笑,连她都忍不住动心哪,果然人冷不要紧,长得美就行。 不过看那小郡主的表情,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哪 “想要的人?这小子难不成已经选好入幕之宾?不是说好用三道比试选人的吗?” 金爹爹才发问,台上的宋清歌便出声道: “清歌多谢各位小姐的厚爱,然,这入幕之宾只选一人今晚便设下三场比试,胜者,便是清歌的入幕之宾。” 梁梓潇猛地抬头,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熟悉? “第一场比试”宋清歌流转的寒眸对上了梁梓潇那双漂亮的眼睛。 “分辨包子的种类。” 话语方落,付归麟便挥了挥爪子,一桶接一桶的包子就被抬到了舞台前。 一共五大口木桶,每一只木桶,都有三人合抱那般宽,直把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据说清歌公子乃是爱好风雅之人,怎的这比试的方式如此接地气?! 终于明白为什么那么熟悉了,这与她当初招选郡马的方法,异曲同工。她心中一时欢喜,一时黯然。 你既然有心如此,当初为何狠心决绝!梁梓潇又想起了那时狠心丢下她的宋清歌,她怔怔地看着台上的人,忧伤地蹙起眉,随后站起来转身向琼月楼外走去。 “潇”宋清歌心一紧,她想去追,可是眼前的情况并不允许。 又失败了吗,潇儿,终究还是怨她 “哟,孙公子,您可千万不能进去!” 梁梓潇才走到门口,就见孙尚音正与青楼的龟奴拉拉扯扯。 “哼,凭什么女子进得,男子便进不得?”孙尚音很是不服气,他亲眼看见梁梓潇进了琼月楼,只好回去男扮女装跟了来,可没想到一眼就被龟奴认出,呜呜呜,是他平日太嚣张了吗,合着连琼月楼的龟奴都认得他! “王爷,如何是好?”素香看了好一会儿,不知该不该上前帮孙尚音。 “罢了,那龟奴也不敢伤孙尚音,我们还是先进去吧,免得他纠缠。”梁梓潇道,然而究竟是怕孙尚音纠缠,还是心中有舍不下的东西,这便只有梁梓潇才知道了。 等她返回大堂,几乎所有的木桶里,都只剩下了一两个包子,她在角落里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让素香上去,从每个木桶里,取回一个包子。 宋清歌在梁梓潇离去后,就已心神倦怠,她退回红色的纱帘后,闭眼静坐着,妖冶而冷清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付归麟站在她身旁,叹口气道:“不如不选了,她都走了,要最后真选出了入幕之宾,你待如何?” “无碍,最后一关,无人过得。”宋清歌睁开了眼,她示意小厮出去收取答案。 过了好些会儿,小厮走了进来,呈上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一小叠纸。 “公子,共有十三人写出了所有包子的种类。” 宋清歌点点头,这一关其实并不难,哪怕平时不爱吃包子的,若是能品出包子中包的料,一样写得出来。设这一关,不过是想让潇儿开心些罢了。 可惜,现在她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宋清歌从那叠纸上,拿了一张淡淡瞥了眼,忽的,她皱起了眉,将手中的娟纸递给付归麟,“你可认得此人?” 付归麟疑惑地结过纸张,下一刻,脸便青了,“不好了,小宋子,咱好像做过火了,把我五皇姐都给引来了!” 那娟纸上,写着五道包子的名称,而落款处,龙飞凤舞地写着三个字:付归睚。 “付归睚乃是我五皇姐,她是个武将,镇守边关已有数年,前些日子才收到信件说她将回月都,没想到这么快!”付归麟苦着张脸解释道。 “五皇姐乃是我西月第一高手,功夫很是厉害。她一向不喜来这种地方,而且我记得那厮好像有喜欢的人了,怎么今日却你可得小心点儿,五皇姐好胜心强,万一她过了你三场比试,那可就糟了。” 宋清歌听了,先前还有些忧倦的眼反倒精神了许多,“无妨,我已经很久没遇见能够一战的敌手了。” 说着,她竟直接用了内力传音出去:“第一轮比试,共有十三位过关!” 付归麟:“”果然天下武夫都一样,但逢敌手便兴奋起来,连宋清歌这种冷清的家伙都不例外。 梁梓潇:“”她是知道我回来了么,怎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兴奋劲儿? “清歌曾意外得过一些兵器,第二轮,便以抢答的方式,答出最多的人,即可过关。” 宋清歌说完规则,龟奴们就抬上了十几个石座,每个座上都盖着一块红布,红布下都放着一样兵器。 当龟奴掀开第一张红布的时候,一道沉着的声音便道:“紫魔剑!” 付归麟一瘪嘴,委屈道:“真的是我五皇姐。” 宋清歌算是看出来了,付归麟分明就是怕她五皇姐,她摇摇头,扬声道:“小姐好眼力,此乃数百年前流传下来的紫魔神剑,传说乃是当时的魔教教主紫魔神君所有,非是爱好兵器之人,恐怕看不出来。” 梁梓潇听着宋清歌的话有些懊恼,那剑,她是不认识的。 付归睚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茶水,浓墨一般的眉毛微微上挑,她轻声嗤笑道:“清歌公子过奖了。” “是威王!” “威王爷竟然回来了!” 已然有人认出了付归睚。但付归睚却只是不咸不淡地喝着茶,并不理会那些人。 麟儿竟真的将她送的紫魔剑给了这花魁!哼,不过这花魁倒是个有见识的,当初麟儿收了剑,还道一句“皇姐怎的送了我一把破剑”说来,要不是得知麟儿与这花魁勾搭在一起,她也不会火急火燎的就回到月都来。 麟儿是她的,谁都别想抢走!只是这个清歌公子,似乎不简单,就凭方才那句话便可知,这是个内力不浅的人物 付归睚眯起眼睛盯着那红纱帐,宋清歌倒是没什么感觉,偏着付归麟心有灵犀地打了个寒颤。 就在此时,龟奴掀开了第二张红布。 那是一柄长刀,刀身光洁如冰,刀柄烙着古朴的花纹。付归睚轻轻扣了扣手指,正细想着,便听角落里传来一道纯净的声音:“南秦斩风刀。” 南秦斩风刀,乃是一千年前,南秦末代帝王的武器,本是一把天兵神器,奈何秦帝死后,这把兵器便消失了,所知之人,也就甚少。 偏偏,编写天下兵器谱的狐若先生知道这柄刀,并且将它写进了书中。 “确是斩风刀。”这一次,宋清歌却只是浅浅地答了一声。 梁梓潇为宋清歌那平静无波的语气感到生气,她下意识地嘟了嘟嘴,站起来,不满道:“你不夸我么?” “梁王殿下竟也来了!” 台下又是一阵躁动。 只有付归麟知道,宋清歌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看那被捏得变形的椅柄就明白了。小宋子啊,我知道梁梓潇去而复返你很是欢喜,但椅子是无辜的啊! 潇儿,是在朝她撒娇吗?!但见宋清歌紧紧捏着椅背,又吐出了几个字:“嗯,梁王殿下很厉害。”我的潇儿,当然是最厉害的。 听了宋清歌的话,梁梓潇这才眨了眨漂亮的眼睛,羞恼地反应了过来,她轻轻坐下,面色微红。 付归麟默默地白了宋清歌一眼:“”这个闷骚。 素香惊悚地看了梁梓潇一眼:“”她家不近男色的王爷,终于发春了?! 比试依旧进行着,能说出兵器的人,也有几个,但说得最多的,还是付归睚和梁梓潇,到最后,两人竟成了平手! 梁梓潇也是今日才知道,天底下竟有如此多的神兵利器!她早已将天下兵器谱烂熟于心,而宋清歌的这些兵器,不知是何处寻来,有一半她皆不认识。 这时候,金爹爹出来说话了:“哟,还剩下一件兵器呢,威王爷,梁王殿下,两位王爷谁答出这最后一件兵器,谁便可进入第三关。” 付归睚戏谑地看向梁梓潇,这个梁王,她在边疆的时候,也有所耳闻,听说,与皇后、太后关系甚笃。 梁梓潇却只看着红纱帐里的人,眼神犹豫而坚定。 宋清歌,若最后是我胜了,是否是上天,愿意给你我二人一次机会 第二十五章 射心 红布掀开的那一刻,所有的人都怔住了。 那不大的托盘上,只有一道细细的银光,在琼月楼辉煌的灯火之下,不仔细看,甚至无法看清。 “这便是最后一件兵器?”付归睚挑眉,眼中来了几分兴趣。 议论声悄悄响起,众人都在好奇,这区区一根绣花针,竟也称做兵器? “是。”宋清歌微垂眼睑,她清淋如玉声音从红色帘帐后传了出来,“不知有两位王爷,可知这件兵器的名字?” “本王实在不知,梁王,你可知道?” 梁梓潇一直看着那托盘,沉默着没说话。 她当然认得,那是宋清歌的随身兵器,透骨神针!从宋清歌用银针为她射雀,成为郡马的时候,她就知道了。 可恨她当时竟未深入细想过,明明天下兵器谱里记载着,前朝的透骨神针后来落入了大梁的某个开国功臣的家族手中 若她当时就查探一番,是不是就可以提早知道宋清歌的来历,是不是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些事情,是不是就,不会爱上宋清歌? 不,没有那些假设,也许她对宋清歌的爱意是在后来一点一点积累起来的,但最初的那个桃花节,她的的确确,在遇到宋清歌的时候,动了心。 所以,当这个冷冰冰的曾有一面之缘的面瘫胡会出现在郡马招选比试上,她还以为,是天赐的姻缘。她又怎么可能,去猜想查探宋清歌应招郡马的最初动机。 可后来一切还是大白了。 宋家翻案成功的那一天,宋清歌狠心离开的那一天,梁梓潇问自己,到底为什么会喜欢上宋清歌这样冷冰冰的人? 使用着最冷血的兵器,背负着最冷酷的过往,到最后,还要用最冷漠的方式,将她抛下。 “我从未动过心,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 她的心再宽容,听了那样的话,也会痛。 后来,她懂了很多。 她在夜里翻来滚去,踢翻被子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人愤愤地看她半天,最后忍无可忍将她揽进怀里,一边裹住她不听话的身子,一边轻轻抚着她的后背。 她做好一盘糕点后,再也不会有人冷着脸,在她的撒娇下,将糕点一口一口吃下。不管是最初比还可怕的绿豆野菜莲子酥,还是后来人人称赞的桃花酥。 她撒娇说要吃包子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人用轻功翻出王府,几个瞬间就回到她面前,一边嫌弃地捏着鼻子,一边将手中那满满一袋各种口味的包子递给她。 宋清歌很冷漠,从未主动为她做过什么,唯一做过的,便是射了一只孔雀。当她的郡马,更只是为了方便查案。 可宋清歌,又那么温柔,只对她一个人温柔,哪怕从不表现出来,梁梓潇也能够感觉得到。 既然只是为了查案,为什么要对她温柔?说什么不是动了心,她不信! 正因为知道宋清歌也喜欢着她,她才会愈加深情,也正是因为宋清歌喜欢她却还能抛弃她,梁梓潇的执念才会无法散去。 见到那根银针的时候,她就知道,今晚这一切,必然都是宋清歌所设计的。 一个消息,让她乱了阵脚,匆匆跑来琼月楼。 一场剑舞,让她乱了心扉,看到了宋清歌炽烈的内心。 还有这场所谓的入幕之宾的比试,包子?兵器? 每一步,都在针对她的心。 仿佛都顺理成章,宋清歌只需在原地等着,毫不掩饰地等着,等着她一步一步走进那为她设计的圈套中。 当初的郡马,不是天赐的姻缘,如今这最后一件兵器,也不是什么上天给的机会! 所有的一切,都是宋清歌的谋划。 这是宋清歌除了射雀,第二次主动为她而用心计,可梁梓潇心里却在此刻别扭了起来,她怎么就那么抵抗不了宋清歌,宋清歌随随便便挖个坑,她就那么顺从地跳进去! 宋清歌,你就那么笃定,我一定会回到你身边吗 梁梓潇嘴唇微微张开,有些哑然。 “我本王,也不认得这件兵器。” 宋清歌腾地站了起来,她紧紧盯着梁梓潇的方向:“梁王当真不认得?” “说不认得!”梁梓潇有些恼,气呼呼地道,“便是不认得!” 一声自嘲的轻笑从帘帐后传来,梁梓潇心里忽得一紧。“既然如此,那么两位王爷,便是平手,皆可进入第三关。” 听到这话,梁梓潇心里松了口气,却又有些矛盾了起来。 如果威王过了第三关,而她没有过呢?她这是将宋清歌推出去,拱手让人吗? “好,那便请‘清歌公子’说出试题!”付归睚突然站了起来,“说起来,本王如今年岁二十有五,还未曾娶夫若今夜本王有幸做了公子的入幕之宾,公子可愿嫁入威王府,做本王的侧王夫?” 侧王夫!竟让一介青楼妓子做侧王夫,这可是天大的殊荣哪! 一时间大堂里的众人议论纷纷,要知道先帝还在世的时候,就给威王爷相看了几门亲事,偏偏威王爷愣是全部拒绝,可把差点把先帝气出病来没想到清歌公子的魅力竟将威王爷也降服了! 不知清歌公子会不会答应,威王府里可没有什么夫郎侍郎,要是嫁进去,那可就是独宠!不过听闻清歌公子背后还有麟王爷,麟王爷也是青年才俊,最重要的是她也还未娶 “好啊。”这声应答又让众人一震,梁梓潇愣住了,就连帐内的付归麟都瞪大眼睛。 “小宋子,你疯啦,那可是我五皇姐,到时候我也救不了你!” “慌什么。”宋清歌的眼神有些黯然,“我说了,第三关没人过得。” 除非,她愿意。 “第三关”红纱帐被小厮从两旁掀开,一道红色的影子缓缓而出,那薄薄的红唇轻启,冷艳的眸子里没有丝毫感情,“谁能在一柱香中这孔雀的眼睛,谁便是清歌的入幕之宾。” 只见宋清歌骤然脱去身上的大红衣裳,只剩下一件红色内里,那上面金线交错,赫然是一只栩栩如生的金孔雀。 而孔雀眼睛所在的地方竟是宋清歌的心口! 射中心口,不就死了吗梁梓潇的脸有些白,宋清歌她到底在想什么! 哪道这时候,付归睚突然站起来大笑道:“清歌公子果然与众不同!就让本王先行一试。来人,拿本王的弓箭来!” 香已被点燃,付归睚拉开了強弓,眼睛一眯,说时迟那时快,箭矢瞬发之际,宋清歌错步闪开,那箭险险擦过宋清歌身前,“噔!”的一声,深深插进舞台后的柱子,入木五分! 众人一声叫好,威王爷可是出了名的百步穿杨,射出的箭快到能转眼杀死一头奔跑的猛虎!倒是没想到清歌公子轻功如此之好,方才见其于半空舞剑,还只当空中有人设下可以踏脚的暗格呢! 也有人惊吓叹气,威王爷真是太不懂得怜香惜玉了,真射中了清歌公子怎么办! 可付归睚才不管会不会伤到宋清歌呢,亏得宋清歌自寻死路,想出这种方法来。哼,若能把人射死,就更好了,省得她再想办法除去此人 暗处的付归麟咽了咽口水,她怎么觉得五皇姐好像动了杀机! 事实证明,五皇姐的确想杀了小宋子,一柱香之内,那箭矢几乎没有停过,整个舞台都快被射成筛子了! “呵!好功夫!”付归睚终于射完了最后一支箭,忍不住真心地赞叹一声。 “威王爷过奖。”宋清歌嘴角轻轻一勾,这威王爷实力果然不俗,一柱香之内,竟射伤她三处。 不过还好,都是些擦伤。 宋清歌捂着左手的伤口,慢慢走向梁梓潇,血顺着她的指缝一滴一滴落在地上。 之前付归睚射箭的时候,梁梓潇便心惊胆战,如今见了宋清歌的模样,更是面色微白,因为宋清歌流出每一滴血,都灼伤了她的眼,烫得她心里难受。 “一柱香的时间快到了,梁王殿下。”宋清歌终于走到了梁梓潇面前,她浅浅一笑,然后,将一把匕首,递给了梁梓潇。 “射中了孔雀的眼睛,殿下便是清歌的入幕之宾。” 梁梓潇睁大眼睛摇了摇头,她怎么可能那么做,她怎么可能伤宋清歌一分一毫!宋清歌究竟在想些什么?! 宋清歌突然倾身上前,一把握住梁梓潇的手,将匕首塞进了她手中,然后微微俯身在她耳边,以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射中孔雀的眼睛,我,便是潇儿的。” “此生再也不离开潇儿。” “除非潇儿让我走” “除非我死了” 梁梓潇怔住了,宋清歌知道,知道她为何无法原谅。因为她害怕,害怕有一天,宋清歌会再次轻易离开她,抛下她一人。 她脑子一片空白,她感觉自己的手被人握了起来,那是一双冰凉而熟悉的手,拉着她的手,狠狠地扎进那金色孔雀的眼睛之中! 潇儿,我伤你太深,这一刀,可否解去你的怨恼,让你回到我身边 便是不愿,我也绝不会再让你离开了! 直到周围响起倒吸冷气的声音,温热的鲜血流满她的手掌,梁梓潇才意识到宋清歌做了什么。 “承蒙梁王殿下厚爱,愿做清歌的入幕之宾。”宋清歌又笑了,哪怕此刻的她面无血色,却更加美得惊心动魄! 梁梓潇很想狠狠扇宋清歌一巴掌,可眼泪却先一步落了下来。 宋清歌怎么可以这样逼她! 终究还是心疼盖过了所有的气恼,梁梓潇有些吃力地一把将摇摇欲坠的宋清歌抱起,想冲出琼月楼寻大夫。 这时付归麟跳了出来,急声道:“楼里有大夫,快随我到后院去!”她带着梁梓潇,匆匆往后院而去。 众人又是一阵哗然,任谁都看得出来,清歌公子分明是对梁王殿下有意!而梁王竟然为了清歌公子落泪,看来这两人说不定早已是互通心意的情人了,只是不知清歌公子这样的人物为何会沦落风尘,还有麟王,竟一直就在暗处守着 眼见着场面有些凌乱,金爹爹连忙出来打圆场,又招呼龟奴丫鬟收拾台子,付归睚只是眯眼看着付归麟等人消失的方向,了然地笑了笑,随后手掌一扬,带着下属大步流星地向外而去。 “夫君,你疼不疼,疼不疼?”梁梓潇手足无措,那心口处的鲜血源源不断地往外流,急得她满脸泪水。 “潇儿,你喊我什么。”宋清歌嘴唇发白,她静静地看着梁梓潇,眼睛黑得发亮。 “夫君,宋清歌,你不就是想让我喊你夫君吗!”梁梓潇气得要笑了,随即更是难过,“你就是冷血透了,忍心伤我一次又一次,如今竟拿你的性命开玩笑,可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知道潇儿在乎我,可我也只有用自己,才能挽回潇儿了”宋清歌的声音十分虚弱,但却欢喜得紧。 “你这个疯子,不通人情的冷冰块,混蛋!”梁梓潇撅起嘴骂着,却哭得更凶了。 “来了来了,大夫来了。”付归麟突然从外头风风火火地扯进个背着药箱的中年女子,那女子好悬一口气没喘上来,白了付归麟一眼,这才连忙上前为宋清歌救治。 “都出去,乱成一锅粥我怎么救人?麟王留在此处帮我便可!” 小厮丫鬟,包括梁梓潇,通通被赶出了房间。 过了许久,那大夫终于替宋清歌缠完最后一层绷带,对付归麟吩咐了一些注意的事,这才离去。 “小宋子,你可真下得去手。”付归麟没好气地淘汰道,“好在你还知道偏开心脏往旁边扎,否则你的潇儿还没原谅你,你就先见阎王去了!” 宋清歌现如今脾气好着呢,虽然虚弱,却还露出了一个信然的笑容,“我自有分寸。”狠狠伤一次,能换回潇儿,就是伤得再重又何妨?她不会让自己死去,潇儿还在,她如何也会好好活着。 付归麟懒得理会这人,心肝黑得跟什么似的,难怪昨天就让她寻了月都最好的大夫,安置在琼月楼中。 真是哪天叫小宋子算计被卖了去她恐怕还乐呵呵地帮着数钱呢,果然长得太美的都有副蛇蝎心肠,还是她家单纯会害羞的原景可爱啊! “夫君,你怎么样了?”梁梓潇推门进来,快步走到床前。她在外头问了大夫好多问题,确定宋清歌不会有事才勉强放了心。 “潇儿我,有点冷”宋清歌半睁着眼睛,微微抿唇,神情竟有一丝脆弱委屈,直把梁梓潇看得连忙握紧她的手,坐到床上,将人拥住。 默默旁观的付归麟:“”先前还一副不过一点小伤的模样,现在这弱不禁风的样子是做给谁看哪心肝脾胃肾都黑得像墨汁一样的冰块无赖起来真的,很可怕。 付归麟摇摇头,便甩手走人了,反正小宋子肯定死不了,她还是赶紧向皇姐请旨,早日到大梁娶妻去! 第二十六章 鱼龙佩 四月初七,正是吉日。 梁王府四处张灯结彩,鞭炮的炸响声,隔了几条街都听得见。 今日乃是梁王殿下成亲的日子,梁王亲自做了许多喜饼让手下分发给城中的百姓。更兼太后心中大喜,下旨开放皇室旗下各大酒楼,免费吃喝一日。 民以食为天,有的吃喝,小老百姓们自然十分欢喜,连着整个月都都比平常热闹了几分。 当然,有些人自是除外。 “公子,公子您千万别冲动!您要是在梁王婚礼上闹了,主君非把小的给发卖了不可!”孙家的小厮尽心尽责地拦着孙尚音,从孙府一路拦到了梁王府,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没拦成。 吉时就要到了,孙尚音气势汹汹地往梁王府里冲,在门口迎接宾客的素香笑着走上前去,“孙公子您这是” “啪”的一声,孙尚音一袖子打在素香脸上,打得素香一脸懵,眼睁睁地看着孙尚音娇哼一声,直往喜堂里头去了。 “哟,这不是前御林军统领嘛。”付归麟撞见了这一幕,乐呵呵地上前,姐俩好地拍拍素香的肩膀,“在梁王府待了两年,你这脾气真是越发和顺了。” 被付归麟大力拍了两掌后,素香总算回过神来,低眉笑道:“霖王却是笑话我了,吉时已到,快速速随在下进去吧。” 付归麟微微挑眉。 赫连素香是赫连家的嫡次女,一向狂傲,前御林军统领,只听皇姐一人的号令。 有一回她偷溜出皇宫,正巧撞见赫连素香生生将一个调戏良家妇男的风流小姐打成了残废 赫连素香也因这件事被皇姐降职,后来更是打发到梁梓潇身边去,当了个普通的随从。 如今被那孙小魔王打了,居然还一副笑呵呵的好欺负的模样,简直像换了副脾气似的不会是在梁梓潇身边待了两年,被梁梓潇给传染的吧? “霖王殿下?”素香已经踏进王府,却见付归麟仍在外头站着,连忙出声提醒。 付归麟这才笑着跟上。要不是皇姐说什么要她处理完手上的最后一件政事才肯赐她求亲圣旨,小宋子的婚礼她又如何会来得这般迟? 小宋子都二婚了,她和原景的婚事还没个准呢! 等今个小宋子完了婚,她就立马将人扛到大梁去!哦不不,宋清歌她是肯定扛不了的,说不定还会挨一顿揍,嗯,先把梁梓潇带回大梁,反正梁梓潇去哪儿,宋清歌必然会跟到哪儿。 喜堂,旁头红喜帐子里,坐着新郎。西月的婚礼与大梁略有不同,今日一早,梁梓潇便骑着高头大马从宋府将宋清歌接入王府了。 进了王府,宋清歌便被小厮带着到喜堂旁休憩。要到吉时方能出去成亲。 外头喧闹个不停,她耳力好,宾客来往,还有那人贵夫们讨论她的声音,她都听得见。无非是什么清歌公子竟是个女扮男装的巾帼,偏偏迷倒不少月都贵女,而梁王殿下也被此人勾引走,三媒六聘迎娶她做正君云云。 但那些她都无所谓。 倒是付归麟,现在还没过来,也不知是被什么事耽搁了。 她没什么朋友,付归麟算是一个,还有一个是远在雍京的柳盈盈。 柳盈盈那厮坚决不肯来月都,倒是派人将哥哥和南叔叔护送了过来她并非真的无情,虽然什么都不说,心底里却十分感念柳盈盈。 “吃”玉冠青衣的宋棠,就坐在一边,他突然将手中的喜饼,递到宋清歌的嘴边。 “哥哥你吃就好。”宋清歌松了眉头笑道。 “吃!会饿!”宋棠早看宋清歌发愣好些会儿了,只当宋清歌是因为饿了才没精神,毕竟今日天不亮宋清歌就起了身,到现在一口都没吃呢。 说来也是大幸,宋清歌这两年寻找梁梓潇的过程中,竟意外遇上她早已云游四野的师父。 她师父姓胡,名若,是个独居龙伯山的神秘高人。胡若在宋清歌九岁时收其为徒,几年后带着宋清歌游历江湖,宋清歌学成之后欲回京翻案,胡若便放她离去了。 在胡若的治疗下,宋棠的神智开始渐渐恢复,虽还有些幼稚,但已经能简单思考、表达自己的想法,只是前尘往事却是尽数忘去。 宋清歌含笑咬了一口喜饼,这饼是她与梁梓潇一块儿做的,做的时候便吃了不少。 “吉时到!” 外头的司仪突然高声喊道,宋清歌一阵恍惚,有种时光重叠的错觉。 梁梓潇何尝不是如此,她站在喜帐外头,心中却紧张了起来,仿佛回到了她少年时凤冠霞帔,静待宋清歌的那一天。 只是那时的她,还不懂情,对成亲一事,也懵懵懂懂。可现在,却是不同了。 宋棠看着帘外的人影,依照南彻之前吩咐的,替宋清歌盖好盖头,扶着她走出去。 “潇儿既已是我入幕之宾,不如便赎了我?” “赎了我便是你的人了,那你可得娶我,要三媒六聘。” “莫哭,不要怕赎了我就没银子成亲了,宋家几代的财产如今都在我和哥哥手中” 宋清歌重伤的那一天,她气得都哭了,宋清歌这冷血的家伙,却很是正经地说要嫁给她。现如今真的要拜堂了,她心里一时忽上忽下。 “弟妹,歌儿给你。”宋棠眼眸锃亮,露出一个纯纯的笑容。虽然已经知道宋清歌是妹妹,但他还记得梁梓潇,也习惯了喊梁梓潇弟妹。 “嗯,谢谢哥哥。”梁梓潇小脸一红,拉过红绸带的另一端,牵着那身穿大红金凤衣袍的人,朝堂上走去。 “潇儿在紧张么?”身侧传来那微带笑意的声音,清清冷冷,又带一丝不一样的温柔。 “并无。”梁梓潇低下头别扭地否认着,眼睛却悄悄地弯了起来。 然而两人才入了大堂,一个蓝色的影子突然从堂外冲了进来。 “宋城瑾,我不许你成亲!” 那人直接向她们之间的红绸带冲过来,竟是要冲散两人。宋清歌目光一冷,手腕一转,用力一拉,梁梓潇踉跄两步扑进了她怀里,而宋清歌头上的那块红盖头也被风吹了起来。 孙尚音冲得太猛,却是止步不能,眼见就要扑倒,却被一双手给接住了。 四下一片哗然。 “这位小哥,嗯还好吗?”宋棠将他扶了起来,思考着措辞道。 “用你管!”孙尚音感受到周围的目光,立时一阵羞恼,狠狠甩开宋棠的手。 宋棠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时有些茫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赫连素香和付归麟进来的时候,便看见这样的场景。新君没盖红盖头,怀里却抱着新娘,那染了朱粉的眼角泛着冷光,俊美冷俏的脸上全是不满。 “可有惊吓?”宋清歌先是问了梁梓潇。 梁梓潇失笑,她哪里就那么容易受惊了,倒是宋清歌突然将她拉过来,才是让她吓了一跳。这么想她就说出来了:“嗯,我被夫君吓到了。” 宋清歌冰冷的脸微微融化:“是我急躁了。” 堂中众人:“”要秀恩爱烦请成了亲到洞房里再秀好吗! “不要脸!不要脸!不要脸!”孙尚音连声怒骂道,他是来抢亲的,这两人到底有没有自觉性! 一开始孙尚音知道宋清歌竟是女子,简直要疯了,找过梁梓潇数次,却被梁梓潇那一句“我非是只爱女子,确是心中只有宋清歌”给驳了回去。 可他还是不甘心,他是丞相家的公子,是母亲最疼爱的小儿子,凭什么比不过一个青楼出身的女人,那女人冷冰冰的,又有什么好! 宋清歌却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向还愣在原地的宋棠道:“哥哥,先到位子上坐吧。” 宋棠点点头向旁边走去,突然他又走了回来,拿出一块喜饼递给孙尚音:“小哥这么着急是饿了吧,这个给你吃。” “谁告诉你我饿了。”孙尚音莫名其妙地看着宋棠道。 “可是小黑饿了的时候和你差不多。” “小黑是谁?” 宋棠看了宋清歌一眼,“就是妹妹送我的小狗,两岁了,它饿了就会对人吠个不停。” 四众闻言,哄堂而笑!就连坐在上首的梁安和南彻都忍不住笑了。 “你!你们!”孙尚音这回气得浑身发抖,差点说不出话来。 宋棠的神色更加茫然了,不明白为何孙尚音竟是这般反应。难道真是饿坏了么,可怜见的,这般想着,他那纯净的眼神便有了几分同情。 孙尚音见了那眼神更是炸毛,他冲上前想宋棠一巴掌,却被人一把拉住。 “孙公子,你的小厮正在府外寻你,素香这就带你出去。”赫连素香笑呵呵地上前,却是不动声色点住了孙尚音的穴道,吩咐两旁小厮,将人“送”出去。 她向梁梓潇和宋清歌微微颔首,便将人带出去了。 婚礼照常进行,宋清歌俯身拾起地上的红盖头,递给梁梓潇。 她笑道:“还不快将盖头替我盖上,妻主。” 梁梓潇听了那一声妻主,惊奇地瞪大了眼,面带羞意地嗯了一声,轻轻地将盖头披在宋清歌的头上。 坐在上首的梁安忍不住捂脸,潇儿这个没出息的,真是被宋清歌吃死了! 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再次对拜,俯下身的两人皆是会心一笑。 “小宋子真是不仗义,你说,是,是吧,五姐。”夜已深沉,付归麟醉眼朦胧,显然是喝高了。 不错,宋清歌让付归麟来,参加婚礼倒是其次,帮梁梓潇挡酒才是真的。真是不仗义啊,不仗义!她被人灌酒灌得眼冒金星,那俩倒是恩恩爱爱去了。 今天的婚宴,付归睚也被邀请了。她轻饮一口酒,饶有兴趣地看着付归麟绕着原地转圈圈,最后将手中酒一饮而尽,大步上前,将付归麟打横抱起,朝外走去。 “诶,五姐,你,你干,干啥?!” “干你!” 付归麟:“” “南叔叔,那个付归麟好像被人劫走了。”宋棠转过头,正想跟南彻打小报告,却发现南彻现在也自身难保。 “哟,南夫人哪,不知您生了几个公子小姐啊,那清歌公子是您的亲生女儿么?还有那宋棠公子,看着真是个毓秀人物,可曾婚配啦?” “怎么不见您的妻主啊,难道你是鳏夫?” “诶,你没嫁过人?哎哟,我九堂姐的八侍君的三儿子的义母跟你岁数差不多,她也还未娶正夫,不如” 梁安在一旁早笑抽了,正在乱点鸳鸯谱的西月贵夫们转移了目标,看向了梁安。 “这位便是梁王殿下的义父吧!”是的,北郡王这回到西月是掩藏了身份的,毕竟他手中握有边境三十万重兵,暴露身份实属不妥,只好口称是宋城瑾义父。 “您生过几胎啊?什么,也不曾嫁人?我七表哥的二叔叔的” 梁安脸色一僵,吓得想赶紧抚一抚下巴上的胡须缓解压力,却摸到一片光滑。是他忘记了,因为西月男子无须,梁梓潇昨个就把他留了许多年的美须给剃光了!这回轮到南彻开始幸灾乐祸。 宋棠看南彻一时半会脱不开身,只好自己追着付归睚而去。 “宋公子,你要去哪里?”赫连素香刚送走一拨人,却见宋棠神色有些焦急地跑向府门。 “素香,付归麟被那个,那个”宋棠苦想着,却不知如何称呼付归睚。 “你是说威王吧,她说霖王醉了,要带霖王先行回府。” “可是,妹妹要我看着付归麟,酒没喝完不许让她走的。”宋棠皱眉道。 赫连素香当即笑了:“宋小姐和霖王关系真好,敢这么坑霖王的她还是第一个。” “莫急,我酒量还不错,挡一挡酒还是可以的。”说着,她牵起宋棠的手,往府里头走去。 宋棠听话地任她拉着,有些好奇地看着两人相牵的手,却不知走在前头的素香,脸早已红了起来。 外头的宴席还十分热闹,后院的洞房却十分安静。 梁梓潇手里拿着根喜杆,很是紧张。她还记得她与宋清歌的第一次洞房,过得甚是潦草,甚至连红盖头,都是被她一个喷嚏给喷出去的。 “潇儿,你再多愣一会儿,天就亮了。”宋清歌带着笑意的声音再次传来。 梁梓潇上前,挑开了红盖头。虽然方才已经见过宋清歌红盖头下的模样,然而如今在烛火下再看,却生出了不一样的心动。 “夫君,我有些紧张。” “潇儿紧张什么?” “我也不知道”梁梓潇突然想起当年明月让她看过的那本妖精打架的图册,脸瞬时通红了起来。 可,可是她和夫君都是女子啊,要怎么打架? “夫君,你为什么嫁给我,我们回大梁再成亲不好吗?”梁梓潇突然想到这个问题。 “因为想给潇儿这个。”宋清歌不知从何处,取出了一本册子。 西月对男子还算得上宽容,他们若是做为正夫入门,则可获得一本约契,有了这本约契,正夫是可以主动和离的。 当然也有些男子痴情,一成亲便烧了约契,或是将约契送给了妻主。然而一旦没了约契,便不可再主动和离,除非妻主休夫。 后来女子也可嫁给女子做正君,自然也有了同样的权利。而宋清歌递给梁梓潇的,正是那本约契。 “清歌不知如何承诺,所以,妻主收下它可好?” 梁梓潇明白她的想法,接过约契,弯起眼,柔声道:“我其实也有东西想赠与夫君。” 她走过一旁,打开柜子,将约契放了进去,接着又取出一个锦盒。 “这是沈氏鱼龙佩!”宋清歌一打开盒子,便见到了一对玉佩,天下人人争抢的沈氏鱼龙佩,竟出现在此处。 “果然是它呀。”梁梓潇恍然道,“我曾在天下兵器谱里见过它,后来得了,便保存了下来。” “潇儿你是从何处得来的?”宋清歌一时惊讶不已。 “这还是当年我离府出走的时候”梁梓潇回想了起来。 当年梁梓潇得知宋清歌离开她的真相,伤心下欲离去。谁知道临要走之时,肚子却咕噜噜叫了起来。 梁梓潇便偷偷潜入后厨,打算顺几个糕点再走,一转身竟是碰上了王二麻子。 那王二麻子却没有拦她,反而给了梁梓潇一袋热腾腾的包子,和一枚精美的玉佩。 只说从小看着郡主长大,如今他就要告老,便送件东西给她做个念想。 梁梓潇一开始还没认出那就是沈氏鱼龙佩,直到后来到了西月皇宫,见了王大娘。 “丫头别哭,那宋清歌不要你是她的损失,赶明儿我就认你当干女儿,让凰儿给你个王爷当当,再给你一座府邸,要多威风有多威风啦!” 一旁看着亲爹为了哄梁包子随随便便许出了一个王位的付归凰:“” “什么,你不是因为伤心才哭,是因为饿了?好好好,老汉这就让宫女去御膳房给你端包子来!” “哟,吃慢点丫头,包子还多着呢!对了,难得你千里迢迢来看我,老汉我送你个见面礼。” “什么,你问我这玉佩哪来的,当年我不是为了不让凰儿找到我么,四处为家,后来路上随手捡了个玉佩,看着漂亮就留下了,我带在身上十几年了,就连带到大梁都没忘带着它。” “也真是神奇得很,我独自漂泊的头几年,有过不少波折,后来得了这玉佩,日子倒是过得顺利多了。” “如今这幸运玉佩便送你啦!” 就这样,天下人疯抢的两枚鱼龙佩,甚至因这玉佩,宇文天钊费尽多年心血,宋清歌家破人亡,南彻落下一身疾病,如今却轻轻松松,到了梁梓潇手中。 “潇儿真是有福之人,两位王老汉,对潇儿实有一番心意在。”宋清歌笑着感叹道,当初王奇的确盗走了宇文天钊的鱼龙佩,后来翻了案,她也无心再去想这些事。 “是啊,遇见之人皆待我甚好,是我之幸”梁梓潇又撅起嘴,“只除了你,从来只会欺负我。” 宋清歌一时有些哑然,过了好些会儿,才笑道:“那我日后便只做宠爱潇儿的人,天下人皆待你好,我便待你最好。” “若是天下人伤我呢?”梁梓潇反问道。 宋清歌蹙起眉,眉锋间凝聚着一抹冷意和温柔,很是严肃道:“我不会让任何人伤我潇儿。” 梁梓潇的眉眼抑制不住弯了起来,“你今日说了好多话,笑了好多次。” “以后日日说与你听,笑与你看。” 听了这话的梁梓潇又喜又羞,以至于喝交杯酒的时候一个不小心呛得双眼迷蒙。那平日冷冷清清的人,却趁着她睁不开眼的时候,一口酒又渡进她口中,抱着她压入帐中。 “唔夫君,我们这是在打架么?”梁梓潇的眼眸愈发朦胧,只觉得浑身发热,要抱着冰块一样的宋清歌才觉得舒服。 “打架?呵呵,傻潇儿”潇儿,你可知你这双眼太过勾魂,让我心中难以自持。 宋清歌一吻落在梁梓潇的眼睛上,挥手,落下了红床帐。 第二十七章 番外 1柳盈盈篇 “小姐这是娘胎里带来的弱症,怕是治不好,只需得好好养着。” 一开始歌儿并不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悄悄拉着我的袖子问我:“哥哥,那些人是谁啊,为什么总来看歌儿?” “他们是大夫。” “我不喜欢大夫。”一向温柔的歌儿,第一次说出讨厌人的话。 “为什么?” “娘不高兴。”歌儿看着母亲皱眉叹息的样子,撅起了嘴巴。 一年又一年,歌儿体弱多病,总是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几乎不曾到外头去过。 父亲是大将军,常年在边关,总是难相见,但每次回了府,就会第一时间去看她。 我和母亲也常常陪着她。 母亲教她习字看书,我便耍功夫、编蚱蜢逗她笑。南叔叔偶尔也会来看看歌儿。 歌儿一直很乖,就算生病时很痛苦,也不哭不闹。她一个人的时候,会静静地坐着看书,母亲很欣慰,也很惆怅。她说歌儿性子太坚忍,一生顺遂便罢,若是遇了挫折,怕是要变了性情的。 歌儿八岁的时候,府上来了贵客,不知那位贵客对母亲说了什么,母亲终于答应让我带着歌儿出府玩耍。 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我背着歌儿去了雍京里最出名的桃花林。这个季节,会有很多官家贵人喜欢到此处游玩,一些年幼的公子小姐也会在护卫的保护下到这里玩耍。 “哥哥我们为什么要来这里?” “这里有很多与你年纪相仿的公子小姐,你或许能同他们耍得来。” “不需要。”歌儿靠在我的肩膀上,倔倔地说了一句,“他们同我耍不来。” 我当时真是哭笑不得,但还是将她带了过去。 果然,我和歌儿一到桃花林,许多小孩子就好奇地凑了上来。 我就说嘛,我家歌儿这么招人疼的孩子,怎么可能交不到朋友呃,歌儿你不要那么臭脸,你看又把许大人家的四少爷给吓跑了等等,赵小姐别走,歌儿她只是害羞 “哥哥,我都主动跟他们说话了。” 是是,主动说话当然好,如果歌儿你不绷着一张脸,张口闭口就拷问人家四书五经孔孟之道就更好了。 后来我想了想,歌儿应该是故意吓走那些人的。小孩子么,好奇心总是旺盛得很,他们见了歌儿,总是问歌儿这个那个,还问歌儿为何以前从不到桃花林来 我还以为歌儿来到这喧嚣的游玩之地,性子能开朗起来,也能有几个玩伴,可现在情况却不太好。 是我想差了,或许歌儿早就习惯一个人待着了,来了此处,她却是不自在。 也罢,明日便不来了。 “呜呜呜”我正这么想着,歌儿那边围了一群人,人群里传来一阵哭声。 我心里一跳,害怕歌儿出了什么事,连忙赶过去。 冲进人群一看,却是个锦衣小公子,正坐在地上委屈地哭着。那小公子看着比歌儿还小个一二岁,模样轻灵秀气,唇红齿白,比起歌儿竟分毫不差。 站在他面前的,是几个岁的大孩子,恶声恶气。 “哼,自打这家伙来了,周妹妹她们都不跟我玩了!” “哭什么哭,没有半点男子气概的怂包,真不知道周妹妹她们怎么会喜欢你!” 领头的那个,甚至还撸起了袖子,气势汹汹地走上去 那小公子也不哭了,呆呆地看着那个大孩子,直到那绣着精致花纹的衣领被人拎起,他的脸上才露出了惊恐的神情。 我蹙起眉,瞥了眼歌儿所在的地方歌儿她正低头编蚱蜢呢,那一副闲人勿近事不关己的样子,让我这个做哥哥的很是无奈地松了口气。 而那个小公子,估计是害怕,眼泪又汪汪地流了下来。那大孩子喷着粗气,抡起拳头就要往那张小脸上打去! 怎么回事,他家的护卫呢?主子有了危险竟然连个影子都没见着? 就是我带着歌儿出门,母亲也在暗地里派了几个护卫跟着。 我正要上前阻止,谁知道这时一根拇指粗的树枝突然射出,狠狠打在那大孩子的手背上。 “嗷——!”虽然没有一丝内力,但巧劲倒是有几分,那孩子的手立刻破了皮,流出血来,疼得他嚎叫了一声。 那功法,正是我宋家的透骨神针! -----------------------我是温油的分割线菌------------------------- 虽然大家都是大小姐大小姐的喊我,然而我小时候其实是爹不疼娘不爱的。 爹爹忙于朝政,而娘忙着开青楼! 我实在不明白,娘好好的尚书夫人不当,为啥要当个鸨娘。 “盈盈乖啊,娘楼里来了个新姑娘,得去看看,你自个儿去玩吧” 我:“” 幼年时,娘总是把我当男孩子教养,于是我就被奶娘打扮成了一个美美的小公子,接着就被家里的护院给抱到外头去了。 正是桃花节的时候,护院(其实就是奶娘的儿子,一个十几岁的小毛头)把我带到了雍京城郊最热闹的桃花林。 许是我打小就魅力不浅,我才到桃花林玩了几日,就有几个小姐妹天天围着我转。 本小姐也是很烦恼,看她们那样子,好像是喜欢上本小姐了。但本小姐又不能告诉她们我的真实身份,毕竟我不想让人把我当做喜欢装成男孩子的变态。 (数十年如一日女扮男装的宋清歌:“”) 可是没想到,那个户部尚书家的钱三公子找上我了,硬说我骗走了他周妹妹的心,他们几个合着伙骂我。 本小姐自然是不惧他们无谓谩骂的,可是 他们长着肉滚滚的身材,撕眉弄眼,鼻子喷气,哦其中还有一个一边附和钱公子一边吸鼻涕的我被生生他们丑得吓哭了! 这就不说了,那个钱公子,居然还想打我! 呜呜呜,我真的好害怕,护院那个毛头小子,一到游玩的地方就像脱了缰的野狗,早就不知道野到哪里去了,身边那些人全都一副看笑话的样子,毕竟尚书公子不是一般人能得罪的。 还有谁能来救我 那一刻我意识到我也是尚书之女,还是最有实权的兵部尚书柳大人的嫡女,我怕个毛毛虫啊! 正当我要说出身份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娘几日前说的,父亲很快就要升官了,这个节骨眼儿我要是惹出什么事来,会被娘亲打屁股的吧 被娘用竹片抽一顿,还是被眼前这个钱公子打一拳? 以娘的个性,我要是被打了,她肯定心疼,然后暗戳戳地报复回去,所以,电光石火间,我果断选了后者! 可是还是好害怕呜呜呜,拳头眼看就要落在我脸上了,我闭上了眼,突然,耳边炸起一声杀猪般的嚎叫! 那个钱公子的手流血了耶! 是那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孩,她居然会功夫! 我注意她好久了,每个过去跟她搭话的人最后都会逃开,后来她就一个人待着,低着头不知道在干什么 她在看我,还对我伸出了手! 不不不,娘亲说了,在外面不能随便跟陌生人走我麻溜地一脚踹开那个钱公子,屁颠屁颠地跑到她面前,“啪”地一爪子拍在了她的手心里。 她看着我,眉头不自然地跳了跳,然后抓着我的手就跑。 我们跑了很远很远,都快跑出桃花林了,我很兴奋,几乎停不下脚步,这种欺负了人就溜之大吉的感觉实在不要太爽! 可是,她跑不动了。她看起来比我大了一两岁,脸色苍白如纸,捂着胸口坐在地上,好像很难受。 “你怎么了?”我担心她。 “没事。”她摇摇头。 “我从未跑过这么远的路。” 她忽然笑了。 我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笑容。 “我叫宋清歌,你叫什么?” “我叫柳条。” 我当时不知怎的竟没有说出真名。后来我懂了,当年的我,也许是想等自己打扮成一个美美的小姑娘后,再站在她面前,然后有点害羞地告诉她,我叫柳盈盈。 -----------------------我也是温油的分割线菌------------------------- 那天过后,宋清歌和柳条就成了好朋友。 柳条总喜欢在宋清歌身边转悠,宋清歌总是嘴上嫌弃柳条烦人,却没有像对别的小孩一样把她赶走。 宋清歌看书的时候,从来不看书的柳条也装模作样地捧着本书待在一旁,一会儿看看书,一会儿看看宋清歌。 宋清歌编蚱蜢编草篮的时候,柳条也学着编,但她不知怎的永远学不会,宋清歌只好一次又一次编给她看,最后编完的那些东西全都送给柳条了。 “清歌,我生辰快到了,到时候你能送我一只这——么大的蚱蜢么?”柳条用力地张开肉肉的小手臂,似乎想要比得更大些。 宋清歌白了她一眼,“不,我就送你巴掌大的。” “啊?”柳条垮了脸。 “不要?不要那便算了。” “嗷要要要!” 可是宋清歌到底还是送了她一只很大很大的蚱蜢,用竹条编的,有两个手臂那么大。柳条看到它的那个瞬间,眼睛都亮了起来。 “好、好大!清歌你编了多久?” 宋清歌蹭了蹭手心里短短几日内就磨出来的薄茧,微微扬唇,“没多久,我想编,自然是很快就编好了。” 柳条欢快地嗷了一声,就差把宋清歌扑倒了。 那天,刚巧宋家的哥哥没有来,只有将军府的两名护院跟了来。可不知为何,两名护院被四周接二连三的动静引开了。 就是柳条都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宋清歌更是一把拉起柳条,打算离开。 然而却晚了!钱三公子,正带着几个手下,围了过来。 他还记恨着这两人,终于等到宋棠没跟来,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不过他也清楚,宋清歌是大将军的女儿,哪怕宋将军如今不在雍京,也不是他能够欺负的。 那个姓柳的臭小子就不一样了,雍京里柳姓大户只有柳尚书一家,柳家只有一个嫡女,足不出户,这臭小子想来不过是哪个名不见经传的商户公子。他不狠狠揍这臭小子一顿,实在难消恶气! 宋清歌蹙眉,不动声色地将柳条护在后头 “后来,宋清歌为了保护柳条,竟然当着那钱公子的面,拿树枝划破了自己的手。” “她说,这样便算抵消了,如果钱公子敢再伤她们一丝一毫,她必定锱铢相报!” “然后呢?” 客栈的厢房中,一个穿着白服黄裳的女子,微显醉态地抿了杯酒,漫不经心地问道。 “那钱公子自然不敢再对她们怎么样,只是一脚踩破了那只大蚱蜢。” “而宋清歌,手上从此留下了一道疤,再后来,她就病了” “柳条没想到她的身体竟然那么弱” “柳条每天都去桃花林里等,很长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再见到宋清歌” “柳条开始跟她爹娘说她想读书学武,可是还没等爹爹找来武术高强的师父宋家满门抄斩的消息早已传遍了雍京,连奶娘都知道了。” 柳盈盈微微垂眸,长长的睫毛投影在她那清美绝伦的脸上,染上一层淡淡的伤感。 那是她第一次想要变得强大,却在什么都还没来得及做的时候,得知自己从此以后,永远都见不到宋清歌了。 所以,在她接手流月阁的第一天,她就将钱尚书贪污的罪证,送到了他政敌的手中。 什么温柔尔雅、心地善良的雍京第一才女,都只是假象,说到底她不过是个虚伪的人,那么久远的一件事,却记仇了这么多年。 没办法,难道要她去对付高高在上的梁帝和梁王吗?更何况,梁梓潇那臭丫头是她的朋友。 时间久了她也就忘了,忘了有宋清歌这个人。 谁曾想竟然有个叫宋清歌的人做了梁梓潇的郡马!她不相信那个清冷似冰的男子会跟宋清歌有什么联系,但还是忍不住去查这个人的背景。 查不到,什么都查不到,不知此人何时出现,从何处来。 也罢,她手里要忙的事有太多,一个不相干的男子,何必时时想着。可那天,梁梓潇却跳上她的马车,一把将手里的包袱扔给她,要她送到城外军营。 她送了,却也看到了那道疤。细细浅浅,不认真看,几乎看不出来。 真是宋清歌竟胆大到连名字都不换! 然而还没等她弄清这是怎么回事,她就得知了施奉允的阴谋。原来宋氏满门是被冤枉的,宋清歌是回来翻案复仇的 果然,她帮了宋清歌,彻彻底底地跟宋清歌站到了一起。 宋清歌也和离了。真是个冷心冷肺的家伙,明明喜欢梁梓潇却还能这么狠心。柳盈盈暗骂,但内心却抑制不住阴暗地欢喜着。她往后都要陪在宋清歌身边,她要让宋清歌喜欢上她。 可是,她看见宋清歌在哭。 “我从来没有动过心,一切都是你自作多情。” 甩袖转身的时候,那人清冷的眸子里满是泪水。 她从未见到过宋清歌的泪水,当年见不到,后来重逢了更是不可能见到。 “哥哥你还记得那个桃花林吗,小时候你经常带我去的” “对了,今天似乎是桃花节呢桃花节啊” “哥哥,我好想梁梓潇,好想” 宋清歌就那样靠在宋棠的肩上,偏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眼里湿润得好像要化开了一样。 终究她们还是在一起了,和离书有什么用,梁梓潇一走,宋清歌就慌了,日夜不辍地奔波寻找。 梁梓潇这辈子就栽在宋清歌一人手上了,宋清歌又何尝不是。 而她柳盈盈呢? 只是一个不远不近不清不淡的过客。 “照你这么说,那宋清歌也算是负了你,可要我替你教训教训她?” 黄裳女子站了起来,跌跌撞撞地走到柳盈盈面前。 “你?” “是啊,别,别看我酱紫,我可是北翟第一高手呢!”喝醉的女人总是有些嗲气的可爱。 “她武功也很厉害。” “那就拼智谋,当今可是我一手捧上那个位子的!”没有她,宇文天成可没那么容易继位。 “她也很聪明。” 黄裳女子顿时愁了,一个几乎跟她不相上下的人,她要如何才教训得了呢? “得了得了,人家妻妻俩都是我的朋友,你在这瞎凑什么热闹。”柳盈盈没好气地将人扶住,往床边走去。 在宋清歌和梁梓潇大婚的那一天,柳盈盈就离开雍京了。 她想散散心,一路向北而去。数月后,天气渐冷,她在半路被大风雪阻了路,困在了这间客栈里。 客栈只剩一间房,那个匆匆赶到客栈的黄裳女子央求着她,希望能与她同住。 柳盈盈才不想答应呢,可是,她看见了女子挂在腰间的玉佩。那是被收录在流月阁暗册记录里的玉佩。 于是柳盈盈改了口。 这个爱喝酒却不会喝酒的一杯倒的姑娘,姓叶阳,名秋,是漠京第一世家的少掌门叶阳穗的妹妹。 这个叶阳秋真是性子天真,住在一起才几天,柳盈盈就将她的背景全部套了出来。 世人都知道叶阳穗是北翟最优秀的女子,是叶阳家的嫡长女,却不知道真正的嫡女,本是叶阳秋。 当年叶阳秋的父亲宠妾灭妻,叶阳秋的母亲死后,二房反而成了府中的主人,所有属于叶阳秋的一切全部被叶阳穗夺走。 好在叶阳秋生来聪明,更兼幼年时不知被谁教了一身武功和医术。叶阳家的家主发现后,对她也有几分看重,后来叶阳家投靠了九皇子宇文天成。 宇文天成之所以能瞒过宇文天钊登上皇位,都是她叶阳秋在背后出谋划策,最后功劳落到叶阳穗头上去了! 她满心仇恨,逃离叶阳家,却一路被叶阳穗派来的人追杀。 终究还是师父救了她。 “秋儿,师父与你几年未见,没想到你竟落魄至此?”那调侃的声音让她在生死边缘差点气得抓狂。 “秋儿,我该去见见我大徒弟了,剩下的事你就自己解决吧啊。”没心没肺的师父,你好歹把我伤治好再走啊!诶,等等,她拜了这么多年师父,头一回知道她竟然是个二徒弟! “秋儿,不久后你就会遇见你命中贵人,她会助你完成心愿的。”等等,师父你不要每次都这么神神叨叨地留一句不清不楚的话,不久后到底多久啊!贵人到底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啊! 师父还是什么都没说,人一飘就没影子了。她这个师父,就跟个狐狸精似的,贼贱贼狡猾! 但是师父从没骗过她。她真的遇到了贵人,在客栈中见到柳盈盈的第一眼,她就认定这人一定是她的贵人。 柳盈盈是大梁太尉之女,而叶阳穗上个月刚从漠京出发前往大梁,欲谈判赎回宇文天钊,柳盈盈留她在身边,当然只是为了套话。 这些她都知道,她叶阳秋自然不是什么天真的人,能在叶阳家安然长大,又岂能没有手段? 与其遮掩身份,还不如坦诚地告诉柳盈盈一切,很明显,柳盈盈对她渐渐放下了心防,甚至在以为她喝醉的情况下,说出了心事。 柳盈盈一把将人推到床上,她揉了揉自己纤弱的腰肢,轻声骂道:“看着挺瘦的一人,重得像头猪!” 骂完后,她俯身替叶阳秋盖好被子,然后和衣躺在叶阳秋身边,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而叶阳秋,却在此时睁开了满是迷蒙醉意的双眼。 她是很容易喝醉,一沾酒就醉态毕露。但除了师父没人知道,就算喝上十壶烈酒,醉得一塌糊涂,她的神智依旧清醒得很。连师父都说她很神奇呢( ̄ ̄) 当然,虽说已经打定主意坦诚对待眼前这个漂亮的贵人了,不过在她们关系还没好到说出这个秘密不会被打之前,她还是什么都不说比较好。 -----------------------我还是温油的分割线菌------------------------- “潇儿,你在做什么?” 离她们大婚,不过刚刚一月。昨日,是她们回到雍京的第一天。 宋清歌半是慵懒地仰起身子,身上的被子立刻滑了下去,露出一大片诱人风光。梁梓潇穿着单衣站在一旁,见了宋清歌这模样,脸红心跳手微抖,差点把手里的盒子给掉地上去了。 “夫君,你醒了!”梁梓潇连忙走过去,一脸紧张地看着宋清歌。 宋清歌被她看得莫名其妙,半晌才反应过来,脸上也泛起一丝红晕,温柔道:“不碍事,我不疼。” 是,昨夜,她家夫君将自己交给了她。 “夫君你居然脸红了耶!”梁梓潇一脸惊奇指着宋清歌,更兼有几分遇见神奇事物的兴奋。 宋清歌瞬间冰块脸:“” “好了,你还没说你方才在做什么呢。”宋清歌起身,披了件单衣。 梁梓潇指着堆在一旁的东西笑道:“你我二人大婚之事,许多人都知道了,许多人送了礼过来,有皇帝伯伯的赏赐,还有四表哥送的,盈盈送的,就连原景也送了呢” 如今她们打算半个月住在宋府,半个月住在郡王府,这些礼之前就送到宋府里来了,只是先前她们不在雍京,都还不曾看过。 “哦?”宋清歌随手打开一个礼盒,是一对同心结,原景送的。看来原景姑娘除了武艺高强,倒也心灵手巧。 “夫君你快来看!”梁梓潇好奇地喊了一声。 宋清歌走了过去,一眼便瞧见了那陶黄木打造的箱子里放置的东西。 箱子用绣布精心铺垫了四周,红垫子上放着一只大大的竹编的蚱蜢。只是那蚱蜢有些枯黄,背部还有些修补的痕迹,像是已经编好许多年了。 蚱蜢的旁边,竟还放着一只用竹片新编成的包子!颜色翠绿鲜亮,编得极为神似。 “噗,这莫不是柳盈盈亲手做的吧,包子是指我难道蚱蜢是指夫君?”梁梓潇笑弯了眼,乐不可支地拿起那只大蚱蜢瞧了又瞧。 “柳条?”宋清歌脑海中的记忆翻涌了起来,她有些惊讶地接过那只蚱蜢。 “怎么了夫君?”梁梓潇疑惑道。 “潇儿,柳盈盈她居然是我的第一个朋友。” 宋清歌抱着大蚱蜢抬头笑了。 第二十八章 番外 2梁宋篇 前尘 街道上,一辆马车正急驶着,驾车的小厮一边打着马匹,一边发出急促的吆喝: “让让!都给小爷让让啊!” 街上的人纷纷让开了一条道,生怕被那莽撞的小哥给撞了。 突然,一个黑不溜秋的小身子不知从哪里冲了出来。 “阿包,你给我站住!敢偷我包子!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那小人后头追着个肥胖的女子,气喘吁吁,一身肥肉跑起来一抖一抖的,十分彪悍。可那小人根本不怕,还转过身去,对着那女子作了个鬼脸:“略略略!” “让让!快让开!” “啊!!!”阿包没想到,他不过就作了个鬼脸,回过头的时候,就见那高高的马蹄朝他的胸口落下,他却一个脚软,却怎么也迈不开步子躲开。 那小哥才没想到咧!居然会有人不怕死的冲到马车下,他拼命一勒,把小时候跟兄弟抢奶吃的劲儿都使出来了,那马匹便仰了起来,连着马车一阵震动,才堪堪稳住! 阿包倒好,见自个儿安全了,血色全无的小脸上两眼一翻,直接向后倒去。 晕过去之前,他好像看见那个驾车的小哥一脸焦急地朝马车内说些什么。 “公子,前面好像倒下了一个人!” “可是伤了?快快将他扶到车上来。”那声音清润温柔,像清泉一样,灌入晕倒前的阿包的耳朵里。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阿包只觉得自己躺在了一团棉花里,睁眼一看,却是在一辆马车上,这马车虽然不大,上头却铺满了兽皮,一旁还点着个小火炉,既舒适又温暖。 马车正缓缓行驶着,而他的对面,坐着个年轻的公子,眉目似画,鬓若刀裁,一袭青衣犹如谪仙,脸色虽然苍白了些,神情却十分温柔,尤其是那双眼睛,柔光浅浅,暖意融融,笑起来微微弯起,叫人一见,便忍不住想要亲近。 “你醒了?”是,这就是他晕倒前听到那个声音! 一向浑不吝的阿包见了这样的人物,忍不住拘谨了起来,好歹总算有了点西月国男孩的模样。他略显羞涩地开口道:“这位公子,是你救了我吗?” “哪里,是我的下属让小兄弟受惊了才是方才我擅自做主,让他们把你抱到车上来,我替你把了脉,你气血过虚,怕是已有几日不曾进食,又受了惊吓,才会晕过去。” “只是我身有要事,又不知小兄弟家住何处,问了四周的人也所以才带了你一起上路,现在还未出城门,小兄弟若要回家,我可送你一程。” 阿包听完却是摇头,小脸蛋虽然脏兮兮黑不溜秋的,一双眼睛却格外的清亮有神,“不必了公子,我,我没有家,四处为家,就住在城里小破巷,干些乞讨的营生,刚好最近想换个地方,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捎我一程” 说到这阿包有些不好意思,最近乞丐也不好当了,一天都要不到一个铜板,这几天他实在饿坏了,一直看着旮旯巷口那个包子摊的包子流口水,今天终于忍不住了,偏偏好死不死,刚拿了一个包子就被那胖大娘给发现了,还差点被马一脚踩死。 那贵公子像是看出了阿包的窘迫,只是淡淡地应好。又问了他的姓名。 “我没有名字,那条街的人都叫我阿包,公子你喊我阿包就行。” 阿包说着,露出两颗白白的小虎牙,可爱得紧。 这时候,马车帘子被掀开了,一个清秀的小厮跪坐在车门前,手里还拿着一袋尚冒着屡屡热气的东西。 是包子!阿包忍不住用力一嗅,肚子也十分应景地咕噜了一声,见那公子和小厮齐齐看向他,他便是脸皮再厚,也烧了起来。 可是他真的很饿,尤其是闻到这股香味后,更是饿得两眼发黑!好想吃啊 仿佛是应了他的想法,那小厮有些不爽快地将袋子递到他面前,没好气地道:“快吃吧!这可是公子最爱的叉烧肉包子,这地方卖这种包子的就一家,方才你还偷了人家的包子,我好说歹说人家才把包子卖给了我。” 阿包瞪大了眼,看向青衣公子。青衣公子朝他点头微笑。 再也忍不住了,阿包一手抢过袋子,开始狼吞虎咽了起来。 “莫急,吃慢些。”那清浅温润的声音,微微弯起的眼眸,如水般温柔,让阿包想起了爹爹。 他从小就没有母亲,记忆里隐约只有爹爹一人,爹爹为了养活他,不得不外出做女人才做的苦力,熬坏身子,六年前也去了,只剩他一人活在世上。整整六年,别说吃肉包子,就是一顿饱饭也是少有的。 更从未有人,对他如此温柔相待。 吃着吃着,阿包就忍不住哭了起来,泪水在他脸上冲出了两条白痕,青衣公子墨眉微蹙,拿起帕子替他擦起了脸。 “怎就哭了,可是噎着了?” “公、公纸(子),里(你)四(是)个,好棱(人),爹爹缩(说)了,一滴水,要挖泉报、报的”阿包哽哽咽咽的,说得含糊不清,却一直在表达自己的谢意,“窝,窝一定会好好报打(答)里的!” “你是想说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吧。”青衣公子忍俊不禁,“其实你不必在意咦?” 突然,青衣公子睁大了眼,微微惊奇道:“阿包,你长得真好看。” 他手中的帕子已经全黑了,阿包的小脸蛋,倒是擦得干干净净,露出了原本的模样。对着这可爱漂亮的脸,青衣公子心里更是喜爱了几分。 “可比我家琦琦和琅琅好看多了。” 此言一出,马车内外的两个小哥面色皆是一变,齐齐瞪向阿包。而阿包倒是红了小脸,害羞得不敢抬头。 不过多久,阿包已经知道了青衣公子的名字,他姓梁,名青歌。公子人好看又温柔,不仅给他包子吃,还会医术,给他治疗身上的淤伤,还会弹琴,弹很好听很好听的琴声给他听 公子的两个属下,一个叫做王琦琦,就是当日驾车差点撞到他的小厮,另一个叫做王琅琅,是买包子的那个小厮。 王琦琦和王琅琅是双胞兄弟,嗯,虽然他们长得一点儿都不像,还老是对他凶巴巴的。 这两兄弟从小跟着梁青歌,对自家公子感情自然不一般。所以看到梁青歌分外照顾阿包那个小毛头的时候,他们自然愤愤不平。 “青歌哥,我们这是要去哪儿?”阿包已经换了一身干干净净的衣服,此刻就坐在马车窗边,好奇地向窗外看着。 “阿包,下个城镇,我们便要分别了。”梁青歌与阿包相处了几日,却是有些不舍得这个乖巧可爱的小包子了。 阿包年纪不大,却异常地听话。那浑身的淤青伤疤,叫他一个陌生人看了都心疼不已,可阿包却在医治的时候一声不吭,吃力地露出笑容,摆着手说不疼。 然而,阿包终究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而他如今最要紧的,是夺回属于他的东西! “公子,我我可以跟着你么?” “公子求你。”阿包艰难地开口道,他从不求人,即便因为吃食被其他乞丐暴打,他也憋着不肯求饶。 他实在不像个男孩,毕竟,西月的男孩都是娇生惯养的。 梁青歌有些不忍心了,但他不能不顾大局。 “抱歉,我” “没关系的公子。”阿包打断了他的话,他最不想要的,就是听到这个谪仙似的人说出歉意的话。 公子无需向他这样的小人物道歉,那实在有伤公子的身份。 阿包终究还是下了马车。 走之前,他露出两颗小虎牙:“公子,如果下辈子我成了女孩,可以娶公子吗?” 正在给马匹喂草的王琦琦差点跳起来打他,王琅琅虽然拦住了王琦琦,却也朝天翻了个曲折迂回的大白眼。 梁青歌又笑了,不得不承认,这几天他笑得比过去几年都多:“为什么要娶我呢?” “我喜欢公子。”阿包直言不讳。 “那若是我下辈子也成了女孩呢?”梁青歌忍不住想逗他。 “那”阿包有些愁了,他未曾听说过两个大女子该如何嫁娶 “那我便嫁给公子!” 梁青歌一怔,摇了摇头,并未把少年的稚语放在心上。 “公子你可应我?可应我?” 梁青歌没有应,却是抿唇一笑,“若能娶到阿包这么漂亮的小姑娘,我自是欢喜得紧。” 阿包脸红了,红着脸和眼眶,告别了梁青歌。 公子你会记得我吗? 半月后。 西月,月都。 一间小客栈。 “阿包!二楼东桌的客人都等急了,还不把菜赶紧给我上了!” 掌柜一声吼,整间客栈抖三抖。一个扎着女子发式、穿着粗布麻衣的少女连忙接过木托盘,麻溜地爬上楼,爬到一半,她又转过脸,偷偷地向那肥胖的掌柜吐了吐舌头。 这人便是阿包,他听了梁青歌的话,在外头为了安全起见,便打扮成女子。那胖掌柜见他年纪不大,要的工钱又少,就让他在客栈里当了个小二娘。 “大人,这是您的酒菜。”阿包小心地将菜一碟碟放在桌上,这桌的人都是衙门里的官差,胖掌柜特地嘱咐他要小心侍候。 那些官衙女子一个个人高马大,徒手撕肉,聊得正兴起,懒得理会阿包。 “听说了没,听风楼那事?” “听风楼?难道跟沈公子有关?我不清楚,你快给讲讲!” “三日前沈公子的嫡兄找上听风楼了,竟然说要以琴斗武,挑战沈公子,夺回鱼龙佩!” “那怎么可能赢,谁不知沈公子琴艺高超,还有一身厉害的武功!况且女皇陛下也不会不管沈公子的。” 又是听风楼?阿包擦着旁头的桌子,心不在焉地动了动耳朵。 惊才绝艳的西月第一琴师沈听风,正是她们新任女皇付瑜的心爱之人。关于沈听风的事,阿包到月都的第一天就听了不少。 听说那沈听风本是天下第一庄的庶子,爹亲被害,沈听风七岁便流落江湖沈听风成为听风楼阁主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彻底摧毁了天下第一庄。 天下第一庄是西月最大的门派之一,山庄坐落的玉石矿之上,每一代的庄主都文韬武略,富可敌国。 天下第一庄最著名的,是它的玉石,和以琴声为武器的独门武功。 最后一代庄主,也就是沈听风的母亲,是死在沈听风的“听风曲”下,而显赫百年的天下第一庄也从此销声匿迹 “沈公子那嫡兄非说那鱼龙佩是他们梁家历代传承之物,一定要沈公子交出来,沈公子又如何能应允,两人以琴相斗整整三天两夜,据说现在还在斗呢!” “哎哟,没想到这人还有几分本事,梁家?沈公子不是姓沈吗?” “那是跟他爹亲沈氏姓的,他母亲叫梁珏,还有那个嫡兄,叫什么梁青对,梁青歌!” “哐啷!”那瘦壮的女衙差正说得兴起,一旁却响起一阵碰撞的声音,她扭头一看,方才擦桌的那小二娘,正慌慌张张跑下楼去。 “公子,不要再弹了,你都流血了!”王琦琦跪在梁青歌的衣袍前,他的头已经磕破,但梁青歌依然不理会。 梁青歌脸色苍白得可怕,血肉模糊的十指在琴弦上翻飞,血色从琴弦上蔓延四散,触目惊心! 阵阵琴音与听风楼中传来的琴音既像是相和,又像是相互争锋抵挡!本是美妙的曲子,然而旁人听了,只觉得头脑昏震,痛苦万分! 王琅琅已经哭了好几回,泪水不要命地往下掉,“公子,您答应过主君,一定会好好保重身体的!” 梁青歌琴音一顿,却仍旧未停,反而愈发快了起来!他要赢,如果不赢,他怎么对得起死不瞑目的母亲,还有忍受重病挣扎着死去的爹爹! 狐若说过,只要他拿回鱼龙佩,便可帮他重建天下第一庄! 他不能输! 听风楼建于半山之上,阿包赶到的时候,已是日落黄昏。 一声琴弦崩断,那人,那个像谪仙一样温柔的人,他嘴角流着血,就连倒下,也带着暖意融融的笑容。 母亲,爹爹,对不起,歌儿输了歌儿奈何桥上,再向你们请罪 “青歌哥——!” 爹爹,我好像看到小包子了 他是个很可爱的男孩子,你若是见了他,一定会喜欢他的= 爹爹,歌儿好累 若有下辈子,宁富贵锦衣尽去之,同小包子一般,做个无烦无忧的孩童 三年后。听风楼主人沈听风重病不治,死前留下了一对鱼龙玉佩,并称手持鱼龙佩者,可成为听风楼首领,号令听风楼所有杀手。 又七年,鱼龙佩在各大势力争夺中突然失踪,听风楼群龙无首,江湖大乱 “呵呵,那群傻子,还到处找鱼龙佩呢!青歌哥,你说她们好笑不好笑。” 青草垛旁,墓碑三尺。 墓旁传来一道嬉笑嘲讽的声音,那声音竟是十分好听,林林如玉,如击玉磐。 一道清俊的影子落在墓碑上,那是个身着青衣的青年男子,墨发修眉,肤若白玉,唇如点脂,眼似寒潭。 他在墓碑前坐下,伸出秀美纤长的手指,一对清透的玉佩顺着他的指尖从袖中滑出。 “青歌哥,我给你拿来了,你最想要的东西” “十年了,对不起,我花了十年,才拿到它” 男子执拗地说着,冷眸中浮起一丝怀念与悲伤,他将头轻轻靠在墓碑之上,闭上双眼。 过了很久很久,风吹着他的青袍微微作响,但他依旧闭着眼睛。 “娘——!这里有个人!”一声尖锐的声音突然打破了安静的环境,那是个七八岁的女童,她背着个背篓,惊奇地指着那青衣男子。 一个五大三粗的山夫闻声跑了过来,她喊了几声,但男子依旧不睁眼。 她犹豫了一下,拔出腰间的柴刀,敲了敲那男子的肩膀。 青衣男子的身体顺着墓碑缓缓倒下,他那清绝冷艳的脸埋进了土里,只看得见背上的血窟窿,和与青衣染成一片早已干枯的暗红血迹。 ————————没错我就是那只萌出天际的分割线菌( ̄ ̄)———————— 往事。 “先生既然现身此处,还请先生为小女赐个名字。” 狐着将军夫人怀中那弱声弱气软绵绵的小女娃,尴尬地挑了挑眉,摇头晃脑思索了一番,终于笑道:“便叫清歌吧!” 将军夫人还未及感谢,怀中的女儿却突然嚎啕大哭了起来,声音震得狐若的耳朵那是嗡嗡一个响哟! “抱歉,惊扰到先生了!”将军夫人虽然嘴上说着抱歉的话,语气里却十分惊喜,女儿是早产,从出世到现在,都未曾哭过,当初产婆还断言女儿活不过满月!如今这一大哭,总算安了她的心。 狐若点了点头,轻声笑道:“夫人,你的女儿与我有缘,我如今云游修道,数年后会回到此处届时,你可愿让她拜我为师?” 将军夫人自是欢喜答应,这位胡若先生,十年前曾救了重伤的宋玄一命,没想到十年过去,她的容颜丝毫没有改变,不是仙子,也必是得道高人,女儿若能得她指点,这孱弱的身子说不定能康健起来。 宋清歌八岁的时候,狐若终于来到将军府。 她看了眼静静坐在房中看书的小女孩,喃喃道:“到底是不一样的”说着,她又转头朝将军夫人眨了眨眼睛:“小孩子么,总是跑跑跳跳的好些,夫人不如让她多多外出透透气。” 将军夫人想想也是,她的歌儿太过乖巧安静,回回生了病总是一声不吭,性子坚忍得实在让她有些担忧。还记得数日前她传授透骨神针的功法和口诀给歌儿,谁知歌儿竟是夜里不寐将功法和口诀烂熟于心。 又过数月,宋清歌病了。这次病得突然,狐若在雍京城办完了事,便将她带走了。 “这里是龙伯山,从今天起我便是你师父。” 狐若拉着小小一只的宋清歌,走进了墨色竹林之中。 “拜你为师,我就可以变得厉害么?” “那是自然,你师父我可是仙人。” “呵呵哒。” 狐若:“”为什么她总觉得她家大徒弟在嘲笑她。 然而不久后,狐若便觉得,被徒弟嘲笑真不算什么,被徒弟冷落无视才可怕。 “歌儿,今天就练到这儿吧!咱该觅食啦!”狐若搓了搓双手,试探地问着那舞剑如风的小人。 待她问了三遍,宋清歌终于回过首来,红肿的眼睛里清冷得仿佛没有任何影子:“师父先去吃吧。” 噢,太不行了,她这个做师父的真是一点威信都没有了! 不过若是她整个狐族被人灭了估摸着她会比宋清歌变得更可怕,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也罢,好好养着吧,这娃还小,让她这得道高狐养个几年,心性总不至于过分狠毒了去。 “小宋子!咱该觅食啦!” 十四岁的宋清歌停下手中的飞针,没好气地睨了眼懒洋洋躺在竹榻上晒太阳的白衣女子,一个飞身入了竹林。 过了不久,宋清歌用针串着一只肥滚滚的狐狸回来了。 “宋清歌,你是成心气我是不?!!!” 狐若炸毛了。 宋清歌又飞进了竹林,这次她提了支胖乎乎的大竹笋。 师徒俩大眼瞪小眼,半晌狐若败下阵来,“得得得,这龙伯山上的小动物都快被咱师徒俩吃光了,明天起为师便带你下山游历!” 宋清歌眉目一挑,终于点头笑道:“好。” 狐若忍不住捂面,大徒弟真是越长越清美冷俏了,面瘫也就罢了,笑起来让人心肝噗噗跳哟!得赶紧让她换下这身女装,免得行走江湖时祸害良家子弟! 忙活了半天,总算将宋清歌打扮好了。一个清俊的少年,正站在铜镜前呆呆地看着自己。 “怎么愣住了,莫不是被自己给美到了?”狐若十分满意地摸了摸少年的发髻。 “师父,我想我哥哥了。”宋清歌冷清的眼里,浮起了一抹悲伤。 狐若又一次尴尬地挑了挑眉,终是叹道:“小宋子,为师一直觉得你是一棵修道的好苗苗,你可知修道之人具是要看破红尘才能得道成仙的” “生死沉浮寻常事,也许你这一辈子执念的东西,死后一碗孟婆汤便尽数忘却了。” “六道轮回,天地命数。下辈子你是男是女是人是畜,亦不可知凡尘种种皆是虚无,死生寂灭,便归于尘土。” 宋清歌沉默了许久,最后抬眸看了她一眼:“呵呵哒。” 狐若:“”多么飘逸洒脱不屑的呵呵哒,为什么她感觉心口好像中了一刀! “师父,可愿从此如山猫般吃笋度日?” “那怎么行,没有肉肉咱是活不过一天哒!” “既是虚无,吃荤吃素又有什么区别,而修道之人又为何执着于修道,成仙与否不也是虚无么。” 狐若:“”为嘛感觉大徒弟说得好有道理,她居然无言以对! 还没等狐若反应过来,宋清歌已经背起行囊朝山下走去了。 “师父,你知道我从不信什么鬼神之论、修道之说,我至亲尽丧,满门尽亡,活于世上也就那么个盼望了。” 那话说得狐若一时不免多思惆怅,师徒俩到镇上时,又碰巧遇上了个包子摊。狐若对着招牌上“包子”二字嘀嘀咕咕了许久,又以一种怜爱到让人寒毛直竖的眼神望着站在包子摊前的宋清歌。 她家大徒弟,上辈子颠沛流离,吃不饱穿不暖的,才一顿包子就被收买了心,这辈子命运照样坎坷得紧她这做师父的,就算身上没几个钱,也绝对不能亏待了自己的徒儿! 吃吃吃,徒儿喜欢包子,她就包下全天下的包子! 宋清歌没想到,她只是因为在小集市中多看了包子摊一眼,从此几乎顿顿是包子,肉馅的,蛋黄馅的,酸菜馅的,素菜馅的,糖泥馅的 每当她瘫着一张脸拒绝食用的时候,面对师父那怜爱而诡异的眼神,她又不得不表面淡定内心崩溃地拿起又一个包子咬了下去。 师父是她最亲的人。 而狐若本以为带着大徒弟在江湖游历一番,能让她性子变得更通透些。谁知宋清歌见识、智谋、武功都有所长进,可世间百态看多了,人反而越发冰冷面瘫了起来。 在宋清歌武功大成之际,狐若终于应允,让其独自离去 她曾卜过一卦,宋清歌此生本非孤煞之命,此去,方可得其因缘。 “王伯,王伯!你知道吗!” 王奇,也就是王二麻子,正坐在厨房的木墩子上,端详着一块玉佩。这是他当年顺手从施奉允府上偷走的玉佩,他已经开始老了,身在雍京,日久不见南彻,偶尔便会拿这鱼龙玉佩出来看看。 正在他看玉佩的当口,一个古灵精怪的小身子就窜了进来。他吓得连忙收起玉佩,顺了把胸口道:“郡主哟,你可吓死老汉了!” “对不起王伯。”梁小郡主又穿着府上小厮的衣裳,她不好意思地挠挠额头,弯起了眼睛。那暖意融融、无忧无虑的双眼,总能叫王奇心头一化。 “郡主方才是想说什么?” “啊,我跟你说啊王伯,今天我发现了一家王大娘面糊摊儿,他家的包子可好吃了” 梁小郡主眉飞色舞地讲起她吃霸王餐被王大娘拿着扫帚追了八条巷的事,说完肚子又饿了,王奇哭笑不得地给小郡主蒸起糕点来。 “郡主啊,日后若是出府,还是带上明月荷香她们,也好有个照应。” “不不。”梁梓潇吃得腮帮子鼓鼓的,说出的话都有些含糊,“明月她爱唠叨,荷香还得我去顾着呢,还是我一个人自由自在些。” “我不会做坏事的。” “也不会跑远了惹到坏人的。” “王伯你不用担心我,我很乖的。” 王奇笑了,他家小郡主总有办法让人喜欢。当年他见到小郡主的第一眼,就有种亲切熟悉的感觉。 只是两年后的一天,一向生气十足的小郡主竟垂头丧气地走进厨房,看着那桌上的糕点,想吃又不敢吃,那小模样别提多可怜了。 “王伯,我今天摔河里了,还被父王逮住了” “周护卫明明说了我的轻功可以出师了,一定是我吃太多,才会飞不起来” “那个冷冰冰的大胡子还欺负我” “不过他长得还挺好看的,声音也很好听” “柳盈盈也很好看,但我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更好看” “王伯你说他是哪里的人,叫什么名字呢” 他家小郡主第一次对人而不是吃食产生了如此浓厚的兴趣,王奇不免有种小孙女儿长大了的感觉。 当然,这兴趣仅仅维持了半天,梁梓潇的心思便又一次被吃食吸引走了。 ————————没错我就是那只萌出宇宙的分割线菌o(v)o———————— “小宋子!快帮帮我!” 一大早付归麟就风风火火地冲进宋府后院,却见亭子里一道身影绰约的青衣正欲坐下抚琴。她没好气地冲上前去,拉住那女子的衣炮。 “我说我都急上火了,你还有心思在这儿弹琴诶哦!” 梁梓潇愣愣地看着付归麟,一双漂亮的眼睛眨了眨,眨了又眨。 “小郡主?你怎么在这?” “这是我家,我不在这儿在哪?” “哦不不,我的意思是,你怎么会打扮成这样”付归麟惊奇地拉着梁梓潇转了两圈,“还真别说,你这身打扮,我从后头看去,还以为你是小宋子呢!” 梁梓潇噗嗤一笑,扬唇道:“那是因为我和夫君有妻妻相。你是来找夫君的吧,夫君还在睡呢,她昨晚有些累,我醒来无事,便穿了她的衣裳闲逛。” 付归麟:“”为什么她有种被秀了一脸恩爱的错觉。 “我倒不知郡主还会弹这古琴。” “不,我并不会。”梁梓潇抚了抚古琴,神色有些迷茫,“其实我年幼的时候,父王也想让我学琴棋书画,我开始的时候见人弹琴下棋,也觉得有趣。只是不知为何,我总学不会,尤其是这古琴” “我果然还是比较喜欢兵器呢!”梁梓潇弯起了眼眸。 “我看这古琴价值不菲,这是小宋子的?” “不啊,夫君也不会弹,这是南彻叔叔的琴。”梁梓潇拍了拍琴的柄端道。 “咦?小宋子那厮自负文武全才,居然不会弹琴?” “那有什么奇怪的。”梁梓潇已经走出了凉亭。 “夫君说了,她最讨厌的就是古琴。” “三岁的时候,南彻叔叔弹琴给她听,她还把一声不吭地就把人家的琴弦扯坏了呢!” “哈哈哈哈,宋清歌居然也有这么野蛮的时候?”付归麟被逗笑了。 “走吧,你不是有事找夫君么,我带你去见她。”梁梓潇转身招了招手。 付归麟脸色一变,“对对对,是有大事,大急事!再晚一点,我家正君就要被人抢走了!” 第二十九章 番外 3付归麟篇 “林归付?” “是我,阿景。” 原景闭上了眼,自从两年前,这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遍寻雍京,却根本找不到一个叫林归付的人。黑甲营里的新兵入伍记录更是凌乱模糊,她竟是没想到,号称最为森严的黑甲营,竟然只需随便报出来一个身份,便可参军! 不仅如此,原景还意外查到了黑甲营中许多潜在的弊病 她本是皇家侍卫,这些事不是她该管,也不是她能管的。但原景还是将此事上报给了梁帝,更提出了多种改进措施。 只是没想到梁帝不仅不怪罪她,反而在施奉允被斩首后,将她调入了黑甲营,成了空降的副统帅。 而梁逸堂堂四皇子,却因为梁帝一纸诏书,成了她的参将。 这么年轻的副统帅,底下的人自然是诸多不服,包括四皇子,虽然表面不显,原景又如何看不出他对自己的猜忌。 两年间忙得昏天黑地,原景好不容易才将黑甲营松散的诸将领给捆成一团。只是中间不知为何,越发想念起林归付来。 与那人相识相知的时间,不过短短数十日,那人会躺在榻上耍赖,嬉皮笑脸地要她亲手喂饭,也会在她因为四皇子的任务奔波时,一脸心疼地看着她,然后抱住她,默默地不说话。 原景本就不喜和人接触,林归付第一次抱她的时候,她竟下意识地一招将人摔到地上去,痛得林归付嗷嗷直叫结果后面因为愧疚,反而任由林归付抱了。 人就是这样,一旦感受到温暖,便再难舍弃。 包括那一晚,林归付吻了她,还解了她的衣裳从她怀中,偷走了那支从不离身的玉钗。 “以钗为证,你等着我,我会带着玉钗来娶你。今后,我来护着你。” 原景又羞又恼,心里却也涌出无限甜意,她倾慕四皇子这么多年,都未曾有过这样的感觉。那甜意让她心如鹿撞,困惑不已。 然而这模糊不清的感情,却在林归付走后,越发让她迷惑了。她越是想起林归付,心里便越是恼恨。 既然拿了她的玉钗,为何又人间蒸发,再无踪影?! 渐渐地,因为黑甲营繁忙的军务,原景也不再寻找了,她怕那种失望腐蚀掉自己所有的期待。她已经能控制住自己的心绪,尽量不再去想那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的人。 可是林归付又一次凭空出现了,拦住她的路,一如当初嬉皮笑脸的模样。 原景再次睁开眼,这次她才注意到,眼前这人,穿着精致的华服女装,虽是女装,却比大梁女子所穿的衣裳少了几分柔美,多了十足的英气。 熟悉,又陌生。 她原来当的是四皇子的贴身侍卫,四皇子是被梁帝当做继承人培养的,见过不少世面,当初接见西月女皇的,便是梁逸。 而林归付,竟穿着华贵的女尊国服饰。 “呵呵”不知为何,想到当初林归付说的那些身世背景,原景心里就涌上一股莫名的怒火。 “阿景,我”付归麟打听好了原景到黑甲营的时间,在半路埋伏的。她此次,是以西月霖王的身份到大梁求亲的,她还带了女皇的旨意。皇姐早已书信一封给了梁后,所以这次求亲,必是十拿九稳。 但她想先征得原景的同意。之前没有表露真实身份,已是心中不安,如何能再让原景一无所知地嫁给她呢? 可是她一句话都还没来得及讲,原景就忽然道:“这位小姐,我不认识你。” 付归麟一懵,呆呆道:“可你刚才明明叫出了我的名字。” “那真是你的名字么?”原景反问道。 付归麟一顿,犹豫了半晌说道:“对不起阿景,那不是我的真名,我的真名是” 好啊,果然连名字都是假的! “够了,让开!”原景策马,就要从付归麟身边过去。 付归麟哪里能让啊,让了她的王君可就没了! 眼见大腿又一次被人抱住,原景脸上又羞又气,耳朵变得一片通红,怎么踢这无赖都不肯松开爪子,她暗恨自己在这时候居然还不忍心用内力甩开这无赖! “你到底松不松开!” “我不松!” “你!” “副帅,可要我等将此人捉拿?”后头的卫兵眼神不明地看着付归麟。 原景皱起眉头,半晌却道:“你们先行入营,此处无需多管。” 卫兵还想再说什么,原景却挥了挥手,他们只好先行策马入营而去。 等人一走,付归麟就一溜地蹿上了马背,面对面坐在了原景的身前。原景被吓了一跳,差点一巴掌把人扇下马去。 那付归麟这时候倒是眼疾手快了,猛地抱住原景,叫她一时动弹不得。 “阿景,你听我讲,其实我是西月的六王爷,当年被我皇姐逼婚的啦,她居然想让我娶你们大梁的男子,你们大梁男子那个高大壮啊,我怎么娶得下去啦所以我就逃跑了后来又进了黑甲营后来怕你打我,我又不能暴露身份,只能编了那么个身世再后来皇姐又压迫我整整两年,她说如果想娶你就要帮她打理政务” “阿景呜呜呜,阿景你不要不要我好不好,人家被皇姐压榨了两年,好不容易才能来见你,人家真的是来娶你的呜呜呜” 原景沉默许久,道:“那你便不晓得修书一封于我?你可知我这两年寻了你多少次?我还以为当初遇见你,不过是我的幻觉!” 付归麟听了愧疚万分,耷拉着脑袋道:“皇姐不让我传任何书信出月都,她怕我把小郡主的消息给泄露出去了”诶,这么一想,都怪宋清歌! 要不是小宋子那厮,小郡主会出走?太后、皇姐和姐夫会为了替小郡主出气,不让她跟雍京有任何联系? 这个小宋子,欠打! 呜呜呜呜,可是她打不过,好悲催! 原景看着付归麟那可怜兮兮的模样,心中又好气又好笑。但想起她这两年的思念和等待,又是一阵气不过,终于狠了心,一巴掌将无赖扇下了马。 看着付归麟在地上哀嚎,原景懒得理会,打马就走。 “阿景,你真不要我啦!” 走了几步,原景又转过头来,没好气地道:“你还没说你到底叫什么名字!” “啊啊啊,对啊,我居然忘了说名字。” “阿景,我叫付归麟!你可记住啦,付归麟!”付归麟对着策马而去的原景大声喊着。 原景没有搭理她,嘴角却是微微弯起。 “什么?有个女人缠上了副帅。”梁逸眼睛眯了起来。 两年前,父皇让他当了原景的手下,一下子从主子变成下属,梁逸心中说不愤恨,那是不可能的,他明明有治世的才能,真不明白父皇为何要这么做。 后来他终于理解了父皇的做法,原景的确有本事,凭借一己之力,竟慢慢地将黑甲营诸位将领团结在了一起。而他,一开始本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当初被父皇送进黑甲营历练,他却始终把自己当皇子看待,如今才是真正融入到了这些将领的中心。 黑甲军本就是皇家心腹,父皇这是在为他铺路。 但功劳最大的,还是原景,是他为自己扫平了一切障碍。梁逸心里,反而开始对原景刮目相待,感激敬佩起原景来。 只是梁逸没想到的是,他并不是“他”,而是“她”!两个月前,母后房中的那封书信,叫他给瞧见了,竟是一封联姻书! 梁后只好告诉梁逸一切。原来原景一开始,便是母后要许给他的,所以才会从小就到他身边当侍卫 他若是原先不知,也倒罢了,如今得知了原景女子的身份,又想起原景多年的守护,还有为他做的一切心里不知为何,便起了变化,开始时时在意起原景的一举一动了。 原先被他安排在原景身边监视的卫兵也起了作用。 “殿下,如果属下所料不错,那人便是西月霖王付归麟。”卫兵俯首说道。 付归麟?她不是应该带着婚书直接入宫求亲么?如今这么做是为什么? 他一直不明白为何霖王指名要远景,如今看来霖王和原景竟然早已认识。 不过,母后已经被他说动了,对原景与西月联姻的事打算重新考虑,只要原景不愿意,母后决不强求 梁逸眼中闪过一丝怒色:“从今天起,派人保护好副帅,阻止一切不明人物与副帅接触!” 从那天开始,付归麟就再也没有见过原景,她开始害怕,是原景故意躲着她。 而原景心里也恼了起来,说着要娶她的人,在她面前晃了一遭,就又没了影子! 若只是四皇子暗中阻止也就罢了,更糟糕的是,付归睚,来了! 而来得好巧不巧,偏偏是原景休沐那天。 付归麟得知原景休沐,想将她约到云江上游船,把话说开,顺便再促进促进感情。而原景也欣然应允。 谁知等到原景赶到云江边,却撞见游船之上那不堪的一幕。 说要娶她的人,正被另一个女子揽在怀中勾着下巴调戏,毫无反抗,满面娇羞! 你,就是让我过来看这个的?付归麟,你让我情何以堪! “阿景,阿景你听我解释!”付归麟死命挣扎,而付归睚见达到了效果,便放开了她。 只是这次付归麟没能再抱上原景的大腿,她刚扯住原景的裙袍,便被内力震飞,摔在地上磨破了掌心的皮,原景心里一抽,还是忍了忍没回头看,转身离去。 呜呜呜呜,阿景,你听我解释啊! 这回付归麟是真冤枉了。她那不是毫无反抗,而是付归睚武力值太可怕,她根本挣不脱,也不是满面娇羞,那是被付归睚气红的! “啪!”付归睚的头动也未动,只是脸上却多了个血巴掌,嘴角那抹不屑的笑容也化为了僵硬。 “五皇姐,我之前就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你若再这么做,别怪我不顾姐妹情义!” 是,宋清歌大婚的那晚,她就清楚了。她家向来没心没肺的小麟儿,竟然在衣服的内衬里,随身放着一支用帕子精心包好的玉钗。见了那支玉钗,她对醉得不省人事的付归麟,再没了。 付归睚立刻调查清楚一切,包括原景是何人,与付归麟如何相识可她到底不甘心,她喜欢了小麟儿这么多年,还不比不上人家数十日光景? “麟儿,我当真不行?” “五皇姐,咱西月女人不能说自己不行的。” 付归睚:“” 到底见不得一向威风凛凛的付归睚露出脆弱的模样,付归麟勉强着笑道:“五皇姐,我们是姐妹。” “如果不是呢?” “你知道的,没有那种如果。” “麟儿,五姐从不认输可我还是输了,我输的不是世俗伦理,而是你本不爱我。” 付归麟有些忧伤。 “那天五皇姐还是走了,她说她要回边境去,可能很长时间都不会来看我了” “小宋子,你说五皇姐好端端的,怎么就喜欢上我了呢?”郡王府后院,付归麟满是怨念地盯着床上的宋清歌,像是要把人盯出一个洞来。 一旁一直充当背景的梁梓潇眉头挑了挑,默默地移到床头,挡住了付归麟的视线。 宋清歌听付归麟讲了有小半个时辰,这才慢悠悠地起身穿衣,“我也不明白,大概是月老看她不顺眼,想让她倒霉倒霉。” 付归麟下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反应过来骂道:“好你个宋清歌,喜欢上我是很倒霉的事吗?!” 宋清歌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你一大早闯进王府来,就是为了你五皇姐?” “当然不是!”付归麟语气急了起来,“五皇姐是离开了,可是你们大梁的那个四皇子还缠着阿景” 梁逸?宋清歌和梁梓潇默默地对看了一眼。 当时付归麟为了解释清楚,顾不得许多,用了各种办法,溜进了副帅府,结果却撞见那梁逸向原景求亲。 什么什么以正妃之礼迎娶啊,什么什么绝不相负啦 原景那瞬间变得通红的耳朵简直让付归麟整颗心都崩溃了。 付归麟张牙舞爪地出去质问,却被四皇子的手下捉拿,教训了一顿。若不是原景阻止,恐怕她就要被打成猪头了。 然而经过她这么一闹,本来沉默着的原景竟然对四皇子说,会考虑一下! 考!虑!一!下! “难道我千里迢迢来到大梁,为的是这种结果吗?”付归麟瘪嘴,趴在桌上无比可怜地望着宋清歌说道。 宋清歌捻起明月刚送进来的热腾腾的包子,递到梁梓潇嘴旁,梁梓潇眼镜一亮,一口咬住。 “潇儿,吃慢些,小心烫。” 付归麟表情一僵,如果有刀她现在就朝宋清歌砍过去了。 “梁逸此人,善谋。”看梁梓潇已经欢快地吃起来,宋清歌这才转过头对付归麟开口道,“原景又曾对他有倾慕之心,你若再拖拖沓沓,说不定过段日子,原景的心就偏向梁逸了。” “那怎么办!” “很明显,原景是让你给气着了才会答应考虑梁逸的求亲。”宋清歌十分悠闲地饮了口茶,“她是外冷内热之人,你只要同她讲清楚,认个错,必能原谅你大半。” “问题是我见不到阿景。”付归麟自然也晓得这个道理,可是原景不肯见她,梁逸又处处阻挠她去见原景。 宋清歌道:“你是时候入朝拜会帝后了。” “你是要我先斩后奏,直接去向梁后提亲?”付归麟蹙眉。如果那样的话,原景会恨死她的吧。 宋清歌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当然不是。付归凰当初是怎么追到辰泽的,你效仿就是,你这六王爷的身份难道是拿来叫着好听的?” “你只需以游览雍京城之名,请梁帝派‘故友’原景做向导” “到时候你们想怎么相处,就怎么相处。” “你也不用怕原景打你,想怎么无赖就怎么无赖,毕竟六王爷的身份摆在那里,她不会对你如何。”宋清歌难得有些打趣地说道。 付归麟一囧,随即低头温顺地答道:“不,阿景想怎么打我就怎么打我,我是不会反抗哒。” 宋清歌:“” “至于梁逸,听说梁帝已经把他召回朝堂。”宋清歌轻轻放下茶杯,“半月前江南山洪暴发,灾民四起,隐隐有暴动的迹象,梁帝正愁着不知派谁去赈灾,这对各皇子来说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虽然现在是个闲散的郡马,不过该知道的消息,宋清歌依旧会让康永传递进来。她手中已经握有鱼龙佩,听风楼的势力或多或少都被她渐渐收归,消息来源自然不会少。只有保有实力,才能保证身边的人永不受伤,这是她在十年前就懂的道理。 “潇儿,你觉得,该让谁去赈灾好呢?”宋清歌拿着丝帕,替梁梓潇擦了擦油油的小嘴。 “皇帝伯伯最信任父王,明日我让父王写封折子就是。”梁梓潇弯起了眼睛,笑得可爱又狡黠,“顺便再请钦天监南大人卜上一卦,那人选自然也就出来了。” “看,这便解决了。”宋清歌对付归麟微微一笑,寒眸如冰。 付归麟生生打了个颤,小包子被小宋子带坏了,现在这妻妻俩真是惹不得。 于是,第二日,天赐吉卦,四皇子梁逸被钦定为赈灾使者,前往了江南。 第三日,西月六王爷付归麟及西月使臣入朝会见,梁帝命黑甲营副帅原景陪同其游赏雍京。 一月后,梁后认原景为干女儿,封其淑善公主,与西月霖王联姻,大梁与西月共结百年之好。 有宋清歌替付归麟解决掉了大问题,剩下求得原景原谅,自然就靠付归麟自己了,打滚卖蠢(本来就蠢)装可怜,原景将付归麟各种吊打了一个月后,终于还是破了功,笑着答应嫁给无赖。 梁逸在江南得知消息,终究没做什么。只是此事一公诸于天下,立刻引起诸多议论。北翟冰天雪地的北境,民风保守,而大梁虽民风开放,龙阳磨镜之风却也不盛行。两国百姓对此事多是闲言碎语,议论纷纷。 但结盟友好之事,大梁人还是乐意之至的。只有北翟诸多权臣,恐慌于两国结盟,开始纷纷上书,要求尽快赎回前太子宇文天钊,以免大梁来日发动战事,将其作为把柄。 而雍京的百姓,到付归麟迎亲回国的这一日,竟是纷纷好奇地涌上街头。 “潇儿,你说为什么付归睚会喜欢上付归麟,付归麟又喜欢上了原景她们,不都是女子么?”耳旁皆是小老百姓们的议论声,宋清歌看着远去的送亲队伍,突然就开了口。 “师父说,天地本该是阴阳相协,但为何又有那么多女子和男子,爱上与他们性别相同的人,这是违背天伦的事么?” 还记得当时她们二人身在月都,回雍京前,梁梓潇亲笔写信,请求梁帝下旨意证明宋清歌的女郡马的身份。 梁帝疼爱梁梓潇,对宋家也是心有愧疚,两年间也得知了宋清歌与梁梓潇的感情,犹豫许久,终是准了这大梁史上的第一位女郡马。 方公布于世时,大梁同样不知传了多少风言风语。比那会儿宋家女儿女扮男装为父翻案的事还轰动。 那些议论的话自然没有传进宋清歌她们的耳中,但如今西月女王爷迎娶大梁公主的事又引来不少流言蜚语,也不是没有祝福的话,但话里话外,总不是那么自然好听。 “为什么我也不知道当初我得知夫君是女子,也曾心慌意乱过。”梁梓潇想了想答道,“毕竟大家喜欢的,明明都是男子。” 宋清歌心里一紧,“潇儿,你可会嫌弃我是女子?” “瞎说些什么!”梁梓潇嗔怪道,“我只是不曾喜欢过人,所以不明白。后来就明白了,我就是喜欢夫君,不管你是男,还是女。” “与天伦何干,夫君难道在意那些?” 宋清歌突然想起,当年狐若只跟她讲过一次“阴阳相协”的大道理,而狐若在提到这四个字的时候,眼睛里的光芒其实是不屑的。 呵呵,宋清歌这才明白过来,狐若远并不像表面上那般超脱慈悲,她心里其实也是叛逆的。要不然狐若整天说修仙修仙,怎么会到现在都没有升仙呢。 正在前往寻找二徒弟的路上,不知道为啥突然打个了喷嚏有点懵逼的狐若大仙:“” 而她是狐若教出来的,自然也是个叛逆的人,又哪里会在意世人口中的“天伦”? 何况,世界本身宽容浩大,并非只有阴阳才能相济。 “我当然不在意那些。潇儿,此生,只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呵呵,夫君你念的是啥,听不懂,咱们去吃包子吧” 宋清歌:“” 第一章 我不嫁 王纪两千九百年,玄国现代科技飞速发展,然而社会制度和生活作风却又堪堪倒退回近古时期,贫富两极分化,等级更加森严。 诸王公控制政局,各大商会集团是这个国家的支柱,其中又以三大家族为最。 季家,独揽天心钻石的技术,在以天心钻石为主要能源的时代,季家的势力几乎横霸整个玄国。 仇家,既是股市的大亨,也是士族王公的清流派之首,是一个嘴上视金钱如粪土但是又控制着玄国大半个股市的奇葩家族。 金家,顾名思义,乃是黄金之家,这个时代,最值钱的除了钻石,便是黄金。 现代的黄金,又与近古时期的“黄金”略有不同,质地更为柔软,颜色近乎赤黄,纯度极高,又称做“纯黄金”。纯黄金不仅是金钱的象征,因其特殊的质地,还能配合天心钻石提高能源使用的效率。 据说金家在三百年前,并不姓金,当时金家的第一代家主,连续挖掘出十数个纯黄金金矿,发了大财,跻身上等商会,便把祖姓改做了金。 这是个崇尚金钱和政治的时代,近古时期“士农工商”的排位早已不复存在。 这是士族和商人的时代。 “我不嫁!” 仇家别墅二楼,突然传出一道尖锐而惊慌的声音。 “月月,你”一个长相英俊,身材魁梧的中年男子叹了口气,他轻轻地动了动手指,身后的一群女佣便速速退去。 这人是仇家的现任家主,也是玄国的仇国公,仇昆杰。 “爸爸,为什么,为什么突然有指腹为婚这种东西?你从来就没告诉过我!” 百来平米的房间里,一个十八、九岁模样的年轻女子正站在床边。她身上简简单单地穿着南方齐家的顶级绸纱制成的海蓝色连衣长裙,柔顺黑亮的长发垂在肩上,只露出优美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一双洁白的脚赤足踩在厚而柔软的地毯上,在说话的同时,由于激动,连着倒退了好几步。 仇昆杰望向女儿秀美绝伦的脸,那双漂亮的眼睛已经满是泪水,突然听说要嫁给一个陌生人,她怎能不心慌? 心底闪过一丝不忍,仇昆杰叹口气没说话,看了一眼身旁的人,沉声道: “夫人,你来说吧。” 他身边是一位娴雅贵气的美貌妇人,这妇人看着不到三十,实际上已经四十有三。她就是仇昆杰的现任妻子,仓泽美月。 “妈妈?”两人的女儿,仇倾月,正蹙着秀眉看着她的妈妈。 仓泽美月没答话,似乎在思考如何措辞好让仇倾月更能接受些。 “月月,当年你爷爷去世后,你爸爸和你的几位叔伯对家主之位的争夺已经进入了白热化,一着不慎,陷入了困境。而那时候我才刚嫁给你爸爸,哪知道他们竟又拿我东倭国的身份做文章” 那时玄国和东倭国关系紧张,几乎就要打起来了,仇昆杰身为玄国士族嫡子,竟在这节骨眼儿娶了一个东倭国的女人,在几个兄弟的设计下,险些背上叛国通敌的罪名! “是季家的三爷和三夫人帮了我们。” 仇昆杰接过了话头,“季三爷是天心钻石的核心研究者,他高中的时候,是爸爸的同窗,那个时候几乎没人愿意帮助爸爸,只有他站了出来” 季三爷让夫人对外宣称,仓泽美月是她失散多年的远房表亲,骨子里也流着玄国人的血。 这话没什么凭证,但仓泽美月当年是作为一个孤女被带回仇家的,没人知道仓泽美月的来历,所以季三爷和他夫人都这么说了,大家也就只能这么信。 季家虽然不涉政,但在经济与政治相互影响,作为玄国第一集团季家的掌权人,季三爷的话很有分量。甚至许多人因为季家和仓泽美月这层关系,都不愿与仇昆杰作对了。 可以说仇昆杰后来能当上仇家的家主,季三爷功不可没。 两家关系一度十分亲密,季三夫人和仓泽美月很是合得来,没过多久,两个人又同时怀了孕。那时候季三爷和仇昆杰都欣喜不已,两家就做了约定,给腹中的孩子结了婚约! 后来季君晗出生了,只比仇倾月晚了一天。两家人又深以为缘分。 虽然两家生的都是女孩,但当代同性成婚早已合法。 季三爷也表示,季君晗长大后会继承季家,因为季君晗可能会是他的唯一的女儿,季三爷身子不好,能有季君晗这个女儿已是万幸。仇昆杰也希望两家人之后联姻,使家族更为壮大。 所以不仅口头婚约未变,两个男人甚至一时兴起,在酒酣之时,给两个刚出生的女孩定下了书面婚契 只是商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一次仇家遭遇十分严重的控股危机,那时仇昆杰的几个兄弟在仇家还残留着一定控制力,合着逼迫仇昆杰利用季家,转移股市投资者的注意力,度过危机! 仇昆杰实在没办法,利用季三爷的信任,对付了季家,使季家受到了重创,季三爷也因此气病,落下了病根。 仇家的危机是过去了,仇昆杰的家主之位也做得更稳了,但和季三爷的关系,却是一日成冰。 仇昆杰几度寻季三爷赔礼道歉,两家的关系虽有舒缓,却再也回不到从前。指腹为婚之事,也渐渐不了了之。 十二年前季三爷病逝,季家大爷为人懦弱,不愿参与权利之争,二爷身在国外,四爷和六爷乃是庶出,没有继承权和掌管权,于是季家大权被野心勃勃的季五爷给夺了去,美其名曰为年纪小不懂事的季君晗管理季家。 又为了方便“照顾”季三夫人母女二人,让她们住在了眼皮底下。 而季君晗后来突然生了场大病,双腿尽废,不能行走。 自此,季君晗也由季家法定继承人,变成了寄人篱下的残废。 现在已经十二年过去,在玄国二十岁即是成年,三日前,季君晗正好满二十岁,季三夫人突然寄来了一封信和一份光脑文件,里面竟是当年季家和仇家指腹为婚的契约! 上头明明白白地写着“季家女”和“仇家女”满二十岁后成婚,落款人便是季三爷季逸和仇家家主仇昆杰。 因为当时两家人喜得贵女,欢喜之下皆盖下了各自的专属电子印鉴,所以签下的这份契约,具有法律约束力。 也就是说,这两人的女儿,必然是要结婚的。 除非有一方撕毁婚约,但这种行为,是极为人所不齿的。如果被悔婚的那一家要告上法庭,那毁约者可能会受到刑罚。 当然,以仇昆杰的能力,就算毁约,也不怕季三夫人提出诉讼,仇家家主自有能力保全自己的女儿,不受刑罚。 但这样一来,仇家和季家恐怕就结下更大的梁子了,哪怕季君晗在季家地位不怎么样,她也是上任掌权人季三爷嫡亲的女儿! 更要紧的是,士族悔婚不仅仇倾月的名声多少会受到损害,将来的婚事会受影响,就连仇昆杰,都可能在登基不到一年的新皇眼中,背上一个背信弃义的形象。仇国公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同时,仇昆杰心里对季三爷其实还存着几分愧疚之意。季三夫人在信中提出要他将女儿嫁给季君晗,甚至提到了当年旧事。 种种因素之下,仇昆杰又怎能不动摇。 考虑过后,仇昆杰决定先问问女儿的意思。 说不定女儿会愿意嫁给季君晗呢? “这就是你们当年的指腹为婚?!那个病秧子?不!我不愿!我不嫁!”仇倾月听完了一切,反而更加激动了起来,美丽的脸庞上溢满泪水,让她整个人显得纤弱而破碎。 季君晗这个人,仇倾月是听过的。并不是因为季君晗有多么本事,而是因为季君晗不仅身有残疾,近几年身子骨亦是病弱不堪,总是喝药度日,是大家族子弟里有名的病秧子! 更重要的是,仇倾月并不喜欢女人,她已经有心上人了,那是帝都大学最优秀的男人,俞凯。而俞凯现在正在追求她,她因为矜持,才迟迟没答应。 如今仇昆杰却突然说要她嫁人,还是一个残废的女人,不论是情感上还是理智上,她都不可能同意的啊! 看见最宠爱的女儿趴在床上绝望地哭泣,仇昆杰心底一阵抽痛,狠了狠心,刚想说什么,突然就被仓泽美月拉住手。 只见她比了个手势,仇昆杰便跟着她一同走出了房间。 “美月,你想跟我说什么?”两人回到了书房,仇昆杰才开口寻问。 “你知道倾月的性子,她虽然柔弱,但骨子里却与你一般固执高傲。”仓泽美月微微皱眉道,“照她现在的情绪,你说再多她也不会同意的更何况,你当真舍得宝贝女儿嫁给一个残废?” 现代的科技的确比一千年前厉害了不少,然而医疗技术却因为几百年前那场持续五十多年的世界细菌混战,曾一落千丈! 王纪两千九百年,医疗技术处于复生阶段,只能说治疗的仪器更先进了,医疗检查也更加精准,但在医疗技术方面的突破,却远不及世界混战之前。 没有人敢让医疗方面发展得太快,那场可怕的战争让全球近一半人口被细菌折磨着死去,人们心里的阴影至今都未曾消除 所以现如今的残疾人,与千年前的残疾人没什么两样。他们可以借助手术接上假肢,适应几年,或许一些简单的行动,就能与常人一般。 当然也有人不愿意放弃自己原来的身体,去接受冷冰冰的金属假肢。比如,季君晗。 “那怎么办?难道真要毁了婚约?”仇昆杰自然不愿意女儿嫁给季君晗,一个天天坐在轮椅上,说几句话都要咳嗽一声的人,怎么配得上他女儿?但他又不想主动去做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所以他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仇倾月,意图“征求”仇倾月的意见,果不其然,仇倾月对这桩婚事过激地抗拒。 他知道到了这个地步,仓泽美月一定会有新的办法,既不让仇家名声受损,又能解除这个烦恼。 仓泽美月沉吟了片刻,突然道:“倾月既然不想嫁,那就不嫁了,不过毁了婚约却也不好。” 仇昆杰拧起了眉头,“什么意思?你有主意了?” “算不上什么主意。”仓泽美月说道,“只是这契约签得并不严谨,里面只说‘仇家女’,却没指名是谁,不是么?” 仇昆杰心里一惊。 他和美月结婚后,一共生了三个孩子,除了刚刚成年的仇倾月,还有一个十七岁的儿子仇晨阳,和九岁的小女儿仇无双。 仓泽美月话中的意思,自然不可能是让九岁的仇无双嫁给季君晗。 仇昆杰这才想起来他还有一个大女儿,那是他和前妻所生的女儿——仇大暑。 第二章 说嫁就嫁 说起仇昆杰的前妻,乃是当年兴盛一时的西城考侯爷家的嫡幺女,考念之。 仇昆杰不喜欢考念之,可是那时几个兄弟个个出类拔萃,他为了巩固势力,在考家来提亲求嫁的时候,逼着自己答应了这门亲事。 仇昆杰隐约记得那是一个很普通的女人,容貌不过清秀而已,不爱说话,老实得很,一些大家闺秀该有的规矩,她都懂得,也做得不错。这样便够了,反正不是他喜欢的女人,听话懂事不添麻烦就行。 只是没想到,两人成婚不到五年,考侯爷家被人抓住了把柄,而那个把柄涉及了皇家和诸王公的利益,整个考氏家族短短数月内分崩离析 仇昆杰,那时才从东倭国回来。面对妻子的无助和求救,仇昆杰心里没有丝毫同情,还将仓泽美月带到了她面前。 他打算休妻,一个没有势力又麻烦缠身的岳家,会成为他争夺家主道路上的绊脚石。更何况,他已经找到了心爱之人。 然而还没等他下决心休了考念之,考念之就死了。她带着四岁的女儿乘坐空中云行车去监狱看望考侯爷,就在半路上,意外出了车祸。 整个车厢都被挤压到变形,完全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只有考念之紧紧抱在怀中的仇大暑幸免于难。 仇大暑,仇大暑,这孩子生于七月,那一天正是二十四节气里的大暑日,热得异常,仇昆杰在产房外等得不耐烦,直到考念之终于顺利生产完毕,虚弱地问他孩子取什么名的时候,他随口说了“大暑”,而那个温吞木讷的女人竟也没有丝毫反对,反而还抱着孩子笑了起来。 仇大暑在考念之死后,就与仇昆杰不亲。不,应该说,在仓泽美月出现后,那个孩子对他就有了敏感的敌意。 仇大暑十五岁那年,把年仅七岁的晨阳打成重伤,他一气之下要将人赶出仇家,是他一母同胞的四妹,仇凤仪,将人带去了国外生活。 仇昆杰索性就当没有这个女儿,不闻不问。 难得回忆起这多年前的事,仇昆杰心里突然出现一丝不太舒服的感觉,站了起来,有些急躁地在大堂中来回踱步。 大堂里坐着仓泽美月,还有仇倾月、仇无双。至于仇晨阳,他年初刚入了兵团,暂时回不来。 “周伯,大暑怎么还没回来?” 周伯是跟了仇昆杰几十年的管家,他是看着仇昆杰长大的,曾是仇昆杰父亲的得力下属。 “老爷,四姑娘那儿才刚答应放人呢,大小姐就是坐着光机回来,也得用上几个小时。” 仇倾月的秀眉不经意地蹙了起来,这十年来,她就是仇家下人口中的“大小姐”,如今仇大暑一回来,就顶替了她“大小姐”的名号 一家人又等了好一会儿,就听见一阵“嗒嗒嗒”的脚步声。 先入眼的是门边那支穿着红色恨天高的大长腿,接着是那短得不能再短的红色连衣套裙,再来就是那张十分陌生的脸。 是,仇昆杰似乎从来没有好好看过他的大女儿,竟不知仇大暑已然长成了这幅模样。小巧而精致的脸,高挑的鼻梁,斜飞的长眉,上勾的红唇带着一抹笑意,一双丹凤眼眸光流转,似乎在打量在场的众人,眼尾天生微微翘起,带着一丝妩媚和风流。 仇昆杰记起来了,这双眼睛和考念之一模一样,可考念之的丹凤眼与她那普通清秀的面孔一样,乖乖巧巧,没有任何侵略性。 怎么安到了仇大暑的脸上就成了这幅样子。仇昆杰老脸一黑,他一向不喜欢女孩子太过张扬,敢情他的四妹把他女儿养成了一个妖孽! 不,他又想起当年晨阳摔到楼下,站在楼上的仇大暑那一脸傲气的模样——这个女儿,天生就是反骨! “老爷?老爷?” 周伯提醒了好几声,仇昆杰这才发现仇大暑已经走到了他身前。 “父亲。”仇大暑喊了第二遍,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回应。 仇昆杰点头应了一声。 接着她又朝仓泽美月喊了声“夫人”,仇昆杰眉头皱起,刚想叱骂,却见仓泽美月对他摇了摇头。 美月就是太大度了,仇大暑从来不肯喊她“母亲”,她却一直包容他这个叛逆的女儿。也罢,现在也不是和这个女儿闹僵的时候。 “这是倾月妹妹吧。”仇大暑的语气终于有了些波动,看向了仓泽美月身边穿着长裙的女子。面容姣好,高贵清雅,果然是仇昆杰最喜欢的女儿。 “大姐姐。”仇倾月对仇大暑还是有些印象的,记忆里这个大姐十分孤僻,一直不愿和他们相处,就连吃饭也不肯与他们同桌,后来还因为一些小口角,就将晨阳打伤,还推下了楼。 要知道那时候晨阳刚开始学跆拳道,而仇大暑却已经是古武二段高手了。这样对一个七岁的孩子,可见这个大姐姐有多狠辣。 虽然这并非她亲眼所见,但在医院里看到弟弟一身淤伤,她头一回对仇大暑厌恶了起来。 好在后来没过多久大姐姐就被四姑姑带走了,否则日后若是她不注意,晨阳又被欺负了怎么办。 “嗯,你长大了。”仇大暑应了一声,唇边的笑容似乎真切了些。 仇倾月微微一笑,没再应话。 “你是谁呀,为什么姐姐喊你大姐姐呀?” 仇大暑这才发现仇倾月背后还有个穿着白色蓬蓬裙的小女孩,这小女孩长得很漂亮,眉眼间与仇倾月有几分相似,扎着个小丸子头,歪着脑袋看着她,眼神天真又懵懂。 丹凤眼微微眯了起来,仇大暑不答反问:“你又是谁?” 小女孩噘嘴道:“仇无双,我叫仇无双。” 仇大暑唇边的笑容渐渐收起,当初她到了国外不到一年,似乎听姑姑提了一句,仇家又多了一个小女孩,只是她根本无心关注仇家的事,转眼便忘了这茬 无双?仇昆杰还真是珍视他的子女呢,又是倾月,又是晨阳,现在还多了个无双。 不是早就没什么期待了么,怎么光听了一个名字,心里就难受了起来。 这场迎接不过短短几分钟,仇大暑就借口舟车劳顿,回房间休息去了。 她觉得自己似乎做了错误的决定,只因为十年未见的父亲突然让她回家,心里一瞬间竟生出不该有的期待来。 第二天原本只是感到失望的仇大暑,一言不合就爆炸了。 “考虑,我连考虑都不会考虑,让我嫁人想都别想!”仇大暑几乎无法克制自己体内洪荒之力,恨天高一抬一踹,那雕花的木门就瘪进去了一块。 又来了,那副傲到不能再傲的样子,一点士族贵女的样子都没有!仇昆杰怒从心起,却又尽量压下了心中的怒火,低声道:“如果我说这是你妈妈的遗愿你也不肯考虑吗?” 仇大暑有些失魂落魄地从书房中走了出来,她对死去的妈妈,早已没什么印象了。 只记得那是个很温柔的女人,不爱说话,连花都舍不得折一支。 只记得最后一眼看见的那张血淋淋的模糊的脸。 “指腹为婚吗?”没想到那个温吞善良的女人,也会和别人做这样的约定。 脑子一片浑浑噩噩,仇大暑一时怀疑仇昆杰在骗她,可那张光脑记录的契约根本做不了假。 回了房间,仇大暑拿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两口,闭眼摔在了床上,一时间竟梦了许多陌生又熟悉的场景。 “大暑啊,不要折花,花会痛的哦!” “大暑,你爸爸是这次出使东倭国使臣之一,怎么样,厉不厉害?放心,爸爸他很快就会回来,给你带你最喜欢的东倭熊玩偶” “大暑,妈妈该怎么办怎么办考家” “大暑——!!!!” “你叫什么名字呢?怎么一个人待在这里?” 那是妈妈死后的几个月,她一直躲在房间里不肯见人,但周伯总是会来敲门。她不想看到爸爸,更不想看到爸爸身边那个女人。 后来她找到一个躲藏的好地方——仇家的后花园。 那里有几千平米大,到处都是绿树和花枝,妈妈生前还特意在后花园里弄了个小迷宫,藏在里面,就是家丁女佣都出动,一时半刻都找不到她。 但那天有个很漂亮的阿姨找到她了。 与其说是找到,不如说那个阿姨迷路了。柔顺的表情上有着一丝迷茫,像是不清楚为什么自己在主人家后花园随意逛逛就走不出去了。 像一只无害温顺的小羊。仇大暑一瞬间就喜欢上了这个阿姨,害羞却又大胆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大暑吗?”漂亮阿姨捂住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但仇大暑没有生气,因为她感觉得到这声笑和幼稚园里那些小朋友的嘲笑不一样。 “这名字真可爱。”漂亮阿姨为自己的失礼微微红了脸。而仇大暑也因为这声夸奖更加害羞了。 “咦,你的肚子为什么这么大呀?”仇大暑这才注意到漂亮阿姨微微凸起的肚子。 “因为里面有小宝宝噢。” “咦!!!”仇大暑睁大了眼睛,“阿姨你为什么要吃小宝宝?!!” 这回漂亮阿姨笑得身子都弯了,捂着嘴停不下来。 “嘶——”从梦中清醒的一瞬间,脑子里传来一阵剧烈的眩晕和疼痛。 怎么会梦到那么多奇怪的东西,仇大暑甩了甩脑袋,伸手向床边的水杯摸去,却摸了个空。 她猛地睁开双眼,却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松软的床榻上,四周是宽敞而封闭的空间,那种压抑而恐慌的感觉又一次在心底泛滥开来。 这是空中云行车,玄国最高端的交通工具之一,由天心钻石作为能源驱使。车身宽而扁,能浮在地面上三四米左右,高速行驶时几如飞矢,人在车厢里会有微微的失重感。 仇大暑四岁后就再没坐过云行车,仇家的人都知道她晕云行车,从小到大只肯坐几百年前流行的老古董汽车去上学。 其实是阴影,坐上云行车的那一瞬间就会看见妈妈满面血污的模样。 她害怕。 但没有人知道她害怕。 高档云行车的后车厢很大,可以容纳下十几个人,称作空中移动房间都不为过。床榻边几个堆在一起的箱子半打开着,里面金光闪闪,有金子,有珠宝,有各种古董甚至还有几颗鸡蛋大的天心钻石! 拇指大的天心钻石就能让一个大型机器运行二十年以上。 来不及想自己为什么会在云行车上,也没注意到车上那些贵重的宝物,那种封闭的恐惧感让仇大暑下意识抽出箱子里的一条紫红色长鞭。 “啪——!”力道十足的鞭子狠狠打在云行车的箱壁上,传出一声巨响。 “啪——啪——啪——!” 在仇大暑双眸涨红前,云行车终于缓缓停下,落在地上。 车厢的一侧突然裂开了一扇玻璃窗,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年轻女人站在了车窗前,她谨慎地问道:“少夫人,出什么事了吗?” “什么少夫人?”仇大暑心里一咯噔,她这才注意到自己身上穿着一身红色的嫁衣。 原来仇昆杰担心仇大暑不肯同意嫁到季家,在水杯里下了安眠药,打算直接把人嫁到季家,生米煮成熟饭。 可惜他低估了仇大暑的体质,仇大暑多年练习古武,体质与一般人不同。安眠药的剂量能让人睡上三天三夜,仇大暑却只睡了一天一夜就醒了过来。 “开门,让我出去!”即使箱壁上多了一扇玻璃窗,那压抑的恐惧感也没好多少。 “少夫人,再过五分钟我们就到季家了。” 这女人是季三夫人的贴身保镖,况语海。这次为了保证仇家大小姐能顺利嫁到季家,季三夫人特地派出了况语海亲自负责接送。眼见就要到季家了,她怎么也不能在这节骨眼儿出差错。 “快放我出去!我晕车!”别说是五分钟,就是一秒钟仇大暑也受不了,见况语海眼神疑惑,仇大暑索性不再多话,又挥起了鞭子。 “啪!”玻璃窗上出现了一丝裂纹,几乎就要碎了。 况语海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暴躁的士族小姐,她看着仇大暑疯狂挥鞭的样子愣了三秒,当机立断使了个手势,让手下将车厢门打开。 车厢门才开了一个缝,一道红色的身影踹开了车门,飞一般地冲了出来。 况语海眼神一动,一群黑衣保镖立刻围在仇大暑的周围。 仇大暑踹了好几口气,这才有心思打量四周。刚才她乘坐的,是一辆高级云行车,车身被装饰成了婚车的模样,上头系着十几个红色彩花,还贴着一个大大的囍字。 只是被她踹开的车门似乎坏了,半歪在一旁合不上,上面还有一道道凹进去的鞭痕 选择性忽略这一幕,她听见头顶一阵阵风声,抬头一看,原来还有五辆涂成金红色的小型云行车凌空悬浮,围着她缓缓绕圈旋转,那喜庆的颜色在日光照耀下晃得她眼瞎。 现在似乎是在帝都中心,耳旁都是嘈杂的声音,旁观的路人也越来越多。 况语海见仇大暑脸色恢复得差不多了,立刻走上前道:“少夫人,我们该走了,不能误了吉时。” 在这个时代,虽然社会制度倒退,但嫁娶风俗依旧简单化了不少。可因为时间就是商人的生命,人们对婚礼“吉时”的严谨认真程度,反而更胜过近古时期。 仇大暑瞥了她一眼,似乎在思考什么,半晌,她动了动手里的鞭子,说道: “我晕云行车,要我去季家,就给我找别的驾驶工具!” 十分钟后,仇大暑坐在了一辆古董载货三轮脚踏车上。 因为借不到汽车。 不管是路边的出租车司机,还是停在路旁围观的路人,没有人在看到连高级云行车的车门都能被踹坏之后,还愿意让这位季家少夫人坐他们的车。 况语海没办法,季家是赫赫有名的慈善大家,她不可能在今天这么重要的日子随便抢劫路人的车。最后只能自掏腰包,买了一个收卖废品的老大爷的古董三轮车。 别看这只是区区三轮车古董,在王纪两千九百年,这种人力车还真的是非常少见了,老大爷也很有经济头脑,看他们着急,竟然出口要价要了十个玄国金币! 都能买辆普通的小型二轮自动车了! 况语海身上刚好带着十个玄国金币,这是今天三夫人给她的喜庆彩头,几乎是她半个月的工资 仇大暑还是第一次坐这种人力车,嗯,速度很慢,很悠闲。 一身黑色西服的况语海就坐她对面,正一眼不眨地盯着她,不,应该说死瞪着会更好些。 一个穿着同样穿着黑西服的年轻保镖正在前头死命地踩着脚踏板,他的名字叫阿飞,他现在满头大汗,却一刻也不敢停,没办法,整个保镖一队的人就只有他出生平民,会骑这种脚踏车。而其他人则是开车云行车在天空中缓慢前行。 噢对了,况语海为了让这辆“婚车”显得喜庆一点,还特意从云行车上摘下一个红色的彩球,挂在了三轮古董车上,随便也挂了一个在阿飞的头上 虽然有些丢脸,很可能季家三少夫人坐古董三轮婚车出嫁的消息明天就会传遍帝都,甚至可能上头条。 但是比起误了吉时来讲,丢脸是次要的。 仇大暑从来就没有要结婚的想法,也没有谈过恋爱,在国外十年除了学历刷到了博士,古武练到了十段,其他事情几乎都没法让她产生兴趣。 她觉得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在国外陪着四姑姑,四姑姑死后自己再慢慢老死。 突然就被自己的父亲设计着嫁人,仇大暑心情十分愤怒,既想冲回去把仇家砸了,又牢牢地坐着,维持着一丝士族小姐最后的气度和涵养。 这难得的涵养是妈妈在她四岁前培养的。 “大暑,遇事不要冲动。”两岁的她因为拼不出拼图,气急挥手砸碎了一个贵重的花瓶。 “士族的姑娘可以有个性,却不能没涵养。”妈妈开始教三岁的她背诵远古时期的诗经。 “学古武可以强身健体,妈妈希望我们大暑可以做一个厉害又可爱的女孩。”四岁的她,牵着妈妈的手,站在了古武班的大门前。 真是,为什么许多小时候的记忆突然变得清晰了起来。仇大暑用力甩了甩头,那发型师精心做成的发型早就松散开了,几缕亚麻色的头发甚至垂到了眼前。 况语海的嘴角忍不住微微抽动,她觉得自家少夫人除了暴力似乎还有点神经质,她开始替小姐担忧了。 不管怎么说,这是妈妈的遗愿不是么?她一直没能为保护她活下来的妈妈做什么。 嫁人,就嫁吧,反正也没嫁过,嫁看看也是可以的。 “你不用一直看着我,我又不会跑掉。” 下定决心要嫁进季家的仇大暑,对着一脸严肃的况语海,诚恳地说道。 况语海点了点头。 “对了,我嫁的是季家的哪位啊?”仇大暑有点犹豫地问了声,她隐约知道季家似乎是玄国的一个大集团。 但她有十年没在国内了,在就连卖菜大爷都能对经济侃侃而谈的王纪两千九百年,她又是一个豪不关心政治和商业的奇葩。 所以她对季家,可谓一无所知。 况语海似乎不能理解自家少夫人的无知,嘴角抽动地说出了一句话:“少夫人将是季家三夫人的独生女季君晗的夫人。” 咦所以她嫁的是个女人? “手机借我。” 仇大暑刚才就发现自己的手机不见了,估计是落在了仇家。 况语海微微皱眉,掏出一个银白色半透明的薄卡,递了过去。 半小时后,仇大暑一脸苍白地关闭了浮动在眼前的季家现代家族史网页。 “那什么,我现在还能反悔吗?” 况语海那紧绷的面瘫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大概可以称作笑容的东西,她并没有回答仇大暑的问题。 “少夫人,我们到了。” 一阵古老悠扬的钟声响起,仇大暑抬头看去,古董三轮车正停在一扇十米宽三米高的大门前,大门敞开着,两侧站着黑衣保镖,一条宽阔的大路通向远处重重的别墅,门上和看不到边的墙上,都挂着喜庆的红色彩带。 “还好没误了吉时。”就连前头的阿飞都松了一口气,抹了把头上的汗笑开来。 别墅深处,明亮宽敞的大礼堂。一只白皙的手搭在轮椅的扶手上,红色的袖口绣着精致美丽的金色花纹,更衬得这双手柔腻漂亮。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在钟声响起的那一刻,轻轻地扣了扣。 有些等不及了。季君晗想。 第三章 病夫君 诸位请听我一言。 此乃防盗章节,正版文章会在下一章更新时(大概明晚)上传,到时刷新即可看到。 因为防盗章节耽误了一些读者菌看文,对于不小心买到防盗章节的读者,为表歉意,每次设置了防盗的章节,菌菌在重新更正版时,都会在防盗字数之外,多送你们200500字正文。 为啥菌开始防盗了嘞?因为之前菌一直没发现自己被盗文了,今天心血来潮百度了一下居然真有被盗文的心情就像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了个娃还没抱一下转眼就叫人贩子偷走了。菌不是个多有才思的作者,写的每一章都要思考良久反复修改花上大量时间才上传的。不知防盗有没有用,但防一下让我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辛苦。 那么防盗字数,就用菌菌的另一篇文(老读者们都知道)[综金庸]一心人来凑。 一心人菌菌没有入v,可以免费,如果在盗文网站看到我的防盗章节但又不想花钱买姻缘正版的读者,可以去晋江文学城看一心人捧个场。 那么现在就开始凑字数了( ̄ ̄) 马春花是哭着醒来的。 醒的时候,身边的嬷嬷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见她睁了眼,脸上的皱纹都松开了。 “小姐,你醒啦?”嬷嬷连忙招呼起身边的丫头,“还不快端水过来!” 说着嬷嬷又拿着帕子替马春花擦眼泪,一边絮絮地念叨着:“小姐哦,姆嬷知道夫人过世的事让你很伤心咧,但你可别太难过,前几日你哭得恍惚磕到了廊上的柱子,昏迷了好几天,老爷急得头发都白了,姆嬷也很是担心你啦” 是了,她想起来了,这是她的奶娘,十岁的时候娘亲去世,奶娘一直照顾着她。一直到后来上京城的时候,奶娘还劝她不要跟福康安走,她不听,从此再也没见过奶娘。 后来国公夫人缉杀她之时,她才知道,为除后患,福康安早就将镖局里的人,包括奶娘,一一灭口了! 心中划过一丝刻骨的恨意,福康安为什么要这么对她! “你不过是个乡下女子,你以为安儿是真心喜欢你?” “不过是安儿心血来潮的玩物罢了。” “呵呵,别指望安儿会来救你,杀你本就是他默许的,接你进京,不过是为了我两个宝贝孙子!” 竟是她愚昧无知,少年时轻易被那福康安诱了去,一场露水姻缘后,还为他生下一双儿子!对她来说是一生的孽债,对福康安这个京师贵公子来说,却不过是半日的消遣!而她就是一个消闲的玩意儿! 她是被国公夫人毒死的,死得惨,含恨死去之前,也不曾见两个儿子一面,只有胡斐在她死前赶到,而她只能托胡斐救出她的儿子 岂料她居然又活了,还回到了十岁的时候! 老天爷,这是给她一次重来的机会么? 嬷嬷见马春花又捂着被子痛哭了起来,叹了口气,将小小的人揽进怀里,轻轻拍打着。 三日后。 马春花坐在堂院里,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莽莽撞撞地冲进了院子。 “师妹,师妹你没事吧!”徐铮头一次出镖,就去了半个月,因为师母过世的事,不得不提前赶回,一回来听说马春花晕倒了,急急忙忙就冲了过来。 早已平复心情的马春花,却在见到徐铮的那一刻,再次忍不住落泪。这是她青梅竹马的师兄,也是她上辈子的丈夫! 是,她把那荒唐悲哀的一生,称作了上辈子。 上辈子,爹将她许配给了师兄,可她却受不住福康安翩翩公子的诱惑,被福康安要去了身子谁知一夜过后,福康安就再无消息。后来她有了身孕,却瞒着师兄嫁给了他 师兄是因她而死的,被商宝震杀死的。商宝震倾慕于她,后来投靠了福康安。福康安知道她为他生了双胞胎儿子,派商宝震来夺子,那商宝震却因为妒忌,对师兄下了杀手看到师兄重伤的时候,她心里并没有多大的悲痛,甚至可以说是漠然的。 可师兄却在死前告诉她一切,原来他一直知道自己不是孩子的父亲! 马春花知道徐铮喜欢她,可她一直都不喜欢鲁莽粗俗又长相丑陋的徐铮,婚后她与徐铮也是相敬如宾。 但徐铮对她从来照顾有加,对一双儿子更是非常宠爱 若非痴心一片,师兄那个耿直暴躁的脾气,又岂会替别的男人养儿子?是她一直将徐铮对她的好视而不见,却心心念念着那个表面文雅贵气实则虚伪卑鄙的福公子。 愧疚日日夜夜缠绕着她,她为了徐铮这份情亲自去报仇,主动勾引了商宝震,趁机杀了他。 后来福康安让人接她上京,她还是忍不住欢喜地答应了,满心以为终于能够带着儿子和爱人一家团聚 “师妹你别哭啊!”徐铮急得手忙脚乱的,却不知道如何安慰马春花。 “师兄,对不起呜呜呜”马春花一张俏丽可爱的小脸都哭花了。 徐铮明显感觉到师妹并不是因为师母的事而哭,小心翼翼地问道,“怎么了这是?” “师兄,呜呜我今后一定好好学武功,保护你,再也不让人欺负你” 徐铮一愣,难道他运镖时遇到强盗受伤的事这么快就被师妹知道了?看着眼前还不到他胸口的小女孩,徐铮憨憨一笑,爱怜地摸了摸马春花的头。 看来师母病逝对师妹的打击真的太大了,师妹从前最厌烦的就是跟师父练武,总是嫌弃他练武时满身臭汗的样子,如今却说要练武保护他 “好,我们春花长大后一定会镖局里最厉害的女镖头。” 转眼七年过去,徐铮怎么也没想到,当初安慰师妹的一句话,竟会成了真。他亲眼看着马春花从一个柔柔弱弱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可以徒手打碎巨石的凶残女汉子。 这还亏得师妹十二岁那年遇见了红花会的一个高人,学了些高深的内里功夫。 如今师妹是越长越貌美如花,可那吃肉喝酒不逊男人,打起架来镖局里几十个汉子都屁股尿流的做派,总是让徐铮心慌慌。 尤其是上次出镖,师妹路见不平,见到一群流匪强迫一姑娘,打断四肢的打断四肢,废掉手脚的废掉手脚,更兼一脚踹断了那些流匪的命根子那简单粗暴的模样,实在让他心有余悸。 前些日子师父还问他愿不愿意娶师妹为妻,他忙不迭拒绝了,一来,他与上次师妹救回镖局的姑娘刘四娘,有了感情,二来,他是真心把师妹当妹妹看的,真哒,一点男女间的想法都木有哒! “师妹,今天就先练到这儿吧!”徐铮喘着气摆手投降,他当了这么多年的陪练,天天被师妹吊打,武功倒是进步了不少,如今就是师父也不是他的对手。 马春花收起了双刀,笑道:“你是想去看嫂子了吧。”那刘四娘孤苦无依,自打她把人救回,安排在镖局的厨房做帮手,就发现徐铮变得不一样了,总喜欢到人家姑娘跟前献殷勤。 唉,上辈子徐铮献殷勤的人明明是她来着,本来她还想着,长大后嫁给师兄,弥补上辈子的愧疚,如今倒好,师兄看上别的姑娘了。 马春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心里是既明媚又忧伤。 徐铮脸一红:“嫂子什么的她还没答应我呢。” “行了行了,快去吧。” 得了话,徐铮麻溜地跑开了,而马春花也被总镖头马行空喊去了前厅。 “爹,有事找我?” 马行空看着来人,一身红色劲装打扮,模样分外貌美,笑起来明艳动人,他生出了这般好女儿,咋连问了好几个弟子都不肯要咧? 马春花莫名其妙地被自家父亲盯了半天,咳嗽两声又问了一遍。 “哦,明天我要出趟镖,你和铮儿就随我走一趟吧。”马行空回过神来说道。 马春花点头应了。 直到路上遇到大风雪,压镖的一行人不得不前往商家堡借住之时,马春花终于回想起了上辈子的那个可怕的美梦。 她就是在商家堡,遇见福康安的! “救命!救救我们!” 在镖队前往商家堡而马春花一直纠结着如何劝镖队不去商家堡的路上,他们突然遇上了两个求救的人。 一个是相貌英俊的潇洒青年,一个是清丽无比的绝色女子,只是二人皆风尘仆仆,气喘如牛,像是躲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师妹,这世间竟还有比你好看的女子哩!” 马春花觉得她的师兄这辈子似乎长歪了,不再像上辈子那么粗鲁沉默,反而变得有些幽(蠢)默(萌)风(逗)趣(比) “比我好看的多了去了!还不快上去救人,没看那姑娘都快撑不住了吗!” 等徐铮他们冲上去扶住了人,马春花才暗暗地皱起了眉。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她上辈子也是在这个时候,遇见了这两人。她当然知道他们是谁。哼,一个是跟福康安同样虚伪却没有福康安那种魄力的小人,田归农。 另一个,是被田归农勾引、抛夫弃女的苗人凤夫人,南兰! 这两人不是什么好东西,上辈子她也与这两人有过几面之缘,尤其是那个田归农,他和福康安勾结,在福康安身边摇尾乞怜的模样实在让她印象深刻。不过说起来,这个南兰倒是跟她上辈子有几分相似,同样为情而抛弃一切,却过得抑郁寡欢,可怜又可悲。 本不想管这两人的,她知道那个苗人凤苗大侠正带着女儿追杀田归农。只因那田归农不仅抢了他的妻子,还挑拨离间,使他与红花会的人结了怨,如今苗人凤应该已经和红花会解除了误会,正追赶过来呢! 这辈子她也算半个红花会的人,既然苗大侠是红花会的朋友,那她怎么的也不能让这两人跑了,先帮苗大侠把人逮住再说,反正不过半日,苗大侠便会追到商家堡的。 “多谢各位义士相救!” 瞧瞧,果然摆出了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呵呵哒。 “在下姓孙,和义妹正被人追杀” 果然隐藏了真实身份,呵呵哒。 “去商家堡吗?能与各位义士同行实在荣幸,那么孙某就却之不恭了” 马春花一边看着田归农,一边撇撇嘴翻翻秀丽的小白眼。 突然,她愣住了。田归农身边的那女子,正一眼不眨地盯着她。 “兰儿,我们就跟着马镖头他们去商家堡暂避吧!”徐铮将自己的马让给了田归农。 “嗯。”二十出头的温柔地应了,却是不着痕迹地躲开田归农要来拉她的手,朝着马春花走了过来,“兄长,我看这位马姑娘很是得眼缘,想与她同乘一马,好吗?” 田归农脸色一僵,却只能点头应好,毕竟他们现在是义兄妹。 同样一脸僵硬的还有马春花,得眼缘?得个狗(哔——)屁(哔哔——)眼缘啊!你一喜新厌旧抛夫弃女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女人谁要得你的眼缘了! 马春花愤愤不平地接过南兰那停在半空中许久的柔嫩嫩的小手,粗鲁粗暴地将人拉上了马。 她在心里骂人的时候,完全忽略掉自己上辈子也是个不甘寂寞未婚先孕不守妇道水性杨花的,女人。 116第一百一十六章苗若兰vs程灵素 “喂!” “你能不能不要靠我那么近?” “你勒死我啦!把手松开点!” “诶!我说你这人怎么回诶,你哭了?” 马春花骑着马带着南兰落在了队伍的最后面,风雪渐渐加大,马春花脖颈上被南兰靠着的地方,虽然隔着厚厚的棉衣,却已经湿了一小片,冷风一吹,立刻凉得她忍不住一颤。 可是她却没敢说什么,她以为是自己太凶,把这个柔柔弱弱的美人给吓着了。 但并不是这样,南兰只是终于忍不住了。 她再次睁开眼的时候,手正被田归农牵着,在风雪之中不断奔跑逃窜。 她本是官家小姐,父亲被贼人杀死,是苗人凤救了她。她以身相许,与苗人凤结为夫妇,还生下了玉雪可爱的女儿若兰。 但她始终没办法真正爱上苗人凤,她一直觉得丈夫过于沉实,不解温柔。后来,她遇见了田归农。一个风流潇洒,一个木讷沉实 她被魔鬼惑了心! 抛夫弃女,与人私奔 尽管她时时后悔,但大错已成,她也决意留在田归农身边。可万万没想到,她付出了真心和代价,而田归农诱惑她,只是为了苗家那张藏宝图!哈哈哈哈,她醒悟了,苗人凤也还在等她,可她,却早已无脸再见丈夫和女儿! “那个女子,分明是两个做仇家的男人都十分关怀的人,她借病拒医,糟践自己的身子” “她是伤心而死的” “她死前,还要求死后把骨灰撒在路旁,任人践踏,也不知她究竟有何往事,竟伤心自疚至如此” “只留下了一支凤头钗,美人伤逝,明珠失色” 她在死后灵魂未灭,曾见到若兰向人打听了她死前的状况,为她的死哭得伤心欲绝。 她本以为若兰是恨她的。 女儿竟不恨她,还为她伤心流泪,这让南兰更加痛苦,痛苦得宁愿下到那十八层地狱去! 她是抱着多大的悔恨遗憾闭上双眼的,可为什么老天爷要让她重新睁开眼睛! 一睁开眼她就知道自己身处何处了,因为这是她那可笑的一生里最让她后悔的一天! 好不容易终于能够甩开被田归农紧紧牵着的手,好不容易终于能不再待在那个恶魔身边,南兰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风雪呼啸的声音淹没了她的啜泣声,可泪水却渗进了马春花的脖子里。 “喂,我不那么大声说话了,你别哭了行不行我脖子冷啊!” 这次南兰终于听清马春花前面嚎了半天嗓子在嚎些什么了,她略显歉意地说道:“对,对不起,我” “啥,你说的啥?”马春花心里直骂娘,这人说话怎么跟蚊子似的,她就感觉热气一阵一阵往她耳朵上喷,这人说的什么她完全一个字都听不见啊! 罢了罢了,眼见前头就是商家堡了,先赶过去再说! 半晌,身前的人,沉默不语地下了马,看着她似乎在高马上有点不知所措,竟说:“诶,你跳下来吧,我能接住你。” 南兰小嘴微张,这女子她是认得的,上辈子有过几面之缘的马春花,马春花的命运,与她也有几分相似,所以她才会那么毫不犹豫地选择跟着马春花。 但马春花明明是个与她一般的弱女子,如何能接得住她? “喂!快点儿!”马春花马大小姐这辈子活得有些糙,端着副年轻貌美的容颜,脾气却是暴躁得很。 南兰本是有些害怕,却见田归农正从队伍前面走来,立刻闭上眼从马上跳了下去。马春花一个拦腰将人抱住,身子一旋,便安妥地将人放在了地上。 马春花只觉一阵香软扑鼻,心里莫名一跳。 南兰却是无端对眼前这人有了几分安全感。 两人立刻分开各自退后一步,然而下一瞬马春花的胳膊又被南兰给挽住了。亲亲热热,就像亲姐妹似的。 “义兄,我与马小姐很是投缘,同她待着便好了。”说着,又不动声色回避了田归农伸过来的手。 马春花便是再傻,也开始察觉出不对了。她看南兰的表情,开始多了几分惊讶和探究,对南兰挽她胳膊的行为也不置可否。 这时候,马行空已经领着镖队,入了商家堡。迎接的人,依旧是商家堡的少堡主商宝震,而商宝震一眼就看到了那一身火红十分娇俏的影子。 他的心跳突然紊乱了!他心里有一团火苗!他仿佛看见了,那一抹属于他的春天! 马春花十分淡定地转过脸,直直朝向商宝震。她那娇美的小脸用力扯着,眉歪眼斜,大大的眼珠子里,一大片眼白朝上泛着,那本是娇嫩可爱的嘴角,正稀拉拉流着疑似涎水的东西 少男春心动的商宝震脸色一青,火苗熄灭了,春天又变成了大风雪,呼呼的刮得他心哇凉方才那一抹心动,一定是他的错觉! “这位便是商少堡主吧!我们怕是要在此处打扰几日了。” “马镖主不必客气。” “这是小女马春花,春花,还不见过少堡主。” 马春花也不作怪了,依言抱了抱拳,随后揪着自己的发辫,像狗狗见到屎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商宝震,小粉舌舔了一圈唇瓣,眯眼露出个美腻(阴测测猥琐大叔)的笑容:“商公子你好呀人家就是春花啦啦” 那甜腻腻的一波三折的娇嗲的可怕的声音,吓得在场的所有汉子(包括南兰)都虎躯一震! 商宝震原先就不大好的脸色这回直接就白了三分,他咽了咽口水颤抖地回道: “嗯,马、马小姐好!” 等接待完众人,商少堡主立刻口称还有事要处理,跑得那是比见了鬼还快。 “爷,你可看到了,那女的真是太可怕了!” 暗处,一个侍卫打扮的,正白着一张脸向身旁一个英俊的贵公子说道。 那贵公子同样白着一张脸,呵斥吩咐道:“在这山庄里,绝对不许那个叫马春花的靠近本公子,知道了吗!” 侍卫立刻俯首称是。片刻,那公子却是笑道:“不过那个叫南兰的美人,倒是看起来颇有几分滋味你去让商宝震安排一下,让她住在花苑的隔壁” 福康安眯起了眼,盯着那个紧紧靠在马春花身上的白衣美人,轻轻地转动着手中的玉扳指。 第四章 季三夫人 诸位请听我一言。 此乃防盗章节,正版文章会在下一章更新时(大概下周二晚上)上传,到时刷新即可看到。 因为防盗章节耽误了一些读者菌看文,对于不小心买到防盗章节的读者,为表歉意,每次设置了防盗的章节,菌菌在重新更正版时,都会在防盗字数之外,多送你们200500字正文。 为啥菌开始防盗了嘞?因为之前菌一直没发现自己被盗文了,今天心血来潮百度了一下居然真有被盗文的心情就像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了个娃还没抱一下转眼就叫人贩子偷走了。菌不是个多有才思的作者,写的每一章都要思考良久反复修改花上大量时间才上传的。不知防盗有没有用,但防一下让我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辛苦。 那么防盗字数,就用菌菌的另一篇文(老读者们都知道)[综金庸]一心人来凑。 一心人菌菌没有入v,可以免费,如果在盗文网站看到我的防盗章节但又不想花钱买姻缘正版的读者,可以去晋江文学城看一心人捧个场。 那么现在就开始凑字数了( ̄ ̄) 一如前世那般,马行空的镖队和田归农二人在商家堡住了下来。 但又与前世不同,马春花看着一直跟着自己的这个女人,简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就不能自己住一间么?” 南兰沉默不语,却泫然欲泣,美人如画。 马春花白了一眼,都是女人我才不怕你哭呢诶,等等,为什么我的手会抬起来,为什么我拿着帕子给这女人抹泪,关键是为什么我的动作还那么温柔! 南兰也有些惊讶,那温柔的指尖划过她细嫩的脸庞,让她有些紧张了起来。她脸颊微红,垂首道:“谢谢,我可以自己来” 听了这话,马春花像是醒了一般立刻弹开手,尴尬地呵呵两声,将帕子给了南兰。 真是见了鬼了,马春花脸上也微微发烫,她承认,这柔柔弱弱的美人一流泪,的确,就是同为女子她也忍不住心软。刚才给南兰擦泪的那瞬间,她竟然有种被电流包围的错觉。 “对了,你方才为何要那般吓唬商少堡主啊?”南兰擦干了眼泪,抬头问道。 马春花歪唇笑道:“那还不是怕他因为本小姐的美色,迷恋上本小姐嘛!” “噗!”南兰忍不住捂嘴笑了出来,她怎么也没料到竟是这种理由。 “怎么,你不信!”马春花立刻炸了。 “不不我信,马小姐的确貌美如花。”南兰这回终于还是放声笑了出来,笑得马春花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 她真没骗人啊,上辈子的确是这样的啊!好哇!没想到这个南兰不仅水性杨花,还喜欢笑话别人,哼! 然而南兰上辈子并不清楚她与商宝震之间的纠葛,只突然觉得,这位马小姐意外的有几分率真可爱。 等话说到最后,马春花已经忘了要赶南兰去别的房间的事了,待她梳洗完毕想起,可南兰已经在床内躺下了。她两手一摊,只好躺在了床外侧。 身边渐渐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南兰却在此时睁开了双眼。 果然如她所料,这个马春花的确是个心思单纯的,本要赶她走,却三两句便被她绕开了话头。 想她南兰琴棋书画精通,才情具备,自然不是什么蠢笨之人,上辈子之所以错误一生,不过是被爱情迷了眼。 这一整天下来,她已经想通了,上天这是在给她一次机会,但机会却生在了她抛夫弃女、私奔出逃之后 她是不会再与田归农在一起的。 却也回不去了 她实在无法面对,亏欠一生的丈夫和女儿。 人凤和兰儿,明日便会抵达商家堡了吧 既如此,待此劫过后,她便剃度了去,从此青灯伴古佛,就当,赎罪吧。 只是,当第二天她与马春花在花园里闲逛,遇见那个吹笛子的贵公子福康安之时,她突然想起上辈子田归农与她聊的闲话。 马春花是少女时候,被福大帅骗走了身心 南兰上辈子就对这个满清鞑狗没什么好印象,这辈子见他故意等在花园的行径,也猜出了几分,更是心生厌恶。 她觉得她还不能就这么离开马春花,至少要让马春花不被福康安骗才是!这样,也算报答了马春花这两日的相助。 南兰正想着如何让马春花避开福康安,谁知马春花竟是主动拉着她转身就走,只余福康安楞在原处,神色晦暗莫名。 两人来到大堂,遇上了那熟悉的场景。 一个五短身材、留着八字胡、拿着大刀的中年男子,正挥刀向一个十来岁的小兄弟砍去! 好在那小兄弟身手灵活,堪堪侧身闪过。 “住手!”她爹马行空早已一声怒喝出口,要阻止那男子的行为。 马春花想起来了。那男子,是阎基。那脸上黑乎乎脏兮兮的小兄弟,是胡斐!旁边还站着个身材佝偻断了右臂的人,正是平阿四! 只是这三人为何纠缠,她已经记不得了。 马行空已经上前与阎基打了起来。可没想到,阎基看着普普通通,竟能使出几招精妙的刀法!虽然使来使去,总是那么几招,克制马行空却已足够! 眼见马行空不小心让阎基钻了空子,阎基再次向胡斐砍去。却听“铮”的一声,马春花手中的两把双刀已经挡住了阎基的刀锋! “何必为难人家小兄弟,我来与你一战!” 原本还有点小瞧马春花的阎基,却在十数招后就被其反克,他来来去去使的刀法,不过多时,便其破解,他又没有新的招数,那双刀立刻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女侠饶命!饶命啊!”阎基扑通一声就跪下哭喊着求饶。 马春花嗤声一笑,放开双刀,转身朝胡斐走去。却在此时,那阎基竟爬了起来,又挥刀朝马春花扑了过去! “姐姐小心!”胡斐急得一声大喊。 “哐啷!”马春花却是安然无恙,因为她转身的时候,南兰正站在阎基后边,她那双玉白的手正高高举着,而阎基已经晕死在地上,他的后脑勺溢出了血,脑袋旁还有碎了一地的花瓶。 在场的人都惊呆了,谁也没料到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南兰,竟然会在关键时刻拿花瓶砸晕阎基。 而南兰却在这时轻声痛呼。 听这声音,马春花立刻紧张地蹦跶了过去,抓起她的手。那纤纤的指尖,却是破了个小口子,想来是被花瓶的碎片割伤的。 “女侠,你为了救我伤了手,真不知该如何报答你!”马春花没好气地说着,那语气又是责怪又带着莫名心疼,一时叫南兰有些怔愣。 苗人凤抱着苗若兰闯入商家堡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一个妙龄女子,正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帮他妻子包扎伤口。而他心爱的妻子,竟也“脉脉含情”地望着那人。南兰不是应该在田归农身边吗?这女子又是谁? 难道是他闯入商家堡的方式不对? 不,下一刻,他便看到了那个让他仇恨至深的人! 田归农听到前堂发生的动静,已是马不停蹄地赶来,谁知方踏入堂中,就遇上了满身杀气的苗人凤! 两人自是不必说些什么,立刻打斗了起来。只是田归农那等武功末流之徒,尤岂是苗人凤的对手,不过数刻,就已丢盔弃甲,跪地求饶。 哪知他不求饶还好,一求饶苗人凤更是怒上心头,竟是这样卑鄙无骨的下作小人,夺走了他的妻子?! 苗人凤愤恨不已,挥起长剑就要削了田归农的脑袋! “且慢!” 苗人凤的剑一顿,那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南兰喝住了他。 “兰儿我究竟何处不如他?”苗人凤的话音微微颤抖,剑却依旧停在田归农的脑袋旁,一丝不动。 南兰思及前尘种种,心中愧疚万分,却终是狠心道:“不是你不如他,只是我心中没有你。” 苗人凤眼中满是震惊。他看得懂妻子的决绝!回首过往,他虽娶了南兰,但却醉心于武学,这些年来从未给过南兰任何关怀,就连若兰也是南兰一手养大的是他有负于她,而他从没真正亲近过南兰,又遑论猜度南兰的心思? 原来南兰不爱他!也是,南兰当初本就是因为报恩才嫁他的。 “那若兰呢?” 南兰闭了闭眼,若无其事道:“人凤,你会是个好父亲。”只有马春花,看到南兰藏在袖子下的手,因为攥得太狠,破成了一片,血甚至从指尖微微渗了出来。 马春花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好!好好!” 如今,南兰是当真不会回到他身边了。 苗人凤心中又是悲愤又是嫉妒,手中的剑终于收了起来,脚却已如风甩出,狠狠地将田归农踹飞了三丈。那田归农肋骨立时断了三根,吐出一大口血! “若兰,我们走!” “娘”年仅四岁的苗若兰看着南兰的方向,泪眼盈眶,还未喊出一声“娘”,便叫苗人凤用那没拿剑的手一把捞起抱走。 苗家的事草草了结,商宝震的母亲商老太这才匆匆赶来! 竟叫苗人凤逃了! 当年,她的夫君商剑鸣听说苗人凤有个外号叫做“打遍天下无敌手”,心中不服,找上门去比武。偏偏苗人凤不在家,商剑鸣和苗家兄弟一言不合动起手来,却下手过重,将苗人凤的两个兄弟、一个妹妹和弟媳,全部打死。 而苗人凤记挂苗家与胡家累世深仇,在与胡一刀了结仇怨前,不敢冒险找商剑鸣寻仇。 胡一刀与苗人凤本就惺惺相惜,他得知此事后,竟连夜赶到商家堡,不用胡家刀法,而用白天与苗人凤比武时学到的苗家剑法,替苗人凤杀死了商剑鸣。 商家堡也彻底和胡苗两家不死不休! “宝震,你跟我来。” 商老太脸色铁青地将商宝震带到了后堂。 “为何不杀了苗人凤!” “他就在你眼前!” “你居然连动手都没动手!” 商老太怒不可遏,手中的木杖一棍棍地打在商宝震身上。 商宝震闷不吭声,脸上却越来越苍白,等到他嘴角流出血的时候,商老太才将将停下。 “娘,我打不过他。”商宝震两眼无神,语气十分哀戚。 父亲死的时候,他已经记事了,他知道是父亲不对在先,枉杀了苗人凤一家。后来胡一刀又替苗人凤报仇,杀了父亲这些仇怨,本就不是一句话能说清的。但他身为人子,商老太又日日带着仇恨鞭策他,让他势必要替商剑鸣报仇! 可他真的打不过!从苗人凤出第一招的时候,他就知道他这辈子再无望打败苗人凤! “娘,算了吧,胡一刀早死了,我们又何必”只是商宝震还没说完这句话,便得了一巴掌。 “罢了!我本想用铁厅将苗人凤和马行空等人一网打尽,现在看来,只能先杀了马行空了!” 要不是马行空当年在甘凉道上和剑鸣动了手,害得剑鸣因为比武受伤,剑鸣又哪里会那么轻易就死在胡一刀的苗家剑法下! 这些人,都该死!! 商老太眼里偏执的恨意让商宝震陡然一惊。 再说大堂这头,田归农虽然身受重伤,却也因为南兰选择了他而暗自得意。可南兰接下来的话却让他惊怒交加。 “田归农,我们以后不要再见面了。” “我不过是利用你,离开人凤罢了,因为我不爱他。” “而你,又何尝不是想利用我,拿走苗家的那份藏宝图手札?” “别痴心妄想了,那份手札,早就被我烧掉了,你这辈子呵呵,都得不到完整的藏宝图。” 龌龊的心思被当众戳破,贪婪的野心被生生摧毁,可田归农奈何南兰不得,因为马春花正漫不经心地盯着他,手里的双刀时不时地挥舞着! 最后是福康安让人救了重伤的田归农,毕竟田归农再不济,也是天龙门的掌门,乾隆正急着收拢江湖人。 至于阎基胡斐还有平阿四三人,竟不知何时就不见了踪影。 马春花已经顾不得许多,连忙将南兰送回了房间。 “南兰你感觉如何?”南兰的脸苍白得可怕,让马春花有些不知所措。今日发生的种种,明显与上辈子大不相同,这让她十分困惑,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重生改变了什么。 “马小姐,你是否也觉得我无情无义,铁石心肠?” “其实,你既然不想跟田归农走,不如就回到苗人凤身边,就算你不爱苗人凤,你还有女儿啊,你明明就很在意你的女儿”马春花劝着作为旁观者应该劝的话,只是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些不舒服。 南兰泪水就那样落下了,她自是舍不得若兰,可抛夫弃女,铸成一生大错,又怎有脸面再回到他们身边? 她不配得到幸福。 “不,你不明白。马小姐,等风雪过后,你且帮我随意寻个尼姑庵,让我出家了吧。” 马春花:“”所以你抛夫弃女其实只是因为你一心向佛的啦?老天爷是在耍我吧,你不应该是水性杨花的南兰吗! 虽然心里嫌弃着,马春花却是揽过南兰,拿出帕子替她擦起眼泪来。 而南兰因为心中情绪波荡,竟也未意识到两人动作间的暧昧。 马春花决定拖着,虽然说不清原因,但一听到南兰要出家,她心里更不舒服了。绝对不能就这么让南兰出家了去! 然而很快,马春花就不担心这个问题了,因为第二天一早打开门,一个小小的身子正眼巴巴地看着她。 “姐姐好” 穿着白棉袄小狐裘的女娃娃就像缩小版的南兰,粉雕玉琢,煞是可爱。她一本正经奶声奶气地朝马春花点头问好,不停地往里头瞧。 “南兰,有人找!”马春花眼睛一亮,暗搓搓地想抱抱眼前可爱的小娃娃。 南兰没应马春花,昨夜她睡得晚了,实在睁不开眼。 “南兰,你闺女找上门来了!”马春花回头见南兰没动静,搓了搓双手,终于将魔爪朝小若兰伸了过去。 谁知这次南兰立刻起了身,衣服也未披便冲到了门前,一把撞开了马春花。 “若兰?” “娘!”苗若兰扑到了南兰的脚边,大大的眼睛立刻变得湿漉漉的,委屈得很。 “怎么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爹” 南兰这才发现,苗若兰的身上还挂着个小布包。包里有一封信,她打开信一看,才明白了缘由。 原来苗人凤昨日离开商家堡后,苗若兰一直哭喊着要找娘。苗人凤不忍心,便带苗若兰回了商家堡,偏巧在暗处听到了南兰对田归农说的那些话。 接着他就一直在暗中守着南兰,又听南兰说要出家 “兰儿,你不必如此。我苗人凤不是强求之人只是若兰还小,正是需要娘的时候,我一个大男人又该如何照顾她?” “兰儿,若你仍有几分慈母心,便留下若兰,好好照顾她,待她长大,我自会来看她。” 在苗人凤看来,南兰因为不爱他想逃开他,甚至已经要抛弃红尘入佛门,他又是难过又是自责,而苗若兰本就与南兰更亲,让南兰照顾,也更妥帖些。 苗人凤一夜未眠,熬红了眼,终于亲手写了这封信。还有,和信放在一起的那封和离书。 “信、和离书,还有这苗家剑谱?”马春花看了看南兰手中的几样东西,终于忍不住道,“苗人凤,不愧是豪杰大丈夫!” 而南兰,却是沉默着俯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了苗若兰。 这一刻,她是无比感激苗人凤的,心里的愧疚,让她始终无法面对苗人凤。但她更加痛苦的是,不能亲眼看着若兰慢慢长大。 是她想岔了,本就欠了若兰一世的母爱,就让她自私一点,守着若兰,等若兰长大后再出家 嗯,南兰姐姐还没放弃出家的事。 “姐姐,我有急事相告!” 马春花第二次打开房门的时候,又有人站在了她的房前。 “胡斐?” “姐姐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少年一愣,心里生出几分警惕,紧接着他又摇摇头,应该是四叔喊他的时候让姐姐听到了。 “昨日还未答谢姐姐救命之恩,那阎基老贼十几年前偷了我父亲的几页刀谱,多亏了姐姐我才能顺利取回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平阿四和胡斐昨日为了避开苗人凤和田归农二人,拿走阎基身上刀谱后,便趁机遁走。 当然,外头风雪正大,二人便躲在了商家堡中,毕竟最危险的地方,向来是最安全的地方。 哪里知道会意外听到商老太的阴谋! 那老女人,竟为了复仇,要将马镖头等人困在大堂铁厅陷进里,用火活活烧死! 胡斐感念马春花的帮助,冒着暴露的危险,跑来向马春花传递消息。 “多谢你了胡斐。”马春花心中暗自懊恼,她怎么又忘了,上辈子也有这么一茬! 果不其然,商老太将镖队众人,都请到了大堂之中。马春花等人事先已经通了气,她让师兄带着胡斐和南兰等人先悄悄离开,至于这商老太,自然由她和爹爹来对付。 见到马春花之时,商宝震眼中闪过不忍,但他却没有说什么。 娘要斩草除根,他无力阻止。 可没想到的是,最后娘反而困到了自己设下的陷阱中!大火不过眨眼间,就蔓延到了整个大堂,熊熊大火里,娘愤恨怒骂的声音不绝于耳。商宝震想冲进去救人,却被那倒下的火柱给砸晕了过去 第五章 办公室play 诸位请听我一言。 此乃防盗章节,正版文章会在下一章更新时(大概下周四晚上)上传,到时刷新即可看到。 因为防盗章节耽误了一些读者菌看文,对于不小心买到防盗章节的读者,为表歉意,每次设置了防盗的章节,菌菌在重新更正版时,都会在防盗字数之外,多送你们200500字正文。 为啥菌开始防盗了嘞?因为之前菌一直没发现自己被盗文了,今天心血来潮百度了一下居然真有被盗文的心情就像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了个娃还没抱一下转眼就叫人贩子偷走了。菌不是个多有才思的作者,写的每一章都要思考良久反复修改花上大量时间才上传的。不知防盗有没有用,但防一下让我觉得对得起自己的辛苦。 那么防盗字数,就用菌菌的另一篇文(老读者们都知道)[综金庸]一心人来凑。 一心人菌菌没有入v,可以免费,如果在盗文网站看到我的防盗章节但又不想花钱买姻缘正版的读者,可以去看一心人捧个场。 那么现在就开始凑字数了( ̄ ̄) “嘶”商宝震醒过来的时候,见到的是个黑眉大眼、麦色皮肤的少年,而马春花等人,就站在旁边。 “是春花姐姐救了你。” 商宝震一怔,随即低下了头。商家堡要害他们,他们居然还救了他。 马春花没说什么,商宝震本性不坏,上辈子的那些事,就随它去吧。 至于商老太,已经自食恶果,没必要再计较那般多。 “等等,马姑娘!” 就在马春花等人要离开的时候,商宝震突然出声。 “我,我可否跟你们一起走?”商老太死了,商宝震突然不想再待在这冷冰冰的商家堡里,这里对他而言,就像个囚笼。 马行空本是不答应的,这原先还打算杀你的人,突然说要跟你一起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他那上了年纪的小心肝能不忐忑么? 当然这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南兰、苗若兰,还有平阿四、胡斐,镖队已经添了四口人了,再添人可怎么养得起哟! 可他还没来得及出口拒绝,就听马春花道: “行啊,胡斐,背上他。” 胡斐一把将商宝震拉到了背上,他本就长得壮实,背比他大几岁的商宝震,并不成问题。 “春花你怎么!” “爹你真是笨哪,商家堡颇有积蓄,商宝震既然想跟着我们,就让他跟呗,交足了银子就行。”马春花眨眼一笑,一手抱着苗若兰,一手拉着南兰,施施然地朝马车而去。 是了,这马车是她之前让胡斐到商家堡马厩偷的,又大又舒服,现在可以名正言顺地坐了。 外头风雪虽已停,但依旧天寒地冻。她若是一人便罢,如何也不能委屈了她家南兰和若兰宝宝的。 马春花同志已经陷入了作者菌的巴拉拉p中,不知道自己已经莫名其妙对这对母女有了主权意识。 十年之后。 绝世剑法,苗家剑法,柔中带刚,变化莫测。 绝世刀法,胡家刀法,刚中济柔,神出鬼没。 两者都是举世无双的武功,可是谁也没想到,这两大武功,竟是在一个小小的镖局里练成的。 “胡大哥,看剑!”翩若惊鸿,矫若游龙,一声娇喝传出,那道雪白的影子,披着层层剑影,如疾风炫雨般朝着远处一名布衣青年冲去。 那青年反而放缓了动作,雪亮的刀身划过眼前。 两人的对招,像是过了千百招,又像是只过了一招。 招停,剑收。 雪白的影子立定在一丈开外,高高扎起的墨发轻扬起,露出一张微显稚气但却十分秀美的脸。 那是个极为漂亮的少女。肤光胜雪,目似清泉,眉目间自有一股书卷的清气,宛若清雅绝伦的兰花,又隐然多了一股出尘的英气,两种气质在这人身上,却并不矛盾。 只觉她通身从容,风致天然,若是捧书,便淡泊娴雅,若是持剑,便英气洒脱。 “我又输了。”年方十四的少女微微一笑,一句认输的话,说得分外坦荡,娇而不躁,沉稳从容的气度已经初显。 青年满是胡须虬髯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哪里,你的剑法,比之半月前,又有所精进,我不过是胜在练武的时间罢了,假以时日,恐怕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若兰,你胡大哥刚运镖回来,你就找他比武,也不叫人歇歇。”一个三十上下的美妇人走进院子,她的脸与少女有几分相似,两人站在一起,竟如同姐妹一般。 “娘说得对,是若兰鲁莽了,胡大哥快去歇息吧。”苗若兰歉意地施了一礼,风度翩翩,宛如真正的大家闺秀。那声音娇柔婉约,铿锵有韵,听在耳里,真让人觉得有着说不出的舒服畅怀。 南兰这才满意了,不愧是她教养出来的女儿,就是这么哒知书达礼! 谁知苗若兰说完这话之后,突然又背对着南兰,对胡斐眨了眨眼睛,极是调皮地吐舌小声道:“宝震哥等你好久了咧,他明着莫说啥子,可这半个月做啥那个都叫心不在焉滴,真是想你想得紧哩。” 南兰满意的表情瞬间出现了一丝裂缝,女儿这突然冒出口的极为熟练的“村妇腔”,让她心里一路刀光血影,直到崩坏。 马!春!花!!!! “哈秋——!”坐在大堂里的马春花突然打了大大的一个喷嚏,她随意地用手蹭了下鼻子,接着说道,“爹,你叫我来干啥?” 马行空分外忧愁地看着已经二十多岁的闺女,依旧一身红衣,貌美更胜当年。 这么多年了,方圆百里的媒婆都被他找遍了,可是每一户适龄的男子听了闺女的名号 “哦哦,就是那位‘夺命双刀’马春花么?啊那什么,我前几天刚定了个媳妇儿呢!” “对不住了马大爷,我已经有对象了!” “那位一口气踹断五个马贼命根子的马女侠?不不不,我已经决定出家,不娶了。” “抱歉,我喜欢的是我远房姨妈的堂叔的儿子的表侄子。” 是的,马行空不得不承认,他的闺女这么貌美如花青春年华,竟然成了村子里最大的老姑娘。 而镖局里的小伙子,不是娶了妻就是一听师父要招女婿连忙找媒婆娶妻 更别说从商家堡带回来的那俩小子,胡斐和商宝震,他不就是觉得镖局地方小,嫌弃他们占位子,让他们凑一间房住么,不过短短几年,竟然断袖了去! 呜呜呜,他又不能委屈自己闺女嫁得太糟,可再这么拖下去,闺女真要嫁不出去了,他将来到了地府,可怎么跟夫人交代噢! “爹啊,我说,你就别伤心了啊。”马春花见马行空这泪光闪闪的模样,她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地方。近几年,她爹几乎每到她生辰将近时,就是这般模样,生怕她又长一岁,成了老姑娘。 “春花啊,现在眼见你是嫁不出去了啊,哪怕你给我找个媳妇儿回来,爹都老怀安慰了!” 马春花听了,心里突然激起一层波澜。其实她也不是真的就嫁不出去,到底还是心里不愿意罢了。 至于为什么不愿意?这些年她常常在外运镖,打打杀杀出了一片名声,可每每回镖局,心里最心心念念的,竟是南兰。 从那时候开始,她就意识到不对了。 每次回到镖局,看到南兰抱着小若兰在镖局门口等她,她就有种被妻子迎接的错觉。 只是,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表露。甚至她和南兰单独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反而她在镖局里的时候,不是在练武,就是在指导小若兰和胡斐练武。 南兰总是一个人躲在房里,读她的诗书,或是在僻静的小院里,弹她的古琴。 但是两人总归是在同一个地方,马春花光是这么想着,心里就分外安然和欢喜。 上辈子被情伤透了身心,本以为不会再有喜欢的人了。谁知道她会如此轻而易举地被南兰吸引。是,她喜欢的就是温柔优雅的人,因为那与她完全相反,就连上辈子的福康安不也是表面上做出一副高贵优雅的模样才蒙骗了她么? 可是她对南兰的喜欢又不同于福康安。上辈子是无知愚蠢和爱慕虚荣,才会看不透福康安的虚伪和卑鄙,盲目地喜欢了就死心眼到底。这辈子,却因为这个女人的一举一动,都心动。 是,她喜欢这个女人,还是一个上辈子水性杨花这辈子口口声声要出家的女人。 “爹你说真的?”马春花从没打算把自己的喜欢说出口,因为那在世人眼里,似乎比水性杨花更加出格,她都活了一辈子了,懒得惹那些烦心事,尤其是,她不知道南兰会不会喜欢她。 可马行空今天的话,让她不平静了。 马行空若有所思地看着闺女,闺女是她养大的,多多少少,他也能猜出几分,只是竟没想到,真叫他给猜中了! “你果然喜欢南兰那丫头!” 见马行空怒气冲冲,马春花心里一咯噔,爹竟是在套她的话! 镖局,兰沁小院。 这院子本是马春花的,名字却是南兰给取的。里面十分宽敞,环境清雅,就住了南兰和苗若兰两人,而马春花则搬到了隔壁。不得不说,抠门的马行空,对着这孤苦母女二人,倒是大方得很。 马春花心思忐忑地踏进院子,便迎上了正在调琴的南兰母女俩。 “花姨!”苗若兰一眼就瞄到了马春花,十分开心地跑了过来,露出几分小女孩的模样。 十几岁的孩子长得极快,苗若兰已经快与她一般高,马春花不再像从前那般摸她的脑袋,而是拍了拍她的肩膀。说来这孩子小时候明明还喊自己“春花姐姐”的,不知道何时起,竟然开始叫自己“花姨”了,她有那么老么? “你回来了?”南兰站了起来,缓缓踱步走来,轻声道。 “嗯,我回来了。”马春花微微一笑。 两人就这般静静地站着,对看着,气氛温和安然。就连一旁的苗若兰,都不好意思说话,怕打扰了她们。 只是在这时,马春花的耳朵上突然多了一只柔荑,那柔荑狠狠地一捏,痛得马春花发出一声中气十足的哀嚎。 “啊痛痛痛,怎么了!南兰,我又做错什么了!” “你竟还问怎么了?我不是说过,不许你在若兰面前讲那些乡村俚语,你看把若兰教的!”南兰一脸悲愤欲绝,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大家闺秀啊,现在说俚语说得比村头妇人还溜! 不过即便是在骂人,她的声音依旧斯斯文文,与行为完全不符。 “呜呜呜,你这就不懂了,多掌握一门语言,就多一样生存技能!若兰既会说官话又会说乡下话,有什么不好的!”马春花辩驳道。 一旁的苗若兰赞同地点点头,虽然她平时不说村话,但也觉得这些俚语十分有趣。 南兰看苗若兰居然还点头了,手里更是发了狠劲儿,捏得马春花嗷嗷直叫唤。 而苗若兰看着这一如往常的画面,弱不禁风的娘亲手擒花姨,本着礼仪忍了忍,最终还是忍俊不禁地捂嘴偷偷笑了起来。 马春花十分怨念地瞥了她一眼,小没良心的,不帮忙就算了,还偷笑! 半日后,三人才算是和和气气坐了下来。 马春花委屈地揉了揉发红的耳朵,正声道:“我今天来,其实是有正事的。” 母女俩,一个睨了她一眼,一个好奇地望过来。 “过几日,有趟重要的镖,我得下南方一趟。” 哦,这算什么正经事。南兰又低头弄起了古琴,苗若兰低头擦起了剑。 十分尴尬的马春花:“” “咳咳。”马春花轻咳两声接着道,“不过这次,我打算带上你们母女一起去” 此言一出,不光是苗若兰,就是南兰也是眼睛一亮。 “你们也在这地方呆了许多年了,若兰也长大了,这次便顺道出去看看,游玩一番,虽然路上可能会有些辛苦” “你们意下如何?”马春花问道。 母女俩都是温柔知礼之人,一直等马春花把话说完,苗若兰见南兰点头,方才略显兴奋地柔柔笑道: “花姨既然这般说,那一切听凭花姨做主便是。” 马春花总算松了一口气,马行空那雷霆般震怒的声音还犹在耳旁。 “你说说你,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不争气的女儿!” “我孙女儿(苗若兰)都那么大了,你居然还没把我女儿媳妇(南兰)拿下!还整天在外头跑镖不着家!” “我不管,这次南方的镖你把媳妇和孙女一起带上,好好培养感情!” “回来后事情没成,你爹我要你好看!” 药王山,药王谷。 阵阵药香自山峰上的药王庐中传来,周围一片清幽静谧,衬得那隐隐约约的啜泣声愈加悲伤。 “素儿,莫要悲切,为师大限已至,这是天命。” “可师父,你是药王啊!” 床榻上,卧着个白须老者,他面色枯槁,隐隐泛着淡青色的死气。 在床榻旁,跪着一个人。她一身绿衣麻布,脸上满是泪水 “是啊,药王医人无数,却救不了自己”,老者再次开口时,已然气若游丝。 “师父” 老者艰难地看向女子,吩咐道:“素儿,为师死前,有几件事要交代你。” “一者,为师要你万事以己为重,你自小便在山中长大为师此一去最不放心的便是你了” “二者,你师叔毒王石万嗔当年欺师背祖,将来你若是有机会当替为师清理门户!” “三” 女子久久不闻老人的声音,再一看,老者双眼的光芒已是尽散。 “师父!”女子屏息,悲痛出声,手抬了再三,终是替老者合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