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经诀》 引子 孛儿只斤·窝阔台肃立在自己的营帐之前,身边站着的,正是雄才大略的曾经的契丹贵族耶律楚材。 不远处,兵精马壮、冠绝天下的蒙古骑兵正在操练着。时值寒冬,天上大雪纷飞,将整个草原装扮成银装素裹的美丽世界,分外迷人。虽说蒙古国处于中国的极北,接近寒带,但是那些一个个赤着上身,露出精壮肌肉的蒙古战士却丝毫不惧这份严寒。由此不难看出,这些骑兵都身负精湛的内力。稍微有点眼力的人都不难发现:数以十万计的这些士兵,他们中的任何其中一位,如果放到中原武林,绝对轻而易举就能闯出响当当的名号。 这是一支死亡之师。 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乃中国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一支军队,冷兵器时代之冠。 正是这样一支所有当权者都梦寐以求的强悍军队,以狂风扫落叶之势,席卷了半个世界。所到之处,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往无不利,赫赫战功,罄竹难书。 拥有了这支军队,等于就拥有了整个世界。 耶律楚材身形修长,一副文士打扮。他的肤色白皙,五官俊朗。尤其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深邃地仿如无边无际的大海,充盈着浩瀚的智慧与知识。他的蒙古名叫做吾图撒合里,意思是“长髯人”,不少见过他的人都对他的美髯印象深刻。曾有人赞他的长髯媲美“美髯公”关羽,而文气十足的耶律楚材却是不屑:“吾当比之于姜尚、张良。”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自从追随成吉思汗之后,为其鞍前马后,出谋划策。尤其在政治和民生上,耶律楚材与生俱来的卓越天赋更使得他如鱼得水,如虎添翼,官拜丞相。 不过即使以现今耶律楚材的位高权重,诸多契丹族人仍然对他难以释怀。要知道蒙古是灭掉契丹的罪魁祸首,然而当时号称契丹第一用剑好手的耶律楚材,似乎忘记了国破家仇,反而毅然决然地宣誓效忠于成吉思汗,任其驱使。 耶律楚材三岁时父亲已逝,其母含辛茹苦将他培育成人,而成人之后的耶律楚材,也确实名动整个大草原,甚至被视为契丹族重新崛起的中兴人物。然后就是这样一个卓绝的人士,理该以死殉国,留下美名百世,供人歌颂,谁能想到他居然拜服在成吉思汗的铁蹄之下。甚至,当有人指着耶律楚材的鼻子骂他是汉奸的时候,耶律楚材只是淡淡地回答:“我确实是契丹人,绝非汉人,更非汉奸。” 爱之深,痛之切。为此,耶律楚材的母亲羞愧难当,愤懑难平,不日病死;整个契丹族上下,对其人人喊打,无不唾骂。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没有人知道耶律楚材是如何渡过的,更不知道他会否曾因愧疚而夜不能寐,暗中拭泪。 窝阔台极其亲和的声音,在耶律楚材的耳边悠悠响起:“一个朝代的衰落,必然会有另外一个朝代崛起,江山更替,不外乎此起彼伏的规律与过程。回想六十年前,金人倾尽举国高手,于风波亭伏击岳飞元帅。虽然成功击杀岳飞,但是金国的高手,几乎损失殆尽,元气大伤。也正因为此役,金国无暇他顾,才有我父得以成功统一蒙古,亦才有我蒙古族的崛起。” 窝阔台虎背熊腰,身形格外魁梧,给人一种咄咄逼人的凶悍气势,让人下意识就觉得这个人绝不好惹。当然,当今世界,无论吐蕃西夏,印度高丽,契丹后裔流亡至新疆的西辽,乃至曾经的霸主金国等等,宁可不把宋宁宗赵括放在眼里,也不敢得罪拥有杀神之称的窝阔台。 窝阔台的五官并不俊朗,实属普通。但是长年的征战杀伐,无数次地出生入死,使得他的身上满是肃杀的气势,不怒自威。偏偏他的声音却柔和可亲,像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儒者一样,亲切可人,让人忍不住就想去接近,这种似乎自相矛盾的反差完美柔和在一起,别具一番魅力。因此使得漂亮好看的外观,在他的身上根本不重要了。 耶律楚材闻言,目光放眼于天际,说道:“无论是嘉定和议,又或者萧破,都是金国和南宋的回光返照罢了。他们的灭亡,是迟早的事情。” 他的声音一如他的人,毫无任何感情,让闻者听起来并不舒服。 窝阔台微笑道:“岳飞自然是实属名归的中原第一高手,虽说自创一百零八式岳家枪法,但是手下却从无三合之敌,因此使得他的枪法从未完完整整、一气呵成地完全使尽过。说起来,这也该是整个中原武林都引以为憾的事情了。单是想想他手下不计其数的败将,其英姿便让人心驰神往。” 由此也不难看出窝阔台的胸襟,对于超绝的人物,他是满心的赞美褒扬,绝对不会因为岳飞是汉人并且是敌对方而去贬低他。 耶律楚材点头后道:“可惜,中原自岳飞死后,再无高手,再无能人。” 窝阔台笑道:“但是萧破,也确实是个异数。” 不待耶律楚材应和,窝阔台又笑道:“目不识丁、一事无成的纨绔萧破,在家道被自己败尽后,入赘指腹为婚的女方家中。即使他被好事之人称为中原第一美男子,但是仍然受尽白眼冷落,其娇妻更是拒绝与其同房,常常当众折辱萧破。” 稍微顿了顿,窝阔台又自顾自地续道:“据传有一次萧破在万众瞩目之下,被娇妻耳光,就在此后,萧破彻底蜕变了。由目不识丁开始诵读四书五经,半年后破格参加科举,高中状元。时值嘉定和议,又愤而投笔从戎,一路高歌挺进,以三万老弱病残对抗金国十万重兵,七战七捷,斩敌四万,被赵括封为镇北元帅。而自此之后,萧破镇守边关三十余年间,金国再不能从南宋手中占得半寸土地。” 萧破的故事,已经是耳濡目染,家喻户晓,不算是什么新鲜的新闻了。窝阔台是个并不话多的人,特意提起萧破,绝非偶然或心血来潮,因此耶律楚材讶然问道:“大汗为何今天特别提起萧破?” 窝阔台微笑道:“因为金国国主向南宋施压,让赵括召回萧破。并招募奇人异士,希望于萧破回京的路上加以伏击,重演当年风波亭岳飞之事。” 窝阔台在说道“金国国主”四字时,语带不屑,不知是瞧不起他的卑劣手段,还是觉得这四个字似乎是个讽刺。 耶律楚材断然道:“赵括又不是傻子,他当然知道有萧破镇守边关一天,他就能无忧无虑地做皇帝一天。召萧破回京,无异于自毁长城,自掘坟墓。” 窝阔台慢悠悠地说:“赵括不是傻子,但是也不是什么明君。当无数不利于萧破的消息传到他的耳中时,他自然会生出疑虑。功高震主,本来就难以收场。更何况,在无数的口诛笔伐中,赵括已经在动摇了。” 耶律楚材听了以后沉默了下来,不知在想什么。 窝阔台叹了一口气,然后又坚定地说:“萧破绝对不能活着回京!” 看了看耶律楚材不置可否的样子,窝阔台语重心长地说:“战争,本来就无所不用其极。我虽有绝对的信心真刀实枪在战场上破除萧破不败的神话,但是相比较兵不血刃来讲,与金人合作,这是更佳的选择。” 耶律楚材避开了窝阔台那犹如实质的锋利目光,淡淡地说:“一个战士不能在沙场上找到归属,却死于这种荒诞的手段,确实是一个缺憾。” 窝阔台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缓缓地说:“人生若无缺憾,岂算完美!” 这句话明显带有很深地感情,不知道是对事还是对人,出自窝阔台这个冠绝天下的人物口中,着实罕见。要知道窝阔台现今可谓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整个世界都掌握在他的手中,理该不会有什么憾事。不过耶律楚材虽有好奇之心,却没有多问。 窝阔台很快收拾了情怀,脸上又重新恢复了智珠在握的神色,笑道:“中原武林各门各派,擦拳磨掌,准备拼死护送萧破回京。因为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萧破不死,南宋便仍然稳如泰山。” 这次连常常面无表情的耶律楚材都轻笑了出来,不屑地说:“中原自岳飞死后,再无高手。中原自岳飞死后,再无武林。” 是的,这话不假。自二十年前号称中原第一剑的吴惧死于耶律楚材之手后,自十七年前魔教教主歩信锐败于耶律楚材之手后,中原再无任何人能被耶律楚材瞧得起。有些人的狂妄,正是来自于自身的强大。 窝阔台微笑道:“萧破死后,金宋两国必然重燃硝烟。到时,我们只需要保存实力,坐山观虎斗,坐收渔翁之利。从而完成大草原上自古以来都没有达成的夙愿——入主中原!” 耶律楚材脸上闪过一丝激动,油然道:“大草原上世代先辈的遗憾,将由我们圆满!” 自从自己投降成吉思汗后,所有族人都以为自己胆小懦弱,贪生怕死,贪图富贵。只有自己知道,当自己第一次看见成吉思汗的时候,就知道能够完成统一草原,继而入主中原这等丰功伟绩的人物,非他莫属。在这等开天辟地、冠绝古今的梦想的诱惑前,耶律楚材忘记了国破家亡,忘记了自身得失。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这个以前近乎于痴人说梦的梦想。 没有什么能比创造历史更能吸引人,也只有这样,才不负自己一身通天彻地的本领。 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两人似乎根本没有把萧破能否顺利存活的事情放在心上。 “嘿!” 蒙古骑兵操练的呐喊声响彻天际,更添肃杀之意。 窝阔台不疾不徐地说:“由于不能立刻挥军南下,国师的心愿怕要迟上一些方能完成了。” 窝阔台说这句话的时候,异常的平静,但是就是因为太过于平静,反而让耶律楚材觉得异乎寻常。以他的聪慧,不难猜测窝阔台对待国师有着特别的感情。想来那一句“人生若无缺憾,岂算完美”的感慨,怕也是因此而来。不过话说回来,即使自己现在心如死灰,在面对国师的时候,也是忍不住会泛起涟漪,怦然心动。 第1章 泰山被誉为五岳之尊,位于现今山东泰安市。自古以来,无数帝王在泰山朝拜、祭天。秦朝名相李斯在《谏逐客令》中有云:“泰山不让寸土,故能成其大;海河不择细流,故能就其深。”也正是因为这句话,打动了秦皇嬴政,使得无数有识之士为其效力,助其完成统一大业,成就九五至尊,成为中国第一个皇帝。 再过五天,就是泰山的太上元老玉虚子的百岁寿辰。玉虚子前辈德高望重,平易近人。年轻的时候更是乐善好施,助人为乐,急公好义,朋友遍及天下。自然而然地,他的百岁寿辰也是武林中的一件大事了。并且寿辰当日,也是泰山派掌门人的千金出阁之日,可谓双喜临门。因此这几日,泰山脚下尤其热闹。 安福客栈便位于泰山脚下,是登山泰山前的最后一座补给之处。 大喜之日即将来临,眼下客栈内自然热闹非凡。一个个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豪杰,客爆棚满,在此推杯换盏,高谈阔论。面对着如此红火的场景,客栈老板王老汉自是财源滚滚,喜上眉梢,也丝毫不用担心“一言不合,拔刀相向”的顾虑。因为今时不同往日,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发生碰撞与冲突,除非那个人嫌命长。 虽说如此,王老汉仍然时不时地打量着坐在门口的那个青年壮士。 或许上了年纪的缘故,记忆力大不如前,王老汉总觉得这个青年似曾相识,却总是想不起来这人到底是谁。 他一个独占一张桌子,一把通体黝黑、不见半点光泽的后背刀正放在桌子上。厚背刀不知什么材质,甚为罕见。即使隔着老远,也让王老汉隐隐觉得不太舒服,细细一想,可能那把刀上,曾经饮了无数的鲜血,因此才能让人觉得那刀身应该是毫无温度的冰寒。 青年风尘仆仆的面庞刚毅,棱角分明,谈不上英俊,但是看着很有沧桑的味道,似乎经历了不少磨难。那双毫无感情的眼睛,正专注地看着杯中的茶水,似乎周围的热闹喧哗完全不能让他侧目。似乎感应到了王老汉的偷窥,那双眼睛电射而来,刚一接触,王老汉不由自主就赶紧低下了头——那双眼睛太可怕了! 他的眼睛似乎略带鲜红,宛如厉鬼,虽说王老汉并未见过厉鬼。那无情冰冷又干涸的眼神,看上去极不舒服,不知道这双眼睛,有多久没有被喜怒哀乐的泪水温润过了。如果没有猜错,或许杀人对青年来说,绝对不会有任何心理上的负担。 正思索着,王老汉感应到了那人起身而立,并向自己走来。 这并不奇怪,泰山脚下,稚子黄须皆有一定的修为,有高有低罢了。王老汉也是自幼习武,身体硬朗感官敏锐不在话下。 也不知怎地,王老汉居然不敢与其对视,只能拨拉着算盘用以掩饰心中的莫名恐惧。直至“啪”地一声,那人将银两放到了账桌上,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看来老爹早已忘了张残了!” 张残? 王老汉像是醍醐灌顶般幡然醒悟,抬头望去时,自称张残的人已然远去,身后背负的厚背刀格外醒目。 五岳剑派,本该同气连枝,共进同退。 然而三年前,泰山派的张残和华山派的令然意外相逢于洛阳,一见如故,义结金兰。适逢魔门的采花大盗风过云在洛阳作案,两个人年少轻狂,便商量着为民除害。而当真正面对风过云的时候,两个人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不知道天高地厚。想那风过云被誉为“魔门双杰”,无数名家饮恨剑下,这两个人如何会是对手! 两人围攻风过云不出两招,令然被擒。张残心生怯意,竟然置令然于不顾,自行逃命。而那令然虽没有当场被杀,却被风过云废去武功。令然身心皆受打击,回到华山后便跳崖自杀了。死者为大,张残的所作所为自然引起轩然大波—如果相逢陌路,见死不救的话或许不至于这么令人义愤填膺。但是张残明明和令然义结金兰,并且约定了同生共死,临到头却反而背信弃义,贪生怕死,实为不齿! 泰山派面上无光,华山派群情涌动,最终,张残自食恶果,也被废去武功,并被逐出山门,永生不得踏上泰山半步。 自那以后,王老汉再没见过张残。 走出安福客栈的张残,走的是一条小路,远避人群。天空中洋洋洒洒飘着雪花,打在脸上虽说有一丝寒冷,却让人格外清醒。虽说是小路,但是仍有不少人也行进于此。张残没有和人打交道的意思,还好,路上相逢的人也是这个意思。 踏在熟悉的土地上,要说没有任何感慨,那绝对是骗人的。自己曾在此生活了十八年,周围的树木花草,都曾有过张残的足迹。而如今高挺的松木更加郁郁葱葱,自己留下的所有印迹,早已随着自己的离开,烟消云散了。所谓近乡情怯,虽说物是人非,人去楼空,但是仍然有些许落寞,无可抗拒地袭上了张残的心头,挥之不去。 不过张残并更加觉得新鲜,因为这种“人”才能拥有的情感,已经很久未有了。 走在厚厚的雪地上,咯吱咯吱作响。所谓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充盈耳边的脚步声,不免更让人觉得孤独。就这么足足走了两个时辰,张残心中一动,然后便有一双温暖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这双目光很有魔性,本来几乎被冻僵的张残,就这么一瞬间便觉得身上的寒意被一扫而空,浑身舒适。循而望去,看见了穿着一身道袍的小师弟。 小师弟徐凯生着一副可爱的娃娃脸,嘴角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看见张残的时候,眼睛里闪过一丝热情,不过转瞬又变得清净悠然,无欲无求。以至于那丝热情,甚至让人疑似错觉。 不同于张残干涸的眼睛,这是看上去极为舒服的一双眼睛。 当张残看见徐凯的时候,步伐没有半点停顿或改变,整个身体也没有一丝僵持,整个心神也没有一丝波澜,似乎眼前仍如刚才一样空无一人。直至走到徐凯面前,张残才诧异地说:“难不成小师弟故意在此等我?” 徐凯点了点头,微笑道:“刚才我在打坐,忽然觉得心中浮躁难平,便忍不住想四处走走。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般来到此处。而五师兄刚看到我的第一眼,恰好亦正是我站立于此的最后一步。” 张残心中暗自惊骇:小师弟的“道心”越来越精纯了,不过转而便被喜悦所代替,因为自己是打心眼里为他高兴。因此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似乎想起了什么,又提醒道:“待会上山,切不可叫我五师兄。”徐凯微微一笑,似乎了会于心,伴随着张残的脚步,边走边道:“师尊着我见到张将军后,请张将军先移步傲来峰。” 无论“五师兄”或者“张将军”,徐凯说的都是格外的自然。细细一想,称呼不过是人的代号罢了。不相于形,不滞于物,正是修道之人的洒脱。 小师弟徐凯的性格本来就清净无为,修道对他来讲更是甘之如饴。才三年不见,他的肤色莹洁如玉,比起印象中的黝黑粗糙,可谓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并且整个人飘逸出尘,空谷灵动,宛如仙人。以张残现在的修为和眼力,已经看不出徐凯究竟处于什么境界了。 傲来峰便是张残自小生活的地方,徐凯口中的师尊也是张残的授业恩师太来子,同样也是废去张残武功的人。 张残问道:“知道太来子前辈因何召我回山吗?” 徐凯点了点头:“一来玉虚子长老百岁寿辰,二来小师妹出阁。”张残忍不住气道:“这纯粹是废话!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至于让我重新登山。” 说着说着,已经步入泰山派山门门口,接引道童张残未见过,想来该是泰山派新鲜注入的血液。毕竟自己的离去,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虽有涟漪,却终将散去。其实真的正视自己的话,就不难发现,或许自己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重要。无论自己或去或留,一如终被轻风吹去的白云一样,都不能对这个世界有任何的影响。当张残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心头绝对不舒服,可是这就是事实,无可奈何的事实。 徐凯这个时候才回答说:“具体事宜,师尊会向张将军详细道出的。张将军小心了,眼下却是有迎面而来的麻烦需要解决。” 张残这时也感应到了一双冰冷且带有杀意的眼睛正盯着自己,张残转而望去,由于内力不足,远远地只知道是一个曼妙的女子。张残不由疑惑地问道:“这是谁?好像我杀了她亲夫一样!” 徐凯点头:“伯仁虽非张将军所杀,却是因张将军而死。她是令然青梅竹马、还未过门的妻子,名叫代兰。剑法相当不错,确有杀死张将军的实力。近年来,代兰一直在四处打探张将军的下落,若不是张将军近年一直呆在军营的消息泰山上下守口如瓶,怕早已被她摸去寻晦气了。” 张残不置可否,嘿了一声:“未过门!嘿!未过门罢了,那也不至于这么看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杀了她爹娘一样!” 徐凯又道:“她和令然一样,都是孤儿。” 张残转过头辩解来:“这事可跟老子毫无任何关系!” 第2章 华山高耸入云,以险峻著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因此华山派的剑法也剑走偏锋,惊险多变,鬼神难测。同等修为的人,很难在华山剑法下占得便宜,并且十有八九都会饮恨在华山剑法之下。 面对华山派联袂而至的五人,张残也没有显得任何不自然,反而首先向为首的代兰抱拳施礼道:“弟妹你好,好久不见!” 毫无愧色的张残理直气壮,代兰身后的华山弟子中也不知道谁嘿了一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好像在嘲笑张残的厚颜无耻。 代兰一袭白衣,洁白似雪,纤尘不染。但是张残更觉得像是素缟,未亡人如此穿着,还是蛮配她的。 她的脸色苍白,像是营养不良,不过将秀眉反衬得线条清晰。唇色暗红,也隐隐有些发白。也不知道是心理作用还是怎么,张残总觉得代兰像是一个活死人,冰冰冷冷的,毫无生气。她的眼睛虽然迷离,欲泫欲泣,我见犹怜,但是眼眸中的坚定与憎恨,正清清楚楚地表达着对张残的怨念。 张残的打趣代兰似乎完全不放在心上,反而轻轻地说:“张兄赐予小女子的恩惠,小女子一刻也不敢忘怀。不知道今夜子时,玉皇顶上,可否与张兄秉烛夜话?” 她的声音楚楚动人,听起来犹如百灵鸟般婉转动听。三年军旅生涯,不知肉味,张残此刻居然觉得宛如天籁,百听不厌,甚至有些期待她继续不断的说下去,哪怕是对自己破口大骂。 不过张残更是心中暗凛——假如代兰的脸上能有任何情绪的话,张残自然不会把她放在心上。但是观乎她能以寻常心对待自己这个仇人,便知道她已经拥有了剑手的冷静。而冷静的剑手,其剑法必然能使人失去冷静。 张残不用想也知道自己绝对不是她的对手,只能打了个哈哈,不敢接话,避而不答地道:“好男不和女斗,弟妹请了!” 张残说完之后便打算离开,哪知华山派的弟子中又不知道是谁嘿了一声,听声音居然还是同一个人。并且这次表达得很明显,充满了不屑。 张残反问道:“谁?荆狼?” 一个看上去极不简单的英伟少年走了出来,玩味地看着张残。任谁被这种挑衅嘲弄的目光审视,心里都不会舒服,因此张残皱眉道:“你看什么!” 那人先是露出一个很阳光动人的微笑,然后才说道:“若是荆师弟的话,张兄此刻应该已然在路上了。” 近两年来,年轻一辈中,荆狼的名号实在是太响了。 荆狼是一个弃婴,由狼群抚养长大,一十四岁时被华山派掌门人古若殃发现于神农架。古若殃呕心沥血,花了足足三年时间开化荆狼,教荆狼言行举止,并授其武功。因为荆狼自幼与狼群为伍,四肢爬行行走,坐卧也与常人有异,骨骼经脉也已经异于常人。因此古若殃也根本没对荆狼抱过什么希望。哪知本以为荆狼或许难以在武道上攀登,谁想这小子的成就出人意料般一发不可收拾,短短两年便如彗星般崛起,脱颖而出。一手快剑宛如水银泻地,令人防不胜防,刚刚双十的年华,便被人誉为“天下第一快剑”。 连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手老人”都忍不住去观察荆狼,还未试招,只是看了荆狼一眼,便断然道:“如若此子将来内力大成,便是天下第一!”说完这句话后便又飘然而去,重新消失于人间。 自岳飞死后,再无人能被冠以“天下第一”的殊荣了。 不过这只是存在于理论上的一种幻想罢了,因为修炼内力,必须要从小开始。随着年龄的不断成长,经脉已经定型,再无韧性,再难进步。打个比方,成年人的经脉就像是一口水缸,内力就是清水。水缸的容量是有限的,无论如何朝水缸里灌注,水满则溢。硬要灌注的话,无非就是水缸爆碎。 但是少年时候的经脉就不同了,柔韧性极佳,扩张力也强。经脉每拓宽丝毫,那都是天地之差,云泥之别。如若再进一步,便能达到先天境界,届时整个人就能夺天地元气为己用,正式跻身顶尖高手之列。 可惜,这是荆狼的悲哀。转过来说,也和现在的张残是同病相怜。因为被废之后的张残,同样无法在内力的修炼上更有精进了。 张残没有再去多想,反问道:“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那人漫不经心地说:“在下独孤单,倘若张兄赏脸赐教,在下感激涕零。” 独孤单这话说的毫不客气,也摆明不把张残放在眼里。但是张残却很难生气,因为此子身形高拔,站立的姿态,犹如标枪般笔直。整个人如亭如渊,令人心折。配着他那英伟的面容,使人莫名其妙地心生好感。 由于双方立于泰山派门口,一副剑拔弩张的针锋相对局面,引得周围的人无不驻足侧目。而徐凯怕难以收拾,只好慢悠悠地说:“华山派的师兄弟请了!师尊着张将军与贫道即刻登山,未竟之情,来日方长。” 徐凯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心法,一席话宛如春风般温暖,融化了双方之间的坚冰,连张残都觉得戾气消散了不少。 代兰也知道,现时现地,实难动手,只能幽幽地瞟了张残一眼,转身离去。 代兰的背影优美,整个人的线条极具吸引力,张残故意以逡巡的目光扫视着她的腿臀,大快朵颐。代兰明显生出感应,娇躯明显一震,却无任何表示,径自离开。张残目送代兰的背影远去,心中不知为何突发奇想:无论将来此姝被那个混蛋占有,那绝对是一件非常美妙的事情。 徐凯看着张残登徒子的样子,自然知道这是张残为了故意激怒代兰,然而看起来效果并不凑效。只能边走边道:“张将军小心了!发起疯的女人,总是不可理喻的。”张残笑了笑问道:“小师弟似乎深有感触?”徐凯微笑道:“人一出生,就如一张白纸。无论爱恨情仇,生老病死,都是可以落墨的难得经验。稍有或缺,未免不能尽兴。” 张残还要再问,徐凯却是一伸手:“师尊就在殿内,张将军若有闲暇,不如多陪师尊解解闷。” 张残直觉告诉自己,徐凯近来应该在情关上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过这种事情,当事人不愿多说,自己也不好过问。转念一想,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他人生死悲欢,又与自己何干?于是便洒脱地笑了笑,步入殿内。 三年前,就在这个殿里,就是自己的师尊,面无表情的将自己的修为废去。 张残大踏步走进殿里,装作若无其事地抱拳施礼,望向太来子,正想故作潇洒地说一句:“张残见过太来子前辈!”可是,当张残看到太来子的时候,这句话梗在喉咙,硬是憋了回去。 虽说人到五十知天命,但是太来子孑身一人,未曾婚配,一直过着悠然自得、安于天命的修道生活。再配以精湛的内力,这样的人,看上去应该尤为年轻,甚至过于张残。可是,如今坐在太师椅上的太来子,须发皆白,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濒死垂危的老头子。他面色无光,老人斑凸显,满是皱纹的脸上,眼睛浑浊,看见张残的第一眼,眼睛虽然一亮,但是毫无神光。 看见张残,太来子只是把遍布老人斑的手,颤巍巍地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轻声道:“贵客请坐。” 张残愣住了。 太来子声音破败,中气不足,一身修为不知缘何消失不见。 忽然之间,张残意识到太来子时辰不多了。也就在同一时间,张残意识到之所以太来子会是现在这般模样,正是因为当时他亲手废了自己的修为之故。 张残呆立了良久方回过神来,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虽仍然想故作潇洒地挪动自己的脚步向太来子走去,却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跪了下来。xh:254198194 第3章 这些年来,张残一直生活在生死的边缘。边关的冲突一直不断,面对金国的精兵突袭时,没有人知道自己下一刻是生是死。当无数的刀枪剑戟袭来的时候,除了“活下去”,根本不会再有任何多余的念头。而为了活下去,只能不顾一切地去杀人。甚至金国的妇孺老朽,张残动起手来也绝不留情。慢慢地,张残发现自己的性格变得很冷,有那么一段时间,张残甚至觉得自己是个冷血之人。 人说近乡情怯。 张残父母早亡,还是婴儿期间便由泰山派收养,可以说泰山派就是自己的家。重新登上泰山的时候,张残的心情本来就有些波动,眼下这一刻,看见犹如自己生父般的太来子数日内即将驾鹤西去,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感,言由衷出地跪倒在地:“师尊!” 随着张残这一声发自肺腑的哽咽,太来子满脸的皱纹和眼中那些许隐忧似乎这一刻完全舒展开来,他的眼眸中带着些许宽慰,脸上挂起了安于天命的微笑,指了指座椅,柔声道:“坐!” 不过张残坐下的时候,刚才的失态也随之不见,又重新变成了战场硬汉,不为任何情感所动。 太来子不以为意,只是微微一笑,柔声道:“历朝历代,更迭变换。不外乎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是天命,也是气数。影响这些变幻莫测的,其实仍然是人。所谓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张残忍不住略带诧异地说:“因果报应,似乎是佛家的学说。” 太来子点头道:“每一种学说,都有其独到之处。只有摒弃成见,融合贯通,才能做到刚柔并济,不至于偏隘于一叶,也更能开阔人的眼界。” 张残点头道:“师尊教训的是!” 太来子又道:“诸朝历代,一直都受到塞外民族的虎视眈眈。无论汉高唐宗,国力如何昌盛,都未能完全免去此灾祸。此消彼长,此长彼消,一时间的和平,也只是下一刻干戈的引子。” 张残不假思索地说:“师尊多虑了!塞外民族野蛮无情,却一直不自量力妄图谋我中原大好河山。不过每每到了生死攸关之际,汉族人民便会齐心协力,粉碎任何蛮夷的痴心妄想!遥想当年,即便五胡乱华,汉族人口不足百万,仍有千古一帝冉闵力挽狂澜,扶大厦倾危。事实证明,中原的山河,只能够中原人做主,异族休想逞威!” 太来子叹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残,缓缓地说:“一座绵延千里的长城,将中原与塞外隔绝成两个不同的世界。城内的人叫做中原,城外的人叫做蛮夷。事实上,无论汉族或者异族,血脉皆来源于炎黄。无论汉族或者异族,亦都有卓绝一时的英雄豪杰,也都有碌碌无为的芸芸众生。蝼蚁尚且苟活,只有尊重生命,敬畏生命,方能站在世界的顶峰。” 张残看着太来子关切自己的眼神,终于有些明白了。看上去太来子想说众生平等,实则是担心自己不懂得尊重生命滥杀无辜。如果杀伐之心太重,却无足够的心神修为支撑,难免将来有一天会走火入魔,变成杀人机器。张残有心想说几句假话宽慰他,然则一开口终于还是不以为然地说:“话虽如此,但是我从军三年,见多了中原儿女被异族野蛮杀害的例子。每一具冰冷的尸体,都在控诉着异族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声泪俱下!” 太来子微笑道:“然则这是为何呢?” 张残愣了一下,细细一想,言不由衷地说:“塞外蛮夷,茹毛饮血,任何残酷的事情对他们来说,都只是家常便饭般寻常。” 太来子笑了笑道:“汉族和其余民族之间的仇恨究竟如何开始的,现在已经是一笔糊涂账了。但是所有的所有,不外乎当权者的贪欲与妄念。每当一个当权者目睹自己强大起来以后,会变得目中无人,桀骜不驯。因此开疆扩土,便不由自主地变成一个心魔,并任其驱使。然而每一个普通人,都有故土情节。当有一群不讲道理、只为征服的人来犯我时,揭竿而起自然不在话下。彼此之间,你来我往,仇恨越结越深,到现在,几乎不共戴天,不同日月。” 张残点头应是,回想起自己无数战友死在金国精兵的手下,不由闪过一丝杀气,冷冷地说:“确是不共戴天!也只有鲜血,方能洗去这份仇怨。” 太来子摇了摇头,说道:“张将军数年不见,身上戾气太重。贫道之所以老生常谈,长篇阔论,正是希望张将军能正视我汉族和少数民族之间仇恨的由来。以战止战,绝非以杀止杀。” 许多人都受不了他人的说教,张残听了以后虽未再反驳,却已经感到些许不快。所谓夏虫不语冬冰,汉族和少数民族彼此间的仇恨,没有在场的人,没亲眼看见那些杀戮的人,是不配说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这类风凉话的。 话说回来,如果年轻人都能完全听从长辈的谆谆善诱的话,那还叫什么年轻人。 太来子只看张残的表情,就知道这些话算是白说了,只能无奈地说:“贫道言尽于此,张将军的事情,自然由张将军自己定夺。不过老朽仍然恳请张将军听贫道一句劝告,若无必要,近年之内,张将军最好不要轻易踏足类似于佛门、道家这等清净之地。平静祥和的地方,张将军的杀心很容易受到反噬,留下不可愈合的创伤。” 看着太来子殷切的目光,张残只好点头道:“弟子受教了!必会铭记在心!” 太聪明的人,往往会执迷不悟,甚至走上极端。 张残是太来子看着长大的,自然明白张残一直以来的梦想:那就是继岳飞之后,成为中原第一人。无数个日夜里,张残苦练剑法,风吹日晒,雷打不动。然而当时一念之差,被废去修为。 被废去修为,这对于张残或者对于每一个习武者来说,都是生不如死的残忍。令然之所以跳崖自尽,并不见得完全是因为看错了张残,更大的原因或许是因为从此变成了一个普通人。 以前也有不少的被废之人,其中绝大部分都不约而同、不可避免的走上了自裁的道路。不过张残却没有,他坚强的活着,并将这份不甘转移到了能够痛快杀戮的战场之上。但是长此下去的话,难免会变成杀人不眨眼的狂魔,坠入魔道,异日将成大患。 太来子刚才听到张残那句发自肺腑的“师尊”二字,本想趁着张残心神震动,露出一丝破绽之际,趁热打铁劝他常怀宽恕之心,化去他的戾气。但是很明显张残我行我素不听劝告,此刻太来子心中也是犹豫不定:是否该将张残彻底毁去?因为他实在不愿意看到自己心爱的徒弟走上邪路,最后被群起而歼之。 张残自然不知道太来子正在想些什么,听着太来子的长篇大论,本来就觉得烦躁。此刻看他沉默不语,更是不耐。但是想想说到底太来子也是为自己好,因此只能按捺着心中的不快。毕竟每个人都有每个人不同的思维方式与态度,尤其战场不同于任何地方,这条路,走上去的话,就再也无法回头。想想那么多挚爱的战友,为自己挡枪遮剑,最终不甘地死去。能够活到今天,张残的性命早已不属于自己。那么自己除了杀敌,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报答他们。 过了良久,太来子终于开口道:“这次请张将军前来,其实是烦劳张将军带四个人回去边关,贴身保护萧破萧老元帅。” 张残嘿了一声,笑道:“萧老元帅根本不需要保护!” 太来子耐心地说:“不出两个月,召萧老元帅回京的圣旨便会传至边关。而萧老元帅的回京之路,必会荆棘密布,困难重重。金国、蒙古、吐蕃、西夏,届时都将派出顶尖高手刺杀萧老元帅,断去南宋最后一座屏障。” 张残猛地抬头:“此话当真?” 太来子不容置疑地说:“此事绝对不假!”不待张残说话,太来子似乎想起来什么,问道:“据说蒙古最近册封了一个国师,并且是个少女?” 张残点了点头,却不以为然地说道:“是有这么一个消息,但是可信度不高。蒙古国高手如云,人才辈出,文武双全者比比皆是。尤其耶律楚材,武功卓绝,天下无敌。并且天文地理,无所不知,无所不会。这样的人,会甘心一个少女做国师?想来这应该是空穴来风,不足为信。” 太来子听了以后,似乎放宽了某些心事,但是仍然略带担忧地说:“最好是这样!因为假如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就骇人听闻了!一个少女,竟能在视女子为财物的塞外担任国师?想来是我们多虑了!”xh:254198194 第4章 品了一口香茗,太来子又说道:“当一个朝代足够富饶昌盛的时候,各种思想文化便如雨后春笋般酝酿而生。唐代灿若星河可被称为瑰宝的唐诗流芳百世,各路文人骚客书画典籍,层出不穷,争芳斗艳,都是给后人留下的宝贵遗产。然而真的要分出个高下的话,事实上我大宋才是有史以来最为繁盛的王朝。只看各种民生措施与机构,落实在中原各个角落。鳏寡孤独老有所依,幼有所靠,国泰而民安。单是这一点,便可令历朝历代汗颜。不过也正是因为日子太过安逸,使得国民好孔孟之道,武学却越发势危。观乎自岳飞元帅仙去之后,中原近六十年来没有像样的高手出现,由此可知我大宋武林如何积弱。” 张残听了也是觉得不舒服,所谓武而不文则暴,文而不武则弱。支撑国力的,说白了还是靠武力。没有足够的军事力量,即使坐拥真金白银,那也不过是用作买来消灾用以进贡的。 太来子续道:“还好否极泰来,伴随张将军去边关的这四个人,正是这年轻一辈最有潜力、最出类拔萃的四个人。不过仍需提醒萧老元帅回京之时,必须重兵护航。那么即使诸国的高手倾巢而出,有这四个人贴身保护萧老元帅的安危,绝非难事。” 张残根本没有去担心萧破的安危,反而饶有兴趣地问:“究竟是哪四个青年才俊?” 太来子微笑道:“峨眉派的琴星雅,嵩山派的夜染尘,华山派的荆狼,以及魔教的传天。” 张残闻言立马动容道:“这四个人确实是相当了不起的!” 先人留下的各种传说中,有这么一件近乎于神话的故事。据说在混沌初开的鸿蒙时期,曾经出现过一个天生百脉俱通的前辈。那个时候,仙魔两道不断激战,凡人苦不堪言。直到这位前辈横空出世,力压仙魔,将他们各自赶回仙界和魔界,并且逼他们立下誓言:除非破去这位前辈所创的《焚经诀》,否则绝不容许他们再降临人间。数千年过去了,这个世界再没出现过仙人或者魔徒,而《焚经诀》的大名也流传至今。 不过时至今日,早已经有人对这件家喻户晓的神话传说保持怀疑了。传说这位前辈一共留下两门功法,一曰流光剑法,一曰焚经诀。流光剑法因为洞穿宇宙,威力太大,能发不能收,出则必死,有违天和,被这位前辈自行毁去,彻底消失在了历史的长河中。焚经诀虽然顺利保留,但是过去这么久了,也没有人见过此号称有所小成、即可白日飞升的神奇功法。到了今时今日,这个故事,也只能算是一个故事,做不得真。 但是琴星雅,确实是又一个天生百脉俱通的人。更让人津津乐道的,是这个姑娘生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据传凡是见过她的人,都不可避免的饱受着相思之苦。 至于夜染尘,也是天纵奇才,成名之后从未败过。为人所知的,就是他的剑法平平无奇,看上去甚至令人昏昏欲睡。但是就是这样毫不出奇的剑法,却从来未逢敌手。有点武学常识的都知道,能化腐朽为神奇的高手不乏大有人在。而能够化神奇为腐朽的,天下间或许独夜染尘一人。 至于魔教的传天,这个人之所以出名,完全是因为他的师傅是魔教的教主烈震天。 烈震天虽是魔教教主,其人倒是并没有多少恶行,甚少在江湖上走动,真正见过他的人也不多。只知道他是出了名的不近人情,眼高于顶。那种发自骨子里的骄傲,令他看不起当今天下所有英杰。但是唯独传天令他刮目相看,不惜效仿三顾茅庐去收传天为徒。因此,虽然不知道传天的深浅,但是他的大名却早已经因“三顾茅庐”而名扬四海了。 烈震天传天,师徒二人名字中都有一个“天”字,其实这是犯忌讳的事情。或许因为烈震天太过看重传天,也或许魔教的人根本不拘此小节,因此传天也没有拜师之后再次更名。 荆狼的话,前文已经说过,在此不做多表。 张残只是稍微思索了一会儿,然后反问道:“魔教的人居然也愿意和我们正派联手?” 太来子点头道:“倾巢之下岂有完卵,魔教的人也是懂得这么一个道理的。正如张将军所言,中原的天下,只能由中原人自己做主。在众强环伺、水深火热的危机下,烈教主此次也深明大义,责无旁贷,派出了自己的爱徒传天。” 叹了一口气后,太来子又道:“正邪两派史无前例的联手,亦正是要给当今朝廷当头棒喝,因为朝廷中的主和派的软骨头们,希望当今天子处死萧破,以换取金国二十年内不犯我边境的承诺。” 张残自信满满地说:“请师尊放心,萧老元帅绝对不会重蹈岳飞的覆辙!” 太来子讶然地看了张残一眼,也有些摸不准张残从何而来的自信心,但是这个年龄的太来子,早已经失去了任何的好奇心,因此也没有多问。又闲聊了两句后,张残看太来子神情疲惫,便先行告退。 走出殿门,张残惊讶地发现徐凯分毫不动地仍然处于刚才的位置,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一如他刚才目送自己走进殿门内的最后姿态,完全没有任何变化。而若不是刚刚已经见过太来子,张残甚至生出了时光倒流的古怪想法,似乎下一刻,徐凯会重演之前的桥段,重新将自己请入殿中去面见师尊。 然而细细一想,张残又觉得当自己走入殿内的时候,时间仿佛已经定格静止在徐凯的身上,纵然自己再过个十天半月出来,怕对于徐凯来说,也不过是弹指一瞬。 小师弟的修为真的是达到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境界了!张残暗自心惊。 徐凯却是迎了过来,不疾不徐地说:“张将军会否抽个空去见见小师妹?” 张残毫不犹豫地摇头说:“相见怎如不见!见了也不过是徒增尴尬罢了!” 徐凯点了点头:“张将军确实洒脱!确实,相见怎如不见!所谓的爱情,不过是一时的彼此吸引罢了。男女之间的言行举止本来就南辕北辙,时间久了,难免生变。然而为了一时吸引,却强自糅杂在一起。而为了所谓的在一起,有的甚至还不得不改变自己或者改变对方,偏偏这些改变却毫无意义,真的是人生中最痛苦最可笑的事情了。” 张残笑道:“小师弟居然有这么深刻的感触,看来小师弟勇闯情关已然顺利通过了!” 徐凯点头道:“确实如此!我追求的,是天道,那是另一种令人心动的永恒。男女之间,我之所以去尝试,不过是我的另一种历练和修行罢了!然则当我把实情告诉她的时候,她却胡搅蛮缠,死缠烂打,着实令人烦不胜烦。” 张残哈哈笑道:“怪不得小师弟有如此深的感触!到最后这件事情如何解决了?” 徐凯微笑道:“她以死相逼,要当着我的面自缢。而我自然也成全了她,在那个尤其美丽的明月下,亲眼看着她香消玉殒。”然后徐凯为张残推开房门:“张将军的故居到了。张将军放心,三年来,师兄弟们都自发地为张将军打扫,保证一尘不染。” 张残笑道:“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小师弟请了!”xh:254198194 第5章 走进自己以前的“陋室”,张残惊讶于不仅如徐凯所说的一尘不染,更因为屋子里的摆设完全与自己最后离开这个屋子时一模一样。虽然事实上,张残已经忘了自己最后离开此地时,屋子里到底是什么场景,但是某些神奇的感应正在告诉自己,事实就是这样!绝对不假! 一时之间,百般感触油然涌上心头。 张残并不是多愁善感的人,强行压抑住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情,一头栽在床榻上。一路风尘仆仆,舟车劳顿,身心疲惫的感觉令得张残很快沉沉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张残忽然心中一动,睁开了眼睛。方桌上一根完整的蜡烛应该刚被点燃,蜡烛旁边的饭菜香气扑鼻而来,令张残食指大动。一个鱼跃翻身坐起,甩了甩头好尽快清醒,然后突然之间张残的冷汗就冒了出来。 门插仍然死死的锁在门扣里,窗户亦是如此。按理说,除非张残开门,否则没有人能悄无声息地走进这个房门。然而事实却是以张残的枕戈待旦,居然没有发现有人不知用什么神奇的方法,将点燃的蜡烛以及热腾腾的饭菜放到了与自己相距不足二尺的方桌上! 张残心寒了好久,又觉得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换过没被废除功力的自己,决计不会如此! 叹了一口气后,张残以风卷残云般的速度将饭菜狼吞虎咽,然后一抹嘴巴,走出了房门。 张残并不打算去找以前的同门叙旧,彼此道声你好或者好久不见别来无恙等等,没有任何必要和实际意义。该疏远的感情,并不会因为简单几句话就能重新拉近,因此张残只是想在饭后找处偏僻所在随便走走,以助消化。 四周悄无人影,针落可闻,甚至张残能够听到自己的心跳声。虽然已经到了夜晚,但是一弯新月斜挂碧空,皎洁的月光映衬着地面上厚厚的白雪,使得这个夜晚并不昏暗。由于泰山派将要大摆筵宴,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豪杰都留宿在此,因此这个夜晚也并不寂静,从远处不绝于耳的传来吵闹声。 远处的喧嚣吵闹与身边的宁静寂寥相对应,忽然使得张残感觉很不舒服。自己就像是突如其来的存在,被强行安插在这一动一静的两个世界中间,左右不是。莫名其妙地,一种暴躁的情绪控制住了张残,张残忽然很想杀人,并且不由自主地抽出身后的厚背刀。手中刀身的冰冷与其中蕴藏的杀气使得张残稍微平缓了一下浮躁的心神。然而还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更猛烈的浮躁感从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侵袭而来,张残很想挥刀怒号,可是不仅有口难言,并且手中的刀像是重于万钧般沉重,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当啷”一声,厚背刀穿过积雪与地面上的石板相交,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宛如一记重锤般在张残的心头敲了一下。 张残喉咙一甜,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摔倒在地上。 不过确实好受多了。 趁着此刻灵台清明,张残不由想起了师尊太来子劝告自己,绝不可在清净之地多做停留的教诲,张残赶忙拿起第一次脱手的厚背刀,准备先暂时下山。 刚刚站稳,一只温暖的手在自己的右肩拍了一下。 张残打了一个激灵,但是却并不如何惧怕。单单身后之人能悄无声息地走到自己的背后,就绝对有致自己于死地的实力,但是张残嗅到了亲切熟悉的味道。虽说如此,为了防止激怒对方,张残还是慢慢地转过身来。映入眼帘的,是大师兄谢国安古朴的脸庞。他身边站着的,是他的未婚妻小师妹。 印象里的大师兄,也是不苟言笑,一副少年老成的稳重样子。他的肤色黝黑,国字脸上浓眉大眼,嘴唇稍微显厚,不善言辞,看上去有些严肃和死板。但是张残自然知道大师兄外冷内热,两肋插刀,深受众师弟的爱戴。 而曾经和自己有过海誓山盟的小师妹,则是仍然古灵精怪。看见自己的第一眼,不是尴尬或者些许内疚,而是俏皮地朝着自己眨了眨眼。一双洁白如玉的双手正紧紧地握着大师兄的一只胳膊,一副小鸟依人的可爱模样。 还没来得及多想,谢国安沉声道:“你们今晚就走!不知是谁把消息泄露给了金国!金国高手正倾巢而出!哼!我们五岳剑派的高层中,肯定有奸细。” 张残哦了一声,不以为意地说:“大师兄放心!虽说我们名义上现在属于金国管制,但是实则我们仍处于中原地带,塞外异族很难大规模来袭。二来我们也会走一些出人意料的路径用以避敌,并且对于他们的追踪手段,小弟了如指掌,绝不会令他们得偿所愿。” 谢国安反问道:“若是某些地方官员与他们狼狈为奸呢?” 张残想想也对,汉奸这种职业,总是有人愿意当的。 谢国安双手用力抓住张残的肩膀,古井无波的眼眸中终于还是射出了炽烈的感情:“出发吧!一切小心!” 张残用力点了点头,还未说话,谢国安又道:“师尊着我们不要告诉你,不过我还是想你知道。你的房间,三年以来一直都是师尊在打扫。我也曾亲眼看见师尊在夜里落泪,因此师尊所受的折磨,绝对不比你轻!” 张残张了张口,欲言又止,谢国安又是一拍张残的肩膀:“切莫辜负了师尊!” 听了谢国安的话后,张残一时之间甚至失去了思考的能力,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地走下了傲来峰。也不知怎么回事,张残忽然想起很久之前大师兄曾经告诉自己,当太来子第一次抱住仍是哇哇啼哭的自己时,自己不过一个刚出月的小婴儿。那时太来子脸上的笑容灿烂得好比和煦的阳光,并且开心地告诉大师兄:“贫道俗家姓张,此子自幼父母双缺,便叫他张残吧!” 细细回想,师尊其实早已把自己视如己出。所谓爱之深痛之切,也不知道当时师尊面无表情的将自己修为废去之时,心中是如何的波涛汹涌。或许,是心在泣血吧! 就在此刻,张残又感应到了太来子。 很神奇的感应。 张残不知为何,明明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却十分清楚的知道现在自己离太来子一共相距一千七百七十五步。并且历历在目般“看见”了白发巍巍的太来子正坐在高堂之上,用穿越了任何空间任何障碍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己的后背,目送着自己离开。那灼热的目光,甚至让张残的后背隐隐发烫。 伫立于山门门口,张残思量了很久,终于提起左脚,走出山门。 当张残左脚迈出山门,并踏稳在地上时,张残忽然不由自主地转过身来,然后清楚地看见太来子朝着自己露出一个慈祥的微笑。短短“四目相交”之后,太来子带着微笑,闭上了眼睛,断去了一切生机。 忽然之间,天地都变了。 张残很想笑,可是笑不出来。又想哭,却忘记了如何去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残才完全沉稳住心神,终于哈哈一笑,大踏步走出泰山派山门。张残走得毅然决然,并且深深地知道,这次真的是终自己一生,再也不会踏足泰山派了。 这个时候,张残才发现四个同样穿着黑衣的人,正在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其中一双眼睛,隐带紫光,尤其明亮。还未等张残迎上,穿着素缟、更像是孝服的代兰从侧方走了过来。 代兰根本没有给张残任何思考机会,苍白冰冷的脸庞上写满了冷静,用她那宛如百灵鸟般好听的声音问道:“敢问一声,张兄何时归来?” 张残反问道:“代姑娘杀过人吗?” 代兰摇了摇头:“张兄为何有此一问?” 张残此刻真的百般滋味涌上心头,甚至有些心灰意冷。叹了一口气后,才不咸不淡地说:“恨和杀人,完全是两码事。” 代兰淡淡地说:“这个不劳张兄费心,代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张残冷哼了一声,然后爽快地点头道:“即是如此的话,下次见面的时候,代姑娘可做任何约定,张某绝不推让!” 言罢之后,张残再没有看代兰一眼,向代表着中原武林最后希望的四个人走去。出乎意料之外的,张残本以为会把注意力首先放在中原第一美女的琴星雅的身上,然而张残却不由自主地看向了站在最右手边的那个俊美少年。 就是他的目光格外明亮,并隐泛紫光,想来是在眼睛上修炼过什么特别的功法。还没等张残细细观察,这个少年笑道:“设身处地,如果我是张兄,就会现在动手。因为过了今晚,张兄绝对不是她的对手!” 张残当然不会否认少年所说的内容,但是张残发誓他之前绝对未曾听过这么好听的声音!他的声音柔和悦耳,暗含磁性。虽然低沉沙哑,却字字清晰,如在人耳边呢喃一般让人过耳不忘。可谓余音绕梁,三日不绝,比之世间最美的音乐也毫不逊色。 同时张残暗暗心惊,此子的观察力相当惊人!因为刚才与太来子隔空相对的感应,使得自己处在一个难以言喻的神秘境界中,如果当时动手,自己确实有足够的信心击杀代兰。并且张残也深深地知道,过了今晚的话,自己确实不是代兰的对手! 想到此处,张残不免觉得自己有些好笑。 少年打断了张残的思考,笑道:“不过这个女的也挺有意思的,居然因为过不去自己那一关,自相矛盾之下反而来找张兄的晦气。” 张残哑然失笑道:“兄弟你不知道我和她之间的仇怨罢了!这姑娘如此对我,只能说是人之常情。”少年朝着张残微笑道:“很多事情,或许并不是表面那样的。” 张残饶有兴趣地问道:“难不成你能看到她在想什么吗?果真如此的话,请大声说出来,是不是这个姑娘是喜欢上了张某?” 少年摇头笑道:“这个自然不是!不过总有一天,张兄会知道的。”xh:254198194 第6章 张残只是笑了笑,没多再说话。因为太过于自信的人,往往会给人一种压迫感,从而让人心生反感,甚至讨厌。别的不说,至少目前这个少年,现在就让张残觉得心生反感。 直觉告诉张残,这个少年绝对是传天。传天的声名虽响,但是这次也算是传天第一次行走江湖,因此张残倒不知道传天生的竟然如此英俊。 首先来说,传天似乎有一种特质,那就是吸引人的注意力。因为当张残看见传天第一眼的时候,就生出即使他站在千军万马之中,也能让人绝对先把注意力投在他身上的古怪错觉。张残只恨自己难以言喻传天的特别,最后想来想去,或许也只有与众不同,方能去表达传天气质之万一吧。 夜染尘是一个平凡的人,他使得是一种平凡的剑法。 果不其然。 与传天截然不同,夜染尘就是那种丢在人群中就会被人遗忘的人。他的相貌太过平凡,平凡到张残同样难以言喻。不过张残却相信,假如自己和夜染尘朝夕相处了十年,然而突然有一天有人向张残询问夜染尘的相貌的话,张残觉得自己极有可能会苦笑一声,然后认真地回答说:“我记不起来!” 这两个被人类抚养大的人,身上却完全没有正常人的特征。还是被畜生养大的荆狼好,至少让张残觉得这才是一个“人类”! 荆狼双臂奇长,垂可过膝,假如长着一双垂肩的耳垂的话,张残或许会喊他一声皇叔。荆狼脸庞细长,尖嘴猴腮的样子,其貌不扬。一双眉毛不仅浓厚,还特别长,几乎两条眉毛连成了一条线,相貌十分怪异。不过也应了那句“大凡相貌奇特之人,绝对有其过人之处”的老话。 可能是等的时间过长,荆狼的脸上挂着不耐,嘟囔道:“走不走啊!” 应该是因为荆狼学会说话的时候太迟,因此他的声线平稳,没有抑扬顿挫,听上去十分古怪。 看着荆狼满脸的不耐,这种人类才有的表情,张残现在太喜出望外了,因此手一挥:“出发!”并肩走到荆狼身边,似乎随口而出道:“刚才荆老弟的师姐在此,老弟也不和她打个招呼?” 张残不能不问,毕竟荆狼也是华山派的子弟,万一荆狼对自己也有偏见,和代兰是同一战线上的人,那自己这一路必然不会好过。而且他是由狼群养大的,杀生对他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困难事。惹他一个不高兴宰掉自己的话,作者绝对会写上主角已死,全书完这等话来顺利太监此书。 哪知荆狼听了张残的话,撇了撇嘴,不以为然地说:“打什么招呼!长得那么丑的一个女人!” 丑? 张残听了哑口无言。 代兰的肤色或许不健康,却因此更显得惹人爱怜。并且生的明眸皓齿,楚楚动人。整个人虽然冰冷如雪,但是却又给人一种雪夜中的梅花一般,令人觉得清香扑鼻,芬芳凝绕。老实说即使张残将来死在代兰的剑下,也绝对会生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的满足感。 毕竟,谁人不死? 虽然不知道荆狼的审美观是怎么形成的,但是提到代兰,张残就联想到了女人,然后张残就不免想起了刚才小师妹紧紧依偎大师兄的样子。曾经彼此视为唯一,然而直到自己转身离去,小师妹都没有开口对自己说过一个字。送给张残的,仅仅是她脸上满满的即将嫁为人妇的幸福微笑。张残有些妄自菲薄地想:或许稳重持成的大师兄,才是刁蛮活泼的小师妹的最佳归宿。想到此处,张残不由有些黯然,怅然道地说:“丑又如何?长得漂亮的女人,大多却是薄情之人。” 传天那柔和好听的声音传了过来:“张兄意兴阑珊,显然是有感而发,怕是刚刚被一个漂亮的女性伤害过。” 张残听了不由动怒,转过头来,正想讥讽两句。然则一看见传天那略带紫芒,亮如闪电的双眼,一时被其气度所折,居然不敢造次,硬生生地愣是把那一句:“老子的事情与你何干!”憋在了喉咙,转而无奈地说:“传兄放过小弟吧!” 传天却是笑道:“张兄刚刚想说的绝对不是这句话!不过传某仍然想告诉张兄,传某刚才也在傲来峰,看到的却和张兄所见的截然相反!令师妹双手紧握夫君的臂膀,绝对是因为心神所失,以至于重心不稳,难以自行站立。她以微笑面对张兄,则是因为不愿让张兄看出她脸上的紧张。故意一言不发,更是因为中气不足,开口则失声,有失常态。由此不难看出,令师妹绝对未能将张兄忘怀,她自己,也处在纠结不清的矛盾之中,心中之苦,不足为外人道也。” 或许是病急乱投医,也不知怎么,张残听了传天这话好受多了。细细一想,张残似乎觉得传天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终于哈哈一笑,点头道:“早知如此的话,张某刚才该真心祝福他俩百年好合,早生贵子的!” 传天又是忍不住笑道:“张兄的报复心也够强了!这么一句话,绝对能伤害到张兄的小师妹。”稍微顿了顿,传天又道:“天有日月星,人有精气神。观人之法,不外乎这三个要素。其实令师妹内心纠结的特征相当明显,张兄只是因为身在此山中罢了!只看她的眉毛紧蹙浓密,朱唇红润暗含光泽,双腿并拢……” “等等!你这说的好像是观处女之法!”张残越听越疑惑,忍不住打断。 此刻与张残并肩而行的荆狼仗义地拍了拍张残的肩膀:“张兄原来被配偶所伤!哈!男子汉大丈夫,不要这么没出息!回头我介绍几个漂亮的给张兄!” 张残摸了摸脑门,自己实在猜不出荆狼口中的漂亮到底是什么意思,便问道:“老弟确实够意思!不过你能不能先说说代兰丑在哪里?” 提起代兰,荆狼脸上闪过了一丝厌恶,不耐烦地说:“哪里不丑?哪里都丑!脸上那么光滑,一根毛也没有!鼻子那么小已经够丑恶了!关键嘴巴也那么小,一点也不凸出来,两只耳朵也竖不起来!哎呀!真丑!真恶心!” 这种漂亮,分明就是一条狗。 张残苦着脸:“听荆老弟这么一说,这姑娘真丑的可以,早该自杀去了!” 荆狼用力的点点头:“不过张兄放心,我绝对给你介绍几个漂亮的!” 张残一捂脸:“荆老弟别说了,我有点恶心。” 荆狼仗义地拍了拍胸膛:“张兄放心吧!相信我的眼光!包保物超所值!不用客气!” 我就是太相信你的眼光了!因此张残又一捂脸:“我没跟你客气!荆老弟口中的这些娇娃,还是自己享用吧!” 荆狼认真地说:“兄弟如手足!这些算得了什么?再说了,师尊一直在教育我要懂得付出!明知张兄衣不蔽体,我自然要雪中送炭!我的这些配偶,全都送给张兄又有何妨?所谓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大家好才是真的好!” 张残无奈地说:“我真的不用,放过我吧,荆大侠,求你了!” 荆狼不高兴地说:“大侠大侠的,我最烦别人这么叫我,因为这个称呼总让我想起河海里的大虾。我是由狼群养大的,叫大侠还不如叫我大狼呢!”张残耸了耸肩:“那荆老弟现在习武,也该改姓为武更合适。”荆狼欣然道:“确实如此!” 张残又一捂脸:“难怪老弟这么客气,有送他人自己配偶的大度。”xh:254198194 第7章 张残这么占荆狼的口头便宜,传天听了一直在旁边淡然自若地笑着,每次微笑都能露出他那即使在夜色中也炫白夺目的整齐牙齿。当张残那说出那句“难怪老弟这么客气,有送他人自己配偶的大度”时,却分明听到了一声女子的轻笑。队伍中只有琴星雅一个女性,张残自然借此机会,去好好的观察被好事之徒冠以“武林第一美女”的琴星雅。 之所以说“借机”观察,是因为据说琴星雅的脾气不怎么好,并且下手甚是狠辣。严格来说峨眉派中的弟子也是修道之人,按理说宅心仁厚淡泊洒脱自然不在话下。不过琴星雅的天生百脉俱通实在太特殊了,从小到大一直被整个峨眉派宠溺,尽享公主级的待遇。由于她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因此她也完全不会迁就人。甚至稍有对她不尊重,便会绝不留情的出手。别说是素不相识的人,据传曾经琴星雅觉得有个同门师弟于眼神中对她有亵渎,举手投足间废了那个师弟的招子,最后此事也不了了之。 至于峨眉派以外的人,多看她两眼的男性,没有不因此受伤甚至致死的。因此张残怕悲剧再演,是以刚才初次见面的时候,甚至都不敢去正视琴星雅。 琴星雅敢这么嚣张,自身修为暂且不表。还有一个主要原因,则是没有人敢去招惹她的师傅,号称“冰美人”的峨眉派掌门——上官冰。据说上官冰从来都不会笑,她那寒气逼人的脸上,即使高挂在天空中的烈日也难以融化。当今的武林第一人、武林盟主曲忘亦曾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不过以曲忘的才情武功,仍然未能使上官冰生出嫁人的念头。 眼下只说眼下的事。同样是黑衣劲装,但是张残却总觉得琴星雅身材高挑曼妙,极具观赏性。她的脸上遮着黑色的轻纱,只露出眉毛和眼睛,却更让人生出寻幽探胜的好奇之心,让人强烈的想去掀开那层轻纱,大肆饱餐秀色。然则想起她的厉害之处,又让人怯而止步,不敢放肆。明明知道世间最美或许近在眼前,偏偏难以得窥全貌,着实令人既痛苦又矛盾。 不过即使只露出了眉毛和眼睛,她的美貌也足以令人叹为观止了。单单她显露在外的脸颊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她的皮肤不仅白璧无瑕,娇嫩可人,还隐隐泛着淡红,像是个红苹果般十分诱人。而且或许是因为她的功力已臻至化境,使得整个人散发出木秀于林的独特的高手气质,更宛如谪落在人间的仙子一般,高贵美丽,令人不由自主地心生爱慕,难以自拔。 就在此刻,张残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人在看过琴星雅之后,前仆后继地陷入了相思之苦。 她的眉毛尤其细长,俏皮可爱地几乎入鬓,不仅不突兀,更显得英气逼人。顾波流盼的双眸盈盈水润,宛如一汪池水。漆黑的眼瞳更像是一个深不可测的无底深渊,让人看过以后就会把魂魄遗失其中,只能行尸走肉般茫然渡过余生。 世间上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子…… 然则下一刻,张残却又觉得自惭形秽,黯然神伤,因为张残知道自己绝对配不上她。这种明知不足却偏偏无力改变的沮丧,让张残痛苦地想去宣泄嚎叫一番。同时更清楚地知道,假如琴星雅将来下嫁,她的丈夫必然是旷古绝今的大英雄大豪杰。 这个时候,张残又不免去看了传天一眼。其实就刚才那么寥寥数语,张残已经觉得传天此子深不可测。近来的数代,魔门一直被正派所压制,没有出现过什么像样的人才,苟延残喘水深火热。好不容易碌碌无为的烈震天找到了一个貌似可以中兴魔门的传天,偏偏传天实在是太过倒霉了,正派之中居然出现了一个仅存在于神话故事里的存在——天生百脉俱通的琴星雅。想到此处,张残居然暗自为传天叫屈。 感应到了张残的目光,传天隐泛紫芒的双目也看向了张残。或许张残想去表达的情感太过于明显,传天似乎看透了张残的想法,洒然地笑了笑:“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声音洒脱,仍是那么柔和动听。 “山后有人。”张残还未说话,传天的声音在自己的心灵深处响起。 张残发誓这不是错觉! 因为这四个字要比自己平时耳朵所听到的,真切得多。然则怪就怪在传天明明没有开口,由始自终,都只是用隐泛紫芒的双目望着张残罢了。还没等张残奇怪个够,荆狼一马当先地转过山脚,发出了一声轻咦。 山路崎岖狭窄,道路两旁,尽是一株株存活数百年的挺拔松树。新月皎洁,余辉映衬在皑皑的雪地上,使得夜晚亮如白昼。就在这条小路的下个转弯处,站立了一个高瘦匀称的身影。而由于角度的原因,这个黑影看上去刚好头顶着明月,像是戴着银色的头冠般,立在雪地之上。 还没等张残看个够,那人双目如电的望向张残,那犹若实质般的锋芒,竟然让张残与之相对的眼睛隐隐生疼,不由自主地,张残垂下了眼睑,同时震惊于对方深厚的内力。 对方显然来者不善,但是张残却不明白为何对方偏偏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难不成他喜欢捡软柿子捏? 不过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再者张残身边的四个人,随随便便出去一个就能成为傲视群雄的高手,让他们绕路走,绝对比杀了他们要难得多。 等到走近之后,张残才发觉眼前这个绝不是汉族人。 看上去他和张残的年龄相仿,披头散发,显得不羁豪放。身材虽然看上去高瘦,但是衣襟之下,可以分明看得到拥有着爆炸性肌肉的轮廓,尽显阳刚之气。一个人站在小路的拐角尽头,更生出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豪迈气概。 他高额深目,鼻梁挺拔,生的煞是好看。充满侵略性的目光隐隐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让人不容小觑。 张残一来年岁最长,二来又算是带路之人,三来武功最为低微,这种投石问路的小事,于情于理也只能靠张残去做了:“在下张残,不知兄台高姓大名?因何拦住我们的去路?” 那人看了张残一眼,张残对上他的双目,只觉得自己好像被他完全看透了虚实一样,竟生出衣不蔽体的感觉。 一声冷哼在张残的耳边宛如炸雷般响起,张残只觉得耳鼓生疼,忍不住闷哼了一声。然后那人不屑地看了张残一眼,又把目光转向张残身后的四人。 像是印证了张残对于传天的看法,那人首先目视传天,然后张残很明显地看到以那人的气概,居然在与传天的对视之中,立刻便不着痕迹地避开了传天的目光。 张残看了不由暗自开心得意,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在两人的对决中,传天更胜一筹。张残对非我汉族的人,是怀有很大的仇视敌对的心态的。虽然不是自己挫了那个异族高手的锐气,但是这些无关紧要,反正感觉上去,传天已经为自己出了一口气了。 当那人的目光看着荆狼,又看向夜染尘的时候,已经很明显收拾了眼中的狂傲。直至他看向琴星雅,虎躯明显一震,眼眸中闪过一丝震撼。 由于那异族高手明显对张残不屑一顾,张残为免自取其辱,是以沉默不语。好在荆狼此时开口问张残:“张大哥,这人干什么来的?” 张残瞟了那人一眼,故作小声地说:“老弟小心!这家伙色鬼一个,想来抢老弟的美丽配偶。”荆狼闻言,很仗义地大度一挥手:“些许小事,送他又何妨!不过张大哥放心,你的那一份我不会忘记的!” 你记性别这么好好不好!xh:254198194 第8章 “张残,你可记得完颜中辉?”那人操着不流利的汉语问道。 张残摇了摇头道:“没印象!不过听名字就知道是个金狗。” 对于金人,张残向来没有好感。更何况这人对着自己明显有很深的敌意,张残自然也不会客气。因为张残一直觉得,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更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其实很简单,无非就是你敬我一尺,我还你一丈。 听了张残的话,那人也不动气,只是淡淡地说:“他是我的父亲。我叫完颜伤。” 张残点了点头道:“原来你是狗娃!幸会幸会。” 完颜伤冷冷地说:“家父不过普通牧民,却在放牧之时惨遭张兄的毒手。对于手无寸铁之人,张兄仍能拔刀相向,这份风采,令得在下五体投地。” 张残嘿了一声,笑道:“这话说的好没道理!假如张某手无寸铁的话,早就不知死了多少次了!话说回来,张某本就兼爱如一,任你手无寸铁也罢,任你覆雨翻云也罢,任你青年才俊也罢,任你老幼病残也罢,在张某眼里绝对没有任何区别,该宰时绝不手软!杀个个把人而已,有啥了不起的!”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事情分明无法善了,因此张残也毫不相让地针锋相对。更何况自己身后的四人,一个个名头都响当当的,假如在他们眼下,自己被一个异族高手成功击杀,那么他们今后也没有颜面在江湖上行走了。 张残话音刚落,忽然一个清脆婉转如百灵鸟般的声音传了过来:“汉狗果然恬不知耻!” 话音刚落,只见一个玲珑娇小的身影从松树上翻腾下来,落地之前还于半空中翻了一个跟头,显得十分从容自在。 张残看向这个从天而降的少女,不由眼前一亮:露在月光下的半张侧脸明艳动人,由于角度原因,另一半边脸虽隐藏于黑暗之中,但更有种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秘感,她的肌肤在皎洁月光的映衬下尤其娇嫩发亮。 侧面看上去,她的眼睛格外的大,顾盼流转间,长长的睫毛眨啊眨啊,显得俏皮可爱。小巧高挺的鼻梁下,娇艳欲滴的红唇热情似火,似乎弹性十足,想来必定十分柔软。 此女落地之后,却只是把一双美目投放在完颜伤的身上,对张残等人看都不看一眼。关键她的美目中毫不掩饰对完颜伤浓浓的爱意,让人不由生出酸溜溜的醋意。 不过完颜伤却只是把冷若冰霜的目光放在张残身上,连眼角都未曾去看此女一眼。有那么一恍惚,张残觉得自己的魅力要大于美女。 少女嘟了嘟嘴,不满地说:“完颜哥哥,父皇都说了,就让这些汉狗赶去保护萧破又如何?在他们的重重保护之下杀死萧破,不是更有意思吗?” 父皇?难不成眼前这位是金国公主? 完颜伤仍旧把目光投在张残身上,对少女的话不闻不问,毫无反应,看样子似乎完颜伤对身边唾手可得的美女毫无兴趣似的。 那少女忍不住走了过去,摇了摇完颜伤的胳膊,并凑到完颜伤的耳畔旁故意大声道:“完颜哥哥!” 可惜完颜伤仍然酷酷地不发一语,目不转睛地看着张残。 张残打了个哈哈:“姑娘!落花有意随流水,而流水无心恋落花。很明显你的好哥哥不把你放在心上。所谓一叶障目,不见泰山,你看看我旁边的传天,多么英俊,不比你的完颜哥哥强过百倍?” 那少女闻言转过头来,可爱的脸上挂满了不屑:“哼!汉狗?英俊?” 斜睨着大眼睛,故作高傲地瞟了张残所指的传天一眼。然而当她真的看到传天的时候,却是愣了下来,连红嘟嘟地嘴唇都下意识地张了开来,似乎有些不可置信。 完颜伤明显发现了那少女的异样,冷哼了一声。 少女这才反应过来,也学着完颜伤哼了一声,但是还是忍不住又看了传天一眼。 也就在这个时候,张残听到一直未曾说过话的夜染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语带萧索。 张残还未去问个明白,完颜伤双手抽出身后所背负的一对流星锤,昂然道:“张兄请不吝指教!” 张残闻言,却是拍了拍荆狼的肩膀:“老弟!考验咱俩感情的关键时刻到了!有人要杀我,你说怎么办?”荆狼闻言像炸了毛一样怒冲冲地说:“谁?让他站出来!” 张残忍不住挠了挠头:“这个……你没看出来?” 荆狼的目光扫视了周遭一圈,然后重重地点头,很肯定地说:“没有!” 这下张残可是心都在滴血:“我说老弟!你可别装糊涂!”把手一指完颜伤:“就是他!你说怎么办?”荆狼瞟了完颜伤一眼,随口道:“我去杀了他不得了!” 没有人知道荆狼是如何拔出佩剑的。 只是听到一声脆响,佩剑就出现在了荆狼的手上,在张残头皮发麻的注视之下,荆狼一个转身便向完颜伤走去。然而下一刻,传天鬼魅般闪现在了荆狼的面前,用他那柔和悦耳的声音对荆狼道:“冤有头债有主,荆兄没必要强出头。” 除了神经大条的荆狼外,目睹传天神乎其神的轻功之后,所有人都暗自惊骇:好快的身法! 荆狼却是不买账:“老子的剑都拔了出来,不见血不回!让开!” 只见传天深邃地眼眸中忽然紫芒大盛,倏忽间紫芒又散去,然后传天淡淡地说:“回去!” 由于荆狼背对着张残等人,没有人知道荆狼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荆狼却乖乖地提着剑,又转身走了回来,直至张残的身后。然后传天微微一笑,冲着张残道:“张兄请了!莫让贵客翘首以盼,有失礼节。” 张残这下真的要哭的心都有了! 自己不过是让金国公主多看了传天几眼,这甚至连恶意的玩笑都算不上。不过看样子传天应该不喜欢自己如此作为,自己摆明了不可能是完颜伤的对手,仍要把自己往死路上逼。魔教的人果真喜怒无常,不能随意调侃。 张残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己的水准,恐怕连个江湖二流选手都达不到!虽说曾经勉强作为高手的眼力还在,但是于事无补。就拿眼下来说,充其量也不过能看出自己不可能在完颜伤手下走过三招罢了。 然而此时,传天突然问道:“张兄现下距离令师多少步距离?” 就这一句话,张残忽然觉得天地都变了! 明明睁大了眼睛,但是张残却觉得天地之间,舍己之外,除了一片黑暗,再无任何。下意识地,张残闭上了眼睛,却发现自己的视野反而更加开阔!张残清楚地“看见”师尊太来子孤独地依靠在太师椅的椅背上,尸身已冷,身前却无一人送终。同时也看见了传天脸上正挂着微笑面对着自己,荆狼正如行尸走肉般呆滞在自己的身后,夜染尘、琴星雅、完颜伤以及金国的公主,正惊讶地看着一个面容刚毅英伟的青年。那青年身背长刀,站得如同标枪般挺直,他的相貌也有一种熟悉的亲近,似乎和自己有着极其亲密的关系般,与张残生出血肉相连的感觉。也就在这个时候,张残才意识到那个青年正是自己。 不知道这是灵魂出窍,还是神游太虚,总之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都那么真切,那么历历在目,甚至于每个人脸上最细微的表情,都没有瞒过张残闭着的眼睛。 如果说刚才张残因为太来子的死而不自知时,眼下的张残忽然感动的想哭!这种高手才能有的灵觉,再一次让张残感受到了!好比如行走在沙漠中的旅者,饱受烈日的毒晒和风沙的肆虐而饥渴难耐时,遇见一汪清水后所生出的对生命的感谢! 当张残再次回到自己的肉体时,只觉一股磅礴的热流从张残的丹田中涌出,温暖着张残的奇经八脉,舒服得几乎令张残呻吟。最后伴随着一声长啸,张残抽出厚背刀,直指完颜伤狂妄地说:“狗娃还不快来领死!” 虽说张残有了明显的变化,但是完颜伤仍旧不把张残放在眼里,仅仅只是讶异了一下,便点头赞许道:“虽不知有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在张兄的身上,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明年今日,将是张兄的忌辰。” 张残厚背刀斜指地面,学着传天那样的洒然笑道:“哪来那么多废话!”xh:254198194 第9章 完颜伤冷哼了一声,还未开口,却听传天悠然道:“张兄的厚背刀长二尺三寸,但是却重达七十七斤七两七钱。整把刀浑然一体,想必铸造之时亦是一气呵成。此等鬼斧神工,必然出自大家之手!而尤为关键是这把刀的材质前所未见,想来应该不属于这个世界,应该是天外陨石陨落之物。” 张残讶然地看了传天一眼,钦佩地道:“事实上此刀到底是什么材质,以及何人所造,张某亦是一头雾水。不过无论重量还是长度,传兄说的都分毫不差!” 传天赞道:“好刀!” 张残油然道:“好刀?纵然此刀真是神兵利器又如何?刚才在傲来峰这家伙居然弃我而去!哈!再脱手一次的话,张某必然弃之!” 气宇轩昂的话配以执刀而立的雄姿,张残的身影犹如松柏般挺拔,整个人气势如虹,令人心折。 完颜伤却只是看了传天一眼,将手中看上去一模一样、银光闪闪的双锤抛掷半空,然后双手接稳,淡淡地问:“传兄不妨看看在下手中的双锤,又有什么名堂?” 这个有点强人所难,因为在张残的眼里,完颜伤的双锤,好像只是对着镜子抛起了一只,然后在镜面中看见这只锤子的虚像一样。因为双锤在半空中翻滚的速度高度以及飞行的轨迹,完全丝毫不差,没有半点分别。 不过这也无怪乎完颜伤有此一问,谁知道传天是不是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把刀的详细资料,然后又故作高深的在他面前故弄玄虚。 传天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又洒然笑道:“既然如此,小弟就献丑了!完颜兄的双锤材质取自北海深铁,铸成至今有一年又三月十七天。双锤虽出自苗族铸刀之神匠,然而却绝非神匠本人自愿锻造。因此看似匠心独运,实则却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以至于徒有其表,内里却灵性不足。不过终究是神匠所铸造,勉强算得上神兵中的残次品。” 不理会完颜伤难看的表情,传天续道:“双锤长度皆为一尺五,右手捶四十斤整,左手锤却重达六十五斤七两八钱,这说明完颜兄左手上的功夫要优于右手。只观完颜兄右手在后,左手在前的的站姿竟是如此浑然天成,不难看出完颜兄时常皆以右手捶对敌。想来完颜兄手下惊人,以并不擅长的右手对敌便能笑傲群雄了。事实上,只看完颜兄能将重量差别如此之大的双锤扔在空中飞舞时,运臂指使般毫无差别,不难令人惊讶于完颜兄对力道把握得登峰造极。” 传天每说一句,完颜伤的脸上就难看了一分,待传天一席话说完,完颜伤的脸色苍白,再无刚才嚣张跋扈的气焰。 趁他病要他命,张残一向如此。 伴随一声巨喝,张残手中厚背刀激起层层气浪,卷起地上厚厚的雪花,宛如怒龙出海般袭向完颜伤。 严格来说,张残这一手自然不算光彩,有偷袭的嫌疑,因此金国的公主啐了一声:“不要脸!” 完颜伤虽然内心风起云涌波澜壮阔,但是长年刀头舔血的生活以及惨绝人寰般的修行,使得他根本不惧张残这似乎能开天辟地的一刀,不仅没有半点后退的意思,反而更激起了他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凶狠。 张残根本不奢望自己能战胜完颜伤,能趁着双方的气势此消彼长的情况下能全身而退,就算自己成功了。因此这一刀可以说是集尽全身功力,张残自信哪怕是草原第一高手耶律楚材亲来,怕也要暂避锋芒。 真正动起手来,完颜伤又像是脱胎换骨般重新变回到刚才顶天立地、不可一世的英雄男儿。他的嘴角分明闪过一丝嘲弄,忽然右手捶激射而出。虽说是仓促发招,但是仍然快如闪电般迅捷,那把锤重重砸在张残的刀尖。说时迟那时快,只闻当啷一声震耳欲聋般金铁交鸣的脆响,完颜伤的“暗器”被张残手中的厚背刀击飞回去,砸在一棵粗若人腰的松树上。咯吱一声,松树倒下,激起雪粉片片。 张残和完颜伤两人的身躯同时晃了晃以后,才完全站稳。然后两人一动不动,互相注视着对方,陷入了死一般的宁静。很快,张残握刀的右手虎口,流出一条血线,滴答在雪地之上。 饱含热度的鲜红鲜血滴在雪白的冰冷白雪上,砸出了几个浅浅的小坑。 完颜伤看了看张残的右手,慢慢抬起左捶,微笑道:“抛开种种不谈,张兄毕竟能让在下第一次使出左手锤,也算是张兄的造化,虽死无憾了!有鉴于此,张兄可还有什么遗言未讲?” 张残不敢说话,因为适才一击确实是自己有生以来的巅峰之作。但是完颜伤这小子的内力太过霸道浑厚,虽说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实际交锋,但是两人实则也是以纯内力硬拼了一招,以至于自己现在全身疼痛。不过好在虽然输了半招,但内里一口中气未失。要是随意开口的话,中气一失,说不定不用打,自己下一刻就立马会委顿倒下。 再看完颜伤仍能淡然自若地侃侃畅谈,就知道这家伙的内力要比张残高出好几个档次。 这还是传天激起了张残某些神秘的潜能,并把完颜伤的气势压倒在尽的有利情况下取得的成果。不然的话,后果当真不堪设想。回想自己刚才觉得能在完颜伤手下走过三招,当真是井底之蛙,不自量力。 刚刚生出这等泄气的想法,立马便被完颜伤捕捉到了!要知像完颜伤这样已经“入微”的高手,对于周围的任何细微变化,都能放映到无限大的地步。张残自信心受挫,心中刚萌生出些许退意,完颜伤已经分毫不差地把握到。张残只觉得完颜伤身上的劲气铺天盖地而来,竟然使得自己周遭的空气也凝重起来,不仅呼吸越来越困难,甚至连手脚都越发沉重。 “咯吱”。 完颜伤向张残踏出一步。 这一步踩在雪地上的声音,应该也包含了某种“音攻”的法门,因为这一声响,就像是炸雷一样,震得张残耳膜生疼,头晕目眩。 “张兄刚才闭着眼睛,是否以局外人的眼光,看到了自己?” 在完颜伤蓄足内力要向张残袭来、正准备毕其功于一役的关键时刻,传天的声音又传来过来。 传天突如其来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使得一鼓作气的完颜伤偃旗息鼓,伴随着完颜伤一声闷哼,他刚才布下的气场骤然消失殆尽。就好似咬紧牙关去搬一块大石头的时候,猛然发力却发觉那块石头轻于鸿毛。因此完颜伤蓄势待发的一击等于打在了空处,不仅毫无受力点,说不定还会受到些许反噬。而伴随着传天的一句话,张残立马觉得呼吸顺畅了很多,手脚又恢复了灵活。 张残感激地看了传天一眼,还未说话,完颜伤勃然怒道:“传兄这是何意?” 传天好无辜地讶然道:“完颜兄此话怎讲?” 完颜伤冷笑了一声:“刚才在下集聚功力正要出手,传兄却出口打断,分明是在有心帮助张残!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装糊涂!传兄若是手痒,不妨也下场,在下又何惧你二人联手!” 这话别人听不出什么,但是素来了解金人无惧无畏作风的张残却听了个明白。完颜伤只敢说让传天和自己联手,试想以传天的身份地位,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是完颜伤却不敢说让自己下去、让传天上场,或者说战过自己之后再战传天这样的话,很明显他对传天有着深深的忌惮。 不过这番话倒是把那单纯的金国公主唬住了,使得她一直在时不时偷窥着传天的目光,又成功吸引了过去。精致的五官上,写满了对完颜伤的崇拜和仰慕。 传天此时笑了笑道:“完颜兄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传某只不过刚好在和张兄说话,又没有半点阻拦完颜兄的意思和举止。这一当头棒喝,倒是真的有些无理取闹,真的把在下给弄糊涂了!” 张残多会做人,火上浇油地说:“是啊!又没人喊你住手,真是强词夺理!说不定你刚才突然想拉肚子,又找不到完美无缺的借口,怕影响你在公主面前的完美形象也说不定呢!传老弟及时挽救你颜面,你不感激便罢,反而恩将仇报!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说完之后,张残又问金国的公主:“对吧?公主?” 金国公主微哼了一声,不屑地瞟了张残一眼,脆生生地说:“张残你现在尽管随意油嘴滑舌,不过你最好祈祷将来最好别落在本姑娘手里。否则姑奶奶拔了你那贱舌头,然后要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xh:254198194 第10章 完颜伤从不否认自己是个热衷功利的人,并且也不以此为耻。大丈夫处世,博取功名留名青史,方不枉此生。而甘于平淡的人,只有极少部分是功成名就的。剩下的,皆是无力无能之辈,只能苟存,又以此自勉,心中再是不甘也徒呼奈何。 因此,如果这一遭能够顺利击杀张残,自然是锦上添花。如若不然,能够力压所谓的中原武林的这些新秀,也足以令自己一战扬名,声名鹊起。不过凡事总是会有许多意外,毕竟在金国,所有人的共识里,中原只有一个岳飞。除此之外,皆是孱弱不堪,自甘堕落之辈。哪曾想传天等人真的令自己刮目相看,甚至生出了些许井底之蛙的失落感。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完颜伤道:“废话少说!张残你若是有种,可敢痛痛快快接我三招?如果没有他人恶意干扰的情况下,在下保证三招过后,你们在保护萧破回京之前,绝不会再遇到任何障碍!” 说到“没有他人”四个字的时候,完颜伤故作不屑地看了传天一眼。 张残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完颜兄怎么这么不依不饶!不就是宰了你老爹么,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至于斤斤计较吗?” 或许是张残的语气过于随意过于洒脱,完颜伤一时呆住了,竟不知该如何作答。有那么一瞬间,完颜伤好像真的觉得自己有些小肚鸡肠。 愣了一会儿,完颜伤似乎才反应过来,重重地呸了一声,怒道:“那张兄不妨把令尊请来,让我也给张兄演示一下冤家宜解不宜结!” 张残喜笑颜开,哈哈笑道:“真是不巧!我老爹早死了!” 死了老爹还这么高兴的,怕也只有张残一人。再者,说不定张残的老爹仍然健在。不过诸位看官不用担心将来父子相认的狗血情节,绝对没有。 所谓秀才遇上兵,有理讲不清。完颜伤或许不是什么秀才,但是张残那可是实打实的兵,而且还是兵痞子、老油条了。于是完颜伤又重蹈覆辙地为之语塞,不知该如何作答。 “我大金和汉狗,不共戴天,不同日月!要想化干戈为玉帛,只有另一方的鲜血为媒介,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好说的!” 杀气腾腾的话,出自娇小玲珑的金国公主之口,偏偏她的声音还脆生生婉转动听,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完颜伤哪还不知斗嘴的话,十个自己也不是张残的对手。因此也不再多说,提聚功力。 无形的劲气铺天盖地向张残卷来,四周的空气重新变得凝重,张残也是赶忙收拾心神,抱守元一。饶是张残再怎么集中精力,依然于事无补,张残再一次觉得呼吸困难,手足重若千钧。下一刻,刚才与完颜伤硬拼一招后,强压下的内伤宛如决堤地洪水般翻滚上来。 “哇”地一声,张残喷出了一口鲜血。 就在这要命的时刻,传天那柔和好听的声音再次从张残心灵深处响起:“张兄仍然没有看到自己么?” 看到自己? 张残想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天地暗了下来。但是张残却将所有的所有都历历在目。 从未有任何一刻,张残觉得自己竟然“看”得这么清楚。甚至这都不是看,而是把一切的一切,都深深地镌刻在了脑海中,不放过点点滴滴,没有任何死角。 张残真真切切地看到了完颜伤手中的重锤闪烁着月亮的银光,握着重锤的左手指节粗大,孔武有力。也看到了完颜伤的双眸中闪过一丝讶异,同时也有惊诧。还看到了面容精致的金国公主,张大了小嘴,发出了一声轻咦。最后,看到了自己闭着的双眼,嘴角溢着一丝血线,面目狰狞。 此刻的完颜伤,居然无从下手。 完颜伤虽然明明知道张残就在眼前,但是却又觉得张残已经消失了。因为自己根本不能把握到张残的方位。换句话来讲,完颜伤是有力无处使,纵然出手,能够攻击到的,也不过是一片虚无。 但是张残可以无动于衷,完颜伤却骑虎难下。 完颜伤的进退不是,张残看的是一清二楚,黑白分明。张残同样知道,自己继续这样保持下去,完全可以不战而屈人之兵。但是张残没有这样做,能与强敌对决,这也本来就是深藏在张残心中的梦想。 然后张残就又“回来了”。 这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也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传天仅仅是提醒了自己,然后自己的灵魂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抽离了肉体。当自己想回来的时候,又自然而然地灵魂归位。没有人告诉自己该如何去做,但是这种本领,就像是与生俱来那样,水到渠成,没有半点生涩感。 完颜伤这个时候又把握到了张残的方位。不过即使如此,也不能解答完颜伤心中的疑惑。因为完颜伤如鹰一般的锐利眼睛,分明在提醒着他自己,由始自终张残从未动过分毫。然而事实却是,在这短短一瞬间,张残经历了从有到无,又从无到有的神奇现象。 虽然完颜伤不知道张残的身上发生了什么,但是却知道,此行的目的,已然宣告失利。他的信心一再受挫,再没把握三招之内收拾张残。不过所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慢慢地,完颜伤抬起左手。 像是约定好了一样,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同时行动,张残也慢慢地再次拔出身后的厚背刀。 一阵冷风呼啸而过,同时吹乱了完颜伤和张残的头发。 当完颜伤将流星锤由下至上提至自己胸前的时候,张残刚巧将后背刀从身后拔出,并且由上至下同样将后背刀平伸至胸前。两人一快一慢,同时而动,又同时静下。恰好,静下来的时候,完颜伤的锤柄锤身和张残的刀尖刀柄就那么神奇地连成了一条直线。无形的劲气相交,两人的身躯同时微微一晃。 而在观战人的眼中,更加觉得张残与完颜伤似乎操练过数百次一样,契合度令人难以置信。 不分先后,两人同时爆喝一声。 完颜伤的左手捶划出一条美丽的弧线,重锤轻灵仿佛宛如一片轻叶,银光闪烁又如毒蛇吐信袭向张残。张残的厚背刀却是笔直不屈,宛如流星划破天际,直刺完颜伤。两个人的兵刃直取对方,却又像是提前约好一样,厚背刀和流星锤再次碰撞到了一起。 出人意料的是兵刃相交,却没有半点金铁交鸣的声响,四周沉寂至令人发疯般难受。但是无形的劲气却从中无声炸裂开来,向四周辐射。地上的雪粉被横生的气流所带,好像是石子划破平静的湖面一样,四下逃窜翻飞。 一招过后,两个人方圆三丈之内,都露出了厚雪下平坦的石板路。石板路上,干净得好像有人精心打扫过。 第11章 完颜伤自然清楚,刚才的一击并不算得上自己的巅峰之作,但是也相差不远。平心而论,张残确实远非自己的敌手。但是刚刚自己蓄满内力的一招,明明可以震断张残的奇经八脉,却被张残那无以名状的神妙境界化去大半。这是完颜伤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此情此景,忍不住问道:“张兄可否告知在下,究竟有什么神妙的事情,发生在了张兄的身上?” 张残闻言,自然想编造些什么怪力乱神的话来糊弄完颜伤,但是刚刚开口,终究还是忍不住苦笑了一声:“真的抱歉!因为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完颜兄的大仇,今天决计报不了了!” 完颜伤并没有否认张残的话,不过心头的疑惑仍旧缭绕,当真是百思不得其解,因此下意识地看了传天一眼。 张残能有刚才的造化,完全是缘于传天的引导。因此,传天绝对清楚。叹了一口气后,完颜伤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向传天求教。 张残看在眼里,也清楚完颜伤的难处。人这东西是很奇怪的,尤其心高气傲的人,往往不愿意承认己不如人。完颜伤可以随意向张残开口发问,因为在完颜伤的认知里,张残是远不如自己的。 但是传天就不同了。 之所以这次报仇失败,大部分原因都是因为传天从中作梗,从而一再消磨了完颜伤的锐气,使得他十成功力连一半都难以发挥。在某些攀比的心态下,使得完颜伤绝不会开口向传天发问,以暴露自己在某些方面不如传天的短处。 哪知传天微笑道:“人的肉体,本就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宝库。我们对于自身的了解,甚至连九牛一毛都谈不上。在很多时候,当人们面对某些生死攸关之际,都会激发出自身潜在的潜能,从而释放出自己之前从未觉察到的能量。张兄的精神能量,只是其中一种而已。其实完颜兄来的当真不是时候,因为诸多原因刺激,今晚的张兄正处于一个前所未有的顶峰阶段。即使令师“金剑先生”亲来,怕也讨不到好。” 完颜伤讶然道:“你怎知我师承何人?” 传天微微一笑,没再多说。 完颜伤深深地看了传天一眼,然后道:“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张兄今后最好不要出现在区区面前!请了!”说完之后,一个翻身,宛如鹰击长空般翱翔而去。 金国公主见完颜伤毫不搭理自己,忍不住嘟了一下小嘴,正要转身离去,却又回过头来,冲着传天道:“我们还会再见面么?” 传天闻言,洒然道:“未来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金国公主愣了一下,有些依依不舍地看着传天。张残提醒道:“公主殿下,说不定你的完颜哥哥现在正猫在草丛里,眯缝着眼儿注视着你的一举一动。你要再这样纠缠下去,小心你的完颜哥哥大吃干醋,从今以后再也不搭理你了!”金国公主咯咯娇笑了几声,开心地说:“我喜欢男人为我吃醋!” 然后故意卖弄般,又翻了一个行云流水般的跟头,潇洒好看,消失不见。 张残终于长出了一口气,然后就感觉全身虚脱,筋疲力尽,差点连厚背刀都提不起来。又回想刚才的险恶,虽然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艰涩地对传天道:“谢谢!” 张残一直觉得,人空无一物而来,便该空无一物而走。互不相欠,各不相干,老死不相往来,没有任何感情的牵绊,方显自由。而这样的人生,才是张残觉得满意的人生。因此,张残着实不愿欠人人情。一声谢谢,对于某些人来讲或许是言由衷出,以示感激。但是对于张残来讲,这绝对比杀了他要难受得多。 传天微笑道:“张兄不必如此。如果有人在传某的面前随意放肆,传出去,传某以后还如何在江湖上行走。” 传天的话和张残刚才的考虑完全符合,或多或少,张残确实又觉得轻松了很多。 然后就见传天走向荆狼,用他那柔和好听的声音低声道:“出发!” 荆狼打了一个激灵,提着剑,怒气冲冲地喝道:“谁人要找张大哥的麻烦!先过了我这关……咦?人呢?”张残没好气地说:“这个时候逞什么英雄!那人早被张某打跑了!”荆狼挠了挠头,然后哈哈笑道:“我就知道那家伙不是张大哥的对手!” “马后炮!”张残摇了摇头。 琴星雅用她那天籁般的声音轻声道:“事实上,我们确实相信张兄有能力逢凶化吉。” “琴姑娘当真慧眼识英雄!”张残赞道。 一行人再次向山下走去。张残突然问道:“夜兄是不是对金国公主动心?”夜染尘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张残纳闷地说:“那金国公主刚刚出现的时候,毫不掩饰对完颜伤的痴心一片。当在下向她介绍传老弟的时候,她又分明对传老弟有了浓厚的兴趣。好像那个时候夜兄慨然长叹来着,我还以为因为她没有对夜兄青睐有加的缘故哩!” 夜染尘摇了摇头,仍旧没有说话。 传天却笑道:“完颜伤或许确实不把金国公主放在心上,但是见到金国公主对他兴趣转移后,表现得那么心胸狭隘,没有丝毫度量,算不上什么出色的人物。因此,夜兄本来还把完颜伤当作一个对手,却见他小肚鸡肠,实在差强人意,自然免不了心中的失望,才有这一声叹息。倒是与金国公主完全无任何关系。” 夜染尘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传天,终于开口道:“传兄高明得令夜某心寒。” 夜染尘的说话语调很奇怪。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说话的习惯方式和语速语调,但是夜染尘没有。他说话的时候,好像是在照本宣读,每个字都说的很清楚。说完之后,又让人除了语句中的内容,对其语气等等,忘得一干二净。 夜染尘的剑法,平平无奇。夜染尘的相貌,平平无奇。夜染尘的话语,同样平平无奇。 山下,自有人备好骏马。张残翻身而上,一挥手:“出发!”话音刚落,夜染尘道:“张兄走错了,我们要先去泗州。” 张残掉转马头,毫无任何尴尬地又一挥手:“出发!”然后才问:“怎么舍近求远?” 琴星雅讶然道:“没有人通知张兄么?”见张残摇头,琴星雅解释道:“泗州,南北之要冲,中原之咽喉,这是一处极为重要的军事要塞。可惜泗州城守林承运,不仅残害我中原义士,并且秘密勾结了一大批东瀛、高丽的高手,引狼入室。这样的隐患,还是趁早解决为好。” 张残不自觉地学着传天的洒然,放声道:“说到杀人,张某便浑身兴奋,出发!” 第12章 奉上五一更新,看完别赶紧去玩,记得先投个月票。现在起-点515粉丝节享双倍月票,其他活动有送红包也可以看一看昂! 近几年来,合江盟有如异军突起,一跃成为绿林中的顶级帮派,这完全归功于其帮主岳菱的领导统筹。岳菱双十年华,不仅生的花容月貌,武功同样出色。其擅使长鞭、软剑及流云袖,被誉为绿林“第一巾帼”。 五年前,岳菱的父亲岳中阳被一群刺客伏击身亡,岳菱临危受命,独立支撑起合江盟繁盛的今天。岳中阳此人本来就豪放不羁,为朋友忠肝义胆两肋插刀,任谁提起他的大名,无不翘起大拇指,也算是为岳菱奠定了坚实的人脉和殷实的基础。再加上岳菱更是武林盟主曲忘的义女,因此岳菱也是黑白通吃。当然,最重要的,则是岳菱本人自身的统治力和凝聚力了。试想一个女流之辈,能让众多血性阳刚刀头舔血的大好男儿俯首称臣,这样的女人,除了非常漂亮,还要非常非常漂亮。虽说这是玩笑话,但是大家公认的,则是或许岳菱是天下间最有手段的女人。 现如今,合江盟拥有重船近百艇,手下儿郎接近万人。虽说合江盟从不以大欺小,以众凌寡,但是因其绝佳的声誉,几乎独揽了整条长江近九成航运生意。所以,江湖中也有传言,说当今天下最有钱的人,不是皇帝赵括,而是岳菱。 张残一直觉得,像岳菱这样的好姑娘,简直就是自己绝佳的伴偶,根本没跑的了。哪怕没有那么夸张,即使她是第二有钱的人,张残也不是那么介意。 当无数的风流公子,拜倒在岳菱的石榴裙下时,岳菱却发出了毒誓:能为其手刃仇敌者,才会是自己的终生伴侣。否则,誓死不嫁。 要知道,当时岳中阳的案子轰动长江南北。武林盟主曲忘发动整个武林,都没有半点蛛丝马迹,因此岳中阳的案子已然变成了死案。而岳菱,因为誓言所迫,怕也要孤独终老了。 所以说,人是很奇怪的生物。这不仅没有让那些青年才俊止步,反而使得岳菱的声望更响,无数人前仆后继地相继加入了追求岳菱的队伍当中。 泗州临近淮水,合江盟似乎已经不仅仅满足长江上的生意,慢慢地把触须伸到了淮水。张残等人现在乘坐的,就是合江盟的船只。 虽说船上的船员都是会家子,但是人人彬彬有礼,待人谦和,确实让人有宾至如归的满足感。 张残是北方人,甚少接触水。自古就有言:欺山莫欺水。又曰:远怕水,近怕鬼。张残是很爱惜自己的生命的,因此一直以来,自然对水敬而远之。 虽说时值黎明,寒风刺骨,但是水面上雾气升腾,能见度极差。即便目不能视,但是却让人生出如临仙境的美妙感觉。水流拍打着船身,轻柔而有节奏,又让人生出些许宁静安详的倦怠感。 张残转过头来,打招呼道:“传老弟好早!”传天洒然笑道:“看来张兄的内伤已然复原了十之八九了,可喜可贺!”张残朗然道:“张某不愿再说什么矫情的话,总之,传老弟将来有什么用到张某的地方,绝对义不容辞!”似乎想起了什么,张残又道:“精神力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为什么我以前从未发觉过自己还有此等异能?” 传天微笑道:“真相的代价有些沉重,张兄不是不喜欢承人人情么?”张残哈哈笑道:“然而事实上,张某能活到今天,正是无数兄弟挡刀遮箭换来的。所谓债多不愁,还有什么好说的!” 传天点了点头,然后才道:“张兄的精神力量,是继承于令师太来子前辈。”张残皱眉道:“此话怎讲?” 传天淡然道:“张兄或许觉得,现在身上内力又有些许小成,是缘于自身不断的努力和修炼。难道张兄真的不知丹田被破,除非修习少林寺的洗髓经、易筋经或者服用什么天地材宝,否则是不可能重新聚气的。”张残沉默了一下,故作轻松道:“我还以为自己天赋异凛,原来终是凡人一个。哈,对了!到底怎么个继承法?” 传天解释道:“令师用的,是西藏密宗的李代桃僵之术。不过可惜,令师只是掌握了此异术的皮毛,以至于张兄确实被伤到了丹田,好就好在令师终究还是顺利代张兄受过。因此,真正被废去修为的,实则是令师,张兄不过是受了极为严重的内伤罢了。” 张残耸了耸肩:“哈!家师办事真不靠谱!那么照传老弟所言,此术若是完整施展下来,张某是否有可能继承家师的全部功力?”传天点了点头:“确是如此。”张残随口道:“家师真是虎头蛇尾,连个功法也练不大成,仅让张某继承到了精神力量。” 传天笑道:“张兄切莫大意!因为这并不是完整的继承,因此,说不定张兄的精神力量只是昙花一现。”张残笑道:“无所谓了!反正欠一个已死之人的人情,要比欠活人的人情轻松多了!”传天笑道:“张兄确实洒脱。那么传某也不怕告诉张兄,施展此术的施法者,等若放弃了轮回的权力,永世不得超生。” 张残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淡淡地说道:“天快亮了。” 传天很知机的没有再多说。 过了良久,张残忽然道:“传老弟能否帮我隐瞒这个秘密?”传天避而不答,反问道:“张兄觉得,完颜伤的实力究竟如何?”张残不假思索地说:“我虽然并不清楚完颜伤的武功到底有多高,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因为种种原因的制约,使得他的功力大打折扣,因此张某才能侥幸逃脱死劫。”传天笑道:“难得张兄如此自谦!” 没等张残说话,传天续道:“完颜伤若是没有两下子,又怎会引起夜染尘的战意。虽说武道至极,可破万物。但是没有相应的心灵淬炼,仍然只是一个空有其力而不能使的傻大个罢了。” “完颜伤就是这样的人!他的武功虽高,但经验太过不足。稍有不顺,便缚手缚脚,难以施展,最终羽落而回。张兄若是不能正视自己心灵上的破绽,只会如完颜伤一样,被人夺去心志之后,再被轻而易举所击败!顶级高手之间的武功,其实都相差无几。真正决定成败的,却是个人的经验与意志的交锋。因此,张兄不要因为这个秘密而使得自己心中有芥蒂或者破绽,正视它,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张残再次陷入沉默,然后重重地点头,抱拳道:“张某受教了!” 黎明破晓前,最是黑暗。因此,若有任何光明,也是格外显眼。 几盏火光,冲破重重水雾,于黑暗中摇曳起舞。 传天开口道:“张兄能否感应到来者是敌是友?”张残开口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来的,必然是敌人!”传天笑道:“很明显张兄是蒙的。”顿了顿后,传天又道:“眼睛看到的,只是一个表象,无法看到实质。所谓的精神力量,简单来说,其实就是将所有看穿看透的一种神奇感应。这是先天高手都会具备的基本灵觉,事实上也没什么出奇之处。” 张残先是苦笑了一声,然后才由衷道:“传老弟懂得真多!我现在忽然觉得,或许令师烈震天烈教主,或许并非江湖上所传言的那么不堪。额,那么毫无出彩之处。”传天洒然笑道:“请张兄相信小弟!我们永远无法从别人的口中,去真正了解到另外一个人。” 【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这次起-点515粉丝节的作家荣耀堂和作品总选举,希望都能支持一把。另外粉丝节还有些红包礼包的,领一领,把订阅继续下去!】 第13章 夜染尘荆狼和琴星雅都相继走出船舱,同时目视着逆流而来的火光。 琴星雅仍然半遮着玉脸,让人无法一睹庐山真面目。张残只是偷窥了她那惊艳至令人震撼的秀眉和双眸,便又赶忙转过头去,唯恐惹她不快,到时没人给自己收尸。 “叮叮叮叮”的鸣钟声响起,声音穿透整个天际,并无半点回声,不难猜测眼前是一空旷的所在。敌方虽是逆流,处于水战的劣势,想来应该对淮水的地势有着很深的了解。在这么一处水深不见底、岸远不知边的水流正中央,死上百十个人,恐怕除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合江盟的十几名水手,眨眼间便手持钢刀,完成队列,昂首面对即将到来的船只。站在队列最前的,是“破浪号”的船长何然。 何然是一个随遇而安的人。长年的风吹日晒,奔波劳走,使得他刚好而立之年,看上去却远比同龄人要沧桑。他的脸上有一道长疤,由额头直至嘴角,看上去猩红恐怖,这道疤或许差点夺走何然的性命。疤痕,虽是丑陋的所在,也是一个男人的骄傲。何然一直觉得,没有疤痕的男人,根本就不配叫男人。 因为曾经造过太多杀孽,所以何然一直独身不娶,一个人孤独地生活。何然不是没有为女性动过心,午夜梦回的时候,亦会有自己痴心暗恋的女性,在另一个世界里与自己相依相偎。可是所谓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何然唯恐自己的所作所为降临到未来的妻儿身上,因此,只能选择孤独。而慢慢地,何然就习惯了孤独。 这是合江盟第一次来淮水做航运生意,其实这也算是一种入侵,宣告着天下,最主要是在告诉淮水地区的势力:合江盟会将势力伸展到淮水水域。因为每一个帮派所霸占的地盘,都是一部血泪史,所以要说此行风平浪静,何然自己都不会相信。因此,此次前来,是被自己抽到了死签,何然根本对活着回去不抱任何希望。 此次航运,之所以仅仅载客,自然也是因为时值乱世,人命贱如草芥。即便出了什么差错,损失也根本不大。 朝阳东升,鲜红似血。 三艘船只同时戛然而止。 何然看了不由心头一凛,持舟者,必是深谙水性的高人,并且还是默契十足的一支队伍。单是看了对手无声无息露了这么一手,何然便庆幸此次回航之前的那个晚上,在芸香楼提早的把这辈子所赚的银子挥霍一空。 不待多想,何然朗声道:“在下合江盟何然!不知哪路高人驾临,可否告知?” 投石问路,需先自报家门,何然倒是讲足了江湖规矩。 阳光洒下,河雾骤然散开,尤其吸引人眼球的,是一个满头银发又红光满面的老翁。这个出场方式,好像一个老神仙从云雾中忽然现身一样。 老翁身形极为高大,站姿挺拔,毫无老态龙钟的败象。他双目中的神光亦不内敛,看上去自然有些咄咄逼人。嘴角上扬,却又似笑非笑,给人极其古怪的感觉,也让人知道这个老翁绝不好惹。 老翁却是不由自主地把目光先投向了站在偏僻角落的传天,微微皱了皱眉,问道:“阁下是哪路神仙?” 传天只是把头一转,目视着水面,一副懒得搭理那老翁的样子。张残为免老翁面子上过不去,好心地替传天回答道:“阁下又是何方妖孽?” 一声轻笑响起,琴星雅忍不住嗔怪地看了张残一眼。 最消难受美人恩,虽说只是一记白眼,张残依然觉得飘飘然,大为受用。而何然此时强硬地道:“这些都是我合江盟的客人,有什么事情,冲着何某人来吧!” 何然见张残这么一副态度,便下意识地以为拦路之人是和张残等人有过节。不过就算是真的因为如此,只要张残他们仍在船上,何然绝不会将任何人交出去。因为无论如何,张残等人现在乘坐的都是合江盟的船只。所谓身死事小,失节为大,合江盟的金子招牌绝不能断送在自己的手上。因此何然一句话,便毫不客气地把所有责任全揽到合江盟的身上。 连一向沉默寡言的夜染尘都赞了一句:“好汉子!” 那老翁却是朝着何然冷笑了一声:“好一个合江盟,你以为我看不到你心中的恐惧?”然后又转过头,眉头紧锁地看着传天,思量了一番,道:“这是我等与合江盟的私事,为免伤及无辜,闲杂人等,还望暂且回避船舱。” 这个世界上,除了瞎子,否则绝对不会有人看不到传天。很明显这个老翁看不透传天的虚实,因此在和传天对话时,也分外小心。事实上这个老叟的这句话明显已经非常客气了,而张残见传天根本不屑搭理这个老头,心下也有了计较。因此张残故意挠了挠头:“你咋突然怂了?”也不怪张残如此放肆,现在的张残,对传天有着异乎寻常的信心。有传天在,哪怕自己将天捅了个窟窿,想来也不过虚惊一场,安然无恙。 琴星雅又是一声轻笑,可能觉得自己有些失态,然后一道指风打在张残身上,疼得张残一咧嘴,这就叫做痛并快乐着,不过张残却也不敢再多说下去。 张残的话自然触怒了老翁,伴随着老翁一声怒哼,传天这才转过身来,洒然笑道:“这真是奇哉怪也。老人家您凶神恶煞而来,本想着将整条船上的人斩尽杀绝。却见我等气度不凡,又急忙摆出一副彬彬有礼的样子妄想交攀,当真是能屈能伸的好汉子。” 张残忍不住凑过头:“你说的我等气度不凡,包不包括我?”传天微笑道:“当然!”张残满意地点点头,却又斜睨了传天一眼:“当然的意思是包括还是不包括?”传天微笑道:“包括。” 那老翁没有在意张残和传天的交头接耳,故作平静地说:“嘴巴长在阁下的身上,自然想怎么说就怎么说。”传天看都不看那老翁一眼,淡淡地说:“不愧百变银狐的称号,果然千转百变。你以为我看不到你心中的掩饰?楚老现在最好别再说话,免令在下更加瞧你不起。” 百变银狐楚义张残倒是听说过,也是绿林中鼎鼎有名的一个人物。百变银狐的名号看似好听,实则嘲讽之意甚浓。百变银狐的本名叫做楚义,是游龙帮的首席军事。为人阴险狡诈,亦正亦邪。不过因为他睚眦必报,等闲人不愿招惹他。当然,若不是游龙帮为他撑腰,或许他早就去地府报道了。 游龙帮本来和合江盟分庭抗礼,但是怪就怪在岳菱太过出色了。自岳菱接管合江盟后,短短两年的运筹帷幄,将游龙帮的生存空间挤压得越来越小。游龙帮的辉煌一如昨日黄花,再难绽放了。想到此处,游龙帮此行的目的也是非常明显了——如日中天的合江盟倘若在淮水水域出事,绝对会引起合江盟与淮水水域上的各方势力的激烈碰撞。 楚义被传天识破身份,又遭传天的冷嘲热讽,再不动手的话,只怕只能今后找个山洞,永远别出现在江湖上了。一声狂笑之后,楚义冷然道:“报上名来!楚某不杀无名之辈!” 传天洒然道:“何需废话,直接动手即可!以免听了在下的名号以后,楚老更加畏手畏脚,难以施展手段。” 第14章 就在这个时候,张残看见一个相对来讲,身材较为矮小的人站了起来。 由于楚义一袭白衣、一头银发着实显眼,因此张残刚才看到这个人的时候,他只是漫不经心地坐在船舷上。在这两派人马针锋相对的形势下,倒是显得自由写意,但是并未引起张残的过多重视。然而当这个人站起来的时候,却好像一株挺拔的松树怒指苍天,使得他那不算高大的身躯,竟生出一种木秀于林的孤傲感,立马将人的眼球吸引了过去。 伴随着他的慢慢站起,整个人的气势如狂风巨浪般扑面而来。虽隔着三丈有余,张残仍然不由呼吸一滞,差点喘不过气来。 离他比较近的合江盟的队伍当中,倒是有人剧烈的咳嗽,显然是一不小心岔了气。 传天这才点头:“怪不得楚老狗这次敢独自带队,原来另有高人相助。阁下的气息隐藏得如此精妙,兼且内力运转的方法也是前所未见,想来绝非我中土人士。” 果然,那人一开口就用古怪生硬的汉语道:“倘若传少教主知道烈震天曾败于家师之手,不知仍否能保持高人一等的姿态。” 传天洒然道:“原来是东瀛‘刀圣’的高徒!失敬失敬!按照阁下的逻辑推论的话,传某自然需退避三舍,不敢在阁下面前嚣张。” 那人稍微愣了一下,显然未料到传天会在言语上如此让步,重重哼了一声:“在下永田顺山,此次前来,其实是顺道想向传少教主,打听贵教宫照玉的仙踪!” 传天漫不经心地道:“如果是报恩的话,其实传某也不知道宫小姐现在仙踪何处。如果永田兄是要找宫小姐报仇的话,不妨全都算在传某头上吧!” 这好像确实不算嚣张…… 永田顺山哈哈一笑,重重地点了点头:“传少教主的话,在下铭记于心!有机会的话,定要向传兄讨教一二!”还未等传天答话,永田顺山把目光转向了琴星雅:“在下此行的主要目的,其实只是为了琴小姐。” 说完之后,永田顺山诚恳地望着琴星雅:“素闻琴小姐有江湖第一美女之称,不知琴小姐可否开恩,让在下目睹仙容,以慰平生?” 半遮着玉容的琴星雅还未回答,张残开口道:“你小子想得真美!这么久了,琴小姐洗脸的时候都未曾褪下面纱,以至于老子这么久了都还没……哎呦!” 琴星雅一道指风打在张残的腿上,两次的指风都打在同一部位,分毫不差,疼得张残呲牙咧嘴。 永田顺山不禁莞尔一笑,善意地朝着张残点了点头,然后又诚恳地向琴星雅道:“鄙上天皇大人,着在下向琴小姐提亲,欲与琴小姐结秦晋之好,不知琴小姐意下如何?”张残一边揉着腿,一边道:“凭什么!你知道琴小姐有多少追求者么?中原第一美女被你们东瀛人娶走?当我们中原无人么?再说了,哪有空手套白狼的道理!好歹先让我们看点聘礼……哎呦!” 一道指风又打在张残右腿膝盖处,张残一个没站稳,差点跪倒在地,还好及时一把抓住了荆狼,才不至于当众出丑。 荆狼不明所以,关切地问:“张大哥你怎么了?”张残揉着右膝,扭曲着面庞:“胃疼!”荆狼哦了一声,拍了拍胸膛:“那我给张大哥做人工呼吸吧!”张残抽搐着面庞:“这是哪跟哪!谁教你的?”荆狼随口道:“师尊教我的!”张残同情地看着荆狼:“看来我有必要重新认识一下古掌门了!不难想象出老弟有着一段不堪回首的少年往事。” 琴星雅终于开口,仙音飘渺地说:“贵上若能胜得星雅一招半式,嫁他又如何!” “好!”永田顺山先是一声称赞,然后信心满满地说:“近期之内,天皇将踏足中原,希望琴小姐到时莫要反悔。”然后永田顺山又对着传天道:“传少教主莫要夜郎自大,以免引火烧身!告诉宫照玉,烈震天的大名,在我东瀛并非一如既往般好使!除非她永世不出,否则没有人能保得住她!” 所谓的“魔门双杰”,一指风过云,另一个便是宫照玉。风过云是个采花大盗,只对大家闺秀感兴趣,一直秉承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条律。其人虽为武林人士所不齿,但是从不主动杀人。 而宫照玉则是人人谈之色变的女魔头,又送外号“黑寡妇”。据说她的美丽能令灵佛让步,顽猿低头。不过,这只是她的表面罢了。谁都知道,宫照玉最爱结识青年才俊,但是依然守身如玉。这是为什么?因为凡是爱上她的人,无论是谁,都被她以残忍手法虐杀致死,无一例外。 所以又有很多人送宫照玉外号“石女”。一则暗指她铁石心肠,二则暗指,嗯,只有知识渊博的人才会懂。 要说栽在宫照玉手下的,是数不胜数的自命风流的公子哥。其中最为出名的,就是南宫世家的少门主南宫开引。南宫开引是南宫战老来得子的宝贝疙瘩,死时被弃尸荒野,除了被苦痛所折磨的狰狞面容外,全身上下体无完肤。南宫开引一死,南宫世家面临着后继无人的尴尬现状。好就好在宫照玉此举倒是把一只脚踏进棺材、行将就木的南宫战气得又意气风发了起来,足足年轻了数十岁。已经是九五之人的南宫战发誓不报此仇,死不瞑目,这倒也算是武林中的一件轶事了。 闲杂事情不做多表,眼下传天听了永田顺山的话,只是洒然道:“永田兄似乎并没有听懂传某刚才的话呢!那么传某换一句更简单的吧!永田兄再不于传某眼前消失,怕是要客死他乡了。” 永田顺山虽然个头中等,但是自由一股睥睨天下的豪情气势,狂笑道:“时势所迫,在下确实不愿在琴小姐面前动武!有缘再见!诸位请了!” 百变银狐楚义急道:“你怎能言而无信!”永田顺山闻言,转过身来不屑地看了楚义一眼:“是贵帮主先向我天皇大人隐瞒贵帮的境地的!请转告贵帮主,我东瀛人从不和弱者合作!” 言罢之后,一个闪身,迅捷如流星般电射而去,横穿近十丈的水面。那鬼魅般的身影,令人咋舌的迅疾,张残看了不由惊出一身冷汗,也难怪此人似乎根本不把传天放在眼里。 张残犹在心悸之余,传天洒然道:“少了一个强力的帮手,看来段氏三鬼再次踏足江湖的第一战,要不了了之了。” 段氏三鬼的名号张残并未听说过,但是顺着传天的眼睛,很明显看出传天所指的,是持舟的三名老叟。 印证了张残的猜测,三名老叟同时开口道:“烦请楚老兄告诉传天,令他转告烈震天,限他半个月之内交出教主宝座!否则,必死无葬身之地!” 三名老叟的字里行间、声音高低、语速快慢、表情动作完全一模一样,恍惚之间,人人都以为眼睛出现了重影一样。张残细看之下,才发现三名老叟的样貌也毫无差别,想来是孪生兄弟。这种心意相通的手足,最是可怕,联手起来,威力无穷。 而段氏三鬼让楚义代为答话,显然不屑和传天直接对话,故意要羞辱传天。 传天好像闻所未闻,欣然道:“看来小师姑要加入这个游戏了!也好,更加有趣了!” 传天口中的小师姑,是魔教上任教主步信锐的女儿。 武林中的正派人士一直对烈震天有偏见,绝不仅仅是因为他碌碌无为,却还瞧不起天下所有英豪的自大。绝大部分,还是在于烈震天的教主之位,来得是名不正言不顺。 十几年前,魔教上任教主步信锐败于耶律楚材之手,忿恨难平,闭关开始修习一门魔教十分诡异的功法。可惜,这门据说从来没有人能练成的神功,又征服了一位魔教教主。步信锐练功走火入魔,在其临死之际,将刚刚满月的女儿托孤于自己的爱徒烈震天。然后一来二去不知道怎么回事,烈震天却当上了魔教教主。步信锐的一干忠实手下,只能带着他的女儿远走他方,与烈震天决裂。不用说,这些人暗中自然是养精蓄锐,等到合适的时机,再次推翻烈震天。 说起来,这也是名号大过实力的烈震天,有生以来做过得最出名的一件事情了。其余的,在整个江湖,烈震天几乎毫无存在感。其实这样也好,不少正道人士都认为,在烈震天的带领下,魔教一日不如一日。有人说,或许再过个几年,魔教终将沦为不入流的势力,甚至永远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第15章 楚义应该多少知道段氏三鬼的一些过往,因此虽然失去了永田顺山的帮忙,但是有了段氏三鬼的撑腰,百变银狐楚义又变得趾高气昂了起来。只见楚义重重地哼了一声,似乎在宣泄着之前传天看不起他的愤恨,痛快淋漓地说:“传少教主!段氏三老着我转告你,让烈震天半个月之内交出教主宝座,否则,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说到“传少教主”四个字的时候,楚义故意咬字很重,满是讽刺之意。 传天转过头来,微笑着看着张残,洒然道:“烦请张兄替家师转告段氏死狗腿,烈震天最心动的,便是来自他人死亡的恐吓与威胁。” 这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了。 张残自然点了点头,昂然道:“段氏狗腿,烈震天最心动的,便是来自他人死亡的恐吓与威胁!” 传天皱了皱眉,故意不悦地说:“为何不加‘死’字?” 张残一拍额头,补充道:“段氏死狗腿!” 传天冲着张残洒然笑道:“张兄确实够意思!” 张残狐假虎威,还在洋洋自得的时候,夜染尘却轻轻拍了拍张残的肩膀,并朝着张残微微摇头。张残虽不明所以,但是没蠢到当场就开口发问。因此张残点了点头,做了一个明白了的表情。 虽然张残什么也不明白。 传天又开口道:“三位瞒着小师姑不远千里而来,自然想要生擒传某回去,不但令家师投鼠忌器,而且又能为小师姑立下奇功。不过小师姑眼下于长白山一处隐蔽所在,正值生死闭关的重要关头,身边却只有‘独臂老叟’护法。难道三位从未想过,或许老叟他老人家是家师的暗中棋子?” 段氏三鬼身躯同时一震,脸色立马要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传天似乎很满意,然后又笑着摇头道:“三位多虑了!这不过是传某跟三位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段氏三鬼同时道:“那为何你知道的这般清楚?”传天无所谓地说:“三位在想什么,想要做什么,根本瞒不过在下!明白了?” 段氏三鬼失声道:“观心术!” 传天洒然道:“雕虫小技而已,何须如此。”像是在猫戏耗子一样,传天又微笑道:“不过,说不定真的是‘独臂老叟’为家师传递的消息呢。” 段氏三鬼的脸色又拉了下来。 魔门秘法,层出不穷,有些更是闻所未闻。像传天口中的“观心术”,张残之前从未听说过。不过顾名思义,再加上传天表达的很清楚,不难理解这是一门能够看透人心的法门。话说回来,从张残与传天接触的经验来说,确实觉得传天每每都能说中自己在想些什么。 朝阳的柔和光芒,洒在传天的侧脸上,尤其显得传天的鼻梁分外的高挺。细看之下,传天的睫毛也是相当之长,这一点,怕是要让所有爱美的女性都嫉妒的发疯。黑衣劲装,也将他大理石般莹莹透明的脸颊反衬得更加白皙。完美无瑕的英俊面容,洒脱不羁的独特气质,运筹帷幄的智珠在握。张残忽然觉得,未来的传天,一定很了不起。 只看传天真假难辨的三言两语,便将段氏三鬼戏耍得进退不是,左右失措,可见一斑。 传天续道:“三位心意相通,因此联手之威,天下无双。能有此成就,所倚仗者,不过观心术所衍生出的些许旁门左道罢了。天下间能破去三位联手者,传某必在其列,不知三位信与不信?” 段氏三鬼或许根本没发现,他们三人居然没有保持相同的动作,反而下意识地面面相觑起来。显然信心已经动摇,再无法保持相同的心意。 过了良久,段氏三鬼才反应过来,慢慢屏气凝神,恢复了同气连枝的心境后,同时开口道:“观心术根本就不算是武功!传天你放着我圣门博大精深的功法不去修习,反而本末倒置去修炼这等毫无用处的邪术!等到小姐出关,看你还能嚣张到几时!” 段氏三鬼这话说得其实是已经毫无气势了,语气虽然仍有气势,但是也算是变相默认传天能破去他们的联手之威。因此到了最后,不得不靠口中的“小姐”来拉回一点脸面,给人的感觉,不过是心有不甘的嘴硬罢了。要知道高手相争,气势最为重要,我退必彼进。段氏三鬼自然明白这个道理,这个情况下强行出手,绝非明智,无异于自寻死路。 因此传天也没再多看段氏三鬼,反而冲着楚义洒然笑道:“刚才楚老先生说什么来着?传某没听清楚,劳烦楚老先生再复述一次。” 楚义这下真的是搬石头砸自己的脚,看了看段氏三鬼,很明显段氏三鬼不约而同地闷不作声,心中自然百般咒骂,嘴上却只能道:“请传少教主相信在下,刚才只是一个意外!” 这次的“传少教主”绝对是表里如一,言由衷出。 传天径自从怀中摸出了一根碧玉发簪,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掌。传天的手掌上,只见那根发簪通体碧绿,隐隐透明,毫无杂质,显然是上等货色,价值不菲。传天微笑道:“传某有一侍女,以她的生命作为代价,令在下答应她——倘若有一天,楚老先生真的在机缘巧合之下碰见传某,传某便以此簪取楚老性命。当然,传某绝对不会主动去找楚老的下落。既然相逢便是缘分,不知楚老可还有何遗言?” 楚义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开口道:“我不想死。” 楚义话音刚落,然后张残就看见楚义的眉心处被钉上了碧玉发簪。 楚义的表情永远的定格在了这一刻,没有痛苦,没有恐惧,有的只是刚才那句“我不想死”时的些许诧异和委曲求全。 一道血线从发簪末端淌下,伴随着“扑通”一声,楚义的尸身栽落水面,泛起一抹美丽的涟漪,沉入水底,消失不见。从此,江湖中再无楚义这个人,有的,只是他人口中之过往。 这等水深岸远之空旷所在,实在是杀人灭口的绝佳地段。 段氏三鬼瞪大了三双眼睛,死死地盯着传天修长干净的手掌,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那根发簪,像是穿透了空间一样,根本没有任何飞行的轨迹,就直接出现在了楚义的眉心处。关键还在于,传天根本没有任何发力的动作。 要知道暗器的发放,真气自然是最为关键,然而仍需靠手腕与手指的舒张,来完成整个过程。要不是传天摊开的手掌上那根碧玉发簪凭空消失,或许围观者都会以为是暗中另有高人,拿着一模一样的发簪了结了楚义。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传天动都没动、一直摊开的手掌,直到那只漂亮的手掌又自然地垂在传天的身侧。 死一般的宁静。 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或许是一眨眼般白驹过隙,又或许是沧海桑田般几个世纪。张残才回过神来,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后,故意咳嗽了两声,说道:“楚义好像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遗言。”传天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动作浑然天成,潇洒好看:“请张兄相信在下,刚才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船舱内,终于有其余的旅客走了出来,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享受着新的一天清晨沁人心脾的新鲜空气,浑然不知自己刚才已经躲过了一场灭顶之灾,继续着糊涂而又平凡的茫茫人生路。 第16章 已经在淮水上行驶了好几天,何然担心再次遇上不必要的麻烦,因此中间也没有靠过岸,自然也没有任何多余的补给。这两天船上所供应的,除了清汤面就是白米饭,一点荤腥也没见到,快把无肉不欢的张残给憋疯了。而且万恶的垄断主义,就这么差强人意的伙食,一碗八钱!偏偏何然等合江盟的人士还都十分迷信,在水上航行的时候,决不允许任何人捕捞水中鱼虾螃蟹,使得张残想偷偷拜祭一下五脏庙的计划也宣告破产。 毕竟,客随主便,强宾不压主,否则就是犯忌讳。 而自从何然知道张残等人的身份后,态度更是热情,兼且张残等人助他逃过一劫,几乎视张残等人为再生父母了。虽说传天他们绝没有摆出高人一等的高手姿态,但是人的名,树的影,何然依旧不敢去过分攀谈交情。因此便把满腔的感激,都转移到了相比之下普普通通的张残的身上。张残这么平易近人,自然就勉为其难地全盘接受。 这不,当听到张残不断的抱怨伙食差劲的时候,何然终于偷偷地把张残叫了过来,端过来一碗热气腾腾的饺子:“老弟!这可是我吩咐厨子偷偷给你做的,趁热赶紧吃了吧!千万别告诉其他人!” 张残看见饺子,似乎已经闻到了猪肉大葱的香气,还没咬上一口就已经觉得满嘴油水了。一把抢了过来,流着哈喇子问道:“什么馅儿的?” 要说合江盟的人不私藏些美味,打死张残都不信。 何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米饭馅儿的。” “米饭馅儿的?”张残阴阳怪气地问。 “嗯!”何然重重地点头。 张残意味深长地看着何然,何然无奈地说道:“张老弟多多见谅,船上真的没有别的东西了!老弟要是不想吃饺子,要不我吩咐厨子给你做成馄饨吧。” 张残问道:“还是米饭馅儿的馄饨?”见何然点头,张残就差把碗扔在何然的脸上:“馄饨也不爱吃的话,是不是就改成元宵了?”何然为难地说:“元宵的话,还得搓圆实了,费得功夫稍微大了点。” “不吃了!”张残气道,“反正马上就要到泗州了,老子上岸了再好好大吃一顿!对了,何老哥还得继续往下走吧?哈,真可惜你们仍然不准备靠岸,只能继续吃面条和米饭了!到时候老子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目送老哥你们离开,气死你们这群王八蛋!” 男人之间的接触是很奇怪的,偶尔爆几句粗口,不仅不会发生矛盾,甚至反而会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何然听了嘿嘿一笑,然后正色道:“原来你们准备去泗州!最近泗州可不大太平静啊!”没等张残说出有屁快放,何然就续道:“泗州城最近在闹鬼!在泗州城城北处,有一处破败的寺庙。那里荒草蔓芜,遮天蔽日,毫无生机。白天的话倒是无妨,到了晚上,尤其是子时以后,任何进去到那座寺庙的人,全都死于非命,无一例外。这事儿闹的满城风雨,人心惶惶。百姓们凑钱请了一个又一个道行高深的法师和道士,然而于事无补——凡是在子时以后进去寺庙的那些高人,仍然无一生还。” 最后,何然郑重地说:“怪力乱神之事,你我凡人能避则避,不要去招惹那些不必要的麻烦!切记!千万别在子时以后进入寺庙!” 见何然说得如此煞有其事,于是乎,子时的时候,张残等人来到了那座寺庙。 抵达泗州城的时候,已经算是半夜,张残根本就没有去大快朵颐,便被半推半就地来到这个避恐不及的倒霉地方。 似乎几个人已经习惯了由张残负责带路,实则是由传天发号施令的队伍规则。传天站在庙门的正前方,背对着张残等人,看上去正在不住地打量着这座宛如地狱入口般的恶鬼领地。 张残的左手边就是琴星雅,她幽幽的体香扑入张残的鼻孔,清新芬芳。恍惚间,让人误以为步入花团锦簇,熏得张残是意乱情迷。 眼下冷风呼啸,宛如鬼哭神嚎。不远处的野猫凄厉的鸣叫,让人毛骨悚然。几处亮光所在,也不过是死于野外的那些尸体所引燃的鬼火。这么一处鬼气森森地风月场所,张残觉得正是和琴星雅交流感情的绝佳所在,因此张残指着树上的乌鸦,目光款款地看着琴星雅,深情地说:“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琴姑娘请看,那乌鸦长得多么的黑呀!” 琴星雅美目流转,轻笑了一声,仙音飘渺地说道:“这是星雅听过最别致的情话了!单此一句,星雅此生绝不会忘掉张兄。” 张残听了大为受用,全身轻飘飘起来,并且又感觉或许自己和琴星雅之间,也并不存在着不可逾越的鸿沟以及不可填补的巨大差别。或许琴星雅可能早受够了那些彬彬有礼的白面书生,说不定会对自己这种野路子产生浓厚的兴趣。 所谓锲而舍之,朽木不雕;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追女性嘛,贵在坚持。再加上胆大心细脸皮厚这三个要素,任你美若天仙,远若星月,想来最终也能美梦成真。 传天这时转过身来,摇头道:“这座寺庙里暗含某种阵法,前所未见。虽不见得如何凶险,但毕竟出自此中高手,阵法在扰人心智这方面更是别出心裁。因此短时间内传某亦无法破解,因此不便以身涉险。我们暂且回去,张兄有何高见?” 张残听到传天问自己,随口答道:“还有什么?无非就是贵在坚持,胆大心细脸皮厚嘛!” “什么?”荆狼诧异地问。 “什么什么?”张残下意识地接口,然后意识到不对劲,愣愣地问传天:“你刚才说什么?”传天微笑不语,但是张残只看他那狭促的目光,便知道他又用观心术把自己的思想看了个通透,顺道来调侃下自己。张残不由苦笑了一声:“传老弟放过小人吧!” 传天洒然道:“张兄该饿坏了,我们走吧。”张残觉得这句话简直美若天籁,立马兴致勃勃一挥手:“出发!” “嘎嘎!”心情舒畅之下,张残连刚刚所指的那只乌鸦的叫声都觉得分外悦耳。 哪知传天却停了下来,转而望向那只乌鸦:“相信传某,破去你们引以为傲的阵法绝非难事,谁给你的勇气居然敢嘲弄我等!要知道阵法之道,中原人士实则是你们的老祖宗。莫要刚刚窥得一点门径,便坐井观天夜郎自大贻笑大方。你以为传某不知道你是里面那个身着白衣头系红巾的青年附魂于此吗?再不滚开,小心传某破了你的魂魄,令你的肉身永远变成一具行尸!” 张残头一次看见一只乌鸦竟能生动地表现出震惊和恐惧的表情!那只乌鸦听了传天的威胁,非常拟人地带着惊惧在树枝上后退了几步,后退的步伐完全与人类的行为毫无区别。 此时传天又洒然地挥了挥手:“滚吧!不过一定要记得,你我相见之日,便是你命断之时。” 第17章 已经是后半夜了,泗州城城内漆黑一片,鸦雀无声。张残为了医治自己的五脏庙,看中了一家已经关门的饭馆,拿着拳头砰砰砰乱砸,一边砸一边嘴里还吆喝:“店家,开门!” 扰人清梦是最让人讨厌的,再者在寒冬腊月起床,本来就是一件需要极大毅力的事情。因此张残砸了好久的门,饭馆内都毫无动静。不过张残是个有毅力的人,有毅力的人做事十有八九会成功。足足砸了将近半个时辰的门,终于透过门板,里面露出了微弱的亮光。同时能听到里面急促充满了愤怒的脚步声,咯吱一声房门打开,将近半百的店老板怒气冲冲地吼道:“干什么?烦不烦啊你们!” 张残淡定地哐啷一声抽出厚背刀:“吃饭!” 所以说恶人自有恶人磨,店老板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咕嘟咽了一口唾沫,颤巍巍地说:“诸位客官实在抱歉,现在这个时候,小店的食材已经空了,实在没什么东西可以招待诸位的。” 虽说店老板说的话没有断断续续,不过那小心翼翼地神情,还是显露出内心的惧怕。毕竟这个时候,凶神恶煞的张残提着刀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样子,要说不怕那绝对是骗人的。 “爷爷,谁啊这么讨厌?大半夜的不让人睡觉。” 少女独特的清脆传了过来,张残循而望去,只见一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蓬乱着头发,惺忪着睡眼从门风后走了出来。五官算不上精致,但是那种半睡半醒着的慵懒姿色,却更加显得风情万种,很容易让人产生联翩浮想和冲动。 张残一马当先地冲着少女道:“生前何须久睡,死后自会长眠。今夜明月当空,星光灿烂,我等风尘仆仆披星戴月路过贵店,只求医保肚子,好继续这茫茫不知终点、无休无止地旅程。” 这个小饭馆规模并不大,想来背后也没什么硬的靠山,不然的话张残也不敢这么嚣张的砸门叫嚷。不过看得出少女应该之前不少接触武林中人,因此也算颇有见识,并不如何怯懦。不过即使少女见怪不怪,仍然气呼呼地说:“大半夜的这么叫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叫魂的呢!” 张残不以为意地说:“大半夜还开门的饭馆就这一家,所以我等才来打扰。哦,对了,掌柜的,怎么大半夜的您还不睡觉?这天寒地又冻,你这老胳膊老腿儿的,不去睡觉瞎晃悠什么呢?” 那掌柜肥胖的脸上抽搐了一下,张了张口,硬是一个字也没憋出来。 张残满意地点点头,大马金刀一坐,嚷嚷道:“好酒好肉赶紧的,我等还要找家没关门的客栈投宿呢。” 那少女嘟了嘟可爱的小嘴,显然生了些许闷气,不过还是不耐烦地说:“都什么时候了,哪有什么好酒好肉,厨房里就剩下点饺子了,你们对付着吃吧!” 张残刚毅的脸上抽搐了一下,问道:“饺子?什么馅儿的?米饭馅儿的?” 少女古怪地看着张残:“米饭馅儿?呵!那是粽子!你吃过米饭馅儿的饺子?”张残点了点头:“吃过!” “呼呼”连续几道破空声从街巷深处传来,转而消失不见。 连张残都听见了,更何况传天等人。只见传天微微摇了摇头,并没有任何异常的反应,张残也就没再放在心上。毕竟江湖之中,每天都有各种恩怨情仇,各种生离死别,半夜中有些江湖人士乘着月色飞来飞去,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掌柜的早已满肚子怨言去厨房为张残等人做吃的了,少女此时却一脸怜爱的看着张残。张残刚开始还觉得少女好像突然情窦初开,芳心暗许自己。但是看着那充满母性的神圣光辉,却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到最后,怎么看少女看着自己的眼神,都像是那种关爱傻子的眼神。 张残不由怒道:“老子真的吃过米饭馅儿的饺子!” 少女点了点头,目光中的怜爱早已不再是逆流成河,而且是泛滥成灾了。 张残不由一指传天:“姑娘不信的话就去问他!” 少女这次没有遮遮拦拦,大胆地正视着看了传天一眼,不过马上脸上一红,又垂下头来。 传天不以为意,洒然道:“米饭馅儿的饺子没吃的话,米饭馅儿的馄饨算不算?”夜染尘淡淡地接口道:“米饭馅儿的馄饨没吃的话,米饭馅儿的元宵算不算?”琴星雅强忍着语句中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说:“元宵还得搓圆实了,费的功夫可能大了点。” 终于琴星雅还是没能忍住,咯咯娇笑了几声,宛如龙吟凤鸣,动听至极。 以这几个人的深厚内力,听到自己与何然之间的对话简直轻而易举,张残无奈地苦了一下脸:“你们几个真讨厌!”不过不得不说,几个人之间,越来越像是一支队伍了,这绝对是值得庆贺的一件事情。 破空声又再次传来,很明显地这次的一批人人数众多,并且听着所去的方向,似乎是在追赶着之前的那一批人。 夜半时分,只有张残所在的饭馆仍然透露着亮光,这无异于黑暗中的萤火虫那般引人注目。张残刚刚想明白这一点,心中一动,就见一个衣衫褴褛的老者出现在了饭馆的门口。 老者虽衣衫破败,披头散发,伛偻着身形,但是仍然难以掩饰一身的傲骨。脸上黑泥满布,但是双目精光逼人,极具威严,正警惕地扫视着张残等人。身后背着七个布袋,昭示着他丐帮长老的身份。 老者本来警惕的双目,但是扫视过诸人以后,便释然道:“原来是几位少侠!曲盟主早已交代过我丐帮,要好生款待诸位!眼下我丐帮发生了点意外,在下不便久留。还请诸位暂且在此等候,我帮内马上有人来招待诸位!小兔儿,替爷爷好生款待几位贵客!” 少女撇了撇嘴,指着张残道:“齐爷爷,这个人好生无礼,欺负小兔儿。” 齐姓长老微笑道:“回头爷爷把他绑来让小兔儿痛揍一顿解气。” 少女这才喜滋滋地点头。 齐姓长老抱了抱拳,闪身离去。荆狼站了起来:“我看看发生了什么,去去就来!”张残对荆狼最有好感,叮嘱道:“老弟小心。”荆狼听了拍了拍身后的剑柄:“有这家伙在,上天入地龙潭虎穴都能如履平地,何须小心!”说完之后也是一个翻身,消失在黑夜当中。 荆狼去后,张残道:“丐帮最是好客!看来真的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不然的话齐长老不会置我等于一普通饭馆而自行离去。” 传天微笑道:“丐帮于泗州城的分舵主陶潜,刚刚被发现溺毙于河中。” 张残一愣,然后就知道传天又是用观心术从齐长老那里得到的信息,问道:“谁是凶手?”张残这一问是再自然不过的了,试想一个响当当的分舵主,被河水溺毙,说出去绝对是天大的笑话,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死于非命。 传天摇了摇头:“姓齐的并没有看到陶潜的尸体,所以传某未能从他思想中得到尸体上的信息,也无法推测凶手。”张残挠了挠头,试探性地问道:“我怎么觉得传老弟似乎对齐长老不感冒?”传天点头道:“张兄现在是传某的同伴,但是刚才他居然说要将张兄绑起来送人出气,显然没有把传某放在眼里,当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张残倒是不觉得什么,哈哈一笑道:“齐长老不过一句玩笑话罢了,传老弟何须当真呢。”传天微笑道:“传某跟他又不熟,何须受他倚老卖老的玩笑。” 第18章 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大快朵颐的只有张残,像传天等人,内力深厚,等闲十天半月根本不用进食,张残自然吃得是心安理得。 这一路来,张残也没少受传天的指点,因此之前也曾提出请传天大吃大喝略表感激之意。不过传天只是说了一句:“近十年来,传某从来只是餐风饮露,张兄的好意传某心领了。” 这一句话张残虽然有所怀疑,但是既然传天已经婉拒,张残自然乐得能保留些银子。 丐帮乃天下第一大帮,帮众最多时能达二十万人,因此丐帮帮主轻轻跺跺脚,就能引起整个武林的地震。现任丐帮帮主名叫苏修,年龄近百,为人德高望重,众望所归。苏修年轻时亦经历过风波亭一役,与岳飞元帅并肩作战,杀得金国众高手人仰马翻,名震中外。因此即使现在的武林盟主曲忘见了他,也得恭恭敬敬客客气气地喊一声“苏老”。 丐帮帮众虽说大部分都是乞丐的行头,但是绝不代表丐帮资金贫乏。帮内除了黄和赌以外,几乎涉猎到各行各业,日进斗金绝不是什么夸大的言辞。因此张残等人在一年轻丐帮弟子的接引下,于一干净明亮的厢房内美美得睡了一觉,临睡之前张残还在想着:又省下一笔住店的开支! 远来是客,但是也得尊重主人,因此张残没有久睡,起了个大早。清晨的空气寒冷却清新,休息一晚之后,疲惫更是一扫而空。走入待客厅,发现传天等人早已在厅内喝茶,昨晚离去的荆狼肩头雪花犹在,应该是刚刚回来。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眼下作客丐帮,张残自然而然地要关心一下丐帮,因此问道:“老弟回来了?昨晚到底怎么回事?” 荆狼一边牛饮着滚烫芳香的茶水,一边道:“没什么!丐帮泗州城的分舵主在河里死了。”这个传天昨晚已经告诉了张残等人,张残自然见怪不怪,追问道:“怎么死的?” 荆狼一边牛饮着滚烫芳香的茶水,一边道:“淹死的。” 这里不论昨晚传天已经把这件事告知了张残等人,很明显也能看出荆狼这瓜娃子的脑袋不灵光!对于什么什么舵主,什么什么帮主,什么什么掌门这类职位来讲,武功高并不见得就能胜任。但是能胜任者,那绝对是武功高的人!倘若这种人被轻而易举淹死,那真是笑话中的笑话。 所以不用想,拿脚趾头都能知道这里面绝对有意外。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耐着性子问道:“怎么淹死的?” 荆狼古怪地瞅了张残一眼,道:“被水淹死的。” 张残做了个恍然大悟地神色,啧啧赞道:“亏得老弟这么解惑,不然张某还以为这个分舵主掉在酒缸里被酒淹死的哩。” 荆狼开心地哈哈笑了笑,张残见状怒道:“老弟你昨晚彻夜不归,就打探到这么个消息?”荆狼摇了摇头,理直气壮地说道:“也不全是!主要因为昨晚那老头的轻功实在高强,我追了里许地没追上。一不小心追丢了人,正懊恼间,却看见了路边窜出一只獐子,突然觉得腹中饥饿,便逮住了渡了它。” 说完之后还拍了拍自己滚圆的肚子,模样甚是滑稽,令人啼笑皆非。 张残哈了一声,做了个恨铁不成钢的表情:“你一个人独享香喷喷地獐子肉,有想过张某啃食味同爵蜡的饺子的感受吗?” 明显扯远了,因此夜染尘故意咳嗽了一下,以提示张残。张残一拍脑门,然后冲着荆狼道:“还有夜兄等人!他们昨晚都没吃任何东西!你居然吃独食!” 琴星雅又噗嗤笑了出来,伸出嫩白的芊芊玉指,遥指张残的膝盖。张残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不待荆狼说话,马上道:“陶老必然是遭逢奸人暗算,我等武林中人不可不问!眼下不如一起去拜祭一下陶老的遗体,聊表寸心?” 琴星雅这才收回手指,并给了张残一个孺子可教的眼神。张残暗地里自然心花怒放,大手一挥:“出发!”荆狼霍然而起:“出发!”然后问道:“张大哥,陶老是谁?张大哥您的亲戚?” 你这昨晚到底干嘛去了!张残心中暗想。 张残道:“陶老嘛,他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陶潜的名号生前在武林中并不如何响亮,远远达不到妇孺皆知的地步。但是这一遭逢意外,死于非命,名号立马就传播至整个武林的任何角落。陶潜的武功到底多高,张残虽然不知,但是由于他丐帮分舵主的身份摆在那里,因此刺杀陶潜,更多的是一种象征意义:刺杀者根本没把丐帮放在眼里。 灵堂正中的一方白布上,大书一个“奠”字,白布上刻意洒些斑斑血迹,代表着死于非命、有冤情。 来时的路上,张残等人也大致了解了陶潜的生平。陶潜本来就是一个泗州城本地的富商,家境殷实,和睦美满。后来因生意上的纠纷被仇家灭了满门,妻儿老小,全家被杀了个精光。不过千辛万苦之下,陶潜还是手刃了仇人,也算不幸中的些许慰藉了。自此之后陶潜散去万贯家财,加入了丐帮。或许是被灭门之事影响,陶潜为人确实急公好义,嫉恶如仇。但是行事间不免有些偏激,手段也是极为狠辣。 当然,张残绝不会用单纯的“好人”或者“坏人”去形容一个人,因为这样的形容同样是偏激的形容,甚至是好笑的形容。 虽说没有子孙送终,但是满压压的丐帮弟子们自发地守灵。昨晚见过的齐长老正神色疲惫地独自倚靠在走廊上的柱子上,手里提着一个酒葫芦,独自斟酌。 齐长老武功不俗,之所以露出这种疲态,更多的原因应该是哀莫大于心死。江湖中人自有江湖中人的洒脱,生生死死早已看淡。能令齐长老如此,不难知道齐长老与陶潜之间绝对有着极为深刻的感情。 见到张残等人联袂而来,齐长老倒是没有丝毫怠慢,起身之后先是抱了抱拳,然后歉然道:“诸位少侠,请恕老朽招呼不周。” 夜染尘这次率先开口,开门见山地道:“齐长老言重了!不知杀害陶舵主的真凶可否找到?” 齐长老叹了一口气:“说起来惭愧!不怕诸位笑话,我等不但追丢了真凶,连真凶几人、相貌如何,皆一概不知!” 夜染尘沉默了下来,张残只能打圆场开口道:“我等可否去拜祭陶舵主?”齐长老微笑了一下:“当然可以!” 灵堂里的众多丐帮弟子一个个愁眉苦脸,垂头丧气。张残大致看了一下,丐帮弟子比少林寺好上那么一点点,中间虽有几个女性,但是依然是凤毛麟角,绝对是不够分的。张残不由就暗自担心丐帮中的男弟子们的终身大事起来。 陶潜的遗体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像是熟睡了一样。虽然人已西归,面色死白恐怖,但是脸上棱角分明,不难看出生前亦是一个美男子。 正常情况下,用相貌去推算武林中人的实际年龄,绝对是推算不出来的。内力高强者,身体机能的老化极为缓慢,因此只看陶潜的相貌,充其量不过而立之年,实则至少已经步入花甲。 由于张残紧靠着传天,因此张残发现传天刚看到陶潜遗体的第一眼,眼眸中紫芒暴涨,显然发现了些什么。张残这个时候自然不便多问,点燃了四柱香,朝着陶潜的遗体鞠了三个躬。 拜祭死者是很有讲究的。据说人死后的头三天,灵魂只能叫“鬼”,三天以后,灵魂才能变作神仙。上香之时,给鬼上香是烧四炷香的,给神上香才是三炷香,又叫“神三鬼四”。 这种说法的由来自然已经无从考究,但是应该并非空穴来风,因此张残宁愿相信世上真有鬼神之说。其实想想的话,人一出生,注定着就要死亡,真不知道人活着究竟有何意义。不过陶舵主死后,或许应该是开心的,因为他能在另一个世界与家人再次相聚。这么一想的话,或许死亡正代表一种着圆满,是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才能换回来的大圆满。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19章 515粉丝节拉一下票,每个人都有8张票,投票还送起点币,跪求大家支持赞赏! 没有人愿意在灵堂这种地方多呆,不仅仅是缘于人们对死亡的恐惧,有着兔死狐悲的无奈感。更多的是这种地方的氛围太过沉重,像是枷锁一样让人不仅苍白,而且无力。 走远了以后,张残才问道:“传老弟有何高见?”传天微笑道:“张兄可有兴趣随传某杀个人?”张残试探性地问道:“齐长老?”传天摇了摇头道:“齐长老的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回头顺手解决了就是。传某想杀的,是永田顺山。” 张残讶然道:“这跟永田顺山有什么关系?”传天笑道:“陶潜真正的死因是中了永田顺山的师傅——东瀛‘刀圣’的独门掌力,这种阴柔的掌力能断去人的生机,但是在外表上和自然死亡毫无区别。除了家师和在下,想来中原武林再无第三人可知。陶潜的尸体上有永田顺山故意残留的气息,因此这小子不只是在向丐帮宣战,更多的是在向传某发出挑衅。” 张残沉吟了一下后,问道:“他似乎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传天点头道:“东瀛的一干人等和昨晚寺庙里的高丽人勾结在了一起,不然谅他永田顺山三头六臂,岂敢如此放肆!”张残不由笑道:“好像之前的时候,永田顺山之所以不出手,完全是为了在琴姑娘面前保持风度吧?” 传天洒然笑道:“习武之人,才有几个不好战?设身处地的话,如若有人冒犯张兄,张兄是选择大言不惭的矜持,还是选择在美人面前大发神威地斩敌首级?” 即使是琴星雅,听到已经听腻味的“美人”二字出自传天之口,也不禁开口道:“看来星雅只能暂且做个小喽罗在旁摇旗呐喊,来报答传兄的夸赞。” 夜染尘道:“东瀛人明显视我中原武林无人,也算夜某一个。” 传天大有深意地看了夜染尘一眼,张残搞不明白这个眼神的含义,但是也没有多问,拍了拍荆狼的肩膀:“老弟,杀人去不去?” 荆狼闻言,兴奋地点头:“好啊!”张残郑重地道:“事先说好了!正事要紧,半路看见獐子一定要保持镇定!”荆狼嗯嗯了两声,倒也听话。 传天再不说话,闭上眼睛伫立了一会,然后指着东北角:“他们在这边,我们走。” 张残有心想问问传天又用了什么神秘的法门感应到了永田顺山的那伙人,不过这也是犯忌讳的事情,因此张了张口还是没有出声。传天微笑道:“这叫搜神术。每个人身上都有每个人独特的气息,绝无雷同。因此但凡传某接触过的人,只要他没出百里之外,传某便能知道他身在何处。” 张残听了不禁咋舌,一时心直口快地在传天面前连“魔门”二字都叫了出来:“魔门的诡异法门,真是层出不穷!”传天笑道:“我圣门的秘法确实博大精深。不过这些只是旁门左道,修习起来,耗时耗力作用也不大。毕竟要想在这个世界站稳脚跟,靠的还是过硬的拳头,因此更多的人都会选择修习武学,而并非此等。” 张残忍不住打趣道:“那为何传老弟放着贵教的高深武学不去修炼,反而去钻研这些所谓的旁门左道?”传天闻言洒然笑道:“先人留下的武学宝典,其实只是一个路引,目的在于令人少走许多弯路,绝不代表着每个人必须按部就班地循规蹈矩。就拿夜兄来讲,如果夜兄只是勤加修炼嵩山派固有的剑法,哪有今日之成就?” “传某拜师十余年,家师从未指点过传某半招半式,因为即便传某学得家师所有武学,充其量也不过是另一个烈震天罢了。” 张残听了,不由叹道:“当世之中,或许也只有传老弟能有如此悟性!好吧,有鉴于此,假如有一天《焚经诀》摆在张某眼前,张某也绝不翻看。” 边说话间,便到了泗州城最为繁盛的街道。其实泗州城也算得上是相当富饶。只看街上车水马龙,川流不息;人群擦肩磨踵,络绎不绝;小商小贩此起彼伏,熙熙攘攘,也侧面反映出在城守林承运的管辖下,一切都井井有条,不紊不乱。 看了眼前的歌舞升平,张残不由说道:“看得出林承运励精图治,是个重民生的好官。但是这样的人为何会纵容异族在此耀武扬威?陶舵主身处重要,要刺杀这样的人,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林承运既是泗州城的城主,又是泗州城武林的领袖,他不可能事先不知道。与他以前对待异邦人的态度,真是天差地别,令人惋惜。” 传天洒然道:“这倒不至于。因为重新作出选择之后,之前所有的坚持和努力,都是一席空话罢了。因为人都没有看到过去的眼睛,所以只能看到眼前,因此,也没有人会在意这些。” 夜染尘此时出声道:“他是我嵩山派的人,死也应该死在夜某的手上。” 夜染尘这么一说的话,再去谈论林承运,那就是在人的伤疤上撒盐,因此张残知机地没再说话。 一行人为了照顾张残的脚力,刻意放慢了速度,于风雪天行路的苦不堪言,张残足足忍受了两个时辰。终于在一处密林前,停了下来。张残喘着粗气,又饥肠辘辘,拍了拍荆狼的肩膀问道:“荆老弟,如果一会儿看见獐子应该怎么办?”荆狼昂然道:“保持镇定!”张残摇了摇头:“不用了!看见它一定要比看见媳妇那样还激动和迫切!记得了吗?” 荆狼大力点头。 传天背负着双手看了看密林,然后细声道:“这片树林,就是有名的迷雾森林了。” 张残心中一惊,忍不住道:“难不成永田顺山他们在迷雾森林里面?” 迷雾森林是中原大地上极为诡异的地方之一。这片森林无论春夏秋冬,都是那么的生机盎然,长年青翠。森林外围的树木,每株都有百年以上的年龄,树冠郁郁葱葱,遮天蔽日,不见半点光亮。因此现在虽说是青天白日,但是目光所及也不过森林中的丈许之遥。漆黑的森林,更像是一个择人而噬的怪物的巨口,静静等待着活人送去自己的血肉,只看一眼便令人不寒而栗。 这只是森林的外围,据说森林中央处,还有上万年的神树。当然,这是据说而已,因为从来没有人进去了迷雾森林以后还能走出来的。 不过只要不进去迷雾森林,就绝对不会出事。由于这片森林连无情的火焰也不能焚烧,久而久之人们都敬而远之,退避三舍,倒也相安无事。不过也有附近村落里的顽童不知天高地厚,步入森林,最终为他们少不更事的顽皮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听了张残的话以后,传天先是点头,然后才道:“怪不得高丽中有人修炼附魂术,不借助动物的灵觉和视野的话,确实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迷雾森林。” 张残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咱们何不来个以逸待劳瓮中捉鳖,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们自投罗网?”传天洒然笑道:“布下天罗地网的是永田顺山他们!走吧,等待是最让人痛苦的事情,我们的敌人正在翘首以盼。” 说完之后,率先步入迷雾森林,无尽的黑暗,立马吞噬了传天孤傲的身影。 张残也不知道是想起迷雾森林的可怕传说,还是因为腹中饥饿,总之就是腿肚子发软。 【马上就要515了,希望继续能冲击515红包榜,到5月15日当天红包雨能回馈读者外加宣传作品。一块也是爱,肯定好好更!】 第20章 刚走进迷雾森林,张残就觉得一股清新的空气扑鼻而来,令人的精神莫名的为之一爽。森林里的空气中也夹杂着古朴沧桑的味道,这是只有经历过无数岁月的洗礼才能沉淀出的悠久味道。虽说这种味道并不好闻,但是却让人极为上瘾,有一种嗅到了历史的神奇感觉。 踩在厚厚的落叶上,沙沙作响,宛如不远处有人在窃窃私语般真切又不实际。浓密的枝叶未曾将阳光遗漏下来丝毫,因此树林里几乎不见任何光亮,只有朦朦胧胧的视线,正如人生之路一样,看得见影子,却难以一睹真颜。 换做一般的胆小之人走进迷雾森林的话,不提它的凶名,怕也会被吓个半死。 人多自然壮胆,不过张残仍然紧随着传天的步伐,怕一个不小心永远迷失在此地。又觉得窃窃私语声太过单调,单调得令人头皮发麻,忍不住口是心非地说:“迷雾森林好像也没什么奇特的地方!也没见到什么山精鬼怪嘛。” 传天头也不回地领着路,悠扬地说:“天地万物皆有灵性,迷雾森林里的树木不过是生出了些许本能罢了,确实没什么奇特。” 张残好奇地问:“什么本能?” 传天答道:“主动吸取养料的本能。” 传天续道:“当人们走进迷雾森林以后,这些树木会自发地移动自己的位置,慢慢地将人困死在森林之中,然后再慢慢享受着这些人的尸体。”说到之处,传天拍了拍手边格外茂盛的树干:“这些树木之所以这般蔚然,是因为曾经流淌在这里的鲜血,令得高挂在天空中的日月失色过。” 张残咋舌道:“照这么下去的话,这些东西会不会成精?” 传天洒然笑道:“不排除这个可能!但是能成精的,绝对是凤毛麟角,因为如果真的有所有植被全部成精这么一天的话,那就是我等人类的灭顶之灾。因为每一棵草,每一株花,都饱含着对人类深深地恨意。届时,无人幸免。” 这时,传天却停下了脚步,把头转向了左边。 张残见状,不由自主地拔出身后的厚背刀,低声问道:“有情况?” 夜染尘点了点头:“那边有争斗声。” 张残听力不足,不便发表意见,琴星雅此时开口道:“是个孩童的声音,我们去看看!” 没有人会有足够的定力去否决一个美女的提议,更何况,这个美女或许还是现今世界的第一美女。 迷雾森林本来就给人以诡异的印象,好端端的,这片森林中传来孩童的声音,自然更加诡异。因此张残一边走一边道:“据传在阴森黑暗处,如果听到女性或孩童的哭泣,最好置之不理。因为十有八九,发出这些声音的,都不是人。” 传天笑道:“人们的恐惧,往往来源于自己的内心。如果真是修为高深的鬼怪,绝不会用这等低劣的手段去把人骗过来再施以伤害。所以倘若有一天张兄碰见显形出来吓唬人的鬼怪,没必要感到恐惧,因为这些只是些只能迷惑人心智的半吊子罢了,一点手段也没有。” 张残闻言苦笑了一声:“相见怎如不见。” 走到一半的时候,张残也听到了孩童的叫喊声和打斗声,真的走到了的时候,张残却被眼前的一幕震住了: 一个衣衫褴褛的清秀童儿,手持一杆竹棍,与一条粗若水桶、盘旋在地的巨蛇针锋相对。 童儿看上去仅有十一二岁的光景,单薄得可怜,右手臂不自然地下垂着,显然已经折断。稚嫩的小脸上满是痛苦的汗水和恐惧的绝望。看见张残等人的到来,不由自主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泪水如倾盆的大雨再也难以抑制:“救救我!” 巨蛇通体洁白,蛇身上的鳞片宛如上等的白玉般几近透明,看上去美丽得诡异,美丽得妖异。它一对血红的三角眼睛里写满了对鲜血的渴望,血红的蛇信或伸或吐,宛如尖刀般弯曲的蛇牙泛着冷光,在这黑暗的迷雾森林里像是指明灯一样洒下人们对光明的憧憬与向往。 如果是一个青年如此求救,琴星雅不免鄙夷,甚至会火上浇油,任其自生自灭。但是换做是一个涉世未深的小孩子这般,琴星雅不由分说直接抽出了傲霜剑,宛如仙女下凡般飘然落在孩童的面前,摸了摸看上去极为肮脏邋遢的孩童的小脑袋,柔声道:“莫怕!” 孩童仍旧泪流不止,但是看到琴星雅半遮的绝世容貌,仍然忍不住小脸儿一呆,定格了许久,才满脸泪花地问:“你是仙女吗?” 传天此时却走到了琴星雅的身前,微笑道:“无需琴姑娘动手。这等粗俗的活,还是交给我们这些臭男人吧!”不待琴星雅说话,传天又转身面向了巨蛇。 由于巨蛇盘旋着自己的身体,张残一时间也无法判断出这条蛇究竟有多么庞大,仅仅只能用“巨”字来笼统的形容。 无论是传天或者琴星雅,带给巨蛇的压力绝不同于这个孩童。不过看得出巨蛇依旧不把传天或琴星雅放在眼里,那只有经历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才能拥有的深邃妖目,正上下打量着突然杀出的传天,并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准备发动攻击。 传天此时风轻云淡地说道:“即刻从传某的视线里远离,饶你不死。” 那巨蛇似乎听得懂人言,蛇首微微晃动,似在不屑。然后它将蛇首后仰,这是蛇类攻击猎物前的动作,同时妖目中红光大涨,战意十足,摆明不肯善罢甘休。 传天摇了摇头,慢慢摊出自己修长洁净的手掌。 只见传天手掌四周的气流立马以肉眼可见的波动扭曲了起来,然后四周忽然更加黑暗,连巨蛇自身那妖异的光泽都被吞噬个一干二净。当这片黑暗完全夺去人的眼睛的时候,一盏碧蓝的火焰从传天的手掌心冉冉亮起。 张残就站在传天的身边,无意识地长大了嘴,看着传天手中的火焰。 这朵火焰似乎没有丝毫温度,也没有多余的亮光,以至于张残根本看不到传天的手掌。目之所及,除了这片漆黑之外,就是这朵不住跳动、比龙眼大不了多少的碧蓝。 张残仍在愣神的时候,传天淡淡地说:“我念你修行不易,百年之内即将化形,才会破例再重复一句——即刻从传某的视线里远离,饶你不死!” 由于所有的光线都已被这朵美丽得碧蓝火焰所焚毁,张残只能听到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当声音完全静下来以后,这朵火焰轻轻摇曳了几下,消失不见。 四周又恢复了微弱的视野,一动不动的传天面前,空无一物。 巨蛇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动物特有的腥气。 再看那孩童,婆娑着泪眼,喃喃地说:“你是妖怪吗?” 传天闻言,洒然道:“妖怪远不如传某可怕。” 第21章 孩童的手臂仍然弯曲着,真不知道他当时是怎样与巨蛇斗了那么久。而琴星雅养尊处优,夜染尘没有动手的打算,荆狼这么神经大条,明显指望不上。张残便提醒传天:“传老弟不把这孩子的手臂接上吗?” 传天摇了摇头道:“实不相瞒!传某唯独对医术一无所知。”张残哈了一声,道:“我还以为传老弟无所不精无所不会哩!”传天笑道:“医者,医人不医己。很不巧传某并没有悬壶济世之心,因此对医术毫无研究。再者,被医者皆是弱者,连自己的生死都不能掌握,反被操控在他人手中。这样的人,最是可怜,传某没有多余的同情心分给这等人。” 张残打了个哈哈,觉得传天所说过于偏激,但是却组织不出有力的语言来加以辩驳,只好随意地答应了一声。然后走到孩童的面前,叮嘱道:“我来给你接上胳膊,会很疼的,不许哭鼻子不许喊,听见了没有?” 要是寻常的小孩子,经历了刚才那一幕,怕是早就被吓傻了。但是这个孩子此刻已然镇静了下来,听了张残的话后,倔强地说道:“我哼哼一声出来,我是你孙子!” “好!”张残赞道,然后又忍不住说道:“我就喜欢你这么有骨气的真男子汉!” 说完之后,粗鲁地抓起孩童的胳膊抡了两圈,故作沉思地说道:“怎么接来着?让我好好思量一番!哈!对了,就是这样!”又是一阵随意摆弄。 张残的受伤经验已经可以写一本辞海了,又怎会不知小小的接骨方法,因此虽说将孩童的胳膊抡了两圈,只是纯粹的加深他的痛苦,绝没有造成二次伤害。 那孩童确实硬,即使换做是一个成年人被张残弄这么两下子,怕也早已哭爹喊娘发出悦耳的杀猪般惨叫。但是这孩童只是清秀的小脸儿一阵扭曲,额头布满冷汗,愣是没有哼出来半点声响。 张残挠了挠头:“不疼吗?” 孩童喷火的眼睛瞪大了看着张残,摇了摇头。 “我还不信了!”张残心中怒吼。 各种吹拉弹唱,一股脑儿种种手段全部施展了出来,只见孩童脸上呲牙咧嘴各种表情纷呈,令人目不暇接。 “咦?你刚才那个表情做的好销魂!倒令张某想起了春风楼里的一位旧相好!怎么做的来着?这样?不对!这样?也不对!算了!把刚才的手法再重新来一遍或许就……哎呦!” 张残正不亦乐乎,忽然右膝盖一阵剧痛袭来,一个站不稳半跪在孩童的面前。 转而望去,琴星雅扑闪着迷人的大眼睛,纤细嫩白的食指正遥指着张残的膝盖。 张残以令人瞠目结舌的速度为孩童接上右臂,然后气道:“远远儿的!我没有你这个孙子!” 孩童感激地看了琴星雅一眼,琴星雅没再搭理张残,转而柔声道:“小弟弟你是谁?为什么独自一人来到迷雾森林?” 孩童听了琴星雅的话,稚嫩的脸上闪过一丝决绝:“我叫莫岁寒!森林里面有一群人杀了我陶爷爷!我是追着他们报仇的!” 传天笑道:“你一个人居然敢追杀一群人?而且还敢追进迷雾森林?不怕死吗?” 莫岁寒坚定地摇头:“不怕!” 传天笑道:“那你怕刚才的那条白蛇么?” 莫岁寒一愣,张了张口,最后还是点了点头,惭愧地说:“怕。”声音细不可闻,也极为不甘。张残看在眼里忍不住暗暗摇头:这么大的一个孩子了,扯句瞎话都不会,算是白活了!要是自己的话,胡抡瞎侃之下早就把死人说活了。 传天却是笑道:“连死都不怕,为什么会怕一条蛇?” 莫岁寒想了许久,才硬充好汉地说:“我怕那条蛇!但是我不怕死!” 传天洒然道:“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小弟弟你敢独身一人来追杀这些人,绝不是因为不怕死。仅仅是遭逢巨变时,生出的一种满腔热血意气用事罢了。” 莫岁寒辩解道:“不会的!陶爷爷待我恩重如山,如果不是他,我早就……” 传天打断道:“或许陶潜对你来说确实是一个很重要的人,但这并不是你能为此就恣意妄为的理由。人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少了谁又不能活?只有当你的万念俱灰和满腔热血慢慢退下的时候,你才就会发现,萦绕在你心头的人或事散去之时,依旧一片艳阳天。而再回想之前为此所做的各种啼笑皆非的行径,只是一个笑话。” 莫岁寒反问道:“照你这么说?就当陶爷爷白死了?我这仇就不报了?”语气已然有些不悦。 传天点头道:“暂时不说眼下的你以卵击石,自不量力,绝对没有报仇的可能。以后的你,也不可能了。小弟弟你根骨奇佳,说是习武的天才一点也不为过。但是你刚才被巨蛇夺去心神,再难克服心头的恐惧,因此不可能在武学上再有任何建树。而你的仇人却将会是这个世界上最顶尖层次的人,所以你这仇不是不报,而是报不了。” 莫岁寒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不知在想着什么。张残看了不免一阵黯然,人生最大的无奈便是无法去改变一件自己想去改变却无法改变的事情。正想着要去宽慰几句,莫岁寒道:“您能告诉我,我现在该怎么办吗?” 传天笑道:“现在贵帮于泗州城群龙无首,正所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赶紧回去吧,你应该是陶潜身前最疼爱的人了,完全可以凭借此一点当上泗州城的分舵主。到时候招兵买马,卧薪尝胆,凭众人之力,大仇或可得报。” 稍微顿了顿之后,传天似在自言自语般道:“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该忘却的终会忘却。尘归尘土归土,纵然情难断恨难了,终也会不了了之。” 莫岁寒似乎没有听到传天的感慨,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脑袋:“我去当分舵主?我,我会不会太小了?” 迟疑的口气,很明显话里对自己没有任何信心。 张残拍了拍莫岁寒的肩膀:“小子!所谓三军不可夺其勇,匹夫不可夺志也!做人最重要的就是要对自己有信心,知道吗?” 莫岁寒虽小,却并不是傻子。刚才被张残折磨得时候心中其实一清二楚,对张残也不免有些许怨念。然则此时听了张残的话,又觉得心里暖暖的,重重地点头道:“知道了!” 张残满意地点头:“嗯!就是这样!来,自信地、大声地告诉我们,你确实是很小!哎哟……” 张残一个站不稳差点又跪了下来,赶忙转头看着琴星雅道:“琴姑娘手下留情!” 琴星雅美目中有着些许笑意,看样子似乎惩治张残已经有了些许上瘾,听了张残的求饶,甚至有些不甘地将玉指收回。 传天摇了摇头,然后正色道:“莫小弟还小,不懂得人性的奇妙。假如莫小弟现在时值壮年,武功大成的话,反而会离分舵主之位越来越遥远,可望而不可及。恰恰因为莫小弟少不更事,难以自持,贵帮的长老反而会对你青睐有加,更悉心照顾。” 传天随意一伸手,一只毛茸茸的松鼠蹿在了传天的手掌上:“跟着它走,自会走出迷雾森林。”然后洒然笑道:“我们也该继续前进了。” 第22章 莫岁寒见传天等人远离,赶忙三步并作两步道:“我能问问你们要去哪里吗?” 传天回答道:“去会一会你口中的那群人。因为其中里面有两个人,都是传某想要宰掉的。”莫岁寒小声地问:“能带我一起去吗?”传天转过头凝视着莫岁寒,微笑道:“我等不能保证小兄弟的安危。”莫岁寒郑重地说:“我不怕!真的不怕!” 传天洒然笑了笑:“可以。”然后便一把捏碎了蹲在莫岁寒肩头的可爱松鼠的脖颈:“那么留你也无用了。” 随手将它扔在了铺满落叶的迷雾森林深处。 莫岁寒的小脸上闪过一丝怜悯,却没有对此发表什么惋惜。沉默不语地跟在传天的身后,亦步亦趋。走了几步以后,忽然问道:“你的武功是不是很高很高?能不能教教我?” 传天微笑道:“事实却是,传某习武近十年以来,从未修习过半招半式。每天日复一日的,不过是最基本的出拳与收拳罢了。因此传某并非敝帚自珍,实则确实也没什么可以教你的。” 张残很明显得看见夜染尘身躯一震,而张残也是不免陷入了沉思:传天并不是说假话的人,如果真如传天所言,那么他所走的,完全是一条颠覆众人认知的武学之路。 魔教绝不会缺少举世无双的神奇功法,其中随便一门倘若流出至江湖,绝对会引起一场血雨腥风的抢夺之战。但是传天居然能克制住自己不去翻阅修习,反而弃之如敝屣,将最基本最基本的出拳与收拳练习了将近十年,张残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去形容传天。 回想自己武功“被废”的时候,《流光剑法》和《焚经诀》这两门旷世神典自然想都不敢想。但是却在无数个夜色里憧憬过少林寺的《洗髓经》和《易筋经》,甚至生出夜探少林强夺这两门神功的找死念头。要知道,习武之人,最没有自制力的,便是看见神兵利器和神功秘法。 但是又一想的话,这才是传天。 与众不同的传天。 了不起的传天。 莫岁寒充其量不过十一二岁,有些地方确实较同龄人懂得多,却不代表着他的思维能力已经等同于成年人。因此听了后并无多大震撼,反而将信将疑地问:“那你为什么能在手心中生出火焰?” 传天笑道:“传某未修习招式而已,并不代表也没修炼过内力。那朵火焰不过是内力炼化出来的三昧真火的雏形,由于传某特意钻研过,因此术业有专攻罢了,没什么稀奇。其实无论是琴姑娘、夜兄还是荆兄,他们的武功都不在传某之下,莫小弟若是有心,可以从他们那里偷师,绝对受益匪浅。” 张残挠了挠头:“为什么不提我?” 传天还未答话,莫岁寒撇了撇小嘴儿:“你还没我的武功高。” 张残听了不由怒道:“胡说八道!不服咱俩过两手试试!倘若张某胜不过你,我便是你的……嘿!” 张残本想说胜不过你我便是你的孙子,可是话到嘴边,却难以继续下去。因为这一瞬间,张残觉得自己很可悲。当同辈中人已经使得自己望尘莫及的时候,自己却要和一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一争高下! 张残并不是看见月缺花残,便黯然神伤的多愁善感之人,然而此刻却终究还是忍不住自艾自怜,怅然若失。 莫岁寒根本看不出张残的伤感,反而倒是兴冲冲地问道:“胜不过我的话,便是我孙子吗?” 传天拍了拍莫岁寒的小脑袋,虽没有说什么,但是莫岁寒还是很懂事的闭上了嘴巴。张残涩然一笑,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就在这时,张残觉得有人把关切的目光投向了自己。 转而望去,琴星雅水汪汪的美目,正凝望在张残干涸的心上,滋润着张残已然枯萎的身躯。 没有什么能够温暖过在人失意时,一个简简单单普普通通鼓励的眼神。 琴星雅是上天特意赐给人间的礼物,珍而重之。她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尤其给人以视觉上的冲击。当张残和琴星雅四目相对,张残忽然觉得即使再多受些苦难,换回来此刻的凝眸,也是值得了。 对于张残来说,这个眼神已经超脱了自己所认知的美与丑,善与恶。它给张残的,绝不仅仅是温暖和鼓励这么单一。可以肯定的是,张残这辈子都不会忘掉这一瞬间,死也不会。 火光从密林深处传来,望梅止渴般让人感到了些许暖意。 张残没有去细数东瀛那边一共多少人,因为他的眼球,被一个正在用白净布巾擦拭刀身的人吸引着。 张残等人的到来并没有打断他的拭刀的动作,张残等人的眼光,也没有局促他专注的神情。他的眼睛里似乎只有他手中的刀,像是在精心呵护自己的爱人那样,动作轻柔,不疾不徐。 他一身黑衣,盘坐在地,披散的头发却被束在额前的一缕白巾系得自然洒脱。同时他生着一双迷人的丹凤眼,面相有些偏女性,煞是好看。但是笔直的鼻梁,又如他笔直的脊梁一样充斥着男性的刚正不阿,令人心折。 就在这时,张残忽然想起了传天刚才似乎在玩笑般对莫岁寒说的话:“我等不能保证小兄弟的安危。”原来,传天真的没有开玩笑。因为这是张残第一次见到可以在气质上,可以和传天、琴星雅、夜染尘比肩的同龄人。 据说三国时魏王曹操,因为自觉形貌粗鄙,因此在接见匈奴使者时以英俊潇洒的杨修替代自己做“魏王”,曹操自己则持刀而立于杨修身旁。使者觐见、杨修对答如流过后,曹操令人去打探使者对魏王的印象。使者说,魏王儒雅俊朗,然则身边有个持刀而立的侍卫,却绝对是真英雄。 张残绝不是个高手,但是对方是不是高手,却还是能看出来的。正如持刀而立的曹操一样,只有真正经历过艰难困苦和磨难以后,才能有令人侧目的气度和不凡。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都在安静地看着他专注地拭刀。 莫岁寒无助地看了张残一眼,张残看到了他眼里的绝望。 传天说的没错,只有莫岁寒成为泗州城的分舵主以后,再招兵买马再卧薪尝胆,再集结众人之力,才仅仅是“有可能”报仇。 又过了许久,那人终于停止了手下的动作。慢慢地拿着刀柄,将刀身笔直树立,红色的火光映在银亮的刀身上,耀眼的光辉灿烂夺目。 第23章 请输入正文由始自终,四周一直诡异地安静着,没有半点声响,甚至连细微的呼吸声张残都没有听到任何人发出过。 那人从擦刀到举刀一系列的动作,宛如行云流水般令人看着便觉得舒服,畅快之极。反而根本不会让人意识到他手中所持的,是一件杀人的利器,也是让观者目睹以后,挥之不去的一片梦魇。 事实上,当张残等人站到此地之时,便生出了极为古怪的感觉:那人仿佛与这片天地融为一体,浑然天成,毫无破绽,形成了专属于他的绝对领域。其余的所有人,无论是张残等人抑或是他身后的东瀛人或高丽人,都只是强插进来的异类,为这片领域所不容。任何人哪怕是一个细微的动作或是一声轻柔的呼吸,都会引来这片领域狂风暴雨般的侵袭,不死不休。 这庞大的力量,连他本人也无法控制。 所以,所有人都保持着静默,看着他主宰着这片领域。在此刻,他就是天,他就是地。 终于,长长的压抑后,那人先是朝着琴星雅微微颔首,开口道:“琴姑娘您好!在下藤野新上,久闻琴姑娘芳名了。今日一见,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姑娘的美丽,天地为之动容。” 他讲的是一口流利的汉语,语气极其温柔,像是一个有家教的大家闺秀那样娓娓道来。配着他那姣好的容貌,一时之间,当真是扑朔迷离。不过不得不说,这是一种相悖于大丈夫好男儿的别样魅力,让人难以忘怀。 琴星雅闻言微笑道:“星雅在此多谢藤野兄夸奖。不过话说回来,倘若藤野兄是女儿身的话,颠倒众生绝对不在话下。” 琴星雅的话语气真诚,令人听不到半点讥讽之意,因此那人微笑着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在下照单全收了!”然后才转而望向传天,语气柔和地问:“这位应该便是传少主了吧?敢问贵教宫照玉小姐仙踪何处?在下的弟弟痴心一片宫照玉,居然反落得尸骨无存,若非他报梦于我,在下当真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恶毒的女人。” 传天洒然道:“宫照玉虽曾是传某的侍女,但是传某当真不知她现在处于何处。不过传某倒是可以保证,藤野兄若真是有心寻找宫照玉报仇,何不将传某杀了?届时她自会找藤野兄拼命。” 藤野新上闻言,慢慢地站了起来,温柔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长刀,爱怜地说:“正好,在下的好伙伴也饿了。” 那把长刀似乎有灵性一般,听了藤野新上的话,竟然发出一声悦耳的嗡鸣声。 张残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能通灵的武器,都是神器。 藤野新上目视传天,轻声道:“刀名泣血。希望传少主即使于黄泉路上饮过孟婆汤后,亦万勿忘掉此刀。” 传天点头赞许道:“确是一把神兵!” 藤野新上欣然道:“饮得传少主的热血后,泣血更将名扬四海。”然后爱怜地抚了抚刀身,抬头微笑道:“昔日家师与令师一战之后,更有突破。穷一生之精力,创出八十八式‘狂光刀法’。所幸在下踏足中土之前,刚得家师亲授,传兄有幸将是世间第一个品鉴此刀法之人。” 传天微笑道:“狂光刀法!是在致敬我中土不上武学‘流光剑法’吗?” 藤野新上摇头笑道:“绝不是致敬!无论焚经诀或者流光剑法,皆是子虚乌有的存在。中土人夜郎自大,好高骛远,却往往抱着自己天国上人的优越感。殊不知某些传承与辉煌,早已变成了空口无凭的美好幻想罢了!流光剑法?” 说到此处,藤野新上哂笑了一下:“不过是编织出来的华而不实的美丽梦想罢了!得见狂光刀法之后,在场诸位自然会明白什么叫做不上武学。” 传天朗然笑道:“关于这两种奇功,传某确实拿不出什么有力证据,能说服藤野兄它们曾经的辉煌。不过藤野兄既然敢拿出刚刚入手的刀法与传某决战,想来此刀法却有惊天动地之威能。” 藤野新上笑道:“传少主此言不假!但是这只是其一!其二便是,任何刀法到了在下手上,皆会像与生俱来般如鱼得水,如虎添翼。所以传少主绝对不用担心在下刀法生疏。” 传天点了点头:“好!既然藤野兄如此信心满满,那传某自该见识一下这八十八式狂光刀法!但是刀法未施完以前,藤野兄不得退场。” 藤野新上那好看的丹凤眼中闪过一丝异色,柔声道:“同样的话,在下其实也想对传少主说!” 传天哈哈一笑,自有一股欲与天公试比高的气势,从他身上磅礴散发。威势尽出,余人不由自主皆向后退三丈有余,以免自身的抗力触及传天的气势时牵引到传天携势而下的出手。这与藤野新上自成一片天地的领域的道理相同,一旦触及,同样会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两人中间的篝火不再是冉冉而生,而是诡异地从中分开,泾渭分明。一半篝火偏引于藤野新上,一半篝火偏引于传天,宛如两条活灵活现的火蛇一般被赋予了生命,各自寻找各自的主人。 再踏前一步,传天便会接触到藤野新上的“领域”,所有人都屏气凝神,有些期待又有些恐惧地看着即将发生的激烈碰撞。因为当两者相触之时,藤野新上会以逸待劳般,倾尽发泄出自己全身功力,迸发出夺天地造化一击。 但是传天却又不能不上前迎战,更不能坐等藤野新上主动发动攻击。因为当张残等人看到藤野新上的第一眼时,便已经中招。假如随意退却,只会形成空间回凹。倘若这时候藤野新上借势出击,这种境况下,大罗金仙也要殒身丧命。 所以其实这一战,关键就在于传天能否打破这个平衡。 忽然之间,两个人的头发与黑袍,同时无风自动,向各自身后暴胀。 传天终于踏出一步,进入了藤野新上的攻击范围。 伴随着泣血刀一声清鸣,藤野新上一个迈步便横跨将近两丈距离,刀身泛起幽幽青光,当头朝传天劈下。 传天终于出拳。 那是很纯粹的一拳,纯粹到张残无法言喻。那一拳,或许只有一个能将出拳和收拳,练习了将近十年的人才能打出的一拳。 传天的拳头慢慢攻出,拳头的轨迹很直很直,似乎不带半点曲线,却又似乎饱含着某种天地自然之法则一样,让人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然而怪就怪在,自己却又不明白,究竟在这一拳中懂得了什么。 只能惊心动魄、叹为观止地目送着这一拳打在了藤野新上身前的一处虚无。 落拳点,刚好在两人之间的黄金分割线上。 第24章 【播报】关注「起点读书」,获得515红包第一手消息,过年之后没抢过红包的同学们,这回可以一展身手了。 藤野新上此刻的心中当真是惊喜交加。惊的是传天的判断力精准得简直不像个人类!传天的那一拳,刚好封住了自己的进攻路线,同时也将自己蓄势已久的一刀完全扼杀在摇篮中,欲发而不能出。要不是自己内力足够强横霸道的话,此刻已然因为收力太猛而损伤到经脉。 喜的则是碰见了一个终于令自己心动的对手。 人生在世,没有什么比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更令人热血沸腾。 回想自己二十余载,虽然年少,但一个个久负盛名的武学大家饮恨于自己的刀下,心中高处不胜寒的孤寂,实不足为外人道也。有那么一段时间,自己曾想永远离开这个世界,以慰藉自己内心的惆怅。 师尊“刀圣”避世不出,同样也是因为世间无敌手。 这是强者生无可恋的悲哀。 不过虽然传天将局势搬回平衡,并且只一拳便破去自己布下的领域和气场,但这绝不代表传天就技高一筹。因为最强处则是最弱处。强势太过明显,便有迹可循,容易被人找到破绽从而打破。传天一拳逞威,但是藤野新上自己在回撤之时,刀意直逼传天命门,令得他不敢乘胜追击,便是两者不相上下的最好的诠释和证明。 由于两人没有再催发功力,缠绕在两人身上的火蛇没有了可燃物的维持,同时熄灭。只剩下旁边岌岌可危的篝火,犹在做最后的垂死挣扎。慢慢的,篝火的火焰越来越小,噗地一声,火苗熄灭,四周暗了下来。 就在这一瞬间,藤野新上的泣血刀又是一声清鸣,刀身爆发出刺目的光芒,宛如盛夏骄阳一样让人目不能视。功力稍弱的张残和莫岁寒,同时一声闷哼,眼睛像针扎般疼痛,被突然迸发的耀眼光芒短暂致盲。 从有亮光的地方突然步入黑暗,眼睛需要短暂的时间来适应。而从黑暗的地方突见光明,严重的会使人永远失明。藤野新上绝对不会天真到用这样的手段就能使传天失明,但是只要传天稍有不慎,自己便能一气呵成使完狂光刀法,以此刀法的威力,纵然传天有通天彻地之能,也绝对会化作刀下亡魂。 哪知就在自己的泣血刀光芒四射的时候,传天略带紫芒的眼睛同一时间紫芒暴涨,竟然盖过泣血刀的风头。藤野新上算盘没打响,只是稍稍错愕,心神稍有分懈,便立马心中叫糟。传天又岂是常人?仿若能开山破石的一拳已经袭来。 传天那宛若大理石般白净通透的拳头,此刻在藤野新上的眼中已经感觉庞大至可只手遮天,任何阻挡这一拳的力量都将会被碾为飞灰。藤野新上明白,这是自己分心之下,被传天的气势趁虚而入所产生的幻象,若是不能扭转局势,不出三招自己必将命丧黄泉。 这种时刻也根本容不得藤野新上再作思考,泣血刀布下层层粘稠刀气,以阻挡传天的来势分毫。之所以藤野新上不敢使出围魏救赵以命搏命的同归于尽的招式,还是因为此刻藤野新上的心神已经完全被传天的这一拳所摄,因此觉察不出传天肉身到底处于什么方位。当然,藤野新上可以赌一把,如果赌赢了的话,赌对传天的所在,则会迫传天作出选择:要么传天断送他的优势,使得两人重新处于同一起跑线。要么两人就真的同归于尽。 藤野新上能成为年轻一辈的佼佼者,靠的绝不是虚无缥缈的运气。虽然运气有时候确实很重要。 因此藤野新上只能用自身的实力去化解。 刀网密布,像是蜘蛛网之于蜘蛛般连接着藤野新上的心神。虽说几乎没有阻滞传天势如破竹半分便被破去,还使得自己受到了些许内伤,但是确实令藤野新上知晓了传天的真身所在。一声长笑从藤野新上口中发出,声浪震得周遭等人人心惶惶,心神不宁。 张残的眼睛好不容易刚刚复明,还未看清两人之间的战斗发展到什么样的地步,便被这声浪所袭,耳不能聪。身躯更是被声浪波及,一个没站稳向后摔倒,不由不发出了一声:“我大爷!” 然则藤野新上的长笑声堪比惊雷,张残自己都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眼看就要摔倒的时候,一只温暖的手搭在张残的肩头扶住了张残,并且从这只手中传来源源不断的雄厚内力。张残循而望去,夜染尘毫无特点的眼睛看着张残,并用他毫无特点的声音道:“张兄用心观看藤野新上的刀法,对张兄来讲绝对是饕餮之餐。” 张残感激地看了夜染尘一眼,夜染尘没再多说,但是那柔和绵醇的内力仍然源源不断地注入到张残的体内。张残本来还在感慨夜染尘惊人的内力,眼角只是瞄了战场一眼,便被藤野新上的刀法深深地吸引住了。 藤野新上虽然受到些许内伤,但是被他强行压制,也丝毫不影响短时间内的剧烈激斗。 藤野新上乃是东瀛最有名的天才。自少便有奇气,常常孤身凝望大海。后来无师自通,习法自然。在波澜无际、辽阔无边的大海旁自创无我心法,内力大成,傲视整个东瀛。后来与“刀圣”道左相逢,刀圣见猎心喜,经过一番耐人寻味的小小赌博后,藤野新上才愿赌服输拜入刀圣门下。 即便藤野新上踏入中土之前,少天皇完全消化了皇家珍藏千年的“凤凰胆”,藤野新上也自信单指在内力这一方面,或许除了天生百脉俱通的琴星雅外,无同龄人可以与自己比肩。 因此,这点内伤对于此刻的藤野新上来说,更是一种催化剂。 长笑过后,藤野新上柔声道:“这是在下第一次受伤!藤野新上今生今世也不会忘记传兄赐予在下的宝贵经验!狂光刀法!” 泣血刀刀随身走,宛如藤野新上的身体上的一部分般运臂指使,心神相同。刀身化身万千光影,呼啸戾叫,有如狂风般肆虐。四周的空气肉眼可见的波动起来,这是刀身割破气流所带来的异象。 当张残看向战场的时候,入目的正是藤野新上这一刀,这有如神来之笔的一刀。 或许,传说中的流光剑法,真的要逊色于藤野新上的狂光刀法。 扶在张残肩膀的夜染尘的手,轻微地颤动了一下,不知道是因为恐惧,还是忍不住躁动想要跃跃欲试。 荆狼此刻也忍不住道:“好快!” 连公认的“中原第一快剑”也都用“快”字来形容。 追更的童鞋们,免费的赞赏票和起点币还有没有啊~515红包榜倒计时了,我来拉个票,求加码和赞赏票,最后冲一把! 第25章 【最新播报】明天就是515,起点周年庆,福利最多的一天。除了礼包书包,这次的『515红包狂翻』肯定要看,红包哪有不抢的道理,定好闹钟昂~ 传天和藤野新上两人的动作已经迅捷至超出人类的极限,也超出了普通人目力的极限。张残绝对相信,要不是因为夜染尘不断向自己灌输内力的话,自己怕是早就因为目不暇接,而昏死过去。 饶是如此,张残依然只能看到两条鬼魅般的影子不断翻飞挪腾,你来我往,你进我退。但是不得不说,两人的身形轨迹都十分潇洒,因此动作也相当好看。宛如两个翩翩而舞的精灵一样,将武学的美感发挥得淋漓尽致。 无论是传天或者藤野新上,两人皆不能连续攻出第二招。每一次进攻之后,都不得不被对方羚羊挂角般的招式迫的反攻为守。对于旗鼓相当的高手来说,倘若攻势一气呵成,防守者绝对难以幸免。因此只见两人攻守转换变化万千,银光和紫芒交相纷呈,无与伦比的美丽。 对于张残来说,传天的武功根本无可借鉴之处。正如传天之前所说,他从未练过一招一式,练习的只有出拳和收拳。传天的拳已经达到返璞归真的境地,旁人即使想偷师也苦于无处可偷。 但是藤野新上的刀法,真的使张残受益匪浅。 张残从未向刀法大家求师。张残的刀法有一半是在沙场上杀敌斩将中悟出来的,经自己不断的归总之后,又与泰山派的剑法相融合,更是威力倍增。其实这也是张残最值得骄傲和自豪的事——因为自己创出了一门刀法,一门专用做杀人而非比武较技的实用刀法。 不过在看到藤野新上的狂光刀法之后,却又立马觉得自己是坐井观天,贻笑大方。 狂光刀法刀走游龙,角度刁端怪癖,每一招每一式都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干脆直接,以简胜繁。但是又让人觉得其每一招每一式却又包含了无数刀意在其中。张残虽然只是作为一个旁观者,依然觉得藤野新上每攻出一招,却需要靠人变换上千次的招式才能抵挡。 张残睁大了眼睛,根本舍不得眨一下。确实如夜染尘所说,这对自己绝对是饕餮之餐。 就在这时,藤野新上的口中传来清朗的歌声。他所唱的是东瀛本国的语言,听者虽不明白其中含义,但是只觉得旋律优美,更有一番风味。同时,歌声似乎和狂光刀法互相应和,相辅相成,泣血刀刀身的狂光更是明亮逼人。 藤野新上连续劈出两刀,这还是两人交手以来,第一次出现连续攻出两招的先例。 莫岁寒没有说错,他的武功确实要比张残高明。毕竟张残仍然需要夜染尘的帮助,莫岁寒则是独自一人而立。到了此刻,他揪了揪张残的衣袖:“张大侠,他念念有词在唱什么?” 小孩子毕竟是小孩子,可能觉得藤野新上所唱十分动听,充满异域情调,竟然不去观察两人之间的武功,反好奇这等鸡毛蒜皮,当真是捡了芝麻丢西瓜。不过想想也对,当小孩子懂得了价值的含义并为之作出取舍时,他才是真的长大。 张残看都不看莫岁寒,不过嘴上答道:“他唱的其实还是咱们老祖宗的东西,是三国周瑜在群英会上醉后的狂歌。词曰——大丈夫处世兮立功名,功名既立兮王业成。王业成兮四海清,四海清兮天下太平。天下太平兮吾将醉,吾将醉兮舞霜锋。” 没等莫岁寒说话,夜染尘倒是接口道:“这真是奇了!为何夜某听到的却是一个武士执刀走天涯的潇洒,却在夕阳西下时又想了红颜知己的悲怆心伤。” 张残瞟了夜染尘一眼:“夜兄懂得东瀛语言?”夜染尘点头道:“夜某游历时,于海南和东瀛武士不少交手,倒也学会了他们的语言。” 张残哦了一声,然后随意地对莫岁寒道:“好吧!其实张某根本不知道他在唱什么,刚才纯属胡诌,还是按夜兄说得为准吧。” 莫岁寒小脸气道:“你不懂别瞎说好么!”张残理直气壮地说:“你要是问我我却答不出个一二三来,岂不显得张某没文化!” 藤野新上所唱的歌偏缓慢偏抒情的类型,然而刀法却因为攻势已成,越发得心应手。狂光刀法舞得有如水银泻地,滴水不漏,将传天完全笼罩在刀法之中。传天可供挪腾的范围越来越小,形势岌岌可危,若不能扭转局势,当真会命丧刀下。不过藤野新上又岂是易与之辈,传天又出两拳,仍旧不能化解这个局势,反而因为急于功利,一片衣袖被泣血刀割飞,并被刀气卷成齑粉。 眼见传天性命不保,张残二话不说,刚一把抽出厚背刀。忽然眼前一花,几个白影落在张残等人的身前。 无论是中土、高丽或者东瀛,相貌都无明显区别。不过高丽人喜爱白色,并且大部分都喜欢用剑而不是武士刀,因此张残推测眼前诸人皆是高丽人。为首者,是一面遮白纱的女子。 女子纤尘不染的白衣,更显纯洁无瑕。她的头发更像是刚刚沐浴后的佳人一样,从中而分自然垂下,并未绑起,更添几分柔美和野性。她的肌肤过于的白皙,便将柔顺的长发和细长的眉毛反衬得更加乌黑,光彩照人。 她有着一双会说话的大眼睛,生动灵活,但是那么大的眼睛,却是单眼皮,让人觉得好生意外。面纱高高隆起,让人知道她同样有着高挺笔直的鼻梁。面纱下似是而非的点点嫣红若隐若现,或许她还有着娇艳欲滴的美丽红唇。 最吸引人的,则是轻纱笼罩下,一对又细又长的美腿,轮廓纤毫毕现,令人不由自主想入非非。 她过分纤细和修长的玉指,持着一把碧玉长箫,轻声道:“恳请诸位暂作壁上观如何?” 她的声音有着江南水乡女子特有的温柔,但是吐字清晰,直至人心。语气中虽极力掩藏,依然透露出上位者才有的发号施令的习惯和毋庸置疑。 就在此刻,藤野新上歌曲唱罢,紧接着随之而来的是一声暴喝。 在张残不敢置信的睚眦欲裂中,泣血刀,拦腰从传天身上抹过。 藤野新上一动不动地单膝跪地,双手持刀斜指树冠。 那一刻,张残仍旧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永远洒然、永远智珠在握、博古通今的传天就这么死了。 都是因为高丽人的阻拦! 一股热血怒发冲冠,张残怒吼一声,厚背刀卷起滚滚气浪,当头朝女子劈下。 张残含恨出手,气势不同凡响! 只见那女子会说话眼睛中闪过一丝怜悯和讥讽,洁白如玉的手指手持玉箫,似慢实快地穿过张残的刀网,点向张残胸口。张残见状立马灰飞魄散,当时就热血回降,连忙急退。而那女子似乎不屑取张残的性命,并未继续跟进,但是玉箫上的真气却撞在张残胸口。 “哇”地一声,张残一口鲜血喷出,倒翻在地。 515「起点」下红包雨了!中午12点开始每个小时抢一轮,一大波515红包就看运气了。你们都去抢,抢来的起点币继续来订阅我的章节啊! 第26章 刚才张残快要倒地的时候,夜染尘伸手将张残扶住。这次快要倒地的时候,张残的肩膀上又搭上了一只手,止住张残的去势,然后一把洒然低沉的声音在张残耳畔响起:“张兄果然够意思。” 张残急忙转过头,入目的是传天英伟无匹的俊脸,不过脸色极为苍白,不难看出受了不轻的内伤。 张残愣愣地问:“传老弟是回来索命的?” 传天洒然笑道:“生即是生,死便是死。活人和灵魂是不同的两个世界,互不干扰,互不牵涉。虽然传某的灵魂实力远超肉体,但是成王败寇,人要学着接受现实。所以如果有一天传某的肉体被破,灵魂也绝不会找人索命,张兄大可放心。” 感受着从传天大理石板通透白皙的手上传来的温度,张残满心的喜悦,还没来得及多说,藤野新上的声音带着疑惑:“忍术?” 张残这才回头看向两人之前的战场,传天刚才所处的位置,被一段斩为两段的树干所代替。 传天洒然笑道:“伊贺流的秘法还未入得传某法眼,传某所用的,是李代桃僵之术。”藤野新上不知在想些什么,不过还是柔声道:“确实令在下大开眼界。不过看来烈震天倒是有自知之明,督促传少主学些秘法傍身,不然的话,明年今日便是传少主的祭日了。” 这话其实是在明指若非传天有李代桃僵,纯以武学来说的话,传天的实力是不如藤野新上的。 传天洒然笑道:“藤野兄此言不假,以传某目前的功力,确实不如兄台。但是若想杀死传某的话,即便再加上令师,亦远远不够。” 藤野新上哂笑道:“世上最令人讨厌的人种之一,便是口出狂言者,尤其是不自量力的口出狂言者。以传少主的伤势,可敢继续下场再战?”传天闻言,摇了摇头,然后油然道:“藤野兄莫要强撑了,如果传某现在身死,藤野兄可凭仗气势如虹继续出手,而我等其余之人今日则全都难以幸免。不过可惜,当传某再次站在这里的时候,藤野兄同样也失去了信心。因此即使传某再次下场,你我之间也不过是乏味无趣的切磋罢了。传某从不做这等无意义的事情。” 藤野新上哈哈笑道:“传少主绝对是一个口才极佳的武者!然则在下此刻丝毫不觉得传少主说中了在下半分!男子汉大丈夫,勿要做妇人口舌之快,如果传兄没有诸葛孔明般骂死人的才能,还是效仿关羽之神勇吧!” 这话说的半点面子也没给传天留,并暗讽此刻的传天没有半点男子气概,不敢迎战。 传天不理周围异样的目光,洒然道:“还请藤野兄口下留情,此次小弟认栽了!想来各位都不难看出在下内伤极重,此刻下场,无异于找死。” 藤野新上似乎这才满意,传天又不忘说了一句:“哦对了!传某今生今世亦不会忘记藤野兄的宝刀名曰泣血,因为这是传某毁去的第一把神兵。” 藤野新上身躯一震,随之而来的是整个人气势涣散,伴随着泣血刀的哀鸣,一声破裂声响起,刀身化作点点碎片,只留下刀柄窝在藤野新上的手中。 同时藤野新上哇地吐出一口鲜血,姣好的面容上艳红一闪而逝。 谁也没有想到形势会因为传天的一句话戏剧性的骤然急转,藤野新上以衣袖拭去嘴角的鲜血,冷声道:“此刀无法承受在下全部内力的灌注和传少主内力的侵袭,留之无用。倘若今日在下所用的非是薄刃,传少主绝对不会在最后关头找到在下的衔接漏洞,然后有机会还能站在这里侃侃而谈。” 张残看着碎裂在地的通灵神兵,心中的震撼无以言表。实在难以想象两人之间的劲力多么强横,才能把一件神兵就这么毁去了。此刻听到藤野新上这般说辞,又见藤野新上因为与自己血脉相通的武器被毁累及自身,正处于最孱弱的时机,不由哈哈一笑,正想说:“张某这里有把厚实的刀,藤野兄何不拿去再和传老弟龙争虎斗。” 张残自然是想着让传天趁着这个绝佳的机会把藤野新上干掉,但是话没出口,传天的手上劲力传来,张残顿时只觉得全身酥麻,连话都说不出来。 不过这劲道转瞬消失,张残心下明白传天应该是又看到了自己想去说出来的话语,却阻止了自己,因此在打了两声哈哈之后,改口道:“藤野兄的兄弟一个栽在宫照玉手里,现在又一个栽在了传老弟手里。来我中原之前一定忘了翻看黄历,说起来也巧,泰山脚下有个老孙头,虽说不是瞎子,但是算卦倒是一流!生人去找老孙头算卦的话,肯定是十钱银子半点不少,但是藤野兄可以报上张某的名字,老孙头绝对会便宜不少。” 一口气瞎说这么多话,张残都佩服机智如我。 藤野新上只是瞟了张残一眼,出声笑道:“兄台这样的人,若非站在传少主身边,按理来说,在下看都不会看上一眼!此次答话,实属破例。还请兄台万勿复言,在下感激不尽。” 张残为之气结,正要准备反唇相讥,传天拍了拍张残的肩膀,收回了为张残疗伤的手,转而道:“人的高贵不在于俯视不如己的他人。弱者才会更加正视自己,学习他人的长处,从而变为强者。别的不说,但是传某身边的这位孩童,就敢凭一腔热血踏入迷雾森林来找诸位报仇。只此心毅,藤野兄便要在将来的日子里小心了。” 藤野新上瞟了莫岁寒一眼,不屑地说:“以卵击石,匹夫之勇罢了!虽然不知道这位小弟弟之前发生了什么令他惊悚至几近丧胆之事,但是今后能夜夜不被噩梦惊醒已经相当不错了!找在下报仇?哪来这么麻烦!若这小弟敢与在下对视超过一息,在下即刻自绝于诸位眼前!” 此言一出,其余人等皆把目光投向莫岁寒。莫岁寒听了藤野新上这么小觑人的话,也是怒色于脸,愤而朝藤野新上看去。然而刚一接触藤野新上那双清冷的眼睛,却还是把头低了下来。 然后莫岁寒就那么双肩耸动,无助的抽泣。 张残知道,看过藤野新上的刀法之后,莫岁寒已经明白报仇的希望几近于无。人生最大的悲伤,便是哀莫大于心死。以张残的冷漠,此刻也是不由心中一软,将莫岁寒抱入怀中。 第27章 听了藤野新上的话,传天不由笑了出来:“藤野兄敢不敢和在下赌上一把?” 藤野新上眉头一挑,饶有兴趣地说:“只要是传少主设下的赌局,在下没理由拒绝!首先在下认同了这个赌局!然后请传少主告知在下,怎么个赌法?” 当听到藤野新上这么干脆的话后,张残不得不说其艺高人胆大,不免又对藤野新上生出了些许好感。同时也知道,藤野新上敢如此这般,亦是对传天的绝对信任。 传天岂会听不出!哑然笑道:“多谢藤野兄抬爱,即是如此,小弟却之不恭了!十年之后,藤野兄视之为蝼蚁的莫岁寒,将有挑战藤野兄的实力。至于如何评判这个实力,一切以藤野兄的感觉为准如何?” 藤野新上又忍不住看了莫岁寒一眼,莫岁寒仍旧躲在张残的怀中抽泣。张残慢慢将莫岁寒推出怀抱,说道:“来!像个男子汉大丈夫一样,挺胸昂头,别哭了!咦?臭小子!鼻涕沾到老子的衣服上了!” 藤野新上再如何细看,莫岁寒终究不能值得自己警惕,忍不住摇了摇头,颇为失望地道:“难不成传少主还有令人重新脱胎的神奇法门?” 此话不啻在说莫岁寒这辈子是不可能有挑战他的资格。 传天却是朗声道:“偷天换日之术有违命理,在下没必要去做这件事。所以十年之后莫岁寒,仍然还是藤野兄眼前的莫岁寒。好吧,既然藤野兄已经认了这个赌局,那么如果传某输了,两百年之内,东瀛若有大举占我中土之心,我圣教将是冲锋之卒,听任驱使。” 藤野新上忍不住一震,惊讶地看着传天,别说这件事唾手可得,即便千难万难,也是值得去争取的。不过传天绝不是无的放矢之人,因此过了良久,藤野新上才缓缓地说:“传少主真有信心!如果传少主输了,绝不需要两百年,只是传少主有生之年即刻!”未等传天再说话,藤野新上坚定地道:“如果在下输了,我东瀛五百年内,不会大举侵犯中土!” 高丽人那边有人忍不住出声道:“万一这小子明天羊癫疯发作死了怎么办?” 莫岁寒真的是泪流满面地怒道:“你才明天就羊癫疯发作就死了!” 张残拍了他小脑袋瓜一下:“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然后张残朝着那人怒道:“你别看孩子小就随意骗他!羊癫疯不会直接致人死亡好不好!” 沉默了良久的夜染尘此时开口道:“我觉得羊癫疯能不能致人死地似乎不是重点。” 张残哼了一声:“夜兄此言差矣!生命只有一次,自然宝贵!严格来说,羊癫疯还是有威胁到生命的潜在危险,夜兄总不能因为武功高强就瞧不起羊癫疯。” 琴星雅此刻忍不住开口:“星雅还是第一次看见为羊癫疯打抱不平的大侠。” 传天那边倒是没加入到这场辩论,只是闻言后随意地说:“如果这小子活不到那个时候,那自然就算在下输了!” 很明显的,张残看到高丽为首的那个女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过一丝异色,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莫岁寒。 藤野新上姣好的面容挂起一抹温柔,轻声地道:“小兄弟,你要珍重了!在下等着那么一天。” 莫岁寒不敢与藤野新上对视,但是还是细不可闻地说了一声:“好的。” 传天此时问道:“为何传某失去了永田顺山的气息?”藤野新上欣然道:“从永田的字里行间之间,在下听到了他对传兄的惧怕。我东瀛武士不需要懦弱之辈,因此在下已经送他上路了。” 传天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那么传某想杀的,就剩下一个人了。” 传天来时已经说了,他想杀两个人。永田顺山占去一个名额的话,剩下的那个人,传天已经把目光投向了他。 那是一个衣着白衣,头系红巾的高丽人。 张残忽然想到,不久前在寺庙外,传天提过这么一个打扮的人物。当时他附魂在一只乌鸦身上,听到传天不能破去阵法之时,嘲笑了张残等人。因此传天告诫他,让他不要出现在传天面前。否则,必取其性命。 那人相貌谈不上英俊,但是身形匀称,看上去十分协调和潇洒。虽不至于令人观后难以忘却,不过也会让人印象深刻。 此刻被传天所注视,那人过度成熟的脸上抽动了一下,身形也看似隐蔽实则掩耳盗铃般向后微微晃了晃。显然他对传天一语道明“附魂术”时的超脱气度的印象颇为深刻,以至于现在传天身负内伤,依然难以克服内心对其的恐意。 传天微笑道:“兄台既然敢嘲笑我等,此刻为何又要做缩头乌龟?站出来吧!” 高丽为首的女子却接口道:“传少主暂莫动气!文恩之前若有冒犯之处,小女子代他道歉如何?” 传天摇头道:“他招惹传某,绝非无心之失,而是纯粹态度轻狂的傲慢。至于道歉更是没有必要,人总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承担后果。伤人者并不会因为歉言便显得自身高尚,被伤者亦不会因为歉语而心无芥蒂。再者,一笔账归一笔账,小姐刚才虽手下留情,终究还是伤了传某的伙伴,小姐还是自求多福吧!” 女子闻言冷哼了一声,淡淡地说:“我等前来中土,只是为了夺回‘孤狼’赵长风所盗的镇国之宝。情愿息事宁人,低头让步,绝不是怕了传少主。” 传天笑道:“是吗?”然后转头又望向所谓的文恩,点头道:“当真不怕的话,站出来。” 男人哪个不爱面子!因此文恩即使再怎么没用,此刻也是怒哼了一声,信步走出,说道:“站出来又能如何?” 传天苍白的脸色忽然之间恢复常态,如果抛去内伤痊愈这个不可能的因素的话,那么自然是催动了某种秘法强行将伤势压下。 文恩见状知道战斗不可避免,仓啷一声拔出长剑,严阵以待,只一站,便有几分大家剑手的风范:“传少主请!”传天看了都忍不住又点了点头,说了一声:“好!” 然后一拳朝文恩胸膛袭去。 传天这次所出的一拳似快实慢,让人刚好可以清楚地看见这一拳于半中间化掌,掌又作指,指又凝爪。 只见文恩身形连续晃动了好几次,忽然脸上痛苦地扭曲了一下,却连剑都未能提起,就这么直勾勾的一动不动便被传天一把抓住了喉咙。 人的行为有时候是先于大脑的指挥,比如说当人一脚踩在钉子上时,痛感往往还未传来,便能神奇般先行止住步伐或者跳跃起来,以免加深伤口。这种先意识的自保行为,武学上叫做身意。 对于传天这一拳,文恩本拟好了应对之法,而在传天变掌之时,身意自然也随之改变,内力的运转亦为之重新变换。然而传天掌作指,指凝爪,一步快于一步,使得文恩的身意来不及控制内力的变换,还没动手自己便先内力失控而使得经脉受伤,所以才会被传天一招生擒。 在诸人看得如痴如醉之时,传天随手将文恩扔到了张残面前,然后才微笑道:“身死是小,失节是大,还能如何?” 第28章 “对不起!” 文恩半躺在地上,脸色煞白地喃喃地说,脸上写满了恐惧。 高丽其余五人本来同时抽出长剑,静待为首女子一声令下便要动手,女子听到文恩这一句对不起之后,却又沉默了下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抹过一丝不舍,更多的却是鄙夷,又旋即被坚定所代替,无动于衷。 文恩看在眼里,煞白的脸色又变得死灰。 传天洒然道:“用志不分,乃凝于一。一个剑客不去专心练剑,反而去修习什么劳什子附魂术,遭逢死劫,莫要怨天尤人。”然后传天望向张残:“张兄请动手。” 张残哈哈一笑,利落地拔出厚背刀,手起刀还未落,夜染尘在张残毫无知觉地情况下握住了张残下滑的手腕。 虽说不是敌人,张残心中还是忍不住一惊。 夜染尘摇了摇头:“张兄此举,非是大丈夫所为。”张残望着夜染尘毫无特点的脸庞,不由笑道:“不谈这位兄弟的对不起三字,只说这位兄弟之前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此去或许无果甚至身死,仍然选择面对传老弟。此种行为,是不是大丈夫?”夜染尘无话可辨,只能点头道:“确是。”张残笑道:“所以,张某宁愿不是大丈夫,而是真小人。” 夜染尘叹了一口气,松开了张残的手。张残自然一刀砍过,要巧不巧,骨碌碌的人头刚好滚到垂头独泣的莫岁寒的脚下。 张残绝非故意,不过见莫岁寒根本没有任何跳脚的反应,不由赞道:“臭小子的定力倒是有所增长!”藤野新上感觉好笑地说了一句:“实则这个孩子已经被吓愣住了。” 张残打了个哈哈,却见高丽的那名纤细美女正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冷冷地看着自己,怒道:“看什么看!有本事找我兄弟去,别找我麻烦!” 传天笑了一声,洒然道:“传某喜欢主动解决麻烦,而不是等待麻烦找上门来!现在轮到小姐了!” “文恩!”一声悲呼从女子身后传来,一个高丽剑士反手攻向了要拉住自己的一名同伴,顺利迫其撤招,然后就势跳出人群。手中长剑幻起一抹莲花,剑影翩翩,朝传天袭来。 剑法确实相当不错。不过因为万念俱灰,有其形而无其神,威力与剑法不可同日而语。想来死去的文恩跟他交情不浅,所以才会目睹文恩惨死后心神皆失,攻出这么一招令人哭笑不得的招式。传天先是摇了摇头,一拳击在剑身,顺势顺手便又捏住了这人的喉咙。 “传少主且慢!”女子急切开口。传天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洒然道:“传某在听着。” 女子胸脯剧烈起伏,深吸了一口气后,缓缓地说:“这人是自小陪伴小女子的好友,可否看在我是‘阴阳仙师’最宠爱的徒弟的份上,放过他?” 为免诸位看客误解,有必要解释一下。阴阳仙师的阴阳其实指的是同时身负一刚一柔两种不同的内力,而不是阴阳人的阴阳。 传天闻言笑了笑过后,淡淡地说道:“不论如何,诸位敢来我中土大地取人,实则就是不把中土人放在眼里。我等何必要留面子给你们?姑娘还在担心朋友,自己有命……” “传兄可否看在在下的面子上,放过朴姑娘等人?”藤野新上此时接口,因为他知道只要传天把话说完,就代表着言出必果。而高丽人中虽说都是好手,但实难与传天身后的夜染尘等人相提并论。因此传天只要把准备取女子性命的话说完,高丽等人便会埋骨在这永远不见天日的迷雾森林之中。 藤野新上续道:“朴姑娘等人是应在下之邀。” 话已说完,简单明了,就看传天怎么斟酌。 传天回首笑道:“倘若传某不给藤野兄面子,又当如何?”藤野新上笑答道:“传兄大可放手而为,在下转身即走。” 传天眼中紫芒一闪而过:“传某自然相信!然而事实却是,当藤野兄开口,无论事情如何苛刻,传某依然会遵循照办。”藤野新上欣然道:“然而事实却是,在下更加知道,在下一开口,传兄便会卖在下这么个面子。” 两人的眼中同时闪过惺惺相惜,又同时布满了杀意。 传天这才望向女子,微笑道:“姑娘请回吧!下次来中土,记得多带些高手。这点手段也敢来我中原横行?莫要让人笑掉大牙。” 女子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充满无限的恨意,死死地盯着传天,一字一顿地说:“传天,我记住你了!” 传天先是朝着藤野新上说了一句:“藤野兄恕罪!”然后朝着女子微笑道:“姑娘看个仔细,记清楚点,千万不要忘了!”手上劲力一吐,但闻骨骼碎裂之声响起,那女子从小到大的好友浑身瘫软似烂泥,倒在地上。 说完之后,传天潇洒地一回身,朝着张残等人道:“多谢诸位的陪伴!我们走!” “啊!!!” 莫岁寒发出一声惊叫,然后指着脚边的人头跳了起来:“人头!”张残暗自扶额:果然是被吓愣了!然后摇了摇头说道:“是啊!送你的,拿着玩啊!” 张残又被琴星雅暗中指教后,一行人踏上回程。传天如老马识途般在迷雾森林穿梭疾行,不片刻便从昏暗的迷雾森林里走出。面对着森林外皑皑白雪,感觉像是忽然从一个世界走向另一个世界般神奇,颇有一种山从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豁然开朗。 到了此刻,夜染尘方开口道:“传兄的赌注,是不是有些过大?”传天望着天,淡淡地说:“巨大的风险后,才是丰厚的收益。” 莫岁寒似乎回过神来,想到传天之前说自己可以拥有挑战藤野新上的实力,突然快步走向传天,扑通跪倒在地:“我要报仇!” 传天似乎早已预料到,不疾不徐地微笑道:“从今天起,不许你练功,只准你打坐,打坐时间不得超过一个时辰,能办到吗?” 莫岁寒听了首先就是一愣,不过马上点头道:“可以!” 传天微笑道:“从今天起,只许赤足行走,在一个地方停留绝不允许超过一天,并且只准留宿在山川河流等野外之地,绝不可就寝于床椅,能办到吗?” 莫岁寒重重地点头:“可以!” 传天微笑道:“最重要的,从今天起,无论受到多大的委屈打击,无论遭逢多大的冤枉变故,无论遇到什么喜极而泣的事情,绝不可开口说一句话吐一个字,能办到吗?” 莫岁寒重重地点头:“可以!” 传天点头道:“你可以走了,谨记传某的话。十年之后,以藤野新上现在的实力,挡不住你三招。不过这当然不可能,因为以他的心性和天赋,届时他将会是世间最顶尖的人之一。” 莫岁寒清秀的小脸一脸坚决,又朝着传天磕了三个头,霍然而起。一把脱下两只靴子,赤着小脚踩在了雪地之上。他的内力还未达到寒暑不侵的境地,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不过紧咬牙关,一语不发。已经转过身就要走,忽又折身而回,朝着张残等人每人拜了一下后,热泪涌出,之后毅然决然转身就走。 张残看着他小小的身影被风雪转瞬吞没,心中颇有些不忍,琴星雅此时就忍不住道:“还这么小,会不会有些残忍?” 传天微笑道:“英雄所走的路,向来都是孤独寂寞又残忍难走的。” 第29章 一大早,张残等人便来到楼下吃早点。传天因为内伤未愈,独自一人留在客房休息静养。 陶潜之死引发了不小的震动,泗州城内来往的江湖人士明显增多。不过张残相信,真正凭着和陶潜的交情来拜祭陶潜的人,或许连其中的一小半都没有。更多的则是为了看看泗州城丐帮分舵主的宝座究竟花落谁家,然后是否能与之攀上交情。最理想的,自然则是希望自己以往支持的势力能登上这个宝座,那么今后在泗州城便可极为方便。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人死人情灭,无利可图的话,谁人愿意冒着风雪来拜祭一个死人,除非脑子有病。 夜染尘和琴星雅仍是颗米未入,但这不妨碍张残和荆狼大吃特吃。因此,饭桌上两个人狼吞虎咽,两个人静坐如钟,看上去相当古怪。不过更多的人则是看一眼便没再多看,江湖人士奇人异士本来便多如牛毛,并且一个眼神不对引起一场血战的例子也数见不鲜,所以不是存心找茬的话,彼此互不干涉,便是江湖人明哲保身的最佳处世方式。 不过意外说来就来。 “琴姑娘!”一个惊喜的声音传来。 张残望向来人,那是一个衣着华贵,仪表不凡的青年。 青年一袭藏青色长袍,虽然张残对布料什么的根本不了解,不过明显看着青年的长袍丝质柔滑,想来价值不菲。他浓眉大眼,相貌堂堂,腰身极挺,看上去又有气质又有书香门第的儒雅之风。然而肤色莹白中又蕴含光泽,显然也有不俗的内力在身。 于他身后,是两名枯朽的老者。两名老者毫无老态龙钟之感,双手背负,双目皆似睁非睁,看上去似乎极为倦怠,一副不搭理世事的样子。但是眼缝中精光四溢,也令人知道他们皆是不俗的好手。 这样的人甘心做一个青年的护卫,除非青年的先辈有恩于此二人,不然就算青年的身份再如何尊贵,也不可能办得到。 大凡看到优秀之人,十有八九都不自觉地会有攀比之心。看见这么一个浊世翩翩佳公子,张残也未能免俗。尤其看到青年看向琴星雅的眼神,毫不掩饰心中的爱慕,张残更觉得不能在情敌面前被比下去。因此见自己双手满是手抓羊肉的油腻,感觉颇不不文雅,于是在身旁仍旧在啃着羊腿的荆狼的衣服上将双手抹干净之后,才觉得好看了点。 张残这样做荆狼岂会没有怨言!斜瞅了张残一眼,嘴里囫囵着羊肉:“张大哥不吃了?”张残故作优雅地说:“张某还是喜欢青菜白粥居多,这些油腻之物,实在难以下咽。” 荆狼双手一抱把剩下的一大盘羊肉搂了过来:“那这些都是我的!” 张残咕嘟咽了一口口水,咬着牙优雅地说:“拿走拿走!” 夜染尘见状,不由地说:“这是个高难度的表情。” 那青年见状不禁莞尔,琴星雅见青年向自己打招呼,也丝毫没有起身的姿态,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原来是曲公子。” 那曲姓青年丝毫没有介怀,反而觉得琴星雅这个态度再合乎常理不过似的,张残看了不由心中欢喜:倘若是自己的话,琴星雅绝对会给自己一个甜甜的微笑。 曲姓青年环目扫过之后,很有礼性地抱拳道:“这几位应该就是大名鼎鼎的夜少侠、荆少侠和张将军了。” 其实张残并不是将军,甚至连士兵都不是,张残在军营中的主要职责便是以个人的名义贴身守护萧破。不过“张将军”的名号流传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所以张残绝不至于听到有人给自己冠以帽子,就喜出望外。 夜染尘和张残同时起身抱拳,荆狼根本没有搭理,仍旧在大快朵颐。 那曲姓青年又讶然道:“为何不见传少主?” 张残等人此次的行程根本没有公开,但是曲姓青年好像一副了如指掌的样子,张残心中一动,不由想起了一个人来。而果不其然,青年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还未作自我介绍,笑了笑道:“在下崆峒派曲凡。” 本来给人的印象好好的,偏偏曲凡偷窥了琴星雅一眼之后,又加了一句:“家父为在下单名取一‘凡’字,实则是希望在下能够像芸芸众生一样,尽量平凡平淡一些。” 张残没忍住噗嗤就笑了出来。 就像张残猜测的,曲凡是武林盟主曲忘的独子。虽说武林盟主并不像想象的那样权势滔天,但是毕竟算是公认的正道领袖,无论曲忘走到哪里,任谁见了都会客客气气地喊一声:“曲盟主!” 古语云: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作为曲忘的爱子,曲凡自然也会令人高看几分。仔细想想,曲忘苦恋琴星雅的师傅上官冰未果,如果曲凡追求到琴星雅的话,也不知道曲忘会不会有一种病态的满足感。 曲凡见张残如此发笑,反问道:“张将军因何发笑?”张残笑道:“张某是在笑曲盟主的心机怕是要白费了,更是要失望了,曲公子的大名,天下谁人不知?已然名满天下,又怎能平凡平淡。” 张残的话可以说很毒了,但是又让人听不出讥讽嘲弄的意味,兼且脸上一直挂满着真诚的笑容,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曲凡听了也只能强忍这一口气。因此曲凡欣然笑道:“张将军谈吐确实不似武功未废之前那般污秽,看来有了那次的惩戒之后,张将军确实明事理了不少。” 张残无所谓地道:“多谢曲公子夸奖!” 曲凡微笑:“那张将军何不敬酒一杯,以作答谢?” 张残讶然道:“请恕张某糊涂,不知张某为何要答谢曲公子?” 曲凡故作讶然道:“张兄真的不知道么?” 张残思索了一番,还是摇了摇头:“请曲公子明示。” 曲凡笑道:“张将军的结拜兄弟令然死后,华山派上下群情激愤,泰山派为平息张将军所作所为引起的愤恨,决定依华山派的建议,责令张将军面壁思过一年。不过谁让代兰小姐与在下交情莫逆呢?因此在下向家父进言,觉得这等惩戒不痛不痒。后来家父自然依了在下所言,亲自上泰山,痛陈利弊。结果,张将军自然便是被废去武功,并永远在泰山派除名了。” 不理会张残择人而噬的眼中愤怒,曲凡微笑道:“还好,张将军现今比起以前传闻的种种所为,当真有了可喜可贺的变化!所以,酒呢?” 第30章 张残愤而起身,一巴掌拍在八仙桌上。“砰”地一声,用力之猛,以至于桌上的碗碟有的都弹跳而起。 曲凡先是向四周偷来的目光抱了抱拳,微笑着以作歉意。如沐春风般的笑容打消了不少围观者的好奇目光和不满,然后曲凡才回头望着张残笑道:“张兄有话要对曲某私下单独说吗?” 张残知道自己的事情,居然还有此等曲折,早就怒火中烧。不过张残仍然知道,倘若因此而向曲凡挑战,只会平白搭上自己的性命。此刻曲凡那和煦的微笑,张残越看越觉得像是一个讽刺,可是技不如人,又能奈何? 从没有任何一刻,张残对力量的渴望有如此强烈。 摇了摇头,张残挤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涩然道:“事无不可对人言,张某无话可说。” 说完之后,张残不由自主地低下了头,像霜打的茄子的一样,再无任何精神。也不知怎地,张残下意识地看了琴星雅一眼,想从她那里再次得到些鼓励和安慰,迎上的,却是她冰冷彻骨的眼神,以及一丝不屑。然而她将那完美的半遮着的脸转而望向窗外,不愿,或者说是耻于与张残相对。 张残愣在了那里,好像灵魂都被抽去了一样。同时又觉得天地之间毫无色彩,只留下一片空白,空白得令张残觉得黑暗,见不到半点亮光。 琴星雅,终究还是一个遥不可及的美丽梦想。到了此刻,梦也终于醒了。因为在那一刻,张残深深的知道,自己永远失去了追求她的资格。因为此刻自己的丑态,也会深深的镌刻在琴星雅的脑海里,直至有一天,她将自己完全忘记。就算再次相逢之时,她看到自己的第一眼,仍然是此时此刻,自己的忍气吞声、委曲求全。她对自己的印象,不会再有任何改变。 张残突然之间很想拔出厚背刀,和曲凡拼命,不为求胜,只想知道倘若自己死在曲凡剑下,琴星雅会不会再正视自己一眼。然而,张残又觉得,倘若自己死去,世间或许没有任何人愿意为自己流下真心的眼泪。退而求其次,虚伪的眼泪也可。 人本来孤独降生,亦本该孤独辞世。 张残之前背弃令然,最终致令然而死,心中确有愧疚,然而并不后悔。因为张残害怕死亡,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活下去。 现在张残在曲凡的羞辱下,虽然恨不得将曲凡碎尸万段,但是仍然不敢放肆发作,心中纵然万般憋屈,然而并不后悔。因为张残害怕死亡,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活下去。 难道为了活下去这个最基本的理由,也值得让人、让琴星雅不屑么? 看着张残失魂落魄的样子,曲凡仍然不忘提醒:“张将军要保重身体,因为张将军的性命,是代兰小姐一直念念不忘的。” 张残没有说话,也没有勇气再去看任何人、再去听饭馆内其他人的议论纷纷,径直走上了二楼。二楼便是客房,张残推开传天的房门,望着于窗户旁伫立的传天,出声道:“传老弟可以保证十年之后的莫岁寒今非昔比么?” 传天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只要他能按照传某的方法去做,未来的天下,绝对有莫岁寒一席之地。”然后传天似在自言自语般道:“等到了那一天,或许他恨我比敬我要多得多。” 张残沉默了一会儿,方开口道:“传老弟可否指点一下张某武学上的不足?” 传天倏地转身,微笑道:“我本以为要等很久才能等到张兄发问!”看着张残急切的神情,传天洒然道:“我知道以张兄的性情,出口向他人求教,按常理来说绝不可能,因此传某知道这是多么的难得。但是请张兄见谅,所谓纸上得来终觉浅,因此传某并不打算向张兄明说。一切的一切,要靠自己感悟,方能领会得更深。目前传某可以告诉张兄的,则是张兄的武学走上了一个歧路,若能拨反回正,张兄绝对能成为独挡一面的高手。” 张残皱了皱眉,欲再次询问,但是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有继续开口。心中却是有些失望,也略不满。毕竟,张残从不求人,求人之后,却落得这个结果,心中自然不舒服。不过转而一想,没有人规定自己在求人之时,他人便必须义不容辞出手相助。要怪,只能怪自己,怨不得天,尤不得人。 传天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好吧!传某再说白一点。当藤野新上抱怨泣血刀刀刃单薄,无法承受我二人的内力激撞而碎裂时,张兄曾想借厚背刀与他。假如藤野新上拿到这把刀开始我二人第二场交战,死的便不是藤野新上,而是传某了。” 传天微笑:“人尽其能,物尽其性!这把刀到了藤野新上的手中,方能发挥出最强的实力!而在张兄的手中,只是一把尘封的锈铁罢了。” 张残苦笑了一声:“传老弟说的也太打击人了。” 传天爽然道:“既然想要寻找真相,便莫怕真相之残忍。” 张残想了想也是,但是又被传天刚才的话提起了兴趣,问道:“听传老弟刚才所言,似乎真的有杀藤野新上的把握,那么为何不动手?” 传天摇了摇头:“传某并没有全身而退的十足把握,留下创伤,即便传某能令断肢再续,要得心应手适应新生的断肢,也耗时耗力,得不偿失。最重要的,东瀛刀圣虽不问世事已久,但是杀了藤野新上,绝不同于杀了永田顺山。因此,传某不敢保证他会不会渡海而来大开杀戒。中原已经够乱了,随便招惹东瀛刀圣,无疑只会火上浇油,雪上加霜。张兄并不知晓东瀛刀圣的可怕,就传某所知,中土正道人士,除了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手老人’,无人可以抵挡百年修为的刀圣。” 张残耸了耸肩:“我泰山元老玉虚子亦是百年修为。” 传天摇头笑道:“清静无为的百年功力,和时时存活于生死之间的百年功力绝对不可同日而语。玉虚子的武学素养或许能高于东瀛刀圣,却不代表他会是刀圣的对手。” 传天这么一说,张残倒是豁然开朗。 正派之所以是正派,是因为武功路子走的是平和的路线,可以说只要不乱来,几乎没有走火入魔的现象。因此,正派人士只要足够努力外加一点点的天赋,最终都能成为一个武学高手。但是因为所修炼的内功平和之故,因此只要与人做生死决斗,实则便是背离的内功的特性。所以,正道人士作生死之战,还未动手便先输了三分。 而再看魔门,魔门的武功讲的是突飞猛进,甚少有固本培元的法门。根基不稳,何以大厦?因此越是到了后期,便会越发危险。所以一直以来,就顶尖高手的数量相比,魔门是远远不如正派的多。但是任何一位魔门的顶尖高手,那绝对是经历过九死一生的超卓人物。也正是有这些人物的存在,所以魔门才能在世世代代与正派的斗争中,分庭抗礼,不相上下。 第31章 张残思考了良久,然后才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略显尴尬地说:“倒是忘了先问问传老弟的伤势如何了。” 传天笑道:“无妨!其实传某之所以喜欢和张兄相交,便是因为张兄乃真性情之人。倘若张兄这次过来,先是嘘寒问暖,兜了一个大圈子再道明来意,未免太过矫情,亦会令传某瞧之不起。” 张残哈哈笑道:“希望这不是传老弟的推诿之言。” 传天摇头道:“忠孝礼义不过是儒家灌输的奴隶思想,我圣门对此嗤之以鼻。损己利人绝对是个大傻瓜,而固守成规约束自己言行,更是我圣门所不齿。”然后传天正色道:“倘若有一天张兄无处可去,大可来加入我圣门。” 张残郑重地点头:“张某铭记在心!” 传天又是笑过之后,脸上抹过一丝异色,似乎意犹未尽般油然道:“无论是传某抑或藤野新上,都从此次的伤势中获益匪浅。藤野新上的狂光刀法确实生疏,因此未能发挥此刀法之神妙之处,经过此役之后,藤野新上的修为绝对会更上一层楼。而传某挡了他共二十七刀,亦从他那里得窥至简至精的真谛,与传某专心练拳的功法不谋而合,确实令传某有了更深的感悟。” 张残问道:“依传老弟高见,狂光刀法真的能胜过流光剑法么?” 传天摇了摇头道:“流光剑法谁都没有见过,时间相隔的太过久远,即便亲身经历,也要变成一个故事。日升月落,沧海桑田,故事就会变成传说,而传说就又会变成神话。传某仅能掌握时间法则的皮毛,因此不敢去轻易尝试时间穿梭,所以张兄的问题,传某亦无法作出明确的回答。不过可以肯定的是,狂光刀法已经达到了用刀的极限,任何人要是敢和东瀛刀圣比刀,绝对是自寻死路。” 张残不由接口,背起了妇孺皆知的一小段歌谣:“耶律楚材的剑,东瀛刀圣的刀,阴阳仙师的气……”背到了此处,张残却是突然感慨:“哈!这名震八荒,威盖六合的三人,竟然无一是中土汉人。” 传天却是欣然道:“胜利信手拈来,怎会有成功时的动人喜悦!噢!” 说到此处,传天却是把眼睛转向了房门。张残见状,自然知道将有客到访。不过就张残所闻,门外人来人往不断,真不知道传天是如何从这嘈乱的脚步声中,推断出有人的目的地将会是这座房间。 轻轻的敲门声传来,却不闻人声。张残下意识地反手握到厚背刀上,却见传天摇了摇头,张残也就知道了来人不是敌人。因此大步走去,还未开门,隔着木门张残便闻到一股清新淡雅的香气,不由感觉心神一阵舒朗。打开房门,入目的,是一个面容清丽又高贵典雅的女子。 女子个子极高,几乎与张残平视。 过于亭亭玉立的女性,便往往给人以压迫感。 她有着让人挑不出任何瑕疵的瓜子脸,面上的皮肤白皙细腻,吹弹可破,天生丽质,让人不由就想触手抚摸。然而水汪汪的双瞳虽然明亮,却并不柔情,反而有着男性的刚毅。目不斜视,眼眸中满是极其坚定,更让人知道她是一个极为有主见,不会因为他人言语便轻易动摇自己信念之人。小巧可爱的鼻子下,双唇微微露出一丝缝隙,令人得见珍珠贝齿。嘴角更是天生微微上翘,像是永远在微笑般,宛如一个可亲可近的邻家姐姐。 她的身材被几乎垂地的雪白貂皮大衣所覆盖,整个人又散发着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的仙子气息,雍容仪表,堪称天女下凡。 看见如此美女,哪个会舍得把目光转移?然而她身上有若实质的逼人高贵,却令张残不由自主地微微垂下了头,侧身让步。 女子却是极有礼性,眼睛从张残的肩头穿过,闪现的全是殷切的期待。虽然未看张残一眼,但是仍然不忘轻声道:“多谢。” 然后留给张残一阵香风,朝传天走去。 正当张残想要离开之时,传天的声音又在张残心灵深处响起:“张兄请勿离开!” 只此一句,张残便知道传天对此女绝对没有半点心动的意思,甚至可以说是有些厌烦,不然的话,又怎会刻意规避与她的独处。 张残关上了门,便于传天身边坐了下来。 传天这才开口道:“岳小姐大驾光临,真是令传某受宠若惊。” 那岳小姐瞟了张残一眼,张残自然知道她想让自己离开,但是只能故作不知般报以和善的微笑。 岳小姐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悦,毕竟这么没有眼力价的人也当真是少的可怜,不过还是回答道:“传少侠前日助我合江盟躲过一劫,岳菱是来向传少侠表达谢意的。” 传天伸手指了指张残:“其实那天还有张大侠。” 岳菱又瞟了张残一眼,张残自然又报以和善的微笑。 岳菱的大名如雷贯耳,更是绿林第一巾帼,天下谁人不知?经过无数男性的苦苦追求之后,他们终于在最后达成了共识——世间最难拥入怀中的女子共三人:其一,峨眉派掌门上官冰,其二,合江盟岳菱,其三,魔门宫照玉(三人排名不分先后,按姓氏笔画随机排列)。 不过看来,岳菱很明显对传天有着不一样的态度。 张残多会做人,见岳菱不说话,便微笑道:“举手之劳,何足挂齿!不过倒令在下意外的却是岳小姐居然为普普通通的帮众,亲自纡尊降贵来登门答谢。如果张某没猜错的话,那次得保性命的帮众之中,绝对有着与岳小姐关系匪浅之人!说不定是岳小姐倾心之人哩!哈,究竟哪个儿郎有如此荣幸?” 张残这分明是调侃,不过只是引来岳菱亲切一笑:“据说生死簿上,可以看到任何事情的缘由始末,亦可解任何疑惑。” 张残只是愣了一下,忽然岳菱素手一伸,只见一条漆黑的毒蛇闪电般袭向张残面门。 张残猝不及防,便被一股阴柔的气劲笼罩,有心想去拔刀斩断这股气劲都无能为力。眼看一点漆黑叼向张残眉心,传天横切一掌,精准地斩在那点漆黑之上。 那条毒蛇这才失去了灵活,瘫软在地。张残刚从鬼门关转了一圈回来,一屁股坐倒在地,低头一看,原来是一条黑漆漆的长鞭。 第32章 张残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然后刷地站了起来,怒道:“岳小姐这是何意?” 岳菱目不斜视,转过头来,清丽的面容正视着张残:“小女子向张兄道歉可以么?” 张残更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仍然怒道:“岳小姐刚才完全是奔着张某的性命而来,仅仅一个道歉够吗?” 岳菱轻笑了一声:“岳菱也知道这远远不够,但是这已经是岳菱能做到的最大让步了!所以张兄何须废话?还是直接动刀吧!” “哈哈哈哈!”张残怒极反笑,仓啷拔出厚背刀,抬手就是一记力劈华山朝岳菱当头劈下。 岳菱坐在椅子上根本未起身,但是漆黑长鞭又像是翻滚腾舞的毒蛇般游龙而出。长鞭幻化出无数的鞭影,让人无从辨认真假。长鞭通体漆黑,而鞭影过于浓密,宛似夜幕降临般阴暗得伸手不见五指。 张残先手而出,哪能想转眼便落入下风,被岳菱的长鞭所困。只觉四面八方全是黑蛇跃动,进退不能,左右不得。厚背刀劈到一半更觉得像是一拳打在了厚厚的棉花上一样,力道被岳菱布下的真气阻滞。别说再难前进半分,即便当真能砍到岳菱的真身上,也如隔靴搔痒一般,毫无杀伤力。 忽然之间,鞭影全都散去,四周回复光明。 岳菱那绝美的面容依旧望着张残,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根本不像动手的样子,显得安逸自如。嫩白的手握着漆黑的长鞭,更将不盈一握的小手衬托得宛如白玉般光洁。 张残这下当真更不知如何是好了。再出手只是自取其辱,而且明显岳菱收回长鞭是放了自己一马。当然,张残自然不会感激。但是不做点什么,显然更加说不过去,平白无故受了一肚子的窝囊气。 岳菱看上去根本不愿和张残多做交锋,淡淡地道:“张兄请知进退!若非传少侠开口为张兄求情,岳菱必将废去张兄双手。” 张残这才知道,岳菱及时收手原来是传天开口之故。然则刚才张残却什么也没听到,显然是因为岳菱的鞭法密不透风,竟然阻绝了声音的传入。 看着张残气鼓鼓的样子,岳菱又道:“张兄若真是不服,岳菱会在泗州城停留三天,张兄最好抓住机会。不过最好是独自一人前来,这样你我放手而为,才是痛快。” 岳菱的意思很明显,倘若张残孤身去找岳菱决斗,身边没有传天的及时求情,岳菱将绝不会手下留情。这当然是不把张残放在眼里,同时也是变相的警告。 张残叹了一口气,自知技不如人,只能颓然坐下,不再开口。 想来岳菱一直被年少有为的青年众星捧月,身上自然而然便会慢慢生出某些优越感,眼中也自然也会对男性低看一眼。 张残一直赖着不走,岳菱本来就心中不满。听了张残之前的调侃,岳菱自然便借机出手。如此随意放肆,却不能不说,这是为上天特殊眷顾的美女才能拥有的骄纵。 张残不再多说,传天刻意沉默,气氛极为尴尬。岳菱只好无话找话道:“我的好姐妹呢?” 传天闻言微笑道:“或许又去残杀哪个英俊青年了吧。数年前一别,我二人亦未再见过。” 张残直觉告诉自己,岳菱口中的好姐妹应该是宫照玉。怪不得岳菱更是不把男性放在眼里,要杀便杀,想来多少也受到宫照玉行事作风的影响。 岳菱叹了一口气,忽然有些疲惫地说:“我走了,很多事情还需要我去处理。”不待传天说话,岳菱又望向张残,略带乞求地说:“张兄送送岳菱可以吗?” 张残心中一紧,指节不由自主就握紧厚背刀。看得出张残的紧张,岳菱摇了摇头,轻声道:“走吧!” 张残又见传天点了点头,这才有些放下心来,立身而起,为岳菱拉开了房门。都说女人心海底针,岳菱眼下的软言相求,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张残可真的不知道。为岳菱打开房门后,岳菱根本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似乎早已习以为常,挟着香风,步出门外。张残看着她高挑的优美背影,心中不由暗骂自己是贱骨头:人家刚才都想杀了自己,自己在这个时候却还抢先为她开门。 “或许是因为张兄和传天走得比较近,向张兄倾述,让我感觉和张兄说话,就像是在和传天说话一样,有些亲近,又有些遥不可及。不过这种似是而非的恍惚感觉,竟然相当不错。”岳菱目视着前方,并未看张残一眼地开口道。 张残只是淡淡地说:“岳小姐的于在下的恩德,令在下知道,无论岳小姐对在下说过什么话,张某绝不会转述给传天。” 看样子岳菱是想借张残的口向传天表达什么,张残毫不犹豫便拒绝了。 岳菱不由就是一声轻笑,宛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埋葬一段爱情的最佳方式,并不是恶言恶语或漠视冷淡,因为只要感情仍在,终有幡然醒悟回心转意的一天。所以,岳菱觉得天下有情人最终相逢陌路的,最主要的原因实则是女子多余的矜持和男子不必要的骄傲。” 张残其实对此并无特别的见解,只觉得爱情两情相悦,情投意合,便能战胜任何艰难险阻。之所以有破裂,无非就是还未爱得更深罢了。 岳菱又道:“不过这对于传天来说,显然是不可能的。岳菱绝不是矜持之人,从未掩饰心中有他,他岂会不知?但是我之所以不愿揭破这层窗纱,是因为我更知道一切明朗以后,我俩连平和相处宛若朋友般的闲聊也再无可能。” 说到此处,岳菱叹了一口气:“爱一个人,好苦。” 张残望着天上洋洋洒洒地冰冷雪花,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师妹。她此刻应该依偎在大师兄的怀中,靠着坚实温暖的胸膛凝望着这个世界的惨白。想到小师妹此刻感受到的温暖,张残不由更觉得冰寒。 旋即小师妹的样子慢慢模糊不清,浮现在张残脑海中的,是以黑纱遮面的琴星雅。琴星雅的形象竟然意外的清晰,清晰至张残伸手可触的境地。 岳菱的声音似乎从很遥远很遥远的地方传至张残的耳畔:“张兄有深爱的人吗?” 琴星雅的幻象破灭,张残摇了摇头,无所谓地说:“张某这一生,或许都没有。” 岳菱略显羡慕地说:“相信岳菱,因为不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张残这次真的不是口是心非,因为张残从不觉得自己是个大度的人。张残或许并不英伟,但是独特。或许并不骄傲,但是心比天高。 如果琴星雅不能忘记张残的卑躬屈膝,懦弱无节。同样的,琴星雅那一刻的神情,张残同样也永远忘不了。 那冰冷的眼神,寒得心碎。 第33章 岳菱伸出素白的小手,接到了一片雪花,凑到了自己的眼前,真气所至,保持着雪花不被温度所融。 从侧面看岳菱,她的五官线条分外柔美,尤其小巧坚挺的鼻梁尤其可爱。 她捧着雪花的深情凝望的神情,真情流露,剥去了她坚强、高高在下的姿态,我见犹怜的女儿情怀,展露无遗。而若非她的身材过于高挑,真的让人情不自禁就想将她揽入怀中,恣意爱怜。 张残忽然生出一种心动的感觉。 不过张残自然知道,一见钟情,都只是一时的心动。仅仅是被对方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表情或者神态所吸引的一时心跳,而以上种种很有可能只是对方的妙手偶得,再难复制。为了这白驹过隙的一霎那而失魂落魄是不值得的。所以这远不如情感累积所铸造的城堡坚实,张残自然也没有多想。 雪花融化,岳菱叹道:“美丽得事情,总是寒冷的,也总是不能永远掌控在手中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说来可笑,无情的世界偏能孕育出多情的人,这究竟是人的进步还是与世界的背离?” 张残想了想,说道:“也可以说,复杂多变的世界,孕育出的,自然是复杂多变的人。” 岳菱露出一个宛如腊梅般清香的笑容:“果真是男女不同,看待事情的角度也当真南辕北辙。” 张残不由哈哈一笑,然后饶有兴趣地问道:“岳姑娘不是说只会下嫁为岳姑娘为父报仇之人么?看样子,只要传天点头,岳姑娘似乎随时都可能背离誓言。” 听了张残的话后,岳菱脸颊闪过一丝温柔,闭上了眼睛,似乎在回忆什么令她记忆犹新的美好事情,嘴角更是不由自主地向上牵引。然后才睁开美目:“其实,是传天为岳菱报仇之后,岳菱方有此说。啊!那个圆月当空的美丽夜晚下的杀戮,传天从天而降的英姿,家父身亡的伤心欲绝和惊为天人的邂逅,那是岳菱此生最痛不欲生,也是最怦然心动的矛盾时刻。” 说到此处,岳菱望向张残:“所以,岳菱没那么无聊!立给天下人听的誓言?实则这只是说给传天一人的情话!” 张残嘿了一声,说道:“竟然是这么一回事!不过话说回来,岳姑娘刚才向张某动手。作为传天的好兄弟,岳姑娘不怕真的杀了张某之后,传天对岳姑娘更是冷漠无情么?” “传天的好兄弟?”岳菱反问着冷笑了一声,然后认真地对张残道:“张兄说出这般可笑之极的话,便知道张兄对传天绝对不了解。请相信岳菱,传天乃天生冷酷无情之人,无论你我谁的死讯传至他的耳中,远不如飞花落叶坠于他眼前来得真切。” 一辆马车就在眼前,马车前四名高矮相同的青衣青年,一个个皆斜背长剑,气度不凡立于马车之前,正目迎着岳菱的到来。 岳菱说:“旁人道我合江盟有今日之盛况,是因为小女子废寝忘食的忘我。但是其中的苦楚,却只有岳菱清楚。因为我只有不断的将自己投入到事业之中,忙碌至放下手头之事便立刻倒头入睡的困乏,方能克制自己的思念。不过可恶的噩梦,却总能让我看见他的笑脸。便如此刻,我明知相见只是毫无意义的事情,却仍止不住自己的思念。” 伤感到此之后,岳菱探手递过来一个精致的布袋:“里面有些俗物,还请张兄收下,麻烦张兄替岳菱好好照顾他,岳菱此生不忘!” 张残看着香气扑鼻的精致布袋,却没有半点推让就接了过来,双手并下意识地远离岳菱嫩白的素手,张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令得大大咧咧的自己会如此注重这等小节。 最后,岳菱道:“烦请张兄告诉他,我很想他!” 说完之后,岳菱留给张残一个坚强自信的倩影,步上马车。 有那么一瞬间,张残觉得这个背影好美。同时又觉得,这或许是爱屋及乌,因为岳菱本人更美。 不走几步,便回到客栈,却见夜染尘独自一人抱剑坐在长椅上。张残本来有心想回避,但是还是于夜染尘对面坐了下来,淡淡地说:“夜兄没有一起去丐帮?” 眼下的丐帮绝对是最热闹的,一天新舵主不出,便能将这热闹多持续一天,而且还能看看死人。 夜染尘眼力之高,自然看得出张残是折身而回,不答反问地说:“张兄仍然在怪罪夜某刚才一语不发么?” 张残自嘲地笑了笑,不咸不淡地说:“兴之所至,情之所生,心之所趋,身之所向。夜兄爱如何便如何,张某何以怪罪?” 夜染尘微笑道:“张兄有没有发觉,自己与和夜某初次相逢之时,明显有了很大的变化?” 张残皱了皱眉,不解地道:“这个张某并未发觉!人不自知乃是人之常情,夜兄究竟想表达什么?” 夜染尘淡淡地说:“张兄实则嚣张了很多。” 这话其实更多的像是一个两人相争的导火索,不待张残开口,夜染尘续道:“请张兄回答夜某,张兄觉得传天此人如何?” 传天那英俊无匹的俊脸自张残脑海中而升,张残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饱经风吹日晒的脸,答道:“虽不知传天的人品究竟如何,不过单以相貌来说,确实和我有一拼。” 夜染尘忍不住再次微笑:“这么说吧!如果段氏三鬼和高丽等人,再次见到张兄的话,张兄觉得能逃得过他们的毒手么?” 张残一愣,答道:“这个问题张某倒还是真的没怎么去想。” 夜染尘道:“传天指使张兄对段氏三鬼出言不逊,又指使张兄杀死高丽的文恩,虽说传天才是罪魁祸首,但是日后相见,张兄会天真到能将此事善了?” 张残心想也是,这些人对传天或许有忌惮,但是看见自己,绝对会顺手就结果掉。 “所以,夜某并不觉得传天是在为张兄着想,反而是将张兄推到了风口浪尖。如果张兄今后还如之前那般嚣张,难免意外身死。此次曲凡对张兄的羞辱,夜某干脆不闻不问,其实是想张兄认识到这个事实。而除非传天永远陪伴在张兄身边为张兄出头,否则,张兄继续这样出言不逊下去,只会令张兄遭逢更大的羞辱。” “传天令张兄出尽一时风头,实则根本未曾在意张兄之死活。现在,张兄觉得传天此人如何?” 张残听得手足发冷,不知为何,想起了岳菱临去时,也不知道是相思不果的抱怨哀怨,还是真的道出了事情的事实:传天乃天生冷酷无情之人。 第34章 “我想杀传天。”这是夜染尘的话。 看着张残低头不语,夜染尘道:“传天天资聪颖,身负百家之长,于各种秘术如数家珍,当世或许只有耶律楚材可以比肩。如果这样的人执掌魔教,将会是中原武林正道的灭顶之灾。况且,如今众强环视,夜某绝不相信传天会有拯救黎民于水火的慈悲。所以,传天将会是中原武林的一个变数,不得不防。” 张残摇了摇头,说道:“但是传天没有杀死藤野新上,不就是在顾忌东瀛刀圣的反应,为了中土大地着想么?”夜染尘反问道:“那招惹阴阳仙师便又如何?阴阳仙师早已一气化三清,乃是葛洪、张道陵、袁天罡那类大地游仙级别的人物,照夜某来看,阴阳仙师更比东瀛刀圣恐怖!” 一个阶级有一个阶级的认识,武林亦是如此。以张残目下的实力,其实根本不清楚像耶律楚材、阴阳仙师、东瀛刀圣究竟有多么可怕。再者,这几个人又鲜少出手与走动,因此,张残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 带着满腹的疑问,张残本想回自己的房间休息。但是刚刚送走岳菱,又不能不向传天交代一下。于是径自推开房门,只见传天仍然一动不动地肃立在窗户之前,望着天上洒下的洋洋白雪。 张残见了咳嗽了两声,然后才说道:“岳姑娘已经走了。” 传天回过头来,看了张残两眼,这才洒然道:“怪不得张兄语气明显异于寻常。” 传天微笑道:“传某并不是愿意解释之人,但是因为是张兄,所以破例一次又何妨?夜染尘第一眼看到传某的时候,便动了杀机,但是传某却因此更加欣赏夜染尘。时势复杂,若夜染尘是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势必会死无葬身之地。他如此顾忌传某,正是因为他认可传某,传某亦受宠若惊。” 张残嘿了一声,说道:“如传老弟所言,时势复杂,然而我等却仍要勾心斗角,怪不得大宋落得今天的境地。” 传天笑道:“人若犯我,群起而攻之,这是汉人口中的蛮夷。人若犯我,所幸被犯者不是我,这才是汉人。这是司空惯见常事,不值得长吁短叹。” 张残动容道:“传老弟总结得确实精辟。” 传天负手而立,卓然不群,宛如指点江山般如数家珍地道:“春秋战国,道门林立比肩,各种新奇思想激烈碰撞,灿若星河。直至到了汉朝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后,任何有悖于儒家的思想便被指为邪门歪道,始有正邪之分。而我圣门,亦成了正派人士口中的魔门。正邪之争,其实是思想互异的道统之争。不过因为过多的流血事件,便演变成了今日的不共戴天。” 张残真的是恍然大悟,怪不得传天气质异于常人,或许更是因为他是被儒家灌输后的自己眼中之异类。 传天续道:“世间所存物事,莫不阴阳,相辅相成,缺一不可。正如人之善恶,永远不可能一家独大。彼此对立而存,才是完整的一个人。因此,传某还未傻到以灭绝人间之善为己任的程度。夜染尘的顾虑,其实是杞人忧天,画蛇添足。” “至于他对于传某招惹阴阳仙师的不满,其实他自己心里也清楚。我们不能期待着困难不会来临,只有解决掉,才能高枕无忧。否则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提心吊胆的惶惶不可终日,又如何踏上武学的最顶峰?” 张残长舒了一口气:“张某受教了!” 传天摇头道:“不过夜染尘没说错,传某确实对拯救黎民百姓毫无兴趣。事实上,传某对任何争斗皆无兴趣。始皇嬴政,功盖千古,如今不也被一坯黄土所盖?” 张残愣然道:“难道传老弟就没有任何追求么?” 传天笑道:“传某的追求,非是今生今世便能实现。今次之所以愿意与正派合作,更多的只是想挑战一下如日中天的蒙古铁骑,是否在我中原正邪首次联手的威势下,依旧所向披靡。” 张残莞尔一笑,自信地道:“或许传老弟要失望了。” 传天摇了摇头,正色道:“传某自然知道,张兄所仪仗者乃是萧破。如果萧破愿意活下去,自然可使我中土固若金汤。” 不待张残发问,传天续道:“十岁那年,传某拜别家师,独自外出游历,直至走到西藏,看见了高耸入云的珠穆朗玛。” 张残虽不知传天为何讲起自己的游历,但是依然认真的听着。 “藏民热情,于家中出丧,亦倾情款待。于闲聊之时,得知新丧之人,正值壮年,名叫巴图库日。他自小就便珠穆朗玛有着特殊的崇拜,认为峰顶是与神最接近的地方,并以登上峰顶作为此生最大的目标。先后五次登峰,皆九死一生,宣告失败。终于在第六次,站在了世间之最高点。待得他下峰之后,喜悦的激动慢慢平稳,却日益沉默寡言,并于他下峰后第一百天,选择了自杀。” 张残紧皱着眉头,一语不发。 传天淡淡地说:“一个人为之奋斗一生的目标实现了以后,不免日益消沉。他选择自杀,便是因为对余生不再抱有任何目的茫然,生无可恋。传某于张兄的思想世界里,接触到了萧破。萧破的寂寞,便是苦于世间再无任何能令他心动,死亦无憾。” 张残虎躯一震,不可置信地看着传天。传天点了点头:“萧破更愿意把未来的重任,交付于我等手中,所以,张兄是时候收拾起高枕无忧的念头了。同理,假如张兄永远忍气吞声,不去面对迫在眉睫的生死,又如何能成为人上之人?传某令张兄处于风口浪尖,便是希望张兄能将生死置之度外,勇于挑战。长久以来,天赋高的武者不乏皆是,然而最后能登顶的,却只是经历了无数生死沉淀的乘舟破浪者。” 张残的脸上阴晴不定,传天并未给张残过多的思考,问道:“张兄现在还有心情去想琴星雅吗?” 张残一听琴星雅的名字,倒是把其余的繁杂思想抛去了脑后。由于知道在传天面前无法隐藏自己的真实想法,便稍一思索后道:“张某觉得似乎也没什么可以去想的。她既然已经对张某心有芥蒂,张某今后便尽量不出现在她视线里便是。” 传天微微一笑:“这便是男子不该有的骄傲。” 张残哈哈一笑,更觉得岳菱说的实在是有道理。回想自己之前一直觉得岳菱是自己贤妻良母的最佳人选,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但是这个念头却不知为何更加挥之不去了。不过心下却又立马笼上一片阴云,先不说岳菱对传天情根深种,假如岳菱也目睹了曲凡对自己的羞辱之后,怕是也会如琴星雅般瞧不起自己。 想到曲凡,张残不由更是一阵无力,可以说,自己的一生,毁在了曲凡的手上。然而自己却不能做任何事,伤感袭来,挥之不去。 传天看着张残的脸,出声道:“那就杀了他!” 张残闻言,不由自主地猛然抬头看着传天,传天仍然面带微笑:“那就杀了他!” 第35章 张残看着传天,传天的脸上仍是微笑。 迟疑了良久,张残才开口道:“可是,他是曲忘的儿子。”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残不知为何忽然觉得自己真是没用,一股热血上涌脑门,大力一拍桌子:“好!杀了他!” 传天似乎这才满意,哂笑了一下:“曲忘又如何?武林盟主的儿子又何如?难道不去招惹曲忘,张兄便能长生不老?” 张残生起了这个念头之后,顿时连呼吸都觉得顺畅了很多。传天笑道:“不过保护曲凡的两个老头,倒是有些棘手。他们是药王谷的人,要想杀曲凡,肯定得先过了他们这一关。药王谷谷主护短的程度,绝不逊色于上官冰。” 药王谷地处于巴蜀一带,谷里的人皆过着世外桃源般的隐居生活,与世无争。药王谷的子弟们皆精擅医术,偶有外出游历的弟子,个个都受武林人士的追捧。毕竟刀剑无眼,常在刀头舔血之人,才有几个不被伤痛所扰?而有些留下不治之伤,或者后遗症的,这些又绝非普通医者可以治疗好的。这个时候遇到药王谷的子弟游历,那真是祖坟上都冒烟的大好事。无论什么疑难杂症,皆会被良善的药王谷子弟药到病除。甚至曾经有人说,药王谷的人医活过已死之人,足见药王谷的人手段之高超。 如果药王谷谷主一声令下想让某个人死,那个人绝对会是武林公敌,黑白两道正邪双方都会像疯了一样取这个人的性命来讨好药王谷。 还有人说,武林中号召力最强的,不是曲忘,而是药王谷谷主。 张残苦笑了一声:“传老弟这么玩是不对的。张某刚生出一点激斗之心,立马又被传老弟一席话给浇灭了。” 传天洒然笑道:“曲忘打的,便是这如意算盘。他本以为有药王谷的人做护卫,足可令曲凡安稳无忧地行走于江湖,传某这就给他来一个惊喜。至于药王谷,屹立百年无人敢惹的神话,也要被传某打破了。” 传天这么一说的话,无疑是把杀了曲凡之后所引起的各种纠纷,全都揽到了自己的头上。张残听了不由生出微微感动,但是左思右想,却摇了摇头:“还是算了,牵连太大,也会给传老弟树立太多的敌人。” 传天摇了摇头,淡然自若地道:“张兄的敌人,目前仅限于华山派的代兰和金国的完颜伤。而传某自师从烈震天,投身圣教那一刻起,便知道传某的敌人将是整个江湖,整个中原,乃至整个世界。” 张残听得传天语气中的不容置疑,忽然觉得豪气顿生,于是意气风发地说:“既然如此,那还等什么?传兄可知曲凡现在何处?哦对了!他肯定是陪着琴星雅一起去了丐帮。” 传天点了点头:“确实如此。还有一件事,张兄确实比之之前有所变化。不过这变化是因琴星雅而来,倒是和传某并无太大关系。” 张残笑道:“随便!往事已矣。哦,这样的话,曲凡应该也会入宿这间客栈了?”传天摇了摇头笑道:“夜染尘确实问起曲凡的留宿之地,并邀请他同宿于此。不过曲凡说,如张兄不喜荤腥的饮食一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习惯,他并不习惯下榻的客房不是天字一号房。” 张残不由就笑了出来,张了张口,却终究还是没说什么。 传天此时却闭言不发,把头又转向了房门处。 张残知道,又有客人来了,只看传天的眼神,张残知道来人也是传天并不相识的。 张残根本没有听到任何脚步声,房门已经被叩响,由此可知来人至少在隐匿声迹这一方面造诣甚高。 “敢问传少主在吗?” 这是一个平和的声音,语气听起来甚是客气,令人未见其人,便知绝对是个彬彬有礼之人。 张残打开房门,入目的是一个神采飞扬五官俊朗的年轻人。青年宛如出鞘的宝剑一样锋芒毕露,但是又恰到好处的将自己的风采隐匿在一个不至令人反感的程度,让人不敢过分亲近,当然也不敢让人小觑。 不过张残更是被他旁边的一个大胖子给吸引了。 这或许是张残见过的最胖的人。 他一颗滚圆滚圆的大脑袋上寸草不生,油光可鉴。虽是寒冬大雪,但是袒胸露背,那一圈圈白花花的肥肉,或许三个成年人都难以合抱。单单他的一只胳膊,张残就觉得或许比自己的腰身还要宽,因此,相比较而言就显得双手略小。 他的眼睛实则很大,但是眼皮上都是满满的肥肉,就使得眼睛看起来很小,好像一条细缝儿。眉毛过于淡,因此看起来长度还不及眼睛长,整个人生的好像一个囧字,令人忍俊不禁,感觉颇为滑稽。 张残忍不住笑了出来,但是以貌取人的笑最是毫无素质,因此张残又赶忙道:“朋友勿怪!” 大胖子果真心宽体胖,虽然肥肉浓厚令人看不出表情,但是听着语气还是很和善地说:“张将军客气!在下田运,所谓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今日便算相识,张将军日后再见田运的话,可以随意大笑,胖子绝不介怀。” 张残听了忍不住大生好感,还未说话,神采飞扬的年轻人抱了抱拳,开口道:“在下陆凝欢,敢问张将军,传少侠可在屋内?” 无论是敌是友,都有先礼后兵的基本礼节。何况看着这两人,张残怎么看都觉得此二人极易打交道,是那种你为我交心,我便愿意为你拼命之忠义之辈。因此张残根本没再多想,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将陆凝欢和田运引入屋内。 陆凝欢和田运相继抱拳,身后还有四名卫士打扮的青年都停在屋外,其中一人还顺手关上了房门。 这么一来,更见陆田二人办事有风度,因为倘若四名卫士也步入此屋内,就会不自觉地带给人“以众凌寡”的压迫感,亦会喧宾夺主般令人不悦。 陆凝欢看见传天的气质,几乎不容被观察到般忍不住微微一滞,然后抱拳道:“这位便是传少主了吧?” 传天也是极为客气地抱拳:“陆少侠好,田少侠您好!” 两人都是客气寒暄后,陆凝欢爽快地道:“在下是奉林城主之命,请传少主移步至城主府喝茶。” 所谓的林城主,自然便是张残等人要前来刺杀的目标林承运。 林承运近年来招兵买马,手下能人辈出,高手如云。 张残等人抵达泗州城后,一来琐事不断,二来确实不知从何下手,因此此事也一直未被提上日程。而以林承运的神通广大,再加上泗州城是林承运的地盘,不可能不知道张残等人的到来,但是他偏偏装作不知。因此双方都保持着一定程度的默契,互不干涉。 不过看样子,林承运似乎失去了耐心,率先打破了这个默契。 第36章 所谓上梁不正下梁歪,手下之人的品德操行,最是能反应主人的气度涵养。而无论陆凝欢和田运,都有着让人印象深刻的绝佳风度,由此亦不难推测林承运也该是如此这般之人。 传天听了之后,却是洒然道:“任何一个人要传某移步,传某便必须听从么?”还未等陆田二人说话,传天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般道:“请贵上移步于此,传某恭候大驾。不然的话,请张兄送客。” 张残还未作任何表示,却见陆凝欢毫不动气地说道:“在下只是听命行事的小喽罗,做不得主。还请传少主稍待片刻,我等再给传少主一个足可令您满意的答复如何?” 这就是所谓的主上动动嘴,属下跑断腿。遇见棘手之事,自己又不敢随意做主,只能来回奔波,有的还会被留下办事不力的不良印象。 传天淡淡地笑了笑,一言不发。张残不知道传天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由于立场原因又不能帮陆田二人说话,只能代传天答道:“有劳陆兄了。” 陆凝欢和善地朝着张残点了点头,但是却驻足不动,一旁的田运也是如此。张残本以外门外的护卫或许有人离开已经向林承运去汇报此间状况,却突然听田运开口道:“片刻到了。” 陆凝欢点了点头,然后朝着传天道:“所以,传少主可以做选择了。其一,随我二人到城主府,其二……” “传某选择其二。”传天淡淡地打断。 这陆凝欢和田运一搭一档倒是演得真像! 张残见此情况不由哭笑不得,感觉自己像是不明就里的傻子般被陆凝欢玩个团团转,但是心中又发作不得。因为明明是自己撞枪口上去的,怪不得传天之前根本不做回答,想来是早用观心术看了个明白。 在陆凝欢出剑之前,传天还朝着张残笑了笑,似在赞许张残愚不可及的机智,张残更是气结。 一声金铁交鸣的清脆声响,陆凝欢拔剑出鞘,亦未再说任何话,直接朝传天心口刺去。 陆凝欢拔剑的样子颇为潇洒,剑法同样凌厉。剑尖泛起一点银光,异常夺目。只见那点银光于房间内不住地宛如鹰击翔空般游走,那一点银光快若闪电,到了最后,银光又连成了一条银线。随着陆凝欢不断舞动,整个屋内银线有若蛟龙飞空,煞是美丽好看。 传天的内伤还未痊愈,但是丝毫不落下风,并且给人气定神闲的感觉。双拳挥出,强劲的真气嗤嗤作响,张残刚开始离得有些近,直觉面上宛如被刀割一般隐隐生疼,不得不后退了几步。不过张残倒是发现,与陆凝欢交锋时,传天双拳的威力远不如他与藤野新上。所以料来传天留有余力,当然也不排除传天或许因伤势之故,再难发挥全力。一时之间,倒是和陆凝欢旗鼓相当,不相上下。 只有传天知道,在和陆凝欢的交手之中,田运的眼睛一直在自己的身后窥视着自己的要害,宛如蛰伏在草丛中的猎豹般,时刻准备发动致命一击。别看田运身形臃肿,传天早已从他丝毫不蹒跚的步伐中,推断出他身手之敏捷。如果不知情之人以为田运行动迟缓而掉以轻心,绝对会付出惨重的代价。所以传天不是不想迅速结束与陆凝欢的战斗,而是没把握背对着田运躲过他的偷袭。 传天眼见不可能毫无代价地击杀陆凝欢,忽然收起了外泄的气劲,凝神一拳,穿过陆凝欢的剑网轰向其面门。 这一拳才是传天的真功夫!无比纯粹的一拳!拳起时风惊云动,又无迹可寻。明明直直而来,却让人根本无法把握其刁钻的角度。拳势迸发,足可开山碎石,破碎虚空! 陆凝欢乍逢传天这返璞归真的一拳,更被传天的真气破网而入,自问绝对无法抵挡,只能抽身而退。 随意后退,只会令对手乘胜追击。不过陆凝欢心知传天于这种前有狼后有虎的情况下,不敢深入追击自己,因此倒是毫无此顾虑。 传天一招逼退陆凝欢后,也是变换站位,与陆凝欢、田运互为犄角。 两人的交锋来得快结束的也快。 而在传天换位之时,田运肥胖的身躯微微一晃,似欲出手,但是终究还是停了下来。因为传天最后攻向陆凝欢的那一拳,即便田运乃是旁观者清,亦觉心寒,更无把握能够接住这一招。而且那时陆凝欢仍处于后退状态,自己轻易孤军深入,完全是以身犯险。 后退了四步,陆凝欢方能稳住身形。 传天微笑着看着陆凝欢,瞟了田运一眼后,方洒然道:“虽有取巧之嫌,不过陆兄确是传某第一个想杀而不死之人。” 陆凝欢又是潇洒地收剑回鞘之后,方目光炯炯地说:“传少主果真名不虚传,陆某佩服!” 没有了田运在身后威胁,传天油然道:“倘若陆兄再攻传某十剑,传某便立刻随陆兄至城主府,要杀要剐,传某绝对任林城主施为。城主府上下人等,亦无须担忧我圣门报复,陆兄意下如何?” 陆凝欢看着传天略带紫芒的眼睛,身躯微震,不由皱起了眉头,思索了起来:传天如此,分明是有把握在十剑之内取自己性命!陆凝欢本想爽快地点头,却又想起了传天最后攻出的那一拳。此刻越想越是后怕,十剑之内全身而退的信心不免有些动摇。 传天见状,微笑道:“三剑亦可。” 陆凝欢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并且自信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被传天三招之内便能取掉自己性命。但是细细一想,却仍是没有绝对的信心。丢掉性命应该不太可能,但是伤筋断骨等甚至更严重的伤势却难以保证。因此虽然如此被传天奚落轻视,不过最后还是理智占据了上风,最终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陆某今日认栽!就此别过,不过,传少主要保重了!” 说完之后,转身便走,毫不拖泥带水。 田运也是紧随着陆凝欢的步伐,从传天面前走过时,传天开口道:“田兄!” 田运停下了肥胖的身躯,讶然道:“传少主?” 传天指了指桌子:“桌子上有茶水。”田运摇了摇硕大的肥头大耳:“传少主的好意田某心领了!田某喜酒不喜茶。” 传天笑道:“传某的意思是,请田兄为传某倒茶,双手奉至传某身前。倘若传某之前的表达有误,令田兄觉得自己还算个东西,并达到令传某请你喝茶的高度,传某向你深表歉意。” 田运的细长的眯缝眼闪过一抹杀机,传天视若不见般,又是把手一指桌子:“还等什么?请吧!” 陆凝欢伫立于房门前,头也不回地问道:“传少主这是什么意思?” 第37章 传天微笑道:“传某这里,两位说来便来,说走便走,耀武扬威一番后扬长而去。陆兄大可以猜测一下,传某是什么意思?” 陆凝欢倏地转身,神采飞扬的脸上闪过一丝傲慢,似是在嘲笑传天的不识时务。 传天仍然微笑道:“现在,我给田兄两个选择。其一,乖乖给传某奉茶。其二……”说到这里的时候,传天特意停顿了一下,然后才慢悠悠地说:“传某希望田兄能选择其二。” 这几乎是陆凝欢刚才的原话,传天照单全收之后,又如数奉还,颇显讽刺。 陆凝欢不怒反笑道:“请传兄想清楚,对于泗州城来说,传兄只是个匆匆过客,这里实属陆某的地盘。” 传天不假思索地道:“请陆兄看清楚,正因为泗州城是陆兄的地盘,所以传某才会更加嚣张。若非如此,以陆兄和田兄的资格,焉能于我面前不可一世?” 陆凝欢丝毫不拖泥带水,刚刚回鞘的长剑又潇洒拔出:“既然传少主有心,我等自当满足传少主希望我等选择其二的心愿。” 陆凝欢此举其实是表明了不会让田运和传天单打独斗,张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手刚刚握到厚背刀上,传天眼尖,摇了摇头后洒然道:“张兄且做壁上观,两个家奴罢了,何足挂齿。” 说完之后,传天朝着陆凝欢微笑道:“忘了告诉陆兄!其实传某想杀之人,从没有能活着的。” 双拳挥出,一拳轰向陆凝欢。另一拳却变化成掌,掌做刀,斜劈向田运。 陆凝欢其实已经远离传天十步之遥,然而传天那纯粹的拳头凝结出的气劲眨眼便至眼前,避无可避。 田运则更加危险。因为刚刚见识过传天那令人妄自菲薄的绝世拳法,虽然自知不敌,但是多少有些防备之心。哪知传天握拳成刀,不但出乎田运的意外,并且所使出的刀法古怪之极:明明感觉普普通通的一式,却似乎暗含千万的变化于其中,就好像这简单的一式经过千锤百炼般凝成一样,心中骇然有若惊涛怒浪。 张残看见传天左右双拳使出完全不同的两种武学,当真是如痴如醉,不禁叫好。细看之下,亦发现传天的手刀所运用的,和藤野新上的“狂光刀法”如出一辙,有着异曲同工之妙,想来应该是传天凭他妖孽般的天赋偷师而来。但是传天的刀法更显浑然天成,毫无生涩之感。 张残也不知道是因为与传天交好之故,还是因为排斥外族的心作祟,总觉得相同的刀法,传天哪怕只是偷学而来第一次施展,亦比之藤野新上更胜一筹。 仅仅一招,便让陆凝欢和田运心神震荡之余且进退两难:没有后顾之忧的传天和刚才缚手缚脚的传天完全判若两人!倘若自己退下,因为要抵御传天的真气的继续侵袭,所以绝不可能立刻就能重上战场,那么自己的同伴便会独自一人承受着传天的攻击。凭目前的传天,很可能在自己后退之时还未化去其攻势的瞬间,另一方或许就要丧命。 千钧一发之际,陆凝欢和田运根本没有时间多做思考,不约而同选择硬拼,不愿同伴独自承受生死之危。 传天哈哈笑道:“二位果然忠义之辈!” 话音未落,田运的拳迎上了传天的手刀,陆凝欢的剑气碰上了传天的拳劲。然后几乎同时两声闷哼,两人因为剧烈的真气冲撞,都止不住地后退数步。 按理说遭受两股真气的攻击,传天自然也该后退卸劲。哪知在陆凝欢田运以及张残惊诧骇然的眼睛中,传天似乎脱离了世间某些法则般不退反进,朝着陆凝欢疾驰而去。陆凝欢一身真气犹在抵御传天侵至自己体内的力道,犹未回转,那还有还手的余地,一把便被传天抓住,天灵穴被按于传天掌下。 田运刚刚止步,还未站稳消去传天的力道,见陆凝欢被擒,急怒攻心之下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身心皆伤。此刻也根本顾不上拭去嘴角鲜血,惨然道:“传少主且慢!田某愿意奉茶!” 传天听了,不由哑然失笑道:“田兄的小算盘倒是拨拉得哗哗响。不过,既然做了选择,便需坚持下去,无论对错。再者,传某本来就不希望田兄选择奉茶。” 陆凝欢虽然被擒,但并未完全丧失行动能力,怒道:“胖子!闭嘴!别让老子看不起你!” 田运还未说话,传天便微笑道:“陆兄可还有未了之憾?” 陆凝欢哈哈笑道:“陆某虽只二十又一,但是快意恩仇,大杀四方,一生放荡不羁,何憾之有?” 传天点了点头道:“陆兄好汉子!请上路。” 田运眼见传天便要下杀手,下意识地用粗若萝卜般的手指怒指传天:“我看你敢!” 张残见状不由心叫糟糕!传天是什么人?哪会受这种话? 果然,传天略带紫芒的眼睛锋芒闪过,认真地看着田运道:“田兄请用力看仔细,千万别眨眼!” 手上劲气吐露,但闻骨骼碎裂之声,陆凝欢像是褪了骨的蛇般,瘫倒在地。 “啊!!!!”田运的怒号震耳欲聋,持久不息。而张残也不是什么多情种子,虽然对陆、田二人有些好感,但远不到为之伤神的地步。事实上,人死如灯灭,任何人的辞世皆不会让张残为之伤神。 传天还不忘笑道:“田兄竟然伤感至此,不如传某送田兄三尺白绫,且随陆兄而去?” 传天话还未说完,只听“轰隆”一声,关闭的房门被真气震碎,四名护卫一起持剑冲了进来。 看得出陆凝欢平时人品也是非常之好,至少待手下不薄。那四名护卫见陆凝欢身亡,齐齐一声哀嚎,仅仅片刻,便皆不由分说地向传天冲了过去。 他们也不想想以他们的实力是否能为陆凝欢报仇,眨眼间房间内便多了四具尸体。满屋子中,尽是犹带温热的死气。 田运这时似乎才从悲伤之海中脱离而出,细缝的双目里满是死灰与绝望。这一刻,田运又发出一声轻笑。人说大哭无泪,大伤失笑,或许就是眼下的情形。然后田运紧握双拳,肥胖的身躯微微后躬,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地道:“传兄请赐教!” 张残摇了摇头,步至田运与传天之间,劝道:“田兄还是就此离去为好。” 田运笑了笑道:“多谢张兄好意!哈哈,田某不活了。” 然后像是确认一般,自言自语地道:“不活了!嗯!不活了!” 张残暗叹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离了开来,然后见田运义无反顾地冲向传天,直至他那可笑的肥胖身材轰然倒地。 张残不由想到田运之前客气地对自己说:今日一见便是相识,所谓落地为兄弟,何必骨肉亲。他日相逢,自己尽可以取笑他那肥胖的身材,他绝不生气。 第38章 房间里的尸体被店小二见怪不怪地清理完之后,传天方笑道:“这里其实是我圣教的一处产业。” 张残本以为这是家黑店,听了传天的解释后方释然。想起田运最后的悲壮,不由感慨道:“其实这两个人都蛮不错的,他们的属下也很难得。” 传天洒然道:“我知道这是张兄的一时感慨罢了。毕竟无论少老妇孺,善恶忠奸,从未有人能阻止死神脚步的分毫。” 张残哈哈笑道:“确实如此。传老弟伤势如何?会不会加深了?”传天摇头道:“无妨!张兄莫要把传某当成弱不禁风的女子。”张残想想也是,不过看着传天英俊无匹的面容,不由真心道:“假若传老弟真的是女子的话,必然相当动人。”传天闻言不禁莞尔:“那届时也必定会让张兄一亲芳泽。”张残更是哈哈大笑:“够爽快!” 说笑之后,传天才淡淡地说:“林承运的发妻难产早亡,膝下只有一女,年芳十八,美貌过人,一直被林承运视为掌上明珠,倍加呵护。不过却在昨天晚上,其女的初红却被风师兄采走了。” 张残愕然道:“风师兄?风过云?”见传天点头,张残挠了挠脑袋:“怎么从未听人说起风过云和老弟乃是同门?” 传天解释道:“同宗的师兄弟。风师兄是传某的师伯段旭日之弟子。”这次不待张残追问,传天便续道:“段师伯乃我圣教的传功长老,因此虽然名不显于武林,但是一身功力绝不逊于耶律楚材之辈。由于圣教教规,传功长老不得婚配,不得授徒,不得踏出圣教之圣殿,因此武林中见过段师伯庐山真面目的人,亦屈指可数。” 张残不由就哂道:“不得授徒?那还收风过云为弟子?” 传天淡淡地说道:“天子犯法,从未与庶民同罪。特立独行乃是人上人独有的权利,谁人能奈之何?” 看样子传天似乎不愿多谈起这个所谓的传功长老,张残便转变话锋道:“林承运现在想见传老弟,并且一副见不到传老弟誓不罢休的样子,想来气急败坏胡子都气歪了!哈哈,不如传老弟再让风过云去采他女儿一次,最好能气死林承运,也省去了我们很多事。” 传天微笑道:“第一,风师兄从来不会吃回头草。第二,传某亦命令不动风师兄。所以,张兄的提议虽然很令人畅快淋漓,但是却无法付诸于现实。” 张残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听了传天的回答后,反问道:“既然风过云不听命于传老弟,传老弟似乎仍愿意为他背此黑锅?”传天理所当然般道:“任何人想找我圣教子弟讨个说法,其实不就是在向传某挑战吗?” 传天此言充满着不可一世的信心,张残听了后自然不免无限遐思。攀上武学的高峰,绝非闭门造车便可成功的。真正的高手,哪个不是身经百战,无数次出生入死后方才傲视群雄。 打断了张残的浮想,传天欣然道:“受伤之后,确实令传某意识到自己仍然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这种感觉相当美妙。到了此刻,更是尘心大动。算起来,传某有将近八年时间未曾进食,今日便和张兄一醉方休。” 张残听到有酒喝,立马什么都抛却了。来到楼下,刚刚坐稳,菜还未上齐,张残便先痛饮了一大碗。毫不做作地以衣袖抹去嘴角的酒渍,张残突然问道:“宫照玉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传天慢条斯理地饮了一杯后,才微笑道:“惨死在宫照玉手下的青年才俊远出张兄所知,所以张兄请听传某好言相劝,千万不要对宫照玉有任何好奇。见到她,无论如何也不要和她有任何交集,能避多远则避多远。否则,即使传某的面子她也不见得会给。” 张残哑然失笑道:“传老弟的话,张某绝对铭记在心!之所以提起,不过是好奇前几个月南宫世家与四川唐门联手追杀宫照玉,最后雷声大雨点小,似乎不了了之一样。” 传天洒然道:“实则追杀仍在继续。不过无论风师兄还是宫照玉,武功比之传某只高不低,因此传某从不担心此二人之安危。” 传天的话确实触动了张残的某些记忆,因此张残只是点了点头,并未再多言。 遥想当年,张残剑法初成,自信心膨胀到无以复加的地步,因此才有与令然联手伏击风过云之举。直到现在,张残亦不能从风过云那出神入化的武功中找到半点可乘之机,张残亦是败得心服口服。 往事最是不可追忆,因此张残没有多想,反而笑道:“唐门的人去追杀宫照玉自然是为了南宫开引这所谓的准女婿报仇了!想想唐门也真是死要面子!虽说唐门的幼女唐幻已经订婚给南宫开引,但是南宫开引正妻还未娶过门,便去妄想相好宫照玉,当真是风流而死的典范!最可笑的便是唐幻,还未过门便先守寡,哈哈!” 苦难之人,最乐于见到的便是更甚于自己苦难的人,似乎从这里才能找到快乐的源泉和生命的意义。落井下石,其实乃是人之共性,因此张残说得是眉飞色舞,活灵活现。 传天微微一笑,轻声道:“张兄还是小声点为妙。” 张残嘿了一声,明白地点头道:“这个自然!隔墙有耳,最重要的还是寡妇门前是非多嘛!” 但是说完之后,张残却又忍不住笑了几声。 “师兄啊!你说这个世界上什么人最讨厌?”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张残的身后传来。语气中带着好奇,声音中满是天真烂漫,因此让人未见其人,只闻其声,便可以勾勒出一个活泼少女的形象。 然后一个温文雅尔的声音接口道:“自然是嚼舌根的长舌妇,最是令人讨厌。” 少女咯咯娇笑了几声,似乎在小鸡啄米般点头道:“师兄说的真对!那有没有比嚼舌根的长舌妇更讨厌的人呢?” 那个男性声音又道:“那自然是嚼舌根的男性了!一嘴的捕风捉影背后伤人,满口的风言风语恬不知耻,我想,应该没什么能更比这种人讨厌的了。” 少女又是咯咯笑了几声:“当真是英雄所见略同!灵萱也是这样想的!”顿了顿后,少女又在张残身后道:“灵萱每次碰到这样的人,都会忍不住扇他几巴掌,打碎他满口的污牙哩!” 男子哈哈笑道:“扇这样的人的脸,岂不脏了小师妹的手?小师妹就安安静静地坐在这里,看师兄如何令他跪在小师妹脚下自扇巴掌吧!” 那女子似乎又在小鸡啄米般不住点头,还能听得她拍了拍手,欢呼雀跃般道:“师兄手下留情,灵萱还想把他送给唐姐姐,亲眼看唐姐姐拔掉这个人的臭舌头呢!” 第39章 张残身后传来一阵很有节奏的脚步声。 脚步声踏地时每次的间隔长短一致,声音也轻重如一,由此不难知道来人定然在下盘功夫上颇有建树。 一个唇红齿白的青年嘴角挂着和煦的微笑,朝着张残拱手道:“在下御剑阁陈易辉,还请壮士移步在下小师妹面前。” 江湖中除了各大门派,各种地方性质的小规模武场也是层出不穷,争芳斗艳。其中不乏比之五岳剑派这种悠久流长的大型门派亦毫不逊色的所在,也着实为武林增添了不少光彩。 不过御剑阁显然不在此列,至少这个名字张残以前闻所未闻。当然,张残也没有小觑的意思。因为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武学之路有个贤明的师傅指点,只是锦上添花,真正要靠的,还是自身不断的努力付出和天赋。 陈易辉虽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是张残不难觉察出他心中的不自信,不然的话,不会在还未打探出张残和传天的虚实之前,便先自报家门。御剑阁应该在泗州城十分出名,因此陈易辉才想着妄图以门派作后盾,来逼张残就范。 其实任何人看见传天的气度,都会郑重对待。因此陈易辉的不自信,那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听那刚才名叫灵萱的姑娘所言,似乎她和唐门的唐幻关系不错,因此才会打抱不平。所谓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张残自知理亏,也没再多说什么,只能卖给陈易辉一个面子,起身说道:“御剑阁的大名,谁人不知!” 陈易辉似乎早有此料,面有得色。然则传天却不会买账,笑道:“御剑阁作咸鸭蛋的买卖天下闻名,据说不但咸鸭蛋从来都是用鸡蛋充数,而且也从不放盐,确实谁人不知?” 陈易辉脸上的得色戛然而止,瞬间被怒气所代替,怒道:“报上名来!” 传天连眼角都未扫视陈易辉,淡淡地说:“拔出剑来!看看兄台有否让在下报名的资格。” 陈易辉哈哈一笑,再不答话,反手便将斜背身后的长剑拔出,遥指传天咽喉:“阁下不起身吗?” 传天洒然笑道:“在下起身的话,任凭陈兄宰割如何?” 陈易辉哼了一声,其实心中巴不得传天如此,说了一句:“找死”之后,徒然间气势暴涨,剑尖发出微微的嗡鸣之声,显然在不断的集聚功力,力求毕其功于一役。没让在场之人等多久,只见长剑银光大涨,显然是内力灌注之后才有的异效。只闻陈易辉一声暴喝,长剑疾刺,直取传天咽喉。剑身所过之处,隐见微微涟漪,显然是剑气割破了气流。 在周围人为陈易辉这一剑啧啧称赞的交头接耳中,传天似慢实快般伸出左手,就像用筷子夹起静寂在碗盘中的菜肴般随意,两指稳稳夹住陈易辉的剑身。 传天仍然连眼角都未看向陈易辉一眼。明明是陈易辉先行出手,然而却像把剑送到传天指间一样,一切都那么自然,自然得突兀和怪异。 那极速刺前的长剑忽然之间被止住势头,分毫难进,更像普通人奋力一拳打到厚厚的城墙上一样。 兵器有时候比之武者的生命更珍贵,陈易辉闷哼了一声,却仍然咬牙坚持,绝不撤手长剑。不过脸上一抹艳红闪过,更是把涌到喉头的一口鲜血强行咽了下去,显然被传天伤到了经脉。 能够空手入刃,只要不是无知之人都能知道传天与陈易辉之间实则有着天地之差,云泥之别。 在陈易辉不能置信的惊诧之下,传天淡淡地说:“有势力,无实力,最好不要学人打抱不平。累及自身不说,甚至祸及同门。” “传少主可否手下留情?” 忽然之间,宛如平地炸雷般的声音传来。张残骤闻之下,耳膜为之一疼,更是一个没坐稳,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不由急忙转过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个身着青灰色武士服的高手正昂然负手而立,仅看气度,便有一种天下间舍我其谁的英雄气势,令人不由为之心折。 他看上去仿似和张残同龄,模样甚为俊朗,剑眉星目,皮肤白皙,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华贵之人。 身形挺拔,站姿如松,宽肩细腰,有着近乎完美的身材。 传天微微一笑,双指运劲,只闻一阵刺耳的金属碎裂声,陈易辉珍若生命、宁肯负伤亦不愿撤手的长剑被震为参差碎片。在陈易辉后退的踉跄脚步声中,传天微笑道:“林城主倒没让传某失算,热气腾腾的玉盘珍羞马上上桌,用以款待林城主的大驾光临。” 张残这才知道,原来传天之所以大摆筵席,其实是为了等待林承运的到来。 那个叫灵萱的姑娘一声悲呼,小碎步到了陈易辉的身边,扶住摇摇欲坠的陈易辉,俏目怒视传天。 张残这才看清这个灵萱的相貌。 虽然俏脸含煞,但是脸上的怒气,更是增添了几分别具一格另类的魅力。 她有着一张健康的红扑扑的小脸蛋,看上去十分讨人喜欢,惹人怜爱。双唇淡红,色泽诱人,宛似将欲成熟的苹果一样,饱满滑嫩。由她略显过薄的双唇,也不难知道,她应该是一个性格活泼外向的女子,绝非惜字如金的大家闺秀。 扶住了陈易辉,这个灵萱又转身委屈地叫了一声:“林叔叔为灵萱出气!” 林承运看了灵萱一眼,却是摇了摇头道:“年轻人最忌有些成就便骄傲自满,目中无人。因此易辉平素虽无大恶,但是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以至于倦怠武学,功力日益退步。林某不止一次好言相劝,却被他当作耳旁风。今日有此教训,未尝不是一件坏事。” 那灵萱显然很了解林晨运,听了之后,却并未再次相求,只是把恶狠狠的目光投向了传天与张残。 传天这才从长椅上站了起来,洒然道:“林城主请。” 林承运也是极为潇洒,龙行虎步,坐在传天的对面。一双锋利如刀的眼睛,直视传天。 等到传天也坐下之后,林承运微笑道:“林某有几个手下,奉命去接引传少主作客林某舍下。然而却不知如何,他们的首级却被整整齐齐摆放在林某的家门口,不知传少主可否解林某心头疑惑?” 传天微笑道:“林城主的心中早有答案,何须多次一问?” 林承运爽朗地笑道:“心中的答案,终究只是人的一种感觉。而凭感觉行事,实则只是人想要为所欲为时,所找到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因此,林某为免引起误会,更想问个明白。” 传天略带紫芒的双目毫不退让,神色洒然道:“坐在林城主对面之人,着在下告诉林城主,人便是他杀的。倘若林城主日后还派些阿猫阿狗叨扰他,他下次会把首级悬挂在泗州城城门之上。” 第40章 林承运听了传天的话根本不动怒,反而微笑道:“些许手下罢了,传少主爱杀多少便杀多少。”然后指了指立于自己身后的侍卫,欣然道:“这些也是,传少主若有心,随便出手。林某绝不干涉,并且林某可以保证,这些侍卫亦绝不反抗。” 林承运这话简直令人咋舌,居然根本不把手下的性命放在眼里,显然这不是一个合格的上位者。但是观乎随林承运而来的那些手下,丝毫不以为忤,没有一个人脸上曾流露出意外或者不满,一个个像是木头人一样,面无表情。 传天却是笑了笑,不以为意地洒然道:“林城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对于送上来的东西,传某向来不屑一顾,传某更喜欢明抢豪夺多一些。” 林承运忍不住失笑道:“传少主确实与众不同。”只是稍微顿了顿后,随和地道:“林某可否从传少主口中得知贵教风过云的下落?” 传天细细审视了林承运,然后讶然道:“为什么传某觉得,只要传某随意说出一个地方,无论真假,林城主似乎便会心满意足?” 林承运爽朗地说:“能被传少主欺骗,这绝对是林某的荣幸!” 林承运虽说是第一次和传天打交道,但是识人的本事倒是非比寻常,比如现在,他和传天的说话方式就绝对无误。传天这样的人,你越是气焰嚣张,传天绝对比你更加目中无人。 不过想想林承运独霸泗州城这么久,张残又觉得释然。一方霸主,若没有过人的眼光与审时度势机敏,怕是早被他人取而代之了。只看刚才林承运敢随意将手下的性命置于危崖,而手下人等没有一丝骚乱,便可窥得其识人用人过人之处的分毫。 传天双目一亮,显得颇为意外,不过还是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难得林城主如此瞧得起传某。不过可惜,传某无可奉告。” 这个时候,琴星雅与曲凡等人从丐帮回来了。而最巧的是,夜染尘也回来了。 林承运与夜染尘刚一遭逢,似乎便脱离了这个世界,身遭的一切再和自己无关,只是用双目紧紧地盯着对方。无形的火花碰撞,其余张残等人,都深刻地感受到了四周空气之凝重。 双方虽然目不斜视,但是都在用无形之目不住地打量着对方的全身上下,寻觅着对方的破绽与可乘之机。张残毫不怀疑,不论夜染尘还是林承运,任谁的气势稍有不足,绝对会引来对方的雷霆一击,龙争虎斗在所难免。 这个情况下,其他人只能坐视不理。就算出声好言相劝,处于对峙中的二人已经处于一个“视线之内除对方外再无他物”的神奇境界,任何外物的吵杂也难以耳闻,根本听不到。如果擅自出手打破二人的气势交锋,又会因气机交感引来二人的携手攻击。 夜染尘和林承运的联手一击,怕是耶律楚材亲来,也难以幸免。 过了良久,双方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同时散去气势。 二人都无法从对方身上找到可以攻击的契机,自身又守得宛如铜墙铁壁,毫无缝隙。两者的脸上也不约而同露出一丝欣慰与杀机。 莫名紧张的感觉此刻散去,张残不由舒了一口气。只见夜染尘执了一个后辈之礼,不卑不亢地道:“夜染尘拜见林师叔。” 林承运给人一种“老怀开慰”的感觉,微笑道:“嵩山派有后!幸哉,幸哉!” 曲凡这是也是拱手道:“曲凡见过林前辈。” 林承运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曲公子果然英雄出少年!请代林某向家父问好。”曲凡点了点头后笑道:“家父亦时常提起和林叔叔携手抗敌之往事,不止一次向晚辈感慨,若无林叔叔数次拼死相救,家父早已化作尘土。” 林承运淡淡地笑了笑,却是立身而起,抱拳道:“丐帮大会之后,希望诸位少侠赏脸至舍下一聚,好令林某略表寸心,稍显地主之谊。” 张残等人纷纷道不敢之后,林承运便转身而去,路过琴星雅面前时,却是微微顿了一顿,怅然叹道:“侄女之美丽,不让令师之风采。” 语气萧索,感情却极为真挚,令人不难看出林承运对上官冰亦有着魂牵梦绕的思念。 言罢之后,方觉失态,转而哈哈一笑,径自离去。 张残看见曲凡之后,传天不露声色地微微摇头,示意不可轻举妄动。 张残也知道,这个情况下去杀曲凡,夜染尘和琴星雅绝对不会袖手旁观,那么动起手来,只能算是一阵冲突。 重新入座之后,曲凡不由讶异地看了张残一眼,问道:“为何我感觉到了张兄对我的杀意?” 张残不由心中一凛,知道曲凡感官过人,捕捉到了自己刚才一闪而逝的杀机。张残也没有否认,反问道:“难不成张某心中此刻满是感激,曲兄便视之为正常了?” 曲凡眼中嘲讽一闪而过,却是不自觉地看了微笑不语的传天一眼,显然认为张残与之前的截然不同,应该是传天之故。然后曲凡微笑道:“曲某眼下最后悔的事情,便是答应了代兰绝不主动找张兄的麻烦。” 这话很明显在说,要不是因为曾经承诺在身,此刻便会教训一下张残。 张残哈哈一笑:“那么等张某解决了代兰,曲兄便可放手而为了。” 曲凡语含警告,淡淡地说:“就算张兄真的有本事能伤代兰,届时江湖虽大,却绝无张兄立足之地,张兄信吗?” 张残哈哈一笑,油然道:“万事不忌做绝,但是话却忌说得太满。张某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张残已经表明了立场,不会再忍气吞声,心想着如此表态,或许琴星雅会对自己有些许改观。偷偷的看了琴星雅一眼,却见琴星雅的美目也正凝视着自己,然而目中表露的,却是对自己不自量力的嘲弄。 像是在看死人一样看着自己。 张残一声闷哼,身躯微微一晃,在诸人未开口之前,极力压下心中的翻滚巨浪,故作平静地道:“在下身体忽然不适,先行告退了。” 踏在木梯上,咯吱咯吱之声不住作响,烦不胜烦。宛如张残濒临破裂的心一样,再有重负,或许便会从中而塌。张残脑海中不住的浮现琴星雅那眼神中的嘲弄,像是刀子镌刻在心上一样,历历在目,不可抹去。 该死心了,真的该死心了。 张残背对着诸人,走向自己的房间。虽说如此告诫自己该死心了,但是此刻多么希望琴星雅忽然叫住了自己,随便再说上一句话,任何话。眼看离自己的房门越来越近,张残越发心灰:哪怕是一个字也好! 直至自己关上房门,关上自己的心灵之窗,亦未再听到那宛如飘渺仙音的只言片语。 张残萎顿在地上,靠着房门,大口大口地喘着重气,似乎这样才能尽舒心中之不甘。不知如何,张残把厚背刀握在了手上。厚背刀轻轻嗡鸣了一声,似乎能深刻感受到张残此刻的心境。 这是厚背刀第一次通灵。 张残却是毫无任何欣喜和惊异,只是从通体乌黑的刀身上,看见了自己木然的脸。然后意外地发现,自己本该面如死灰的脸,此刻竟是如此的狰狞与恐怖,眼神也是如此的肃杀与冷冽。 不由自主地,嘴角就泛起了一抹冷笑。 第41章 “失败的感情之所以令人痛苦,是因为它是真实的。”传天坐在椅子上,微笑道。 仍萎顿在地的张残吓了一跳,惊道:“传老弟怎么进来的?” 张残背靠着房门,而屋内窗户皆紧闭,传天的出现,好像是从地下冒出来似的。 传天不答,只是看着张残手中的厚背刀,悠悠地道:“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不过是一把神兵利器。纵观古今,每逢神器出土现世,都是一场血雨腥风,不夺宝到手誓不罢休。但是大多人却并不知晓,一个人夺得神兵,倒不如说是神兵选择了这个人。如此才能合二为一,发挥出神兵的最大威力。张兄手中之刀今日终于通灵,最好细心感悟,莫再黯然神伤坐拥宝山而不知。” 张残见传天盯着自己手中之刀,一边苦笑一边把厚背刀递向传天让他看个更加清楚:“张某现在痛不欲生,实在提不起任何其余的兴趣。” 传天洒然道:“回忆是最令人意志消沉的事物,过多的沉迷缅怀,只会让人封闭在自己布下的牢笼当中,困顿而死。以痛不欲生为借口止步不前,更会被不断向前的世界所遗弃。命运的脚步,势如破竹,何尝为人所伫足?” 看着张残终于恢复了一点生机,传天又笑道:“传某并不能碰触张兄手中之刀。如传某刚才所言,神器皆有灵性,亦会自我择主。当它接触过传某之后,在未来的日子里,它将处心积虑害死张兄,然后归于传某手下。” 这话自然是在说传天比起张残更有资格驾驭这把厚背刀。但是如此骄傲与盛气凌人话语,张残却没有丝毫的反感与不适,显然张残也是愿意承认这个事实。 传天续道:“增加一点实力,便给活下去多增添了一点筹码。几天后城主府势在必行,这将是传某出道以来最艰难的一战,张兄做好心理准备。” 张残点了点头:“我不去行吗?” 传天失笑道:“好说!那我也不去了!” 张残也笑了出来,自然知道传天说的是玩笑话,天下间哪有传天不敢涉足之处? 张残追问道:“林承运倒也没有江湖盛传的那么窝囊,看似不像东瀛与高丽的走狗。” 传天嗯了一声,洒然道:“江湖传言,多有不尽不实之处。林承运只不过是不愿见泗州城的百姓被侵害,所以坐视中原武林与异邦的厮杀争斗而袖手旁观,使两者保持在一个相对平衡的状态,不闻不问。” “那他倒是个好城主!”张残不咸不淡地说。传天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但是如今异邦诸国虎视眈眈,需要的不是以民生为先的好人,而是杀伐果决的恶霸。安定百姓一世安稳,难免为后世儿孙埋下不间断的祸害。” 张残想了想,说道:“好人总是为世所不容的。” 三天之后,夕阳西下。 丐帮帮规所限,新一届的舵主选任所设下的盛宴,以及其余丐帮盛大活动所设的宴席,皆只能在以天为盖地为庐的旷野之中,而不能在布置华贵典雅的饭馆大堂。 泗州城外,植被繁茂,青翠绕城。一所精心修整后的密林之中,张残等人联袂而来。 走在郁郁葱葱的密林小道,张残不由说道:“回到军营以后,张某便可以向战友吹嘘曾进出过迷雾森林。” 传天笑道:“中原三大险地,实则只有迷雾森林最名不符实,但凡有些修为的都能进出自如。真正恐怖的,还是炼魔窟。真正神奇的,便是长白仙洞。” 出乎意料的,是夜染尘首先询问:“听传兄所言,似乎这两处地方都已经去过?” 传天听了以后,极为少见地叹了一口气:“据说只有在炼魔窟里能看到些许焚经诀的残影,传某只在洞口窥视,不能妄进。想来除了少林寺的几位真正方外之人,没有人能有足够的定性深入其中,与武功高低无关。至于长白仙洞,在下的小师姑正于其中渡生死关,传某只能以意念拜访,不能亲身而至。” 张残随口便道:“传老弟何不带上一大票人去拆了它?而且既然正在闭生死关,最次也能干扰到这个小师姑,最好令她走火入魔,以除后患。” 传天闻言却是傲然道:“没有强大的敌人,活着岂不毫无意义?” 前行的人慢慢多了起来,五湖四海的豪客谁都不愿错过这一盛会。毕竟人是群居性的动物,有些不喜热闹的人,绝不介意静静地坐在角落独自享受喧嚣旁的宁静。 如万流终归浩瀚大海一样,阡陌交通的羊肠小道也最终会在盛宴所在处汇集。这时便从侧路走出了一队人马,步伐刻意朝着张残等人走来。 张残恍惚间有些感慨:这似乎是自己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把握住来人的动向,他们的步伐,他们的路线,完全与自己把握到的相印证,没有半点出入。张残心中不由一喜,知道自己的功力有所进步。然而刚刚喜上眉梢,却因为再无法保持无欲无求的心境,又重新丧失了对来人动向的把握。 当先一人是一个白面书生。他面貌上的白绝不是自然健康的白,反而是病态死灰般的白,看似虚弱至极点,一个不好就会突然暴毙一样。 他的衣着十分得体,张弛有度,显然经过精心修整,因此穿在他略显单薄的身体上倒也儒雅气质。 他一脸的虚弱,好像长年沉溺于酒色之中被掏空身体一样,眼窝发黑,双唇泛白,长相并不讨人喜。 张残还在打量之中,这人倒是伸出青筋凸现的苍白的双手,抱拳施礼道:“传兄你好,在下季剑豪有礼了。” 传天眼中紫芒一闪,回礼道:“原来是游龙帮的帮主!季兄你好!” 季剑豪道了一声不敢,然后依次向张残等人施礼,甚是客气。 每一个帮派的崛起都离不开流血。游龙帮以血腥手段镇压其余在长江活跃的其他帮派,留下的惨案足可止儿啼于半夜。而天道循环,报应不爽,其上任帮主季轩于花甲年华终于得到一子季剑豪,但是季剑豪自少体弱多病,日夜被病痛所折磨。有人说这是父债子偿,季轩所造之孽将会以季剑豪一生苦痛为代价来赎罪。 在遭到药王谷谷主的拒绝施疗之后,两年前季轩终于无法继续坐视季剑豪所受折磨,自投长江溺亡,葬身鱼腹,希望以此来减轻生平所犯罪孽,让季剑豪少受上天的惩处。 前一阵子张残等人在乘坐合江盟的船只时,不但破坏了游龙帮的一个阴谋,更是将游龙帮的军师级的人物楚义给宰了。季剑豪现在如此,倒是丝毫没有青年人的热血冲动,或许,是时时刻刻被缠身的病魔,消去了他所有的锐气。 第42章 合江盟的崛起最主要的自然是岳菱本人的智计超群,能够在众多的帮派中脱颖而出,并且稳扎稳打,最后终于笑傲长江。而纵然以岳菱的才智,如果不是因为季轩一直为季剑豪的病情奔波劳走,无心事务,怕也只能在游龙帮的压迫下苟延残喘。 至于季剑豪接手游龙帮以后,帮派状况更是日益下滑。 想象何然等人死里逃生,自然便会将当日的情况像是说书一样说的眉飞色舞,惊险绝伦。而一传十十传百,更会将整个故事描绘得绘声绘色,添油加醋。到了最后,流传到张残等人耳中的,早已不是当日亲身经历的版本,反而更像是一场神仙诛杀妖魔的桥段。 总之,现在岳菱更有理由去压打游龙帮。而游龙帮不但嫁祸未能成功,勾结东瀛亦未能成功,并且还遭东瀛等人的鄙夷。当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沦为武林中的笑柄。 张残在向季剑豪回礼的时候,心中其实是在偷笑的,更是隐隐期待等会儿会不会见到岳菱,若真如此,季剑豪与岳菱相见会是怎样一个场景。 天随人愿,说曹操曹操到。 岳菱那足以让大多男性汗颜的高挑身材裹在素白的貂皮披风下,雍容高贵的美丽脸上,天生微微上翘的嘴角嘱着一抹令人心血澎湃的温暖笑容,驱散了寒冬的凛冽。 她的美目闪动着喜悦,看着传天开心得像个小女生,哪还有半点一帮之主的含蓄:“竟在这里碰见你们,真巧呢!” 不知为何,张残看见岳菱也是满心的喜悦,见传天只是微笑不作答,便开口道:“确实是巧!巧到岳姑娘刚才驻足之处的瓜子皮厚厚一大堆。没有半个时辰以上的滞留,哪会拥有此刻意外的相逢邂逅。” 说完之后,张残用力点点头:“嗯,真巧。” 连夜染尘听了都忍不住笑了出来,琴星雅又如何幸免。 岳菱俏目一冷,柔声道:“张将军又怀念岳菱手中之长鞭了吧?”张残赶忙作势虚按岳菱香肩:“岳姑娘勿要动怒!” 荆狼最爱为张残出头,闷声闷气地说:“张大哥,她要和你动手?要不要我杀了她?”张残立马在荆狼的头上拍了一下:“荆老弟当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佳人娇嗔最是动人,这么漂亮的姑娘,也只有你能下得去手了!” 荆狼纳闷地看了岳菱一眼:“漂亮?看不出来!” 张残摇了摇头:“你真是没救了,这都看不出来!” 荆狼撇了撇嘴:“穿衣服呢,怎么看得出来。” 张残想了想后,又点了点头:“老弟说的也颇有几分道理。” 这边季剑豪微微一笑,连身子都是微微一躬:“见过岳小姐。”岳菱这才把目光从传天身上转到季剑豪,盈盈一笑:“季兄你好。” 两人之间明明恨不得立马掐死对方,但是仍然像是结识已久的故交般以礼相待,并未有任何的火药味。张残看了不免有些失望,因为岳菱面带薄怒的样子最是好看,可惜眼下无缘目睹了。 季剑豪忽然全身一颤,面上闪过一丝痛苦,紧接着冷汗如瀑,还未等张残等人发问,季剑豪有气无力地低声道:“不叨扰诸位交谈了,请恕在下先行告退。” 然后季剑豪身后有两名侍卫快步赶来,扶住了摇摇欲坠的季剑豪。当侍卫与季剑豪肢体相触时,只闻季剑豪闷哼了一声,全身似乎都在因痛苦而痉挛颤抖,看样子是病情又发作了。 待其远去,张残不由感慨:“这样看上去一碰就死的人,居然能活这么久,上天有时真不讲道理。” 传天目送季剑豪的身影远离,淡淡地说:“只有时刻经历着痛苦,才能愈发珍惜生命之宝贵。这样的人,才会活得很久。”说到这里之时,传天看着季剑豪的身影眼中紫芒闪过,又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道:“而且会很久很久。” 自有丐帮的接引弟子带路指引。可以看出丐帮经常于此地款待客人,四周参天大树环抱之下,中间极为空旷,细石铺满将近五亩之地,显得干净别致。与装潢豪华的餐馆相比,更有几分返璞归真的自然亲切之感。值此盛宴开启之际,每个弟子的脸上都充斥着兴奋和开心。看来死者确实已矣,生者仍需笑对明天与今朝。陶潜的死,注定了与任何人的死一样,没有人会真的如何去留恋他的音容笑貌。该尽本分的哀伤尽过之后,便是此地的喜气洋洋和张灯结彩。 在火化陶潜的时候,张残一直不明白,为什么连着他生前的遗物甚至衣衫也要被一同火化。张残自然知道这是祖辈留下来的规矩,但是这个规矩却令人心寒。一个人生存在世几十年,到死之后,骨肉被一把大火烧个精光,甚至连残留在这个世间的些许蛛丝马迹也要付之一炬。数代之后,谁人可以证明世间有这个人曾存活过? 早有不少人已经落座,张残一眼就看见了最角落里,莺莺燕燕的丐帮女弟子。她们会在干干净净的整洁衣服上打着显眼的小小补丁,虽说不加修饰,但是却胜在简单大方,并且给人一种居家安逸的糟糠之妻的感觉。当四周都是衣着光鲜之人,那么一个补丁就是与众不同,会分外吸引人的眼球。 张残不由拿手一指丐帮女弟子的集结处:“咱们坐那里如何?” 负责接引的丐帮弟子眼中闪过一丝不快,却很好的掩饰住了。传天见状笑道:“僧多粥少,狼多肉少,张兄最好还是打消此念头。” 其实张残就是顺口一说,因为像这种规模盛大的宴会,每个人都早已被主家安排好了座位,张残等人的座位在正座的左手边第一桌。所谓君子居则贵左,这也是上上座了。当然,严格来说这只是地方性质的宴会,因此像什么传承千百年的一派之主及元老长辈也不会来参加,因此张残等人实则是作为代表而被奉为上宾的。 饶是如此,也有不少羡艳的目光投在张残等人身上。一种优于众生的感觉让张残第一次深深体会到,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相当之美妙。无怪乎那么多人皆为名利客,为功名利禄权倾天下而活。位高则权重,这确实是值得为之奋斗一生的东西。 第43章 等到入席的时候,张残才知道原来曲凡也被安排在这一桌。张残自然心中不快,却见传天朝着自己微微一笑,然后张残就明白了,这里是击杀曲凡的最佳之地。 武林中人皆喜欢盛会,因为无论是什么盛会,总会有人于会上比武较技。尤其是那些苦苦练技的青年少侠,这可谓是得来不易的崭露头角的宝贵机会。试想数十年苦修,默默无闻。然后在某一天某一个聚会上,大展神威技压群雄,然后一战成名,这是多么令人激动期待和热血沸腾之事。而且在这样的场合下动手,完全是生死各凭天命,甚少会遭到日后被杀者的亲属长辈的报复。 所以,如果一会儿传天下场挑战曲凡的话,张残有信心明年今日,便是曲凡的忌日。 主人的座位上仍然空空如也,没有一个人就位,这当然并不奇怪。因为大凡重要人物,总是以压轴的方式最后入场,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彰显出他们的独特与尊贵。 曲凡几乎顺势就坐在了琴星雅的旁边,如果是之前,张残的心里自然不舒服。不过现在,一来因为张残对琴星雅太过失望,二来曲凡死期将至,因此心里竟然异常的平静。如果非要牵强附会的话,坐在张残身边的岳菱也算是其中一个原因。 张残闻着岳菱身上散发出的幽幽清香,感觉沁人心脾,尤其令人神清气爽,低声道:“要不要在下和岳姑娘换一下座位?” 换座位的话,岳菱便能紧靠着传天。 岳菱的嘴角天生微微上翘,因此总是给人如沐春风般的温暖,此刻张残也根本看不出岳菱究竟是否在发笑,只听她淡淡地说:“张将军若是再调笑本姑娘的话,宴会过后,此地重新幽深静谧,倒是不错的埋骨之地。” 张残本以为岳菱和自己畅谈心事之后,关系拉近了一点点,眼下看来根本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不过又想了想,岳菱已经不似第一次见面时,自己随意调笑两句便欲置自己于死地那样不留情面,关系似乎确实近了一点点。 因此张残赶忙道:“岳姑娘误会了!在下是真心实意的!请相信在下,在下绝非骗子!”稍微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虽然在下从不说真话。” 这次张残看出来岳菱是在微笑了:“那就谢谢张将军的好意了!不过有时候即使朝夕相对,却只会让距离越来越远,所以还是算了。” 张残听了岳菱的话,心底的那根弦莫名被触动,更是深有感触:自己和琴星雅一路结伴同行,到了现在不就是相逢陌路么?微微叹了一口气后,终于还是忍不住又看了琴星雅一眼。 落日的余晖温柔地洒在她的发丝上,使得她宛如戴着金黄的桂冠般,异常美丽。黑纱遮住的面颊,究竟会是怎样的巧夺天工,至今让人辗转反侧之时仍然生起寻幽探胜的好奇之心,并且根本难以抑制。那对英气逼人的细长弯眉,给她不染人间烟火的清纯气质带来了几分俏皮。感谢这几分俏皮令得她有了些许的凡人气息,因此她才能真实地存于世间,供其余凡人惊为天人。 感应到了张残的目光,琴星雅的美目也望向了张残。 她的眼睛里再无任何鄙夷或者不屑,宛如一汪池水般的漆黑双眸里,有的只是她再寻常不过的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孤傲和不容亵渎。依稀间,张残记得这是第一次见到琴星雅时的眼神。而这种于琴星雅来说再寻常不过的眼神,此时却更令张残黯然,因为假如她仍然对自己鄙夷的话,至少证明自己曾令她高看过。 思绪万千的张残,断断续续地听到曲凡在侃侃而谈:“苏帮主曾有心派自己的得意门徒来泗州城担任分舵主一职,然而家父却不以为然。因为泗州城之鱼龙混杂,非长期于此之人不可捉摸。并且,除非迫不得已千钧一发的危机时刻,着实不宜随便任命一不谙此地民俗风情者担任此要职。严重者,甚至还会令土生土长在此的帮众,心生叛逆的反感。倘若上下不一心,无异于自掘坟墓,自毁长城。纵然届时亡羊补牢,也不过是白费了一番力气,得不偿失。” 听着曲凡如此滔若长河,张残又见夜染尘和琴星雅点头的样子,明知曲忘对于泗州城分舵主一职的建议完全正确,却不知怎地,出口冷笑道:“曲公子不妨再大声一点,想来其余的宾客之中,或许仍有人不知曲公子乃是武林盟主曲忘的儿子。” 曲凡儒雅俊秀的脸上不由便闪过一丝冷意:“张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事实上张残刚一出口便已经有些后悔,不过最后仍然把话说完,正是想到了总是去躲避困难,困难依旧会如约而至的道理。因此既然选择了得罪,那么就得罪到死吧! 想到不再多想,张残淡淡地说:“谁不知曲公子乃是当今武林第一公子?武林盟主曲忘的独子,凭此金字招牌,倘若曲公子肯在衣服上打几个补丁,丐帮泗州城分舵主一职肯定非曲公子莫属。” 曲凡闻言,却是微微一笑,平声静气地说:“无论降生在王侯将相,还是农夫铁匠,皆是我等不可逆背之选择。不过既然临世,便需把握生命的宝贵机会,不可因身世而沾沾自喜或者妄自菲薄。任何人创下的成就,都是无数人共同扶持所得。既然如此的话,曲某难道傻到放着得天独厚的资源不用?” 张残哂笑了一声:“曲公子即使再如何滔滔不绝,依然不能摆脱名副其实的二世祖的身份。哈哈,曲公子勿要动怒。张某只是纯粹的妒忌,曲公子大人大量,自然不会放在心上。” 曲凡哈哈一笑,欣然道:“张将军坦诚至可爱的地步!老实说,张将军今日能于此嘲讽在下,实应该谢谢代兰小姐!如曲某之前所言,若不是答应了她绝不去主动招惹张将军,张将军焉有命活至今日?所以,曲某恳请张将军,大可以继续试试曲某的忍耐度到底能至几何!” 旁边的一只手拉住了张残的衣袖,张残低头望去,竟然是岳菱。 她只是朝张残摇了摇头。 莫名地,张残忽然觉得愤恨全消,就此坐下,不再多说。而曲凡也明显收敛了一些咄咄逼人的气势。张残这才想起,岳菱也是曲忘的义女,所以张残和曲凡都卖了她一个面子。 看见张残就这么无所谓地坐了下来,曲凡虽不再得寸进尺,但是仍然口是心非地赞许了一句:“识时务者为俊杰!”然后面色一冷,语气转寒地说:“不过,莫要怪曲某丑话说在前头!若再有人敢说曲某二世祖,决不轻饶!”又哼了一声,赚足了气势,方才坐下。 由于张残和曲凡这么一闹,在座之人一时之间都无人出声,相比其余桌子上的热闹吵杂,安静的有些尴尬。 为了打破这份尴尬,传天慢悠悠地道:“曲公子。” 曲凡刚刚于气焰上完全压制了张残,但是并没有携余威盛气凌人波及到传天,反而彬彬有礼得谦和地说:“传少主请讲。” “你是个二世祖。”传天淡淡地说。 第44章 曲凡刚刚坐下,估计还未坐稳,听了传天的话后,怒发冲冠霍然而起,用像是要吃人一般的恐怖目光,恶狠狠地瞪着传天。 任谁被这种目光及身,或多或少都会有不适感。然而传天像是没事人一样,率性自然地站了起来,移步至宴会的正中央的空旷之地,用他那特有的低沉磁性的声音洒然道:“事实证明,曲公子的目光并不能伤到传某分毫,无论其中饱含的是多么剧烈的仇恨和怨怒。所以,曲公子请下场。” 曲凡怒哼了一声,还未来得及说话,隔壁桌上一名老者却站了起来:“不知老朽可否代替曲公子领教传少主的高招?” 这名老者便是一直贴身保护曲凡的两名老者之一。 传天微微一笑,漫不经心地洒然道:“若前辈败退,是否是另外一名前辈再次代替曲凡?” 这名老者闻言后仰天大笑,似乎听到了天下间最可笑的笑话一样长笑不止。笑声止后,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宛似年轻了二三十岁般意气风发。点了点头后,老者才柔声道:“若老朽不敌传少主的话,传少主和曲凡之间,再无任何障碍羁绊。” 传天点了点头,朝着曲凡微笑道:“曲公子该做准备啦。” 传天话音刚落,忽然众人眼前一花,老者便已肃立在传天的面前,行若鬼魅般迅疾且悄无声息。在众人的惊叹声还未出口之时,老者须发皆张,那伛偻的干瘦身形,忽然之间宛如注满了清水一般,以肉眼可视的速度不断膨胀着。只那么一恍惚,老者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昂首挺立,浑身上下充斥着无穷的精力与力量。 张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几乎可以算是变形的巧术,不由暗自感叹武林中的奇人异士数不胜数,诡变神秘的功法更是层出不穷。 不待张残多想,眼下那最多只能算是中年人的“老者”颇为欣慰地说:“已经近三十年,无人敢向老夫如此说话了!” 传天目睹老者有此天翻地覆般的变化后,脸上未曾流露出丝毫震撼与意外,永远都是那么的洒然:“倘若这是前辈心中的一个遗憾的话,传某抱歉未能早日与前辈相见。” 像这等修为高深的老前辈,哪个不是历经人世间的世态炎凉,人情冷暖。阅历更是一种资本,因此等闲的话语相激,休想令这些人心神有所触动累及影响功力的发挥。因此老者仍然是一种颇为欣慰地语气柔声道:“无论结果如何,老朽皆对传少主心怀感激!因为此刻的激昂,却令老朽的心性似乎也回复到了三四十年前一样,充满着与高手相争的年轻朝气和精神焕发。唔,这种似乎返老还童偷得时光的错觉,相当美妙。” “不过传少主须要小心了!老夫绝不会手下留情!当年若非小姐临死前苦苦哀求谷主,谷主早就出山宰掉烈震天那个混蛋了!今日传少主丧身于此,算是先向烈震天讨要回一点利息!” 传天淡淡地哦了一声,然后淡淡地说:“家师数十年从不出山外行,怕的就是各路英豪一路寻仇而来,却扑了个空。” “哈哈哈哈!”那老者又是一阵狂笑之后,双目精光闪过,就此出手。 只见那老者忽然之间身形宛如一片落叶般飘然无力,但是隔空一掌,缓缓推出,却足以地动山摇。看着他轻飘飘的身形,又如此大展神威的一掌,给人的感觉好像是抽空了身上所有的力道,都凝聚到了这一掌中一样。相隔几乎五丈有余的张残,依然能感受到掌力所散发的炙热。传天正面对抗老者,自然感触更深。 就那么忽然之间,以传天的寒暑不侵仍然感觉如置身于火炉之中,身遭四面八方的炽烈铺天盖地而来。别说被这一掌击中,寻常人哪怕只是在掌力的侵蚀下多呆一会儿,怕也会被焚为灰烬。 传天双目紫芒暴涨,面对老者近百年的功力,亦不敢硬碰其锋,硬挡其锐。但是如果这个时候不顾一切的闪避后退,只会让老者的掌力完全毫无障碍地施展发挥,继而面对的是一层强过一层的雄厚掌力,直至自己身死。 在进不能进,退无可退的情况下,传天却是潇洒的原地不动转了一个圈。 传天刚才所面临的困境老者岂会不知?但是任老者想破脑袋也绝想不到传天会以此招破去自己的烈阳掌。 简简单单的转了一个圈的传天,却在翩然之中将他的护体真气有如陀螺般高速旋转。而在老者眼中,传天却是忽然变成了龙卷风的风眼一样,自己雄浑的炽烈掌力就那么被传天带起的气流吸附个干干净净。或许自己的掌力更像是汹涌澎湃的洪水,而传天则是盘根稳扎的巨山一样。洪水千里决堤,所过之处肆虐无忌,然则只能被巨山从中而分,无损其任何。 虽说意外,但是老者根本就没幻想过一招便能取走传天的性命,却忍不住赞道:“好!” 然后老者脚踏天罡奇步,令人根本无从推测出他的行进路线和踏足之地,欺身便贴近了传天。 即使以传天的通晓古今和见识卓绝,亦没有及时看出此步法的玄妙,传天也不由赞道:“好!” 老者心中却是微微一凛:无论传天如何天赋逆天,终究因年岁所限,内力绝不如自己精纯醇厚。若被自己七十年参天功力近身缠斗,绝无任何幸免的可能。然则传天那声叫好却只是由衷的赞叹,丝毫听不到任何慌乱与惊恐。痴长几十年,便自然而然会有一对洞察人心的火眼金睛,传天若想隐瞒内心的胆怯恐惧,绝不可能。 不过此刻也容不得自己多想,顺利接近传天后,拳掌指足,招招击向传天要害。 但是刚刚交手一招,老者便觉察到传天忽然好像滑不溜秋的泥鳅一样,将卸字诀的精要发挥得令人叹为观止,五体投地。犹有甚者,传天并非落入只守不攻的挨打境地。每次传天挥出一拳,拳法看似质朴,却让老者觉得其精妙之处像是一语道破天机的箴言般,有着让人醍醐灌顶,再世为人般的明悟。 而且传天的内力虽然远不及自己,但是经脉的扩张力却令人发指。自己倚为屏障的内力不但未能伤到传天的经脉,影响到他的运气回转,反而总是被他吸纳少许于自身体内,并据为己用重新攻向自己。 若不能找到良机,自己必败。 若不能趁此毁掉传天,传天将无人可制。 第45章 传天落入了下风倒是不争的事实,不过每每都能化险为夷,有惊无险。但是高强度的精神集中之下,就会很容易出现纰漏。就像绷得太紧的弦容易断一样,若是一个不小心,后果不堪设想。 老者虽然进退自如,目前立于不败的优势。但是每次自觉必杀的一击,最后皆无功而返。甚至深为传天浑若天成般的拳法所撼,信心一再受挫。虽说他的内力已至化境,生生不息源源不绝,不过长此以往,难免滋生倦怠之心,届时若被传天反扑,同样凶多吉少。 同级数的高手相争,武功修为的高低已经没有明显的差距,而且也不是以此来作为评判胜负存亡的标准。抛除天时地利人和等因素外,最重要的乃是意志与心性的比拼。所谓无欲则刚,倘若心神皆失,出手便会杂乱无章,毫无法度,不免为对手所乘。 因此老者心中的顾忌虽然并未显露,但是传天乃何等人物?一拳直捣黄龙,轰向老者面门,洒然笑道:“前辈心怯了!” 老者倒是不作隐瞒,烈阳掌带起可焚烧世间一切的炽热真气,格开传天的一拳,哈哈笑道:“果真是后生可畏!” 相比较大部分强词夺理倚老卖老的老顽固,这位老者倒是坦诚得可爱。或许是因为他褪去了苍老的外表重新焕发年轻的缘故,心性也同样变得洒脱不羁,令人为他的真诚所赞不绝口。 传天微微一笑,忽然双目紫芒大盛,连明月此刻亦不敢与其争辉,躲到了乌云之后。紫芒闪烁,隐隐间连他飘动的发丝都泛起诡异的紫光,整个人状若天神,威风凛凛。 虽不知道传天所用的是哪一种神奇的魔功,但是纵观其美丽的诡异,而大凡美丽的事物总是危险的。因此只要不傻,怕是没有人愿意面对此时此刻的传天。 老者眼睛微微一眯,以退为进,向后退了两步。没有人会因此而去说道些什么,对于未知的事物除非真的是艺高人胆大,否则的话,细细观察之后再做定夺,才是智者所为。 双目泛紫、发丝泛紫的传天,英俊无匹的脸上露出一个迷死所有男人女人的微笑,低声念道:“咄!” 伴随着传天这一声低喝,旁观者不以为奇,但是老者却忽然全身一震。 传天的低喝暗含一种高明的音攻之术,虽说声音低沉,但是老者闻之,却宛如平地炸雷般响彻天际。同时体内的真气被音攻之术引起了共鸣,一时之间真气于经脉内根本不受控制,躁动不安的同时四下游走,根本不受自己所控,宛如走火入魔的前兆。 老者大惊之下魂飞魄散,赶忙转身疾走。还好自身内力确实精湛,稳守丹田不致为其继续所乱。但是在这种情况下,真气只能被自己勉强所控,传天岂会放过如此良机? 再者,两者相对,其中之一突然妄自退却,背后空门大开,何异于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只见传天挥出一拳,然后闪电般攻向老者的脊背。明明闪电般的一击,却被众人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传天此拳中途之中化拳为掌,掌又作指,指又凝爪。 这一招是传天在迷雾森林中击杀高丽人文恩所用的招式,事后张残觉得此招甚为潇洒帅气,曾向传天打探过此招的来由。传天告诉张残,这招名曰“摘星手”。摘星手这门武学,仅此一招,仅此一式。虽说只是简简单单的一抓,但是没有能在眨眼间承受真气变转数百次的强韧经脉,是绝无可能使出的。张残本有心想学,听了此话后,随即便打消了此念头。 被传天的音攻之术共鸣起的真气,好不容易有了些许的平稳,忽然之间便又被传天的摘星手凝变出的真气所牵引,老者此时居然生出了一些疑惑:怎会突然之间,形式完全逆转了! 人在刚刚睡醒的时候,反应能力自然不如正在运动的时候,即使这是同一个人。 老者刚刚和传天对战的时候,真气运转虽说收发自如,但是灵敏度仍略逊于斗至正酣之处,即使这是同一个人,同一种真气。 斗至正酣,功力完全发挥至淋漓尽致的地步,才更容易被传天的音攻之术和摘星手有机可乘。这两种武学,皆是为了抓住人类最本能的反应而创,也可以说皆是为了高手的身意所创。当人的下意识的反应先于思想而动的时候,求生的本能已经将自己推向了无底的深渊。 老者无可奈何之下,只能勉强将刚刚压制住的不受控制的真气,凝聚于右手之上,反手一掌挥出,拍向传天凝变出的一爪。 除非是武学修为天差地别,否则谁人敢以背应敌?传天那时击杀面对着的陆凝欢和田运自然举重若轻,但是却在田运立于自己身后之时,绝不敢毫无顾忌地施出手段解决陆凝欢便是这么个道理。 老者自然知道此举无异于螳臂当车,更何况自己乃是仓促间凝聚的真气,更是不可能挡住传天势在必行的一击。 一声闷哼,传天的真气宛如入无人之地般侵袭入老者的体内,横行肆虐。然后传天凝变出的一爪,又如快刀斩豆腐一样,削铁如泥般在老者的右手上抓出五个窟窿。 劲气相交,传天和老者皆是各自向后退去。 传天气定神闲,负手而立,功力似乎也没有再催发,发丝的诡异紫光已然消失不见,双目中亦只是泛着淡淡的紫芒。而老者的脸上闪过一丝死灰,又瞬间消失不见。若非老者右手仍在不住地滴答流血,好像两人从未动过手一样。 胜负已分,再明显不过。 老者却笑了笑,柔声道:“何不继续?” 传天欣然道:“前辈忠洁,世所罕见!倘若真是切磋比武,自然胜负已分。但是前辈却于此刻不及时坐下疗伤,反而以自身精血为媒,使出我圣门的凝血大法。生死激斗的话,传某亦讨不到好。而凝血大法但凡使出,绝无幸免的可能。既然前辈以死护主,传某今日便放过曲凡,成全前辈的高义!” 众人这才明白,老者内伤严重之下,又知曲凡不是传天的对手,不仅不去赶快疗伤,反而使出名曰“凝血大法”的奇功。从传天的口中,不难推测出此种以生命做透支的武功极其霸道,连传天也没有再次胜出的把握。而如果传天避战不出,便能依照前言,顺利保住曲凡。 曲凡一声悲呼:“秦爷爷!” 这名秦姓老者听了传天的话后,感激地朝着传天点了点头。又闻得曲凡的悲呼,转过头来,一脸安于天命的恬淡,冲着曲凡洒然笑道:“勿伤,勿念。公子保重!” 言罢之后,老者功力散去。失去真气的灌注,他的身体被凝血大法反噬,立马被吸空了精血一般,急剧衰老腐朽。然后委顿在地,就此离开人世。 他的尸身横亘在传天与曲凡之间,宛若不可逾越的鸿沟。 第46章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曲凡见老者就此离世,十几年来胜似亲人般的浓厚感情忽然之间于此时完全决堤,再没有风度翩翩浊世佳公子的风流倜傥,跪倒在地,将老者深深的拥入怀中。似乎这样就能重新唤醒死者一样,悲恸不已。 而另一名老者却是闲适安逸得慢慢度步,不疾不徐地走到尸身之前,满是皱纹的脸上不见丝毫悲切。也不知道是两者关系不够深,还是因为看惯了世间风雨,已经对生生死死漠不关心的超然。 他只是伸出枯枝般瘦巴巴的手,握了死者仍在流血的手一下,便复直身肃立,面视传天,感慨地道:“终于有人降世,敢来招惹药王谷了。” 传天英俊无匹的脸上却是刻意闪过一丝寂寥,略带惆怅地感慨道:“可惜传某不敢招惹之人,却犹未现世。” 老者闻言不禁哈哈大笑,颇为爽朗地道:“别的不说,只是这份豪情,传少主便青出于蓝了。” 曲凡这时怒而抬头,一直都彬彬有礼的脸上满是狰狞,一字一咬牙地道:“传天!” 传天看都没看曲凡一眼,目视湛蓝的夜空,轻声道:“传某既然答应了这位前辈,今日便绝不会主动再向曲公子出手。如果曲公子没有下场之意,只想于口头与传某一较高下,恕传某不奉陪。” 曲凡豁然而起,反手便将长剑从背后拔出,遥指传天,正欲说话,老者忽然一个闪身将曲凡伸直的臂膀按下,并摇了摇头。 曲凡自然不会如此不济,只是信任老者才容他如此轻易近身。并且不难看出曲凡对老者也是相当敬重,见老者摇头,便立刻将翻滚到喉头的话语又咽了回去。 曲凡自出生后便过着养尊处优的生活,平素里几乎无人悖逆。如今身边“至亲”被传天所杀,又被传天如此奚落,哪会能忍受得了?显而易见的,曲凡热血上涌之下,便要亲自挑战传天,可惜终究还是不遂人愿。张残见状自然暗道一声可惜,倘若老者慢上些许,让曲凡把意气用事的话完全讲出来,那么除非曲凡今后不在江湖上行走再度食言避战不出,否则如此新月便是他此生最后所能欣赏到的美丽。 曲凡深吸了一口气后,平复了些许不住躁动的心神,脸上的狰狞也消失不见。回想刚才传天与秦姓老者之间的争斗,除了当事人和隐隐猜测到些许真相的张残,其余人等谁都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肉眼所见,传天忽然变成了一个似乎泛着紫光的神将,气吞山河般便摧枯拉朽地将秦姓老者击杀。传天胜得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如此诡异的胜利,任人苦思之下也不得其解,或许是他有妖术也说不定。 心神恢复之后,曲凡也不由为自己刚才未能及时出口的话而感到庆幸。回想父亲终日在耳畔聒噪般的教诲,此刻却如金玉良言般令自己倍感万分有理:感情用事,只会令自己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暗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曲凡面无表情地说:“总有一天,曲凡将亲自取传兄项上首级。”传天这才收回凝视无穷无尽神秘夜空的双目,正眼看向曲凡,片刻之后摇了摇头淡淡地道:“传某绝非故意打击曲公子的信心。过于宏远的目标,只能令人觉得好高骛远,轻狂浮夸。同时也会让其本人因感遥遥无期,而日渐消沉,最终只会自暴自弃,自甘堕落。曲公子要想杀传某,无异于痴人说梦,再去修炼个一百年方有希望。” 曲凡闻言没有丝毫不快,反而淡然道:“既然如此,曲某便再去修炼一百年又如何?不取传兄性命,曲某誓不为人!” 传天略带紫芒的双目微微一亮,然后点头道:“既然如此,无论百年后传某是生是死,皆会亲身于此地恭候大驾。” 曲凡微微一笑,向传天抱了抱拳:“后会有期。”然后转身将秦姓老者的尸身横抱在怀中,也不知是在对另一名老者说,还是在对传天说,还是在对自己说:“我要亲手埋葬秦爷爷,我要看着他死时的安然告诫自己,今日之后,曲某绝不会再有一丝安然!” 说罢之后,抱起秦姓老者的尸身举步便走。另一名老者肩负保卫曲凡安危的要职,自然亦步亦趋跟随着曲凡,却仍不忘目光炯炯地看着传天,嘴角抹出一丝大有深意的笑容:“传少主,后会有期!” 传天回礼之后,洒然问道:“敢问前辈高姓大名?” 老者似乎这才反应过来,哑然失笑道:“不敢不敢!老朽秦羽墨。”然后指了指死去的秦姓老者的尸身,微笑道:“这是老朽的血肉长兄,秦羽落。” 似乎意犹未尽般,秦羽墨淡淡地说:“我兄弟二人自幼孤苦无依,相濡以沫,随遇而安,相依为命。老朽能够于幼年存活,靠的便是兄长稚嫩的肩膀所托扶,此恩此情,恍如昨日,历历在目。” 传天闻言,点了点头道:“世间生死存亡最是令人费解,一如绝大部分的动物一样。想于尘世苟存,靠的却是至亲至近的自我奉献与牺牲。” 秦羽墨双目一亮,似乎也颇为赞同传天所说,因此没有再多说什么,又是抱了抱拳:“后会有期。” 传天一动不动地任凭秦羽墨从自己身旁不足二尺之地路过,秦羽墨嘴上不说,但是错身而过之后,亦是不免略生钦佩:整个广袤的中土大地,哪怕是耶律楚材亲临,也不可能在不提聚功力的情况下,躲过自己如此近身的偷袭。而传天此举,除了自身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洒脱外,也有着对自己人品人格的认识和毫无保留的信任。 这样的人,居然会是烈震天的徒弟!秦羽墨忽然之间觉得原来滑天下之大稽之事,未曾亲眼目睹之前,绝不可断然否决。 传天略带紫芒的双目此时又在凝望着湛蓝夜空,似乎可望而不可即的另一方世界里,有着极为令他憧憬向往的美好事物一样目不转睛,口中却是悠悠地道:“秦前辈。” 秦羽墨停下了脚步,相隔半丈背对着传天,一如传天背对着自己:“传少主请讲。” 传天收回了目光,看着前方,仿似前方能看到处于身后的秦羽墨一样,悠悠地道:“我让你走了吗?” 第47章 秦羽墨倏地转身,凝望着传天的背影目泛奇光,微笑道:“老朽本以为传少主乃是漠视生死的英雄豪杰,原来却是不知死活的狂傲之徒。”不待传天说话,秦羽墨柔声道:“传少主杀我兄长,老朽不过看你真元剧耗,才不愿乘人之危罢了。传少主不会以为老朽是心生怯意,或者会忘却这段仇恨吧?” 传天不以为意,仍然背对着老者,似乎根本不惧老者从身后出手一样,淡然自若道:“前辈请扪心自问,倘若待传某回复如初,前辈可有胜算?” 秦羽墨笑道:“未曾动手,胜负岂会可知?传少主的武功套路,老朽已有大概的认知,而老朽的虚实,传少主却未曾目睹,这更是老朽的优势,传少主以为如何?” 传天洒然笑道:“传某的本事,前辈所见不过九牛一毛,却说出只见点点星光,便认识到浩瀚星空般坐井观天的话,何异于管中窥豹,盲人摸象。” 现在双方都以言语交锋,务求找到对方口话中的破绽,从而寻得出手的最佳时机。不难想象,任谁一个不小心有口误失言,届时便会心生破绽,从而绝对会引来对方雷霆般的一击。 传天之所以这次背对着秦羽墨,也完全是把握到了秦羽墨的心思。以秦氏兄弟二人的武功,心甘情愿侍奉至今毫无建树的曲凡多年,绝对是受到了曲忘的某种恩惠而知恩图报之举,因此也不难看出二人乃是忠义守则之人。而这种人,就是人们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在某种良心和道义的束缚下,秦羽墨绝不愿趁着传天真气损耗下为兄报仇,也不愿从背后向传天出手。 或者也可以说,秦羽墨乃是英雄之辈,不屑为之。 所以传天才故意背向秦羽墨,明知他不会出手,而以此不断消耗着秦羽墨的气势。 正在这时,声如洪钟的声音从场外传入在座所有人的耳中:“血成河,撑舟破,坐看世间白骨累,笑对诸天神佛泪。” 人未至,但杀伐之意却已经先声夺人,令人知道来人绝非善茬。更因所吟诗词中透露出的“宁让天下人负我,莫要我负天下人”的枭雄气概,兼且语气中流露出的坚决,更让人知道来者是那种抛却生死,欲屠尽世间不如我意的狂浪之人。 林承运英武不凡的脸上,挂着似有若无的微笑,身着武士劲装,在一名妙龄女子的陪伴下,龙行虎步般走入场中。 旁边的妙龄女子与林承运相似,应该便是他视为掌上明珠的独女。张残心中自然讶异,按理说此女贞节刚被人所夺,理该掩面闺中,以泪洗面,哪知会这么抛头露面地出现在众人的眼中,也算是不可思议了。 细细审视之下,发现这女子虽是大家闺秀,但是绝无寻常贵族娇女般的矜持温婉。她那一双尤其大的眼睛活灵活现,并且顾盼流转,丝毫不惧与人对视。明眸逡巡,比之一般的江湖红颜更为大胆,令人为之瞩目。 淡红的粉嫩披风,纤尘不染,格外给人干净的感觉,赏心悦目,并让人的目光在其身上流连忘返。 可以看出她并未精心打扮,但是凝脂玉露般吹弹可破的脸上,不见半点瑕疵。如果能够一亲芳泽,伴此佳人到老,那绝对是天下所有男性的美梦。无怪乎人们常说,温柔乡是英雄冢,百炼成钢绕指柔。 此刻她的目光正投在传天的身上上下巡视,没有丝毫的羞怯和避让,宛如一副登徒子审视良家妇女般的眼神,让人不禁为之会心一笑,颇感有趣。 林承运虽然没有刻意流露出身上一方霸主的枭雄气势,但是举手投足间,自有一派宗师般的气度与威严,爽朗地道道:“人言千金易得,知己难求。但林某看来,找到肝胆相照的对手更比之珍贵。仇与怨,爱与恨,既然身在红尘,难免沾染。既然如此,何不在解决这些纷扰之前,为了那些能够让我等心烦意乱之事而共同举杯?” 人在泗州城,或多或少便需卖林承运一些面子,他既是泗州城城主,又是泗州城武林第一人,位高权重,说出的话自然也很有分量。 传天首先开口,洒然道:“林城主快人快语,传某岂敢不从。” 秦羽墨也是哈哈一笑,向林承运抱拳道:“林世侄的话老朽深有感触,不过好意却是心领了!就此别过。” 林承运点了点头,抱拳回礼道:“前辈慢走!” 传天这时也转过身来,朝着秦羽墨抱拳道:“后会有期!” 秦羽墨向传天投去了一个复杂难明的眼神,洒然一笑,飘然而去。 而林承运的女儿这才得见传天的庐山真面目,下意识地小手掩住不禁微微张开的檀口:“哇!”这副小女儿般的姿态,更像是目睹了世间最可怕的恐怖给吓到了一样,娇躯还忍不住向后退了一步。但是眼眸中流露出的惊喜,正如她脸上止不住地喜悦笑意。 张残见曲凡的背影早已被夜色吞没,这才转过头,凑近岳菱粉嫩嫩香喷喷的小耳朵,似是耳语般道:“刚才你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传老弟和曲凡之间一触即发的战斗?”岳菱闻言讶然道:“传天会输吗?”张残摇了摇头:“当然不会!但是曲凡是你义父的独子,难道岳姑娘忘了不成?”岳菱笑道:“义父于我的恩情,岳菱纵死万次也难以报答。但是我欠恩情的是义父,又不是他的儿子。他的死活,与我无关。” 张残闻言苦笑了一声:“岳姑娘对凡事分得这么清楚且精于算计的话,会没朋友的。”岳菱不以为意地道:“人如果不想活的太累,最好还是自私自利一点。”张残叹道:“你没救了。”岳菱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然后又指了指传天:“非他无药可医。” 张残之所以借机亲近岳菱,实则更是为了让坐在对面的琴星雅看。其实张残也知道,无论从各个方面来讲,曲凡皆比自己更为优秀。而张残却非宽宏大量之人,没有笑着祝福佳人的大度。眼见曲凡离开之后,琴星雅形只影单,便更愿彰显自己与岳菱之间的亲密来报复她。最好令她心生悔意、痛不欲生那才叫完美。 琴星雅却只是瞟了这边一眼,星眸未见半点涟漪。岳菱则是相当配合,语含杀意地道:“如果下次张将军再离岳菱这么近的话,便送你进宫当值。” 琴星雅现在到底在想些什么?张残真的是好奇得发疯。她是完全无动于衷,还是故作平静?张残同样好奇得发疯。百转千回间又听到岳菱这么不留情面的话,不知怎地,叹了一口气道:“越美丽的事物,原来真的是越毒的。” 第48章 抛下心中的儿女情长,张残强自将这些多余不必要的情感驱离心头之后,侧目问向夜染尘:“夜兄今晚可会有所行动?”夜染尘平平无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淡淡地说:“他不是要邀请我等过几日于府上做客么?便让他多活几天何妨。” 张残想了想后,点了点头道:“做客之时吃着主人精心奉上的美味佳肴,饮着主人殚精竭虑所酿的琼浆玉液,酒足饭饱之后再顺势宰了盛情款款的主人,确实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 传天这时已经回到了坐席,听了张残的话后,微笑道:“夜兄需要小心了,林承运绝非易与之辈,一身武功深不可测。只看他能独霸泗州城十几年,泗州武林黑白两道和异域诸多高手皆不能取而代之,便可见一斑。事实上,在座之人,对上林承运的话,没有谁是可以稳操胜券的。一个不好,反而会丧身于他的剑下。” 传天这话也是毫不掩饰对林承运武功的推崇。 相比较林承运和夜染尘,张残自然是帮着夜染尘的,怕他信心有失,便不由学着刚刚秦羽墨的语气道:“未曾动手,胜负岂会可知。” 传天却是笑道:“若果真高手,何须动手?只是一眼看去,便能瞧出个真章。”然后传天又笑道:“不过夜兄会有突如其来的帮手也说不定。” 张残知道这是传天在暗中提点夜染尘,在必要时候他会出手相助,合力与夜染尘击杀林承运。夜染尘自然听出了传天的弦外之意,淡淡地道:“夜某的事情,若需假借他人之手完成,还留着这一身武艺何用。” 张残知道夜染尘和传天皆有杀死对方的心意,唯恐两人为此争吵起来,撕破了最后一层遮羞布而大打出手,赶忙打了个哈哈道:“不如我们来打赌,看看究竟是谁能坐上分舵主的宝座?” 一如张残所料,传天和夜染尘都没搭理自己,便略感心慰。 林承运已然步入席中,因他身份独特,自然落座于正主之席,其女于他右手之旁,一双活灵活现的大眼睛,却是穿越诸多交错的人影,毫不掩饰与避讳地投在了传天的脸上,犹为大胆。心潮所至,甚至会在清秀绝伦的脸上偶尔凝露羞涩一笑。 张残经过费心思量以后,感叹道:“这便叫做一枝红杏出墙来!果真是一回生两回熟,这哪像一个初经人事的少女,简直是手段老辣的油条。看这样子,便知道此女又想被再次采上一次了!” 张残话音刚落,只觉脸上一辣,林承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但是锐利的目光中杀机一闪而逝。 张残不免骇然:现在人多口杂,喧嚣异常,而林承运竟然还能听到自己的低声感慨,单是这份听力,便骇人听闻。 传天微微一笑,淡淡地说:“目前这个消息,除了林承运身边的忠心死士,还未流传于他人耳中,张兄最好勿再提起。” 张残下意识般的点头,脸上的火辣方才消去。再次看向林承运的时候,他也收回了目光,转而投向了场中的一名丐帮长老,一副没事人的样子。但是所谓祸从口出,张残自然明白自己触到了林承运的逆鳞,他的必杀名单上绝对已经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 场中的那名长老,身背九个布袋,白发巍巍,拄着一根枯黄的拐杖,似乎没有这个倚撑,便会站立不稳摇摇欲坠一样。而那根拐杖上斑驳交错的复杂纹路,又像极了老者脸上似乎在控诉着无情岁月的皱纹,沟沟壑壑,再多的仙丹妙药也难以平复。 他只是故意轻咳了两声,虽说不似炸雷般响彻人们的耳膜,却成功的压下喧嚣之中的交头接耳,呼朋引伴,内力之精湛,让人不由感慨泱泱丐帮的卧虎藏龙。 虽说看似行将就木,但是声若洪钟,比之大多底气不足的年轻人来说更显老当益壮:“陶潜陶舵主不幸为奸人杀害,实乃我丐帮之奇耻大辱!但是所谓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值此群龙无首的要害时刻,更需选出一名贤明的强者,来安抚我帮内帮众惶惶之心,并引导我等,为陶舵主的尸骨未寒讨上一个公道。” “好!”众丐帮弟子齐声呐喊,群情激愤。 老者双手虚压,待声音平静之后,慢条斯理地说:“老朽从不是废话多之人!请齐长老诸葛长老现身!两位皆是能令我泗州城内帮众信服之人,既然于口碑上不相伯仲,各有千秋,便在武艺上一较高下吧!” 不待两人上场,这名老者便径自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离场内,走了两步似乎才回过神来,懒洋洋地说:“念在同门之谊,点到为止。”言罢之后,便于正主之席上的旁座上坐了下来闭目养神。 叫好之声早已欢声雷动,张残也忍不住大喊了两声好。相比较大多主持者的喋喋不休,这名长老的痛快利落尤其让人觉得干脆可爱。 上场的两人中,齐长老倒是熟人,先前也已经打过交道。而另一名诸葛长老看上去更为年轻,发间只隐隐泛白,倘若能够顺利勇夺宝座的话,这个年纪却是掌权者的“年轻力壮”,勇于奋进的最佳黄金时期。 叫好声不断中,齐长老和诸葛长老互视之后皆是微微苦笑,如果这抹苦笑是发自真心的话,那么想来二人之间平素倒是没有任何隔阂或者针锋相对,甚至私交或许还非常不错。 但是两者都没有避让,出现在了场中,也表明了各自的内心中对分舵主一职的渴望。 朋友之间的惺惺相惜,很多时候只是因为背叛这份情义的代价还不够。当炙手可热的尊贵荣华,近在咫尺唾手可得时,道义更如一张薄纸,触之可破。 因此,两人皆未多言,只是互相施礼之后,便准备出手。 就在此时,万里无云星光灿烂的夜空,忽然之间乌云密布。只见天雷滚滚,电闪雷鸣。惨白的电光此起彼伏,将夜幕的黑暗驱散得一干二净,亮如白昼。还未等人反应过来,又见遥远的天际,一道红光怒冲碧空,接天连地。 转瞬间,天雷消散,夜幕重新君临大地。只有天际的红光仍然贯穿着天地,宛如一道细细的桥梁,连接着凡间与天界。 眨眼之间,红光慢慢暗淡,消失不见。 天地间又恢复静谧。 第49章(第一更) 目睹此等异象,张残愣了好久。直至周围的人有人率先回过神后,互相之间窃窃私语,张残这才也反应了过来。 听得周围之人不断在低声说,这是上天神灵为泗州城的丐帮分舵主的诞生,而特意显现的祥瑞后,张残不由下意识地就去问传天:“这真的是神所降下的祥瑞吗?”传天却是哂笑了一声,认真地说:“所谓的神,之所以能够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仅仅是因为他们漠视人间疾苦而无动于衷的无情罢了,何来祥瑞一说。” 岳菱听了传天的话后,高贵典雅的美目却是瞟了他一眼:“要说无情,你比他们好上很多?”传天微微一笑,洒然道:“至少比他们接地气。” 岳菱为之气结。不过略带薄怒的岳菱,却是张残最喜欢看见的样子,自然趁此大饱眼福。岳菱见状,天生微微上翘的嘴角轻吐幽兰,淡淡地说:“张将军大可以看个够,但是千万莫要笑出来。” 张残下意识地打了个冷战,也知道自己倘若真的不知死活笑了出来,岳菱肯定会不留任何情面的出手,赶忙点了点头。 传天见状不由莞尔,然后才道:“这是神兵出土的前兆,少则三五年,多则百十年,将会有绝世兵刃重新降临世间。” 张残听了不由欣然道:“那绝对会引起轩然大波,到时候又能死上不少人哩。” 岳菱不由瞅了兴高采烈的张残一眼。 传天却是不以为然地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再者而言,倚仗身外之物来追求自身的强大,根本是南辕北辙本末倒置。耶律楚材的灭世剑不过一柄凡铁,然则天下群豪谁人不惧?若无足够的武学修为,神兵亦只会沦为笑柄。” 在张残的沉思间,齐长老和诸葛长老已然开始动手。传天忽然笑道:“对齐长老而言,或许刚才的红光却是血光。” 张残这才想起传天曾开口说要杀了齐长老,以传天的金口,说出去的话哪会收回来。瞟了一眼林承运后,低声道:“小心隔墙有耳。”传天岂会不知张残的提点,洒然道:“张兄放心,林城主不是多嘴之人。” 岳菱心思慎密,只从这只言片语便知道传天和齐长老交恶,忍不住出声道:“你不知道我合江盟与齐长老交好么?” 像诸如岳菱、季剑豪等等等等的其余帮派权要,此次之所以来参加这个分舵主的竞选大会,无非是希望暗中交好之人能够顺利登上这顶宝座,从而在今后于泗州城内的行走中顺风顺水,得益多多。从岳菱的话中,自然知道另一个诸葛长老和合江盟交情淡淡,远不及齐长老。再者,既然合江盟的选择是齐长老,那么之前和诸葛长老之间就算是闹得不愉快也不是不可能。 即使没有交恶,真的只是泛泛之交,所以说雪中送炭远比锦上添花温暖人心。平时里合江盟对诸葛长老不咸不淡,假如诸葛长老登顶之后合江盟再去献上殷勤,只会让诸葛长老心生不屑。纵然收受好处,也绝不会倾力出手相帮。 岳菱是一帮之主,要考虑的事情自然很多。最佳的结果,自然是以齐长老顺利就任为好。但是传天却没有再多说,只是以他略带紫芒的双目,观看着场中二人的龙争虎斗。 两人所用的都是一杆竹棍,诸葛长老的武功大开大合,刚猛无比,进攻性甚强。齐长老的短打亦显精妙无比,一根竹棍舞得有若无边落木,水泄不通。只见两人兔起鹰飞,时而缠斗,时而竞相奔走,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新月下,碎石子铺满的场地有若一汪池水,而两人投在地上的影子有若两条黑鱼。只见黑鱼嬉戏打闹,你追我逐。鱼翔浅底时的畅快与迅捷,跃动之间挪腾闪烁,好不快活。 虽不是生死相搏时的寸土不让和险象环生,但是这种纯粹的武学较技却更显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精彩纷呈间令人拍案叫绝。 忽然之间,两人错身分开,一动不动。一片下摆,从诸葛长老的衣襟断裂,伴着微风,轻轻洒洒的飘落在地。 齐长老抱了抱拳:“承让了!” 而诸葛长老还未来得及说话,早已被欢呼的声浪与人群湮灭。 传天瞟了一眼欢喜的齐长老,转过头来面视着岳菱,淡淡地道:“知道。所以,传某在提醒岳姑娘,以前的心血怕是要白费了。” 传天的话或许言者无意,但是听者有心。岳菱总感觉此话一语双关,听了以后娇躯忍不住一阵轻颤。张残看着她那华贵美丽得脸颊,没来由的一阵心疼。张了张口,却最终没有说出半个字。 正在这时,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走了过来。张残望去,居然是林承运的独女。 官家大小姐,身上所散发的雍容高贵分外迷人。她的肌肤乃是天然的白里透红,脚步轻盈,因此看起来整个人健康活泼。当然,据悉她只一十有六,说白了还是个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罢了。而她那大眼睛下高挺的鼻梁,和脚底足蹬的棕色厚底短靴,毫不掩饰地彰显着她可以把一切都踩在脚下的青春。 她盈盈一福,巧笑嫣兮地说:“传大侠、张大侠,不知两位是否方便,借一步说话呢?” 看着她那明眸皓齿的俏皮模样,毫无平常女子的温婉,张残不由暗暗觉得她大异于普通女子。而异于常人,这便属于其个人独有的魅力。如此明艳照人的佳人出口请求,任谁都没有理由拒绝。 传天露出一个别样的微笑,便点头同意。张残本来还有些纳闷她为何想着邀请自己,转而一想,自己曾在风过云手下吃过苦头,便又释然。 想起风过云,张残便又想到令然。其实自己当时选择逃离,是为了减少不必要的牺牲。当然,自己确实也怕死。因此,在令然遭到风过云的毒手以致于自杀后,张残也曾无数个夜里暗中发誓,要为他报仇雪恨。 但是直到有一天,张残忽然悲哀地发现,自己居然记不起风过云究竟什么相貌了。那个被自己无数次咬牙切齿的仇人,居然被自己几乎忘个一干二净。 跟在这小姑娘的身后,慢慢的远离嘈杂,归于宁静,也让张残的心慢慢平静。张残忽然生出就这么一直走下去,永远不要停下的感觉。不过美好的事物总是难以于尘世多做停留。这小姑娘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携起一阵香风,咯咯笑道:“传大侠和他很相像呢!” 只听她语气中的欣然,张残便知道这小姑娘根本就没有半点记恨风过云,反而对他生出了莫名的感情,并且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张残又细细一想,却只记得风过云也是英俊潇洒,至于是否究竟和传天是否想象,倒还是不敢确定。不过又想到传天曾经所言,所谓的“正派人士”,其实不过是受儒家思想所箍缚的一群茫而不知的可怜人。而魔教却是背离此思想的离经叛道之人,因此才会在气质上完全与常人迥异。或许这份相同的气质,才是这小姑娘所想表达的相像的真实情况。 传天闻言,却是认真地说:“千万不要因为过度思念一个人,却因另外一个人与其相像便去刻意接近。于人于己,这都不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第50章(第二更) 这小姑娘咯咯娇笑,然后又嘟着小嘴道:“现在人家确实觉得传大侠比他更为潇洒啦!对了,他叫风过云是不是?” 传天点了点头,淡淡地说:“是。”这小姑娘一阵欢呼雀跃:“好好听的名字呢!”然后她扑闪着大眼睛:“我和他还会见面吗?” 张残见状忍不住摇头失笑,分外觉得她天真烂漫,讨人喜爱。但是紧接着,这小姑娘忽然闷哼了一声,姣好的面容因痛苦而扭曲了一下,白嫩白嫩的小手捂着小腹蹲了下来。 张残见状脱口而出:“小姑娘,你来了?” 这小姑娘倒是没有起身朝张残抡圆实了来一巴掌,又是闷哼了一声,瘫倒在地,嘴角溢出一丝鲜血。 张残吃了一惊,骂了一声道:“这他娘的来错地方了啊!” 传天却是摇了摇头:“实在抱歉,小姑娘的美梦怕要成空了。还有何遗言,便快讲吧。因为再过十息的时间,你将死在此地,任谁也改变不了即将到来的噩难。” “啊——” 只听得一声凄厉的惨叫从这小姑娘口中喊出,她瞪大了布满血丝的眼睛,长大了嘴巴,白里透红的脸颊上布满冷汗,鲜血自口中不断涌出,模样狰狞恐怖。张残哪会料想转眼间一个健康活泼的青春美丽少女,却变成了披头散发口吐鲜血的恶鬼模样。 张残下意识地蹲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她,但是却不知道她为何会突然变成这般模样,手足无措之下下意识地看了看传天。传天目带紫芒,漠然看着这个少女,负手而立。由于视线原因,此刻的传天高高在下,俯视着少女。 张残忽然打了一个冷战,不由想起传天刚刚说过的话:所谓的神,之所以能够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仅仅是因为他们漠视人间疾苦而无动于衷的无情罢了。 眼见传天无动于衷,张残不由大声道:“不做点什么吗!” 传天讶然地看了张残一眼,倒并没有因为张残的咆哮而产生任何不快,点了点头后,这才走到这个小姑娘的面前,一缕指风打中她的额头。 简直是药到病除,小姑娘娇躯一颤,立马停止了抽搐,安静地躺在张残的怀里,双目紧闭,宛如睡着了一样。张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如释重负般道:“还是传老弟有手段。” 传天洒然笑道:“这一手,张兄同样可以做到。” 张残一愣,似是有些明白,把大手探到了这小姑娘的鼻下,久久都未感应到她的呼吸,转头望向传天,疑惑地道:“死了?”传天问道:“没有气了吗?”张残下意识地又去探了探她的鼻息,确定没有以后,这才道:“没有了!”传天点了点头道:“那看来是死了。” 张残想笑想不出来,苦了一下脸:“我觉得这个时候传老弟就别逗闷子了!”传天微微一笑,没再多说。张残不解地看着传天:“传老弟救不活她?” 传天讶然道:“张兄今天怎会大发善心?”张残愣了一下,细细回想之后,说道:“或许是看见美好的事物,更多的人只是生出想去呵护的欲望,而非毁灭吧。”传天点了点头道:“山川河流,壮阔秀丽,看见如此自然妙笔张兄生出此等想法不足为怪。但是这个,不过徒有其形,血肉模糊外的一层皮囊罢了。” 张残闻言不由气结,传天却仍旧微笑道:“将人生定格在韶华最佳的青春美丽,不比苍老后奄奄一息于病床上垂死挣扎更有意义么?”张残脱口而出道:“传老弟难道可以看透人的一生吗?说不定……” 传天打断道:“以点知面。救活了她,她也会因过度思念风过云而自杀了断。” 传天又道:“每一个被风过云强行破去处子之身的女子,更多的皆是因思念而自我了断。” 传天淡然道:“当然,除非传某愿意选择和她携手到老。” 见张残默然不语,传天淡淡地说:“张兄尽快收拾好自己的情怀,林承运马上要来了。” 话音刚落,一声咆哮在张残身后响彻:“畜生!” 张残耳中刚听得这声怒喝,下一刻劲风便自头顶贯彻而来。 强大的气势有如泰山压顶,真气压迫之下,张残居然连动一下手指都难。心中那声我命休矣还未说完,忽然身后几乎贴肉的厚背刀发出一声嗡鸣。紧接着一股冰凉之意游走张残周身经脉,张残自己都不知道如何在这白驹过隙的一霎那将厚背刀握到手中。 一手揽着还未冷硬的温香软玉,一手握着冰凉的厚背刀,就那么看都不看,反手一刀自下而上斜劈向半空。 林承运怒火中烧,气势虽猛,但是失去冷静的出手,却是失去水准的一击,功力最多不过巅峰时期的一半罢了。兼且十几年来处于风口浪尖,才智自然更是高绝。刚刚出招之后,心中的怒火宣泄出来,脑海随之略微冷静,便已经清楚的知道张残或者传天绝非凶手。因此又撤去了大半功力后,才有张残看似从容的拔刀反击。 但是张残这一反击,以逸待劳,角度刁钻。从容不迫气定神闲之余,更有一种大巧若拙的凌厉。兼且由刀身上散发出强劲的冰寒气息,彷如令人大暑之天忽然坠身冰窖,全身上下被刺激的麻痒难耐。 林承运自信自己眼光之犀利,以之前的判断,张残实不具备这等功夫,也绝对难有这突如其来的神来之笔。眼下没有多余的时间惊讶,只能再次将收回的内力重新运转,掌力斜拍在张残的厚背刀上。 劲气相交,两人都是闷哼了一声。 张残难以止住被反震的去势,将怀中少女的尸身就势放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个跟头,一头撞在粗若腰身的松树上方停下。 “咚”的一声,松树被撞得不住摇晃,树上的积雪呼啦啦落了下来,几乎将张残活埋。 张残忍着脑门的剧痛,霍然从雪堆中翻身而出,正准备解释一番,却见林承运已经归于平静,揽着女儿的尸身,单膝跪坐在地。 张残自然也明白,冷静下来的林承运已经知道自己不是凶手,还未来得及说话,林承运虎目隐见泪光。男儿有泪不轻弹,只因未到伤心处。虽然只是见过几面,但是其实张残一直觉得,林承运或许是个铁人,英雄刚毅。却是没想到,原来铁人也是会有丰富的感情。 林承运这才抬头,平静地道:“多谢传少主及时赐予小女一死。” 张残左看右看,怎么也看不出来林承运从哪里的蛛丝马迹中推出事实的真相,不过却是忍不住一番感慨。至亲之人被杀,却要感谢凶手,这该是怎样的矛盾心情。 传天淡淡地道:“传某出手,实则是张兄开口之故。” 眼见林承运双手伸出欲向张残抱拳,张残笑道:“一会儿要杀一会儿要谢,还是算了吧。”林承运也不是什么矫情的人,向张残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张残知道打不起来了,这才放心走了过去。看着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小姑娘原本的花容月貌已经变得狰狞可恶,白里透红的娇嫩肌肤变得死灰死灰,令人看后隐隐泛着恶心,无怪乎人们都那么惧怕死亡。平日里珍而重之保持得干干净净的身体,死后慢慢变成腐肉,只能任蛆蚁叮咬,这该是怎样的无奈和可悲。 第51章 张残看着林承运难以掩饰的凄苦,又不忍这小姑娘如此年华便香消玉殒,也不知怎么脑门一热便开口道:“传老弟何不用李代桃僵之术将她救活呢?” 张残话一出口,便自知失言。姑且不论传天是否愿意去救,只是在第三人面前随便泄露传天的底子,便是一种不尊重。 而看着张残略带尴尬的样子,传天笑道:“张兄无需如此。”然后才洒然道:“生命自一开始,便是一个充满刺激与未知的旅程游戏。没有规则,没有束缚,任何人皆可以随意为之,享受着这一旅程所带来的喜怒哀乐,辛酸苦辣。而身死之后,便是出局,亦代表着游戏结束。传某既然仍在世间,便须遵守世间的规矩。其实这才是真正的尊重生命,敬畏生命。” 一席话说得张残无言以对,而林承运似乎没有听到一样,将女儿的尸身摆放平整。然后双膝跪地,咚咚咚磕了三个头,平静地道:“林某在此发誓,一定会让害你的人以百倍的代价偿还!” 倘若林承运的女儿嫁入皇家,贵为嫔妃皇后的话,林承运跪倒在她面前倒也说得过去。但是即便这样,也绝无连磕三个头的先例,因为这已经违背了人之常伦。不过也不难看出林承运因幼女惨死,已经到了近乎疯狂的地步。 张残叹了一口气后,开口道:“究竟谁是凶手?他是如何办到的?中毒了吗?” 传天摇了摇头,走到了尸体面前,探手放于尸体的天灵穴。只闻传天一声闷哼,下一刻,指间夹着一根寸许长的银针。 一抹嫣红自传天脸上闪过,显然因此伤到了真元。 不过传天长出了一口气后,徐徐地道:“这叫银针制魂之术。这等邪术在湘西一带盛行。”说完之后,传天闭上了双目,又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道:“银针制魂不仅可以杀人于千里之外,道行高深者还能获得被施术之人的视野,以及控制被施术之人的行径。不懂此道者,根本难以寻得半点端倪。好在施展此术,最是耗费精力,因此这根银针上仍残留了施术者的心神。传某已于银针上感应到了此人的存在,待再次相遇之日,便是他命丧之时。” 张残闻得此言,忽然间觉得认识传天真好,似乎没有什么是他不懂的,没有什么是他不会的。张残相信,倘若不是传天,即便再来个百八十人,面对此等棘手,也不过是面面相觑,徒呼无奈。 林承运凝声道:“传少主可否把这个机会留给林某?” 传天淡淡地道:“那便要看看林城主是否能抢在传某之前了。” 张残不由道:“传老弟,有话好好说!你和这个凶手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不是么?”传天洒然笑道:“那人偏偏于林小姐独自会见我等而出手,为了打击林城主之余,却是将林小姐的死嫁祸于传某。世间居然敢有人将传某当做替罪羊,传某岂能容他。” 张残想想也是,以传天的心高气傲,旁人在他面前说几句嚣张话他都不会无视,更何况被人这么当猴耍。眼看林承运目光越发阴沉,张残担心二人为此闹个不愉快,赶忙转移话题,叹了一口气道:“凶手也太过狠心,这么一个花季少女也下得去手。” 林承运果然没再继续与传天冲突,用一种看破红尘般的语气叹道:“人们常自诩凌驾众生万物,实则却是差强人意。因为即便百兽也不失兽性。而人有时却会失去人性。” 传天不以为然地道:“然则人类不断的进步发展,正是因为有些人能做出灭绝人性之事,这亦是人类伟大于禽兽的地方。” 张残一阵无语,感觉自己像是很好的起到了导火索的作用一样,两个人又掐了起来。好在林承运乃是非常之人,或许又想到了传天在此事上的出力,也没有再与传天继续碰撞的意思。抱起幼女的尸身,温柔地将那小姑娘黏在脸上的凌乱秀发拨开,然后林承运才淡淡地道:“在下先告辞了。” 张残抱了抱拳,还未说话,却听传天道:“林城主的邀请可还作数?” 林承运微笑道:“自然!明日正午,烦请诸位少侠府上一聚。” 传天淡淡地道:“林城主这样的状态,是挡不住夜染尘的。” 林承运目中泛起一线奇光,傲然道:“那便让他来吧!” 说完之后,转身大踏步便走。 林承运横抱着幼女的尸体,因此张残仍然清楚地看见其女无力地耷拉着脑袋面向着张残,那嘴角的血渍于她死白的脸上,异常触目惊心。又回想起林承运刚才步入场中的豪情盖天,见他此刻痛失至亲的孤独背影,张残忽然觉得,即便再了不起的人,也会有他无助无力的时候。 待林承运远离后,张残道:“回想这小姑娘临死前,张某最后给她说的话,却是低俗不堪的下流语言,不知为何,心中压抑得难受。” 传天闻言洒然笑道:“世间有此遗憾之可笑人数不胜数。生前横眉冷对恶语相向,却在失去之后哀号哭泣痛不欲生,有何意义。” 张残哈哈一笑:“有道理!”然后张残又问道:“传老弟之前说,夜染尘会有意想不到的帮手,莫非指的就是这个?” 传天点了点头:“林承运存于世间的最后依托如此惨死,遭受到的打击自然非比寻常。如果林承运明天不能振作精神,夜染尘绑起手脚都能轻而易举的取胜。” 张残追问道:“那传兄是早就看得出这姑娘身遭邪术了?”传天洒然笑道:“张兄难道忘了?传某并未悬壶济世的善心!人死如灯灭,张兄莫要做盲人点灯之举,手持光明而不自知。” 直至回到席上,张残仍旧在细细品味着传天的话。眼见丐帮上下一片欢腾,喜气洋洋。而自己又亲眼目睹了一个颇令自己心生好感的少女,于同一时间死亡的悲惨,忽然之间便有些大彻大悟。 世间本就如此,有人欢喜有人愁。 古人有云,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其实便是超脱了世间任何情感的通透。同一时间,张残又不自觉地想起了传天的话——所谓的神,之所以能够高高在上俯视众生,仅仅是因为他们漠视人间疾苦而无动于衷的无情罢了。 第52章(第一更) 岳菱看着张残额头上的血包,由于她天生嘴角上翘,因此很难看出她现在是不是在发笑:“张将军去干什么好事了?为何不见林城主和林小姐?” 张残简明扼要地说:“张某在调戏林小姐时,被林城主抓了个正着,打了一架,便成了这般模样。” 岳菱哪会相信,何况她深知张残武功深浅,对上林承运的话,不死即残,岂会只在额前肿起一个血包。不过眼见张残在自己面前越来越放肆,便伸出柔软的玉手探了探那个血包,关切地问:“疼吗?” 张残被美人关心,心中莫名飘飘然,潇洒地道:“这算什么!当然嘶……一点也不疼!” 被岳菱碰到血包的时候,张残终于还是呲牙咧嘴,没有将英雄的豪勇坚持到底。 见岳菱咯咯而笑,银铃般的笑声分外动听,张残不由道:“刚刚发现,原来岳姑娘笑起来时,比生气的时候更好看。”岳菱收拾起了笑容,淡淡地道:“那我今后还是少笑为好。”张残嘿了一声:“这种认真的样子更美!”岳菱终于还是眉头一挑,自言自语地道:“看来,还是挖掉某人的眼珠才是最好。” 张残哈哈笑了两声,又捉摸不定岳菱是不是在开玩笑,便没有继续下去。叹了一口气,略带伤感地道:“其实,林姑娘刚刚身死。” 岳菱哦了一声,倒是没看见玉容上流露出丝毫的意外。而夜染尘和琴星雅,也没有半点追问的意思。至于荆狼?嘴里啃着一个大猪蹄,正不亦乐乎。 张残见状,没有去问夜染尘和琴星雅,纳闷地问岳菱:“岳姑娘难道不好奇吗?”岳菱闻言,秀眉微蹙,不解地道:“好奇什么?”张残嘿了一声:“林姑娘刚刚惨遭杀害了。”岳菱反问道:“她死而复生了?”张残愣了愣,摇了摇头:“没有!”岳菱讶然道:“那我该有什么好好奇的?” 张残一时之间居然不知该如何接话,毕竟死人的事情,总会在某一个角落里无时无刻都在发生着,似乎确实不该因此而意外。 走在回去的路上,张残刻意和传天走在了最后,怀着复杂的感情道:“张某最近似乎儿女情长了很多。” 传天好像早已预料张残会有此一问,没有丝毫犹豫,洒然笑道:“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人的性格与坏境的因素确实息息相关。在不同的环境中,性格也会因此而发生改变。张兄近年来投身军旅,时刻杀敌迎战,自然会是一个铁血战士,漠视生死当然水到渠成。然则张兄的本心却是洒脱不羁的性情中人,远离军旅后,自然会慢慢回复如初。” 张残想了想,深以为然,便又问道:“那这两种性格,究竟是哪种更好一些呢?” 传天不假思索地道:“人的经历互异,便造就了看待事物不同的眼光。张兄此问题传某不便作答,并非因为其艰涩深晦,更重要的则是希望张兄能够自己斟酌。倘若总是需要他人的提点方能更深刻地认识到自己,慢慢的,只会让自己变成惰于思考的愚笨之人和任人驱使之人。”最后,传天笑了笑道:“人活一世,我行我素方显潇洒。” 说着说着,便从城外走进城内。 泗州城内,虽然深夜,但是或许是快到新年,街上仍然不少车水马龙,人流涌动。回想林承运十几年来的兢兢业业,只看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百姓安居乐业,一片祥和,张残不由还是生出些许敬意。 但是人们却也知道,林承运确实无视了中原武林人士被异邦高手完全压制。 想来,任泗州城如何英雄辈出,地杰人灵,但是面对的却是来自异邦百里挑一的武功高手,自然难以以一方地域阻挡四面八方。而为了寻常百姓的安危,或许才使得林承运不得不作出妥协——不问江湖事。因为林承运明面上的身份,仍然是朝廷命官,他若随便出手干涉,代表的便是官方。这些异邦高手若是被冠以贼寇的名号,那么自然便能毫无顾忌地大杀四方,不再去讲任何武林规矩,最是遭殃的,只能是手无寸铁毫无反抗能力的寻常百姓。 就如传天所言,林承运或许是个好人,是个好官。但是,眼下复杂的形式,不需要这等以黎民百姓为先的侠义之士。 安稳一世幸福,带给子孙的,更可能是无穷后患。 想着想着,只见一个走路不稳,摇摇晃晃的醉汉迎面走来。或许是传天的气质太过出众,任谁都无法忽视传天的存在,这名看似凶悍的醉汉喝骂道:“看什么看!他奶奶的小白脸儿!再看打死你!” 张残不由微微一笑,这不知死活的地痞流氓,居然酒壮人胆敢喝骂传天,当真是不知死活。就在张残翘首以待的时候,传天却是淡淡一笑,避让过了他,像是根本没听到一样,自行向前走。 张残挠了挠头,并肩道:“我还以为传老弟会宰了他哩。”传天闻言,洒然笑道:“天子尚且避醉汉,何必跟这种人一般见识。再者,他又非懂得武艺的武林中人,传某不会因为这等人的挑衅便随便取其性命,必要的规矩,还是遵守为好。” 张残笑了笑,点头道:“传老弟所言甚是。” 传天闻言,却是瞟了张残一眼,目光炯炯地微笑道:“但是传某记得,张兄好像不是什么喜欢守规矩之人。” 张残这次真的是差点笑出眼泪,一边笑着一边点头道:“传老弟所言甚是!” 说完之后,转身追上了那名醉汉,拍了拍他三步一哆嗦的肩膀,醉汉朦胧着醉眼,扭过头来,满嘴喷着令人作呕的酒气:“干哈啊?” 张残笑眯眯地道:“他奶奶的,敢看你张爷爷?看老子不打死你!” 挥起一拳,毫不留情地捣在那人的眼眶上。只见那足有二百斤的庞大身体,被张残这一拳打在空中飞出半丈有余,方扑通一声重重摔在地上。 张残这一拳打尽了今天所有的不快与郁闷,感觉颇为舒畅,便潇洒地一转身,没再去管这已经昏倒在地的醉汉的死活。寒冬腊月的夜晚,又兼且酒后,如果醉汉不被人及时发现的话,免不了于浑浑噩噩间冻死做个糊涂鬼。 但是,谁管呢! 痛痛快快地洗了一个热水澡后,张残一头便栽在了柔软的床铺上,睡意正浓时,张残忽然心中一动,睁开了双眼。只见传天正负手立于自己的床前,以他那略带紫芒的眼睛看着自己。张残看了看门窗,皆由自己由内反锁,仍然猜不出来传天是怎样进来的。不过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因此张残也见怪不怪了。 传天没有张口,但是张残仍然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他想说的话:“张兄请随传某来,去见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第53章(第二更) 以夜染尘和琴星雅的耳力,张残自信不能隐瞒他二人,因此便没有小心翼翼,也没有刻意去平缓脚步。随着传天,走到了街上。 张残虽不敢完全肯定,只能大致猜出现在的时辰刚过三更,正是人们熟睡的绝佳时刻。虽然泗州城的街上已经毫无任何光亮,但是新月喜人,地上白雪皑皑,视线倒也不差。刺骨的冷意让张残不自主地紧了紧上衣,同时心中好奇传天口中所谓的有意思的人。 传天没有说话,张残也不愿冷气吸入肺腑,自然也是紧闭着嘴巴,紧跟在传天的身后。 熟睡中的人们,肯定不会知道半夜三更还会有人于街上行走。想到此处,张残又好奇在自己睡梦的同时,世界各地怕也免不了发生些什么不为人知的新鲜事情。由此,张残想到倘若自己不需要睡眠该有多好,那就能随时随地参与其中,不会错过熟睡时世界的精彩了。 没想多久,张残目之所及,见到了一个削瘦的身影。不知为何,虽然未见其人,但是这个身影却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了孤独。 走近以后,张残才认出原来是游龙帮的帮主季剑豪。 这个季剑豪最近声名直下,也就是大多人没有撕破脸,因此才没有当面直呼他汉奸或者走狗。 季剑豪死白死白的脸上没有半点健康的气息,宛似活死人一样。如果之前没有见过季剑豪,张残差点以为传天要为自己引荐的,乃是来自地狱的白无常鬼。 季剑豪似乎没有想到张残也会一同前来,便朝张残点了点头。待季剑豪正欲开口,忽然脸色一变,冷汗瞬间便遍布他那死白死白的脸颊,痛苦之余,又是忍不住闷哼了一声。很明显,他那天下闻名的怪病又发作了。 传天却是笑了笑,饶有兴趣地问道:“季帮主饱受病痛折磨,实则生不如死,但是不知因何能坚持到今日,仍要倔强而活?” 季剑豪喘着重气,因痛苦而紧皱着眉头,苦笑了一声后,声音低沉地道:“或许是因为习惯?” 传天闻言,点了点头后赞同地道:“这个回答无懈可击!因为习惯确是一件很神奇很可怕的天性,它能将所有的快乐美满和痛苦折磨,都变成味同爵蜡般的了然无趣。” 没等季剑豪多说,传天又赞许地道:“季帮主竟然成功地独自一人来见传某,倒是更令传某刮目相看。” 季剑豪那抽风似的怪病似乎减缓了很多,虽是有气无力,但仍然欣然道:“能被传少主夸奖,季某死而无憾了。话说回来,倘若季某连这点都办不到,又如何敢厚颜寻求与传少主合作!” 传天微笑道:“传某因何会与季帮主合作,季帮主可以开始说服传某了。” 季剑豪哈哈一笑,似乎很久没有如此高兴了一样,格外开心。他无力却有神的双目毫不避让地与传天对视,笑道:“传少主乃是非常之人,自然不会相信季某会效忠于任何人,任由驱使,听之任之。毕竟任何妄求回报的施恩,结果总是会差强人意,截然相反,并事与愿违。所以,传少主帮季某之后,季某可以无条件的答应传少主三件事情,如何?” 传天微笑道:“倘若传某把原话告知贵帮的二当家,或许传某能得到的好处更多,不是么?” 季剑豪微笑道:“那便是在下看错传少主了。” 传天洒然笑道:“季帮主确实没看错。但是季帮主仍未回答,传某缘何要选择和一个日渐式微,且徒有虚名的帮主合作?” 季剑豪微笑道:“那便要看传少主有没有看错在下。” 张残第一次看见传天如此奔放的放声大笑。 由传天和季剑豪的对话中不难知道,季剑豪已经沦为“二当家”的傀儡,只能于其淫威下苟延残喘。或许是季剑豪的父亲在为他遍访天下名医,遍寻世间妙药的时候,无心事务,以至于大权旁落。当然,季剑豪绝不愿意一直这么下去。并且从季剑豪可以值得传天半夜起身相见,以及字里行间,张残更加赞同传天:这确实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季剑豪续道:“其实传少主自然知道,自令师执掌贵教以来,贵教诸多高手各自为王,四分五裂。歩信锐之女步静小姐,其之所以迟迟未踏足中原,更是因为乐于见到烈教主被众叛亲离,溃不成军。种种来看,实则传少主的形式,比之季某好不了多少。” 张残似乎已经有些明白季剑豪的为人,便毫无顾忌地道:“假如形势真如季帮主所说般的水深火热,如果是我,更会选择与合江盟合作。合江盟如今雄踞大江,兵精马壮,财力雄厚,除丐帮外,已经稳坐江湖第二大帮的交椅。季帮主以为如何?” 季剑豪果然没有丝毫不悦,微笑道:“合江盟?岳菱的状况比之季某更是不如!合江盟的崛起更像是有人在推波助澜,刻意使之壮大。请张将军相信季某,合江盟平静之下,却是暗流涌动。岳菱已步入群虎环伺的危险境地,可悲的是,她仍旧不知罢了。” 张残知道季剑豪只是为了增添自己的谈判筹码,才会故意把某些事情无中生有,刻意危言耸听。但是所谓关心则乱,张残此刻却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几分。想到岳菱可能深陷重围,居然恨不得立刻飞奔至她的身边,同时她的音容笑貌于张残脑海中浮现,形象竟然清晰至鲜明的境地。 传天微笑道:“季帮主把所有的事情看的都很透彻。” 季剑豪也是同样微笑道:“生存于疾病的折磨,更能体会生命之珍贵。痛苦的不断摧残,亦更令在下冷眼旁观到世事之透彻。” 传天微笑道:“后会有期!” 季剑豪笑了笑,重重地点头:“后会有期!” 张残自然紧随着传天的身后,稍微走远之后,便忍不住道:“岳菱真的很危险吗?”传天洒然笑道:“张兄也听到传某所处的境地了,为何丝毫不担心传某?”张残哈哈一笑,还未来得及回答,传天便道:“当人于世间行走,哪怕与世无争,也免不了受天灾人害的威胁。所以,真正毫无危险的乐土,实则便是死后的美妙世界。” 张残动了动嘴,没再说话。却见传天走的路不像是回去客栈,讶然道:“我们不回去?”传天微笑道:“当人于世间行走,即使没有天灾人害的威胁,亦要小心突如其来的横祸,便如此刻的我们之于齐长老。” 第54章 传天想杀齐长老,张残早已知晓,但是怎么都想不到会在这个时候付诸于行动。齐长老刚刚就任丐帮分舵主一职,正是马疾轻狂,春风得意之时,怕是做梦都想不到会有人敢来摸老虎的屁股。 有时候怎么都想不到的事情,偏偏就会发生。 步至飘香楼,张残只看名字便知是艳光旖旎的风月场所,不由讶然道:“倒是看不出齐长老会是这种人。”传天笑道:“张兄觉得齐长老是哪种人?”张残笑了笑:“其实张某只是顺口一说罢了。或许是齐长老因陶舵主之死而太过悲切,因此张某对他当时独倚栏杆时的寂寥记忆犹新。说起来,张某确实不知齐长老是哪种人。” 传天看着张残,认真地说:“有时候,人很容易被自己所欺骗。譬如张兄所言,其实对于某人过于深的一个印象,很有可能是自己依照着自己所希望的那样加工而成,作不得真。就算并非如此,亦不能以此来作为认识此人的凭仗,否则,大失所望在所难免。” 张残苦笑了一声,说道:“我总是说不过传老弟的。”传天洒然笑道:“因为传某说的从来都是事实。” 然后传天又指了指飘香楼的招牌:“食色性也,乃人之常情。张兄不能总带着偏隘的目光去看待一个人,流连温柔乡,正派人士便做不出来吗?再者,即使齐长老不是这种人,但是他目下身在此中,亦恰到其分的说明了人的不确定性。所以,凡事不免出人意料,出人意表。毕竟,人最奇妙的地方,便是有时候人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寒冬腊月,立于门口的不住地跺着脚以驱严寒,看见张残与传天皆是气宇轩昂,甚至不敢上前招呼。传天却是和善地朝他笑了笑,这似乎像是被当今天子拍了拍肩膀鼓励了一样,颇显手足无措地激动地道:“两位壮士里面请?” 飘香楼内灯火辉煌,亮如白昼。胭脂与檀香的气味交杂一起,味道说不出的古怪,虽说不上如何好闻,但是却别有一番滋味。 看着推杯换盏的豪饮之客,以及依偎旁边欢声笑语浓妆艳抹的莺莺燕燕,此地的过于其乐融融,美满得显得不太真实。 张残叹了一口气,想起那,叹道:“刚那小伙子一身有用之才,偏偏却要做低头哈腰任谁都不会正眼视之之辈,如果换做张某,宁可死去。” 传天洒然笑道:“传某三岁之时,眼见花甲老者被子孙以小车推行,于乡间小路悠然踱步的祥和,却是想到倘若有一天传某老去,行动不便难以行走必须靠他人扶持,亦宁可死去。” 张残闻言动容道:“这等感慨张某二十年来才是第一次出现。而以传老弟三岁的懵懂,却已达至了张某二十岁许于妓院感悟生命的成熟,着实令张某汗颜。” 张残说的古怪有趣,传天也忍不住笑了笑。 老鸨眼尖,虽是徐娘半老,浓妆掩不住岁月韶华的流逝,但是依稀间依然可以看出曾几何时,亦曾有着令高高在上的达官贵人膜拜过的美丽。她的举止并不如何放浪,只是笑面如花地走了过来。虽然不敢靠近传天,却是一把搂住了张残的一只胳膊:“两位爷愣着干嘛?进来喝一杯酒啊!” 年近古稀的齐长老眼下做客于此,韶华不再的老鸨搂着张残的胳膊,张残不知如何,生出了一种英雄宝刀未老,老娘风韵犹存的古怪感觉。 张残的大手还没来得及占到些许便宜,传天却是错了一步,拦住了一个人,微笑道:“陈少侠。” 张残一看,原来是御剑阁的陈易辉。前两天他为了在他小师妹面前逞英雄,要来教训张残。但是被却传天毁去佩剑受伤了以后灰溜溜不见,想不到在这么一个美妙的地方又再次相逢。 陈易辉其实已经看见传天,毕竟以传天的气质,随随便便一站,也会让人于芸芸众生之中首先发现他的存在。低着头,正暗自希望传天没有注意到自己,哪知还是希望破灭。只能强笑了笑,抱拳道:“传兄你好!” 事后陈易辉自然知道了传天的身份,想着自己当真夜郎自大,御剑阁响彻的不过是泗州城一方地域,自己却居然以此来欺压魔教的少教主,想想都觉得自己还能活着真是个奇迹。 陈易辉看样子是要正准备离开飘香楼,不然他怀中的俏丽女子便不是一副依依不舍的表情。那女子看上去端庄高雅,模样俊俏,勾人夺魄的剪水双瞳脉脉含情,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惹人怜爱。此刻看见传天,却是美目奇彩连连,大胆地看着传天英俊至不似人类的完美面容。 传天却是微笑着看着陈易辉:“陈兄可有带剑在身上?”陈易辉下意识地身体紧绷,面怀戒备,却不愿被怀内佳人看出自己的胆怯,故作轻松地道:“暂时还未寻得趁手的新剑。” 传天洒然笑道:“大可不必!从未听说过御剑阁之人会使剑,还寻什么?” 陈易辉厉声道:“传兄这是什么意思!” 传天笑道:“陈兄只是出现的太过及时罢了!换做任何别的时刻,传某都不会在意陈兄的去留。”说到此处,传天赞道:“陈兄真会挑时间!” 传天既然决定要杀齐长老,自然不怕事情闹大。 说完之后,轻飘飘一掌拍出。陈易辉早已提功运气,却是不敢一手搂着怀中玉人单手对战传天。事实上,即使耶律楚材亲临也不敢。陈易辉力道拿捏得恰到好处,将玉人推出怀中,这才双拳齐出,迎向传天似乎毫无力道的一掌。 张残见状不由暗自嗤笑陈易辉的作死之举。 一来陈易辉不久前为传天所伤,怕是内伤未愈,内心本就对传天怀有惧意。二来生死关头居然还要保持风度,分心怀中玉人的安危。最重要的,则是他和传天之间不可逾越的武学差距。张残顺势搂住身不由己迎向自己而来的玉人,便见到传天一掌拍在陈易辉胸前。只闻骨骼碎裂之声响起,而陈易辉却还未来得及惨叫,已然毙命。 张残下意识地捂住刚刚于陈易辉怀内依偎,此刻却于自己怀中的俊美姑娘柔软的双目,却是把头转向了因为妆底太厚,看不出任何脸色的老鸨:“身无分文,还可以喝酒吗?” 砰地一声,陈易辉尸体倒地,七窍流血,不难看出被传天霸道的功力震碎了五脏六腑。 下一刻,这里更加热闹了起来,豪客人心惶惶,莺莺燕燕鸡飞狗跳惊叫连连。 这样一副末日来临前无处可逃般的混乱场面,比之美满更显世间之真实。 第55章(第一更) 如此嘈杂,于厢房内醉生梦死流连温柔乡的客人,也相继而出。 一旁的老鸨显然见惯了仇杀,毕竟这样的年岁也是久经岁月,很快便稳定下了心神。听了张残的话后,虽然已经不敢正眼去看张残,但仍是摇了摇头,过了良久才答道:“有此武艺,无论到了哪里喝酒,谁敢向他索要银两。” 张残见她如此说话,自然气道:“放心吧!喝酒的话,不会亏你们半个子儿!” 怀中佳人此刻也是以玉手拿下张残捂住自己双目的大手,回头看了陈易辉的尸体一眼,却又被陈易辉满脸鲜血所吓,立刻又埋首于张残的怀中。张残见状感觉有趣,还未来得及调笑两句,她便镇定了下来,半倚着张残,用一个很悦目的姿势,整理了一下稍显凌乱的秀发后,便能毫无任何不适地直视着陈易辉的尸体。 张残细细一看,不见她有任何伤感缅怀之色,忍不住低声问道:“姑娘似乎一点也不为之可惜哩。” 那姑娘居然反而白了张残一眼,不以为然地道:“可惜什么?” 张残哈了一声,忍不住道:“刚才还看姑娘对他一副依依不舍你侬我侬的姿态,还以为姑娘对他芳心暗许了呢。”那姑娘自嘲地笑了笑:“无情,戏子无义。我流连他只因他囊中殷实,挥金如土。难不成会因为他英俊潇洒,器大活儿好?” 张残忍不住笑了出声,看着她如此毫不做作,心中不免有些欢喜。温香软玉入怀,更是觉得一阵难耐。但是忽然之间,又想到她为何向自己表露出真实的一面?想到此处,张残倒是觉得,人非草木,谁能无情。或许因为正是由于她寄心陈易辉,但是因为出身风尘,自惭形秽,难以常伴其身边相夫教子。所以目睹陈易辉身死之后,才会像是要断绝自己所有不切实际的妄念般,故意说出这般冷漠无情的话。 温香软玉入怀,想起她曾在陈易辉胯下婉转承恩,张残忽而又觉得一阵恶心,便推开了她。 果然泛泛之交比之知根知底更令人回味无穷,毕竟衣冠楚楚之下,谁人知道褪去伪装后会是什么样子。 像这等地方,岂会少了护院之类的打手。 呼喝之间,便有七八名手持大刀的壮汉涌了进来,当先一人喝骂道:“谁人敢来万金商会会长穆爷的场子撒野?” 万金商会只听名字便知根底,这虽是一个俗不可耐的名字,但是实则却是为大宋安稳立下了不可磨灭的汗马功劳。 大宋长年积弱,除了萧破镇守的襄阳固若金汤之外,其余边境总是会被异族侵犯。但是打又打不过,只能赔款以安定一时。但是大宋即便再过富饶,也会有国库一空的羞涩。好就好在万金商会的出现。 万金商会联合诸多商家大鳄,齐心协力,共同进退。每次大宋赔付出的巨额银两,转眼间便又被万金商会那群老油条们,又从异族的口袋里赚了回来。然后再次上税,交于国库,因此才能保证国库维持民生,不致民变生乱。 异族慢慢被万金商会榨干,自然又想来抢掠大宋。然后就是旧事重演,简单而又美妙地循环着。 现如今万金商会支撑着整个大宋的经济命脉,举足轻重。不少有志之士认为,如果有一天万金商会消失,大宋将国将不国,自乱其乱。因此万金商会会长穆宇维老爷子的大名,也不是一般的响,拿出来丝毫不比武林盟主曲忘的朵儿弱。 就张残所知,敢这么朝着传天喝骂的人好像还没有人能落得下好下场。传天闻言,微微一笑,摇头道:“这位壮士的呼喝千篇一律,毫无新意,这等威胁,亦难以震慑来人。” 其实想想也对,除非是真的不知道飘香楼身后的主人究竟是谁。否则的话,既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自然有着不把他放在眼里的狂傲。不过这里是穆宇维老爷子名下的产业,张残确实是刚刚得知。 传天在众目睽睽之下,信手拿起旁边桌子上的一尊小酒杯,朝着在桌子旁坐立不安的一名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道:“借酒杯一用。” 然后右手轻抖,只见一抹电光闪过。再看时,小小的酒杯已经深深地镶嵌于那名壮汉的脑门。又是一声砰的声音,壮汉的尸体倒地以后,才有一丝鲜血从酒杯与其脑门的贴合处流出。恍惚间,鲜红好似美酒灌满酒杯而溢出一样。 传天又在惊叫声中洒然笑道:“再有敢于传某面前撒野者,这人便是他的下场。”然后传天朝着已经没有任何生气的尸体道:“看,这才是有震慑的威胁。” 其余壮汉果然环目相对,连大气都不敢喘。 其余人等,亦是如此。 楼上深处传来房门的开合声,一串平实的脚步打破了此刻所有人的屏气凝神,当齐长老第一眼看见传天的时候,虽然传天一如既往的洒脱超然,不见半点杀气。但是他已经知道,传天此次是为了他而来。 那个女子看见壮汉又惨死,这次分外失色,脸上流露出了惊恐之色,不知怎地,玉腿发软,倒在了张残的怀中。 张残叹了一口气,这次倒是没有再把她推出去。嗅着她发丝间的幽香,却是想到武功低微者的无奈,刀头舔血的生活绝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一个不好,便要对这个神妙莫测和厄难重重的世界说再见。而且是永远再见。 要想活下去,必须有所倚仗。正如自己倚仗的是自己的武艺,而怀中的佳人倚仗的则是她的肉体。忽然之间,张残觉得自己和怀中的玉人毫无区别,不过是筑成这个世界的渺小一份子罢了,全靠出卖自己仅有的而活,哪来的资格敢去恶心她?下意识地,张残用力地搂住了惊慌不安地她,认真地说:“别怕,万事有我。” 她哪知道此刻张残感慨万千,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某些共鸣般的感情,只是看了张残一眼,无措地点了点头,似乎张残此刻厚实的胸膛便是她于世间最后的倚靠和救命稻草,牢牢把握住,不肯丝毫放松。 齐长老仍如之前的打扮,衣衫虽然褴褛,但是干净整洁。不过即使如此,也显得与厅内的华贵奢侈格格不入,显得相当碍眼与刺目。站在传天面前,他目光中有的尽是年长者的平和,不见半点火气,悠然地道:“传少主可否给老朽一个解释?” 传天欣然道:“肚子饿了自然想找吃的,精神困顿了自然想去睡觉。手痒了,自然想找个人杀。这个解释,齐舵主可还满意?” 齐长老,哦不,已经是齐舵主了,听了穿天的话后,爽朗地道:“相当满意!” 第56章 齐长老和传天已经各自见识过各自的武艺,皆对对方有所忌惮。高手对决,天时地利人和任何一个有利的细微优势,往往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从而将优势无限放大,成为取胜的关键。 如之前所言,齐长老虽然已经贵为丐帮分舵主,但是由于丐帮的传统所制约之下,齐长老衣着虽然干净整洁,但是仍显破旧。而飘香楼内饰华美,金碧辉煌,不仅旁人觉得齐长老尤其突兀,连他自己都有些难以融入眼下的氛围和环境。如果平时,自然以自己无形的身份与地位作以缓冲。但是面对着传天这样身份地位只在自己之上的年轻高手,便难以以此为自傲的资本。到了现在,齐长老愈发觉得此地不适宜自己出手,身在此地,似乎全身被脱了一个精光般被众目睽睽,无地自容。 齐长老还是第一次觉得,某些不必要且完全多余的传统应该被摒弃。 传天微笑道:“齐长老何不携手随传某一同外出,共赏明月当空,再做定夺?” 倘若移步外围的长街之上,齐长老自然便会省去与格格不入的环境相对抗的心理。 只一句话,齐长老既敬佩又敬畏传天眼力之高,他分明是完全看出了自己的不适,愿意和自己在更为公平的场合下动手过招。但是齐长老却更加清楚,倘若自己点头答应,无异于承了传天的一个人情,并且承认了自己于此时此刻不是传天的对手,气势上已经输了三分,动起手来也只会作茧自缚,毫无章法。 齐长老想到此处却不免心寒:倘若传天正是连自己的心理活动也推算出来后,才故意予自己一个公平的话,那么传天对人性的把握简直清晰得可怕。 想到此处,忽然一股豪情涌上,齐长老哈哈笑道:“豪情今安在,仗剑自始来!传少主请!” 事实上,除了传天和齐长老,剩下的所有人包括张残,哪里知道其实两人已经过了一招。不过只看齐长老老当益壮,豪情盖天,丝毫不让青壮,倒是惹得满堂喝彩。 同一时间,齐长老义无反顾般要在不利的情况下击杀强敌,这等无惧艰难险阻的意念紧抱,顿时气势重新高涨。 传天赞了一句好字,又知齐长老身为前辈,绝不肯率先出手,轻身一飘,运掌成刀,直戳齐长老胸前要害。 张残一看便知传天所用的,乃是东瀛刀圣所创“狂光刀法”的神韵。 传天的一记手刀来时无影,宛如天外流星;去时无踪,仿似水银泻地;直直而来却无轨迹,更是有一种一招间道破武学诸般奥妙的凝炼。齐长老瞬间便为这闻所未闻,见所未见,集万千变化于其一的神妙招式所吸引。不过倒也没有丝毫畏惧,前臂有如纤细的竹竿一般,根茎却早已密布整个大地,整个人岿然不动,无惧强风暴雨,以老树盘根的老辣格挡传天这一手刀。 刀棍相触,两人同时微微一晃,更对对方的内力有了更为深刻的了解。 传天的内力刚猛霸道,有若决堤怒浪。齐长老的内力雄浑深厚,好比涓涓细流。两者谁也奈何不了谁。 同时微晃之后,像是暴雨前的一个霹雳,打响了倾盆而来的前奏。 霎时之间整个大堂内气劲横流,只见两人贴身短打,你来我往,精彩绝伦。最神奇之处,便是两人明明空手相搏,但是却深深地掌握住了兵刃的精髓,以至于手中无兵,但是满堂的刀影翻飞,棍影重重,几乎完全覆盖了两个人的身影。 张残看着只觉热血沸腾,恍惚间又有了些许明悟。传天之前说自己走上了一条武学的歧途,于歧途上日加勤勉,反而为其所累,难以步入高手之列。此刻看到两人之间的你争我夺,隐隐间似乎把握到了一点什么,但是偏偏却难以尽窥其神奥。这一时刻,张残郁闷之余,也深深地知道,当自己大彻大悟之时,便会有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可惜自己悟性不足,难以如愿。 传天对齐长老也是深为佩服。狂光刀法涵盖世间所有刀法的精髓,包罗万象,又化繁为简,气度深严。倘若想用复杂多变的华丽招式迎战此刀法,只会于不断力不从心的变招迎敌中,自己把自己给累死。因此齐长老眼力之高,出手便是最简单的棍法的横扫点摧,以简破简。 当然,除了武学上的老而弥坚,这或许也和齐长老七十余年的阅历丰富有关。 观战的其他人等,也皆为这一场堪称视觉盛宴的打斗所吸引,地上的两具尸体早已不再为人所关注,也忘了刚刚想要赶忙离开这个是非之地的急迫心情。 斗至正酣,传天忽然双目紫芒暴涨,连发丝都隐现朦胧紫光。齐长老一看传天这样的神态,立马想起了昨天晚上,对上这个状态的传天后,败得不明不白的秦羽墨。当下更是凝神以待,提聚全身功力。 哪知这样却正中传天下怀。 但闻传天一声:“咄!” 传天的音攻神技袭来,声浪宛如盘踞的毒蛇一样紧紧围绕在齐长老的耳边。齐长老只觉全身功力忽然一阵沸腾,更被传天简单一喝却余音绕梁般的共鸣所牵引,几乎手舞足蹈起来,再不受自己控制。齐长老也终于明白了秦羽墨为何会突然之间一败涂地,溃不成军。 骇然之余却想起了秦羽墨背对着传天,被传天追上攻陷至死的场面。为免重蹈此覆辙,齐长老强制压下转身而逃的求生欲望,勉力提聚功力,扫向传天划向自己脖颈的一记手刀。 当传天的手刀不被任何力量阻挡般斩断齐长老的右手前臂之时,齐长老闷哼了一声,借着反冲的力道向后退去。同时左手似探非探,欲露不出,封死了旧力已逝,新力未生之时传天的进路,重新拉开了与传天之间的距离。然后才以左手在右肩疾点,止住流血。苍白的脸上冷汗直流,却是没有因痛苦而再哼出一声。 传天英俊无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神情专注地看着齐长老。齐长老虽然断手,但是气势丝毫不减,未免困兽之斗,是以传天也不敢轻易妄进。因此传天只是将气机紧紧锁死在齐长老的身上,也防备他于此时遁走。 齐长老看向自己的断手,那才是真正的血脉相连。忽然之间只觉一阵无力,万念俱灰之下,更知道以现在的情况,即使气势仍在,也不过昙花一现,绝非传天之对手。不知怎地,脸上忽然泛起一抹奇异的微笑,慨然道:“果真是英雄出少年!老朽佩服!” 传天点了点头,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前辈走好。” 齐长老哈哈一笑,左手拍在额前,骨裂之声响起,自绝而亡。 想来齐长老至死也不明白,遭此奇祸,其实仅仅是因为他倚老卖老地,向张残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玩笑。 张残劝过传天,但是无济于事。其实正如很多已然发生的事情一样,张残纵然想去挽回,但是有心无力。所以,只能继续目睹所有的一切,井井有条地继续发生着。 第57章 传天似乎像做了什么微不足道的事情般,转身而出。却在即将走出门外的时候停了下来,转身冲着老鸨洒然道:“如果将来穆老师问及今天之事,请告诉他,砸场之人名叫传天。” 说完之后,便潇洒地走出飘香楼。 张残越看越觉得潇洒,便也冲着老鸨洒然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华山派荆狼是也!” 转身之际,怀内的玉人踮起足尖在张残的脸上吻了一下,天生的体香与胭脂的香气混杂在一起,这股美妙的味道不可阻挡般肆虐着张残的嗅觉,她又在张残耳边轻声道:“奴家翠玉。华山派的荆狼,我会想你的。” 张残哭笑不得间,也走出了飘香楼。guigong正弓着身子,立于传天一旁,好像是隶属于传天的忠仆一样。张残见了不由笑道:“小兄弟,大好之身,还是另寻高就吧!” 言罢之后,与传天一同走回客栈。刚刚转过街角,张残腿肚子一软,险些摔倒在地,赶忙问道:“丐帮的人会不会恼羞成怒之下把咱俩剁为肉酱?”传天洒然道:“张兄刚才的豪情果然是装出来的!随传某前来的路上,怕是便一直在担心这个问题吧?” 张残还没来得及不好意思,传天便道:“丐帮乃仁义之帮,传某故意于大庭广众之下杀死齐长老,他们便也只能另觅帮内高手单独挑战传某。所以,张兄的担心是多余的。” 张残听了心中微微一宽,但是却又忍不住道:“万一他们突然之间不讲仁义了呢?”传天微笑道:“剁为肉酱绝非正派之人能为之,顶多取了你我首级,所以张兄的担心依然是多余的。”张残苦笑了一声:“听了老弟的宽慰之后,张某更加胆怯了。”然后想了想,又道:“其实张某最佩服丐帮的,便是他们持之以恒的仁义,对吧?” 再次见到夜染尘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中午了。他毫无奇特的脸上面无表情,却是认真且专注地看着自己的佩剑。横放在桌子上的长剑和夜染尘一样,是一把普通再不能普通的剑。而夜染尘便是凭着它名震天下,亦凭着它被大部分人认同为正派人士中,年轻一辈第一高手。 夜染尘应该在静思,全神贯注,将精气神合而为一,保持最佳的作战心态。张残知道自己此刻不便打扰,却仍忍不住道:“林承运独霸一方,夜兄一定要小心。” 夜染尘本来便是一个沉默寡言之人,张残本以为他只会点头示意,却见他平平无奇的双目凝视着张残,用他那特有的语调答道:“夜某剑上所侵染的鲜血,从来都是实力高于夜某的强者。” 今天的太阳十分明艳,虽说阳光明媚,但是却是冷晴,比之下雪更冷意袭人。不过倒是把地上的积雪映衬得格外明亮,明亮至甚至让人的双目略感不适。 如传天所言,丐帮终究是仁义之帮。传天于众目睽睽之下单打独斗逼死齐长老,按照武林规矩来说,要怪也只能怪齐长老技不如人。因此张残所担心的被丐帮众弟子剁为肉酱的场面并未出现,甚至直到现在张残和传天二人也无人问津。 城主府的大门大开,但是门口不见任何人影。按理说最少最少也得有两个护卫执勤立岗,不然何以显露官者的权势与威严。因此张残见了此番场景,不禁略感奇怪。 随着夜染尘步入,一眼就看见了坐于太师椅上的林承运。 如张残第一次见到林承运那样,他身着武士劲装,容貌甚伟,气度不凡。虽只简单一坐,但是高居庙堂的那种贵族气息展露无遗。虽然视为生命的幼女刚刚惨死,但是林承运的脸上此刻毫无悲切之意,如果张残不是亲眼目睹林承运当时的痛不欲绝,真的会以为他已经超脱了任何感情的束缚,变成不被世俗所羁绊的冷血之人。 张残细细一想,又觉得任何人的一生中,免不了或得或失。林承运能走到今天,更是经过得失考验的无数次洗礼。或许他已经见惯了大风大浪起伏跌宕,便练就了虚怀若谷的淡然,因此才能痛失至爱之后很快便回复了过来。 张残总觉得自己少了如林承运般的淡然,想到此处不免有些羡慕。然而又一想到这份淡然,是以难以想象的悲伤痛苦所淬炼而成的,又有点望而却步。 林承运的面前是一桌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香气诱人,令人食指大动。而只看美味上的热气,张残便知道其实自己所有人的一举一动,应该都没瞒过林承运。否则的话,如此冷的天,热菜早已变成冷羹。以冷羹待客,难免为人所诟病。 林承运笑了笑,朗声道:“诸位少侠请坐!” 依次坐下之后,林承运微笑道:“林某遣走下人,便是怕他们来往反复间,影响诸位的胃口。” 张残听了林承运这么一说,便有些明白了。 林承运刻意遣散所有身边的人,实在是风度翩翩。因为城主府上下,自然都是心向林承运。假如这些人在场,免不了为林承运摇旗呐喊。虽说这摇旗呐喊声无关紧要,但是万一真的影响到夜染尘的心神,那起的作用便不是一般的大了。 林承运此举或许是因为自己身为同门长辈的关照,或许是因为自己乃是主人,对城主府一花一草都了然于心,占尽地利优势,也或许是因为他有着必胜的信心。 夜染尘霍然而起,踱步走向一栏之隔的演武场,毫不拖泥带水地说:“林师叔请。” 林承运微微一笑,拿起手中的虎头刀,气宇轩昂立于夜染尘面前。 两者相隔一丈,四目相对,分毫不让。 夜染尘的脸上仍旧毫无表情,问道:“现如今泗州城内群魔乱舞,林师叔对此可有话讲?” 林承运微微一笑,不答反问:“如今天下,何处不是群魔乱舞?”不待夜染尘回答,林承运侃侃而谈道:“大宋气数已尽。将帅庸愚,军民怨恨,马政不讲,骑士不熟,豪杰不出,英雄不收,馈粮不丰,形势不固,山砦不修,堡垒不设。何以面对众所环伺,虎视眈眈?” 林承运一针见血般道出大宋的所有弊端,一时之间,所有人都沉默不语。因为任何反驳,在这沉痛至令人悲哀的事实面前,都是苍白无力的。 第58章 没有令张残等人多等,夜染尘道:“炎黄子孙并非强势的战斗民族,但是其韧性却是世间绝无仅有。从古至今,外族无数次的入侵,确实所向披靡,无可抵挡。但是汉人真的从一盘散沙团结起来后,这份永不屈服的战斗力,亦是汉人至今仍未俯首的命脉与源泉。” 林承运微笑道:“人的无敌,并不表现在武力,而是取决于内心。林某自然不会否认贤侄的民族自尊,亦不会无视汉人凝聚之后的强横战力。但是一时论一时,纵观当今天下,除萧破元帅镇守的襄阳,还有哪处可挡敌人的军马?” 夜染尘反问道:“那便如林师叔一样,任由敌人长驱直入?” 林承运油然道:“固非所愿,但是无力回天。因此,林某才会听之任之,以保黎民。毕竟江山社稷,终究以人为本。纵然一时受挫,只要留得炎黄血脉,方有将来崛起的可能。” 夜染尘难得露出一丝微笑:“夜某却相信,在中原武林的众志成城下,异族只会如他们的先贤那样,无功而返。更何况,民不惧死,何必以死惧之。林师叔难道知道,泗州城上下皆愿意置身事外,坐视兄弟手足被铁蹄蹂躏?” 林承运目中闪过一丝黯淡,轻声道:“更多的男儿血气方刚,执剑杀敌,不过是豪气冲天的幻想憧憬罢了。没有亲身步入沙场,便不能体会到其中的残酷,届时纵然后悔亦晚矣。林某今日所作所为,或被世人唾骂,但万死不悔。功过是非,自有历史会证明。” 林承运此话一出,久经沙场的张残,更是深有体会。每个带着抱负而来,希望建功立业的大好青年,真正走上战场之后,才有几个能活到现在,又才有几个高居人上。这些人大部分是穷苦孩子且不甘屈服于命运之人,既然无钱苦读,只能投身军旅,希望借此改变自己的人生。然而在目睹身边的战友一个个倒下之后,却又受惊后悔,想那军旅重地,岂是想出则出。到了最后,只能每天生活在提心吊胆之中,硬着头皮枕戈待旦。 人不寐,将军白发征夫泪。 没有什么比战场的残酷更直接,更纯粹。 夜染尘有他的坚持,林承运也有他的见识,两者谁都不能说服谁。也同样不能在话语间占据上风,稳操主动,只能动手,凭武学见个真章。 林承运平举虎头刀,微笑道:“贤侄请。” 嵩山派乃五岳剑派之一,门下多是练剑,虽也有修炼其他兵刃,但是少之又少。见林承运以刀迎战,张残更是惊喜,希望能于林承运的刀法中学到些东西。自从传天告诉自己,自己走上了一条武学的歧路后,张残经常夙夜难眠,苦思冥想,不过却只是无济于事。武学的进步,除了瓶颈期需要冥想顿悟外,还未曾听说过哪个高手是闭门造车便能成功的。 任何人都渴望自己变得强大,于世间有着自己的立足之地。张残喜欢现在自己有难时,传天毫不犹豫的出手为自己出头有人保护的感觉,但是却不喜欢每逢困难自己却只能依靠他人,而自己一无是处的无力。因此,说来道去,只有自身不断努力不断进步,才能真正在世间站稳跟脚。 张残睁大了眼睛,全神贯注。 夜染尘拔剑的动作并不一气呵成,也并不好看潇洒,自然并不悦目。夜染尘的面容平平无奇,但是握着剑柄的手却异常白皙,宛如女儿家的嫩手般纤细优美。阳光刚好洒在夜染尘的剑身上,而长剑得以反射阳光,使得自身异常光亮,刺人双目隐隐泛泪。 张残等人相距甚远,因此更觉得夜染尘手持的,既像是一团艳丽的光束,又像是威力无穷、传说中的仙器。 夜染尘深吸了一口气,忽然之间便是衣袂翻飞,头发无风自动,显然开始提聚功力。而脚下所积白雪,又像是投入平静湖面所泛起的涟漪那般,一点一点的以夜染尘为中心,不断消融。眨眼间便露出了积雪之下,青色的平整石板。夜染尘抬起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林承运,柔和地道:“师尊着夜某转告林师叔,倘若林师叔愿意束手就擒,请罪于嵩山,过往一概不究。” 林承运听了以后,却是嗤笑了一声,然后不带任何感情地道:“请染尘转告令师,这是林某最后一次称他为师兄!掌门的宝座既然已经坐稳,而且从头至尾林某都未曾与他争过,如果再处心积虑寻林某的麻烦,林某必然会令他一无所有。” 夜染尘点了点头:“一无所有,夜某深信不疑。那么请林师叔便先从夜某开始吧。” 言罢之后,夜染尘长剑连连虚点,凝而不发。 同门之间较技,晚辈对上长辈时,先连攻三次虚招,以示尊重。 虽说连连虚点,但是已经让人为林承运捏了一把汗。夜染尘的剑尖几乎贴肉,在林承运的额前、丹田和心脏抹过。然则林承运却不动如山,没有一丝一毫一点一滴的闪避和动作,甚至于眼睛都不眨,似乎根本不怕要来取自己性命的夜染尘,会在虚招之间突然发力将自己毙命剑下。仅仅是这份定力与信任,不免就让张残叫了一声好。 叫完之后,张残猛然发觉其实这是在为林承运助涨士气,又赶忙闭嘴不言。 夜染尘虚招过后,忽然剑风一变。长剑慢悠悠,似乎有无穷的阻力在牵绊长剑一样,艰难地向林承运递去。 林承运目泛奇光,只觉得夜染尘这当面而来的普普通通的一剑,却让自己避无可避,甚至封死了自己的去路。虽说剑速极慢,但是林承运却有种即便倾尽自己全力,即便自己快若闪电,也不可能用手中之刀劈中长剑的古怪感觉。 林承运如张残一样,叫了一声好。 然后闭上眼睛,以避长剑上反射日光的夺目,将心神全部凝聚在虎头刀上。又隔绝听力,再不为外界任何声音所扰。手中的虎头刀此刻与林承运似乎血肉相连,更有如林承运的耳目,清晰地帮助林承运感应着四周所有的细微变化。 夜染尘此刻却忽然之间失去了林承运的所有气息,除了面前的虎头刀外,别无他物。虎头刀似乎是一个有生命的活灵活现的人一样,破空而来,毫不留情地朝着夜染尘当面劈下。 第59章(第一更) 短距离的隔空取物,江湖中曾有不世高手使出过这种神通。但是这种隔空御物的本事,怕是名震整个世界的高丽国“阴阳仙师”也无法做到。夜染尘自然知道虎头刀不可能脱离人手之后,还能像是有自主的意识般迎战自己。因此,虽说自己的眼中只有虎头刀,不过是因为它开天辟地般的威势,震慑住自己的心神,从而在自己的视觉里无限放大,以至于错觉之下,以为失去了林承运的踪迹罢了。 然而虎头刀一夫当关的气势劈来,夜染尘即便再不愿意,也不能退让,以免林承运攻势形成,刀法完全施展,届时自己便只能落入被动挨打的局面,而林承运则会稳操胜券,落入不败之地。 夜染尘长剑虽然极慢,但是剑尖偏偏间不容发间,点在了疾若闪电的虎头刀的刀尖之上。针尖对麦芒,刀剑相交,只闻“砰”地一声巨响,两股气流相撞,溢出肆虐横流的气劲。气流又卷起地上的雪花漫天飞舞,只见雪粉遮天蔽日,宛如形成一道白色的围墙般,隔绝了张残等人的视线。 雪粉又被夜染尘和林承运强横内力所融,半空之中便融化成水珠。而水珠又在阳光的折射下,铺成了绚烂夺目的彩虹。彩虹下的夜染尘和林承运遥相对应,宛如生活在仙宫里的仙人一样,形成一幅美丽又玄幻的画面。 气劲相交之后,夜染尘因年岁所限,内力不比林承运,便多退了几步,以助自己更快地化去力道。眼看他还未止住去势更未站稳,却又像脱离了世间的物理法则一样,忽然急退之间变换为疾进。只是往前踏出一步,便横跨近两丈的距离,又是一剑刺向林承运。 这种缩地成寸的神奇步法,直让张残大开眼界。设身处地,换做张残是林承运的话,绝对会因为没有正确判断出夜染尘的落脚点,而使得自己为之准备的招式变成竹篮打水。不仅会因此士气受挫,而且就算能及时变招也是仓促而为,很容易就会被夜染尘占据上风,从而被他掌握节奏,直至败亡于他的剑下。 夜染尘又是不疾不徐的一剑,但是剑锋隐有潮鸣之声,长剑之后,似乎便是怒浪汹涌的波涛滚滚而来,一层胜似一层。 林承运只见夜染尘不仅剑法大巧若拙,步法亦是如此神妙。而朴实的剑法加以变幻莫测的步法,换做普通人,绝对会令他有着无处使力的颓丧感觉。林承运欣慰之余又对夜染尘多了几分忌惮,不过还是爽朗地道:“自功力大成以来,林某还是首次生出力不从心的感觉。” 然而手上虎头刀却没有丝毫停顿,于林承运手中滚动了一圈,刀尖势如破竹,长驱直入。接触到夜染尘的气劲后,更是发出尖锐的嗡鸣声,直扑夜染尘的胸膛。 虎头刀虽是简单旋转了一圈,但是却形成了一股螺旋劲气,突破夜染尘的剑网。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夜染尘除非不要命,否则哪敢让更适合贴身战斗的虎头刀近身。无奈之下,攻至一半的长剑只能回撤,横削虎头刀刀身。 伴随着当啷一声金铁交鸣的声音,星火四溅。夜染尘仓促变招,内劲不足,被林承运的内力侵至体内,嘴角逸出一丝血线。然而仍如之前那样,夜染尘在绝不可能前进的急退之时,再次侵身而上,迎向步步紧逼的林承运。 张残本以为夜染尘或许受伤颇重,然而见他依然如此勇武,便知道自己的担心或许是多余的。 林承运仗着内力强横于夜染尘,震退他之后,自信他必须至少需要后退五步以上。哪知他此次竟然一步未退,仅仅身形微晃,便又朝着自己攻了过来。这样一来,夜染尘不仅避过了林承运一招力劈华山、当头而下的落刀点。而且林承运侵身而上,却更像是把自己往夜染尘的剑尖上送去一般,这种忽然之间,由猎人变成猎物般的苦闷感觉,不由让林承运暗暗叫苦。 眼下如果将力劈华山这招用老,那么林承运虎头刀刚刚由上至下劈出,夜染尘的剑便早已洞穿自己的胸腹。而且林承运并没有夜染尘这般,可以于忽然之间反方向而行的神奇身法。 林承运一时错算,完全应对了张残刚才的感受,不过他不知道罢了。暗叹了一声,只能凝聚全身功力于虎头刀,掷刀脱手,快若流星般刺向夜染尘面门。 同时林承运想到,如果夜染尘和自己第一次交手后的退步,其实是为了此次惑敌的示之以弱,那么夜染尘的智慧同样不可小觑。如果自己再从潜意识里认为夜染尘年轻,而战斗经验不比自己的话,自己怕是要因自大而亡。 夜染尘似乎早有预料,平平无奇的剑法中第一次泛起一朵美丽剑花,然后花瓣合拢,无声无息地将迎面而来的虎头刀收入花蕊之中。同时左掌拍向因止不住去势,只能退而求其次与自己错身而过的林承运。 林承运劲力灌注虎头刀,看上去来势汹汹,但终究是仓促聚力,被夜染尘以逸待劳化去力道之后,林承运先是闷哼了一声,一口真气还未回转,便又与夜染尘对了一掌。 “哇”地一声,林承运于落地前半空之中喷出一口鲜血,站稳之后,脸色一白,又恢复常色。 虎头刀被长剑击飞,叮地一声插入围墙之中,只露刀柄在外。 夜染尘虽有此战绩,但是林承运一身内力,岂是如此轻易便能被自己完全消除。不仅握剑的右手虎口崩裂,而且林承运庞大无匹的内力于体内四处肆虐,侵袭着自己全身的经脉。 林承运自然感应到自己的内力还未完全消散,也知道夜染尘此时的困顿。假如让夜染尘的内力重新运转自如,再无任何后顾之忧,那么以自己现在的情况,绝无幸免的可能。因此虽说不得已,却只能不顾加深内伤,强提一口真气,运掌挥向夜染尘。 夜染尘整个右臂酸麻痛楚,绝不可能再使出剑法击退林承运。此时的他,避无可避,只能硬抗。虽然自身的内力,仍然在抵制林承运侵入体内所残留的内力,但是夜染尘平平无奇的目光毫无任何惧色,只是闪过一抹坚毅,勉强聚起内力,以不擅迎敌的左掌迎向林承运。 双掌相对,两人皆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各自向后倒飞而出。砰地一声,不分先后,两人同时倒地。 宁可站着死,绝不躺着亡。 披头散发的两人立刻又站了起来,四目相对。林承运面色惨白,气喘如牛。夜染尘长剑不忍脱手,此刻以之为杖,保持站立。不过即使如此,两人依然似乎不置对方死地决不罢休一样。目光相接处,若有实质的烈火熊熊燃烧。 张残忽然不由自主地翻身落入场中,左右双手虚按夜染尘和林承运的肩头,叹道:“别打了!” 第60章 林承运看了张残一眼,微微一笑,便把头转向夜染尘。于夜染尘将欲开口之前,压制着伤势,尽可能保持声线的平稳,说道:“染尘既然如此坚持,刚巧林某最近欲往湘西一行。那么林某便退出泗州城一年,期间再不插手泗州城的任何事务,如何?” 张残心下明白,林承运是要去湘西一带找寻杀害自己女儿的真凶。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夜染尘乃是林承运的后辈,最后一刻的以死相拼,触动了林承运的某些心弦,因此才有此让步。 夜染尘却是深深地看了林承运一眼,平平无奇的双目中闪过一丝孺慕:“多谢林师叔。” 林承运微笑道:“希望你们能够创造奇迹,将所有犯我大宋的异族,斩草除根。嘉定和议之后,林某周游列国时,妇孺黄牙皆不屑林某大宋子民的身份,简直令人羞愧难当,无地自容。”稍微顿了顿之后,林承运油然道:“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个是男儿。想我汉人,自古以来英雄辈出,如今却落得这般地步。窝囊气受的太多,大宋的大好青壮,也该崭露头角了!染尘既然有心杀敌,那么最好令所有轻视我等之人,铁血镇之,扬我华夏之威!” 夜染尘点了点头,用他那特有的声线语调道:“一定不负林师叔所望。” 刚刚走出城主府,夜染尘紧绷的精神得以舒缓,身体失去精神的倚撑,再不受控制。眼看夜染尘要被伤势所击倒,不免跪倒在地,张残还未反应过来,传天微微一笑,单手探在夜染尘的肩头。 下一刻,夜染尘面色便有了些许红润,呼吸都显得平稳了很多。 张残不过刚刚伸出手,虽说没有及时扶住夜染尘,但是眼见夜染尘没有出丑下跪,很明显长舒了一口气。以夜染尘的骄傲,若是当时真的跪下,这绝对比杀了他难受一百倍。 而传天亦知道夜染尘虽说不善言辞,但是心高气傲,怎么可能会在受伤之时受人搀扶?因此又及时将手抽开。 夜染尘复杂地看了传天一眼,他不感激传天的出手相助,只感激传天对他骄傲的尊重,诚恳地道:“多谢传兄。” 传天微微一笑,没有多说。夜染尘想要杀自己,自己何尝不想杀夜染尘。因此传天洒然道:“夜兄欠传某一条性命。”夜染尘点了点头:“传兄可随时随地说出一个人的名字。” 传天再没说话,夜染尘回身忘了城主府的大门一眼,轻声道:“刚才最后一刻,林师叔忽然之间有所动摇,是以撤回大半力道,使得夜某没有当场毙命。而夜某即使明知如此,却依然拼尽全力将掌力挥出。” 张残这才知道,原来看似平手之局,实则是林承运手下留情。 传天却是笑道:“林承运虽说回撤了内力,但是却能以残存内力护身。若不如此,他真的放手一搏,将夜兄毙命掌下的话,那么最少五年之内难以痊愈内伤。而他为女报仇的急切心情,使得他绝不肯花费时间在静心疗伤之上。报仇雪恨的心情,亦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折磨着他。到最后内伤究竟能否痊愈,还是五五之数。所以林承运不见得完全是突然心慈手软,他仍以自己的得失利益为先。因此,夜兄亦无须为此而心烦。” 夜染尘难得的自嘲一笑:“所以夜某今日能活,需要感谢一个一个妙龄女子,而且她还是个死人。” 传天洒然笑道:“心存感激更是难得。因为现今安康而活的百姓,从不感恩战死沙场埋骨他乡的无名之辈。” 张残怕他俩又吵起来,不由哈哈笑道:“都说泗州城异族横行,好像也没那么夸张。” 传天看了张残一眼,微笑道:“既然张兄提起,他们其实是去追捕曲凡去了。林承运之所以选择今日与夜兄决战,更是因为答应了东瀛人,要缠住我们。而泗州城唯一有实力能解救曲凡的,亦只有我们。”说到这里的时候,传天感觉有趣地道:“说起来,传某还帮东瀛人一个大忙。倘若秦氏兄弟俱在的话,纵然战死,至少也能保得曲凡逃出生天。” 张残昂然道:“既然如此,我们何不大醉一场之后,睡他个地老天荒。” 对于曲凡,张残可并没有丝毫好感,巴不得他早日遭遇横祸惨死。无论是高丽人还是东瀛人,只要有人能杀了曲凡,张残哪会在乎。 夜染尘却道:“擒得曲凡,异族便有要挟曲忘的可能。武林盟主虽然并无多大实权,但是曲忘却早已以自己的公正不阿赢得众望所归。曲凡被擒,谁也不敢保证曲忘究竟是什么态度。其中变数太多,我们不能坐视不理。” 张残嘿了一声:“公正不阿!” 夜染尘能够体谅张残的心情,认真地说:“暗室亏心,神目如电。或许天罚,或许人判。张兄不能体会死者亲朋好友的心情,便不能体会执法者铁面无私的无奈。” 张残反声道:“张某本来面壁即刻!但那曲凡从中阻挠,令张某被废去武功并逐出泰山,这还叫铁面无私?”夜染尘叹了一口气:“我们不能改变已发生的事实,却可以尽力掌握将要莅临的劫难。请张兄深思。” 张残不会把气撒在夜染尘身上,尽量平静地道:“夜兄现在还有再战之力?”夜染尘反问道:“无力回天,便坐以待毙?” 张残正要说话,却听已经很久没有出声的琴星雅,仙音飘渺地道:“张兄大可不必随我等前去。” 张残听了以后更是勃然大怒,冷冷地盯着琴星雅。 有句话叫做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张残这几日刻意回避琴星雅,最怕的就是担心无法控制被相思所折磨得自己,会在琴星雅绝美的容颜之下,做出些有失自己骄傲的事情。比如说,跪下苦苦哀求琴星雅,求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不过更为可悲的是,张残更知道,自己从未和琴星雅之间有过过深的感情交集,所有的一切,只是自己脑补臆想的美满罢了。 琴星雅黑纱遮面,星眸如水,仍是那样充满着神秘的美丽,令人无法自拔于她予人的无尽的思念。 张残转而间怒气全消,低下头来,哪敢在她面前昂首,语气生硬地道:“琴姑娘自然是挂念着曲公子的。” 张残说完之后,却恨不得扇自己一个巴掌,哪会想到自己居然会说出这么没出息的话来。同一时间,张残更是突如其来一股无名邪火,燃烧着满腔的妒意,更是觉得曲凡绝不能活。 第61章 琴星雅淡淡地看了张残一眼,清幽的目光中透着不可逾越的距离,仙音飘渺地道:“你张残又算个什么东西,哪到你来管我?” 张残看了看琴星雅,张了张口,最终又低下了头,一字未出。 这才是琴星雅的本来面目,一直以来被众星捧月地她,从来都是不迁就任何人,从来都是我行我素,从来都是对任何人不假颜色。 之前她偶尔会使些小手段惩戒自己,想来也不过是路上无聊,觉得自己如跳梁小丑般可笑罢了。 如果她不觉得自己是跳梁小丑,张残只会觉得自己更加可悲。 确实,自己算个什么东西!张残自嘲地想到。论声名,声名狼藉。论武功,武功低微。论相貌,相貌平庸。论才华,大字不识。世界上有着站立于世间最顶层的风华绝代般的人物,而自己,却不过是用来将他们的英雄,更加淋漓尽致展现出来的衬托者罢了。 自古美人配英雄。 张残忽然之间生出一种远远离开此地,找一处天涯海角了度余生,再也不要出现在琴星雅面前的想法。 思绪万千间,也没有听到夜染尘等人在说什么,直到传天拍了自己的肩膀,英俊至不似人类的面容上,挂着洒然的笑容:“走吧!救曲凡去。”张残根本没在意传天话里的内容,却是涩然问道:“传老弟怎么能生得如此英俊?”传天微笑道:“张兄觉得自己可以活到一百岁吗?” 张残愣然道:“当然不可能!”叹了一口气后,想到自己一直以来毫无进展的内力,又摇了摇头道:“乱世之际,人命贱如草芥,朝不保夕。能活五十岁,张残便要烧香拜佛了。”传天洒然笑道:“人生即使百年,也不过弹指一瞬。张兄既然不能天地同寿,又何必于自怨自艾之上浪费生命之宝贵时间。” 自家人知自家事,旁人的任何宽慰劝解其实从来都是徒劳之举。张残勉强提起精神,问道:“他们往哪里去了?” 传天微笑道:“随传某来即可。”言罢之后,带着头朝西方走去。没有等张残发问,传天便解释道:“其实这便是附魂术。但凡有生命的物种,无论飞禽植被,传某皆能与之进行简单沟通,更能得到它们的记忆。曲凡和秦羽落已经超出距传某百里的范围之外,因此传某只能用此技得知他们的去向。” 张残咋舌道:“世间还有什么是传老弟所不会的!”传天微笑道:“传某不过是拾前人牙慧罢了,没什么了不起。这个世界上,传某只推崇耶律楚材一人。此人才是真正的智慧通天,无所不精,无所不会。” 说着间,便走出城门。 城门外,一老翁一少女劫道而立。 张残只认得那少女,好像叫灵萱,前几天自己口头中伤了四川唐门的唐幻,引得此女为唐幻打抱不平。结果,为了在她面前卖弄本领,她的师兄陈易辉强自出头,被传天所伤后,更是于昨晚被传天干掉了。 老翁鹤发童颜,甚至连眉毛都雪白雪白,而且眉毛尤其之长,几乎垂至嘴角,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从众口所传张残得知,一般眉毛很长很长的人,同时也是个长寿之人,远超寻常。 张残还没来得及细细打量老翁,老翁却把一双义无反顾的眼睛直指传天,声如洪钟地道:“老朽御剑阁王行川,请传天传少侠上前说话。” 传天微笑着走向前去,于王行川十步之外伫足,负手而立,洒然地重复道:“御剑阁。” 王行川微笑道:“老朽的顽徒陈易辉,传少主可有印象。”传天点了点头:“杀过。实则印象却不深。”王行川忽而哈哈大笑,笑了几声后,又和颜悦色地说:“据说,传少主信誓旦旦地讲道,从未听说过御剑阁之人会使剑。不知此事是真是假?”传天点了点头:“绝对真实!如果王老师不信的话,传某可以找出男性二十六人,女性四十九人,共七十五人为传某作证。” 王行川眼中杀意大涨,缓缓地道:“有三十年,还是有五十年,好久没有人敢在老朽面前如此放肆了。” 传天微笑道:“如果王老师能说出一个准确的数字,传某便更加清楚王老师有多久未在江湖上行走了。” 王行川点了点头,不再废话,右手平伸,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请传少侠告知老朽剑法中的不足。”传天洒然道:“这有何难?” 言罢之后,一拳挥出,直取王行川中堂。 却见王行川身后斜背的长剑,也不知道是因为和王行川长期相伴寸步不离而灵魂相通,也不知道是受王行川内力催发。但闻龙吟凤鸣般一声悦耳的出鞘之音,长剑自行从王行川背后疾射而出,在天空中翻起一个美丽得跟头,落入王行川的右手。 而此时,传天的直拳刚好挥至王行川五步之遥,却正是适合长剑攻击的绝佳距离。 这个时机被王行川拿捏得精准至令人不敢相信。 长剑刺出,忽然之间简简单单的一剑,幻出万千剑影,重峦叠嶂般层次分明,铺天盖地击向传天。 传天于这时刻,还好整以暇地微微一笑。简单一拳,忽然爆炸般也幻出了万千拳影,没有令王行川的任何一道剑影击空,全都怒迎而上。 万千剑影万千拳影相触,密密麻麻的交响声不绝于耳之后,两人相错而过。然后所有幻影全都消失,剑只是剑,拳也只是拳。 王行川年少时轻浮无行,未能勤勉于武学。因此只能说武艺有所小成,勉强不过江湖二流高手的实力。好在有自知之明,确实鲜少于江湖行走。于泗州城内的数十年来,倒也活的潇洒自在。之所以创立御剑阁,实则是为了完成先师的遗愿,希望找到能将威力无穷的幻影剑法发扬光大之人。 幻影剑法高深难懂,除了创立此剑法者,还未有人能够练成,而等闲之人根本难以理解其皮毛,何况精髓。甚至王行川自己也是一头雾水,更谈何授徒?本来极为看好陈易辉的天资聪颖,但是此子最终也是差强人意,无法窥得幻影剑法的精妙,到最后王行川也就听之任之,不再管教了。 不过就算如此,陈易辉也依旧是御剑阁之人。门人被杀,兼且自己所创的御剑阁被人不名一钱,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吞下这口恶气。但是王行川更知以自己的实力,绝不可能胜过堂堂魔教的少教主,因此一出手便是剑法最精妙的招式,希望逼退传天几步,自己便及时收手,借坡下驴,此事也就这么过去了。 至于陈易辉的死,将来自会有人为其报仇。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信心满满的一招就这么被传天以攻对攻,硬扛了下来。正自进退失据间,却听传天洒然道:“御剑阁的人当真会使剑?” 第62章(第一更) 听了传天当面的嘲讽奚落,无论如何,王行川也不可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声怒哼之后,又是一剑刺出,然后一剑变万剑,幻出无数剑影。 王行川刺出的这一剑,完全和第一剑的招式和剑意皆没有任何区别。传天见状,好整以暇地道:“王老师技穷哩!居然敢向传某使出同样的招式!” 王行川自知被传天看穿自己的虚实,但是却并不如何慌张与心虚。这一招“雨打芭蕉”虽然算不上幻影剑法最精妙的招式,不过每逢与人对敌,纵然前前后后皆是此一招,亦能保得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无奈的是,自己还是从先师的手中,绞尽脑汁后才学会了这一招,实则连程咬金的三板斧都不如。 传天语气平和,动作丝毫不慢。右手凝爪,在众人还未看清楚发生了什么的时候,传天却已经从万千剑影中抓住真身。 伴随着传天一声低喝:“松手!”王行川嘿了一声,握剑的右手感觉有如抓到了烧红的炭火一般,疼痛难忍,终于还是放弃了长剑。而传天更是欺身而上,随手将长剑扔出,肩头撞在失去剑以后,似乎失掉了魂魄般王行川的胸膛。 王行川噔噔噔噔后退了数步,传天却早已伫立不动,洒然道:“王老师现在该知道自己的剑法之不足了吧?” 王行川全身一震,哇地吐出一口鲜血,然后扑通一声,单膝跪地。 传天移动了一步,错让了王行川下跪的方向。 “师傅!”那名名叫灵萱的姑娘悲呼了一声,奔跑至王行川的面前,跪了下来,扶住了王行川已经无法直立的上身。鲜红的热血不仅殷红了王行川胸前雪白的武士服,胸口更是凹下了数寸之深,看上去异常触目惊心。 王行川伸出颤颤巍巍地手,似乎想去抚摸那灵萱的红扑扑的脸蛋,伸至一半,终于还是无力地垂了下来,沙哑地道:“找到陈明辉,为我报仇。” 言罢之后,又是喷出了一口鲜血,永远闭上了双目。 灵萱一行热泪洒出,晶莹的泪珠流淌在红扑扑的脸蛋上,有种宛如雨后苹果般,剔透玲珑的美艳。她紧咬银牙,二话不说抽出长剑,一个美丽的翻身跃至传天身前,刺向传天额头。 传天洒然一笑,眼看剑尖离自己额头不足一寸,倏地伸出右手,仅以二指之力稳稳地夹住长剑。然后微笑道:“这一幕,姑娘是否眼熟?” 一声脆响之后,那灵萱的长剑被传天震成碎片。 这一幕,与之前传天在客栈之中败陈易辉的那一幕如出一辙。不过灵萱乃是女流,传天倒并未重伤她,见她踉跄几步之后,淡淡地道:“有势力,无实力,最好不要学人打抱不平。累及自身不说,甚至祸及同门。何况区区御剑阁,哪算什么势力!姑娘好自为之!” 这一句话,在传天败退陈易辉时,也曾说过。 旧事重演,灵萱更是悲痛欲绝。而又想到之所以有此灭门惨祸,只是因为自己目中无人,口气狂妄,想要为好姐妹打抱不平一下。此刻更不知该去后悔,还是该去悲切发生在眼下的惨剧。苦闷纠结自己只能目睹,毫无任何挽救报仇的实力。气血翻腾难以抑制,哇地一声也吐出了一口鲜血。 传天丝毫不为所动,微笑道:“姑娘还有什么话说?”灵萱热泪滚滚,晶莹的泪珠与鲜红鲜血混杂一起,在红扑扑的脸蛋上交错复杂,哭喊道:“传天你好!” 张残哈哈一笑,饶有兴趣地看着灵萱瞪大的怒目,笑道:“张某敢打赌,姑娘你绝不可能把这双大眼睛瞪得更大一点!” “啊!!!!”灵萱仰起头,倾尽全身力气仰天怒嚎,似乎声徹世界之尽头。 琴星雅忽然伸出玉指,一道指风打在灵萱的昏睡穴。只见灵萱浑身一颤,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看了传天与张残之后,昏倒在地。然后琴星雅轻声道:“再逼下去,她会失心疯的。” 传天微微一笑,淡然道:“我们该上路了。” 斩草岂有不除根!张残刻意走在最后,路过昏倒在地的灵萱之时,忽然抽出长刀,一刀朝着灵萱的脖颈直劈而下。眼看刀刃及体,一只温暖的手掌搭在了自己的肩头。下一刻,张残忽然像是被定住了一样,除了呼吸,竟然不能动弹丝毫,连眨眼也不能。关键是自己并未感应到有任何内力在禁锢自己,只是觉得自己的身体已经不属于自己,再难以控制其任何。然后一把柔软低沉的声音在自己的耳畔响起:“得饶人处且饶人。” 下一刻,温暖的手掌离开,张残重复自由。骇然转身之下,身后空空旷旷,了无人影。 目之所及,离自己最近的小小城门,也在百丈之外。究竟何方神人,竟然眨眼间消失无踪。 张残满脸的冷汗扑簌而下,转过头来,除了传天,琴星雅和夜染尘皆以深思的目光看着自己的身后。万事不懂便问传天,张残略带惧意地道:“他是谁?” 传天闻言,微微一笑,淡淡地道:“这位前辈既然不愿在我等面前现身,传某也不方便透露他的名讳,以示尊重。”然后传天指了指地上的灵萱,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张兄可以继续了。一刀下去,她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失心疯之忧。”张残闻言苦笑了一声:“张某哪还有胆量。”传天微笑道:“这等高人,乃是真正方外之人,讲究点到为止。他既然没有惩戒张兄,那么张兄即使动手,也无后顾之忧。” 张残又是苦笑了一声,做了个投降的动作:“还是赶着去救曲凡吧。”传天微微一笑,于转身之际将目光扫视了张残胸膛一眼。张残有些不理解这个眼神,但是不方便此刻就去问传天。于是跟在队伍最后,提步便走,但是却不敢再对灵萱有任何杀念。 刚刚走了一步,忽然觉得怀中一坠,张残纳闷之间,探手入怀。一摸之下,只觉得有一本薄薄的册子。张残绝对肯定这本册子非是自己之物,也肯定自己提步之前,怀内也绝无此物。下意识地掏了出来,灰黄的册子沉淀着历史岁月的沧桑与厚重,上书四个剑气逼人的方楷——幻影剑诀。 讶然之下,张残翻开扉页。一般的武学秘籍的扉页之后,便是此武学的总诀。而幻影剑诀的总诀,仅有简简单单一句话:吾当世时,天下英豪皆猪狗。 第63章 “陈明辉是谁?陈易辉的兄弟?”张残追上了传天,开口问道。 传天不以为意地道:“他是陈易辉的大哥,现在学艺于天龙道场。” 现今天下,能够和传承百年或是千年的古老门派相提并论的私人门派,只有天龙道场和素心阁。天龙道场皆是男性,素心阁内,几乎全部妙龄女子。 御剑阁只是一个名不见传的小小势力,其实连门派都难称得上。 天龙道场虽然也是私人所创,历史不过三十余载,但是却有着媲美少林武当的雄厚实力。天龙道场收徒极为严苛,过人的实力与天赋,二者缺一不可。因此其门下将近三百人,个个武艺高超,身手不凡。场主赵宇飞,一身所学博通今古,通晓百派,乃是世间不可多得的武学奇才。虽然收徒虽多,门下徒弟所学斑杂,但是赵宇飞依然能够因材施教,毫无遗漏地教授徒儿,实力简直深不可测。 赵宇飞更是当今天子的亲叔父,是以才可以于道场之上,冠以“龙”字。 宋朝开宗皇帝赵匡胤一身功夫,当时世所无敌,尤以“霸皇神功”出名。而之后的皇室血脉,却甚少有人能将其练成。想想的话,也是意料之中。锦衣玉食雍容华贵或许不能击败人的修炼之心,却总将其慢慢腐蚀,无可幸免。 直至赵宇飞的出现。 他年幼时便抛弃所有,游历天下,仗剑四方。性格不羁,不好玉盘珍羞,只爱浊酒一壶。期间结识了现今素心阁阁主韩岚寞,两人一见之下彼此倾心,当时也是为江湖所津津乐道的一对神仙眷侣。 不过上天总是会令不如意之事情发生,到了最后,两人分道扬镳,互不相识。一个创立天龙道场,一个创立素心阁,更是彼此对立。 每隔三年,天龙道场和素心阁都会有一场规模盛大的比武大会。大会举行之时,无论是仗剑豪客还是平头百姓,全都蜂拥而至,没有人愿意错过这空前绝后般的热闹。 大雪忽至,行于路上,张残只觉苦不堪言,忍不住感慨道:“今年的冬天似乎特别的冷。” 传天没有说话,反而夜染尘一语双关地道:“冬天是一个恶梦,因为底子不足的人,是不足以抵挡这份严寒的。”张残莞尔道:“夜兄今天的话似乎多了一些!” 夜染尘平平无奇的脸上展放一丝笑容,尤其真挚:“夜某身受重伤,以之为仗的武功此刻几乎不能施展。如果此时遇敌,几乎只能任由宰割。一下子从一个武者变成了普通人,令夜某感觉十分新鲜,却又感觉是久违的熟悉。总之,这种美妙,令我感触良深。” 负责引路的传天头也不回地洒然道:“受伤绝非一件坏事,因为没有经历过失败,是不会知道自身的不足之处。” 张残想了想,好像自己没少受伤,但是似乎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触。传天虽然没有看张残,但似乎依然猜出了张残所想,续道:“寻常人吃饭,腹中饥饿便去进食,永远不会去想我们为何需要如此。张兄如果不能于受伤之时回想自己为何会受伤,那么活该每次饱受肉体痛苦的折磨。” 张残点了点头:“张某会谨记的。”夜染尘微笑道:“张兄很容易虚心接受他人的意见。”张残哈哈一笑,没有对此作答,反而道:“这样才对!平时夜老弟太过稳重,少年老成,没有年轻人的朝气蓬勃!要知道青春宝贵,去而不返。因此,我们应该趁着年轻,多行荒唐之事。”夜染尘再次微笑,却没有多说,不过看样子似乎并不拒绝张残的建议。 从白天一直走到半夜,中间都没有任何休憩。张残心中暗自叫苦不迭,但是依然咬牙坚持。传天忽然停了下来,然后道:“就在前面!”言罢之后,忽然加速,旋风般消失不见。琴星雅紧跟在传天之后,与其一同消失在视野之中。 夜染尘现在不能轻易运转功力,只能随着张残和一直都不疾不徐的荆狼同行。张残担心夜染尘的伤势难以迎敌,又怕自己伤到他的自尊。正自思考如何斟酌言语时,夜染尘似乎也猜到了张残的所想,淡淡地道:“不必要的自尊,留之无用。一会儿的话,张兄可要注意小弟的安危。” 张残见夜染尘如此洒脱,又是一笑,欣然道:“当真如此的话,能为夜染尘护航,这绝对是张某值得吹嘘一生的事情!” 白雪映照,黑夜也无法完全吞噬这片洁白。张残等人走近之时,只见曲凡单膝跪地,披头散发,以剑拄地,垂着头喘着粗气,地上殷红一片。旁边躺着秦羽落的尸体,早已被严寒冻僵,怒睁的双目空洞灰白,状极恐怖。尸体所裹的更是一片鲜红,几乎看不到白衣的底色。 张残见曲凡如此狼狈,摇摇欲坠,便也没去直接打击他。指着秦羽落的尸体,回过头对着荆狼说道:“荆老弟你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今年是这前辈的本命年哩!穿得一身骚红。” “哇”地一声,曲凡狂喷一口鲜血,手上一软,无力握剑,扑倒在雪地之上。 张残还没来得及高兴自己的战果,琴星雅忽然抽出长剑,一点锋芒掀起丝丝寒意直钻张残咽喉。 琴星雅天生百脉俱通,内力之深,世所罕见。 锋芒还未及体,张残顿觉一股凡人不可能抵挡的气势夺面而来。同时被她真气笼罩之下,张残只觉全身有如泰山压顶,动弹不得。 快到张残来不及有任何想法,电光火掣间,传天像是忽然从地下冒出来一样,挥掌格开琴星雅的长剑。 砰地一声,以传天之能,也没有化去琴星雅的力道,不可避免得撞在张残的胸口。 琴星雅一动不动地看着张残仰面倒地,冷冷地道:“即使传兄通晓左道旁门,但是绝难逃过星雅手中之剑。传兄最好考虑清楚,是否仍要为他出头?” 张残这一刻根本什么想法都没有,豁然而起,一把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传天。走到琴星雅五步之处,惨然一笑,问道:“你真的要杀我?” 琴星雅似乎嗤笑了一声,根本没有回答张残,举剑便刺。 张残此时此刻,脑中一片空白,呆呆地看着琴星雅那美丽宛如星空般神秘的双目。长剑刺来,张残无可闪避之下,更是忘了去闪避。他并没有害怕,反而隐隐有些期待:自己死后,会不会有那么一天,琴星雅恰好想起自己之时,可会略感后悔? 忽然之间,剑光大作,一把长剑疾若流星从张残身后飞出。 那把长剑掠过张残之后,更是徒然加速,快至似乎只是一片虚无,令人根本看不见剑之本身,卷向琴星雅。 第64章 剑的气势虽然算不得霸道威猛,但是迅捷之处简直骇人听闻。若非刚才亲眼目睹,此刻张残真的觉得荆狼手中所舞的,仅仅是一把无形之剑。 琴星雅双目闪过凝重,功力陡然提升。若有实质的内力凝成厚实的气墙,成功阻慢了荆狼,迫其手中之剑速度变慢,现出了真身。然后险之又险地举剑挡了荆狼这一招,双剑一沾即分,两人同时后退了两步,不分高下。 荆狼的内力绝对不如琴星雅,但是他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快剑”,即使琴星雅也毫无招架之力。琴星雅为了弥补不可能跟得上荆狼的速度的劣势,只能耗费大量内力,滞缓荆狼的快剑。因此她内力虽较之荆狼远高,但是却无法全都灌注手中之剑,硬碰荆狼,也只是半斤八两,难分轩轾。 而目睹荆狼的快剑之后,不论敌我,皆是悚然之下,倒吸了一口冷气。 无怪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手老人,断言道:倘若有一天荆狼内力大成,他将天下无敌。 天下无敌,多么令人心动的名号。 荆狼回过头来,看着张残,信心满满地道:“张大哥放心!稍待片刻,八剑之后,我绝对带着她的脑袋给张大哥出气!” 张残闻得此言,脑海中的千丝万缕早已不翼而飞,骇然道:“万万不可!” 荆狼还未说话,那边却是传来了一个娇滴滴的声音:“汉人真的无可救药!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窝里斗。” 张残循而望去,是之前在迷雾森林里有过交集的高丽女子,姓朴,自言是阴阳仙师的徒弟。张残也和其交手过,不过一个照面便被她伤了。而且这还是对方没有趁势追击,因此自己才能于她手下保住小命。 如之前一样,她一袭白衣,面笼轻纱,有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动人之处,更是活灵活现。 并且那修长纤细的笔直双腿,也是张残最喜欢的类型。 传天此时一步迈出,微笑道:“朴姑娘居然还敢留在中原?” 那朴姑娘细声细语地道:“传天你休要狂妄!那天若不是担心本姑娘随从的安危,岂能任你为所欲为!” 这朴姑娘倒也不是信口开河,当日的情况,若是真的动起手来,她的那些随从肯定要全都命丧中原。 传天微微一笑,朝着面容中性、有着一副过分美丽的丹凤眼的藤野新上说道:“看来今天传某无需再给藤野兄面子了。” 藤野新上手中空空如也,想来泣血刀被传天毁去之后,仍未寻得趁手的神兵。虽然手中无刀,但是看样子与传天决战之后,内伤已然痊愈。比之张残第一次见到时,他的身上更多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质,不难看出他于武学上更有进步。 见此状况,张残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传天之前所说的话:对于不断进步的高手来讲,受伤其实更是难能可贵的宝贵经验。 藤野新上微笑道:“传少主客气了,今日传少主大可放手而为,小弟绝不干涉。不过传少主可要想清楚,朴姑娘乃是阴阳仙师老前辈的高徒。”传天根本无动于衷,洒然笑道:“多谢藤野兄提醒,但是传某动的便是他的徒弟。” 那朴姑娘瞟了传天一眼,满是不屑,甚至都没有丝毫辩驳。而即使对传天一直充满信心的张残,此刻也是忍不住觉得传天这话说得太过自大。 阴阳仙师已是类似于葛洪、袁天罡、张道陵这种大地游仙级别的人物,世间的凡人,是不具备与其决战之实力的。 传天见了诸人皆是会心一笑,却也没有多说什么。 对方只有三人,除了藤野新上和朴姓美女之外,还有一个看上去颇为壮实的青年。 这青年国字方脸,大眼浓眉,颇有英武气概。乌黑的武士服已经支离破碎,隐隐露出上身流线型完美精壮的肌肉线条,为其本人更增几分魅力。而再看衣帽整齐的藤野新上和朴姓女子的话,不难想象横尸毙命的秦羽落和凶多吉少的曲凡,皆是被他一人所败。由此亦可知这名青年,也是世间难得的高手。 他讲着一口流利的汉语,咬字清晰,朝着琴星雅微微躬身:“宫本仇世见过嫂子。” 张残听了不由莫名一怒,琴星雅还未说话,便首先昂然道:“兄台套近乎的本领是谁传授的?谁是你嫂子?” 宫本仇世爽朗地道:“据我所知,琴姑娘已经答应了家兄的提议,若是不能胜过家兄,便委身下嫁,不是么?” 张残这才想起来,好像是东瀛的什么少天皇,近期将东渡中原,届时会与琴星雅一战。而琴星雅也亲口答应了,倘若这个少天皇能胜她一招半式,便会嫁给他。 张残打了个哈哈,大声道:“贵兄长那三脚猫的武功,能胜得了琴姑娘?再者,入乡随俗,客随主便。就算真的胜了,你们能在我中原武林的手中抢亲成功再说不迟。”宫本仇世莞尔道:“还有这么一个说法?不过在下倒是有些期待所谓的抢亲,因为届时的场面肯定令人终生难忘。” 琴星雅扫视了张残一眼,根本不领张残的情,淡淡地道:“这似乎是星雅之事。” 张残反驳道:“然则更是中原武林的事。” 如果现任的江湖第一美女被东瀛人取走,怕是所有武林中人都会羞愧地自杀。 那朴姓美女见了这个场面,不由咯咯一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游离在张残和琴星雅的身上,饶有兴趣地说:“敢情刚才的你死我活原来是小两口吵架?” 张残一听,更是心花怒放,朝着她微微一笑,还眨了眨眼睛。 朴姓美女又是娇笑了一声,然后有模有样地学着张残,也朝张残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张残顿时大感有趣。 藤野新上那细长好看的丹凤眼好整以暇地看向了张残,却是忽然一亮,欣然道:“之前是在下眼拙,竟没有看出张兄背上的厚背刀也是一把了不得的神兵。不知张兄可肯割爱,让之在下?” 张残仓啷一声抽出乌黑不见光泽的厚背刀,冲着藤野新上傲然道:“那要问问在下的好兄弟同不同意!” 宫本仇世朝着张残点了点头,赞许道:“也是不怕死的好汉子!” 张残点头微笑:“多谢夸奖!”然后转头问荆狼:“好兄弟,你同不同意?” “噗哧”一声,那朴姓姑娘首先笑得花枝招展。 即使双方此刻剑拔弩张,也不禁全都被张残的搞怪逗笑。 张残忽然膝盖一疼,“哎呀”叫了一声。 下一刻,张残激动地扭过头,看向琴星雅。 她收回了略施惩戒的玉指,双目仍如星空般梦幻迷离,美丽动人。 第65章(第一更) 张残开了个玩笑,其实却是在耍着藤野新上玩。不过藤野新上根本未动气,他那细长好看的丹凤眼看着张残,像是在看死人一样。这样的目光,张残自然觉得全身上下皆是不适。 藤野新上的泣血刀被毁,正觅不得趁手兵器。虽说厚背刀前一阵子因为张残心中的愤恨所激发,刚刚灵智初开。但是藤野新上对刀有着异乎寻常的敏锐嗅觉,见猎心喜之下,他想据厚背刀为己有,不足为奇。 若真的被藤野新上盯上了,想起他那高深的武功,张残自然一阵心悸。 然而想到传天于厚背刀灵智初开之前,便已经认识到了它的不凡,张残自然觉得单以眼力来讲,传天更胜藤野新上。 张残仍在心中对比着传天和藤野新上,他俩人的眼力到底谁高谁低。因为张残又觉得传天能够看出厚背刀的不凡之处,或许也和经常见到自己见到此刀有着莫大的关联。此时宫本仇世却是开口道:“诸位来此,显然不是闲心游玩,不知有何贵干?” 传天随手指了指已经晕厥在地的曲凡,洒然道:“诸位想擒他,我等想救他,仅此而已,希望你我双方没有冲突的地方。” 宫本仇世笑道:“传少主竟爱说笑!倒和令师有点区别!”顿了顿之后,又气宇轩昂地道:“既然如此,那没什么好说的了,说到底还是需要武力解决,诸位请吧!” 不包含曲凡在内,张残这边一共五人。虽然夜染尘身负重伤,但是不动如渊,高手的气度仍在。因此不知道实情的人,绝不敢无视夜染尘。而宫本仇世的话音里,根本就没有任何提及张残等人以众凌寡的意思,反而透露出一种绝对的自信,似乎根本不觉得他们那边其实是为劣势。 传天岂会看不出点什么,因此点了点头,说道:“兄台确实英雄。”然后才又道:“我等都是明白人,宫本兄既然单打独斗便取得了傲人的战绩,并没有以多欺少,讲足了规矩。我等身为东道之主,又岂会做出失礼之事?宫本兄大可以于此时打坐回气,两个时辰之后再战。以免传出去的话,纵然我等取胜,也面上无光。” 宫本仇世哈哈一笑,爽朗地道:“传少主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倒不是在下狂妄不把诸位放在眼里,实则却是在下的内功心法大异于常人。战得时间越久,挥耗的内力越多,反而更能将手段发挥出来。越是形式不利,威力越是强大。因此占便宜的不是传少主等人,其实却是区区在下。” 对于这么狂妄的话,传天还未开口,那朴姓美女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细声细语地道:“传天你忘了吗?你之前曾信口开河,说道要在三日之内破我阵法。这话到现在敢不敢作数?” 传天笑道:“言语中带着敢不敢三字的激将法,对传某最是有用!姑娘你赢了!” 朴姑娘深深地看了传天一眼,平静地道:“传少主可以展现本领了!希望传少主可令宝英认识到中原人士的高深技艺。” 张残自然不知道这里什么地方被布下了阵法,但是这如何难得倒传天。只见传天微微一笑,负手前行。在张残捏了一把冷汗的注视下,传天没有任何胆怯地从宫本仇世、藤野新上和朴宝英三人之间踱步而过。 见传天闲庭信步般坦然自若的气度,宫本仇世先是赞了一声好以后,与藤野新上一样,眼中的杀机却更是浓烈。 从未想过日暮西山的中原,却会出现了一个如日中天的传天。 朴宝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是杀机浓烈,但是张残却是觉得她的眼中有些异样。 传天穿过三人之后,没走两步,忽然之间身体像是波纹般扭曲了一样,然后似乎突然隐身了一般,消失在众人的眼睛之下。 由于知道是朴宝英的阵法所为,因此张残等人倒也并不为奇。 夜染尘却是转过头来,饱含深意地看了张残一眼。 张残心中一动,稍作思考,便明白了过来:以传天的无所不能,能对付他的阵法,绝非简单。虽然张残对阵法之道一无所知,但是却知道越是不简单的阵法,布置起来也耗时耗力,非一时半会儿便可以完成。然而朴宝英却在这荒天野地如此行为,更以言语刻意激将传天,将他支走,自然是对他有着深深的忌惮。倘若传天不在,他们便能毫无顾忌放手而为。 他们其实已经知道了张残等人会来营救曲凡,而曲凡,或许只是他们引蛇出洞的诱饵。推测出他们另有所图后,张残自然更加谨慎。 传天消失后,藤野新上一步踏出,看着张残,淡淡地道:“若张兄把手中的厚背刀双手奉上,并承诺从今之后听到在下的姓名便退避三舍,便饶张兄一命。” 张残哼了一声,扯了扯荆狼:“老弟,这个人张大哥看他不顺眼,怎么办?”荆狼皱着几乎连成一线的古怪眉毛,粗声粗气地道:“其实我早看他不顺眼了!”然后长剑随意一抖,游离不定,遥指藤野新上:“滚!” 两人相隔足足五丈,但是藤野新上被荆狼长剑所指,依然不敢站立不动。因为当荆狼手中长剑锁定自己的要穴之后,出手便会是狂风骤雨。而以荆狼的速度,藤野新上如何自大,也不敢让荆狼率先出手。是以藤野新上衣袍鼓动,然后身躯微晃,闪避着荆狼的剑势。宛如姑娘般中性的脸庞,更是抹过一丝煞气,点了点头:“有种!” 荆狼哈哈一笑:“你更有种!” 一语说罢,根本无惧藤野新上身旁仍有宫本仇世和朴宝英的存在,长剑破空,更像是长剑带着荆狼的肉身一样,席卷藤野新上。 张残本以为藤野新上手中无刀,无法使出狂光刀法,顷刻间会手忙脚乱。这自然是张残并不了解藤野新上的过往。藤野新上的武学天赋,轰动整个东瀛上下。他是在打遍无敌手之后,东瀛刀圣才动了收徒之心,并授之倾尽一生智慧所创的狂光刀法。 因此手中无刀,自然无需使用尚且生疏的狂光刀法,藤野新上反而更是如鱼得水,依稀间自我感觉回复到了当年独创天下的英杰气势。 荆狼的快剑,天下无敌。世人除非找死,否则绝不会亦不敢和他单凭招数以攻对攻。藤野新上借鉴琴星雅迎战荆狼之法,一身内力霎时间运转至极点,布下气墙。荆狼长剑越是接近藤野新上,越是觉得前方阻碍重重,似乎一剑刺进了淤泥里一样,阻力甚大。 长剑显形,藤野新上挥掌连拍荆狼长剑。荆狼内力不足的弊端显露无遗,被藤野新上成功逼退。然后荆狼还是幻出了一朵剑花,令准备乘势追击的藤野新上不敢轻举妄动。 荆狼后退了两步,有些惊讶地道:“你的内力比琴星雅的更高!” 藤野新上没有任何表示,反而钦佩地道:“荆兄的剑法,却是强于在下游历世界各国时,所见到的任何之人!” 第66章 张残听到荆狼说到藤野新上的内力比琴星雅更高之时,心中更是震骇。 琴星雅天生百脉俱通,内力之深,已是同辈之冠。但是荆狼分别和藤野新上和琴星雅交过手,所说的自然更具信服力。 张残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因此又想到或许刚才荆狼与琴星雅的交手,不过是因为荆狼出其不意罢了。 荆狼听了藤野新上对自己的赞许,反而像是没听到一样,转过头来道:“张大哥,这个人武功太高,你要多等一会儿了!” 张残点了点头,一副老子等得起的模样,不过想到藤野新上的武功,还是忍不住担心道:“老弟小心!” 藤野新上却是莞尔,宛如姑娘般的温柔笑容,诚恳地道:“荆兄的心智甚是淳朴。” 张残提醒道:“荆老弟,他在骂你傻!” 荆狼吹胡子瞪眼,怒视藤野新上:“好胆!”然后长剑倏忽间再次消失不见,迎身而上,再战藤野新上。藤野新上好整以暇地苦笑着摇了摇头,不敢再次如之前那般损耗真力迎战荆狼。只见藤野新上脚踏奇步,有如泥鳅一般灵活敏捷又不可捉摸,选择暂避荆狼的锋芒。 此时,琴星雅忽然仙音飘渺地道:“宫本兄可否帮星雅带个礼物给令兄?” 宫本仇世微微一讶,但是很快便爽朗地道:“希望这个礼物不是在下的首级。” 琴星雅宛如星空般美丽神秘的双目露出一分笑意,看得张残是怦然心动:“宫本兄真聪明!” 话音刚落,“铮”地一声,琴星雅手中之剑发出一声美妙的琴音,宛如天籁般悦耳。黑衣包裹下的琴星雅,有如翩翩起舞般,姿势优美至难以言喻。细剑却如跳动的音符,曲折婉转,千转百回,奏向宫本仇世。 张残竭力忍住看向琴星雅的目光。 对于高手来讲,他们对人的目光感应得异常敏锐。张残害怕自己看向琴星雅的目光中,因为有太多的情愫以及其他诸多的感情,使得琴星雅分心,继而影响到她的发挥。担心其有失,只能选择干脆转过身来,眼不见为净。心中却是不住地祈祷: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元始天尊啊!千万保佑琴星雅的安危! 忽然想到这似乎是乞求观世音菩萨的台词,倒是被自己张冠李戴用来乞求元始天尊了!他老人家会不会生气,从而不保佑琴星雅?患得患失之下,张残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嘴巴。 以夜染尘的风轻云淡,都忍不住问了一声:“张兄这是何意?” 张残认真地说:“有蚊子!”看了看脚下厚厚的积雪,张残又说道:“真的有!” 夜染尘微微一笑,却轻声道:“张兄请看。” 顺着夜染尘的目光,张残只见朴宝英不知何时,已然将碧绿的玉箫握在手中。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凝声道:“无论她有什么目的,我挡住她!夜兄带曲凡先走!” 夜染尘点了点头:“张兄小心!”张残闻言之后,转而之间又苦着脸:“夜老弟好歹推让一下!”夜染尘行事素来不会拖泥带水,再者形势岌岌可危时的滔滔不绝,最是延误时机。摇了摇头后,夜染尘一直以来都毫无表情的脸上,难得流露出一丝真挚,轻声道:“如果今日张兄等人不幸身亡,五年之内夜某若不能为你们报仇,自当以死谢罪。” 夜染尘内伤虽重,但是眼力犹在。除非此刻传天能够及时破阵而出,否则逆势难改。即使他留在这里,慨当以慷般一同战死,实则却不如留着大好的有用之身将来卷土重来。 张残忽然觉得好笑,自己明明恨曲凡入骨,但是此刻却要为了掩护他而战,甚至可能战死。世事无常,真如人生无相。咬了咬牙,张残道:“若果真如此的话,夜兄便杀了曲凡,就当为张某报仇!”夜染尘说道:“张兄大可放心。” 张残叹了一口气,其实却是知道自己绝非朴宝英的对手,正要转身之际,也不知怎么苦笑了一声:“张某此时会不会有点傻?” 夜染尘双目一亮,黯然道:“若想社稷安稳,百姓安康,需要更多如张兄这般的傻子。” 张残哈哈一笑,手提厚背刀,大步流星走向朴宝英。 朴宝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讶然地看着张残,张残微微揖身:“朴姑娘好!” 朴宝英点了点头,细声细语道:“张兄你……哦!” 却是在朴宝英刚刚说出三个字之时,张残厚背刀发出一声嗡鸣之声。刀身更是溢出淡淡凉意,千丝万缕却无穷无尽,自下而上斜劈朴宝英不盈一握的细腰。 朴宝英纤细的身姿宛如柳絮飘飞,曼妙而舞,轻轻松松便躲过了张残的偷袭。碧绿玉箫仍持在纤细的玉指之间,并未出手,反而咯咯笑道:“还好宝英对张兄的人品有所了解,不然的话,人家怕是要一个懒驴打滚,才能狼狈躲过。” 藤野新上对刀有着天生的敏锐感应,张残的厚背刀欢快地鸣叫之后,自是牵动了他的心神。分心之下,速度一慢,被荆狼长剑顺利笼罩。藤野新上低嘿了一声,显得十分意外和无奈。 张残见状不由哈哈一笑:“原来张某居然会隔山打牛!” 然后想到其实以这样的办法来帮助荆狼,实在是太方便不过了。想到就做,一招力劈华山,当头朝着朴宝英劈下。 力劈华山最有气势,然则看上去娇滴滴纤细柔弱的朴宝英,根本不闪不避,真气灌注碧绿玉箫,硬碰张残。 “叮”地一声,张残只觉浑身一震,手臂更是被朴宝英的真气震得发麻,不可遏制地后退了两步。朴宝英微微晃了一晃,化去了张残这一招的力道之后,讶然道:“数日不见,张兄的武功竟然大有进步!” 对于武者来说,武功进步是最值得喜悦之事。张残听了,虽然自己并未感觉自己如何进步,但是心中却是十分惊喜。 不过想想的话,其实也在情理之中。这数日之间,张残亲眼目睹了传天分别与藤野新上、秦羽墨、丐帮齐长老之间的对决,以及夜染尘与林承运之间的对决,岂能毫无建树。要知道高手与高手之间的争斗,旁观者更是能从中学会很多很多,绝对的受益匪浅。 张残心喜之下,再不能保持一往无前地心态,气势顿减。 朴宝英看了又忍不住摇了摇头,细声细语道:“夸赞两句便飘飘然不知所以,张兄这辈子不会有什么出息了!” 第67章 被朴宝英这么一说,张残赶忙将心头的所有杂念全都赶走,重新恢复冷静,气势也慢慢再次凝聚。不过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张残自然也知道,由于刚才的分心,任自己如何努力,也再难有如之前那样一往无前的豪情气势。 朴宝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仍带着鄙夷,但是张残却很难生气,这或许便是美人的魅力,无论嬉笑怒骂,都是那样的令人赏心悦目。打了个哈哈,张残说道:“朴姑娘刚才居然不趁张某分心而进攻,不然的话,张某此刻怕是要横尸于此了!先谢谢朴姑娘了。” 朴宝英似乎笑了笑,细声细语地道:“张兄乃是不拘小节的真小人,比之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更讨人欢喜,所以宝英才不忍目睹张兄毙命,更何况亲自下手。” 张残点了点头,说道:“大部分的君子,其实都是不敢将所思所想付诸于行动的懦夫罢了。”朴宝英忍不住咯咯一笑,细声细语地道:“怪不得宝英总觉得张兄勇气过人。” 张残微笑道:“朴姑娘说笑了!那次在迷雾森林里朴姑娘放过张某,是担心杀了张某之后,随从的安危不能保证。这一次朴姑娘又是浪费大好的时机,到了现在,其实张某更是想问问。这次朴姑娘不舍得将内力消耗在击杀张某之上,到底是何目的?” 朴宝英白纱遮面,看不清楚面色。但是随着张残的话音落后,娇躯却明显紧绷,似乎心思被张残说了个通透。 趁此时刻,张残只能借助大喝一声增加气势,厚背刀却是使出了泰山派的一招剑法“白虹贯日”。 如泰山之大一样,泰山派的佩剑也是以宽剑为主。这种宽剑除了泰山派弟子,江湖中少有人用,甚至可以说独此一家,别无分号。宽剑虽略逊几分轻灵飘动,然则却多了几分宽厚稳重。 张残被逐出泰山派之后,愤而弃剑不用,改而为刀。但是自小到大所练习的,便是泰山派的剑法。人云三岁定八十,或许比较夸张。但是张残每每用厚背刀对敌,总是习惯性地将泰山派剑法通过厚背刀而演出。好就好在如此作为,反而更是威力无穷,甚至张残用刀法剑法合二为一的打法,曾独自斩杀过金国一名武功强横的百夫长。 尝到甜头之后,张残自是乐此不疲,更是勤加修炼。 此时一招白虹贯日,厚背刀疾刺朴宝英左肩。 厚背刀疾刺,却剑气弥漫。 本来张残还觉得,无论如何不济,至少也能迫退朴宝英。哪知朴宝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更是不屑,碧绿玉箫闪着幽幽绿芒,只是一记轻点,便准确地点在张残的刀尖之上。 这次她用的却是拉扯之力,张残被吸附之下,身不由己地冲向朴宝英的怀中。 美人的怀抱,多少人梦寐以求,然则张残此时却被吓得肝胆欲裂。因为朴宝英足尖探出,带着一股阴柔之力踢向自己的小腹。若被命中,张残不死才怪。 “嗡”地一声,厚背刀感应到了主人的险境,蓦地下沉三分,削向朴宝英的莲足。 朴宝英轻咦了一声,只能及时收招。 张残被吸附地力道此刻也烟消云散,绝处逢生之际,那还敢逼近。慌忙后退之时,朴宝英仍不忘在回撤之际,挥舞绿芒,横扫在张残左臂。 张残被摔飞在地后,更是似乎听到了骨头裂开的声音,下一刻难以忍受的痛苦便骤然而至。闷哼了一声,张残却不敢在地上多躺,忍着剧痛,刚刚站起,朴宝英便是如鬼魅闪烁一般,出现在张残的眼前。 近在咫尺的朴宝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更是异乎寻常的惹眼。口吐香气,喷在张残因疼痛而冷汗直流的脸上:“张兄慢走。” 却在此时,朴宝英轻咦了一声,似乎颇感意外。 下一刻,朴宝英目光掠过张残的肩头,射向张残的身后。然后朴宝英真气暴涨,强大至瞬间将张残从她身旁弹飞。也就在这时,张残才知道朴宝英竟然如此恐怖!之前与自己的打斗,怕是她完全就是在戏耍自己。 只见朴宝英真气催动之下,手中的玉箫绿芒大盛。不仅如此,受朴宝英真气激发,玉箫的音孔更是发出声声美妙的低鸣之声。 低鸣声没有任何节奏,但是分外好听。然而随之这有如魔音而来的,却是令人昏昏欲睡的倦怠。 朴宝英兔起鹰飞间,几个起落,轻飘飘落在了琴星雅的身后。 被朴宝英的真气瞬间弹开,张残于不断后飞之中,看得清清楚楚。趁着朴宝英的魔音仍未完全征服自己,使自己酣然入睡之前,正要喊一句:“星雅小心!” 然而砰地一声,张残的后脑撞在了一棵大树之上,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星雅小心!”张残大呼了一声,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负手而立,背对着张残的传天望着窗外,头也不回地洒然道:“倘若传某未能及时出现,那么张兄尚未吐出的临终遗言,居然仅有四个字。” 张残刚刚于昏睡中醒来,头脑沉重,不辨日夜。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此刻正在一间不大不小,但是家居一应俱全的屋内。各种视听之力慢慢恢复之后,又觉得现在上下不住地颠簸,耳中更传来潺潺流水之声,张残便推断自己应该身处在一艘船上。 传天的话张残朦朦胧胧之间,并没有如何在意。然后张残忽然身子一紧,急声道:“琴姑娘呢?” 传天旋风般回身,洒然问道:“为何不是星雅了?” 任何人的生死,都不会影响传天分毫。因此传天虽然调侃,但是张残却仍不能心安。苦笑了一声后,举手投降道:“传老弟快告诉张某吧!” 传天洒然笑道:“当时琴姑娘……额!” 说到此处,传天忽然闭口,像是故意吊张残的胃口一样。不过张残还未再次出声,传天却是淡淡地道:“张兄放心,琴姑娘受了点内伤罢了。修养三天,待我们抵达襄阳城之时,便会悉数复原。” 张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魂不附体地说:“这就好,这就好。” 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噩梦般,梦里是迫在眉睫的生死攸关,醒来后却是阳光明媚的长江美景。但是不论如何,张残还是觉得,活着的感觉真好。 走到甲板上,呼吸着江面潮湿的空气,张残更是精神焕发。 细细一看,这艘船居然是“破浪号”。张残想到了何然,哈哈一笑,大声吼道:“船长何在?还不速速滚来拜见本大爷!” 说过之后,张残颇感有趣,更是咧嘴大笑。正咧嘴笑着,旁边的年轻船夫却是看了张残一眼,认出了张残后,脸上便抹过一丝怪异地神色,低声道:“张大侠,何大哥几天前死了。” 张残对眼前的船夫也有印象,听了他的话后,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不可置信地道:“死了?” 那船夫饱经风霜的黝黑脸上,写满了丝丝黯然与伤感:“那天晚上,何大哥独自醉酒后,被人在小巷内捅死了。身上的财物全都不见,应该只是劫杀。” 他又道:“我们却不能找到凶手为他报仇。” 见张残默然不语,他微微颔首,然后又去忙活自己的事情去了。 张残的喜悦被一盆冷水当头灌下,手足麻木,脑中一片空白。 稳健的脚步声传来,一名中年男子微笑道:“这位壮士有事找在下?”似乎想起来尚未做自我介绍,这人笑道:“在下顾泽,破浪号的船长。” 张残沉默了好久,才开口道:“这艘船很漂亮,希望船长善待它。” 顾泽不明所以,但是还是忍不住拿粗大的手抚摸着船舷,认真地道:“它就是我的生命。” 张残只是笑了笑,没再说话。但是更加觉得,活着的感觉,真好。 第68章 何然的死并不能带给张残多大触动,毕竟与其之间的关系,不过只是数面之缘,萍水相逢罢了。就像张残觉得,倘若自己的死讯传到何然的耳中,他必定也会如自己一般,稍作感慨,便各归各路。不过张残倒是下了一点决心,那就是今后尽量少饮酒,且绝不喝醉。烂醉如泥武功不错的何然,却被可能毫无任何武学功底的无名之辈劫杀在深巷胡同里,张残想着就觉得可笑。 人必有一死,这是无法改变的。但是无论如何死去,终不应该死得稀里糊涂,不明不白。 传天不知不觉间也站在了张残的旁边,迎风而立。 当日的情况,刚才在房间内传天也全都告诉了张残。 三日之前,张残昏倒以后,朴宝英偷袭琴星雅。任琴星雅武功再高,也不可能同时承受宫本仇世和朴宝英的前后夹击。好在关键时刻,传天破阵而出。也就是传天,否则换过任何人,绝不可能没有丝毫讶异与迟疑的耽搁,便学着朴宝英般出手偷袭宫本仇世。 时机间不容发,倘若朴宝英得手,使得朴宝英和宫本仇世有丁点的喘息之机,那么即使传天也无法取胜宫本仇世和朴宝英的联手。 传天的背后出手,宫本仇世哪敢以身犯险。被传天占得偷袭的先机,宫本仇世没过两招,只能弃车保帅,自断一臂后狂奔逃走。 朴宝英伤了琴星雅后也是一击而退,逃之夭夭。 藤野新上倒是还留下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后,才从容而退。毕竟那个时候,己方之人都元气大伤,除非藤野新上拼死而战,否则确实留不住他。因此,也只能任他而去。 传天虽然是简简单单一笔带过,但是张残却脑补着当时的险象环生,自然为琴星雅捏了一把冷汗。想到此处,张残侧目问道:“他们的目标为何是琴星雅?” 传天淡淡地道:“琴星雅天生百脉俱通,修习内力如鱼得水而水到渠成。只要是嗜武之人,哪个不想窥探其究竟!” 想想也对,千百年前的那一位天生百脉俱通的前辈,创下了《焚经诀》和《流光剑法》两门不世神功,力压仙魔。其威名至今仍然家喻户晓,口口相传。 作为寻常武者,哪敢奢侈想象与仙魔对决?即使阴阳仙师,对真气的掌握炉火纯青,变幻莫测,隐为当世之冠。然而充其量也不过被人尊为“大地游仙”级别的人物,远不能弥补武者与神话中仙魔的巨大鸿沟与差距。 所以当初那位前辈能有如此丰功伟绩,自然是百世难遇的特殊天赋:天生百脉俱通。 琴星雅既然也是如此体质,不免会被很多人虎视眈眈。 张残听了传天的话以后,下意识地握了握拳,本想说两句誓死保护琴星雅周全这类豪气冲天的话,到了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默然无语。 因为自己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传天微笑道:“张兄莫要忘了泗州城外,那位神秘的前辈送给张兄的礼物。” 张残一听,下意识地隔着衣服摸到了胸前的“幻影剑法”剑谱,低声问道:“这门剑法乃是顶尖的绝学神功?” 传天哑然失笑,然后才神采飞扬地道:“人们在向往绝学秘笈之时,殊不知所谓的神功盖世也在挑选着人。不同的性格,不同的经历,不同的身材,不同的心性,种种的不同,使得每个人于武学顶峰的攀登之路,也各不相同。便如一个威猛的壮汉去修行恒山派女尼的武功,只会适得其反,事倍而功半。学会一门神功便能天下无敌?笑话!世间绝没有一蹴而就的简单事情。不只武学,其余皆是如此。” 见张残有些明了地点着头,传天洒然笑道:“幻影剑法或许不是世间最高深的剑法,但是却是最适合张兄本人修习的剑法。” “叮叮叮叮”船上的开伙钟声响起,打断了张残的思路。饭菜的香气扑鼻而来,刚好张残也觉得腹中饥饿,哈哈笑道:“管他呢,万事吃饱了肚子再说!” 言罢之后,走入船舱之内,然后张残搭眼一看,顿觉错愕。 传天并没有告诉张残,是以张残见了除琴星雅夜染尘和荆狼之外,曲凡居然也在。 此时的曲凡粗布麻衣,不过倒是仍能透露着与生俱来的贵族气息。然而他的面色惨白,双唇毫无血色,很明显内伤极为严重。 曲凡见了张残和传天联袂而至,倒是先站了起来,极其诚恳地抱了抱拳:“两位好!曲凡在此,多谢二位救命之恩!” 曲凡对张残或许没有什么怨恨,因为张残如蝼蚁一般,根本未被他放在心上。不过在张残讥讽秦羽落的死状时,曲凡被气的急怒攻心吐血晕厥之后,应该就难说了。传天则更不用说,说白了,如果不是传天击杀了秦羽墨,以秦氏二老的实力,纵然战死,也有保曲凡安然逃走的能耐。 因此传天对于曲凡来说,实则怨大于恩。 而对于怨恨的人,能够淡然处之,只有两种可能。一者是以胜利者的态度倨傲藐视,再者便是完全忘却了怨恨。如果曲凡恰好是第三种人,那么他绝对会是一个可怕的人,因为这份隐忍,张残自问万难做到。 相继入席之后,张残偷偷看了一眼琴星雅,便赶紧转过头,唯恐自己满是世俗的眼光玷污她的纤尘不染。 曲凡更是没有令尴尬的场面继续沉闷,率先道:“曲某现在最感谢的,其实却是那些东瀛人和高丽人。若非他们,曲某还不知道会不懂得天高地厚至什么时候。回想之前所到之处皆众星捧月地可笑,着实令我无地自容。” 曲凡语气十分诚恳,看样子似乎乃是肺腑之言,并非完全是在隐忍。至少他现在确实是有了些许不同。比之张残第一次见到他时,他身上的繁华与轻狂,几乎消失不见。 传天和张残都没说什么,夜染尘只能开口道:“成长是岁月催人老的必然,若非早死,谁人都会有此经历。而成熟却是需要付出代价才能获得,虽然这些代价之大,有时会令我们后悔变得成熟。” 曲凡笑了笑,不疾不徐地道:“后悔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任其后悔而无动于衷。世事的无常已经如当头一棒般,令曲某知道再不能这样继续蹉跎下去。所以,曲某希望能与诸位同行,一起去保护萧老元帅,接受血的历练!” 张残自然一百个不愿意,正要拒绝,却见琴星雅凝望了自己一眼,只能道:“能与曲公子同行,是张某的荣幸。” 第69章 襄阳城自古便是兵家必争之地,战略位置极为重要,未免凑字数的嫌疑,在此便不做多表了。 张残等人步入襄阳城,便没来由的生出一种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张感,因为城中总有身披甲胄的士兵在不间断地巡视。只看这些士兵,精神饱满,虎虎生威,夜染尘都忍不住道:“大宋居然也有如此精兵!” 传天也点了点头:“随便其中一人,放到江湖上绝对能闯出一番名堂。” 张残笑道:“士兵对武艺的锻炼更是达至若渴的地步,因为只有不断地提升自己的实力,才能于战场上存活多一份保障。” 夜染尘略带钦佩地说:“以点及面,只看这些精兵如此,更让夜某对萧老元帅生出敬仰。” 张残顿时生出一种自豪感,微笑道:“如果是孬种,岂有脸面呆在萧元帅帐下!” 夜染尘像是第一次见到张残般,上下打量了张残两眼,略带讶然地道:“以张兄的性情,居然也会如此推崇一个人。” 张残算是半个地主,自被泰山派逐出师门之后,便一直生活在襄阳。不过张残并没有把这里当作是自己的家。 家是避风港,是很容易让人生出温暖和安稳的字眼,哪怕这甚至是一个并不和睦的家,哪怕家中的成员关系互相紧张,也并不损其令人心安的感觉。而襄阳城一直处在战火的最前线,虽然大宋现在和金国并未开战。不过因为累世的仇恨,便衍生出不间断地碰撞。每有碰撞,士兵自然首当其冲,保家卫国。所以,很可能朝不保夕的残酷所在,绝对不是家该有的温馨。 土生土长在襄阳城的百姓自然不会如此,无论此地如何,终究是无私奉献着水土,养育着自己的母亲。这种叶落归根的归宿感,最是没道理可讲。更何况有萧破在,烽烟在侧的襄阳,实则却是人间最后一方乐土。 因为自萧破执掌帅印之后,金国从未取得任何一场胜利。 元帅府门口的那幅对联,乃是百姓自发为萧破奉上。说是对联,其实却是一曲诗句,书曰: 但有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这不是夸赞,而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张残等人的到来,元帅府上下早已皆知。走过青竹绿翠的僻静小道,有如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般,豁然开朗之下,伟岸修长的萧破似乎早已在此等候。 萧破饱满的天庭下,剑眉皙长,斜飞入鬓。双目有如点墨,莹莹晶润,不带一丝杂质。他穿着青灰色的文士长袍,倒是让人不禁想到,他不仅是战场无敌的统帅,更是才高八斗的状元郎。随意一身穿着,但是萧破神态闲适,悠悠然有若苍穹飞鹰。潇洒自在之余,更有与天比高的气度。 萧破早已年过花甲,然则看上去仅如弱冠年岁。 无论是世间任何皆不能使之动心的传天,还是淳朴耿直的荆狼,又是沉默寡言的夜染尘,抑或美得有如九天仙女的琴星雅,或是天生华贵的曲凡。当这些心高气傲的年轻一辈翘楚,看见萧破第一眼的时候,却是不争气如张残当年那般,竟然古怪地生出了一种大愿得偿的满足感:终于见到了萧破! 萧破。 中原第一美男子。 中原第一才子。 中原第一兵法大家。 萧破的故事,家喻户晓,更是激励着数之不尽的年轻人拼搏奋斗。萧破对于大宋来说,是坚实的壁垒。对于张残来说,他早已升华为神。 宾主入座之后,张残自然而然立于萧破右手边站立,充当护卫。 萧破微笑道:“看到几位少侠,便知我中原武林又有衰极而盛的趋向。” 夜染尘等人连道不敢。 萧破欣然道:“乱世出英雄。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但是倘若失去争斗,少了几许英雄慷慨战歌,世间哪会绚烂多彩。” 这话说得有些太过冷漠直白,听起来令人觉得并不舒服。然而细细回想之下,却又觉得也只有极为超绝的人物,才会讲出这般极为超然的话语。 传天的存在,向来不会被人无视。萧破直视着传天,略显意外地道:“传少侠竟然敢去修炼灭世神目,即使萧某,也不得不感叹传少侠的无法无天!倘若将来真的能大成,只此一技,足可纵横上下五千年。” 传天略带紫芒的眼睛闪过一丝精芒,洒然道:“以萧元帅的武功修为,何须我等保护?” 萧破微微一笑,欣然道:“诸位少侠远道而来,风雨兼程,萧某甚是感激。然而并不是所有的努力都有回报,因为取我性命之人,也于今日来临。” 萧破话语一出,张残雄躯忍不住为之一震。 萧破又笑道:“她来得如此巧妙,实则是要故意打击诸位少侠。所以萧某身死之后,诸位万不可生出沮丧的气馁,因为这是敌人乐于见到的。更因为诸位,是大宋最后的希望!哦,她来了。” 话音刚落,庭院之中出现了一个白衣似雪的女子。 即使是传天,也忍不住骇然:何人能无声无息出现在自己十丈之内而不被自己发觉! 女子的乌黑长发,没有任何装饰,没有任何束缚,随风拂动。 她的双目有如一汪清水,平静而幽深,让人一眼望不到底。如果硬要窥探深浅,怕是会溺亡其中,无可自拔。 鼻翼小巧,精致可人。有如画龙点睛一般,为她毫无瑕疵的瓜子脸上,撑起美丽至举世无双的高耸。 她楚楚而立,但是周围似乎更冷了几分。 白皙的皮肤,遥知不是雪,为有清香来。 这是一个拒人万里之外的绝世美女,然而她的孤芳自赏,或许只是她的伪装。因为她正柔情似水般看着萧破,连引人注目的传天,她都未去侧目半点。 像是飘着一样,她无声无息地来到萧破面前,盈盈一拜:“侄女默郁,拜见萧叔父。” 萧破欣然地走至默郁面前,毫不避讳地扶起默郁的香肩,毫无杂质的双目,审视着默郁毫无瑕疵冷若冰霜的玉容,欣然道:“十年未见,小郁终于对焚经诀有所领悟了!” 焚经诀,仅在神话传说中存在的无上武学,终于不甘寂寞地出世了。 默郁并未说话,被萧破如此注视,根本不闪不避,也以平静而幽深的双目大胆地看着萧破。 所有人都默然不语,眼前的一幕,好似久别重逢的恋人般,甜美而和睦,甚至令人感动。 第70章 落日的余辉刚好从萧破与默郁两人之间穿过,只差一个紧紧的拥抱,便是一对儿完美的夕阳恋人。 似乎心有灵犀般,两人同时而动,拉开至一个礼貌的距离。 寒风凛冽,吹乱了默郁的长发,她毫无瑕疵的玉容分外有一种不染尘俗的清冷。她仍然目不转睛地看着萧破,似是低声呢喃一般,幽幽地道:“干娘死了。” 萧破笑了笑,油然道:“她咽气时最后一眼,萧某助她越过万水千山,看到了萧某。” 默郁垂下了头,沉默了许久,方又重新说道:“干娘希望默郁将她葬在那片白杨林中,那是干娘第一次见到叔父的地方。她说她将永世留在那里,凝望那段美丽得回忆。” 这时默郁才慢慢地抬起头,认真地说:“一个时辰之后,叔父会在那里拜祭干娘吗?” 萧破潇洒地道:“萧某自会如约而至。” 默郁清冷的玉容上,终于一闪即逝地显露出一丝不舍之意。 琴星雅忽地越过余人,如星空般美丽而神秘的双瞳注视着默郁。然后,琴星雅抬起一只玉手,慢慢地,慢慢地,将罩在面上的黑纱揭去。 随着琴星雅优美而缓慢地将黑纱揭去,一张令人感动至流泪的完美的脸,令夕阳余辉黯然无光。 或许是时常被黑纱笼罩,此刻不甘寂寞地破笼而出,琴星雅那小巧纤秀的鼻子分外傲然挺立。有若樱桃般晶红透亮的双唇,更显上天精心雕琢的线条。 张残再次想到,世间怎么会有如此美丽的人! 琴星雅轻声道:“若是得姐姐首肯,星雅代萧元帅一行如何?” 默郁似乎这才意识到琴星雅的存在,清冷的目光也是显出一丝为之惊艳的赞许,然后默郁摇了摇头:“琴妹妹请勿见怪!虽然你是万世难遇的天生百脉俱通之体,修行武道事半功倍。但是由小至大,行事顺风顺水,心性远远不足。而少了峥嵘的磨砺,武功自然豪无精雕细琢地锤炼。六十年后,琴妹妹或可与默郁一战。” 也不知怎地,张残很想为琴星雅打抱不平。但是却又找不到半点反击的借口,心中居然隐隐觉得默郁所言,令人深以为然。 萧破此时却是回首望着琴星雅,油然笑道:“多谢琴姑娘的美意!但是今日之约,却是萧某心驰神往已久的期盼。万望琴姑娘能留给萧某这一机会!” 素来无人忤逆半点的琴星雅,或许是被默郁一番连消带打陷入了沉思,从而对自己生出了些许怀疑,此刻居然没有一点反驳之意。 默郁朝着萧破微微颔首,轻声道:“叔父再见!” 然后凭空消失。 一如她来时那般,无人可以捉摸到她身法半分。如此身法,张残等人已经忘了去恐怖骇然。 而萧破好整以暇地从容扫视着张残等人,微笑道:“诸位有何感想?” 一直沉默不语地夜染尘率先道:“无论去留,默郁姑娘连眼角都未赏赐我等半点,自是不屑我等现有的修为。如此折辱,夜某终有一天会令她知错。” 萧破点了点头,欣然道:“萧某本还担心诸位会因此而妄自菲薄,倒是萧某多虑了!”然后萧破又傲然道:“焚经诀,纵然古往今来第一奇功又能如何?武功只是肉身的护盾,真正无敌的,乃是控制我们肉身的思海。”说到此处,萧破抱了抱拳:“萧某赴约去了,诸位保重!将来的世界,更是你们年轻一辈驰骋的天空!万勿相送,萧某最是不屑临别依依的儿女情长。” 说罢之后,萧破潇洒地转身,步向元帅府的大门。 所有人都说不出一句话。如萧破之前的提醒,信心满满风雨兼程而来,却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萧破去赴死。这种气馁,真的让人难受至极点。 张残自然对萧破信心满满,无动于衷。但是猛然间想起传天曾对萧破作出的评价,将信将疑地隐忧就那么让张残忘乎所以般冲了出去。 由于心神不宁,张残冲势太猛,居然一不小心摔了个狗吃屎,额头砰地一声狠狠撞在地上。但是张残此刻早已经忘却了疼痛,狼狈而起,向元帅府外狂奔。 张残只觉得此刻自己身轻如燕,飞掠之间,快得几乎看不到路边任何一个行人,连巡视的卫兵也未看到。张残依然没有为这奇怪的现象驻足,只知道不断地向前疾奔。事实上,张残根本不知道萧破出了元帅府后,投向了哪个方向。然而张残此刻随心而走,竟然真的遥遥望见了萧破那颀长的背影。 一口气奔至萧破身边,萧破自然早已知道张残的到来。张残还未喘匀实了气,便急不可待地道:“元帅您会取胜,对吗?” 萧破头也不回地笑道:“胜固欣然败亦喜。张残何必仍执着于成败得失的幻象?”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张残,萧破似是回忆般,不疾不徐地道:“四十年前,于一大官的子嗣婚礼上,萧某的发妻当众耳光折辱萧某。那一刻,我真的觉得生不如死。” 张残不知道萧破为何会忽然提及前尘往事,按理说像萧破这种超卓的人物,是不可能因回忆而影响自身分毫的。但是既然萧破难得提起,张残自然细心聆听。 “我黯然走出那座府上,失魂落魄,忽然之间自杀的欲望强烈袭上心头。说起来倒是可笑,那时我有自杀的勇气,却懦弱于活下去的恐惧。” 说到此处,萧破的有若刀削般分明英俊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异常深邃的笑容:“于是我从地上爬了起来,我想远离此地,找一处安静的所在,了却此生。黑夜似乎将我完全吞却,我不停地向前走,但是四周却是永恒的黑暗与虚无,永远也走不出去这片阴霾。不过当时,我根本忘记了害怕,也忘记了思考周围为何会是如此怪异。只知道走下去,永不停步地走下去。就这样,我走了一天,还是一个月,还是一年,还是一个世纪,我也记不清楚了。” “直到我走到了一个隐隐发光的山洞里,一本册子正放在石桌之上。我拿了起来,那就是焚经诀。” 萧破又好整以暇地看着张残,笑道:“是否觉得怪异而玄幻?” 没等张残说话,萧破又笑道:“当我拿起来焚经诀的时候,忽然之间我全身一震,然后我睁开了双眼。身后仍然是那座府上,府内仍然喜气洋洋,锣鼓喧天。孤独如萧某,脸上仍然火辣辣地疼。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罢了!” “如此真实的梦境,早让我全身汗如雨下。我下意识地拿起手中纸张便去擦汗,然后我才发现,焚经诀就安安静静地躺在我的手中。” 第71章 张残默然不语,倘若这话非是出自萧破之口,张残绝对一百个不相信。 萧破单手持着不知何时出现在他手中的红缨枪,斜背背后,继续说道:“焚经诀的大名,谁人不知!但是当我意外拥有它的时候,我却并未生出若获至宝般喜极而泣的心情,反而觉得荒谬的讽刺。我当时想到,同样是人,萧某为何不能创出属于自己的绝学,非要修习先人留下的武学宝典?” 说到这里,萧破英俊的脸上浮现出倨傲之色:“于是乎我像是从未得到过焚经诀一般,第二天便将此事忘了个一干二净。从此更是奋起勤勉,苦读四书五经,同时夜以继日般修炼武学。世人皆知萧某仅半年之后便高中状元,却不知萧某以二十有五的年纪进军武道。短短两年,更达到旷古绝今、前无古人的超凡成就。” 如之前所说,武学若非自小修行,根本不可能有什么建树。但是这只是针对凡人来说,萧破是个传奇,传奇人物所缔造的,自然也是传奇之事。 “除非创立焚经诀的那位前辈亲临,或可与萧某一战,默郁则差得远哩!” 萧破微笑着续道:“默郁的父亲是萧某于荒唐年岁时,唯一瞧得起萧某的知己。后来他却是被奸臣诬陷,赵括下旨诛其九族。当时萧某还未达到神识遍及天下的境界,只是于他被斩首之后,才生出感应。我一路风驰电掣,却只将小郁救出刀下。三十年来赵括从不敢下旨让萧某回京,其实也是怕萧某会去取他性命。所以赵括器重萧某,但是更加忌惮萧某。” “我将小郁救出之后,便送至她干娘身边,并赠以焚经诀。虽然萧某从未翻看,但是自然知道焚经诀之博大精深。好在天道酬勤,小郁终有所领悟。现今更是贵为蒙古国国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以她的武功,杀个赵括并非不无可能,但是她更加希望一点一点的蚕食大宋,令赵括一无所有。她今次决定与萧某决战,便是为了坚定自己的复仇之心。因为她知道,有萧某在一天,大宋便会安然无忧。所以,此举难免为人诟病恩将仇报,但是萧某却因此更加欣赏她,也愿意玉成她的心意。” “萧元帅!”张残失声道。 萧破潇洒地道:“张残莫要如此。当你可以完全掌控一件事物之时,你对它的好奇便消失殆尽,慢慢看之生厌了。这个世界对萧某来说,便是如此。” 张残知道萧破的心意之后,却没有发表任何意见,根本没有劝说萧破半句。之所以如此,并非仅仅是缘于尊重他的决定那么简单。每一个武道的强者,都有着过人的心性,意志之坚,无所可破,无所可摧。因此,绝世高手都有着属于他的行事作风和处世方法。令他们改变已经做好的决定,实则要比破去他的武功还要难。 张残回想当初自己刚刚被废去武功,并被逐出师门。一心不忿之下,更是不甘丹田受伤内力尽失。于是咬牙承受着难以言表的疼痛,希望重新开始修炼内力。然而却一个不慎,走火入魔。张残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经脉尽断,只能在这荒郊野外如烂泥般瘫痪等死。如此绝望之际,萧破就那么出现在自己的眼前,带着他那如春风般和煦温暖的微笑,并以无上内功相助自己,神乎其神般令自己瞬间又行动自如。 张残仍在暗自感恩萧破,萧破微笑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张残再见!” 萧破每次称呼张残,从来都是以平辈的口吻道之姓名。张残极力压制住自己的哽咽,说道:“萧元帅可还有何吩咐?” 萧破哈哈一笑,十分超然地道:“我知道张残的好意,不过心领了!所谓儿孙自有儿孙福,理他们作甚?更何况萧某三十年前来到襄阳,除了救小郁那次,便再未离开襄阳半步,更是断绝了与所有旧识的往来。在下发妻之相貌,萧某早已忘却。独子的英年早逝,萧某亦同样未去窥得半眼。这个世界,萧某毫无留恋。这个世界的人,萧某亦毫无留恋。” 以江湖方式般道别,萧破抱拳道:“我那时未让张残入伍,便是知道张残绝不可拘泥于一地之偏僻,被枷锁固身。从今天开始,海阔任鱼跃,天高任鸟飞,张残你自由了!” 言罢之后,萧破转身提步加速。张残看着萧破倏忽间远离的颀长潇洒的背影,大声喊道:“让我再送元帅一程吧!” 张残一边喊一边提气疾驰,然而萧破明明在悠然散步般而走,但是张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拉近与他之间的距离半分,反而越来越远。 疾驰了不知多久,张残如此损耗真气,但是竟然没有丝毫疲乏之感。不过张残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终于停下了脚步。四周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似乎连天上的星月也不忍亲眼目睹萧破与这个世界的别离,都默默地躲在云层之后,默默地为其默哀。 张残闭上了眼睛,并尽量平心静气,以此来阻止热泪的涌出,口中念叨了一句:“元帅走好!” 然后张残睁开了眼睛,但是入目的景色,却让张残目瞪口呆,惊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夕阳仍未落下,以它的艳红铺满了整个元帅府。 张残像是突然被抽去了灵魂般,忘记了如何思考,只能艰难地转过身来,望着身后的传天等人。 荆狼讶异地指着张残:“张大哥的额头怎么肿起了个大包?” 张残呆滞了好久,才涩然道:“萧元帅离开之时,张某去追他送别。却一不小心摔了个跟头,撞到了额头。难道荆老弟没看见吗?” 荆狼讶异地道:“张大哥被饿昏了吧?萧元帅刚刚走出元帅府不足寻常人一个呼吸的时间,张大哥也一直在这里站着啊,哪有去追他?哪有摔了个跟头?” 张残不知为何,只觉得胸口烦闷,脑袋也发沉,思海一片空白。摸了摸肿着的大包,张残苦笑了一声,说道:“刚才张某在开玩笑。其实这是智慧太过充裕,无处可放,所以张某想将多余的智慧排至体外。” 张残这时确实是懵了,浑身乏力感觉像是散架了一般,正要先行离去找个地方蒙头大睡。传天传音道:“这是万世难遇的宝贵经验!张兄现在最好静坐下来,但是千万不要入睡。好好参悟这段神奇而美妙的旅程,如此方不负萧元帅的期望!” 第72章 虽然与传天结识仅仅半个多月,但是却已经让张残对他生出了一种盲目的信任,听了他的话后,张残毫不犹豫地就地打坐。席地而坐之后,张残闭上了眼睛,尽力去回想刚才那一段神奇而玄幻的旅程。然而萧破留给自己最后的身影,依旧在自己的脑海中不断徘徊,心有牵挂,想要平心静气,哪是那般容易,更不用说入定打坐了。 下一刻,一只温暖的手贴在了张残的后背,然后传天英俊至不似人类的面容浮现在张残的脑海之中。这只手宛如一座桥梁般,将传天精纯的内力源源不断输送至张残的体内。 随着传天内力的不断涌入,张残只觉全身舒畅无比,被暖洋洋所包拢,自然也生出昏昏欲睡的倦怠感。但是张残更是谨记传天的话,这一刻倘若自己睡着,那么萧破留给自己的宝贵经验,真的就全都白白浪费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残才真的进入不动寂灭的入定。 慢慢地,张残只觉得全身轻飘飘的,有如毫无重量的空气一般,随波逐流,随风荡漾。一种奇怪的欲望使得张残睁开了双眼,张残发现,自己正身处于从未有人踏足的天空之中。四周都是随手可摘的斑斓星辰。 天空之中,静谧而生疏,绝不同于以往张残立于大地仰望时的景色。比如说,数之不尽的星光原来并非全都是银光。但是却不知什么原因,使得这些五彩缤纷绚烂纷呈的星光,投至在这个世界后,全都变成了清冷的皎洁。 张残有心想要亲临其上,一探究竟。不过心底最深处的一个声音告诉张残,倘若他真的窥破了这份神秘,那么他便永远迷失在浩瀚无际的宇宙中,再也回不来了。 心头一惊,张残悠悠转醒。然后张残感应到传天收回了他那温暖的手。 虽然张残自身觉得仅仅过去片刻时间,但是现在的天色却已然大白。 张残一动不动,保持着盘膝而坐的姿势,此刻的张残也更不愿意去说话。他正在努力感悟自己所见到的,虽然张残并不觉得自己真的能感悟出什么至理。 又过了好久,张残不自觉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目视一周后,除了传天,身边空无一人。 张残并没有向传天道谢,因为对于传天来说,道谢是多余的。微微一笑,张残问道:“他们呢?” 传天洒然笑道:“张兄入定足足三天三夜,他们等之不及,自行离去了。” 张残哦了一声,心性似乎坚定了很多,居然不为自己打坐三天三夜而有任何惊诧。张残本来不想说什么,但是却不知道自己如何便开了口:“琴姑娘离去时,可留有只言片语给张某?” 传天摇了摇头,笑道:“倒是荆狼说道,张兄若有朝一日做客华山,必定磨刀霍霍向爹娘,倒履相迎。” 张残知道琴星雅一句话也没有留给自己以后,不免心中生涩。又听到荆狼如此热心,虽说词不达意,但是相比之下,更让张残觉得荆狼令自己心中温暖舒服得多,不由地道:“荆老弟高义,举世无双。” 传天微笑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离开此地了。” 张残闻言点了点头,虽说打坐了三天三夜,但是全身上下却是满满的充沛精力。双腿也并没有因打坐而一直弯曲,致使血液流转不通而麻木酸肿。仅此一点,张残便知道自己的武功又有所进步。 元帅府里此刻居然悄无人烟,张残思索了良久,方问道:“萧元帅他?” 传天洒然道:“萧元帅求仁得仁,尸身已于两天前送至京都。” 张残最后一丝侥幸心理破灭,顿时又觉得双腿有如灌铅,每一步都艰难沉重。走出元帅府后,张残终于还是没有忍住,回身又望了这座府邸。三天前,元帅府的庄重大门旁,是两句诗句的对联: 但有龙城飞将在 不教胡马度阴山 而今,这副对联已经更改,仍然是两句诗: 谁知天狗流星坠 不使将军衣锦回 “哈哈哈哈……”张残看了以后,忽然之间大笑了出来。 张残不知道为何自己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悲伤,反而却歇斯底里的大笑。不过张残此刻根本没心思思考,因为张残笑得肚子都隐隐发疼,甚至于疼到张残捂着肚子,毫无风度地蹲在地上。然而,笑意就是停不下来。 萧破的威望早已深入人心,因此,也就是此刻元帅府上无人,并且街上的行人稀少。否则的话,张残怕是早被人揍了。不过再看路过的行人脸上虽有愠色,但是其实并无人上前制止张残,足见人性之冷漠。 当然,如果有人敢先上前朝着张残呼上那么一巴掌,说不定其余行人便会勇不可挡地一拥而上,将张残打个半死。 但是还好,没有这么一个人。 老子曰,吾恒有三宝:持而宝之,一曰慈,二曰俭,三曰不敢为天下先。 汉人讲究内敛,深懂明哲保身之道,甚少有人愿意做首当其冲的出头之鸟。 好可悲,因为居然真的没有这么一个人。 张残笑了好久才笑着道:“传老弟你看看呢!张某在军营呆了三年,目睹了那么多兄弟背井离乡,却马革裹尸,战死沙场。然而热血所铸造的堡垒之下,庇护得却是这么一群冷漠至令人发指的人群。现在想想,为了所谓的江山社稷百姓安康,牺牲我等的青春与性命,是否真的值得?” 传天笑道:“所以张兄退怯了?” 张残哈哈笑道:“确实!但是打败张某的,并非敌人的锋利刀剑,而是手足的漠不相关。” 边走边说的传天莞尔道:“人与人之间,本就如此。无论多么深厚的感情,其实都像一座华而不实的水晶城。它经得起风吹日晒,雨打霜侵,但是却受不得轻轻触碰。” 张残随之笑道道:“传老弟说的话总是那么令人深省!” 传天洒然道:“那么,张兄将何去何从?” 张残想了一番后,认真地说:“张某应该会去京都吧!虽然萧元帅并不挂念亲人的将来,但是张某却仍想去保护她们。张某也应该就这么会安定下来,过上寻常人三妻四妾的普普通通生活(作者语:算了,不语了,说多了都是泪),再不理会任何国事天下事。” 传天却是淡淡地看了张残一眼,微笑道:“希望张兄梦想成真!那么你我之间,也该于此地分别了。” 张残望向传天,肯定地道:“传老弟将来的成就,绝对会震铄今古!张某也会时时刻刻探听老弟大放异彩的辉煌!” 传天向张残抱了抱拳,微笑道:“张兄再见!” 张残强忍着激动,亦是如此告别。 目送传天远去之后,张残也向襄阳城外走过。由于未来的一段日子,不免要在荒郊野外渡过,因此张残便去准备采购干粮,以作路上用。走了两步,也不知哪根筋不对,忽然拍了自己额头一下:不对啊!荆狼这小子是个孤儿啊,哪来的爹娘款待自己! 第73章 来到一家香气喷喷的包子铺前,张残随口道:“老板,来二十个包子打包!” 那老板见张残昂首挺胸,身背大刀,兼且虎步生威,自是不敢怠慢。挺着滚圆滚圆的大肚子,一脸笑眯眯地道:“好嘞!壮士稍等片刻!”然后便去着手忙碌给张残装包子。 这时一个蓬头紊乱、衣衫褴褛的小乞丐,一脸肮脏地凑了过来,看着薄皮大馅儿的包子,分明让人听到他咕嘟咽了一声口水。 张残虽不能列出证据,但是却能认定这个小乞丐绝非丐帮之人,因此也没作理会。但是人是视觉性动物,狼藉之人,自然难以讨喜。因此那老板脸上满是不悦,怒喝道:“小兔崽子,滚远一点,别打扰老子做生意。” 那小乞丐明显抖了一下,怯懦地后退了几步,却仍旧眨巴着眼睛,看着香气扑鼻的包子。 张残绝非同情心泛滥之人,但是看着这个小乞丐,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莫岁寒。他经传天点拨之后,现在也不知道身在何处。更不知他那么小的年纪,会不会真的于午夜梦回时,仍被那条即将化形的白蛇给吓破肝胆。 恍然间,张残似乎重临昨日般,清晰地看见了当日传天和藤野新上以莫岁寒打赌之后,朴宝英那意有所指的眼神,其实是将莫岁寒列入了必杀的名单。想到此处,张残心中一揪。但是更知道以自己的实力并不能够阻止朴宝英,也只能暗中期盼莫岁寒能够吉人天相了。 心中微叹,张残接过一大包包子,又道:“再来五个!” 再次接过之后,张残冲着那小乞丐喝到:“小兔崽子,给老子滚过来!” 张残那一脸的凶相可比老板有震慑力得多,那小乞丐被吓得浑身瑟瑟发抖,又不敢跑,只能移着小碎步,挪到了张残的面前。张残见他如此,却是不由笑了出来,把那五个包子不由分说地塞到他满是黑泥的手上,说道:“小兔崽子!以后想吃包子的话,要么就用真金白银来买,要么就来明抢豪夺,这样才不会受嗟来之食。给张大爷记好了,如果做不成人人敬重的好人,最好成为人人惧怕的恶霸,懂了吗?” 然后张残看着包子铺的老板,老板似乎被张残这样的教育给懵到了,瞅了张残一眼。张残厚背刀抽出,怒喝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吃包子不给钱的吗?” 老板打了一个哆嗦,见张残凶神恶煞般的模样,终究连屁都不敢放一个。 张残微微一笑,冲着小乞丐道:“看到了吧?” 然后哈哈一笑,转身即走。 张残并没有选择康庄大道般的官道,而是随意而走,不偏离京都即可。数日来,一路跋山涉水,远离人烟,倒也逍遥。张残本不是什么喜欢孤独的人,但是就像再沉默寡言的人,也会偶尔显出张狂的那一面一样。毕竟,人是多面性的。更何况,张残根本不排斥这种完全不用顾及他人,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的自在。 茫然不知期的张残,觉得除夕之夜,应该已经过了。这好像是第一次自己单独一人辞旧迎新,张残暗想。所谓每逢佳节倍思亲,漂泊在外的游子,此刻许多也应该倦鸟归林,享受着团圆的温暖与喜悦。 当然,如张残这般游离于外的人也不在少数。除了无家可归的,剩下的皆是身不由己、想要继续努力奋斗拼搏之人。毕竟,如果连寂寞都无法承受,谈何孤身开天辟地?相比较被人趾高气昂地低头俯视,或许被各种思念所折磨应该要好受得多。 正边走边思考间,张残却听到了细不可闻的人声。 眼下正是群山环抱,山中密林刚被冬雪滋润,正是一片青葱。蓝天绿林,美景不胜收。不过此地远离人烟,按常理说绝不该有活人的存在。但是张残此刻却是异常豪气顿生,拍了拍身后的厚背刀,厚背刀通灵地低鸣一声。张残随之哈哈一笑,管他什么山精妖怪,遇见了一刀劈了就是。然后根本不忌讳所谓的“逢林莫入”,折身向林中行去。 没走半盏茶的功夫,张残心中一动,看见了挺拔松树下,坐了一个女子。 当张残看清楚她的时候,就走不动路了。 她盘膝而坐,一身火红的宫装。 紧闭着双目,睫毛尤其之长。坚挺的鼻子下,红唇似火,饱含热情。最令人印象深刻的,便是她那富含光泽的羊脂肌肤。这种全身上下,都似乎莹莹发光的肌肤,令她仿似通透的白玉般,神圣至令人顶礼膜拜。 被张残目光所视,女子睁开了双目。 那是一双天真烂漫的眼睛。 张残呆了好久,才愣愣地说:“你好像比琴星雅还美。” 那女子一脸的天真,喜滋滋地道:“多谢少侠夸奖!不过也有可能是因为少侠偶然惊鸿一瞥,所生出的一时惊艳罢了!人家也是见过她的呢!” 张残挠了挠头,还未说话,这女子却是回首望了望,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一样。然后喜滋滋地蹦蹦跳跳到张残的身边,伸出似乎莹莹发光的白嫩小手,毫不避嫌地一把拉起张残的大手,喜滋滋地道:“随我来!后面甩不掉的讨厌尾巴,又要追上了。” 张残此刻真是一头雾水,但是不得不说,她的小手极为柔软细腻,令人爱不释手。因此张残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一般,呆呆地跟着她的身后。从她发间弥漫出的香气,缭绕着张残宛如身处迷醉在九天之上,再不愿清醒于浊世之间。 走了也不知道有多久,她回头看了看跟随在身后的张残,喜滋滋地道:“你这人好生奇怪,难道就是因为这样,你才见怪不怪,不发问些什么吗?” 说实话,张残确实有很多疑问,但是开了口,反而问出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姑娘似乎总是这么开心呢。” 那女子咯咯一笑,眨巴着眼睛,喜滋滋地道:“那你想不想看看我哀泣的样子呢?” 张残颇感有趣和好奇,不禁点头:“想。” 那女子嗯了一声,先是把头转向一边,然后又转了回来,喜滋滋地道:“呶!你看到了!” 张残见她美艳可人,又天真烂漫,心中满是喜欢,不禁哈哈一笑,说道:“只听说过喜极而泣,却从未听过泣极而喜。还好,今日甚至亲眼见到了!” 那女子喜滋滋地道:“能笑着,又为何去哭?是吧?” 张残点了点头:“姑娘说的有道理!未请教姑娘芳名?” 女子喜滋滋地道:“奴家名唤宫照玉。” 宫照玉这三个字张残刚刚听到,立马头皮就炸了! 喜欢虐杀男性的宫照玉,居然是这么一个美丽动人且天真烂漫的女子!上天真是奇怪,竟然将一颗恶毒至骇人听闻的心,掩藏在一副秀丽至无与伦比的外表之下。 同一时间,张残想到了传天告诫自己的话:遇见宫照玉,能躲多远,则躲多远,千万不要与其有任何交集。 第74章 传天也曾经说过,宫照玉的武功不在他下。所以拉着张残大手的宫照玉,觉得张残忽然之间全身一僵,心跳急剧增加。于是便转过头来,明眸皓齿地看着张残,喜滋滋地道:“你在怕我吗?” 张残心中哆嗦,但是却摇着头,极为硬气,强自平静地道:“没,没,没,没有!” 都说都不会话了还没有! “是,是,是,是吗?”宫照玉喜滋滋地问。 别说,宫照玉这么有模有样地学着张残的结巴,配以她那几乎莹莹发光的娇嫩肌肤,煞是可爱俏皮。张残的紧张感也被驱散了几分,苦笑了一声,没再说话。 宫照玉又凝眸望向远方,喜滋滋地道:“好啦,快走啦!”说毕之后仍是拉着张残的手不断疾步前行。而张残看着宫照玉雪白优美又散发着幽香的脖颈,不由自主般生出了一种冲动:江湖上不是说了么?最难拥入怀中的女子有三个,分别是上官冰、琴星雅和宫照玉。倘若此时自己不顾一切地把她抱入怀中,会不会异常美妙。 哪知宫照玉头也不回地道:“不许调皮哦!” 张残一惊,下意识地问道:“你知道我在想什么?你也会观心术?” 宫照玉嗯了一声,虽说没有回头,但是依然让人觉得她喜滋滋地说:“传天的武功是人家一手调教出来的。” 说完后却又停了下来,宫照玉指了指不远:“张兄喜欢这里吗?” 张残顺而望去,青山绿水,鸟鸣山幽,心中说不出的畅快。并且身边有玉人陪伴,更是觉得心旷神怡,便点头道:“这个地方不错,虽然并没有奇峰耸立的巍峨壮观,但是胜在清净,张某喜欢这里。” 宫照玉转过头来,美目望着张残,喜滋滋地道:“那死在这里,张兄应该无憾了吧?” 张残一惊,冲口而出道:“我是传天的朋友啊!”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但是你不是传天啊!” 张残的大手被宫照玉的嫩手拉着,此刻哪还敢继续享受这份柔软,奋力一挣,然而那柔若无骨的小手眼下却如铁箍一般,根本无法挣脱。还好执刀的右手仍能活动,瞬间抽出厚背刀,眨眼间砍向宫照玉的玉臂。 然而张残一想到她说,即使传天的武功也是被她一手调教出来的,心中自然生惧。兼且眼中余光不免看到宫照玉似乎莹莹发光的小手,为这份美丽所慑,刀势也不由缓了半拍。 宫照玉咯咯一笑,喜滋滋地道:“张兄这个时候居然还能分心,那照玉就谢谢张兄手下留情喽。” 眼看厚背刀及顶,宫照玉小手忽然探出柔和的真气,根本不受任何阻挡般,这道真气已经如入无人之境席卷了张残的全身经脉。 张残只觉得全身一麻,下一刻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头瘫软在地上。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张兄难道忘了,脉门仍在照玉手中吗?噢,不过张兄的经脉竟是如此强韧,照玉还是第一次见到。” 张残苦笑了一声,经宫照玉这么一说,也确实觉得自己实在是大意。宫照玉的手,哪是那么好牵的。眼下张残终于相信了传天对自己的告诫,确实不能和宫照玉有任何交集。金玉良言总是会在撞得头破血流之后,方才觉得字字珠玑。 宫照玉蹲了下来,伸手拂了拂张残额前的乱发,喜滋滋地道:“张兄还有什么遗言?” 即使到了此刻,宫照玉的脸依然令张残觉得美得惊人。下意识地,张残问道:“为什么?” 宫照玉轻笑了一声,喜滋滋地道:“张兄居然能问出为什么三字,显然不适合行走江湖。” 拍了拍张残的脸后,宫照玉又喜滋滋地说:“好吧,看在你确实是传天的朋友,我便破例一次,免得传天说人家不给他半点情面!”顿了顿后,宫照玉道:“倘若是在平时,照玉会好好陪张兄玩一玩,多让张兄受点苦。但是现在有人在追杀人家嘛,照玉又打不过他们,只好为了延缓他们的脚步,欺之以善。张兄最好现在也多多祈祷,碰碰运气看他们会不会为救张兄而多做停留。” 张残心中顿时生出些许希望:“你不杀我?”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那要看张兄能不能熬得住喽!”看着张残又如被一盆冷水当面浇下,宫照玉柔声道:“张兄别生气嘛,如果张兄这次侥幸不死,那么日后如果能再从照玉手上逃过一次的话,照玉便嫁给你,做你听话又乖巧的妻子如何?” 张残苦笑了一声:“跳过前两个步骤不行吗?” 宫照玉咯咯笑道:“没有羁绊的获得,很容易让人弃之如敝屣。” 张残仍旧苦笑:“宫小姐的下嫁条件真是奇哉怪也。”宫照玉喜滋滋地道:“谁让我叫宫照玉呢!” 张残本想再扯东扯西,好拖延时间,让追杀宫照玉的人能及时赶到。不过宫照玉却没有再给张残留下机会,轻轻一掌,无声无息地拍在张残的胸前。 张残只觉得一股带着死气的真气蓦然间从胸口游走至自己全身,死气所到之处,有如决堤之洪水,肆虐着自己体内的盎然生机。 张残远没达到可以内视的境地,但是骇然之下,只觉得周身经脉尽断。宫照玉喜滋滋地道:“张兄加油喽,期待我们下次的见面。” 张残心中的怒火,岂是言语可以表达。 宫照玉则是喜滋滋地道:“如果张兄再敢这么择人而噬地看着照玉,照玉便挖了张兄的双目!” 说完之后,伸出双指,倏忽间指间袭向张残双目。张残此刻人为鱼肉,连闪避之力都没有,惊悚地闭上了眼。 下一刻,张残只觉得尖锐如刀尖的指甲,紧贴自己的眼皮,并感觉宫照玉的指甲仍在施力,又疼又惊又怕之下,张残不由叫道:“不要!” 宫照玉咯咯笑道:“照玉喜欢看你们这种可怜哀求的神色呢!好吧,真可惜这次不能尽兴。张兄再见!” 张残这才喘着粗气,冷汗直流地睁开逃过一劫的双目。 从未感觉,拥有光明是如此幸福的一件事。 宫照玉摆了摆似乎莹莹发光的娇嫩小手,莹莹发光的玉容之上,满是喜悦,喜滋滋地道别道:“张兄记住呢,我叫宫照玉!” 言罢之后,眨眼间消失在张残的目之所及。 第75章 张残被宫照玉所伤,虽无鲜血流出,但是身上的衰弱,却早已吸引了山中猛兽的到来。 一头老狼正低声呜咽,虎视眈眈地围着张残不断游走。但是恶鬼也怕恶人,张残经年累月的杀戮,身上杀气岂是它能轻易抵抗。更何况已经初开灵智的厚背刀仍安详在张残的手中,丝丝凉意也蕴含着无尽的杀机。动物过人的机敏,使得老狼嗅到了危险意味,更不敢轻举妄动。 这并不奇怪,张残亲眼见识过军中第一高手聂禁,曾仅以他的杀气吓死了一头饥饿的黑熊。 老狼终于还是选择退却,严阵以待地小心离去。 张残长出了一口气,事实上他也快被这条畜生磨得将要失去锐气。还好,如果是群狼的话,自己肯定招架不住。 同一时间,张残听到了人的脚步声。 共有三位来人,其中一个应该还是妙龄女子。 张残从来都不知道以自己的耳力,居然能分辨出男女。稍作思考,便觉得应该是受益于萧破临终前,赠予自己的那一趟神奇而玄幻的旅程之功。 三人既然敢追杀宫照玉,而且张残第一次见到宫照玉的时候,很明显她正在运气调息,或许是因为精疲力尽,或许是因为受了些伤势。并且以宫照玉只能,被这三人追杀也只能选择避而不战,因此这三人武功定然十分高强。所以见到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张残,三人并未有任何意外。 人的眼神很奇妙,比如有时当你下意识地看向某人的时候,或许你会发现那人正在注视着你。这是缘于人的眼睛中有着一种无形的生物电,感应敏锐之人,很容易察觉到。普通人尚且如此,更何况武功有成的人。 张残此刻更是连转头的力气都没有了,不过还是能很明显感应到了这三束目光,正在注视着自己。 其中一人叹道:“行恶之人,总是很容易逃脱行善之人的追杀。因为一个无所顾忌,另一个只能墨守成规。倘若我等见死不救,宫照玉的如意算盘便难打响。” 一个温婉的声音道:“大伯言之有理。但是我们的目的便是永除这女魔头的后患,希望从今之后,不再有人遭其毒手。既然如此,又岂能无视她所造的恶业。” 被女子唤作大伯的人哈哈一笑,说道:“那么,活该这小子继续苟存在无情无道的人世了。” 这三人明明是刚刚来此,但似乎对刚才宫照玉和张残之间所发生的事情,一目了然一样。 那人言罢之后,也走到张残的身边,低头看了看张残,微笑地道:“小哥现在濒死于一线,但是最好活下来。不然让老夫知道自己所作不过无用之功的话,说不定会因断失了仇家的线索而迁怒于你,气愤之下更把你剁碎了喂狗。” 映入张残眼帘的,是一名貌似青年的儒生。 他生得并不好看,其貌不扬。双眉长短不一,双目明显一大一小。鼻头赘肉下,双唇厚实。不过身上透着不温不火的闲淡,给人儒雅并满腹经纶的感觉。若非张残先入为主,知道他是身负绝技的高人,于人群熙熙攘攘中碰见,张残必定会觉得他是一名授业解惑的私塾先生。 但是倾国倾城的宫照玉,圣洁仿似仙女降世却令人闻之色变。而相貌丑恶的“老者”,看之令人生厌却有着古道热肠的包纵。 上天赋予人不同的外貌究竟意欲何为,仅仅是为了便于简单的区分你我他? 听了他的话后,张残只能苦笑了一声:“换成老虎行吗?葬身虎口听起来要比葬身狗腹显得更有气魄了点。” 那人听了先是哈哈一笑,道了一声有趣。然后才肯定地道:“嗯,并非宫照玉的同党,而是适逢其会的倒霉无辜之人。” 张残这才知道原来那人在以言语试探自己,只是不知道他如何凭自己简单的一句话,便肯定的下此推断。 那人似乎看出了张残的疑虑,不过却并不打算解释。行云流水般单掌托起张残,不温不火地道:“小哥可以为生存的挑战做准备了。” 一丝精纯的内力随即探入张残的经脉之中,力量不大,是因为张残的经脉处于崩溃的临界点。倘若上来便是大江大河的冲击,张残必然一命呜呼。 张残这时也才知道,宫照玉并未震断自己的经脉。想到此处,不免为之前的患得患失感到可笑。经脉尽断的话,自己岂会活到现在?张残从不觉得自己是上天的宠儿,因此也不会受到上天的青睐,所以张残很珍惜自己的小命。 由古及今,比如醉后驾驶。如果因太过自我总以为自己能长命百岁,而向生命开玩笑的话,那就看死神对你容忍到何种程度了。 为凑字数的感慨到此结束。 随着内力不断涌入,这人轻咦了一声,赞道:“小哥有何奇遇,经脉竟然如此坚韧!” 刚才宫照玉也说过张残经脉的坚韧,世所罕见。又听到类似的语言,张残稍作思索之后,便推测出了大概的可能。 由于已经知道三年前,是太来子以李代桃僵之术代自己受过,所以自己仅仅是被伤了丹田,修为并未完全被废。但是张残丹田被伤,内力无处可居之下,并且一直“找不到”,料来是自行潜藏在自己的周身经脉之中,厚积薄发。并且于不知不觉中,也在不断地淬炼着张残的经脉。 不过真气不能于丹田集聚,是不可能生生不息,也不可能壮大的。便如万流不归宗,海河必然干枯一样。如果张残日后还不能做出改变,总有一天真气会因消散殆尽,气竭而死。 然而张残却不知道噩难将会在哪一天降临,今天?或者明天? 转而一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便释然了很多。 那人笑道:“都什么时候,小哥还不屏息凝神调息,胡思乱想些什么哩!再这样的话,老夫可撒手啦!” 调息最忌心神浮躁,张残听了之后,当下赶走心头的杂念,不片刻,便成功入定。 恍然之间,张残似乎又回到几天前,传天助自己回味那一段神奇而又玄幻的旅程那样。张残回头看了一眼一名丑汉正运功为另一个自己疗伤,心中不惊不喜,慢慢地随风荡漾,随波逐流,再次来到从未有人来过的高空之上。 这一次,张残面向火红的太阳。而细看之下,原来太阳居然是一个不断燃烧的大火球。但是奇怪在于,没有可燃物助烧,它是如何永不间断地喷出一道道争相斗艳、高达千丈的炽烈火焰的? 张残苦思之下仍旧无果,不过心中却恍然间萌生了一个念头:当他能想明白太阳力量的源泉时,或许到时候便能破去默郁的焚经诀,为萧破报仇了。 第76章 张残的目力此刻似乎无穷无尽,无论多么遥远的距离,都能看个一清二楚。但是即使如此,依然看不到浩瀚无边的宇宙尽头,只是望着点点繁星,默然无语。 从未想过白天也会有星星。 看来,看不见的事物,并不代表不存在。 下一刻,张残才似乎想起自己身负重伤,生死悬于一线。 宫照玉那一掌恶毒至极,也不知道她是如何修炼出这等阴损之力。她的内力不仅富含死气,慢慢断去张残的生机。更是宛如剧毒一样,腐蚀着张残的躯体。当时她没有直接击毙张残,其实是为了令张残饱受肉身由内向外慢慢腐化的痛苦。 但是或许是因为张残此刻灵魂出窍的缘故,远离了肉身,也便少去了强加于身的诸多烦恼。 星光浩瀚无匹,一种神秘的力量正在透过张残的灵魂,灌注于张残的体内。 人类的肉身哪能承受这样无穷无尽的力量,下一刻,张残猝然惊醒,不然的话,恐爆体而亡。 同一时间,为张残运功疗伤的那名前辈,也发觉到张残体内的异样。他念叨了一声,徒然撤手。然而张残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正无处可泄,他此时的举动,虽说迫不得已,但是气机牵引之下,张残身不由己地反手冲他挥出一掌。 “轰隆”一声,尘土飞扬。 随着这一掌的挥出,带走了张残几乎全部的力量。张残瞬间便觉得虚脱了一样,然而听到身后那名前辈发出一声闷哼,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急忙转过头急切地道:“前辈!” 好在那名前辈确实技艺惊人,虽说为张残疗伤损耗了精元,不过依然挡下了张残这力量神秘、堪称夺天地之造化的一掌。 那前辈则是苦笑了一声,头发散乱,看着有些狼狈。张残随之也是苦笑了一声,说道:“前辈是不是想到了农夫与蛇,东郭先生与狼的故事?” 张残这么一说,他倒是又恢复了点精神,笑道:“如果不能接受诸般丑恶,哪敢去行悲天悯人的善举。更何况老夫知道小哥乃是无心之失!” 张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好道:“未敢请教前辈高姓大名?” 他叹了一口气:“倘若小哥没有攻击老夫的话,为小哥疗伤只是举手之劳,因此老夫本不愿相告。不过现在若老夫仍然如此的话,小哥的心里肯定更不好受。也罢!老夫名唤唐傲。” 张残一听他姓唐,又追杀宫照玉,不由自主地便想到了四川唐门。 那名妙龄女子却是递给唐傲一颗药丸,柔声道:“大伯赶紧调息一下吧!” 她又看了看张残,见张残虚脱的迹象也愈发明显,也伸出素手递过相同的药丸,柔声道:“这位壮士也服用一粒吧!” 这女子生得模样并不算得上倾国倾城,但是却有着一张极为惹人疼爱的娃娃脸,红扑扑的小脸儿上,弯弯月亮般的明亮眼睛,十分乖巧可爱。 回想她刚才不仅劝告唐傲为自己疗伤,更担忧宫照玉于江湖上的为非作歹。姣好的面容下又有着极富同情心的善良,无形之下,张残愈发觉得她分外动人。 男女授受不亲,虽说江湖儿女的举止或许作风大胆了一些,不过人家是救命恩人,张残自然不敢逾越。 张残不是矫情的人,自然也没有去推辞,极为小心地没有碰触到她的玉指接过药丸后,张残问道:“可否赐示姑娘芳名?” 她想了一下,才说道:“我叫唐幻。” 张残听到这个名字,不自觉就是身子一紧。 在泗州城,张残恶意中伤唐幻,使得她名叫灵萱的好友为其打抱不平。但是她那三脚猫的功夫,怎会入得与张残同行的传天的法眼。事后,灵萱几乎被张残和传天逼疯,灵萱所在的御剑阁也是因此被几乎灭门。 张残只能感慨世事之奇妙!似乎唐幻最不该救的人,便是自己了。 同时张残心中也是暗暗悔恨,自己怎能中伤这么一个心地善良的好姑娘! 再者,倘若唐幻知道自己的劣迹之后,会如何对待自己呢? 一直未说话的中年人忽然道:“这位小朋友怎么听到幻儿的名字,呼吸忽慢忽快,心跳忽缓忽急?” 张残被他鹰一般锐利的双眼盯得浑身不自在,只能强忍着不适,说道:“唐姑娘的事情,在下之前有所耳闻。所以当真正面对唐姑娘的时候,只觉得上天对她何其不公,因此才患得患失。” 那中年人微微一笑:“你说谎!” 张残悚然地看向了那中年人,他外貌已过不惑,然而一想到习武之人看上去皆较同辈年轻,有些大成者几乎永葆青春。因此张残推测他年纪或许已经达到了古稀,甚至更上。 张残还在想着,他双目一亮,步步紧逼地道:“你是谁?” 张残徒然间觉得四周的空气像是被抽空了一样,被他无形的压力笼罩,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哪还能说出半句假话!感觉根本像是被催眠了似的,不由自主地便老实答道:“我叫张残。” 张残报出自己名号之后,三人不约而同露出一个释然的表情。想来张残曾经的背信弃义,遭门派驱离,也使得自己“声名大振”了。不过看样子他们确实追杀宫照玉有很长一段时间了,似乎并未听到御剑阁被灭门的消息,以及其中缘由。 唐幻一颗柔软的心,有些不忍张残的窘境,便柔声道:“我们继续上路吧,免得真的令她逃出生天。” 中年人收去了气势,张残只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转悠了一圈一样,四肢冰凉,冷汗如瀑。而中年人听了唐幻的话后,他只是淡淡地道:“老朽故意在猫戏耗子般使宫照玉一直如惊弓之鸟。一掌毙了她的话,只是便宜了这妖女!幻儿放心,任她有通天彻地只能,也逃不出我南宫战的手掌心!” 竟然是南宫世家的家主,难怪宫照玉确实只能处心积虑的逃脱,而不敢正面迎敌。 拜别三人之后,张残哪怕已经觉得早已经虚脱透支,依然一口气跑了个天昏地暗。 心中稍定之后,才气喘吁吁地一屁股坐倒在地。虽然已经筋疲力尽,但是若被困乏击倒,只会令意志越发慵懒。刚强的心性,从来都是越挫越勇而锻造出来的。 盘膝而坐,张残慢慢入定。不片刻,心神一片祥和,几乎消失殆尽的内力此刻竟然有趋于丹田的迹象。 张残心中一喜,心神再难保持,从入定中醒来。 醒来之后,还没来得及懊恼,张残下意识地一回头,南宫战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他的身后除了唐傲唐幻,更有恨不得将张残扒皮抽筋的灵萱。 南宫战微笑道:“你以为你逃得了吗?” 第77章 张残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再次睁开双眼。原来刚才不过是一场梦中梦。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对于唐幻的歉疚,张残总是难以释怀。然而做梦对于武者来说,绝不是一件好事,心有牵挂,这并不有益于意志的淬炼。倘若张残不能消除心中的障碍,只能会给自己的武功留下破绽,自然容易会被高手乘虚而入。 所以,解决不了唐幻在内心留下的烙印,张残的武功将再难以有所进步。因此,张残暗下决心,与她之间一定要有个圆满的落幕。 将她临别前赠送的清香药丸,张残也不知为何珍而重之的包了起来,贴在了胸口。他不想再承受唐幻的半点恩惠,再者,服食药材来助身体的恢复,实则也有损肉身的自我修复能力。 收拾好情怀之后,张残终于踏上了临安城的土地。 这次再来临安,张残刚进城门就觉得比之以前,武林人士明显多了很多很多。张残左思右想,好像最近也没有什么盛大的武林盛会将要举行。万众瞩目的天龙道场和素心阁之间的比试,好像也不是最近。 张残没再多想,走了两步,忽然之间一种莫名的紧张。张残下意识地一转身,伫立在一个卖小饰品的摊位前,做挑选状。【ㄨ】 然后张残听到了一个熟悉的男性声音:“来临安的人,越来越多了。” 张残挖空心思,却也想不出这个人是谁。却是听见了一个女子细不可闻地嗯了一声,以作对其的回答。 那个男子又道:“在有利可图的时候,人们总是蜂拥而上。然而被利欲熏心之下,却忘了其实自己或许无福消受。” 随着女子远去,那细不可闻的嗯的一声,也似有似无。张残这才看似漫不经心地扫了那俩人的背影一眼,一见之下,张残瞬间浑身一颤。 同时那二人对张残的异常心生感应,倏地转身回头。 而张残却早就急急如丧家之犬,忙忙似漏网之鱼钻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溜走了。 还好侠以武犯禁,天子脚下,独孤单和代兰应该没有看清楚是张残,因此也没有如何造次,任张残走远了。 上次见到代兰的时候,张残因师尊的辞世,心灰意冷之下竟然答应她再次见面的时候,便同意和她之间的决战。而以张残现在的情况,依然觉得自己不是她的对手。更何况,令然终究是因自己而死,对于他的未婚妻,张残也不可能完全真的能施以辣手。【ㄨ】现在想想,不免有些后悔。看来人在异常的时候,真的不能乱下决定。因为无论是被哪一种情绪加持,悲伤或者喜悦,哀愁或者兴奋,那都不是正常情况下的自己。 张残尽可能地小心翼翼,确认了独孤单和代兰没有跟来之后,张残这才步向萧府。 刚刚走到萧府气势恢宏的大门前,张残忽然又觉得身子一紧,一转头,面容偏中性化的藤野新上刚好从街口处行来。 藤野新上那羡慕死所有女性的细长丹凤眼,看见张残之后,双目一亮,欣然道:“张兄你好。” 张残只觉得头皮发麻,下意识地便抽出厚背刀,严阵以待。点了点头后,沉声道:“藤野兄好。” 藤野新上翩翩然而来,看了张残手中的厚背刀一眼,微笑道:“张兄辗转千里为在下送刀而来,这份恩情,在下铭记在心。”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再不敢如藤野新上般潇洒适然,默运玄功。然而心中却是一片空荡,藤野新上能和传天拼个平手,任自己最近如何进步,也绝不可能在他手下逃生。 藤野新上见状,却是摇头笑道:“萧元帅一生戎马,英勇无敌。在下对他一直心怀敬畏,所以绝不会在萧府门前与张兄动手。” 藤野新上绝不会低劣到用骗的手段,来化去张残严阵以待的气势。以他的骄傲,这比杀了他要难受得多。 所以张残也确实舒了一口气,而藤野新上又笑道:“倘若现在张兄将手中之刀双手奉上,自断一臂后,并承诺永不出现于在下的眼前,便放过张兄一命,如何?” 张残耸了耸肩,也终于挤出一丝笑容:“等下次见面,张某被藤野兄撞上之后,再谈断臂与否的问题吧。” 藤野新上哑然失笑道:“下次于萧府范围外见面的话,哪会像今天这般好说话。不过若张兄能仅以断臂的代价从在下手中逃脱,那么除非张兄再有主动招惹在下之举,否则在下绝不再找张兄的麻烦。” 张残哼了一声,抱拳道:“后会有期。” 藤野新上微笑道:“这绝不是张兄的真心话,所以我不便作答。” 言罢之后,藤野新上施施然远去。 张残此刻却不免有些后悔,好端端的天大地大,偏偏来临安做什么?自己的仇人都跑来这个凑什么热闹! 不过此时心中却是一阵疑惑,以自己的武功,是不可能感应到藤野新上的到来的。然而无论是碰见代兰或者藤野新上,自己都只是潜意识下嗅到的危机。而自己在什么时候,拥有了这等趋吉避凶的神奇灵觉? 对于萧府,张残也来过不少次了,因此也是轻车熟路。 萧破的死,也没有让哀伤笼罩在这片错落别致的天空之上。毕竟,整个萧府上下,或许也只有萧老夫人见过萧破吧。剩下的大多数人,都只是为了温饱生计而服务萧府的下人。对于他们来说,无论是谁死去,有工钱拿即可。萧破活着的时候,工钱是每月二两纹银。萧破死后,工钱依然是每月二两纹银。萧破的死活,又与他们何干。 被准许之后,张残见到了萧老夫人。 她只是一普普通通的凡人,年过花甲,虽说养尊处优,但是鬓发皆以斑白,苍老之态弥显。不过虽说身形已经臃肿不堪,但是脸上倒是没有多少皱纹。 据说皱纹的线条,是代表着曾经弥漫的笑容。由此,张残觉得或许她之前的生活中,并没有多少欢声笑语。 她的目光很安详,老年人大多如此。慈眉善目下,不难让人知道她年轻时也是一个美人胚子。 只是无论英雄美人,从来都是不许人间见白头。面对着韶华被时间无情摧残,不知道她每每揽镜自怜时,会不会生出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的伤感。 第78章 张残坐下以后,萧老夫人慈祥地问:“他可有话留下?” 萧老夫人说起萧破的时候,语气平和之极,似乎根本不把萧破当作丈夫,仅以“他”来形容,口吻陌生得可怕。 张残暗自不悦,不过也不愿将实情道出,便违心答道:“萧元帅并未像张某提过任何要求,倒是说过若在下无处可去,便留在萧府之中,也好保护萧老夫人和小姐的安全。” 张残很明显地看到了萧老夫人的表情一松,沉默了片刻后,她才缓缓点头:“他终于还是想起了我们!嗯,上次见到他的家书时,他确实提过张将军是绝对可以信赖的人。” 张残闻言却是觉得有些好笑,这应该是用谎言所换来的谎言。萧老夫人或许对自己的话信以为真,而自己对萧老夫人的话却绝对半个字不相信。 当初是萧老夫人将萧破赶出家门,那么以萧破的个性,死也不会给萧老夫人写家书的。 萧老夫人的脸色略显疲惫,似乎真的相信了张残的话,和蔼地说:“夫妻之间,应该是相互扶持,相濡以沫的。但是我和他之间,却无可奈何地走到这一步。三十年前一别之后,再无见面。此次相逢,他一如临别前留给我的骄傲身影,依然那样的年轻,却是永远天人永隔。” 张残默然不语,更知道这是萧老夫人的自我感慨,因此自己实在不宜接口。 萧老夫人微笑道:“看看现在的萧府,拜访之人络绎不绝,门前车水马龙。他确实做到了,不再是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庸碌之辈。成为了我一直以来都要求他那般,脱变为人人敬仰的成功人士。当然,这也是代表着我和他之间的争斗,是我赢了。然而此刻,我却再没有半点胜利的喜悦,反而总是被淡淡的挫败感缭绕在心头。” 张残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去接话,只好道:“老妇人节哀。” 萧老夫人站了起来,慈祥地道:“张将军可否陪老身走走?” 张残自然装作欣然点头。 萧府的后花园里,不少花朵已经顺利熬过严寒,微吐新芽,一片欣欣向荣的样子。再过一两个月,新芽将伴随着温暖的春光,绽放出色彩缤纷的花朵,争相斗艳。 萧老夫人的身体很不错,走起路来根本不见蹒跚之色,只是偶尔会搀扶隔栏,以解身体的疲乏。她看了张残一眼,说道:“人人皆道萧破顶天立地,老身嫁给他也是老身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每次听到这种话,老身却如翻了五味瓶一般,个中滋味,实在不足为外人道也。” “他或许是千载难逢的英豪,但是他却绝不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他对我不闻不问就算了,念儿夫妇被病魔夺去生命,他依旧冷漠。再拿雨儿来说,他这个当爷爷的,可曾见过亲孙女半眼?” 在张残的心中,是不允许任何人说萧破半句坏话的,因此虽说没有对此作出评价,但是心中却不以为然。 男人哪个不骄傲?换做张残是萧破的话,也会如此。既然你当初瞧我不起,那么待我成功时,我又凭什么正眼看你?就算这辈子难有作为,那么我依然会远离你的视线,不会贱到出现于你的面前,继续任你以鼻息视人。 萧老夫人看了看张残无动于衷的表情,又微笑道:“事实上,老身并不后悔,毕竟终究得到了我所想得到的。确实,老身曾经待之苛刻,但是若不如此,他也不会有此成就,不是么?” 张残微笑道:“老夫人所言极是。” 萧老夫人仔细地端详了一下张残,忽而开心地道:“张将军何不痛痛快快道出心中所想?老身是老了,虽说絮叨婆妈,不过还未达到糊涂至不讲道理的地步。” 张残也是一笑,终于爽朗地道:“老妇人和萧元帅之间,新婚之时,并无感情。兼且萧元帅乃是入赘家中,本身就自惭形秽,却受到老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刁难。即使泥菩萨仍有三分土性,何况血气方刚的青年?倘若老夫人对萧元帅没有半点留恋,萧元帅又凭什么对老夫人心有牵挂呢?” 萧老夫人丝毫不生气,反而微笑地说:“那么,老身督促他自强不息,也是错误的了?” 张残理所当然地道:“人的成长,都是需要过程的不是么?男儿肩负太多,是以更容易生出迷茫,在未觉醒之前,堕落无为不足为奇。老夫人若在此时不仅不鼓励,反而一味鞭策,只会适得其反,南辕北辙。” 萧老夫人笑道:“如张将军所说,我对他毫无感情,因此,我只能在我最美好的时段,用青春靓丽的容颜和年轻炯热的肉体,来卑微地换取他对我的娇宠。当老身韶华不再,美貌如昨日黄花,还有何倚仗令他言听计从。倘若他永远都无法登大堂之雅,又该如何?那时的青葱便是我唯一可以凭借的武器,失去之后,老身便一无是处。所以,时至今日,纵然伤人伤己,老身从不后悔。所以,张将军只片面看到了老身的苛刻,却看不到身为女儿家的可悲可怜。” 张残转而一笑,说道:“男女不同,张某确实无法体会到老夫人的难处。不过张某只能站在男儿的角度上回答老夫人的问题。事实上,即便毫无感情,但是既然是自己的妻子,男儿岂会不袒护呵护?但是奇怪就奇怪在,我可以奉献一切,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但是却绝不容忍你肆无忌惮的予取予夺。老夫人想要萧元帅出人头地,乃是人之常情。不过手段过于急功近利,方法也过于饮鸩止渴了。” 萧老夫人想了想,坦诚地点头说道:“这确实是奇怪之处,老身之前从未想过这一点。” 张残算是为萧破扳回一城,心中略感轻松。萧老夫人上下打量了张残两眼,很快便道:“好了,死者为大,不谈他也罢。对了,张将军今年多大了?” 张残不知萧老夫人此话何意,老老实实地回答道:“今年二十有二了。” 萧老夫人微笑道:“张将军未曾婚配,是吧?” 张残一愣,猜测到了萧老夫人的意思。不过撒这种谎毫无用处,便又点了点头。 萧老夫人欣然道:“刚好,婉儿也到了出嫁的年纪。张将军应该曾见过这丫头,鬼明精怪了点,除此之外,挑不出半点毛病。自他离去之后,萧府死气沉沉,或许该有些喜讯来化解这片惆怅。我们不该让任由昨日的痛苦,浪费今日的眼泪。不知张将军意下如何?” 张残苦笑了一声,心中却是不可抑止地浮现琴星雅的面容。她此刻在哪里,仍旧和曲凡携手行走江湖吗?当自己被她任由思念折磨得时候,她会不会依偎在曲凡的怀中,欢声笑语地听着曲凡情意绵绵的话? 慢慢地,琴星雅的身影散去。岳菱那天生嘴角上翘的温柔脸庞,又意外地停足张残的心头。 然而岳菱今生今世,除了传天,再无人能让她动心。 心中有牵挂,哪适合娶妻。想到此处,张残自然断然拒绝,然而话到嘴边,张残却是茫然地道:“一切听老夫人吩咐。” 这或许是张残第一次无奈的妥协。张残更知道,说出这句话后,这不仅是对命运的无力反抗,其实更是对自己失去了拼搏的斗志。 看着老夫人老怀开慰,张残却满是酸涩。 第79章 萧老夫人微笑道:“婉儿虽说只是雨儿的侍女,但是一直以来,老身都把她当作亲孙女看待。希望张将军在将来可以善待她,莫要如我和萧破般,只是名存实亡的夫妻。” 婉儿的名声张残也是听过的。这丫头确实是古灵精怪,生性活泼,最爱捉弄人。不过因其只是无伤大雅的小小打闹,再加上貌美如花,反而更因此而讨人喜欢。 张残忽地一愣,问道:“婉儿小姐不是要在将来陪小姐出嫁出去么?” 萧老夫人深深地看了张残一眼,不疾不徐地道:“现在不是了。” 张残还没明白过来,忽地身后传来脚步声。转过头,只见天龙道场的王少华昂首而来。 王少华一直以来都在负责萧府的保卫工作,天龙道场出身的他,手上自然硬朗的厉害,同时也是萧府的第一高手。 他的双眼很小,因此便显得十分有神。圆圆的脸,有失男儿的庄重,不过看上去性格极为随和,也给人容易相处的感觉。 王少华先是拜见了萧老夫人,然后才笑着对张残道:“圣上有旨,召张兄入宫面圣。” 张残对此并不算太过意外,萧破临死前陪伴他的几人中,似乎也只有自己眼下在临安。于情于理,皇上也要过问几句。同时也只有自己最听话,能让当今天子招之即来,挥之则去。你让赵括试试下旨给传天,传天不把传旨的人宰了的话,算传旨人的祖辈烧高香了。 萧老夫人慈眉善目地道:“张残去吧,莫失礼数。” 张残点了点头,便跟在王少华身后向外走去。走了两步,张残像是忽然之间回过神来,为何会是王少华来传旨?再者,他刚才似乎根本就没有向萧老夫人征询的意思,而是直接拿着鸡毛当令箭就把自己给“抢”走了。 只看王少华此刻已经不把萧老夫人放在眼里,张残隐隐觉得应该是萧家失宠了。此刻心中不免更是后悔,早知道这样的话,自己还要好不好的非得跑来临安做什么!张残这时也是暗中拿定了主意,找个时机,一定要远离这是非之处。 走在街上,看着不时来来往往仗剑而行的武林人士,王少华随和地笑道:“神器出土的异象骤显,倒是令京城更加热闹非凡。” 张残正做着思想斗争,没有听全王少华的话,条件反射般问道:“什么?” 王少华讶然道:“张兄竟然不知?”没等张残答话,王少华笑道:“一个月前,一道红光自西湖深处直指天际。凡夫俗子自然将之视为国泰民安,风调雨顺的祥瑞。实则却是有一天地至宝,将于近期觉醒出土。” 张残恍然,那道红光张残于泗州城外,丐帮大会之上也见到了。当时传天也是说此乃神器出土的异象,不过传天却判断最快最快也要三五年后,神器才可能会真的降临世间。 对于传天的话,张残自然深信不疑。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有着传天一样的见识,所谓笨鸟先飞,在京城守株待兔自然是为了不坐失得宝的机遇,这也就能很好的解释了为何这么多武林人士争先恐后的蜂拥而至。 张残随意地道:“既然知道此宝在西湖之内,就没有人下水搜寻么?” 王少华洒然笑道:“自然是有!不过这些精通水性的高人,却永远消失在了风景如画的西湖之中,无一例外。” 张残哈哈笑道:“这感情好,没有血祭,神器哪会这般容易便轻易揭去它神秘的面纱,现身尘世。” 王少华微笑道:“然而,这远远不够。” 抵达宫门外,王少华微笑道:“竟是魏公公亲自前来,张兄的面子非同小可。在下还有要事,就此别过!” 别过王少华后,魏公公似乎已经习惯了弓着身子,带着张残细步走向宫内。 一边走着,张残一边如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般,应接不暇地观察宫内的布置。却听魏公公说道:“皇上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召萧老元帅回京,可惜,萧老元帅一生为国为民,到头来却无法安养天年。” 张残一听这话莫名来气,反问道:“听魏公公所言,似乎并不反对萧老元帅回京?” 魏公公阴柔地笑了笑,慢条斯理地道:“塞外诸族,勇猛好战。扪心自问的话,你我皆知道以大宋的兵力,远不能够主动出击,永绝后患的……” 张残只感到不耐,再不愿意听魏公公的啰嗦,故意瞄了他的下身一眼,点头打断道:“这么看来,还是魏公公高瞻远瞩有先见之明,早早的永绝了后患。”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张残这么说,真的是一点面子都没给魏公公留。不过伴君如伴虎,魏公公似乎真的习惯了迁就,听了张残的话后,毫不动气,反而低眉顺目的闭口不言。 张残微微一笑,又道:“失去了双腿间话儿的累赘,魏公公是否感觉走路都轻飘飘的?” 魏公公把头垂得很低,张残见了,便觉得他应该真的被自己气了个不轻。像是打赢了一场胜仗一样,张残虽不敢于宫内放肆大笑,但是感觉颇为舒适,真正的走路轻飘飘的。 必要的礼节,张残还是懂得。被告知允许进入御书房后,张残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喊道:“草民张残,拜见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残纵然一百个不愿意,但是不敢心生杂念。因为听萧破说过,赵括的武艺也是相当高明。倘若自己心中稍有不敬,万一被他察觉到,肯定小命不保。 然后一把厚重的声音悠悠响起:“平身。” 张残谢恩以后,站了起来,不过却只能低着头,不敢失礼至正视赵括。 赵括却是和善地道:“朕特意恩准张将军携刀至此,张将军可知为何?” 张残听了连赵括都喊自己“张将军”,没来由的感到有趣。不过答话时倒也没有忘记了自己的身份,恭敬地道:“草民不知。” 赵括笑道:“宫内的神兵利刃,数不胜数。然而朕自小便对这把厚背刀有着浓厚的兴趣,视若珍宝。闲暇之时,更是朝夕相待,片刻不离身。三十年前,朕临别萧元帅,将此刀赠予于他,实则更是将朕满腹的希望与情义一并付出。” 说到这里,赵括略微停了停,颇有感慨地道:“原来,将希望寄予他人之身,真的只是傻瓜才有的行为。” 张残一听,浑身一紧。然后又听赵括慢悠悠地问道:“现在,请张将军告诉朕。默郁的焚经诀,是否真的是萧元帅所授?” 这一刻,张残面临着最艰难的抉择:出卖萧破?还是矢口否认? 第80章 事实上,也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容张残去考虑。 赵括字里行间的不容置疑,其实是在告诉张残,他已经知道了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张残对此倒是并不觉得意外,因为皇宫是最不讲人道的地方。每个皇子从出生到成长为成人,每一步留下的脚印都是血肉模糊的。他们为了能够顺利存活,于手足相残中笑到最后,可以说一直都生活在猜忌怀疑、不见天日的阴暗之下。长此以往,心理上难免有些扭曲,变得喜怒无常。所谓的伴君如伴虎,大抵也是这么个意思。 萧破手握重兵,并且镇守要塞咽喉之地。如果说萧破手下的将士中没有赵括的眼线,并且赵括竟能如此对人推心置腹的话,那他就是白活了,也根本对不起他曾经一直如履薄冰的岁月。 既然赵括已经刻意明示了张残,张残自然知道这或许是他念及萧破的功劳,才留给自己的一条活路。因此,撒这种没必要的谎,不仅是欺君之罪,同时也是拒绝了赵括的皇恩浩荡。若真如此,以天子共有的杀人不眨眼的特性,自己焉能活命。 是以张残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地答道:“回禀皇上,默郁的焚经诀,确实是萧元帅所赠。” 张残语气没有半点失常,但是心神却是怅然失落。因为此时此刻,张残又想起来琴星雅留给自己那束不屑的眼神。不过这一刻,张残已经完全体谅了她。因为低着头的张残,眼下自己都瞧不起自己。待自己恩重如山的萧破,对萧破崇慕敬仰的自己,最终还是选择了出卖萧破而换取自己的活命。 赵括似乎早知张残会如此回答,不咸不淡地道:“抬起头来。” 张残这才抬起头,看向赵括。 赵括身材不算高大,并且因为过度发福,所以略显臃肿。五官倒是极其俊朗,虽说英武不足,倒是颇为秀气。事实上,随着代代相传,皇家子女的面貌也会随之慢慢英俊。这个并不难理解,每个皇帝的后宫三千佳丽,哪个不具倾国倾城之姿?良好基因的传承之下,所育子女自然会一代胜似一代。除非是特别幸运的宠儿,才会面貌丑陋。 相信这种幸运,不只皇室,几乎人人会避之不及。 据说赵括刚刚继位大统时,雄姿英发。并且不甘大宋羸弱,励精图治,希望一改江山的颓丧。不过最终,雄心壮志依旧被锦衣玉食慢慢渗透。如同他已经耽于修炼而走形的身材一样,他的满腔抱负,也如东去的流水,再难复回。 皇帝也是人,自然和多数人一样,好高骛远但是乏于行动。或者行动了,但是却缺少不变的决心和持之以恒的毅力,慢慢的,少时立下的目标就变成了空想。这是人之常情,张残自然不会因此而有看法。 换言之,假如真的有这种为着理想而不断努力奋斗的少数英雄,他们的目的性和功利性就会很强,并不适合做朋友。话说回来,就算赵括是这种人,他也肯定不会在乎张残想不想和他做朋友。 一身皇服的赵括,由至高无上的权力与地位所滋养出来的威严目光盯着张残,出声道:“焚经诀现在仍在默郁的手上?” 张残这才搞清楚为何赵括这么急不可耐地召自己进宫:皇帝最怕的是什么?自然是人人皆不能幸免的死亡。关于古时帝王追求长生的行迹,在此也不做多述。总之到了现在,帝王的长生梦早已破灭,只能接受凡人皆有一死的无奈现实。 但是仅存于神话故事中的焚经诀现身人世,赵括终于动心了。传说中博大精深的焚经诀只要有所小成,就能蜕变为白日飞升的神仙,从而与天地同寿,长存千秋万载。 张残没敢让赵括多等,老老实实地回答道:“草民并不清楚,不过应该如此。” 赵括闻言,微眯着双目,虽说仍将目光投在张残的身上,张残却知道他此刻正在思索着一些很遥远的事情。失态也只是一瞬,很快赵括便从思海中脱离了出来,略显不耐地道:“张将军虽无职可居,但是依然保卫萧元帅多年,兼且奋勇杀敌,保家卫国。朕念你一片功劳,便册封你为五品带刀护卫,继续保卫萧元帅家人。张将军意下如何?” 张残立马有模有样的跪倒谢恩,高呼万岁。 然后赵括开玩笑似的道:“张将军现在差不多真的成为一个将军了!” 走出御书房,张残仍在思索着赵括言语间隐含的意思。 赵括虽然没有明说,但是张残却知道他已经对萧破怀着怨念和不满。默郁的出身赵括自然已经知道,她之所以现在能成为蒙古国师,首先是萧破救她于刀下,其次便是萧破将所有人都梦寐以求的焚经诀赠授与她。换做另一种说法,萧破完全是给赵括培养出了一个可以令他一无所有的强大敌人。 然而赵括却命自己保卫萧家,他是绝不会有这种好意的。在最后,他更以开玩笑的口吻告诉自己还不是一个真正的将军,言下之意自然是自己还缺少了点什么。将他所有话语的蛛丝马迹都连起来的话,一切就明朗了:自己想受到更大的封赏?那就拿焚经诀来吧! 毕竟像焚经诀这种已经不能用价值来衡量的东西,萧破手撰一本复稿藏在萧府,完全是合情合理,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只要只字不差,真本或者复稿,根本就无关紧要。 不过张残自然不会这么天真。赵括提起萧破和默郁时,全都是一笔带过不愿多谈。并且他的语气实在是太寻常不过了,连一点异样的情绪都没有,这就是最奇怪之处。 不愿多谈此二人,想来是因为害怕多提这两个名字的话,怒火便不可抑止,从而波及到张残。谁让张残是萧破的护卫呢?所以,献上焚经诀的那一天,便是张残死期的到来。就算届时赵括怒气已消,他也绝不容许世间有另外一个人知晓焚经诀的奥妙。毕竟秘笈是由张残经手,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魏公公居然仍在殿外守候。像魏公公这样能在深宫中存活这么久的人,察言观色的本领自然非同小可。因此张残满脸欢喜地道:“魏公公是要有始有终,送张某出宫么?” 魏公公低眉顺目,一边弓着身子跟随着张残,一边用尖细的声音道:“人逢喜事精神爽,看来张将军是受到了皇上的嘉奖啦!” 张残哈哈笑道:“今后还有劳魏公公多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魏公公连道不敢。 张残其实真的不想和他继续委以虚蛇,便停下脚步,转身抱拳道:“不敢劳累魏公公了,张某自行离去便可。” 在张残心生驻足止步的念头刚刚泛起,魏公公已经停下了脚步。弓着身子,低眉顺目的魏公公似乎从不会忤逆任何人的意思,听了张残的话后,又用尖细的声音道:“既然如此,张将军慢走。” 张残点了点头,极力保持着镇定,大步流星而去。 即使是一个从未修炼过的人,张残也不能感应到他在正常行走之时,忽然停下的心念,然而魏公公却做到了。这已经不是察言观色的本领所能掌握得了的,所以,魏公公是除萧破之外,自己见过的最深不可测的高手。 再回想自己之前对他的羞辱挖苦,他却根本无动于衷。这么看来的话,其实自己在他眼中,实际上已经和死人没什么区别,所以才犯不上和自己计较。 第81章 回到萧府,张残像是刚经过一场恶斗一样,心神疲乏。因为回来的路上,张残还得担心碰见代兰或者藤野新上。这两个人看见张残,也是绝不放过的主。关键还在于,张残自问不是其中任何一人的对手。 踏进萧府之后,张残愈发觉得京城不能呆。然而立刻离去的话,又担心自己摆明不愿找寻焚经诀触怒了赵括。惹得当今天子更为不快,后果绝对不堪设想。正为之烦躁的时候,却见一个袅袅婷婷的身影迎面而来。 看着前来的婉儿,张残认不得她的发型,好像叫什么双丫髻,很多大户人家的丫鬟都是如此梳理。不自觉的,张残想到女人真麻烦,每天拾掇自己或许便会花费她们很多时间。将生命的宝贵浪费在梳妆打扮上,究竟孰轻孰重。 虽说是个丫鬟,一身装束与他人无异,服饰佩饰并不华贵,但是穿在婉儿的身上,因其美貌过人,便大显不同。 婉儿的肤色白皙之下,尤显通透。双眉如画,双目如水,双唇如火。 看见张残停在那里,婉儿随意地招了招手:“随我来!” 张残之前授萧破之命回京时,便会住在萧府。不过只是稍作停留,就又赶回襄阳了。除了萧老夫人之外,与其他萧府的人并不如何打交道。至于婉儿,之前更是连话都没说过一句。见她如此自来熟,张残愣愣地就跟在了她的身后。 婉儿的个子不高,给人精明干练又小巧玲珑的感觉。也不知用的是哪种脂粉,闻起来淡淡的似有似无的清香,沁人心脾。为了继续享受这若隐若现的香味,是以心甘情愿的跟在她的身后,也并不难过。 看着婉儿,张残却不知为何生出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感觉。张残和婉儿眼下都是萧府的人,萧老夫人自然算得上长辈。而那时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向来便是铁证如山一般,容不得人置疑。所以眼前的女子,极有可能会成为陪伴自己一生的妻子。虽说现在彼此间还毫无任何了解,但是张残却已经有了完完全全拥有她的感觉,这种感觉,十分美妙。 婉儿侧脸看了一直盯着自己的张残一眼,明眸皓齿,并无任何扭捏:“看路好不好!一直盯着人家看干嘛?非礼勿视!人家现在还没嫁给你哩!” 说完之后,故意板着的小脸儿倒是没忍住扑哧一笑,越显可爱。 看样子婉儿似乎也不拒绝这门婚事,张残忽然便觉得轻松了很多,微笑道:“假如美丽总是遮羞暗夜之下,容不得人注目,那么它便失去了自身存在的价值。” 婉儿咯咯笑道:“以前见你回来的时候,远远的看上去,还以为你是个古板不苟言笑的人呢。还好,比我想象中的有趣。”末了又加了一句:“至少还算实诚。” 张残听了婉儿这小小自恋了一把的话后,不禁哑然失笑。还要说话,婉儿却推开了一间房门:“你就先住在这里吧!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要陪小姐去凡妙寺还愿呢!” 张残信步走入,只见屋内干净明亮,让人莫名的心情为之一爽。看着张残满意的神色,婉儿站在门口问道:“房间是婉儿精心给张将军挑选的,卫生也是人家亲自给张将军打扫的,张将军要怎样答谢人家呢?” 张残随口道:“便请婉儿姑娘入内喝上一杯热茶吧。” 婉儿撇了撇嘴,摇了摇头道:“还是算了,这间屋子人家才不进去呢!半年前有个佣人吊死在这里,据说到了现在他的阴魂还在此地盘留。” 张残一听便张大嘴巴愣在了那里,婉儿见状又是咯咯一笑:“骗你的啦!” 下一刻张残哭笑不得,像幽冥这种事情,在封建社会尤其忌讳。苦笑了一声后,张残无奈地道:“今后再不许骗人了。” 婉儿赶忙点头,模样乖巧极了,然后老老实实地说:“那婉儿老实交待,亲自打扫这件事,其实也是骗你的啦!” 说完之后留给张残一个靓丽的笑容和活泼的倩影,一蹦一跳的跑远了。 婉儿果然如传言那般古灵精怪爱捉弄人,也果然如传言那般,被她捉弄的人,从来都不会生她的气。 张残微微一笑,也不知为何,感到了一丝满足。诚然,婉儿的姿色远不及琴星雅或者岳菱。但是她给张残的感觉,却是那样的舒适。或许来说,令人仰视的美丽,并不适合相濡以沫的长久陪伴。 翌日一大早,张残心中一动,听着婉儿的足音走至自己门前。敲了几下门后,婉儿隔门叫道:“起床啦懒虫!” 张残也不知怎么,无声无息的从窗户翻了出去,又从房顶上无声无息的落在婉儿的身后。那似有似无的清香,与清晨清新的空气一起吸入肺腑,真的令人莫名畅快。 婉儿仍旧不知,只是听到房间内毫无声响,跺了跺脚后,张残想象着她明眸皓齿嘟着嘴嘟囔了一句:“睡得真死!”然后又加大了力度敲着门:“快起床啦大懒虫!” 张残微笑道:“知道了。” 婉儿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哎呀了一声,小巧玲珑的身子颤抖了一下。然后气呼呼地转过头:“你怎么神出鬼没的?吓死我啦!” 不过还未等张残说话,又急不可耐地说道:“快去洗漱去,别让小姐久等了。” 萧雨儿款步而来的时候,张残还未向她施礼,萧雨儿倒是先打着招呼:“张将军早上好。” 萧雨儿的脸上永远都带着一点点的忧郁,她的相貌其实最多也不过中等。她的肤色微黑,绝不白嫩。眼睛也不大,鼻子虽直,但并不高挺。脖颈上有个小小的弯月般淡红胎记,算是她最特别之处。总得来说,其实婉儿都比她漂亮得多。不过因为是萧家小姐的身份,倒为她增添一些无形的魅力。 这并不奇怪,大多数人都会以有色的目光去看待他人。最简单的例子,就算是一模一样,相同姿色的两名女性。其中一个贵为公主,令一个不过寻常百姓,吸引人注意力的,绝对是公主无疑。 张残也打过招呼之后,萧雨儿又略显歉然地道:“累张将军久候了,我们走吧。” 萧雨儿的语速比之常人慢了不少,兼且她的声音略显沙哑低沉,大别寻常女子的清脆婉转,听起来别有一番风味。 至于她会向张残这样的“下人”脸露歉然,张残也不以为怪。因为萧雨儿是出了名的和善,身上没有半点官家小姐的骄纵。萧府的佣人,全都觉得萧雨儿是世间最好伺候的主子。她从不发脾气,从不大声说话。有人猜测,倘若萧雨儿有一天真的生出不满,想来也不过微微一笑,就很快的风轻云淡地忘记了。 张残觉得,或许她应该是一个懂得感恩的人。上天虽没有赋予她过人的相貌,却给了她衣食无忧的良好家世。因此,她依然知足的选择了待人以谦和。 第82章 萧雨儿并不是喜欢大张旗鼓而张扬的人,也有可能是为了向神佛表达自己的虔诚,所以于还愿的路上,选择了步行。 简简单单的三人行,萧雨儿还很体贴的拉开了与张残和婉儿间的距离,好供这俩人交头接耳。 婉儿似乎对军营里的相关事情十分好奇,一路都问个不停。现在倒是又开始窥探起张残的内心世界:“你第一次杀人也是在战场上吗?”见张残点头,又问道:“当时害怕吗?” 张残想了想,说道:“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当时我根本没有意识到其实自己已经杀了个活生生的人。也就是鸣金收兵后,坐在狂风呼啸旌旗猎猎之下,我看着手上血迹斑斑的大刀,那时才反应过来。不过那时候,手上的性命却已经不只一条了。” 婉儿追问道:“到底害怕不害怕?” 张残为之一笑:“好像也没什么好害怕的,那种地方,根本不是胆小的人能够呆的。别说上战场与敌厮杀了,仅仅是两军对垒时厚重的压抑,胆小的人都能被吓哭。” 婉儿敬佩地说:“战士们真勇敢呢。”然后又问道:“在军营里,和你关系最好的是谁?” 张残摇了摇头:“当时的情况,我们会刻意自闭起来而不去与人深交。倘若人人朝不保夕,担惊受怕之余还得承受挚友死去的伤感,真的会把人的意志完全摧垮的。” 婉儿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婉儿最恨的便是自己的女儿身,因为我也很想去体验一下杀人的感觉。”张残不由为她这种遗憾生出古怪的感觉,随意道:“这个简单。倘若哪天这种期盼真的欲罢不能的话,我给你抓个人让你杀了不得了。” 婉儿咯咯笑道:“还是算了!人家骗你的呢。” 张残无奈地道:“能不能不要骗人。” 婉儿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好的,那婉儿便说句真心话。张将军以后要待婉儿好一点,不然的话,这种期盼驱使之下,婉儿会一不小心就取了张将军的狗命的。” 婉儿说完之后好像又感有趣,再次娇笑起来。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闭口不答。婉儿见状不乐意了:“干嘛不说话啦?被婉儿吓得哑口无言了?”张残好整以暇地道:“倘若婉儿被张某说的哑口无言的话,是不是就能证明在下的英勇,从而成为吵架拌嘴能令女人俯首认输的男人?” 婉儿当真哑口无言了。 凡妙寺坐落在临安城外的一座小山之上。所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由于其素来灵验,来此朝拜许愿的人络绎不绝。 寺门并不恢宏,只显庄严。一副对联也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字迹飘若浮云,矫若惊龙。给人大气磅礴又离而不绝的气势,书曰: 问观音为何倒坐? 恨众生不肯回头。 张残出身泰山派,乃是道家之人,因此对佛并不如何敬畏。观此对联的字面意思之后,反生出滑稽的感觉。所谓的回头,张残自然理解为对困难的惧怕。试想没有一往无前的信念与决心,畏首畏尾止步不前的话,最后也不过辱于奴隶人之手,骈死于槽枥之间。世间才有几人会去同情弱者?就算有,张残也不稀罕他们的爱心。 婉儿捅了捅张残:“愣着干嘛?进去啊?” 张残一来对佛并无信仰,二来又想起了师尊的教诲。他说自己身上杀念太重,又无相应的心性扶持。不论佛门还是道家,这等清净之地自己最好不要踏足,否则容易被这样的安静祥和所反噬,后果不堪设想。上次在傲来峰上的遭遇,张残自然对师尊的话深信不疑。此刻未免重蹈覆辙,后怕之下摇了摇头:“我一向刀不离身,带刀入寺拜见我佛,怕是对他的大不敬,所以还是呆着寺外为好。” 婉儿还未说话,萧雨儿如此体贴的人便先开口道:“张将军和婉儿在此等候即可,我自己进去就行了。不过可能会慢一点。” 张残看着长长的人龙,深以为然。 危险总是突如其来的。很多时候,当人意识到它的逼近时,其实已经迟了。只不过片刻之间,张残便愈发得浑身不适。悠然颂唱的佛经,遥不可及但是声声入耳的木鱼敲打,如同电闪雷鸣般不绝于耳,震得张残心烦意乱。 此刻对婉儿的碎碎念根本充耳不闻,张残喘着重气打断了她:“我们走远一点吧。” 婉儿见张残面若金纸,气若游丝,惊道:“你怎么了?” 张残用尽力气握住了厚背刀,厚背刀在婉儿惊诧的注视下发出一声嗡鸣。冰凉的感觉让张残又生出了些许舒适和踏实,同时也恢复了一些力气。趁着心头清明,张残知道自己的“反击”之举,以一己之力对抗整座凡妙寺的清静祥和,其实无异于饮鸩止渴自找死路。 不由分说之下,张残便转身疾走,再耽搁下去,自己真的就要葬身于此了。 如同与高手过招,两相气势对抗之下,一方败退,另一方自然趁势挺进。 张残晓得人们总喜欢把愤怒与火焰联系起来,有句话便叫做愤怒如火。加持这种状态下,会不会真的凭看不到摸不着的情绪,从而幻出有形的火焰,张残自然不得而知。因此张残也从未想过如“清净”、“安详”这等抽象无形的意念之力,杀伤力也能庞大到这种地步。 霎时间张残被这种意念包围,随着它慢慢的收拢,压迫之下,张残只觉得头痛欲裂,甚至自己的骨头都被挤得咯咯作响。闷哼了一声,张残不可避免的吐出一口黑血,栽倒在地。 婉儿花颜失色,手足无措的抱起了张残的头,一点也不嫌弃张残口中的血污,急道:“告诉我应该怎么办?” 张残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一丝暖意,至少知道了自己还有人关心。这种被人惦记和挂念的感觉,好温暖,好贴心。身上的痛楚难受似乎此刻脱离而去,抹出一丝微笑,诚恳地道:“我喜欢看你的笑容,再为我笑一次,莫要让我带着遗憾离开。” 婉儿还没说话,忽然一声佛号响起。一名慈眉善目的老和尚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张残的面前。 他身形异常高大,面色红润。宽厚的手掌中盘着晶莹剔透的木质佛珠,如他的人一样,仿似经历了亘古悠久的岁月洗礼。 婉儿乍见之下,仿似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立刻扑通跪倒在地:“求大师救救他!” 张残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把婉儿扯了过来,怒道:“站起来!更不要为了老子去求别人。” 第83章(补更) 张残的怒喝根本没有吓到婉儿半分,她挣脱了一下,但是又不能用尽力气,怕对张残造成什么伤害,因此便没再动弹。不过仍旧怒道:“闭嘴!现在由不得你!” 随着那老和尚的到来,张残倒是觉得好受了很多。婉儿留给张残一个后脑勺,看样子正要再次向那老和尚求救,他却微笑着看着张残:“施主可否愿意皈依我佛,继承老衲的衣钵?” 张残和婉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愣了一下。相继回过神后,张残动也没动,任婉儿拿着她香喷喷的手绢擦拭着自己的嘴角。上下打量这个老和尚好一晌后,张残才哈哈笑道:“张某好酒好肉,杀伐诸多,不拒美色,不忍嗔怒。大师是否再考虑一番?” 他双目一亮,似乎透过目光输送给了张残无穷的力量一样。张残潜意识里登时便觉得浑身舒畅,胸口烦闷一扫而光。张残讶异地看着他以慈祥目光凝视着自己,又听他和蔼地道:“张施主若是考虑好后,便来此地寻访老衲即可。” 竟然根本对张残的话不理不问,随着他又念了一声佛号后,便径自走进了凡妙寺。 婉儿看着张残的精神不再萎靡,担忧地道:“你刚才怎么了?羊癫疯吗?” 张残为之气结,点头道:“是啊!下次发作的时候,一定离我远一点,不然一不小心伤了你怎么办?” 婉儿不以为意地道:“又不是故意要伤我,婉儿不怕,更不介意。”说完之后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般:“这万一将来有了孩子,遗传了这病症该怎么办。” 张残不禁摇了摇头,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后,说道:“你在这儿等小姐吧,我得离这地方远一点,”婉儿不明所以,不过也没有多问,只是说到:“那我和你一起吧!你现在更需要有人陪伴。” 张残本想加速远离,不过为了照顾婉儿的步速,便放缓了许多。以前张残总觉得迁就人是一件再烦躁不过的事情,但是想想刚才婉儿为自己发自肺腑的担忧,和她刚才冲着自己的怒吼。不知为何,不仅没有半点负面情绪,竟还有点小小的幸福感。 陪伴着张残的婉儿,忽然道:“五岁那年,父母双双辞世,世间唯有奶奶和我相依为命。不过奶奶常年多病,又年老力衰,最后也只能带着我乞讨而生。” 张残默然不语,倒也没有多大的感慨,因为疾苦见得多,便不觉得荆棘扎人。不过看着婉儿陷入回忆时脸上依旧难掩失落,倒是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的小脑袋。 婉儿微笑道:“好啦!不要这样!”然后才继续说道:“可惜呢,我自小便好动,于是有一天,奶奶便和我走散了。万幸的是,恰好碰见老夫人出游,得她收留,并且疼爱有加,婉儿才能活到现在。” 说到这里,婉儿喜滋滋地道:“哦对了!你都不知道老夫人当时有多美,感觉就像是天仙下凡一样呢!”转而脸色一暗,忧心忡忡地道:“可惜,当她看见老元帅的尸身后,一夜之间,头发全白。看上去也一下子苍老了数十年,曾经的美丽再难复昨日。” 张残听了婉儿的话后,忍不住一震,对萧老夫人的印象大为改观。 婉儿这时目不转睛地看着张残:“你我成亲之后,张残你便是婉儿这个世界上最亲密的人了。刚才我吼你了,但是请不要生气。婉儿好不容易找到一个亲人,实在不能接受他先我而去。真是如此的话,还不如让婉儿先他而死,早早下去陪伴父母和奶奶。” 张残听了这话,不自觉地就把腰板挺得更直,因为它将会是别人仅剩的依靠,不容弯曲。轻轻叹了一口不知何故而来的叹息,张残才问道:“奶奶她西去了?” 婉儿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应该这样。她身子一直不好,耗费心力照顾我之余,常常有一顿没一顿的。我至今仍然能清晰地回忆起,她忍饥挨饿看着我大口吃着她乞讨来的饭食,枯黄的脸上弥漫着的慈祥笑容。唉,都多少年了呢!老夫人当时也命手下四处找寻,但是全都无功而返,想来自然是不在人世了。” 张残又忍不住拍了拍婉儿的头,不忍她继续伤感,便宽慰道:“吉人自有天相!不要总把事情往坏处想。说不定奶奶她也容人收留,兼且乍逢人生第二春。将来机缘巧合之下再遇,婉儿还能看到她老怀开慰之余,怀中还抱着刚刚出生的大胖小子哩!” 末了又加了一句:“想想这么大岁数多不容易。” 婉儿早已笑得花枝乱颤,还砸了张残一拳:“坏蛋!” 张残也是哈哈一笑,却忽然听到身后一个清冷的声音:“张兄何事如此开心?” 张残骇然之下转身回头,一袭素白的代兰亭亭玉立,身旁是满面和煦笑容的独孤单。 婉儿没看到张残突变的脸色,还以为代兰和独孤单是张残的朋友,因此一见代兰之下忍不住惊呼:“姐姐好漂亮呢!” 代兰一呆,显然没有想到活泼烂漫的婉儿会说出这么一句话,因此对着婉儿轻声道:“将来小妹妹不论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代兰帮忙。” 然后代兰面向张残,苍白清冷的脸上毫无任何感情:“上次临别,张兄答应过什么,可还记得?如果张兄忘记了的话,代兰会帮助张兄想起。” 婉儿这才发觉气氛有些不对,看了一眼张残难看的脸色,却是体贴的问道:“她是谁?你的老相好?” 张残听婉儿语气,似乎即使真是这样也毫不动气,便摇了摇头,低声:“其实她是我一好兄弟的相好。” 婉儿美目泛起异彩,偷偷翘起大拇指:“厉害!” 张残一愣,显然婉儿误会了。正要解释,婉儿却小鸟依人地抱起了张残的一只胳膊,转而甜甜地冲代兰一笑:“姐姐找他有什么事吗?” 代兰岂会没有听到张残和婉儿的窃窃私语,但是她并不动气,也没有解释,反问道:“妹妹可知你现在投身怀抱的人,曾经做过什么吗?” 婉儿摇摇头,眨巴着眼睛道:“就像眼下所看到的那样,他现在是婉儿的伙伴。在不久的将来,会成为婉儿的夫君。他的过去,婉儿倒是一无所知。” 张残听了,患得患失之下,一颗心沉到了底。唯恐代兰道出实情后,婉儿也会瞧不起自己。 然后婉儿耸了耸肩,先一步于代兰开口前出声道:“事实上,婉儿也根本不在乎。” 说罢之后,婉儿转过头,朝着张残眨了眨眼睛。 那一刻,婉儿明艳动人。 第84章(补更) 张残并不了解代兰的性格,只知道她恨自己入骨。婉儿又这么替自己说话,为怕她迁怒婉儿,便朝前走了一步,将其护在身后。 代兰见状,清冷地道:“竟没想到,张兄也有保护他人的仗义。不过张兄难道没有想过,其实这不过是多此一举吗?” 独孤单根本袖手旁观,像是一个看热闹的路人一样。他半靠在树上,面带微笑,潇洒英俊,倒也吸引了不少年轻女子的眼球。 只一个代兰张残便自问不是对手,更何况还要加上看似更加恐怖的独孤单。所以听了代兰的奚落,张残更不敢说些什么过分的话从而触怒她。深深地看了婉儿一眼,张残才说道:“冤有头债有主,代姑娘不会将在下所犯的错误,追究到不相干之人的头上吧?” 代兰轻声道:“我确实很想看看张兄痛失所爱的丑态,但是,我终究不是张兄,因为我还有人性。” 张残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轻轻地拍了拍婉儿的小脑袋,用自己从未有过的温柔道:“去找小姐去,别担心我。” 婉儿依旧双臂抱着张残的胳膊,微笑道:“可惜我的胳膊不听话了呢,要不你帮我把它砍了?” 张残复杂地看了婉儿一眼,低声道:“保重!” 哪知婉儿蓦地双目圆睁,似乎看穿了张残的心思,厉声道:“张残你敢打昏我,我就永远醒不过来!” 张残还未提起的手掌就这么出师不利,然后只见婉儿人小鬼大的昂首阔步,反站在张残身前,微笑道:“姐姐可以动手了。” 代兰看着婉儿天真烂漫的模样,忍不住轻声道:“江湖险恶,人心叵测。请看清楚你将来的夫君,其实他根本不是人,因为他缺失了人才有的心。” 婉儿咯咯笑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以婉儿也不是人,因为婉儿缺失了人才有的洞察人心的明亮双目。” 这个时候,还愿完毕后的萧雨儿走了过来,只看双方针锋相对,便以一贯慢悠悠地语速道:“雨儿家的人有何欠妥之处么?” 代兰疑声道:“萧雨儿?” 萧雨儿点了点头,慢悠悠地道:“姑娘是?” 以藤野新上的桀骜不驯,仍旧对萧破倍加推崇,甚至不肯在萧府范围内与张残动手。异邦之人如此,更何况我中原人士。 代兰清冷地道:“既然是萧老元帅的孙女,今日便暂且作罢。至于我的名字,雨儿小姐大可以问张将军,只是不知他有没有勇气和尊严提起。” 待两人离去,萧雨儿根本没有过问张残的意思,只是轻声道:“走吧?” 萧雨儿仍旧留给张残和婉儿并行的机会,一个人独自前行。婉儿见张残默然不语,柔声道:“怎地突然哑巴了?” 张残摇了摇头,无奈地道:“你真的不知道人的险恶,下次千万不要这样了。”婉儿不以为意地道:“谁让你是婉儿的夫君呢?就像婉儿不能见你早婉儿先死一样,也见不得有人欺负你。”张残苦笑了一声:“那以后还要请婉儿小姐多多照顾在下的小命。”婉儿点了点头:“好说。” 张残终于笑了出来,婉儿见状,认真地道:“我们难道不应该相互扶持,相互依靠吗?如果连共患难同生死都做不到,这亲不结也罢。” 张残叹了一口气:“你很好。” 婉儿高兴地道:“知道就好!但是不许感动得落泪哦。” 看着婉儿的明眸皓齿,以及双眸中的温情,张残突然道:“我很想抱你一下,可以吗?” 婉儿摇头,潇洒地道:“当然不可以!包括张将军每次这样询问婉儿,婉儿都会拒绝。”看着张残略显失落的样子,婉儿咯咯笑道:“记得下次情不自禁的时候,拥抱一定要突如其来一点,而且要紧紧的,暖暖的。” 张残哈哈一笑,点头道:“遵命!婉儿小姐!”顿了顿后,张残问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好奇刚才的事情缘由吗?”婉儿侧目道:“应该是你以前做错了什么事情吧?”张残点了点头,说道:“用错字来形容,未免太轻了。”婉儿不以为然地道:“知错就改,善莫大焉。犯错的人,本来内心便受到了谴责,后悔不已。若是他人抱着打抱不平的幌子,却反复揭起这片伤疤来使犯错者痛上加痛。这样的人,其实更加可恶。” 张残莞尔一笑:“竟然说的有那么几分道理。”婉儿得意地道:“婉儿不识字,并不代表不明事理。最关键的是,婉儿需知道自己的身份,更需知道谁才是能陪着婉儿携手一生的人。” 张残点了点头,似是立誓般说道:“张某也知道了。” 一路说说笑笑,回到萧府后,萧雨儿和婉儿皆面露疲色。婉儿的住房更在张残之后,送张残回屋之后,婉儿笑道:“明早我带你去开开眼界。” 现在的张残,真的愈发喜欢和婉儿在一起的感觉。看了看西下的落日,问道:“那今晚的长夜漫漫呢?” 婉儿可爱的哼了一声:“我的住房就在张将军的正后方,刚好能为婉儿遮风挡雨。假如半夜有人摸入婉儿的闺房,明天失职之人的脸会肿成猪头了!”然后又说道:“不要打岔了!明天带你去欣赏色艺双绝的绿萝小姐的琴艺。” 张残脱口而出:“隐香阁!” 看着婉儿大有深意的目光,张残老脸一红,说道:“我刚才说什么了?” 婉儿哼了一声,认真地道:“张将军现在要抓紧时间继续荒唐了。因为若是成亲之后还流连花丛,莫要怪婉儿不给你留任何面子,将你捉个现行!” 张残苦笑了一声,投降道:“放心吧!因为张某已经想象得出一个怒气冲冲的悍妇,携带着冲天怒火的雌威勇猛之态。” 婉儿咯咯一笑,说道:“知道就好!” 第二天早上,张残心中一动,又从窗外翻了出去,无声无息地落在婉儿身后。婉儿仍旧不知,敲着门脆生生地道:“起床了,大懒虫!” 张残仍旧嗅着清早清新的空气和婉儿身上似有似无的清香,沁人心脾。舒爽之下,神采奕奕地微笑道:“知道了。” 婉儿又是哎呀吓了一跳,不过一回生两回熟,转过头来开心地道:“我欢喜张将军这样吓我,更喜欢这种感觉。本来害怕得魂都飞了,但是一回头,你就在我的身后。” 今天的婉儿却是女扮男装。当然,只要稍微有点眼光的人,都可以看出婉儿的女儿身。 婉儿的五官太过柔美,哪里有半点男儿气息,不过因此看上去更加显得俏皮可爱。 张残听了微笑道:“或许将来不会了。因为张某人决定不会让婉儿有害怕的时候。”婉儿可怜巴巴地道:“偶尔来一次也不行吗?” 张残不由一笑,婉儿又问道:“张将军每天都起得好早呢!” 张残面不红耳不赤地回答道:“自然是因为不忍心让婉儿多等。” 第85章 同样女扮男装的萧雨儿却是顺眼得多,她一袭青色文士长袍,刚好契合不算白皙的肤色。玲珑有致的身材也被这宽松所完全隐藏,着实像个文质彬彬的公子哥。相比较来讲,假如萧雨儿真的是男儿的话,要比她身为女子更吸引人。 君无戏言,赵括很久之前便说过要让萧雨儿嫁给皇子。不用想都知道,她将来会成为太子的正室,继而会顺理成章的变作皇后。虽说以她的美艳或许不足以母仪天下,但是以她与生俱来的善良,却足够泽被苍生。 不过到了现在,张残自然再不乐观。赵括已经对萧家再不感冒,萧雨儿的未来究竟如何,或许只有天知道。 想想自己和其余军营中的兄弟抛头颅洒热血,出生入死为哪般?难道只为了让这么一个当权者坐享这个世界最美好的事物,未免太过可笑了。 张残当然不会表露出异色,只是看着她佩戴的文士剑,讶然问道:“小姐也会使剑吗?” 萧雨儿慢悠悠地道:“正因为不会,才特意带着附庸风雅。” 张残忍不住笑了笑,婉儿哼了一声,拍了拍张残:“婉儿也想!快借你的宝刀一用。”张残摇了摇头说道:“你拿不动的。” 婉儿不信之下,试着将斜背在张残身后的厚背刀举起,不信地道:“本姑娘力大无穷,还拿不动它?” 一试之下,婉儿又道:“今天本姑娘没吃饱,气力不济,改日再借算了。” 张残微笑道:“笨蛋。” 婉儿也微笑道:“烦劳张将军再说一次?” 张残好整以暇地道:“今天本大爷没吃饱,气力不济,改日再说算了。” 婉儿哼了一声,扬了扬小拳头,威胁地道:“再敢骂我,下次绝不轻饶。” 张残笑道:“笨并不是骂人的意思。”顿了顿后,张残续道:“《广雅释草》里说,竹其表曰笢,其里曰笨,谓中之白质者也。其白如纸,可手揭者,谓之竹孚俞。所以古人本用笨来形容女孩之纯洁可爱,就如白纸一张。所以,张某其实在夸婉儿呢。” 婉儿瞟了张残一眼:“你最好没有骗我。骗我的话最好能骗我一生,不让我发现破绽,不然的话,哼哼!” 说着还挥动了一下小小的拳头。 说说笑笑间,萧雨儿根本没有动身的意思,只是恬淡地看着张残和婉儿打闹。虽说萧雨儿特别迁就人,但是张残自然不想做的过分,正要请示是否动身,却见又有二人大摇大摆般走进了萧府。 一开口便是如清泉石上流般的清响:“雨儿久等了。” 萧雨儿难得的微微一笑:“我们也是刚准备好。” 然后这个同样女扮男装的女子似乎很习惯发号施令,口吻不容人拒绝地道:“那我们走吧。” 女性其实是三分长相七分打扮,此刻的她没有女妆,自然也没有女子的秀美。不过一袭素白的长袍,总给人纯洁无瑕的感觉。即便如此,看上去也只是略显俊俏,并无特别之处,因此张残便把注意力投向了她身后的那名应该是侍卫的人。 他身形修长,本身气度过人。奈何眼高于顶,总是将头微微后仰以鼻息视人,便给人一种此人十分孤傲,不宜接近的感觉。然而他仅仅站在那里,便生出摄人的气势,似乎任何艰难险阻到了他这里就会化作云淡风轻一样,又让人不可轻视。 萧雨儿和婉儿都没有为张残介绍这两人的身份,其实这个不难猜,那女子绝对也是哪个大官的千金,不然身上咄咄逼人的高贵不会让张残下意识地便去躲避。 毕竟,并不是哪一个主子都如萧雨儿这般好说话,易相处。 受此二人的气势,婉儿也收敛了很多,与张残并行竟然不言不语,这么突然间变作淑女,张残一时半会还真的有点难以适应。百般无聊之下,张残也只能目光逡巡地左看右看,目睹着临安城的繁盛。 下一刻张残却是想着,这里的人流,还能幸福到什么时候?也不知现在的襄阳城由谁镇守,但是谁去了都一样。塞外诸族一直南征北战,每个人都能立下了赫赫战功,那令人目瞪口呆的丰功伟绩,足以让拥红倚翠的南宋高官,羞愧地无地自容。要些脸皮的,怕唯有一死方能感到些许安宁。 除了死去的萧破,再无人可以停止异族入侵的脚步。 正感慨着,忽然之间,一个于芸芸众生之中,尤其孤立而吸引人注目的熟悉身影映入张残的眼帘。 感应到张残的目光,他漫不经心的看了张残一眼,微笑着点了点头,倏忽间又消失不见。 同时,结伴而行的那个骄傲侍卫身子一颤,惊道:“这人是谁?” 张残叹了一口气,复杂地道:“风过云。” 婉儿并不知晓风过云采花大盗的身份,却是惊讶地道:“世间竟有如此英俊的人?” 张残像是打抱不平般说道:“等婉儿见过传天后再发这样的感慨吧。” 风过云的名号一经张残说出,那侍卫下意识地就追紧了他的主子两步,似乎唯恐这采花大盗眨眼间便掳了他的主子去。 张残却见他面对着自己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听到风过云的名号后又这般草木皆兵的失色。既觉得自己没用,更多的是对他势利眼的鄙夷。 婉儿美目泛着异彩,摇了摇张残的胳膊:“他是什么来头?你的朋友?” 张残摇着头:“最好不要对他有什么好奇,因为他和我们并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婉儿不由道:“听了你的话后,我果然好奇心更重了。来,讲讲他的故事吧。” 张残微笑道:“严格来说,我和他之前不过一面之缘,并未深交。所以,其实我对他也并不如何了解。” 说着说着,便来到了隐香阁。隐香阁也是万金商会名下的产业,其中美女如云,艳名远播中原内外,也是名副其实的销金窝。因此敢来隐香阁消费的,非富即贵。等闲的小康富饶,一夜之后几乎就会倾家荡产,辛苦半生的积蓄亦化作流水。慢慢的,寻常人再不敢以有限的金钱来换取世间绝色的依偎。因为那是苍白的,也是自不量力的。 然而正是因为这样,所以才更吸引权贵的驻足停留。因为能在隐香阁,也是身份的象征,极易彰显自身的高贵,也极易区别出人的三六九等。 隐香阁的头牌便是绿萝小姐。 据说她有着绝对的美貌,绝对到从未有人看过她后不心生爱慕的。同时她也有着天下无双的琴技,听过之人,甚至觉得即便当场死去,也此生无憾。 第86章 隐香阁内部的装潢极有考究,张残随便有堵墙能遮风,随便有铺床能睡觉就行,因此从来不对这种事情上心。饶是如此,依然觉得隐香阁内设计典雅别致,明暗搭配得极其协调,甚至让人生出“家”的舒服感觉。 室内物什摆放得层次分明,整齐划一。同时各种家具方方正正,有棱有角,几乎不见圆润之物。很难想象这么一处风流所在,居然如此气度庄严,大异于同类。而异乎寻常的存在,要么为人所弃,要么出类拔萃。还好,隐香阁属于后者。 刚刚进入其中,张残便见到了赫赫有名的赵擎云。 赵擎云虽是皇子,但是就大家所知,他这辈子都不可能荣登大宝,成为皇帝。 当其余皇子在埋头苦读的时候,赵擎云在玩女人。当其余皇子校场习武的时候,赵擎云在玩女人。当其余皇子在位皇帝的宝座暗中较量,拉帮结派的时候,赵擎云还在玩女人。 可以说除了玩女人,赵擎云一无是处。甚至能不能写出他自己的名字,都是个未知数。而赵括有子如此,自然常常暴跳如雷,不过这依然不能抹杀赵擎云的嗜好。久而久之,赵括见他烂泥扶不上墙,也就任他自甘堕落下去,再也不管不问,就当没他这个儿子一样。 说实话,像赵擎云这种挥金如土又下流无耻的超级纨绔子弟,张残很早之前就想和他做好朋友了。 虽说贵为皇子,但是天下女子提起赵擎云,大都不屑一顾。而对赵擎云不屑一顾的天下女子,却又大都想嫁与他为妻。 他的脸色早已被酒色灌溉得惨白,纵然俊朗的五官,也不能减少令人呕吐的恶心。 看见张残的人的到来,他讶然地道:“看来绿萝小姐的名字确实是最醉人的琼酿,连你都无可避免她的吸引与召唤。”然后他又是朝着萧雨儿打着招呼:“雨儿兄好!” 他倒是有点眼色,看着女扮男装的萧雨儿也不指破。毕竟大好姑娘,涉足烟花场所,终究避讳一点的好。正如场中其他女扮男装的官家千金一样,抛头露面这等场地,总是要有所掩饰的。 同行的那名女子根本对赵擎云没有任何尊重,满是不屑地道:“数日不见,皇兄的气色离墓地越发接近,离人世越来越远,真是可喜可贺。” 赵擎云根本不以为忤:“吟月或许不信,这样的死法最没出息也最遭人诟病,但是它却是天下男人最翘首以待和梦寐以求的。” 还真别说,张残就信。 既然称赵擎云为兄,那赵吟月自然便是大宋的公主了。天之骄女可并不是随时都能被人目睹其姿,张残自然便多看了两眼。公主身份的加持之下,赵吟月果然美貌过人。 皇室的兄弟姐妹之间,感情疏远得可怕。赵吟月显然不想和赵擎云靠的过近,是以选择了角落里的一席。 入座之后,婉儿看着怀抱佳人饮酒作乐的权贵丑态,不仅不被这样的场面羞红,反而道:“女儿家嫁人之后,被称作是某某夫人究竟图的是什么?抛弃了家族与姓氏,半辈子的相夫教子,含辛茹苦。到头来,却抵不过年轻貌美的嫣然一笑和素指轻勾。” 在这样的场合,张残绝不会傻到反驳婉儿。诚然,婉儿说的也是事实,并且这样的事实也的确不公平。不过张残更加觉得,会发这样牢骚的那些深闺怨妇,其实更多的只是对自己青春不在的悲怆罢了。 忽然之间,一阵欢呼。 只见阁楼之上,帷幕缓缓分开后,一名姿色绝佳的俏婢面带微笑,立于一个安然坐在琴后,面遮白纱的女子身旁。 就张残所见,大多数敢以纱巾遮面的女子,其实都是对自己的容貌有着过人的自信,比如琴星雅,比如朴宝英。而当她们褪去神秘之后,明艳又可令日月无光,天地失色。这是张残深有感触的。 绿萝小姐虽然坐着,仍让人觉得她亭亭玉立。她的腰身挺得很直,柔情似水的双目正注视着眼前的古琴。似乎世间除了她和琴,再无他物。楼下各种复杂的目光及身,也没有令她有半点不适和紧张,悠然大方的神态,让人深深为之所倾慕。 她并没有开口说话,是以听不到她的声音,让张残略感遗憾。 只见她伸出白玉般细长的手指,随意地在古琴上拨弄了两下。古琴透彻人心的铮铮响声,也让听惯了冲锋号角的张残觉得大为受用。这天籁般的音响,更让大老粗第一次闻得琴音的张残脱口赞道:“绿萝小姐的琴艺当真是炉火纯青!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 张残话音一落,绿萝随之也停了下来。 张残心中暗想,自己这肺腑之言,绝对感动了绿萝。然后她十有为张残的“知音”而泣不成声,然后情投意合,然后委身下嫁,共写一段供世人传诵的千古美谈。 张残还在美好幻想着,但是不知为何,在场所有人不约而同发出哄笑声。 张残还没有愣多久,绿萝身边的那名俏婢脆生生地道:“小姐不过是在试琴罢了,这位大爷的赞美早了几个节拍。” 张残一听之下,难得的老脸羞红,正要辩解自己真的是闻得琴音的美妙才有感而发。那名俏婢又脆生生地道:“大爷曲高和寡,世间罕有。因此我家小姐羞惭之下,于大爷退场之前,绝不会班门弄斧。” 她这么一说,摆明了要赶张残走。不然的话,绿萝过人的技艺,岂不是对牛弹琴,暴殄天物。 张残霍然而起,哪受得了这样的折辱。 不过又立刻冷静了下来。 这里是天子脚下,兼且坐在隐香阁的人,哪一个又是善茬。何况自己在万金商会的名下产业撒野,明天自己肯定会被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强忍着怒气,狠狠地瞪了那个俏婢一眼,张残却只能选择离开。窝囊之下,甚至连一脚踹在凳子上的举动都不敢。 心中却是更加不忿:无情,戏子无义。而你绿萝又是又是戏子,名头还不是万众所捧起来的?到了现在名利双收之后,居然这么对待仰慕你而来之人,实在是忘根忘本。 第87章 张残倒是又把婉儿赶了回去,来时的路上,看她提起绿萝时满眼都是钦佩,张残便更不忍心剥夺她与偶像接触的机会。毕竟绿萝献琴,也不是任何人随时随地都能欣赏到的。 无所事事下,张残信步走到了西湖畔。望着碧绿的湖水,雷峰夕照的美景当真是人间仙境。不过世间本来就是相对立的,有善有恶,有美有丑。只能说柔美的景色,更容易令人沉溺。而忘却了现实,当终究从美景走出时,便会更加觉得人间丑恶。 晃然之下,张残却越发好奇,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神器隐藏在西湖之下。不过听王少华说到那么多下水探究的鱼龙,却无一人可以活着回来。张残便又有点畏而止步,不寒而栗。 心中一动,张残转头看着风过云潇洒地走了过来。 风过云个头极高,即使没有行人的对比,也给人鹤立鸡群,木秀于林的感觉。 他的五官以及其余肢体的比例,都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张残很难用言语描绘出风过云的相貌,只能说他给人留下的第一印象,便是绝对完美。 张残见了风过云,并不如何恐惧。因为风过云就是你不主动招惹他,他绝不会冒犯你的这种人。所以张残首先笑着打招呼:“风兄你好!” 风过云学着张残那样,随意地与张残并肩一同坐在了草地上,然后才笑道:“风某本以为张兄一见之下,应该拔刀相向多一点。” 张残摊了摊手:“张某现在孓然一身,再无好兄弟可以出卖,所以不会傻到和风兄动手。” 风过云点了点头:“张兄说的有道理!其实过命的交情和诚挚的友谊,更多的只是为了将来有一天可以为自己所利用,如此才不负自己之前的付出和奉献。” 张残嘿了一声,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问道:“风兄这次来到京都,是否有看上了哪个大家闺秀?” 风过云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实则风某只是闲来无事,来京都游玩一番罢了。”张残诚恳地道:“风兄这样的客人,京都怕是不太喜欢。”风过云微笑道:“还好,风某似乎也并不在意他人的喜欢与否。” “难道风兄不是为了神器动心?”张残终于反问道。 风过云哈哈一笑,并未否认地道:“据真正有考究的纪录,上一次神器的出土,距今已经三百余年。要说风某对可遇不可求的神器没有半点好奇之心,那绝对是骗人。不过风某却无占有之心,将来的一天,得见一次它的面目即可。” 张残嘿了一声,油然道:“不知为何,张某总觉得自己应该才是这把神器的真正主人。” 风过云不以为意地道:“生出同一种念头的,绝不止张兄一人。毕竟世人皆自我,总觉得自己才是上天的宠儿,舍己之外,再无他人。所以自大狂妄之辈,从不缺少赞美,而是缺少否认。” 张残苦笑了一声:“风兄此话,确实让张某更加认清楚自己一点。”然后张残好奇地道:“风兄可有何追求?习武者或是为了扬名立万,或是为了权倾天下。不论为了哪般,到最后除了雄心壮志的心愿达成,也皆能抱得美人归。再者,以风兄的武功相貌,勾勾手指便能坐拥花丛,为何却总喜欢做偷香窃玉的勾当?” 风过云欣然道:“误会的产生,从来都是因为不够深刻的了解,绝无例外。其实,风某不只无所追求,更喜欢无牵无挂,无拘无束。世间的任何争斗,风某都无心参与。也唯有沉鱼落雁的美色,才能令风某稍微动心。不过一场鱼水之欢后,这些无知女子却无一例外爱上风某,并总想将风某挽留身边,着实令人烦不胜烦。” 张残心中一动,说道:“张某倒是认识一个女子,任风兄手段通天,也绝不可能令她动心。” 风过云微笑道:“张兄成功吊起了风某的胃口!” 张残笑道:“此女名曰代兰,乃是令然未过门的妻子。令然死后,她不仅对张某,也对风兄恨之入骨。倘若与代兰过招,风兄还有信心吗?” 代兰此刻算得上张残最大的威胁,而张残又没有能力解决掉这个后患,只能希望通过风过云来转移代兰的注意力。 风过云深深地看了张残一眼,不咸不淡地道:“可曾有人告诉张兄,张兄乃是一个毒辣的人?” 张残微笑道:“从来没有。虽然张某早已自知。” 风过云点了点头:“看来,张兄果然没有真正交心的朋友。” 张残哈哈笑道:“还好,时至今日,也终于有第一个人向张某当面道出。所以,究竟是否接受这个挑战,我的朋友?” 风过云自信地道:“这确实是一个新奇的挑战,虽然风某其实早已知晓了结果,不过仍然乐于为之。所以,风某答应了,我的朋友!” 张残提醒道:“代兰武功不错,独孤单应该更为恐怖,风兄小心了。” 风过云微笑道:“天下想取风某首级之人,何其之多。然而风某仍然站在这里,与我的朋友一起欣赏西湖的无双美景。” 打着口哨,张残高高兴兴地走在回萧府的路上。有风过云的牵制,代兰肯定焦头烂额。再看一直陪伴的代兰身边的独孤单,这小子肯定对代兰有意思,那么他肯定就会与风过云有冲突。主动招惹风过云的人,从来不会有好下场。 假如独孤单遭遇不测,代兰势必不可避免的攻击风过云。以魔门的性情,杀个代兰对风过云来说,绝对不是什么难以下手的事情。 好兄弟令然,你不会寂寞太久!张某已经挖孔心思准备把你的未婚妻送下去陪你了! “张兄何事这般欣喜?” 听到这个声音,转眼之间,张残便乐极生悲。转过头来,面貌中性,细长丹凤眼的藤野新上傲然卓立。于他身边的,是大眼睛黑白分明的绝世美女朴宝英。 朴宝英见张残脸色剧变,咯咯笑道:“张兄不高兴见到我们吗?” 张残苦笑了一声:“见到二位张某当真很高兴。” 心中惊悚之余,却是不禁疑惑:似乎自己趋吉避凶的神奇异能,好像又消失不见了。 第88章 此地远离萧府,藤野新上便可以毫无顾忌的出手。至于朴宝英,那也是远非张残可以匹敌之人。因此,当张残自知或许今日无可幸免,便深吸了一口气,在二人的注视下,缓缓拔出厚背刀。 厚背刀感应到了张残的心念,也随之发出一声清响,却更像与敌偕亡的悲鸣。 藤野新上细长的丹凤眼奇亮,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残手中的厚背刀。 至于可以趋吉避凶的神奇感知,消失就消失吧,张残也并不觉得如何可惜。盘古开天辟地以来,多少身负异能神通的人,恐怕数不胜数。如果只仰仗异能逞威,而耽于自身的修炼,实际上仍然难以走向武道的最高峰。 曾经轰动武林的吴惧,被誉为中原第一剑。为人所津津乐道的,是他有着一双可以看得到真气运行的神奇双眼。凭着这一神奇异能,对手的虚实自然被他看个一清二楚。以后的几年间,他南征北战,手下从无敌手。然而,最终还是死在了毫无任何天赋加身的耶律楚材之手下。 所以,天才无需自视甚高,庸才亦无须妄自菲薄。毕竟,未来最吸引人的,便是它的不确定性。 朴宝英讶然道:“张兄现在真的是一日千里!这才几天,武功竟然进步如斯!” 上次与朴宝英对阵之时,朴宝英也是如此夸赞了张残几句。张残一听之下不免心生喜悦,然后针锋相对的气势为之一弱,被她乘虚而入。当时不仅差点死掉,而且还被她冷嘲热讽,说道自己这辈子都难以有什么出息。 所谓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张残这次自然不为所动,只是平心静气,仗刀而立。 朴宝英见张残不言语,一口真气凝而不发,便微笑道:“张兄想找我二人谁做对手?说出来,绝对满足张兄!” 张残看看藤野新上,又看了看朴宝英。对上藤野新上,自己必死无疑。对上朴宝英,自己同样是必死无疑。左右不是之下,张残无奈地道:“人生最踌躇的,便是选择。所以可否容张某考虑个十年半载,再作决定?” 朴宝英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欣然道:“未尝不可!不过首先要看张兄的笑容甜不甜,是否可以打动宝英。” 张残自然苦笑了一声,朴宝英略显失望地道:“真是可惜,明显不能。” 藤野新上这时终于微笑道:“张兄的临敌经验也太过不足了!宝英只是三言两语,便又将张兄视死如归的气势化了个一干二净。” 张残更是苦笑了一声,瞟了掩口偷乐的朴宝英一眼,忿忿地说:“越是美丽得女人,果然越会折弄人!” 朴宝英咯咯几声娇笑,美美地道:“宝英谢谢张兄夸奖。” 藤野新上微笑之后,正色道:“张兄把手中宝刀留下,便可以走了。”张残奇道:“藤野兄不要在下的性命了?”藤野新上笑道:“此一时,彼一时。” 张残将信将疑地看着藤野新上,然后看了朴宝英一眼:“朴姑娘怎么说?” 朴宝英喜笑颜开地道:“张兄把手中宝刀留下,便可以跟宝英走了。” 张残这才明白过来,油然道:“朴姑娘想出了什么好法子折磨张某?”朴宝英欣然道:“嫁给张兄!” 张残脱口而出:“什么?” 朴宝英高兴地道:“张兄没有听错!宝英想嫁给张兄!” 张残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给弄懵了,长大了嘴巴,过了好久,才说道:“张某已经有婚约了。”朴宝英神采奕奕地道:“那张兄现在可以随便说出一个令张兄讨厌的女性名字,不日之内,便会收到她去世的消息。而她死后,张兄便又孓然一身了。”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张兄可以讲了。” 张残疑惑地看了朴宝英一眼,摇了摇头,说道:“朴姑娘究竟想要怎样?倘若张某没看错的话,朴姑娘倾心之人,应该是传天才对。” 朴宝英眼中杀机一闪而逝,笑容渐渐不在,认真地道:“宝英没听清楚,请张兄再说一次。” 张残嘿了一声,朗声道:“朴姑娘究竟想要怎样?” 见张残话止于此,藤野新上提醒道:“刚才这句话的后面,一共还有二十二字,怎么被张兄省去了?” 张残耸了耸肩,没有回答。 朴宝英这才悠哉地道:“宝英想嫁给张兄,自然不是因为对张兄有任何好感。我知道张兄此刻千般意外,万般好奇。不过呢,这个原因张兄这辈子都别想知道!” 张残反问道:“嫁给张某,似乎张某并不吃亏。朴姑娘没有任何附加的条件?”朴宝英笑道:“不多!条件便是张兄随宝英返回高丽,永生不得再踏入中原半步,永生不得再见除宝英外的第三个人!”张残哈哈笑道:“那么张某每天朝夕相对的,便是朴姑娘的这张脸喽?”朴宝英高兴地道:“不算太惨的是,宝英这张脸并不如何令人生厌,对吗?” 张残微笑道:“倘若张某拒绝呢?” 朴宝英欣然道:“已经由不得你了!” 说罢之后,朴宝英倏忽间侵身而入,白嫩且过分细长的玉指直刺张残双目。 张残早已经凝神戒备,厚背刀刀随身走,刀锋迎着朴宝英的玉手而上。 张残只知道朴宝英武功很高,但是究竟高到什么程度,却不得而知。因为她从未显示出真正的实力,当然,也可以说是凭张残的能耐,不足以令她浑身解数。 张残没有浪费一丝一毫的真气壮大自身的气势,是以周身虽无磅礴之力。然而厚背刀却承载着张残全部的功力,割破气流,如破土而出的新芽一般,虽然缓慢但是势不可挡。 朴宝英明显一讶,下一刻玉手忽地幻出万千手影,兼且她过人的美貌,便仿似忽然化身为千手观音一样,圣洁而美丽。 张残的刀势碰上朴宝英的劲力,惊骇之下,只感觉自己刚强霸道的真气,仿佛劈在了空处,劲道如泥牛入海般消失不见。然而还未等张残生出其余的念头,消失不见的劲道忽地现形,并且壮大了何止十倍,反而又攻向了自己。 强大至无极限的内力侵入张残体内,一路摧枯拉朽势如破竹,如蝗虫过境般破坏着自己的奇经八脉。 张残魂飞魄散之下,本道命丧于此。此刻,忽然体内一股神秘祥和的力量不知从何而出。如果朴宝英反击的力道是无恶不作的魔鬼,这股力量便如梵唱般醒人耳目。张残只觉得全身如同沐浴阳光一样,朴宝英的劲气即便铺天盖地,但是最多不过阳春白雪,顷刻间被融化了个一干二净。 第89章 朴宝英刚才夺张残的内力化为己用,并且又使其反击张残,这种神乎神奇的武功应该就是阴阳仙师仗之成名的绝学——阴阳真气。 正如世间没有完全一模一样的人般,即使同一种内功,也因人与人的差异,修炼出来后也并不尽相同。所以内力与内力之间,其实是完全独立且相互排斥的。然而阴阳真气却能使之万流归宗,毫无阻塞的便将他人的内力转化为自身的一部分,从而加以控制。 虽说如此,其实被转化的内力仍要及时排出体外,不可能真的完完全全与自身的内力融合。不然的话,即便神仙下凡,也不可能敌得过阴阳仙师。 再说回来,只此一技,足以令阴阳仙师与人对决之中,永远处于不败之地。 张残还在想着,却听朴宝英故作哀怨地道:“刚才张兄那一刀真狠,不怕斩断了宝英的手,从此无手可牵么?” 张残好整以暇地道:“刚才宝英双指直刺,不怕戳瞎张某的双眼,从此再不能欣赏宝英的美貌吗?” 朴宝英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咯咯笑道:“张兄果真是宝英的好夫君!” 张残同样报以微笑:“可惜,朴姑娘的美貌,并不能让张某矢志不渝。”朴宝英听了,却是怜悯地看了张残一眼,幽幽地道:“张兄话说的太满了!只要宝英略施技艺,终张兄这一生,便只能做一条匍匐在宝英脚下的乖乖狗儿了。届时我要你生则生,要你死则死。” 朴宝英乃是阴阳仙师的徒弟,有什么奇门绝艺使得张残真的失去神智,从而变得如朴宝英口中所说,绝非不可能。因此张残更是紧握手中的厚背刀,无论如何,宁可战死也不要落在朴宝英的手上。 此时却见藤野新上和朴宝英同时双目一亮,然后朴宝英很快微微一笑:“希望下次见面之时,张兄会跪在宝英脚下,摇尾乞怜求宝英收留。”言罢之后,留给张残一个甜甜的笑容,飘然而去。 张残哪会料到忽然之间,迫在眉睫的死亡危机居然就这么安然渡过。大惑不解了好大一会儿,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最后只能摇了摇头,转身回头,准备回萧府。 刚一转头,倒吸了一口冷气,然后连头皮都炸了起来。 一袭白衣的默郁如幽灵一样立在张残的身后。 白衣素裹,本就是引人遐想的无暇。如果这个人还是个美女,那么她就真的令她的惊艳表露无遗,不给人留半点机会。 清冷的默郁没有让张残愣多久,轻声道:“张将军陪默郁走走吧。” 张残哪敢说不?默郁的性命是萧破救得,默郁的武功也算是萧破所授,甚至默郁能成为蒙古国的国师,也完全是萧破的功劳。但是,她依然能对萧破下得去手。不难想象她要是对自己动手,绝对会没有丝毫的负担。 默郁仰望着天上的繁星点点,清冷地道:“张将军可喜欢星空?” 张残哪会料到默郁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句,不由便随着她的目光,也望向了星空。 也不知道繁星存在了多久了,它们是否早于这个世界便出现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或许也算是诠释了永恒二字的意义。想到此处,张残答道:“天睡我睡,天醒我醒,人不可逆天而行。因此在此之前,张某披星戴月,也不过是急于找到一处庇护,好进入梦乡。所以急匆匆的赶路,其实从未为星空的美丽而驻足欣赏,更不会去问自己喜不喜欢它。” 默郁听了张残的话后,沉默了一会儿,方说道:“它的美丽是世人无法否认的,不过却因为它时刻便能出现在视野中,便让人觉得它稀松平常,不值得耗费心力去探究罢了。” 张残没有说话,默郁又问道:“张兄去拜祭过萧叔父了么?” 张残心中涌出杀机无限,却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淡淡地道:“从未去过,因为愤恨难平。”然后张残问道:“默姑娘自然也未去过了?” 默郁点了点头,清冷的眼眸中闪过无限柔情:“从未去过,因为悲不自胜。” 张残哈哈笑道:“然而默姑娘终于还是亲手杀了萧元帅。” 默郁点了点头,伤感地道:“然而默郁终于还是亲手杀了萧叔父。” 张残哼了一声,冷冷地道:“有时候微笑只是一种礼貌,绝不代表喜悦。所以,默姑娘的悲不自胜,也不知究竟是何种意思。” 对于张残的冷嘲热讽,默郁并未有任何生气的迹象,只是清冷地道:“在默郁的印象中,童年的时光或许傻傻的快乐,然而并不幸福。父亲重男轻女,一直冷落默郁。所谓的父爱,默郁从未真正体会过。” “母凭子贵,为此母亲常常黯然神伤,同时也饱受父亲其他妻妾的凌羞折辱。所以,母亲大人馈赠给默郁的爱,实则远逊于她对默郁身为女儿家的不甘。” “慢慢的,默郁懂事了,然后便觉得自身的存在毫无价值。而多余的存在,向来只会被无情的遗弃。我不想等到那一天的来临,也不想再承受他们的白眼和冷视。于是那天晚上,我怀着对父母、对其余兄弟姐妹的恨意,准备远离这个富裕至毫无温暖的大家庭。” 说到此处,默郁又沉思了下来。 她的鼻梁尤其挺直,侧面看上去,轮廓完美得令人胆战心惊。此刻的她,似乎完全褪去了身负世间第一奇功和蒙古国师的光环,只是一个家破人亡、举目无亲的可怜女子。 怜香惜玉似乎是男人的通病,因此这一刻,张残竟隐隐生出想揽她入怀的冲动。 没有沉默多久,默郁又道:“那一晚,一切都变了。我躲在草丛里,亲眼看着父母兄弟,被赵括的军兵像是押送狗一样,戴着重重地枷锁,在刀锋和皮鞭下蹒跚而行,举步维艰。从来昂首的父亲,终于不负默郁所望,低下了他高贵的头,贱如蝼蚁,可怜兮兮。” 张残笑了笑:“然后默姑娘情不自禁地拍手叫好,忘形之下也被一并捉了去?” 默郁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带队的人,是名老先生,他有着一副好心肠。他背对着默郁,转过头,低声说了一句丫头快逃吧!虽说默郁早已忘了他的相貌,却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慈祥。” 张残嘿了一声:“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这老家伙明显失职了。” 默郁不为所动,依旧满是伤感地道:“当我真的意识到,从今之后或许再也没有家了的时候,才是那样的悔之不及,才是觉得家是多么的弥足珍贵。当看到父母兄弟终于遭到报应的时候,我再没有半点恨意。甚至难以自持之下,不顾一切地洒泪奔向了他们。那一刻,我想和他们在一起,哪怕去死。” 第90章 陷入回忆的默郁凝望着夜空,她侧脸完美的轮廓,毫不逊色星空的美丽。 张残不由想到,无论是蘑菇还是蜘蛛,越是美丽,越是剧毒。 似乎能看出张残所想,默郁淡淡地道:“此仇不报,默郁实在有负千古第一秘笈焚经诀!” 张残淡淡地道:“然而默姑娘的举动,已经并非仅仅杀死赵括那么单一。为了血仇,似乎更要赔上中原百姓的福祉为代价。” 默郁听了张残的话,清冷的脸上扯出一丝温柔的笑容:“萧叔父同样是以自身性命,来求证默郁报仇的决心。所以,如若我不屠尽苍生,又何以表达对他的爱。” “爱?”张残忍不住反问,说道:“默姑娘不在这个字前面加上一个‘敬’或者其他字么?” 默郁温柔一笑:“张兄感到匪夷所思吗?” 张残忍不住挠了挠头,然后又摇了摇头,说道:“确实有一点。不过细细回想之下,好像也没什么。” 默郁淡淡地道:“任何匪夷所思的可笑,在不讲道理的爱情面前,从来只会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叹了一口气,默郁又伤感地道:“当我抱着叔父的尸体,将之拥入怀中的那一刻,我已经不是人了。” 张残为之默然,默郁又轻声道:“是时候了。” “什么是时候了?” 默郁微微一笑:“今晚是个流血的圆月之夜。将来蒙古国的史书上,会为今夜添上浓重的一笔,因为今夜将是默郁血洗天下的开始。” 张残跟在默郁的身后,也不知如何,竟然提醒道:“京城重地,高手云集,默姑娘最好小心行事。”默郁却是认真地看了张残:“张兄是否想杀了默郁为萧叔父报仇?” 张残哼了一声,并不作答。当然心中恨不得将默郁挫骨扬灰,不过自知不足以达到罢了。 默郁续道:“那么张将军千万不要把焚经诀只当作旷世第一武学那么肤浅!焚经诀的博大精深,远超张将军的想象。默郁虽说只学到了其中的些许皮毛,但是放眼这个世界,已经没有人可以奈何得了默郁了。” 张残略感好笑地道:“默姑娘似乎忘了有个人名叫琴星雅,也忘了她同样是身负天生百脉俱通的神话般存在。” 默郁丝毫不为琴星雅的名字所动,反而认真地道:“上次你我相见之时,默郁似乎早已经将其中内涵道出。所以,如果一个被人寄予厚望的天才之辈,到了最后却并未取得相应的丰功伟绩,还请张将军千万不要对其失望。因为毁掉这个人的,并非此人的折堕或者华而不实,仅仅是周围人过多的赞誉。” 说到这里,默郁又加了一句:“你们口中所谓的光复中原武林的新秀,在默郁眼中却只是一个笑话。” 张残气呼呼地哼了一声,默郁却停下了脚步:“到了。” 张残脚下所踏,便是御街。 临安以御街为主干道,御街从皇宫北门和宁门起,至城北景灵宫止,全长约五里。而街道中带有一个“御”字,自然是天子专行之道。因此,倘若有人敢长时间施施然行走御街之上,轻则坐牢,重则杀头。 是以御街两旁热闹非凡,而御街之上,却能静谧地偏安。喧嚣下的静谧,让人恍如生在另一个遥远的世界一样,现实却又梦幻。 默郁此时闭上了眼睛,清冷地道:“眼下,确实有一个强大的高人停留在临安,不过很可惜,他并不打算阻止默郁,以损他的超然。事实上,所谓的高人也正如这凄美的星空一样,太过接近人间烟火,便不足以彰显其神秘。” “小郁!”一个惊喜交加的声音传了过来,张残转而望去,是一个衣帽明显华贵的青年。 他醉醺醺的脸上更显苍白之态,眉宇间是舒展不开的愁结,不过在看到默郁之后,他似乎一下子从愁苦之海脱身而出,满身的轻松与喜悦。 只此一个表情,张残便知道眼前之人对默郁有着极为深刻的感情,或许可以说是爱。 他展开双臂,看样子似乎想去拥抱默郁一下。不过默郁清冷的特质,内敛的无上功力,又使得他不敢唐突妄动。由此,张残也认为曾经默郁和他之间,应该有过一段恋人的关系。不然的话,像拥抱这种动作,怎么会存在异性之间。 他的一身酒意一下子也好像被醍醐灌顶般消散个干净,满脸激动地道:“我们怕是有十年未见了吧!哦!快随我来!” 这个时候他也猛然回过神来,想起了默郁仍然是朝廷要犯的身份,绝不适于在这人多眼杂的地方叙旧。 默郁不言不语地跟在满心喜悦的他的身后,嘴角却是泛起一丝冷笑。 张残见了,心中一寒。无怪乎人们常说覆水难收,破镜难圆,时间最是能改变一个人。正如眼下,他或许仍然是当年的自己,即使逃避现实迷于醉酒,但是初心依然不变。然而默郁,却再也不是曾经的默郁了。 他小心谨慎地为默郁护航,心中牵挂太重,便容易患得患失。只看他对待左右谨慎小心的目光,张残分外觉得可笑。因为他现在的样子根本不像个富家公子,而像是一个小偷小摸般贼眉鼠眼,根本不顾及风度半分。 并未止步于庄严幽深的丞相府门,他带着默郁和张残大摇大摆地直接步入,丞相府大门左右的下人还不忘躬身问候:“少爷回来了!” 张残这才知道他的身份,原来是丞相展铮容的孙儿,展离颂。展离颂乃是京城四公子之首,他这人最是传奇。十五岁之前,过目不忘,吟诗作对随口而来,才情冠绝天下,被人誉为神童。不过到了后来,忽然之间一夜全变,意志消沉,沉溺酒色,颓废得宛如行尸走肉。 他的折堕,是整个大宋的损失,也是文坛历史上的遗憾。 到了张残现在才知道,他变成了这个样子,应该是因为默郁的不在身边陪伴。 世间文字有十万,只独情字最杀人。 直至完全踏进丞相府,展离颂才长松了一口气,看样子心安了很多。然后才像是换了个人般,神采奕奕地道:“爷爷若是见到小郁,肯定十分高兴。” 默郁终于对他开了口,清冷地道:“十年里,每当默郁无眠凝望星夜的时候,从未忘却他老人家半分。” 张残却是不免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展公子似乎早已经有了发妻正室,并且她还诞下一子。” 展离颂这个时候吃惊地看了张残一眼,仿佛直到此刻才意识到张残的存在。不过他并未好奇张残的身份,怀着对未来的美好憧憬,微笑道:“休了便是!我何尝与她有过半点感情?” 一片乌云掩住了圆月。 张残怜悯地看着满脸掩不住喜悦的展离颂,心中却是想着默郁刚才的话:今晚是个流血的月圆之夜。 第91章 原配和至爱究竟哪一个更重要,张残也难以衡量。对于张残来说,他现在仍然会思念琴星雅,偶尔也会回想起岳菱。不过张残更加知道,相比较来讲,婉儿在自己心里所占据的位置,更为靠前。 在军营里,有个而立之年的老兵曾经感慨过,深爱一个人,其实远不如思念着一个人。夫妻之间的爱情,迟早会在有一天变化为生死相依的亲情。只有思念,才能伴人终生。 所以听了展离颂对默郁道出实挚且真心的情话后,一时之间张残也难以判断他到底是痴心一片的人,还是冷酷无情的人。 虽说不是八月十五,但是今晚月亮的圆润毫不逊色,再加上月明星稀,也是极佳的赏月之夜。张残一眼望去,众星捧月般,白发苍苍的展铮容坐在子孙满堂的正中间,言笑谈谈,尽享天伦之乐。 可以看得出整个展家的老小都聚集在此,独缺了爱流连花丛的展离颂。展离颂的缺席,自然是违背了位高权重的爷爷的命令。而仗着家人的宠爱我行我素,丝毫不顾忌他们的脸色,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勇敢。 默郁清冷的气质,使得料峭初春之夜更增几分寒意,展家老小随着她的出现,不约而同就把目光转向了她。除了看透世间百态的衰老展离颂,和不谙人世的稚子黄牙。其余剩下所有男女,无一幸免的露出了惊艳的震骇之色。 展离颂似乎很满意这种表情,不过他并未解释诸人的好奇,反而极有深意的喊了一声:“爷爷!” 展铮容权倾朝野数十年,在非生即死的权力游戏里笑傲群豪,目光如炬之下,岂会看不出自己的孙子有话想要对自己单独讲。正准备挥退子孙时,默郁莲步轻移,清冷地道:“默超与韩玲遗女默郁,见过展爷爷。” 展铮容乍闻默超的名字,衰老但仍然挺立的身子为之一震。 默郁不理会展离颂惊讶的表情,也不理会展铮容难看的表情,仍然不疾不徐地道:“展爷爷近年来贵体抱恙,早已病入膏肓,最迟半个月后便会撒手西归。还好,默郁来得及时,能在展爷爷辞世之前,为您奉上家破人亡断子绝孙的惨剧。” 看着展离颂的目瞪口呆,一脸不相信的惊讶表情,张残拍了拍他的肩膀:“兄弟,你认识的小郁,早已经死在你的回忆里了。” 展铮容忽然厉声道:“有刺客!” 默郁一动不动,张残却为了便于来人区分敌我,将展离颂拉过了一边,置身事外。 衣袍掠过所带起的风声呼呼作响,只一眨眼,七八名好手已经飞掠至场中,而且根本没有半点犹豫,便把默郁包围了起来。【ㄨ】 只看这几人站立之姿,气势浑然天成,深夜下目光依然闪亮有如璀璨星光,张残便自问不及其中任何一人。 而且他们站稳之后,不动如渊,不仅彼此间相距等同,并且每一个人与默郁之间的距离,好像是用尺子精心度量般一样,也没有半点误差。单单这眼力之高,便远非寻常府院侍卫可以相比。 不过张残却发现,正面面对默郁的四名侍卫,脸上明显有着异样的神色。不用想也知道是被默郁的美貌所动,周身气势明显为之一松。 八个人合围的阵势,再非无懈可击。 张残由此也想到,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面对着绝世妖娆,才有几人可以真正能忍心去摧残这难得的美好。所以,只有历经真火的千锤百炼,才能造就铁打的坚毅心性,这样才能无往不利,无所不破。否则的话,心存善念,不适宜于无情的世界里闯荡。比如此刻的默郁,难道会因为这几个侍卫的留情而留情。 展铮容又是一声厉喝:“格杀勿论!” 只见默郁清冷一笑,一动不动地任由八把刀的刀气将她自己锁死,并任由其朝着自己当头劈下。她只是怜悯地看着声色俱厉的展铮容,清冷的目光中没有一点温度,也没有一点感情。 下一刻,被刀气锁定的默郁,就那么凭空消失。当她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时,展铮容的喉咙正被她柔若无骨、凝脂玉露般的小手抓住。 展铮容苍老满是沟壑的脸,立刻被憋得通红,呼吸困难之下,喉头发出“嗬嗬”之声。 默郁那绝美无匹的脸上仍然满是清冷,不过嘴角却牵出一抹微笑,柔声道:“十年之前的今晚,展爷爷是否坐在高堂之上,目睹政敌被抄家之后,把酒言欢?” “小郁不要!”展离颂叫道,“他是我爷爷!” 而看着展离颂惊绝如死灰般的面庞,默郁笑道:“你又是谁?” 侍卫见展铮容被擒,展铮容又不能言语,一时之间进退不得,束手无策。不过血浓于水的亲情,却使得展家老小叫喊着冲向了默郁。 张残叹了一口气,闭上了双眼。只听“砰”的一掌,张残再睁开双眼的时候,展家已经几乎全都死绝了。 皎洁的圆月之下,尸殍遍地,宛如一幅柔美的人间地狱的丹青妙笔。 整个展家,除了展铮容和展离颂,只剩下一个怀抱婴儿的美貌少妇。 展离颂悲痛欲绝地大喊了一声,刷地抽出随身佩剑,剑光闪耀,卷向了默郁。 杀死最心爱的人,想来绝非美好的事情。 默郁清冷地目光瞟了展离颂一眼,纤手驭龙,如雪的白袖飘然而出,一声脆响之后,展离颂的长剑已经化作了碎片。皎洁的月光温柔挥洒下,碎片有如流光,水银泻地一片。 默郁明显手下留情,展离颂吐出一口鲜血后,趴在了地上。他半爬了起来,仅靠单肘支撑上身,仰着头,嘴角流着血,大声吼道:“杀了我!杀了我啊!啊——” 说到最后,却又悲痛欲绝地长吼。 展铮容无法言语,但是早已老泪纵横,满脸浑浊。 默郁轻声道:“只是想让展爷爷多看你两眼罢了!默郁也只是想多嘲讽地看着展爷爷无力施为的样子而已。展家今日,焉能有活口?” “不要杀我夫君!”怀抱婴儿的少妇挡在了展离颂的面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语气坚决地道:“求姑娘放过我夫君一命!” 默郁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不言不语。 展离颂浑身一震,看着自己的发妻,复杂地道:“竟没想过,到了最后关头,你却依然愿意与我站在一起。” 第92章 那美妇似乎见惯了大风大浪,身边的尸体几乎难以插足,但是她反而面色平静,没有一点惊骇惧怕的神色。这份过人的定力,倒让张残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对于展离颂近似忏悔的话,张残倒是嗤之以鼻。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鸟之将死,其鸣也哀。如果只有等到临死那一刻才幡然醒悟,才对真心对自己好的人道声对不起,那之前做什么去了?因此,张残觉得,这样的行为,只是为了增加自己在那个人心目中的分量,让挂念着自己的他或者她,在目睹自己死后也得继续思念自己,自然也会折磨得人不得余生的安宁。 所以,这是一种可耻的行为。 就像张残一直以来一样,既然得罪了人,那就无论对错,一路黑到底,继续往死里得罪。 再说展离颂的妻子,张残同样不解,从展离颂的话里,不难听出她一直受着丈夫的冷落。试问以她的美姿,何愁无裙下追逐者?又何苦为了一个无心自己之人,赔上自己大可以风华绝代的一生?没错,那时女性地位确实低下,但是自身的骄傲,却永不能失。 她跪在默郁的脚下,依然昂首挺胸,似乎觉得为了心爱的人低三下四反而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伟大。听了展离颂的话后,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坚定地说道:“我既然嫁给了你,自然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然后她饱含深情地道:“照顾好我们的孩子!就像生前我感激你救了我并且给了我一个家一样,做鬼我也依然会感激!” 默郁却只是清冷地道:“刚才默郁似乎说了,展家今晚将会断子绝孙。” 一旁的一名侍卫忽道:“展丞相乃是我天龙道场所守卫之人,姑娘此举,真的不把我天龙道场放在眼里吗?” 默郁闻言却是微笑道:“天龙道场中人的武艺,默郁已经领教过了。默郁倒是觉得,相比较手底的硬朗,天龙道场的嘴上功夫更具特色。不然不会到此地步,依然喋喋不休妄图以名声吓退一个女流之辈。” 那侍卫闷哼了一声,明显气得不行,连反驳都未做出。 此刻展离颂似乎已经认命般,咬着牙将妻子拥入怀中,满脸的鲜血上粘满了灰尘,对着默郁说道:“小郁,看在我们过往的份上,放过她们娘儿俩行吗?” 默郁温婉一笑,淡淡地道:“大多的前尘往事默郁早已忘得一干二净,不过既然既定的事实存在过,默郁便为过往的情怀买单一次。她们二人默郁不会动手,所以请展公子上路。” 展离颂呆滞地看了默郁一眼,然后呆滞地转过头看着怀中的妻儿,忽而一笑:“下辈子,不要做我的女人。” 那美妇凄叫道:“夫君!” 展离颂却又看了默郁一眼,仍然忍不住心中的困惑,问道:“我们的过去,究竟算什么?” 默郁却是理都不理,只是手上忽然一用力,喉咙被紧捏的展铮容因痛苦又把紧闭的泪眼睁开。默郁见状笑道:“展爷爷看仔细了。” 展离颂朝着心如死灰的展铮容砰砰砰重重地磕了三个头,然后一语不发,一掌击在自己的脑门。 随着刺耳的骨头碎裂声响起,展离颂栽倒在地,再无生机。 自他欣喜若狂的见到梦中佳人,然后到家破人亡,前后不过半个时辰。 人生的起起落落,当真是瞬息万变。 不过这正是它吸引人之处。 那美妇没有悲伤,没有流泪,左手抱着毫无生机的丈夫,右手托着满是生机的熟睡的婴儿。她看着默郁,认真地道:“你将来一定会死的很惨的。” 默郁却是清冷地道:“姐姐多虑了。试看三界六道,轮回内外,谁人能奈默郁何?更何况姐姐绝不可能活到那一天。” 张残终于忍不住说道:“默姑娘现在贵为蒙古国师,不可能说话不算数吧?” 默郁欣然道:“所以,请张将军代劳。” 张残一震,失声道:“什么?” 默郁微笑道:“张将军记得,正确的顺序是先杀婴儿,然后再杀这位姐姐。一定要让这位姐姐和展爷爷亲眼见到儿孙之死,省得他们为了孩子将来的孤苦无依担忧而泉下难以安稳。我们不能做这种恶人,对吗?”看着张残满脸的愤怒,默郁续道:“张将军征战之时,手上的妇孺性命早已数不胜数,所以这不是难事。”张残反声道:“敌人是敌人!但是他们乃是我大宋的手足,怎可同日而语!” 默郁淡淡地道:“然而不分敌我,身上所流的血,都是同样的热度和鲜红。” 一阵微风吹过,吹乱了张残额前的头发,也吹乱了张残的心。 春风总是温暖的,但是此刻,张残却觉得寒澈入骨。 杨树已经吐露新芽,惹人恼的杨絮也不分昼夜的飘飘落落,洋洋洒洒。随风而动下,杨絮遇到合适的土地,便会扎根而下,从而茁壮参天。这是生命的延续,也是代代相传的本能。 默郁没有回答张残,只是伸出素手,一团杨絮正轻飘飘地,欲落在她嫩白美丽的玉手之上。似乎捉住了它,便把握住了生命的盎然一样。 张残忽然之间,冷汗直流。不知为何,一个清晰的声音从内心深处告诉自己,倘若自己不动手,当杨絮落在默郁的手上之时,便会是自己丧命的时刻。天下无人可以阻止这一点,因为天下无人能奈默郁何。 张残知道,这是默郁用了某种神奇的功法在警告自己。 张残艰难地低头看向了仍然坚强,未流下一滴眼泪的那名美妇。 她朝着张残矜持地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轻声道:“壮士请动手。” 那笑容,是张残素昧平生的壮丽。 她又紧紧地抱住了她的孩子,张残只见那怀中的婴儿仍在熟睡,小鼻子小嘴巴,嫩嘟嘟的可爱。 “啊——” 张残大叫了一声,于杨絮归于默郁之手的瞬间,一刀横扫。 厚背刀似乎从未品尝过婴儿的鲜嫩血液一样,满足地发出一声嗡鸣。 张残极力控制自己不去看这对母子,但是双目却被这异常的鲜艳所夺,根本无法闭合。 下一刻,鲜血的腥气直逼鼻腔,张残“哇”地一声,胃里翻江倒海,吐了出来。从未想过能在断肢残体里安然入睡的自己,居然会因尸体而呕吐 然后张残跪了下来,这时候,张残也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人了。 第93章 默郁看着跪在地上的张残,轻笑道:“张将军果然够意思。” 张残猛地抬头,怒视着默郁,冷冷地道:“那是因为默姑娘手段高强。” 默郁没再答话,喉咙被捏在手中的展铮容眼球暴张,看样子极为恐怖,好像狰狞的厉鬼一般。然而在目睹了断子绝孙的惨剧之后,一行血泪流出,又已然干涸,竟然不知在何时已经被活活气死了。 默郁随手将展铮容的尸体扔了出去,翻滚落地的尸身还未冷硬,蜷成了一团,好似一条匍匐在地、瑟瑟发抖的狗一样。 想来以展铮容的权倾天下,或许从未想过在自己死后,居然落得凄惨到无人收尸的境地。 默郁大仇得报,心情似乎极为舒畅,朝着张残欣然道:“张将军是现存世上,陪伴萧叔父身边最久的人了。有张将军相伴,默郁似乎就能异样的体会到萧叔父在身边。而这也是我此次行程,必须带上张将军的原因。” 没有等张残说话,默郁又不疾不徐地说:“张将军确实帮默郁手刃了一部分仇家,所以,张将军赢得了有三次机会。” 饶是此刻张残心死如灰,也仍然没有忍住:“什么三次机会?” 默郁温婉一笑:“张将军可以向默郁出手三次,不论时间地点,不论默郁处于何等境地。三次之内,默郁绝对不会为难张将军。”说到这里,默郁认真地道:“张将军想报仇的话,一定要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 张残听了之后,忍不住浑身一震:这确实是一个很优厚的报仇条件。不过下一刻,张残却又扪心自问:以自己的实力,即使再努力百倍,能否破去默郁冠绝千古的焚经诀? 默郁话止于此,淡然如水的扫视了一眼已经满目狼藉的丞相府,却又微笑道:“别过之后,张将军最好找处优美的所在,散去身上的死气。不然明天御林军的高人很容易以此找到张兄的身上。” 张残收拾了心中的诸多思绪,哼了一声:“那张某该谢谢默姑娘的好意了!” 默郁摇了摇头,柔声道:“不必如此。此次的善意提醒,或许只是为了下次的更加得罪。张将军保重!” 言罢之后,默郁飞一般掠过仗刀而立的八名侍卫。等到默郁一声轻笑传入张残的耳中,整个丞相府忽然像是变戏法般,四面八方燃起熊熊烈火。而那八名侍卫,同时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张残心中的寒意简直无可言喻。 他根本没有察觉到默郁有任何出手的迹象。 据传说,练会了焚经诀的人,是凌驾大罗金仙的存在。张残一颗心直沉到了谷底:自己真的能杀了默郁从而报仇? 当张残于人间仙境般的西湖折返回萧府,黎明已经初现。张残拖着有如千钧加身的沉重身心,回到自己的房门前。正要推门而入,忽然便愣在了那里。 张残右手再前移一寸,就能触及房门。不过就在这一刻,张残感应到了门内有个人,正用冷酷无情的目光,隔过房门盯着自己。 一门之隔,张残依然觉得被这道目光盯在脸上火辣辣的疼。 张残冷汗流了下来,不敢轻举妄动。因为当他意识到这个人的存在的时候,自己早已经步入了他的击杀领域之内。本来根本感应不到的气机,此刻若有实质的呈现在张残的视野之内,并且已经把自己牢牢合拢。就如飞虫投身蛛网,张残根本没有任何反击的能力,只能任人宰割。 或许,这就是报应吧!张残心中想到。 哈哈一笑,张残推门而入。 房间内空无一人,那人消失了。 这人没有留下半点气息,也没有留下半点蛛丝马迹供人查询,但是张残却已经知道了她是谁。 这种神奇的感觉又回来了。 像是穿越了时空一样,张残清晰地看见她在这里等了自己一夜。自己的行李物品,包括衣服上的褶皱,都没有丝毫变化。但是张残仍然知道,所有的所有,她都碰过,温柔又细致的碰过。 她没有杀自己,是因为今夜的自己,生无可恋,心如死灰。她不想让自己死的遗憾,死的窝囊。所以,在未来张残感到喜悦的某个时刻,便是她取走自己性命的时刻。 看来,快乐幸福的时光,真的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张残不知道为何忽然之间她要杀自己,不过也懒得去想了。只是机械般端过来一盆水,麻木的擦拭着厚背刀。似乎洗涮掉刀上的血腥,便能涤净自己的灵魂一样,所以,张残很认真。 朝阳初升,鲜红似血。 新的一天的到来,新的一天的开始,是否代表着昨日的彻底不在? 一股无以言明的情绪席卷了张残整个人,他又是哈哈一笑,就那么拿着厚背刀翻身而出。 清冷的黎明中,张残酣畅淋漓地挥动着厚背刀。 刀影滚滚,气势汹汹。若明若暗的朝阳下,张残忽隐忽现。 张残根本不知道自己挥出的是什么招式,总之张残觉得应该毫无章法,破绽百出。但是自己却能一气呵成,连绵不绝。 舞刀至兴头,张残又想起了早已滚瓜烂熟的幻影剑法。 传天曾经说过,世间没有绝对的武学,只有最适合个人的功夫。而幻影剑法,可以说是创始人几乎为张残量身打造一样。 张残本以为幻影剑法也该一气呵成,然而厚背刀刚做出起手式,行云流水的身法却如置身淤泥之中,阻塞困顿。 厚背刀不满地嗡鸣了一声,张残经脉一涩,本来准备一泻千里的内力仿佛碰上了铜墙铁壁一样倒灌而回。张残闷哼了一声,经脉受损之下,喉咙一甜,喷出了一口鲜血。 张残不惊反喜,因为这一刻,张残终于明白了传天为何说自己走上了武学的歧途。 被逐出师门之前,张残的剑法不过小成,根本不算气候。脱离泰山派后,张残便弃剑不用,耽搁之下,剑法自然不进反退。然而后来张残手执厚背刀,却自以为是,异想天开般将曾经的剑法融入到刀法之中。 正所谓人尽其能,物尽其性。以厚背刀神兵的骄傲,绝不容许它挥发出剑的特性。所以张残挖空心思将剑法融入厚背刀,实则只是竹篮打水,毫无收获。 眼下的张残,也深深的明白了。自己不成熟的泰山派剑法还能以厚背刀使出,但是威力强横的幻影剑法,厚背刀绝对不容它雀占凤巢,经由厚背刀绽放它的光彩。 到底是弃刀不用,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修行幻影剑法? 张残此刻并没有过多的为取舍而斟酌,因为现在的他,正感觉到自身的内力,慢慢地向丹田汇流。自丹田被破后,这是张残久违的感动。因为只有内力贮存于丹田,才能使其更加壮大。 朝阳下,张残一动不动,心中无惊无喜。 新的一天到来了,新的一天开始了。昨日,将彻底不在。 第94章 闭上眼睛,张残体会着丹田吸纳内力的感觉,这是失之已久的感觉,而如今终于又回来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轻轻的脚步声响起打断了张残。张残的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婉儿的倩影。虽然闭着眼睛,但是张残却仍能清晰地看到她欢快的步伐。或许睁开眼睛,就更能看到她明媚的笑容。 这种期待真美妙。 婉儿一蹦一跳的走到张残面前,兴冲冲地喊了一声:“大懒虫!” 张残像是拆开层层包裹后见到令自己心动的礼物般,慢慢睁眼,然后婉儿小巧玲珑精致可爱的脸蛋上,果真挂着明媚可驱散一切阴暗得笑容。倏忽之下,张残伸出双臂将婉儿揽在怀中。 她身穿的绝对是刚刚换上的新衣衫,给张残以整洁干净的味道,毫不逊色脂粉的芬芳幽香。被张残突然抱住,却没有半点动作,仿佛张残抱住的是别人一样。 只听婉儿轻哼了一声,问道:“占婉儿的便宜!快说,你我之间的首次拥抱是什么理由?” 目睹丞相府一夜之间化为灰烬,繁华不在,张残说不出的感慨,但是苦于言表。回想着昨夜有如人间惨剧的一幕,张残叹了一口气,说道:“拥抱需要及时,以免生憾。” 婉儿咯咯一笑:“算你啦!这个理由过关!” 说罢之后,小手也紧紧的抱住了张残。 张残此刻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回想之前,青楼寻欢。欲望驱使之下,高氵朝散去后,却总觉得心中一片迷茫,空虚得上下不着边般难受。有些时候,看着怀中美丽得面孔,甚至会生出后悔的感觉。 然而此刻,抱着婉儿,张残却没有一点欲望,仅仅是想抱住她。更希望时间永远停在这相依相偎的一刻,再也不要分开。 没有任何的拥抱,或许才叫做爱。 张残感觉心中已经踏实了很多,同时也好笑的认识到,原来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有时候也脆弱到需要弱质女流的怀抱方能愈合。 不过很快,张残便知道温柔乡不是常呆之地,路是仍然需要走的,时间也从不等人。强忍着不舍,慢慢推开婉儿,才笑道:“似乎每次张某都比婉儿早起,谁说我是大懒虫?” 婉儿并没有用简简单单的你我作答,咯咯笑道:“谁说谁说我是大懒虫,谁就是大懒虫!” 张残一颗沉到谷底的心真的慢慢活络起来,忍不住摸了摸婉儿的小脑袋,然后才问道:“今天婉儿准备带张某去开什么眼界?” 婉儿见四周无人,大胆地牵起张残的大手,一边走一边道:“先去城南给小姐买珍珠饼去,陆家百年老店,小姐只喜欢吃那里的饼。” 一边说着一边还会拉着张残的手抡圆几个圈,果真是个长不大的小丫头。 到了街上之后,婉儿终究脸皮嫩,松开了张残的手,然后小巧的鼻子嗅了嗅:“怎么一股怪怪的味道?” 这是燃烧后的残留味道。丞相府与萧府呈犄角之势,相去甚远,因此昨晚发生的事情,婉儿一无所知也毫不奇怪。毕竟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少女。 张残不愿作答,正要转移话题,忽然之间停下了脚步。 婉儿一颗心全牵在张残的身上,见张残止步,便也停了下来,眨巴着好奇得大眼睛,似在询问。 朴宝英从身后慢悠悠地道:“张兄竟然能感应到宝英!看来武功又有可喜可贺的精进,实在令人意外!” 张残转过头来,迎面眼睛黑白分明的朴宝英。 她仍是一袭白衣,略微纤瘦的身材更显修长。 张残见藤野新上并未伴随她身边,也没有多问,只是淡淡地道:“所以张某真心感谢那些有若附骨的敌人,是他们让张某不断的进步。” 然后张残不动声色地将婉儿护在身后。 朴宝英见状,故作吃醋般问道:“这位娇滴滴的小妹妹是谁?难不成就是张兄未过门的妻子?那宝英该如何是好呢?” 朴宝英之前说过,知道张残的未婚妻是谁的话,绝对会将她抹灭。张残现在自保的把握都不算太高,何况还要照顾婉儿?正要摇头否认,忽然之间看到了婉儿脸上泛起的奇异笑容,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自己。只这一个笑容,张残便知道倘若自己此时否认,这辈子就会失去婉儿。 拥抱需要及时,以免生憾。 张残深深地看了婉儿一眼,牵起了她的小手,才淡淡地道:“朴姑娘不是要嫁张某为妻么?不过可惜,朴姑娘最多只能做妾了。所以,快来拜会你的姐姐。” 婉儿的小手也是用力抓着张残,手心贴着手心,似乎就能心连着心一样,彼此间再无距离。听了张残的话后,婉儿另一只小手摆了摆,模样可爱的朝着朴宝英打着招呼:“妹妹你好!” 朴宝英丝毫不气,悠哉悠哉地道:“可惜,宝英从不愿意同他人分享自己的成果。小妹妹尽管继续牙尖嘴利,不过最好看看清楚,身边的男人有足够的力量保护你为所欲为么?” 婉儿咯咯一笑,丝毫不惧怕:“如果女儿家只找寻绝对强横的力量来作为最终归属,那绝大数女儿家都要嫁不出去哩!所以,我夫君的臂膀我会为所欲为的依靠。如果有一天他无力保护,那婉儿便会站出来和他一起承担。” 朴宝英看着张残隐隐感动得双目,笑眯眯地道:“所以宝英最喜欢坚强的人,这样杀起来才尤其过瘾。” 白衣翻飞,朴宝英白皙又过分纤长的玉手运指如勾,眨眼间便飘至婉儿身前,朝着婉儿精致可人的面目抓下。 张残此刻忽地陷入一个尴尬的处境。 朴宝英是看准了自己保护婉儿的决心,所以她反而朝婉儿动手,正是要让自己为心爱之人生出紧张感。倘若心念不一,即使出招挽救也是破绽百出。以朴宝英之能,自然会将优势无限放大,牵着张残的鼻子走,从而击败张残。届时就算已经救下的婉儿,也不免遭到毒手。 明白了这个道理的张残,将心中的种种牵挂全都视而不见,只是等着朴宝英穿破婉儿脸颊那一刻,气劲完全发挥殆尽之后,必有转瞬即逝的中空时机。那时张残出手,至少有三成的把握取朴宝英性命,为婉儿报仇。 大仇得报后,张残便自刎下去陪伴婉儿。她应该会害怕阴暗孤寂的黄泉路,那么自己就可以继续做她的依靠。 朴宝英见张残已经抱着必死的决心,手上终于一软,像是登徒子一样在婉儿小巧精致的脸上摸了一把,从婉儿身边侧身而过。站定之后,又优美地转身,咯咯笑道:“好嫩滑的小脸儿呢!想必尝起来也是香喷喷的,看来张兄今后有艳福可享了!” 张残这才把紧绷的那根线松弛了下来,朴宝英最后收手的时候,故意贴着婉儿而过,便是要张残投鼠忌器,不敢擅自动手。 倘若张残能绝情到无视带给婉儿的伤害,出手之下,必有所获。 那又如何?张残现在只想好好的和婉儿在一起,别的一切,都是浮云。 朴宝英看了婉儿一眼,轻笑道:“张兄居然想无视未婚妻的性命来换取对宝英的杀手,这么娇滴滴的一个美人儿,不知张兄何以练就了这绝情绝意的心肠?” 朴宝英这话当然想离间张残和婉儿,张残下意识地看了婉儿一眼,婉儿俏皮地朝着张残眨了眨眼。 张残不知为何,暗地里长松了一口气,转而朝着朴宝英微笑道:“实则简单之极!仅需六亲不认四字即可。” 第95章 街上的路人行色匆匆,不少是趁早摆摊做生意的百姓。而朴宝英最后以轻抚婉儿脸颊收手,在旁人看来,更像是朋友之间的嬉戏打闹,因此倒也无人停下脚步看热闹。 张残知道婉儿并未对自己产生隔阂之后,心中一舒,好整以暇地冲着朴宝英道:“朴姑娘倘若想单身一人生擒张某,应该是不可能的事情了。”然后张残故意啧啧叹道:“这么大好的一个时机,藤野兄居然不在!真是活该张某继续逍遥。” 朴宝英一乐,然后柔声道:“东瀛少天皇已经君临中原,海南岛将是他称霸天下的第一站,所以藤野兄也返身南海帮忙去了。哦,对了!琴星雅琴小姐不是答应了么?她曾说道倘若少天皇能胜她一招半式,便会以身相许哩!” 乍闻琴星雅的名字,张残依然脸色一暗,不过心神并未如何过多的动荡,自然没有给朴宝英留下可乘之机。 也不知怎地,张残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婉儿一眼,或许是“心藏鬼胎”之故。 婉儿见状,倒是讶然地看着张残:“琴星雅是谁?你的老相好?” 张残苦笑了一声:“别乱说话。不过一个朋友罢了。” 婉儿更是不信:“那你怎么一副捉1奸在床的表情?” 张残还未说话,朴宝英咯咯笑道:“从这方面来讲,琴星雅远比宝英不讲道理。若是小妹妹这话传到她的耳中,你夫妇二人便要做一对同命鸳鸯了!” 张残不愿在这个话题多绕来绕去,淡淡地道:“朴姑娘好似对所谓的少天皇很有信心?” 朴宝英似乎有一种与有荣焉的得意,轻声道:“就像张兄对琴姑娘有着绝对的信心一样,宝英对他同样如此!世间最后一颗凤凰胆,并不是谁都有能力降服并服食的。” 张残却嗤之以鼻地道:“大家都是明白人,何必说这些糊涂话?无论任何天地材宝,纵然提升境界,事后也只会永久停留在这个阶段,再也无法有任何进步。” “那是你没有见到过他!”朴宝英同样不屑地回答。 似乎也没有多大兴趣陪张残闲聊,朴宝英摆了摆手:“张兄抓紧时间恩爱,毕竟春宵苦短。而宫本仇世的断臂之仇,当时在场的诸位,少天皇会一个不落得一一讨回的!” 说过之后,便径自离去。一群玩闹的孩童从她身旁叫着跳着跑过,可能是因为儿童的笑容最是天真无邪。情不自禁下,她伸出玉手,摸了摸其中一个小男孩因兴奋而红扑扑的脸蛋。宛如一个很亲切的大姐姐一样,颇显庄丽。 朴宝英刚刚离去,婉儿就搂住了张残的胳膊,问道:“说说和她之间的故事吧?” 张残想了想,说道:“早忘了。” 婉儿嘟了嘟嘴,微哼了一声,但是并未生气,然后狭促般咯咯笑道:“我说是谁了吗?”没等张残回答,婉儿又认真地说:“那这是最后一次。” “什么最后一次?”张残下意识地脱口而出。 婉儿看着张残的双眼,郑重其事地道:“倘若张残有一天对婉儿失去了任何兴趣,请及时告诉婉儿。婉儿可以承受背叛,却不愿忍耐欺骗。” 张残豁然一笑,也是点了点头,郑重地道:“敬往事一杯烈酒,醉后再不回头。” 婉儿这才高高兴兴地陪着张残向前走去,不知为何,张残想到了风雨同舟这个词。 有时候,爱情其实就是一场误会。找对时间找对地方,谁都可能爱上谁。然而能陪伴的,能持之以恒的,却并不是爱情就能驾驭得了。 “排除万难后寻到的果实,肯定异常的香甜可口。”张残看着侧身站在路中央的那人,对着婉儿轻声说道。 然后张残一步一步朝那人走去。 此处的街上,人烟销声匿迹,倒是异常的清净。 那人专注地看着一颗拔地而起的大树,青葱绿翠,参天挺拔,似乎在向往着这棵树能破天而上一样。 他一身明灰色装束,背后斜背一把看上去便知道很悠久很长远的古剑。 站在那里,气度自成,颇有一派宗师的风范。 张残抱了抱拳:“动手之前,请告知大名。” 那人听了张残痛快淋漓的话后,哈哈一笑,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直视张残。 他转身的动作浑然天成,明明一副不设防的样子,但是周身上下,却毫无破绽。令人即使想去偷袭,也无从下手。 只看相貌的话,张残便觉得似曾相识。他不过和张残同岁,却生着一副英俊却又十分古怪的脸。 大凡人的五官,比如双眼,绝对一大一小,不可能完全相同。但是此人就是个异类。 不只他的双目,双眉双耳。只要从脸颊正中线分开的,完全左右对称,完全一模一样,找不到一丝一毫的不用之处。 下意识地,张残觉得他的平衡之术,应该尤为过人。 他极不友好地上下打量了张残之后,方说道:“张兄快人快语,倒也少见。”然后才微笑道:“在下陈明辉,不知张兄可曾听过在下的名号?” 张残闻言之后,自然知道事情绝对不可能善了,便毫不避让地道:“陈兄的亲弟弟死在我等手下。陈兄可以出手了。” 张残刚刚从朴宝英手下逃过一劫,并且毫发无损,正是气势如虹的时候,所以对陈明辉根本没有任何惧意。 故意提起陈易辉的死,也是希望以此来激怒陈明辉,从而在他情绪有失的状态下,掌握到一些先机。 话说回来,其实张残真的有些感激朴宝英。以前的几次和她对手,她总是三言两语便将张残的任何气势都扫荡一空。张残丰富的战斗经验在她面前根本施展不出来,因为张残积累的,不过是战场上你来我往的交锋。试想人潮涌动之下,沙场争雄,仅仅视死如归悍不畏死即可。哪会如高手过招一样,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先从对方的气势中找破绽,从而一举定胜负。 就像张残说的,感谢那些附骨的敌人,正是因为他们,自己才不得不强大起来。 陈明辉似乎早就预料到张残有此一说,根本不为所动,反而冲着张残身后的婉儿笑道:“小懒虫,怎么见到我也不打个招呼?” 张残蓦地一动,心神泛起涟漪。 陈明辉叫婉儿小懒虫的口气,和婉儿称自己大懒虫的口气一模一样,如出一辙。 怪不得婉儿喜欢叫自己大懒虫,她或许只是为了缅怀过去,为了缅怀曾经也有人如此称她的感觉。也有可能,是已经离不开这几个字的习惯。 张残忍不住侧眼看了看婉儿,婉儿早已失去了平日的古灵精怪与活泼可爱,只是满脸的苍白,并摇摇欲坠。 下意识的,张残觉得这种表情,才更像是被捉1奸在床的神色。 第96章 其实想想的话,谁人没有过去,谁人没有一段难忘的岁月。 不过奇怪就奇怪在,人都是眼不见心不乱的主。比如现在的张残,他原本根本就不会计较婉儿曾经和谁青梅竹马过。不过当这个人又找到头上来,张残心中就略微有点不舒服。更何况婉儿苍白的脸色,除了过去的“老底”被一览无余下,说不定也昭示了她可能并未完全将陈明辉完全忘记。 张残心中更是不爽,所谓无欲则刚,能受到伤害的,从来都是因为在乎。 但是如论如何,现在却不能认输。说来道去,陈明辉仍是希望先以气势压倒张残,从而在武艺的比拼上占据上风。但是陈明辉这样凭着与婉儿间的旧情来打压张残,借弱势女流之势不惜代价无所不用其极,即便张残知道事出有因,也有些瞧之不起。 因此张残大大方方地牵起了婉儿的手,风轻云淡般微笑道:“原来陈兄和张某的妻子是熟识。” 陈明辉无所谓地点点头,说道:“相当熟识。以前婉儿小姐都是由在下照顾的。”然后陈明辉看着一语不发的婉儿:“婉儿昨夜没有睡好么?眉宇间一脸的疲惫色。” 张残暗道一声忏愧,由于接触的时间尚短,自己就没有发觉婉儿异于平常的疲态。不过转而一想,或许陈明辉是信口雌黄般一说,只是为了显得他对婉儿确实了如指掌,借此来打击自己罢了。 因此哈哈一笑之后,张残道:“倒是令陈兄见笑了,昨晚张某和婉儿一同游玩,彻夜未归。” 这小小的反击令陈明辉莞尔道:“若是婉儿带路的话,我猜两位绝对没有放过雷峰夕照旁边,那棵婀娜多姿的柳树之下。” 一句话便令张残不由就去想象,曾在那棵柳树下,两人肯定没少一起情意绵绵。 心神刚有松懈,张残便心叫糟糕。而就在这时,陈明辉身后铮地一声清响,那把剑身细长的长剑出鞘,宛如一根过分细长的银针一样,一点寒芒,直指张残眉心。 张残因陈明辉的话根本无法抱守元一,心神被陈明辉所夺,是以除了那点寒芒之外,几乎不能再看见任何其余的存在。 张残还未动手便落入下风,哪敢托大,赶忙将拉着婉儿的手抽开。哪知婉儿此刻却牢牢抓住张残,根本没有松手的意思,似乎也根本看不到生死一线般岌岌可危的情况一样。张残自然更是哭笑不得,同时也知道婉儿又一次向自己无声的表明心迹:愿意与张残共进退,共存亡。 本来就落入下风,身边又有婉儿的牵绊,张残心中叫苦,但是自然不会束手待毙。 左手略显生疏地抽出厚背刀,意蕴丹田,气随势走,一刀橫削陈明辉的腰身。 虽然张残的眼球中除了那点寒芒,目不视物。但是凭着周围气流的涌动,依然可以大致把握住陈明辉的身位。按理说这样的百密一疏绝不该出现,由此张残也判断出自己刚才的侃侃而谈,对陈明辉也造成了些许影响。 如此看来,陈明辉是一个骄傲的人。他绝不容许已经陌路的旧爱,忘掉他自己转身投入别人的怀抱。或许陈明辉此刻已经对婉儿失去了任何感觉,但是这种心理之下,他肯定不会接受婉儿与张残之间的婚事,更不会接受婉儿此刻毅然决然般选择和张残同生共死。 是以听到张残的话,又目睹了这一幕后,他的招式才会出现不该出现的破绽。 果不其然,陈明辉最终关头没有选择欺张残刀网直入,叮地一声,刀剑相交。 虽说只有一声金铁相交,但是张残却知道陈明辉以迅捷无比的手法,长剑在厚背刀上连点七次。每次轻点,张残都觉得一股无可阻挡的浑厚内力沿厚背刀直钻体内,甚至感觉一浪强过一浪。 到第七下时,张残终于闷哼了一声,喷出一口血雾笼向陈明辉。 血雾中也包含了张残的内力,陈明辉若是不顾及可能破相的危险,张残便无力抵挡他第八剑的攻击,只能坐以待毙。 还好,第七剑时,陈明辉已有收手的趋势,显然以他的能力也只能将一招之威书写到此,他也无力祭出第八剑。 不见丝毫摆动,陈明辉就那么如精心测量般的直线后退,五步之后,长剑斜指地下。 张残脸上嫣红一抹而过,强自将伤势压下。 婉儿紧咬着下唇,似乎用力到能将红唇咬破储出血的程度,拿着香喷喷的手帕,就那么满是柔情地认真为张残擦拭嘴角。 这样的关头享受到了这样的待遇,张残既觉得荒谬,又觉得夫复何求。因此一把抓过婉儿准备收回的手帕,一语双关地微笑道:“饱饮了张某的鲜血,岂有收回之理?” 余光扫到手帕上绣着的一朵呼之欲出活灵活现的牡丹花,张残忍不住问道:“这是婉儿绣的?” 见婉儿紧咬下唇地点头,张残柔声道:“很好看,婉儿真了不起!” 婉儿终于嘟了嘟嘴,说道:“才有几个女儿家不懂女红?这有什么了不起!” 张残笑道:“他人能张某所不能,于张某来说,自然就是了不起。” 两个人旁若无人般的喁喁私语,完全忽视了陈明辉的虎视眈眈,但是此刻的陈明辉,却居然找不到出手的良机。因为张残和婉儿之间,太过自然流畅,倘若自己强自出手,绝对有违自然之道。 眼下张残被自己所伤,如果这样的优势不加以利用,岂不是白白浪费了在婉儿面前不惜丑恶自己的嘴脸,才换回的先机! 为了打破这份融洽,陈明辉语气毫无感情地道:“在下的弟弟年少轻狂,虽无大恶,但是一向目中无人,四处招摇。所以,对于他的死,在下早有心理准备,也不觉意外和可惜。” 张残收回了深情的目光,转向陈明辉,问道:“但是现在,陈兄不是依然要取张某的性命报仇吗?” 陈明辉忽地脸上闪过怨念,点头道:“因为,他终究是在下的弟弟!” 陈明辉靠着亲人的死,又成功激起心中的怨恨和义愤填膺。一语话毕,陈明辉长剑剑影闪动,一作十,十作百,最后成千上万,让人目不暇接。 他所使的,正是张残早已倒背如流的幻影剑法。 第97章 只看陈明辉的起手动作,张残便知道他使的是幻影剑法中的穿云式。 武学的任何招式,都是经过千锤百炼而生。所以招式是固定的,即使应敌时或许会有所变化,不过仍是形散而神不散。 因此,张残虽不能准确判断出陈明辉剑指何方,但是却可以先一步阻绝他的顺畅。 厚背刀连续在空无一物之处劈出三刀,每一刀的力度和速度都不相同。因此这三刀看似毫无关系,但是却给人以欲断不断,藕断丝连的感觉。 陈明辉此时更是骇然。 幻影剑法陈明辉所领悟的,也只有这一式而已。一直以来,都被自己像是压箱底的绝技般珍而藏之。看见张残已经受伤,陈明辉想速战速决,才破例使出这一式。 穿云式最重一往无前,有进无退的气势。施展此招,便需视死如归,有去无回般决绝。 如果说陈明辉这一剑像是一条横冲直撞的苍龙,那么张残这三刀更像是一张无边无际的大网。陈明辉竟然生出自投罗网,无处藏身的挫败感。 陈明辉不得已之下,只能折身而退。有进无退的气势不得已收回,心头深深的挫败感还是小事。关键磅礴的内力忽而一泻千里,忽而覆水再收,经脉像是炸裂般疼痛,受损之下,短时间内绝不可能继续激战下去。 张残脚下稳踩天罡奇步,稳扎稳打,顺势而上。 关键时刻,陈明辉过人的武学根底展露无遗,那令人惊叹的平衡力使得他的退势有如去势般一样挥洒自如。 长剑如银针,眨眼间有如一道冲天而起的烟花,让人怦然心动之下绽放出万点光斑。 剑气弥生,纵横交错。张残厚背刀卷起滚滚巨浪,硬碰其锋。 霎时间,嗤嗤声不住作响,两股气流互不相让。最后两道气流针锋相对之下,砰地一声巨响,从中爆炸。 尘土被四溢的气流所带,宛如沙尘暴一样遮天蔽日,不见苍穹。 以刀剑相交点为圆心,两丈之内,地面上干干净净,纤尘不染。 婉儿的手仍然紧握着张残,张残又不愿大力挣脱,暗道一声可惜之后,便岿然不动。毕竟,张残这时若继续追击,有近七成的把握将陈明辉斩于刀下。 陈明辉的发丝张牙舞爪,随着气流散乱飘动。虽说经脉受损,但是他自有一种激发潜力的霸道功法专门用于反击。尤其是在生死受到威胁之时,更能发挥出无穷的妙用。暗道一声可惜之后,知道现在即使催动这门功法,因主动攻击,威力将大打折扣,胜负便难以预料。同样岿然不动之后,心下暗叹:张残若是继续逼近该有多好,届时他有绝对的信心取走张残的性命。 “铮”地一声,像是约定好了一样,两人不分前后,完全一致同时将兵刃回鞘。 陈明辉也没有半句废话,就那么转身离去。 这一点张残倒是蛮欣赏的,因为事已至此,除了另一方身死方能圆满的解决,那么任何废话都有画蛇添足之举。 婉儿长松了一口气,由于手中没有手帕,只能以衣袖为张残擦拭额上的汗水。 看着婉儿有如劫后余生般的轻松,张残忽然之间,便有些想开了。难道只允许自己心中仍旧挂念琴星雅,却不许婉儿曾经有过一段爱恋?既然世事从不讲道理,那么更需要彼此之间的迁就。 婉儿似乎看出了张残所想,满心喜悦的牵起一抹幸福的微笑。 然后,略带不屑地看了陈明辉的背影一眼。 就像婉儿自己说的,她不认识字,但是不代表她不明事理。 宁毁十座庙,不拆一门亲。陈明辉竟然以和自己之间的旧事重提作为攻击张残的突破口,破坏张残与婉儿之间的感情,更是深深伤害到了婉儿。当然,这也不是英雄所为。 明显感应到了婉儿的目光,陈明辉悠然离去的步伐戛然而止。 然后像是从未停下过一样,继续悠然而去。 印证了张残的想法,婉儿在陈明辉的心中仍有一席之地。不过以感情去伤人,在这场无形的斗争中,只会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并且,感情交锋,自古以来从无胜者,只有看谁更加心痛罢了。 张残握紧了婉儿的小手,柔声道:“走吧!” 婉儿乖巧地点了点头,伴在张残身边。 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其实什么都没发生过。张残又想到陈明辉之前说婉儿有疲色,便不着痕迹地问道:“婉儿昨晚为了什么事情心烦?” 婉儿听了之后,愁眉苦脸地道:“昨晚圣上下旨,将小姐许配给了赵擎云。” 张残闻言,并没有为萧雨儿的未来挂悠,却是想到,如果萧破仍然在世,赵括敢这么肆无忌惮吗?不过可惜,事实就是事实,从不会因人幻想之下的如果而做任何改变。 叹了一口气,张残说道:“如果嫁人不能嫁给心爱之人,那么最好夫家的境遇优厚。还好,至少后者赵擎云还是具备的。” 婉儿强笑了笑,没有回答。 张残也知道自己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萧雨儿又岂会缺少金银之物?还是因为赵擎云,这人真的是酒囊饭袋一个,全身上下无一可取之处。并且一面之缘时,张残便觉得他已经被酒色掏空的身体,几乎透支了所有的生命力。 想到萧雨儿那么体贴的一个女孩子,即使她并非丽质天成,无过人的美貌,张残依然为她深觉不值。稍微定了定神后,张残问道:“小姐怎么说?” 婉儿嗤笑了一声,环顾左右后,才小心翼翼地道:“皇命谁人敢违?小姐知道后,只是沉默了许久,最后念叨了一句——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张残心中的滋味百般交杂,垂下了头,叹道:“老夫人说过什么?” 婉儿跟在张残的身后,一言不发,直至张残讶异地看着自己,才缓缓地道:“老夫人气得病倒了。” 所谓富不过三代,张残仍没想到,如日中天的萧府,随着萧破的陨落,会瞬间来个大转变。即使张残有心想做些什么,但是却苦于一筹莫展。 人生如根蒂,飘如陌上尘。 倘若这种衰退真的是大势所趋,请恕张残人微言轻,独木难支,无力回天。 过好自己的吧,他人的死活,犯不着也由不到自己操心。张残暗想。 第98章 陈明辉的身影完全消失以后,张残说道:“他好像一条狗。” 婉儿并没有对此作出任何答复,只是轻笑了一下,然后拉着张残的手,继续前行。 她心中确实也鄙夷了陈明辉的为人,不过并没有对张残的话而点头应是。婉儿这样的态度,张残却是更加喜欢。因为完全没必要在你侬我侬的时候,觉得对方是世间最优秀的人。而恩断义绝之后,就又把对方贬得一文不值。 回到萧府,婉儿自然去为萧雨儿送珍珠饼去了,张残不便陪同。想到婉儿说萧老夫人被气出了病,张残此刻寄居萧府,于情于理也应该去问候一声。 萧老夫人正坐在花园中的凉亭里,张残还未施礼问候,便听她悠悠地道:“我错了。” 张残脚步一滞,讶然道:“老夫人?” 萧老夫人正视着张残,又重复了一句:“老身错了,错的太离谱。”然后才指了指旁边的座位:“张将军请坐。” 张残坐下之后,才问道:“老夫人何出此言?” 萧老夫人用一种极其萧索的语气,涩然道:“我坐享着他为我谋来的高贵荣华,却从来未曾想过,我居然根本守护不了所得到的一切。” “或许是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用血肉换回来的。而老身坐享其成,便不配拥有。” 张残默然不语,沉默了良久,才说道:“老夫人要保重身体。” 萧老夫人或许是因为年高,再无少女的矜持,哈哈笑道:“我熬过了这个特别寒冷的冬天,却可能再也无法渡过这个温暖的春季。”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看透生死的酸涩,并非洒脱。 “雨儿就是我的一切,现如今,我根本找不到继续存活的必要和理由了。” 说到这里,萧老夫人看着张残,慈祥地道:“张将军若是想笑,便笑出来吧!讽刺的意味愈浓,老身会愈感到轻快。” 张残摇了摇头,说道:“张某现在却并无多大笑意。” 萧老夫人闭上了眼睛,似在回想着昨晚的一幕:“当老身高声欢呼谢主隆恩之后,一下子便瘫坐在太师椅上。那时我高坐庙堂,看着屋里跪倒一片的萧府佣人,我反而觉得,自己当时却比数十年来任何一刻都要卑微低下。” “赵擎云算是个什么东西?比之当时的他还要远远不如,完全是个无可救药的废物!” 萧老夫人说起赵擎云,一脸的咬牙切齿,容貌都略显扭曲,可知她对赵擎云的深恶痛绝。 “张将军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萧老夫人问道。 张残摇了摇头,却是隐隐间有些明白了,萧老夫人为何会对自己这样推心置腹的原因。 就像默郁非要带着自己去屠尽丞相府一样,自己是仍然健在于这个世界上,伴随萧破身边时间最长久的人。所以,默郁宁愿和自己同行,会使她生出与萧破“影子”同行的美妙感觉。甚至到了最后,她竟然给了张残三次刺杀她的机会,这绝对是情不自禁之举。 到了这时,张残终于相信默郁确实是在深爱着萧破。 而萧老夫人向自己述说衷肠的理由,同样是把自己当成了萧破的影子。 见张残不说话,萧老夫人慢悠悠地说:“最可笑的,是我和雨儿都知道赵擎云是什么人,我却无法给她任何慰藉,甚至反而还得欣然向雨儿道贺。她或许恨死了我这个当祖母的了。” 张残说道:“老夫人多虑了,雨儿小姐生性谦和……” “生性谦和?”萧老夫人打断了张残,然后怒气冲冲地道:“生性谦和,并不是必须接受不公待遇的借口。” 张残微微一笑:“从更多的事实情况来看,它确实是。” 萧老夫人沉默了许久,最后像是幡然醒悟般道:“如果有如果,我宁愿什么都不要,和他一起平淡到老。” 人的情绪很容易受到外界因素的干扰,一席话之后,张残的心情也莫名沉重了起来。婉儿肯定还在陪伴萧雨儿,张残不想去干扰她们二人,便径自走出萧府,四处晃悠。 连张残都不知道是无意,还是无意间的刻意,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西湖旁边。 雷峰塔下,据说压制了一条修行千年的白蛇,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之前在迷雾森林中,张残确实见到了一条通体宛如白玉般的大蛇。当时传天也说,百年之后,它便会化形。当然,张残是绝不可能目睹到那神奇的一幕了。 由白蛇,张残又想到了一别之后,杳无音讯的莫岁寒。 那个小屁孩儿,现在也不知道身在何处,过得如何。想到传天告诉他的修行方法,张残便觉得他现在肯定十分狼狈,居无定所,身世浮萍。 思来想去,却总觉得一阵烦闷。到了最后,张残最终不得不承认了自己内心想要找寻的东西:陈明辉口中,那棵婀娜多姿的柳树。 不过西湖边尽是这种形态不一,却又大体相同的柳树,张残苦笑了一声之后,有一种过尽千帆皆不是的无奈。所谓杞人忧天,庸人自扰,很多的烦恼其实都是自己和自己在过不去。 想到此处,张残便懒得前行,坐在了柔软的草地上,静静聆听湖水轻敲岸边的清响。 毫无节奏却十分规律的浪击声,声声敲入张残心扉,让张残慢慢忘却了一切困惑,身心投入地享受着这美妙的天籁。 不知过了多久,张残醒了过来。 其实说醒,根本不合适,因为张残一直都未曾酣睡,连小憩都没有。 但是经此投入之后,精神却前所未有的焕发和饱满,就像是困顿至极时,一场酣畅淋漓后的大梦一样,全身上下都是满足的放松。 张残转而望去,有着阳光般笑容的独孤单同时将目光迎向了张残。 他一向和代兰同行,现在却孤身一人,形只影单。恍然间,张残真心觉得他的名字十分贴合他的眼下情形。 张残并未起身,只是点了点头:“独孤兄你好。” 虽说两人之间,并无直接的友谊,但是其实也并无直接的仇怨。所以独孤单也并无多大意外,保持着安全合理的距离站定后,也是点了点头:“张兄竟然如此安逸。” 张残哈哈一笑:“一句话,便让张某知道独孤兄有心事,不然不会语带羡艳。” 拍了拍旁边的草丛,张残笑道:“独孤兄请坐!倘若独孤兄不怕染脏了外衣的话。” 独孤单不知想通了什么似的,自然而然地坐下,豁然笑道:“脏了有何打紧?还有留恋便洗涤干净,不然,扔了即可。” 第99章 独孤单坐下之后,双目远眺碧波荡漾的湖面,一语不发。张残便问道:“独孤兄似乎有心事?” 独孤单扫了张残一眼,微笑道:“从未想过有一天,你我二人也能平心静气地坐下说话。”张残哈哈一笑:“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都是源于利益的牵扯,并不是情感所能取决。因此,好恶感在结交时所起到的作用,反而微乎其微,几乎可以说无足轻重。” 独孤单点了点头:“张兄是性情中人,而这种人最多最多,只能说不被人喜欢,但是绝不至于令人生厌。”然后叹了一口气,续道:“前几天我和代兰偶遇一青年,那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令人着迷的魅力。老实说,即使在下身为男子,有时也不免为其所吸引,更何况代兰。” 张残自然知道那人便是风过云,但仍然装作讶然道:“原来老兄是碰到了感情上的问题!这个就有点棘手了,因为诸如此事,从来都是靠自己走出阴影,他人根本无力相助。” 独孤单爽朗地笑道:“在下对代兰一见钟情,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我也知道男欢女爱最是无规律可言,明明在下不离不弃无微不至数年,却抵不过那人从天而降的数日。” 张残耸了耸肩:“既然明知无规律可言,老兄何必还长吁短叹?” 独孤单道:“我并不是因为代兰无视我的付出而伤神,我只是接受不了在我面前清冷遥远的她,却在他人面前绽放热情似火的样子。” 张残知道他此刻必然心乱神慌,便笑着问道:“独孤兄可曾见过传天?” 独孤单乍逢张残风牛马不相及这一问,明显呆了一呆,然后摇头道:“从未见过。” 张残笑着续问:“那独孤兄可曾见过宫照玉?” 独孤单狐疑地看着张残,又摇头:“从未见过。张兄为何有此相问?” 张残笑着解释道:“魔教的几名青年才俊其实最是易认,他们身上都有着令人注目的特质。”说到这里的时候,似乎说到了独孤单的心坎儿上一样,独孤单猛然身体一抽。张残续道:“既然独孤兄从未见过此二人,无怪乎认不出意外相逢的青年,便是鼎鼎大名的风过云。” 风过云三字刚一入耳,独孤单豁然而起,失声道:“他竟然是风过云!” 独孤单明显失去了主见,根本没有想到张残为何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张残好整以暇地道:“世事当真难以预料,所以张某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你我二人也能平心静气地坐下说话。毕竟独孤兄是以折辱张某,而开始了你我的初识。” 独孤单明显挂念着代兰,方寸已失,听了张残的话后,稍作回想当初结识的经过,便苦笑了一声:“我几乎都完全忘记了。” 张残欣然道:“还好!张某一刻也未忘怀!” 说罢之后,张残像是弹簧般嗖地跳起,厚背刀在张残离地那一刻同时弹射至张残手中。一刀卷起风水,有若蛟龙出海,激至独孤单面前。 独孤单心头还在纠结于代兰,被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哪会看得出张残的狼子野心,更不会料到本来言笑欢欢的张残居然突施辣手。刀气迎面扑来,却连剑都无暇祭出,只能见招拆招般勉强出掌。 华山派武功向来擅攻不擅守,兼且独孤单的心神根本不在此地,当然仍未融入到眼下的生死一线。一身功力大打折扣,连一半的威能都难以发挥出来。 饶是如此,独孤单的修为依旧令张残大开眼界。只见他双掌疾拍,密不透风,掌风呼呼作响,竟然在张残的偷袭之下依然游刃有余。而随着独孤单慢慢将烦心之事慢慢压下,双掌更是大开大合,又将张残逼退了一步。 如果独孤单趁得间隙拔出长剑,以华山剑法的险奇,张残势不能挡。 在主动优势仍掌握在手,张残忽然变招,通体黝黑不见半点光泽的厚背刀蓦然黑光大盛,一刀横削,直直切向独孤单胸膛。 这是模仿东瀛刀圣的狂光刀法中的招式。 张残自然不是见过之后便信手拈来的武学奇才,但是所谓依葫芦画瓢,倒也学得有模有样。 独孤单瞬间便被张残这一刀所慑。 这一刀简直是返璞归真的极限!这一刀无论角度和力道,以及刀身所走的线路,毫无任何出奇之处,但是独孤单却生出根本无从可挡的感觉。因为这一刀似乎集万千刀势于一身,而若想成功化解,也必须集万千掌势于一掌才可以。 张残这时又笑道:“试想代姑娘爱风过云爱得死去活来,那是多美的景色。” 明明知道张残的话是为了扰乱自己慢慢趋而为一的心神,但是听闻之下,独孤单霎时间心神涣散。 用志不分,乃凝于一。 下一刻,独孤单只觉得张残这一刀更是强横了何止百倍,生出难以匹敌的泄气感。 刀气滚滚,伴随着一声闷哼,独孤单身前爆出一片血雾。 张残倏忽立定,双手扶刀,刀尖指天,傲立胸前。 独孤单左手疾点,止住了断手后的血流不止,脸色苍白。 看着张残凝而不发的气势,独孤单惨笑了一声:“张兄果然是性情中人。” 张残微笑道:“在有能力的情况下,睚眦必报的性情中人罢了。” 独孤单喘了几口重气,说道:“我见张兄身负伤势,才放松了对张兄的警惕。否则的话,张兄岂会有此战果?” 张残莞尔道:“危机总是会在我们放松的时候悄然而至,从而夺去我们快乐的权力。” 独孤单虽然止住了穴道,但是遭逢肢体残缺的变故,强烈的痛感还是小事,难以掌控的,是绝不可能瞬间适应缺失后的平衡。因此虽说靠着意念站定,并且与张残针锋相对不落下风,但是绝不可能长此以往。 目光如炬地怒视张残,心中却在盘算着可能存在的生机。 张残双目一亮,已经感应到了独孤单的气势败退,洒然笑道:“独孤兄心怯哩!” 独孤单被张残道破心思,眼看张残气势因此而水涨船高,就在张残出手前一刻,忽然转身飞驰,踏着碧波荡漾,翻身一叶扁舟之上。 张残早已将之锁定,见他溃逃,如影随形贴身而上,速度更是比之快上一线。 南飞的大雁,首当其冲的需要破开气流,从而使身后的大雁受益。 所以独孤单的身法其实优于张残,但是因其首当其冲之故,张残便能借他的势,后发先至。 踏足小舟之上,张残一刀已经朝着独孤单的后背斩下。 第100章 张残踏足小舟之后,更是足尖暗运巧劲,使得小舟有如离弦之箭一般飞驰向湖中央。 而厚背刀袭来,独孤单此时哪有任何反击的机会,仍旧是连剑都无法拔出,只能以仅存的左掌拍向张残的厚背刀。不过一来他败势已成,二来背对张残,怎么可能讨好。 张残刀光一闪,又听独孤单闷哼了一声,血雾爆起之后,他的左手又被张残齐齐切下。 霎时间鲜血流了一地,两个少女的尖叫声同时响起。 张残见独孤单因痛苦而抽搐惨白的脸上,冷汗如瀑,不由提醒道:“独孤兄快点点穴止血,不然过会儿不被张某宰了,也要失血过多而死呢。”然后像是反应了过来般,恍然大悟道:“哦!原来独孤兄已经没有手可以点穴了!真是可惜!不过独孤兄没有试过用脚趾点穴么?” 独孤单喘着重气,没有因张残的冷嘲热讽和落井下石动气,只是有气无力地道:“要杀便杀吧!谁让在下看错了人!” 张残哈哈一笑,丝毫不为所动地道:“这种言语相激的话向来对张某没有半点作用!所以看错就看错吧!刚才独孤兄不是说张某这样的性格绝不会令人讨厌么?其实我们想要改变对一个人的偏见,或者对扭转对一个人的好感,实则简单至极,那就是加深对他的了解即可。” 独孤单眼睛却看了看船舱内的两名女子,出声道:“张兄想杀的是在下,还请放过不相干之人。” 张残这下真的是为之捧腹了。 刚才张残出手偷袭,就是因为四周无人。自从上了小舟,更是用巧劲将小舟驶往湖中心,目的自然还是不希望被外人发现。试想如果独孤单死在自己手中的消息传出去,华山派上下绝对会炸开了锅。到时,天下之大,又有何处是自己的藏身之地。 所以,张残肯定不容有活口存在,所以,张残怜悯地看了独孤单一眼:“独孤兄是怎么长这么大的?” 心中一动,发觉独孤单的气机隐隐微动,张残稍一思考,又是笑道:“原来独孤兄打的是这个主意!” 独孤单此刻命悬一线,仍然口中为两位少女求情,但是其实他根本不关心她们的死活。以人之常情来说,通常人们在口中说到身边之人的时候,无论是出于尊重还是礼貌,不免下意识地会将目光或者注意力同时转移到所提之人的身上。 独孤单就是希望张残能够在这种情况下能分神一些,届时他便会双足连踢二女,来阻碍张残对他的追击。有了这么些许的缓冲,他就能投身入湖,说不定会死里逃生。 不过他很明显失算了。 张残入舱之后,气机一直在紧锁独孤单,船舱内的两名少女张残连眼角余光都未去扫视。她们是高是矮,是胖是瘦,是美是丑,张残一概不知。有太多胜券在握后变得松懈,反而被反咬一口的例子,所以张残不会放松,也不会由此等事情再次演绎。 独孤单此刻已经知道如意算盘再难打响,不过求生的欲望愈发强烈,忽地足尖轻挑,一物事朝着张残面门激射而来。 这一击乃是独孤单凝聚所有精力而为,除了深厚的内力之外,更蕴含着一种不成功便成仁的决绝。有着如此强大意志力的加持,张残瞬间便硬拼之下自己绝无可能讨好。 暗叹一口气,不得不侧身避让。 “扑通”一声,独孤单成功入水。 他的暗器便是他断去的左手。 张残自然是决不允许独孤单活下去的。独孤单若是成功脱身,后果不堪设想!因此张残极力压制住心中的患得患失,以免心浮气躁之下乱了方寸,而功亏一篑。是以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转头望向那两名女子。 其中之一作侍女打扮,粉妆玉琢,玲珑透彻。张残一见之下,心中赞不绝口之余,更是觉得十分脸熟。不过张残功力有限,还未达至脑洞全开,过目不忘的境界,因此此刻也不可能在她身上回想前尘往事浪费时间。 另一名女子,即使端坐,纤细的腰身依然笔直。而如此姿态,便更显出气质。 一见之下,张残只觉得她的面容很假,假到好像是画上去一般。 她的五官异常精美,纵然鲜血一地花容略显失色。即使这样,依然令人生出震撼的感觉。那一双略带忧伤的双瞳,似乎将美景无双的西湖都缭绕上了几分惆怅。只此一见,张残瞬间杀意大减,忍不住呆在了原地,木然地看着她俏丽绝伦的美丽。 然后张残忽然打了一个激灵,眼下这种时刻,岂是沉溺欣赏美色的时候。张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自知自己绝不可能亲手挥刀取此双女的性命,不由苦笑倾国倾城的感染力,无怪乎那么多英雄豪杰只爱美人不爱江山。试想若能伴随此女终生,放尽天下又何妨? 张残一咬牙,啪地一声给了自己一个嘴巴,脸上火辣辣的疼倒是让自己又找回了三魂六魄,然后在此女诧异的目光中开口道:“两位姑娘可识得水性?” 二女忍不住对视了一眼,然后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 张残深深地看着这个女子一眼,似乎要把她的样子镌刻在心头之上一样,然后才认真地道:“那千万莫要落入水中。” 足底用劲,小舟霎时间分崩离析支离破碎,而张残根本无暇顾及她们,径自钻入湖底深处。 追寻着被湖水稀释的血迹,像是一盏指明灯一样为张残指引着前进的方向。 独孤单失血过多,最后一击更是倾尽他的全身功力,是以他绝不可能短时间便可以游至湖边。他应该会躲在湖底运功疗伤一段时间才对!以他的内力修为,或许早已达至内呼吸的程度。而到了这种程度,体内生生不息,绵绵不绝,在水中呆上个一时三刻绝不是什么难事。 张残虽然还未到达这种修为,不过内力护身,也比之寻常人闭气时间长久得多。足下使出千斤坠,慢慢离血雾越来越近,已经隐隐看到了独孤单五心朝天的轮廓。 感应到暗流的涌动,独孤单睁开了双眼。 张残无悲无喜,无惊无忧,落在了独孤单的面前。 独孤单面如死灰,认命了一般,慢慢地于湖底站了起来。他停止了运气,刚一散功,双臂断处的鲜血瞬间更是如激流一般喷射而出。 张残嘴角闪过嘲讽,正要挥刀,异变突起。 只见一道红光从湖底淤泥中破笼而出,翻腾起泥水秽浊。张残还没反应过来,红光像是被鲜血吸引了一般,疾若闪电、令人避无可避地掠过独孤单。 暗流涌动,独孤单的躯体却已经化为肉粉,随着暗流,四溢在西湖水底。 红光同时散去,一把青色长剑像是一条青鱼一样,在水中欢快地游动几遭,又钻入淤泥之下。 第101章 张残喜欢吃肉,但是绝不喜欢人肉于自己四周弥漫的感觉。于水中憋气时间虽然不长,但是聚力和运动之下,更是急剧消耗着所需的氧气。胸口此刻本来就烦闷,眼看独孤单的肉沫已经飘至嘴边,张残胃里一反,吐出了几口酸水。 这下可是要了命了! 呕吐的时候鼻腔无法再使力闭锁,湖水的在压强的作用下不要命地倒灌到张残的口鼻之中,张残一边忍受着窒息的痛苦,一边奋力朝水面游去。 潜入湖底之时还未有什么感觉,但是此刻张残却觉得湖面简直远在天边!又慌又乱的张残,眼见着头顶的天光近在咫尺,不过却望山跑死马。当张残发觉身体也越来越沉重,其实也有可能是重达七十余斤的厚背刀拖累之故时,却已经无力将其取下。 茫然间,张残觉得自己的右手已经伸出水面,但是就差那么一点点,便能呼吸到寻常根本不觉得重要的空气。可惜,脑中一沉,失去了知觉。 迷迷糊糊之间,张残似乎在品着蜜糖般,口中生津的感觉。 然后张残又觉得腹中又有什么东西将要呕吐出来,还未睁眼,便一侧头,好让呕吐之物顺利吐出。 “哇”地一声,张残吐出了几口水,只觉得嗓子火辣辣的疼,难受至极。然后张残才睁开眼睛,慢慢从模糊不清,到视线的清晰可见。 摇了摇沉重的脑袋,张残又慢慢恢复了知觉,听着远去的足音,张残循而望去,是两名倩丽的背影。 其中一个,即使从身后看,也知道她一定将纤细的腰身挺的笔直。 张残这才知道,原来是她俩救了自己。 亏得她俩同时表示不懂水性,漂亮的女性当真都是骗子! 苦笑了一声后,实则此刻张残的心情说不出的复杂,自己本想谋害的人,最后却极其讽刺般反救了自己。 厚背刀就在身旁,也不知道这两名娇滴滴的少女是怎么将它搬运至岸上的。当时她俩一定耗尽了力气,憋得俏脸通红吧?而料峭的初春,冰冷的湖水,是否冻坏了她们弱不禁风的娇躯? 张残很想追上去,跟她俩说些什么,但是又想到,即使自己真的追上去,或许也会羞愧得无地自容,无言以对。最后,只能抱着复杂的眼光,目送她俩离去。 希望上天保佑这两名女子。张残暗暗想到。 不论怎么说,终究是去除了独孤单这么一个眼中钉。虽然使得张残伤上加伤,但是为了令自己心安的回报,依然感觉十分值得。等到湖风吹干了衣服后,张残便一身轻松地往萧府赶回。毕竟自己跑了一整天了,万一婉儿有事找不到自己怎么办!这种挂念着一个时刻挂念着自己的人的感觉,真好。 萧府门前,两排禁卫军矗立。见这些人站姿笔直,身上却无杀伐之意,张残仍然心中一紧。刚刚踏入萧府,张残便生出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婉儿第一眼就看见了张残,俏脸上满是悲愤,小跑着一头栽进张残的怀中。张残不明所以,但是依然拍了拍她柔软的香肩,凝声道:“别怕,我在这里!” 一个悦耳的声音传了过来:“张将军好!” 出声者乃是萧府护卫第一高手王少华。 他的身后八名禁卫军左右而立,颇有气势和派头。 张残没有搭理他,只是问了抽泣的婉儿,杀气腾腾地道:“他欺负你了?要不要我把他给宰了?” 王少华哈哈一笑,淡然道:“张将军多虑了!在下是奉皇上之命,请小姐入宫罢了。” 仅仅请萧雨儿入宫的话,何须这么大的阵仗,想来别有他意。不过料王少华绝不敢假传圣旨,所以张残故意上下打量着王少华,啧啧赞道:“王兄乃是萧府护卫,即使皇命难违,也断不该亲自将自己的主子送到自己不能庇护的所在。这叫有失本分,对吗?” 王少华好整以暇地道:“张兄竟然有脸面来说教王某?不知张兄还记不记得有个人名叫令然?” 张残为之哑口,再无任何话说。 王少华不屑地看了张残一眼:“或许很久未曾有人在张兄面前提起过这个名字了吧?不过这绝不能证明张兄已经没有了令人为之作呕的过去。” 王少华又朝着张残逼进了两步:“张兄应该没有揽镜自怜的习惯,否则何以忍受自己那不堪入目的嘴脸,并心安理得的安然入睡?” 微微一笑,王少华又道:“夜半敲门声时,张兄最好掂量一下门外站着的,究竟是不是人。” 张残长吸了一口气,淡淡地道:“死者的灵魂从不能凌驾现实的生命之上,劳费王兄多心了!” 婉儿这时平静了些许,拉着张残的手走到了旁边。王少华的声音仍然从身后传来:“忘了告诉张将军!王某其实是华山派弟子。” 张残紧咬钢牙,一言不发地跟随着婉儿。 等到确定四周无人时,婉儿的眼泪又“哗”地流了下来,哭道:“襄阳城破了!皇上为了息兵,要让赵擎云作为质子,明日一早奔赴金国。小姐是他未过门的妻子,皇上特意下旨要小姐陪同。” 襄阳城破是迟早的事情,世间除了已逝的萧破,根本无人可以抵挡金国的铁蹄。 而堂堂大宋对金国的求和,也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屈辱受得太多,是以不只张残,整个大宋百姓都已经麻木,都已经习以为常了。 不过当朝廷赔付的代价,牵扯到身边之人的时候,张残却又不免怒火中烧。 赵括真的做的太绝了!萧破才死多久,居然一点情面都不念及了! 他这皇位的由来,当真是绝情到水到渠成。 张残沉默了好久,说道:“赵擎云就没有什么反抗?” “皇兄被蒙在鼓里,还以为是要远离京城游玩,高兴得一蹦三丈。” 恢复女儿装束的赵吟月不知何时来到了张残和婉儿的面前,张残心神不定之下,未曾察觉。 不过听了赵吟月的话后,张残真的生出啼笑皆非的感觉,真的难以想象,木头脑子般的赵擎云是怎么在深宫中活到这么大的! 那边人群一阵耸动,原来精心装扮后的萧雨儿已经现身至人们的面前。 她一脸的平静,但是从不斜视的目光,却忍不住微微左顾右盼,凝视着十几年来伴随着她的萧府,伴随着她成长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树。 张残木然地看着萧雨儿伫立了片刻,然后像从未伫立过般,毅然决然的头也不回朝萧府外走去。她的脚步仍是端庄得体,雍容大方。 张残忽然想到当萧老夫人害怕萧雨儿埋怨她时,张残告诉她不会的,因为萧雨儿生性谦和。然后老夫人气愤地说:“生性谦和,并不是必须接受不公待遇的借口。” 如同张残之前的回答,已经印证了眼下萧雨儿的处境:从更多的事实情况来看,它确实是! 怀中的婉儿已经泣不成声,张残也不知道是被婉儿的悲伤所感染,还是同情心难得复回,情不自禁地叫道:“小姐!” 萧雨儿的步伐戛然而止,伫立了片刻,回首望了张残和婉儿一眼,终于平静的面容上浮过羡慕的目光,微微颔首轻声道:“人生如根蒂,飘如陌上尘。两位珍重!” 言罢之后,又是毅然决然般前行,再也不理会萧府中所有佣人的震天哭喊声。 第102章 张残一把拉住了欲准备冲出去的婉儿,本想劝解她,但是话到嘴边,却一字未吐。只能紧紧地将她抱住,叹了一口气。 赵吟月也学着叹了一口气,似乎在自言自语般道:“人生如根蒂,飘如陌上尘。雨儿最后这句话说得真好!寻常百姓都羡慕达官贵人,却不知道这些人膝下的千金,享尽少时的荣华,但代价却可能是自己的终生。” “据说我也要被和亲嫁出去,谁知道呢?希望我的夫君,在我下嫁当日暴毙而亡吧!” 赵吟月摇了摇头,没再多说,也慢慢走出萧府。 而不知何时,婉儿居然在张残的怀抱中进入了梦想,看来她的精神确实是太过疲惫了。 张残小心翼翼地将她抱入了自己的屋里,又小心翼翼地为她脱去鞋袜,又小心翼翼地为她盖上被子,唯恐动作太大,将她吵醒。 做完这一切之后,张残只觉得满头大汗。如果有人知道一向大大咧咧的自己会做出这种细致入微的事情,保准笑掉大牙笑歪下巴。毕竟,张残自己都想不到会有这么一天,自己居然如此作为。 看来所谓的做不到其实只是毫无分量的三个字罢了!关键在于因何目的因何人。 看着婉儿酣然入睡的甜美模样,张残更是舍不得眨眼。说来也怪,其实张残本来就喜欢女子珠泪满面的样子,那是雨后梨花般的娇艳。相比较泛滥的微笑和含蓄的矜持,哭泣中的女子更为动人。 至少对于张残来说是这样的。 不过可惜,婉儿哭的时间过长,即使她闭着眼睛也能看出眼袋的红肿,倒是完美中的一点瑕疵。 张残转而又想,人无完人,优点与缺点共存,才是看得见摸得着的真实。 下一刻,张残根本不受控制般地在婉儿额头上轻轻一吻。 然后张残静坐了下来,运功疗伤前,神归于一,不再为外界所有所扰。好不容易将婉儿的倩影排出脑海,这下可好,有她在此,连呼吸间都是她的芬芳。 今天这一天,先战陈明辉,又战独孤单,着实令张残大感吃不消。 丹田中的微薄内力随心而走,游遍张残的奇经八脉。随着内力所到之处,暖洋洋的感觉,令人大为舒适。当内力游走至百会穴时,张残忽然发现了一股从未发觉到的力量。 这种力量虽然十分弱小,但是绝不属于自己。因为其中的精纯,远不是现在的自己所能修炼而出。张残绞尽脑汁,也拿它没办法。所以最后只能任由它盘踞于此,因为根本无法将之消化或者排出体外。 所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既然拿它没办法,张残便置之不理。这种力量中,蕴含着广博的仁慈和善良,张残潜意识中觉得,它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负面影响。 不知过了多久,张残心中一动,睁开双眼。 婉儿此时也刚好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娇美的样子带着海棠初开的风情,张残居然生出一些莫名的感动。 双目对视了良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谁都不愿打破这份令人迷醉的沉默。 最后,婉儿轻声道:“一睁眼就能看见张残,真好。” 张残忍不住轻笑了一下,更情不自禁地伸出大手,摸了摸婉儿的小脑袋。 然后婉儿像是突然诈尸般跳了起来,惊道:“哎呀!快走!我们一定要去送小姐去!” 张残知道肯定无法阻止婉儿,更何况其实自己也想去送萧雨儿最后一程,便点了点头,没有任何反对。 婉儿囫囵吞枣般拨弄了几下头发,就当是洗漱过了,然后拉着张残的手,快步走向萧老夫人的寝室。 天空已见鱼肚白,朝阳初升,时间是绰绰有余的。 婉儿最是守规矩,每次出萧府,都会向萧老夫人拜会一声,从不持宠而娇。 当张残来到萧老夫人的东屋门口,忽然之间停了下来。 婉儿拉张残拉的太紧,又快步疾行,被张残这么猛然一带,哎哟了一声,又倒入张残怀中,不满地道:“怎么了?” 张残看了婉儿一眼,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 婉儿此时也算是心急如焚,撅了一下小嘴儿,不满地道:“我去叫醒老夫人去。” 张残一把又把婉儿拉了回来,紧紧抱在了怀中。婉儿细嫩的胳膊被这么一扯,又是哎哟了一声。不过她被张残抱住后也不愿强行挣脱,只是可怜巴巴地说:“回头让你抱个够行不?现在别捣乱啦好不好!我得去告诉老夫人一声。” 张残叹了一口气,说道:“要不我们直接去,回来再向老夫人告罪如何?” 婉儿摇头道:“那怎么行!老夫人说最喜欢婉儿把她从睡梦中叫醒了!她会有一天的好心情呢!” 婉儿的声音清脆如百灵鸟,听起来确实令人十分舒服。而她的顽皮活泼,古灵精怪,更是彰显少女的特性。想来以萧雨儿的个性,绝不可能会在萧老夫人面前撒娇。那么带给萧老夫人天伦之乐感觉的,只能是讨人喜欢的婉儿了。 就像婉儿所说,萧老夫人现在确实需要一些宽心。 不过张残听了之后,却摇了摇头,复杂地道:“你再也叫不醒她了。” 婉儿闻言一呆,愣愣地道:“什么意思。” 然后婉儿不自觉地张开了嘴巴,张残看着婉儿急剧收缩的瞳孔,暗叹了一口气,点在她的昏睡穴上。 张残将她细心地平放在百花丛中,收拾了一下心神后,推开了那扇紧闭着死气的房门。 几将燃尽的昏暗烛火中,一方白绫系在房梁之上,一身大红的萧老夫人吊挂其上。 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 当然,这绝不是喜庆的场面。 萧老夫人如霜的白发披头散乱,遮住面目,只有一根鲜红至令人作呕的长长舌头隐约可见。 萧老夫人曾说,萧雨儿现在就是她的全部,失去了她,她便一无所有。 从未有过任何一刻,张残是这么同情萧老夫人。 她一定是带着不甘走的。 民间都说,穿着一身大红悬梁自杀,死后会变成厉鬼,找仇人索怨。 即使这是真的,萧老夫人也断不可能得偿所愿。因为赵括九五至尊,帝皇龙气,岂是随意一个恶凶便能近身。更何况皇宫之中,能人无数,破除鬼神怪诞,自然不在话下。 张残暗运真气,烛火霎时间大涨,顷刻之间,便以燎原之势,将这里的所有吞噬成一片飞灰。 第103章 看着东屋化作一片灰烬,婉儿早已经哭成了泪人。 人们都说死者为大,所以丧事其实比喜事要讲究得多,其中各种稀奇古怪的规矩也层出不穷。话又说回来,死者也讲究入土为安。而重排场的子孙后代,却不及时将之下葬,反而还要于尘世多受几分喧嚣,也不知道这到底算不算孝顺。 眼下萧雨儿应该已经离开了临安,萧老夫人身边再无后人,所以她的身后事经张残之手,自然就简化到了极点。想来她泉下有知,也不会怪罪张残,因为她可能已经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葬礼是否风光了。 她鼓起勇气选择自杀,却无勇气正视生活。 昨夜,萧老夫人已经遣散了所有的家佣,此刻的萧府已经和清冷的坟地没有多大区别,所以张残就将她简单的葬在了萧府的花园中。愿鲜花的芬芳,久伴她的孤魂。 而之所以没有将她与萧破合葬,是因为张残觉得她不配。是的,她的遭遇张残表示同情,但不代表她曾经的作为能令张残原谅。 婉儿抹了一把眼泪,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后,站了起来,面向张残:“我们该怎么办?” 萧府是名存实亡了,婉儿不清楚,但是张残却知道萧府中的上下所有人,都难以落得好下场,因为赵括仍然对焚经诀耿耿于怀。逝者的生命,绝不可能阻碍他对此秘笈的急不可耐。 想到此处,张残便说道:“简单!你我携手天涯,找一处清净的所在避世不出。出于安全考虑,更需要隐姓埋名。从此,我叫你小婉,你叫我小残,如何?” 婉儿本已经止住的泪水又夺目而出,叫道:“不好!” 张残赶忙劝道:“那我叫你小婉婉,你叫我小残残,行了吧?” 婉儿气愤之下,一巴掌甩在了张残的脸上。 “啪”地一声,虽说婉儿手小气弱,但是张残的脸上还是隐约可见五个指头印。 打过之后,婉儿一呆,又赶忙揉擦起张残的脸颊,慌道:“你怎么不躲?疼吗?” 张残微微一笑,大手抓住了婉儿的小手,柔声道:“发泄出来,是不是觉得舒服了一点?” 听了张残这话,婉儿才知道他是在故意惹自己生气,故意让自己去发泄心中的压抑。小小的心扉为之一暖,只能“嗯”了一声以作回答。同时真的觉得心头的阴霾,当真有驱散之势。 不过下一刻,婉儿脸上闪过一丝坚定,出声道:“张残,你很好。但是忘了婉儿吧!” 张残心中一揪,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婉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作出了什么重要的决定般,坚决地道:“我要去找小姐!我要去陪她!” 说着说着,眼泪又不争气地流了下来,哽咽地道:“小姐那么好的一个人,现在却要孤零零地远赴极北酷寒之地。我只要一想起小姐,心里就像刀割般难受。” 张残明白了过来,却是笑着道:“那婉儿就不担心张残今后的只身孤影了?” 婉儿闻言,也是极度不舍地看着张残,两行珠泪随着脸颊滑落:“我担心!但是我知道张残一定会原谅婉儿。” 张残点了点头,说道:“对于爱着自己的人,我们总是会毫无顾忌地肆意伤害。因为我们知道他绝不会因此而记恨。” 婉儿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好,到了最后,只能紧咬着嘴唇,说道:“对不起,婉儿已经下定决心了。” 张残又是点点头,说道:“对于爱着自己的人,即使说句对不起,其实也只是为了下一次更深的伤害做铺垫。” 婉儿无助地道:“可是小姐怎么办?她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一个亲人了。” 张残耸了耸肩:“说不准!这得要看雨儿小姐的父亲是否结交遍思海。” 看着婉儿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张残回过神来:“当然,还有她母亲是否桃李满天下。” 婉儿这下真是气得粉拳朝着张残一顿乱锤,张残微微一笑,双手握住了这对柔荑,轻声道:“忘了过去吧!他人他福自有他定,我命我运自有我书。我们好不容易于人海茫茫相遇相知,不要这么轻易的别离,不要这么轻易的放弃,更不要因为他人的存在而破坏本该你我的道路。” 婉儿听了张残的话,左右不定。张残见状,潇洒自如地道:“话已至此。其实张某从不是挽留的人,往事一切皆随风,我自飘摇。今天却是心甘情愿为婉儿破了首例。当然,婉儿现在倘若仍要决定去追随小姐,张某便为婉儿去牵马,绝不再多言半个字。” 婉儿一语不发,当下垂着的眼睑,无意识地对上了张残深情的双目后,终于心中一软,轻声道:“婉儿愿意长久陪伴张残!嗯,我们走吧!永远不要分离!” 张残终于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完全舒展了开来,一把搂住了婉儿,咬着她晶莹剔透的小耳朵呵气道:“但是这样的话,婉儿的笑容怕是会少很多。” 看不到婉儿的表情,不过却能听到她不依的口气:“张残啊!你到底想要婉儿怎样?” 张残松开了婉儿,目光款款地盯着婉儿犹有泪痕的双眼,笑道:“如果婉儿选择离张某而去,张某真的会如之前所言,绝不挽留。但是婉儿选择了留下,证明张某在婉儿心目中的重要性。婉儿既然选择了我,我便需不负婉儿的选择,所以,我又怎么忍心婉儿后半生郁郁寡欢呢?” 看着婉儿不解疑惑的目光,张残轻轻在她额前一吻:“我去找雨儿小姐,我要将她平平安安地救回来!我要让婉儿一声都快乐!” 婉儿猛然抬头,不可置信地道:“真的?” 张残笑眯眯地道:“此去金国的路上,必然没有半点机会。所以我会陪同小姐一起去金国,届时伺机将她带回到婉儿身边!毕竟赵擎云才是皇子,金国人对小姐的看管,绝对不会如铜墙铁壁般滴水不漏。” 婉儿满脸的愁云终于见得天日,一脸欢快地道:“我陪张残一起去!” 说完之后,可能也是意识到再带上自己这么一个拖油瓶,只会连累张残。嘟了嘟嘴后,便没再说话。不过又猛然间惊醒,担心地道:“张残不是杀了很多金国的人吗?那你的安危怎么办?” 张残哑然失笑道:“如果战场上相遇或者陌路相逢,很多金人绝对不会放过我。不过我随着小姐一同前去,实则是以俘虏的身份踏入了金国。这种情况下,你就是在金人的脖子上架起十把刀,他们宁死也绝不可能伤我分毫。” 婉儿似乎相信了张残,抓着张残的胳膊,深深地道:“张残你要小心!” 张残笑了笑:“两年后,如果婉儿见不到张某,便找个好人嫁了吧!记住,婉儿可以不爱他,但他却一定要真心对婉儿好。” 婉儿坚定地道:“两年后,婉儿见不到张残,便以死殉情。” 张残轻轻地拍了拍婉儿的小脑瓜,又重重地将她揽入怀中。 拥抱需及时,以免生憾。 第104章 张残并不喜欢别离时欲断难断的伤感,因此安顿好婉儿后,张残便选择了出发。 本想将婉儿交付给自己的某个知心朋友代为照顾,但是张残思来想去,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好像真的没有真正知心的朋友。更悲哀的是,甚至连酒肉朋友都没有。 老人们常说道,朋友贵精不贵多。当真正遇到生死攸关的重大事情时,便能显而易见的区别出知心朋友和酒肉朋友的不同。 这些都是代代相传的智慧经验,张残自然认同。 不过师尊太来子却教育张残,人的一生之中,其实根本不会经历过多的大风大浪。所以,对于更多人来说,酒肉朋友其实却比知心朋友重要。因为寻常的繁琐之事,大多还得靠这些人的帮忙。代价仅仅是一些口不择言的醉话,和些许身外之物的付出。然后你情我愿,皆大欢喜。 张残的反跟踪法是由实战中所悟,因此小心谨慎之下,倒也有惊无险地走出了临安城。毕竟焚经诀是由萧破授予给了默郁,有没有副本藏在萧府,谁也不得而知。但是赵括肯定会抱着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心态来将所有与萧府有关的人士挖地三尺,以填心中宏愿。 抬头看了看星月,辨别方向后,张残便朝前疾行。 走了不三里,张残忽然觉得一阵莫名的紧张,隐隐间觉得正前方有一股强大的存在,正横亘自己的道路。 几个呼吸间,张残便决定绕路。刚刚转身折向,却又停了下来,心头更是没来由的一阵惊骇,因为他奇异地感应到,倘若自己折向,会比直行更早一步遇见这个障碍!甚至向后退却,也依然比之直行更早遇见! 这股强大的力量虽然远在数里开外,但是却从四面八方将自己围堵了个严严实实!无论如何,绝不可能避过。 既然如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人们为了躲避危险逃难至天涯海角,却从无例外难逃一死。想到此处,张残咬了咬牙,忍不住拔出厚背刀。刀身的凉意使得张残略微心安,只有稳定下心神,才不会忙中出乱,才有可能觅得生机。 张残尽量放缓脚步,这不是在苟延残喘地拖延,而是尽量做到气定神闲,将自己的精气神保持在最饱满的程度。 月明星稀,微风拢动,张残分外觉得今晚的夜色好美。如果此次可以逃生,日后一定绝不放过每一天都挥洒人间的皎洁! 慢慢的,越来越近,而张残心中的恐惧不减反增。但是此刻的张残,又像是精神分裂般,满是闲适恬淡地漫步于亮如白昼的月光下。就像是明月被恐惧的阴云笼罩,但不能抹去它一如既往的光辉一样。 张残就这么自相矛盾地走到了那个背影前。 那是一个干枯而削瘦的身影,也是一个挺拔而直立的身影。 在张残的印象中,他从未见过这样一个身影,自然难以辨别他究竟是何方神圣。正想开口询问,然而一张嘴,不受控制般淡然道:“魏公公晚上好!” 那个身影徒然一震,然后旋风般转身,正是脸上略显惊奇的魏公公。 之前见到魏公公时,他一直卑躬屈膝,似乎整个人没有腰板一样。张残本以为他是受长期的习惯影响,所以才会逢人便先矮上三分。哪知他今天却如一株笔直的苍竹般宁折不弯,正是这种截然相反的气质,才会令张残认之不出。 不过到了最后,张残却被一种无形的力量驱使,神乎其神般道出了他的莫测高深。 试想一个姿态几十年如一日的人,却仅仅是他南辕北辙完全相反的伪装,这样的人,是多么的自我摧残,又是多么的可怕。 魏公公此时心中也是翻起一阵风浪,他原本自信张残绝对认自己不出。那么在张残开口询问之时,自己便会故意只字不吐,以此折辱的方式来消磨张残那股神秘莫测的气势,从而轻取张残。哪知,最终结果却大出自己的意料,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自己已经规划得天衣无缝的场景瞬间不复存在,并隐隐生出气馁的感觉。心中不由更对张残如有神助般的神识,生出些许警惕。 沉了沉心神,魏公公柔声道:“皇上令咱家来问问张将军,可曾于萧府中寻得焚经诀?” 张残摇头道:“没有!魏公公请速速回去复命,莫要让圣上翘首以盼心急如焚。” 魏公公尖锐如乌鸦叫声般笑道:“既然如此,张将军还有何存活的必要?” 张残扬了扬手中的厚背刀,洒然笑道:“这种必要多得是!张某随口便能道出几个,比如说张某娇妻的香喷喷肉体,便是张某不忍辞世的最佳留恋。”说到此处,张残一拍脑门:“哦,实在抱歉!张某的这种美妙感觉,魏公公自然是永远也体会不到的。张某真是口不择言,说出这样中伤他人软处的无礼之言。毕竟师尊常常教诲张某,绝不可向瘸子的腿上丢石头,这太过残忍哩!” 魏公公眼神杀气一闪,冷冷地盯着张残。 张残笑眯眯地道:“不过师尊却叮嘱张残,真要丢石头的话,一定要朝着他的脑袋上狠狠来那么一下,反正他又追不上!对吧?” 魏公公嘴角扯起一丝诡异的微笑:“婉儿小姐现在身处城南归玉巷,对吧?” 张残闻言身心皆为一震,刚刚生出对婉儿安危的牵挂。魏公公却如同没有重量般轻飘飘落至张残面前,右掌轻挥:“张将军不会天真到皇上会放过任何一个萧府之人吧?” 张残明明知道这是魏公公的攻心之术,却只能无能为力地任由他长驱而入,攻占自己的心神。 魏公公的右掌凝出一股阴柔之力,还未及身,便令张残觉得掌势之后必然绵绵不绝。而心神震动之下,劲气皆是为之一泄,再无饱满的势头。 好在此时已经和张残血肉融为一体的厚背刀低鸣了一声,如同张残之前不受控制般道出了魏公公的名字一样,厚背刀同样不受控制般神乎其神地迎掌而上。 “砰”地一声,两股劲气相交。 魏公公的掌力已经夺天地之造化,即使有厚背刀相助,张残依然清晰地感觉到那股并不强大,但是后续不断的阴柔之力瞬间侵入了自己的周身。 张残徒然间觉得身体一沉,被魏公公的掌力破去了体内涣散的精气。同时觉得宛如千斤重物及身,哪怕抬抬手指头都要耗尽自己所有的力气。 第105章 魏公公的内力主走阴柔,破坏力稍显不足,无法立竿见影般让张残瞬间重伤不能作战。不过它却如绕指柔一般,将张残紧紧束缚,使得张残连举手投足都难比登天。换言之,被魏公公一击得逞,张残虽无受到多大伤害,但是实则却已经如扎入蛛丝中的飞虫,只能任由宰割了。 魏公公双目奇亮,柔声道:“如果真有焚经诀的副本藏于萧府,它将逃不过禁军抄家之下的寸土不漏。听到这个消息,张将军是否心安?” 张残紧咬牙关,一双虎目喷火般射向魏公公,一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的样子。 魏公公这才露出满意之色,竟然不自觉般舔了一下嘴唇,眼中放出嗜血、变态的光彩,桀桀笑道:“这样才对!不带着不甘与愤怒,咱家杀起来也不痛快!” 阴柔之力牢牢地占据了张残的经脉,使得张残有力难施。这种只能被人鱼肉的感觉实在是令张残屈辱窝囊至极点,钢牙紧咬之下,连牙床都沁出丝丝血迹,满口的血腥味让张残几乎丧失了理智。 被憋屈的强大杀念只能情郁于中,无法发之于外,倘若张残仍有余力随之挥出一刀,将所有躁动宣泄而出,哪怕斩于空无一物之处,也会好受很多。 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魏公公自然不会就此放过摧残张残,啧啧了两声,又柔声道:“张将军于黄泉路上一定要慢步而行,回头望望,或许会发现被禁军糟蹋得下身一片狼藉的娇妻随之袅袅而来。她香喷喷的肉体,会使张将军奔赴奈何桥的寂寞路上充满旖旎。” “啊!!!”张残忍不住仰天怒嚎,然后脑袋像是要被炸裂一般,头痛难当。 如果婉儿有什么不测,张残真的觉得天地之间,再无任何意义。 眼看张残所有的理智都要被彻底抹去,从而变成一个不堪再承受任何打击的疯子,忽然之间,百会穴那股神秘的力量像是一汪清泉般,顷刻而下,浇熄了铺天盖地的火焰。 这股力量十分微渺,但是药到病除。 翻滚沸腾的脑海中,眨眼间被无尽的平和仁爱所替代。之前盘亘在此的所有愤恨,倏忽间不翼而飞,只剩广博无边祥和与宁静。 下一刻,这股力量如炙烈的阳光般,融去坚冰,化去了魏公公阴柔的内力。 张残慢慢地抬起头,慢慢地举起厚背刀,直视着魏公公。而牙床沁出的血丝早已使得张残面目全非,狰狞恐怖。 魏公公却讶异地看着张残,颇为赞许地道:“看不出张将军居然身负佛门的高深功法!无怪乎能破去咱家的寒冰真气。” 张残的怒火犹在,甚至有愈演愈烈的趋势,但是口吻却平静地可怕,淡然地道:“魏公公最好能杀了张某,不然日后以魏公公的残缺之体,更不能承受张某的报复!” 魏公公嗤笑了一声,不屑地道:“以你的末流资质,再练上五十年的武功也伤不得咱家分毫!这便是夏虫语冬冰的可笑。” 被魏公公如此打击,张残的心中没有生出半点波澜与涟漪,静静地看了天边的圆月一眼,轻声道:“今夜便是张某蜕变的开始。” 言罢之后,忽地一步迈出,当空朝魏公公劈下。 魏公公远在一丈之外,这一刀自然连他的毫发都够不到。不过借此一刀之势,张残却能就此展开刀法。所以看似无用之功的一刀,实则是一个起手式,方便将后续的威能更加快速的施展开来。就像是奔跑一样,要达至个人速度的极限,只能在起跑后的冲刺阶段,绝不可能刚刚起步便能风驰电掣。 一刀挥出还未使尽,张残变直劈为斜掠,自右而左划向魏公公的脖颈。 魏公公戏耍般的神色消失不见,脸上转而抹出一丝凝重。 张残这一刀远不算得上魏公公所见最为恐怖的一刀,它的来势与去势以魏公公老辣的见识,早已把握得一清二楚。不过这一刀劲气之专,却尤为罕见。它无声无息,似乎暴风雨前的诡异沉闷一样,连任何破空之声都未曾发出。但是却先声夺人般令人看到当它及体的那一刻,会迸发出难以言喻的恐怖和充满破坏力的毁灭。 魏公公心如止水,双掌扯出丝丝缕缕,用他最是擅长的阴柔之力来化解张残这刚猛的一刀。 两股气势相交,诡异般地无声无息,就像一场无声的哑剧一样,只能让人看到刀锋与掌影错落有致,斗转星移。 但是越是如此,越是凶险。 魏公公数十年的功力远非张残可以比拟,气脉悠远又岂会惧怕与张残的拉锯之站。受魏公公以柔克刚的劲力牵制,厚背刀的起落已然渐失节奏,忽快忽慢,忽疾忽徐,只能以速度的变换来保持不落入下风。 魏公公忽地一笑,略显失望地道:“本以为会有一场酣战哩!” 张残不为所动,刷刷刷一起呵成斩出三刀,逼得魏公公暂退两步。不过这只是回光返照前的昙花一现罢了,魏公公不惊反喜,又欺身而上。 张残趁此间隙有了个缓冲的呼吸,长出一口气。又见魏公公心中对自己轻视,趁他生出由凝重变为略显失望的情绪转换的一闪即逝,蓦然间刀势一变,当前刺出平平无奇一刀。 银白月光的折射下,厚背刀像是洗去了身上的污垢般,徒然间绽放出乌黑的光芒,夺人眼球。重达七十余斤的刀身,此刻如一浮落叶,颤巍巍、轻飘飘地直指魏公公前胸。 这依然是东瀛刀圣所创狂光刀法中的招式。 魏公公骤然间见此返璞归真的一刀,双目瞳孔急剧收缩,双掌上下翻飞,妄图破去张残这一招。 狂光刀法一刀之中蕴含千百后续之力,越是妄图以变化应接,越是正中其下怀。 明明缓慢至极点的一击,却令魏公公生出无可应对的捉襟见肘。 不过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也!当应对的法门拮据,老辣的经验就能有用武之地。 张残这一刀虽然神奇,但是由于他自身的功力不足,便只能凝而为一全都灌入到厚背刀之上,以增加此刀之威。但是如此作为,其全身周遭便是毫不设防的中空之地。 魏公公外袍忽然鼓胀,刺啦一声化为漫天飞舞的蝴蝶般,翩翩然向张残飞去。 张残本以为一击必杀的这一招乍逢此变,当即判断出自己缓慢地刀势还未取走魏公公性命之前,自己便会被这灌彻了无上力道的碎片割去任何生机。 心神一泄,厚背刀乌光敛去,气势消散得一干二净。 下一刻张残强忍着浓重的失落感,一个懒驴打滚避过了这些“暗器”。 好在这只是魏公公临乱时的一招,张残躲避之下虽然狼狈,但是有惊无险,保得了性命。 第106章 狮子搏兔,亦用全力。这话在说凡事必须无往而不严谨,丝毫不肯随便。试想狮子追捕兔子,若不成功顶多是不能一顿美餐罢了,而兔子若不能脱逃,则必须付出生命的代价。 所以和武道争雄一样,尤其是涉及到生死相斗之时,武功略微高出一线的反而更容易被对手所杀。因为进者自觉随意,而退者只能背水一战,避无可避。 生命只会尊重尊重对手之人,若不如此,便是自寻死路。 所以,魏公公长年侍奉赵扩左右,一身武功或许并未落下,但是实战中的经验怕是生疏了很多。不然的话,他便不会犯了轻视对手的错误,差点自酿恶果,险遭杀身。 经张残这一刀后,魏公公气势猛然暴涨,冷声道:“差点在你这个小鬼前阴沟里翻船,若被咱家之前的好友闻知,必然会笑掉他们的大牙。” 事实上刚才那一刀真的已经倾尽了张残所有的精力和智慧。然而本以为十拿九稳的必杀一击被破,对张残的打击尤其之大,他心中的失望和失落可想而知。同时也不免生出魏公公修为远胜自己的无奈感,如何还能再有作为?所以现在的张残,真的是身心疲惫,再无动手的能力,也再无反抗之心。 当然,魏公公让张残上了这么一课,眼下更不敢掉以轻心。明知张残此刻确实无力回天,只能任自己施为。但是气机仍旧紧紧锁定在张残身上,不放松丝毫。只是用他尖细的声音,慢悠悠地道:“若有来生,张将军最好做个哑巴!今日的杀身之祸,其实与皇上并无关联。不过因为当日你我初见,张将军的口不择言而已。” 周身被魏公公所摄,断无活路。张残遭到这等待遇,心如死灰之下,连最后的口舌之争也无力为之,只是茫然间看了看四周。 眼下平原一望无际,亮如白昼的月光下,方圆数十里渺无人烟,绝无可能有路过的豪杰拔刀相助。徒然间觉得魏公公出手在即,张残自知必死,忽而觉得一阵悲凉:难道自己七尺之躯,要死在一个阉人手中? 下一刻,张残似乎抛开了所有的牵挂和所有的情怀,也像是忘却了所有的爱恨情仇悲欢离合,轻松自在又洒然地哈哈一笑,然后义无反顾地抬起手中的厚背刀朝脖子抹去。 魏公公此刻小心到了极点,不敢轻易上前阻止张残的自尽,以防张残使诈。 虽说不能亲手斩杀张残以泄心头只恨,不过有此战果便足矣,毕竟总算达到了目的。 当然,他会将张残的尸体保存,日后一有闲暇,便鞭尸一番来大慰平生。 想到此处,魏公公便觉得一阵兴奋,柔声道:“张将军走好!” 一刀抡圆,在刀锋刚刚及肉之时,忽然之间戛然而止。 张残本已经紧闭的双目睁开,一脸的讶异,更多的却是惊愕。 自己作用于厚背刀上的力道,突然之间就消失得干干净净,根本不像是被人阻止了去势。因为即便再细微的去势,被外力停住,最起码握刀的手可以感应到反震的力量。 然而张残却什么都感应不到,握刀的手哪怕连一丝一毫的阻力都未曾遇见。感觉就像自己早已会在此刻自行停住一样,一切都那么的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张残此刻茫然望去,却见一个长发飘逸的俊美青年,正微笑着望着自己。他莹白如雪的修长二指,正稳稳当当地夹住了将要饱饮主人鲜血的厚背刀。 青年一脸的悠然,看似似乎天生一副事不关己的超脱。那双乌黑的双瞳,似乎见证了无数沧海桑田般的深邃,承载了太多如烟的往事与岁月,又饱经了太多如云的雨雪与风霜。 这不该是他这般年纪便能拥有的洗礼与沉淀。 张残茫然间看着他,却生涩地说不出半个字。 倒是魏公公一脸的骇然,但是慢慢又变得惊喜交加,颤声道:“前辈?” 前辈? 魏公公长年宫廷厮混,修心养性自然不足。即使一身功力加持,最少看上去也要有半百之岁,实则可能已经超过花甲。这么一个老头子,居然叫这个青年为“前辈”? 青年却点了点头,用那低沉柔和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道:“五十年前一别,曾经热情饱满的尔飞倒是果如老朽所言,变得视生命如无物。” 这个声音相当耳熟! 下一刻,张残便想起了在泗州城外,就是这个声音阻止了自己要杀灵萱,并且得其赠送“幻影剑法”。 当时张残曾向传天问询,不过以传天的眼高于顶,桀骜不驯,依然尊重他的风采,并未告知张残。 魏公公却并未在意张残于过去的遐想,听了这位“前辈”的话,竟然老脸一红,像个做错事情的孩子一样“娇媚扭捏”地道:“尔飞知错了!” 魏公公的神情自然令人作呕,但是却坦诚至极的毫不做作。面对着这位前辈,他似乎忘掉了自己几乎权倾朝野的权势一样,复又本性出现。而一个满头斑白的老者,却向着一个不过双十年华的青年扭捏认错,显得十分滑稽。 魏公公一定是在孩童时期遇见过此前辈,所以他此刻依然如孩童一样,重演着少时的情怀。 看此情形,张残却想到无怪乎人们喜欢回忆。或许他们怀念的不是过而不在的美好往事,而是追忆着曾经一去不回的青春岁月。 果然,见这位前辈似乎毫无苛责的意思,魏公公以一种不是滋味的口吻道:“五十年前有幸得遇前辈,前辈那时苍苍白发。再次相遇,形势逆转。前辈返老还童,我却经不住衰老的摧推。” 收拾了一下心神和感慨,魏公公见好就收地道:“前辈突然再度降临人间绝对事出有因,尔飞不敢打扰,就此别过!” 言罢之后,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又略显羡慕地看了张残一眼,才转身而走。就像张残首次见到魏公公嘲讽他那样,失去了双腿间的话儿,此刻的魏公公走起路来真的显得异常轻松。 这位“前辈”看了看张残的欲言又止,似乎知道以他的心性,绝不肯低头叫住远去的魏公公,便十分体谅地柔和道:“请张少侠放下对娇妻安危的挂念,老朽可以保证她能平平安安活到一百岁才无疾而终。” 张残虎躯一震(原谅这个词吧),不可置信般看着他,感激地道:“多谢!” 见张残根本没有对他的话表露出任何怀疑之色,这位前辈微微一笑,轻声道:“两百年的悠久岁月,已经让老朽失去了让谁死谁便死的豪情气概。不过倘若老朽想要让谁生,那么即便天谴地罚,诸神乱魔,也绝不敢违逆老朽从而夺得走此人的性命。” 第107章 两百年的岁月…… 张残尤为侧重般听到了这几个字眼,紧随着他慢慢前行的步伐,忍不住好奇地问道:“可否告知前辈的高姓大名?” 青年淡然如水的完美脸庞上,似乎总是那么的悠然,不咸不淡地回答道:“老朽乃是应天地时运而生,所以无父无母,亦无名无姓。不过现在的江湖上,更多的人倒是喜欢称呼老朽为鬼手。” “鬼手老人!”张残脱口而出。 见他淡如止水般点头,张残不由自主地就生出孺慕和崇敬的感觉。 江湖上关于鬼手老人的奇闻轶事数不胜数,但是真正见过他的人少之又少。所以时人又喜欢在鬼手老人四字之前,冠以“神龙见首不见尾”。 乍逢这位最神秘不过的前辈,张残居然隐隐间生出想要落泪的感动和满足。 鬼手老人平和地看了张残一眼,淡淡地道:“如果武学达至最顶端,这样的武者心性与作为,总是有迹可循,有规可依,因为他们会顺天而为。所以即使逍遥之下,他们更多的只是游戏人间的自我逍遥。纵然为祸,也不会给苍生带来灭顶之灾。因为只有完全尊重生命之人,方能凌驾生灵之上的最强者。” 张残用心地听着鬼手老人的言传身教,不愿漏去点滴只言片语。 “焚经诀确实是一门可以颠覆人眼界的无上武学。所以默郁没有经历种种历练,却凭此功法,轻而易举地跻身到世间的最顶峰。她没有依循常路行走,自然也不会依照常规所循。所谓的尊重生命,对她来说自然只是个笑话罢了。试想她携江水不能洗尽的怨恨所带来的灾难,即使老朽也不敢妄加揣测。” 张残听到此处,心中略感狐疑,不过依旧没有说什么。 而后鬼手老人定定地看着张残,微笑道:“三次刺杀的机会,张少侠一定要用心把握。因为张少侠是世间最有机会能击杀默郁的人,不然的话,她将以君临之姿,将世界推向灭亡。” 张残倒是没有想到鬼手老人连三次机会这样的秘事都知晓,不过回想之下,当时默郁似乎提到过。她说当时的临安确实有一股强大的存在,不过这样的存在不愿插手默郁的屠戮罢了。 看来默郁所指的,应该就是鬼手老人了。而他当时能听到默郁与张残之间的对话,也不知道以默郁的通天之能,是否能察觉得到他的存在。 思来想去,最后张残却是苦笑了一声,无奈地道:“前辈这个重担,似乎未曾考虑过张某稚嫩的肩膀。” 鬼手老人平和地道:“焚经诀终究还是人力所创,虽说不能以常理度之,但是何妨逆流而上?毕竟我们之所以看的不远,只是因为所处不高罢了。” 张残还是苦笑了一声,无奈地道:“张某惊鸿一瞥般见识过她的出手,自我掂量之下,自知连她的衣角都望尘莫及。” 鬼手老人微笑道:“传奇所描绘的,其实从来只是平凡的人造就了不凡的事。所以张少侠何必如此妄自菲薄?试想张少侠每次出手,绝对是竭思尽虑自觉万无一失方才为之,就算失败也无关紧要。因为人们只要积累足够多的失败经验,从而加以避免,届时成功便触手可及。”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因此张残反声道:“那前辈为何不去收了她?” “收了她!”鬼手老人忍不住重复了这三个字,感觉似乎颇为有趣般笑道:“以萧破旷古绝今的实力,实则早已对世间的任何争斗失去任何耐性。但是他却依然镇守边关三十余载,为的便是给中原武林以休养生息之机。” 极为洒脱地看了张残一眼后,鬼手老人似乎很久未曾如此开怀过,笑道:“一来老朽再无任何争斗之心,二来其实也并无把握能阻止得了她。最重要的,还是需要你们这些后起之秀的自我崛起。因为前辈们不可能为你们阻风遮雨终生,终究有些事情,是需要你们自己去面对的。” 张残叹了一口气,复杂地道:“为何张某觉得,纵然有三次机会,纵然能令张某窥得焚经诀奥妙的一二,似乎还是不够。” 鬼手老人微笑地道:“以焚经诀的无上,三次机会自然远远不够。所以,张少侠在必要之下,便需动身炼魔窟一行。” 张残点了点头,极为认真地说:“前辈显然是抱着让张某不得不死的心态了。” 鬼手老人忍不住又是开怀一笑,然后续道:“炼魔窟里有着那位前辈留下的影像,张少侠届时会亲眼目睹焚经诀的真正威力。请相信老朽,这将是张少侠脱胎换骨的神奇之旅。” 咱们的张少侠目露憧憬之色,似乎已经从炼魔窟而出,蜕变为人人敬仰的张大侠。经鬼手老人这么提示,张残隐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复仇欲望又死灰复燃,沉声道:“炼魔窟究竟在哪里?” 鬼手老人微笑道:“炼魔窟存在这个世界,却不属于这个人间。张少侠现在无需好高骛远,从点滴积累开始吧。当张少侠境界足够的时候,自会发现虚无缥缈的炼魔窟其实无处不在。” 不高深莫测一点,如何显出高人的不同。张残知道绝不可能问出个究竟,只好点头作答。 鬼手老人慢慢摊开递过来的右掌,掌面上是一角破碎而不规则的帛书,张残自然而然地便双手接过。 入手之后,只觉得它入手清凉,材质前所未见。它似纸非纸,似帛非帛,似金非金。但是无论正反,皆是灰蒙蒙一片,毫无任何其他。 张残挠了挠头后,试探地道:“这手绢小了点,似乎还不是一整片?” 鬼手老人认真地看着张残,语重心长地道:“天地材宝皆有灵性,张少侠无需敬之畏之,但尽量不必贬之损之。” 张残收拾好了插科打诨的神色,恭敬地道:“张某必会谨记前辈的教诲。” 鬼手老人点了点头,才解释道:“这叫金阙页,又号无字天书。在张少侠将来的人生道路中,或许它会发挥出无尽的妙用。” 张残忍不住看了看这一页无字天书,疑惑地道:“它并非完整一页,对吗?” 鬼手老人微笑道:“若是一整页,它将自行破空而去。若是一整本,整个世界将为之颠倒。” 张残听得这无字天书竟然如此神奇,不知如何,只觉得手上徒然一沉。似乎自己掌控的,并非一页材宝,而是加持了整个世界的重量一样。而以这等重宝相赠,张残满脸复杂地道:“前辈大恩大德如此,该让张某何以为报?” 鬼手老人闻言之后,淡然道:“若张少侠不嫌老朽恃恩自恣的话,请听从老朽一句劝奉。善举不必时刻为之,善心却不可时刻缺之。” 张残闻言,若有所思。细细回想之下,猛然间觉得今是而昨非,醍醐灌顶般醒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当张残想拜下敬谢鬼手老人的教诲时,才发觉他早已经不知去向。 方圆十数里之内,杳无人烟。就像他不知从何而来一样,张残同样不知他从何而去,仍然是那样的神龙见首不见尾。 茫然之余,张残忽然朝天一拜,昂然道:“张某此生绝不敢忘!” 下一刻,无字天书徒然间发出一阵柔和的光芒,然后慢慢地沉入到张残的右掌之中,消失不见。 第108章 张残并没有火急火燎般追向萧雨儿的道路,他先是盘桓了数日,在山清水秀下运功疗伤,等到身体完全恢复了以后,才开始动身。 这短短数日,接连恶战,并且旧伤未愈,又添新疴,估计换做是谁都要吃不消。 其实张残有捷径的道路可走,唐幻赠送自己的那颗丹药自己仍好好的保存着。但是张残不仅不去服食以助身体的恢复,也不知如何,竟然还特意买了个小玉瓶来保持药效。 唐门自然以暗器和用毒之术闻名天下。不难想象,既然精于用毒,自然对药性药理也了如指掌。所以很多人都相信,唐门的医术或许不比药王谷逊色多少。 张残是个内心其实异常骄傲的人,正如他所想的,人本孤独而来,届时也该孤独而走。所以,他不愿意承任何人的情。唐幻的赠药之恩,可能仅仅出自她的善良,但是张残有选择的话,肯定绝不愿意接受。所以不得已受其恩惠,而被此牵扯,张残甚至因此曾与她于梦中相会,虽然那是个噩梦。 仅仅只有一面之缘,但不论如何,能做梦梦见的女性,无论这个梦讲述的是什么,那个倩影却已经拥有了说不出的特殊意义。 萧雨儿在北上的时候,拒绝了所有人的陪同。虽说她没有说明原因,但是其实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她不愿别人陪她受苦。抛却她善体谅人之外的话,从某一方面来说,她和张残倒是尤为相像,那就是不愿承任何人的情。 人生如根蒂,飘如陌上尘。 她选择的也是孤独的道路。 当她看见张残的第一眼时,从来都古井不波的平静脸颊,除了意外神色,更多的是得遇亲人般的激动,虽说只是一闪而逝。 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在威风凛凛的金兵“陪同”下,一个个垂头丧气,面如死灰。也只有柔弱的萧雨儿,脸上除了满满的疲态,却未曾弓折她的腰身,也未曾低垂她的昂首。 “你怎么来了?” 这还是张残第一在萧雨儿脸上见到隐见责怪的神色,颐气指使,无视他人的一片拳拳好心,这才像个官家大小姐。不过她这样的人,自然吓唬不到张残,所以张残坚强不屈地道:“所谓威武不能屈!张某堂堂七尺男儿,小姐休想从我口中得知主谋是婉儿。” 萧雨儿不由抹出一丝轻笑。 张残自然知道,见到自己的时候,她是很开心很开心的,不过她掩藏的很隐蔽很隐蔽。即使张残和萧雨儿根本算不上熟络,交谈也少得可怜。但是张残现在却是能陪伴她左右的“家人”,这比什么都重要。 当然,有时候张残真的搞不明白,为什么很多人宁愿选择委屈自己的心神,却不愿将心底所想透之于世。不过是一句真心的话,有那么难吗? 又不是要你去真心交人,何必如此勉强。 萧雨儿自然不知道张残在想什么,抬头看了看高照的烈日,用她一贯慢半拍的语速说道:“如果雨儿要张将军回去呢?”张残想都不想地道:“小姐宽厚待人,自然不在乎自己说出去的话被人视若无睹般毫无存在感,所以小姐尽管下令吧。” 萧雨儿忍不住摇了摇头,终于不再说什么。她本就是一个不善于表达,沉默寡言的人。当然,这更叫做淑女。 被作为抵押的人,自然毫无派头可言,连贵为皇子的赵擎云都徒步而行。看着他早被酒色掏空的脸色以及举步维艰的体魄,张残不由就想到这场漫漫长途,或许会夺去他的性命。不过想想的话,也不枉。毕竟人生之路,才有几个到了尽头会毫无缺憾。那么他荒唐了近二十年,自然算得上是不虚此生了。 金兵除了对赵擎云看管有加之外,更为护重的是几辆马车,每辆车上满载木箱。而从马蹄的沉重与深深的车辙,不难想象木箱中绝对都是金银财宝。花钱消灾,是大宋的一贯作风,根本不足为奇。无怪乎这些金兵一个个风声鹤唳般,要不是最后萧雨儿及时出面,张残还真不能加入到这个行列。 队伍仍在休憩,长途跋涉的艰辛,岂是萧雨儿所能承受。她早已汗流满面,一脸的风尘。高挂的炎日或许能带给她燥热,却绝不可能趋得走她心头的严寒。 张残见萧雨儿站姿直立,不由拍了拍草地,笑道:“小姐不妨坐下休息,没必要为了面子跟自己的腿脚过不去。所谓入乡随俗,现在的处境,由不得我们刻意保持过往的矜持。” 萧雨儿一点也不生气,慢悠悠地道:“但是无论如何处境,我们都不该忘掉自己是谁。” 张残没再勉强,递过了干粮:“吃一点吧。” 萧雨儿摇了摇头。 张残叹了一口气,又怎会不知道她绝无胃口,低声道:“保存了体力,我们才能继续好好活下去,不是吗?” 萧雨儿定定地看了张残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悠悠地道:“雨儿并未向命运低头,但是现在却走在屈服命运的道路之上。” 到了最后,却还是接了过来,咬了一口干巴巴的饼,微微皱着沁满细汗的小鼻子:“好硬呢!” 这种情况下,张残并未感到心酸,却不知为何,哈哈笑了出来。 萧雨儿见状却似乎欢快了一点,问道:“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很狼狈?”张残摇头笑道:“倒不是。不过接地气了很多。” 说到此处的时候,张残忽然心中一动。 转头望去,一个宫装少女正施施然路过了这支杀气腾腾的驻军。 现在仍处于官道,路上偶有行人。但是行人皆毫无例外,尽相远离此处,选择绕道而行。 但是这个少女却毫无顾忌,似乎天下间没有她不敢去的地方一样,悠然信步,袅袅婷婷。 而被万千瞩目,她泛着光辉般的完美脸颊,不见一丝不安与慌乱。似乎这近在咫尺的千军万马,根本如海市蜃楼般仅仅是一抹虚像,实则毫不存在一样,就那么安然飘过。 张残心中大骇。 而她似乎感应到了满是欲望的眼神中,夹杂着的恐惧,微微侧目,一双水润明亮的剪水双瞳直接穿过所有人墙,看向了慌忙低下头的张残。 当所有人看清楚她的正脸时,张残听到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倒吸了一口冷气。 世间也只有她的美丽,能让人惊艳至恐惧且头皮发麻的极致。 过了良久,连同为女性的萧雨儿才慢慢反应了过来:“刚才那个姑娘是谁?” 张残左右看看,确定了之后,才低声道:“她叫宫照玉。” 萧雨儿显然没有听说过这个女魔头的名号,更不知她的为人,只是喃喃地道:“她真美。” 诋毁宫照玉的美丽比之自欺欺人还要可笑,所以张残自然没有反驳,只是淡淡地道:“倘若不在蛇心蝎肠之外配以举世皆无的美丽,那么上天真的是憎恨一个人到了极点。” 同时想到,宫照玉在此,那追杀她的南宫战和唐门之人也该就在附近了。 他乡遇故知,自然是难得的好事。不过可惜,双方人马都有取自己性命的理由,这真是一个令人振奋到无语的消息。 第109章 隐隐间心神一阵浮躁,张残倏忽间睁开双眼。 是夜,张残并未睡去,不过是在闭目养神。虽说目不视物,但是身体以及感官对周围的环境比之双眼更加敏感。 入眼便是一张隐隐泛着光泽的绝美俏脸,宫照玉正喜滋滋地看着张残。 张残被宫照玉靠近五步之内才有些异感,大惊之下慌忙拔出厚背刀,站了起来,虎视眈眈地看着她。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不过一个月未见,张兄的武功大有进步,真是可喜可贺。” 按理说宫照玉想杀张残的话,不会等到张残严阵以待才动手,因为以刚才的情况,她完全有可能在如此近的地方突然偷袭,必定一击得手。而张残恐怕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稀里糊涂的做个糊涂鬼。 所以,按照常理推论的话,宫照玉应该不会对张残有威胁。 但是别忘了,宫照玉本身就是一个有悖常理的存在。她更喜欢在人绝对清醒的时候,让人体会到切肤之痛,以欣赏的目光辣手摧残男性。因此,她不偷袭张残,不代表她会放过张残。 张残强压着惊恐,尽量平稳自己的心神,瞟了一眼蜷缩在地上安然入睡的萧雨儿,然后压低了声音道:“宫小姐的明艳却一如既往。”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照玉违心赞美张兄,其实就是为了听到张兄的赞美。” 不理张残气坏了的表情,宫照玉又道:“张兄放心畅所欲言,不会惊醒你所护之花。” 张残闻言之后,还是无法保持心头的平静,惊道:“你把她怎么样了?”宫照玉喜滋滋地道:“张兄放心,只是让她去做了个恶梦罢了。” 虽不知道她使用的是什么方法,但是魔教武功的诡异百出不穷,层出不尽。想来要让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去做恶梦,应该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因此张残忍不住回头看了看熟睡中的萧雨儿,发觉她果然面色有些异常,似在经历着无尽的痛苦与折磨一样,五官扭曲得让张残不由又是心疼又是愤慨。 冷哼了一声,张残怒道:“她都这般凄苦了,你都没有一丁点的同情!”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张兄信吗?大凡向苦难之人表示同情心的,其实他们只是乐于看到有人比他们更惨罢了!就算有真正动情的,路过之后,也不过浮光掠影,转而消失不见。而苦难人的苦难,绝对不会在他们心中留下任何烙印。” 张残还未弄明白宫照玉的打算,所以谨慎之下,绝不能跟着她的节奏走。定了定神后,张残不以为然地道:“魔教之人性情乖戾,对于任何人间之美只觉得是浮夸和虚伪,所以宫小姐岂能因为人之特性而否定人之共性?别的不说,就拿宫小姐眼前这名威武潇洒的大好男儿来讲,他便是一个宽宏大量悲天悯人的富有同情心之人。” 张残说完之后,还扬了扬脑袋,嘴角嘱着含蓄的微笑。 宫照玉忍不住笑了出来,喜滋滋地道:“张兄所说的话,何异于在讲你的命根子比所有太监的都大。” 张残气得嘿了一声,毕竟在他的潜意识里,还是把宫照玉当作一个女子来看的。因此女孩子家家却说出这般荤腥的话,倒让张残一时半会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反驳。 宫照玉却没等张残回过神来,招了招手:“随照玉来。” 上次张残就是失魂了一般,被宫照玉小手这么一勾,就像是被阎王勾魂般差点命丧黄泉。前事不忘后事之师,现在自然不会这么轻易上当。于是张残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反声道:“宫小姐觉得张某像是一蠢再蠢的人吗?”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不来的话,你的花便要永远枯萎了呢。” 张残无所谓地耸耸肩:“随意。我爱花香不爱花。曾嗅得它的芬芳即可,又不在于长期灌溉,牢心又费神。” 张残这话倒也不假,保护萧雨儿是他答应婉儿的事情。但是试想倘若萧雨儿一不小心死了,那么他便能很完美的从这个枷锁中脱身。所以张残保护之余,其实更巴不得萧雨儿早日解脱。相信对她来讲,死亡或许更是一件轻快且美好的事情,最起码不用为现在的遭遇而伤心断肠,有苦难言。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那照玉只能对张兄下手喽!” 张残点了点头:“所以,威胁一定要找中对方的要害,逼其不得不救!宫小姐要是早这么客气,张某不是早就跟随着您老人家去探究龙潭虎穴了么,又何须浪费这么多的口舌糟蹋时间。” 宫照玉咯咯笑着,喜滋滋地道:“真乖。” 张残无奈之下,只能强颜欢笑,一探手,做了个请的动作:“您老人家先请。” 宫照玉一脸的欢快,似乎脚不沾地般一蹦一跳的走着,看上去天真之极。饶是张残对她的辣手和喜怒无常早有深切的感受,此刻也依然忍不住差异为何一个人的外表和内心竟然会有如此大的反差,几乎要颠覆张残对人的认知了。 行了约莫一炷香时间,张残终于还是忍不住道:“咱们要干什么去?”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去抢真龙之血。” “真龙之血?”张残忍不住重复了一遍,然后问道:“这等宝物不是早就绝迹人间了吗?”宫照玉头也不回地回答道:“见不到的东西,并不代表不存在。” 似乎想到了既然要暂时结为同伴,并且需要张残的齐心协力,便又解释道:“张兄知道赵长风吗?” 张残点了点头:“自然知道。此人绰号孤狼,最爱收集世间奇珍异宝,因此,为了满足嗜好,便顺理成章般变为了一个江洋巨盗。” 宫照玉点了点头,喜滋滋地道:“赵长风前一阵子偷潜入高丽境内,居然成功将世间最后一滴真龙之血盗出,引发了高丽国的满城风雨。现如今,他怀璧其罪,自知无力护持,便准备今夜将其转赠给曲忘。” “当然,照玉对这真龙之血也是好奇,所以忍不住来参合一番。张兄可曾愿意帮照玉完成这个小小心愿?” “乐意之极!”张残昂然点头。 因为知道宫照玉也会观心之术,所以张残自然将其实我更加好奇得想法深深地隐藏在思海最底处。 第110章 听宫照玉边行边讲,张残倒是知晓了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轶闻。比如说当世最顶尖之一的阴阳仙师,以他的本事虽然无法降服真龙之血,但长久佩戴,受真血的神奇而领悟到了可以永远使他处于不败之地的阴阳真气。 功成之后,便几乎奠定了他乃当世第一人的无上地位,同时也隐有超凡脱俗,成功跻身“地仙”级别的人物。 而当时的他不过而立之年,现如今半个世纪过后,功力之深厚,简直让人不敢想象。 不过宫照玉还告诉张残,当时阴阳仙师神功大成之后,心高气傲,眼高于顶。于是便莅临中原,欲与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手老人”一决雌雄。他追寻着鬼手老人的气息,来到了中原之南。却不知为何,与白族的一个部落起了冲突,然后居然被一个妙生生的白族姑娘一败涂地。而当他败返高丽之后,便将真龙之血赠予高丽皇室,他人也至此未再踏足中原土地。 这个故事其实可信度并不高。毕竟某些民族自尊心的作祟下,信口雌黄编造出一些无中生有的乱谬荒唐之事来打击强敌的声望,这显然是更多中原人乐于看到的。 张残随口问道:“真龙之血能敌得过凤凰胆吗?” 宫照玉大有深意地看了张残一眼,喜滋滋地道:“水能灭火,但是一滴水怎么浇熄燎原之势?”不待张残接话,她又续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如果佛能克魔,那么我圣教岂不早就夷为飞灰了么。” 张残虽说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其实还是略微有点失望。 传说东瀛的少天皇成功降服并且服食了凤凰胆,当时张残虽然嘴上对此不大认同,但是试想掌控了这等世间仅有的材宝,绝对可以使得他涅槃蜕变,从而拥有世人都梦寐以求的超然功力。 最让张残挂心的,还是这少天皇竟然对琴星雅有非分之想,并且琴星雅还一口应答了下来,扬言道如果这个少天皇能胜她一招半式,便会委身下嫁。患得患失之间,张残不由想到如果琴星雅真的不敌这个少天皇,她会真的依约而行吗? 要知道琴星雅不但是出类拔萃的年轻高手,更是江湖第一美女,未来更是峨眉派顺理成章的掌门人。在多重身份的加持之下,她若是被一个异域人“强行”掳走,那中原武林人士的面子与士气,怕是要被东瀛人践踏个尸骨无存了。 宫照玉啧啧了两声表示惊叹,然后喜滋滋地道:“不得不说,东瀛少天皇真是了不起!竟然能完成自古以来从未有人能完成的壮举,只此一点,便足以令他在武林史上千古垂青了。” 张残哼了一声,淡淡地道:“张某却觉得没什么。” 宫照玉明媚的目光审视了张残两眼,笑呵呵地道:“张兄啊!他人的伟大不会因为其余的诋毁便失去光辉。所以嫉妒是最没用的情绪,除了显示出自身的心胸狭隘之外,更明确地告诉余人其实你远不如你口中的不屑。” 张残默然无语。 其实他也并不关心那个少天皇究竟如何,只是他仍有些放不下琴星雅罢了。虽说现在自己是有妇之夫,并且自己对婉儿相当相当之满意,但不代表过去的旧情便完全不在。对于琴星雅,张残说是思念的话,并不完全贴切,只能说她是张残心头最美丽得幻象。所以以张残的个性,自然巴不得她一辈子嫁不出去,将她的圣洁演绎至人生的终点才堪称完美。 反正不管怎么说,也不该被异域之人夺得花魁。 呸呸呸!这是什么烂比喻! 宫照玉停了下来,喜滋滋地道:“咱们就藏在这里吧,半个时辰以后才会交易。曲忘这人把时间掐的精准得过分,他从来不会早到一刻,也不会迟到半分。” 张残这才从胡思乱想中脱身,凝目四周,这里似乎像是荒废掉的村落。简陋的房舍破败不堪,在月光清幽下,显得鬼气深深,让人不由便寒毛直立。 张残挠了挠头:“谁挑的这么一处世外桃源?” 宫照玉解释道:“这里是赵长风自小长大的地方,他对这里有特殊的感情。所以鬼使神差之下,他于曲忘的书信中,便把见面地点定在了这里。” 张残不由差异地道:“宫小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对付自我感觉良好的男人,美丽女人的谎言从来都是无往不利的。” 曲忘对上官冰一往情深,并且以他的身份地位,断不可能和宫照玉有染。于是张残讶然道:“就张某所知,赵长风似乎有断袖之癖。” 宫照玉咯咯笑道:“赵长风是博爱之人。” 张残为之无言,却听宫照玉又道:“快藏起来,张兄一定要小心隐藏自己的踪迹,被人提早发觉的话,那可是大大不妙哩。” 张残好整以暇地道:“鉴于宫小姐曾经的恩情,张某届时必然扯开嗓子吼上那么一段小曲儿。” 宫照玉闻言根本不动气,之前张残曾经问过她是否会伤心,她却表示即便是哭泣也是这么一副喜滋滋的样子。因此她上下打量了张残几眼,张残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问道:“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帅的人吗?” 宫照玉一边看着张残,一边喜滋滋地说:“其实照玉在考虑要不要把张兄的舌头割下来呢。” 张残打了个冷战,打了个哈哈:“张某只是开玩笑,那么认真干嘛。” 宫照玉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喜滋滋地道:“哦,过一会儿南宫老狗他们也会赶到,他就是一疯子。所以张兄一定要乖乖听照玉的话,千万不要顽皮。” 张残嘿了一声,说道:“你虐杀了南宫战的独子,人能不跟你疯吗?” 宫照玉耸了耸香肩,并且还轻轻以香肩碰了张残一下,然后才喜滋滋地说:“只可惜他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不然照玉肯定多杀几个,方能消我心头只恨。” 然后宫照玉秀眉轻轻一挑,轻声道:“赵长风来了!” 第111章 肩并着肩,张残却感觉不到宫照玉的任何气息,她的呼吸她的心跳乃至她身上香喷喷的味道,全都消失不见了。当然,隐匿行踪对于高手来说自然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不过以张残目下的实力,却仍然做不到。 两人此刻正藏身于一间几乎四面透风的房间里,从规格布局来看,这间房屋应该算得上是主客室。有人说每座墓碑下面都是一部长篇小说,那么每座建筑应该都算得上是一段尘封的历史了。比如曾经生活在这里的居民,他们是怎样的人?又经历了怎样的事情?现在身在何处?是否仍然健在? 也不知为何,张残竟在此时被此景引发出了无限的联想。同时也想到,如果不是飞黄腾达后的乔迁,那么背井离乡抛却故居,是该怎样的无奈与辛酸。 不知不觉间,宫照玉拉住了张残的手,掌心对掌心,似乎将彼此的心灵牵到一线之上。张残望向宫照玉,而几缕月光下的宫照玉,本身便几乎莹莹发光的肌肤之上更是增添了几分银辉,美得不可方物。 就像张残第一次见到宫照玉一样,他依然觉得单从相貌来说,她更在琴星雅之上。不过,她的绝世更多的却只是让张残觉得十分可惜。 被宫照玉的小手拉着,也不知道她是隐藏了起来还是天生如此,手上冰凉透彻,没有一丝的温度。错愕之下的张残心头百般不是滋味,大惑不解之下忍不住道:“宫小姐以后少造杀孽可以吗?” 宫照玉微微一笑,伸出嫩葱般的食指竖在丰唇之上,喜滋滋地道:“张兄的心很乱呢,控制一下,免得打草惊蛇。” 对张残的话选择了无视,张残倒也并不意外。毕竟刚才之言不过张残一时所动,宫照玉究竟会如何回答他也完全不会在意。更何况每个人都有他独立的行事方法与思维模式,不会那么容易就被他人所干涉。就像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一样,己之所欲,同样不能强加于人。 慢慢的张残便恢复了平静,眼睛眯成一道细缝儿,从满是蛛网与灰尘的窗户向外望去。 明月下是一道干瘦的身影迎风而立,在空旷的村路上显得特别的萧索与孤独。 张残只是刚看一眼,只见那道侧立的身影豁然转头,一道可与星月争辉的闪亮双目骤然望向张残。 还好张残反应够快,间不容发地俯下身子,躲过了被赵长风发现的隐忧。 当然心头也是一阵悚然,没想到即使相隔百步,赵长风依然能有如此灵敏的感应。怪不得他能在种种戒备深严之下来去自如般偷盗宝物,并且还从未失手,想来他手底下的真章必然同样令人惊艳。 张残暗自庆幸之余,却听宫照玉双唇微动,然后耳边响起了细不可闻的轻语:“他已经发现了张兄,不过并未放在心上罢了。” 张残苦笑了一下,未再答话。 赵长风似乎真的在缅怀着故地一般的情怀,慢慢地在村路上闲庭信步,回味着他于此的点滴童年往事。也不知过了多久,宫照玉慢慢地转过头来,以口型道:“曲忘来了。” 张残做了个明白的表情,心中一片虚无,所有的思绪全都不翼而飞,静如止水。 不过即使如此,张残也没有感应到曲忘的存在,只是听到一个极为刚猛的声音道:“曲某将真血完璧归赵之后,长风最好从今以后永远避世不出,隐姓埋名。不然曲某也无法保证高丽人会否继续追杀长风,以雪他们镇国之宝失窃之辱。” 赵长风的声音却异常的儒雅好听,不卑不亢地说道:“怪不得曲盟主未曾回信,因为倘若早知盟主大人是这个意思,赵某绝对不会打扰盟主大人的清幽生活。” 曲忘毫不犹豫地道:“我大宋现今支离破碎,满目苍痍,实不宜主动再去招惹邻邦的怒火。如果因为一时的骨气却将整个社稷江山赔了进去,你我都将会是不可饶恕的王八蛋。” 早听说曲忘虽然贵为武林盟主,但是言辞却是异常激烈,毫不比绿林黑道逊色。人们常说发财立品,看来曲忘倒是一如既往的本分。 赵长风听了之后打了个哈哈,淡然道:“赵某错上盟主大人一个辈份,所以充其量最多只是个小王八蛋。” 张残听了之后不禁莞尔,倒没想到独来独往的赵长风竟然也是个风趣的人,这个时候了还有“装嫩”。 赵长风话音刚落,张残便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脆生生地道:“盟主大人已经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眼下是否还要继续干涉阻挠宝英?” 张残不敢放胆去用眼睛探察,所以竟然不知道朴宝英什么时候也出现在了这里。不过想想的话又应该毫不意外,记得第一次见到朴宝英的时候,她就已经说明了此次来到中原,就是为了追回被赵长风所盗的镇国之宝。 曲忘还未说话,却听朴宝英轻咦了一声:“不愧是宝英的好夫君,听到宝英的声音后心神竟然有这么大的起伏,不然宝英还真的发现不了呢!还躲着干嘛,快出来以解宝英的相思之苦。” 张残苦笑了一声,刚才听到朴宝英的声音后确实有些失神,被她发现也不是什么意外之事,不过就是不知道她是凭什么能判断出潜藏之人便是自己。 站了起来,张残隔窗凝望,打着招呼道:“咦,这么巧啊。” 朴宝英一袭白衣,裹着她纤细修长的身姿,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深情款款”地望着张残。看到张残这么“喜出望外”的样子,不由扑哧一笑,脆生生地道:“巧你个头呢。” 张残打了个哈哈,又用如出一辙的语气道:“咦,这么头啊。” 朴宝英十分自来熟地便与靠过来的张残贴近,故作委屈地道:“张郎,有人抢你妻子娘家人的宝物,该怎么办才好?” 张残与朴宝英看似亲密的关系,目光如炬的曲忘和赵长风自然看得出其中的貌合神离。 张残故作气愤地道:“能让娘家人吃瘪蒙羞,对于丈夫而言都是一件大快人心的事情!所以赵兄你别走,张某非得请你醉上个三天三夜才是。” 第112章 到了近处张残才发现,赵长风生了一对很古怪的眼睛。他双眼的瞳孔狭长,因此乍一看的话,完全与野兽的双瞳一样。也许正是这样的异于常人,才会令他的双目尤为鲜亮,即使不运功力,也能视黑夜如白昼。 他的身形干瘦的可怜,张残从未见过他这样瘦得几乎只能用惨淡来形容的身材。有那么一恍惚,张残甚至觉得自己不用功之下,一根手指头怕是都能将他举起。 或许也正是以这般轻飘飘的身材,才能让他有着过人的轻功身法吧。 再看曲忘,只是一瞥之下,便令人暗自皱眉。 淡稀眉,死鱼眼,招风耳,朝天鼻,简直丑得不能再丑了。即便他有着极其刚毅的虎背熊腰,气势顶天立地,但是依然让人不敢恭维。 无怪乎颠倒众生的上官冰看不上他,虽说人之美丽不可以目审度,但是构成这个世界的,大多都是庸碌居多的凡人。那么令人深刻的第一印象,便主宰着诸人喜爱或者厌恶的情绪。 张残定了定神,才看似恭顺的作揖道:“晚辈张残,见过曲盟主。” 前文也说过了,张残与令然之间的纠葛,曲忘本来是希望以张残面壁思过来反省自身。但是在曲凡的干涉下,最终张残武功被废,并被逐出泰山派。不论曲忘的原意究竟如何,张残都没有半点理由对他有丝毫好感。 不过恩怨情仇犹在,终究仍旧抬不过一个理字。是以张残纵然心不甘情不愿,一声恭候还是不可缺失的。 这也是曲忘第一见到张残,不管张残如何装模作样,他仍旧一双慧眼将张残里里外外看了个一清二楚,因此他不假颜色地道:“我自当如不情不愿的张少侠般也不情不愿地回道一声问候,但是实则毫无必要。” 张残微微一笑,倒也不做任何狡辩。 曲忘似乎挺满意张残的态度,又放声道:“张少侠与传天确实为犬子好好的上了一课,前日相见之时,完全与之前的倨傲嚣张判若两人。曲某本该道谢,不过秦氏二老对曲某来说,不仅仅是可亲可爱可敬的长辈,更加亦师亦友。所以曲某现在对张少侠真是又爱又恨。” 张残哈哈一笑,淡淡地道:“曲盟主想要如何,张某绝对奉陪到底。” 其实张残只是说说罢了,曲忘年长自己一辈,又是德高望重的武林盟主,绝不可能轻易向张残这么一个小辈主动出手。再者,秦氏二老的身死是张残与曲凡之间的恩怨,曲忘更不会以大欺小教训张残,从而为自己的儿子出气。传出去的话,只会让人笑掉大牙,也会曲凡在江湖上根本抬不起头的。张残也是深明人心,看准了曲忘护犊之心。 曲忘并不揭破张残,只是闻若未闻般认真地道:“曲某恩怨分明。既然张少侠能让犬子洗心革面,曲某便是欠了张少侠一个人情。药王谷的报复,张少侠大可高枕无忧。” 还未等张残说话,曲忘又淡淡地道:“一事是一事。所以如果张少侠仍旧记恨曲某对你的判罚,也可随时来找曲某讨回公道。” 张残听了之后,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如曲忘所言,他确实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行事言语果决且毫不拖泥带水。因此即使是对其有着深深怨念的张残,也挑不出一丝语病。 怪不得以他的这样的相貌还能成为武林盟主,身上确有着令人心折的过人风度。 赵长风却是以那野兽般的眼睛巡视着张残,看得张残一阵不自在。虽说赵长风嗜好男风,但是张残却并未体会到任何“欣赏”的意味。他更像是在伺机而动之前,打量着张残身上的破绽之处一样,态度甚是不友好。 张残皱了皱眉,不悦地道:“赵兄这种目光是何意思?” 赵长风懒洋洋地瞟了张残一眼,脸露不屑地道:“张兄大可以觉得赵某看上了你。当然,张兄要是对自己的嘴脸有盲目信心的话。” 张残嘿了一声,其实内心里是气愤之余仍有一头雾水,毕竟这是自己和赵长风的初识,思来想去绞尽脑汁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得罪了他。不过既然他已经这么不客气,张残又岂会息事宁人? 昂然挺立之下,张残冷冷地道:“张某似乎未曾得罪过赵兄。” 赵长风仍是一脸的不屑,并略感不耐地道:“赵某是看张兄极不顺眼罢了,所以张兄出现在了赵某眼前,便是糟蹋了赵某的好心情。有鉴于此,张兄可还有什么话说?” 张残在赵长风的注视之下,缓缓拔出厚背刀,执刀而立之后,才若无其事地道:“万幸赵兄遇见了谈吐高雅文明的张某,不然同样的话若是加之给旁人,那人家势必会忍不住道声你又算个什么j8玩意儿来反击。” 赵长风双目精光暴涨,念叨了一声:“好!” 话音刚落,赵长风毫无重量却又疾若闪电般轻飘飘侵入张残身前,干枯紧瘦得右手似乎利爪一般,指尖更是泛着幽幽冷光朝着张残的胸膛急挥而下。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张残仗着有厚背刀在手,绝不可能放任赵长风长驱直入贴身短打。毕竟身前方圆一尺范围,绝不适合厚背刀的舞动,其威力届时必然还不如空手。 而脱离了厚背刀的话,张残并未在拳脚功夫上用过多少心,那么必然不是素来以空手迎敌的赵长风的对手。 所以张残不可能以己之短攻彼之长。 然而想是这样想,但是赵长风的速度快得超出张残的想象。待得他出招之时,还未等张残有任何反应,其右爪已然攻至胸前。所以张残虽说早有提防,却依旧没有跟得上他的速度,此时此刻居然还仍旧将厚背刀傻傻地平竖于胸前,别说出招了,连攻势都未准备好。 如果是数日前的张残,此刻恐怕早就弃刀之下,用一个懒驴打滚来避过被开膛破肚的危险。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张残遭逢杀招却波澜不兴,平心静气并且不动如渊。待得赵长风招式用老,念由心生般厚背刀忽然一侧,不动分毫地静待赵长风将他的右爪抓向厚背刀的刀刃。 赵长风不禁为张残难得的定力暗赞一下。不过最终却在张残略显讶异的表情下,依然将自己的右爪狠狠地抓向厚背刀锋利的刀刃。 张残其实本来已经拟定好了完美的反击计划。那就是待赵长风变招之时,会有气息回转的停顿。届时张残会先以足尖攻其小腹,然后将杀招放在厚背刀之上,双重攻击之下,怕是以赵长风的身法也难免会受到伤害。 哪知赵长风似是像是傻了一样,竟然以血肉之躯硬抗厚背刀之利。 不知为何,张残讶异之余,却是莫名觉得一阵危险。 第113章 但闻“叮”的一声脆响,赵长风右掌稳稳当当地握住了厚背刀的刀刃。 传天说过厚背刀的材质不属于这个世界,应该属于天外陨石。对于传天的话,张残向来从不怀疑。所以虽然不知道它来自哪个世界,但是质地之坚硬细密,却是张残从未所见的。 赵长风敢以肉掌硬接厚背刀的刀刃,张残其实已经猜测出他手上肯定戴有什么精钢之类的手套。当然,他的手套肯定没什么厚度,应该也十分柔软且透明,所以看起来他的双手和常人的毫无差异。这样一副薄如蝉翼的手套,也不知他从哪里得来的,其价值不可估量。 话说回来,即使如此,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厚背刀在张残灌满力道的挥舞下,饶是铜墙铁壁也能劈开,何况一双没有任何厚度的护手? 然而令张残匪夷所思兼不敢相信的事实就摆在了眼前,甚至连赵长风那满是嘲讽的讥笑都那么历历在目。 赵长风既然没有选择退让,大出张残的意料,那么张残暗中拟定好了的后续招式就这么胎死腹中。 两人硬拼了一招,张残顿时觉得胸口气血翻涌,五脏六腑几乎都颠倒了过来。在此当口张残却没有被震退,因为赵长风的右掌竟然生出牵扯之力,拉着张残就往他的胸前扑去。同时赵长风足尖隐隐生风,毫不客气地朝着张残小腹踢来。 如果被这一脚命中,就是大罗金仙下凡怕也难以挽救张残的性命。偏偏此刻张残气血翻涌,力气不支,毫无半点还手之力。 张残暗叫我命休矣之时,忽地一道幽灵般的倩影似乎从地底钻出一样,一只隐隐泛着光辉的洁白玉手探向赵长风的腰间。 张残还以为来了救兵,哪知这只手的主人根本没有搭救张残的意思,只是残影一闪,也不知从赵长风腰间拿到了什么物事,倏忽间又消失不见。 虽说如此,赵长风依旧遍体生寒,因为倘若这只手的主人是为了取他性命,他此刻已经先张残一步上路了。只看这只手的主人能偷偷贴至他身边而不被他发觉,至少功力不在他之下。毕竟他此刻的心神全都放在张残身上,过于专注眼前难免会错漏身边之其他,有心算无心之下,输了一招并不能说明什么。 不过得赵长风恍惚之时,劲力旁泄之暇,张残已然使出千斤坠的力道,止住了去势。本想顺手将厚背刀夺出,奈何赵长风的右掌依然如铁箍一般,紧紧攥住厚背刀,毫不松懈。 只此一点,张残便知道赵长风的内力要高出自己好几个档次。 两个人如拔河一样,各自握着厚背刀的一头,月下伫立而对。 说时迟那时快,这只玉手刚缩回地底,却闻得一声熟悉的暴喝声:“还想逃?” 一道青灰色的身影从天而降,从张残与赵长风之间穿过,一掌拍在广博无边的大地之上。 眼下四周皆是平地,所以真的不知道这个身影是从哪里借的力从天而降的,难不成他一直漂浮在诸人头顶?当然这显然是不可能的,因为这已经超出了武功的范畴,即使是默郁也绝不可能做得到。 瞬间庞大无比的冲击力爆炸般辐射散开,张残刚刚平息下的气血又再度翻腾了起来,筋脉被余波波及错乱之下,张残闷哼了一声,哇地一下喷出了一口血。 赵长风被这突如其来的冲击波及身,自然也不好受。不过值此关头他依然未松手厚背刀,并准备骤然发力将之收于囊中。不过随着张残一口血浇注在厚背刀之上,忽然间厚背刀嗡地一声,乌光大盛,并且一股不可抵挡的冰寒居然穿透了自己水火不侵的天蚕丝护手,并瞬间几乎连自己的意识也将被冻僵。 骇然之下,趁着心头最后一丝空明犹存,撒手后撤。惊疑不定的神色遍布了赵长风的满脸,但是这一个呼吸不到的时间里,兔起鹰飞起伏转折让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去看向哪里。 张残看着赵长风发蒙范愣显傻的神色,忍不住暗中嘲笑。不过转而一想,好像自己也是呆立了半晌才勉强回过神来,比之赵长风绝对好不了多少。 看着赵长风也是略带嘲笑般望着自己的脸,显然此刻两人不只是神色,应该连思想都极为接近。不知为何,两人同时相视之下苦笑了一声,剑拔弩张的紧张气氛一笑而散。 来人正是南宫战。 而天下间拥有隐隐泛着光辉般圣洁肌肤的人,至少除了宫照玉之外,张残还没有见到过第二个人有。 南宫战单掌灌注大地,将近百年功力透彻了松软的泥土,使得极广极深的整片土地结实得宛如城墙般坚硬厚实。 不片刻,遁地术难以施展的宫照玉像是破土而出的新芽般缓缓从地面上浮现,喜滋滋地道:“南宫前辈这一招倒是让照玉无处藏身哩。” 南宫战缓缓立起,双目深邃地发亮,比之厚背刀的乌光更增几分辉煌。 张残忍不住左右看了看,果不其然,唐傲和唐幻二人挥洒间踱步而至。两人身后更有一个熟悉的窈窕身形,一瞥之下,正是那个灵萱。 曲忘倒是不失礼数,微微欠身道:“南宫前辈。” 曲忘虽然低头,但是毫不减其身上刚猛之姿,让人觉得或许有一天即使曲忘下跪,应该也是给人以顶天立地不屈不挠的形象。 南宫战已经逼得宫照玉现身,自持身份之下倒也没有过分加紧对她的看管。或许他是自信胜券在握,因此看都未看宫照玉,更没有搭理她的话,转头冲着曲忘道:“高丽国者来我中原大地擒人,曲世侄听之任之,放之由之,随之姑之。这样的做法,是否欠缺考虑?你身上那种舍我其谁不惧天地的气概,被珍馐玉食权力浮华所败空了?” 曲忘被南宫战这么当头喝问,毫无生气的迹象,当然,也有可能是他隐藏得深让人看不出来。而面对着长自己几辈的南宫战,曲忘淡淡笑道:“如果曲某还是只身独影,岂会容忍异族于我华夏耀武扬威?可是肩负着责任,却不得不让我做了很多不甘不愿不情不衷不得不为的事情。因为晚辈的一句话,或许会涉及到太过无关之人的存活方式。” 说到这里的时候,曲忘丑陋刚毅的脸上,却闪现出一丝愁怨,他淡淡地说:“我无时无刻不恶心着自己,但我却只能选择接受我以前绝不会接受的自我。” 张残没有再去直视对自己怨气冲冲的灵萱,只是忽然之间觉得,曲忘似乎也没有那么丑了。 第114章 张残其实这时正在思考着一个问题,倘若美丽容人可以选择的话,那么美丽的外表和美丽得内心,究竟该如何取舍?张残相信,或许很多人都会说选择内心。不过张残更加相信,大部分人肯定都是口是心非。 忽然脸上一辣,张残凝而望去,只见南宫战正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 灵萱已经和唐幻汇合,自然会把御剑阁被灭门的来龙去脉全都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唐幻等人。说起来的话,倘若仅仅是御剑阁被屠,那么灵萱仅仅是唐幻的好友,南宫战或者唐门绝不会为之多管闲事而出头。但是灵萱是因为张残中伤了唐幻才惹上这么一场大祸,那么别说她和唐幻交情匪浅,哪怕素不相识,唐门也势必会有所行动。因为这已经不仅仅是个人之间的恩怨,而关乎到了唐门家族的声誉。 江湖之上声名大于一切,倘若唐门这次置之不理,那么下次很有可能就会有人当面折辱唐门损其威严。 这么一想,张残自然一身冷汗。什么内在美外在美,都去他奶奶的吧! 南宫战很平静地看着张残,以拉家常的语气淡然道:“那晚我托梦给张少侠,告诉你逃不掉的。这次一见之下张少侠居然没有立刻转身逃遁,倒是颇有几分胆气。” 张残此刻真的是欲哭无泪,他哪知道那是南宫战托梦,还以为是自己因为觉得内心歉疚唐幻才夜有所梦。早知不是如此的话,张残早就夹着尾巴跑到雅鲁藏布江了都。 张残此刻哪敢多言,只能闭口,希望南宫战先去解决他的杀子仇人之后再来收拾自己。不过天不遂人愿,南宫战淡淡地道:“张少侠和灵萱姑娘之间的事情,最后张少侠却是借由他人之手代为施为。那么今日老朽便代灵萱姑娘向张少侠讨回公道,亦是合情合理之事。张少侠应该没什么意见吧?” 张残强挤出了一抹微笑,说道:“其实传天就在附近,要不前辈您稍带片刻,容晚辈将他唤出如何?” 南宫战双目冷光一闪,看得张残是遍体生寒,甚至瑟瑟发抖,才油然道:“张少侠可以随便说上一件不论真假的事情,倘若老朽不能从张少侠的眼睛中辨明其真伪,便算老朽输了如何?” 张残听了这话,心头忍不住活络了起来。然而下意识般对上南宫战那闪耀如日月般强炽的双眼,喜悦霎时间不翼而飞,更知所有阴暗绝不可能藏遁其双目之下。于是张残摇了摇头,苦笑道:“张某自知骗不过前辈。” 南宫战根本没有半点意外的神色,又淡然道:“老朽痴长张少侠一个多甲子的岁月,仅以武技来讲,以大欺小绝不算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老朽可以再给张少侠一个选择,倘若你能向老朽攻出一招,同样算你赢,前尘往事亦一笔勾销。” 张残微微皱了皱眉,这个条件其实就简单了很多。而以南宫战四大家族之一族长的身份,断不会言而无信或是暗中藏有什么计谋。 没有令诸人多等,张残便点了点头,丝毫不觉丢人地道:“前辈手下留情。” 南宫战却是哑然失笑道:“张少侠无需客气,所以老朽也绝不会留情。” 或许会失了些面子,但是确实没有到丢人的地步。南宫战威名赫赫天下,叱咤江湖纵横乾坤数十年。在这样一个覆雨翻云的人物下取巧投机,十有八九都会如此而为。 紧握着手中的厚背刀,张残运劲之下心中却大吃一惊。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厚背刀里流淌了自己过多的血液,现在只觉得刀身此刻更是与自己再无任何隔膜生疏,水乳jiao融般张残变成了厚背刀,而厚背刀也成为了张残肉体的一部分。 如此一来,张残莫名更是信心高涨,像是为自己打气一般,惊雷滚滚一声暴喝,夺步而出。距离南宫战身前一丈之地,也不知道是自己举起了厚背刀,还是厚背刀抬起了自己的胳膊。这种美妙的感觉,真的如鲸吞牛饮了琼浆玉液般通体舒适。 厚背刀乌光一盛,刀尖逼出彻骨的寒意,遥指南宫战。见南宫战仍是双手后背,侧着身昂然卓立仰望夜空,眼角看都不看张残半眼,根本无动于衷。张残微笑出声道:“晚辈要出招了。” 南宫战好整以暇地道:“张少侠随意,无需在出招前提醒老夫。” 张残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因为只要攻向南宫战一招便大功告成,完全没有丁点儿的后顾之忧,所以也不怕招式用老或者招式中存在破绽等诸如此类。 无声无息地抬起厚背刀,做了一个力劈华山的起手式。 既然是随意选择招式,张残不由自主地就想用这一招。毕竟力劈华山刚猛之余,名号起得也是非常贴合张残的心意。 然而等到张残起手式完毕之后,却愣在了原地。 眼前的南宫战忽然之间,像是消失了一样。他的身形仍旧真切的立在张残的眼前,但是他的气息却再也不能被张残感知。 如果是潜伏在暗中的刺客的话,他们都有一套过人的掩藏气息的功法,能够不为人所轻易察觉。但是张残却万万没有想到,南宫战这么毫无遮拦地站在了自己的眼前,却能轻而易举地躲过自己的焦点,并让自己失去了对他气机的锁定。就好像在自己出手的一瞬,他从这个世界消失了一样。 南宫战这才转过头,直视着张残。 张残却仍然没有任何感应。 这种感觉很难受,就像是张残变成了一个睁眼瞎一样,瞪大了双眼,偏偏却找不到要找的目标,只有一片空白。 这种情况下,眼前的南宫战到底是实体还是倒影的虚像,张残再不敢确定。力劈华山的起手式做好之后,却迟迟不能一蹴而就,因为自己总不能朝着一片空地攻出一招,便算自己过关吧! 张残这时知机的闭上眼睛,灵台一片空明,希望借助精神和感应,来确定南宫战的方位。 不过本来以为简单之极的协定如今却遭遇这样的尴尬,挫折之下,心神不由就有些丧气。 第115章 沉默了良久,又伫立了良久,最终张残颓然道:“晚辈输了。” 虽说输在南宫战手上并不丢人,但是张残仍然觉得沮丧,垂头丧气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无精打采。 南宫战想都不想,显然早已经知道了这样的结局,只是看着张残,却叫到灵萱的名字:“萱儿出来。” 即使张残低着头,仍旧感觉到灵萱对自己倾尽一江之水也难以涤洗的仇怨,那道择张残而噬的目光,张残被盯得只觉得面颊隐隐生疼。 虽不知道灵萱会将张残怎样,但是张残其实早就打定了主意。想要自己道歉的话,大不了说上一句。但是更加过分的要求的话,那就不要怪张残翻脸了。不过想到仅仅一句道歉的话是绝不可能令灵萱释怀,所以到了最后,翻脸那是肯定的。 想到此处,张残仍旧紧握厚背刀,不过却掩藏了剑拔弩张的出鞘气势。 张残低着头,只是看到一双黑色小蛮靴映入自己低垂的眼帘。只听灵萱愤恨且倨傲地故作讶然:“张兄还愣着干嘛?” 张残这次真的是一愣,问道:“什么?” 看来这些日子里灵萱应该寝食难安,不然她原本红扑扑的脸蛋不会变得这般削瘦和苍白,似乎连双唇都失去了丰厚。因此瘦长的脸配以毫无血色的薄薄双唇,在张残看来她整个人都透露着极为严重的尖酸刻薄。 灵萱一对怒火的眼睛中隐含着期待与兴奋,嘴上却冷冰冰地道:“别装傻了,跪下认错吧。” 张残听了之后,不由失声笑道:“我绝不惊讶姑娘想当然的联想能力,只是好奇姑娘的智力。这么说吧,张某的父亲曾经告诉张某,男儿膝下有黄金哩!不如张某为姑娘奉茶认错,你我之间便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如一阵云烟而过岂不更好?” 一旁的赵长风忍不住顺着张残的话茬说道:“张兄不是孤儿吗?” 张残微笑道:“所以张某找了个一捅即破的谎言作借口,只是为了告诉她张某绝不可能依她所言。” 赵长风打了个哈哈,灵萱却似乎一副吃定了张残的样子,说道:“张兄赐予灵萱的惨绝人寰,难道希望端上一杯热茶就可以一笔勾销?” 张残认真地道:“姑娘看开点,上天是公平的。所谓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所以一个人绝不可能倒霉一辈子,而只有风雨之后,才能看得见绚烂的彩红,对吧?” 灵萱似乎真的很放得开,倒和张残像是拉起家常般悠悠地说:“那万一灵萱就是倒霉一辈子的苦主呢?” 张残赞不绝口地道:“那灵萱姑娘便是百般劳苦也得不到回报,完全被上天遗忘的幸运儿了。”末了张残招了招手,又补了一句:“这种人真的是太少见了!来,灵萱姑娘走近点,让张某好好瞻仰一下您万中无一的尊容。” 说实话张残原本打算反正已经在南宫战手下吃了瘪,那么干脆就带着点诚恳的态度,尽可能化解与灵萱之间的仇怨。要知道以张残的性格,不论说句“谢谢”或是“对不起”,那都是难于登天的事情,而且这也是张残低头的极限了。再有任何过分的要求,不好意思,那还是继续把你往死里得罪死里整吧。 南宫战这时哈哈一笑:“张少侠果然是死不悔改!那老朽说不得要帮帮灵萱小姑娘了!” 既然南宫战选择为灵萱出头,那么绝对不会到了现在又袖手旁观。所以早有心理准备的张残,严阵以待地道:“杀人不过头点地,张某这条性命,前辈尽管来取便是。” 南宫战莞尔一笑,又郑重地道:“可惜老朽现在对张少侠的性命不感兴趣。” 说罢之后,忽然之间鬼魅般倏忽消失了身形。张残还未有任何反应,只觉得一只蒲扇般的大手已然印在自己的天灵盖上。 身前除了冷笑的灵萱空空如也,那么南宫战应该是在张残连反应都没有的瞬息间,便已经闪挪至张残的身后。 同样在这瞬息之间,张残连恐惧震惊等任何情绪也同样没来得及生出,顿时只觉当头之下,一股强大的力道施压。张残猝不及防之下,全身骨骼咯咯作响,感觉像是要被压成齑粉一样。痛不欲生之下,张残忍不住悲呼了一声,震彻天际,打破了夜晚的寂静如水。 这个也不能怪张残没出息,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会如此。倘若人在有心理防备的情况下,突然被外物刺痛,咬紧牙关说不定就能挺了过去。但是毫无任何反应的猝不及防之下,一根针扎了一下,说不定都能跳起来。 灵萱咯咯的娇笑声歇斯底里般响起:“好悦耳的叫声呢!来,叫得更高一点,最好震破我的耳膜。” 这完全就是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来报张残之前的一箭之仇,而张残被她这般奚落,早已经历经种种伤痛的身体也同时“反应”了过来。当即咬紧牙关,任由冷汗如雨,却坚决不发出一息声响。 不过这种由内向外的痛楚给张残的冲击简直与之前所受的刀伤箭伤,有着天地之差云泥之别。并且张残值此关头,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的膝关节再不能承受任何压力,颈关节也是如此。 头痛欲裂之下,伴随着无力反抗的失望,张残牙关紧咬之下,牙床早被咯得支离破碎,口内鲜血肆流。 咯吧一声骨骼的脆响从张残颈部传来,张残连求饶的话都说不出口,眼看就要颈折人亡,扑通一声,张残最终跪倒在地。 强大的压力骤然消散,痛楚也湮灭与九天云霄之外。然而这种舒适,却让张残屈辱的泪水模糊了双眼。 灵萱此刻应该是高高在上饶有兴致的打趣着张残:“张兄泪眼模糊的样子很讨灵萱的喜欢!也真可惜张兄没有站着死,而是选择了跪着生。” “哇”地一声,张残气急攻心一口鲜血喷出。 天旋地转之下,张残只觉得浑身脱力了一般,扑倒在地,任由面目埋在尘土之中。 南宫战这时以若无其事的口吻淡淡地道:“世间善恶循环,果宝不休。张少侠现在可体会到自己曾近的过分?如张少侠所言,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在江湖之上,总会沾上鲜血。但是最重要的,是尊重我们的任何敌人。我们可以让他带着遗憾辞世,却忌令他们带着怨恨入土。” 第116章 张残趴在地上,呼吸着满是尘土,胸腔里异常的难受。但是他现在当真是心如死灰,动也不肯动。 不过时间的脚步却从不会为人的悲伤或者喜悦而停留,所有的所有,都仍在有条不紊地发生着。 南宫战冲着宫照玉淡淡地道:“还愣着干什么?将真龙之血交出来。” 宫照玉绝不会托大到不把南宫战放在眼里,最近的数个月里,若不是南宫战手段更高自己一筹,自己也不会直到现在还被他如附骨之蛆般紧紧追踪。而要不是他的存在,唐傲和唐幻怕早就被自己给杀了。 不过宫照玉仍旧摆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扬了扬玉手中泛着银光的小瓶,喜滋滋地道:“照玉拿到的东西,除非被人抢走,断不可能送出的。” 南宫战哈哈一笑,赞了几声好,不过也没有着急动手,反而目光向着左侧瞟了一眼,平静地道:“何方高人非要做着鼠辈行径,还不现身。” 一高一低的笑声同时不分先后响入众人耳鼓,然后只见一高一低的两道身影就那么悠然而出,似乎完全没有被人道破踪迹的尴尬。 高个子的脸上干巴紧实,皱纹满脸,配以他那愁眉苦脸又哭丧着的表情,让人一见之下便觉得他像是个奔丧的人一样,要人忍不住道声晦气。 身材娇小玲珑的却是个俏媳妇,浓妆艳抹又刻意穿着多彩的鲜艳衣衫,就像一只花蝴蝶一样,确实让人眼前一亮。不过她眉目间毫不掩饰的风情放荡,应该绝不是一个守妇道的人家,贤妻良母自然更加谈不上。 饶是如此,她的俏丽与成熟却是让人无法忽视的。不经人事的少男见到之后,肯定会脸红又羞怯,不敢直视。 南宫战嘿了一声,略带不屑的口吻道:“原来是凌却碧隐瑶贤伉俪,两位几十年都未在江湖上抛头露面,今日倒是敢在老夫面前现身。都说人越老胆越小,但是二位却是逆生长了。” 愁眉苦脸的凌却唉声叹气,憋了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而看似嫩豆腐实则已经老腊肉的碧隐瑶先是骂了凌却一句没用,然后才巧笑嫣兮般发嗲地道:“南宫大哥怎能这么不小心,在这么多后辈面前道出小妹可能的年龄,好害羞呢!” 说罢之后,居然双手掩面,一副娇羞怯懦的样子。说实话如果不是知道了她的真实年龄的话,倒也不算恶心,相反还赏心悦目。 南宫战根本没有搭腔,继续道:“说吧,你二人来此作甚?难不成为了你们所谓的少主?” 凌却仍然是愁眉苦脸唉声叹气,憋半天憋不出一个字。南宫战见状嘲讽道:“怎么着?凌小子哑巴了?” 这就是年龄层次的优越,凌却即使在曲忘面前,以年龄来说稳稳当当地是曲忘的前辈。但是在近百岁的南宫战面前,那自然就是毛头小子一个了。 见凌却依然是唯唯诺诺,大气不敢出的窝囊样子,碧隐瑶再次骂了他一声,然后又嗲声嗲气地道:“不回答南宫大哥的问话,不见得就是哑巴了。” 说完之后,眼睛咕噜噜一转,嘻笑道:“也有可能是耳朵聋了,听不见呢!” 南宫战此时都忍不住摇了摇头,哂道:“歩信锐的闺女当真是眼瞎了,居然收你俩这厚颜无耻之辈于左右。” 碧隐瑶娇笑道:“走投无路的人最是病急乱投医,不论什么朽木,抱着之后就将之视为救命稻草。” 她倒是对南宫战的冷嘲热讽完全不以为意,并且似乎还隐然自得的样子。 南宫战不再废话,淡淡地道:“贤伉俪一起出手吧,莫要再废话。谨记需全力而为,毕竟死去的儿子正在冥冥之中探察着这里的一切。” 听南宫战这话,似乎他和凌却碧隐瑶之间还有杀子之仇。不过这也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连曲忘都不曾耳闻,何况余人。 碧隐瑶听南宫战说起旧恨,出奇的脸上没有一点愤怒的神色,仍是巧笑嫣兮地道:“杀子之仇,照玉不已经为我俩报了么?” 南宫战闻言身形微晃,一直都含而不发的气劲为之一乱。 碧隐瑶咯咯笑道:“南宫大哥怎么脸色这么难看?既然往事已经一笔勾销,我们何不凡事往前看?小妹就主动一点,陪南宫大哥度过几晚春宵,化去您心头的惆怅如何?” 南宫战先是冷冷地看了喜滋滋的宫照玉一眼,然后又冷冷地看了看碧隐瑶与凌却,极为认真地道:“你二人成功的令老夫动了真怒。” 蓦然间,南宫战须发皆张,整个人似乎如迎着疾风的劲松般,更显威武挺拔。 碧隐瑶像是受了惊吓的小兔子一样,不住地拍打着胸口,还念念有词般故意失声道:“哎呀!这怎办才好!南宫大哥生气了!他爹,咱们要不要赶紧撒丫子跑路呀?” 南宫战哼了一声,低沉的鼻音却如惊雷滚滚,离之最近的灵萱猝不及防之下甚至一个没站稳,打了个趔趄。 正是南宫战气势最顶峰最高涨之际,忽地又传来了一声惆怅的叹息:“唉!固非所愿也!” 这个低沉声音的语速与常人无异,不快不慢,毫无出奇之处。然而令人震骇的,却是当第一个字“唉”响起时,声音的主人应该至少还在三里地之外。随后每念出一个字,声音的主人都如飞一般,急剧的拉近着距离。 一句话完毕,即使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也没有看清楚这抹剑光以及这道棕灰色身影究竟是从哪里出现的。 四面八方无孔不入的剑光,像是永恒漆黑里突然绽放的烟火一样,光泽照人夺人眼球,甚至强烈之下几乎使人陷入短暂的失明。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愁眉苦脸的凌却仿佛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宛如干枯的树枝又被充沛的雨水滋润后变得饱满一样。高瘦的身材又莫名拔高寸许,皮包骨头般的手臂也瞬间粗壮膨胀,一身强横的样子有如战神附体,威风凛凛。而还未等诸人诧异惊骇这样的转变,他早已偕碧隐瑶一左一右攻向南宫战。 转眼之间,南宫战便陷入了生死攸关的场面。 第117章 再说趴在地上紧闭双目的张残,他折堕的心情自然无须多表,正深深的沦陷在屈辱的不甘之中。所以,对于正在发生的事情,他本该一无所知。 正如之前所言,当人专注于一件事物的时候,很容易忽略身遭之其他。 可是那洞察一切,不放过任何的神奇感觉,此刻却又失而复得。虽然,张残现在真的没有半点心情去了解现在的任何。 比如说,当那道棕灰色的身影以迅雷之势从南宫战左侧方疾扑而来的时候,曲忘像是弦动便声响一样,长剑以更快上一分的速度迎面而上。 张残没有去想自己现在的样子,反正泪水夹杂着尘土,脸上应该是面目全非,狼狈异常吧!他此刻只是愤恨自己没有足够的能力去改变,也没有足够的能力去为自己雪耻。就在这样的无能为力之间,他愤怒着,燃烧着。可是更为神奇的是,他居然在心无旁骛的不经意间,“看”到了比之以往更加传神的真切与细腻。 那道棕灰色身影来势汹汹,但是到了目力之所及,却在冲势最鼎盛的时刻居然左右摇摆,改直线为曲线,快若闪电的速度自然也慢了下来。如果张残是用眼睛看的话,这样的转折自然会让他觉得虎头蛇尾,甚至让他啼笑皆非。 可是现在拥有的视角,却将张残对他的震撼推向到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度。 那人所取的路线并不是为了配合他奥妙的身法,只是为了一直处于南宫战视觉的盲点。换句话来说,南宫战一心二用之下,余光甚至没有看到来人的一片衣角,即使他毫无遮拦的出现在南宫战眼睛所能看到的极限之处。 这人只能用神奇来形容了!张残暗想。 凌却和碧隐瑶夫妇正面以气势压迫南宫战,使得南宫战根本不敢分神转向于左方。 所以凭借着南宫战眼角的余光,明明知道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正疾扑而来,却如一叶障目般,眼不可视。 对于高手来说,都知道眼睛看到的东西只是一个表象,想要探究其真挚,所仰仗的还是千锤百炼的灵觉。所以在正常的情况下,这个人别说是明目张胆的偷袭,即使是暗箭难防,也不可能逃得过南宫战的感应。 不过当南宫战所有的心神都被牵制的情况下,这种明明该一览无余,却空无一物的即视感所造成的细微影响,便会无限放大,从而不得不让他手足无措,进退失据。 张残更加可以肯定的是,即使以曲忘之能也没有发现南宫战的尴尬。他的恰到好处的出手,纯粹只是见对方妄图以多欺少的路见不平罢了。 然而这样的出手相助,其实使得南宫战更加被动。而这种比之背水一战更甚的危机,南宫战根本没有意识到。 因为当曲忘如离弦之箭迎上棕灰色身影的时候,南宫战理所当然的为之暗中舒了一口气。 先人常常告诫后人,危险总是发生在心神松懈之余。 其实张残并不喜欢事事仰仗先人的经验,也更不喜欢前辈们的谆谆善诱絮絮叨叨。很多前辈的语重心长,在他们明知所述的对象会将之当为耳旁风时,仍然多此一举,实在是无聊到自讨没趣。在张残看来,除了寥寥无几的功成名就者,其余之人所谓的宝贵经验,更多的是把他们幻想成为了一个成功之人,从而想当然的以他们臆想出来的道路方式为后人指明了方向。所以这样的劝诫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因为他们其实根本没有这样做过,又凭什么要求后人如此。 至少在现在,张残真的相信了。 南宫战的气势虽然没有一点减弱,但是他刚从千钧一发之间脱身,心头刚刚松懈了几分,凌却和碧隐瑶已经联袂而至,取的正是他自以为再无后顾之忧的大意这一点。 南宫战瞬间险象环生,不过张残却将更多的注意力“看”向了曲忘和那道棕灰色身影之间。 所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有些拥有着过人观察力的,对于素不相识的一个照面,就能知道他是来自于何方,又有着怎样的生活习惯。这并非什么难事,只要阅历足够。 崆峒派的剑法向来以迅捷著称,兼且轻灵飘渺,相当易于辨认。 那道身影的剑法,虽然在速度上稍逊,但是回旋辗转之余,游刃有方,信手挥洒。只观其出手有章,雍容有度,便知道他所隶属的门派,绝对也坐落在某个举世皆知的名山大川之上,不然谈何使得出这般大气恢宏。 看样子曲忘和他也是素识,剑锋张扬,迅捷无比,偏偏语速慢得足以令任何人失去等待的耐心:“十五年前,你我兄弟结识于此地此时,并肝胆相照出生入死,开始了对漠北三英的追踪杀戮。” 双方的剑法同时使完,两人不分先后同时而止。 那人一缕长发斜遮面颊,却掩不住脸上的落寞。 他的鼻梁很高,额头宽广,给人以正派严谨的感觉。所以让人猜测,或许他不苟言笑,少言寡语,但是应该有一颗嫉恶如仇的正直心肠。 然而叹了一口气,他却无奈地说道:“唉!固非所愿也!既然昨日是错误的开始,那么便该于今天有正确的终结。” 不难看得出两人之间曾有着真挚的情感,不过世间除了改变亘古永恒,其余的没有什么是不变的。因此张残其实更喜欢泛泛之交,它不会因为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更加淡薄,也不会像肝胆相照最终途殊归异分道扬镳之后,给人无奈和心酸。 曲忘好一阵子默然无语,最后仍旧抬起剑,像是斩断了所有一样在身前划破气流,凝声道:“顾兄请!” 那人道:“曲兄请!” 言罢之后,两人彼此接应,同时而动。 听到这里,张残已经猜测出来人应该是鼎鼎大名的昆仑派掌门顾所愿。 传言此人灵智开化的甚晚,据说直到七八岁的光景才会咿咿呀呀,甚至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流利。因此少时常受人白眼,饱受欺辱。不仅周围之人,其实连顾所愿当时的授业恩师也早已放弃了对他的教导,并时常抱怨被分到这么一个笨拙不堪的弟子。 在日后的年月中,顾所愿的恩师一直鄙其存在,因为顾所愿的愚钝,使得他面和心不和的同门常常以此取笑于他。 而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当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放弃了顾所愿的时候,他却百折不挠,锲而不舍。 最后,顾所愿狠狠地扇了所有鄙夷他之人的一记响亮耳光,如洪水猛兽一样,无人可止地突飞猛进,更是荣登昆仑派掌门之位。 顾所愿传奇般的故事,也如典范一样,激励着一个又一个不甘平庸的青年人奋发图强,逆流而上。 第118章 当然,这个典范已经是过去式了。 顾所愿在有那么一段时间内,真的是风头尽出,闻名四海。不过世事总是让人捉摸不透,以固有的目光去审视多变的时局,那么人生真的处处充满了惊喜。 所以,在那么某一天,忽然之间,顾所愿背弃了武林,甘为异族入侵中原的先驱走狗。 他的转变,令所有人都大出意外瞠目结舌。而曾经所结识的豪杰挚友,恼恨之余,亦无数次当面责难。然而得到的答案,除了他过人的剑法之外,只有无言以对。 也许是年幼时太多的白眼,以至于顾所愿至今,脸上仍旧缭绕着散不去的忧郁与沉默。 很多人都认为,少时的经历,将会影响到一个人的一生。 然而奇怪在于,其实更多人于少年时,根本就对世事一无所知。幼稚与懵懂的年岁遭遇的是是非非,是不是真的能定性一个人,恐怕最聪明的智者也说不清楚。 因此,也有人认为,在年少时,不必去过多的熟读四书五经,从而幻想长大后出口成章,鲜衣怒马。更重要的是,要在人少年之时,树立榜样,教会他如何做人。因为只有有了正确做人的基础,长大之后,才会有做人的准则。否则,即便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怕也只会行禽兽之事。 不过这只是些许异类美好的幻想罢了,因为从长远来看,只有幼时埋头苦读,方有更为有效的出人头地的机会。毕竟这是由世俗人所组成的世界,没有人会把目光过多的放在粗布麻衣之上,反而只会羡艳光鲜之华丽。 至于外表之下,任何三六九等究竟是不是人,谁会在乎。 顾所愿一把阔剑有失轻灵,更显厚重庄严。他应该还是一个本分的人,所以剑法毫不花俏,中规中矩。而昆仑派上下都修习的普普通通的入门剑法,于他手中却显得尤为精湛。正如昆仑山乃中华龙脉之首一样,他的剑法也让人看上去感觉颇为壮丽,甚至可以说唯我独尊。与崆峒派的快且巧拼搏在一处,两种风格鲜明的对决,让所有人直呼过瘾。 一个大开大合开山破土,一个蜻蜓点水一沾即逝。 两道人影错乱交杂,偏偏进退之间,有序有道,有尺有度,几乎算得上张残看过最好看的生死激斗了。 同一时间,碧隐瑶那让人心痒难耐的娇笑声响起:“南宫大哥武艺之高,实在让小妹大开眼界。不过可惜,生不逢时。” 南宫战左支右挡,看上去景象颇为尴尬。凌却与碧隐瑶两人配合默契,可谓天衣无缝。尤其二人不断地交换着位置,不仅两人的功法截然不同,更关键的是两人一寒一热的劲道,着实让南宫战吃不消。 当南宫战的左手刚刚适应了凌却阴狠毒辣的拳法和寒气侵人的气劲,右手刚刚适应了碧隐瑶诡便万千的指法和燎人的热气气劲之后,两个人在南宫战眼睁睁的无可奈何之下,位置互为交错,南宫战便登时头大。 两种截然不同的功法夹击之下,左右手好不容易形成的动作记忆,还得重新找寻。并且热冷交加热胀冷缩,使得南宫战的经脉饱受着急剧收缩与膨胀的痛苦。在凌却与碧隐瑶慢慢的消磨之下,南宫战的身法明显已经慢了下来。虽说他近百年的功力雄厚无比,不过对手同样与之相差无几。再者二人年龄相加,其实早已远超了他。 当然,这里不是说谁的内力深厚,谁就能稳赢。武学之道,绝不是这般粗浅。生死之斗,也绝不是这般儿戏。 并且,最为关键的是,这不符合本书的设定 换句话说,凌却和碧隐瑶虽然默契,充其量也只是把各自修习的功法互补罢了,绝不是一加一等于二。举个最简单的例子,两匹马拴在一起极力狂奔,仍旧在冲刺方面比不过猎豹的速度。所以也就是夫妻之间绝无二心的配合,才能在与南宫战的对抗之中,隐然占了上风。 在决战之时,当一个人在陈述对手生不逢时的时候,大多是已经稳操胜券的倨傲,并以此打击对手的信心。 张残本以为碧隐瑶也是这个意思,哪知听她随后的一番话后,便又恍然大悟:“大哥天纵其材,世所罕见。不过正值无敌之时,却恰好中原武林高手中空的时节。因此一身武功无人印证,只能一个人闭门造车,孤独的探索。所以即使武学修为高深,却苦无对手试招,无法将之锤炼。现如今大哥纵有大家风度,终无宗师森严。所以小妹这句生不逢时,大哥以为然否?” 不得不说,碧隐瑶的话确实道破了南宫战武学上的尴尬与漏洞。 能激励人的,从来不是自身,而是外界赋予的刺激与压迫。所以知己难求,旗鼓相当的对手更加难得。不是有人说了么,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而南宫战正值风华绝代的时候,却苦于从未有过一个像样的敌人。 等到中原武林经过休养生息,出现了一批又一批的雨后春笋时,他的年岁以及他的威望,已经并不适合继续在江湖中厮混了。 所以,如碧隐瑶所言,他在武学的修养与境界上确实达到了顶点。但是在与人交手方面,尤其是修为不弱的对手面前,便显得有些生疏,力不从心,十成功力难以发挥出极致。 碧隐瑶不待南宫战作任何反驳,又是一声娇笑:“南宫世家雄踞荆州,紧扼中原咽喉,犹如绝迹之长城般,固守华夏之安稳。倘若今日大哥命丧于此,在我里应外合之下,南宫家将任由我等呼风唤雨了!” 简简单单一句话,不仅道出了他们必杀南宫战的决心,也在字里行间中表明南宫世家之内有他们的内应。 反间计或者离间计,往往是最简单却又最有效的方法。因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太过脆弱,甚至有时候一个眼神一个表情,足可以令亲密无间生出间隙。 第119章 南宫世家内部有没有碧隐瑶的内应,谁都不知道。没错,南宫战久经年岁,的确能够看得出张残是否在骗他,那不过是因为张残和他的境界相去太过悬殊罢了。所以用相同的办法,绝不可能适用于碧隐瑶。 不过就算碧隐瑶只是在信口胡诌,其目的仅仅是为了扰乱南宫战的心神。不得不说,她真的是一针见血般找到了关键点。 南宫战身为南宫世家的族长,那么自小被灌输的,自然是任何事都要以家族利益与传承为先。猛然间听到自己所守护的基业,可能存在倾塌覆亡的危机,如何能无动于衷。 而随着碧隐瑶的话音刚落,夫妇二人根本已经没有再去看南宫战的脸色,一左一右,彼此呼应再度攻向南宫战。最妙的是,两人的心法内劲截然不同,但是武功套路却如出一辙。在南宫战严阵以待心神失措之下,两人居然在出手的最后关头,游刃有余又变换了位置,然后才以狂风扫落叶之势疾攻南宫战。 而南宫战本来拟定的应付一寒一热的心理准备,顿时完全逆反,功亏一篑。本来左手该承受的热劲变为寒流,右手该承受的寒流变为热劲。这样完全失算的场面,毫不客气地说,就是南宫战的灭顶之灾。 伴随着砰砰两声剧烈又激荡的响声,南宫战闷哼了一声后,和错身而过的凌却碧隐瑶夫妇二人同时伫立。 劲气四散,更像是一阵微风一样,吹皱了已经少有人至的路面。飞扬起的尘土,一如翩翩起舞的曼妙身影一样,迷离而又美丽。 不知为何,完全说不出什么原因,蜷缩在地上、面目埋在尘土中的张残动了起来。 张残扬起了脸,经历过刚才的羞辱之后,本以为在黯然的心神影响下,目之所至应该是愁云密布的,应该是不见星月的。不过恰恰相反,月明星稀,整个世界都充斥着蒙蒙荧光的美丽与神秘。 张残转而望去,灵萱也正面露奇异的微笑,目中隐含扭曲的兴奋,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自己。直觉告诉张残,刚才的几番旷世之斗,她绝对没有侧目半分,只是把她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的身上。 毕竟令人咬牙切齿的仇家萎顿在地,这样的场景比之任何都赏心悦目,足以令她不闻任何窗外之事。 灵萱迈着轻盈的步伐,走至张残身前,蹲了下来,用不轻不重的力道拍了两下张残的脸,然后才看似优雅地站了起来,仍旧高高在上,并认真地道:“张兄谨记,这只是开始,绝不是结束。” 所谓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灵萱这个动作极富侮辱性,张残的怒火随之燃烧了全身,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右手竟然于此刻还能挥舞得动厚背刀,并毫不客气地朝着灵萱的腰身划去。 灵萱虽然武功平平,不过就算是张残偷袭,以张残现在的状态来说依然对她造不成丝毫狼狈与威胁。 只见她脸上抹过一丝嘲讽,莲足轻点,一脚踢在张残握刀的手腕上。 伴随着咔嚓一声脆响,张残闷哼了一声,身躯剧震。当不可抑止难以忍受的痛苦传至全身时,张残才发现右手手腕已经被灵萱骨折。 当啷一声,厚背刀掉落在地。 看着张残扭曲着满是尘土的面容与不断抽搐的身体,灵萱极为满意地道:“对,就是这样!欠我的,要主动偿还,千万不要等我来取。” 张残现在最恨的就是当时没有一刀把灵萱给杀了,就像传天所说,像鬼手老人那样的超脱之辈,只是讲究点到为止。他阻止了自己第一次,绝不会阻止第二次。 如果当时自己一狠心,哪会落到现在的田地。 不过可惜,现实从不迁就如果所衍生出的假设。 正在此时,一阵香风袭来,唐幻也走了过来。 张残紧咬着牙关,憋出了几个字:“张某背后中伤唐小姐,唐小姐不来上一脚吗?” 唐门乃名门望族,倘若张残不说还好,说不定唐幻真的会出气一番。不过张残既然先发制人以退为进,那么唐幻果如张残所言胡来的话,传出去是会让人笑话的。 唐幻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张残的小伎俩,那张精致的娃娃脸上只是闪过了一丝不忍。她也慢慢地蹲了下来,伸出嫩白如雪的小手,递过一颗药丸:“吃吧。” 清新的药香纳入胸腔,张残顿时觉得精神一振,甚至连身上的痛苦都淡化了几分。 而这样的药丸张残曾经得她授予过一粒,就是在宫照玉重伤了自己之后。不过因为心怀愧疚,张残一直没有服食,反而将它珍而重之地保存了起来。 现在的情形似乎与当日如出一辙,唐幻脸上的善良也一如昨日,未曾更改。 张残忽然之间只觉得异常地滑稽可笑与嘲讽,然后不受控制般右肘支着地,左手一挥,打在了唐幻的手腕上,口中吼道:“老子不需要你的慈悲!” 张残力气之大,使得那颗药丸也不知道飞到了荒草丛中哪一角。 灵萱冷笑了一声:“幻儿相信了吧?这种人是无可救药的!” 唐幻没有回答,却在张残血红眼睛的注视下,又从一个玉瓶中倒了一颗药丸。然后又伸出嫩白如雪的小手,递在了张残的面前:“我也曾在背后说过人的坏话呢。” 张残冷笑了一声:“还是那句话!老子不稀罕你的慈悲!” 说完之后,左手又再度挥向唐幻的手腕。 月光朦胧下,唐幻雪白纤细的手腕上,几个指印隐隐可见。 那是我打的吗?张残不由就是一愣。 抬起的左手,高举了半晌,终究还是没有再如之前的鲁莽。 似乎过了好久好久,张残最终把手垂了下来,一如他最后低垂着的头一样。看着像极了被霜打了的茄子一样,蔫蔫的,无复任何高昂。 “吃吧!有精神了,才能继续上路。” 张残为之沉默了许久,方取了过来,丢在口里。 药丸入口即化,有若琼浆玉液般融化了张残所有的倔强。抬起头,看着唐幻那张不谙人世的娃娃脸上,那种发乎于最真诚的善良与甜美的微笑,张残不知怎地,心头一片祥和与宁静。 久病成医,张残从地上爬了起来,左手只是一递一送,咔嚓一声,右手断骨之处已然续上。 上次因为心中有鬼,所以张残并未发现唐幻的身材格外娇小,让人一看之下,不由就会生出保护的欲望。 在她清澈的眼神下,张残深吸了一口气,说道:“谢谢!” 但是下一刻张残却目瞪口呆,因为他骇然地发现,话到了嘴边,其内容却是让说话的自己都是一头雾水:“终唐姑娘一生,千万不要到湘西去!” 第120章 张残这么一句令人摸不着北的话,唐幻听了讶然道:“张兄说什么?” 张残也是不明所以,愣愣地道:“我说了什么?” 唐幻古怪地看了张残两眼,灵萱却是冷笑道:“幻儿看不出来吗?这人已经疯了!” 张残此刻居然显得漫不经心,站了起来后,更是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一边拍去身上的灰尘一边淡淡地道:“自然是拜姑娘所赐。” 不仅仅是灵萱,还有唐幻,都是以极端意外的眼神看着张残。因为任她们想破小脑袋瓜,也猜不透为何张残此刻的语气竟然意外的平淡。其实张残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能如此淡然,而且自己还不是装模作样。要说张残对于刚才的事情好不介怀,那绝不可能。所以奇怪就奇怪在,张残也很想表达自己对灵萱的怨恨,可是,却如论如何也表达不出来。 尤其是张残居然生出了一种事情的发展本该如此的认命,自己所遭遇的,不过是命中注定的一场劫难罢了,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至于张残刚才为何会对唐幻说出那么一句话,老实说张残根本讲不出半点道理与缘由。因此张残也没在多想,却是信步走到唐傲身前,与其并肩而立。 唐傲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南宫战与凌、碧夫妇二人之间的决斗,对于张残的到来,他似乎既在意料之中,又出乎意料之外。 张残见他满脸微笑的看着自己,不知为何,张残脱口而出道:“短短十数天,前辈似乎衰老的几分。” 张残更愿意相信这是自己的错觉,因为像唐傲这样精气神颇佳的壮青,生机盎然之余,新陈代谢极为缓慢。即便数十年的雨打风吹,也休想在他脸上留下烙印。最简单的来说,寻常人一天呼吸的次数,足以顶得上习武之人有成者数个月之久。 唐傲并没有首肯或者否认,只是仍然微笑道:“衰老是人之必然,所以无须掩饰沧桑,否则如何对得起经历的岁月。” 张残沉默了良久,对他的话没有作任何评价,只是低声道:“前辈曾后悔救张某的性命吗?或者说,像我这样的人,值得前辈去救吗?” 唐傲伸出手,轻轻地在张残的肩膀上拍了一下,然后和蔼地道:“如果张少侠将来后悔救了不该救的人,请原谅他,因为他或许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当然,更无须为此纠结,因为张少侠需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最后,唐傲语重心长地道:“世人皆浊我独清,世人皆醉我独醒。超然物外,并非是要你我冷眼旁观,而是要不被世俗所影响自己的立场与信念。” 张残还未来得及多想,便又听到碧隐瑶嗲声嗲气地道:“南宫大哥怎地这般不解风情一动不动?您真的忍心小妹一个人自弹自唱?” 这人说话间好像总爱一语双关,暗中暗指着男女之事。试想以南宫战的心性,岂会因为她露骨的话产生任何联想,从而分散他的注意力?完全是无用之功。 不知何时移步至张残身旁的唐幻倒是脸嫩,听了之后忍不住暗暗皱眉。 张残见状,也不知怎么回事,脱口而出道:“以‘美娘子’的大名,岂会缺乏观众?至少张某看着便如痴如醉!” 碧隐瑶讶然地看了张残一眼,以她成名之久,显然张残在她眼中连个蹦跶着的蚂蚱都算不上。不过张残既然捧场,还以为他是不忿南宫战之前对他的折辱而出气呢,因此碧隐瑶娇笑道:“这位小哥倒是有挺会说话。没想到妾身数十年未在江湖中行走,居然还有青少知道妾身的绰号。” 张残微笑道:“不在江湖中行走,但是江湖中处处都是‘美娘子’的传说。所以但凡提起碧大姐的名号,无论中外认识不认识的,谁敢不翘起大拇指,赞一声够浪够骚。” 碧隐瑶瞬间脸色多云转晴,喝骂道:“臭小子,消遣老娘呢!” 张残继续微笑道:“老娘您且息怒,脸上遮得三层粉可经不住这般折腾!别笑!冷笑也不行!会掉渣的!” 碧隐瑶怒不可遏,叫道:“找死!” 只见她身形一晃,张残本来严阵以待,哪知她微微一晃之后,脸色忽然之间变得极为难看。 南宫战此时哈哈一笑,朗声道:“如果先人筑下的宏大基业,却后世子孙败落个精光。那这些绝对是不孝子孙,先人又何必为了这等毫无出息毫无廉耻之徒挂心?” 碧隐瑶转过头,恶狠狠地看着南宫战,南宫战续道:“老夫颐养天年数十年,早已没了慷慨激进之心。如果妹子以及余人以为老夫是软捏的柿子,倒也无可厚非。不过倘若老夫忽然折损在此,那对尔等绝非是一件好事。因为南宫世家的继承者绝不会如老夫一样,对你们这等牛鬼蛇神姑息。” 碧隐瑶忽然“娇躯”一颤,咬牙道:“竟没想到,堂堂南宫战,居然使出下毒的卑劣手段!” 南宫战笑道:“世间英雄,皆以成败论之,从不例外。光明也好,卑劣也罢,最重要的是达到自认为正确的目的。小妹以为然否?” 碧隐瑶“呸”了一声,以此不屑作答。 南宫战莞尔道:“小妹的回答确实令老朽自惭,不过可惜,挡不住老朽依然是这么想的。” “更可惜的是,老朽也这般做了。” 到了最后,南宫战又补上了一句:“最最最可惜的是,老朽因此还获得了成功。” 碧隐瑶钢牙咬得咯咯作响,在此刻针落可闻的静谧深夜里,尤其显得刺耳:“南宫战,你会死得很惨的。小姐会为我们报仇的!” 南宫战闻言,稍一回想,便摇了摇头,哑然失笑道:“小妹说的是歩信锐的女儿吧!” 说到这里,南宫战狂气冲天,傲然道:“即便歩信锐死而复生亲临至此,也不被老朽放在眼里!更何况一个毛头丫头!” 一直不发一言的凌却此刻漫步而出,脸上却意外地显出一种神圣。他先是看了南宫战一眼,然后双手扶住碧隐瑶的双肩,用极其尖锐刺耳的声音,既深情又温柔地道:“活下去!” 第121章 凌却不同于碧隐瑶,此人有何过往,张残一点都不了解,可以说是闻所未闻。 因为当耶律楚材血洗神州的时候,随着“中原第一剑”吴惧和当时的魔教教主步信锐,先后向他挑战失利甚至败亡后。中原武林不论正邪的顶级高手,无不避其锋芒,不敢相抗。是以曾经很多赫赫有名的高手仓惶自保,蛰伏不出,几乎绝迹于人间。当然,不排除他们当中有的,或许已经含恨而逝了。 所以,除了那几个特别出名的前辈名宿,还能供张残这样的后辈津津乐道之外,其余人等毫无存在感。 因此,凌却此人在数十年前,怕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平心而论的话,看起来他也远远配不上碧隐瑶。 一旁的灵萱仍旧将她那异样的目光投在张残身上,让张残浑身上下分外的不舒服。不过张残自知此刻奈何不得她,便淡淡地问道:“其实张某都不知道灵萱姑娘姓什么。” 灵萱脸上抹过些许意外,不过还是回答道:“我姓郜。” 张残点了点头:“下次相见,你我之间必会有一个圆满的结束。” 郜灵萱轻笑道:“那下次相见,张兄记得一定要跑得远远的。” 张残斜睨了她一眼,同样轻笑道:“那郜姑娘记得一定要追上来,放心,张某不会跑得很快。” 郜灵萱认真地道:“一定。” 此刻张残也不愿再和郜灵萱做些无意义的口舌之争,当他回过头时,却见凌却盘膝而坐,单掌贴在碧隐瑶后背运功。 几乎可以肉眼可见的,一丝丝黑气正不住在凌却脸上呈现。 他正在为碧隐瑶运功驱毒。 所谓的运功驱毒,不过是施功者将中毒者的毒气,以真气吸附到自身来达到解毒的目的,这当然对施功者的健康有着很大的危害。 而凌却此时以中毒者的身份运用此功法,毫无疑问完全是豁出去了。因为随着他的真气游走活跃,自身所中的毒便会加剧发作,会以更快的速度弥散至五脏六腑。因此,可以肯定的是,不论碧隐瑶最后是死是活,凌却都绝无可能幸免。 张残看了看束手而立的南宫战,此时他只要随随便便打断此二人,此二人便会立马下地见阎王。不过或许是碍于身份面子,也或许是因为毕竟相识一场,南宫战终究还是无动于衷。 而不知何时,一脸苍白的曲忘也出现在了场中,使得他本身便丑陋得不堪入目的五官更是显得扭曲。而看其身形步伐,不似之前自如,想来也是受了内伤,只是不知是轻是重。倒是与他遥相对立的顾所愿,依然潇洒自如。 明月下,错综复杂的一群人安静的诡异,皆是望着场中正和生死相抗争的一对夫妇。 张残此刻突然好奇:这是不是就是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倘若真是如此的话,对于凌却和碧隐瑶来说,这或许算得上幸福和圆满了。 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凌却整张脸上的黑气几乎若有实质好比煤炭的时候,伴随着他一声闷哼,全身似乎失去了骨架般涣散,更一头栽在了碧隐瑶的后背之上。而碧隐瑶一经回神,立刻迅捷将他揽入怀中。 余人无法看到她的表情,她也只是垂首望着气若游丝的凌却,呆呆不语,似乎失去了言语的能力一样。 南宫战此时哈哈一笑,打破了沉闷,颇为赞许道:“凌老弟四十年如一日,当真一片情深。不过不知道凌老弟在和隐瑶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有否发觉隐瑶已非处子?” “南宫战!!!” 碧隐瑶一声尖锐的怒吼,响彻天际。 而凌却闻言却是全身一阵痉挛,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盯了南宫战一眼,溘然长逝。 死在他心爱的人的怀中,按理说应该是一件无憾的事情,但是他不肯闭上的双目,又让人知晓他临死时肯定满腔的怨气。 “啊!!!” 碧隐瑶仰天怒号,久久不衰,面目狰狞。 即使是铁石心肠的张残,都略感些许不忍。不过南宫战倒还是一脸的自如,笑着宽慰道:“隐瑶妹子别伤心了。人生在世,总要经历心爱之人的辞别,不是吗?” 一行热泪涌出,碧隐瑶哭喊道:“当初我抛弃一切,听信了你的花言巧语。而你不仅误我一生,害我如今不人不鬼,更害得师尊她老人家因此含恨而死” 南宫战极为反常地含怒打断道:“那是她活该!她赐予老夫的痛苦,十倍百倍于妹子的今日!” 说完之后,南宫战深吸了一口气,看似也平复了心情,又淡淡地道:“过往的事情就此作罢!念在妹子毕竟留给老夫一段香艳的回忆,老夫破例容许你留下几句场面话后再自离开。当然,话语千万不要过分。” 碧隐瑶闻言,阴郁得能拧出水的脸上忽地扯出一抹笑容,那笑容阴森得令人不寒而栗:“南宫战,你会后悔的。” 南宫战点了点头,像是在评价一样颔首道:“应情应景,合乎时宜,不算过分。” 碧隐瑶慢慢地站了起来,没再理会其余人等,只是低头看着怀中横抱着的凌却的尸身,喃喃地道:“普天之下,终究还是你对我最好。” 言到此处,她又是一声叹息:“为何我到现在才发现,我对你却是那样的残忍?” 一步一步,碧隐瑶慢慢远去,依稀间,依旧能看到她一边摇头,一边叹息:“太不公平了” 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破了此时的沉闷,宫照玉喜滋滋地道:“顾大掌门,照玉如约将南宫老狗引来了,你我之间便一笔勾销喽!” 还不等顾所愿回答,宫照玉留给诸人一个魂牵梦绕的美丽倩影,消失在夜之尽头。 孤狼赵长风紧随其后:“顾伯伯,师尊他欠你的,也一笔勾销!” 未等顾所愿有任何答复,赵长风鬼魅般闪现几下,以不输于宫照玉的速度同样消失。 在宫照玉离开之时,张残很明显的看到南宫战的身体绷直了一下,但是最终却没有选择追击宫照玉,反而好整以暇地看着顾所愿:“原来是贤侄要找老夫?” 顾所愿招牌似的一声叹息:“唉!固非所愿也!”然后才慢悠悠地答道:“前辈今日损耗巨大,千载难逢。可惜,晚辈因为多事之人的牵绊,无法向前辈讨教了。” 顾所愿口中的多事之人,应该指的就是曲忘了。 南宫战漠然看了顾所愿一眼,似乎回忆起了很多前尘往事,颇有感触地淡淡地道:“贤侄真的变了。” 朴宝英忽然插口道:“曲盟主别忘了答应师尊的话,倘若三个月内不能将真龙之血完璧归赵。师尊将会亲自南下中原,到时生灵涂炭,也为时晚矣。” 满脸苍白萧瑟的曲忘漠然地看了朴宝英一眼,脸上毫无表情。正所谓大义之下无私仇,张残对曲忘绝无好感,但是朴宝英以外邦之人的身份如此放肆,张残又气之不过。于是张残微笑道:“乖乖,真是吓我一跳。张某还以为阴阳仙师真身在此,不然如何能说出这样威猛刚烈的话来!” 曲忘看了张残一眼,轻轻点头后,又将目光转向朴宝英,不疾不徐地道:“曲某一定会给仙师他老人家一个满意的答复。” 曲忘这话息事宁人的意思很明显,然而朴宝英却仍旧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点儿也不饶人的意味十足,也显然根本没把曲忘放在眼里。而后又示威般瞅了瞅张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罕见地流露出一种得意的俏皮,女儿态十足,很明显对张残的冷嘲热讽根本不介意。 张残忍不住暗自挠头:她似乎确实对自己蛮包容。 第122章 穿梭在密林之中,手腕处仍旧隐隐生疼。 张残这时忽然发觉,似乎自己自打离开军营之后,就没一帆风顺过,处处皆是不如意。不是这里受伤,就是那里受伤,当真是倒霉催的。 深夜的荒野之中,如果耳中传来脚步声的话,大部分寻常人都会掂量掂量,来者会不会是山精野怪。 张残虽然没有回头,但是不知为何,脑海中映出了曲忘正向着自己信步而来的画面。还未发问,曲忘率先道:“张将军为何一个招呼都不打便自行离开?” 张残自嘲般笑了一声:“难道有人会在意张某的去留?微尘一粒,哪能入得他人法眼。” 张残的话令曲忘难以作答,于是他只能以微笑一笔带过。 曲忘与张残并行后也放慢了脚步,张残并不愿和他同行,便看似随意地问道:“曲盟主竟然和张某是顺路吗?” 曲忘看了张残一眼,由于曲忘是侧脸,所以他那一大一小的眼睛更显滑稽:“张将军为何会用竟然二字?” 张残并未回答,只是淡然一笑:“回头一定要告诉婉儿,她的男人曾被武林盟主称作将军!” 连张残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以何种语气说出这话,曲忘自然更是难以辨别这句话究竟是否在挖苦嘲讽。只是淡笑了一下后,曲忘道:“说起来,行走的目的不过在于某一个终点,曲某现在浑浑噩噩,自然慌不择路。所以,为何不能顺路?” 张残嘿了一声,压抑着不耐,淡淡地道:“好了!曲盟主有何指教,张某洗耳恭听!” 张残这话一出,曲忘即使有心说叨两句,也难以启齿。于是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道:“张将军何须这样严阵以待呢?” 张残耸了耸肩,无所谓地道:“因为张某觉得曲盟主会对张某说教,而被人说教,从来都不是什么令人快乐的事情。” 曲忘并未及时回答,选择了闭口不言。不过这个状况并没有维持多久,曲忘问道:“那么换个话题,张将军觉得林承运这人怎样?” 张残微笑道:“曲盟主想要听到怎样的回答?” 曲忘哈哈笑道:“张将军为何有此一问?”张残答道:“因为摸不准曲盟主的心意?” 曲忘闻言,又再度沉默了下来,一声叹息之后,才索然道:“张将军畅所欲言就是了!一个不足称道的朋友,并不会因为你的夸誉就能掩去不足。一个强大的敌人,也不会因为你的诋毁便不堪一击。” 张残思索了一番后,认真地说:“在未见到林城主之前,张某耳中听到的,尽是林承运此人卖国求荣云云。人的主观印象从来都是占着行动的主导地位,不过在短短接触数次之后,张某竟然又觉得林城主乃是真性情、真汉子!可见林城主魅力!” 曲忘听了张残的回答,反而像是轻松了很多,语带欣然地道:“其实,林兄曾经也是曲某生死与共的好兄弟!” 张残不由就笑道:“就像刚才的顾掌门一样,曲盟主曾经的好兄弟现在都变成了生死相对的仇家了!” 曲忘根本不在意张残的挖苦,只是似乎在自言自语般说道:“为何顾兄刚才会手下留情呢?拼着受曲某一剑,他完全有机会取我性命的。” 张残深思了好久,一拍脑门恍然大悟般叫道:“一定是怕曲盟主的血污了他的剑!” 换作他人听到这样的答案,怕是早就一剑削了过来。 曲忘仍旧在自言自语般说道:“他应该如我一般,最终不能对过去释怀。他越是想杀我,越是代表着他放不下过去的兄弟情义。” 听到了这里,张残终于苦笑了一声,这才明白过来:曲忘看似在和自己交流,其实,自己有没有在听,他根本不在意。自己会做如何回答,他同样根本不在意。 他只是想个人说说话。 这种深夜无人话凄凉的寂寥,张残最是能够感同身受,因为张残有时候真的很想找个人一诉衷肠。不过这样的人好难找。 据说,人生在世,有两种东西绝对不可避免。一个是死亡,还有一个,就是孤独。 似在共鸣一般,两人同时叹了一口气。 “我以为我真的能将过去淡化,但是直到真正面对的时候,才可悲的发现,有些思念有些人,不去提及,绝不代表着忘却。” 如果自己随便找个人想说说心里话的话,对方却是满口讥讽,这是多么可悲又可笑的事情! 是以张残很自觉地担当起了听众,闭口不言。 “曲某今日担任武林盟主,是因为出色吗?哈哈哈哈”他自嘲般笑了好久,除了苦涩,听不到正常笑容所能表示的丁点意味:“只是因为我们那一代最为出色的几个人,到如今疯的疯,傻的傻,不是人的不是人罢了!” 曲忘转过头来,满是笑意的看着张残:“张将军知道为什么吗?” 张残想了想,不肯定地道:“上官冰?” 曲忘大力拍了张残的肩膀一下,哈哈笑道:“没错!正是因为上官冰!” 张残最终还是忍不住笑道:“不难理解!男人失败,总要推脱在女人身上嘛。” 曲忘又回到了旁若无人的世界中:“在我们兄弟五人最为风华的岁月,被上官冰所惊艳从而折堕为蹉跎。其实,我们那一代,才真正是中原武林崛起的希望。” 张残难以忍受曲忘此刻的“倚老卖老”,忍不住反驳道:“前辈当真认识我们这代人?” 曲忘挑了挑他几乎淡得没有的眉毛,柔声道:“曲某一时忘我,张将军莫要见怪。” 张残为之语塞,只好再度闭口不言。 “再过两天,金军将会路过栖龙渊,张将军可听说过这个地名?” 张残无所谓地道:“似乎是一帮流寇的所在。不过据说这帮流寇倒是很有原则,虽说杀富不济穷,但是行人如果遇上,只要不抵抗,至少性命无忧。嗯,没多大气候!” “栖龙渊地处金国境内,已经不只一个金国权贵栽在那帮流寇手中,然则它依旧屹立不倒,这又是何原因?” 张残想了一下,不确定地道:“我们更多只在意金军的动向,其实金国那边其余的消息,张某并未用心在意过。” 曲忘微笑道:“此次金兵押送我大宋的五万两黄金返回上京,出动兵马足有两万精壮” 看着张残疑惑地眼神,曲忘解释道:“明日中午,张将军就会碰见金兵的主力。” 然后曲忘傲然道:“这支兵马的另外一个目的,便是要荡平栖龙渊。曲某当然相信他们的实力,但是曲某更相信栖龙渊里,至少会有一个人能够安然无恙地存活下来。” 曲忘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着所想之人的音容笑貌般,轻声道:“他就是我们那一代最为杰出的天才——妖僧伺魔。” 第123章 刚好朝阳第一缕带着寒冷的光芒,映照在萧雨儿的脸上的时候,张残赶回了她的身边。 萧雨儿确实在做噩梦,眉头紧皱,两行热泪如泉涌不断。 宫照玉已经告诉了张残,她使用了秘法在促使萧雨儿做噩梦。而魔门的诡秘使得张残又不敢随意叫醒萧雨儿,谁知道莽撞之下,会不会损到萧雨儿的心神。不过张残并没有棘手多久,萧雨儿娇弱的身躯猛地一颤,睁开了双目,凝望着张残。 心因饱经忧患而愈加温厚,眼因流多泪水而愈加清明。 张残从未见过如此清澈的双眼。 而萧雨儿或许记事之后,从未一睁眼就能看到一个异性。 两人久久对视,不发一语。 过了好久,萧雨儿才垂下眼睑,然后长出了一口气,慢悠悠地道:“哦,原来是个梦呢。” 虽说明知是个梦,但是后怕的神色依旧缭绕在萧雨儿的眉间。张残忽地突发奇想,萧雨儿究竟梦到了什么?既然她是受宫照玉的引导,那么宫照玉是否清楚其中的究竟? 紧了紧上衣,萧雨儿坐了起来,又伸出小手拍了拍草地:“张将军坐。” 张残笑了笑,打趣道:“小姐赐座,张某岂敢不从?” 言罢之后,张残一屁股坐在距离萧雨儿礼貌的地方。回想萧雨儿刚才收紧衣领的动作,张残暗叹一口气,将上衣解下,递给了萧雨儿:“小姐披上吧。” 萧雨儿摇了摇头,慢悠悠地道:“雨儿不冷。” 张残笑道:“既然如此的话,那麻烦小姐把您的上衣解下,张某好冷。” 看着张残有模有样的紧了紧上衣的动作,一如萧雨儿的刚才,萧雨儿忍不住扯出一抹笑意:“不给。” 然后定睛看着张残手中的上衣,也不再强作坚强,接过来之后,披在了身上。 一股莫名的暖意升起,张残不知为何,会心一笑。 看样子萧雨儿似乎也想给张残一个明媚的笑容,但是最终写在脸上的,还是抹不去的哀愁。 其实张残在赶到萧雨儿身边后见她的第一眼,就已经断定,这场旅程,将会夺取她的性命:低沉的情绪加上弱不禁风的娇贵,怎么可能不在这条形成上香消玉殒?然而此刻,张残的信念有些动摇了! 一场噩梦让她放肆流淌她的眼泪和委屈,使得她压抑的情绪全都释放了出来。并且此时的萧雨儿,又有了一种升华了的明艳,光彩动人。 张残此刻又有些感激宫照玉!宫照玉对男性确实心狠手辣,令人发指。但是张残相信以她的眼光和见识,不可能推断不出她的作为会对萧雨儿带来怎样的变化。所以,如果萧雨儿能够长命百岁的话,最该感谢的,就是宫照玉。 不过,张残并不打算将真相告知萧雨儿。 “小时候睡觉,枕边都是口水。长大了,枕边却都是眼泪。”萧雨儿喃喃地说。 张残不愿继续弥散沉重和压抑,便想着法子的去逗萧雨儿,夸张地笑道:“我有一个好朋友叫聂禁,他睡觉的时候,口水眼泪那都不是逆流成河,简直泛滥成灾了。” 萧雨儿淡然一笑,并未完全展开笑颜,只是仰起头,看着天空中盘旋而过的飞鸟。也不知是在羡慕它们的自由自在,还是在憧憬它们的翱翔天际。 “张将军,雨儿想家。”萧雨儿终于展露了她的脆弱,道出了她的无助。 她披上了张残犹带温暖的外衣,却解下了对张残的坚强与倔强。 “你的家已经被抄了。”张残暗暗想到。 “张将军,雨儿想奶奶。” “你奶奶已经上吊自杀了。”张残暗暗回答。 然后萧雨儿又把目光转向已经飞至天边的群鸟,神情庄重而圣洁,美的让人心疼。 张残递过从金兵那里窃来的热乎乎的两个馒头,认真地看着没有看向自己的萧雨儿,一字一句地说:“小姐放心,穷我张残一生之力,也要把小姐再带回中原!” 萧雨儿闻言,又再度凝视着张残,复杂地看着张残的决心,一丝感动涌现在她的脸上,使得她用力点头,重重地“嗯”了一声。 而后萧雨儿只拿了一个馒头,轻声道:“张将军也吃一点吧!” 张残哈哈一笑,不由分说地全都塞在萧雨儿的手中,煽情地道:“小姐不先吃完,张某没力气果腹!” 实情却是在回来的路上,张残一不小心端了一窝兔子,一边和曲忘纵古论今高谈阔论,一边享受香喷喷的肥美。而且为了防止被萧雨儿知道,还故意把嘴角的油腻抹了个一干二净。 其实这是做贼心虚,张残也知道以萧雨儿的迁就他人的性格,绝对不会介意张残这等“目无主人”的做法。 不过说来,在和曲忘的交流中,张残倒是知道了不少曾经的轶事。比如说碧隐瑶,年轻时的她,是一个叫做“琉璃宫”势力的传人,地位显赫,美貌过人。可惜被南宫战骗到手并破身之后,使得她修炼的一门顶级武功半途而废。她的师父一生的心血与希望徒然间化为一场空,气急而死。而碧隐瑶随后又被南宫战始乱终弃,备受打击,从此浑浑噩噩,行尸走肉。整个琉璃宫也分崩离析,至今未在世上露面了,应该也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事实上,很多门派很多势力都是昙花一现。它们确实曾存于世上,不过未见笔墨于史书。 张残仍旧在沉思之中,不过却被萧雨儿打断。只见她一脸的讶异,轻声道:“这馒头怎样做出来的?竟然这般香甜!” 张残闻言,心里却是莫名一阵心酸。 其实这就是普普通通的馒头,论工艺论精致,远逊萧雨儿平时的膳食。而她之所以有这样的错觉,是因为她是在是饿了。饿的时候,吃什么都香。 “呜——” 号角声响起,极强的穿透力不只冲破云霄,响彻天际,更震得人的耳鼓嗡嗡作响。 “该上路了!”萧雨儿喃喃地说。她说完这句话后,又平静地看了张残一眼,眸中又闪过了一丝满足,似在说真幸运有你陪伴。 第124章 这或许是有史以来最为寒酸的“皇室外出团队”了。 这才第二天,赵擎云的十名护卫,眼下就只剩下了三个。张残暗自猜测,再过一两天,赵擎云应该就成光杆司令了。平素里他们跟着赵擎云作威作福,到了现在却只能听任 这也是无所谓的事情!因为张残所料无误的话,这场旅程也同样会夺去赵擎云的性命。 夜夜笙歌的赵擎云,其实早已经剩下了早该腐朽的空壳,此刻像个糟朽的老头子一样直不起腰,却依旧蹒跚着脚步。周围的所有,根本无人在意他是否是个皇子。张残远远看着赵擎云的脸色,面目苍白得吓人,甚至是瘆人,让人看第一眼就不愿看第二眼。 至于那些护卫的逃走,这并也不是金兵的看守不够严密,主要还是逃走的人不够重要。至少张残就能作为半个自由人,随意出入在队伍的行列之中。毫不夸张地说,即使赵擎云逃走,或许金军也不甚在乎。世人谁不知道赵擎云窝囊废一个,说他是质子,真的是太过于抬高他的地位了。金国要个质子,完全是图个面子,史书上大可以挥墨:某战,胜。纳黄金两万两,质子一枚云云。 不过百步外的十数量马车的警戒,明显不同而语。马车所载,应该就是“进贡”的那两万两黄金。 天哪! 哪怕不敢相信,张残闭上眼睛,依稀间也觉得黄芒刺目。 萧雨儿拄着张残为她找来的拐杖,与张残并肩而行。 张残很少这么贴心的为他人着想,不过看着萧雨儿紧握的支撑,又分外觉得知足。一味索取的人,怎么体会得了甘心奉献的快乐。 山间之路虽然崎岖盘旋,但并不险恶。并且路边奇花异草争相斗艳,挺拔的古树郁郁葱葱,连空气都泛着清香的甜味。所以萧雨儿慢悠悠地说:“抛开别的不说,这里的景色真的好怡人。” 自然的壮丽唯美,对于张残来说自然是司空见惯了,毕竟张残又不是生活在繁华热闹的人文圣地。帝都虽好,然则终究逊色顺天应命的原野三分。 难得萧雨儿有交谈的性质,张残笑着应和道:“有机会的话,小姐应该寻幽探胜无人涉足的危峰。因为当你会当凌绝顶的时候,越发感觉离天空之近在咫尺,离尘世之遥不可及,那是一种异样的满足,非亲历绝难体会。” 萧雨儿轻笑着,慢悠悠地道:“其实雨儿和婉儿一起去试过的!可惜我俩因体力所限,难以盘上顶峰。” 张残哈哈一笑,赶忙顺着萧雨儿道:“登不登顶无所谓,最重要的是快乐的登山过程。” 萧雨儿看了张残一眼,抿嘴一笑:“张将军干嘛对婉儿只字不提呢?” 看着萧雨儿狭促的神色,张残失声道:“张某哪知道小姐竟然在调笑在下!” 还是因为张残不愿扫了萧雨儿难得的兴致,所以也没有避而不答,稍作思索后答道:“和婉儿在一起的时光确实非常快乐,好就好在张某还未习惯这种温馨太久,所以现在暂别之后,也不觉得多么失落!哈哈,凡事都需要有个习惯的过程,对吧?” 话一出口,张残一看萧雨儿歉疚的神色,更暗骂自己口不择言,赶紧又补上一句:“我打赌,小姐此刻心里肯定过意不去!因为小姐在自责因为自己之故,害得一对情投意合青梅竹马的小两口一个在天涯,一个在海角。” 萧雨儿真的被张残说中了心事,但是当张残说到“情投意合青梅竹马”的时候,又忍不住失声道:“张将军就爱胡说八道!哪来的青梅竹马!” “身手不济的人,嘴上功夫向来有过人之处。” 身后传来一个淡然如水的声音,令得张残不由心中一紧,情不自禁地就握上了身后的厚背刀,转头面向来人。 初次见到完颜伤的时候,他如一把锋利的长剑,即便暗夜也难以掩去它的锋芒。而此时的完颜伤,却再难让人觅得半点尖锐,他站在那里,丰俊的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亲切的就像邻里乡亲一样,圆润自然。 看见张残,他竟然连半点火气都没有。 张残厚背刀当胸,把萧雨儿护在身后, 完颜伤见状,不由笑道:“张兄在做戏么?那么需不需要在下配合,道一声将身后女子交出,饶你不死?” 张残把萧雨儿护在身后只是个下意识的动作,他当然清楚以完颜伤的气概,绝不可能会出手弱流女子。 萧雨儿却不清楚,只是听出完颜伤对张残有敌意,便轻轻推开张残的胳膊,走上前来,慢悠悠地说:“萧家的人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还请壮士指出。如若确实,雨儿自会严惩不贷。” 完颜伤闻言失声笑道:“萧家?前两天不是” “呔!” 张残一声暴喝,长刀滚滚,刺向完颜伤眉心。 若是被完颜伤道出萧家被炒、萧老夫人自缢身亡的消息,天知道会给萧雨儿带来怎样的打击!张残好不容易使得萧雨儿有些活下去的信念,绝不允许完颜伤来破坏。 面对张残的进攻,完颜伤根本没有一点凝重的神色。等到张残的厚背刀离他眉心不足三寸,后发先至地将厚背刀夹在二指之间,整个动作显得格外得流畅与自如。 张残当然知道自己的攻击只是徒劳,是以未露出半点意外的神色,只是一双虎目紧紧地盯着完颜伤,轻声道:“不要!” 完颜伤看了看张残,又看了看萧雨儿,显然明白了张残为何如此。摇了摇头后,完颜伤忽地一笑:“萧元帅虽是我大金的噩梦,但是他的嫡亲,我大金举国上下都不会有人敢有半点怠慢的!” 然后完颜伤还和蔼地冲着萧雨儿柔声道:“完颜伤,见过雨儿小姐。” 萧雨儿是怎样回答的张残没在意,只是心中的一块大石放下,倍感轻松,同时又觉得完颜伤这人真够意思。而看他言辞凿凿,似乎也根本不觉得亲口道出敬畏一个敌人,是件很没面子的事情。 脸皮真厚!张残暗想。 第125章 完颜伤的想法倒是和曲忘的一致,因为曲忘也曾说过,强大的敌人,并不会因为你的诋毁便不堪一击。不过完颜伤能够毫无保留的亲口说出来,似乎更显光明磊落。当然,张残心中也是有些窃喜的。毕竟张残最为崇敬的人,就是萧破。 仔细想想的话,这几天来,萧雨儿确实从未被金军打扰。要知道凌辱汉族妇女,一向是金兵的拿手好戏。萧雨儿既然能在军中安然无事,想来,这些金兵应该也是对她抱有些许敬意的。 无他。仅仅因为她是萧破的嫡亲。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可能。那就是眼前的这些金军,全都像孤狼赵长风一样,全都喜好男风,对女性没有半点兴趣。 嚯! 上千爱好男风的军兵们集结在一起! 张残脑补了一半,实在难以想象下去了。 因为那画面太美。 怪不得细皮嫩肉的赵擎云一脸的萎靡不振哩。 坏坏地想到这里,张残不由就笑了出来。完颜伤诧异地看着张残:“张兄缘何发笑?” 张残见他一直与自己并行,并无离去的意思,心中一阵不耐烦,便哑然道:“张某因何发笑似乎与完颜兄毫无干系吧?你我是朋友吗?” 完颜伤毫不动气,微笑道:“当然不是!不过在下刚才却为张兄做了朋友才做的事情。” 张残不由瞄了一眼走在两人前方的萧雨儿,只能无奈地认输道:“确实比一般朋友够意思的多。” 完颜伤也看了一眼萧雨儿笔直笔直的背影,她那乌黑的长发光泽柔顺,难怪她也是个温柔如水的女人。 张残见状提醒道:“完颜兄的眼睛是不是该换个焦点了?” 完颜伤轻笑道:“张兄有胆字再抗议一次的话,在下就更能确定找到了真正报复张兄的好方法。” 张残嘿了一声,终究没有说话。不过完颜伤倒是喋喋不休:“张兄喜欢雨儿小姐?” 张残又是嘿了一声,却没有信口雌黄,反而稍作思索之后才答道:“当然不是喜欢,更多的应该是怜爱。”完颜伤点了点头,似在同意张残的说法:“确实。这种在乎,超脱了寻常的情爱。” 张残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只好嘟囔了一句:“完颜兄似乎成了情爱专家哩。” 完颜伤微笑道:“当然!在下九岁时就对一个女孩心生爱慕,那时的张兄还不知道在做什么。” 张残不愿服输,哂笑道:“张某六岁就偷看了一个女孩洗澡。” 完颜伤斜睨了张残一眼:“谁?” 那自然是小师妹还未满月时期。 不过一想到她已经为人之妇,于情于理,自己都不该有任何辱其清白的话。即使是玩笑,即使是当时她仍处于襁褓,都不应该。想到此处,张残叹了一口气,淡淡地道:“完颜兄无需当真,张某实则在胡说八道。” 完颜伤点了点头,认真地说:“最后一句话,确实是在胡说八道。” 张残放声一笑,朗声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 说完之后,不愿继续这个话题,又想到刚才完颜伤以双指接稳自己一刀的轻描淡写,便由衷赞道:“短短数月,完颜兄的武艺当真和初见之时有天壤之别,不知近期又有何奇遇?” 完颜伤哑然失笑道:“张兄谬赞了!上次一别之后,知耻后勇,便投身军旅之中。数月的生死之间,其实在下并未觉得武艺有何进步,但是却比之前更为令人恐惧。” 这种自卖自夸的话说出来,张残倒并不觉得突兀。 寻常来讲,江湖人士的武功确实比一般的军兵更为高强。但是这两者之间,其实是不对等的。 投身军旅的,很多都是不懂任何武技的成年青壮。即使夜以继日的锻炼,也不过是些强筋健骨的粗俗法门,难成气候。 而大部分武林人士,都是自幼习武,根基深厚。并且像源远流长的那些门派,择徒非根骨奇佳者不录。那么可想而知为何很多军兵,在武林高手面前几乎不堪一击。 但是,如果一个天赋异凛的武功高手久经沙场而不死,那么这样的人几乎是逆天的存在。 最简单的例子就是岳飞元帅。 一身武艺遮天蔽日,放眼世界手下从无三合之敌,便是最好的证明。 这是因为武林高手更多修行的是武技。 而军营高手修行的只有杀人。 完颜伤叹了一口气,略显复杂,又略显疲态地道:“能在战场上久经不死的,看来不是神仙,就是恶魔了,那里真的不是人呆的地方。哦,顺便说一句,襄阳的那场战争在下也参加了。张兄曾经的生死伙伴,尽皆伏诛于在下之手。” 一句话张残简直就炸毛了! 完颜伤不理会张残粗重的喘息声以及喷火的双目,淡淡地道:“现在,你我都有了非杀对方的理由和仇恨。待得张兄伤势好转之后,在下随时奉陪。” 完颜伤能看出张残受伤绝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张残强自令自己镇静下来,因为负伤之时动怒,一个不好会永留后患。长吸了一口气,张残故作轻松地道:“完颜兄大可以告诉张某,聂禁也被兄台斩杀了。” 完颜伤闻得聂禁二字,眉头先是皱了一下,然后动容道:“那小子真的让人无法相信!同辈之中,谁人能接他一招?当时我们将襄阳城重重包围,却硬是被那小子单枪匹马杀出一条血路成功突围!当他浑身是血沐浴在阳光下冲我们展颜而笑的时候,令人不寒而栗!而四万军将,竟然全都噤若寒蝉,无人敢发一语。” “在下的师兄,还未发出一招便被他斩去了首级。如此凌厉的刀法,想来即使东瀛刀胜亲来也不外如是。” 看着张残略显得意宛如打了一场胜仗的神色,完颜伤问道:“聂禁此人究竟是谁的徒弟?” 张残哈哈一笑,答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聂禁偷师者,正是自然之道。萧元帅曾经说过,聂禁者,世之独有也。倾尽世间名师尽集一地,也绝对调教不出第二个聂禁。” 第126章 聂禁是由军中一个伙工抚养长大,而那个伙工很早之前就郁郁而死了,张残并未见过。 据听说那个伙工是个嗜酒如命的老头子,一只脚还是跛的。早年的时候,他所在的村庄被金兵洗劫,全家老小尽被屠戮。他本人则是因为命大被伤到腿部,失血过多昏厥了过去方才保住了一条命。因此他空有满腔热血,但是苦于伤残之人又无制敌之法,便毅然为营中将士掌勺。每餐每顿都烹烧得有模有样,希望将士们吃得满意,从而有力气杀敌。 吃过他做的饭菜的将士,无不赞不绝口。更有甚者,推崇他是当时第一厨。 当时仍处在襁褓时的聂禁,便是他闲来无事于路边捡到的。 他孓然一身,自然待聂禁有如己出。所以别看他时常独酌,伤感病乏之身不能杀敌。但是他却希望聂禁远离战场,能安安稳稳快快乐乐的过完一生。而违逆长辈的苦心偏向虎山行的例子,简直不胜枚举。 所以聂禁对那些四书五经看都不看,虽然他从不比划招式,唯恐惹老头子气急败坏,但是他每天都会抱着那把短刀,从早上一直坐到傍晚,周而复始,寒暑不断。 每当有人打趣这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小聂禁,在做啥子呦?”的时候,聂禁都会一本正经地认真回答:“我在练功!” 然后打趣的人哈哈一乐,再摸摸他的小脑袋后自行离去。 从未有人见过他真正练功,也从未有人教过他一招一式。而等到他十四岁那年首次亮相后,军中无一人是其一合之敌。 眼下众人皆在休憩,张残自然还伴在萧雨儿左右。萧雨儿自幼接受的家教,使得她即使休息也是坐的笔直。徐徐暖风,轻拂着她稍显凌乱的秀发,并不美艳,但是光彩照人。有时候欣赏,确实比拥有更具滋味。 而一串急促的脚步声打乱了张残心头的平静,一名魁梧的金兵快步赶至完颜伤身边,沉声道:“前面发现了我们几个探子的尸体!” 完颜伤紧闭的双目倏忽睁开,一抹令张残觉得骇然的精光一闪而逝。 霍然而起,完颜伤沉声道:“走!” 有热闹不看,那是王八蛋。张残也是一个起身,闷着脑袋就往前跑。然而跑了两步,猛然间发觉自己就这么离开,似乎太不把萧雨儿放在眼里,毕竟现在自己还是萧家的家臣,于是只能又折身而回,坐在萧雨儿的左手边。 萧雨儿见状抿嘴轻笑:“张将军请自便。” 张残闻言咧嘴一笑,高兴地道:“就知道小姐是个好人啦!” 然后紧随完颜伤之后向事发地走去。 十具金兵衣着的尸体并排躺在一条分岔路的中间,显眼之极。而且每具尸体,皆是心口处被利器洞穿,面上呈现惊怖之色,看上去令围观者极不舒服。张残端视的时候,完颜伤正在作出他的分析:“此路通向栖龙山,杀人者故意以我们兄弟的尸体并放在路中央,是在告诉我们此路不通。看来栖龙山的人已经知道了我们此行的主要目的了。” 完颜伤指了指十具尸体的伤口处:“伤口是由长枪所创,只看其手法力道,该是一人所为。杀人者故意用同一招式杀敌,游刃有余之余,也必然是一个心高气傲的人。” 然后完颜伤又指了指第五具尸体:“葛毅的身手大家有目共睹,来无影去无踪,不仅轻身功法冠绝当世,其武功亦是罕逢敌手。然而杀手仍然能以同样的招式一击毙命,甚至让葛毅连抽取兵刃应敌的机会都没有,杀人者,至少是宗师级别的人物。恐家师亲来,方有取胜的机会。在场诸人,无一人是其对手。” 张残听着完颜伤的分析,心中却不由想到了曲忘口中,那个叫做“妖僧伺魔”的人。 但是无论张残怎么探口风,曲忘皆是以叹气应对,似乎并不愿提及这个妖僧伺魔的任何过往。 还在想着,完颜伤却是俯下身子,从那个叫做葛毅的尸体的怀中取出一张纸帛。张残探着身子凑了过去,只见纸帛整整齐齐的折了起来,上面写了三个字:“请和书。” 这张纸帛似乎是被随便折叠起来的,但是当真折叠得边对边,角对角。寻常人怕是要费上好大的功夫,才能折叠的如此整齐。 再看那“请和书”三字,横平竖直,力道灌透纸帛,甚至有一种呼之欲出的凌厉感。 张残对书法自然一窍不通,但是依然觉得这三个字不是写上去的,而是泼墨上去的。那种挥洒毫就,胸中自有剑气横生,无须锋芒的大气,让人久久不能侧目。 完颜伤应该和张残是同感,因为他也是看了这三个字好久好久,方才嘿了一声,才去观看里面的内容:绕路而行,或者留下一万九千两黄金,否则,格杀勿论。 完颜伤又是看了这些字审视了好久之后,对着张残道:“张兄有什么看法?” 张残点了点头,说道:“栖龙渊的人果然如风传那样盗亦有道,还给人留下少许作为继续上路的盘缠。一千两黄金,够咱们返回上京了吧?虽然咱们人多,但是勒紧裤袋,有上顿没下顿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残很识趣的闭上了口,因为周围喷火的眼睛差不多能把自己烧成灰了。 完颜伤地位确实不低,以深邃的目光看了蜿蜒曲折、通向栖龙山的那条羊肠小路,淡淡地道:“将他们厚葬,兵发栖龙山。” 张残闻言,止不住咋舌道:“完颜兄有胜过此人的信心?” 完颜伤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在下绝不是他的对手。” 张残嘿了一声,忍不住道:“那为什么还非得去走这条路?” 完颜伤看了张残一眼,轻笑了一下:“首先,心存恐惧,绝不是武者该有的。再者,很多事情,当我们考虑原因再去做的时候,其实都已经迟了。” 完颜伤又道:“在下折在这里的话,张兄应该窃喜才对,不是吗?” 张残哈哈一笑,然后伸出胳膊探出右手:“请!” 第127章 车粼粼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 两天之后,队伍抵达栖龙山脚下。 这支军马目前为止汇集了一万两千人左右,浩浩荡荡。不过这还远不够曲忘告诉张残的数字,剩下的军兵应该仍在汇合的途中。 栖龙山最奇特之处,就是即使万里晴空,山上却终日雾气蒙蒙,让人难以窥其究竟。张残无意间听到金兵在讨论栖龙山,说这座山上,真的盘踞了一条真龙,那些雾气便是龙的吐纳之气。 完颜伤倒是解决了张残的疑惑:栖龙山十数年之前与寻常山麓毫无差别,不过就在那批人登山之后,栖龙山便从此与众不同。 他说,凡是登峰造极之人,自身便是逆天地的存在。因此这种人所到之处,便打破了那片地方的某种平衡,所以其方圆数里之内,必生异象。 张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心中的惊骇可想而知。在此之前,哪曾听说过这等以一己之力打破天地平衡的超卓人物,还会使天地都为之动容。 金兵整齐划一列队而立,横竖皆成一线的锋利枪尖上,泛着冰冷的寒锋。而在阳光的反射下,更是令人为之目眩,几乎难以直视。 看得出完颜伤似乎真的在军中地位很高,他正面色肃穆地望着跃跃欲试的强兵壮马,如一杆标枪一样笔直坚挺的站在队伍的最前端。 一时之间,杀气弥漫,连林中虫鸟尽皆寂静,不敢嗡鸣。 “我们的兄弟被人杀了,而战争总难免伤亡,所以这只是关乎原则立场,并不关乎仇恨。想想杀我手足者,他们横行肆虐我大金境内,因为他们的勇猛无畏无可抵挡,所以他们依旧笑傲于这个世界,无人克制。他们,是这个世界的真勇士,真英雄。” 张残远远躲在一旁,暗想着哪有这样战前动员的,把敌人往天上夸,分明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嘛。 完颜伤停顿了好久,然后慢悠悠地抽出腰间弯刀。刀身与刀鞘的摩擦声,于此时分外无声的时刻,奏出颤抖的昂然:“现在,让我们去杀了这些勇士!” 这话一出,即使本来不以为然、立场完全对立的张残,猛然之间也是战意高昂,热血沸腾。 而再看那些本就对栖龙山心怀旧恨,如今更是又因手足被杀更增新仇的金兵们,一个个面色狰狞,用力以枪端叩击地面。在回声的作用下寂静的山谷中霎时间有如天雷齐鸣,简直声潮如浪,此起彼伏,响彻天际。 大战一触即发。 踏着整齐的脚步声,军马兵发栖龙山。 张残看着这些斗志昂扬的众士兵,恍惚间仿似曾经的自己出战前那样,明知有可能去而不回,却依旧毅然决然,誓不回头。 “秋风冷,白霜寒,吹皱落木萧萧然。仗剑执刀待雪降,热血鲜红冬风暖。数十年生死命危,一酒干;道不尽哀伤离愁,不低头!” 完颜伤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张残的身边,听着张残的喃喃之语,微笑道:“张兄绝不是为我大金将士伤感,该是触景生情。” 张残叹了一口气:“有时候想想,拼搏厮杀究竟有何意义?大家坐下来平心静气的解决纷争,理字当头,总归能使太多的纷争有个圆满的结局。” 完颜伤哈哈笑道:“数月不见,原来张兄被阉了,难怪如此柔情伤感。” 张残懒得和他犟嘴,耸了耸肩,随意地道:“随完颜兄怎么说吧!” 完颜伤微笑道:“如果世间人人都讲理,这个世界会失色很多的。”然后完颜伤目光炯炯地看着张残:“张兄不准备登山一观吗?” 张残这才赶走刚才缭绕在心头的伤感,洒然笑道:“未知的凶险常常伴以九死一生,完颜兄看我像是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吗?” 完颜伤笑了笑:“当然不像。” 说完之后,完颜伤便转身离去。 下一刻,张残的左手忽然一阵炙热,明显高于自己的正常体温。张残讶然间抬起左手,手心正中央,慢慢浮现一条条黑线。还未等张残有任何反应,黑线组合成了两个字——登山。 张残这才想起,自己的左手中,融合了鬼手老人赠送自己的金阙页,又名无字天书。 临别前,鬼手老人告诉自己,在未来的人生道路中,无字天书会为自己指明人生的方向。 张残愣了好久,但是下一刻,对鬼手老人的敬慕使得自己立刻坚定了信念。转过头来,张残对着同样看到此神迹的萧雨儿道:“小姐” 萧雨儿定睛看着张残,脸上隐隐挂着担忧,但是最后还是咬着下唇,轻声道:“张将军小心!” 张残看着萧雨儿担忧的神色,没来由心中既暖且疼,便笑道:“张某马上要出征了!所谓瓦罐不离井上破,将军难免阵上亡。小姐笑起来是很美的,那么临别之前,小姐可否赠与在下一个暖心的笑容?” 萧雨儿闻言之后,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张残,嘴角艰难地向上牵。不过只是徒劳,因为最终她还是以怅然一叹失败而告终。不过她还是看着张残,很认真地说:“张将军平安回来,雨儿每天对你笑。” 张残哈哈一笑,转身道:“张某死了也会爬回来的!” 三步并作两步赶至了完颜伤的身旁,完颜伤诧异地看了张残一眼,提醒道:“张兄不像是能将生死置之度外之人。” 张残反驳道:“确实不像!但是确实就是!” 走了两步,张残隐隐间觉得后背有一抹关切的眼神,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完颜伤见状,一目了然便知道张残的隐忧,笑道:“张兄请放一百个心,我大金军士,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做出失礼雨儿小姐之事!” 看着张残仍旧不安心的神色,完颜伤道:“前几天晚上,赵擎云趁张兄未在,竟然想对雨儿小姐做出不轨之事,还不是我大金军士及时制止?并且还将他的七名手下就地处决。” 张残咋闻此言,怒发冲冠,回身便走。 完颜伤按在张残肩头:“张兄作何?” 张残怒道:“宰了赵擎云那王八蛋!” 完颜伤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待得他面见我皇之后,任由张兄处置。” 张残长吸了几口气,恨意虽然不减,但是终究还是停了下来,再度转身朝栖龙山走去:“赵擎云死定了。” 第128章 雾蒙蒙的栖龙山,将阳光彻底拒绝。 也不知道是山风本就更为冷冽,还是因为狭小的傍山路的另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之故,总之,张残总是觉得有人在自己脖子里吹冷气一样,时不时就打两个冷颤。 完颜伤像是东家地主一样,为张残讲解着:“栖龙山又叫栖龙渊,正是得名于这条蜿蜒曲折的深渊走向,好似一条盘踞的黑龙。” 张残冷冷地道:“完颜兄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为何只独你我二人上山?” 完颜伤笑着说道:“张兄勿要动怒!对于赵擎云的火气还没消干净呢,此怒未消,彼怒又起,对伤势有害无益。” 张残瞪大了眼睛,怪声怪气地道:“看来你我之间还是有共同点的!张残在戏耍他人的时候,也会笑着劝他何必动怒。” 完颜伤点了点头,答了一句风牛马完全不相及的话:“人人常说相由心生,但是奇怪在于不论你我是喜是悲,从来都是源自于外物的诸般因素,而与自己的本心却完全无关。” 张残被气得笑了起来:“完颜兄真是好见识。” 完颜伤再度以微笑作答之后,才认真地说:“前后三次共计一万五千人才征讨过栖龙山,但是全军覆没,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些大金的顶梁支柱,就好像完全从世间蒸发了一样,再觅不得半点踪迹。” 张残看着完颜伤不似在夸大其词,心中便没来由的一阵恐惧。 完颜伤续道:“其中不乏身手远胜在下之人。但是这些强者,无一例外地踏进这迷蒙雾中,再也未再世间露面。” 张残即使稳了稳心神,还是面显惊色:“那完颜兄为何还坚持只你我二人登山?” 完颜伤笑道:“张兄也看到那封请和书了!如此措辞,无异于把人往死路上逼,何来请和一说?在下岂能害我大金勇士白白送命。” 张残这次真的怒了:“你要找死,非得拉上老子?” 完颜伤摇了摇头,以一种复杂的口吻淡淡地说:“首先,从那封请和书的字体,已经不难判断书写之人是何等的傲然。所以只有你我登山,他绝不可能让你我死得不明不白。” 张残冷笑道:“你我生命的代价便是找寻一个合理的答案?” 完颜伤毫不犹豫地道:“请张兄相信在下!当有一天你继续寻找一个解释的时候,牺牲根本不在话下。” 张残端详了完颜伤好久好久,然后才信服地做出判断:“老子被你坑了!” 完颜伤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个原因,是在下从襄阳城返回的途中,碰见了传天。”还未等张残发问,完颜伤苦笑了一声:“他说,如果不想全军覆没的话,登山之时,必须有张兄的陪伴。” 张残看着完颜伤痛苦的神情,不由自主般便说出了一句更伤完颜伤的话:“既生瑜,何生亮。” 完颜伤闻得此言,全身一颤。过了良久,才抬起头,冲着张残笑了一笑。那笑容,惨淡之极。 完颜伤也是一个骄傲的人,要伤害一个骄傲的人最是简单,那就是出现一个更为出色的人,让他觉得自己其实不过坐井观天,夜郎自大,一文不值。 数月前完颜伤携着滔天之恨单枪匹马于泰山栈道一夫当关,来势汹汹,本来是抱着不杀张残誓死不归的信念。然而最终,可以说在被传天的几句话便一败涂地。只有完颜伤自己清楚,当时未杀张残,并不全都是因为张残处于一个神奇的境界难以强杀,只是因为忌惮传天。 他怕了,他也服了。 完颜伤深吸了一口气:“张兄刚开始的时候不愿登山,小弟不愿在众人面前承认自己的懦弱,因此未向张兄道明关于传天告诫的这件事情,而我本也做好了送死的打算。还好,张兄还是来了。虽然张兄现在对只你我登山这件事冷言冷语,但是在下由衷感激当时张兄沉默不言。” 张残扯了扯嘴角,难得说了一句实话:“其实,张某根本没听到完颜兄做出的这么个决定。当时只是在想,倘若此次不能生还,还希望完颜兄有朝一日能把雨儿小姐送回中原。” 完颜伤笑了笑,淡淡地道:“其实,倘若张兄当时有任何异议,小弟绝对不会有半点勉强张兄的作为,会选择独自登山。当然,登山之前,会告诉手下兄弟,若在下不能生还,任由张兄和萧小姐自行离去,余人不得有半点阻挠。” 张残心头一颤,看向了完颜伤真诚的双眼,他说:“我最终还是选择了像传天认输,因为张兄的陪同,我却生出了一种转危为安的安全感!哈哈,我应该能活着了,但是却比死了难受得多。” 张残也不知怎地,拍了拍完颜伤的肩膀。 完颜伤笑道:“张兄放心,你我皆不能生还,自有我心腹会为在下办成此事。” 张残知道萧雨儿的心愿很快能达成,立刻觉得呼吸都顺畅了很多,激励般吼道:“出发!” 完颜伤似乎被张残这种孩童才有的举止所感染,也是有模有样地一声怒吼:“为了大金!” 张残赞同般吼道:“顺带的!” 两个人的吼声响彻山谷,余音久久不绝。 正在这时,浓雾忽然之间剧烈的翻涌,像一个怪物张牙舞爪般生出了急剧的变化。 张残见此情形,下意识地探出手掌:“这里明明没有风了!” 话音未落,浓雾以肉眼可见的波浪旋转,像是前方形成了一阵强烈的龙卷风一样,将浓雾抽了个一干二净。 阳光洒下,温暖了数十年未曾见过天日的栖龙山。 前一刻还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下一刻却阳光明媚。这种强烈的反差,让张残目瞪口呆,疑似不在人间。 完颜伤却骇然道:“栖龙山竟然是一座法阵!” 张残不知道完颜伤从哪里得到的结论,只是听他喃喃地道:“这是何人所布?竟然让我奇人异士层出不穷的大金国窥不得半点蛛丝马迹!” 张残不谙阵法,可谓一窍不通,哪能理解完颜伤的不可置信。又拍了拍完颜伤的肩膀,伸手指了指直上直下并且直入云霄的台阶:“答案就在眼前。” 完颜伤看了看后,反而露出一种似乎夹杂着孺慕与虔诚的表情,分外轻松地道:“我们走吧。” 第129章 拾级而上,当张残紧随完颜伤之后踏上峰顶的时候,顿觉强烈的横风吹来。而山风自顾自逍遥自在,哪会理得张残被吹痛的双眼。而张残即使想及时的闭上双眼也不能,因为他看到了这辈子最为神奇的景象。 就在不远处,可以清晰的看到一块凸出的岩石,居于万丈深渊之上。岩石可能只半米长,半寸厚。并且极为狭窄,仅容双足而立,再无余地。 就在这块惊险得触目惊心的岩石上,立着一个白衣似雪,长发及地的之人。 那人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所处,是一个不稳便粉身碎骨的极凶之地。 他浓密的头发自然下垂,是以连侧脸是何肤色都让人难以辨识。不过背着的手,倒是晶莹如玉,温婉剔透。 完颜伤和张残先后到达,却不见他有任何微末变化,只是背对着两人,一动不动,似乎静止在这方天地里,亘古而悠远。而令张残觉得最为神奇之处,便在于任你山风如何威猛,却无法吹起他及地的发丝微毫,何况衣袂。 问余何意栖碧山,笑而不答心自闲。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这一定是个仙人! 张残此刻只能这么想。 完颜伤和张残忍不住面面相觑,同时发现了对方眼中的震撼和骇然,然而此刻两人却生不出讥笑对方胆怯的嘲弄。 直觉告诉张残,他绝对就是曲忘口中的妖僧伺魔。 当时曲忘一笔带过,张残其实并不怎么放在心上。因为曲忘推崇他,便会在向张残提及此人的时候,不自觉的加上感情色彩。更何况当时的曲忘分明是处在为往事缅怀嗟叹的低沉情绪,而人在动感情之时,所言所语所思所想向来有所浮夸,其实不能当真。 当张残真的见到这个所谓的妖僧伺魔,张残现在却觉得脑门发沉,胸口发闷。在张残难受得几欲昏厥过去的时候,才猛然发觉造成自己如此难过的原因,却仅仅是自己为此人的某种气度所折,忘了呼吸所致。 大口大口的喘气着,张残又发现,不知何时,自己脑门满是冷汗。 无论心性还是武功,完颜伤终究比张残高明不止一筹。他用力握住腰间的刀柄,借着成百上千泣号在此刀下的亡魂的不甘,方沉静了下来。微微一躬身,完颜伤恭敬地道:“晚辈完颜伤,拜见前辈。” 如果这个妖僧伺魔根本不答话的话,张残绝对相信接下来两人绝对会束手无策,直至在妖僧伺魔气势的压制下,崩溃而死。 不过完颜伤判断得很对,他在那封“请和书”里读出了妖僧伺魔的高傲。 他不会连出手的机会都不给二人。 所以一把极其低沉又悦耳的声音,从四面八方涌入两人的耳鼓,让人根本无法辨明声音的来源:“两位胆气过人,在下没有闭门不见的理由。” 这句话也算是印证了完颜伤的判断:倘若完颜伤真的率大军压上,那么应该会全军覆没于阵法衍生出的浓雾之中,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完颜伤锋锐的双目紧紧盯着那人的后背,忽地一笑,冲着张残道:“江湖人送绰号怂哥的张兄,今日也被夸誉胆气过人了。” 完颜伤这时的调侃,目的当然不是在讽刺张残。他不过是在试着将自己防松下来,缓解一下情绪的紧张。 明白了这一点,张残极为配合的谦虚道:“谬赞了,谬赞了。” 别说,张残确实感到了些许的轻松。 而那人也不知是看穿了两人之间故作轻松的小把戏,还是因为真的超然物外根本不为任何外物所动,只是轻声道:“两位可以下山了。” 这话一出,张残和完颜伤又立时陷入进退不是的尴尬之中,并且刚才营造出的轻松氛围瞬间一扫而空。 进? 倘若两人联手有一拼之力,刚才就不会在对方眼中看出惊骇和震撼。 退? 迎难无所作为而退,两人今后休想摆脱此人带给的压迫感,武学道路上也休想再有任何进展! 完颜伤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呈现出一往无前的坚毅,凝声道:“看过前辈的请和书,在下岂有退避之理!若前辈不能给个说法,休怪在下无礼!” 张残知道这是完颜伤在借对方的羞辱,来增强自己的气势。虽说被动,但是聊胜于无。而且最妙的是无论这个妖僧伺魔如何作答,都对完颜伤有益无害。如果他点头承认,那么完颜伤便会为他的目中无人将知耻而后勇的气势增至最强,这因折辱而含恨出手绝对不同凡响。假如他否认,那么等于他的请和书只是夸夸其谈,色厉内荏,此消彼长之下,完颜伤完全可以趁势而为。 就在张残暗赞完颜伤智计百出的端口,那人淡淡地道:“浓雾已经遍布整座栖龙山,修整在半山腰的数千军马,今日将全都命葬于此。” 完颜伤脸色霎时转百,全身一颤之后,气势如冬雪见酷日,登时消融得一干二净。 张残暗自叫糟,所谓三军不可夺其勇,赶忙救场般扬声道:“晚辈告辞!” 果然不出张残所料,他其实根本没有放过两人的意思,赶尽杀绝地道:“这位小兄弟刚才已经断送了两位安然下山的机会了。” 张残等的就是这句话。 如果两人还有退路,发挥出的实力绝不同于无路可退的困兽之斗。既然明知对方不肯松手,自然要力竭死战! 像是约定好了一样,完颜伤锵地一声于前进之中顺势抽出腰间弯刀。 张残做不到一边行进一边潇洒拔刀,刻意追求潇洒只会弄巧成拙。所以张残先是暴喝一声以增胆气,继而拔出冰凉透骨从未有过温度的厚背刀,最后跟随着完颜伤一前一后冲向那人。 不知为何,张残和完颜伤像是操练过数百次一样,极为默契地一取左上,张残取其右下。 两人也早已猜测到他的应对之法,那就是立刻转身使出“化”字诀,来消去两人的攻势。 他确实太过于自大了,自立狭窄的危崖之上,闪退挪动皆不可能。 事实上两人也不敢让他有太过舒服的站位,所以两人无论如何也要占了地利,以弥补实力不足的劣势。 然而,令两人悚然的事情就这么发生了。 第130章 完颜伤的弯刀来不留声,去不留影,划出一道极为美丽的弧线斩向那人的左肩。 不过张残倒是知道,完颜伤最为趁手的兵器是初次相见时他所持的一对重锤。很明显在沙场上,弯刀比之重锤更具破坏力。因为那不是一对一的决斗,而是此起彼伏的人海。重锤需要挥舞的空间,是难以在沙场上发挥其效用的,所以完颜伤才会弃之不用而取弯刀。 张残攻其下盘是令他无法毫无顾忌的转身,逼其应对自己的厚背刀,令他首尾不能相顾。那么哪怕张残只是延缓了他丝毫的节奏,担当主攻手的完颜伤必能借题发挥,而张残也相信完颜伤有捕捉白驹过隙机会的能力。 两人默契十足,如意算盘打得很响。但是千算万算,都算不到他一动不动,竟然真的以后背应敌。 弯刀几乎幻化成一抹银光,以变幻莫测的轨迹侵至那人的肩头三寸时,只见那人只是单手后拍,握掌成拳,独独探出拇指,就那么神乎其神巧得不能再巧的按在了弯刀的侧锋。 两人劲气相交,嗤地一声真气横流。 后来赶上的张残还未挥刀斩下,蓦然间四下流窜的真气扑面而来。而张残知道倘若继续闷着脑袋向前冲的话,自己肯定会被这股气流肢解。无奈之下,暗叹了一口气,一刀劈在气流的最强点,将两人的余力断了个干干净净。 然后张残顺势单掌拖住不住后退的完颜伤,待得完颜伤刚刚站定,便及时撤手。 再看那人,依旧背对着张残和完颜伤一动不动,连他及地的长发都未曾泛起一丝一毫的涟漪。唯一有过动作的,便是他现在保持着的翘起的拇指。 若在平时有人冲你如此,那是代表着夸奖。可是此时,两人只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羞惭难当。 两人联手出击,却被他一招败退,甚至连让他转过身来正面应敌的资格都未取得。 即使是神仙,也不可能取得如此骄人的战果。 还没等张残惊惧个够,那人却忽然道:“旁边这位张小兄弟,体内为何有家师的烙印?” 张残一愣,纳闷了好久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不过却知道自己体内有无字天书,本以为他所指的应该是鬼手老人,他游自顾自地答道:“家师为小兄弟压制住反噬的杀意后,还对小兄弟说过什么?” 张残这时才恍然,他指的应该是临安市郊的那座什么寺庙里的那个老和尚。 寺庙的名字张残确实难以记得了,只知道那时自己面临着生死攸关,那个忽然出现的老和尚渡给了自己一股精纯的真力,使得自己转危为安。现在经此人提起,张残回忆了好久之后,方不太确定地答道:“当时那位大师好像说什么,等晚辈放下一切之后,再去找他。” 像是确定了一样,张残点了点头:“嗯!大意思就是这样的。” 除山风呼啸之声,再无其他耳闻,显得山上尤为的寂寥与荒凉。 保持了很久的沉默之后,那人才轻声道:“这句话,其实是家师托张小兄弟转达给在下的。” 张残一愣,忍不住道:“前辈怎能如此确定。” 那人并不作答,只是淡淡地道:“请小兄弟转达家师,在下令他失望了。”然后又像是自言自语般道:“有个人说,再也不想见到我。所以那人一日在世,我也绝不会离开栖龙山半步,甘心腐朽在此。” 也不知道他是以怎样的平淡,才能道出这么一句满是愁怨刻骨铭心的话。 张残不由自主地又想到曲忘当时意兴阑珊地说:“原来,有些思念有些人,不去提及,绝不代表着忘却。” 他绝对就是妖僧伺魔。至于他口中的那个人,也绝对就是曾经颠倒众生的上官冰。 他们那一代的人,真的是一场悲剧。因为一个女人,便毁掉了这么多惊才艳艳的不世高手。有时候美丽的破坏力,真的无可抵挡。 张残问道:“前辈可是妖僧伺魔?” 他依旧没有作答,只是听他以一种望穿秋水看破世俗一切的语气道:“两位下山吧。” 张残和完颜伤互视一眼后,张残却心中叫糟。 果然,完颜伤向前踏出一大步:“前辈刚才说到,浓雾已经将在下的手下包围,不知此话是否当真?” 那妖僧伺魔平静地道:“未受邀请擅闯栖龙山,从来都是有去无回。” 完颜伤全身一震,双拳紧握,牙齿咬得格格作响。 张残知道完颜伤也是心高气傲,不大可能软语相求,便说道:“前辈可否看在晚辈为令师传话的份上,放过这些人?” 伺魔淡淡地道:“张小兄弟恃恩求报,从此你我便一笔勾销。” 然后他又道:“完颜小兄弟,我给你十招的机会,若能逼得在下除左手之外,其余部位有任何动作,便算你赢。” 张残想到他刚才一招退敌的闲适,又看着他仍旧保持着的翘起大拇指的收招动作,便装作虚心问道:“不知前辈刚才这一招有什么名堂?” 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虽说武功派别林立,但是从武功的名称中多少可以窥得一二的。比如说昆仑派有一门“暴雨梨花枪”,不用打就知道此枪法讲究快与密。 所以如果能从伺魔口中得知他的武功之名称,那好歹也算对他的功法路数有了一些了解。 伺魔当然知道张残的小心思,不过以他的骄傲,还是轻描淡写地道:“一指头禅。” 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佛门正宗的功法。 而佛家弟子鲜少在江湖中走动,就算有,参佛之心下,也几乎从不与人相争。因此张残对佛门的功夫并不如何了解,更别提更为高深的禅功了。拿眼睛望了望完颜伤,发现他也是呈现茫然的神色,明显不知所云。 不过这依然不能阻止完颜伤的决心,毕竟八千士兵的生死存乎于他的肩膀。 完颜伤用最短的时间将自己平复,无尽的压力化为不屈的动力,昂然道:“前辈放手而为即可!顺便问一句,若晚辈一个失手取走前辈性命,不知找谁去解阵?” 这等豪气冲天的话一出,完颜伤整个人的气势徒然间增至顶峰,整个人威风凛凛,状若天神。 伺魔却久久不语,待得完颜伤不只气势,连精气神都攀至最高的时候,方淡淡地道:“在下故意要等到完颜小兄弟处于最巅峰时刻才去击溃,便是希望十招过后,小兄弟仍然记得自己说过什么样的话。” 第131章 完颜伤这一刀真的让张残惊艳。 他前进的步伐完全与弯刀挥舞得速度一致,给人一种他就是刀、刀就是他、人刀合一的奇特感觉。 完颜伤之前用的是一对重锤,而重锤和现在手上的弯刀,可以说得上完全没有半点相通之处。但是他短短几个月就能参透弯刀的特性,并将一件不趁手的兵器运用得如此娴熟,只这一点张残便羡慕他的天分,同时也自知自己远远不如他。 在这里要特别说明一下,之前完颜伤和张残联手一击被伺魔一招败退,并不就绝对代表完颜伤一个人就会更加不济。 所谓的再默契、再天衣无缝的配合,总是要牺牲某些自我去完成的。所以很有可能为了配合张残,完颜伤就不得不放弃自己最为娴熟和最为精湛的技艺,以求发挥出联手的威力。再者便是完颜伤和张残两人所学,并非同宗同源。所以两个人联手的话,气劲不相互抵消便要大呼侥幸了,根本不可能有一加一等于二的奇迹发生。 所以现在完颜伤选择单斗伺魔,并放出豪言壮语,也并不是完全在空口无凭吹大话。 当然,说到这里便不禁想做个假设:如果真的有两个顶级高手不仅默契,而且还能各自发挥出自身最大威力的两名武者联手的话,那他们完全可以在这个世界上横着走。届时什么东瀛刀圣,什么阴阳仙师,什么耶律楚材,统统都给靠边站。 还要特别说明一下的是前文中出现过的段式三杰,他们虽然是孪生兄弟,所学武功也是同宗同源。但是他们相互之间的默契,靠的却是观心术所衍生的一种旁门左道所维持,并不是真正的天衣无缝。所以段式三杰才会被传天三言两语破去邪功所维持的默契后,竟然被吓得不敢出手。 撇开瞎扯,回归正题。 完颜伤前进时自身腰背腿肩的运动所凝聚出的力量,在离伺魔三步时骤然全都集聚于弯刀之上。只见弯刀徒然间绽放出前所未有的银光,脱离了完颜伤的节奏,以更加迅猛之势斩向伺魔左肩。 当看到弯刀摆脱了完颜伤固有节奏的束缚时,那一刻,张残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超越”这一词。 而攻伺魔左肩,更是大出张残意料。因为要是按照张残的思路,他会选择伺魔的右下盘。那里应该才是伺魔左手不及之处,也应该是他最薄弱的防守点。毕竟伺魔有言在先:只要逼他全身除左手外随便哪个部位有丝毫动作,就算他输了。 所以也不知道完颜伤是心高气傲硬要不取巧,还是他眼力高明看出了伺魔右下绝对不可取,总而言之,其所取的角度,确实是张残始料不及的。 只见妖僧伺魔背着的左手五指,忽地奇异又行云流水般变幻了起来。那指法颇具观赏性,如在奏琴一样,隔空或点或弹,或勾或扯。到了最后,又仿佛真的有美妙的仙乐应运而生。仙乐低鸣,只见伺魔身后阵阵涟漪,形成了一道令张残头皮发麻且肉眼可见的气墙,砰地一声巨响之后,涟漪又化作狂风巨浪,使得完颜伤手中弯刀所携气劲,登时如泥牛入海,转瞬无息。 紧接着伺魔拇指翘起,又再一次展现了一指头禅的神技,巧得不能再巧地按在弯刀的侧锋。 但闻叮当一声金铁碎裂的尖锐声响起,完颜伤难以把持的弯刀脱手而出,断为两截。弯刀碎片一左一右贴着伺魔的衣衫而过,掉入了万丈深渊之下。 完颜伤一声闷哼,身形倒飞而出。而张残则再一次单掌托住完颜伤的后背。 不同于前一次的是,张残左手刚刚触及完颜伤,有如触电般全身一震。然而自己的阻拦像是螳臂当车的笑话一样,根本无济于事。 因此张残被撞个了滚瓜葫芦一样,和完颜伤倒地翻滚了好几个跟头后才稳了下来。直立起身形的时候,张残犹在暗自惊恐伺魔浩瀚如海般的内力。 再观妖僧伺魔,全身上下,连发梢都未曾有过半点振动。独独背在身后的左手翘起的大拇指,无论他是否有意,不变的是依旧令张残觉得是那样的显眼与嘲讽。 看着完颜伤苍白的脸色,张残终究还是把那句:“还有九招”憋在了喉咙,未能说出口。 这时妖僧伺魔特有的淡然的声音传来:“完颜小兄弟莫不是要等到明天才会攻出第二招?” 完颜伤紧绷的神色,昭示了他正在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敢问前辈,有否负伤?” 伺魔淡然如水地道:“小兄弟确实令我负伤。不过在小兄弟站起来的时候,又已然痊愈。” 张残这才知道,伺魔也并不是看上去这样无懈可击。想到这里张残又忍不住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所自嘲:妖僧伺魔,也终究是一个凡人。完颜伤已经算得上年轻一代数得上的高手,如果完颜伤发挥出自己十成功力,还不能使一个背对着接招的人负伤,那用神仙来形容这人,都算得上是在侮辱他。 伺魔又道:“小兄弟虽然还有九招的机会,但是已经输了。” 完颜伤闻言之后,苍白的脸上蓦然间闪过一丝鲜艳的血红,虽然转瞬即逝,但是似乎支撑着他的那种信念也随之被突然抽空,笔直的身形徒然一晃,向前栽去。 张残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了完颜伤,不再松手。而要是平时,以完颜伤的心高气傲怎能容得自己倚靠他人扶持? 他下意识地张着嘴,却根本无力吐出半个字眼。而张残虽然知道他想对自己说什么,却只能在这时选择无视。 妖僧伺魔淡然如水地道:“两位可以下山了。” 张残不知道完颜伤此时此刻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但是换做自己的话,明明知道有八千兄弟命危一线,而自己却百般努力终究无法改变任何事实,这种要命的难过,会是怎样一种打击? 而张残还没有多余的时间感慨,伺魔又淡然如水地道:“完颜小兄弟是否还记得刚才说的话?” 完颜伤的脸色死灰,眼睛空洞地看着一动不动、只翘起左手的伺魔。伺魔也并不在乎完颜伤会有怎样的答复,只是淡然如水地道:“希望小兄弟在日后口出狂言之时,能够想起今日的我是以怎样的语气同你说话,以及今日的你又付出了怎样的代价。” 张残唯恐伺魔继续摧残完颜伤的意志,更不答话,扶着整个躯体已经软如烂泥的完颜伤,朝山下走去。 第132章 两人默默地顺着石阶朝山下走去,除了石阶和浓雾,整座栖龙山死一般的静谧,更像是一方永无人踏足的墓地一样。 虽然,这里确实埋葬了太多的尸骨。 完颜伤内伤很重,虽然因内伤脸色苍白的可怕,但是看得出已经恢复了些许生气,再不像之前那样死气沉沉。对于这一点,张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过去的沉痛是应该铭记,但是不该永远沉浸伤悲。 所以,眨眨眼间,即将死去八千曾经生死与共一起欢笑一起悲伤的兄弟,完颜伤没有崩溃,算得上很绝情了。而绝情有时候并不是一件坏事,毕竟慈悲的心肠,会让人在遭逢厄难时尤其困顿,甚至失去生的希望。而只有活下去,才有后续的种种可能。 所以完颜伤说了一句不知道是给张残听,还是给他自己听,还是给此刻正迷失在浓雾之中命悬一线的兄弟们听:“我一定要杀了妖僧伺魔。” 张残没有作答,甚至都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 按理说金兵折损,张残应该喜出望外的。但是此刻,张残真的为这些人惋惜。 无论如何,他们不该死在这里,以这么一种近乎荒诞的法子死去。士兵,就应该死在敌人手下,死在惨烈的战场。 眼下,虽然张残没有看见任何流血,但是却意外觉得这场屠戮是异乎寻常的血腥,甚至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淋漓的味道。 金国重武,对于抚恤死者家属是尤为重视的。或许这些死去的战士,会成为生前所在之地的骄傲,被后人歌功颂德,然而这又有什么意义?在他们生前流血的时候,鲜少为人关注,也绝不可能体会到死后各种荣誉加身的自豪,哪怕这样的荣誉只有一分钟,一秒钟。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因为士兵也只有一死,才能彰显其价值。 完颜伤忽然问道:“张兄是在那里见过伺魔的师傅?” 张残一回想,首先却是想到了当时因痛苦而满地打滚时,婉儿眼中的急切。现在回想起来,当初自己为何只顾着痛苦,而忽视了她的柔情? 真该当时抱紧她才对! 也不知道婉儿现在在做什么?她会不会感应到同在这片蔚蓝澄净天空下的自己,忽然之间对她满是思念与渴求? 叹了一口气后,张残道:“张某是在临安城郊的一座寺庙里见到的这位前辈!很惭愧张某记不得寺庙的名字,不过庙门前的那幅对联却记忆犹新——问观音为何倒坐,恨众生不肯回头。” 完颜伤嗯了一声,以一种冷漠的可怕的语气道:“在下对中原各路高人都略知一二,所以所谓的妖僧伺魔,应该只是他身边朋友为他起的绰号,绝非其本名。” 张残不置可否,没有答话。 完颜伤却是看了张残的神情一眼,突然哈哈一笑:“在下即将失去如此多的兄弟,所以垂头丧气的该是我才对,张兄哪来这样的萎靡不振?” 思念真的是一件很奇妙的感情,一经触及,立刻泛滥成灾。这一刻张残真的很想折身返回中原,弃萧雨儿不顾。什么责任,什么担当,统统让它见鬼去吧!没有什么比把婉儿搂在怀里、呼吸着她发间的香气更为重要。 看着张残仍是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完颜伤居然还拿胳膊肘捅了捅张残,饶有兴致地问道:“张兄为何不答?” 张残没好气地道:“完颜兄既然以微笑掩饰内心的伤悲,我就只好以萧索遮住心中的喜悦了。” 完颜伤愣愣地看着张残好久,然后猛然间仰头大笑:“有意思!有意思!真有意思!” 张残也没有去认真辨别完颜伤的狂笑之中,究竟饱含着怎样的情绪,只是想尽快下山,看一看萧雨儿答应留给自己的笑容。那笑容,应该是解救自己的良药。想到这里,这种逃避似的期待,更加急不可耐。 不过萧雨儿的笑容只露出一般便戛然而止,她看了看张残身后的空空如也,抿了抿嘴唇问道:“其余人呢?” 完颜伤径自走向余下的士兵那边,张残看了他的背影一眼后,才转头答道:“小姐何不换个话题?” 萧雨儿听了这话,明白了张残的意思,脸色便一下变得煞白。 如果之前有汉人同情死去的金兵,张残早就一巴掌呼过去,打得他连他妈都认不出来。 过了良久,萧雨儿才喃喃地道:“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张残自身难保,又如何安慰萧雨儿? 到了最后,完颜伤没有驻扎下来,等着与后续的队伍汇合,只是留下数百人驻扎在栖龙山之外后,选择继续返回上京。只不过接下来的几天,张残很明显感觉到了行军的速度慢了下来,还没走几步路呢,就停下来休整,应该是完颜伤因伤势不能加急赶路吧。 张残自然无所谓。别的不说,至少自己和萧雨儿的待遇真的好了很多,可以说金兵能吃到什么,两人就能吃到什么。而赵擎云和他剩下的三名侍卫,却只能残羹冷炙,甚至有一顿没一顿的。张残看在眼里,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张残并未询问那晚的情况,萧雨儿不说,也许又是想委屈她自己息事宁人,也许是她觉得和张残终究并不是过于亲密而不愿麻烦张残。 反正,张残看到令自己不快的人吃苦受累,便安心了很多。 坐在碧绿的草地上,享受着和煦的微风与阳光,心情十分的惬意。萧雨儿此时兴致勃勃地走了过来,将一大块烤羊腿递给张残:“张将军快试试味道如何!” 张残大大咧咧地接了过来,笑道:“小姐第一次下厨的成果留给张某品鉴,真是张某的荣幸!” 说完之后,便大口扯下来一块,放肆大嚼。 萧雨儿则是略带忐忑地问道:“味道怎么样?” 张残刚好看见完颜伤苍白着脸色走了过来,便将手中烤肉扔了过去:“张某下厨做的饭,请完颜兄指点一二。” 大口吃肉大口喝酒方显男儿豪情,所以完颜伤也根本不在意肉上被咬去了一块。咬了一口下来嚼了两嘴,便作出了最为中肯的回答:“就他妈你还做他妈饭,纯粹扯他妈淡。” 萧雨儿闻言,便知道了答案,近乎奇迹般嘟了一下小嘴。 虽然不美,但是罕见,所以张残看呆了。 “完颜哥哥!” 一声清脆婉转而又熟悉的女子娇叫,将张残及时的唤醒。 转眼望去,只见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从天而降,于半空中翻了两个干净利落的跟头站稳在地。 落地时纤尘不起,双腿紧并,上身微微前倾,双臂平直舒展,给人一种刻意显摆的感觉。 而她略微低着的黔首,刚好让张残看到她的半个脸颊。那白里透着嫩红的脸颊,就像是饱满剔透的苹果一样,光泽动人。咬上一嘴的话,想来必然满口生津。 第133章 来人正是当时陪伴着完颜伤,拦路泰山的女子,好像还是金国的公主。 而完颜伤此刻看见她,却变得木然,整个人似乎失去灵魂一样,呆在了那里。 不过看来这个金国公主早习惯了完颜伤对她的冷漠,根本不以为忤,还是一蹦一跳俏皮可爱的轻迈莲步,走到完颜伤的面前。 然后她好像才发现不对劲,很不淑女地挠了挠小脑袋:“人怎么这么少?” 完颜伤呆呆地看着她,目光忽然变得浑浊了起来,喃喃地道:“是啊,人怎么这么少?” 那金国公主转动了一下骨碌碌的大眼睛,突然又灿烂地笑道:“完颜哥哥是不是又把他们留在某个地方操练了?” 完颜伤的表情变得很古怪,很僵硬,似是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一样,喃喃地道:“我把他们留在栖龙山了。” 那公主终于发现了完颜伤的空洞和失神,疑问道:“完颜哥哥?” 完颜伤很缓慢,很僵硬,很机械地转过头看着张残,愣愣地道:“张兄,他们怎么都留在栖龙山,不跟着我回来?这是为什么?” 说完之后,完颜伤皱起了眉头,神经兮兮地不断重复:“为什么?为什么?究竟为什么他们不回来?” 张残和萧雨儿面面相觑一眼,然后张残才转头望着完颜伤,轻声道:“他们都死了。” 完颜伤眼睛不再浑浊,转而明亮了起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张残,并指着张残的脸,忽然笑了出来:“对!对对对对!他们都死了!” 完颜伤不理会那金国公主对他的摇晃,只是笑着,笑得眼泪都出来了,指着张残道:“对对对!他们都死了!” 张残这时才明白,完颜伤其实只是将那些手足的死,压在了最心底。他之所以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沉痛,是因为他在某种程度上催眠了自己:他的手下还都活着。而在见到最为信赖的人之后,所有的所有便像决堤的洪水一样,一泄如注不可收拾。 也怪不得他的伤势根本没有好转的迹象,情郁于中,只会令他伤上加伤。 他根本不似看上去那样近乎绝情。 张残叹了一口,说道:“完颜兄” “噗!” 张残话刚开口,猝不及防被完颜伤一口鲜血喷了个满头满脸。 还没等张残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完颜伤砰地一声重重躺在地上,一行血泪流出,口中还喃喃地道:“他们都死了” 张残冲了过去,刚刚扶起完颜伤的肩膀,那金国公主砰地一脚将张残踢飞:“滚开!” 张残既猝不及防,又及不上她的身手,被她踢得七荤八素找不到北。还好她只是极度失神之下没有运上劲道,不然张残小命难保。 等到萧雨儿急急赶过来的时候,张残已经忍痛坐了起来,也刚好看到那个公主抱着完颜伤风一般消失在视野尽头。 萧雨儿一脸关切地问:“张将军感觉怎样?” 张残摇了摇头,咧了一下嘴道:“疼了点,但是没事儿。” 然后又忽地一笑,说道:“完颜伤这小子肯定喜欢这金国公主,不然不会在见到她时,不由自主就卸下了伪装,暴露出自己的脆弱!哈,这小子真闷骚!还以为他真的对这么可爱的女子不屑一顾哩!” 完颜伤被带走之后,有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千夫长接管了这支军队,行军的速度也立刻快上了不止一点半点。 这时张残才知道,再有半天的路程,便抵达上京城了。 一路无话,军队离上京城三十里的距离时驻扎了下来。 这是很正常的事情,因为自古以来,没有不怕死的皇帝。所以无论是哪支军队,也不敢随随便便离都城太近,天知道你们究竟想干什么。 然后自有新的一队人马,将张残等人押送进上京。而面对着这些新的面孔,张残便收敛了很多,不再放肆,只是跟在萧雨儿身边,不发一语。 或许是因为兵马折损之故令金国皇帝焦头烂额,所以赵擎云并未受到接待,只是被安顿了下来,严密看守着。 现在的萧雨儿,待遇已经不比赵擎云了,她被分到后院一座简陋破败的土房子里。 张残率先踏了进去,这座屋子里也不知道有多久没有人来过了,几只老鼠正在欢快的你追我赶。 惟恐萧雨儿害怕,张残便抽出厚背刀,当啷一声往屋子中间一插。厚背刀所蕴含的杀意,登时像吹响了杀戮的号角一样,将屋子里的各种鼠虫,吓得不要命得往外逃窜。 然后张残才叫道:“小姐可以进来了。” 萧雨儿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她也没问,这一路来,她还是很听张残的话的。 张残瞅了瞅房子的四壁,无奈地道:“寒酸了点。” 萧雨儿倒是毫不在意,慢悠悠地道:“张将军没有听说过陋室铭吗?” 张残点头道:“听过,那是困顿之人聊以自我安慰的一篇文章,然后被更为广众的困顿人争相传诵。” 萧雨儿不禁轻笑了一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见萧雨儿一脸的倦色疲惫,张残便先行退下,随便找了个距离萧雨儿不远的空房子,在地上铺了些茅草便一头睡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张残猛然惊醒。 虽说夜不可视,但是宫照玉那充斥着圣洁并莹莹发亮的肌肤,如夜明珠般将整个屋子点亮。 张残下意识地就抓住厚背刀,紧紧地盯着宫照玉。 宫照玉却是喜滋滋地道:“照玉无处可去,张兄能不能收留一下?”张残当即就是摇头:“张某可不想在睡觉时被人给宰了。” 宫照玉咯咯一笑,喜滋滋地道:“张兄说笑了,照玉要杀张兄,张兄一定不会那么舒服的死去,而且一定是睁着眼睛的。” 张残仍是摇头:“那就更完蛋了!张某睡觉从来都是睁着眼的。” 宫照玉根本不理会张残,就那么放肆地在张残身边坐了下来。张残像是被火烧了似的,吓得一下子弹起。 试想很多跟宫照玉仅仅只是交谈过的男性都被她虐杀,自己要是一不小心沾到她香喷喷的衣服,萧雨儿那么柔弱,肯定挖不出一个足够大的坑将自己的尸身填盖,说不定草席一卷就完事儿了。所以,还是离宫照玉远一点的好。 第134章 眼观鼻,鼻观心,五心朝天,张残远远一旁坐的是要多规矩有多规矩。 宫照玉美目扫视着张残,喜滋滋地道:“张兄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好玩了。” 张残苦笑了一声,可以说自己天不怕地不怕,看见谁都敢去信口开河胡诌一番,独独除了宫照玉。这女魔头杀人不眨眼,而且不看任何交情,只有不要命得才会去招惹她。 传天早就告诫过张残,看见宫照玉,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千万不能和她有任何交集。只恨这姑娘乃是张残所见之最美,所以一时之间把传天的话抛在脑后。到现在,张残真的感觉有些后悔认识她。 不过张残还是想到了一事,很诚恳地道:“谢谢宫小姐的手段,让雨儿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张兄想不想知道照玉让她做了个怎样的梦?”不待张残回答,宫照玉又笑道:“还是算了!因为如果张兄知道了,不仅不会谢照玉,反而会找照玉拼命的。” 张残不理不睬,眼观鼻,鼻观心,五心朝天。 宫照玉轻笑了一声,喜滋滋地道:“张兄有没有兴趣杀郜灵萱?” 张残立马来了兴致:“宫小姐请讲。” 看着张残情绪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宫照玉又是忍不住咯咯一笑,然后才喜滋滋地道:“帮我杀了南宫战,照玉就帮你杀了郜灵萱,这个买卖划算不?” 张残忍不住道:“宫小姐空手套白狼的手段倒是炉火纯青。”宫照玉笑道:“我坐地起价,张兄可以落地还钱啊!要不这样,事成之后,这真龙之血也一并赠予张兄如何?” 张残看着宫照玉扬了扬手中的一个玉瓶,忍不住道:“宫小姐干嘛不找传天帮忙?”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张兄想多了!传天事不关己之事,绝对没有半点兴趣。他是不会理会这一世的任何争斗的,即便世人死绝,也休想他皱一下眉。” 听着宫照玉如此形容传天,张残心头略感不舒服,不过也没有反驳,便又问道:“真龙之血到底有何妙用?” 宫照玉咯咯笑道:“不知道!” 张残脱口而出:“怎么会不知道?” 宫照玉又扬了扬那个玉瓶:“这毕竟是世界上最后的真龙之血,照玉只是看它独一无二,才把它抢了过来。至于它究竟有何妙用,确实一无所知。而且不只是照玉,放眼整个世界,知道它有何神奇的人估计也是凤毛麟角。” 见张残仍在犹豫,宫照玉喜滋滋地道:“南宫战他们也在赶来上京的路上,张兄不是说过要和郜灵萱再见之时,解决一切恩怨吗?” 张残理直气壮地道:“张某骗过的人,又不止郜灵萱一个。” 宫照玉点了点头:“嗯,那照玉就能再次欣赏到张兄跪在一个女人脚下,任其羞辱的英姿了。” 张残霍然而起,怒视着宫照玉。而宫照玉则还是美目审视着张残,根本没有半点怯色,喜滋滋地道:“张兄可以拔刀了,算照玉求你。” 张残深呼吸了几次,哪敢造次,便又坐了下来,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刀是用来杀敌的,怎能朝朋友挥舞?” 宫照玉咯咯笑着:“但是照玉突然又不想成为张兄的朋友了!因为张兄这个笑容并不甜,照玉不满意。” 张残闻言苦笑了一下,叹道:“宫小姐更擅长羞辱人。” 宫照玉还是咯咯笑道:“早点听话不就好了?非要让照玉把事情做绝!” 不待张残回答,宫照玉喜滋滋地道:“事实上,要杀南宫战这样的高手,即使他放弃逃跑,天时地利人和依然缺一不可。哦!” 说到这里的时候,宫照玉停了下来,转头看向了一个方向。还没等张残发问,宫照玉喜滋滋地道:“随照玉来,先看场热闹。” 说毕之后,她轻盈一跃,跳窗而出。 张残看着她优美的动作与完美的身段,心头却止不住在想:这么一个天仙似的女子,为何会有如此歹毒险恶的心肠和手段呢? 暗自叹了一口气后,张残还是选择跟了上去。 有宫照玉带路,根本无惊无险地就走出了这座戒备森严的四合院。倒是宫照玉转头看了张残一眼,咯咯笑道:“张兄干嘛故意与照玉拉开了距离?” 张残耸了耸肩:“害怕距离太近,宫小姐情不自禁看上我。” 宫照玉似乎很开心,喜滋滋地道:“张兄多虑了,照玉绝不会看上你的。” 张残听了这话,忍不住气道:“那是因为我在宫小姐面前太过保守,穿得从来都不露。” 宫照玉又是一笑,然后翻身上了一座平房后停下了脚步:“这里的包围最是薄弱,应该就是此地了。 张残随之而来,正待发问,宫照玉食指放在唇前,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莹莹发亮的细长玉指,搭在她鲜红似血的双唇之前,张残更加觉得宫照玉美得妖艳。 忽地破风之声传来,连眨眼的功夫都来不及,十丈之外便有一个手持短刀的人影从天而降,落在正当街。 张残目力不足,但是虽看不到相貌,却依然觉得那道身形相当修长,也显得十分潇洒。 那人可以说还来不及站稳,身后便幽灵般闪现出一个白发老叟。 老叟一把长剑泛着金色神光,兜头朝手持短刀者斩下。 金光弥漫,迅捷有若毒蛇吐信。而短刀者身法较之老叟略逊,刚刚站稳还未回气,便遭逢杀手。不过看不出他有任何紧张,手持短刀的单手一背,短刀炸裂般炫出刺人眼球的寒光。但闻叮叮当当脆响不绝于耳,两人一触即分。 然后两人一分即合,顿时金光寒光四下游走,有若花丛中翩翩起舞的蝶儿一样,你追我赶,此起彼伏,缠绕旋转在一起,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忽地两人同时冲天而起,张残抬起头,刚好看到月圆之前,两道飘然欲仙的黑色身影一错而过。当时那个画面,如梦似幻,美得不可方物。 落地之后,两倏忽间不见。 来无影去无踪,仿似这里什么都没发生过。 宫照玉虽然诧异,但是仍然是万年不变的喜滋滋的表情:“那个人是谁?竟能差不了金剑先生多少。” 张残看到,却是感到浓浓的安全感,并自豪地笑道:“他是在下的好兄弟,乃是军营第一高手,名唤聂禁。” 第135章 世人皆称金剑先生,而金剑先生其实早已不是什么先生了,这只是他七十年前的绰号。知道他真实的姓名和来历的人,已经全都死在风波亭那场战斗中了。金剑先生也是当初唯一在风波亭那场战斗中,围攻岳飞元帅而不死的人。 据传岳元帅的武功已经不能以凡人的思维去揣度,甚至被誉为旷古绝今第一人。因此金剑先生能在岳飞元帅的枪下全身而退,也足以证明他武功之超绝。 以金剑先生的年岁,都能当聂禁的太爷爷了。而现在金剑先生对聂禁穷追不舍,不用问就知道,聂禁肯定对金国做了什么特别重大的伤天害理的事情。 回想刚才聂禁背身硬接了金剑先生一招,张残觉得那一刻有若昨日重现,似极了妖僧伺魔以背迎战张残和完颜伤时的潇洒自如。 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宫照玉喜滋滋地道:“如果有这个聂禁帮手的话,咱们完全可以强杀南宫战!” 张残嘿了一声,说道:“那咱们去把他从金剑先生手下夺过来?” 宫照玉刚才不过是顺口一说罢了,以两人的实力又岂能阻止金剑先生分毫。并且像金剑先生这样的人,可以说得上是不问世事,无人敢惹,也等闲不出手的。不过他既然出手,那就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善了的。除非聂禁能够杀了他或者他时限已至,否则聂禁此生都别想摆脱他。 综上所述,就算聂禁和张残是过命之交,但他在搞定金剑先生之前,绝不可能抽出身来相助张残。 不过张残还是很高兴能在此地见到聂禁,虽然刚才他和聂禁根本没有照面,但是却相信聂禁绝对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存在。所以此刻张残自然是在乞求上天赶紧把金剑先生带走,好让自己有个实力强横的高手可以倚仗。到时宫照玉再来欺负自己,哼哼。 想到此处脑门一疼,宫照玉喜滋滋地道:“就算照玉不用观心术,也知道张兄在想些什么!” 张残苦了一下脸,又赶忙赔笑道:“那宫小姐自然知道张某在心里夸奖你的美丽了!” 宫照玉侧着脸,更显小巧鼻梁的挺直:“只一句话就能表达出本姑娘的美丽了?” 张残赶忙一捂眼:“啊!我的眼睛!太美了!” 然后放下手说道:“这样就” 眼前空空如也,张残左看看右瞧瞧,宫照玉已然消失不见。摇了摇头,张残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的情绪,因为他觉得撇开对宫照玉的恐惧的话,和她在一起的时光,很有意思,也很值得回味。 一个翻身落下屋顶,张残赫然觉得胸口有一物事,摸了出来,正是装着真龙之血的那个玉瓶。然后赶忙装了起来,四下打量。 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虽然不知道真龙之血有何妙用,但是这等奇宝,想要占为己有的人绝对不在少数。被抢走了还是小事,被抢走之后还赔上性命就是大事了,所以张残自然小心翼翼。 隔着胸口摸着玉瓶,除了玉瓶的冰冷,张残并未有其他任何感觉。这真龙之血是宫照玉从孤狼赵长风的手中抢过来的,也不知道赵长风晓不晓得这玩意儿的用处。 然后张残一抬头,就看见赵长风昂首立于当街,正淡然自若地看着张残走来。 张残差点叫出一声:“鬼啊!” 这也太邪乎了,旁人都是说曹操曹操到,到了自己这里,居然想想都能把人给唤出来!这曹操是不是瞧不起自己?他的墓还想要不想要了! 思绪飘飞之时,张残已然拔出厚背刀,全神戒备。但是无论如何却不能全神贯注,眼神根本止不住望向了赵长风的双手。他那双手套也不知道是什么天地材宝所制,竟能无视厚背刀所向披靡的锋利。 赵长风毫无动手的意思,淡然一笑:“请张兄高抬贵手收起宝刀,放过小弟一条性命。” 张残自知绝非赵长风的对手,而赵长风如此示弱的言语,摆明了就是给张残台阶下。倘若张残还不识相,那真的是嫌命长了。所以,张残由衷说了一句:“赵兄说笑了,张某岂是你的对手!” 张残难得这般谦逊,而若非赵长风如此,也休想张残如此。总之不管怎么说,至少因为这一句话,张残对赵长风大生好感。 收起刀后,张残道:“赵兄有何指教?” 赵长风这么客气,肯定是有事麻烦张残。他也洒脱,毫不尴尬开门见山地道:“在下刚从张兄的小屋中出来。” 张残一愣,赵长风解释道:“我在真龙之血上做了手脚,所以才能一路追寻宫照玉的踪迹至此。但是刚刚却忽然断去了和真龙之血的感应,只好在这里堵住张兄,厚颜想向张兄请教宫照玉的下落。” 张残明知赵长风已经对一切了如指掌,却依旧讶然道:“我没见过宫照玉啊!” 赵长风微笑道:“张兄是在报复了!好吧!你我第一次相见,在下却挑衅张兄,是因为令然和在下是好朋友。” “多好的朋友?”张残脱口而出,然后似乎觉得失礼,讪讪一笑。 赵长风毫不在意,微笑道:“普通的好朋友,并非肉体上的伴侣。”然后续道:“赵某已经向张兄出手过一次,也不枉和令然相识一场。相识恩情已报,在下又杀张兄不死,自然也没必要继续针对张兄。” 张残听了之后,也不再隐瞒,当真是老老实实地道:“刚才我和宫照玉确实在这里,不过眨眼间她就没人影了。” 赵长风微微皱了皱眉,思索了一番后,朝张残一拱手:“张兄再见!” 张残和赵长风道别之后,冷汗如雨般流个不止。所谓天地材宝有德者居之,张残自然不会将真龙之血拱手让出。 左拐右拐回到屋子里,想到宫照玉和赵长风前后都来过自己的屋子里,张残也不知是做贼心虚还是不愿被人来去自如,反正不由自主地在门缝处黏了一根头发。虽说完全没有作用,但是至少能够知道自己不在时,有没有人来过这个房间。 一切安好之后,张残拍了拍手,满意地自言自语道:“我看还有谁能摸进我这严密的滴水不露的闺房!” 一转头,一袭白衣的朴宝英,正坐在茅草上,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张残。 “妈呀!” 张残当真是没忍住叫了出来。 朴宝英拍了拍茅草堆示意张残坐下:“相公叫宝英娘子就行,叫妈就太客气了。” 第136章 张残既无语又无奈,不过知道朴宝英因为未知的原因不会向自己出手,便大大咧咧地坐了下来道:“咱俩还没拜堂成亲呢,怎么娘子就先来洞房了?” 朴宝英双手抱膝,小腿更显笔直纤长:“自然是相公魅力过人,宝英止不住便来投怀送抱了。” 张残嘿了一声:“这话说得,让人根本挑不出一点毛病。” 朴宝英不再拐弯抹角:“宫照玉呢?”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怎么都来找我问宫照玉的下落,我是她爹吗?我没见过她。” 朴宝英轻哼了一声,故作不满地道:“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 见张残闭口不言,朴宝英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相公干嘛不接下一句?” 张残认真地道:“逼死强迫症。” 朴宝英咯咯笑道:“好了!宝英告诉你一个小秘密,真龙之血最好是让宝英自己带回高丽。打个比方,如果一不小心,被金国人将真龙之血送还我王上,那么王上就不得不实现诺言,出兵相助金国,继而践踏相公的同胞。” 有那么一瞬间,张残真的想将怀中的真龙之血奉上。但是又隐隐间觉得有些不妥,便问道:“它究竟有何妙用,竟值得你们王上为它大动干戈?” 朴宝英咯咯笑道:“相公不要这么天真好不好?” 张残也是哈哈一乐:“不是说漂亮的女子都欠缺思考吗?” 朴宝英站了起来:“那宝英就是才貌双全了!好了,相公再不告知宫照玉的下落的话,宝英只好去捏碎萧雨儿的喉咙了。” 张残怒不可遏,冷冷地道:“你敢!” 朴宝英伸出细长的玉指,先是将一缕乌黑的秀发挽到耳后,然后捏着圆润的耳珠作倾听状:“麻烦相公再说一次。” 还未等张残说话,朴宝英笑道:“宫照玉不会无缘无故来找相公,所以相公想清楚了再说。” 张残颓然道:“她眼下身在何处我确实不知,不过她说要和我联手杀了南宫战,所以肯定会再来找我的。” 朴宝英伸手摸了摸张残的脑袋,笑道:“相公真乖。” 张残一个甩头,不耐烦地避过了朴宝英的素手。朴宝英啧啧了两声,笑道:“还是不够听话呢!不过来日方长,宝英有的是机会调教相公。” 朴宝英走后,张残无奈地一头倒下,赶走心头所有的不耐烦,沉沉睡去。 也只有懂得休息,才能应接第二天灿烂的阳光,这是张残于战场上无数的厮杀中所学到的。 恍惚间,张残又看到了长街之上,聂禁修长潇洒的身影刚刚站定,金剑先生幽灵般出现,手持金光弥漫的长剑朝着聂禁兜头斩下。聂禁还未站稳回气,却临危不乱,背手一刀,炫出刺人双目的寒光,后发先至般以短刀刀刃劈在长剑剑尖,精准得令张残叹为观止。 忽地画面一转,张残又来到了栖龙山,携手完颜伤一前一后一左一右攻向妖僧伺魔。 伺魔一动不动背对着二人,左手画出了一个毫无棱角的圆弧,最终伸出左手拇指,神乎其神地按在完颜伤弯刀的侧锋,将完颜伤的攻势化为乌有,并说道:“一指头禅。” 两人败退,完颜伤又独自冲向伺魔。当时张残没有看清楚,然而此刻历历在目般看到了伺魔的左手手指,以独有的节奏带动着他全身的劲气。他的劲气每次随着手指的舞动,便随之增强一分。劲气最后层层叠叠,有若连绵不断的峰峦一样,亘古永恒,岿然不动地屹立于天地间不倒。 叮地一声将完颜伤弯刀震成两截之后,伺魔淡淡地道:“拈花指法,看清楚了吗?” 张残猛然惊醒,朝阳特有的金光丝丝缕缕钻进了这间透风的破屋,天色已然大亮。 更为奇特之处,张残左手手指不可控制地舞动,一如梦中伺魔的指法。 忽地真气一滞,张残食指宛如指骨被折断般钻心疼痛,禁不住惨叫了一声,冷汗随之而流。 过了好久,食指的剧痛才慢慢消散,却已经肿胀得淤青。张残缓了过来,知道是自己真气运转生涩不够灵活,才导致这拈花指法未能一气呵成,半途而废。 不过张残下一刻却感激得五体投地。 没有那个老和尚渡给自己的真元,自己断不能窥得拈花指法这绝世武功的门径。而没有伺魔的梦中传授,自己断不能发挥出这真元的威力。 张残闭上眼睛,回味了良久,才站了起来。哪知刚刚站起,头晕目眩又一屁股坐倒在地,这才发现自己像是一场酣畅淋漓的激斗后一样,全身已经虚脱了。然而,神奇的是自己的精神却倍感旺盛。 精力如此旺盛,自然要出去走走。虽说张残的行动并不太过自由,但是张残就是在这院子里兜兜转转之后,终于知道了聂禁昨晚做了什么好事。 金国国主完颜劲康共有三子,最为出色便是老三完颜清扬。此子武艺过人,见识非凡。宅心仁厚之余,又果敢勇决,是个极为有眼光的出色人物。下一届的皇帝宝座,已经稳拿在手,胜券在握。 他的出色,甚至令他的两位兄长五体投地,生不出半点与之争皇位的心思。因为他们信服,在完颜清扬的带领下,金国将走向前所未有的辉煌。 不过可惜,昨晚被聂禁一刀杀了。 这样一个杰出的英才被刺,以至于连久不问事的金剑先生都大动肝火。而如果不是金剑先生怒火中烧失去冷静的话,聂禁根本无法从金剑先生剑下逃生。 知道了这一点后,饶是张残对聂禁信心百倍,也止不住为他隐隐担忧。 正想着呢,房门打开,完颜伤笑道:“张兄愿不愿意喝酒去?” 张残看着完颜伤脸色不似之前那样苍白,知道他的伤势正在好转,没来由觉得有些开怀,便认真地道:“让我想出一个不去的理由先。” 完颜伤笑道:“李白斗酒诗百篇,或许几杯黄汤下肚,张兄就有了想出拒绝理由的灵感了。” 两人并肩而行,虽说昨晚已经在上京走了一遭,但是晚上和白天从来都不是一回事,所以张残行走之余,还忍不住左看右看。 完颜伤见状笑道:“张兄是在欣赏上京的繁盛,还是在窥探上京的防守破绽?” 还未等张残说话,一声阴阳怪气的“完颜将军”引的张残定睛。 来人是一个腰悬长剑,目光深邃的俊美青年。 他玩味地看着完颜伤,笑道:“听说完颜将军此次归来大获全胜,真是可喜可贺!” 张残没注意完颜伤的反应和脸色,只是不由想到,真的是哪里有人,哪里就有纷争。原来勇武彪悍的金国人,其实内里也有不团结不和谐的一幕。 第137章 有道是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来人如此作为,可以说是完全要把完颜伤往死路里逼。 抛开一路上没少受完颜伤的照顾不说,只看现在张残和完颜伤并肩而行,而来人却对完颜伤如此趾高气昂,张残的脸上也挂不住。 不待完颜伤有任何表示,张残率先问道:“他是谁?” 完颜伤的脸色虽然略显难堪,还是淡淡地道:“上京四大公子,慕容飞。” 张残夸张地动容道:“原来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上京四大公子!幸会幸会!慕容兄在上京四大公子中排行第九对吧?” 完颜伤不由笑道:“照这么说的话,那别说什么四大公子了,他根本连八大金刚都没够上。” 那慕容飞根本看都不看张残,只是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眼光,极其惹人厌地看着完颜伤,意味深长地道:“完颜兄的伤势能在半个月内养好吗?” 张残虽不明所以,却听完颜伤哑然失笑道:“本来我的伤势已经无药可救,但是看见慕容公子温和的笑颜,在下忽然之间有如枯木逢春般绝处逢生了!” 慕容飞哈哈一笑,说道:“在下的笑容确实包治百病。” 言罢之后,施施然从张残和完颜伤两人之间漫步而过。路过张残时,慕容飞深深地看了张残一眼,毫不掩饰目中的杀机。 张残见此,倒是放下了一大半心。 心性和武功相辅相成。如果自己故意贬低慕容飞,而慕容飞却对自己不闻不问的话,他的心性可以用阴森得可怕来形容,从而也能推测其武功之高。还好,他最后的表现,使得张残觉得他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难对付。 待慕容飞走后,完颜伤也收敛了笑容,脸上布满积郁。毕竟慕容飞说的是不可改变的事实,完颜伤就算能无视对手的任何抨击,却终究不能过他自己这一关。 张残可不愿面对着一张苦瓜脸,随意将他拉进一家酒家,吆喝了一声:“好酒好肉速速上来!” 然后张残又看着完颜伤,笑道:“逝者已矣,生者何堪。今天你我兄弟一醉方休才是正理。” 完颜伤强打起精神,有心想放浪形骸之外张狂几句,话到嘴边,却仍是没能忍住叹气道:“说白了喝酒只是一种自我麻痹,真要是随随便便就能醉,谁还愿意清醒。” 张残见状自然十分不满:“喂!” 完颜伤又提了提精神,说道:“好吧!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扫了张兄喝酒的兴致!” 张残这才满意,径自端起酒碗碰了之后,率先一饮而尽:“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然后又咕嘟咕嘟将酒满上,端了起来:“与尔同销万古愁。” 完颜伤定睛看着张残,过了良久,方哈哈一笑,也将酒碗端了起来:“干!” 抹去嘴角的酒渍,完颜伤正色道:“聂禁昨晚的一出,改变了我金国固若金汤的形势。” 张残挑了挑眉:“此话怎讲?” 完颜伤道:“完颜清扬一死,我大金皇帝的宝座立马成为了一个悬念。完颜仲康完颜无我两兄弟招兵买马,拉帮结派,互不相让。” 张残看着完颜伤目光炯炯,笑着问道:“完颜兄会有何选择?” 完颜伤淡淡地道:“如果不是完颜无我昨天死命保我,今日张兄就该在坟头为我敬酒了。” 张残讶然道:“今日?难道贵国葬礼中没有停尸至少三天的习俗吗?” 完颜伤忍不住笑道:“这似乎不是重点。” “那天千百双眼睛,都看到了只有你我活着从栖龙山走出。所以如果在下被皇上盛怒之下赐死,张兄又岂能置身于外。” 张残几乎吓得手一哆嗦,忍不住嚷嚷道:“这算什么事?说得通俗一点,我只不过是去打了个酱油!” 完颜伤钦佩地道:“只能说张兄选择打酱油的时机太棒了。” 看着张残苦闷地脸,完颜伤认真地道:“帮我助完颜无我登上太子之位,否则你我皆无活路。”完了之后完颜伤续道:“更别说将雨儿小姐带回中原了!” 张残气急反笑:“完颜兄何不放下兵刃,效仿苏秦张仪,纵横捭阖做个最伟大的说客!” 完颜伤举起了酒碗:“为我们共同的目标,干!” 张残郁闷地一口干掉,别说,喝酒真的需要心情。此时再咽下这喉头的佳酿,顿觉辛辣涩然。 自古以来,最不人道最惨绝人寰的权力争夺战,便是皇位之争。而张残却无可奈何,投身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漩涡之中了。 跌跌撞撞回到自己的破屋前,感应到屋中有人,张残酒壮怂人胆,一脚踹开房门:“这次又是谁闯我闺房!” 紫芒一闪而逝,传天洒然道:“张兄别来无恙。” 张残乍见传天,不知为何竟然有种喜出外望的兴奋,酒劲也消了个干干净净:“传老弟怎会在此?” 传天洒然笑道:“自然是嫌金国局势不够乱,特来搅合一把。” 张残几乎都想给传天来个拥抱,却听传天笑道:“张兄确实别来无恙,一别数月,武技却无半点长进。” 张残讪讪一笑,竟然有些不好意思。 回想起来,也就是和传天等人携手并进的时候,自己有了不小的进步。而一别之后,确实是耽于修炼。 叹了一口气后,张残无奈地道:“张某最近太过于倒霉了!旧伤未愈,又添新创,麻烦不断,所以才没怎么修炼。” 传天点了点头:“春困秋乏夏瞌睡,冬天不想出被窝。只要不想,总能为自己的懒惰找到俯首即是的借口。” 张残听了这话,也是忍不住一阵汗颜。确实,业精于勤而荒于嬉,自己的惰性不去克制,又怎能品尝到辛勤浇灌出的硕果累累。 传天看着张残,认真地道:“人生之路,处处荆棘。可以想象张兄未来的日子里必会千转百回。而如果自己再止步不前,亲友即使想帮张兄,也只会因张兄落得太远而拉不住张兄的手。” 张残重重地点头:“张某受教了!” 然后想到传天刚才说的话,兴致勃勃地问道:“传老弟想怎样将金国的局势搅合得更乱?” 传天微笑道:“首先,杀了完颜伤如何?” 张残破口而出:“什么?” 传天只是微笑看着张残,静待张残的回答。 这一瞬,张残真的是不知所措,左右为难。 第138章 所谓的进退两难,更多的时候只是一时失据。因此在下一刻,张残仍然像以前那样,充满着对传天绝对的信任:“完颜伤现在身负伤势,简直是动手的最佳时机。” 传天洒然笑道:“传某还真的以为这才几天不见,张兄真的变成一个连杀人都需要考虑再三的姑娘了。” 张残也觉得刚刚完全不像自己,因为自己什么时候被所谓的情感道义束缚过。听了传天的调笑,张残哑然道:“可惜我没胸。” 传天这才正色道:“传某刚才不过开玩笑罢了,要杀完颜伤的话,传某早动手了。再者,我曾和金剑先生立下互不干涉的约定,他不来我中原搅局,我也不会干涉他金国的纷争。所以传某这次前来,主要是想找顾所愿的麻烦。” 张残听到不用和完颜伤翻脸,心里放松了很多,便从容问道:“传老弟和顾所愿又有何矛盾?” 传天摇了摇头:“传某只是替家师出手罢了,其中缘由,恕在下不便相告。” 虽没有听到答案,但是张残哪会介意。倒是不由想到以碌碌无为而成名的烈震天,最有眼光的事情,便是收了传天这么了不起的人做徒弟。到了现在传天独挡一面,烈震天曾经的未了之事也能借传天之手施为。 也难怪那么多不厌其烦的长辈大都无可称道的事迹,只能希望子孙争气不重蹈覆辙,从而能够代他们风光辉煌。 张残又提醒道:“宫照玉小姐也在这里,而且正被南宫战等人追杀。” 传天微微一笑,淡淡地道:“张兄对宫照玉的关怀有些过了!不是说了别去和她有交集吗?” 张残还未回答,传天道:“在下从小没少受宫照玉的特殊关照,那些日子简直暗无天日,令人生不如死。所以现在传某不取她性命已经是格外的开恩,她是死是活,关传某何干?” 或许是宫照玉太美了,而且总是那一副喜滋滋的表情,使得张残觉得如此惊艳绝迹于世间的话,当真是太让人惋惜了。 传天看着张残,又回复了洒然:“张兄放手而为便是!有传某在,不必有任何后顾之忧。” 张残哈哈一笑,确实放心了很多。 张残只是回来打个转罢了,这破屋里根本没有自己遗留的任何东西,环顾了一圈后便关门而去,转向萧雨儿的所在。 萧雨儿正在洗涤衣物,这等粗事她之前哪有做过,因此看上去显得极为生疏与笨拙。 张残笑道:“小姐别浪费体力洗衣服了,你我一起到完颜伤那小子的家里住,比这里得环境要好得多了。” 萧雨儿并未起身,仍然没有停下手,倒是抬起脸来慢悠悠地道:“无论何时何地,就算没有过人的五官,身为女子,就要干干净净的。” 萧雨儿的脸上挂着颗颗晶莹的水珠,在灿烂的阳光下显得格外透亮,分外给人清秀的感觉。 她不算漂亮,但是依然动人。 抛去杂念之后,张残不由看了看脏兮兮的外袍,以一种脱险的语气道:“还好张某是个爷们!” 萧雨儿抿嘴一笑:“张将军还不脱下来?雨儿顺带一并洗了。” 张残苦笑了摇了摇头:“婉儿知道了肯定要痛打张某一顿。” “她又打不过张将军呢。” 张残微笑道:“但是张某却根本不敢和她动手!好了!小姐收拾一下,别让完颜伤那小子久等了。” 萧雨儿还是没有起身:“那赵擎云哥哥怎么办?” 张残听了之后,心中自然而然生出一股邪火,冷冷地道:“原来小姐在记挂如意郎君呢!理他作甚?这种人死了活该!” 萧雨儿讶然看着张残,不解地道:“他哪里得罪了张将军吗?” 张残气急反笑,自嘲地道:“小姐这样不自觉地在言语中袒护赵擎云,倒让我觉得自己更像个外人了。” 细细一想自己的语气略微显冲,说白了自己还是萧府的门客,是萧府的下人。而且看样子萧雨儿还被蒙在鼓里,并不知道赵擎云的劣迹,于情于理皆不该以这种口气和萧雨儿说话。于是乎便放松了语气,认真地道:“赵擎云本来有十个侍卫,但是一晚之后,却少了七个,小姐不想想为什么吗?” 萧雨儿看着张残,轻声道:“张将军有话不妨直说。” 张残看着萧雨儿并不完全信任自己的样子,忽然之间心凉到了底,更觉得意兴阑珊。那份苦涩不言而喻:自己这千里迢迢的图个什么玩意儿?自己离开婉儿奔波劳走换回了什么? 但是不解释的话,只会令误会加深。张残认真地道:“赵擎云那晚想要对小姐不轨,所以他的七个手下才被杀鸡给猴看般,被金兵杀了!小姐知道赵擎云是怎样的人了吗?” 萧雨儿闻言,脸上一片落寞,低下了头,喃喃地道:“谁让雨儿被许配给了他呢?不过是迟早罢了。” 张残怒道:“一件事情是对是错,并不看善恶,而是看时机。他在情与景都不对的环境里,所作所为根本只能用恶心来形容。” 萧雨儿没有再看张残,揉着衣服,慢悠悠地道:“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张将军请吧!他已经被全世界都抛弃了,雨儿更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所以不会离开他的。” 张残哈哈狂笑,然后指着萧雨儿道:“那我张残现在就是挑拨雨儿和赵擎云那王八蛋的小人了?” 萧雨儿头也不抬地道:“张将军再骂我夫君一声的话,就滚远一点。” 张残气得浑身发抖,拳头绷得紧紧的,一步一步挪到萧雨儿的身边,凑在她的耳边,一字一顿地道:“赵擎云是王八蛋。” 萧雨儿转过了头,几乎和张残面对面,似极了久不相见的恋人深情凝望。 “滚。” 她毫不避让地看着张残,目光中的坚定也毫无怯色。 张残心头宛如刀割般疼痛,咬牙道:“我这一路,就换来小姐这样的对待?” 萧雨儿轻笑了一声:“我求张将军跟来了吗?” 张残不知怎地,扑哧笑了出来,一边站了起来一边摇头,还一边笑着,然后笑着笑着,转身离开。 “张兄何事笑得这样灿烂?”完颜伤倚着质子府府前的石雕犬问。 张残笑道:“我在笑我曾经有个战友,他拿着在战场上被斩下的左手,在当铺里哭哭啼啼的要求典当十两黄金,然后被人痛打痛骂了一顿。” 完颜伤忍不住笑道:“这人定是个疯子,才有这样奇怪的举措。” 张残笑道:“是啊!他哪知道,他视之珍贵的东西,却在他人眼中根本一文不值,只是个笑话。” 完颜伤古怪地道:“张兄的笑点真是不同寻常。哦,雨儿小姐呢?” 张残耸了耸肩:“她说她囚犯身份,怕冲了完颜兄府上的风水。” 不待完颜伤答话,张残道:“你也知道,小姐外柔内刚,勉强不得。” 完颜伤只能无奈地道:“雨儿小姐确实总为他人考虑。” 张残不愿道出实情,更不愿背后说萧雨儿半个字的不是。 第139章 边走边说,张残问道:“完颜兄喜欢那个公主,对吗?” 完颜伤看了张残一眼,没有隐瞒地道:“索琳娇艳动人,天真活泼,谁不喜欢?慕容飞看不惯在下,并不仅仅是立场敌我,更多的原因还在于索琳。” 张残奇怪地问道:“索琳?她叫完颜索琳?” 完颜伤笑着解释道:“她本名叫完颜美丽,之所以叫索琳,一是她仰慕中原文化便取了个汉名,二来自然是因为她嫌弃本名。” 张残十分中肯地道:“第二个原因,张某举双手赞同。” 完颜伤微笑道:“张兄最好不要表现出来,因为索琳对张兄的印象并不好,小心她会调皮之下给张兄一些恶作剧。哈哈,张兄不要苦着脸,谁让你当初惹她生气。” 张残不服气地道:“似乎完颜兄才是气她的一流好手!” 完颜伤斜睨了张残一眼:“你怎能和我相比?” 然后完颜伤才算是正式的回答:“我出身卑微,亲母早逝,自少便常遭他人欺辱凌虐。但是好在有一颗骄傲的心,使我更加忘我的不断向高处攀登。然而到了现在,我统帅军兵,乃是因为我是金剑先生的爱徒。我于上京立稳脚跟,乃是缘于索琳的青睐。被人敬畏的同时,还不知道会遭怎样暗地里的嘲笑,因为我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似乎与我完颜伤本人无关。” 张残已经知道完颜伤想要说什么,便点了点头。 “我要用我自己的实力,用自己的名号昂首挺立在这天地之间,而不是希望在他人提起我完颜伤时,总是冠以他是某某的徒弟,或者他是某某的夫君。” 笑了笑之后,完颜伤续道:“所以,我喜欢她,但绝不会现在就去表明。还请张兄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告诉索琳。终有一天,我会在万众瞩目下,向她倾述我压抑了十数年的思念折磨。” 张残忍不住摇了摇头,叹道:“完颜兄当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得天优厚的条件本来就是加以利用的,完颜兄舍近而求远,不仅是个傻瓜,也更能说明完颜兄是个极度自卑,绝不骄傲的人。” 完颜伤听了之后,略微动容地道:“张兄的话也言之有理!唉!不过这样的想法这样的理想已然根深蒂固,一时半会儿我也难以改变。” 说说笑笑间,便进入了完颜伤的居所。内里的格局虽不宏大,但是已经庭院林罗,彰显不俗了。 将张残送到客房门口,完颜伤微笑道:“张兄好好休息一番,晚上会有很精彩的活动。” 张残饶有兴趣地问:“完颜兄别卖关子了!好歹露个口风!” 完颜伤一脸憧憬地道:“名满天下、色艺双绝的绿萝小姐驾临上京城,张兄明白了吧?” 对于这个消息,张残并不觉得如何激动。因为上次去慕名欣赏绿萝献艺的时候,自己是被人轰赶出来的,那并不是愉快的回忆。 而今时过境迁,当初携手而去的婉儿,现在天各一方。当初携手而去的萧雨儿,现在张残满腹怨言。总之,即使故景重现,也不过是物是人非,平添堵塞。 推开房门,便看见传天微笑道:“恭喜张兄乔迁。” 如果房间内是随便换做传天之外的任何一个人,张残都会惊讶,唯独传天,张残见怪不怪。以他的神奇,未卜先知在此等候自己,完全没必要讶然。 张残关上了门,笑道:“只一句道喜,未免太过单薄。” 传天点了点头:“所以,传某想告诉张兄一件小事。比如说,萧雨儿是故意把张兄气走的。” 传天洒然笑道:“不得不说,女孩子确实敏感。当她知道完颜清扬被汉人刺杀之后,首先想到的便是金国皇帝会不会迁怒于汉人,拿赵擎云和她来开刀。如果真的如此的话,那么张兄陪在她身边,便只剩下死路一条。于是乎,她便一边心头滴血,一边硬着心肠说出了那些伤害张兄的话。最好张兄一怒之下返回中原,那么即使她死” 张残早已经推开房门,栽着脑袋原路返回。 一脚踹开房门,萧雨儿被吓了一跳,在破絮尽露冰冷生硬的木板床上惊起。 屋里格外的阴暗,也格外的凄凉。 倘若自己将她独自留在这里,她会多么的孤独与无助。 萧雨儿眼中的喜色一闪而逝,转而寒着脸,冷冷地道:“张将军还回来做什么?” 张残懒得说话,不由分说的就开始将萧雨儿的衣物往包袱里装,也根本不避讳那些是否是她的贴身衣物。 萧雨儿脸上一红,慌忙拉住了张残的衣袖:“住手!” 但是张残仍旧自顾自的收拾着她的物事。 萧雨儿见状,冷冷地道:“你混蛋!” 张残不管不问。 “你无耻!” 张残不管不问。 过了一小会儿,萧雨儿说道:“你是王八羔子。” 张残侧目看了萧雨儿寒冰似的脸,问道:“跟谁学得这么粗俗的话?” 萧雨儿冷冷地道:“你。” 张残鄙夷地道:“这什么糟糕的悟性!连我皮毛都没学会?” 萧雨儿极为认真地道:“你给我住手!” 张残仍旧自顾自收拾着,淡淡地道:“手贱,管得着?” “那就不能不贱?” 张残嘿了一声:“人都这么贱了,手怎么可能不贱。” 收拾好了之后,张残才正视着萧雨儿,认真地道:“好吧!求小姐不要赶我走。在这上京城,我孤独无依,举目无亲,如履薄冰,提心吊胆。如果小姐都不要我了,被人打掉了牙也只能和着血泪往肚里咽。没办法,没人保护我了,没人给我出头了!我就像那没有花香没有树高的小草,风雨飘摇独自哀泣,没人疼也没人” “谢谢!”萧雨儿打断了张残。 张残停了下来,默然了好久,才望着萧雨儿隐含雾气的眼睛,柔声道:“保护小姐,是我这一生最有意义的事情。” 萧雨儿抬起了头,眼光中有莹莹的闪亮:“真的谢谢。” 张残忽然觉得心里满满的,不由轻轻一笑。而此时无声胜有声,更不愿以言语打破此刻的融洽。相互注视了良久,张残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想去摸一摸萧雨儿的秀发。然则伸到一半,却又觉得这个动作有逾越失礼。 萧雨儿不闪不避,双目如水的看着张残。 张残这才将手终于探了过去,轻轻拂了拂萧雨儿的小脑袋,萧雨儿则是报以一笑。 那笑容,张残忽然之间觉得什么付出都值得了。 “我们走吧!” “嗯。” 第140章 完颜伤已经交待过看守质子府的那些侍卫,所以张残带着萧雨儿,毫无阻拦地走出了这毫无自由的牢笼。 以张残如今的修为,虽然脑洞并未完全被开发,还达不到过目不忘的程度,不过走过了一次的路,断没有忘记的可能。带着萧雨儿左拐右转,来到了完颜伤悠远僻静的住所。 完颜伤恰好正在院子里,看着两人联袂而来,好奇地看了张残一眼,毕竟张残刚刚还说萧雨儿不愿寄居在这里。不过他马上就露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雨儿小姐大驾光临舍下,真的令这里蓬荜生辉。” 这也算是一种正式的打招呼,所以张残没有逾越在萧雨儿之前开口。只见萧雨儿微微一礼:“完颜公子说笑了!公子的大恩大德,雨儿没齿难忘。” 完颜伤笑着指了指他旁边一朵娇艳欲滴的红花:“是在下的荣幸才对!雨儿小姐请看,它前所未有的鲜艳,除了雨儿小姐的到来,在下实在想不出其他的理由。” 以花来隐喻一个女子,按照常理来说已经略显露骨。而萧雨儿已经开过了口,张残便能稍微放肆了一点,不满地道:“喂!调侃我家小姐可以,但是不能调戏。” 完颜伤讶然道:“说得好像张兄从未做过这般一样!” 张斜睨了完颜伤一眼:“你岂能和我相比!” 这真的是风水轮流转了,刚刚完颜伤说的话,被张残照单全收以后,又原封不动的如数奉还。 不论如何,萧雨儿总算从质子府里搬了出来,她的处境虽说并没有实质性的改变,但是至少不用呼吸质子府里那压抑的空气。 至于张残刚才胡诌的理由,说萧雨儿怕影响了完颜伤府上的风水云云。以完颜伤的豪放洒脱,哪会顾忌这寻常人家才去顾忌的事。 心中一动,完颜伤在门外道:“时间到了!” 张残迈步而出,夜幕已然降临,天上繁星点点,弯月独尊。 完颜伤也随之望了一眼静谧美丽而又动人的夜空,深深地道:“白天是明亮的,所以人们习惯将内心的阴暗隐藏。夜晚虽说黑暗,却更容易令人们将隐藏起来的那些完全释放出来。所以,夜幕中的人,才是最真的人,也才是最可怕的人。” 张残点头道:“所以各种阴谋诡计尔虞我诈的盛宴,大多都在温柔如水的夜色下拉开帷幕。” 完颜伤边走边道:“完颜清扬的死,令得我王倍受打击。今天上朝的时候,我忽然觉得坐在金殿之上,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从未如此低落。也就是那一刻,我王不再睥睨天下,他只是一个痛失爱子的失意之人,再普通不过。” 张残没有答话,完颜伤续道:“皇上他已经心灰意冷了,看得出他现在再无心他事,所以今晚也是这两位皇子展开的第一场较量,尤为重要,张兄需放在心上。” 此刻张残更是深深的明白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真谛。没办法,自己的命运和完颜伤已经紧紧拴在了一起,而完颜伤只有在完颜无我掌权的情况下才能活命,所以即使张残再不情愿,也不得不为这从未谋面的完颜无我效力。 沉香楼今晚注定要热闹非凡,因为名动天下的绿萝,将会在此奏出完颜仲康完颜无我两皇子之间,第一场你死我活的乐章。 看着沉香楼外一个个正在招揽客人、显露皓臂的妙龄女子,张残这才发觉自己似乎好久未曾踏进过这种令人长醉不愿醒的温柔地。完颜伤边走边道:“有时候想想,这些可怜女子为了金银而违心娇笑,是不是太过无奈?而以去而不再的青春换取可以估量的价值,究竟是赚是赔?” 张残怪异地看了完颜伤一眼:“完颜兄别告诉我,你从未踏进过这种地方。” 完颜伤哈哈一笑,不服输地道:“只说流连烟花之地的话,倒不是我针对张兄,你确实差得远。” 张残重重地嗯了一声,说道:“这样的话,倒是让张某想起了某些地方在宰割牲畜之前,总是会先念念叨叨的叽咕一大段的往生咒。似乎伤害之前,先悲悯一番,屠宰就能顺理成章了一样。” 完颜伤忍不住摇头笑道:“好吧!是我一时矫情了!张兄请!” 进去之后,呼吸着熟悉的酒香与胭脂,耳目中充斥着放浪形骸之外的娇笑与虚伪,张残却分外觉得真实。 黑暗的夜里,确实是人完全释放的最佳时段。 顺手拍了一个路过的女子的丰臀,引得那女子挑逗般大胆的眼神。见此情形,张残忽然有种游子归乡,如鱼得水的感觉。 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张残便挑了一下眉头,毫不掩饰自己对她的兴趣。那女子立马凑了过来,绕过了张残,冲着完颜伤娇嗔道:“完颜公子,您都好久没来找杏儿聊天了呢!唔!胸膛还是这么厚实温暖呢!” “好一对狗男女!” 张残被如此无视,先是心中暗骂,然后气愤地朝一旁的座位走去。 身后的完颜伤叫道:“张兄走错方向了!这边才是我们的座位!” 停了下来,一个潇洒的转身,张残朝着对面泾渭分明的另一边走去。 路过完颜伤时,完颜伤亲了怀中女子一口,引得她咯咯娇笑,而后完颜伤又笑道:“只是跟张兄开玩笑罢了!刚才的座位确实是我们的。” 张残忍不住想翻脸:“好玩吗?” 完颜伤眯着眼睛道:“我只是觉得张兄似乎在生我的闷气,而我却一头雾水不明所以,自然要厚着脸皮和张兄多说两句来冰释前嫌,以免伤了你我兄弟的和气罢了。” 张残不由竖起拇指:“这话说得真委屈,我牵了一头驴你却把它卖了,连绳子都不留给我,我还要感激不成!” 说完之后,张残又折身而回,入席坐下。完颜伤也和杏儿那小娘儿们一起入座,完颜伤还殷勤的拿起张残面前的酒坛,给张残倒了一杯酒。待得完颜伤拿起自己眼前的酒坛时,讶然道:“咦?两种酒不一样!凭什么我面前的是女儿红,而张兄面前的却只是竹叶青?” 张残气道:“这话说得,你凭什么瞧不起竹叶青!” 完颜伤看了看张残,又看了看竹叶青,讶然道:“张兄和竹叶青什么关系?凭什么替它说话?” 张残咕嘟嘟喝完:“就凭老子喜欢!” 完颜伤哦了一声:“我似乎发现了什么!” 两人还在拌嘴,却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杏儿姑娘,来这边为我斟酒!” 张残和完颜伤同时望向了慕容飞,慕容飞和善地朝着两人分别点头,然后又看着半躺在完颜伤怀中的杏儿道:“千万记得,一定要是嘴对嘴斟酒。” 第141章 杏儿双眉稍淡,不过双目尤为喜人,水汪汪会说话一样,并且目光中极尽挑逗之意。其余的,倒是并无过于出彩之处。所以她或许算不得极品的美女,但是她善用自己的媚态引人爱怜,更让人忍不住想去对她恣意放肆。 其实说白了,青楼女子大多如此,若是不能以一切条件吸引人,那她就悲哀地离下岗从良不远了。 既然杏儿不是鹤立鸡群般的存在,而慕容飞还指名道姓要求杏儿过去作陪,如果张残和完颜伤还不能嗅到慕容飞的挑衅,那两人也离蠢死不远了。 所以张残问道:“完颜兄,咱们是按照惯例,先互相嘲讽一番后动手为好,还是直接开整为好?” 完颜伤为难地道:“唇枪舌剑我不擅长。” 张残一副你太走运的样子说道:“哈!所以说完颜兄简直是三生有幸,因为你面前正安然坐着一位深精此道宗师级别的高人,张某。” 完颜伤先是朝着张残拱了拱手,一副拜见大师的虔诚模样:“高人你好!”然后又朝着慕容飞道:“慕容兄要是吵架的话,可以找张兄。如若打架的话,容杏儿嘴对嘴为我喂酒之后,再来不迟。” 慕容飞哈哈一笑,说道:“完颜兄莫要逞英雄了!以你现在的状态,若能接我三剑,我慕容飞跟你姓!” 张残心中一紧,察觉出了慕容飞口中强大的自信心。他本身应该极为强横,现在又如此口出狂言将完颜伤往死里逼,怕是真的断定重伤在身的完颜伤,绝不可能接的了他三剑。 而完颜伤霍然而起,淡淡地道:“既然慕容兄想改姓完颜,少不得要劳烦令堂大人帮忙了。” 慕容飞根本不动气,反而看了张残一眼,微笑道:“张兄何不再饮三杯,做好下场的准备。当然,也可以并肩而上,好让在下一箭双雕。” 张残还未答话,一把极为低沉悦耳的声音洒然道:“刚才有人在和张兄说话吗?” 张残惊喜交加,转头望向楼上倚杆而立的传天。 其余人等也是如此顺着声音看去,而待诸人一见传天,不分男女,皆是惊异了一声,显然不敢相信世间竟有如此气度潇洒卓绝之人。 下一刻,没有人看清楚传天是怎样凭空出现在张残身边,只是惊疑不定地看着传天,以他一贯的洒然冲着张残道:“张兄还未答我。” 张残安全感十足,顺着传天的语气,朝慕容飞努了努嘴道:“就是那个,那个喜欢的人永远都只爱着完颜兄的人。” 慕容飞喜欢索琳,而索琳却对完颜伤情有独钟。刚才指名道姓要杏儿作陪,而杏儿此刻却依偎在完颜伤怀中。所以张残并未完全是在阴损慕容飞,只是道出事实罢了。 然而事实却是,慕容飞的脸都黑了。 不过他看着传天略带紫芒的双目,意外地没有加以反击。 传天这才正视了慕容飞一眼,而后便在张残旁边坐下,洒然笑道:“传某真不喜欢这人的声音。” 张残哦了一声,然后笑眯眯地看着慕容飞:“慕容兄可否再发声讲一句话?随意一句话就行!哪怕一个字也可以的。” 慕容飞深邃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冷冷地道:“那又” “嗖”地一声,一只酒杯直直朝慕容飞面门飞去。 慕容飞早有防备,仓啷长剑出鞘,剑身如蛇蜿蜒曲折,最后绷直。剑身挺直之时,恰好剑尖点在酒杯之上,将酒杯刺了个通透。 张残倒是没想到慕容飞用的却是一把软剑。 众人见慕容飞这一剑时机火候掌握得如此之妙,一个个竞相喝彩。甚至有几人吆喝:“慕容公子不愧为天下第一软剑!” 传天闻言,倒是忍不住看着慕容飞重复道:“天下第一软剑?” 慕容飞一剑得势,又复如初气焰,点头道:“尊驾有意见?” 传天哈哈一笑,未见传天的腿部有任何发力迹象,却整个身体匪夷所思般平移,以肩头撞向慕容飞。 慕容飞提神戒备,软剑轻灵闪动,剑尖更是嗡鸣大作,蜻蜓点水般抖出一个品字形剑花。 饶是张残与慕容飞对立,也不禁为他这一手暗喝一声彩。他在眨眼间便以剑势封堵住了传天上中下三路,守的严密让人无处下手。并且软剑可长可短,是以防守之余更隐含出剑之势,可谓攻中有守,守中有攻,攻守兼备,滴水不露。 面对此情形,传天依然一如直往,口中轻念了一声:“咄!” 只见慕容飞左右桌子上的杯盏碟筷,随着传天的低喝,同时被震得为之一颤。霎时间叮叮当当噼噼啪啪之声不绝于耳。 而这只是余力的波及。 首当其冲的慕容飞忽然之间仿似听到平地炸雷般,身子竟然为之打了一个趔趄,一身真气徒然间被这音波震得荡然无存。 心惊肉跳魂飞魄散之余,自知性命不保,但还是下意识地右手疾射,希望以软剑来阻碍传天前行的步伐。 对于持刃的武者来说,手中之兵可以说得上是自己的第二条性命。更多的就是兵在人在,兵无人亡。有点廉耻的,被人夺去兵刃之后,那就可以自绝了。 传天洒然间接住了疾飞而来的软剑,稳稳拿在手中,并未再探囊取物般取走慕容飞的性命。只是看着惊魂未定的慕容飞,以自己的食指轻弹了软剑一下:“天下第一软剑?” 端视着慕容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传天继而洒然笑道:“所以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万幸得遇慕容兄,不然传某哪曾知道,在金国这片广袤无垠的辽阔土地上,有一处处于深山荒郊的小小村落,虽说人口只三五十,却名唤天下。” 慕容飞听了此话,蓦然间心头一疼。又见观战之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交头接耳,想到一世英名尽丧此地,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眼前一黑便栽向地面。 下一刻,所有人眼前一花,只见一道人影倏忽间出现在慕容飞身前,止住了慕容飞前倾的势头。 脸上淡淡忧郁的顾所愿,正以淡淡忧郁的双眼看着卓然而立的传天。 传天微微一拜:“传天,见过顾掌门。” 传天二字一出,登时引得人群耸动。 第142章 如果刚才还有人不敢置信堂堂上京四大公子之一的慕容飞,被人一招就打了个花落流水的事实,在听到传天二字后,便又随之释然了。 所谓的上京四大公子,武功倒是其次,最为主要的还是他们身后深厚的背景和家庭实力。或许他们的手上确实有真章,不过声名也仅仅响亮在上京一地。 而传天却是享誉五湖四海,八荒六合之人。不论中原内外,但凡是一名武者,断不可能没有听说过传天的名号。 只从声名来说,慕容飞和传天是完全不对等的两种人。 至于“名号乃是浮云,实力才是资本”的说法,看看慕容飞现在的境地,就可以知道这句话至少在眼下是完全站不住脚的。 顾所愿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慕容飞,轻叹了一声:“贤侄的赶尽杀绝,倒令顾某依稀间看到了令师烈先生的影子。” 传天轻叹了一声:“唉!固非所愿也!无奈传某确实特好践踏骄横者之蛮横,而且事成之后传某从不问他疼不疼,更爱问他爽不爽。” 叹气之后随之再来一句“固非所愿也”,这本是顾所愿招牌式的口头禅,此刻反而出自传天之口,更显嘲讽顾所愿之意。 顾所愿微微一笑:“顾某错了,贤侄更甚令师烈先生。”说完之后,顾所愿才叹了一口气:“唉!固非所愿也!贤侄无论如何亦是顾某的晚辈,顾某岂能先行出言挑战?” 这话完全是以退为进!哪怕随随便便一个人听到这话,都会抑制不住出手,更何况传天! 传天洒然笑道:“顾掌门乃是前辈,当然会原谅传某择日不如撞日的天高地厚。” 顾所愿微微一笑,将慕容飞放在了一边的太师椅之上,然后才慢悠悠地转过头,淡淡地道:“贤侄可以出手了。” 眼见一场针锋对麦芒的战斗一触即发,此时沉香楼外忽然一阵喧闹,两队人马泾渭分明一起走了进来。然而怪就怪在,走在两队正中间的为首之人,却是一个身着白衣的靓丽女子。 就像是吸引了所有光明一样,随着白衣女子的到来,整个沉香楼内的光线都随之一暗。似乎所有的色彩,都被这女子吸引走了一样,愈发显得她的圣洁与显眼。 那女子身材极为高挑,亭亭玉立。关键还在于她浑身都充满了一种仙气,使之超然与众不同之余,其脸上的傲然,也彰显了她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让世人顶礼膜拜俯首称臣一样。 沉香楼内,再一次惊异了起来。 第一次为了传天。 这一次为了这女子。 而那女子目不斜视地看着传天,颇有一种俯视的味道。而传天却依旧洒然,没有被这种眼神的注目下失措半分。 女子眸中闪过一丝赞赏,这才冲着顾所愿轻启朱唇道:“还请顾掌门暂作壁上观,且让步静亲自解决我圣教的叛贼余孽。” 张残心中一动,立马知道了这个步静乃是何方神圣。这个步静就是魔教上任教主的歩信锐的女儿,据说是在长白仙洞中长大的人。前文中也提过,歩信锐败于耶律楚材之手后,发奋图强,准备修炼一门魔教自创教以来从未有人修炼成功的不世奇功。不过最终失败,并走火入魔而死。临死之际,歩信锐将刚刚足月的步静,托付给了他的爱徒烈震天。然则到了后来,烈震天却有负歩信锐的托付,反客为主雀占凤巢成为了魔教教主。忠于歩信锐的那批人只好带着步静仓皇出逃,以防被烈震天斩尽杀绝。 所以步静在言语中谈及传天是魔教的叛贼余孽,让人根本无法反驳,因为她才是当今魔教最为正统的教主。 张残虽然是站在传天这一边,但是此时此刻的舌头像是打了结一样,无力为他辩白。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张残竟然隐隐间惧于步静的威严,因此别说说话,连呼吸都不由自主为之一滞。 这段过往的事迹早已被众人所熟知,所以当诸人以异色投注于传天身上时,传天并无不妥,只是以一贯的洒然微笑道:“传天见过小师姑。” 步静美则美矣,可以说是张残见过的除了宫照玉之外最美丽的女性,其姿色似乎还在琴星雅之上。不过她的表情却稍显僵硬,给人的感觉好像她从来不会笑一样。 无论传天是不是真心实意,步静都不露半点缓和,以绝不容人置疑的语气道:“烈震天呢?” 这种语气也让人极为不舒服,完全以自我为中心,丝毫不担待他人。张残不由想到,无论将来步静的夫君是谁,在面对着步静的时候,肯定是恭恭敬敬卑躬屈膝的。 因为她是一个任何男人都无法驾驭的女人,高傲到极点。 传天微笑道:“师尊他十数年来一直伫立在总坛,从未下山半步。” 步静点了点头:“饶你一条性命,是容你回去带话给烈震天,我步静将会亲自夺回我该拥有的一切,绝不接受退位或者让贤,明白吗?” 传天洒然道:“传某听得很清楚。” 然后步静再不对其余任何关心,只是在过道另一边的位子上坐了下来,静静不动。 等过了好久好久,所有人似乎才从步静的气势中缓和了过来,才慢慢有人开始有了轻微地动作,以及发出了轻微地声响。 刚刚跟随在步静身后的两队人马,这时也都相继坐下,仍是一副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的样子。 各自坐在最前端的两名青年,容貌隐隐相似,应该就是完颜仲康完颜无我两兄弟了。 两兄弟皆是高额深目,面上的轮廓和线条硬朗而五官分明。不过完颜无我的眉毛稍淡,相比较来讲,不如完颜仲康的刚毅,稍显秀气了一点。 还没平静多久,从完颜仲康那端走过来一个相貌虽然普通,但步伐异常沉稳坚定的青年。那青年径直走到传天面前,以略显遗憾的语气道:“如果在下没有看错的话,传少主今晚是否不打算下场了?” 刚才步静已经说的明明白白,说传天是叛贼余孽,而这青年偏偏还在语气中加重了“传少主”这三个字,也是尽显嘲讽之意。 传天依旧洒然:“兄台观察力十分惊人!敢问高姓大名?” “在下裴元。”然后看了看昏迷不醒的慕容飞,又淡淡地道:“四兄弟中,在下算得上小飞的大哥。” 裴元所说的四兄弟,指的便是“上京四大公子”。 传天双目紫芒一闪而逝,然后说道:“小师姑在此,传某自然不敢造次。不过刚才传某已经记下了裴兄的精神烙印,如果过了今晚裴兄依然有胆量挑战传某,只需在心中默念在下的名字三次,在下不论天涯海角,不论是生是死,皆会赶来迎战。” 而后传天洒然微笑:“别让传某久等。” 第143章 周围的喧闹张残已经没有心情去看了,因为自从传天在张残身旁坐下之后,就发现他和完颜伤之间的气氛很僵硬。完颜伤看传天的目光很阴沉,也很冷。 张残还以为完颜伤心高气傲,在怪传天为二人解决了慕容飞,使得完颜伤面子上过不去,便劝道:“传老弟乃是张某的好朋友,他只是替张某出头罢了,谁不知道那区区慕容飞还挨不过完颜兄一根手指?” 裴元的耳力相当之好,吵杂之中还侧头看了张残一眼。 张残理直气壮地道:“没见过吹牛?” 裴元冷哼了一声,倒也没和张残计较。 传天听了之后,却微笑道:“张兄快帮忙拉住完颜伤,不然他会打死传某的。” 传天这话也不知道是开玩笑还是在讥讽完颜伤,意味不清不明。所以张残听了之后,立马心中暗叫不妙:完颜伤怎么可能会无动于衷! 完颜伤认真地道:“在我登上栖龙山之前,传兄特意前来拜访,不知传兄可还记得曾说过的话?” 不待传天回答,完颜伤续道:“传兄告诉我,如果不想全军覆没,登山之时必须携同张兄一起,对吗?” 完颜伤不说的话,张残都忘了有这么一回事了。现经完颜伤再次提起,张残下意识地便望向了传天。 传天洒然道:“完颜兄不是还有四千手下安然无恙吗?只死了八千,自然算不得全军覆没。” “砰!” 完颜伤一巴掌拍碎了厚厚的方桌,桌子上的各种物事稀里哗啦摔落一地,乒乓作响,哗声大作:“传天!” 看着完颜伤气急败坏的样子,传天微微一笑:“完颜兄请讲,我正在听。” 完颜伤怒极反笑,眼中止不住有些温润,指着传天冷冷地道:“你我从不是朋友,但是我完颜伤相信你传天的为人。” 传天依旧洒然,不疾不徐地道:“传某确实没有骗完颜兄!所以吃一堑长一智,完颜兄在日后听人说话的时候,便不会断章取义,臆想当然了。” 完颜伤忍不住摇了摇头,似笑非笑地道:“传兄倒是把我本该说的话率先说了出来,那么我该不该转而替传兄道上一句对不起?” 传天这才摇头:“完颜兄说笑了。传某此生从不会说这三个字!完颜兄又在臆想当然了不是?” 完颜伤转过了身,走向了场中央,轻声道:“现在,我唯一相信传兄的一点,便是传天从不拒绝指名道姓的挑战!传兄会否让在下失望?” 传天微笑:“绝不。” 正在此时,“铮”地一声,楼上传来了一声琴声。 而后婉转轻灵的声音,美如天籁般盈盈响起:“难忘花开,何理种种艰。轻歌曼舞,凌波微步,挟风卷清香,断却情怀。哪曾想,拨开云雾,枝断,花残,不明白。” 唱到此处,低微却清晰的琴声,宛如从人灵魂的最深处般冉冉而生,是那样的引人入胜,让人迷失其中,无法自拔。 “悔不该,一眼初见。到头来,须发皆白人不在。错思错思,错念错念,最可笑,仍盼君子到来,揽入怀。” 短短一曲,却唱的缠绵婉转,亦令人意犹未尽。 张残不禁错失其中,不愿复醒。 无论所唱的这份遗憾,究竟是对人还是对事,都令张残反省深思。 追求的东西,从来都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得到的。而人在最后,是否还能够对自己所追求的东西保持初心? 错思错思,错念错念,最可笑,仍盼君子到来,揽入怀。 执迷不悟是令人可笑的,执迷不悔那就是令人可敬的。 过了良久,才有人开口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请绿萝小姐原谅仲康,只能以这烂大街的语句,来形容小姐本该存在于九天之上的绝世技艺。” 对于这话,张残几乎要举双手赞同。因为任何词语,都无法描绘出这歌曲的万一,也不足以表达张残此时心中的震撼。 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哀怨的歌曲所迷得神魂颠倒,不能自已。下一刻,张残忽然觉得自己爱上了这声音的主人。无论她是丑是美,都不重要。哪怕她“枝断、花残”,什么都不重要。自己就是爱,“不明白”。 不只张残,连坐在完颜仲康身旁的孤狼赵长风,都显得如痴如醉,他如炬的目光正直视着楼上的那座房间,似乎在极力透过紧闭的幽门,窥探门后的那个她。 经此之后,只好男风的赵长风,会不会因此而被颠覆,从而爱上一个女人? 不只如此,本来怒发冲冠义愤填膺的完颜伤,此时身上也戾气全消,只是孤寂的立在那里,一动不动。良久之后,才叹道:“罢了,罢了。” 转身回到座位后,才发现传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不见。 听了完颜仲康的赞誉,闭门不见的绿萝柔声道:“王子过誉了。” 张残又忍不住有些失望,因为绿萝在说出这几个字之后,便沉默了下来,再不发出一声,使得张残妄想继续聆听她优美的声音也不能。 如果在临安那次没被赶出来该多好!那样便能多听见一点她的声音了!张残心中略感遗憾。 完颜无我此时出声道:“不知绿萝姑娘在唱曲之时,想到的是何人?” 一瞬间,全场皆静。所有人不止在期待绿萝的答案,更在用心倾听她那折磨得令人相思的声音。 “铮铮”两声之后,绿萝轻声道:“绿萝献丑时,心无旁骛。” 完颜无我闻言,却是毫不掩饰酸涩地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姐能奏出如此相思,怎会心中不动情?小姐不答,看来在下非是小姐的知音。” 完颜仲康完颜无我本来意气风发,要在这沉香楼展开第一场较量。却因这难以言喻的优美,忽而之间,相争之意烟消云散,不了了之。 但是没有人觉得今晚失色,也没有人觉得今晚不精彩。在这风雨欲来之时,生死攸关之际,闻得这样令人忘身的琴曲与歌声,虽死亦会报以满足的微笑。 沉香楼恢复了热闹良久之后,张残才叹气道:“我刚才甚至看到赵长风都隐隐意动,真好奇他当时在想着什么。” 完颜伤也是一脸的回味,不咸不淡地答道:“忘情只是一时,像他那样的人,怎会轻易改变?” 张残想想也是,武功越高,心志越是坚毅。短短一时的感动,是不可能扭转本性的。摇了摇头,张残又道:“真不知这小子怎会这般扭曲!要是张某发情的话,急不可耐之下哪怕找条狗,也必须得是条母的呢。” 完颜伤微微一笑,不再说话。 不知如何,张残忽然觉得两人之间有些生疏了。 细细一回想,完颜伤因为相信了传天的话,信心满满地和自己并肩登上了栖龙山,最后却损兵折将。虽说张残根本什么都没做,只是一个无辜的人,但是仍然阻止不了完颜伤对自己的隔阂。 张残无可奈何之余,又有些释然:其实,自己和完颜伤本来就不是朋友。如烟,如云,散了就散了吧。 第144章 就像人说的,人虽然离不开群体,但更丢不开自我。游弋于形形色色之中,更多的还是孤孤单单一人。所以张残薄情,只因他在某种程度上聪明。 懒得去想办法挽回刚刚和完颜伤建立起的友谊,毕竟热火可融坚冰,却不敌冷水当头,既然破灭了,便不可能重新拼合。意兴阑珊之下,张残正准备起身告辞,忽然楼上传来了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公子可否上来一叙?” 张残还以为不是在叫自己,随意一转头,却看见那俏婢正以美目注视着自己。 “我?”张残下意识地拿手指指着自己。 而那俏婢美目中闪过一丝异色,却还是点了点头,然后便推开房门,复又紧紧关上。 余人皆以羡艳的目光看着张残,只有张残知道自己上去,怕是没有什么好事。因为刚才那俏婢美目中的异色,是轻蔑。 完颜伤或许刚才只是一时想不开,所以显得和张残疏远。此刻看见张残皱着眉头苦苦思索的样子,便缓和般笑道:“张兄走了大运了。” 张残哈哈了一声,然后作怪般整了整衣领:“我这衣服还算挺?领带歪没歪?” 完颜伤翘起拇指:“倍儿正。” 然后张残强自镇定着,迈步朝楼上走去。一见楼下各种恨不得代张残而上的眼神,张残也是极为不好意思地道:“是金子总是会发光的!绿萝小姐慧眼识英雄,没办法!” 哄堂大笑,各种轻骂之声中,张残推开了那扇让人魂牵梦绕的房门。 屋内是女性特有的氛围,干净明亮整洁,又有止不住的香气直朝张残的鼻孔里钻,如上好的陈酿一样,只是嗅两口,便飘飘然忘乎所以。 粉色的帷幕前,只有那俏婢,不见绿萝。想来,她该是置身其后。而那俏婢正以鼻孔看着张残,这样毫不掩饰的鄙夷,令张残甚感不快。正要开口,那俏婢却伸手作出了一个打住的动作:“公子千万别说话!” 张残愣了一愣,不解地看着那俏婢。 只听她道:“我记得你,我不只将你轰走过,更在西湖之上见过你。” 张残心中一动,然后越看越觉得这俏婢眼熟。 “公子卑鄙出手,偷袭一个对公子不设防的人,并且还跳到小姐和我的船上来,妄图淹死小姐和我灭口,我没说错吧?” 张残扯了扯嘴角,终究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公子力竭之后,我本意自然是希望公子永远葬身在不见天日的西湖水底,奈何小姐心地善良,还是执意将公子救出。有鉴于此,公子是否该知恩图报?” 张残此刻心中真是苍白得无法用语言形容,恼恨?惭愧?内疚?后悔?真的如打翻了五味瓶般,个中滋味,非张残实难体会。而听到这俏婢的最后一句话,张残倒是很坚定,涩然道:“姑娘有命,张某万死不辞。” 俏婢笑了笑,看着张残,再不掩饰心中对张残的鄙夷,不屑地道:“请公子一定要记得,这是小姐和我最后一次听到公子的声音,从今以后,小姐和我也不会再见到公子,可好?” 张残木然了良久,都忘了表态。 可以说他刚刚为这未曾照面的绿萝,生出不可抑制的爱慕,而下一刻,却直接被判了死刑。 看着那俏婢不耐烦催促的眼神,张残连悲哀的心思都没来得及生出,便一拜而下。然后,木然地转身,行尸走肉般,朝门外走去。 忽然,身后传来一身惊呼。 张残下意识地一转头,只见一道黑影抱起一袭墨绿,呼地一声从后窗翻身而出。 张残懵了一下,然后仿佛才回过神来,在那俏婢掩着惊呆的小嘴儿,还未叫喊出声音之前,也翻身从后窗而出。 明亮的弯月下,身影兔起鹰飞,转瞬不见。 万幸绿萝身上暗香袭人,张残寻香而追。然后远远的身后才传来一声凄厉的叫声:“救命啊!小姐被人” 声音至此,已然杳不可闻。 张残此刻如火烧眉毛一样,急不可耐,因为那幽香越来越淡,显然是张残及不上那人的身法。而这还是那人怀抱着绿萝,使得他的身法未完全发挥出来的情况下。如若不然,张残断不可能还有迹可循。 眨眨眼间,那人已经逃至上京城城墙之处。 张残随后赶至,万幸守城的金兵个个不俗,竟然能够阻拦此人分毫。虽说深夜静谧,稍有响声便格外震耳。然则“砰砰”两声剧烈的气劲交击,只从声势判断,张残仍然自问远不及交手的两人。 待张残登上城门,刚好看见那名金兵被黑影震得一退,撞到了围墙之上,然后那个黑影翻下了城墙。 还未等那金兵回过神来,张残也毫不犹豫地同样翻身而下。 城墙高达数丈,而张残现在分秒必争,唯恐落地之时有可能会造成双腿被震得暂时麻痹,便拔出厚背刀,于离地数尺之际,一刀劈在厚厚的城墙上。借着反震之力,成功缓冲了下落之势,稳稳落在地上后。张残又觅着香气,朝前方飞奔。 在奔袭的路上,张残已然知道自己单枪匹马杀上,很有可能会有去无回。但是心头却一片清明,没有半点的恐惧,反而觉得为了绿萝而死,死得其所,死不足惜。虽然,自己仅听过她的声音,连相貌都缘悭一面。 那人绝非惧怕张残,只是不想陷入被围攻的境地。或许他觉得逃得已经够远,张残知道,他停了下来。 紧握着厚背刀,张残全神贯注,一步一步向山脚走去。 幽暗曲折的小路尽头,一袭墨绿的绿萝正被平放在草地上,一动不动,应该被点了穴道。 她的发丝已然在被挟持的道路上凌乱不堪,是以恰好遮住了她的侧脸,让人难窥究竟,却有着别具风味的朦胧之美。 在明亮的月光下,意外显得她脖颈的肌肤格外细腻与嫩白,隐隐泄露出来的眼光,也格外清澈与明亮。 张残看着她,她也在看着张残,有那么一瞬间,张残几乎忘了旁边还隐藏着一个别有用心的恶徒。 而那人绝对是小心翼翼的谨慎人。 他武功远超张残,但此刻却选择蛰伏在暗处。 张残几乎可以肯定,他躲在自己的身后,但是以自己的灵觉,却无法捕捉到他真实的藏身之地。 如果按照常理的话,张残此刻应该选择凝神戒备,好应接突如其来的偷袭。但是不知为何,张残却哈哈一笑,难以理解的放松了下来,朝十步之外的绿萝迈步而去。 没有什么招式,是绝对天衣无缝的。也没有什么动作,是绝对毫无破绽的。 尤其走动之时,处处皆是破绽。毫不夸张地说,眼下张残行进的途中,全身上下,毫无保留,破绽甚至多到让人无从下手。 第145章 “好小子!”身后传来略显沙哑,但并不刺耳的声音。? 张残停了下来,却不敢随意转身。 刚才在朝着绿萝行进的时候,张残心无旁骛,浑然天成。即使动作中破绽处处,但是又深深符合无欲无求的自然之道,所以那人无苦无从下手,不得不现出踪迹。而如果张残现在转身的话,不仅营造出的氛围会一扫而空,还会因为目的性太强,从而被人预料到张残下一步的动作,失去已经占据的主动。 被这么一个高手料敌先知的话,张残绝对可以肯定自己还没有见到此人之前,便会一命呜呼。 张残背对着他,心静如止水。而这种看不到敌人任何相貌动作,只能听到敌人声音的境况,还是张残第一次遭遇。虽然感觉惊险万分,但是又莫名刺激。 清了清嗓子,张残答道:“中伤他人的坏话,才会提防隔墙有耳。所以张某最恨旁人在幽僻之处夸赞于我,有这心意,为何不换做在朗朗乾坤睽睽大众之下?” 那人似乎颇感有趣,笑道:“我只说了三个字罢了!可想而知小兄弟生平所受的赞誉是多么的匮乏。” 张残淡然地道:“还好,无论赞誉匮乏与否,他人的眼光是褒是贬,都不影响我继续生存的必要。而且,是一点儿都不影响。” 那人微笑道:“嗯,小兄弟可以将她带回了。” 张残听了这话,差一点就心神失衡,还好最后关头灵台清澈,哈哈了一声,说道:“好不容易有和绿萝小姐独处的机会,在下岂会白白错失,自然要秉烛夜话,畅谈通宵。” 很明显的,张残觉得身后之人又将刚刚凝聚气势敛去,重新杳无踪迹。 隔了良久,那人又笑道:“就区区所知道的,似乎绿萝姑娘并不愿和小兄弟接触,甚至是避而远之。” 张残微笑道:“所以,多谢尊驾的一片赤诚月老心,将我俩强买强卖牵扯到一起。瞧,绿萝姑娘现在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而我这人好说话,也并不怎么介意。” 那人又刻意放柔了语气,轻声道:“那恭喜小兄弟,日后能时常听到绿萝小姐过人的琴艺与歌声了。” 这一句话登时引起了张残无限的遐想,仿似时光倒流,又回到了刚刚的不久之前。而绿萝那优美的琴艺与歌喉,更不可抑制般浮现在张残的思海之中。那份此生无憾的曼妙体验,几乎令张残完全忘掉了迫在眉睫的危机。 下一刻张残立马叫糟,对敌之时,岂容失神。 还没等张残从绿萝有如天籁的苦海中脱身,一点对敌的准备都没做好,身后一阵冰冷的寒意已然袭向后心。 当头之下,张残哪来得及转身,更别说拔刀。但是如果曲臂应接的话,只会臂断人亡。 在这千钧一之际,张残福临心智,忽然之间手指舞动,有如弹琴一样,划出难以辨明的轨迹。而随着手指每次复杂难言的舞动之中,全身上下的劲气亦随之不助涌动,并且逐次增强。到了最后,如同在响应手指的号召一样,气劲层层叠叠,固若金汤般迎上了背后之人的气劲。 砰的一声巨响,袭来的寒气本来势不可挡,但是随着递进,渐渐衰弱在张残布下的气墙之中。 饶是如此,张残仍然觉得背后像是被重锤狠狠敲了一记一样,全身一震,然后喉头一甜,一口淤血涌了上来。 但是借着反震之力身躯前倾的时机,张残又将涌出来的鲜血咽下,不敢让对敌之人觑见自己已然负伤。 回身之后,也刚好看见了那人惊疑不定的眼神。 此人身形挺拔,气度然。看上去只有弱冠,但从他花白的须,便可以推测他已经有些年纪,虽然他毫无老态龙钟之衰势。入眼处,目正鼻直,天庭饱满。虽然表情现在惊疑不定,但是无碍他看似忠正的神色,绝不掩其英俊之姿。 为何现在的许多坏人,却又能生出这么一副上好的面皮?张残很是纳闷。 “这是什么武功?”那人看着张残,略感不可置信地问道。 他的不可置信绝对在情理之中。先他占据了绝对的先机,趁张残失神,完全可以势如破竹克敌制胜。其次他的身手也远在张残之上,但是本该震断张残奇经百脉的气劲,却被张残以一种神妙的功法化去。 最最关键的是,以他的实力,居然被人以背对着接了一招而安然无恙。这种信心打击,可谓天崩地裂。如非亲眼所见,他就是死也不相信世间会有如此骇人听闻的神功。 此时此刻,张残真的感激妖僧伺魔的传授。微微一笑之后,张残气宇轩昂地道:“拈花指法,用来作护花用,应情应景,毫无维和。” 那人心中微震,目光如炬地看着张残负手挡在绿萝之前,大有不死不罢休的毅然。确实如张残所说,此情此景,当真天衣无缝。回想到刚才占尽先机仍不能取得战果,此刻信心被撼,再强行出手也未必讨好。并且纠缠下去,可能还未等自己杀了张残,届时沉香楼中的高手便已赶至,届时自己焉有活路。 想到此处,便笑了笑:“我有的是时间,小兄弟又能护多久?” 张残一愣,那人露出一个后会有期的笑容,转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不过张残想了想,还是不敢追下去。 所谓不义之师不胜,张残并没有胜过他的自信,更没有非杀他不可的理由。连必要的杀意都没有,谈何对敌。 所以张残明知再牵绊他一小会儿,等到后续高手赶至,便有可能会将他永除后患,但是最终还是无奈选择目送他离去。毕竟,如果真把他逼急了,自己在气势上绝对不及他困兽之斗的无路可退。一个不好,自己很有可能先去见阎王。 叹了一口气后,张残回身行至绿萝身前。 月光下的美人横卧图,美得惊心动魄。 张残看着绿萝明亮而清澈的眼神,一时之间竟然有些难以对视,只好硬着头皮道:“小姐赎罪,我要为小姐解穴了。” 说完之后,又禁不住看了绿萝一眼。 那雪白的脖颈娇嫩光泽,凌乱的秀下,惊为天人的美貌欲露还羞。张残心中一颤,竟然生不出一丝的亵渎之心,伸手伸了一半,最终还是退缩了下来,没有去触及她的贵体为之解穴。 又叹了一口气:“算了,估计再过一阵时间,小姐便能恢复自由了。” 说完之后,张残在她身前三尺处坐了下来。夜风微拂,张残因刚才受到的伤势,真气散漫之下,不禁感到一丝凉意。然后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额头,说道:“小姐很冷吧?我去找些柴火来为小姐燃上。” 刚刚站起来,却听身后传来绵绵的柔声:“请别走!” 这声音真好听! 想到她对自己的鄙夷,又不禁觉得,如果再得罪她一点,她会不会开口骂自己?想来她骂人的时候,应该也是温柔绵绵的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张残讶然转身之后,又拿手随意指了指:“我就在前面找些柴火,不会走的。” 绿萝没有办法摇头,只是双目四处游离之后,又用绵绵的柔声说道:“这里好黑。” 夜色森森,风吹林叶沙沙作响,一般人确实胆怯,何况女流。 想到这里,张残也只能再次选择坐下,如一尊守护神一样,为她遮风。 惨淡的月光下,张残忽然觉得很满足。 第146章 夜风越演越烈,毫无止住的势头。? ? 张残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没有意义的话后,解下自己的衣衫,盖在了绿萝的身上。 看着自己单薄的外套似乎杯水车薪,又忍不住悻悻地道:“经此之后,即便烈日炎炎,张某也要随身裹紧厚厚的毛袄,以备不时之需。” 绿萝听了这话,忍不住一声轻笑,亮白的牙龈晃得张残甚至有些刺目。 张残还是没有敢多看,只是把她那如虹的微笑深深记在心间,然后又背对着她坐了下来。 按照常理的话,之前绿萝经她那个俏婢的口,不仅要求让张残远离,更不愿听到张残的任何声音。那么此刻张残就该马上一去不返,并牛气哄哄地拱手说道:“张某记得小姐对在下的要求,那么告辞了。自此之后,再不相见,” 还好,张残没那么矫情,这本书也没那么狗血。 大部分情况下,话说的越绝,其实越代表着在乎。真正的恨与怨,从来都不是能够那么轻易说出口的。所以如果有异性冲你大呼:“我恨死你了!”或者说:“我再也不要见到你了!” 这个时候什么话都别说,冲过去就是熊抱狼吻,包保两人重新和好如胶似漆,恩爱更甚。 同性的话虽不提倡,但是估计应该照样管用。没试过。 “公子刚才咽血了,现在感觉如何?”绵绵的声音传来。 自己刚才吐出又强行咽下的那口淤血,自然没理由会逃过绿萝一直在观注着的眼睛。不过张残还是没有想过,绿萝会主动和自己说话。 无论是不是自己因为救她使得自己负伤,从而使得她略感歉疚,这些都不重要。张残只是看着她关切的眼神,心中一暖,呆呆地道:“还是腥了点,但是没那么咸了。” 绿萝甚至都有些哭笑不得,加重了语气:“我问的是公子的伤势!” 张残这才回过神来,尴尬一笑:“我还以为小姐问得是口感。” 绿萝禁不住给了张残一个无可奈何的眼神,张残看了,自然心中一片欢喜,又加了一句:“咕嘟一下,特顺溜。” 绿萝想笑而不能,只能气道:“故意的吧?” 张残哈哈一笑,然后才看了看阴云渐布的夜空,说道:“怕是有场雨。” 绿萝也看了一眼,确认道:“而且还会不小。” 张残呆呆的看着绿萝凝望夜空的侧脸,忍不住脱口而出:“姑娘真美。” 看样子绿萝早就对这样的情不自禁习以为常,并未有半点异色,只是用绵绵的声音淡淡地答道:“再美的赏心悦目,终有月缺花残。揽镜自怜叹流年,鱼纹密布嘲朱颜。如流水,如笑脸,逝去不再。” 张残听到她语气中的哀思,又不禁想到刚才在沉香楼里,完颜无我问她,揽琴之时,所想何人?她答道心无旁骛。但是完颜无我却又酸涩的表示,她只是不把完颜无我当作知己倾述罢了,否则如此相思浓浓,怎么可能心中不动情。 也不知谁家男儿如此幸运,能得她垂青,惹她相思? 张残自然不会碰钉子去问她,又不忍见她意兴消沉,便笑道:“小姐说的有道理,越是美丽得女子,越是在衰老时回想过往的美丽便觉得尤其失落。这样看的话,还不如青春时普普通通,那么至少就不会因此而黯然心碎。但是换过来说的话,倘若保持永恒的美丽,那岂不是做的太绝,丝毫不让给他人分毫上天赋予自己的格外青睐?” 绿萝看着张残,稍一思索,绵绵答道:“公子说的有道理!是绿萝身在福中不知福。” 然后又略显温柔地看着张残,轻声道:“感谢上天的青睐。” 话音未落,天已飘雨。 张残道:“上天收到,并说不客气,这是我应该做的。” 绿萝又是一副无可奈何的眼神:“我听得回答却是,赶紧帮绿萝解穴,免得变成落汤鸡。” 张残哈哈一笑,说道:“那么张某应该是第一个欣赏到小姐如此窘态的人,这该是特别值得纪念的事情。” 话虽如此,张残还是蹲了下来,将绿萝托起,单手贴在她的后背,以真气探察她体内何处穴道被阻滞。 她的身上好香,她的后背好软。 从掌间传来绿萝身上的温度与轻柔,张残试了半晌,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己温香软玉在“怀”,无法保持真气的凝聚,所以不能冲破穴道;还是因为那人的点穴手法高明,自己无法破解。 探过头来,张残笑眯眯地道:“小姐要不要猜一猜张某能否解穴?” 绿萝无所谓地道:“能不能并不重要,但是如果我真的变成落汤鸡,公子须在泥潭里打滚方消我恨。” 张残又是哈哈一笑,作者更是凭空变出一个山洞,使得张残横抱起绿萝,便向山洞走去。 这次真的是温香软玉在怀,张残却觉得柔软如轻如无物。 看着绿萝清澈毫不扭捏的眼睛,张残忽然觉得,如果此时自己低头吻上去,她绝不会有任何抱怨。不过,代价却是自己彻底绝了在她心中刚刚升起的好感。 而即使她已经对自己有些转变,自己仍然是不可能能够拥有她。 结局不变,那么这一吻,算不算很划得来? 可惜距离太近,张残还未定下决心,便不得不把她放在冰凉的山洞里。这个山洞并不深,地面也算平整,所以没有深晦的气味,倒是遮雨的理想之地。 听着山洞外滴滴答答的雨声,张残心头意外的平静。静静聆听自然,本来就容易洗涤自我。所以绿萝轻声道:“公子倒也不像江湖上传言的那样寡情绝义,我倒不相信公子对令然的死真的毫无歉疚。” 张残哈哈一笑,说道:“小姐丽质天成,所以张某才破例如此对待罢了!换过普通人在沉香楼那般侮辱张某,就算你死上一百次张某也绝不皱半下眉头。所以,令然死不死,张某真的一点不在乎。” 说完之后,张残才看向绿萝。而看着绿萝清澈的眼神,张残不知为何,忽然倦怠疲惫,心中一软,叹气道:“看来张某的过往,小姐倒是知道了个大概了。” 没等绿萝说话,张残低沉地道:“有时候,做错了一件事,还未等你改过自新,他人的鄙夷和指指点点便接踵而来。我后悔过,但是没有人给我机会。似乎你做错了,就得担负一世的罪名,永生不允许翻身。” 看着绿萝,张残惨然一笑:“我对不起令然。这是自他死后,我第一次道出心中的愧疚。而因为他的死,我麻烦不断,但是只能硬着头皮去很理所当然的面对指责。其实,我想做个人人敬仰的君子,奈何已经泥足深陷,只能错上加错了。” 张残又想起了一件事,说道:“未免麻烦,小姐可否不要告诉他人,我在西湖边杀了独孤单?” “嗯。”绿萝算是回答。 张残忍不住诧异地看了绿萝一眼:“但我并不觉得小姐会对这等事姑息无视?” “嗯。” 张残想了想:“小姐已经告诉他人了,对吧?” “嗯。” 张残笑了笑,正如自己所言,反正泥足已深陷,哪在乎错上又加错。再者,人生若无麻烦,那算什么人生。去他的吧! 第147章 “公子别伤神了,我相信,公子会改变的。? ? ? ” 绵绵的声音,如此之轻柔。 有时候气急败坏恨铁不成钢的终日喝骂,抵不过一句轻声的鼓励。 “咕咕。”两声,将张残凝望雨帘的眼神转了回来。绿萝已经恢复了一点动作能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腹部,然后绵绵地道:“这是个幻觉。” 张残微微一笑,说道:“小姐在这里稍候,我去去就来。”然后将厚背刀在山洞口一插,说道:“有此刀在,任何山精野兽,都不敢逾越半步。” 绿萝似乎忘记了黑暗对她的恐怖,认真地说:“公子还未答我。” 张残默然看着倾盆的大雨,过了良久,才迈步向外走去,而后头也不回地道:“我会改变的。” “为了你而改变。” 第二句话是张残的心声,并没有说出来,他不想故意去煽情从而在绿萝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不过张残还是觉得即使刻意规避也只是枉然,因为这瞒不过她。 张残确实没走多远,依照以往的经验,立刻就抓了两只山鸡回来,还带回来了一堆柴火。虽然张残做不到真气凝成火焰,但是以之烘干湿材倒是还没有问题的。 最终,燃起了火焰。火焰带起了融融暖意,张残又转头问道:“热浪会不会熏到小姐?” 绿萝堵塞的脉络已然有了疏通的趋向,微笑道:“这是期待已久的,岂因灼烧避趋之?” 张残哈哈一笑,其实只是下意识的问一句,自己已经很注意火焰和绿萝的距离了。然后不再说话,娴熟的将山鸡宰割,放于火焰之上。 不一会儿香气四溢,要好不好又听到某人的饥饿之声,张残笑道:“这是个幻觉!”然后张残说道:“小姐可以行动了吗?当然不可以!那在下便要喂小姐吃了?求之不得!唉,勉为其难,好吧!” 绿萝止不住花枝乱颤:“公子真有意思。” 张残一副您夸奖了的样子,就坐在了绿萝的身边,轻轻地将她散乱的秀拨于两旁。 那一瞬,宛如拨开云雾见天日般,满堂生辉。 她无可挑剔的五官,散着温柔如水的亲近柔和,小巧丰满的香唇,也只有这样的温润,才能吐出绵绵的动人话语。 她的双颊在火光下,娇艳嫣红,更显白皙如玉,宛如最瑰宝的美玉。 她没有给张残的心动留下任何活路。 绿萝回避的眼神,才使得张残反应过来。而后张残沉默了良久,才撕下一块肉,放在了绿萝的唇边。看得出她不想让气氛如此尴尬,便一边轻嚼,一边绵绵地道:“公子都未洗手呢!” 张残哈哈一笑,赶走心头的失落,说道:“至少小姐知道烹饪过程中还算干净!所谓眼不见为净,小姐在品尝某个大厨的手艺时,哪会亲眼看见他洗不洗手?” 绿萝做了一个古怪的表情,倒还是点头:“公子说的有道理。” 看着绿萝一边吃东西还如此秀美,张残也点了点头:“对吧?你吃下肚子的时候,说不定哪个嫉妒小姐的丫鬟在送菜过程中,早就心怀恨意在菜里洒下鼻涕眼泪了。” 绿萝停了下来,虽然明知口中有东西时与人说话不礼貌,还是略带含糊不满地道:“我就当听不见。”然后又放肆大嚼。 张残点了点头:“对,就是这样,说不定还吧唧嘴呢。” 绿萝终于气道:“住嘴。” 张残这才忍不住放声大笑,感觉颇有意思。 待她腹饱之后,张残认真地道:“小姐日后需要小心谨慎,那人十有还会再来骚扰小姐的。” 一句话又将绿萝的心事勾起。她刚才很镇定,但绝不代表她内心不害怕。 张残见状赶忙道:“其实张某失虑了,经此之后,小姐身边肯定会有上京城里响当当的高手贴身保护,任何宵小都别想对小姐冒犯!” 这样的安慰并未使得绿萝开颜,反而听她欲言又止地幽幽道:“上京城里” 张残看着她的表情,忽然之间忍不住想到,似乎她是和自己与雨儿前后脚来到上京城的。一路上自己和雨儿可谓马不停蹄,但是绿萝为何如此赶路?仇家追杀?想想觉得有些不可能。 而在她火急火燎地赶到上京城后,却又是那样的满腹愁怨,张残心中一动,说道:“完颜清扬?” 绿萝浑身一颤,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残。 张残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两人就此又再度沉默了下来。 “他说,要娶我的。我披星戴月满心欢喜的来了,可是,他却最后一面都不给我见。” 低娓又绵绵的声调,并不掩饰内里的无尽伤悲。被人道中不愿提及的伤心事后,总会将人的坚强摧毁得灰飞烟灭。 她已经恢复了行动,抱着膝盖,肩头耸动。 得不到绿萝,其失落远不比看到她伤心。而张残替绿萝伤心之余,又有些微微酸意。不过完颜清扬已然不在人间,因此这酸意并不如何强烈。甚至于,还有些心宽。 但是当然不会表达出来。 张残不知该去如何安慰,只好说道:“完颜公子泉下有知的话,肯定不希望看到小姐如此。” 绿萝并未抬头,抽泣着嚷道:“我已经坚持了很久,便让我放纵这最后一次都不行?” 张残不再尝试,只是陪伴在她身边,一语不。 不知过了多久,慢慢的,赶走黑暗之后,黎明如约而至。 本以为这场大雨会持续很久,然而一轮朝阳又重新君临天下般洒耀大地。 绿萝已然停止了哭泣,只是和张残并肩而坐,红肿着双眼,看着朝阳。 她又慢慢站了起来,绵绵地道:“我们走吧。” 张残点了点头,走出山洞之后,却又忍不住留恋的看了这山洞一眼。与绿萝独处的这段短暂时光,张残再不可能遗忘。而回到上京城,她的身边又会布满风度翩翩的公子,武功绝的侠士,以及挥金如土的权贵。 那时,她会不会低下头,看远远的躲在人群之中,默默凝望着她的自己一眼? 绿萝见张残未及时跟上,便略显诧异地回身看着张残。但是朝阳的美丽又吸引了她的眼球,她侧站着,并不矜持的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像是放下了一切包袱那样,轻松地道:“公子请试试,这里的空气好清新呢!” 张残却只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笑脸,不愿说话。 第148章 沉香楼里,再度热闹沸腾了起来。重新梳妆打扮后的绿萝,正带着矜持而含蓄的笑容,答谢着一个个热情而真诚的关切和问候。此刻绿萝锦衣华贵,光彩照人。但是不知为何,张残总觉得不比在山洞中,她略显狼狈时动人。 张残护送她回来后,便一直遥遥观望。君不见,环绕在她身边的,个个达官,人人贵族。不是名动一方之辈,根本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似乎感应到了张残的目光,绿萝也看向了张残。 在回来的路上,张残已经预料到这个结果。在爱情的世界里,如果另一个人太过优秀,那么即使两人有再多的感情,也是不对等的。 更何况,张残还没有天真到两人之间真的彼此吸引。 默默地看了众星捧月般的绿萝一眼,张残强行微微一笑,然后选择离开。 离开时,张残很刻意地挺直了腰身,他觉得,自己此刻的背影一定是孤傲的,倔强的。然而又走了两步,忽而又觉得,自己的身影应该只是可笑的。 艳阳高照,但趋不散张残心头的冰寒。 不知不觉间,回到了完颜伤的住所,完颜伤似乎正在等待着张残的归来,看着张残垂头丧气的样子,笑道:“领带歪了。衣装也不笔挺了。”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那也没有比好好睡上一觉更重要。” 完颜伤点了点头:“确实如此。睡醒之后,我们就该走了。” “去哪儿?”张残诧异地问。 完颜伤侧脸看了一个方向,悠悠地道:“再上栖龙山,誓杀妖僧伺魔!” 一觉醒来,当真睡了个天翻地覆。不过说来奇怪,人似乎睡的越久,越是觉得精神疲乏。而有时明明只是打了个盹,却精神抖擞,感觉焕然一新。 随意洗漱过后,推开房门,又是一个灿烂的夜晚。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张残看着弯月的银辉,一时间想到,诗歌之所以打动人,就是因为当人也处于作者当时的环境和心态时,便会尤其的触动。 身后传来脚步声,张残转而望去,身负一对重锤的完颜伤,正伴着萧雨儿而来。 张残自然会先和萧雨儿打招呼:“小姐。” 萧雨儿却是带着略微不满的表情,慢悠悠地道:“雨儿不想知道昨晚张将军和绿萝之间发生过什么,使得她今天再三前来邀张将军赏月。不过希望张将军风流快活之时,能够想起婉儿。” 张残一听萧雨儿的话,心中止不住一阵胡思乱想。然则事情经不起推敲,因为张残又想到了绿萝昨晚思念完颜清扬时的抽泣,便知道她不过是想正式表达对自己的谢意而已。事实上,动情容易忘情难。能唱出催人泪下的绝妙歌曲,绿萝本人自然也是用心之人,断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能将完颜清扬抛于脑后。 并且,她能毫不避嫌地再三邀请自己,正是代表着她心中绝对没有任何杂念。 不算萧雨儿上次故意气走自己,这还是张残第一次听到萧雨儿会说这么重的话,因此也不敢嬉皮笑脸,认真地道:“小姐放心!镜花水月,终不及摸到手边的真实,张某还是懂得这个道理的。” 张残倒是没有敷衍,因为他说的也正是他想的。思念着的那个人即使再完美,也要谨记陪伴你走过风雨走过荆棘的人。从某一方面来说,就算心有所属,只要不抛弃最基本的,那这并不是背叛。 然后张残才看着一脸肃穆的完颜伤,问道:“完颜兄怎么把自己的好兄弟也请出来了?” 完颜伤听了张残的话,也是忍不住拍了拍身后的一对重锤:“如果上次不是弯刀,而是它的话,在下绝不会败的那么惨!胜过妖僧伺魔自然是天方夜谭,但是至少有一拼之力。” 其实张残并不想和伺魔作对,毕竟在梦中得他传授了拈花指法和一指头禅两种不世神功。当然,一指头禅张残现在根本使不出来,不过拈花指法却已经颇具雏形。然而张残却不能将之述说出来,只好点了点头,以沉默应对。 说起来,完颜伤带自己一起登栖龙山,最终得到好处的只有张残。 想想这两种神功乃是八千金兵的性命所换,饶是张残也忍不住倍感凝重。 想到此处,张残又忍不住惊异传天的神奇,他究竟是怎样做到这般未卜先知的神奇的? 还在思索着,萧雨儿已然将一个包裹递到了张残的手中:“一路顺风。” 萧雨儿看起来很平静,脸上并没有过多的关切和挂忧。而张残却知道,两人之间已经根本无需如此,那些都是多余的。 萧雨儿又道:“一定要回来。” 张残忍不住又摸了摸萧雨儿的秀发,轻声道:“我们不在小姐身边时,小姐不要到处乱跑,尽量就呆在家里。金人对汉人本就不友好,小姐多注意点安全。” 萧雨儿点了点头:“知道了,妈。” 张残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完颜伤都是莞尔。不禁摇了摇头后,张残又笑道:“小姐要开开心心的,有什么委屈和伤心,记得等张某回来再发泄。如果张某知道有人敢代张某宽慰,少不得要在他家丢上一年的毒蛇蛤蟆。” 萧雨儿也轻笑了一下,然后折身而走。 冗长的相送只是徒增别离苦,实属没必要。这点来说,萧雨儿做的还是蛮潇洒。 “我记得完颜兄说过,栖龙山是一座法阵,不知此次兵发栖龙山,可有高人相助?”张残一边走一边道。 完颜伤似乎显得信心满满:“此次虽说由裴元统帅,但是有步静小姐以及当年令人闻风丧胆的独臂老叟相助,绝对可以一举踏平栖龙山!” 张残嗯了两声:“那就好,那就好。” 张残很好的掩饰了心中对妖僧伺魔的担心,毕竟魔教的高明,实在令张残叹为观止。一个传天几乎就能让张残佩服的五体投地,那么自小在长白仙洞中长大的步静,想来应该毫不逊色传天。 想到此处,张残只有暗自期盼,希望妖僧伺魔,不负曲忘口中他们那一代最为出色的人物的夸誉吧! 第149章 似乎看出张残有很多疑问,完颜伤说道:“张兄可有何话想说?” 张残点了点头:“裴元似乎是完颜仲康的人?” 完颜伤笑道:“那又如何?在国仇之前,私人恩怨,便显得不值一提。更何况大家只是各为其主,立场不同罢了,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 张残听了有些默然,这就是大宋与他国之间的差距。发生在大宋里的私人斗争,有时甚至凌驾于国家危难之上。民不自强,谈何尊严? 完颜伤又道:“我向皇上请命甘做马前卒时,皇上征询裴元。而裴元毫不犹豫地点头同意,丝毫不担心因为彼此敌对,或许我会在暗中给他使绊子的可能。只是这份信任,我便感激他,同时也知道自己的度量便远不如他。” “他是一个光明磊落的人,也是一个危险的人。” 张残沉默了一会儿,又问道:“步静是否已经效忠了完颜仲康?” 完颜伤感觉颇为好笑地道:“张兄觉得,步静是屈于他人之下的人吗?” 张残这才笑了笑:“当然不是!不过有些好奇她为何趟这趟浑水的原因罢了。” 完颜伤解释道:“具体缘由,或许只有步静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世间没有人可以使唤得了步静。照我看来,两位皇子中的优胜者,才有资格和步静合作。在此之前,步静绝不会表明立场,因为她不是接受失败者的人。” 别的不说,完颜伤那句“她不是接受失败者的人”简直就是对步静的骄傲,所作的最为中肯的点评。 或者说,她无需刻意骄傲,只要保持本心,常人就难以在她面前抬头。 很有可能是因为步静打压了传天,所以张残不由自主地就对步静生出略微不满。在他看来,换做自己能够在中原三大凶地之一的长白仙洞中长大的话,取得的成就肯定在步静之上。 张残有这个想法不足为奇,凡人总是妒忌那些有得天独厚资源的成功者,总认为互相调换位置的话,肯定比其更为优秀。但是往往忽略了,或许他们所付出的,是难以想象的更多。 忽然之间,一个小巧玲珑的身影冲天而降,跃至两人面前。落地时,双手平伸,黔首微前倾。 只看这个刻意显摆的动作,就知道是金国公主招牌式的亮相。 脸颊嫩得能滴出水的完颜美丽,也就是索琳,笑眯眯冲着完颜伤道:“完颜哥哥!” 张残刚才还在沉思中,被吓了个措手不及,不过完颜伤看样子早就感应到了索琳的存在,神情不惊不慌。 张残觉得,天真烂漫该是女性的专属,碰见这样尤为可爱的女孩子,估计没有几个人不去喜欢。于是张残忍不住就想逗逗她,便夸张地施了一礼,说道:“见过完颜美丽公主!” 索琳本来就觉得完颜美丽这个名字俗不可耐,此刻被张残刻意加重道出,并且张残还是曾经气过他的汉人,见状自然气鼓鼓地道:“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张残哈哈一笑,还未回答,一个从索琳身后站出了一个高大的身影:“公主金枝玉叶,不若让慕容鹰替公主惩戒此人如何?” 这话接的就太不适宜了,要知道张残终究和索琳算是旧识,虽说并不融洽,但是也没有什么仇怨。再者张残既然去逗弄索琳,已然做好了被索琳“喝骂”几句的心理准备。所以,如果有任何言语上的攻击,张残都会哈哈一笑,权当作没听见。 但是,仅限于索琳本人。 这个慕容鹰和张残非亲非故,上来就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即使他是开玩笑,张残也不会受他任何只言片语。 于是张残笑呵呵地道:“兄弟你肯定有个哥哥叫做刀,不然你哪会这么贱。” 慕容鹰身材魁梧,比之常人高出一个头的高度,使得他站在那里甚有压迫感和攻击感。虽然夜色昏暗,但是还能看得出他有着精壮结实的肉体和黝黑发亮的肤色。这种人,肯定平时极为注重锻炼。 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闪闪发亮,即使背着月光也可以看得出他双目中闪烁着的自信。 慕容鹰笑了笑:“张兄拔刀吧。” 索琳似乎很了解慕容鹰的为人,看了完颜伤一眼后,劝道:“算了,我和这个张张什么来着?” 张残看着索琳询问的眼光,无奈地道:“张残。” “对对对!”索琳一边点着头一边说,然后又冲着慕容鹰道:“我和这个张残是很要好的朋友关系,我俩只是在开玩笑的呢!” 这是多要好的朋友,好到连名字都记不得。 不过张残倒是看得出,若不是因为自己和完颜伤站在一起,索琳绝对不会在意慕容鹰挑衅自己,甚至于杀了自己。毕竟索琳也是有武功根底的,她知道自己不是慕容鹰的对手。 慕容鹰笑道:“张兄拔刀吧。” 完颜伤冷冷地道:“慕容兄要好不好非得参与到我等之间的对话中,并且语中含刺。难不成只准慕容兄放火,不许我等点灯?” 慕容鹰点了点头:“完颜兄教训的对!是小弟错了。” 这话一出口,张残都忍不住有些诧异。这小子如此认错,难不成此事就此了却? 慕容鹰又微微一笑:“在下比较固执。知错从不悔改。” 然后又朝着张残微笑道:“张兄拔刀吧。” 张残要是再不拔刀,真的都不是一个男人了。厚背刀出鞘,斜指慕容鹰:“慕容兄果然是用剑的!亮剑吧!” 这话放在平时,自然没什么语病。但是张残刚刚反唇相讥,是以这个剑到底是哪个字,就看慕容鹰怎么理解了。 慕容鹰不屑地看了张残一眼:“张兄有令我出鞘的资格?” 完颜伤赶在张残话头之前说道:“万事抬不过一个理字!你慕容鹰就是这般持强凌弱的?” 张残听了完颜伤的话,又忍不住拿他和传天比较。 在某些方面,完颜伤和夜染尘,都属于有底限有原则的人,所以完颜伤不会如传天一样,是非不分。打个比方来说,倘若张残犯下弥天大罪,遭人追杀后来投奔完颜伤。完颜伤很有可能会对张残动之以理晓之以情,再劝张残去承担所犯作孽的后果,哪怕张残最后只能以死谢罪。 如果同样情况下,张残来投奔传天或者聂禁。结果完全不同,追杀者来多少人,传天或者聂禁就会为张残杀多少人。 因此,对于张残这样自保能力并不足够却还偏爱作死的人来说,还是多结交一些能为自己根本不讲任何道理的兄弟为好。 第150章 慕容鹰只是一见张残的架势,便摇了摇头道:“张兄用剑应该比用刀更为出色。” 张残一听,心中就忍不住暗赞慕容鹰眼力之高,因为传天也曾经这样点拨过张残。他说张残自小练剑,还未达至剑道大成却又改为用刀,偏偏还自作聪明将不成熟的剑法强自融合在刀法之中。这样画虎不成反类犬的做法,但凡遇见稍微有点眼力的高手,随随便便就能击败张残。 所以在听了慕容鹰的话后,张残还真的有些踟蹰:是不是自己一气之下弃剑不用,真的是一个极大的错误? 慕容鹰却在此时不屑地笑道:“张兄还未出手便一败涂地,也算是令在下大开眼界了!” 张残这才反应过来,慕容鹰是在找寻自己心理上的破绽,以击溃自己的气势。然则现在明白,却已经败局已定,为时已晚。因为此刻的张残,无论如何去镇定心神,却总不能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尤有甚者,脑海中都不断重复着他那句“张兄用剑应该比用刀更为出色”的话,如魔咒一样,挥之不去。 如果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谈何应敌。 慕容鹰没再看张残半眼,转身而去。 张残将刀收回,问道:“慕容兄和慕容飞什么关系?” 慕容鹰头也不回地答道:“他是我的兄长。” “所以,慕容兄不敢去找传天的麻烦,只能欺负欺负张某?” 慕容鹰这才停下,转身笑道:“事情因张兄而起,难道我不该斩断杀人之手,反而去捶打被手持着的刀?” 张残淡淡地道:“如果传天知道有人这么比喻他,他一定很高兴。” 慕容鹰却是古怪的看着张残,怜悯地道:“现在的张兄,似极了被欺负以后只能哭喊着让人等着,你会回去找你家大人为你出头的样子。” 没等张残说话,慕容鹰又道:“说出来不怕张兄笑话,我的母亲是个低等下人,而我的出现,仅仅是缘于家父的一次大醉。身为庶子,自幼时没少受同父异母的兄弟姐妹们的凌辱,包括慕容飞。那时我每次委屈,便会极力哀嚎,因为我觉得,如果我哭得大声一点,凄惨一点,或许就能让他们停下来从而同情我,怜悯我。可惜,事实却是受到的凌辱是变本加厉的。” 张残点了点头:“我该说些什么?说声听到这些我表示很难过?” 慕容鹰笑道:“张兄无须说话,听在下的即可。比如说我现在就在张兄的身上,看到了当年我那不长进的影子,不得不说,张兄惟妙惟肖!” 张残脸上的怒色涌现,还未开口,慕容鹰却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别说话!因为,我喜欢你现在的表情。” 一声狂笑之后,慕容鹰这才转身而走。 张残气得浑身发抖,完颜伤拍了拍张残的肩膀:“他故意如此,正是在报传天羞辱慕容飞之仇。” 张残慢慢转过头,盯着完颜伤的脸,不由嗤笑了一声:“你说的真是一针见血,我的好兄弟。” 说罢之后不理会完颜伤难看的表情,径直一个人栽着脑袋朝前走。 “张小哥,奴家陪你走过这漫漫长生路如何?” 张残还未反应过来,一阵香风几乎撞了个张残满怀。定睛看去,不由讶异地道:“碧大姐?” 碧隐瑶咯咯笑道:“叫我碧小妹就行了。” 张残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么样的心情,讶然道:“碧大姐虽是女流,却有一颗男儿般广袤的心,这么快就从未亡人的悲痛中脱身而出了,何其潇洒。” 碧隐瑶的神情没有半点改变,笑眯眯地道:“苦海浮沉,轻如浮萍,如果再不潇洒一点,那活着本身就是对自己的折磨。” 张残诚恳地道:“受教了!张某在今后会将脸皮锻炼的更厚一点的。” 碧隐瑶轻轻点了点自己的脸:“最好再加上点脂粉,更加保险。” 张残还没搞清楚碧隐瑶的来意,不知不觉的,便被她拉到了步静的身后。 哪怕只是见到步静的背影,张残不由自主就感到一阵不自在。 她无需说话,无需刻意,只是那样静静享受夜风自如,依然让人觉得呼吸困难,倍感压力。 “宫照玉给你的东西呢?” 奇哉怪也,张残便将真龙之血掏了出来。 张残看着自己的手,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这玩意儿不是亲生的。因为他根本连思索的时间都没有,先于意识之前,双手就这么将这珍宝交了出来。 步静这才转过身,而张残居然不敢望向她,只能低低的看着地面,庞大的压力下,额头上的汗水几乎沁透了张残的整个脑门。 “确实是真龙之血!你听清楚了,宫照玉所做的任何事情,几乎都以传天的意志为主。传天在利用你,好自为之。” 徒然间压力顿失,步静消失不见。而张残这才重重地喘着粗气,以舒缓胸口的阻塞。更令张残意外的,本以为步静会取走真龙之血,哪知它依然乖乖地停留在自己的手掌之中。 张残忍不住凑近看了看,没错,没被偷龙转凤。 碧隐瑶看着张残的神情,似乎知道张残在想什么,笑道:“张小哥听到小姐的话了吗?” 张残四下看了看,确定步静不在,才认真地道:“她在挑拨我和传天的关系。” 碧隐瑶柔声道:“传天真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冷漠最无情的人。” 张残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如释重负般道:“但是我还是相信他。” 碧隐瑶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相信他什么?要知道,他所作所为,皆是有目的的。比如说他借着帮你的借口,和药王谷的人彻底翻脸,得罪武林盟主曲忘,给你真龙之血,点拨你武学上的迷途” “碧大姐再说下去,我真的就忍不住去嫁给他了!”张残打断了碧隐瑶。 碧隐瑶怜悯地看着张残:“你真的中他的毒太深了!终有一天,你会后悔莫及的。” “据说,传天以一个名叫莫岁寒的小孩儿,和藤野新上打了个赌?” 张残点了点头:“有这么一回事,怎么了?” 碧隐瑶认真地道:“现在,所有域外势力的眼睛,都在紧盯着这个莫岁寒,恨不得立刻将这个孩子斩杀在世上。而兹事体大,中原武林的正道人士,只能不得不竭尽全力去保护莫岁寒。你想想,只传天一句话,已经把中原武林置身于前所未有的被动局势中。眼下,海南诸派水深火热,难敌东瀛豪杰。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很多名宿,只能被莫岁寒这个不确定的因素所牵制而无法抽身,也只能坐视海南在不久的将来,彻底沦陷为东瀛的附属。” “他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你该醒醒了。” 第151章 张残的思绪一下子回到了数个月前,那时,天降大雪,整个世界银装素裹。张残等人在传天的带领下,来到了中土三大凶地之一的迷雾森林,并且于林中救下了少不更事的莫岁寒。几经周折,最后传天和藤野新上立下赌约,倘若十年之后,莫岁寒身死或者不能接藤野新上十招的话,传天会令魔教在百年之内,甘当东瀛人的先卒,任由其驱使。 怀疑就像一颗种子,很快就能生根发芽。 张残现在真的觉得传天此举欠失考虑了。 莫岁寒当时万念俱灰,丢魂落魄,如果他想在十年之后直视藤野新上,那么必要的心智锻炼尤为重要。所以,传天才会传给他一套匪夷所思的锻炼方法,来保证他将来有硬抗藤野新上的资本。 如果张残没记错的话,当时传天保证以此修行大成的莫岁寒,再次出世之时,世间将无人能接他三招。 现在且不论传天到底是不是在夸大其词,只看这个赌约的影响。 要想要魔教在将来不成为东瀛的先卒,首先,莫岁寒绝不能死。其次,莫岁寒要至少能硬接藤野新上十招。 张残至今仍记得在这个赌约出自传天之口后,朴宝英大有深意的看着小小的莫岁寒,如同在看死人一样,眼神冰冷。以点及面,可想而知多少对大宋虎视眈眈的势力,已经把中原武林的突破口,转而注意在了莫岁寒的身上。 那么对于中原武林来说,仅仅保证莫岁寒安然无恙的话,简单之极,把他抓起来囚禁在永不见天日的牢笼里即可。但是别忘了,十年之后他还得能接藤野新上十招。一个本来就肝胆欲裂的孩子被限制自由,只会令他的惊恐更加愈演愈烈伤上加伤,还谈什么习武对敌?即使是成人,也难以在上述的情况下保持气概,更何况一个本来就接近魂飞魄散的孩子?将来他脱离牢笼,能站在光明的阳光下不打哆嗦,就算他够爷们了。 所以,莫岁寒必须不断的修行。所以,他的生命会时时处于朝不保夕的境地。所以,中原武林不得不为他而失神,疲于奔命。 “丐帮苏修帮主,已然折损在了保护莫岁寒的行程之中。而莫岁寒却一无所知,如张小哥一样,仍然在对传天心怀感激,仍然在对传天深信不疑。” 听到苏修的死讯,张残心中一惊,不可置信的看着碧隐瑶,碧隐瑶似乎和苏修是旧识,凝声说道:“他一世豪杰,光明磊落,气贯日月,不该就这么死去的。” 见张残久久不语,碧隐瑶又道:“小姐故意容你保留真龙之血,就是想让张小哥知道,传天是怎样在害你,而真龙之血,又会为你带来怎样的灾难。” 张残不由看着玉瓶中金黄色有如脂膏一样的凝稠,愣愣地问:“它究竟有何作用?” 碧隐瑶摇了摇头:“只知道,有一个极其隐秘极其诡异的门派,对真龙之血势在必得。别问我是什么门派,即使我圣教秘典,也对此门派讳疾忌医。秘典上面只是再三叮嘱,千万不能让这个门派得到真龙之血,否则,将颠覆世间的认知。” “如果有一天,你能迷途知返,记得来求小姐,她会保你一命。因为那个门派,已经重出江湖,正在前来上京的路上。” 又拍了拍张残的肩膀,碧隐瑶飘然而去。 一声号角,吹响了金兵出军的凯歌,却吹不散张残心头的阴霾。 “张兄。” 张残转过头来,看着完颜伤,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好。 完颜伤倒是坦然地道:“其实,有时候我真的不知该如何面对张兄。” 张残叹了一口不知所谓的气,随着完颜伤并肩而行。 “张兄乃是我的杀父仇人,并且以张兄的为人,绝不适合做朋友。因为张兄乃是真小人,自私自利到极点。” 张残苦笑了一声:“直接说但是以后的话吧,这些前奏张某有些受之不起。” 完颜伤忍不住轻笑:“但是!” 说了之后,完颜伤还忍不住摇了摇头:“张兄身上确实有一种特质,让人又忍不住想要与你肝胆相照。” 张残点了点头:“唉,天生讨人喜,略烦。” 完颜伤无奈地摇了摇头,张残问道:“咱们的美丽公主呢?回去了?” 完颜伤理所当然地道:“索琳只是一朵盛开在天山之上的雪莲,不该被我等所做的俗事侵染。厮杀是我们男人的事,绝不该将女子牵扯进来,哪怕只是被她看到目睹。再者,栖龙山上高手云立。如果未见妖僧伺魔之前,我还有纵然千军万马,亦保她毫发不伤的信心。” 说到此处,完颜伤叹了一口气:“我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可是,却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会败的那么惨。” 张残虽然暗地里希望伺魔能躲过这一劫,但是见完颜伤如此消沉,便不免要为他鼓动信心:“完颜兄上次只是这对重锤不在手,难以发挥真正实力罢了!饶是如此,不也让伺魔负伤了,足可谓虽败犹荣!再者,胜负乃兵家常事,如果惨败一次便一蹶不振,如何对得起这难能可贵的挫折经验?” 完颜伤听了张残的话,不见神情有丝毫高涨,伤感地说:“很多事情,经不起反复的思考与推敲。我越是回想当天的情形,越是后知后觉的恐惧。因为我觉得,他是故意负伤,好不让我对自己彻底失去信心。” 完颜伤看了张残一眼,无奈地道:“他及时收手,未彻底将我击垮,然而,我绝不感谢他为我留下的生机!而正是因为我知道再次面对他的时候,他肯定不会手下留情,所以此次出征栖龙山,我才会不要丝毫颜面来请求加入。” “他活着一天,我此生便不得安宁。” 张残没再说话,只是看着城门外。 三千精兵,整装待发。这些因手足惨死而更显慷慨激昂的战士,一个个手握长枪,在冷月下尽显肃杀与庄重。 令张残格外注目的,是他们手持的长枪枪尖上的银光,在弯月的映衬折射下,如同一颗颗挂在高空上的星辰一般,熠熠生辉。 张残呆呆地看着这些令人恐惧的锋芒,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因杀戮和鲜血所诞生的兵刃,此刻竟然如此美丽。那一朵朵清幽的光芒,几乎照亮了长夜,极其梦幻和美丽。 至于判断兵刃究竟是危险的,还是美丽的,张残倒是觉得,那要看一个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究竟有多深了。 第152章 行军的速度并不快,试想一队军马千里奔袭,气喘吁吁的到了目的地,还没被敌人打死,很可能自己就先被累死。届时敌方的史书上肯定会添墨一笔:千里送人头,礼轻仁义重。 现在的完颜伤,显得格外的平静。他甚至没有做坚守了十数年的修行,反而在停军修整时,却懒洋洋的晒着太阳,如同安于天命的垂朽老人一样,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不过张残却知道,完颜伤是在平抚他自己的心态,好为这一次再度和妖僧伺魔交锋,做最佳的战前调整。要知道,与人对敌,心态尤为重要。比如说骄兵必败,哀兵必胜,这就是情绪对战果的影响。再者完颜伤已经在伺魔的手上经历过一次惨败,若不能涅磐重生,若不能摆脱失败对他的影响,别说与高手决斗了,他的修为必然将会在日后一落千丈,甚至泯然众人矣。 张残很想很朋友的告诉他,其实以他目前的武功,和伺魔交战只是自取其辱,以卵击石。但是如此去打击他的话,又不是一个身为朋友的所为。一时之间,张残都不知该如何是好。所以干脆不闻不问,听天由命。 所以张残此时盘膝而坐,双膝之上,平放着一柄锋利而又普通的长剑。 长剑是由完颜伤向某个不知名的金兵所讨要,绝非什么有名堂的利器。张残却依然闭着眼睛,感受着长剑的长度、重量以及整把剑的轮廓线条。 虽说这把剑只是一柄凡铁,但是长剑三尺,自有杀气弥漫。再者,心中越是有高不可攀的起点,越需稳扎稳打从低处走起。倘若连一把人人皆有的普通兵器都不能人剑合一,又谈何驾驭什么名垂古今的绝世青锋! 当然,这也是张残为自己欠缺一把绝世好剑,所找的自我慰藉的小小借口罢了。 到了此时,张残终于决定拾起过往,重执长剑。坚持一直坚持的事情,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就算拾起的过往中,会令他再次唤起那些尘封已久的屈辱与伤痛,但是现实的打击,至少令他不得不武装自己。并且也深深的明白了,人在装孙子的时候,除了低眉顺目,千万不能忘了学习他人是怎样装大爷的。 人能看多远,从来只是看他站的有多高。 鬼手老人赠予自己的“幻影剑法”张残早已记得滚瓜烂熟,此刻感受着长剑的冷锋,脑海中不由自主就浮现出一个虚无的人影,舞动着一把实质却又虚无的剑的影像。 那道人影翩然若蝶,身法行云流水,脚踏七星。手中长剑以一化千,无中生有,又触不到半点真实。而剑法与步法相互呼应,彼强则我勇,彼勇则我坚,彼坚则我无所不克。 传天的话又一次在张残耳边浮现——幻影剑法虽不是什么绝世剑法,但是却是最适合自己的剑法。 眼下张残虽然静若处子,然则总觉得自己全身却处于极其兴奋的状态,随着那道人影,彷如有元神出窍般,一招一式的演练着此剑诀,并深感于心。 一招一式需要千锤百炼,方有小成。而张残却匪夷所思,以灵修剑,以魂修剑,以心修剑。 如同一颗小石子投入如镜的湖面一样,无声无息的波纹使得张残睁开了双眼,恰好看见完颜伤刚好转头看向自己。当完颜伤目光定格在张残的双目之时,张残恰好回之以双目。 完颜伤眼中异色连连:“为何我感觉张兄忽然之间像是换了一个人?整个人的精气神前所未有的高昂!” 张残仍沉浸在刚才的修行之中,一时之间,不愿开口说话。 过了良久,张残才感觉前所未有的轻松,欣然道:“或许因为今天的阳光格外明媚。” 完颜伤见张残不愿解释,并未生出任何不快,只是下意识地看了一眼耀眼的白日,复又沉默下来,显得极为闲适。 张残却是耐不住寂寞的人,没话找话的说道:“那边那个,是不是就是号称博闻冠古今的独臂老叟?” 完颜伤没有去看,却依旧点头道:“独臂前辈的见识可谓包罗万象,就拿阵法来说,当世之中若他自认阵法第二,或许没有人敢自认第一。他也是我们此次破去栖龙山屹立不倒的神话的关键。” 张残问道:“他本名叫做什么?” 完颜伤一呆,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 张残想了想,思索地道:“无论张大牛或者李大花,就算是再俗不可耐的名字,也皆是我们的父母长辈亲授。如果有一天出人头地了,反而道号响亮于本名之上,甚至于令人忘却了本该属于我等的真实姓名,那这算不算辜负了长辈们的一片心血?” 完颜伤忍不住笑道:“即使这样,我想他们依然是满心的骄傲与自豪。” 张残点了点头,嘟囔了一句:“或许是吧。” 完颜伤却是看着张残,认真地说:“张兄有什么话不妨直说吧!” 张残打了个哈哈,被完颜伤一语道破目的也没有丝毫尴尬,笑呵呵地道:“还是完颜兄了解我!好吧,完颜兄可否听在下一句劝,不妨将与伺魔的决战再往后推个一段时间?” 完颜伤似乎早就知道张残会说这么一句话,说道:“并不是活的越久,便越精彩。说句真心话,自遇到妖僧伺魔之后,我仿佛才真正找到生命的意义。击败他或者被他杀死,两者都深深的吸引着我。甚至来说,胜负已然不再是我的目的,我只求他能够将我视为一个对手,倾尽全力与我一战即可。”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你疯了。” 完颜伤寸步不让地道:“张兄或许不知,当我晓得护送雨儿小姐来上京的名单中有张残二字时,那时我也是这么看待张兄的。” 看着张残略有所动的神色,完颜伤续道:“我们有时候根本不了解自己,所以又有什么奢求去了解别人?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更无须理会他人异样的眼光与神色。因为不懂,就根本不配指手画脚。” 第153章 炊烟袅袅,张残站了起来:“走吧!吃饱了才有力气赶路。” 完颜伤狐疑地看着张残:“张兄这么做就太不够意思了!昨晚临行前,在下亲眼见到雨儿小姐在包袱里装了足足十斤的熟肉。识相的,拿出来吧!” 张残略显不好意思地道:“连夜赶路,张某不知不觉就全下肚了。说起来,小姐的厨艺真的大有长进哩。”然后拍了拍包袱:“现在你能找到一丝肉沫,张某给你磕一个,绝不含糊。” 完颜伤忍不住道:“那是咱俩三天的口粮不是吗?” 张残理直气壮地道:“我这人做事,从不拖泥带水。昨日之事,绝不留到今日再做,更何况三日。” 完颜伤无语了良久,才气道:“经常将我这人如何如何挂在嘴边的人,一定是毫无能力却又极爱彰显自己的人。” 张残不以为忤,只是和完颜伤并肩而行,还不忘说道:“习武之人,需要特别能吃苦。张某不才,至少做到了前四个字,离大圆满指日可待。” 正说着,迎头而来的两人,让张残一见之下就忍不住眉头一皱。 正是慕容鹰慕容飞两兄弟。 慕容飞的俊脸看见张残,神色极不自然,显然想到了那晚的惨败,并且英名尽丧。而张残看着慕容鹰,也是极为不自然,不过比之慕容飞略好。毕竟慕容鹰羞辱张残,并不在大庭广众之下,知者不多。这就像做错事情一样,别人不知的话,完全可以当它从未发生过。 如果谁都不说话,就这么错肩而过,那实在有愧曾经彼此间的仇怨,慕容鹰特意看了张残所携带的那把佩剑,微笑道:“张兄果然孺子可教。” 张残嘿了一声,说道:“慕容兄可知,张某无论打不打得过一个人,动手之前总会先在口头上占一些便宜?” 慕容鹰笑道:“张兄的嘴上功夫在下早有耳闻,比之当街而立的悍妇更有威势。” 张残反唇相讥:“明知如此还来自找没趣?慕容兄果然不愧生得一副寡妇脸,欠人撩拨。” 慕容鹰哈哈笑道:“真可惜营中不允私斗,我更不愿裴大哥为难。” 等到慕容两兄弟走远,张残才把脸沉了下来,完颜伤见状说道:“张兄别再多想了,忍让他更是无用。因为慕容鹰轻易不与人结怨,结怨之后更绝不可能与人和解,不死不休。” 慕容鹰的性格很明显,张残自然也看得出来自己和他确实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只是叹了一口气道:“我没有在后悔和他打嘴仗,只是在想着如何能在他手下自保。他说我用刀不如用剑,现在我重新拾剑,确实感到无比的畅快。但是一想到是在他的作用下自己才有所改变有所进步,总莫名觉得低他一头。” 想到这里张残不由暗暗后悔,倘若早听传天的话,及早的就弃刀不用,就不会有这样的心理障碍了。 又叹了一口气后,张残道:“若不能改变这个心理包袱,还不如用刀对他。” 完颜伤微笑道:“慕容鹰以不变应万变,而张兄却还在究竟用哪个兵器更为合适,自己先失了方寸,又输了一筹。” 张残气道:“你从来就是这么和朋友说话的?” 完颜伤仍是微笑道:“骗你的是敌人,也只有敌人才会希望你永远见不到自己的短处。” 张残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本来能吃十碗,现在什么胃口都没了,最多八碗。” 完颜伤失声笑道:“果然没胃口。” 很快,张残便将所有不快抛之脑后。事实上在踏入金国的领土上时,张残就知道自己肯定会遭受许多压制和打击。来到上京这么久,才遇上一件烦心事,相对来说,已经很出乎张残的意料了。 张残最近胃口大开,只是因为耗费了太多精力。前几天妖僧伺魔梦中传授拈花指法和一指头禅,刚才又神游太虚般修行幻影剑法。虽说见不到体力损耗,但是精神上的疲惫远不如体力消耗殆尽好受,也远不如其容易恢复,所需要的能量补充,自然也就更大。 忽然之间,张残停了下来,抬头望着远方的山头。 张残并不能看到什么,但是却知道,遥远的山头上,正有一个人把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自己的怀中。也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存在的事情,张残好像觉得怀中那瓶真龙之血,隐隐间有了温度,似乎像是忽然活了过来,有了生命的迹象。 张残下意识地就想到了碧隐瑶口中,那个最诡异,最隐秘的门派,正在为找寻真龙之血而来。 不只是这个门派的人在找真龙之血,其实,真龙之血也在等待着,呼唤着他们。因为只有到了他们的手中,它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妙用。 赵长风曾说过,宫照玉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秘法,阻隔了人们对真龙之血的感应。很明显,宫照玉的手段却瞒不过远处山头上的人。 三千军马中,他一眼就看出来真龙之血在自己的身上。 而后,一抹冰寒的冷意,慢慢从张残的小腹,移到了张残的面颊。 张残仍然看不到,但是却知道自己的目光和他对上了。 相隔如此之远,张残依然感应到那人的目光中,满是阴寒,不带任何生气,宛如一个活死人一样,冰冷毫无温度。 “张兄?” 直到那抹目光离去,张残才转头看向完颜伤。 看着完颜伤诧异的眼神,张残想了想,说道:“张某送你一件礼物如何?” 完颜伤更是诧异:“这是唱哪出?” 那些人只为真龙之血而来,倘若自己转手将它送给完颜伤,他们必然不会找自己的麻烦,转而会把注意力放在完颜伤身上,那么自己就云淡风轻地躲过了一劫。 看着完颜伤古怪的眼神,张残忽然之间哈哈一笑,说道:“纯属玩笑,完颜兄不要当真。” 完颜伤仍是古怪地看着张残一眼,摇头道:“张兄刚才一副大祸临头的后怕表情,何必骗人?” 没等张残说话,完颜伤道:“有什么麻烦,张兄请千万不要见外。” 张残没再否认,而是看着完颜伤坚定的眼睛,心中却十分惭愧。他对此一无所知,自己倘若真的将这东西给他,猝不及防下,以他的武功,也有可能身死殒命。张残心中生起一丝暖意,并重重的点了点头:“一定!” 真龙之血是宫照玉交付自己的,而听步静所言,宫照玉很多行为都是授命于传天。张残现在真的有些怀疑传天了,以他之能,又岂会不知真龙之血会给自己带来无穷尽的灾难? 他究竟是帮自己,还是有他不可告人的目的? 第154章 犹豫了很久,直到动身之前,张残仍然没有把真龙之血偷偷扔掉。 他只是想试试,毕竟传天算是他除已经辞世的萧破外,最为欣赏与佩服的人。有时候一厢情愿的信任就是这么不讲道理,明明已经有了怀疑,却依然不愿做最坏的打算,反而如飞蛾扑火一样,除非遍体鳞伤,否则不悔不改。 不过到了夜晚扎营的时候,张残面色发白,满头冷汗的钻入了完颜伤的营帐。 完颜伤正在挑灯夜读,那时候应该没什么黄色小本,且算他正在埋首于四书五经之中,张残并没有在意。不过完颜伤见了张残这样的神色,倒是吃了一惊:“张兄怎么如此狼狈?” 张残擦了擦汗,冥冥之中的寒意总是挥散不去,说道:“我今晚可否睡在完颜兄的营帐中?” 完颜伤看着张残,好心地提醒道:“其实,赵长风的营帐就在不远。” 张残不由苦笑了一声,不过神色倒是略有缓和:“完颜兄别逗了,我一个人又如何满足得了他。” 完颜伤一副看过来人的样子,深了于心的点了点头。 张残为之气结,但是确实放松了不少,说道:“总觉得有股危机感。” 完颜伤笑道:“张兄多虑了,倘若是担心慕容两兄弟,完全没必要。他们都不是暗中下杀手的人,也丢不起那个脸。” 张残没再废话,直截了当的说:“一句话,就说行不行吧!行的话我倒头就睡,不行的话等完颜兄熄灯之后我再掉头回来倒头就睡。” 完颜伤忍不住摇头笑道:“小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张兄请!” 说完之后便错了错身子,将简单的床榻让出了一个位置。 张残又擦了擦不住冒出的汗,但是也没忘了取出一锭银子,顺手就往完颜伤胸口衣襟处探去。然则伸手到了一半,蓦然惊醒,尴尬地看着完颜伤炯炯有神的眼睛:“忘了完颜兄是友情的,不收费。” 完颜伤点评道:“张兄这个动作很是娴熟。” 和衣躺了下来,张残越想越不自在,那股危机感越加强烈,睁开双目,看着因夜风而不住涌动的营帐,出声道:“完颜兄今晚可否睡的机灵一点?” 完颜伤应该仍在专心致志地读书,没有任何转头的动作回答道:“有张兄这么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在,我想不机灵都难。” 张残此刻哪有丝毫的玩笑心情,胸口的烦躁让他呼吸困难,猛然间坐了起来,凝视着完颜伤的身影。 完颜伤也感应到了张残情绪上的剧烈波动,讶然转头,看着张残越加惨白以及冷汗直流的面颊,只是听张残喘着重气说道:“熄灯,但是千万别睡!” 完颜伤没再说话,点了点头。 夜深。 张残似睡非睡,长剑在手,枕戈待旦。 完颜伤很忠诚的担当着守卫,半坐半靠,倚在一旁的椅子上。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张残忽然之间只觉得四周的温度徒然骤降,忍不住有些寒意。同一时间,张残也明显感应到完颜伤惊坐了起来,他也觉察到了异常。 而下一刻,一道劲风袭向自己的后背,倘若这道劲风能够穿张残之背而过,恰好便是真龙之血的所在。 劲风速度之快,简直超出张残的想象,哪来得及阻挡。好就好在完颜伤蓄势以待,没有让张残被掏心挖肺的情形出现。 不过以完颜伤之能,也来不及取出兵器,飞起一脚,直取那道黑影面门。 令完颜伤意外的是,黑影根本不闪不避,似乎根本意识不到完颜伤这一脚,足可以开山破石,哪怕头戴最为坚硬的盔甲,也必会被踢个脑骨碎裂。 “砰”地一声沉闷响声,完颜伤这一脚宛如踢中厚厚的精钢一样,若非他这一脚被无上的真气灌注,怕是要被反震之力而折断。饶是如此,他也忍不住吃痛闷哼了一声。 而再看那道黑影,似乎毫发无损一样,仍然一爪直抓张残后背。 不过得完颜伤的出手,张残却是有了时间及时从床榻之上弹身而起,长剑爆起无数剑影,直刺黑影面门。 完颜伤来不及为张残这一剑喝彩,反而冲口而出:“小心!” 张残虽不知刚才发生的究竟,但是听到完颜伤的提醒,心中不由有了些提防。虽说分心之后,剑势微弱,但是依然如虹般当头朝黑影罩下。 剑尖刚刚触及黑影面门,竟然发出“叮”地一声脆响,带给张残的手感也是宛如刺中精钢一样。剑影散去,只留略泛寒光的剑身横亘张残与黑影之间。而幻影剑法的后续变化,也因第一剑被阻这个意外所戛然而止。 幻影剑法与身法相辅相成,剑停而张残止。而两者相争,哪容踟蹰停顿。 张残还来不及抽身回退,那道黑影单臂自下而上斜掠张残脖颈。横亘在两者之间的长剑宛如临死前的绝唱一样,当啷一声从中而断,而劲风势道不见丝毫减弱,继续斜掠张残。 张残骇然之下,不知死活地向后极速退去,而借着张残后退时所带起的气流,黑影以更快上一线的速度携势而下。 夜风呼啸,吹起了这座营帐的门帷,借着外面溜进来的昏暗火光,张残看到一只乌漆嘛黑的手,手上又长又卷又泛着乌光的指甲错过火光,复又再度陷入黑暗,依旧斜掠张残脖颈。 电光火石之间,张残避无可避之下,五指划过曼妙的轨迹,以奇异的节奏似缓实快瞬间将自己的真气凝聚城墙,用拈花指法以爪对爪,硬碰了一记。 气劲相交,张残浑身一震,止不住向后倒飞。而本来还没什么事,然则张残在感应到了自己的真气于对方体内游走的情形后,心头骇然惊悚,真气涣散之下难以抵御对方的力道。心脉一松之后,张残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而本来可以抑制的被震退的去势,也难以及时止住,“嘶啦”一声穿破营帐的厚厚篷布,摔落在地。 而后又有几声激烈的碰撞,完颜伤也如张残一样,撞破篷布,倒飞而出,撞断了固定营帐的绳索,营帐顿时平衡,轰然倒塌。 “什么人!” 几声警觉的叫声后数道身影联袂而至,转而四周营帐内又不断出现身影,往此赶来。 数十把火把几乎燃亮了半边天,赵长风身法最是鬼魅,先众人之前赶至。 他目泛异色的看了看衣衫不整的张残和完颜伤,又看了看倒塌的平坦的营帐:“你们这是多久没见了,搞出这么大的阵仗。” 张残和完颜伤却是同样惊惧地面面相觑,一时之间被骇得根本说不出话。 第155章 隔了良久,两人才慢慢消散心中的惊悚。张残站了起来,望着自己手中的断剑,又擦去嘴角的血渍,冲着赵长风反问道:“赵兄见过把人搞出血的?” 赵长风没再调笑,只是蹲了下来,扯住营帐的一角。真气所至,宽大松软的篷布有如硬邦邦的门板一样坚硬有形。赵长风宛如翻了一页书纸一样,就那么将营帐翻了个底朝天,甩在一旁。 周围军士见此,忍不住喝彩连连。 张残见了也是忍不住翘起拇指。 如果是一方手帕,张残自然也能办到。但是那营帐的篷布,长宽皆在十数米以上,依然被赵长风轻松自如宛如翻页一样甩在一旁,这份功力,张残叹为观止。 只见原本的营帐下,各种物事散乱一地,松软的地面上有一个约一尺的圆形地洞,深不可测。 赵长风顺手拿起地上的一块小石子,投了进去。刚开始还能听到石子下落的些许动静,慢慢又细不可闻。 赵长风动容道:“地洞是刚刚挖掘而成,探不到底。此人应该不是栖龙山的探子,因为以此等修为,该不会做偷鸡摸狗之事。不过凡事有例外,倘若此人真是的话,诸位都要小心,因为在场之人,十有八九都躲不过此人的袭杀。” 赵长风一席话说出,倒省了张残的解释。余人散尽之后,裴元也只是叮嘱了完颜伤一句万事小心后便离去。 张残和完颜伤这么一闹,哪还有心情休息。随处找个地方并肩而坐,张残率先开口道:“为何我感觉那个人不是个活人?我的真气侵至他体内之后,除了死气,竟然感受不到他有任何的生机,也感应不到他任何的气血与脉络。” 完颜伤也是点头:“同样。而且我砸中了他一锤,但是其安然无恙。兵器不能伤,真气不能毁,虽说任我等倾尽全力都无损他分毫,但是我还是觉得这绝不是金刚不坏的功法。因为,我听不到他任何呼吸。” 顿了顿,完颜伤略带惊恐地道:“他应该是鬼神或者妖怪,必然不是凡人。” 两个人都在消化心中的恐惧,过了一会儿完颜伤转而问张残:“张兄今晚感应到了危机,自然知道他是因你而来,不知张兄对此有何印象?” 张残本不愿多说,但是想到完颜伤刚才也是经历了一番危机,便稍作沉默之后,把原尾尽皆道出。 完颜伤紧皱着眉头,思索地道:“唔真龙之血诡秘门派幼时我似乎听师尊也提起过。” 张残见完颜伤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便转而问出了心头的疑惑:“完颜兄觉得传天此人如何?” 完颜伤摇了摇头:“我现在对传天深怀芥蒂,由我口中所述的传天,绝对不是张兄愿意听到的好话,所以不便作答。” 张残叹了一口气,摸了摸怀中,左右失措地道:“我该不该把这东西扔了?” 完颜伤知道张残所指,却是当即摇头:“心怀惧意,如何成事?”张残想也不想地道:“别说我孤身一人,倘若下次非是处于人多势众之所在,你我能否保命?” 完颜伤思索了良久,苦笑了一声。 张残忽地站起:“随我来!” 完颜伤不明就里间,随着张残来到了独臂老叟的营帐之前,这才有些恍然大悟。 简单的通报与寒暄后,张残诚恳地问道:“前辈可否告知那个门派的详细?” 独臂老叟五官平和,看上去极为谦逊,似乎所懂所学越多,便越不骄不躁那样,总让人觉得他是个从不会生气的人。 而听了张残的话,独臂老叟却是摇了摇头:“惭愧,对此门派,老朽除了知道它自古以来都是一脉单传之外,别无所知。” 这话其实碧隐瑶已经告诉了张残,所以张残也不觉得意外,便顺势问道:“前辈觉得,倘若晚辈放弃真龙之血,是否便能脱身事外?” 独臂老叟又是摇了摇头:“张小友倘若在被袭之前如此,或许还有可能。但是眼下这个门派既然难得出山,并且第一次出手却未能成功,又岂会善罢甘休。” 不理会张残难看的表情,他看了看张残和完颜伤:“两位要小心了!现在两位,根本没有任何退路。” 张残沉默了良久,方出声道:“敢问步静小姐,现在仙踪何处?” 出了营帐,张残看着满天繁星,忽然之间有些留恋:会不会在明天,自己就会永远见不到这样的湛蓝? 止不住看了看完颜伤,张残真的有些后悔将他拖下这趟浑水。如果自己从未见过这真龙之血,该有多好!正要去表达一些歉意,完颜伤却微笑道:“此去的路上,张兄说一个字,我就打掉张兄一颗牙。” 看着完颜伤洒脱的样子,张残不知为何,忽地感觉自我孤单或许潇洒。但是在遇到困难时,有个人站在身旁共同面对的感觉,更好。 即便步静乃非常人,也会避嫌不出现在军营之中。循着独臂老叟所指,张残和完颜伤来到不远处的溪水旁。来时的路上,张残确实一句话也没说。一者是心情沉重,二来说多了也是矫情。 还未看见步静,碧隐瑶倒是先一步出现,亲热地挽着张残的一只胳膊:“张小哥来找小妹我了?” 张残愁眉苦脸地看了碧隐瑶:“碧大姐装嫩的功夫越来越娴熟了。” 碧隐瑶咯咯笑着:“动心不?”然后又捏了捏张残的胳膊,诧异地道:“怎地这么僵?” 张残没好气地说:“微微一硬,表示心动。” 碧隐瑶先是一愣,然后根本止不住笑意,越笑越烈,连眼泪都出来了:“多谢心动。” 没走两步,张残忽然之间不由自主就变得肃穆,抬起头,果然步静就在目之尽头卓然而立。此次乃是求人,张残便回头冲着完颜伤道:“完颜兄请在此稍候。” 完颜伤做了个潇洒的动作,没有说话。而碧隐瑶也做了个请的动作,完全没有跟上来的意思。 张残沉稳了一下心神后,才继续前行。而随着每一步迈向步静,张残都越发觉得气氛凝重,让人根本生不出丝毫亵渎与嬉戏的心理。仿似经历了一个世纪那样的漫长后,张残才来到步静身后。 长白仙洞真不知是一个怎样的存在,竟能培养出步静这样气质有如雪莲般绝世独立的人物。还未到步静的身边,张残似乎都觉得有无形的仙意氤氲萦绕。而站在她的身边,张残更觉得远离了尘世一样,正身处净土。她身上散发出的倾心净神的独特,更让张残觉得万事万物都无关紧要,再不值得为其分神。 然而张残还未表明来意,步静已经彻底将张残打进了无底的冰冷深渊:“跪下,向我效忠。” 一瞬间,张残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第156章 听了步静的话,张残犹豫了很久。如果现在只是张残一个人被牵扯进来,那么张残为了保命,说不定真的会跪下乞怜。 但是完颜伤也被拖下了水。 如果完颜伤知道性命乃是因为张残下跪才得以保留,以他的心性,怕是会当场自绝于张残眼前。事实上,他能陪张残来这里乞求步静,已经是莫大的让步了。张残断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丧失完颜伤的人格。 张残刚刚下定了决心,步静似乎已经清楚,头也不回地道:“滚吧。” 不知为何,张残还是施了一礼,这才转身而走。 碧隐瑶翘首以盼,却见张残脸上的阴云,意外地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话。 完颜伤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看上去根本不在乎张残此去的结果,只是笑着点了点头,随张残而行。 张残走了几步,越发后悔把完颜伤拖下水,便停了下来,看着完颜伤,歉疚地道:“三颗牙,完颜兄请拿走。” 完颜伤反而笑道:“这正是我希望看到的结果,欣喜还来不及呢!” 看着张残不能释怀的样子,完颜伤道:“我之所以陪张兄走这一遭,乃是感谢张兄为我性命的担忧而奔波劳走,故不忍拒绝。现在既然无路可退,更是我所期待。试想我等性命不能自己掌控,反靠求助他人才可得保。这样的苟且,岂是我完颜伤所为?” 张残知道完颜伤绝对没有骗自己,又听了他的豪情壮语之后,不知为何,心中恐惧一扫而空,转而笑道:“那我们就留着真龙之血!安然自若地等着那人来取我等性命!” 完颜伤这才赞许地看着张残,显得十分满意与轻松。他看了看初升的旭日,脱口而出:“这次能活着回去,我一定会紧紧抱住索琳,告诉她我是如何的思念她!” 张残受了感染,也是一边走一边道:“这次能活着回去,我一定会紧紧抱住婉儿和绿萝,告诉她们额,婉儿不在这里!那我一定会紧紧抱住雨儿小姐和绿萝,告诉她们” “绿萝姑娘十有八九会一巴掌把你呼飞。” 完颜伤很不合适宜地接口。 张残根本不在意,掷地有声地郑重道:“所以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考验你我感情的关键时刻到了,届时一定要帮我死死按住绿萝姑娘的手!我好趁机品味她香喷喷的脸蛋儿!” 看着完颜伤斜睨的眼神,张残面不红耳不赤地道:“看什么看?你不帮我我也依然如此。如果因惧怕耳光就不敢耍流氓,还好意思说爱她?” 完颜想了一想:“我居然找不到任何可以反驳的话!” 说说笑笑间,两人回到了驻扎地,刚好,整个军队已然收拾完毕,准备行军出动。 接下来的几天,都无甚要事,那个诡秘的门派也未曾再出现。或许是他也不敢过分托大,毕竟他第一次行动未能成功,已然打草惊蛇,使得现在军中的巡逻更为严密。倒是赵长风其中提出过,要与完颜伤和张残同住一个屋檐下,好有个照应。 当然,张残和完颜伤不约而同的拒绝。 身死是小,失节事大。身死之前又失节那就大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了,作鬼估计也遭嫌。 不过张残和完颜伤绝不会掉以轻心,因为他们知道,下一次袭杀来临,必然是当头而来,生死一线。张残却意外的没有多少害怕,反而觉得因此之故,时常保持警惕,更是一种修行锻炼。 波澜不惊的,张残等人和之前驻扎在栖龙山脚下的金兵顺利会师。 栖龙山上,烟云缭绕,自妖僧伺魔登山之后,再无人能窥得栖龙山神秘的身段,也无人能揭开她紧遮的面纱。 独臂老叟此刻当先一人,站在栖龙山脚下,目视着笼罩着的烟云,神色肃然。 而已经过了三个时辰了,他都一动未动。 张残和完颜伤远远在一旁,张残闲来无聊,便说道:“我说这话完颜兄可能不爱听,但是我总觉得倘若传天在此,早就破阵而入了。” 完颜伤紧盯着独臂老叟,却告诉了张残一个小秘密:“我那次在泰山之上初战不果,返回上京后,一字不落地将遭遇告知了家师。家师却言道,败在传天手下,绝不丢人。因为传天十二岁那年,便不远千里代其师烈震天来与家师论道。最不可思议的,便是那时的传天,无论武功见识,却都已然和家师分庭抗礼,不相伯仲。” 张残吃了一惊,又忍不住道:“不可能吧?照这么说的话,传天这几年来,武功退步成什么样子了!” 完颜伤道:“我也是如此询问,然则家师却不愿多谈,只是告诉我,其实无须理会传天。因为他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人,也是这个世界最无足轻重的人。” 张残想了想:“令师果然老糊涂了,说话没有个调。” 完颜伤微笑道:“张兄大可随意和在下玩笑,但请不要涉及家师他老人家。” 张残做了个抱歉的动作,完颜伤也没有深究。 忽然之间,即使烈日下直立了三个时辰,都寂静如林的金兵,传来了一阵骚动。两人不由望去,只见此刻的栖龙山,当真有一条真龙在吞吐龙息一般,缭绕着的烟云滚滚而动,翻腾挪移。 放肆的狂风突如其来,将烟云迅速一扫而空。烟云散去的速度极快,那种快速,就像是要进入一间被门帘所遮盖的房门一样。当你伸手撩起门帘后,恰似那阵狂风扫尽烟云一般,所有的一切都近在眼前,再无任何神秘感。 久不见天日的栖龙山,毫无遮拦地浮现在了众人面前。 放肆的狂风转瞬而去,一如进屋之后放下门帘。不同的是,狂风所过,绝不会如门帘一样相互碰撞而噼啪作响。 天地不语,余人更不敢妄言。一切的一切,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寂静的可怕。 饶是张残和完颜伤已然有过一次目睹,此刻依然觉得震撼。 而第一次见此神迹的余人,皆心神动荡,目瞪口呆。 烟云的水汽蒸腾,在阳光的折射下形成了一道绚烂的彩虹,刚好从栖龙山山脚而起,又达山顶而止。除了过分美丽,它更像是接通了天地的桥梁一样,似乎踏上去,便能肉身成圣,从而羽化登仙。 第157章 就那么神奇的,山口处出现了一个人。 他的出现很奇怪,至少对于张残来说是奇怪的。因为当张残觉得,那里应该出现一个人时,他就像被神灵满足了心中的愿望般,凭空而来。 张残忍不住看了看完颜伤,发现完颜伤的眼神中也是一片迷茫。 然后就听到一个极其爽朗与豪放的声音:“大哥令我打开阵法,不然的话,独臂前辈将会因不能解谜而走火入魔。” 众人不由把目光移到独臂老叟的身上。 沉默了良久,独臂老叟终于开口道:“江秋何在?” 除了张残,所有金军都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独臂老叟并未反驳,显然是认可了那人的说法。如此一来,便让众人知道,以博学而扬名的独臂老叟,无法破解栖龙山上的阵法。不仅如此,若非栖龙山上的那个“大哥”江秋及时收手,独臂老叟反而还差点因执迷不悟而走火入魔。 喧闹声随着那人豪爽的声音消失殆尽:“大哥已经近二十年未曾下山,独臂前辈还未有令他破例的资格。” 张残这才知道妖僧伺魔的本名叫做江秋。不过张残思来想去,还是从未听说江湖中曾有江秋这么一号人物。 回想曲忘之前所言,他们那一代之中,比如曲忘,如今贵为武林盟主。比如林承运,威震泗州城,享誉中外。比如古若殃,如今乃是华山派掌门。再比如顾所愿,虽说现在已然成为塞外诸族的走狗,却也不能湮灭其过往的辉煌和昆仑派掌门的事实。 曲忘他们那一代的人,现如今都在武林中名满天下,并有举足轻重的作用。然而偏偏曲忘倍加推崇的妖僧伺魔,也就是江秋,张残根本听都没听过。 听了那人毫不客气的话,独臂老叟根本没有动气,反而萧瑟着背影,低声叹了一口气,口中喃喃有词。不过因为距离太远,张残无法听清楚他在说些什么。 完颜伤却为张残复述:“他说,江秋真有愧他自身的天赋。” 张残听了默然不语,心里却是认同独臂老叟的说法。据张残猜测,曲忘那一代的人,本来情同手足,偏偏世间出现了一个风华绝代的上官冰。他们兄弟间的反目,应该也是上官冰之故。而江秋自踏上栖龙山后便避世不出,不用问也该是因为上官冰。 能布出能令独臂老叟毫无头绪的阵法,能以背迎敌并败退完颜伤的人。现如今却与世隔绝般孤零零地长守栖龙山,江秋确实有愧自身的天赋。 这样的人,本该叱诧风云,只手遮天的。 张残也不知为何,竟然生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虽然张残或许在江秋的眼中毫无任何存在感,但是万幸任何情感的产生,是不需要讲资格的。 那人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昂然道:“大哥在山上已经备好美酒佳肴,请诸位移步。” 张残听了闷闷地冲着完颜伤道:“上次咱俩来,什么招待都没有!” 完颜伤此时却没有搭上张残的话头,目泛异色,直指栖龙山山顶,并迈着坚定的步伐,从人群而出,率先入山。 张残知道此地绝对是完颜伤的伤心之地,因为这里埋葬了太多和完颜伤出生入死的金国忠魂,更知道完颜伤此去已然抱着必死的决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也随之而上。 自两人之后,裴元、慕容飞、慕容鹰和独臂老叟,相继而来。 走近之后,张残才看清楚那个人的相貌。 他身材并不高大,但是龙行虎步,步伐极其坚定与稳健。五官并无可值得一提的地方,不过他的嘴角总是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只此笑容,便让人知道他是一个不为情感羁绊,并且不为世事束缚的格外潇洒的人。 他的背后背负着一对交错着的黝黑短戟,而江湖上用此兵刃的人并不多,因此张残不由想起来一个人,询问道:“前辈可姓徐?” 那人闻言看了看张残,又不露痕迹地看了看张残的手,笑着点头道:“在下徐咲。” 张残动容道:“果然是徐前辈!” 绿林十大高手,以徐咲为首。 徐咲可谓是所有中原武者都崇拜的偶像。 徐咲生于一个颇有名望的世家。他年少时体弱多病,风吹即倒,但是一颗习武之心却丝毫不减。然则所有武师却都将徐咲拒之门外,毕竟那时候习武,倘若弟子哪个动作不到位,师傅便会非打即骂。以徐咲的体质,谁都害怕一碰之下,这孩子便一命呜呼。 一而再再而三的接连碰壁之后,又不堪同父异母的宗室手足冷嘲热讽,徐咲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于颠沛流离和寄人篱下的凄苦生活中,反而心性与身体得到宝贵的淬炼。 当他再次出现在人们的视线中时,已然如涅槃的凤凰一样,傲然卓立于云端。而自他手刃当时绿林第一高手崔超,报了徐家被灭门的血仇后,便稳坐绿林十大高手之首,至今已经近二十年,依然无人可以撼动其位置分毫。 他和萧破一样,倍受那些身无长处又不甘平庸的芸芸众生所推崇。 徐咲只是看着张残毫不掩饰的崇敬目光,很客气地拍了拍张残的肩膀。 张残当然知道,他之所以待自己如此亲近,是因为妖僧伺魔(以后称之江秋)之故。他刚才看自己的手一眼,显然已经得知江秋对自己有授业之恩。 见此情形,张残心中更是觉得安稳:这一趟,自己的小命至少无忧了。 心中一宽,精神自然也就焕发。所以登山的同伴中,张残看上去是脚步最为轻快的人。 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张残却见他们都不自觉地低头望着脚下的石阶。 张残下意识地也望向了脚下,一低头,险些再也挪不开眼睛。 单个的石阶的话,除了工整平滑之外,无任何出奇之处。但是如果将所有石阶排放在一起,你就会发现,无论这些石阶的长短、高低、棱角以及大小,如出一辙,找不到半点差别。 要知道那时候没有机械,更没有模具可以量产。 这些数以万计的石阶完全是由人手工打磨而成,如果这些石阶仅仅是由一人所铸,这个人绝对是个巧夺天工,匠心独运奇才。 能把细微做到这样地步的人,最好不是习武之人。 这个念头,便是一行之中,除张残和徐咲之外,所有人的暗中祈祷。 第158章 江秋依旧孤独地伫立在那块凸出的岩石之上。 如果是普通人处于江秋此刻的所在,怕是早就吓了个肝胆欲裂。毕竟岩石之下,便是深不见底的深渊,一个不小心,便会粉身碎骨。 更何况山顶上,猎猎的狂风肆意横行,使人难以稳住重心。 没有人能不把注意力集中于江秋之上。 他背对着诸人,似乎根本不知道他们的到来。看上去他正在专注地目视着天空,似乎下一刻,便会有一扇仙门敞开,从中奏出美丽得仙乐,接引他飞升一样。 他的长发及地,然而任你狂风如何呼啸,却根本掀不起他半根发丝。如果说将头发比喻成三千烦恼丝的话,显然这时时不断的过山风,吹不起他心头丝毫的波澜。 张残和完颜伤算是故地重游,饶是如此,也以一种仰望至高至强的心情,目视着江秋的背影,更何况初登此地的其余之人。 徐咲却是极为好客极为热情地率先走到八仙桌前,看上去很高兴般说道:“诸位请!” 看了一眼似乎只剩余温的菜肴,略显可惜地道:“算了!虽说温度已经被风带走,还好其美味犹在。” 然后讶然地看着诸人:“诸位远道而来,难道不准备入席一叙?” 张残看着桌子上的大鱼大肉山珍海味,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又见其余人等却只是目视着江秋的背影而不发一语,只好无奈地保持原地不动。 毕竟张残在心里面,是和江秋站在一个阵营的,所以他不像其他人那样,生出一种大敌临前的紧张感。 裴元乃是此次出征的最高首领,向前一步道:“晚辈裴元,奉我王之命转告前辈——倘若前辈归依我大金,我王将满足前辈任何要求!” 张残这才知道,原来此次出军的目的,竟然以招揽江秋为主。不过张残稍作思考,又觉得此举在情理之中。 张残虽然不知道栖龙山上到底有多少人手,但是据传这股势力不容小觑,兼且高手辈出。能够将之收于麾下,相较于损伤在此地的人马,或许都算是稳赚不赔。再者,江秋布阵的才华可能才是金国国主为之动心的地方。试想十数年来,如非上次完颜伤和张残亲眼所见,竟无一人看得出栖龙山被阵法所罩,这样的手段,江秋足可谓当今世上阵法大家第一人。 要知道江秋是汉人,倘若江秋有一天忽然重新出山,助手大宋,那他带来的杀伤力绝对比整个大宋的军马更加强大,更有威胁。 爱与恨算是相辅相成,金国国主深深地忌惮江秋,当然更希望能够招揽江秋,所以他才会开出任江秋提要求的优厚条件。 山风迎面吹来,呼呼作响,甚至刺得人眼睛隐隐生疼。 没有令裴元等待多久,江秋未曾回头,只是用那低沉萧索的声音问道:“算起来,死在我手段下的金国勇士成千上万,贵国国主岂会心无芥蒂?” 裴元似乎也想起了那些死在此地的忠魂,不过他并未伤感多久,便肯定地道:“只要前辈今后不再妄杀我国子民,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 完颜伤听了这话,忍不住身躯一震。 张残自然知道完颜伤所想,同时又觉得金国国主真的是个枭雄。只有完全不顾忌手下的出生入死,将感情完全泯灭,才能做出这样艰难且几乎不可能的决定。 有这么一个为了成功而根本不择手段的主上,为他效忠的人,也不知道是万幸,还是不幸。 江秋同样未让裴元久等,只是出声道:“叶斯可在?” 张残身后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江大哥请吩咐!” 张残转而望去,那个叶斯,正是那天掳走绿萝的那个采花贼。 叶斯也看见了张残,路过张残等人时,还朝张残眨了眨眼,一服老友相见甚觉欢畅的样子。说实话张残要不是觉得可能有损自己的男儿威严的话,肯定没好气地还他一个白眼。下一刻又想到正是他的缘故,所以自己才能有幸和绿萝独处一晚,这样的殊荣,又让张残觉得这人顺眼了很多。 江秋仍然背对着诸人,只是淡淡地道:“麻烦叶兄下山随便杀几个金兵,务要让他们死不瞑目,然后他们的首级带回来,扔在这位裴元的脚下。” 叶斯一拱手:“遵命!” 旋风般转身,叶斯客气地道:“裴小友请移步小酌两杯静候在下,在下去去就来。” 饶是裴元涵养再好,此刻哪能任叶斯就这么大摇大摆从他眼前路过。冷哼一声,裴元右掌轻拍叶斯面门。 叶斯又不是傻子,早就有此预料。只见他正在向前的步伐不变,但是身形却诡异地向后飘去。他一边迈着前进的脚步,却一边匪夷所思地不住倒退,并笑道:“裴小友这是何意?” 裴元逼退叶斯,倒也没有轻易紧跟,只是目色泛冷地死死盯着江秋一动不动的背影。 招揽显然已经不可能,还未等他说话,完颜伤却是当先一步:“在下完颜伤,再次向前辈请教。” 一声暴喝,完颜伤不知何时已经手执重锤,旋风般冲向了五丈之外的江秋。 完颜伤以自身旋转的力道将重锤挥舞得虎虎生风,大有一种君临天下的霸气与气势。更令人称奇的是,完颜伤几个旋转之后,似乎更像是由重锤牵引着他的本体一样,卷起一阵狂风,袭向江秋。 完颜伤这一招并不如何高明,但是胜在气势过人。这样一击,简直重比千钧。而力道过大,往往意味着灵变不足。所以如果换做是另外的对手,其大可以在重锤袭来之前,暂避锋芒。不过完颜伤却清楚的知道,江秋不可能闪避。他不是不能,是不肯。 在众所期待的目光中,首先一只重锤朝着江秋拦腰砸来。 此时此刻,张残更是睁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紧盯着江秋。 只见江秋以不变应万变,如同张残之前所见那样,右手斜伸,以掌化拳,以拳应指,最后独留拇指翘起,以神奇的一指头禅,有惊无险地点在率先而来的那把重锤顶峰。 极速旋转的完颜伤被定格了下来,骤然间迅捷得只留下残影的重锤由动而静。 江秋挡住这一锤并未出乎完颜伤的意料,然而这不算完。因为惯性的使然,使得完颜伤的左手锤,以更胜一线的速度,以更胜一筹的力道,轰然砸向江秋的头部。 传天曾经说过,完颜伤的左手功夫远在右手之上,左手锤的重量,也比右手高出一倍。 挥舞之下,张残依稀间从完颜伤的身上,看到了无所不破的味道。 第159章 江秋点在重锤之上的拇指,忽然间轻弹了一下。然后完颜伤顿时觉得一股根本不是人力所能呈现的力量,将他紧握在手的右手锤弹飞。最为惊险的,便是被弹飞的右手锤,以超越任何人想像的速度直飞冲天,并险之毫厘间,及时撞上了完颜伤势大力沉的左手重锤。 “铛”地一声巨响,张残乍闻之下险些一个不稳坐倒在地。 而根本无人在意张残的狼狈,只是看着江秋从容避过脑袋被砸得稀碎的可能后,以掌戳刀,直劈完颜伤脑门。 由始自终,除了江秋的那只右手,整个人不动如山,连他的发丝都未曾有过任何波动。看上去他完全就是轻描淡写般,毫无任何阻碍便做到了由守转攻。 完颜伤此刻的一颗心,已然直沉到底。 当他的右手锤不受控制地率先脱手时,已然被江秋的一指头禅震得全身发麻,所以才会连累到左手锤的下落之势有所缓和,因此才有江秋从容不迫的反击。而当两锤重重相撞的那一刻,被江秋弹飞且直飞而来的重锤之中,更包含着江秋那悍然有如狂风巨浪般的内力,轻而易举地化解了完颜伤的攻势,并侵入完颜伤体内的奇经八脉。 也就是完颜伤硬气,真气涣散的难受以及宛如全身骨骼皆被震碎的疼痛之下,他依然没有惨叫出声。 然而此刻面对着江秋迎面劈来的手刀,再无半点抵挡的力量。 闭上眼睛,静待死亡。他来时便知,再次挑战江秋,江秋断不会再给他任何活路。 但是完颜伤依然来了,直至此刻也依然无悔。 恍然间,看见了一道从天而降的娇小身影,于落地之前翻了两个跟头。落地时,前身微倾,双臂平伸,颇有故意显摆的意味。然后她抬起头,俏皮地笑着:“完颜哥哥!” 索琳 掌刀触及,却听一声熟悉的惊叫:“前辈!” 那是张残的声音。 然后完颜伤感觉到江秋及时变招,一掌拍在自己的胸前。 “哇”地一下,不住倒飞的过程中,完颜伤吐出一口鲜血,砰然倒地,失去了任何知觉。 完颜伤刚好落在张残身前,张残赶忙抱起,一道真气注入完颜伤体内,顿时便知道了完颜伤伤势之可怕,能否活下来还是未知数。不过张残却并不如何担心,他相信,既然刚才江秋明显变招,又再一次给了完颜伤活路。那么以他的高明,绝不可能会让完颜伤因此而死。 张残诚心诚恳地拜了一下,然后赶忙将已然发软的完颜伤带到了八仙桌旁。盯着完颜伤紧闭的双目,看着他嘴角溢出的血线,张残不免仍然忧心忡忡。更可恶的是酒肉的香气不住地往鼻子里钻,这样饥肠辘辘的挂念着完颜伤,万一一会儿他真的死了,自己没力气哭怎么办?这样会不会太不够朋友了? 想到此处,张残咕嘟咽了一口唾沫。 此刻针落可闻,每个人的呼吸都几乎被抑制,张残这咽口水的声音便显得格外刺耳。 要知道张残现在正怀抱着完颜伤并且看着完颜伤,却狂咽口水,于是叶斯便忍不住问道:“要不,我们先退下,给你俩腾出个位置?” 还未等张残答话,独臂老叟又踏步而出,略带不屑地道:“二十年来,你江秋依然只能靠一指头禅这样的奇功傍身!” 刚才张残之所以紧盯着江秋的动作,便是想窥探一指头禅的真谛。不过以张残目前的功力和境界,还是看不出任何头绪,也只能暗叹一声可惜。 听了独臂老叟的话,江秋淡淡地道:“江某不杀人的技艺,只一指头禅和拈花指法。若独臂前辈肯下场赐教,自会看到江某其他功法。请想清楚了!” 独臂老叟看来之前有过和江秋交手,并且应该在一指头禅下吃过一些苦头。他本想用言语束缚江秋,使得他肯放弃以神乎其神的一指头禅神功应敌。哪曾想江秋此话一出,更让独臂老叟泛起了一丝犹豫:回想之前虽然惨败在江秋的一指头禅神功之下,但是他确实处处留下有生机,也确实未让自己体会死亡的威胁。倘若眼下自己上场,会否真的见识到江秋从未施展过的杀人技艺?还是说,江秋只是危言耸听,外强中干? 独臂老叟以前觉得自己从不怕死,然则现在要用生命的代价去证明一件事情时,不免犯了犹豫。 其余如裴元和慕容兄弟,他们自知武功和完颜伤不相上下,既然完颜伤被江秋一招惨败,自己再上去也不过是以卵击石,自取其辱。 是以一时之间,除了山风呼啸,竟然无人敢话。 正在此时,伴随着一阵咯咯的娇笑声,张残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碧隐瑶。而碧隐瑶现在侍奉步静左右,显然步静也必会仙踪驾临栖龙山。 当真是眼前一花,一袭白衣的步静便出现在江秋的身后、诸人的眼前。 下意识般,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后退一步,不敢过分接近步静,唯恐自己的庸俗,亵渎了她的仙韵。 “江秋你却是越活越没出息!你所处的那块岩石,看似危险惊悚,实则却是栖龙山阵法之阵眼。一念之下,便可借天地元气为己用。有此倚仗,即便天罚亦奈何你不得,何须如此装神弄鬼,大言不惭?” 步静清冷的话音一出,众人皆是恍然大悟。 难怪江秋能有如此实力,因为他十数年来,皆滞留在此,早已和此地天人合一。且他身为栖龙山阵法阵眼的优势,余人与他相抗,等同于在同整座栖龙山相争。试想人力有限,何以撼动雄山? 所谓天时地利人和,若无地利优势,必会事倍功半。再举个最简单的例子,就拿张残那次泰山顶上的遭遇来说。当时张残满身杀气,却长留泰山这样道家清净之地。若想不被征服,不被这份清净所摧毁,张残便不得不时时与整座泰山的内蕴相对抗。所以才会有无须任何人攻击,张残便率先吐血而伤,并赶紧夹着尾巴逃下泰山的那一幕。 同样的情形,也于临安城外的那座寺庙中出现过,在此不做复赘。 当众人明白了此点之后,江秋再不是如想象中那样可怕。 然而这个念头刚刚升起,江秋却飘然从那块凸出的岩石上,落至悬崖的边缘。 他骄傲的放弃了地利的优势。 诸人对此并未有何称道,因为全都目不转睛的看着他所处的位置。 很明显的可以看到,江秋的脚掌有一半已经踏空。即使以张残的眼力,也清楚的把握到江秋现在站立的姿势,使得他整个人的重心已经达到了临界点。 毫不夸张地来说,倘若换做是一个普通人如此站立的话,即使身后飘来一根羽毛轻触,也会成为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其后果便是此人重心失衡,一头栽下眼前的万丈深渊。 所有人都在瞠目结舌惊心动魄,而江秋依然背对着众人,淡淡地道:“我就在这里,谁人能推我下去?” 第160章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一个人不知死活,那么不要去招惹他。要么他是个疯子,要么他对自己有绝对的信心。 不得不说,江秋从阵眼之上退开,本来裴元等人还跃跃欲试。然则看到他将自己放之于如此险境之上,一时之间竟然又全都瞻前顾后,进退失据。 他们并不是怕死,而是不愿被人如此羞辱,并且被羞辱得如此毫无退路。 倘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是被江秋击败,纵然死后也不可安心。毕竟对于武者来说,生命远不如声誉重要。如此之下胜了江秋,只会令人笑掉大牙。如此之下败给江秋,依然会令人笑掉大牙,所以进退皆是不是。 而江秋却对裴元等人毫无兴趣,又以萧索的语气道:“独臂前辈不是一直欲杀我为歩信锐教主报仇么?栖龙山离天很近,歩教主在天之灵,可以看得尤为清晰。请前辈移步,莫要令步教主和我双双失望。” 独臂老叟被江秋点名,自然避无可避。然而步静却是玉臂平伸,做了一个阻挡的动作:“歩信锐之女步静,向江前辈讨教,以告慰家父。” 张残听了这话却是有些摸不到头脑,毕竟江湖所传,歩信锐是败在耶律楚材之手后,妄自修炼一门魔功却因走火入魔而死的。而步静如此所言,看来有时候盛传的谈资,也根本不足为信。 江秋淡然道:“步姑娘请出手,江某绝不反抗。” 步静哂笑道:“你明知我步静不可能从人的背后出手,更知道我步静不杀不反抗之人,对吗?” “不过我倒要看看你能不能真的置身事外。” 步静面对着江秋的背影,而余人皆面对着步静的背影,因此所有人都无法看到两人面上的表情。这种感觉怪怪的,就像是坐在梨园之下,看着戏子忘我表演般,你虽然处于当时当地,尽管可以袖手旁观,但根本无法参与其中。 步静脱颖而出,轻轻走至那块凸起的岩石之前,又轻轻伸出莲足。而那只秀足承载了所有人的目光,点在其上。 没有任何声响,只有重物坠落的风声,渐行渐远。 环绕栖龙山的阵法,再不复存在。 步静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朝着一旁若无其事的徐咲和叶斯,清冷地道:“除非你等就此散去,否则明天朝阳初升,栖龙山将血流成河。” 说完之后,便越过众人,朝山下走去。 碧隐瑶追随着步静而行,走了两步,却又忍不住回头道:“江秋” 江秋孤独地伫立在悬崖边,未有丝毫动作。 碧隐瑶叹了一口气:“好自为之吧。” 随着步静和碧隐瑶下山,裴元也代表诸人朝江秋一拜:“前辈珍重。” 这一拜,超越敌我,超越任何爱恨仇怨,纯粹是一种发自肺腑的恭敬。 此举倒是换来江秋的声音:“诸位再见。” 张残本来也准备抱着完颜伤下山,却听江秋道:“张小友留步。” 张残听了并不如何奇怪,便放下完颜伤,行至江秋身后。 “你身上沾染到了死气,应该是那个门派的传人出山了。” 张残正想打探那个门派的消息,便恭敬地问道:“前辈可否告知一二?” “那个门派自太古时期便已然存在,名曰起魂。起魂派一脉单传,其武术的传承,早不复昔日的辉煌,但是却剑走偏锋,以魂驭尸,反而更加可怕。” 张残忍不住喃喃地道:“以魂驭尸?” 江秋答道:“袭击张小友的,并非活人,只是一具行尸,由起魂派传人以附魂术操控罢了。不过千万莫要小觑这经过万千锤炼的尸体,其力大无穷,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真气不染,天罚不灭。倘若再经真龙之血浇筑,即使江某亦不见得可以抹灭。” 真相果然不是那么容易让人接受,因为经江秋这么一说,张残几乎哭的心理都有了:“可否将真龙之血交予前辈保留?” 江秋否决道:“我不愿再牵扯到任何世间之事,告诉张小友其中隐秘,只是希望你能代我报仇。” 张残讶然道:“报仇?” 江秋难得叹了一口气,萧索地道:“你会明白的。” 张残没再多问,只是情不自禁地摸出玉瓶,看着瓶里粘稠的金黄色,苦闷地道:“这东西异常古怪,我曾一次次下决心想要将它挥洒在天地之间,但是一次次又忍不住将它珍而重之的重新收藏好。” 江秋和声道:“天地材宝,自有灵性。它能存于张小友的手中,是福是祸,仍需要看你的造化。” 张残还在摩挲着玉瓶,江秋又道:“如果有一天,步静走上不归之路,还请张小友为我阻止她。” 张残吓得差点将玉瓶失手,失声道:“我怎么可能阻止得了步姑娘!” 江秋淡淡地道:“张小友无需妄自菲薄,不去尝试,又怎知结果?再者,强横的力量可以胜过一个人,却不见得足够击败一个人。无论是武功还是世事,一针见血的正确应对比之雄厚的内力更为有效。” “她太骄傲了,骄傲到当有一天即使她知错,也依然会一错到底。” 张残嘟囔了两句,然后才说道:“漂亮的女子哪个不骄傲!” 江秋不知回想起了什么事情,隔了良久,才油然道:“她能有其母三分,足不愧为倾国倾城。” 张残这才知道,原来江秋和步静的母亲是旧识,看样子还用情颇深,他还以为江秋种情于上官冰呢!不过步静的母亲,其究竟身份确实扑朔迷离,至今无人知晓。 江秋最后又重复了一次:“帮我杀了起魂派的传人!” 张残重重地点头:“晚辈必会竭尽全力!” 像是在等候张残的临别目光一样,徐咲举起酒杯,遥遥相敬:“劝君更饮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张残自然明白,徐咲在告知张残,明日之战,他将会放手而为,最好张残不要出现在他眼前。而张残却并未因这样的轻视感到任何气愤,只是微微颔首:“前辈再见!” 叶斯此时也不忘插了一句嘴:“小朋友最好的选择便是呆在山下自保,不然我肯定会再去找绿萝的,届时看看还有谁能够拼死保护她。” 张残忍不住笑道:“您都这么老了,放了绿萝姑娘吧!” 叶斯嘿嘿笑了两声,不以为意地道:“我根本不介意她是如此之年轻,又是如此之貌美!” 到了最后,他终究还是改了口风,说道:“直至张小友辞世,否则我是不会放过绿萝姑娘的。” 张残也是忍不住笑道:“我会做好护花工作的,前辈绝无可乘之机。” 说完之后,张残抱起了昏迷不醒的完颜伤,向山下走去。 第161章 完颜伤所受的伤势很严重,不过受伤对于武者来说,绝不是坏事。从某一方面来讲,也算是在锻炼自己的肉身。据说少林派的金刚不坏的神功的入门,便是从不间断的惨绝人寰般的摧残肉身开始。 当然,金刚不坏神功,绝不不同于粗浅的金钟罩铁布衫这种硬气功。金刚不坏大成者,那才叫真的刀枪不入,寒暑不入,百毒不侵。 可惜的是,这门神功已经数千年未有人能够练成了。 所以张残根本没有去找军医,只是把完颜伤放入营帐之中,任他“自生自灭”。相信他康复之后,会对生命有了新的体会和感悟。 明天日出,便会有一场恶战,整个军营中除了值夜巡逻的士兵,其余都已然安寝。战前的休息,是格外重要的。 不知过了多久,张残晃然间睁开了双眼,本来黑漆漆的营帐之内,隐隐泛起圣洁的白光。果不其然,喜滋滋的宫照玉正单手托着下巴,像在欣赏一件巧夺天工的艺术瑰宝一样,美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张残。 被她扰了清梦,张残根本不觉得丝毫生气。因为一睁眼看见一张绝美的脸,换做是谁都会赏心悦目,喜出望外。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以往的话,最少半个时辰后你才会醒过来。这次比以前都快了好多,看来武功又有所进步呢。” 张残微笑道:“下次姑娘再把俏脸凑的这么近,我会假装做梦轻薄上去的。” 宫照玉笑眯眯地说:“何须下次?现在便来吧。” 张残不由苦笑了一声:“什么时候我能打得过你,肯定不会客气的。” 女魔宫照玉,谁人敢惹。 宫照玉笑道:“走吧!” 张残愣愣地道:“去哪里?”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杀南宫战啊!不是说好的么?怎么,吃完抹嘴就不认帐了?” 张残古怪地看了宫照玉一眼:“姑娘说话的态度,似极了碧隐瑶碧大姐。” 然后营帐的门帷被掀开,碧隐瑶像风一样冲到了张残面前:“张公子在叫小妹?” 张残不由惊道:“曹操?” 值守巡逻的金兵自然发现不了鬼鬼祟祟的三人。边走边说,张残便知晓了南宫战正藏身于十里外的一个小破庙里。 之所以说藏身,是因为南宫战可谓是金国最不受欢迎的人。 自古以来,兵家必争之地的荆州,数百年来都一直由南宫世家作为实际的统治者。以金国的雄厚实力,几次出征荆州,都铩羽而归,损兵折将。到了最后,金国不得不放任荆州如此重要之地,依然被南宫世家执掌。 金国曾无数次派人暗杀南宫战,结果嘛,南宫战现在依然存活着。而南宫世家不除,金国若想大规模出兵大宋,必须绕道而行。深入敌后,兵线过长,乃是兵家之大忌。如非势在必行,绝不可为。所以这么说来,南宫世家,无愧于大宋的屏障。因此,倘若南宫战大摇大摆的出现在金国,即使以他的武功,也断不可能活着回去。 张残倒是忍不住问道:“碧大姐和宫姑娘这么合作,步静小姐不会生气吗?” 碧隐瑶咯咯笑道:“张小哥为何有此一问?” 张残理所当然地道:“宫姑娘是站在传天这边的,而步静小姐不是和传天这边势不两立吗?” 宫照玉却抢先一步,喜滋滋地道:“照玉只为自己而活。” 张残哦了一声,觉得是自己会错意了,便又问道:“唐傲前辈和唐幻姑娘不在?” 碧隐瑶嘿了一声:“这两个人在的话,除非步静小姐亲来,否则咱们三个岂能杀得了南宫战这老狗?而除非偷袭,不然我们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张残啧啧有声地道:“那毕竟是碧大姐曾经倾心过的人啊,现在居然这么说!” 碧隐瑶目泛奇光,柔声道:“我爱错了那一次,此生便已经万劫不复,难道还不允许我骂两句?” 张残耸了耸肩,没再说话。 也不知这间破庙缘何筑于山坡之上,并且山路是如此陡峭,蜿蜒曲折,险象环生。如果说这是在磨练朝拜者的虔诚,那么真佛未免太会折腾人了。到现在可好,彻底荒了。 离破庙百步之远,三人皆收敛全身的气息,即使近在咫尺,张残都未嗅到两名女性身上香喷喷的味道。 对于顶尖高手来说,一般情况下,是根本不存在偷袭这么一说的。高手无时无刻不在与天地沟通,任何闯入者,都会打破冥冥中的那种平衡,引起他的察觉。如果你想紧绷自己的神经,小心翼翼潜入,事实上更是如掩耳盗铃。因为那种紧张感,更是能引起顶尖高手的注意。 换过来说,即使不是高手,仅仅是经验老道的斥候,只一眼便能看出一片郁郁葱葱之中,是否藏有伏兵。 除非伏兵个个都有逆天的实力,能够完美掩藏身上的杀意。 张残现在却是在奇怪着,为何每个女子身上都能散发出清幽的香气,深深地吸引着人,并为之意乱情迷。 三个人自然知道即使再怎么掩藏,也不可能直至出手的那一刻,南宫战还被蒙在鼓里,恍然不知。不过还是都尽量收敛,因为越是接近破庙,成功的机会就越大。如果三个人能够成功潜入庙门,届时即使南宫战反应过来,也会不可避免的心神松动。那时三人同时出手,想必对方就算是个神仙,也要饮恨于此。 “吱呀”一声令人磨牙的声响,紧闭的庙门从中而开,南宫战的声音从破庙中传出:“三位既然前来,何必鬼鬼祟祟?” 三人同时惊住,停下了脚步。 本来想潜过去偷袭,然而却被南宫战一语道破行藏。虽说这是在意料之中,但是三人还是根本未曾想过百步之外,南宫战便能生出感应。 如果此刻再继续向破庙逼进,那根本不是袭杀。甚至三人同时觉得,此刻的南宫战,应该老神在在的高坐庙堂之上,正淡然自若的等待三人的到来。 换句话说,本是猎人的三人,此刻的角色已然转换为自动奉上去的猎物,就看谁的手段更加高明了! 想到偷袭不成,只能正大光明的对决,这并不能让张残豪气顿生,因为他不由想到了碧隐瑶刚才的话:“除非偷袭,不然我们根本没有半点胜算!” 下次和老女人行动,一定会在路上先堵住她的臭嘴。 这杀伤力,太会打击士气了。 第162章 张残干咳了两声,觉得自己身为三人中唯一的真男儿,有必要在这万难关头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倾危,说道:“上兵伐谋,咱们绝不能被南宫战先声夺人。谁知道他是不是随便咋呼一声,来试试有没有人来找他麻烦?毕竟人越老,胆越小。你看他那招损的模样,必然亏心事做了不少,自然害怕夜半鬼敲门。于是乎时不时的吆喝两声,倘若咱们不明就里,就这么傻乎乎的站了出来,岂不是让人笑话咱们是笨贼?” 碧隐瑶转过头来,看着张残认真的表情,怜爱的摸了摸张残的脑袋:“你这脖子以上都有问题。” 张残气道:“只是作为三人中唯一有理智的人,为咱们作出最贴切的忠告罢了!” 宫照玉也转过头来,喜滋滋地道:“趁年轻,去药王谷一行吧,说不定还有得救。” 碧隐瑶很仗义地说:“小妹一定陪你去!” 张残为之气结:“算了,你把我卖了怎么办。” 正说着,张残心中一动,只见昏月下,一头妖异白发的南宫战浮身破庙之前。 幽谧的深山,破败的庙宇,昏暗的银月,满头的银发,任谁见到这般情形,都不免心底一阵发毛。 张残却十分的意外,记得半个月前的南宫战,还未到达这样行将就木的衰朽。短暂一别后,他就变成这个样子,看来确实是时日无多了。 不过这并不稀奇,以南宫战的年岁,几年前便该驾鹤而去。纯粹是因老来得子的娇贵,被宫照玉虐杀,才使得他凭着一口怨气,以这般年纪还能在江湖上不断奔波,誓为爱子报仇雪恨。 爱可以让人含笑而逝,恨才能让人苟延残喘。也不知南宫战此刻,会不会感激上苍令他多活了这么多的时日。 然而怜悯只是一瞬,因为除了宫照玉算是咎由自取,张残和碧隐瑶都有必杀南宫战的理由。 碧隐瑶的一生都是被南宫战所毁,张残的自尊因南宫战被郜灵萱践踏得一文不值。 还未多想,一道冷光扫向张残等人,南宫战淡淡地道:“非要令老夫亲自去请?” 张残只好从树后站了出来,一脸惊奇地道:“好巧,南宫前辈也在这里赏月啊?” 碧隐瑶在平时可以装作风情万种,真真见了南宫战,脸上寒霜密布。她看了宫照玉一眼,柔声道:“别忘了我说过的话。” 宫照玉喜滋滋地点了点头:“照玉谨记于心。” 张残自然摸不着头脑:“你俩有啥见不得人的勾当?” 碧隐瑶没有回答,却是忽地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什么也别说,就问你,我美吗?” 张残看着这个微笑,蓦然间惊醒,双唇颤抖了几下,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点了点头:“你从未不美过。” 碧隐瑶像是轻快了很多,整个人当真宛如年轻了数十岁,眼角的微纹,也难以深埋她那颗一直未曾泯灭的少女之心。 两朵袖云挽在手上,她说道:“向前走,别回头。” 说罢之后,如燕儿般轻灵一跃,翩翩飞向南宫战。 看着她欢快的步法,张残依稀间看到,她曾经倾心南宫战时,抛弃所有不顾一切地投入他怀抱时的幸福愉悦。 宫照玉一把拉起张残的手:“走!” 身后砰砰气劲交响,并伴随着南宫战的狂笑:“这算什么琉璃云袖,也敢来丢人现眼” 声音渐渐消失,而没走几步,张残用力挣开了宫照玉的小手。 他或许是宫照玉第一个牵手而不死的男性,不过此刻他哪有心情计较这个:“咱们就这么走了?”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要不留下来一起死?” 张残怒道:“老子还真不相信他南宫战一人便能敌得过我们三人。” “张兄现在只是一时的义愤填膺罢了!正常情况来说,稍有不利,张兄必然是心生逃跑的第一人。而随着张兄的逃逸,联手便会被南宫战不攻自溃,照玉和碧大姐必然难以幸免。而一心落荒而逃的张兄,自然也会被南宫战乘胜追击,从而瞑目九泉。” 张残紧咬着牙关,不得不说宫照玉说得很在理上。确实如她所言,自己并没有抱着拼死的心去对待南宫战。因为在他看来,如果当自己有一天确信无法奈何南宫战的话,便会退而求其次的去不计一切折辱郜灵萱,那样同样可以发泄自己的怨恨。 联手之威,还是要看众志成城,齐心协力。而张残既然心中还有侥幸,还有退路,所谓的联手,在高明如南宫战的眼中,只是一个破绽百出的笑话。 宫照玉喜滋滋地问:“张兄还在犹豫什么?”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问道:“刚才碧大姐说我脖子上有问题?” 宫照玉挑了挑有若弯月般的秀眉,示意张残继续。 张残继续道:“突然病犯了。” 说罢之后,转身又朝着破庙走去。 交手的声音越来越清晰,转过拐角,便看见碧隐瑶的袖云挥舞得方寸越来越小,仅能在身周三寸挥舞以自保,岌岌可危。 张残再不搭话,偷袭也绝不可能,便一声暴喝,长剑抖动,直刺南宫战后心。 南宫战哈哈一笑,转身轻拍张残剑身,游刃有余地道:“故意等了这么久,便是为了等你俩折身而回。” 换做平时的话,听了南宫战这话,张残肯定生出自投罗网的心理,从而攻势出现滞缓。然则此时张残根本不为任何言语所动,眼看南宫战拍向剑身,又岂敢任他百年功力灌注。 幻影剑法展出,只见剑身徒然间化身万千,凝出无数虚影,最妙的是偏偏每道虚影都折射着昏暗月光。霎时间张残身前仿若正值当午的骄阳一般,光芒四射。 即使是南宫战,触不及防之下怎能预料到张残竟有如此奇招。而双目更是因为刺眼的光芒,一时之间为之失盲。 不过他又岂是泛泛之辈,灵敏的感应早已使得他错身让过张残刺下肋下的一剑。 一片衣襟飘飞,终究还是不能完全躲避幻影剑法的剑气。南宫战赞许道:“好小子,竟有如此进步!” 张残更不答话,落在碧隐瑶旁边,不理会碧隐瑶复杂的眼神,微笑道:“什么也别说,就问你,我英俊不!” 第163章 当人们在深夜安详熟睡时,永远不知道错过了多少精彩绝伦的事情,正在世界各个角落如火如荼的进行着。 张残和碧隐瑶并肩而立,白发巍巍的南宫战傲然审视着两人。南宫战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心,以鼻息视人,摆明不把两人放在眼里。 宫照玉并未现身,或许她正在伺机以待,予以南宫战最为有威胁的打击。要知道宫照玉和风过云并称为魔门双杰,已经是中原武林年轻一代中数一数二的高手。即使南宫战近百年功力,也不敢掉以轻心。毕竟南宫战四十年后重出江湖的主要目标,就是宫照玉。倘若一个不小心反被宫照玉一击得逞,当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八十老太倒绷孩,南宫世家的威名也会在他手上彻底变成一个笑话。 就算你南宫战保得荆州城内百姓安康,也绝不可能止住流言蜚语。君不信,饱暖思***处于幸福中的人,却大都比不上生存与水深火热者更懂得感恩。 南宫战看似拉家常般,赞许地道:“张小友的剑法诡变百出,见所未见。虽只攻出一击,却让人看到了有若长河怒涛般连绵不绝的后势,不知这是什么剑法?” 信口胡诌便是咱们张残的长项,于是乎张残手指轻弹剑身,长剑发出一声“叮”的悦耳的清脆,伴随着长鸣的余音,有如伴奏一样,缓缓开口道:“此剑法乃是威名震三界的流光剑法。” 话语落而恰好回音止,给人感觉像是演练过千百次一样,实在神奇。 南宫战此刻不禁惊讶张残的进步,更惊讶张残对他手中之剑的了解。一件得心应手并且心神合一的兵刃,往往能使人发挥出更加强大的威力。 是以南宫战绝不能放任张残继续展现此刻近乎忘我的神奇境界,于是在听了以后忍不住哈哈笑道:“若真是仅存于神话传说中的流光剑法,老朽焉有命在?再者,以张小友渣到稀烂的资质,焉能修得流光剑法之万一?” 张残第一次拌嘴落到下风,忍不住怒道:“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绝不能否认我的天赋!” 南宫战笑着说道:“忘了告诉张小友,你不惜千里护驾的璧人,灵萱小姑娘正在努力成为她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张残听了这话,猛地心里一揪,霎时间便在思索南宫战此话的真实性。 “呼”地一下,南宫战有如扶摇直上九万里的展翅大鹏,偕铺天盖地的威势掌劈张残面门。 饶是张残猜测南宫战的话仅仅可能是惑敌用,但是所谓关心则乱,心志不能合一,出手又岂会毅然。 仅仅是失神慢了一线,便足以生死立判。 张残根本来不及挥剑格挡,南宫战便已侵至张残身前,使得张残的剑法再无施展的可能。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长剑最佳的攻击距离,便是身前三尺以外,即使剑尖不及,依然有剑气弥漫相抗。但是如果被人进逼到三尺以内,长剑的威力肯定不如短匕,甚至连空手都不如。 强大的掌风下,张残只感觉身前的空气几乎都被抽空一般,被压制得甚至无法呼吸。然则张残虽惊不乱,更知道退避只会令眼下的境地更为被动。在压力的逼迫下,张残左手五指不由自主般舞出玄妙轨迹,带动全身层层叠叠的真气,彷如筑起了一道无形却又无所不挡的坚实屏障,后发先至戳破南宫战的掌力。 嗤嗤的气劲交流声不绝于耳,张残以点破面,胜在力道专一。兼且拈花指法更能神奇的瞬间将全身劲道带动,指掌相触,张残被拍了个滚地葫芦,不过南宫战却也被逼退三步,无法继续攻势。 “拈花指法!” 张残刚刚站立起来,便听得南宫战的凝重声音。 南宫战喝道:“你怎会此指法?” 张残抹了抹脸上的草屑,谦虚地道:“做了一场梦,便要好不好的练会了。唉,活该我天赋过人。” 这话说得,连紧绷着脸的碧隐瑶,嘴角都不由自主飘逸出一抹笑意。 南宫战沉默了良久,才开口问道:“是否是江秋传授给你的?” 张残持剑斜指地下微笑,并不作答。 南宫战紧盯着张残,忽而也笑了出来:“小朋友的剑法和指法皆是世间奇功,不过可惜,充其量仅仅掌握到了皮毛罢了,假日时日或许能被老夫放在眼里,绝不是现在。” 张残哈哈笑道:“所以前辈此刻一定在暗中庆幸,还好你时日无多,不必担心将来败在我的手下吧?” 南宫战忍不住笑道:“说出这话便知道你是多么肤浅的人。须知运用之妙,存乎一心。真以为学会一门盖世奇功便能独步天下,世间哪有如此便宜的事情!再者,江秋难道没有告诉你,拈花指法尤为注重一颗道心?没有善爱宽恕的仁慈,又谈何拈花普渡的博大?” 张残此时波澜不惊,只是柔声道:“多谢前辈指点,张某要出手了。” 张残不得不出手,即使刚才硬接了南宫战一招,张残却知道他仍旧保存着实力,不露半点破绽。不然的话,碧隐瑶和宫照玉绝对不会双双按兵不动。 只有在和南宫战不断的激战中,长此消耗他的心神,才能使得他可能犯错。毕竟,岁月无情,任你南宫战之前多么显赫,现如今的生命力全是靠着一口怨气支撑,而且精力也终究不比青壮。 因此在继续的激斗中,他不仅要面对着张残,同时还得承受背腹夹击的宫照玉和碧隐瑶的随时出手。张残一个不小心,还有两女作为接应。而南宫战若是不小心,他便能魂归黄土与心爱的独子邂逅黄泉。 唔,这么一想的话,张残也算是做了一件大好事呢。 心无压力,张残更显轻松,踏步前出,长剑更是一声嗡鸣,游离于南宫战全身上下的要穴,飘忽不定,更让人难以捉摸。 幻影剑法或许不是最顶尖的武功,但它却是最适合张残的剑法。 当张残眼中只有长剑之时,他感受到了世间除我,莫不等闲。而随着长剑的刺出,当张残完全看不到半点剑身时,恍然间,领悟到了幻影剑法的真谛。 第164章 过分追求华而不实,难免有失质朴。幻影剑法剑影重重,倘若只是追求美感,张残倒是勉力可为。但是修武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自保或者杀敌,如果孰轻孰重都分辨不清,那当真是南辕北辙,贻笑大方且自不量力。 转瞬间弥漫的剑影,倏忽间消失不见,纷纷融合在泛着银光的剑身之中。感觉更像是万剑归一一般,长剑依然是那把精钢,然而它本身的意义和重量,却已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巨大变化。 饶是南宫战,此刻也不得不聚精会神。偏偏此刻后背如芒在刺,宫照玉那无情的目光正在逡巡着自己,她故意时而凝重时而舒缓,以此来扰乱自己。如此般欲发不发,当真比她直接出手难受百倍。 也就是宫照玉完全不在意名节,南宫战虽未见过与她齐名的风过云,但是他肯定相信,即使风过云身处魔门,不过以他的声名,势必不会做背后偷袭的小人。 此刻多想根本无益,南宫战在张残踏出第一步时,还能看得到张残的所在。而伴随着张残一步快逾一步的迅捷,恍惚间不仅丢失了张残本体,更为恐怖的是连直刺自己的那把剑都消失在了天地之中,无从得见。 虽说如此,但是来自身前上下左右毫无死角的万千剑气,却愈发冷冽,如三九之冰窖,彻骨寒心。 南宫战确实失算了,他根本未曾想过,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个被自己逼迫向女流下跪的张残,居然能有如斯精进。 当你的目光定格在一处,其实便是退步。 因为他人正在不断的前行。 此时此刻,南宫战不得不强打精神,将身后的宫照玉排出脑海,凝神应对张残无形无影的一剑。 回过神来,南宫战的专注立刻扑捉到了张残剑法中的生疏。 袖袍鼓胀,南宫战气势凝而不发,等到张残刺破自己的护身罡气,便能觅得张残剑影中的最强点。那时所集聚的真气便有了宣泄口,一泻千里之下,足可震断张残的全身经脉。 他无法挡住张残这夺天地造化的一剑,只能以近百年雄厚内力为倚仗,作为破敌的最大资本。 放弃优势予人以公平,实则就是对自己的不公、因此以这种手段欺负小辈,虽说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不过还好,他并无多大的心理负担。毕竟为求成功不择手段,这也是枭雄必备的特质,这也是他数十年来能在金国蹂躏下,成为大宋唯一有气节的世家,并傲然卓立的根本原因。 然而这以往毫无心理障碍的借口,并不能让他古井不波。因为忽然之间,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确实老了。 当他刚刚生出这个念头,心神动荡之际,碧隐瑶的琉璃云袖如两条择人而噬的吐信毒蛇,直扑面门。 后心宫照玉,一指戳向肩井穴。 张残本是先行攻击,碧隐瑶离南宫战稍近,宫照玉还在五十步开外。 然而南宫战却清楚的知道,倘若自己伫立不动,无论是碧隐瑶还是宫照玉,却全都后发先至,并毫无先后般同时命中自己。 他本来一心应对张残的剑,此刻却需要同时应对三人的凌厉出击。如果现在手忙脚乱,需要纠结谁先谁后的话,那么自己一生辉煌,绝对要埋葬在此地的破败萧条与荒芜。 危急时刻,人更能爆发出深藏体内的无穷潜力。 南宫战忽然失重一般,全身随着三道袭来的劲风左右飘动,宛如飞絮一般毫不受力。 张残正面攻击南宫战,感触最是清晰。南宫战此刻宛如一条泥鳅一样,让人的气机根本无法锁定,注满真气的长剑根本无法找到实质的目标,似乎只能刺到真实存在却又触摸不到的空气一样,注定要竹篮打水一场空。 忽然之间,南宫战发出一声宛如炸雷般的狂笑。 他的笑声中应该类似佛门的狮吼功,声浪滔天,感觉都能将张残稳持在手的长剑化为齑粉。 张残之前未曾接触过如此霸道的音波攻击,触不及防之下,直飞而来身形不免为之一滞,无形的长剑最终绽放出灿烂的银光,又显露于尘世。 说时迟那时快,完颜伤不进反退,于宫照玉攻至前奔向张残,双掌疾拍张残剑身。每一次拍打,都将之前凝而不发的内力灌注于张残的长剑之上。 长剑一声悲鸣,漫天剑气倏忽不见。 张残如被重锤击身,户口一热,不得不撒掉兵刃。手无寸铁之下,又不得不飘起临时勉强聚力的一掌,对上了南宫战。 “砰”地一声,张残感觉五脏六腑全都翻了个个儿一样,浑身欲裂。还好张残知道南宫战使出的是卸力诀窍,将张残几乎扔向了正直冲过来的宫照玉。 如非南宫战忌惮宫照玉,使得他不能毫无顾忌的硬撼张残的话,张残不免七窍出血而亡。 张残不受控制地飞向肌肤莹莹发亮的宫照玉,看着自己一直暗自推崇的当世最美丽的女子面容越来越近,身上痛苦心中却如喝了蜜一样,这算不算橫来的艳遇?想到能和宫照玉撞个满怀,到时自己手忙脚乱的先趁乱抓住她香喷喷的小手,还是就势搂住她柔若无骨的细腰? 真是个艰难的抉择啊! 实在不行委屈一点两者一起进行吧! 想归想,面子不能丢,于是张残还不忘大义凛然地吼道:“不用管我草!” 因为宫照玉很听话的伸出莲足,一脚将张残踢开,然后一个漂亮的回旋绕过张残,继续直击南宫战。 无论南宫战还是宫照玉,使得都是卸力,只可怜了张残两股力道的加持下,有如无坚不摧的炮弹一样,一头撞在了一棵树上,然后重重摔在了草地中。 这一撞直撞得张残七晕八素,这一摔也摔得张残晕头转向找不到北。 还好张残的内力最近又有所增长,不然的话,肯定脑袋里的豆腐花都给崩了出来。饶是如此,张残还是疼的不行,摸了摸脑袋:“我的头还在吗?” “噼里啪啦”这棵树貌似是一棵果树,上面不知名的果子又是朝着张残的面门一顿痛快砸。 第165章 抹了一把脸后,张残才昏昏沉沉的站了起来,更知道眼下绝非失神迟钝的时刻,便用力又摇了摇头,略感些许清醒后,便转而望向缠斗在一起的三人望去。 宫照玉近身牵制南宫战,碧隐瑶两朵袖云遥相呼应。 张残算是第一次见宫照玉全力出手。 她的身形很轻盈,尤为吸引人注意的,便是她那一双芊芊玉手。玉手晶莹剔透,无论推点敲拿,尽显自如。即使相隔甚远,也能让人觉得它应该十分柔软和温暖。 也不知道是因为修炼怪异的魔功所致,还是因为她本就与众不同。很明显的可以看到她的肌肤欺霜赛雪,隐隐散发梦一般迷离的晶莹光芒。 张残不只一次感觉,宫照玉应该是当今世界最美的女性,单以姿色来说,她更在令张残魂牵梦绕的琴星雅之上。因为每一次看见宫照玉,张残都能从她身上联想到世间最美的那些东西。 她要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寻常女子,该有多好。 不过眼下不容张残再有时间去多做感慨,因为即使有碧隐瑶出其不意变幻莫测的袖云相辅助,依然奈何不得南宫战半点,并且两人还慢慢落入下风,形势岌岌可危。 所谓老而不死是为贼也,南宫战一生经久不衰,绝非偶然。其武功出神入化,无数次的生死之战,使得他临敌经验的老辣,绝非张残等小辈儿可以相提并论。说句不客气的话,像什么江湖上盛传的年轻一代新星,在他眼中,不过是一群牙牙学语的毛头青涩罢了。 就像刚才,张残幻影剑法更有进一步的感悟,一时间震慑了南宫战的心神,甚至大有可能败在张残剑下。然而张残现在却隐隐觉得,其实这是他在故意而为之,目的是能够骗得隐藏在暗中最大威胁的宫照玉出手。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更何况躲在暗中的是魔门双杰之一的宫照玉。 他把自己置诸于无比危险的境地里,但是却成功的免去了后顾之忧。当张残三人都显露于天空之下,便再不具威胁。于是乎他见缝插针,专打张残这最弱点,轻而易举的扭转了战局。 就像人多口杂便越混乱一样,张残明白,倘若自己此刻急急上场,就会像刚才一样,被南宫战所利用。是以他只是缓缓地走向三人激斗的场地,一步一步,稳扎稳打。 十步之外,张残这才长剑平伸,没有激发出自己的内力,只是以长剑自身的冷锋寒芒,直指南宫战。 然则冷锋所致,南宫战的身形刚刚为之一缓,张残却惊悚地察觉到,衣襟里的那瓶真龙之血,却在这要命的时刻,又升起了一丝温度。 同一时间,正在缠斗的三人不约而同停下手来,成品字形站立,成为犄角之势。然而却都把眼睛,投向了张残。 张残还没有享受这注目礼有多久,忽觉脚下土地徒然间变得有如流沙般松软,登时魂飞魄散,一个翻身远离了刚才所站立的位置。下一刻,只闻“呼”地一声,一道狂风便向张残袭来。 那风声来得是如此之快,如此之气势汹汹,还不到眨眼的时间,张残便知道他已经追了上来,并抓向自己的后心。 倘若穿心而过,亦正好能抓住张残胸前的真龙之血。 张残连看都来不及看,低下头转身便是一剑横削。 “当啷”一声,长剑斩在黑影之上,破去了外衫后,触及实体,却如斩在钢铁之上,火星四溅。 那道黑影单臂一挥,长剑又是发出一声令人只想磨牙的尖锐之声,断为两截。 然后黑影直勾勾伸出干枯乌黑,指甲有如鹰钩的手,抓向张残面门。 张残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那鹰爪般尖锐的指甲,已经清晰得历历在目,甚至可以看清楚这只手掌上的掌纹。 下一刻张残只觉得腰身一紧,不由自主地向后倒飞。 那只手爪就这么从张残的眼前划过,近到张残已经清晰得感觉到那只手掌上,蕴含了无穷尽的冰冷与阴邪。 倒飞三丈之远,张残才知道,自己是被碧隐瑶的袖云及时拉了回来。 还没等张残说句感谢,碧隐瑶惊骇道:“快跑,没任何人能杀得了它!” 而还没说完这句话,碧隐瑶已经奔飞在百步之外。 那道黑影根本不容人做思考,一步逾越两丈,有如鬼魅般又朝着张残直勾勾而来。 张残手无寸铁,一时之间乱了方寸,慌忙之余随手拉了一把,视之,乃是宫照玉的衣袖。 张残望着宫照玉那张喜滋滋的脸,失声道:“帮我。” 宫照玉却是笑着道:“照玉打不过,张兄自求多福吧!” 说完之后,隐隐泛着光芒的纤美手指,直插张残双眼。 张残下意识地后退,松开了抓着宫照玉衣袖的手,宫照玉见状,喜滋滋地道:“这才乖嘛。” 做了一个飞吻,宫照玉喜滋滋地道:“照玉这辈子都会会念得张兄的好的。” 说完之后,也如蝶儿翩翩,留给张残一个美到惨绝人寰的背影。 然而张残此刻连任何怨恨的心情都没有,一转头,黑影刚好跃至身前,利爪掏心而来。 “滚开!” 伴随一声怒喝,南宫战一脚将张残踹飞。 张残飞在半空,仍不忘感激地道:“您老把我踢到天涯海角该多好” “砰”地落地,张残只觉得屁股都摔成了花,忙乱爬起,正慌不择路而逃,却见黑影停了下来,与南宫战相面对,一动不动。 张残此时都忘了害怕,只是看着昏暗的月光下,一个白发苍苍,行将就木的老人,和一具行尸走肉相对峙。 直到这时,张残才看清黑影的究竟。 它戴了个鬼头面具,面具獠牙暴露,显得狰狞恐怖。然而细看之下,张残却又觉得这黑影的身形,似乎似曾相识。 张残可以肯定,自己绝对见过这具行尸活着时的姿态,但是应该接触不多,是以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它”究竟是谁。 这个时候,南宫战慢慢的转头看了张残一眼。 南宫战干枯的眼睛中,毫不掩饰的是灰蒙蒙的无尽悲伤。 第166章 千年前,才智冠绝古今的诸葛亮六出祁山,于上方谷成功围困司马懿。诸葛孔明以事先准备好的燃材纵火焚烧,司马懿危在旦夕,眼看穷一生之力必要定军中原的目标即将完成。可惜,一场大雨,浇灭了那场焚天之火,也彻底凉透了孔明那颗炽热的忠心。不久后,他于五丈原病死。 可想而知那场不遂人愿的大雨,对诸葛亮的打击堪称致命。但是实际上呢,在当时,诸葛亮只是望着天上的飘雨,没有捶胸顿足,没有叩问苍天,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真正有大智慧的人,绝不是轻易表露出心底情绪的人。 就像现在的南宫战一样,张残怎么也不可能想象得到,他居然如此轻易的将脆弱展现在自己面前,展现在一个对于他来说,根本不相干的人的面前。 常话说,人之最苦难,有三种——少年丧父,中年丧夫,老年丧子。 也就是南宫战投错了胎成了男儿身,不然的话,想来这三种大苦,他都能够幸运的体验到其中的滋味。不过拿最近的老年丧子来说,当时卧在病床之上,已经将后事完全交托完毕,突然乍闻爱子被宫照玉虐杀,他也不过是霍然而起,淡淡地说了一句:“我去杀了这个魔女!” 据当时在场的人描述,南宫战在说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是在说我饿了去吃个饭那样云淡风轻,根本未见丝毫异样。 但是眼前的这具行尸,他却为之耸恸。 抛却所有的立场,现在的南宫战,不过是一个强忍哽咽的白发苍苍的孤寡老人,再也不见他身上的雄姿英发,面如死灰。 张残忍不住道:“前辈” 南宫战似乎在云游四方一样被猛然惊醒,张残清晰地看见他的眼中闪过了无助。还不待张残说话,南宫战忽然一笑,笑得是那样的酸涩:“你走吧,我来为你挡住它。” 张残呆呆地看着南宫战,竟有一种世事无常,令人啼笑皆非的荒谬感觉。 不久前,他还是那样的折辱张残。 前一刻,张残还要誓杀南宫战。 而现在,南宫战看起来竟然要舍命保全张残。 “快走吧,我困不住它多久。” 张残这才发现,南宫战的右手,结成了一个怪异绝伦的印法,遥相按在那具行尸的心口处。 所以说人需要冷静,绝不能冲动,张残也不知哪来的热血上涌,又拔出了一直背在身后的厚背刀:“让我和前辈并肩作战!” 话刚说完,热血上涌得快下降得更快,张残现在心中又后悔了。 果然慷慨赴死易,从容就义难。 南宫战这时却甚是和蔼,安详的面容,颇有知天命的淡泊。此时他的笑容也极为平易近人,毫无棱角:“我向上天借了五年生命,实则今夜便是我的大限之日。便让老朽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做些该做的事情吧!” 张残不知为何,躬身一拜:“前辈!” 南宫战柔声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有时候真的感觉天道循环,报应不爽。我做了那么多丧尽天良的事,也活该死前无人送终,死无全尸,并毫无葬身之地。”说到此处的时候,南宫战又是叹了一口气,叮嘱般道:“希望张小友能够记住老朽今日之境地,因为很多时候,路,是我们自己走绝的。” 张残咬了咬牙,强忍着心头的触动,凝声道:“前辈教诲,晚辈铭记在心。前辈大恩大德,晚辈没齿难忘。” 南宫战闻言却是笑了笑:“无需如此,要知道我根本一点都不喜欢你。所以,滚的远远的。倘若我在黄泉的孤独路上,回头却发现小朋友紧随而来,休怪我继续翻脸不认人。” 张残再次一拜,转身即走。 胸口憋得那股气,根本无处宣泄。 一口气奔出数十里地,张残甚至都感觉不到半点疲乏,却是止不住大口大口的喘气。似乎往事如云,随着呼吸,便能散于九霄云外般,了然无痕。 恍然间,朝阳初升。 新的一天开始了,过去的,都将成为往事,也都是回忆,再不值得洒脱之人为之有半点留恋。 入眼处,金军集结完毕。只见旌旗猎猎,众志成城,军兵手持枪盾,身披战甲,斗志昂扬,大有黑云压城城欲摧,甲光向日金鳞开的凝重气氛。 忽然之间,张残感应到了一束冰冷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 这道目光,阴邪凛然,有如寒冬狂风,凛冽冰冷,正是那个起魂派传人的目光。 张残慢慢的转过身,将目光聚焦在遥远的那道山头之上。四目相对,无形的火花滋生。而这一刻,张残只觉得斗转星移般,四周景物不住倒退,眨眼间便来到了那座山头,终于看见了那个起魂派传人的身形。 他全身黑衣,头顶蓑帽,黑纱环绕帽子四周,单手后背,仅露出一只死白死白的手在外面。 张残根本不去好奇为何自己能看得这么贴切,这么真实,宛如两人之间根本就没有五里又一百七十五步之间的距离一样,张残甚至都清楚的感应到了他的呼吸。 就像是浑然天成一样,张残笑了笑,抬起右手,朝他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那人无动于衷,只是把背后的那只手伸了出来,将提在手中的白发苍苍、满脸血污的南宫战的首级扔在了地上。 南宫战的脸上,没有临死前的任何惊悚,只是一脸的平静与安详。 首级落地,一双没有任何色彩的双眼,恰好直勾勾望着碧蓝的天空,似在深情凝望着这多姿多彩的世界最后一眼。 倏忽之间,那人消失不见。 这个时候,张残又觉得翻天覆地,一下子来到了栖龙山山顶。 江秋正背对着自己,仰视着鲜红似血的朝阳。张残站稳之后,江秋慢慢转身,他自然下垂的长发密密实实的将整个人的面容,遮挡得不见半点踪迹:“替我杀了他。” 下一刻,张残又“苏醒”了过来。 “咚咚咚咚” 战鼓敲响,震彻天地,久久不绝。 一场围剿栖龙山的战役,就此开始。 第167章 战争,其实不过是权力者彼此试探底限的游戏,谁先承受不起后果,谁先考虑到代价,谁就要输。 也就是再次来到栖龙山的途中,张残才从完颜伤的口中得知,为何金国国主为何不惜代价也要将它除之而后快。 上京城地处中央,与数郡接壤,宛如心脏一般连接各要。然而栖龙山在经过一次强烈的地震之后,整座山峰的走向,却神乎其神的变成了一把利剑的轮廓,剑尖所指,直刺上京。 金国真正有道行的那些个风水堪舆师,全都看出了栖龙山的存在,恰恰是天要灭金的九死无生之局。古时本来便十分迷信,兼且自从栖龙山被占据之后,金国这数十年来此处洪涝,那处干旱,一副天怒人怨的危险走向。 是以金国国主,才会那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占领栖龙山。 张残还听完颜伤说,那些风水师指出,如果能够改变栖龙山的格局,使得“剑尖”和“剑柄”换个位置,那么便能破去大宋的气运,继而能够成就无上霸业,留下不世美名,金人更将会成为有史以来入主中原的第一个异族。 对于这种说法,张残并没有嗤之以鼻。中土文化博大精深,即使再匪夷所思的流派,能够源远流长传承至今,自然有其必须存在的道理。并不是荒谬便一定是子虚乌有之事,比如在此之前,张残若非亲眼所见,又岂会相信一具尸体却能够听任人的摆布,化身为杀戮的机器。 此时容不得张残多想,一身戎装的裴元昂首立于千军之前,虎虎生威。 他没有什么豪言壮语,只是将长剑立于身前,淡淡的说了两个字:“进攻!” 声音并不高涨,但是清晰的传入了每个人的耳朵中,并响彻千里,回荡在天地之间。 霎时之间,四周的飞鸟慌不迭地四下奔飞,显然它们感受到了铺天盖地而来的重重杀机。 而就在此时,破风声响起。 只见一道残影疾射裴元,以张残的眼力,只是看到电光火石之间,裴元倏忽间转身立定,长剑划过。但闻叮地一声脆响,一只箭矢被裴元从中而分,化为两段,直直插在地上,箭簇没地,只余箭尾还在左右摇晃,嗡嗡作响。 这一箭破天而来,让人根本无法判断其生出在何方。 而金兵见状,止不住为裴元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的高明,爆出雷鸣般的喝彩,叫好声不绝于耳。 只有真正有眼力的高手,譬如当事人裴元,才清楚这一箭的可怕。 如果猜的不错,这一箭乃是近千步之外发出,着实给了裴元一个下马威。 世人谁有如此臂力?倘若被其接近百步疾射,又有谁人可挡? 裴元在劈开那只箭矢之时,感应到了叶斯蕴含其中的精神与力道。同时裴元知道,此上栖龙山,将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近万金兵,能够十中有一顺利存活,便算得上一场漂亮的胜利了。剩下的绝大部分人,将永远见不到明天一如今日般,温暖而又美丽的朝阳。 但是裴元却不能将这个事实告诉大家,只能任他们以淋漓的鲜血,筑出一条通往成功与胜利的康庄大道。 事实上,裴元自己都没有半点把握存活。 军兵手持护盾,缓缓登山。 栖龙山只一条狭道供人出入,地势险要,易守难攻。 张残其实根本不想登山,然则却冥冥之中觉得,有必要有此一行。因为他自己都说不明白,却深深的清楚,等到自己登山之后,将会有一些了不起的机缘降临在自己的身上。 不过张残多聪明,小心翼翼的尾随在队伍的最后方。 总的来说,处于冲阵的尾端,自然小命得报的机率更大一些。而江秋等人又绝非傻子,只会给金兵以迎头痛击,绝不可能放任一队金兵大摇大摆的登上山顶。不然的话,张残有理由相信,届时即使以江秋的深不可测,也断不可能在万千长矛下存活。 “踏踏踏踏”的脚步声此起彼伏,每一步都像踏在人心口上一样,令人为之动容,为之震荡。 然而倏忽之间,箭雨如倾盆而下,遮天蔽日,甚至于屏蔽了天空的湛蓝与清澈,白云的舒缓与柔美。 下一刻,箭簇穿透铁盾的尖锐声,像是奏响了一首欢快的曲子一样,响彻人的耳鼓,并连绵不断。 兵以弓为首,矢以箭第一。 自弓箭问世以来,其杀伤力,从来都是冷兵器之冠,久经阵仗却无可撼动。 瞬间数十具尸体如滚瓜葫芦般,伴随着惨叫从栖龙山狭窄的阶梯上翻滚落下。下冲之势,更将小心翼翼登山的队伍,打乱得鸡飞狗跳,溃不成军。更有甚者,一些手脚粗浅反应不够的军士,乱中出错,被撞得失去平衡并滚瓜而下之时,还手忙脚乱的拉住了本已经躲开的伙伴,连带之下,场面乱作一团。 从高高在上的阶梯直至翻滚到平地而止,活人都已经面目全非,只剩下半条命苟延残喘。 不过也有一马当先,勇往直前的。 裴元偕慕容两兄弟和孤狼赵长风等数十名高手,有如毒蛇出穴,所向披靡,霎时间便冲到了几乎半山腰之处。 只见那数十人乘舟破浪,挥舞兵刃,不断挑开当头而来的箭矢,速度丝毫不减。 而榜样的力量,与信仰一样,总能激发出人类最为强大的信念与坚持。 下一刻,如浪般的金兵更是迸发出无穷的毅力,呼喝震天,悍不畏死的继续冲向栖龙山。似乎等待他们的根本不是死亡的威胁,而是光荣与胜利的召唤一样,无人可挡。 尸骨眨眼间堆积如山。 栖龙山上,是张残的同族汉人,并且是最为有气节的那群汉人。 被斩杀的,只是入侵我大宋,屠戮我同胞的敌寇。 然而,此时张残却根本体会不到任何畅快的感觉。 古往今来,多少铮铮好汉,马革裹尸,尸骨无存。其丹青史书不见名姓,只留下一颗赤诚之心照耀古今,组构成滚滚历史长河中,一笔挥过的泼墨,让后人清淡翻过。 不论敌我,死在战场上的,都是真英雄。 第168章 随着人流,张残终于也来到了栖龙山脚下。 而不断从阶梯上惨叫着滚落至山脚的尸体,几乎已经堆积如山。山道入口处的那块巨石之上,苍虬有力的“擅入者死”四个字,更是让张残觉得眼前的景象有如修罗地狱般,惨不忍睹,更不忍直视。 巨石上的碧绿青苔,已经被鲜血浸透,看不到任何底色。可想而知的是,在未来这些青苔,一定会茂盛得格外鲜艳,因为它被无数的生命力浇灌过。 张残登上狭道,甚至双足都不能触及实地,只能踏着遍布的尸身前行。当你清楚的知道,这条路是由活生生的人付出生命的代价所铺就,愈发绝得其艰辛难走。 箭雨仍旧如铺天的蝗虫一样,密密麻麻,间不容发。而在这样毁灭性的力量下,无论你是老是少,是忠杰还是邪士,皆不能幸免。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攻城战”所付出的,从来都是至少十倍之于守城者。 张残虽然身后背着厚背刀,但是他并不打算用。既然知道了自己武学上的不足,张残自然不可能半途而废,重新执掌厚背刀。之所以一直带着它,不过是觉得它质地出众,很适合锻炼修行。 随手从地上捡起一把精钢长剑,张残甚至还能感受到剑柄的温热。可想而知这把剑的主人,应该刚刚抛弃它不久。只是不能知晓这个人现在究竟是生是死,更不知道他是怎样一个人,又做过一些怎样的事情。他残留的温度,也注定要随之消散,彻底不复存在。 每往上一步,压力便随之更重。 张残长剑挥舞,滴水不漏,将疾射而来的箭矢左拨右挡。不过将密密麻麻的箭矢格开,又岂能把握住流矢的指向。 “叮”地一声,张残格开的一只箭矢直接钻入左侧一名金兵的头盔之中。还好,箭矢的余力不足,没有穿透铁盔。 不过那名金兵倒是被吓了一跳。 张残也忍不住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个歉然的表情。那名金兵倒是并不在意,只是笑了笑,把头盔取了下来。 张残这才完全看清楚,他是一个挺清秀的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生得白白净净的。他仔细端详了一下头盔,赫然发现倘若箭矢的力道再强上那么一分半点,说不定就能穿透头盔。于是他露出一个劫后余生般的阳光笑容,还拿手指一弹箭身,庆幸般地道:“我真幸” “嗖”地一声,一只箭矢就那么射穿他的脖子,将他后面的话拦截在了喉口。 他全身一震,双手掐住脖子,往张残的怀中倒了过来。 张残下意识地一把抱住了他,只见他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转瞬间热血从他的十指间不断涌出,张大的嘴巴呼呼嗬嗬,却根本无法连贯成一句清晰的话。 张残紧紧搂住他的双肩,茫然失措,只是语无伦次地道:“别怕,别怕,你会没事的,真的会没事的!” 那少年张大了嘴巴,双目无助的看着张残,是那样的可怜。鲜血一口一口地顺着嘴巴喷出,他死死地抓住张残的胳膊,喉头又呼呼嗬嗬了两声,然后全身一挺,又继而彻底失去了力气。随着他的双手滑落,张残被抓得生疼生疼的胳膊终于有些轻松,然而,张残的心头却更加沉重。 叹了一口气,张残轻轻地为他闭合上了双眼。 生命本来就是如此的脆弱,即使人有一颗坚强不灭的心,也依然不堪一击。 张残没有为他多做停留,刚刚站了起来,忽然之间张残觉得额头一凉,一直弥漫着庞大杀气的箭矢正朝自己疾射而来。 如果张残还处于运动中的状态,便有七成把握躲开此箭。但是此刻张残还未从生命的感慨中完全脱身,再者以张残的身手也做不到由静转动的过程毫无停滞和缓冲,骇然之下竟然忘了抵挡,整个人心神被摄之下,下意识地居然想着后退来躲避此箭锋芒。 这就是张残临危的经验远远不够,退避从来都不是保命的法门。而此举完全就是乱了方寸,自找死路。 正在此时,张残眼前一花,箭簇停在眉间,寒意逼人。 一只洁白如玉的小手如采花摘叶般,极其柔美的将箭身稳稳捏在指中。 张残冷汗早就凉透了后背,得此幸免,感激得几乎要吻上这只救世之玉手,来表达张残对它美丽得虔诚。 转而望去,碧隐瑶笑呵呵的脸,正欣赏着张残的表情,而且还不忘细眉轻扬,颇具挑逗的意味。 而张残一看到她,不由想起昨晚她临阵脱逃,将自己陷身于九死一生的境地,心中的那份感激荡然无存。兼且又想到她的实际年龄足可做自己的祖母有余,又更觉得那只小手之下,内里其实早已经衰朽老迈,哪有半点值得自己品味的资格。 张残正要怒声质问,然而忽地全身一紧,侧头一看,一袭白衣的步静正袅袅而来。 步静的睫毛尤其之长,也尤其浓密,使得她那明亮的美眸,更显深邃,也更让人容易迷失其中。 张残不敢多看,下意识地身子微侧,极尽避让。 而步静却只是如闲庭信步般,拾阶而上。 张残发誓,若不是亲眼所见,他绝不可能相信,一个柔美的女性,能够如此悠闲般在充满杀戮与人性泯灭的战场上舒缓漫步。 她的脚步很轻柔,不快不慢。然而令人意外的却是所有的箭矢,似乎都充满了敬畏一样,在她的面前全都低下了骄傲的头,纷纷避开她那纤细柔美的娇躯。 张残知道,这是因为步静早已经预判到所有已发出和未发出的箭矢的走向,才能做到如此淡然自若,如此漫不经心。 不知为何,张残想到,从长白仙洞中走出来的步静,或许已经突破了人的概念,并挣脱了人的桎梏,从而真的变成了一个“仙”。 受步静的独特气质所迫,张残哪里还有胆子去喝骂碧隐瑶,只能很没用的低着头,望着地,静待步静从身前走过。 反正昨夜那么危险,自己依然活着,这就已经足够了。至于碧隐瑶道不道歉,也就显得无足紧要。毕竟活人才有可能等到道歉,死人只能任人追念。而且经过昨夜的遭遇,张残也更加清楚,将来再有什么事情的话,绝不可能再与碧隐瑶和宫照玉这样的人合作。 第169章 步静仍旧在不急不缓地拾阶而上,她白衣似雪,风华绝代,姿态优美,与箭雨飘飞的惨烈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反差和对比。 不只是张残,所有的金兵或许都不敢相信,惨叫声不绝于耳,鲜血淋漓的厮杀战场,会有一天变得如此梦幻,而仅仅是因为一个柔美的女性加入了其中。 不断有金兵在步静的身侧倒下,但是步静依然忘我般,美目凝视着栖龙山的山顶,不为所动。也依然忘我般,任那些箭矢差之毫厘的于身旁疾飞而过。 看到这里的时候,张残甚至怀疑,步静之所以在箭雨中毫发无伤的穿梭行走,或许并非她能化作万千的神奇灵觉的感应,而是因为高高在上的箭垛之后,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弓箭手,也舍不得破坏这份美感。 张残突发奇想:倘若自己顺手摘下一支羽箭,并且朝着步静的后心投去,会不会打乱她的脚步,会不会干扰她旁若无人的节奏? 有这么一则小故事,说一个心底清澈的少年,竟能与百鸟和一些无杀伤力的小动物做朋友。他质地淳朴,心无杂念,是以彼此间相处得十分融洽。然后有一天,有人告诉少年,既然有此特技,为何不凭此捉住鸟儿,再到集市上换取银两。少年听了颇觉有理,并感觉之前的十几年简直就是白活了。不利用特长去做些事情,岂不对不起自己的独特天赋? 于是乎,他便抱着抓鸟儿的心态再次来到林间。 于是乎,再也没有任何生灵愿意近他十丈之内。 虽说飞鸟走兽本就有灵性,但是如果一个高手,只能感应到杀气,而感应不到一个人的杀心。那么这样的高手,或许充其量只能在本书中活上两章,甚至连台词都没有。 所以张残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只见步静停了下来,轻盈地转身,双眸平静地看着张残。 张残心中一惊,哪能想到步静竟然如此敏感。要知道自己升起的,不过是恶作剧似的念头,并且根本不敢有付诸于行动的任何实际行为,却依然瞒不过她。 被步静这么盯着,张残都不知为何,脸上一红,尴尬地笑了笑。 步静没有说话,又重新折身登山。 张残这才松了一口气,稍稍平复之后不禁想到,倘若将来娶妻,最好还是娶寻常女子,就像婉儿或者萧雨儿这种小家碧玉的类型最好,千万不能找一个绝世高手或者太过精明的女性。不然到时候某天喝花酒回来,届时她轻描淡写地问一句你上哪儿回来。别说撒个善意的谎言骗人了,干脆直接点,你上怡红院就得说怡红院,上飘香楼就得说飘香楼,连地名都绝不能混淆说错。 碧隐瑶凑了过来,咯咯笑道:“张小哥怎么哭得这么难看?” 张残对她哪会客气,根本没好气地反问道:“你哭的时候露八颗牙?” 碧隐瑶没再调笑张残,问道:“你昨晚是怎么逃出来的?” 本来张残想想都气,被她这么一问,更是接近暴走。因此哪会告诉她实话,面不红耳不赤地说:“话说当时的张某,乍逢突变,岌岌可危,命垂一线。危机形势可比天崩地裂,又似日月失华,换做即使是神佛在张某的位置,也不免殒身于此。眼看千钧一发,可是谁让咱们的张残万中无一,气质出众呢!” 说到“咱们的张残”这里的时候,唾沫横飞之余,张残还不忘淡定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哇呀呀呀!说时迟那时快,张残拳打南山饿虎,脚踢北海蛟龙,端的那叫威风凛凛。只见他玲珑四面,横扫六合,睥睨八荒,剑荡九州。当时碧大姐没有欣赏到鄙人有如战神附体的雄伟英姿,不得不说真是你没有眼福,太过遗憾了!而到了最后,张某硬是能人所不能,力挽狂澜,扶大厦之倾危,长剑出鞘,一箭双雕,成功地把南宫战和那具行尸全都一剑穿心,以老汉推车的姿势对穿在一起” “这不可能,那个姿势怎么可能同时被剑穿心而过?”碧隐瑶摇着头打断了张残。 张残想了想,便说道:“他们是面视着同一个方向的,并不是脸对着脸。” “那充其量最多是隔岸取火,哪是什么老汉推车。”碧隐瑶耸了耸肩。 张残气道:“你是来显示自己的渊博吗?” 碧隐瑶摇了摇头,轻声道:“他死了对吗?”不待张残回答,碧隐瑶续道:“我也是在逃走后前思后想,才明白过来。以他的精明,自然是自知时限不多,所以才将唐傲等人赶走,并故意露出踪迹,引得我们现身。他本想在死前将我们一网打尽的,哈哈,可惜咱们吉人自有天相,令他无法奸计得逞。” “哦,对了,他的尸骨在哪儿?” 张残摇了摇头,指向了那个山头:“他的首级在那里。” 碧隐瑶兴致勃勃地道:“那一会儿得去把它保存好,到时候再放到南宫世家的门口,想想都觉得有意思呢。” 昨晚是南宫战为张残挡住了那具行尸,虽说南宫战到了最后坦诚告诉张残,昨晚便是他的大限之日,但是他依然算得上张残的救命恩人。张残刚才在口头上对南宫战不敬,那也是事出有因,谁让他之前那样对待张残呢。一口怨气随着南宫战的死,也就出了个尽了,而现在听到碧隐瑶的打算,是以终究还是有些不忍,摇头劝道:“算了,人都死了,还何必和他的家人过不去。” 碧隐瑶像是第一次见到张残一样,怪异地道:“你不会以为我和小照玉会放过他的家人吧?” 碧隐瑶森然道:“我的一生都被他毁了,小照玉也曾被他追杀得上天无门,下地无路,所以我们两个,即使要他死了也不得片刻安宁!血洗南宫世家,务必鸡犬不留!” 张残没再说什么,只是觉得量小非君子,无毒不丈夫,最毒的还是妇人心。或许是张残乃是出身泰山正派,和碧隐瑶以及宫照玉的观念终究不同。张残觉得,人死如灯灭,无论再深的仇,再大的怨,随着人的死亡,也该一并随之葬送。冤有头债有主,不管怎么说,断不该祸及先考或者累及子孙。 回忆起南宫战临死前对自己的善意教诲和音容笑貌,张残更觉得不能坐视南宫世家灭门的惨剧发生,虽说所谓的灭门只是有可能而已。 想到此处,张残便暗下决心,到时候怎么也都得帮助南宫战的家人一把。 第170章 箭雨带给人的压力已经不如最初时那样的巨大,或许是因为裴元等人在成功冲上栖龙山后,便对那些处于居然临下之势的弓箭手大下杀手之故。不过张残倒是觉得,也有可能是箭矢几乎消耗殆尽了,毕竟那东西用一支便少一支。 从队尾一直来到山顶,经张残所见,此次登山的过程中金兵可能折损了将近千人。所以说人命真的贱如草芥,就算栖龙山上的弓箭手一共射出十万支箭矢,照这样算的话,那么一条宝贵的性命,充其量不过一百支箭矢的价值。 登上山顶,场面乱作一团,到处都是刀光剑影,充耳皆是怒号哀嚎。忽地眼前一花,只见慕容鹰背着一个人落在了张残面前,看过去,慕容飞的肩膀被一支羽箭洞穿,血流如注。 所以说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张残其实并没有任何挑衅的意思,只是随意地看了因痛苦而眉头紧皱脸色苍白的慕容飞一眼,就像在看一块石头、一棵花草一样,一眼掠过罢了。然而正如言者无心听者有意一样,张残和慕容兄弟之间本就不愉快,而当你本来就对一件事物否定的时候,它再如何表现,哪怕只是善意的微笑,或许你都觉得其中夹杂了无尽的嘲讽和奚落。 慕容鹰冷冷地看着张残:“张兄是在笑吗?” 就像刚才所说,两个关系本就敌对,慕容鹰不说这句话的话,张残就那么安安静静地从二人身边走过,息事宁人相安无事就得了。但是听了这句话,张残就算本来不打算挖苦,也要充当恶人去打击两句“|嗬!这不是我们堂堂上京四大公子,又号‘天下第一软剑’的慕容飞少爷么?果然福无双至祸不单行,您老这是继传天之后,第二次被人给了吧?” 慕容飞听了张残这话,全身一震,紧接着喉头发出一阵古怪的声音。不用猜就知道,肯定是把急怒攻心之下强行上涌的一口鲜血硬生生咽了下去。 然后张残满意地点点头,这才冲着慕容鹰笑道:“要知道忍住不笑比忍住不哭艰难得多,所以怪不得我现在矜持的笑脸,只能说飞少爷眼下确实太逗了。” 慕容鹰没有说话,只是将慕容飞平放好之后,眨眼间跃至张残面前,一拳朝着张残脸面砸来。 张残早有防备,当慕容鹰挥拳之时,受他气机所引,手中长剑自发上挑,正迎这一拳。 拳风之烈,令得张残须发皆张,衣袍后扬。不过慕容鹰到底是最初登山的那批人,在躲避刚开始气势如虹的箭雨时便损耗巨大,又刚从厮杀中抽身将慕容飞救出,就算不是油尽灯枯,估计也所剩无几。是以这一拳显得刚猛有余,却如雷声大雨点小一样,远不能令以逸待劳的张残生出不可抵挡的警惕。 长剑后发先至,有如一枚绣花针洞穿一匹大张开来的布帛一样,嗤嗤作响穿罡而过,直刺慕容鹰肩井。 慕容鹰显然一惊,哪料到张残短短几天不见,就像是脱胎换骨一般,无论剑法还是眼力都大有进步。按照慕容鹰之前对张残的印象,就算在张残有所提防之下,就算自己损耗过度之下,依然能够以一拳之威便足够张残喷血而伤。 这直刺而来的一剑当然并不如何神奇,但是张残出剑的角度与时机却天衣无缝。如果出剑过早,便会在慕容鹰还未抵达前剑势停止而刺空,届时虽说手中有刃,也毫无任何破坏力。而张残出剑过晚的话,长剑还在挥舞得过程中自己便能直接欺身而入,以短博险,打张残一个措手不及。 始料未及的,便是张残这后续变化无穷的一剑,正好会在破坏力最强的那一瞬爆发,点在自己像是送上去的肩井穴之上。 他自然不知道,就在昨晚张残在和南宫战作决斗时,张残的幻影剑法终于有所小成,非复吴下阿蒙。 倘若慕容鹰处于巅峰时刻,即使意外之下失了先手,被张残毫无棱角的易守转攻,也会凭借自己精纯的内力败中求胜。然而经过消耗巨大的厮杀之后,除非张残是傻子,否则自己绝无胜出的可能。不得已之下,只能变招,踏出了生平避让锋芒的第一步。 这是慕容鹰后退的一小步,却是张残翻身农奴把歌唱的一大步。得理直下岂会饶人,张残哪会不知等到慕容鹰完全恢复过来之后,指不定会怎么向自己算秋后账呢,是以反正动手了,趁他病要他命。 长剑蓦然间炸出一团光芒,然后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眼前,只剩无形的剑气横生。 慕容鹰一着错失满盘皆输,不过他临危不乱,气定神闲,退的从容不迫,宛如游鱼一样游离不定,令人无法捉摸。 这样的身法张残只看一眼,便后悔不已。 暗叹一口气后,止住了身形,也知道已经错过了杀死慕容鹰的最佳时机。 没办法,张残在以为稳操胜券的情况下,杀心太重,以至于求胜心切。在还未将慕容鹰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时,自己这一招剑法的威势必然会首先便要使尽。而旧力已逝新力未生的中空阶段继续进击的话,以慕容鹰的高明绝对能把握住这一闪即逝的破绽,那时或许自己会在反击之下反而被慕容鹰所击杀。 不过不得不说,终究是胜了一招,张残也只能见好就收。又清楚日后两人之间绝对会更加水火不容,根本不指望能善了,便指了指自己的脸,笑道:“看,我仍在笑。” 慕容鹰双目奇亮,显然并不打算罢手。 而这时,刚刚从两人身侧走过的步静,却是停了下来,美目从两人的身上一掠而过。 张残不知道慕容鹰是什么感觉,但是自己被这道目光看过之后,就像是烈日炎炎之下,兜头浇灌下一汪清水一样,只觉得遍体通泰,浑身舒畅,并且所有的燥热也因此一扫而空。 只见慕容鹰散去了重新凝聚的气势,朝着张残淡淡地道:“相信不久之后,一定会再次领教张兄的高明。” 张残又不是傻子,自己是有些进步,不过还是逊色慕容鹰,于是哈哈笑道:“张某恕不奉陪。” 慕容鹰像是吃准了张残一样,认真地道:“相信我,有太多的办法令张兄一定会奉陪到底的。” 张残没再搭理,却是把目光投向了背对着众人,毫不理会身后厮杀的惨烈,并且一双脚掌都悬空在危崖之外的江秋身上。 他所站立的地势是那么的惊险,别说被人推上一把,恐怕只是朝他吹一口气,便能令他摔下悬崖,粉身碎骨。 偏偏所有的争斗都远离了他,最近的一处,亦在他五丈开外,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 只有步静,悠哉悠哉一样,直直朝他走去。 第171章 碧隐瑶和独臂老叟都停了下来,和张残一样,一起注视着步静悠哉悠哉地走到江秋的身后。 只见步静停在江秋三尺之后,说道:“我来讨债了。” 张残听了这话却有些摸不到头脑,据说步静自小便一直在长白仙洞中闭关,从未踏出过仙洞半步,而江秋又近二十年未曾下过栖龙山,两人之间应该是素未谋面的,又是从哪来的恩怨。 不过并没有人给张残解惑,江秋只是不疾不徐地道:“江某欠下的债太多了,今天小步静能拿走多少便算多少吧。” 步静没再答话,却是往前走了几步,和江秋一样,也是将双足的一大半悬空在危崖之外,和江秋并肩站成了一线。 没等其余之人惊叹她的险境,步静倏忽间伸出纤细白皙的食指,,似慢实快,轻点江秋的太阳穴。 然而江秋却一动不动,直至步静的食指当真触及他的要穴,他都一动不动。 “为何停了下来?”江秋淡淡地问。 步静将完美无瑕的侧脸留给了张残等人,而她只是微微转头,凝视着江秋的侧脸,虽说可能江秋的密发遮挡,她除了头发外什么都看不到,但这并不影响她的专注。 有一句话说得好,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一旁看着你,大概形容的就是此时的步静。 “江秋你是不是没胆鬼?为何不出招?” 面对步静的质问,江秋沉默了很久,才轻声说道:“我说了,不会和你动手,谁让你是故人之后。” 步静冷声道:“既然如此大义,那又为何非得在家父迎战耶律楚材的前夕与家父做决斗,倘若他未曾因此而伤,岂能会败!” “哦,歩信锐” 江秋以很奇怪的语调说了一句,然后淡淡地道:“嗯,江某早该在当时就把歩信锐直接杀了,也省得他日后因此窝囊而死。” 募然之间步静白衣飞舞,秀发尽扬,有一种飘飘欲仙的美感。 余人自然知道,这是步静精纯的内力挥发所致。但是不管怎么说,她这个样子怎么看都是相当之美。 显然步静的内力修为比之完颜伤高出了不少,至少在她的威压之下,能够将江秋一直以来都纹丝不动的衣袂和及地的长发都带动了起来。也就是那个时候,只有和江秋并肩而立的步静,能够看到江秋的庐山真面目,虽说只是侧脸。 张残见了心中一惊,步静听了江秋的话显然是动怒了,眼看步静正欲出手,却见她忽然之间娇躯微震,身形不稳,失去了平衡,掉出悬崖。 形势转换得未免过快,一干人等还没有反应过来,步静居然已经掉出悬崖,只留给余人以一袭白衣的轻扬。 “啊!”碧隐瑶掩口轻呼。 “小姐!”独臂老叟反应得更快,已经一个闪身便跃至崖边。 然而更快的却是江秋,他只是伸出一只如大理石般晶莹剔透的手,像是海底捞月一般,虚空一探,然后众人还未从步静刚刚摔下危崖的场面中反应过来,却奇迹般的看到一个仙女似的人物轻盈由下而上飞到诸人的眼前,谪落在栖龙山上。 张残打了一哆嗦,骇然道:“擒龙爪!” 别说是张残,但凡见到这一场面的人都被吓得目瞪口呆。 擒龙爪说白了就是所谓的隔空取物,它虽然类似,却终究比不上御剑术这等仙家奇功。不过不管怎么说,也算是脱离了武学的范畴,凡人的认知。这种几近修真高人的手段,绝非一个武者所能办得到。 有幸见到这等手段的人,全都被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甚至四周充耳的兵刃撞击之声和喧嚣震天的怒吼之声,此刻忽然之间仿似全都消弭的无影无踪。唯独背对着众人,林立在危崖之上的江秋,才是这个世界唯一值得去侧目的存在。 江秋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般,淡淡地道:“老叟前辈不准备报断臂之仇么?” 独臂老叟也在骇然,他知道江秋不能以常人揣度,却也不敢想象他竟然能够逆天到这个地步。 不自觉地后退了两步,江秋失望地道:“还是如二十年前那样,没半点长进。” 被江秋这么奚落,但是独臂老叟却只能色厉内荏地吼道:“江秋!” 然而独臂老叟此刻的窘态,却只能算是最正常的反应。 打个比方来说,你朋友被揍了一顿,你喝上二两拿个大砍刀要去为他报仇。然而走到面前,却发现对方身前摆放了一挺机关炮。 这是实力的悬殊差距,喝得再多也不可能真的彻底丧失了最基本的认知,和怕不怕死是两码事。 所以独臂老叟虽然如此,但是并未让人瞧他不起,只觉得这是最为合适的作为。 江秋淡淡地道:“江某从不解释,但并不代表江某糊涂。我念你前半生英雄仁义,才不与你计较,莫要得寸进尺。” 只见独臂老叟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像是变戏法般神情诡变不定,最终却只是狠狠地瞪了江秋一眼,退到一旁,不再说话。 这时候,步静方问道:“为什么是你?” 江秋避而不答,轻声道:“你该在仙洞中多修行两年,等到境界彻底稳固后再出山不迟。” “长白仙洞确实使你脱胎换骨,一日千里。短短不到二十年,却已经拥有了他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实力与高度。但是千万不要因此小觑天下英豪,因为这个世界没有你想象的那样简单。大凡能站在最顶端的超绝人物,都是经历过无数失败挥洒过无数汗水的平庸之人。无他,因为他们所积累的一点一滴,都是千锤百炼的付出所就。相较之下,超卓的天赋便略显浮夸。你站的越高,其实站的便越是不稳。” 张残听了默默铭记在心中,然而步静却根本没有任何感触,只是认真地看着江秋:“为什么是你?” 江秋没再说话。 就在这时,震耳欲聋般的长笑声响彻山谷,然后只见裴元倒飞而出,重重摔落在地。 第172章 徐咲面上血汗混流,也不知道那血渍到底是他的,还是他所杀的,亦或是两者皆有。他双戟在手,迎风而立,威风凛凛,让人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古之恶来。 但是失去阵法的庇佑,栖龙山又岂会是一国之敌。随着登山的金兵越来越多,人多势众之下,已经将剩余包括徐咲在内的十余人重重包围,一副瓮中捉鳖插翅难飞的局势。 山顶上尸横遍野,生前刀剑所向的敌人,此刻在死后也不分敌我的你挨着我,我挨着你,宛如冰雪覆盖之下,需要依靠体温互相取暖的手足一样,紧紧依偎。 金兵折损近千,栖龙山也死伤有百,遍地殷热的血,都能映红苍蓝的天。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 “我赢了。”徐咲笑道。 裴元右手按住左肩,从地上站了起来,英俊的脸上满是尘土,看上去颇显狼狈。站稳之后,裴元喘着气道:“前辈武功高强,在下甘拜下风!前辈赢了,一切如约而行!” 徐咲颇为赞赏地道:“裴兄弟掌法张弛有度,刚柔并济,气象森严之余又变化万千,徐某能赢不过是仗着痴长了数十岁,兼且依靠兵刃之利罢了,惭愧地很。” 裴元连道不敢,徐咲只是转过身,朝着栖龙山仅存的十几个人笑道:“什么废话都别说,徐某先走一步了。” 背着一把长弓的叶斯忽地笑道:“徐大哥想多了,你我从来都是共进同退,生死与共。到此此刻,却要老子眼睁睁看着你被捉去砍头?” 说完之后,叶斯昂然走出,与徐咲并肩而战,洒然一笑:“别想摆脱我。” 张残见叶斯居然如此豪情,大为惊讶,很难想想一个采花贼,竟然站的顶天立地,确实令张残刮目相看。 继叶斯之后,剩下的十余人全都相继走出,其中一个身着青衣的中年人率先笑道:“什么废话都别说,一起走吧。咱们哥几个一起上路,到了黄泉再闹他一个天翻地覆,岂不快哉!” 看来是徐咲和裴元立下了赌约,倘若徐咲能胜,他便束手就擒,却需要裴元放过其余之人。 浩浩荡荡的围剿栖龙山,不管怎么说,也需要带回去个活口,承受死刑,以消金国这十几年来因栖龙山所生的那口恶气。 徐咲却是摇了摇头说道:“赌约已经结束,徐某金口玉言,一生从不毁诺,莫要让在下死后却被天下人笑话。” 最后徐咲扔掉了手中双戟,抱了抱拳:“散了吧!” 说完之后,徐咲又望向了江秋:“我先去了。” 而江秋像是看到了一样,知道徐咲这句话在对他自己说。他仍旧一动不动,背对着众人,头也不回淡淡地道:“酆都城里也是强者辈出,高手如云。若遇不可解决的刁难,记好他们的脸庞,等到江某过世之时,再一一将他们收拾。” “哈哈哈哈!”徐咲长笑了几声,欣然道:“正如我那年初见江大哥时,江大哥告诉我我能在武学之路上有所建树一样!无论再不可能,我一如既往的相信!” 说完之后,徐咲挂着满脸的笑容,信步朝山下走去。 自有一队金兵负责押送,但是只看徐咲的高昂,又哪像一个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囚犯。他双手后背,昂首挺胸,赴死也不低头。 识英雄重英雄,那一队金兵想来也仇恨徐咲对他们手足的屠戮,但是依然没有人将他捆绑,也没有人对他呵斥,只是跟在他的身后,更反而像是护卫一样,尽心尽职。 直到徐咲的身影消失,裴元才对着余下的十几人说道:“诸位前辈大可以继续留在栖龙山,与我大金作对。” 叶斯还在紧握着双拳,咬牙切齿地看着徐咲消失得方向。听了裴元的话后,更是睚眦欲裂,冷笑了一声:“无须拿语言激将我等,我等自会就此散去。不过记好了,我们只是尊重徐大哥的承诺,但是彼此间的仇恨,来日方长。” 慕容飞这时插话道:“不知前辈何时会有闲暇?” 叶斯看了看慕容飞穿肩而过的那只羽箭,冷然道:“等你伤好复原之日,便是叶某的闲暇之时。” 慕容飞点了点头:“前辈这突如其来的一箭之恩,在下会好好消化的。” 叶斯俯下身子,捡起了徐咲仍在地上的双戟,双戟互敲,发出“叮”的一声清脆鸣音,方冷冷地道:“我是多么希望那一天尽快来临。” 叶斯等人离去之后,诸人便将注意力转而集中在江秋之上。 他像是一个潇洒到令人发指的铁石心肠的人一样,死伤无数,却根本连侧目一眼都未发生过。由头至尾,不闻不问,似乎身后众多的生命流逝,只是身旁无关紧要的花草枯落一样,我自伫立,又有何干。 裴元向前走了两步,还未说话,步静先一步轻声道:“请裴将军先行下山,步静会给裴将军一个满意的答复。” 裴元闻言洒然笑道:“小姐尽可以随心为之,答与不答,无关紧要。” 说完之后,便欲率众下山,毫不拖泥带水。 张残看在眼里,不由也是为裴元的气度暗自赞叹,更知道他这一手是卖了一个大人情给步静。也不知道他是为了替完颜仲康铺路,还是他对步静有所好感。不论如何,他都给步静留下了一个绝佳的印象。 张残摸了摸脑门,也准备下山,却听江秋说道:“你别走。” 然后刷地一下,张残变成了众所之矢。 江秋背对着众人,凝望着无尽的虚空所说的一句话,偏偏裴元等人都将目光聚焦在了张残的身上。 现在留在山顶的,还有四五十人左右,其中不乏像裴元、慕容两兄弟以及孤狼赵长风这样的高手。但是怪就怪在,没有人知道是什么样的原因,促使他们知道江秋是在对张残说话。而当他们意识到之所以能够如此清楚江秋所话何人,其实是因为他们自己的思绪,似乎被某种神秘的力量所控制以后,全都面容剧变。 转瞬间,除了不会透露秘密的死人外,栖龙山上,只剩下江秋、步静以及张残三人。 第173章 都没人说话,张残想了想,说道:“昨晚晚辈又遇见起魂派的传人了,南宫前辈替我挡住了那一死劫,自己却不能幸免。” 沉默了许久,江秋说道:“若非发生了那一件事,他老人家早在五年前便该溘然长逝。” “我们几个,第一次在江湖中历练,就是在荆州。那时,他视我们犹如己出,爱护有加,江某至今不忘他的音容。” 张残眼睛咕噜噜一转,说道:“其实,那个传人就在这儿附近。” 江秋似乎笑了一下,貌似知道张残心中的小算盘,最后却又无限伤感地说:“江某此生都不下栖龙山,而就算上天借给那人十个胆,他也不敢踏上栖龙山半步。所以,还请小兄弟奋发图强,替江某报仇。” 江秋这话之前就对张残说过,但是自从两次被那具行尸打的屁滚尿流之后,张残真心后悔当时一股热血之下豪言壮语的答应了。于是在听到江秋的重复之后,张残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晚辈真的害怕会令前辈失望!” 江秋倒是极为洒脱,毫不在意的语气:“做与不做完全无谓,只是希望小兄弟不可忘记,并常常以此自勉,莫要倦怠。” 张残闻言一震,情不自禁一拜到底:“晚辈铭记在心。” 江秋忽道:“小兄弟难道不奇怪,为何那个人总是能十分精准得找到你的下落?” 张残不敢妄答,却也想不出其他的原因,便试着说道:“因为他能对真龙之血生出强烈的感应?” “为何他能生出感应?” 这下张残就答不上来了,支支吾吾了半天,最终还是江秋自问自答般说道:“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便会将人永远阻隔在真相本质的大门之外。而即使这一步之遥,亦谬之千里。就以武学来讲,大道万千,终归于一。绝世的剑法即使经过日夜演练,毫厘不差,也不过神似罢了。徒有其形,却无其心,绝不能说得上是真正学会。只有参透了剑法的真谛,方能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剑手。届时,一门通便万门通,方可证道。” 张残紧皱着眉头,正一字不落地用心倾听着江秋的教诲。 “而且你曾经亲历过神游太虚,翱翔于宇宙之内,却从不将此加以修行,任由这宝贵的经验埋藏在无人问津的角落里。到了现在,只能被动的经人触发,才能够激励出这等超绝天赋,手握重宝而不自知,实在令人失望。” 张残还是第一次这么被人重斥之后“忍气吞声”的,不但心中没有半点不快,更多的是听了这话后冷汗连连,手足发冷。 “等你能够随心所欲,不用肉眼便可观察到潮起潮跌,花开花落之时,或许就能破去那个人与行尸之间的联系,何愁事不可为。” 从太来子的死,到刚才与起魂派传人的对视,以及最后看见江秋的残影。回想起来,张残确实经历过好几次以局外人的眼光,细致入微地观察到这个世界影像的经验。就像江秋所说,张残自己也知道这是很梦幻很神奇,旁人根本无法体会到的感受。 但是张残偏偏就从来没有考虑过为何这种天赋会在自己身上出现,也根本没有考虑过,是否该将这样的天赋勤加锻炼,以强化自己的灵觉。 好吧,别说这个令张残根本无从下手的玄幻法门了。就算是武学之道,张残也是打三天鱼晒两天网般,再也没有少时雨打风吹不为所动的坚毅了。 不过对此张残倒是有自我催眠的说法——少时的理想,甚少能够在成人之后便完美呈现的。而成人之后,也甚少会因少时的理想不能够实现而黯然神伤,甚至完全可以说是不值一提。由此可知,懵懂之时充满幻想的那些念头,其实早被随着对世事的加深了解,变得愈发可笑,也变得越发毫无价值。 “对于前尘往事,小步静也别再问了,江某从不解释。你们都下山吧。” 而步静听了这话,却是讥笑了一声:“你是不是当真觉得,你倚仗师承之恩,我步静便会既往不咎?” 张残还在品味步静话语间的意思,江秋淡淡地道:“小兄弟是否畏惧步静?” 张残一愣,下意识地看了步静一眼,入眼只觉得她身上仙韵流转,高绝凌人,哪敢继续看下去。于是赶忙又转而望向江秋的背影,咧着嘴讪讪笑道:“步姑娘温婉亲切,和蔼谦逊,温柔大方,平易近人” 一道冷光扫视在张残的脸上,张残立马住了口。 江秋淡淡地道:“当张小兄弟有一天,真的觉得步静给了他刚刚话语中所说的感受时,江某便会应战。因为那时,你才具有击杀江某的实力。” 步静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江秋,江秋却自顾自般说道:“迫人的气势或许能够不发一招便可克敌,然而对于与天地一体的真正高手来说,却远远不够。以你的修为,少有人及,甚至不差耶律楚材多少。但是他要杀你,半招即可。” “你的起点太高,入世太短,该多一些失败的经验。须知他人越是敬你畏你,你便离自身的不足越远。” 步静柔美的双唇微微翘起一线弧度,凝声道:“你只需记好刚才说过的话即可。” 说完之后,步静便转身飘然下山。 张残再次诚心诚意地一拜到底:“多谢前辈刚才的教诲,他日张某有成,绝不忘今日前辈的开导之恩。” 江秋淡淡地道:“无需在意。倒是江某要多谢小兄弟陪我解闷,因为江某今天说过的话,比今天之前这辈子说过的话都要多。” 张残连道不敢,又再次一拜,这才下山。 下山的阶梯上,仍有金兵在清扫战场。可以很明显的看到,这些红着眼睛不发一语的将士们,在将一具具再不能并肩作战的手足背下山时,其脸上的肃穆与哀伤。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张残不由觉得,结识那么多的交情有什么必要。到时自己死了潇洒得一了百了,却令挂念自己的人陷入不可自拔的伤痛中,实在是痛快自己,折腾他人的自私之举。 下一刻张残的心,早就飞到了上京城里。南宫战说郜灵萱已经去接近萧雨儿,也不知道是不是他当时为了扰乱张残的心境所放的烟雾弹。张残当然希望如此,因为他真的不想萧雨儿,再受到哪怕只有一丝一毫的伤害。 她受的折磨够多了。 第174章 来到完颜伤的营帐中,张残听到他均匀的呼吸声,倒是放下一半心来。就像张残当时所想的那样,以江秋的超绝,既然及时停止了对完颜伤的杀招,那肯定也不会让他因伤势而死。 刚刚坐下,张残心中一动,刚好完颜伤睁开了眼睛。 张残欣喜地道:“经过张某食不能味枕不能眠的彻夜守候,完颜兄终于平安醒来,并且一睁眼,就看到我这个好到没话说的过命兄弟。” 完颜伤的气息已经正常,但是气脉却依然游若离丝。按理说以他现在的状况,是需要好好休息,并不合适出声讲话的。不过听了张残的话后,他还是没能忍住:“其实,这是我第三次苏醒了” 张残尴尬地挠了挠头:“所以说人不能太过正直,偶尔还是虚伪一点为好。就像久不相遇却无过深交情的朋友那样,他既然腆着脸说回头请你吃饭,那你也得多少给人家个面子,睁着眼睛说瞎话般痛快答应,以配合他满口的胡言,对吧?” 完颜伤没再和张残胡搅下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营帐的顶端,轻声道:“这还是我第一次离死亡如此之近!而到了临死的那一刻,我唯一后悔的,却是从未将索琳抱揽在怀中。” 听完颜伤这么一说,张残也是一阵唏嘘,不由自主就更是为在担忧萧雨儿。也不知道郜灵萱是不是真的去接近萧雨儿了,如果她真的敢对萧雨儿有所伤害,就算是天王老子拦着,张残也必定会将她大卸八块! 经过短暂的修整以后,军马踏上返程。 此次出征,绝算不上是辉煌的胜利,但是目的达到,便就是成功。 徐咲被押送在浩浩荡荡的金军队伍中,只不过寻常绳索将他捆实,以他的身手,若想窥得缝隙逃走,完全是易如反掌。但是一行几天,他都是老老实实的,根本没有显露出半点逃走的意思。 张残暗自猜测,或许他真的是宁死不负气节之人。然而张残却总觉得,这样的人反而更像是冥顽不灵的傻子。反正张残做起背信弃义之事,心里或许会承受一些负罪感,但是眨眨眼,就烟消云散了。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所以大丈夫有迹可循可以欺之以方,同时也最容易被本就无情的天理所鄙夷,从而被世人抛弃。 在迎接金兵归来的浩荡人群中,大多自然是金兵的家眷。此时此刻,便能最为直观地看到家人才有的表现。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这些家眷其实根本不在乎凯旋归来的金兵,带给的是胜利抑或失败的音讯,只是在翘首以盼挂念的人是否平安。 有的欢呼雀跃,喜极而泣。有的便只能茫然失神,泣不成声。 而张残早就见缝插针地钻入人流,直奔萧雨儿。 一把推开房门,张残就愣在了那里。 萧雨儿看着张残呆呆地伫立在门口,像是望穿秋水一样,双眸呈现浓浓的情感,脸庞上却是宁静,慢悠悠地道:“你回来了。” 张残嗯了一声,还未来得及说上一句,被萧雨儿小手紧撰着的郜灵萱,便高兴地道:“雨儿你看,我说过吉人自有天相,对吧?赶紧松开人家吧,都被你抓疼了呢!” 萧雨儿闻言松开了手,脸上闪过一丝歉意:“谢谢灵萱!” 郜灵萱笑道:“雨儿无须客气,谁让咱们是好朋友呢!”然后郜灵萱站了起来,狭促地看着萧雨儿:“好了,不打扰了,我也该很识时务地消失了。” 萧雨儿还未作何表示,张残先一步笑道:“我替小姐送送这位姑娘。” 张残这么一说,萧雨儿本欲挽留的话,便也只能作罢。 “放过她好吗?这是你我之间的事情。” 郜灵萱停下了脚步,讶然地看着张残:“真没想到,张兄居然还能有良知?” 张残叹了一口气,说道:“她受的苦够多了。” 郜灵萱冷笑了一声,逼近了张残,一字一顿地道:“请相信!她所受的煎熬,及不上我的万一。” 张残没再说话,只是看着郜灵萱近乎入魔的脸庞。 记得初次相遇时,她还是一个天真烂漫,活泼开朗脸蛋红扑扑的美丽少女。然而脸还是那张脸,现在却已经变得惨白且毫无血色,也毫无生气,甚至只有阴邪偏执的味道扑面而来。 不自觉地,张残暗中握紧了拳头,心中生出了杀机。以张残现在的武功,可以在她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便送她上路。 然而张残却又在犹豫,她凭什么只身一人就敢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唐傲和唐幻都不在身边,南宫战更是成为作古之人。 一想到南宫战,张残便清晰地回忆起南宫战对自己的劝诫:很多时候,路,是我们自己走绝的。 郜灵萱变成这样,确实是因为自己之故。她如此疯狂,只是被自己逼得,完全没办法而已。 忽然之间,张残有些万念俱灰。而郜灵萱见状却又讥笑道:“张兄刚才明明对灵萱生出杀机,为何却又放弃?” 张残摇了摇头,苦笑道:“所以,姑娘该感谢这悠久的岁月彻底磨灭了我的暴脾气吧。” 郜灵萱明明比张残低了半个头,却居高临下般看着张残,并在手中扬起了一个小瓶子,笑道:“那灵萱多谢张兄迁就,所以决定放过张兄,转而把气出在张兄的至亲身上。这样其实也蛮好,能目睹到他们慢慢落入深渊时,一旁的张兄只能可怜兮兮的眼睁睁看着,却根本无能为力的痛苦模样。” 张残看着那个小瓶子,冷声道:“这是什么?” 郜灵萱无所谓的样子道:“某种剧毒的解药罢了!张兄现在最好滚离我的视线,否则你的雨儿,便永远醒不过来了。” 张残一把抓了过来,死死地盯着郜灵萱:“别再碰她!” 郜灵萱轻笑了一下,认真地说:“恕难从命!这个游戏是张兄选择开始的,而什么时候结束,却是由我说了算。” 张残没再说话,火急火燎的跑了回去,萧雨儿萎顿在地,面如白纸,双目紧闭。 “对不起!” 张残一边抱起萧雨儿,一边喃喃地道。 第175章 没过多久,萧雨儿悠悠转醒。 一睁眼看到一个男性坐在身旁,并目露感情地望着自己。除非老手,否则,换过是任何一个女性,怎么也要脸升红晕。 男女有区,上下有别,这样的相处也不合礼数。不过还好,萧雨儿并未因此产生任何不快。因为所谓的礼数,不过是彬彬有礼的客气。披上厚重的伪装,只是因为关系不熟罢了。 “我怎么就忽然睡着了?”萧雨儿还是奇怪。 而看到她已经没事,张残也暗地里长出了一口气。他很想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告诉萧雨儿,让她远离郜灵萱。但是这段过往,又非光彩,却又如何开得了口。 记得传天说过,要想完全改变对一个人的看法,最简单的,就是加深对他为人的了解即可。 说出来的话,她会如何看待自己? 张残自然没有勇气去探寻后果,于是只能微笑道:“定是累了,小姐还是多休息一会儿吧。” 走出房门,在院子里站着的完颜伤摇了摇头:“你能骗多久?”张残察觉到萧雨儿已经酣然而睡,便无所谓地道:“这便要看我谎话水平的高低。当然,取决定性作用的,是她聪明的程度。” 完颜伤没再多劝,只是啧啧有声地道:“哈,她还小,但是未来的一段时间,却要每天生活在谎言之中。” 张残点了点头,认真地说:“那等到了将来,她就可以自豪地对身边的人说,她是被骗大的。” 完颜伤笑了笑后,便径自离去。他的伤势尤为严重,更是需要好好疗养。 张残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屋中,他身后背着厚背刀,腰间挂着长剑,他这样的扮相,其实显得有些另类。不过大步穿街越巷,却丝毫不理会异样的眼光,只因他觉得自己并无任何突兀,也不觉得任何违和。 一步一步,张残却觉得分外轻快,完全失去了厚背刀沉沉的重量。他的眼睛也开始越来越模糊,但是一点儿也不奇怪,更不觉得任何害怕,因为他的心灵越来越清晰。直到现在,他睁大着双眼,却漆黑一片,不能视物。然而却清晰地“看见”,身边的行人有的行色匆匆,有的闲适漫步。或快或慢的脚步声,组成一曲平实而又富有节奏的欢快声响。 他也看到,身边的花草,正竭力舒展着枝骨,享受着灿烂的阳光。不只如此,它们庞大的根系,也汲取着厚重的土地下,微乎其微却源源不断的养料和水分。 三丈之外的那棵树上,一只蜜蜂正扇动着翅膀,于蛛网中奋力挣扎。而虎视眈眈的蜘蛛,机敏地一跃而上,将泛着冷光的毒针刺入可怜的蜜蜂体内 再寻常不过的普通时光里,精彩却无时无刻不在上演。 对眼下的张残来说,这是一个清晰到鲜明的世界。 左转右拐,渐渐远离了喧嚣,来到常人少及的清冷。在一间此刻无人问津的简陋酒馆里,张残坐了下来。 午后的阳光太过暖和,所以店里的小二正百无聊赖地强自支撑着脖子,一副昏昏欲睡萎靡不振的样子。 而张残对面坐着的那人,戴着斗篷,全身上下都包裹在黑色的长袍下,难辨体型,甚至其是男是女,张残都无法肯定。最为恐怖的,便是这个人身上没有任何气息。 感应不到呼吸,感应不到温度,也感应不到每个人身上专属的特有味道。 正是他将张残召唤而来。 他伸出一只右手,平放在张残的面前。他在告诉张残,和平的解决方式。 张残却是定定的看着那只手,那是一只死白死白的手,或许从未经历过日光的沐浴,才能生出这样的阴森。而若非十分干净,只看那乌黑发亮的长长指甲,就像“可怜身上衣正单,心忧炭贱愿天寒”那样,张残便很能容易推测出他所涉及的领域。 然后张残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了承载着真龙之血的玉瓶,扬了扬手,又放入自己的怀中。 谈判决裂。 如果这是晚上的话,张残肯定不会这么大张旗鼓的来见他。就像未知的直觉告诉张残此次前来,有惊无险一样,张残清楚的知道,在青天白日下,他的行尸根本没有威力。 两个人隔着斗篷下那一层轻柔的黑纱,四目相对,分毫不让。 一旁的小二终于止不住困意,闭上了眼睛,脑袋往下一沉。 如润物无声的细雨一样,剑影漫天飘洒。 那人死白的手上忽地多了一只筷子,不理会从侧方朝他脖子飞来的万千剑影,当前一磕,细不可闻地一声轻响,张残的剑显露出了真身。 剑影破灭。 站立着的小二脑袋刚刚沉下,便因重心失衡,惊了一下,睁开惺忪的双眼。 入眼处,两个相对而坐的人,像是傻瓜一样一动不动,互相凝视着对方。 下一刻,倦意更甚,小二又是脑袋一沉。 那只筷子还未激射而至,破空的气流已经使得张残面上一冷。长剑翻出一个剑花,犹如一朵真正的花儿一样,柔美地享受着扑面而来的雨点。 张残双目奇亮,祭出幻影剑法,手中长剑骤然消失,似乎彻底湮灭一般,从未在世上现身过。 虽然看不到他的神色,张残依然清楚地感应到他的惊异。 同一时间,他的双手左右开弓,各持一只筷子,在旁人眼中有如疯子一样,左右遮挡,手舞足蹈。 困得不行的时候,都有过小二这样将脑袋一栽一栽的经历。 又是惺忪了一下双眼,小二瞥了一眼,眼前的场景几乎未变,除了桌子上以及桌子四周多出来的一小截一小截筷子的残躯。 他还来不及有奇怪的反应,张残便微微一笑:“麻烦小哥为我这个朋友添双筷子。” 小二摸不着头脑,但是还是很听话的从旁边的桌子上又拿过一双筷子,放到了那人的面前。 张残和蔼地道:“再多上几个热菜。”扬了扬下巴,示意道:“他给钱,不用找了” “砰”地一下,那人在桌子上放上了一锭足有十两的纹银。 张残随手摸了过来,又取出一锭可怜巴巴的碎银,放在了瞠目结舌的小二的手中:“开个玩笑罢了,别当真,上壶好酒便得了。哦,不用找了。” 小二这才反应过来,哭笑不得,也啼笑皆非。不过他倒是并无任何过多的不悦,依言转身去拿酒。 刚一转身,小二永远都不知道,身后的人又纠缠在了一起。 第176章 这是绝不同于以往的一次战斗,简直别开生面,令张残直欲大呼过瘾。 以往对敌,必须聚精会神,专心致志,用心应对敌手的每一招,每一式。除此之外,心无旁骛。由对手催发出的那种危机降感,只会让张残生出下意识的招架动作,根本容不得他有半点懈怠,否则的话,打个恍惚,必是丧命于敌手的下场。 然而与这人争斗之前,张残受他召唤前来时,一路上精神都处于一种异常饱满的状态。经历短短的沉淀之后,此时爆发,连张残自己都惊异于自己眼下过分机敏的神智。 面对敌手,他还是首次全然没有迫在眉睫的威压,根本就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这场战斗完全与自己无关。不仅如此,他还神奇到完全把握住了对方的所有攻守招式。甚至于对方还未有任何行动,张残已经预判出他会如何应付。那种清晰,就像白纸黑字一样,再显眼不过了。 张残正在痛快淋漓地享受着这场战斗。 他就像站在刚才那个昏昏欲睡的小二那里的角度一样,毫无遮拦地看到一青一黑两道身影,你进我退,攻守有据。 以这样的视角观察,更加深切的知道那道青衣的剑法,是多么的生疏,也是多么的破绽百出。若非那黑衣人看上去搏斗经验少得可怜,换做是此时的“自己”下场的话,不出三招,空手便足以夺去另一个自己的性命。 当然,眼高手低是人的通病,很多事情都是看着容易做起来难。 比如说看见两个人厮打在一起,喜欢热闹的围观者根本不可能懂得正在打架的人,需要承受着怎样的压力,还总是不嫌事大的跟着起哄:“揪他头发啊!” “吐他口水啊!” “黑虎掏心啊!” “猴子偷桃啊!” 这就是以观战者的角度去看,总是轻而易举地就能找到厮打者的不足之处。这样的超然,正在局中之人是绝对体会不到的。若是你对此持怀疑态度,或者没有印象的话,只能说你没有刻意留心过。不过不用遗憾,现在立马行动,发挥你舌灿莲花的那一面,说些无中生有的坏话撺掇俩人打架,届时你就会发现作者说的再真切不过了。 回到眼下,当张残一心二用,在仔细揣度自己剑法中的不足时。恍然间意识到,自己之所以完全奈何不得双手空空的那人,并且每次都被他差之毫厘险之又险地避过杀招,其实是因为他和自己有着一样的感受。 严格来说,他于这种灵觉和精神上的修为,自然远超张残。所以张残的出招以及将要准备的出招,同样也避不过他的感应。 这是一场根本谁也伤不到谁的战斗。 回到家里,张残美美得睡上一觉,然后拿着辛苦挣来的十两纹银,高高兴兴的去了布庄。 雨儿好久没有添新衣服了,爱美是人的天性。就算不为悦己者容,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总是能给自己一个好心情。而现在的萧雨儿,太需要这个了。 不过仇人见面,分外眼红。一推开大门,郜灵萱刚好迎面走了出来。 张残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郜灵萱却不打算让路,好整以暇地看着张残手中抱着的花布,笑道:“张兄是要尝试一下新鲜的感觉?” 张残懒得搭理,只是说道:“姑娘再不让路,张某就要当作眼前空无一物般直接撞上去了!若有亵渎,还请包涵。” 对付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耍无赖,对付一个女人的话,这个办法更加显著有效。果不其然,郜灵萱乖乖地让路,张残错身而过,却听郜灵萱说道:“张兄没少骗萧雨儿吧?” 张残停了下来,不解地道:“什么意思?” 郜灵萱笑道:“原来雨儿小姐都不知道她的家里已经发生了剧变,现在的她,其实已经无家可归,举目无亲了呢!灵萱一时之间忍不得她受如此蒙蔽,便仗义地告知了她所有的真相。” 张残手一松,布匹落在了地上,一把揪住了郜灵萱的领口。 她的身子好轻,太过单薄。很有可能是因为需要去绞尽心机暗算他人,所以才被掏空了身子。 而看着张残凶狠地眼光,她根本丝毫不惧,反而提醒道:“有点出息吧,拔出你的剑,朝我的脖子抹过,一切都一了百了了。” 经她这么一说,张残慢慢地冷静了一些,谁知道她是不是又给雨儿下了什么毒药。 深吸了一口气,张残平抚了中烧的怒火后,松开了手。郜灵萱伸出手指,指了指衣领:“好乱。” 张残双目喷火,却只能靠紧咬牙关紧抿双唇压制,颤颤抖抖地为郜灵萱平整了衣领。 郜灵萱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进去吧!记得下次乖一点。放心吧,她一时半会儿没什么事的。” 不理会将牙咬的咯咯作响的张残,郜灵萱毫不淑女得一阵笑声,春风得意的欢畅而去。 推开房门,萧雨儿正直直地斜倚在窗户旁,听到有人进来,都一动不动。 张残想了想,叫了一声:“雨儿。” 萧雨儿就像她慢悠悠说话的语调一样,慢悠悠地转过头。 一缕金黄色的阳光,洒在她的面颊上,将那串泪珠折射得尤为晶莹,尤为闪亮。 只是片刻的对视后,她又转过头,未对张残只言片语。只是凝望着窗外,似乎那里有着她最为心驰神往的东西,比如说家,比如说自由。 张残慢慢地退了出去,为她关上了门。 他不想安慰了,摸了摸手中长剑的冰凉,毅然转身。 闭上眼睛,张残凭着感觉,一直前行。 走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张残未曾看路,信步来到一间客栈的客房门前,推门而入。 郜灵萱讶然地看着张残,倒是在旁边坐着的唐幻先是站了起来,也未责问张残为何会这么失礼,连门都不敲就这么直接闯入。 唐幻微微施了一礼:“张公子好。” 张残信步走到郜灵萱的面前,转过头对唐幻道:“唐姑娘好!抱歉让您看到这样的场面!” 言罢之后,一剑刺向郜灵萱的喉咙。 第177章 郜灵萱早有防范,在张残拔剑之前,抬腿一脚将一张长凳踢向张残的面门,嘴里喝道:“我死了,谁也救不了萧雨儿!” 张残一剑将长凳劈开两半,听了郜灵萱的话,心如死灰地道:“她现在的情况,还不如死了算了!即使你不下手,张某也会给她一个痛快!” 嘴上说着,手下一点也不慢,长剑一抖,早已笼罩了郜灵萱的四面八方,令她进退不能,只能引颈待死。 “嗖”地一声,一柄飞刀破空而来,挟着洞穿太虚之势,当仁不让地直撞张残的剑尖。 “叮”地一声脆响,张残只觉虎口一震,长剑止不住脱手。 饶是如此,去势不减的长剑依然削下郜灵萱的一缕长发。而见到张残攻势被破,郜灵萱悍然前来,手中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把短刃,锋利之余,更泛着冷冷的绿芒,可想而知这是一柄淬了剧毒的凶器。 张残不慌不忙,眼见匕首侵至,忽地探出拇指,恰到好处神乎其神般按在了匕首的侧锋。 郜灵萱原以为十拿九稳,哪曾想张残竟然如此悍不畏死的空手抵挡这柄剧毒匕首,更被他走了极大的运到恰好挡住。 郜灵萱武功见识皆是凡凡,又怎么能看出一指头禅的精妙。因此才觉得,张残能够安然无事,不过是走运罢了。 下一刻张残一只手握住了郜灵萱的脉门,另一只手抓住了她纤细的脖颈,逼了上去,冷冷地道:“张某害得姑娘师门上下皆被屠戮,然则最让张某遗憾的,是姑娘不过一个孤儿,是以不能亲手宰了姑娘的父母!” 郜灵萱长大了嘴巴,由于喉口被扼,讲不出半个字。不过她仍然直勾勾地盯着张残,不露半点惧色。 唐幻射出飞刀之后,场面转换得令她有些目不暇接。眨眼间郜灵萱反守为攻,又眨眼间张残覆雨翻云。而此刻见郜灵萱神智已然有些模糊,急急地道:“公子手下留情!” 张残断然道:“我中伤过唐姑娘,反而受过姑娘救命之恩。此事一了,张某即刻自绝于姑娘眼前,只求姑娘暂作壁上观!那样张某即使下地狱不得超生,也依旧念得姑娘的好!” 唐幻还未说话,郜灵萱已经下意识地伸出两只僵硬的小手,徒劳挣扎地握在张残的腕处。 她的双目已经向上翻白,舌头也慢慢伸出,喉口发出咕噜咕噜的怪响,双腿无意识地踢在张残的身上。 此时已经千钧一发,看着张残歇斯底里的疯狂样子,唐幻根本不能贸然进逼,只能急切地道:“雨儿小姐现在活着的最大信念便是公子!” 护花的心理,只要是个男人,差不多都不能免俗。并且在滚滚的历史长河中,这样的例子更是数不胜数。所以在更多的时候,发起疯的女子,能够毫不怜悯地杀死一个男性。而一个发了疯的男性,却不免在最后关头,会对无助的女子生出恻隐之心。 看着郜灵萱的气息越来越弱,张残莫名生出不忍,更被因果的枷锁,越发压得沉重。 造成今日局势的,究竟是谁。 把一个天真烂漫的丫头,逼成了尖酸的无情邪魔,又是谁。 在郜灵萱失去光泽的眼球中,张残隐隐约约看到了自己狰狞的面目,如魔鬼一样,气焰嚣张,死不足惜。 恍然间,满头苍白静待死亡前来的南宫战,凝望着那晚如水的夜空,深情又惆怅地对张残说:“很多时候,路,都是被自己走绝的。” 而在听到唐幻的话后,张残更是清晰地看到了萧雨儿的孤苦无依。或许,真的如唐幻所说,自己便是萧雨儿依然活着的最大信念。 不知为何,松开了手,张残更像是斗败的公鸡一样,垂下了头。 郜灵萱剧烈地咳嗽着,唐幻赶忙扶起了她,为她轻轻拍敲着后背:“多谢张公子。” 张残听了这话,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怨气,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怒吼道:“谢什么谢!老子值得你谢?” 重重的摔门而出,张残只觉得头晕目眩,脚步虚浮,茫茫不知所以。他很想大叫几声,却口干舌燥。他很想大笑几声,却面上僵硬,扯不动嘴角。他更想痛哭一场,却早已忘了如何流泪。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自己造下的孽,自己便得强行咽下这枚苦果。 回到屋子里,张残把头埋在被子里,蜷缩一团,被冻的瑟瑟发抖。然而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了萧雨儿斜倚着窗户,回眸冲着自己泪流满面,无声抽泣。 她依然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地望着窗外,直至夜幕降临,直至完颜伤走进了张残的房间。 “走吧!”完颜伤轻松地道。 在他进门之前,张残很好地伪装了自己,不露心碎的半点破绽,反而讶然道:“上哪儿?” 完颜伤笑道:“无论如何,栖龙山一役取得了胜利,皇上设宴款待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当然,恰好今夜也是太子的回魂夜。” 张残摇了摇头,倦怠地说:“说白了都是祭奠死人的宴席,张某还是不去为好。” 完颜伤无奈地道:“皇上特意也邀请了赵擎云和雨儿小姐。” 张残苦笑了一声:“何必绕弯子,直接把雨儿的名号念出来,哪愁张某不就范。” 皇威之下,谁敢不从。若有违逆,死罪难逃。 “所以,雨儿要是不从的话,会不会立刻死去?”萧雨儿斜倚着窗户,头也不回地问。 她生无可恋,死亡便格外充满了吸引力,尤其令她向往。 张残笑了笑,走到了她的身后,在她身旁坐了下来:“无论小姐去哪儿,千万不能忘记带上张某。” 萧雨儿沉默不言,过了许久,才轻声道:“容雨儿稍作洗漱。” 张残摇了摇头:“不去了。说什么也不去了。” 萧雨儿站了起来,回身望着张残,红肿的双目分外惹人怜爱。 曾有一段时间,张残挺喜欢看秀丽的女子落泪。试想白皙无暇的脸颊上挂着晶莹的泪珠,如雨后梨花一样分外娇艳可人,也毫无理由让人怦然心动。 然而现在张残却羞惭自己怎么会有如此癖好,难不成欣赏他人的窘境,真的是病态的现实下才能孕育出病态的审美。 萧雨儿散乱着秀发,从张残身旁走过。 “雨儿。”张残叫住了她。 萧雨儿转过身来,张残想了想,说道:“我能抱你一下吗?” 萧雨儿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只是向前两步,反手抱住了张残,将头埋在了张残的胸口。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她轻声念到。 张残用力将她搂在怀里,却没有一点饱满的充实,反而像是抱住了一团空气一样,根本无法将她留下。而任你如何努力,也只是徒劳无功,因为终究会失去。 无人可以改变。 第178章 单论繁华程度,上京城丝毫不比临安差。亭宇楼阁,栉比鳞次。车水马龙,人声鼎沸。 金国本族是女真人,在最初的时候,他们以狩猎的方式生活,兼有渔猎、农耕和畜牧。而自从目睹了大宋的繁华之后,便抛弃了保守的生活,并有模有样的信奉儒道,各种习俗也慢慢走向“都市化”。 由俭入奢易,纸醉金迷的腐化,传播起来是尤为剧烈和狂野的,根本令人防不胜防。 张残和完颜伤并行,慢慢踱步在赵擎云和萧雨儿身后。 赵擎云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脚步虚浮,面如白纸,似乎风一吹就会倒的孱弱。而看着和他并行的萧雨儿的身影,张残心中更是感觉不适。 明明张残和萧雨儿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而且关系也日趋紧密,简直是相濡以沫。但是谁都不能否认,人尽皆知她是赵擎云未过门的妻子。试想近在咫尺的脸庞,但在每次凝视之下,心中却不住地闪现出她是属于别人的念头,这样的矛盾,很不好受。 还没走两步,马蹄声轰然作响,敢在京城里策马而行的,除非嫌命长,否则必然是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张残刚刚扭头,想看看是谁如此嚣张。然则一转头,便为之作呕。 慕容两兄弟赶了上来,慕容鹰抱拳道:“完颜兄好,张兄好。” 他并不下马,一副居高临下的派头,张残哪会给他好脸色。随意地嗯了一声,大气地一挥手:“两位退下吧。” 慕容鹰看着张残装得如此似模似样,便笑道:“呆会说不定会向张兄讨教一二。” 张残毫无所谓地道:“张某避而不战,又能如何?” 慕容鹰笑道:“攻其必救,便能迎头痛击。张兄是跑不了的。” 说完之后,两人又快马加鞭,风一般驰去。 张残颇显无奈,扫了完颜伤一眼,却见他嘴角一直含着欢悦的微笑,便纳闷地道:“完颜兄有什么开心的事情?” 完颜伤神色不变,油然道:“午时的时候,我终于向索琳表明了心迹。” 张残点了点头:“张某已经想象出一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美好画面。两位最终心愿得偿,也不枉索琳她痴心付出如此之多。” 完颜伤笑着摇头:“这么说的话,其实是张兄想当然了。付出必会得报,这是公平之下的交易和买卖。付出之后一无所获,甚至令人反感腻味,这才是爱情。而爱情如此不讲道理,才是它吸引人的真谛和魅力。” 说说笑笑间,便来到了内宫的广场上,张残还没有任何行动,完颜伤便拉住了他:“如果张兄只是以赵擎云或者雨儿小姐侍卫的身份来此的话,其实根本没有入席的资格。所以还是随着在下,作为皇子的食客,方有美酒好肉果腹。” 张残想想也是,不过看着萧雨儿坐立在赵擎云的身旁,毫不掩饰心中的酸涩,最后叹了一口气,跟随着完颜伤一起坐了下来。 完颜清扬遇刺身亡,如今的局势,便是完颜仲康完颜无我两兄弟相争,大张旗鼓的问鼎逐鹿,以探求皇帝的宝座。所以两个派系之间,泾渭分明之余,又剑拔弩张。 刚刚坐下,张残便向完颜伤打了个眼色:“那个坐在首席之下的人是谁?” 完颜伤笑道:“是我们‘上京四大公子’之首的妙公子。” 相距不远,那个妙公子扫视了过来。同是一根绳子的蚂蚱,他微微一笑,颇显和气。但是过度娇嫩的脸庞上,竟然显出浅浅的梨涡,让人不能直视。 张残低声道:“怎么感觉脂粉味这么浓!” 完颜伤解释道:“她是兵部尚书大人的掌上明珠,自幼便喜好扮作男装。” 张残哦了一声,再看过去,明显顺眼了很多。然后张残随口道:“所谓的四大公子还有一人是谁,难不成是完颜兄?” 完颜伤摇了摇头:“记得和张兄提起过,在下出身卑微,能坐在这里,个人的努力倒是其次,最主要靠的是师尊的金面。” 在道出不及他人的那一方面时,没有几个是真正不在意的。完颜伤虽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但是张残却自知说错了话。如非他要命的自尊,潜在内心深处的不自信,他早就会向索琳表白了,何以宁愿承受相思之苦等到今时今日?于是张残闭上了嘴巴,选择了暂时沉默。 自古以来,出身的贵贱,便是他人以何等目光去审视的重要标准。在晋朝,更有“上品无寒门,下品无士族”的说法。要命的家世背景,有的时候真的能够决定一切。 看着在场之人相互寒暄,委以虚蛇了好久,张残心中略感不耐。他鄙夷人之虚伪,当然,更重要的是,自己这么一个显赫的人,却无人问津。于是只能酸涩地暗自不屑,又恨没有相马的伯乐,来发现自己这么一颗平铺在沙地上的耀眼宝石。 忽地人群中发出强烈的喝彩声,张残循而望去,只见众星捧月的绿萝,如踏波而来,艳压群豪。 数日不见,她的艳丽似乎更为出色,光彩照人。 然而张残却总是怀念在山洞时,她那副无助、小鸟依人的略显狼狈的样子。 也不知道嘱着矜持笑容,还是那需要保护的渴求,究竟哪一个才是她真正的面貌。 看样子,她很有经验地与诸人一一交道,不卑不亢,不远不近。也不知为何,看到这个样子的绿萝,张残心中忍不住暗自神伤。过分的美丽,使得她轻而易举地跻身游走在上流之中,而人的眼界又与相触之人息息相关。长此以往,她终将在仰视着她的张残眼中,登上高不可攀的地步。而届时,她即使偶尔俯首,也根本看不到遥远的地平线上,有人在望穿秋水。 拥簇之下,她坐在了正席之下的首位。 无官无爵,有此殊荣,乃是得天造化的美丽和举世无双的琴艺。只有其一,便足以令人心悦诚服,俯首称臣,更何况两者得兼。 直到此时,绿萝都未曾发现张残的存在。而她所坐的位置,相距之下不过短短数十步,但是张残却觉得,这真的是一段不可逾越的遥远距离。 一声尖细的唱诺声后,金国国主降临。(。) 第179章 随着唱诺,在场之人尽皆离席,跪倒在地,高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不久之后,金国国君完颜洪亮平和地道:“诸卿平身。” 等到张残坐下以后,才去打量完颜洪亮的相貌。 女性不谈,张残还是第一次在见到一个男性的姿态后,竟会眼前一亮。 完颜洪亮鼻正目直,端坐的姿势一丝不苟。他双唇微厚,看上去似乎乏于陈词,但是充满智慧的双目中,神光闪烁,炯炯有神。再加上九五之尊的天人交感,身上自然而然流露出一种睥睨天下的气魄。这种素养,更是让人不由自主般,就生出为他尽誓献忠的臣服念头。 而他平和的语调,绝非做作,浑然天成。就像吵架时大声咆哮来增加气场一样,反而他根本无需刻意的威压,便足以彰显其地位的尊崇。 短暂的静谧之后,完颜洪亮开口道:“栖龙山的匪寇,终于得以悉数剿灭。” 端起了酒杯:“实则朕最是不耐滔滔不绝,长篇大论!所以,诸卿饮此一杯,敬我长埋于黄土之下的忠魂。” 等到所有人都一干而尽之后,完颜洪亮微笑道:“缅怀结束。今夜我等,放肆痛饮,不醉不归!” 如雷鸣般的欢呼雀跃声响起,有如浪潮一样此起彼伏,久久不绝。 而这下子,张残更觉得完颜洪亮干脆爽快,快刀斩乱麻,毫不拖泥带水。甚至张残都有些怨恨自己投错了胎,如有选择的话,张残绝对会选择作为金国的臣子。试想有此主上的话,张残也绝对会心甘情愿的为之效命。 人比人该死,最主要还是大宋的赵扩,太令张残心寒了。 “皇上!” 慕容鹰信步而出,立于万千目光之下,稳如泰山。 别的不说,只是在众所瞩目之下保持平常,毫不怯场,这样的胆量,便足以使人心生钦佩。更何况慕容鹰潇洒自若,身上更有一种视任何困阻皆如无物般的豪情气概,更令他如鹤立鸡群般,耀眼夺目。 完颜洪亮平和地声音,压住了场中女眷惊喜地接头交耳窃窃私语,和蔼地道:“小鹰请讲。” 他叫慕容鹰为小鹰,也不知道如此亲昵,是他笼络人心的手段,还是他真的对慕容鹰刮目相看,尤为喜爱。 慕容鹰朗声道:“下官粗浅武夫一个,歌功颂德的华丽辞藻,只怪自己才疏学浅,无法表达。所以唯有献丑,以武助兴,来庆贺我大金尽伏四海五湖的壮阔疆土,以感恩皇上呕心沥血泽被天下的浩荡皇恩。” 说完之后,慕容鹰跪倒在地:“请皇上恩准!” “去你妈的,滚远一点,别出来丢人现眼!”完颜洪亮冷冷地道。 不过可惜,张残的幻想并没有实现,完颜洪亮微笑道:“准卿所奏。” 看样子在这样的场合下比武助兴,似乎已经常事,在场之人无一露出讶然神色。不过不约而同的,皆是把注意力投向了完颜无我这边。毕竟眼下的形势,就是两个皇子在打擂,只要不是这两个阵营中的所属,谁都不会碍眼地去出风头。而慕容鹰既然主动出战,那么有资格与他对擂的,也只能是完颜无我这边的势力。 慕容鹰把目光投向了张残,张残远远地斜睨了他一眼,咬了一口鲜嫩的未注水的肘子肉,吧唧着嘴巴,毫不示弱。 这当然是张残已经想好了后路,只要慕容鹰点名自己,自己大可以抱着肚子痛呼不适。这样一来,即使是完颜洪亮,也根本不会勉强自己。 唔,不过可能会丢一些脸面 还好,自己脸厚,不在乎。张残美美的想着。 慕容鹰先是冷笑了一声,然后又朝着完颜洪亮说道:“启禀皇上,下官其实对萧雨儿小姐心生爱慕。所以下官倘若侥幸得胜此次挑战者的话,可否求皇上开恩,将雨儿小姐许配给下官!” 此话一出,被慕容鹰指着的萧雨儿,登时被所有注目。 张残一时忘形,正欲霍然而起,完颜无我却率先道:“回禀父皇,据皇儿所知,雨儿小姐已被许配给赵擎云殿下,不然又岂会随着赵擎云殿下不远千里而来。” 完颜洪亮自然不清楚这等琐事,慕容鹰却先一步目露凶光看着赵擎云:“殿下,可有此事?” 赵擎云哆哆嗦嗦地看了慕容鹰一眼,又看了看脸色发白的萧雨儿一眼,张了张口之后,却又慢慢地低下头,哆哆嗦嗦地道:“绝无绝无此事。雨儿小姐,只是我的一个好好好朋友罢了。” 一种荒谬的感觉,轻而易举地赶走张残心头的无尽怒火,张残惨然一笑,狠狠地道:“萧雨儿真是好够朋友啊!” 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所有人都看出赵擎云的言不由衷,也看出他的窝囊。然而却甚至都懒得去对他鄙夷,只是把同情的目光注视在萧雨儿的身上。 她就这么被彻底的卖了出去。 不管她是不是真的倾心于赵擎云,总之她陪伴千里的未婚妻身份,在此一刻,有如草芥,下贱得一文不值。 完颜洪亮也冷冷地看了把头低的垂在胸口的赵擎云一眼,他已经久不动怒。因为他根本不敢想象一个男人竟会懦弱到这样的地步,被人扇着巴掌吐着唾沫羞辱,却连一个字都不敢怨言。唯一说的,却无异于“谢谢”二字。 沉稳了一下心神,完颜洪亮说道:“雨儿小姐乃是萧破元帅的孙女,萧元帅虽已作古,但他的英姿,依旧令朕折服不已。” “他是朕最为敬佩的英雄。” 完颜洪亮龙目中精光暴涨:“小鹰要将雨儿小姐善加对待,否则,朕决不饶恕!” 慕容鹰一拜到底:“下官谨遵皇上旨意,必会对雨儿小姐呵护备至!” 古时本就强者为尊,女性更多只是附庸,而以女子作为彩头,也毫不稀奇。所以完颜洪亮准许此事,也再正常不过。还有一点,他确实对从未胜过的萧破有着高山仰止的崇敬,是以他当真无法忍受萧雨儿的未婚夫,会是赵擎云这样的人。相比较来说,慕容鹰会是她更好,甚至是绝佳的归宿选择。 毕竟萧雨儿已经无家可归,让她把根落在上京城里,也算完颜洪亮对萧破所做的一点诚意之举。 而萧雨儿此时呆呆地坐在那里,神色木然,宛如失去了灵魂一样。 直到被完颜洪亮金口一出,她才赫然发觉,她的命运已经被掌控到一个从未相识的男人的手中。 她都没看慕容鹰一眼,极为艰难极为缓慢地把头稍转,迎向了张残。当今世上,除了婉儿,也就剩下张残与她关系最近。人在彻底无助的时候,首先想要依靠的,正是她现在所看的那人。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张残不由自主地就想到了总挂在她口中的这句话,然后站了起来,冲着完颜伤道:“我们是朋友对吗?” 完颜伤欲言又止:“张兄” 张残笑了笑,郑重地道:“如果我死了,请帮我杀了赵擎云。” 然后张残一拜到底:“恩情没齿难忘!” 言罢之后,张残哈哈一笑,信步走向场中,抱拳道:“雨儿小姐就是我张残的命,还请慕容兄弟一并拿走!” 慕容鹰挂着灿烂地笑容,点头道:“我说过了,你跑不了的。”(。) 第180章 禁宫之内,除了御前侍卫,其余人等,鲜少有资格带着兵刃自由出入。 张残从兵器架上取过一把长剑,轻轻一弹,只闻“叮”地一声清鸣,感受着这把剑的质地,嘴上念道:“慕容兄可有把握胜过张某?” 慕容鹰听了,忍不住摇头笑道:“只从张兄这一句,便知张兄根本毫无信心,否则何必需要借我之口,以增加自身之气势。” 张残心中波澜不惊,虽然他确实没有信心,虽然慕容鹰陈述的确实是事实。 试想慕容鹰以肯定回答,张残便会因为受他小觑,从而激发出耻而后勇的奋进,以助出手之威。 而无需他以否定回答,只要他哪怕心生一丝犹豫,便会使得他自己出手的威力大打折扣,这样同样有利于张残。 慕容鹰的回答无可挑剔,但是信心与否,这并不能影响到张残自己。因为他现在不是为了别的理由出战,而是为了萧雨儿,愤而之下,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心理加持,使得张残根本无所畏惧。 而直到此时,张残才真正发现,自己对萧雨儿,已经远远不是仅仅“守护”那么简单。 长剑嗡鸣的余音渐渐低沉,终究彻底戛然。而张残已经从余音之中,寸无遗漏地完美掌握到了这把剑的重量、长短、宽窄、质地以及光泽。 他毕竟不是传天,如果是传天的话,一眼看过去,便能分毫不差地将这把剑由内及外尽收眼底。 随着张残正式入场,围观之人,欢声震天。 他们自然不会为张残喝彩,或许为慕容鹰喝彩的,也不过是少数。更多的,或许是因为马上能欣赏到一场厮杀而感到激动罢了。人说发财立品,在此座位之上,哪个不是赫赫有名的权势执掌者。位高权重之下,尤需注意举止,所以他们不能直接享受到鲜血的香甜与杀戮的快感,只能靠目睹决斗者的暴力厮杀,来满足抑制在内心深处的变态欲望。 瞧那些热情洋溢的脸吧! 而此时慕容鹰侧身而立,双手束于身后,颇显怡然。潇洒之余,如此站位,也极大的减少能被长剑刺中的有效“面积”。他双手空空,并未选择任何兵刃,或许是自信,也或许是不愿去为了熟悉一柄临时的武器,而浪费心神。 “叮”地一声清脆的钟鸣声,宣示比武开始。 欢声如雷。 慕容鹰倏忽间长发飘舞,眨眼间快到令张残猝不及防的速度,一掌作刀,已然斜劈张残胸前。 阴寒的力道扑面而至,这是慕容鹰状态全佳之下的一招,虽然力道犹有保留,但是依然雄浑的内力宛如天雷,滚滚而来,足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威势。 张残剑光迭现,长剑宛如一条灵蛇一样,直钻慕容鹰腋下。 慕容鹰并不变招,因为就算两败俱伤,他不过被张残长剑穿肩而过,而张残却会被开膛破肚,横死当场。 以他来想,张残势必会被围魏救赵之下收剑回防,那么自己势如破竹之下,三五招内,便能够惨败张残。 然而他失算了。 忽然之间,张残手中的长剑像是活了过来一样,再无任何阻塞,竟然在慕容鹰间不容发的雄厚内力下,破罡而入,长剑上挑,斩向慕容鹰的手掌。 饶是慕容鹰已经对张残的进步大为观改,依然吃惊不已。 这招应变之奇妙,长剑流转之圆润,已经毫无前几日在栖龙山上之时的耿直棱角,简直与印象中的张残判若两人。而张残能在自己的内力之下,毫无生涩的自由变招,显然他的内力也伴随着武技的进步,同样更上一层楼。 他自然不知道,昨日下午,张残和起魂派那个传人,在纯粹以精神驾使招式的那场别开生面战斗中,是如何的欢畅如何的淋漓,而又如何的从中获益匪浅。 不得已之下,慕容鹰收起了小觑之心,只能变招,不然的话自己的手掌势必被张残率先削断。 单掌轻挥,气势毫无减弱,拍向张残的剑身。 之所以气势不减,是因为慕容鹰瞬间凝聚出全部功力,再不敢任何藏私。 “砰”地一声,两股气势相触,平地爆出肆虐的狂风,两人同时被震得向后退去。 去势刚止,瞬间两人又像是弹簧一样,复回原位。张残长剑连刺,遥相指向慕容鹰的周身要穴,不敢再让他毫无阻拦地使出攻势。 长剑的剑尖不住轻颤,这要是寻常人握着长剑有此景象的话,那绝对是手腕力度不足,发力不匀,施力不稳所呈现的自然现象。然而这样的颤抖用在了张残的手段里,慕容鹰顿觉那点锋芒,竟然扩大了何止十倍百倍。只是觉得全身上下皆被笼罩,简直像一剑之下,便能将自己的整个身体刺成飞灰肉泥,再无任何行迹得存于世间。 瞬间拳影化千,舞得密不透风,唯有探出丝丝缕缕的真气,来求证张残手中长剑所指的最强点。 张残顿觉自己的攻势有如泥牛入海,更被气网束缚,长剑被阻滞得举步维艰,难再寸进。而此消彼长,慕容鹰万千拳影倏忽间万流归宗奔腾入海一般,轰然击向张残面门。拳风起处,早将张残须发吹得尽力后张。 张残幻影剑法又出,在所有人的惊讶声中,长剑消失不见,只留下无穷无尽的剑意,不为任何时空所局限,迎向这一拳。 瞬间拳剑交叠,过手数十招。 张残内力渐渐不济,收剑回身。 这个当口,哪容人说退就退。 张残这么一退,慕容鹰被气机牵引,根本不可控制地顺势朝张残冲去,一掌挥出,更是借着张残转身而退的空间回凹,凝聚出数倍掌力,铺天而下。 慕容鹰心中大定,自觉此掌威势,纵然换做如耶律楚材、阴阳仙师或者东瀛刀圣这样的世间最强者在此,怕也不能无动于衷。 而张残的回退,此时却是不得已而为之。因为再拼下去,自己必然会率先气竭,届时便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强烈的掌风宛如飓风咆哮,将张残几乎吹得重心不稳,一个不留神便会被拍飞到九天之外。然而张残却屏气凝神,心中静如止水。五指不住轻舞,犹如在一泻千里的水面上轻轻划过一样,破浪而分。 场中不约而同发出了几声惊呼:“拈花指法!” 拈花指法四字一出,慕容鹰忽地心神一乱。 霎时间,背对着自己的张残,恍惚之余似乎变成了横空在崖壁之上的江秋。 而江秋给予慕容鹰的震撼,实在太过令人深刻了。那日的江秋,背对着诸人,一指破去完颜伤的拼死一击的场面,重新浮现,历历在目。而完颜伤的全力进攻之下,被江秋这样挥洒间一招几乎取走性命,若非张残及时出口,武功毫不弱于自己的完颜伤,必然命丧当场。 完颜伤喷血倒下后,余人却只能默然望着他的背影,无一人敢向江秋出手。 然后江秋悬出悬崖半步,将重心停留在临界点之上。换做凡人如此,只要被人轻轻吹口气,便能使他失去重心,从而一头栽在万劫不复的深渊下。 然而,仍然无人敢上前推他一把。 一时之间,回忆与现实互相交错,慕容鹰当真分不清楚,背对着自己的,究竟是张残,还是江秋。 他唯一清楚的,便是自己对江秋深深隐藏的惧怕,此刻忽地如这一掌的威势一样,汹涌澎湃地全然尽出。 张残背对着慕容鹰,一如江秋迎敌时那样一动不动。 因为世间根本无人值得他有多余的动作。 问观音为何倒坐?恨众生不肯回头。(。) 第181章 掌指相触,两股劲道却不可思议地相互抵消,化为乌有。 而两个人同时身躯剧震,有如触电一样,不可抑止地同时喷血而出。 张残倏地转身,双手执剑,直指苍天,神采飞扬地道:“慕容兄可曾经常受伤?” 慕容鹰目露奇光,审视着张残,张残见状笑道:“很好,看来张某过往的诸多受伤经验,能在此时派上用场了。” 慕容鹰还是没有说话,因为心中的惊诧早已经使得他根本有口难言。 刚才自己那一掌之威,虽然在最后关头因为错觉的影响,令他将张残和江秋难以分个清楚,以至于心神受慑之下掌力弱了几分。但是即使如此,威力也逊色不到哪里。哪曾想接手之后,竟然隐隐觉得力道被张残的拈花指法反噬。 关键还在于,张残的内力远不如自己浑厚,却能够硬拼自己一招后毫无败象,确实令慕容鹰越发觉得张残难缠。 然而两人同样无路可退。 对于慕容鹰来说,他代表着的是完颜仲康首次交锋完颜无我,两名皇子间的第一战,绝对不容有失。 对于张残来说,就很简单了,纯粹只是为了萧雨儿。而自古以来,为了博佳人一笑,向来不乏连江山都不要的主儿。 所以张残同样视死如归。 不为别的,纯粹只是为了萧雨儿。 到了现在,其实两人之间的实力已经几乎持平。在这里就不得不提一下,就像当代某位相声大师经常挂在口中的那句话:演员拼到最后,拼的是知识。那么武者生死相搏,拼的不仅仅是力量和武技,而是智慧。 张残自然知道,自己与慕容鹰之间还有差距,不然的话不可能任他每次挑衅,都不敢主动应战。所以张残要想取胜,便必须败中求胜,绞尽脑汁,务要拉近两人之间的实力悬殊。 就像刚才,慕容鹰那惊世一掌,实则是张残故意置之死地而后生的手段。万幸的是,不出张残所料,真的有人对拈花指法触目惊心,一见之下便失声道出。 试想倘若这四个字经由张残喝出,那肯定起不到这么大的效果,反而会令慕容鹰觉得自己不过狐假虎威故弄玄虚罢了。 而道出“拈花指法”四个字的,不只完颜伤,更有裴元和慕容飞。经由他们之口,那便不是空穴来风,慕容鹰才会被这四个字联想到江秋,从而影响到他掌力的发挥,继而让张残得手,使得两人硬拼之后双双负伤。 到了此刻,慕容鹰功力自然更为深厚。 而张残的受伤经验则是另一种优势。 不过他早就娴熟地了解到受伤之后,自己会是如何的状态。同时对出手的力度与准头掌控,也炉火纯青。 好吧,这样的经验其实根本没什么值得去吹嘘。不过能够扰乱对手的心神,使得他生出“或许负伤之下我并无多大优势”的动摇,那就是成功了。 四目相对,当仁不让。各自一声暴喝,旋即又冲在一起。 慕容鹰以一个转身带起旋风,如陀螺一样将张残的剑气错过,五指并拢,又如利剑一般刺向张残喉咙。 张残幻影剑法再出,剑意铺天盖地,超脱时空,根本不受慕容鹰内力的羁绊影响。然后剑影密密麻麻化作天上点点繁星,或暗淡或闪烁,织成一弯美丽而有亘古的银河。银河破开长空之后,立刻如水银泻地,无孔不入。 但闻砰砰砰砰气劲交流之声不绝于耳,拳剑简直是相互黏在了一起一样,根本无法分开,令人眼花缭乱。直至伴随一声骨裂,两人同时后退。 慕容鹰右肋鲜血直涌,张残的左肩不自然的塌下。 最后的一次交锋,两人又再度同时负伤。 这还是交手到了尾声,气力不足,否则的话,各被对方命中,免不了被对方的内力侵入经脉肆虐,届时不死也残。 退开之后,喝彩声鼓掌声简直响彻了整个天际。 而张残却并无多少自豪。试想自己的鲜血或者生命,只有赚足喝彩的作用的话,那么自己真的就是他人眼中的玩物了。 如牛喘般,两人皆是喷着雾气,大口大口的喘息。而彼此目中的战意,却愈发激增。 再次一声暴喝,张残刚一刺出长剑,便心叫糟糕。 肩骨怕不是折断那么简单,或许已经尽皆碎裂,即使将来康复,或许也会落下用不可痊愈的病根。 刚才四目相对,张残也没来得及注意。现在一经出手,那要命的疼痛,痉挛了全身,刺激得张残忍不住惨呼了一声,手上的长剑更是忽然觉得重若泰山,险些脱手。 慕容鹰却怕张残使些兵不厌诈的手段,竟然不敢全力以赴,提起一脚,将张残踢飞。 “砰”地一下,要好不好又是左肩落地,骨裂处承受着全身的重量与冲击,使得张残甫一落地,又伴随一声更为剧烈的惨叫,从地上弹起。 慕容鹰这才知道自己错失了良机,不过无妨,现在已经稳操胜券了。于是笑着道:“张兄的经验,又多了一条。” 张残咬着牙关,承受着难以忍受的苦楚,发出连自己都觉得刺耳的微弱呻吟。忽然之间觉得一股柔情凝刻在脸上,只见萧雨儿站了起来,泪如雨下,颤声道:“别打了,我跟他走。” 她没有再用慢悠悠地语调说话。 感觉好新鲜。 张残猛地回头,双目通红,朝着慕容鹰狂吼了一声:“萧雨儿!” 萧雨儿三个字好像就是“进化吧亚古兽”一样,无端端让张残在思想上忘记了所有的痛苦,虽然肉体上根本没有任何麻痹,反而更加强烈。 一剑荡天下。 虽然招式已经凌乱,但是张残气势反而从未有过如此高涨,劈向慕容鹰头顶。 慕容鹰凝神以待,不过看见张残这状若疯狂的样子,不免还是有些隐隐生寒。然则手上却毫无松懈,握紧一拳,重重砸在剑身之上。 两股力道相接触,几乎油尽灯枯的两人那堪如此激烈的碰撞,再次同时喷血。 “萧雨儿!” 张残连气都没有回转,忍着经脉欲裂、左肩肩骨骨头碎裂的尖刺由内及外扎着血肉的苦楚,又是一声暴喝,再度当头一剑朝慕容鹰劈下。 慕容鹰此时伤口被撕扯,同样痛苦难当,却在这生死一线之际,潜力迸发,又是一拳将张残的长剑砸开。 张残“啊”地一声惨呼,摔倒在地,慕容鹰也半跪在地,全身麻痹。而无穷的信念,使得张残再度爬起,用尽自己的所有力气,用尽自己的所有怨恨,用尽自己的所有痛苦,嘶哑地吼道:“萧——雨——儿——” 当头一剑,在慕容鹰骇然的眼光中,用力劈下。 “叮叮当当”一阵阵清脆的声音响起,在张残有如死灰的注视下,长剑再也不堪任何力道的触碰,剑身竟然在触到慕容鹰的头骨之时遇阻崩开,化作万千碎片。 张残望着慕容鹰,慕容鹰望着张残。 两人面庞相距不过一尺,皆是愣在了那里。 最后,慕容鹰血流满面,露出狰狞的微笑:“看来,上天不愿帮助张兄。” 砰地一拳,张残再次落地,只觉得全身散架了一样,所有力量全都消失。而胸中的那口怒气,也随着潜在人体中的潜力一同消失以后,酸胀剧痛如潮般的袭向张残。 迷迷糊糊之中,张残听到了好像是金国国主完颜洪亮的声音:“慕容鹰胜!” 那一刻,张残只是觉得,谁也别来动他自己,死了算了。(。) 第182章 迷茫之中,张残见到了萧雨儿袅袅而来,她苍白的脸色,泪如泉涌捧起来张残满是血污的脸。 “对不起!”张残呆呆地看着她,喃喃地说。 “对不起!”张残兀自重复着。 “对不起!” “对不起!” “对不起!”张残一声比一声低,一声比一声无力,最终,语不成声,把头埋在冰冷的地砖上,无脸面对萧雨儿。 萧雨儿却是再次捧起了张残的脸,满是深情看着张残,冲他轻轻地摇了摇头,又轻轻地道:“雨儿永远记得张将军!张将军保重!” 然后她慢慢站了起来,慢悠悠地道:“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在张残的注视下,她忽地彷如拨开云雾见天日一样,不霁何虹,在挂满眼泪的小脸儿上,冲着展露出一个迷人而又美丽的笑容。 张残看着一呆,觉得萧雨儿的笑容好美好美,也好远好远。因为一入侯门深似海,自己此生是不是再也见不到这个笑容了?而慕容鹰得胜之后,岂不是每天都幸福得能看见这个美丽得笑容? 她慢慢的从张残身旁走过,一步一步,走向慕容鹰的方向。此刻她的步伐,才像她一贯的语调那样,慢悠悠。也不知道她是脚步沉重,行走无力,还是为了能够多在张残身边再多呆一会儿。 哪怕一秒也行,只是多呆一会儿就好。 而张残却在回想着萧雨儿刚才那如释重负的微笑,那是看破红尘才能笑得如此自然,如此超凡脱俗。忽然之间,张残意识到,能够如此微笑的人,要么是与世无争的方外之人,要么就是准备走向死亡准备自裁了却残生的人。 也不知道哪儿又来的一股力量,张残在地上艰难爬行,一把抓住了萧雨儿慢到几乎不曾移动的脚踝。 萧雨儿又蹲了下来,轻声道:“张将军” “别做傻事!活下去!”张残瞪大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萧雨儿低下了头,双手想去挣脱张残的手。但是张残此刻根本没有怜香惜玉的情怀,那只手如铁箍一样,紧紧咬合在她小巧的足踝上,力道之大,甚至令她痛的几欲呼出声来。 但是她没有,她也不想,她也懒得。 “活下去!” 张残喘着气,长大了嘴巴,任由血水从嘴角淌下。 萧雨儿默然不语,不见有任何回复。 而棒打鸳鸯的事情向来都有,慕容鹰冷笑了一声,从地上抓起张残的那柄断剑,虚空斩向张残抓住萧雨儿脚踝的那只手,淡淡地道:“我数三声,张兄若不放开,便能和老叟前辈并称父子了。” “活下去!”张残毫不理会,他连死都彻底不怕了,掉一只手又有何干。他只是看着紧咬着嘴唇的萧雨儿,四目相对,她或许不知道,她已经将下唇咬的出血。 张残明白,这是她内心痛苦到极致的表现。 不过他当然不知道,萧雨儿如此这般,也有可能是张残把她抓疼了,她不好意思说罢了。 “一!”慕容鹰淡淡地说。 “活下去!”张残仍在重复这句话。他根本不可能松手,松手之后,明天见到的,便是萧雨儿冰冷的尸骨。 而看着张残如此倔强如此疯狂如此不要命,萧雨儿霎时间泪如雨下。除了已经死去的奶奶,这个世界,也只有眼前这个男人,能够为了她,是这样全然不顾自身安危了吧! “二!” 张残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萧雨儿。 最终萧雨儿咬破了嘴唇,鲜红了她的柔软,伴着雨下的泪水,点了点头。 那一刻,张残徒然间觉得轻松了很多。在听到萧雨儿终于失声抽泣,发泄出内心的苦楚之后,张残的手上不由自主松开了她离去的脚步,脸上也不由自主地挂起了微笑。 她笑的那样轻松之时,张残只觉心寒。她哭得如此凄惨,张残却觉得好生可爱。 因为活下去,一切都有希望。 张残慢慢站了起来,还好他还有最后的力气,足以支撑自己行走。而此时此刻,身后忽地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张残艰难回头,只见慕容鹰将萧雨儿不分场合的搂在怀里,并冲自己露出胜利者的微笑。 大庭广众之下搂搂抱抱,有些女眷不做表态,但是不乏一贯风流的些许男同胞,发出古怪的喝彩声,伴以大笑。 而看着慕容鹰的脸,此刻张残居然奇异的没有任何情感,只是把慕容鹰此时的样子,深深记忆在脑海之中。 有些恨,已经不是用暴怒或者语言便可以表达出来的。 回过头,拖着伤痕累累的躯体,张残往场下走去。 人们也没有对他的离去多做任何表示,毕竟欢呼和赞美,从来都是属于胜利者。只有奚落和嘲笑,才会加注在失败者的身上。眼下,人们自然忙着拥戴抱得美人归的慕容鹰,哪会在乎张残。 不过还是有一个声音注意到了张残:“张兄!” 张残停了下来,这是慕容鹰的声音。 而胜利者发话,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减少了出声,场面倏忽间静了下来,针落可闻,全都在聆听慕容鹰的“获奖感言”。 背着身,没有回头,张残也清晰地听到慕容鹰冷笑了一声,然后极富感情地道:“感谢张兄,不辞千辛万苦,不拒路途迢迢,将雨儿小姐顺利送至我的床榻。” “噗!” 张残眼前被自己喷出的血雾所红,转而一黑,一头栽在地上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张残悠悠睁开了双眼,不过张残全身剧痛未令他出声,只是呆呆地看着静静坐在眼前的萧雨儿。 萧雨儿还未来得及露出惊喜的神色,张残忽地起身,一把抱住了萧雨儿,嗅着她发间的清香,颤声道:“我都未曾对你说过我” 哦,没有香气。 那这必然是个梦。 然而下一刻,张残却怨恨为何自己居然能如此清醒,这么及早地就发现这不过是一段凭空造就的思念,如泡沫一样,触之即破。 他都还没有吻她。 他不愿醒来,闭上双眼,这样的话,萧雨儿就还能够停留在自己的眼前,哪怕她根本只是思念的投射。 睁开之后,看到这个真实而又冰冷的世界,这样却会失去萧雨儿的影像。 人生如梦,若是果真如此,那么张残宁愿选择死在梦境里,永远不要出去。 “张公子!” 如此通彻干净的声音,令得张残还是缓缓睁开了双眼。 一入目,为何偏偏是倾国倾城?以至于张残想去憎恶无情的世界,也不可能在这张绝美的脸上生出任何不好的情感。 绿萝的脸上有些憔悴,似乎是休息不佳所致,而略显疲色,却丝毫不掩眸中浓浓的担忧。不过见到张残睁开双眼,脸上忧色一扫而空,略显欢悦地轻声道:“你终于醒了!” 张残不想说话,环目扫视,知道现在身处在完颜伤的家里、属于自己的那间客房中。 绿萝也知道张残心情低沉,便没有在意张残的沉默,又轻声问道:“饿吗?我去帮你热些饭菜吧!” 张残直勾勾地看了她一眼,喉头干的要命,沙哑地道:“姑娘是否从未照料过人?” 绿萝听了有些不解,以为自己哪里做的不对,略显不好意思地说:“确实如此。” 张残听了微微一笑:“果不其然。” 绿萝小心翼翼,然而还未来得及说话,张残又沙哑着道:“那么请姑娘告诉我,我现在看起来究竟是有多么的可怜,竟然能劳烦姑娘屈尊纡贵,枉自委屈,做此粗鄙之事?” 绿萝听了张残这处处充满怨气的嘲讽,还是不生气,正要开口,张残却是艰难地侧身而躺,把目光盯向了厚实的墙壁:“滚远一点,张某不需要同情。”(。) 第183章 “什么东西!”伴随着脚步声,又有一个清脆明快的声音略显不满地嘟囔。 “你自己可怜还不能被人说了?”还是这个招人烦的声音。 绿萝倒是轻声道:“别说话了。” 那个招人烦的声音好像是挣脱了一下,怒气冲冲地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小姐不想想他以前是如何对待我们的!有此下场,只能说是活该!” 张残慢慢的转过头,入眼是一个清秀的美丽脸蛋,张残对她有印象,她是绿萝身边的那名俏婢。而此刻她眉间拧成麻花一样,根本不掩脸上的不悦。看着张残转过头来盯着她,她也没有半点收敛,反而不屑地道:“怎么,我说错了?” 张残笑了笑:“没有,实则是我刚才说错话了,说话太不懂礼貌。”然而张残分别看了看绿萝和那俏婢,淡淡地道:“请滚。” 说完之后,不理会她的暴跳如雷,又把头转了过来,呆呆地看着青色的墙壁,泛着冷色的墙壁。 身后叽叽喳喳了好久,张残根本充耳不闻,但是依然觉得烦躁得难受,直到最后绿萝说了一句会再过来的,随着两人离去,张残才得以享受片刻的安宁。 此刻的张残,心理生理上,都痛不堪言,然而他却麻木不仁,只是一直呆呆注视着那厚实的青色墙壁。 发呆一向是无意义的举动,但是张残现在却找不到任何有意义的事情可做,于是只能如此。到了现在,也不知道多久了,张残连墙壁上那细细缝隙的纹路,都不自觉地记得清清楚楚。 他眼睛发木发痛,但是就是不愿闭着。因为黑暗,将会使得自己堕落的更深。 好吧,这种状态,通常来讲,那就是失恋了。 沮丧、懊恼、后悔、痛苦、失意、悲伤、黯然、失望等等等等,其实没有单个的词语能够表达出此时的心情和状态。或许只有把以上的分量全部加起来,才能简单的将“失恋”二字大致说个明白。 张残只觉得自己从来都没有这么惨过,他明明觉得天都黑了,但是娇艳的阳光又透过窗户,把死气沉沉的房间温暖明亮个通透。 是啊,外面精彩依旧,从不会因个人而停止。 又是一阵脚步声传来,张残很鲜明地“看到”完颜伤提着一壶酒,大大咧咧地坐在自己的床头,美美的干了一口。 要命的是,这货还吧唧了一下嘴,一副意犹未尽的回味无穷样子。 忽然之间,张残也好想大醉一场。然而却又想起了完颜伤曾经说过的字眼,他说酒精更多的只是麻痹自我,真要想醉,谈何容易。 记得他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在他心情低落之时,自己在对他劝酒时他所发出的感慨。 也奇怪,张残在劝慰完颜伤的时候,是一副超脱的样子,并有着似乎阅尽人情冷暖,看透世态炎凉那样的睿智。然而当张残现在也重蹈完颜伤的覆辙,却又根本无法做到当时自己那样的潇洒。 你不懂的伤悲,便不要妄自曲解他人的痛苦,否则就像个白痴。 作者以无数次的失恋经验写下这段话,只为求证可否有人感到共鸣? “张大侠再不出去走走的话,就真的发馊了。” 张残沉默了许久,说道:“我失去了她。” 感觉完颜伤一边摇头一边笑道:“张兄说笑了,好像你从未拥有过她。” 张残忍不住回头:“你从来都是这么安慰人的?” 完颜伤伸出了一根手指,摇了摇道:“相信我,安慰人,更多只是徒劳。最简单的方法,便是直接撕开他的伤口,往里面灌辣椒水再撒点盐。” “孜然要不?” “少来,少来,多了拐味儿。” 张残又把头转了过去,呆呆地看着墙,不过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眼眸中已经多了一些生机了。 完颜伤又咕嘟咕嘟灌了两口,试探性地道:“要不,找几个姑娘去?” 张残想了想,掀开了被子:“走吧。” 完颜伤长大了嘴巴,惊诧地道:“这样都行?身残志坚?寻花问柳之心永不磨灭?” 张残没好气地指了指左肩:“我要去找唐姑娘,求她医治肩膀。再过一段时日,或许这肩膀就永远残废了。” 完颜伤点了点头:“张残张残,不残一个臂膀,对得起这个名字么?” 张残面无表情地看着完颜伤:“你叫伤,我叫残,伤残伤残,要不,咱俩就这么凑合着过?” 完颜伤又灌了一口酒,吧唧着嘴巴:“别逗了,我好歹有索琳。什么时候我像你失去雨儿小姐这样,到时候商量这事儿不迟。”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道:“麻烦完颜兄再说一次。” 完颜伤赶忙作投降状:“好吧好吧,不说了。” 见张残作罢,他又一边喝酒,一边摇头晃脑地道:“可怜雨儿小姐,是那样的体贴,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善良。” 张残看着完颜伤,看了好久好久,忽地笑了出来。 完颜伤也眯着眼睛,同样是笑着看着张残。 张残点了点头:“好,好,说得真好,真对!” 说完之后,顺手拿起桌子上的花瓶,咣当朝着完颜伤的脸上砸去。 完颜伤酒壶一扔,半空中将花瓶撞了下来,酒壶花瓶全都落地,噼里啪啦摔了个粉碎。 然后张残一拳就捣在完颜伤的眼眶上,完颜伤也一脚踹在张残的肚子上。两人瞬间就扭打在了一起,你一拳我一脚,哪有半点武功高手的样子。 到了最后,张残躺在地上,呼哧呼哧:“还要点脸吗?竟然扣我的左肩?” 完颜伤也躺在地上:“笑话!真打起来,谁还会在乎你的伤痛?攻敌之弱,更能显示我赢得潇洒和漂亮。” 又呼哧呼哧了好久,完颜伤问:“好点了吗?” “好多了。” “那么,出发吧!不向前走,我们便只能永远停留在此,止步不前,任人遗落。” 桌子上密密麻麻摆着长短不一的银针,唐幻从中取出一根,对着张残柔柔地道:“可能会很痛。” 张残扯了一下嘴角,做了个不屑地表情,昂然道:“姑娘下针便是,大不了我喊出来。” 完颜伤又提着一壶酒正在灌,听了张残这话,忍不住回头看了张残一眼。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直白的额!!!” 原来唐幻的银针已经刺入张残左肩,挑到了扎进肉里的碎骨,正在用心将它挑回原位。 锋利参差的碎骨,在血肉里钻来钻去,那种痛不可当,使得张残豆大的冷汗,立马布满了整个脸庞。 完颜伤端详着张残的脸:“疼吗?” “爽!”张残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这么一个字。 “居然是个受!”完颜伤一边喝酒,一边摇头晃脑。 连续爽了半个时辰,张残几乎都虚脱了。再看唐幻,也是香汗淋漓,身上散发的清幽香气,比之平常更加强烈,几乎都芬芳了整个房间。 她也长舒了一口气,疲倦写满了整张俏脸:“好了!记得半个月内,千万不要用力,不然的话,以幻儿的手段,便不能医治了。” 张残点了点头,无奈地道:“又欠了姑娘一次恩情。” 唐幻略显开心地道:“张公子言重了,医者父母心,我也不忍看到世人被病痛所折磨。” “您真善良,妈。” 回去的路上,铺满月色的小路,完颜伤说道:“其实,我觉得张兄可以试着去追求一下唐姑娘。” 张残嘿了一声:“这算什么?人家只是拿我当朋友,而我却一心想去那啥?” 完颜伤笑道:“相信我,忘掉一个人的最佳办法,就是转而爱上另一个人!咦?怎么不走了?真的动心了?” 张残苦笑了一声:“那具行尸来了。” 真龙之血在这个时候,再次有了温度。(。) 第184章 完颜伤咕嘟咕嘟地喝着酒,老神在在,张残见状不由提醒道:“马上要来了!” 又灌了几口,完颜伤扬了扬酒壶,淡淡地道:“再来半斤,它来我都怕忍不住去上了它。” 果然酒壮怂人胆。 张残明知此时不合时宜,还是不忘感触地说道:“那是一具尸体啊!” 完颜伤微笑道:“无妨,至少之前是个人。” 张残没再说话,凝神戒备。 自己现在受左肩拖累,肯定没有办法和那行尸畅快交手。不过话说这次张残发觉得很早,在真龙之血有反应之前,先一步觉察到那具行尸的到来。可想而知,之前和起魂派传人的那次交锋,真的使张残的精神力量有了质的飞跃。 到了现在,张残猜测那个人之所以能够驾驭尸体,所用方法,应该是高丽人曾经展现过的“附魂术”。张残暗中猜测,倘若自己有一天真的窥破了附魂术的虚实,那么自己有没有可能夺去那人对行尸的操控权? 传天对附魂术颇有研究,下次见面的话,应该向他请教一二。 呼啦一声,地面上的青砖四下飞溅,然后行尸又从地下冒出,鬼气森森地立在张残和完颜伤两人之间。 完颜伤眼前一亮,酒壶扔了过去,忽地手上握着一柄泛着乌金光泽的匕首,直刺行尸腰间。 那把匕首张残从未见完颜伤展示过,但是只是现世,登时寒意十足,甚至将周围的温度都降低了几分,其锋利可想而知。 怪不得完颜伤如此沉稳,有此神兵相助,足可挥金断玉,斩破世间所谓的一切坚硬。 张残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只听“叮”地一声,匕首停在行尸腰间,无法寸进。 完颜伤都不可置信地道:“这不可能!” 行尸右臂一挥,乌黑弯曲的尖利指甲破空抓向完颜伤的面门。完颜伤以快打快,却不能以攻对攻,只能见招拆招左支右挡。 连如此锋利的匕首都不能对他造成任何伤害,那么换做肉掌拳头的话,充其量只是给他挠痒痒。所以无论什么所谓的攻其必救,都不能应用在这具行尸之上,它本身便是一个不败的存在。 于是完颜伤立马陷入被动,在行尸双爪的漫天爪影下,眨眼间岌岌可危。 张残虽然行动不便,但是好歹也得做些什么,于是举起右臂不住高呼:“上了它!上了它!上了它!” 完颜伤险些岔气,招式一乱,但闻刺啦一声,身前的衣襟被抓落了一片,飘然落下。 张残一惊,说道:“看样子,完颜兄上它不成反而要被它上了!” 完颜伤怒道:“好歹帮我按住它的手!” 张残嘴上说道:“你这人哩,办个这事儿还得把旁人搭上。” 张残拳脚上却并不慢,一记扫堂腿背后偷袭。饶是如此,肩膀上还是被扯得一疼,不由咧了一下嘴。 下一刻张残只觉得像是扫在钢板上一样,一声闷响,那行尸只是打了一个趔趄,但是张残却被疼得几乎叫娘。倒吸一口冷气,张残只觉自己脸都要绿了。 那人的目标是真龙之血,完颜伤和张残都是其次。而受到张残的偷袭,那具行尸头都不回,反手一爪,直抓张残胸前衣襟内的真龙之血。 张残早知不妙,刚忙一个滚地葫芦,然而那行尸速度更快。转瞬飞到张残头上,铺天盖地而下,犹如大鹏展翅般,利爪抓向张残面门。 张残仍在地上躺着,根本避无可避,只有伸出双足,连环踢出。 每一次都像踢在钢板之上,但是却不得不继续为之,那种感觉,当真是别提了。 好在不论如何,终究将它的下落之势止住,张残又是赶忙一滚,逃出了它的下压范围。 这行尸刀枪不入,不过终究僵硬,在攻击的应变上略显不足。如果不与他硬抗的话,只求逃走,或许也不见得必会丧命。但是要知道人的力量终究有限,这行尸的耐力张残却摸不准。一味逃跑,保不定会被它从容追上,届时便只能引颈待割。 当真是打也不是,逃也不是。 想到此处,张残不禁隐隐后怕:倘若那人得到真龙之血,会把行尸强化到怎样逆天的地步! 连江秋都说过,经真龙之血灌注以后,即便是他,也不见得能加以毁灭。 正在这时,楼上的窗户被开启,唐幻探出半个身子,露出她那光洁娇俏的脸庞:“发生什么事了!” 张残哪敢分心,只是戒备森严,紧紧盯着那具行尸,唯恐它继续扑上来。 然而,那具行尸却一动不动,转而望着楼上有如月夜精灵的唐幻。 行尸带着鬼头面具,唐幻乍一见到,忍不住惊异了一声。 张残这时却和完颜伤对视了一眼,两个人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行尸似乎对唐幻的出现,极其观注。似乎此时藏在张残怀中的真龙之血,反而不如唐幻的吸引力更大。 三人一尸就这么忽然定格下来一般,然而并未持续多久,行尸忽然旱地拔葱一样,直直飞起,冲向唐幻。 张残和完颜伤早就将气机锁定在行尸身上,牵一发而动全身。行尸如此妄动,两人同时被其牵引,不约而同一左一右夹击而上,并同时命中毫不闪避毫不遮挡的行尸。 砰砰两声闷响,行尸受到两股卸力诀,重重摔落在地,甚至将地面上的青砖都压断了几块。 不过这样的打击,根本不能伤损行尸分毫,它完好无损地站了起来,即便隔着鬼头面具,依然看得出它对唐幻的浓浓兴趣,简直是欲罢不能一样,近乎痴迷。 完颜伤和张残见势不妙,拉起唐幻:“走!” 破窗而出,疾驰在深夜近乎无人的小巷中。 身后劲风袭来,那行尸的速度丝毫不慢,张残倏忽停下,右手五指划出曼妙轨迹,穿过行尸锋利有如刀林的指甲,背身点在行尸的“肉掌”中心。 气劲相撞,无声无息。 行尸前冲的力道太猛,此刻被张残一夫当关的逼退,就像是守株待兔中那只飞速撞在树桩上的兔子一样,被反震得足足飞退出两丈有余。 张残更是凄惨,哇地一口鲜血喷出,眼前金星乱飞,昏昏沉沉。 但是这喷出的鲜血还未及地,行尸却再度呼啸而来,当头朝张残一爪抓下。 张残本就负伤,此刻伤上加伤,哪还有丝毫力气反抗。直叫我命休矣之时,甚至还不忘想象,被行尸这么气势磅礴按在头上,其力道会不会把自己的脑袋直接按到肚子里! 所谓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 完颜伤这时如果是后者的话,张残自然小命不保。 毫不温柔的一脚将张残踹飞,然后完颜伤拳脚齐出,又与行尸缠斗一起。等到张残从地上爬起,完颜伤的胸口已然被行尸抓出三道浅浅血痕。 显然完颜伤惊险万分地避过行尸的杀招,不然就是五道血痕了。 小巷尽头,忽地出现了几个醉醺醺的身影,张残此时哪还顾得上伤及无辜,只求这些无辜之人为自己挡灾化难,叫道:“这边。” 拉起被吓得不知所措的唐幻的小手,飞驰至那三个身影之前。 走近一看,张残更是睚眦欲裂,走着麻花路的,正是醉到不省人事的赵擎云。 完颜伤和行尸一前一后飞掠至此,此刻他也不得不“祸害”无辜,绕过了赵擎云和他的两名侍卫。 行尸势不可挡双手一抓,两名晕晕乎乎的侍卫的脑袋直接炸成了花,绽放开来。 张残瞅着险些被吓得失禁,这要是刚才抓到自己的脑袋,怕是别人也能欣赏到这样的美景。 行尸又是伸出利爪,抓向赵擎云的面门。 赵擎云如果就此惨死,张残绝对会泄去心头之恨,痛快叫好。 然而下一刻,令张残根本都不能相信的事情发生了。以至于张残和完颜伤面面相觑了好久好久,都不肯承认眼前的场景,乃是真实而不是幻象。(。) 第185章 深夜,四不遮风的破败房间里,也就是所谓的质子府,赵擎云为张残等人斟上酒之后,自己率先一饮而尽。 张残想了想,说道:“我有一句问候你母亲的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脸色苍白、感觉被风一吹就会飘走的赵擎云笑道:“不妨问候我的兄弟姐妹们,赵某倒是会开心的很。” 张残又再次沉默,却不禁回想着刚才赵擎云显露出的惊世骇俗的武功。 那具行尸抓向赵擎云面门,本来醉醺醺脚步虚浮的赵擎云,忽地有如战神附体,身形绷直,爆发出无可匹敌的气势,电闪雷鸣般一拳将行尸击飞。而他自己,却纹丝不动。 行尸后飞十数米,再次挺直而起,毫发无伤再度冲来,赵擎云忍不住轻咦了一声。不过他迎风而战,华发后张,又是纹丝不动一拳将行尸击飞。 眼见行尸再一次弹起,赵擎云才喃喃地道:“起魂派!” 张残哪曾想赵擎云居然如此轻而易举就将行尸击飞,又如此轻而易举般道出“起魂派”三个字,那一刻,张残真的有些不敢相信——这还是众所周知的那个只会花天酒地、手无缚鸡之力、毫无见识的废材皇子赵擎云吗? 眼见那行尸再度袭来,赵擎云一脚踢在其下盘,同时一掌拍在其后脑。整个动作快若闪电,一气呵成,又潇洒漂亮。 “砰”地一声巨响,行尸以大字形被赵擎云拍在地面之上。而赵擎云这信手发出的一掌,力道之大,竟然使得行尸将生硬的青砖,平平凹了下去。 也不知道赵擎云的力量到达了极限,还是他有意为之,那行尸凹下去的深度,使得整具尸身刚好和地面持平,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不过这依然没有对行尸造成任何伤害,“他”重新站了起来,“看”了唐幻好久,才一个翻身,消失在诸人的眼前。 赵擎云也转身望了唐幻一眼,点了点头:“竟然是九阴之体,无怪乎起魂派对姑娘如此上心。几位请跟我来!” 张残回忆过后,一杯酒一饮而尽,转而重重地拍案而起,指着赵擎云的鼻子怒喝道:“你就这么忍心雨儿被慕容鹰带走了?” 是的,以赵擎云表现出来的功力,要胜慕容鹰,简直举手之劳。 只看他刚才击退行尸的从容和游刃有余,不论生死相搏,只以功力来讲,张残判断年轻一辈之中,或许只有聂禁有资格和他相提并论。 赵擎云并不生气,淡淡地道:“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他念叨出萧雨儿时常挂在嘴边的诗句,倒是让张残一愣。然后他续道:“无论慕容鹰是不是在和张兄斗气,但是以他的为人,决不会为难雨儿。所以,让雨儿扎根归宿在他的身边,其实便是雨儿最好的选择。再者长痛不如短痛,即使雨儿现在不情不愿,等到她将来有个孩子,从此身心皆有慰藉依靠的时候,她自然会明白,安心祥和的过完一辈子,是多么难得多么幸福的事情。” 赵擎云盯着张残:“赵某将来,生死难料,所以给不了她什么。而张兄除非退隐山林,否则也给不了她什么。与其这样,倒不如忍痛割爱,笑着对她祝福。” 张残嘿了一声,冷笑道:“你这甩手掌柜当得也太过潇洒!难道你真的没有半点责任心?我只知道雨儿现在日日夜夜以泪洗面,我只知道我担忧她到夜不能寐,食不能咽!” 赵擎云淡淡地道:“张兄口口声声为她着想,然而想做的事情却都是以自我的意志为前提,你这根本不是爱,只是为了满足内心的自私。” 还没等张残说话,赵擎云又道:“我不愿再在这个问题上有所纠缠,只告诉张兄最后一点,无论想做什么,及时停手。否则,雨儿会被你害死也说不定,届时悔之已晚。” 完颜伤把张残拉了下来,摇了摇头,示意来日方长。 张残长吐了一口气,也知道完颜无我答应过张残,待他争取到皇帝宝座,会让张残把雨儿重新带回中原。想到此处,张残下定决心,一定要助完颜无我在这场吃人不吐骨头的权力交锋中,披荆斩棘,获得最后胜利。 完颜伤紧接着问道:“唐姑娘的九阴之体,到底有什么值得起魂派觊觎的?” 赵擎云微笑道:“并不是任何人的尸体,都能够任由起魂派驱使。比如刚才那具行尸,其生前必是武林高手,兼且又是百中无一的五行之体,所以才能承受起魂派附魂之术。但是诸位应该也可以看出,那具尸体关节的僵硬,是以除了刀枪不入力大无穷之外,并不如何可怕。” 还不可怕? 反正自己和完颜伤两人加起来,还被“他”追得到处跑,并且根本拿他毫无办法! “而世所罕见的九阴之体,若是被起魂派得到,威力何止百倍于之前那具行尸!九阴之体本就承纳百川,包罗万息,得起魂派炼尸之后,也会栩栩如生,出手变招运转自如,绝无阻塞之感。” 唐幻听了以后,俏脸发白,全身颤抖。 不知不觉之下,她紧紧握住了张残的大手,从此借取温度。 而张残却是后悔不已,早知道的话,自己便不会来找唐幻医治肩膀,以至于她被起魂派传人发现,使得她突然身陷追杀之中。 赵擎云极为爱酒,又是一饮而尽之后,笑道:“如果九阴之体,再加上真龙之血,两者皆被起魂派得到,那么世人只能暗自祈祷起魂派的传人并不喜欢杀戮。否则的话,即便大罗金仙十万天兵下凡,也根本奈何不得。” 张残忍不住摸了摸怀中的真龙之血,下意识地道:“没那么夸张吧!” 赵擎云端视着张残,笑道:“早在上古时期,机缘巧合之下,起魂派得到了经真龙之血灌注的九阴之体的行尸。张兄知道,最后这具再无任何残缺的行尸如何被灭的吗?就是那个天生百脉俱通,创下焚经诀和流光剑法的前辈,几乎毁掉了半个世界,方将其诛杀。” 听到这里,唐幻深吸了几口气,忽地站了起来,轻声道:“请张公子即刻将幻儿的尸首焚烧!” 说完之后,一指戳向眉心。 张残大叫一声不可,而赵擎云更快,单掌虚按,无穷的真气灌压之下,唐幻触及眉心肌肤的手指,如同定格一样,再也无法动弹。 张残冷汗又流了一地,赵擎云却看着唐幻美目中视死如归的坚定,笑道:“唐姑娘倒是令我等汗颜,竟有如此舍我气魄!不过无须如此,只要在此之前,杀了那个传人,唐姑娘不就安然无恙了!” 张残慌忙点头:“唐姑娘放心,我等必会宰了那个王八蛋,让姑娘高枕无忧!” 赵擎云点了点头:“那么两位需要寸步不离地保护唐姑娘了,白天还好,阳光照耀下行尸不可能被附魂术操控。但是到了夜晚,阴气顿生,便是行尸兴风作浪的时刻。” 张残和完颜伤相视之下,顿觉压力倍增。 突然之间,唐幻的性命几乎便等同于这个世界。 最后赵擎云微笑道:“在下的小秘密,还请诸位勿要透露出去。” 他所说的小秘密,自然便是指他的武功,还有他清晰的思路,根本一点也不愚钝。 完颜伤率先点了点头,却又忍不住问道:“能问下赵兄为何如此吗?” 赵擎云洒然笑了笑:“完颜兄不知皇子皇女之间的残酷,赵某自小无依无靠,只好学着装傻充楞,不然早就被吃个骨头都不剩了。这不,一装就是二十多年,好像还真的有点习惯了。” 装傻装了二十年。 这种人,想想都恐怖。 所以听了这话之后,张残虽然不动声色,心中却已经发寒:当有一天赵擎云以真实面目昂然立于世上之时,他绝对是站在巅峰上的那批最为杰出的人。 三人走出质子府,张残和完颜伤不禁心悸之下互视了一眼。而善良淳朴的唐幻,自然不知道三人其实刚从鬼门关走了一遭,其中之凶险,比之被行尸追杀,不逞多让。(。) 第186章 回去的路上,完颜伤淡淡地道:“我们要小心赵擎云,他刚才一直在找机会将我们三人一举击毙。” 唐幻虽然有些武技傍身,但是阅历明显不足,动手经验也远远不够。只看刚才她被行尸的狰狞所吓,一手漂亮的暗器技艺完全成了摆设,由此便可知一二。 张残自然也早已知晓。 只看赵擎云任由两名侍卫被行尸所杀,若非避无可避,仍旧不愿显示其身怀绝技的秘密,此子的忍耐和阴狠,便远非常人所及。 而且刚才他为了引起几人的分心,故意夸大其词,便是为了能够在诸人惊诧的那一瞬间,以雷霆手段灭口。 不过张残和完颜伤一直都将功力暗自聚集,根本不给赵擎云可乘之机。而即使是他所表现出的武功修为,即使能够偷袭一人得手,却做不到同时将三人性命全都留下。倘若哪怕有一个活口逃出生天,那么他所做的,便是徒劳。是以直到最后关头,他也只能无奈之下,含笑将三人送走。 完颜伤回房休息之后,张残才伫立在为唐幻腾出来的客房门口,问道:“唐傲前辈和郜灵萱呢?” 唐幻今晚被吓得不轻,好在在赵擎云那里喝了几口热酒,胆怯才有所缓解。 微微醉酒的女性最是迷人,那浮在白皙脸颊上的红晕,简直诱人神魂颠倒。张残瞟了一眼之后,便不露痕迹地望向夜空中的繁星。希望借其清澈,净化混乱心神。 唐幻坐在床头,无意识地一下一下踢动着右足,怅然道:“他们去找寻南宫爷爷的尸首了。” 张残心中一紧,却并不多说。 唐幻并没有注意到张残的不自然,只是叹了一口气后说道:“南宫爷爷几天前支走我们,他自知大限已到,又不愿我们看到他临死前的衰颓样子,便令我们等到他过世之后,再去将他掩埋。哪知伯伯和灵萱先后出去,但到了现在却双双没有音讯。” 既然唐幻已经无法成为南宫战的儿媳,自然要称南宫战为“爷爷”。 听了唐幻的话,张残仍旧选择沉默,不愿告知她真相。张残不说,并不是害怕唐幻知晓自己欠了南宫战的人情,只是不想她知道南宫战身首异处的惨相。 张残想要转移话题,心中莫名升起一个念头,认真地道:“姑娘是否非杀宫照玉不可?” 唐幻不禁看了张残一眼,失声笑道:“张公子这话问得岂不太过幼稚了。” 以张残认识的温柔唐幻,绝不可能以反问的形式,来表达出内心的强烈。现在显得如此强势,如此咄咄逼人,看来她的酒量确实不行,已颇具微醉时的轻狂之态, 不过比这语气更为不客气的话张残都能承受,又何况这种小儿科。一想到唐幻三番四次不计前嫌的帮助自己,然而今夜自己却将她置身于水火,甚至会影响到她今后日子里的风平浪静,不知怎地,张残脱口而出:“张某愿助小姐一臂之力,杀了宫照玉!” 宫照玉没少害张残,张残现在武技又有所进,是以生出这样的念头,也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事情。 唐幻看着张残认真的模样,却是笑道:“张兄仔细想想,倘若现在宫照玉被张兄剑尖所指,张兄可有毅力刺入她的喉咙?” 张残闻言一愣,然后开始脑补唐幻假设的画面。 他所想象出的时间地点还未确切,便已然成空,思海之中,独独留下宫照玉那张鲜明清晰到令张残吃惊的面容。瞬间张残似乎真的看到了宫照玉就在眼前,看到她莹莹发亮有如凝脂玉露般的娇嫩肌肤,也看到她完美无瑕的五官美得惊心动魄,正在喜滋滋地看着自己。 她说过,即使是伤心流泪,她也是这样喜滋滋的神情。因此即使受张残剑尖所指,亦绝不损其乐天般的神态分毫。 那一刻的张残,就如回忆起那些令人挥之不去的快乐一样,会心的笑,不由自主爬满在脸上。 张残还未反应过来,唐幻叹了一口气,失望地道:“所以,张兄根本做不到的。” 说完之后,唐幻似乎倦意上袭,淡淡地道:“幻儿要去休息了。” 关上了房门,张残禁不住拍了拍额头,苦笑了一声。至于为何苦笑,他自己也不明白。思来想去,应该是暗恨自己没出息,竟然有些迷恋上了宫照玉的美貌。然而其实所有被美丽的吸引,不过就是被表象迷惑罢了。要想摆脱,便看你能不能从入魔的万劫不复中,安然走出。 浑浑噩噩间,回到自己的房间,推开房门,只见漆黑的屋内散发出淡淡的柔和光芒,宫照玉正横倚在自己的床上,十分俏皮的模样,喜滋滋地看着自己。 张残嘿了一声,摇了摇头:“幻觉!” 一睁眼,宫照玉还在那里,却是伸出洁白如玉的小手拍了拍床铺:“张兄快来,照玉有事和你商量。” 张残这才回过神来,才知道原来宫照玉真的驾临。 一想到刚才自己对唐幻表忠心般,说要为她杀了宫照玉,心中自然不由一紧,更不知道她听到了没有。于是做贼心虚之下,张残回想着几天前的那个晚上,宫照玉将自己推向了火坑的场面,故作气不打一处来的模样,愤怒地道:“你还有脸来找我?” 宫照玉轻笑了一声,喜滋滋地道:“照玉当面谋害张兄,总也比张兄背地里准备笑里藏刀以博美人一笑的卑鄙,显得光明磊落得多了。” 张残知道自己和唐幻的对话被宫照玉一字不落的听了个清楚,登时如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赶忙陪着笑脸道:“哈哈,张某刚才不过是想哄傻女人开心罢了,宫姑娘切莫当真。不过话说回来,张某好不容易在姑娘面前底气如此之硬,让我好好过把瘾,不要拆穿得那么快行不行!” 宫照玉摊了摊手:“好说!张兄大可再来一次,照玉包保只言不出,任由张兄发挥。” 张残又打了个哈哈,翘起拇指赞道:“够意思!”然后迅速的晴转多云,故作愤怒道:“哼!你还有脸来找我?” 宫照玉点了点头,喜滋滋地道:“照玉当面谋害张兄,总也比张兄背地里准备笑里藏刀” “喂!”张残极其不满地打断。 宫照玉摆了摆手,没再和张残废话,喜滋滋地道:“照玉需要张兄帮忙找一个东西,那是一把钥匙。” 不怪张残好奇心重,估计所有人都会继而接口道:“什么钥匙?” 说完之后,张残便后悔了:“我什么都没答应!” 宫照玉不以为意:“照玉深信张兄的为人,所以无论张兄答不答应,皆等同于无。照玉只能诱之以利,承诺张兄帮照玉找到这把钥匙之后,必会报答张兄天大的好处。” 张残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想到和宫照玉交集的几次经历,没有一次有好下场,便诚恳地道:“好像张某和宫姑娘共事的下场,几乎一次比一次惨痛!”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那么就这么定了!照玉会继续燃烧点亮自己,而张兄只需一如既往般飞蛾扑火即可。” 张残听了这话,一颗心直接凉透了,不住摇头道:“经宫姑娘这么一说,张某更是觉得与虎谋皮,所以姑娘还是另请高明,恕张某不奉陪。” 宫照玉笑道:“张兄想不想见到萧雨儿?” 张残一愣,不由自主地问道:“此话怎讲?” 宫照玉好整以暇地道:“记不记得照玉曾经使出手段令萧雨儿做噩梦?倘若张兄学会照玉的这门小把戏,便可自由出入在萧雨儿的梦境之中。把想要却未曾说出的话,一字不落地讲给萧雨儿听。” 张残不假思索地道:“什么样子的钥匙,请宫姑娘详示。”(。) 第187章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那是一把看上去,便觉得与自己血肉相连的钥匙。” 张残痛快地道:“好说!姑娘稍等,张某现在立马给您生一个出来。” 宫照玉毫不掩饰地扫了张残的下身一眼,轻声道:“时间不多,照玉没工夫和张兄开玩笑。如果张兄再这样继续插诨打科,小心照玉开心之下,令您老张家彻底断后。” 于是乎张残老老实实地问:“到底长什么样子?” 宫照玉迟疑了一下,说道:“应该是一块凤凰的玉佩模样,不同于寻常钥匙的形状。有人告诉照玉,最后一次见到此物,是在金国的皇室之中。以张兄现在的精神感应,想来只需看上一眼,便会知晓它就是照玉所寻之物。” 张残哦了一声,又不免问道:“除了能够与雨儿梦中相会,可还有别的好处?”宫照玉咯咯一笑,喜滋滋地道:“将来照玉建立后宫的话,张兄便是皇后。” 张残听了之后,沮丧地道:“原配总是不如另纳的受宠,姑娘这么一说,我已经看到了我守活寡的愁眉苦脸般幽怨模样。” 待到晌午时分,张残抱着一匹花布迈进了飘香楼,求见绿萝。 当然,那匹花布还是张残之前准备送萧雨儿的。当时种种缘故之下未能送出,张残不愿浪费,便又拿来送绿萝。 不一会儿,绿萝身边的那个俏婢,面无表情地下了楼梯,站在了张残的眼前。阎王好过,小鬼难缠,张残自知理亏,也没法计较她脸上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只能赔笑道:“姑娘好!” 那俏婢柳叶弯眉樱桃口,十分清秀,即使脸上露出厌恶的表情,也无可否认她的俏丽。 所以说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若非张残昨天嚣张粗俗,今天又何必低三下四。 她看了一眼张残手中的花布,当头便是反问道:“张公子是来赔礼道歉的?” 张残苦笑了一声,说道:“若只是为了和绿萝姑娘谈心而来,会不会赚到一个滚字?” 俏婢摇了摇头,笑道:“小慧也是懂礼貌之人,会在滚字之前,加上一个请。” 她完全照搬了张残昨日的话,不过这是张残意料中的事情。因为这是张残在故意留下语病,引导她如此,好令她以牙还牙报一箭之仇,吐心中不快。 目的达到,张残笑道:“确实是来赔礼道歉的。” 小慧毫不犹豫地摇头道:“设身处地来讲,若是我们换做是公子昨日的情形,也会如此消极懈怠,一蹶不振。但是我们绝不会朝着不相干的人咆哮发泄,以显示自己的无能!所以,张公子请回吧。” “无能”二字尤令张残不快,是以张残听她说话到了一半的时候,心中便已经不耐,此时更是冷冷地看了小慧一眼,不过却不想过分得罪小慧,只是强行忍了下来,淡淡地道:“麻烦姑娘借过,我自己去找绿萝小姐,若她不愿见我,我自会离开。” 小慧倏地退开,指着楼梯,喝道:“楼梯就在这里,张公子有本事上去给我看看!” 楼梯尽头,无端端出现两人,杀神一般冷冷地看着张残。 自从绿萝上次被采花贼叶斯掳走之后,飘香楼里的戒备防卫工作自然增强了何止十倍,任何人要在飘香楼里有过失的举动,都要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是否够重。 张残左肩伤势在身,妄动之下,或许会彻底废掉也不是不可能。权衡利弊,张残自嘲般笑了笑,望着小慧道:“我是真心来向绿萝姑娘赔礼道歉的。” 小慧见张残止步,眼中闪过一丝嘲弄,别过头懒得看张残:“小慧也是真心请公子离开的。” 张残懒得再和她计较,不是滋味地把手中的布匹放到了一旁的桌子上,转身朝飘香楼外走去。然而刚刚提脚走了不到两步,便听小慧在吩咐人:“人来,把这破东西扔出去。” 张残转身,刚好看到小慧指着布匹,一双大眼睛却盯着自己。也不知道她口中的“破东西”,到底是手指着的布匹还是双眼盯着的张残。 张残点了点头,说道:“姑娘真威风!” 小慧却是露出一丝笑意:“多谢张公子夸奖!小慧也只好送张公子一句话,以后不要仗着自己心中不快的理由,便随意践踏他人礼貌性的关怀。你根本没什么了不起,所以更需要笑着应对来之不易的呵护。” 张残叹了一口气,摇头无奈地道:“这门技能对张某来说实在太难了,毕竟我又不是小慧姑娘身经百战,有着很丰富卖笑取悦他人的经验。” 张残都自认不足了,小慧却一把抓起布匹,呼地朝张残脸上砸来:“滚!” 张残随手接了过来,抱在怀中,拍了拍之后,露出和煦的笑容:“下次千万记得加个请字,不然会有人说可爱的小慧一点也不礼貌!” 说完之后,张残哈哈大笑,走出了飘香楼。 刻意的大声说笑,从来都是为了掩饰心中的底气不足,等到确定走出了飘香楼的范围,张残才颓然闭上嘴巴。 就像昨天赶走绿萝后张残心底空空的那样,张残现在又是如此:好端端的,跟个丫鬟较什么劲!要不现在再回头认个错? 左思右想了好久,张残觉得估计大家一笑泯恩仇的机会不是那么大,她毕竟一个女孩子,脸皮比较嫩。刚刚和自己吵了一架后就立马点头又和自己和好,未免太掉价了。 好吧,就等过两天她的气消了再来吧!如果她当作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自然皆大欢喜。如果她咬着不放,那她再次被憋出的闷气,就不是数日内便能散去那么简单了。 顺利和完颜伤会合,完颜伤看着张残脸上的春风得意,问道:“什么事这么开心?” 张残笑道:“自然是找到了乐子,从而神清气爽。” 步入聚义轩的楼上雅座,完颜无我很平和冲着张残微笑:“张兄的伤势如何了?” 这就是张残在金国的大老板了,张残自然不会怠慢,拱手道:“多谢殿下关心!有殿下送来的奇珍妙药,张某的伤势好多了。” 其实那些珍贵药草和美妙食物,张残根本动都没动过。 记得小时候在泰山练剑,看到同门师兄弟切磋时意外受伤之后,他的床头前总会摆放着洋洋洒洒的美味和瓜果,当时张残还忍不住眼馋嫉妒之余暗吞口水。其实身体抱恙,又哪里有胃口享受美味。等到伤势复原又有了胃口之时,那些纯粹当作摆设用的物什,又早就发馊变臭了。 完颜无我取过一把长剑,递到张残身前:“若非当日之剑乃是凡铁,张兄又岂会令慕容鹰嚣张!这把神兵,乃是宫内武库中深藏,百炼成钢,削铁如泥,劈开强盾有如砍瓜切菜,还请张兄笑纳!” 神兵利器之于武者,便如海洛因之于瘾君子一样,根本让人无法拒绝。 张残止不住接了过来,入手的分量极为沉重,不愧完颜无我口中的“百炼成钢”。 张残分别握着剑柄剑鞘,缓缓将长剑抽出,除了冰寒到令张残为之窒息的锋芒割面而来,张残更嗅到了其中古朴沧桑的韵味:“这把剑,似乎经历了悠久亘古的岁月。” 仓啷一声,长剑完全出鞘。而那种悦耳,比之剑身上的银光,更为令人心旷神怡。 完颜无我笑道:“此剑的来历,早已不为人所知。而它的锋锐,却注定它不能继续沉睡,也不能继续孤寂在无人问津的阴暗皇库中,任由铁锈侵蚀腐朽。” 张残长吸了一口气,拜道:“多谢殿下!” 完颜无我微笑道:“张兄何不为此剑命名?” 张残看着剑锋,想起曾亲口对萧雨儿承诺要将她再次带回中原的誓言,想都不想的冲口而出:“守誓剑!” (没错,就是“美人”布蕾妮的守誓剑。)(。) 第188章 人们常道对于某件久远的事情历历在目,记忆犹新。却不知一生的风雨,何其之多。能够记住的,却屈指可数。所以对于更多的经历,唯有遗忘,才是人之本性。 张残取名“守誓剑”,便是以此来激励自己,断不能忘了萧雨儿所受的屈辱。而有此宝剑在身,张残也凭添了几分对付慕容鹰的自信。 或许有人置疑,之前张残和慕容鹰之间的那场战斗,若非张残手中的长剑在最后关头经不住力道而被崩碎,那么胜的便是张残。其实根本不是,要知道对于决斗的最终影响,有着太多的因素。比如说,两人出战的本意便有着天差地别。 慕容鹰纯粹只是为了“取胜”而战,张残却是为了萧雨儿在拼命。 所以张残靠的是悍不畏死的决心,才能在那个特定的时段强过了慕容鹰。试想如果慕容鹰也如张残这样拼命的话,张残自知远非其对手。 看到张残眼中发自肺腑的感激后,完颜无我笑道:“还有一份小小的礼物,等到张兄回去的时候,自会见到。” 张残再次拜谢:“多谢殿下。” 自古以来笼络人心的手段,便是以利诱人。所以张残不用想也知道,所谓的礼物,无非就是金银或者女色。 如果是金银财宝的话,最好巧合地把宫照玉找的那块凤凰玉佩一并送来,当然,张残自然知道自己在痴心妄想。 除了张残完颜伤和完颜无我之外,一袭黑衣的“妙公子”皇甫曼妮也在席上。她看着张残,便冲着张残笑道:“那日张兄在场上一边嘶吼萧雨儿三字,一边视死如归的英雄豪气,唱哭了不知多少阁内女子。” 鲜少能有女子将黑衣穿得如此有味道,除了皇甫曼妮,怕也就是琴星雅了。两个女子皆有共同点,那就是靓丽得令人无可挑剔的姿容。 也不知道是她将黑衣披戴得出类拔萃,还是黑衣因她而明艳动人。 张残在听到萧雨儿三字之后,不着痕迹地掩饰掉心中的惆怅,只是笑道:“多谢公子夸誉。” 至于她所说的内容,张残并不在意。一时的惊艳更多只是错觉,足以骗到了自己的内心罢了。如果某段爱情,只是因某个过而不在并且不可复制的动作或者是笑容所产生,那么最后尝到的,唯有失望和苦涩。 寒暄完毕之后,完颜无我说道:“西夏皇裔拓跋俊然此次来我大金求军,以助他复辟西夏之梦,诸位有何看法?” 张残最近是惶惶不知终日,根本就不知道前一阵子还在和西辽开战的西夏国,居然说没就没了。而由于他对现下的形势一无所知,便只能闭口不言。再者,张残从未有过这等掌握他人命运的“会议经验”,自然更是无法插口。 令张残没想到的,居然是皇甫曼妮率先开口:“我大金颠覆北宋之前,那时已经和西夏交恶。西夏受我大金庇佑,却在羽翼丰厚之后目中无人,拒纳岁贡。现今被西辽蒙古并吞,实乃咎由自取。” 张残身为汉人,所以经皇甫曼妮这个女子之口听到“颠覆北宋”四个字时,心中既愤慨又无奈。实则汉人的文化已经席卷了金国上下,然而看着身着汉服的皇甫曼妮与完颜伤、完颜无我,有此一样的装束,张残却偏偏没有半点亲切感,只是觉得好疏远。 历史不容人否认,皇甫曼妮说的不过是实情,因此张残也无可厚非。不过令张残新鲜的,或许受“女子无才便是德”的风气影响,是以在听到她的谈吐之后,张残只觉得她话语间言辞凿凿,条理分明,颇显智慧,远比寻常女子有见识。 完颜伤听了以后却摇头道:“比如来说,三足鼎立,互相牵制,便可以保持平衡。然而一方失衡,整个格局便会被打破。虽说无论西夏还是西辽,皆地处偏远,针锋相对之下,更没有足够的资源养兵蓄锐以威胁到我大金的地位。不过如果我们真的坐视西夏灭亡,又岂能保证西辽强大之后,会不会也在将来的某一天突然断了岁贡?” 其实这不过就是个二选一的事情,但是金国却难以掂量哪个选择,会给自己的利益带来最大化。倘若出军,那么便代表着牺牲。如果成功帮助拓跋俊然复国,他要是知恩图报还好,万一是养虎为患,那么此次出军,就是赔了夫人又折兵。再者战场之上,瞬息万变,即使金国出兵远征,也不可能保证是必胜之局。万一此事不成,也会彻底和西辽反目成仇,再无任何回环余地。 但是如果不出兵,坐看西辽独大。等到西辽反抗之时,那么金国所付出的代价,肯定十倍百倍于助兵拓跋俊然。毕竟开疆扩土征服不从,本就是帝王者最为沸腾的梦想,绝不是低头哈腰,向头上之人进贡的窝囊。 显然完颜无我也被此事头疼,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桌子。 张残想了想,好歹也是拿了人家一把神兵,也不能如空气般存在,便问完颜伤:“拓跋俊然手下还有多少将士?” 完颜伤答道:“不足三千。” 张残想了想,开口道:“张某并不如何懂得形势,在此只讲人之常情。大凡来说,在危难时机所求之人却袖手旁观,或许比之直接赋予他痛苦的仇人,更令他心怀怨念。所以若是拒绝他,他记恨西辽的同时,必然也会记恨我们。而拓跋俊然复国无望,走投无路之时,归顺别的势力或者沦为草寇,便是他最后的出路。如果真要拒绝他,或许该直接将他囚禁,最好是斩草除根,以防止某些不必要的变数出现。” 完颜无我看了看张残,笑着摇头道:“若真是对付拓跋俊然的话,不费吹灰之力,但是却后患无穷。待得西辽将西夏国土彻底安定之后,若有犯我大金的意向,便会以拓跋俊然为名目,来激励西夏国上下的同仇敌忾。而我大金,也会背上骂名,左右不是。” “为期十天的春田狩猎将在明天开始,盛会过后,我们再给拓跋俊然答复吧。” 回去的路上,张残忍不住感慨:“好像我昏迷了许久一样,南柯一梦觉醒,忽然之间一个国家便被沦陷。” 完颜伤笑了笑道:“确实如此。在张兄昏迷的第三天,徐咲被凌迟处死。” 张残跟徐咲并不熟络,听了以后也无多大感触,只是同为汉人,又觉得徐咲本身豪情盖天,多少有些兔死狐悲的同情。 完颜伤叹道:“那徐咲也真是了不起!千刀万剐,不吭不响,刀锋所及,目犹直视之。我大金的行刑者,据说被他一直平静的眼神所吓到,回去之后大病了三天。” 张残听了之后,也是不禁动容:“确实了不起!还有什么张某不知道的消息,说来听听。” 完颜伤迟疑了一下,轻声道:“年轻一辈之中,张兄对谁的剑法比较深刻?” 张残脱口而出:“自然是夜染尘!这小子有着化神奇为腐朽的卓绝手段,张某对他的剑法刻骨铭心。” 完颜伤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张残见状,不解地问:“老兄这是怎么个表情?” 完颜伤摇了摇头,说道:“夜染尘这个人,废了。” 张残吃了一惊,连脚步都停了下来,一眨不眨的看着完颜伤:“此话怎讲?” 完颜伤似乎也在回想着初见夜染尘的情形,以复杂的口吻道:“东瀛少天皇为报其弟的断臂之仇,踏上南海,决战夜染尘。生死相搏之后,夜染尘重伤了他,却被他斩去三指,此生再也无法握剑了。” 张残沉默了许久,最后才以平静的语气说道:“由他去吧,反正,其实我和夜染尘也不熟。”(。) 第189章 朴宝英之前对张残说过,东瀛的少天皇得知他的弟弟被残伤之后,曾经放言当天在场的所有人,都会受到断臂的报复。 张残本来并不觉得那个少天皇有什么了不起,充其量不过是服食了世间最后一颗凤凰胆。但是知道夜染尘有此遭遇之后,不由感到阵阵后怕。 要知道如果他真的是刻意为了实现承诺,而将夜染尘的手指斩断。即使他没有成功斩去夜染尘的一只胳膊,即使他也被夜染尘反扑之下受了伤,依然代表着在一定程度上,他有牵着夜染尘鼻子走的实力。 那么若非他坚决要取夜染尘臂膀,只以正常比试的话,他应该能轻易战胜夜染尘。 夜染尘是被视为中原武林崛起的希望,在他最灿烂的年岁,随着他无法握剑,将要彻底泯然众人矣了。 那接下来,荆狼挡得住这个少天皇吗?传天挡得住这个少天皇吗?还有琴星雅,如果她也输了,会不会依照承诺,委身下嫁呢? 最最最最关键的是,那个少天皇会不会找来上京城,找寻自己的麻烦呢? 走进房屋,桌子上不出张残所料,放着满满一盘银锭,足有百两之多。其实这比美色更直接,因为有了财富,便可以自由去青楼寻欢。你卖我买,公平交易,完全不会有任何负罪感。毕竟大家都付出了,谁也不欠谁。 春田狩猎是金国极为重视的活动,在这里人人平等,若有杰出表现,便会受到赏识,从而加官进爵,光宗耀祖,一跃成龙。 狩猎前的祭天仪式也是重中之重。 完颜洪亮念叨祭文,叩拜苍天。以他的九五之尊,该是很少体会跪拜的滋味了。他在念叨祭文之时,满朝文武以及带刀护卫,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动静,否则这便是对天不敬,怕是会落得杀身的下场。 不过即使如此,张残也听不明白,因为完颜洪亮是以金人自有的语言在祭天。张残总觉得,上天如果真的这么好说话,祷告之下便能保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那么它也算随和了。还有就是,各地不同的人,却在拜祭着同一片天。然而不同的人用的全都是不同的语言,以此来想的话,老天一定很渊博,也一定得接地气,不然这唧唧歪歪的丰富语言文化,放在谁身上都要听懵了。 张残昏昏沉沉了好久之后,祭天仪式随着百禽百兽的宰杀,以滚烫的鲜血流出宣告结束。 狩猎在远离上京城数十里之外的围场之中,张残和完颜伤并马而走。 看着道路两旁,欢呼的人群与羡艳的目光,张残竟然生出一种极为不真实的感觉。他来上京之前,其实已经做好“人下人”的觉悟,哪知适逢之下,莫名其妙便和完颜伤冰释前嫌,又得他照顾,居然直接参与到了两名皇子的争斗之中,成为了“人上人”。 哦,对了,其实和完颜伤之间的仇怨并未完全解决。 不过此刻感受着马疾轻蹄般的春风得意,张残还是觉得,要不先不提醒他了。 “完颜哥哥!” 听到这个声音,张残竟然下意识地抬起了头,仿似下一刻索琳便会从天而降,然后翻个漂亮的跟头出现在眼前。 有时候就是这样,习惯的东西突然有所改变,就会觉得怪异绝伦。 索琳骑着一匹全白的骏马,只以一条白丝将乌黑的密发扎起,英姿飒爽地从后赶了上来。伴在她身边的,正是“妙公子”皇甫曼妮。 完颜伤一见之下,却是不悦地道:“身体不适为何还要骑马?” 这自然是关心的话,索琳听了当然也很高兴,却故意地道:“完颜哥哥,你干嘛这么凶人家嘛!” “是啊!”张残点了点头,抢在完颜伤说话之前,替索琳表示了打抱不平。 没办法,索琳红扑扑的脸蛋太过诱人,而且她口直心快,青春活泼,给人扑面而来的清新感。如此可爱的女孩,张残自然也喜欢调侃她。 索琳一见张残眼中的调侃,不由故意扬起鼻子,哼了一声。完颜伤也是转头,恶狠狠地盯了张残一眼。 张残顿觉自己无辜,不开心地道:“完颜哥哥,你干嘛这么瞅人家嘛!” “滚!” 两人不约而同怒吼。 皇甫曼妮笑得前仰后合,不过她和张残一样,很识趣地把相处留给了这对热恋中的男女。 “张兄可曾参加过我大金的狩猎?”皇甫曼妮问道。 张残摇了摇头:“贵国的狩猎,从未参加过。”觉得自己说得不够明白,张残又补上了一句:“不只是贵国的,其实张某还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活动。” 皇甫曼妮微笑道:“狩猎结束,如果哪个勇士捕获的猎物最多,他不只可以得到封赏的机会,还可以挑出一名他心仪的、未曾婚配的女性,作为对他杰出表现的奖赏。” 张残点了点头说道:“勇士优先选择佳人的习俗,倒是不少听闻。” 皇甫曼妮看着张残,有些咄咄逼人地问:“如果张兄是这个勇士的话,会选择哪个姑娘?” 张残不愿道出萧雨儿的名字,便扬了扬左肩:“张某的伤势未好,哪能在诸多勇士中脱颖而出。所以假设的如果,其实根本不值得去为之费神思考。” 皇甫曼妮似乎有些不满张残的回答,眼珠子一转,又露出她那浅浅的梨涡:“张兄可有话需要曼妮向雨儿转达?” 张残一愣,张了张口,又点了点头:“有很多很多,但是经姑娘这么一问,忽然千言万语,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皇甫曼妮轻笑道:“有十天的时间,足够张兄斟酌语句的充足时间。” 张残想想也是,便点头道:“倒是如此,那么张某在此便先” “且慢道谢!”皇甫曼妮打断了张残,在张残不解的目光中,她扬了扬下巴,挑衅般问道:“张兄骑术如何?” 张残嘿了一声,骄傲地道:“闪电流星骑马额,张某自然很擅长!” 皇甫曼妮梨涡浅笑:“那么,来追我吧!” 张残又是一愣,却见烈马美女,早已一阵风般脱阵而出。似乎知道张残没反应过来,皇甫曼妮于十丈之外勒马回头。 只见红棕色的烈马前蹄双双扬起,以后腿站立了几个呼吸的时间。而后,更以一个幅度极为大的动作转身,复又面视着张残。转身时,马颈上的鬃毛如波浪一样滚滚而动,骏马更是发出一声强烈的怒号声,显得极为霸道。 骑在马上的皇甫曼妮,脸上一直挂着淡淡的笑容。其纤弱健美的身姿,在勒马回头的那一瞬间完美地呈现出凹凸有致,令人深深为其此刻的优美姿态所吸引。 她美丽的外表下,是一颗火热而又骄纵的心。 这是张残此时唯一的念头。 皇甫曼妮双目扑闪,隔远相望,她的双目,有如一汪泉水那样,清澈透明,更毫不掩饰其中的大胆:“追不上的话,曼妮会停下来等你的。” 一直做小厮打扮的唐幻,此刻不由轻笑了一声:“如果我是张公子的话,绝不会呆呆地张大嘴巴,只顾着流口水。” 张残并不如何优秀,武功不高,亦无文采。但是皇甫曼妮,却被张残那晚为了萧雨儿的拼死所打动。如果世间英雄不多,那么为了心爱之人发疯发狂的人也同样稀缺。 皇甫曼妮是个女子,她更喜欢被人叫做是“妙公子”,以男性的称呼冠名自己之上,即是代表着她有着远超寻常女子的坚强。然而看到那晚的张残,她却羡慕死了萧雨儿。 她也好想被人如此保护。 她更自信,没有人能见到自己,不心生旖旎。 果然,这个呆瓜策马而来,皇甫曼妮一声轻笑,策马扬鞭,满心欢喜。(。) 第190章 第一次见到拓跋俊然的时候,张残对他最深刻的印象,就是觉得他是一个连天都不放在眼里的人。 不过越是骄横跋扈的人,人们总是在不经意间,希望着这样的人跌入谷底,永不翻身。到时候平等对视的话,会不会令他尤其想起过去的辉煌,从而羞惭的低下头。 还好他满足了众多人的心愿,家破人亡,狼狈的从故国逃窜,现如今人们同情之余,更多的是一种欣慰。 但是未让人过瘾的,则是他似乎依然心生优越感,依然将腰板挺得笔直。 看来,他摔得还不够重,还不够疼。 冷漠的倨傲,或许旺盛的篝火,映红了他的脸,但是绝对温暖不了他的心。 皇甫曼妮轻笑了一声,说道:“看他的脸色,分明就是对人们送上来的帮助说不。” 在之前的商议中,皇甫曼妮就很明确的表明立场,不愿对拓跋俊然施以援手,此刻她这么说,张残等人并不意外。 完颜伤也依然在坚持自己的意见:“他在这样出入皆贵的场合能有一席之地,靠的绝不是同情,而是他自身的价值。或许他本人的性格难以相处,但是如此多的人还是愿意和他打交道,所图的自然也不是他的为人。” 张残深以为然的点头,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给人的感动大,好歹拓跋俊然还是一个王国的继承者。万一将来他得势,即使他再没有良心,只要他或多或少能记得一点他人的恩情,那么就算是回报丰厚了。 “昔日吕不韦奇货可居,相助异人,换来只手遮天的权势。如此现成的例子,就看我们能不能抓住机会了。” “说的对极了。”张残一边咬着冒着油脂的肉,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皇甫曼妮先是瞟了张残一眼,显然她还是心有芥蒂,摇头道:“这又如何相提并论!吕不韦付出的,更多的是他九牛一毛的财力。现在拓跋俊然要求的,是我们大金军士活生生的性命。再者,异人性情温和,知恩图报,所以吕不韦才赚了个满钵。而拓跋俊然,是有名的翻脸不认人,以怨报德。他于西夏时的背信弃义,早已通过小小的郡国之土,扬名到无边无际的四海五湖了。” “说的对极了。”张残咕嘟嘟灌了一口酒。 皇甫曼妮见状,直接两手搂住了张残的胳膊:“不行!你得支持我!” 张残被她这么突然袭击,有些乱了手脚,完颜伤和索琳却不掩脸上的诧异,齐声道:“你俩这是什么情况?” 皇甫曼妮还不撒手,反而把头靠在张残的肩膀上:“看不出来?” 完颜伤显得十分意外,索琳倒是皱了皱鼻子,模样甚为可爱:“肯定这小子死皮白赖的,又一口流利的谎言,把曼妮这涉世未深的丫头给骗了。” “喂!”张残表达着强烈的不满。 皇甫曼妮却笑道:“错了,是曼妮主动拜倒在张公子的石榴裤下!” 在完颜伤和索琳将信将疑的眼神中,张残笑着解释道:“实则是张某对曼妮一见倾心,绞尽脑汁使尽手段,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成功的吃上了这口天鹅肉。” 别说皇甫曼妮绰号“妙公子”,即使是“妙汉子”,她也终究是一个女孩子,脸皮嫩乃是天性。就算被她倒追,张残再觉得自豪,也绝不会令第三人知道。任何人问起,张残也都会以刚才的言语作答,以此来袒护皇甫曼妮。 皇甫曼妮听了之后,梨涡浅笑,双目柔柔的看着张残,却并未再说半个字。 不过,张残袒护归袒护,其实他自己都不看好这段感情。 异族的女子,大多比受儒家影响的中原女子,显得作风大胆,行事乖张。受性格使然,也造就了她们对“从一而终”的不屑。所以说,皇甫曼妮可能今天对张残感兴趣,但是日后该何去何从,张残根本没有半点把握。 也不是张残过于自卑,而是信心从来都是源于自身的坚实底蕴。试想就算张残和皇甫曼妮冲破一切,情投意合。但是到面对皇甫曼妮的父亲、那个手握生杀大权的兵部尚书时,张残该怎么说? 自己无权无势,或许什么都不能给她,唯独的,是一颗爱她的心不变。 哈!一颗爱她的心不变。 不谈他人觉不觉得可笑,至少张残自己都觉得这是一个毫无分量,苍白且空洞的幼稚理由。 所以,张残觉得自己变了,换过从前,有这么一个美人投怀送抱,张残早就把该做的事情全都做了。然而现在,却只能抱着陪她玩耍的心态,礼貌接纳,却避而远之。 忽地人群中传来一阵欢呼,一袭墨绿装束的绿萝,正款款而来。 随着她的到来,如此黑夜,忽然熠熠生辉,盖过了所有篝火的光明。 然而张残更觉得自己是沧海一粟,他分明地看到绿萝挂着礼貌含蓄的笑容,美目扫过在场的所有人。而她并未将目光在自己身上,有过哪怕一点儿的长久。 如果真的对人印象深刻的话,哪怕茫茫人海中的一瞥,也会将那个泯然在众人之间的熟悉轮廓,清晰的与内心深处相结合,一眼惊觉,岂会错过。 “上官艾什么时候回来的?”皇甫曼妮讶然道。 只能说男女看待事物的侧重点不同,也有可能是绿萝太吸引了张残。顺着皇甫曼妮的眼光,张残才发现伴随在绿萝身侧的,有一个极其俊美的少年。 上官艾浓眉大眼,看似颇为正派,但是眼光中极富侵略性,让人知道他绝非呆板的迂腐君子。嘴上略显邪魅的笑容,配以他匀称的体魄与英俊的面容,简直将他的魅力,彰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 正当人们惊叹这对天作之合的俊男美女时,拓跋俊然忽地站立,眼睛中毫不掩饰对绿萝的兴趣,微笑道:“俊然是否有幸邀请绿萝姑娘共坐一席?” 此言一出,尽皆哗然。 喧宾不夺主,再者你拓跋俊然早就是落魄的凤凰不如鸡了,居然还如此嚣张? 从人们的心理上来说,就更不接受了。 绿萝作客在上京城,被奉为金国上宾,任何人能与她同席,皆是无上的殊荣。而你一个西夏人,要“逾越城河”把绿萝抢走,试想作为主场的金国之人,岂会愿意。 如果绿萝真的应他邀请,与他同席,岂不是在说金国上下的青俊,统统无能将绿萝留下? 这一刻,哪怕是对绿萝暗生妒忌的金国女子,都群情激愤。 而绿萝此时的回答也极为重要,首先来说,她绝不能同意。而她的拒绝,不仅要照料拓跋俊然的面子,更要完全避开拓跋俊然此时落魄的境地。若是言语中有一丝一毫涉及到此,就会显得绿萝是一个“傲下媚上”的势利女子。 因此,张残很极端的觉得,拓跋俊然的邀请,其实更多的是对绿萝的故意刁难。 想到此处,张残不禁也如其他人一样,怒视着拓跋俊然。 不过还有人在期待着,绿萝究竟该如何回答,才能将所有的尴尬,统统化解。 伴随着银铃般的笑声,绿萝巧笑嫣然地道:“看来如此良夜,绿萝却滴酒也能不沾了。不然的话,必会在殿下身边醉后失态,也会在众目睽睽下哭花了妆,期望以泪打动殿下,再复那晚雪夜下高山流水的琴箫共鸣。” 拓跋俊然闻言,双目闪过一丝缅怀,微笑道:“可惜,空谷幽兰此曲,须在万径人踪灭的寂静通幽所在,才能尽显其精髓。今夜之欢快,又岂能重演它得超然卓尔,强行为之,怕是要令你我生憾,败毁回忆罢了。” 说到此处,他坐了下来:“不过还好,至少俊然还能欣赏绿萝姑娘酣然畅饮的美态,那同样是俊然期待的。” 两个人的回答,全都天衣无缝,一时之间叫好声一片。 然而拓跋俊然还未坐稳,上官艾忽而一笑:“久闻拓跋殿下剑法超绝,不知在下可否有幸目睹?” 从哪里跌倒,从哪里站起,上官艾显然动怒了。(。) 第191章 和气与尊严是两回事,越是谦逊的人,若有犯其逆鳞之事发生,他的爆发,更是尤为激烈。而且生活中也不乏见到这样一类人,平素嘻嘻哈哈,任你如何打击捉弄,都风轻云淡的不以为意。但是,当你将恶意的玩笑加之于他的家人亲朋身上时,你将看到他不为人知的狂怒一面。 只看上官艾一直嘱着的邪魅微笑,便已然让人觉得他绝非随和之人。有人挑衅,他断不会忍。 更何况,忽然有人拦路,更在根本不问他的意思的情况下,欲抢夺他身边的女同伴。 无论上官艾对这个女伴有无感情,他都必须站出来。 是以他挑战拓跋俊然,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情。而在听到他挑战拓跋俊然后,全场欢声雷动,叫好声更甚于之前。 拓跋俊然或许还沉溺于自己“皇储”的世界里,懒洋洋地看了上官艾一眼,显得兴趣缺缺的样子:“在下冲阵突围之时,身负重伤,以此情况指点上官兄的话,怕会令上官兄学不到太多的精髓。” 张残听了忍不住一笑,觉得拓跋俊然也太会气人了。上官艾说“见识”一下,你拓跋俊然便大大咧咧地说“指点”,并且还故意道出身体不适,弦外之音很明显:我拓跋俊然伤势之下要胜你上官艾,结果是肯定的,就是怕胜的不是很漂亮。 上官艾哈哈一笑,洒然道:“知道殿下受伤,在下以强凌弱强自出手的话,难免有所顾忌畏首畏尾,从而被殿下取巧取胜。所以何不先派出殿下手下最为高强的战士,最好这位勇士有实力伤到在下的毫发,届时你我便处于同样的起跑,更能痛痛快快的玩上一手,殿下以为然否?” 还未等拓跋俊然答话,上官艾又微笑道:“一个不行的话,便一起上,总之,千万一定要令在下负伤。如果直到最后,在下还是很可惜的岿然不动,毫发无损,唉!只能等殿下伤势好转之后,再续这未竟之情了。” 说完之后,上官艾一副憧憬向往的神色,似乎已经跳过了今晚,反而直接在幻想着和伤势痊愈的拓跋俊然,一起交手的场面。 他如此神情,也分明地在告诉所有人,今夜即使金国勇士尽出,也根本无人能沾到他一片衣角似的。 铺天盖地的叫好声,又传彻在空旷的夜空下。而上官艾脸上对西夏勇士的不屑,更将金人的情绪点燃至极高极盛,使得叫好的余音,久久不绝,绵绵不断。 慢慢的,声势渐小,一个满脸横肉的藏家和尚立在了上官艾的面前,朝着上官艾双手合十:“贫僧拉达,见过上官施主。” 那和尚身着藏饰袈裟,极为高大,相貌奇丑。他除了满脸的横肉,就是满脸的络腮胡子,看着很是邋遢,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好。 而且他的眉宇间被戾气占据,看不出半点出家人该有的慈悲和宽宏,只从面相上来说,让人觉得这个拉达,肯定是个酗酒嗜肉、不忌杀伐的野和尚。 上官艾还礼之后,反问道:“是否在下的错觉,总认为大师应该不会念经诵佛。” 拉达眉宇舒展,柔声道:“施主看得很准,贫僧除了吃饭睡觉和杀人,其余一概不通。” 上官艾闻言,像是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一样,极显轻松的欣然笑道:“太好了!枉叫在下白白担心一场,唯恐大师慈悲,对我下不去死手呢。” 场面倏忽而静。 高手相争,任何因素都有可能是令对方胜利或者失败的原因。就像体育竞技里的主场客场一样,如果有一面倒的喝彩,客场作战之人倘若意志不坚,便很容易被喧嚣所干扰,从而影响到自身的情绪。情绪受染,发挥自然也不会轻松自如。 拉达四下环视了一圈,柔声道:“诸位还是多为上官施主鼓舞为好,如此一来,贫僧反而更能被激起凶性,亦能痛快干脆的将上官施主送至殿下的眼前。” 他这么说,就是在挑衅所有金人——你们呼喊的越厉害,他就能将上官艾打得越惨。三下五除二打伤上官艾后,届时就能满足上官艾负伤之下,与拓跋俊然交手的心愿。 拉达的狂妄,比一个奶妈出杀人书更招人仇恨。一下子刚刚平静的场面,轰然间炸裂,那声势之浩大,天崩地裂也得黯然退场,不敢争锋。 拉达见果然捧场,微微向四周拜服:“多谢。” “多谢”两个字一出口,虽不能给人震耳欲聋般惊响,但是却如巨浪席卷小舟一样,轻易将近百人的呐喊声彻底覆灭,完全不见踪迹。然而巨浪的去势丝毫不减,使得“多谢”二字余音绕梁,直钻人的耳鼓与心神。 眼下的场面极为古怪与邪异,明明看到数百张口嘶声力竭,却偏偏听不到他们发出的声响,反而他们就像一起在表演着一场哑剧一样。唯有“多谢”犹自徘徊,反而它更像是从这群无声的人的口中一起发出一样,不然何以如此浩大震荡。 张残和完颜伤不禁互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眼睛中看到了骇然。 这野和尚内力之高,超出想象。 上官艾忽地拔剑出鞘,但闻仓啷一声脆响,像是伴奏一样,完美的与拉达的声音相互应和,彼此交鸣。让人根本难分究竟哪个声音雄厚,哪个声音低沉。 然后众人眼前一亮,上官艾长剑银光大盛,虽与拉达相去十步之外,但是点点银光已经如萤火虫一般,飞扑而去。 瞬间拉达的袈裟和长长的硬须,被剑气所慑,如迎狂风而立那样尽皆后张。 拉达提起右足,迈前一步,然后踏地。 “嗵”地一声闷响,随着拉达的下足踏地,所有人都觉得心脏一跳,差点从口中吐出。而离拉达较近之人,更是觉得地面剧震,甚至其中一个猝不及防之下,狼狈地从凳子上摔坐在地。 上官艾眼中毫无波澜,即使自己的剑势完全被拉达一脚震碎。而拉达下一刻,如一颗离弦而飞的箭矢一样,竟然以头为兵,朝着上官艾怀中直撞而来。 这要是被撞上,别说肋骨被撞断,怕是五脏六腑都会被震碎。 上官艾知他内力雄厚,硬撼之下实难讨好。一个燕子掠水,轻巧敏捷地从他头上翻身而过。 拉达势大,上官艾便需取巧,以柔克刚。 上官艾刚刚站定,拉达一双蒲扇般的肉掌,拍至上官艾脑门。上官艾此时真的一惊,哪曾想看上去膀大腰圆的拉达,动作竟然也是如此之快。他居然能在前冲之时瞬间止身,并且以只慢自己一线的速度,瞬间回撤至自己的身前。 他本以为身高体大的拉达应变能力不如自己,见此情形,再不敢对拉达有任何轻视。此时上官艾虽惊不乱,一剑刺出,直取拉达小腹,又及时并起一掌,选择和拉达硬拼。 上官艾只能如此,否则的话,自己轻易后撤,只会令拉达掌法从容展出。届时自己落入下风,再想搬回劣势只是异想天开,能够不败就算不错了。 砰地一声,两人各自后退三步。 拉达不得不分出余暇以应付上官艾的剑招,所以才会在和上官艾的硬拼时内力有所回收,平分秋色未占到便宜。 上官艾剑势再变,刺出快若闪电般一剑,没有过多的花哨,登时锋芒尽藏,显得朴实无华。 拉达眼力之高,自然看得出上官艾是把剑气全都尽集在剑身,是以长剑才会过分黯然无光。倘若自己轻易接触,蕴含其内的无穷剑气会转瞬炸裂,将自己刺个千疮百孔。 他哈哈一笑,性格使然,使得他的观念中,绝无回避的可能。 他毫不在乎自己的肩头会被刺穿,伸出两指,直直刺向上官艾的双目。(。) 第192章 拉达这么悍不畏死,一副奔着两败俱伤的样子朝上官艾冲了过来,说老实话,上官艾根本不惧,反而更被激怒,忍不住就想抛开一切硬磕到底,看看究竟谁的眼中先会失去从容之色。 不就是死吗,不就是玩命吗?大家都只有一条,谁的资本也不比其余人多。 但是这样的场合,却令上官艾不能妄为。 自己的主要目标,是老神在在的拓跋俊然,如果自己真的在和他的手下对战之中,有所缺损,那自己之前的狂言,便会沦为其余人的笑柄。 别看之前他们为自己欢呼雀跃,他更相信倘若自己失利,留给自己的,不过是他们比较含蓄的奚落和嘲弄罢了。 上官艾想明白此点,剑招回撤,朴实无华的长剑再度光芒耀眼,斩向拉达那令人可恶的双指。 拉达发出了一声轻笑,似乎在说“果然不敢和我换命”一样,蒲扇般的肉掌轻拍长剑剑身,气劲交流,两人同时被对方内力所震,各自一个转身卸力之后,一错而过。 只见上官艾一个逆时针转动,拉达完全与之相反,两人有如翩翩起舞的舞者一样,潇洒又优美的从容立稳。 上官艾邪异的双目倏忽一亮,不得不感叹道:“大师好身手!” 按理说拉达也应该以赞誉回复,虽说他确实如此,但是却偏偏露出一口白牙,分外显得他面上邋遢的黢黑:“施主好胆色。” 上官艾更觉得被他嘲讽,不怒反笑:“等的就是这句话!” 一股格外慷慨激昂的气势,从上官艾身上发出,长剑发出滚滚雷鸣,电光闪现,如乱花一般,渐欲迷人眼。 上官艾长剑声、势皆具,拉达脸上更显凝重。此时他也隐隐后悔干嘛故意讥讽上官艾,使得他本就容不得别人小觑的内心,因被嘲讽反而更激起了凶性。 拉达也知道,上官艾接下来的几剑在气势的加持下,必然惊天动地。如果他暂避锋芒,躲过他接下来的几剑,届时趁其衰竭,便会轻易取胜。关键就在于,自己能否成功守下来。 不过可惜,性格使然,他从不懂得退让。哪怕退让之后会换来胜利,他也绝不重踏走过的回头路。 瞬间两人纠缠在一起,掌影大开大合,声势浩荡。而上官艾长剑银光流转,皓比日月。 令人眼花缭乱的身影快至几近透明那样,根本让人无法捕捉到一片衣角。 忽然之间,好似空荡荡的半空中,飞出一丝血线。然后近乎“隐身”的两人,终于显现出庐山真面目。 上官艾长剑斜指地下,与拉达四目相对。 从拉达的左手,慢慢流出滴滴答答的鲜血,洒在被篝火烧的烫实的热土之上。 胜负已分。 拉达很干脆的微微一拜,柔声道:“上官施主果然技艺过人。” 下一刻,叫好的声浪又一次像捅破了天那样热闹非凡,将上官艾还未说出的话,压在了喉口。 上官艾也清楚,如果拉达不选择和自己硬碰硬,以他之前所展示出的身法防守回避的话,自己并无十足的把握能够将其击杀。 而且就算硬碰硬,刚才自己的长剑在刺中拉达之时,入肉半寸便被他的护身罡气止住。虽说自己也散去了一部分功力,但是他依然被拉达深厚的内力所震惊,所以只以修为来说,其实拉达更胜自己一筹。 不论如何,自己的胜利掺杂了水分,而拉达却是卖给了自己一个人情,让自己漂亮的赢回了场面。 上官艾也是由衷地道:“大师才是真的技艺过人!” 拉达微微一笑,在满场的嘘声之中,又回到了拓跋俊然的身边,不为所动。 唉!这个人情,看来自己只能力劝完颜仲康出兵,才能还了!上官艾如此想到。 在欢呼之中,上官艾心中有些失落,而拓跋俊然此时却站了起来,用诚恳的声音说道:“上官兄刚才的剑法无与伦比,小弟甘拜下风!还望上官兄网开一面,留给小弟一个面子。” 上官艾定定的看着拓跋俊然,知道他话中有话,一语双关。迟疑了良久,才微笑道:“刚才是小弟目中无人,大言不惭。” 上官艾无法拒绝,看着拓跋俊然眼中的狂热,心中又有深深的忌惮:这小子能屈能伸,如若成器,绝对是心头大患。因此他就算会帮忙献言出兵相助拓跋俊然,也会把拓跋俊然的工于心计,原原本本的告诉完颜仲康,留完颜仲康定夺。 皇甫曼妮品了一口酒,略显醉态地对张残道:“你看拓跋俊然,他这么一副吃定了我们的样子,真是看着就令人生气。” 张残猜测皇甫曼妮终究是个女子,心疼金国将士的性命也在情理之中,便劝解道:“其实遭逢人生的起落之后,性格以及处世方式,都会有所改变。所以,我们干嘛不给拓跋俊然一个机会,说不定就能压中大宝,换回双赢的局势。” 皇甫曼妮朝着张残做了个鬼脸:“哼,你居然不帮我说话!” 张残也很享受情侣之间的小小拌嘴,让人有种小小的幸福感觉,忍不住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好吧!撒娇吧!说不定张某就认输了。” 皇甫曼妮咯咯娇笑:“撒娇只能在热恋之中屡试不爽,如果一直把它当作赖以生存的手段,将来一定会落得凄惨的下场。” 张残微微一笑,却也没有说什么“就喜欢看你撒娇一辈子不腻”这样的话,毕竟皇甫曼妮思维清晰,有着自己的才智和主见。这种骗鬼的话,或许连让她一时的喜悦都达不到,不被她反感就不错了。 不知过了多久,沉睡中的张残心中一动,睁开了双眼。 皇甫曼妮掀开了自己的营帐,使得银灰色的月光偷偷溜了进来。 还未等张残发问,皇甫曼妮低声道:“其实若论手段,曼妮有着更为有效的方法,张残要不要开开眼界?” 张残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而皇甫曼妮伸出一段光洁细腻的小臂,将固定秀发的发簪取下。 那一头发丝如瀑布般垂下,带起了清清香气,直扑张残鼻腔。 然而随着秀发一同落下的,还有她身上仅剩下的外袍。 月下美人。 她完美的玉体,就这么呈现在张残的眼前,毫无遮拦。 张残彻底看呆了,他整个人当时也完全懵了。 皇甫曼妮傲然挺立,眼眸中的大胆,分外诱惑。 她说:“我的身体,就是最大的武器。接招吧,张残!” 张残根本无法拒绝,下意识般迫不及待地将她拥入怀中。 不出所料,她滚烫的肌肤,有如绸缎般丝滑细腻。 这样的武器。 果然是致命的。(。) 第193章 随着热恋的甜蜜,张残这数日来也对皇甫曼妮越加宠溺。而自己得到她的青睐,总让张残感到一种幸福到不真实的快乐和美满。 当然,他也记挂萧雨儿,他也知道萧雨儿现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也有可能是过度的空虚,才会让张残不得不做些什么荒唐的事情,以填补内心中的无助和失落。 几个人并没有将精力放在春田狩猎这样大型的活动中,因为以几人现在的地位,无须为了得到什么赏识而去拼命表现。机遇就是这么一件令人诟病的事情,能够把握,便轻而易举的得到他人为之苦苦奋斗的那些。 完颜伤师承金剑先生,虽说他最为趁手的兵刃是那对重锤,但是其剑法依然令张残大为佩服。交手之间,他的身上依稀间也有几分金剑先生的风采。 剑法走的是变化和轻灵,不过若是细心,只从剑法就能看出使剑者的性格和他的出身地。完颜伤的剑法气势磅礴,有一种高山仰止的情怀充斥其中。或许,也只有在塞外的名山大川之下,一望无际的高原中修炼,才能有此睥睨天下的豪情。身处中原江南水乡的温婉,是绝不能做到这般奔放。 这里主要是说风格,并不代表中原剑法就不如北方的剑法。 完颜伤连续刺出三剑,张残只觉得这三剑当头而来,竟有一种陨石冲破云霄的气势,挟天地之威,更精准得将这三剑刺在同一个点上。顿时张残手上一热,从剑身半尺之处传来无可匹敌的巨大力道,不得已下撒手而退。 叮地一声,脱手的守誓剑从半空中掉落,直刺入地上半尺。 张残不禁甩了甩手,还好及时撤手,否则虎口肯定被震裂出血。摇了摇头,张残无奈地道:“怎么越发没用了!” 完颜伤笑道:“我主攻,你主守,成功挡下十七剑,难道这还不满足?” 切磋剑艺大致和排兵布阵相同,纯粹一味的被动防守,只会落入挨打的境地,除非对手突然犯错,否则很难搬回劣势。 “再者较技又非分出生死,并不能直观的表现出个人实力。更何况张兄左肩的伤势未愈,平衡之道难免会力不从心,被我击败,也是顺理成章之事。” 张残也知道是这么回事,不过听了完颜伤最后一句话,却忍不住道:“为何我闻到一股极端膨胀的味道?” 完颜伤一笑,憨态可掬,并不否认。 几声鼓掌,从旁边传来,拓跋俊然仍旧挂着不知天高地厚的微笑,信步而来。 拉达在右,还有一名披头散发的剑手在左。 自古以来,以左为贵。如果按照森严的等级制度来看,那个剑手的地位,或许还在拉达之上。想到此处,张残便用心打量了他两眼。 只看那人就这么任由发丝乱舞,蓬头而行,甚至连个发带都懒得系,便知道此人要么懒散,要么就极为洒脱,根本不在意自身的形象。 他的身材消瘦,双臂尤其长。也有可能是过于体轻之故,他走起路来无声无息,似乎毫无重量。 拓跋俊然两指施力,只闻噌地一声,守誓剑破土而出,腾空至拓跋俊然的眼前之时,他才伸出右手,握住剑柄。守誓剑的锋利使得他双目微微一敛,同时将头也微微后仰。显然锋芒逼人,令他一不小心被寒气所迫。 “好剑!”拓跋俊然不由脱口而出。 下意识的赞叹,才是真心实意的欣赏。 但是张残却俺皱眉头,心中隐隐不快。要知道兵刃对武者来说,其重要性堪比生命。他这么不经张残许可,就擅自触碰,以至于张残气愤之下,险些问他是不是姓王。就算是,好歹也得背着自己。 而拓跋俊然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没有在意张残难看的脸色,以手拭锋,感慨道:“当真是一把好剑!” 再剑也不如你! 张残长吸一口气,微笑道:“若是殿下以前从未见过此等神兵,张某便将之赠予殿下如何?” 拓跋俊然才后知后觉,讶然道:“张兄似乎话中有话?” 张残老老实实笑了笑,憨态可掬:“殿下过于敏感了!张某岂会含沙射影,道出殿下小国寡民从未见过人间至宝的少见多怪。” 拉达“嗵”地一声,一步迈出,震颤了整个地面。 若非昨晚得见,张残少不得也要微微一晃。但是此刻早有防备,下盘稳如泰山,岿然不动。 下一刻,蒲扇般的大手呼啸而来。 拉达高大的身形给人极强的压迫感,而张起的大手,刚好把中天的骄阳完全遮挡。张残顿觉面上一寒,更因视线缘故,只觉得拉达的大手好像连天都完全遮住,整个世界倏忽间全都暗了下来。 张残哪敢有任何怠慢,右手五指轻舞,如在巨浪上划流而过,冲破拉达的气墙,直直点在他的肉掌之上。 然而任拈花指法再如何精妙,四两也永远不能拨动千斤。 指掌相触,张残内力远远不够,全身剧震之下,更觉得拉达雄浑无匹的气劲有如泰山压顶而来,哪敢继续相抗。 借着拉达的冲击之势,向后飘飞。后飞之时,真气流转,才驱散全身的痛麻之感。 这个场景看上去很可怕,感觉就像是张残被拉达一巴掌拍飞了似的。 拉达不过是微微一晃,并未受到多大的反噬之力。转瞬间又如一颗炮弹般,势不可挡地朝张残冲击而来。 等于说张残刚刚站稳,拉达已经袭至,在此关头,张残根本无法闪避,只能奋起一掌,拍向拉达的那颗硕大的脑袋。 拉达双臂急舞,破开张残的防御,一拳击中张残的心口。 张残本以为小命不保,哪知拉达的拳头竟然飘飘然不受力,只是一拳把自己砸了个屁股开花。 感受着心口像是刀割般的疼痛,拉达闷声闷气地说:“若非施主左肩不适,拉达胜之不武的话,施主焉有命在。” 皇甫曼妮慌忙小跑过来扶住了张残,看到张残无恙,关切的美目中倏地一冷,杀机骤现。张残却是一把拉住了她,摇了摇头。 皇甫曼妮修为如何,张残并不清楚。 他只是不愿让自己的女人为自己出气罢了。(。) 第194章 “嗖”地一声,拓跋俊然将守誓剑破空掷来,张残一把接过。 拓跋俊然微笑道:“君子不夺人所好,哦,如果张兄反问我是不是君子的话,我会真的做出失礼之事。” 他无疑在警告张残,不要再有任何言语上的挑衅,否则的话,他就会将守誓剑夺走。当然,说不定夺剑只是一个开始,继而还会有更加激烈的冲突发生。 张残心中自然有气,但是也知道势不如人,唯有忍耐。 抛开拓跋俊然本身不提,他应该是个难得的高手。 那么单单一个拉达,已经让张残感觉头大,即使完颜伤单独对上这个野和尚,都不见得能稳操胜券。而拉达身旁,更还有一个貌似实力更加强横的剑手。如果真的选择硬抗,自己这一边的人肯定会吃亏。 说句泄气的话,张残已经大致习惯了在不如人的情况下低头,他生气归生气,不过不会鲁莽任性。忍气吞声,只会将来吐气扬眉。所以他及时拉住了气不可耐的皇甫曼妮,淡淡地道:“心里反问一句行吗?” 拓跋俊然微笑道:“这个当然可以,勿要表现出来即可。” 张残收剑回鞘,又听拓跋俊然微笑道:“哦对了,几位若有闲暇,今晚到在下营帐一叙如何?” 他的邀请目的,再明显不过。无非还是希望打动张残等人,令张残他们在完颜无我面前帮他说说好话,助他借兵。不过张残更觉得啼笑皆非,这种“求人”之前,先给人一巴掌的开场方式,怕是完全颠覆了张残的认知。 见他悠然离开之后,张残都懒得前恭后倨再说几句挖苦的话,只是苦笑了一声,问道:“完颜兄怎么看他的邀请?” 完颜伤也是苦笑了一声:“我知道张兄心头不快,所以还是避而不答,以免给张兄火上浇油。” 张残果然没好气地道:“算了,就事论事吧!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谁都不会顺风顺水一辈子的。” 完颜伤叹了一口气,无奈地道:“无论如何,我还是觉得不能对拓跋俊然置之不理,更不能坐视西辽的成长。要知道西辽军现在已经和蒙古国连成一气,长此以往,指不定将来会造成怎样的无穷后患。我想,拓跋俊然也是深明此点,才会如此纵容放肆,根本不害怕得罪任何人。” 如果是之前的话,张残也是和完颜伤一个看法,觉得有必要帮助拓跋俊然。现在之所以动摇立场,刚才发生的事情也不是主要因素。最主要的因素,则是跟皇甫曼妮如胶似漆的这几天,被她“枕头风”这么一吹,便百炼成钢绕指柔了。 更何况,皇甫曼妮的担心也是很有道理的。她指出,某些具有劣根性的人,他们对你的恩情视而不见,甚至理所当然。唯有将他彻底打服了,他才会真的恭恭敬敬,再不敢生出反抗之心。 妇唱夫随之下,张残便选择了站在皇甫曼妮这一边,于是摇了摇头,说道:“没办法,那老兄今晚自己去找他吧。” 皇甫曼妮双臂搂住张残的一只胳膊,似乎还在生气拓跋俊然刚才的举动,鼓着腮帮子说道:“就该不理会这种人的生死!” 张残看见皇甫曼妮这样可爱的模样,忍不住轻轻刮了她的鼻子一下:“张某倒是觉得,曼妮还是梨涡浅笑的样子更为吸引人。”皇甫曼妮闻言喜滋滋地一笑,将浅浅的梨涡露出来,并将精致的五官凑到张残面前:“这样对吧?” 张残不由再次会心一笑,心中的那点气也随之不见。 这两天显得格外沉默的唐幻,忽然柔柔地道:“张公子昨晚不是说想要学习投掷飞刀的手法吗?” 张残一愣,显然有些意外:自己从未说过这样的话!不过他马上反应了过来,知道唐幻有些事情想要单独对自己讲,便欣喜地笑道:“唐门的暗器,天下闻名,张某早就想窥探一下其独到之处了!” 唐幻点头道:“随幻儿来吧。” 她这么一说,但凡有点自知之明的人,都不会再厚着脸皮一同跟上。 不过恋爱中的人,向来反应略显迟缓。并且唐幻丽质天成,温柔淑女,鲜少有人不对这样的他这样女子能够不动心。因此皇甫曼妮不由就略显醋意地低声道:“唐姐姐,我也想欣赏一下唐门的绝技,好不好啊?” 唐幻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不过好在她似乎也毫不在意,柔柔地道:“当然可以。” 所谓礼尚往来,唐幻也是反过来说道:“皇甫家的奔雷掌,才叫世间绝技。” 无论是花是草,春天都是它们最为壮硕的季节。春天之所以美妙,也许是和它们此刻散发出的清新味道,有着极大的关系。行走在花开烂漫时,眼前一片盎然的绿意,人的心情不由就变得豁然开朗,轻松自如。 一边走,唐幻一边说道:“伯伯和灵萱还未有任何消息,我很担心他们。” 将唐幻带来围场的时候,完颜伤已经嘱托客栈老板,若是见到唐傲和郜灵萱回来,需要及时把这个消息送出。而直到现在,唐傲和郜灵萱都如石沉大海般,不见踪影。 唐幻又道:“我想和张公子告别,去找他们。” 张残想都不想地断然拒绝道:“这怎么可以!” 唐幻眼眸中闪现过一丝感动,知道张残是在担心她的安危,但是更多的却是坚定:“张公子放心,这几日幻儿已经调配出一种烈性腐蚀的毒药,保证会在被擒之前,将肉身及时化个一干二净。” 张残感觉极为荒谬地失声道:“所以,张某在知道唐姑娘有了自我了断的绝佳方法之后,便能心安理得的任你离去?” “姑娘乃是受张某所累,张某即使再没良心,也不可能做出这种没心没肺的禽兽行径。” 唐幻挤出一个不自然的笑容,柔声道:“张公子的好意,幻儿心领了。并且公子也无须自责,所谓冥冥之中自有注定,及早发现今日之劫,好过于明日的措手不及。毕竟,有些本该发生的事情,是逃不过的。” 她伸手止住了张残,续道:“宫照玉也在上京驻留,幻儿这几日接连心惊肉跳,实在没办法不去担心伯伯和灵萱。” 张残没底气地道:“唐前辈武功高强,阅历丰富唉!” 说到这里,张残都觉得这么说实在太牵强。 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宫照玉的修为,本来就不逊色唐傲多少。更何况若是宫照玉伺机而待,只要于暗中捉住唐傲的一个疏忽,便能一蹴而就,轻易击杀唐傲和郜灵萱。 想到此处,张残下定了决心:“今天天色已晚,到了明天,张某陪同唐姑娘一起去找寻他们二人的下落!” 唐幻见张残说的斩钉截铁,不留任何商量余地,便也只能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皇甫曼妮当然舍不得和张残分开,便也是不容张残拒绝,梨涡浅笑地道:“我要陪张残一起!” 这小酒窝,谁人能舍得对她说不。(。) 第195章 张残倏忽间睁开双眼,已经是半夜了。 他很小心的将皇甫曼妮的胳膊从自己的身上拿开,不过这当然是徒劳的。对于武者来说,风吹草动都不能瞒过耳目,又何况是肢体上地触碰。 张残微笑道:“人有三急。” 皇甫曼妮慵懒地看了看张残,那风情要命的迷人。听了张残的话,她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转过了身,留给张残一截雪白娇嫩的脖颈。 美色如果是毒药,任谁都会甘之如饴。 因此张残还是忍不住,轻吻了一下。那入口的丝滑香甜,足以令他忘却一切,只求时间定格在如此美丽的画面下,哪怕下一刻当即死去,也死而无悔。 然后张残才顺着唐幻的气息,追了过去。 张残感受到她的情绪以及怀疑。事实上,唐幻根本没有把握能够令张残感应到。不过她还是在尝试,心中不停的默念张残的名字,希望能以此召唤张残。毕竟,谁让张残平时里满口荒唐。而一个善于说谎的人,可信度自然不高。因此在之前,张残向她吹嘘自己的精神感应如何神奇时,她只是当作一个笑话。 连“笑话”她都宁可当真,或许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因此即使知道这么做可能只是徒劳,她还是不得不努力尝试,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实现的可能。 不得不说,张残把握到她的情绪时,心中是有些悲凉的,人与人之间基本的信任跑哪了。自己是骗过很多人,但是貌似从没有骗过唐幻。 她不该像自己被骗过的那些人一样,对自己有怀疑。哪怕这样的怀疑根本无伤大雅,毫不重要。想到此处,张残心中刚刚升起的“如此半夜,更像是一个约会的念头”,就此烟消云散。 瀑布轰鸣的水流声,震耳欲聋。 张残看见唐幻正双手合十,双唇微动,默念着自己的名字。 心中不由暗自轻笑,而又怕自己突然出现猛地吓她一跳,便慢慢加重了脚步声,然后唐幻也看见了张残。 知道她有话说,张残便低声道:“下次别跑这么远,万一那个谁又来了,我们也没法保护你。” 说到“那个谁”时,张残根本忍不住四下观望,显然对起魂派的那具行尸,深有余悸,连口中提起,都不由得精神紧张。 唐幻刚要说话,张残忽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缓缓蹲下。而唐幻这时要咋呼一声:“干哈啊大兄弟”,那只能说她根本没脑子。她也放慢了动作,和张残并肩蹲了下来,然后才侧头望去。 瀑布下,拓跋俊然信步而行,直走到河边,他才停了下来。然后只见他仰着头,似乎极为虔诚的看着银月。 两人都把眼睛轻眯,也不敢心生异样的情绪,唯恐会引起他的警觉。 张残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不去惊动拓跋俊然,而是偏偏躲在一旁,静静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这种你能看到他的行为举止,而他对你一无所知的感觉,相当不错。嗨,怪不得总有偷窥嗜好的人会存在,这确实令人着迷。 然而过了好久,他仍然一动不动,也并无任何人来此。张残略微有些失望,毕竟他还以为拓跋俊然会和谁在此密会,然而看样子,他更像是无聊之下,随性至此。 又过了一会儿,他才终于有所动作。 在他四下张望之时,张残和唐幻同时闭眼,没有让眼角的余光有半点泄露。 然后就见他坐在一块石头之上,托着下巴,呆呆地看着水面。 不知为何,张残从他的身上,看到了孤独二字。很难想像,那个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皇储殿下,竟会有如此一面。张残本来还有所怀疑,直到拓跋俊然双手抱膝,将头埋下。 忍不住和唐幻面面相觑,唐幻抽个空又扫了一眼,然后才确认般低声道:“他好像在哭。” 张残忽地心生警兆,下一刻,拓跋俊然有如离弦之箭,面目狰狞地挪移到张残和唐幻的面前。一语不发,运掌成爪,抓向张残左肩。 张残居高临下,欺拓跋俊然飞身而上,脚下凌空,并无可以借力的实地。守誓剑离鞘而出,剑花绽放,从左至右,横扫拓跋俊然腰间。 拓跋俊然知道守誓剑的锋芒,但也没有料到在经过张残内力的催发后,更有令人心窒的威力。并且张残后发而出的这一剑,挥洒的角度尤其刁端,如若以臂当之,过犹不及。如若双足踢之,却又鞭长莫及。登时令他极为难受。 脚下无借力之处,以他的能耐,也不得不又使出了一个千斤坠,选择先行落地。 张残握稳守誓剑,直指拓跋俊然,并且以气势遥遥将他锁定。只要他一有任何动作,气机牵引之下,张残会在第一时间迎面扑上。 拓跋俊然冷冷地看着张残,却不能轻举妄动。 以守誓剑的锋利,拓跋俊然手上无兵,根本没有把握能完好无损地飞身冲上。毕竟张残居高临下,以逸待劳,这种地利所带来的优势,除非两者之间的修为有云泥之别,方能无视。 唐幻两指夹着一柄寸许长的飞刀,与张残并立,严阵以待的看着拓跋俊然。 如此一来,无实地借力的横冲而上,根本就是一个活靶子。 张残平心静气地道:“希望王子殿下,不要将我和唐幻姑娘在此幽会的事情,告知第四人知晓。今夜你我三人,从未见过,如何?” 这无疑是给拓跋俊然一个台阶下。 拓跋俊然显然是不可能开口软言相求,令张残和唐幻不要告知其他人,他此刻表现出的脆弱的。在听到张残的话后,他自知没有办法杀两人灭口,稍一思索,便放松了下来。 张残当然仍旧聚精会神,没有半点松懈,以防拓跋俊然此举不过是惑敌之计。 也就是自己占据了地利,否则的话,拓跋俊然必定不肯善罢甘休。 叹了一口气,拓跋俊然转身而走,刚刚走了两步,他停了下来,低声道:“谢谢。” 反正眼泪已经被人看见,拓跋俊然似乎破罐子破摔一样,不在乎将脆弱无遗漏地完全表现。很明显看到他以袖拭泪,然后他转过头,看着高高在上的张残和唐幻。这种仰视他人的目光,使得拓跋俊然情绪低沉到了极点,双目空洞,一脸茫然地道:“我没有家了。” 张残和唐幻同时生出不是滋味的难受。 拓跋俊然扯起了嘴角,向着张残点了点头:“其实哦!” 皇甫曼妮从拐角处俏目含煞地慢慢踱步而来,死死地盯着拓跋俊然,那柔软的娇躯散发出的森严,有如一个君临天下的女皇般令人不敢直视。揽住了张残的胳膊之后,她才冷冷地道:“拓跋俊然,曼妮只说一次,若是张残有个好歹,休怪” 张残赶忙打断了她:“我俩只是适逢其会,顺便赏赏月,切磋一下罢了。” 拓跋俊然又回复了那副嚣张的样子,朝着张残不屑地冷笑:“张兄,千万守护好自己的家。” 他面上的冷笑,眼中实则却是诚恳地告诫。 张残微笑道:“万死不辞!” 然后拓跋俊然才背着手,慢慢踱步而走。而直到这时,张残才有些明白,为何拓跋俊然的脸上,总是那副苍天老大我老二的不可一世了。 他需要伪装给他的手下看,令他们知道,拓跋俊然誓不低头。而只要他还保持着如此过度自信的样子,那么手下军士就不会失去斗志。 张残暗想,他一定很累。(。) 第196章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 在路过慕容府的时候,张残的心情是十分低落的。算起来,好几天都没有见过萧雨儿了。而比这更惨的是,在未来,除非完颜无我能够顺利成为太子,进而成为金国的皇帝。否则,除非莫大的机缘,张残根本不可能见得到她。 并且张残也不能偷偷溜去找她。 众所周知,她现在已经变成了慕容鹰的女人。私自会面自己,极有可能会给她带来危及到生命安全的灾难。 张残站在墙外,只一墙之阻,却令他生出阴阳之隔的遥远。日有所思夜有所盼,张残恍惚间似乎嗅到了萧雨儿的气息,心中竟然生出一些不想走的念头,只为了多感受到她一会儿。不过下一刻,他离去的格外坚决。 把感慨的时间用在实际行动上,就能早一步得到梦寐以求。 不由自主,张残就想到了宫照玉。她说只要自己能够找到那把钥匙,就传授自己与人梦中相会的法门,想到此处,张残更是殷切了许多。 张残身背厚背刀,腰悬守誓剑,看起来多少有些不伦不类。不过左边皇甫曼妮,右边唐幻,有此两美同行,又足以羡煞旁人。 没有过多的停留,一路直奔栖龙山。南宫战的首级便在栖龙山附近,并且南宫战最后停留的那个破庙也在不远,从那儿开始找寻,能遇到唐傲和郜灵萱的机率更大一点。 三人轻装策马,速度自然快上很多,不过一日便已经抵达目的地。轻车熟路之下,先是直奔那个破庙,而破庙刚刚入眼,就看见了唐傲和郜灵萱。 唐傲并无多少意外,等到张残三人走近之后,略显憔悴地道:“南宫前辈发生了意外,尸首分离,我花了好久才将他拼凑好。” 顿了顿,他又轻声道:“若非如此,我也无须在此守孝,倒是累幻儿久候了。” 将故人的尸身一片一片拼凑起来,那也不知道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若不出所料,那应该是令人崩溃的。 张残心中微微一酸,冲着南宫战的小小坟茔,跪了下来,又磕了三个响头。 唐傲等人都知道张残和南宫战之间,可以说是势成水火,互不相容。所以他们诧异之余,张残便率先解释:“南宫前辈,救了我一次。” 然后便把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说完之后,余人还未有何表态,郜灵萱自然先是冷哼了一声。 张残叹了一口气,淡淡地道:“死者为大,在天有灵,张某不想和郜姑娘在此有任何冲突。” 唐傲听了以后,倒是没有说什么难听的话,仍是有些隐隐伤感地道:“即使是前辈的大限之日,但是终究惨遭横难,让人无法释怀。” 然后冲着张残微笑道:“江湖风雨飘摇,涉身其中,便该有所觉悟。他在死前能够为张少侠挡过一劫,也算死得其所,张少侠也无需介怀。” 张残苦笑了一声:“或许您老人家骂我两句,我才真的会好受一点。” 唐傲摇头道:“已经发生的事情,纵然造成再严重的后果,也不该指责苛难,那样只是于事无补罢了。” 张残想了想,为难地道:“还有一件事情。” 唐傲忍不住哈哈一笑:“张少侠请讲!” 于是乎,张残又把唐幻九阴之体的事情道明,也把那个起魂派对唐幻的觊觎,全都说了个清楚。最后,又是道歉,毕竟是因他之故,把唐幻拉下了水。 说完之后,余人还是未有任何表态,郜灵萱的怒哼,更甚刚才。 张残无奈地看了郜灵萱一眼,苦笑道:“我也很惭愧。” 唐傲止住了郜灵萱,凝重地道:“照张少侠所说的话,我们需要立刻返程回川,远离此地。” 这几天那个人都没有来惊扰唐幻,可能是因为她滞留在狩猎的围场之中,人多气盛,成功掳走唐幻的机率并不大。但是现在唐幻又在荒郊野外,比之前几天的处境,显然大大不同。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他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唐傲才当机立断,决定即刻远离此地。 张残的精神力量,远不如那个人。他能够轻而易举找到张残,但是张残却根本找不到他的踪迹。除非他肯,故意令张残找到。 张残想都不想地道:“张某愿和前辈同行!” 唐傲知道张残内心的歉疚,也知道他急于想做些什么聊表寸心,此时如果拒绝,就未免过于不近人情,也代表着他心里对张残不肯原谅。 于是唐傲只能点了点头,淡然道:“那么,我们出发吧。” 说走就走,极为干脆,这种行事风格,张残其实是很欣赏很喜欢的。 马儿识途,放开缰绳,自行会返回上京。 宋瓦江,从发音来说,便是现如今的松花江。 码头离此地不过半日路程,入夜之前,应该可以赶到。唐傲觉得,山路崎岖,变数太多,选择水运的话,相比较来说,会安全很多。 目的地越来越近,唐幻显得轻松了很多,故意慢下了脚步,对着张残说道:“其实,灵萱从未做过伤害萧雨儿的事情。” 张残诧异地看着唐幻,忍不住怀疑道:“真的?” 唐幻微微一笑,柔柔地道:“上京城鱼龙混杂,消息灵通,萧雨儿是从行人的口中,得知萧家得近况的。至于那天所谓的慢性毒药,不过是灵萱偷偷给她服下的清心安神的药物罢了,以此缓解萧雨儿过渡紧张的精神。” 说完之后,唐幻冲着张残眨了眨眼:“张公子不在的那几天,雨儿忧心如焚,患得患失,所以灵萱实在不忍她如此憔悴,才给她下药。” 张残听了以后,迟疑了好久,才说道:“果真如此的话,我更是愧对郜灵萱了。” 然后张残听着唐幻略显粗重的呼吸声,审视道:“唐姑娘身体不舒服?”唐幻摇了摇头,抿着嘴唇说:“心里面空荡荡的。” 她们出来这么久,费时费心追杀宫照玉,但是不仅没有成功,反而把南宫战折在这里。此时危机及身,不得不无功而返,有此失落,在所难免。张残表示十分理解,便劝慰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张某不太相信好人好报,但是却深信恶人恶报。唐姑娘不妨回川之后,静观其变,说不准老天就把恶人给收了。” 唐幻摇了摇头,忽地脸上闪过一丝圣洁,郑重地看着张残:“张公子能不能答应幻儿,今后别再为难灵萱。其实,她好苦的。” 张残把目光转向郜灵萱的背影,倍显萧索孤寂。再一次想到,郜灵萱从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变成此时尖酸刻薄得邪魔,都是因为自己所害。 看着唐幻清澈的眼神,想到她三番四次不计前嫌的救助自己,张残便笑道:“唐姑娘的吩咐,张某万死不辞。” 水面拍岸哗哗声响,轻柔的触动着张残的心神,如此不加任何修饰的天籁,令人生出些许倦怠的疲意,全身都为之轻松。 马上就能远离,唐幻却把脚步放缓。 张残纳闷地看着她,她抬起头,意外的一颗泪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我知道,我回不去了。”(。) 第197章 唐幻话刚一说完,张残心生警兆,一把将她抱了过来。紧接着,她之前的驻足地,唰唰两声,露出鬼气森森的双爪。 若是慢上半拍,唐幻很有可能被“他”一把拉下地下去。 唐幻还未站稳,随着那具行尸从地下钻出,四散的泥土砂石便朝着两人扑面而来。 夕阳刚好西下,行尸就像暗夜里的罪恶一样,随之滋生。 张残守誓剑锵然而出,一剑刺向行尸的胸膛。那行尸一半身子还埋在土里,根本无从躲避,而且他也不惧兵刃,愤而抓向剑尖。 叮地一声脆响,令张残尤为心欣喜的是,至少以守誓剑的锋利,能够刺入他手掌半分。 随着一丝黑血流出,张残闻到一股又腥又臭的刺鼻味道,令人直欲闻之作呕。 身后传来衣袍鼓胀的风声,唐傲飞身而出,双掌印在行尸胸膛。那行尸刚刚从泥土里完全冒出,就被唐傲双掌拍飞,重重落在地上。 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张残想起赵擎云的话,与其和行尸缠斗,倒不如直接找到那个起魂派传人的真身所在,将他本人杀了,便能将此事彻底解决。 这种精神力量的施法,尤其需要平心静气。然而张残刚刚沉下心来,还没有来得及将思感蔓延,却见唐幻手中多出了一个小瓶,俏目含泪的看着张残。张残为之一慌,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厉声道:“别做傻事!” 唐幻绝望地看着张残,张残当机立断,手上运上力道。张残也是真的急了,慌忙之下,差点将唐幻的手腕捏碎。不过好在唐幻痛呼了一声,将那个瓶子松了开来。 张残眼明手快,顺势接过,却瞅见唐幻的手腕处已经被自己捏的黑肿,清晰可见四个指印。不过在此当口,张残哪来得及说抱歉,抓起小瓶朝着那具行尸扔了过去。 啪地一声,被行尸捏碎。 下一刻,一股浓烈的白烟升腾而出,伴随着嗤嗤的响声,只见那具行尸的左爪,像是白雪被烈日照耀一样,以极快的速度消融着。 而后那腥臭之味更加强烈。 但是张残却意外的惊喜道:“这样也行?” 不过这惊喜并未持续多久,消融的势头,到了行尸左肘便被止住。 张残慌忙问道:“还有没有?” 唐幻摇了摇头,却是连话都说不出,脸上的绝望一点都没有退去。 那行尸也是伫立在那里,似乎愣了下来,看着自己消失的左手,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张残当然知道行尸这样的神态,其实是那个起魂派传人此时的表现。他能够以附魂术操控行尸,也自然也能够拥有行尸的视野。 趁此关头,张残奋起一剑,刺中毫无防备、仍旧直勾勾愣在那里的行尸的胸膛。在知道守誓剑能够伤到行尸的皮毛后,张残这一剑全力施为,根本没有保留任何真气。 全力一击,不留任何后路,也不给自己任何防护的手段,其实是手脚粗浅之人才会如此作为。高手讲究舒张有道,出招后都会留有回撤的余地,以防止某些意外。所以张残这义无反顾的一剑,其实就是完全豁出去在拼命。 效果骤现,入肉三寸。 张残心中一喜,正要回撤,却发现守誓剑被行尸的“血肉”紧紧咬住,根本拔不出来。而行尸这时貌似也反应了过来,不再看向自己消失的左手,定睛看着张残。 鬼头面具下,那一双森然阴冷的双目,只有眼白,甚是骇人。 张残哪里舍得将守誓剑撤手,又是咬紧牙关,用力一拔,并且右脚直踢行尸胸膛,以防止自己大力拉扯之下,把行尸捞过来与自己撞个满怀。 只见行尸右臂横扫,重重扫在守誓剑之上。在张残绝望又心疼的眼神中,守誓剑噼里啪啦断为数截。守誓剑的片片残碎,泛着银光掉落一地。 张残却是大力之下拉个空,就像是咬紧牙关用力去搬一块巨石,然而那块巨石却如鸿毛一样毫无重量。 一声闷哼,张残简直感觉是自己把自己从后摔飞一样。因为用错了力,使得张残筋骨错乱,感觉难受的要命。 摔了个仰面朝天,只听得气劲交响得剧烈声波,张残来不及平复紊乱的气息,又是一跃而起,刚好看见行尸的利爪,洞穿了唐傲的胸膛。 张残忍不住悲呼了一声:“唐前辈!” 唐傲的鲜血从嘴里涌出,听了张残的悲鸣,艰难地将头转了过来。一张口,一大滩鲜血肆意流出,登时将他胸前的白衣染了个通透:“杀了幻儿!” 那一瞬间,以张残的冷血,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而那行尸却是将唐傲的尸身摔飞出去,重重撞在道路旁的一块巨石之上,只听一声令人心碎的骨骼碎裂,唐傲的脑门几乎炸开,红白之物四下飞溅。 张残很想闭上眼睛,不去目睹这样的惨状。然而那行尸却不给张残半点悲伤的机会,又飞扑而来。 张残一声怒号,像要将所有的悲伤就此全都发泄一样,握紧拳头朝着行尸的利爪轰然而上。 一人一尸同时后飞,但是张残的拳头却已经血肉模糊。 郜灵萱和皇甫曼妮就像那晚初次见到行尸的唐幻一样,早被吓得几乎站立不稳。然而见到唐傲惨死之后,却也是义愤填膺,愤怒占据了上风,将恐惧压到了内心底谷。双双怒喝一声,又双双持剑朝行尸攻去。 张残再次仰面朝天,又再次一跃而起,刚好与满脸绝望的唐幻四目相对。 唐幻以袖拭泪,定定地看着张残,轻声道:“请张公子送幻儿上路。” 当需要你保护的人,在你面前绝望的流泪,但是你却没有能力令她展出笑颜。这样的无奈,令张残难过得真想自杀。而张残这般逃避似的自我毁灭倾向,其实是将自己的愧疚,以最为悲壮的形式升华到极致。 张残咬紧牙关,抽出身后的厚背刀,紧握在手。唐幻却是面无惧色,冲着张残,留给他一个格外惊艳的微笑:“谢谢。” 然后她闭上了美目,如同正在等待着情人的吻一样,显得安静温柔。 她难道不知道其实等来的,是死亡,是身首异处吗? 张残看着唐幻的俏脸,以及她认命似的微笑,忽然之间觉得她是那样的圣洁。张残呆呆地看着她,她美得惊心动魄,美得美轮美奂,美得令人五体投地,美得让张残几欲跪拜。 “啊——” 张残一声哀嚎,掏出真龙之血:“别打了!送你了!” 真龙之血那金黄色的光芒,在越加昏暗的夜幕下,显得极其柔和。它蕴含的热度,也让张残觉得极为温暖,至少令张残僵硬的肢体以及冰冷的血脉,有了些许流转的意向。 又是两声脆响,郜灵萱和皇甫曼妮的长剑,几乎同时被行尸拍碎。好在他看到了真龙之血,停下手来,没有再度发出攻击,否则两女必难幸免。 张残喘着气,将真龙之血高高举起,惨然叫道:“别打了,你拿走吧!放过我们就行!”(。) 第198章 唐幻夺泪而出:“不要!” 之前赵擎云已经说过,无论是真龙之血,还是唐幻的九阴之体,任其一被起魂派得到,都很有可能会给天下苍生带来劫难。 张残没有看她,只是低声呢喃:“让他拿走吧,将来的事情,将来再说。实在不行,就去他妈的苍生。” 然而张残话音刚落,忽然打了一个激灵。只见唐幻身后,竟然又出现了一具行尸! 只是一具行尸,张残等人便被打得落花流水,现在居然又多出一具! 这是真的吗? 张残本以为是之前那具行尸以鬼魅般的速度出现在唐幻身后,但是一望之下,他的双臂完好。此时张残被骇得没有把唐幻拉过来,反而无意识地张大了嘴,转头看向那具正朝自己缓步而来的行尸。 他的左手乃至小臂,空空如也。 确实是真的。 下一刻,唐幻一声惊叫,张残这才有所反应,却只能看见那具刚刚出现的行尸,牢牢抱住唐幻,飞身直入一艘唯一停泊在河边的小舟之内。 张残本以为那人已经要放过唐幻,哪想他居然还是如此赶尽杀绝。 而张残此时的心里,竟然不知道该去愤怒,还是该去懊悔,又或者该去绝望。总之张残根本不受思维控制,朝着那小舟飞奔而去。 而身后劲风袭来,张残混沌的思维这才有些清晰:他不只要唐幻,还要真龙之血! 刚刚反应过来,手上一空,真龙之血就这么被行尸抓在手中。同时小舟离岸,慢慢驶向河中心。 明明知道喝骂无济于事,但是此刻张残须发皆张,厉声吼道:“老子不杀你!誓不为人!” 话音刚落,双腿已经陷入土地,正准备离去的行尸,忽地又一跃而出,朝着张残当头抓下。 看来张残的怒骂,也惹得那人动了真怒,不再放过张残。张残有些措不及防,唯有横刀挡在身前。但闻叮地一声,那行尸右爪尖锐的无所不摧得指甲,却没有刺穿厚背刀从而抓碎张残的脑袋。饶是如此,从刀身上传来巨大的劲道,还是使得张残被震得摔在了地上。张残虎口迸裂,厚背刀同时掉落一旁。 这一摔又是将张残摔了个七零八落,五脏六腑七上八下。而那行尸又是一跃而起,再次一爪抓向张残的面门,张残慌乱之中,抓起身旁的厚背刀,明明知道兵刃对行尸无法造成杀害,但是只能下意识地挥向行尸的腰间。 意外,或者说奇迹,就这么发生了。 厚背刀毫无任何阻滞,如同快刀斩乱麻一样,将行尸拦腰劈成两半。 飞溅的黑血有不少落入张残的口中,那浓烈的腥臭味,使得张残胃里翻江倒海,哇哇呕吐。 呕吐停下来后,张残才看着黝黑毫无光泽毫无温度的厚背刀。 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或许是世间一物克一物,行尸那刀枪不入的坚硬躯体,在厚背刀下,却有如浆糊一般,不堪一击。 张残在行尸的身上,又重新将真龙之血摸出,然后一边咳嗽着站了起来,面向小舟。 小舟之上,张残看到了他。虽然他戴着斗篷,虽然张残看不到他的目光,但是却清楚,他正在死死地盯着自己手中的厚背刀。 张残扬了扬手上的厚背刀,将声音传送了过去:“真是不巧,张某手中之刀,刚好能克制阁下最为依赖的行尸。识相一点,把唐姑娘交还回来。” 那人慢慢地伸出右手,又慢慢的将斗篷下的黑纱扬起,露出了他的庐山真面目。 那是一张惨白惨白的脸,除了他眼中的黑瞳,他的整张脸,都没有其余的颜色。甚至他的双唇,他的眉毛,根本就像天生缺失从未存在过一般,以至于那些部位,同样是一片惨白。 他一动不动地看着张残,似乎在思考。 紧接着,从小舟的船舱内,那具行尸扼着唐幻的脖颈,将唐幻提了出来。 张残见到唐幻那呼吸困难、双手不住拍打行尸手臂的惨状,登时又是炸了毛,拿着厚背刀遥指:“放下唐姑娘!不然老子把你碎尸万段!” 郜灵萱和皇甫曼妮也赶了过来,郜灵萱和唐幻关系密切,一见之下,登时眼泪就流了下来,凄叫道:“小幻!” 唐幻艰难地转过头,因脖颈被扼,已经是气若游丝。她说不出话,或者即使能发出些许声响,如此遥远的距离,张残等人也根本不可能听得见。但是却能够看见,唐幻的眼泪淌下。 张残睚眦欲裂,再一次吼道:“把唐姑娘放下!” 那行尸一松手,唐幻扑通一下趴在了地上,剧烈地不断咳嗽。 张残以为事情有所回转的余地,便又扬了扬手中的真龙之血:“阁下把唐姑娘放了,真龙之血就是你的了!” 然而触目惊心之下,只见那人竟然掏出一把匕首,同时一只手抓起了唐幻的头发,将唐幻从地上直接抓了起来。 唐幻绝望地看着张残,看着郜灵萱,轻声念道:“灵萱,张残” 那人毫不留情,匕首从唐幻的喉咙抹过。鲜血飞溅,在唐幻雪白的肌肤映衬下,显得格外的通红。同时那人看向了目光呆滞的张残,一股神秘的力量袭向张残,下一刻张残打了个激灵,思维像是被人操控了一样。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蓦然之间,张残似乎回到了那日的黎明朝阳下,自己站在栖龙山脚下。然后张残微微一笑,隔空对着他,提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而再次回到眼下,他以更加实际的行动,报了张残挑衅之仇。 手上一松,唐幻栽倒在船上。 张残呆呆地望着唐幻,他觉得,唐幻肯定还没死,不然她柔弱的身体,又怎么还能不住地抽动。 这一定是那人侵入了自己的思海,给自己变化出来的幻象! 然后那人放下了斗篷的黑纱,将他惨白惨白的脸,重新遮挡,最后携同行尸,一起进入了船舱,消失在了张残等人的眼前。而此时此刻,夜幕彻底降临,无尽的黑暗,也完全将唐幻吞噬。不一会儿,那小舟顺流而下,一泻千里,同样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之中,再不见任何踪影。 水流拍打岸边,哗哗作响,轻柔且不间断。水雾上涨,银月余辉洒下,使得眼前的迷离,有着梦幻一般的美感。 “哇”地一声,郜灵萱失声痛哭,无所依托之下,她双手掩面,将头靠在了张残的肩膀上。 张残已经失去了任何思考的能力,只是呆呆地望着水面,似乎下一刻,那艘小船又会重新现形,并且说话柔柔的唐幻,也会踏波而来,耸立在张残的眼前。 然而张残茫然四顾,却不甘地发现,除了哗哗的细微流水声,整个水面,如镜面般平静。 郜灵萱红肿着双目,抬头望着张残,含糊不清地抽泣道:“帮我杀了他!帮我杀了他!求求你帮我杀了他!” 张残麻木的低下头,看着郜灵萱的脸。 曾几何时,张残恨不得一刀宰了这张脸的主人。但是这一刻,张残却忍不住将她紧紧搂在怀里。真的很难想像,该是怎样的令人崩溃的情形下,才会让两个几乎不共戴天的仇人,竟然紧紧相拥在一起,彼此依偎。 张残一边轻轻拍打着郜灵萱不住耸动的肩头,一边呆呆地望着水面,喃喃地说:“我不杀他,誓不为人。”(。) 第199章 有时候,明明知道某些人不会回来,仍然会在那人最后离去的地方,选择痴痴的等。好像除此之外,就别无去处一样。 张残先一步从这个牢笼中走了出来,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他理性。在很多方面,过于理性的人,就会显得有些冷漠,甚至是不近人情的冷血。因为看透感情的牵绊,更容易让人辨明复杂的人际交往,也会因此变得洒脱一点。 当然,缺失了感性,不仅会少了很多快乐,也会少了很多痛苦。各种情绪的缺失,久而久之,其实也不算什么好事。 他轻声对着抽泣的郜灵萱说道:“我们应该先去把唐前辈的尸身埋了。” 郜灵萱无动于衷,仍旧流泪。女人似乎真的是水做的,至少拿郜灵萱来讲,她的眼泪竟然能够如此流个不停,彻底湿透了张残的衣衫。 不过张残也没有将她推开,因为对于成年人来说,能够痛痛快快的不听他人劝告,痛痛快快的放肆任性一次,这样的机会也是极其难得的。 又过了好久,郜灵萱才停止哭泣。 又过了好久好久,郜灵萱才从张残的怀抱里钻了出来。 张残没有说话,只是转身朝着不远的唐傲的尸身走去。在这一刻,张残反而为唐傲的死感到一丝庆幸,至少他及早的离开这个世界,并没有看见生离死别,也没有亲眼目睹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 死者已矣,生者何堪。 早死早解脱,早死早幸福。 张残只能这样安慰自己,否则他真的没有面目面对唐傲,哪怕他现在一无所知,连生命最后的温度,也早已变得冰冷。 走了两步,张残又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被断为两截的行尸吸引。 死去的南宫战,认得这具行尸的生平,张残也觉得甚为熟悉。想到此处,张残走了过去,蹲了下来,将手探上了他戴着的鬼头面具。不过却不知为何,张残并没有勇气一把将它摘下来。今天受的打击更多了,他不想再承受故人死去的现实。 到了下一刻,张残又想,反正已经够乱了,还不如直接乱到底,让打击和痛苦干净利落的一次来个够。 想到此处,张残一把掀开鬼头面具。 一张熟悉而又英俊的脸,映入张残的双目。 张残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过他并无多大触动,也并无多大的伤感,只是呆呆地望着这个“人”。 今天死去的人,和皇甫曼妮并无多少牵连,是以她除了目睹生人死离时有些感性的失怀之外,并未多少感伤。见了张残这个样子,她先是说了一声:“真不能想象,这人居然生了一副这么俊朗的相貌。”然后才问道:“你认识他?” 张残想了想,摇了摇头:“不认识。” 而郜灵萱却指着,颤声道:“林林林城主!” 忽然之间,张残只觉得地动山摇,陷身一片无际的黑暗之中。而后只觉得耳边响起剧烈的呼啸风声,自己不知为何,穿梭了空间,来到了一座山顶之上。入目的尽头,一个人双手背立、长发及地,孤独地站在悬崖边沿。 正是江秋。 下一刻,他转过身来,看着坐在地上的张残,轻声道:“站起来,替我报仇!以告慰林承运在天之灵!” 张残打了一个激灵,江秋已经不见,只有林承运的那张再不会有任何表情的脸,出现在张残的视野之中 林承运和张残并不熟络,没那么密切的关系。但是张残却仍然记得他的豪情盖天,他的气势如虹。回想起来,在林承运得知杀害爱女的凶手,地处湘西之后。他便抛弃了荣华富贵,抛弃了一切,带着负伤的身体,率领一干手下,毅然决然奔赴湘西,誓为爱女报仇。 哪曾想,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身死,并且被人炼制成一具毫无意识的行尸,奔走在世间,沦为杀人之刀。 他为爱女报仇了吗?他死的时候,带有遗憾吗? 这些都不得而知了。 张残默然不语,将他断为两截的尸身抱了起来,奇怪的是,那又腥又臭的味道,并不减少,反而更加强烈,但是却已经不能再让张残为之呕吐了。 古时最为注重入土为安,奈何以林承运的一世枭雄,却连这些最基本的东西,都无法享受,比之普通穷酸都远远不如。哈,他生前一定想象不到。 挖了一个大坑,将两具全都不再完整的尸体,一起葬下。相信两个人在死后会看得很开,不会因为生前的仇怨而缠斗。如果不行的话,那就斗吧,两人应该都需要发泄破坏的欲望,以减轻舒缓心头之恨。 吱扭一声,完颜伤打开房门,灌着酒走了进来:“你怎么把郜灵萱也带回来了?你俩冰释前嫌之后,又感情急剧发展,转而看上她了?” 张残呆呆地看着房顶,淡淡地道:“有没有可能,她有个妹妹,并且喜好养狗?” 完颜伤想了想,以一副“情感专家”的模样说道:“别说,通常来讲,姊妹二人的话,妹妹的姿色大都在姐姐之上。” 张残淡淡地道:“所以,我宁愿选择那条狗。” 完颜伤忍不住喷了张残一脸,张残无动于衷,不过还是伸出手,在脸上抹了一把。 完颜伤连声抱歉,然后在张残床榻前坐了下来,想了想说道:“哈,你不知道吧,在狩猎的最后一晚,绿萝姑娘再次展示琴艺与歌喉,所有人都听得意犹未尽,如痴如醉。” 张残呆呆地看着房顶,淡淡地道:“那又如何?任你绿萝颠倒众生,倾国倾城,我张残依旧是你永远得不到的男人。” 说完之后,张残稍作思索,又加了一句:“至少现在得不到。” 完颜伤沉默了许久:“我竟然无言以对。” 张残叹了一口气,疲倦地道:“请完颜兄不必理会我,我保证只消沉这最后一天,今晚过后,我肯定振奋起来。”完颜伤无奈地道:“我也很想,但是明天的时候,我们就该给拓跋俊然答复了。所以今天晚上,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完颜伤摇了摇头,再次劝道:“守誓剑断了,难道誓言就不值得守候了?” 张残闻言之后,多少有了一些精神。是啊,萧雨儿还需要自己解救,确实不该如此折堕。坐起身来,张残摇了摇头,人一生下来,性命似乎就不属于自己了。因为自己的一切奔波劳走,奋斗努力,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好像全都是为了服务他人。算起来,好像真的鲜少有人是纯粹为了自己而活。 张残站了起来,又觉得这样也好,再苦再累,如果那人值得的话,也未尝不可。 完颜伤这才满意地点头,咕嘟嘟灌了几口酒,略显惋惜地道:“我现在还真的有点心疼守誓剑,话说你怎么不把碎片带回来,说不定还可以修复如初的。” 张残一边洗着脸,一边懒散地道:“记得初衷即可,强行将碎片拼凑起来,那也再不是之前了。” 完颜伤也点了点头,不过没忘了最后一句感慨:“自张兄执剑以来,不到半月,先后就有三把长剑毁在张兄手上。嘶!话说,你是不是剑的终结者?”(。) 第200章 嗅了嗅,什么味道都没有,张残扬了扬杯子:“热水?” 赵擎云理所当然地道:“张兄希望是什么?” 张残答道:“最次也该是杯清茶,如果是酒的话那就更妙了。” 赵擎云微笑道:“没钱。” 张残倒是没想到这一茬,看来赵擎云这质子做的,确实是有些太窝囊了。质子府内家徒四壁不说,除了温饱,半点享受用的物资都见不到。于是乎张残诧异地问道:“干嘛不去偷点?” 以赵擎云的武功,要想做个窃贼的话,除非是成名已久的武林名宿,否则谁也别想捉到他任何的蛛丝马迹。 赵擎云饮了一口水,看来他贵族的气息即使在眼下的穷酸,也依旧没有被完全抹去。他似乎在品着香茗一样,动作举止乃至脸上的神色,都显得雍容自如:“何不到了当真无路可去的时候,因饥寒交迫危及到性命那一刻,再去做梁上君子。如此的话,多少会有一些心安理得。” 张残想了想,问道:“那个时候,拿的也会多一点对吧?” 赵擎云笑着点头:“为了生存,逼不得已罢了。” 张残真的觉得这二十多年算是白活,瞅瞅人家,干坏事之前总会找到自我催眠的安心借口,捅多大篓子都会显得是那么的水到渠成理所当然。哪像自己,偶尔隔三岔五的还会因犯下的过错感到忏悔和歉疚。想到此处,张残心悦诚服地喊道:“赵老师好!” 然后张残没再瞎扯,便讲明了来意。 赵擎云的眉头紧皱,脸上也是不怎么确定:“起魂派太过神秘,绝大部分人能够知道这个门派的名字,已经算得上是消息灵通了。所以他们究竟如何炼尸,赵某也不清楚。不过像唐姑娘那种特殊的体质,我觉得没有个三五年的功夫,是不可能炼制成型的。” 张残点了点头,欲言又止般说:“那她现在,会不会没有死?我总觉得当时看到的镜像,是那个人强行灌输给我的幻觉。” 赵擎云反问道:“张兄觉得,以他的精神能力,已经强大到了一心三用,并且同时给你们三个人一起造出幻境的地步?” 张残犹豫道:“他最终强大的什么地步张某并不清楚,只知道远超于我。” 赵擎云摇头道:“如果他真的强大到那种地步,他早就控制住张兄的灵魂,张兄也早就将真龙之血和唐幻姑娘双手奉于他的面前了。所以赵某觉得那不是幻象,他也不可能强大到那个地步,要知道我们终究是肉体凡胎,做不到超越桎梏的。” 张残双手紧紧握住瓷杯,怅然若失地道:“那么,唐姑娘确实死了?” 赵擎云微笑道:“为何常人总觉得天道不公?不过是因为最希冀的事情,总是事与愿违罢了。所以张兄何不抱着悲观的态度,坦然承认这个事实。那么万一有一天唐姑娘再次出现在眼前,便会由衷觉得这是上天赐予的恩慈。否则,一厢情愿地认为唐姑娘仍然活着,在见到她的尸体时,只是让你万念俱灰。” 不得不说,张残也觉得赵擎云说的很有道理,无奈之下只能叹道:“这算什么逻辑!” 还是飘香楼。 其实张残很早就想问清楚,这个飘香楼和泗州城的那个飘香楼是否有何干系。如果只是恰好重名的话,只能说这个行当太狭隘性,才使得有底蕴的名号受于局限性吧。 和完颜伤一起入楼,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小慧刚好端着一盘水果路过。瞥见张残的时候,她脸上的嘲讽和敌意溢于言表。 完颜伤好奇地问:“张兄和她有过节?她怎么这么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张残嘿了一声,嚷道:“笑话!老子和她能有什么过节?老子风度翩翩,虚怀若谷,君子坦荡荡。怎么会和一个趋炎附势心胸狭隘胡作非为不可理喻刁蛮任性胡搅蛮缠的丫鬟有过节?真的是天大的笑话!” 完颜伤点了点头:“这过节还真的不轻!” 只差张残没胡子,不然肯定被气歪了。 前脚刚刚走进,后脚拓跋俊然紧随而来。他左手边那个无名剑客,右手边拉达。虽说富家公子哥出行,左右伴着侍从乃是很平常的事情。不过“侍从”的威风,比之一般的主人还要张扬,那就少见了。 比如说拉达,一个和尚出现在青楼里,已经不伦不类。但是你偏偏还穿着崭新鲜亮的袈裟,一点都不避讳我佛,所以在这一刻,很明显拉达的吸引力,比之轻纱曼裹的女子要多得多。 皇甫曼妮凑到张残的耳边:“这要是圆寂了,佛主会不会直接让他下十八层地狱?”张残听了以后,沉思了一番:“这应该都是轻的!” 话音刚落,碧隐瑶显摆似的飘至张残的面前,用让人掉了一地鸡皮疙瘩的语气道:“张哥哥!” “干嘛,碧大妈?”张残没好气地答道。 皇甫曼妮给了张残一个白眼:“你们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辈分!”张残神秘地道:“大开眼界了是不?张某的小小交际圈内,结识的都是这种不拘小节不尊礼法的真正高人!” “贵圈真乱!”皇甫曼妮打了个恶寒。 而碧隐瑶一把拉住了张残的胳膊,冲着皇甫曼妮道:“借你老公一用?” “拿走!”那小手挥的,特别大气。 直接把张残拉入一间空房内,顺势锁死,张残不惊不怪地道:“碧大姐真的饥渴了?”碧隐瑶学着皇甫曼妮那样,白了张残一眼。不过从观赏性来说,她这么做,根本就是东施效颦:“帮忙找个东西?” 张残点了点头:“好处!” 这回答几乎让碧隐瑶一愣,显然她没料到张残会这么干脆:“这不问事情艰难,只谈好处的豪情,江湖上也确实不多见了。” 张残点了点头:“我就是那泥流之中的一股清泉,给人扑面而来的新鲜。”不待碧隐瑶有任何表示,张残续道:“好处。” 碧隐瑶看了张残好久,张残都面不改色,她只能撇了撇嘴说道:“事成之后,你会得到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而且还可以给你一门神奇的内功秘籍,足以使你止步不前的内力有飞一般的精进。” 张残面不改色:“东西。” 碧隐瑶诧异地看着张残:“你今天吃错药了?” 张残面不改色:“东西。” 摇了摇头,碧隐瑶还明显的作倾听状,似乎在担心有隔墙之耳:“那是一块凤凰玉佩,上面赋有很玄妙的精神能力,只要你亲眼看见,就能知道它肯定是我想找的。” 其实张残隐隐之间已经感应到,碧隐瑶要自己找的,就是这块玉佩。但是他现在不想被牵着鼻子走,不想总是落于被动的局面,于是故作高深,淡淡地道:“那是把钥匙。” 碧隐瑶吃了一惊,脸上的脂粉也掉了一地:“你怎么知道?” 张残淡淡地道:“张某此刻的精神力全所未有的高涨,所以天下何事不知?” 当然,纯粹在瞎扯,宫照玉早就“威逼利诱”张残,让他帮忙找寻这把钥匙。 张残淡淡地问:“为表诚意,你该告诉我,那把钥匙能打开一扇什么样的门。” 第201章 碧隐瑶恍然道:“果然,最重要的东西你却一无所知。” 张残营造出的氛围登时破灭,悻悻地道:“跟你们这群人打交道真难!不过我还是那句话,不告诉我来龙去脉,休想让我帮忙。” 碧隐瑶笑吟吟地说:“想清楚点,我可不想像别人那样,非要拿住你的软肋去逼你就范。咱俩一直以来都是相处和谐,所以这只是一个公平的交易罢了。” 张残反问道:“为什么我已经嗅到威胁的意味了?” 碧隐瑶收敛了笑容,认真地说:“哪怕搭上我的性命,我也必须得到这块玉佩。无所不用其极之下,哪怕要牺牲你我之间的情义,虽说无奈,但是不得不为之。” 张残自嘲般笑了笑:“看,这就是你我之间的情义。” 碧隐瑶微微一笑:“那你答应了?” 张残昂然道:“当然!” 这么干脆,又让碧隐瑶心里犯了嘀咕:“你没有骗我吧?”张残闻言,正色道:“虽然我一直骗人,但是你更应该对我心存希望,说不定这次我就来真的了。” 这个回答登时令碧隐瑶语塞之余,又哭笑不得。不过她对于玉佩的渴望,战胜了一切理智,便看似随口般说道:“三天后,我再问你情况,没意见吧?” 不用想,张残都知道,如果三天后自己一点眉目都没有的话,碧隐瑶便会想方设法拿住自己的软肋,来敦促自己为她尽心尽力。其实张残觉得,这样的隐形威胁,还不如真刀真枪的把威胁甩到脸上更令人痛快一点。说白了,碧隐瑶这样的人,纯粹就是既想做恶人,又不愿把脸皮完全撕破的那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她这辈子绝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出息。 说起来,碧隐瑶干嘛不去找步静帮忙?以步静的超然,她只要一句话,完颜仲康和完颜无我绝对会鼎力相助。但是她没有,或者说步静不愿意将此事声张。那么由此可以推测,那把玉佩能够开启的那扇门,其后面绝对有惊天动地的物资。即使以金国皇室的富饶,怕也不能对这些珍宝无动于衷。 这下发达了!张残暗想,前提是自己能够找到,并且能够独享。 坐下来后,张残已经很好的掩饰了脸上的异色,自行拿过酒壶,为自己满满的斟上一杯。 一阵欢呼声响起,完颜仲康、完颜无我双双步入飘香楼。 没有废话,完颜无我入座之后,便开门见山地道:“对于拓跋俊然的事情,几位考虑的如何?” 完颜伤率先道:“我仍然选择出兵相助拓跋俊然。” 皇甫曼妮拿着竹签,将水果慢悠悠递到红润的双唇内,优雅地细细品尝着:“任他自生自灭。” 她一边咀嚼一边说话,按理说这并不礼貌,不过她是美人,所以谁都不会计较。 然后完颜无我便把目光投到张残的身上,张残看了皇甫曼妮一眼,又忍不住转头望向拓跋俊然。目光所射,拓跋俊然生出感应,一双如电的双目也转而望向张残。 或许是因为他那天毫无“遮拦”的暴露在张残眼前过,所以他傲然的眼神中,却隐藏着不易被扑捉到的善意。微微点头,拓跋俊然也泛起一抹淡淡的笑意。 “张嘴!”皇甫曼妮将夹着水果的竹签,递送到张残的嘴边。张残没再看向拓跋俊然,只是望着皇甫曼妮那香甜诱人的红唇,微笑道:“张某无条件支持曼妮!” “我没有家了。”拓跋俊然一边以袖拭泪,一边怅然的低声呢喃。 咽下最难消受的美人恩,张残同时将拓跋俊然留在自己脑海中的凄惨印象,排到了九霄云外。 完颜无我点了点头:“那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看着张残的眼神,完颜无我微笑解释道:“拓跋俊然的事情,无论如何定夺,其实都不能伤损到我大金的根基。所以在下和皇兄为了拓跋俊然对抗,争的并非是对错,而是我们之间谁能胜出。” “政治之下,不分对错。只看谁的手段高低,只看谁能从中不断获利罢了。” 张残并不是一个上位者,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完颜无我说的有道理。其实为政者,便是在博弈,无论哪一子,随时都可能会被舍弃取代。只要整体棋局不变,那么确实无所谓对错。 所以,关于拓跋俊然之事,两位皇子之间的较量,无非是看谁能打倒对方,来增加自己的政治能力的评分。至于拓跋俊然的死活,根本一点都不重要。 不知为何,张残对拓跋俊然又生出了一种兔死狐悲的同情。因为他觉得,自己现在也是被人利用的对象。就拿最近两天发生的事情,无论宫照玉还是碧隐瑶,她们其实只在乎自己能不能找到那块玉佩,而自己的死活,她们肯定没有放在心上。 想到此处,张残更是迫切地想要改变所处的窘境,毕竟谁都不愿意被人当作提线木偶那样,一举一动都操控在他人手中,自身却无半点自由。 “听说了吗,前一阵子,也不知道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得罪了小慧姑娘。”慕容鹰举着酒杯,旁若无人般说着,但是一双眼睛却紧紧地盯着张残。 张残对慕容鹰的仇恨,倾一江之水也难以洗刷,听了这话,砰地一声,酒杯重重盖在了桌子上。 慕容鹰嘴角扯着微笑,对着张残遥举酒杯:“想来那人现在肯定十分幸运不在场下,不然的话,在下绝对会令他冲着小慧姑娘五体投地的赔礼道歉。” 张残瞥了过去,淡淡地道:“若是那人不肯呢?” “打到他肯便是了。”慕容鹰微笑。 张残站了起来,也是微笑道:“站的那么远,要打也够不着啊!就让张某来助慕容兄一臂之力!” 提着厚背刀,张残在瞩目之下,信步走到慕容鹰面前,微笑道:“能帮老兄你的,只能到此了。下一步,就要看老兄你究竟能不能打到他肯。” 就在此时,一个十分清亮的声音,从张残身后传来:“找茬的话,偏要拿着青楼女子为理由,确实显得异常风流。” 在诸人奇怪的眼神注视下,拓跋俊然左手边的那个无名剑客,竟然会在此时出声。而他的话语间,满是对慕容鹰的不屑。 任谁都摸不到头脑,这个一直以来,几乎不发一语的人,偏偏此时会为张残出头。 张残都愣在了那里,根本摸不到头脑。 第202章 除非是完颜无我这边势力的人,除此之外,如论是谁,现在选择要为张残出头的话,张残或多或少都能有一点点的意外。不过让张残觉得最为意外,最为不可能的,就是帮助自己的人,会是隶属于拓跋俊然的势力。 拓跋俊然要想立威,之前拉达那次出手,已经足以令人不敢对他小觑了,立威的目的也已经达到。而这个无名剑客此时选择挑衅慕容鹰,便有些画蛇添足的多余。难不成他们不怕如此作为,会得罪完颜仲康,使得完颜仲康一气之下坐视他们的灭亡吗? 不只张残,所有人都以不解的眼神,望着那个无名剑客。 那无名剑客却是极为洒脱,不为任何目光所动。张残看在眼里,却莫名觉得,这样的洒脱,依稀间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 慕容鹰到了现在都没有回过神来,那无名剑客见此情形,便淡然如水地道:“冷某口拙,找不到冠冕堂皇的挑衅理由。如果慕容兄拒绝的话,在下要不把老兄身前的桌子给掀了?” 慕容鹰匪夷所思地问道:“冷兄是吧?冷兄此时的决定,得到拓跋皇子的首肯了吗?” 拓跋俊然遥相举杯:“冷兄所做的任何一切所有的决定,在下绝无异议。” 众皆讶然,想不到拓跋俊然会如此看重这个无名剑客。 慕容鹰慢慢站了起来,步入场中,还是忍不住提醒拓跋俊然:“皇子最好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 拓跋俊然遥相举杯:“在下还未醉。” 那无名剑客却略感不耐:“冷某从未见过如此婆妈的汉子。” 这一句话登时令慕容鹰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而那无名剑客依然不为所动,将长剑竖立身前,洒然笑道:“在下冷光幽,而这三个字,将陪伴慕容兄一生。” 说起来,慕容鹰的修为已经算是同辈之中的佼佼者,虽然不是“会当凌绝顶”的那几个,也算是世间少有了。听了冷光幽的话后,他自然忍不住笑道:“至少冷兄的信心,是在下生平所未见过的。” 慕容鹰的话,无疑是在嘲讽冷光幽的大言不惭。其实不只是慕容鹰,即使是对冷光幽心生好感的张残,也觉得冷光幽把话说得太满。因此张残忍不住好心提醒道:“冷兄小心。” 冷光幽的面容几乎被散乱的头发完全遮挡,使人看不得他的真实面目。不过发丝下,刚好将他不屑的笑容,恰到其分的表露出来:“小心?前一阵子不是听说号称天下第一软剑的慕容兄,被人抓着脸痛扇了一巴掌么?” 张残看着慕容飞几欲喷火的眼神,低声道:“此慕容非彼慕容,他们是兄弟。” 冷光幽微笑道:“冷某知道。不过张兄或许不知,冷某和传天也是好兄弟。” “哈哈哈哈!” 张残转过头,拓跋俊然歉然道:“没忍住笑了出来,张兄继续。” 不过张残知道冷光幽和传天有交情后,便觉得冷光幽出手相助自己,实则就是一件颇为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然后冷光幽才冲着慕容鹰微笑道:“传兄解决了慕容飞,冷某便顺便解决一下慕容鹰兄弟吧。” “张兄请下场。”慕容鹰冷冷地道。 看样子慕容鹰也动了真怒,有些按捺不住想要急于出手了。 张残自然不会如他意,便故意走得慢腾腾的,想要以此来加深慕容鹰的怒火。要知道怒火中烧的人,理智便相对缺失,受此影响出手对决,也会相当危险。当然,张残也不能做得太明显,找寻着一切可以拖延的理由。眼前就有现成的,张残自然把脸扬了起来,冲着楼上的小慧微笑道:“小慧姑娘若是看张残实在不顺眼,不如一会儿也下来和张某玩两把?张某保证不用任何兵刃。” 这话一出,飘香楼里的诸多看客不由集体发出哄笑声。 楼上的小慧更是气的俏脸通红,随手抓起一件物品朝着张残就砸了下来。 张残顺手接过苹果,放在口中咬了一口,这才满意地往场下走去。 不提小慧被气的将近扭曲的五官也不失秀丽的底蕴,冷光幽只是淡淡地道:“从慕容兄的站姿,冷某知道兄台最擅长的乃是长刀。慕容兄不想任何遗憾的话,最好将刀取出。” 慕容鹰的脸上瞬间精彩万分,有些失声地道:“你怎么知道!” 冷光幽并不理会,只是轻声道:“冷某耐性不好,慕容兄最好当机立断。” 张残将厚背刀取出,打趣道:“张某愿借刀给慕容兄!” 裴元此时忽地开口:“张兄若是再有一句废话,莫怪裴元翻脸不认人。” 没办法,张残这帮忙也帮得太过于明显了,这么故意扰乱慕容鹰得心神,无怪乎他的那些挚友都看不下去了。 反正张残自觉做得已经够多,便微笑道:“裴兄勿怪,张某只是情到之处,故而脱口而出罢了。好啦,我闭嘴!” 慕容鹰只是从完颜仲康的侍从那里取过一把弯刀,而他的表情也格外凝重。除了有限的区区数人,根本无人知晓他将所有的功夫都用在一把刀上。而这有限的区区数人,绝不可能将自己潜藏的秘密告诸于他人。所以在这一刻,慕容鹰相信眼前的冷光幽,是凭借他近乎妖异的观察力,判断出自己最强武功究竟是哪种的。 试问冷光幽这样堪称惊艳的目力,怎么能不让他打起十二分精神对待。 冷光幽淡淡地道:“请恕冷某做个预先的判断,你我二人,将在第四招分出胜负。” 慕容鹰挥动了一下弯刀,以他对刀道的理解,只是轻轻一挥,足以将未曾沾手过的刀如运臂指使。微微一笑,慕容鹰欣然道:“愿闻其详。” 冷光幽洒然笑道:“因为冷某会选择先让慕容兄三招,直至第四招才去反击。” 这下不论敌我,除了拓跋俊然和拉达以及张残,所有人都忍不住朝冷光幽发出嘘声。 第203章 “第一刀!” 吼出这三个字的,是好事之人不约而同的齐声呐喊。 弯刀的特性,使得它挥舞起来曲中带圆,正中有邪,令人难以捉摸。慕容鹰当头劈下的一刀,却在弯刀的弧度与气流的带动下,竟然在令人匪夷所思又猝不及防的注视下,倏忽间从冷光幽的右肩上凭空出现,并顺势朝着冷光幽的脖颈抹去。 这样指东打西的出其不意,仅此一招便足以令人手足无措,大惊失色。 而此时此刻,冷光幽极其意外的闭上了双目,长剑一抹寒光骤然显现,横档在他的腰胯之前,反而对弯刀所指的脖颈不闻不问。 诸人本以为这个大言不惭的冷光幽下一刻就会被慕容鹰削去脑袋,惊呼声都已经准备妥当停在喉边,等待见血的那一霎再同时奔涌而出。哪知在下一刻,这惊呼声却先一步热血喷洒之前,齐齐而出。 呼喊声毫无见到杀戮的喜感,而是充斥着目睹了不可思议的奇迹时,才有的震诧。 “当”地一声,两把同样精钢打造的刀剑相交,一朵火花从兵刃的交合处绽放。 长剑硬抗劈下来的弯刀,然而剑身却纹丝不动,岿然如山。 冷光幽飞舞的乱发下,双目再度张开,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龈:“慕容兄刀法的娴熟,冷某敬佩不已。然而因为对精妙招式的过度依赖,兄台千锤百炼之下,却已经养成了固然的习惯。不巧的是,冷某刚好得见过此门刀法,所以冷某深信兄台会舍近取远,舍易取难,从而赌对了弯刀的最终指向。” 如果冷光幽所言不假,他真的是“赌”对了这一招,那他也太不把自身性命当回事了。不过也有可能是人固然的思维惯性,所以又觉得大凡豪客,都是视死如归,视自我牺牲如儿戏的英雄。冷光幽以命赌刀,虽显偏失鲁莽,却更让人心生快意。 慕容鹰运气于刀,挣开冷光幽长剑上的黏稠力道,脸上毫无挫败感,反而微笑道:“任何武功,即使演练的与秘笈上所述再契合,那也依然是别人的武功。除非能够触类旁通,举一反三,视自己的性格体型等等因素将之演变为最为适合自己的法门,那才是真的学会了这门功夫。” 冷光幽略显讶然地道:“慕容兄既然对武道有如此之深的了解,缘何第一刀却偏偏犯错?” 慕容鹰欣然道:“冷兄不是放言要先让我三招,并在第四招分出胜负么?倘若连在下戏耍般的前三招都不能应运自如,在下又哪来的心情使出第四招。” 如果说习武是为了强身健体,那么一些养生运气的法门,便足以令人益寿延年,百病不侵了。而有的人并不仅仅满足此道,反而更为努力的向武道的巅峰不断攀搏,自然是因为他有一颗强者的心,不愿屈居于人下。能有这个信念的,又才有几人不狂不傲。 所以冷光幽那些“大言不惭”的话,登时激起了慕容鹰心底的傲然,使得慕容鹰绝不会在前三招发挥出自己的真正实力,纯以娱乐性质般一笔带过。 冷光幽森然着反问:“戏耍?” 慕容鹰微笑点头:“戏耍。” 然后慕容鹰续道:“四招过后,冷兄应该就能清楚的认识到你眼前之人,究竟是一种何等的存在。” 冷光幽洒然一笑,随手将手中的长剑投掷在地上,不见他有任何的施力,近两尺长的剑身直钻地下,直至剑柄:“此刻冷某真的害怕一时之间控制不住,失手之下将慕容兄给宰了。” 然后冷光幽双手摊开,摆明着要以空手应战慕容鹰:“慕容兄请!” 慕容鹰双目一亮:“冷兄若一不小心断了一只手,但是却忍痛不发一言的话,我依然敬你是英雄。” 冷光幽淡淡地道:“慕容兄所言绝非夸大,而是纯粹乱扯。” 话音刚落,慕容鹰弯刀上的光芒,因真气的灌输更加耀眼闪烁,那瞬间炸裂般的冷光几乎令人遍体生寒,同时双目也因强光而近乎致盲。一些无根底的普通人,忍住不一声痛呼捂住了双眼,显然是因为强光刺痛了双眼。 下一刻所有光芒尽收于弯刀,深深内敛其中。而弯刀此时的朴素无华,与刚才光芒万丈形成强烈的反差,跟人极强的视觉冲击力。 无声无息,犹如润物无声的春雨般,弯刀叠起层层浪花,无所不及无所不入又无所不破地朝冷光幽席卷而去。 那一刻,人们几乎看见了无数个慕容鹰,挥舞起无数把弯刀,四面八方全是人影和刀影,朝着冷光幽冲去。 这一手登时又赚了个满堂喝彩。 不过外行看热闹,内行才看门道。 慕容鹰这一招观赏性极佳,但是变化出来的幻影,只能唬唬外行之人。真正的高手感官何其敏锐,就算不能从万千幻影中辨明真身,但是在气机的感应下,就能瞬间辨别出危机最大的攻势所在,从而生出应变的法门,其余的幻影自会不攻自破。而无形的幻影凝练出实质的攻击,这绝对是天方夜谭,根本不可能。 只见场中的冷光幽瞬间仿佛被无尽的刀影所淹没,依稀间只能看到他缓缓提起右手,轻柔仿似在抚摸一匹华贵而细腻的绸缎一样,动作十分悦目。到了最后,在张残等人震骇的眼神下,他独独翘起大拇指,按向了万千刀影。 拇指挺住,恰好抵在弯刀的刀锋之上。 “砰”地一声,两股劲力的冲击之下,刀影有如被一颗小小石子投入到河水中的鱼儿一样,瞬间逃离,消失不见。 “一指头禅!” 慕容鹰代张残等人,道出了心底的惊诧。 冷光幽单手后背,另一只手的拇指点在刀锋之上,全身站的笔直,这样的站姿出现在生死对决的场中,显得异常的潇洒和帅气。 “一指头禅,专破内家真气。”冷光幽微笑。 张残看在眼里更是觉得热血喷张,并暗暗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要把一指头禅学会。不谈一指头禅的精妙,只说在运用它时,浑身上下那股英朗的气息,足以令任何女儿家为止痴狂,也足以任何英豪为之眼红。 第204章 冷光幽的面容多半被乱发所遮,而在场的诸人,除了步静之外,也无人见过江秋的真实面目。此刻见到冷光幽使出一指头禅的神功,慕容鹰禁不住道:“江秋?” 慕容鹰也道出了张残等人的疑惑,毕竟能练成一指头禅神功的,除了江秋,至少还未曾听闻他人亦会此门功法。 冷光幽闻言不由失声笑道:“慕容兄以为自己是耶律楚材那个级数的人么?能劳动江秋陪你过招。” 众人这才释然,不过在听了冷光幽的话后,却也不难猜测他和江秋之间肯定沾上有关系,甚至他是江秋的徒弟也说不定。 冷光幽微笑道:“慕容兄不会在知道在下和江秋有关系后,胆怯了吧?” 慕容鹰冷哼了一声,淡淡地说:“在下最为崇敬轩辕黄帝与神农氏的丰功伟绩,然而奴役他们的子孙,却又是我等最为痴狂的梦想。” 虽说冷光幽属于西夏势力,但是冷姓却又是汉族姓氏。不过就算冷光幽不是汉人,不是炎黄子孙,慕容鹰以先人隐喻江秋,话语中也没有任何毛病。 冷光幽不禁莞尔,又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还有两招,冷某就能认识清楚,眼前站立的,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 慕容鹰长舒了一口气,稳定心神,张残却暗暗猜测,他是在趁机将江秋的阴影排除脑外。事实上倘若张残和江秋也是敌对关系的话,张残觉得自己在听到江秋的名号以后,能忍住“三急”,已经算是难能可贵了。 “第三招!” 这三个字竟然从慕容鹰口中道出,若所料无误的话,这一招他会倍加用心,完全打出自己的气势,并完全消除对江秋的恐惧后,好从容应对决定生死成败的关键第四招。 只见慕容鹰仅仅迈出一步,却以缩地成寸的神奇步法横跨一丈的间距,双手将弯刀划成一个完美无缺的半圆,叠出声声狂浪,汹涌澎湃地朝冷光幽席卷而去。 不只如此,慕容鹰此刻的身形也如绷紧的劲弓一样,弯曲成一个超越人体极限的角度,使得他整个人也如变幻莫测的弯刀一样,甚至令人生出究竟是冯京还是马凉的错觉。 张残心中一惊,看到慕容鹰的人刀合一之后,才明白自己之前的“人兵合一”简直就是小巫见大巫,完全就是个笑话。 慕容鹰的人刀合一,不只是气势磅礴,夺人心神。他整个人成功化身成一把无形却又有实质的弯刀,整个人身上凌厉的气质,让人望而生畏。而且张残有理由相信,冷光幽在面对这一招时,恐怕再不能挥洒自如。因为就算他能挡住慕容鹰手中的弯刀,也断绝不了慕容鹰炼化在心的“刀意”。 而这刀意的杀伤力,更甚于实质的弯刀。因为它能轻而易举地震碎人的五脏六腑,却在人的表面看不出任何伤损。 相信冷光幽不会不知道这一招的棘手,而他如何应对,不只是张残,所有人都在拭目以待。 冷光幽的唇角更显上扬,不屑之意尤为明显。 他不退反进,右臂平伸直展,手中无剑,却更有出鞘的锵然。 电光火石之间,冷光幽右臂有如钢铁铸造,不畏慕容鹰布下的层层刀网,也无视被斩断肢体的风险,穿罡而入。 奇特的事情发生了。 冷光幽的右臂,似乎只是一束光线一样,根本不受慕容鹰的内家真气所阻,闪电般直侵过去,刚好以手肘撞在弯刀之上,同时右臂的速度丝毫不减,毅然决然直刺慕容鹰心口。 这一下说起来简单,不过所谓知易行难。张残料想在场的诸人绝无可能办得到。与冷光幽对阵的慕容鹰,最是深有体会。刚才他布下的刀网,别说是一只臂膀侵入,就算是一整头大象,也能囫囵吞下,并且搅为肉泥。然则冷光幽的运气法门简直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他的内功太过阴柔,使得他的整个右臂不受半点力道,有如滑不溜丢的泥鳅一样,让人越是用力去捉拿,越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它困龙升天,蛟龙入海,毫无奈何的能力。 眼下慕容鹰却只能无奈变招,抹向冷光幽右肋的弯刀,急转下挥,斩向他的手腕。 到了这里,诸人其实都深信,倘若冷光幽继续逼近,必然有能力令中途变招的慕容鹰受到挫折,甚至是令慕容鹰负伤。不过他上扬的嘴角,使得傲然的他,对触手可得的胜利显得更为不屑。 他说要在第四招分出胜负,就绝不会在此之前令慕容鹰尝到败绩。 这才是真正的戏耍。 如此托大,也更显冷光幽的狂傲。 说退就退,因为冷光幽处于上风,慕容鹰根本无可奈何。 “好!” 张残自然免不住一声叫好,差不多都要手舞足蹈。不过又一想裴元对自己的警告,只能将正要鼓掌的双手再度放下。 还好冷光幽这一招也令不少外行之人看得是痛快淋漓,大呼过瘾。否则的话,独独张残叫好,指不定裴元就冲过来要和自己干架了。 冷光幽不理慕容鹰难看的脸色,淡然道:“还有一招,我就能真正认识到冷某眼前之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了。” 这句话的嘲讽意味,在此已经无需多表。 此时,只听“嗡嗡嗡嗡”细微声响不绝于耳,讶然望去,只见只留剑柄在外的那把长剑,不住轻颤,似乎有人在隔空摇动它一样,很有节拍的不停晃动。 终于一声锵然,长埋地下的长剑一声清脆叫唤,如被线牵一样,悠悠停顿在冷光幽的身前,停滞在半空。 “啪”地一声,张残吓得错手之下,捏碎了酒杯:“御剑术?” 冷光幽信手摘过长剑,微笑道:“请张兄莫要将御剑术这种雕虫小技,冠名于我流光剑法之上。” 亘古流传久唱不衰的焚经诀和流光剑法,在这个乱世之际,一前一后现身于人间。 冷光幽看着慕容鹰难看的脸色,嘲弄地说:“慕容兄勿怕,以阁下的修为和角色,哪里配得上葬身流光剑法之下。” 第205章 流光剑法的威名实在太过响亮。据说此剑法只有一招,威能却足以洞穿宇宙。但是因为它能发不能收,出则必死,太过有损天和,所以悟出此剑法的那名前辈未能让它流传于世,将其淹没在历史的洪流之中,只剩下虚无缥缈的传说。 冷光幽微笑道:“慕容兄准备好了吗?” 慕容鹰的脸色早就一阵青一阵白,怒声道:“冷兄有何绝技,不妨统统使出来!” 冷光幽此时却回首望着张残,细声细语般说道:“张兄请指点。” 张残一阵纳闷,不知道为何冷光幽会说出这么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的话。然而下一刻,只见冷光幽长剑清鸣,忽然之间凭空在他手中消失不见。根本没有人能够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见冷光幽也忽然之间随着长剑绝迹于诸人的眼前。 这一幕太过于悬乎,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一人一剑倏忽消失不见。 而根本不给诸人过多的思考时间,又是眼前一花,一柄长剑停在呆若木鸡的慕容鹰心口处。 随着一阵涟漪似的波纹,冷光幽好像经历了空间穿梭一样,慢慢浮现在诸人的眼前。 慕容鹰此时彻底失了神,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心口处的剑尖,无意识地长大了嘴巴,又缓缓抬头,面如死灰地看着冷光幽。 冷光幽没有信口开河,也没有吹牛吹的天花乱坠。要败慕容鹰,只需一招即可。 这一刻时间似乎也为之驻足。 即使是看热闹的外行人,也噤若寒蝉,沉默不语。 此起彼伏的叫好声和喝彩声戛然而止,不过这样意外的沉寂,反而就是对惊叹最为真实的写照。 冷光幽却像是做了一件不足称道的小事一样,微笑道:“冷某确实认识到了眼前所站立的,究竟是一种何等的存在。” 慕容鹰浑身一震,险些站立不稳。然而说过的大话,此刻却被冷光幽的实力毫不客气地甩了回去,无异于当众被人狠狠地扇了一耳光。这,要比直接杀了他更为残忍。 慕容鹰忽然大叫了一声,嘶吼且歇斯底里。下一刻他忽然前冲,想直接撞在剑尖上,使之洞穿自己的心口,一死了之。 冷光幽又是微微一笑,将长剑回鞘,然后颇为惋惜地摇了摇头:“金国果然无人。” 这话一出,反倒无人再去注意趴在地上的慕容鹰,余人纷纷交首接耳在低声谴责冷光幽的目中无人。冷光幽完全不顾自己已经处于风口浪尖之上,惹起了众怒。 上京城不仅隶属金国,更是金国的国都。冷光幽这毫无差别的对金国人嘲讽,试问谁人又能忍受。并且北方人本就粗犷,个性与脾气非常直耿,不约而同之下,飘香楼内站起了一个个身影,很明显要对冷光幽施以教训。 拓跋俊然此时忽地起身,冲着楼上朗声道:“俊然今夜便会返程,此去一别,或许天人永隔,再无相见的机会。不知绿萝姑娘可否开恩,令在下最后一次欣赏到您天下无双的琴技?” 趁着这个时段,张残才有功夫去回想冷光幽的那一剑。别人或许不知,但是张残却清楚,刚才那一招,是幻影剑法里的招式。所以适才一幕,对张残的触动尤其之大。 张残现在真的觉得自己就像是牙牙学步的婴儿一样,同样是幻影剑法,冷光幽施展出来的威力,比之自己又何止强大十倍百倍!他本来已经觉得自己掌握到了幻影剑法的真谛,对其已经有了比较深入的认识。而在目睹冷光幽施展之后,有如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那样,完全颠覆了他对幻影剑法的认知。说句毫不客气的话,张残甚至觉得自己接触到了一个崭新的天地。 冷光幽那句:“张兄请指点!” 张残忍不住暗暗自嘲,以自己的实力,别说在冷光幽面前同样演练幻影剑法了,能在他面前拿稳长剑,自称一个剑客,也足以称得上厚颜无耻了。 张残的遐想被“铮铮铮铮”几声琴音所打断。 而本欲去找冷光幽麻烦的诸人,也莫名慢了下来,转而去聆听绿萝的琴声。 同样是试琴,若是经绿萝只手演奏而出,却显得尤为动人。文不成章,琴不成曲,仅仅几声拨动,却让人深感其哀伤悲离的韵味。 拓跋俊然忽地哈哈一笑:“能让绿萝姑娘为我伤心一次,在下死而无憾。” 然后就着细细的琴声,拓跋俊然先后看了完颜仲康和完颜无我一眼,傲然道:“帮助他人,就是帮助自己。两位皇子却将俊然的借兵之举,当做权利的筹谋,政治的交换。请恕俊然国破家亡之际,实在没有功夫作为两位皇子的工具!可叹可悲,完颜清扬死后,哦?绿萝姑娘” 说到此处的时候,拓跋俊然却意外地看向了楼上。 余人不明所以,张残却暗自猜测,似乎同样精于乐府的拓跋俊然,在他道出“完颜清扬”这个名字后,把握到了绿萝奏琴时的方寸大乱。 张残细心倾听,却根本听不出其中的玄妙。惭愧之下,忍不住偷偷看了身旁的完颜伤一眼。在见到完颜伤也是如旁人一样,不解地看着拓跋俊然,显然也在奇怪他正侃侃而谈,却不知何故突然又叫出绿萝名号的诡异。 得!大老粗一个! 张残暗自鄙夷。 拓跋俊然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算了,话已至此。”然后霍然而起,拓跋俊然淡淡地道:“我们走。” 权利与政治之下的内幕,被人道出则显得过于荒诞和黑暗。所以无论是完颜仲康,还是完颜无我,两个人都面上无光。 到拓跋俊然偕同拉达、冷光幽离去,张残回想到拓跋俊然临别前冲着自己大有深意的笑容,一时之间也坐立不住,便询问完颜无我,骗他道:“不管怎么说,冷光幽替张某出了一次头,于情于理,我该去答谢他一番。” 完颜无我被气得面上有些扭曲,不过还是强自平心静气地道:“张兄随意。” 张残点了点头,便起身朝着那三人追去。 总觉得后背凉飕飕的,张残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楼上的小慧正面色铁青的看着自己。张残微微一笑,竖起了一个中指,这才走出飘香楼。 第206章 拓跋俊然的到来,举城皆知,张残随意问了个人,便直奔他们离去的方向。 不走出几步,张残便看见他们三个人的身影。果然不是错觉,拓跋俊然临别前,真的给了自己私下见面的信号。慢下了脚步,拓跋俊然微笑道:“张兄可曾有家?” 张残怎么也想不到拓跋俊然会给自己来上这么一句话,稍作思考,张残答道:“如果是专指有妻有儿的那种家,张某没有。但是如果说给人温暖的避风港,以前的泰山派和军营,都可以算是张某的家。” 拓跋俊然微微仰头,轻叹道:“其实,我来这里之前,便已经预料到会有这种结果。像是被人踢皮球一样,处处碰壁,招人厌烦。但是我却没有任何生气的资格,张兄知道为什么吗?” 张残没有答话,便听到拓跋俊然涩然道:“因为无论走到哪里,亡国之奴从来都是不配有半点尊严的。” 现如今大宋虽然积弱,但是仍有自主权,仍有完整的中央集权以及自主的政治体系。虽然被人肆意侵犯与凌辱,但还不到“亡国之奴”的地步。饶是如此,身为大宋子民,张残都有些抬不起头,真不能想象当有一天,汉人彻底沦为整个社会的最底层的那类人时,会是怎样的令人绝望。 所以拓跋俊然所说的话,张残深有感触,但是远不及他的深刻。而且,他还是西夏的皇族,最正统的继承人。 如他那天晚上的凄然那样,他,没有家了。 张残心里倍感不舒服,支支吾吾地说:“在完颜无我征询我等的意见时,张某却认为不该相助殿下,其实唉,不提也罢。” 拓跋俊然哈哈笑道:“多谢张兄如此坦诚,不过无妨。人总是这样,在涉及到自己的利益之时,难免会变得优柔寡断鼠目寸光。” 拓跋俊然也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闪现过一丝惊恐:“你们真的不知道,蒙人究竟有多么恐怖!他们的骑兵足以用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来形容。若中原萧破元帅犹在,或许才能与之抗衡。可惜,我们今后所有人,都会被蒙人征服。” 拓跋俊然说的如此斩钉截铁,张残听了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觉得他真的是风声鹤唳,完全被西辽和蒙古的联手给打怕了。不过张残怕拓跋俊然介意,自然不会表现出来。 此时身后又传来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张残听着这熟悉的旋律,便讶然回头:“曼妮干嘛也跟来了?” 然而此刻的皇甫曼妮,忽然变得好陌生,脸上近似扭曲般的冰冷与嘲讽。五官仍是那样的俊美,而表情却是陌生得令人心寒。 拓跋俊然忽而一笑,又问向张残:“张兄自小生活在和睦的泰山派,身旁都是相亲相爱的同门。别离师门之后,又投身军旅,身边全都是生死与共的战友兄弟。所以张兄的经历或许足够精彩,但是阅历却少得可怜,根本不知人心之险恶,也根本不懂世事之复杂。” 张残愣愣地站在那里,而皇甫曼妮却对张残视而不见,径自从张残身旁走过,直至拓跋俊然面前,冷峭地道:“如果你求我,我便竭尽全力,助你光复西夏。” 拓跋俊然淡然微笑:“曼妮来此之前,俊然已经选择去战死在故国故土之上。听了曼尼的话,俊然更加坚定这个选择。” 皇甫曼妮竟然和拓跋俊然是素识!并且听他们的对话,关系绝对涉及到了男女之间! 张残忽然之间想笑,因为这一刻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大傻瓜! 皇甫曼妮天之骄女,凭什么看上自己? 她故意献身自己,很有可能是为了把自己拉到她那边的阵营中,也有可能是为了故意去气拓跋俊然!无论哪种可能,唯一不变的,就是张残被她彻头彻尾的利用了! 荒谬的感觉,让张残连气都生不起来,只能劈头盖脑朝着皇甫曼妮道:“不给个解释吗?” 皇甫曼妮刻意诧异望着张残,不屑地道:“你真的是个傻子吗?这都看不出来?真以为本姑娘看上你了,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能耐?” 张残打了个哈哈,心里却是空荡荡一片,惨然道:“我几乎都以为这是真的!” 皇甫曼妮不耐烦地道:“那你该醒醒了!” 然后她不再搭理张残,又朝着拓跋俊然逼近了两步,几乎直接走到他的怀里:“拓跋俊然,你凭什么这么对我?” 拓跋俊然淡淡地道:“就凭现在。” 然后拓跋俊然也懒得搭理皇甫曼妮那样子,冲着张残点了点头:“张兄,请恕在下交浅言深,金国绝非久留之地!当世只有两人能够抗衡蒙古,一则萧破,二则完颜清扬。然而这两个人都已不在人世,可谓天佑蒙古。” 抱了抱拳,拓跋俊然朗声道:“若有再见的机会,一定和张某好好喝上一场酒。” 张残此刻心里根本说不出什么感受,但是听了这种慷慨诀别的话,好歹也会过神一点,于是忍不住道:“殿下何不暂避锋芒,养精蓄锐,以图东山再起!” 拓跋俊然哈哈笑道:“所以,张兄真的根本不懂,身为亡国奴的感受!请一定保护好自己的家,它若是没了,这个世界之大,却根本没有你的立足之地。别了!” 张残张了张口,又不知该怎么挽留,倒是膀大腰圆的拉达过来,重重地拍了张残的肩膀一下,几乎疼的张残直欲咧嘴:“和尚打过张兄一拳,但和尚不会道歉,也不求张兄原谅。下次有机会再见,张兄记好上来就冲着和尚打三巴掌解气!” 忽然之间,张残心头一阵耸动,看着拉达滚圆的大眼珠子,极力握紧了双拳,又极力保持着声线的平稳:“这个仇,张某一定回报!” 拉达微微一笑,又拍了张残的肩膀一下,紧随拓跋俊然的身影而去。 张残本以为冷光幽会对自己说什么话,但是他却不发一语,就这么直勾勾而去。不过你走的潇洒,张残却仍不住喊道:“多谢冷兄今日帮张某解围!” 冷光幽脚步不乱,头也不回,随意将右手往后一摆,示意收到了这个感激。 待三人走后,张残深吸了几口气,平心静气地说:“皇甫姑娘,是不是轮到你我谈心了。” 第207章 我如此沉默的看着你,并不是想要你也沉默以对。此时此刻,不需要什么此时无声胜有声,只想在听到你的只言片语。 张残喘着气,问道:“真的没有话对我说?” 皇甫曼妮连正眼都没有给张残,反问道:“张兄上辈子肯定是个女儿家,而这辈子又没有忘却上辈子的回忆与性格,所以才会这般婆婆妈妈。” 张残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很想一走了之,不愿被她如此冷嘲热讽,也不愿这样的卑微的挽留,毫无尊严。然而一想到这短短数天内,皇甫曼妮是如此的款款深情,千依百顺,心中又是那样的不舍。 人要是能够倒退着活,该有多好。就像现在,早知道今天会如此残酷,又何必昨天那般的相爱甚浓。 张残沉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不这样,张某说不定也会站在你这边的。” 皇甫曼妮微笑道:“曼妮很有人情味的,你为曼妮献力,曼妮为你付出肉体。这样公平买卖,才算是互不相欠的交易。” “交易?”张残忍不住重复。 “交易。”皇甫曼妮微笑着点头。 “我真的对你有了感情。”张残终于还是低头,妄想挽回。 可是皇甫曼妮依然是那样冷若冰霜,也依然是那样的毫无缓和余地的断然拒绝:“张兄珍贵的感情,用错了地方。交易结束,张兄该醒醒了。大家还是好朋友,对吗?” 张残哈哈一笑,近乎咬牙切齿地惨然道:“好的,朋友!好的,交易!原来我真的什么都不是,感谢曼妮给我上了这么生动的一课。” 皇甫曼妮忍不住失声笑道:“曼妮怕的就是张兄深闺怨妇般的絮叨,你这么一说,好像吃了很大的亏一样!曼妮从头到脚,不是任由张兄品尝了个够吗?不然你以为自己什么东西,有资格享用我?” 看着张残喷火的双眼,皇甫曼妮把那柔软的小手伸到张残的面前:“要不,再让你摸一下?” 张残摇了摇头,艰难地道:“姑娘好意,心领了。” 皇甫曼妮一声娇笑,依然有如银铃般清脆:“别说曼妮没有给张兄机会哦!嗨,这么死要面子,活该占不到便宜。” 踢踢踏踏的,张残脚不离地的挪动到一家酒馆。真不明白,明明知道大醉一场,根本不能减少半点伤痛,但是人们依然更愿意选择这样自我麻痹的放纵。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就像眼下,张残好想醉到不省人事,然而越喝越觉得清醒,反而醇香的美酒,随着思绪的更加透彻,又觉得美酒苦涩难咽,嗓子也干涸苦楚般难受。 该是半夜了吧!多少人都已经酣然入梦,却又有多少人经历着困苦的不眠之夜。 张残一边灌着,一边踉跄而行,摇摇摆摆地朝着自己的床榻,努力前行着。徐徐的夜风袭来,顿时张残觉得脑袋撕裂般的疼痛,抱着头蹲在街边好久好久,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脚步声,身为武者的灵觉,让张残知道脚步声的主人,是个熟人。 无论是谁,张残都想抱住他痛哭一场。至于明天该怎么死缠烂打,求他不要说出自己现在的窘境,那是明天的事。 今夜他只想放纵。 摇摇晃晃冲着那人走去,细细一看,张残心中凉了半截,这人居然是小慧。 借着璀璨的星光,小慧也看见了张残。她脸上满是嫌弃,先是啐了一口,才愤愤地道:“晦气!” 张残朦胧着醉眼,甚是失望,摇了摇头想减缓头痛,哪知这样做只是火上浇油,令头痛更甚:“老子不和你一般见识。” 正要离去,小慧又是啐了一口:“什么东西!” “不然你以为自己什么东西,有资格享用我?” 这一瞬间,张残好像看到了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小慧,而是决绝的皇甫曼妮。一股无名邪火借着风后的酒劲,张残怒道:“你他妈还来劲了是不是!” 小慧寒着俏脸:“真不是东西!” 张残忽地仰天大笑,笑了好久好久。他现在也琢磨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笑。只知道这笑,无关乎任何痛苦,也无关乎任何快乐,反正就是想笑。 小慧又骂了一声疯子以后,就要离去。张残忽地一把抓住了她,疯狂地道:“交易?我让你交易个够!” 小慧一声喝骂还未出口,已经被张残点了哑穴,然后顺势一把抱起柔弱无骨的小慧,只觉得她身上的香气尤其迷人,令张残痴狂。然后张残几个闪落,回到自己的房间。 张残什么感觉都没有,唯一深刻的,就是轻纱一般的衣裙,将其撕裂的声音特别悦耳,也特别带感,快意十足。 然后此处省略很多很多字,总之,繁衍人类发展的运动,确实是做了。 一觉醒来,张残猛地打了一个激灵,像是触电般惊坐而起,呆呆地望着只流眼泪,呆若木鸡的小慧。 我他妈办的什么事儿! 张残痛苦的抱着头,生理和心理上的痛苦都有。 过了一会儿,张残忽地一阵后怕。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小慧是绿萝身边的丫鬟,借着绿萝的地位足以水涨船高。相信不少人愿意为了讨好绿萝,而去帮助小慧解决一些麻烦。要知道张残现在在上京城跟足不稳,一些达官贵人要自己的性命,恐怕不比捏死一只蚂蚁难多少。 想到此处,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张残提起刀,就想将小慧这个祸害永久解决。 然而一触到她毫无焦点的目光,张残不知为何,竟在此时想起了萧雨儿。 雨儿在慕容鹰的手中,是不是也在经历着这种生不如死的遭遇? 下一刻,张残只觉得一阵怅然,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对不起!” 听了张残的话,过了好久好久,小慧似乎才有些神志,机械般麻木地转过头来,她的眼睛应该很久没合上,所以干涸的过分,布满了血丝,看着有些让人心里发怵。 张残见她不说话,只好道:“姑娘放心,张某会对你负责的。” 小慧忽地坐起,扬起手掌朝着张残啪啪啪连续扇了十几个巴掌。 然后她胡乱披上衣服,离了开去。 张残摸了摸肿胀的右脸:这丫头是个左撇子。 第208章 过了好久,完颜伤提溜着酒壶,斜倚着门栏:“张兄胖了。” 张残摸着自己肿胀的脸颊:“老子不需要你提醒。”完颜伤点着头:“别说,比之前帅多了。”张残无奈地说:“大哥,有话快说,别想着看笑话了。”完颜伤咕嘟嘟灌了一口酒:“张兄吃过牢饭吗?” 张残心中一惊:“这个张某并不是太愿意去尝尝。” 完颜伤笑道:“欺凌良家妇女,好歹也得进去三五天,放心吧。” 张残垂头丧气地说:“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这个小慧居然还真的去报官,丢不丢人啊她!难不成说青楼的女子真的脸皮比较厚?” 完颜伤端详着张残的脸,认真地说:“那要看和谁比了。” 张残话音刚落,就听完颜伤家的大门被猛地砸开,完颜伤面上一寒,愤而转过头去,不过下一刻,他的脸上又升起了一丝恭敬:“绿萝姑娘!” 张残吃了一惊,几乎被吓得想钻到床底下,赶忙压低了声音对着完颜伤说道:“别把老子卖了!就说我不在!” 就听见绿萝那悦耳但又带着冰冷和怒意的声音说:“张残呢?” 张残更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或许是做贼心虚之故,张残只觉得绿萝在提起“张残”二字时,几乎是咬牙切齿从牙缝中挤出来一样。 完颜伤很够意思地一让,然后指着张残:“这儿呢!” 我太阳你祖宗! 这就是张残此刻最想对完颜伤说的话! 蹬蹬蹬蹬的脚步声,张残根本没有想到轻柔如若无物的绿萝,竟能发出这么剧烈的脚步声。张残就看见一只白玉般晶莹剔透的小手,一把推开了完颜伤,又推开另一扇门,然后绿萝就这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她衣衫胡乱地披着,头发也潇洒地散着,脸上不施半点粉黛。失去了浓厚的铅华,但是她反而更加动人,也更加迷人。 不过张残此刻可没有心情去欣赏,虚按着绿萝的肩头,似乎这样她就能放缓脚步平抑怒气一样:“绿萝姑娘,请听张某解释!” 绿萝的美目中喷着火,根本没有二话,提起巴掌朝着张残的脸上就甩了过来。 “啪啪”连着两下,打得张残几乎都懵了过去。不过张残倒是确定了一点,就是绿萝竟然也是左撇子! 右脸火辣辣的疼,张残既觉得脸上肿胀,又觉得满口血腥,想来口中都被扇出血丝了。 不过他太过理亏,不敢闪不敢避,只是伸出双手做投降状:“先等一下!” 还是绿萝,终究不会把事情做绝,见她难得停下手来,张残得此空暇,赶忙央求着说:“能不能换一边脸打?” 话音刚落,绿萝还是伸出左手,又大力扇了张残两巴掌。这一下口中的血腥味更是强烈,张残咽都来不及咽,血水哗哗地就流了出来。 绿萝到底是女儿家,心肠软,胆子也不是那么大,见张残嘴角出了血,扬起的巴掌,还是停在了张残的脸前,没有挥下去。 张残赶忙一抹嘴巴,慌忙道:“手疼了?” 绿萝看着张残肿着的脸又黑又红,但是却没有先揉揉自己的脸,反而突然间冒出这么一句话,顿时间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噼里啪啦就往下流个不停:“你怎么能这样!” 张残乱了手脚,又不能轻易对她冒犯,只能手舞足蹈般慌忙道:“我错了,先别哭,先别哭!” 忽然之间,张残一眼瞟见了绿萝深藏在脖颈下的那块玉佩,凤凰图形! 这就是那把钥匙! 因为张残一见之下,就感觉到那块玉佩中蕴含着极强的精神烙印! 张残还没有觉得这件事情的竟是如此的戏剧性,完颜伤随意一看,只见踢踢踏踏来了一队人马,当先一人腰胯大刀,捕快的装束,朝着完颜伤恭敬行了一礼:“完颜大人。” 完颜伤点了点头,那神色颇为自大,也带着一点倨傲,只是随意拿手指了指:“在这里了!” 我真的要太阳你祖宗! 哗啦啦一队人马冲进了屋子,那为首的捕快显然想不到绿萝竟在屋子里,那眼眸中闪过一丝狂热,但是见绿萝那肝肠寸断的样子,又忍不住朝着张残怒喝道:“跟我们走一趟!” 张残自然不会傻到去抗争,只是见他拿着锁扣走了过来,偷偷看了绿萝一眼,又朝着那名捕快低声道:“兄弟,能不能出了这个房间再拷上?” 那捕快微微一笑:“做什么梦!人来,拷上!” 绿萝这个享誉整个中土大地的才女,寻常人根本难得一见,此时能在她的面前表现,那群捕快的情绪相当之狗,或者说是疯狗,最贴切的是打了鸡血的疯狗。 暴力执法在此时简直表现的淋漓尽致,几个捕快上来二话不说,几拳几脚朝着张残就打了过去,然后锁镣直接扣上,压着张残就朝外走去。 张残有心想把头抬起来,然则还不到一秒钟,压着张残的人将他反锁在身后的双臂往上一抬,张残忍不住吃痛一声轻呼,还是不得不把头低下。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看到绿萝的脸,自己也没有那么的无地自容。 话说身为犯人的感觉真的好不爽,一路上的行人,那眼神里的嘲弄和奚落,即使以张残的脸皮也觉得羞惭。 走了不一会儿,竟然直接被押送到了牢房,牢门一打开,张残就被人一把推了进去。好在张残虽然双手被反锁,但是修为仍在,保持平衡还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滴溜溜打了个转,张残靠在了冰冷的墙上。双手触及,只觉得牢墙冰冷之余,且异常滑腻腻,张残可不想去细看到此是何物,给了自己这样的触感。但是心中却免不住觉得恶心和反胃,远远地离开牢墙,就着地上的茅草,一屁股坐了下来。 牢房里恶臭难当,间杂着血气和一些腐肉的味道,想来是某些犯人的伤口,已经溃烂恶化了。 张残忽然之间,觉得异常的害怕:倘若完颜伤不管自己了怎么办?那自己会不会也像别的犯人那样,被严刑拷打,肉体被残酷折磨得发脓发臭?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他对自己置之不理,也在情理之中。 刚刚进来不到半盏茶,张残却恐惧地抱上了双膝,格外思念阳光与自由。 牢房里,除了若有若无的低声痛苦呻吟,再也听不到其他声响。 第209章 “张小兄弟。” 一个很微弱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张残正忘我的绝望着,突然来了这么一嗓子,有点被吓了一跳,也纳闷自己的人缘都和善到天牢里还有素识。细细一看,隔壁号子里有一个穿着血污的囚服、披头散发极其狼狈的人,正眯着浑浊的眼睛张望着自己。 武学修炼到一定的地步,就会有过目不忘的异能伴随而生。 那人已经几乎不成人样,所以张残皱着眉,还是不敢确定地叫道:“叶斯叶前辈?” 那人闷哼了一声,不过也像是在低声“嗯”着作答。张残一下子跳了起来:“真的是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斯喘了几口气,似乎恢复了一些力气:“看样子,不像是在串门吧?” 张残点了点头:“想来串门简单,不过这地方的东家太过好客,热情的拉着不让走。” “所以,我是被抓进来的。”叶斯答道。 张残闻言哭笑不得地说:“您老都蔫成这副鸟模样了,就先别贫了。” 叶斯嘿嘿一笑,不过似乎牵动了身上的某些隐伤,使得他又呻吟了一下,然后才叹气道:“不想着一些乐子,自己都会把自己给逼疯了。” 张残想想也是,自己才进来多久,都坐立不安了。同样是一间小屋,但是牢房和卧室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不说别的,就算卧室把门窗紧闭,形成一处幽暗,但是人的心理不同。因为自己清楚,想要出去透透气,只需把房门打开,再从容走出即可。 而牢房左右,全是可以闲聊家常的同类,却让人根本生不出交谈的欲望。 没有经历过禁闭,又哪知道自由是何其可贵。 没有多想,张残继续问道:“怎么被抓进来的?采花失利被逮住了?” 叶斯不答反问:“小兄弟觉得裴元这人怎么样?” 此时此刻叶斯专门提起裴元,料想他被擒肯定与裴元有着莫大的关系。不过张残还是仔细回想了半天,然后才答出自以为中肯的回答:“他的武功还算不错,至于人品,似乎也算得上光明磊落。” 叶斯又是笑了笑,说道:“其实这个世界上,哪有真正光明磊落的人!就算有,也是一个极其擅长掩饰内心真实感情的伪装者。能不能看透一个人,就要看你的眼睛到底亮不亮了。” 张残眨巴了两下眼睛:“当心瞧,小心晃你眼。” 叶斯呵呵一笑,显然被张残逗乐了,他极力又艰难地撑起身体,半靠在墙壁之上。这简简单单的动作,似乎都能耗尽他全身的力气。隔了半晌,他才轻声道:“裴元,太过阴险了!徐大哥束手就擒之后,他暗地里吩咐一队军马,将我们十几个围追堵截。” 张残吃了一惊:“不可能吧!那小子真是这样的人?” 叶斯慢慢撩起头发,他满是血污的脸上,左眼那里黑乎乎一片,血流不止:“貌似我被挖去的眼珠,就是最有力的证据了。” 各种伤病残肢,张残早就见了个习惯,因此虽然叶斯看上去触目惊心,不过张残倒是没有多大的不适感。叶斯又道:“只有我一个人被生擒,其余兄弟,全都不在了。” 他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悲怜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是在伤感那些逝去的故人,最有可能的,便是两者皆有。 张残只能叹了一口气表示回答,因为他和叶斯并不熟络,自然不会说什么为他报仇的话。毕竟裴元的武功非同小可,远在自己之上,根本犯不着冒着自己的性命危险,反而去为淡水之交的人出头。 想来想去,张残终究还是说道:“果真如此的话,裴元这么做也太不人道了。所谓士可杀不可辱,叶前辈不论怎样,也不该被人如此折磨。” 叶斯摇了摇头:“也不尽然。他们主要是想从我的口中得知,是否上京城的某个权贵,密图谋反,与我栖龙山一脉有勾结。” 张残讶然道:“叶前辈居然还为裴元说了一句好说?” 叶斯哈哈笑道:“投身栖龙山上的兄弟们,都是因为金兵的烧杀抢掠家破人亡。我们于山上近二十年,专杀金人,不分老幼。今日有此下场,早在意料之中,也万死不悔,何必那么小家子气,再去埋怨胜者的不择手段!” 然后叶斯问道:“小兄弟犯了什么事进来了?” 张残脸上一红,低声道:“有个特别讨厌特别遭人恨的女人,张某因她进来了。” 叶斯点了点头:“你把她侮辱了?” 张残一惊:“前辈为何不去断定张某把她给宰了?” 叶斯微笑着,一副此中高手的样子。当然,他貌似也确实是此中的高手:“人的心总要比肉体脆弱,女儿家更是如此。真恨一个女人,强行占有她要比一刀杀了她解恨地多!” 这一句话真的说到了张残的心坎上,别说,张残霸占小慧以后,或多或少确实有一种大仇得报扬眉吐气的快感。 不过张残又立马想到了绿萝,她身上戴的那个凤凰玉佩,最后现身人间是流传于金国的皇室之间,想来那绝对是完颜清扬送给她的“定情之物”。这下张残顿时觉得头大,因为果真如此的话,绿萝又怎么会把这富有特殊意义的玉佩送给自己?好好商量一番?算了,她现在见到自己,不再朝着自己扇巴掌,那就要谢天谢地了。 实在不行,去偷去抢吧!张残只能出此下策,尽管手段不甚光明,但是没办法!不把人逼上绝路,谁又会选择淌水过河险中求生,颤颤巍巍之余还要担心失足落水的危险。 现在唯一顾虑的,就是贴身保护绿萝的那些暗中高手。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传来,张残转而望去,皇甫曼妮掩着口鼻,似乎在厌恶这里的污秽之气一样。 张残想了想,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便淡淡地道:“皇甫姑娘。” 此时再看皇甫曼妮,更觉得她身材之高挑。想到她火热的肉体是如此的温暖,张残却意外觉得心底凉了个透。 人心真的太古怪太神奇了!之前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她,而现在,就算被整个世界遗弃也懒得搭理她。 皇甫曼妮轻轻地在鼻子前挥了一挥:“要不要我帮你出去?” 张残听了这话,心头就是一阵气火:你要是真的想帮,何必过问我自己的意见?明明知道这么说,自己不可能低头妥协!她现在的所作所为,更是在玩弄张残! 张残往后一倒,翘起了二郎腿:“拓跋俊然选择去死也绝不接受曼妮,张某倒是没有他那么激烈,毕竟现在我还没有生命危险。所以,我宁愿呆在这里一辈子,也无须姑娘屈尊纡贵低头拉一把!请了,不送!” 第210章 皇甫曼妮倒也干脆,没再理会张残,反而把头转向了一边,也不知道在冲着谁说道:“那就任诸位随便了!” 那边一声吆喝,然后屁颠屁颠儿跑过来一个牢头儿。 不怪牢头儿脸上毕恭毕敬,抛开皇甫曼妮的美貌不说,要知道她可是兵部尚书的千金,能为她办点事儿,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愿望。到时候说不定她只是在尚书大人面前一撒娇,提起一下他们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小名号,就足够这些升斗小民芝麻小官赚取到天大的好处了。 然后就见那牢头儿换脸换得相当娴熟,一把扔进来一件囚服,冲着张残呼喝道:“给老子换上!” 一件白色的麻布囚服,上书一个大大的“囚”字。 张残想都不想就拿了过来,反问道:“皇甫姑娘不避一下嫌吗?” 皇甫曼妮微微笑道:“不用,大家都这么熟了。” 张残点了点头:“确实,熟透了!” 二话不说换上之后,皇甫曼妮饶有兴趣地说:“这衣服挺合身的。” 张残还是点了点头:“主要是人精神。” 然后张残还故意揪了揪这里,拽了拽哪里,一边点头一边连道不错。到最后忽然一指旁边的叶斯:“哈,哥们儿,这么巧,咱俩居然撞衫了!这算不算很大的缘分,咱们这样算不算好兄弟?” 叶斯还没回答,皇甫曼妮漫不经心地看了叶斯一眼:“你最好别答话。” 见皇甫曼妮开口,牢头儿更是张牙舞爪,挥了挥手中的棍子:“皇甫小姐放心,既然您开了金口玉言,吓死他敢?” 张残哼了一声,也不想叶斯吃什么苦头,便暗自摇了摇头,示意他别开口。 哪知叶斯咳嗽了两声,又清了清嗓子:“好兄弟?当然算。” 皇甫曼妮又不是萧雨儿那样迁就人,她细长明亮的美目,显而易见露出了几分冰寒。而一边的牢头儿这样丢了面子,气得重重跺了跺脚。但是碍于皇甫曼妮没有下一步的指示,又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不管怎么说,等到皇甫曼妮离开,他肯定会好好收拾叶斯一番。 万幸的是,这样的机会没让他多等,皇甫曼妮冲着张残微微一笑,然后又转头对着牢头儿轻声说:“打死他,算我的。” 张残一听,头皮都炸了,猛地上前扑去,奈何粗壮的铁栏阻隔,张残又哪能触到皇甫曼妮的一片衣角。而那老头森然一笑,打开牢门,提溜着烧火棍走了进去,高高扬起,只听“嗵”地一声闷响,一棍子打在叶斯的脑门上。 叶斯惨叫了一声,那力道之大,张残分明看到叶斯近乎被这一棍子打飞了起来,然后重重撞在墙上,又扑通一声摔倒在地。 刚好把叶斯砸到了张残这边的隔栏,透过隔栏,张残一把扶住了叶斯,又见那牢头儿又高高扬起烧火棍,不由指着他怒吼道:“你他妈再打一下,等老子出去了杀你全家!” 牢头儿一愣,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小兔崽子,瞅你喝酒的后劲还没下去吧,说什么胡话?进来这里,还没有活人能够走出去!在这里,老子就是你爹!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知道了吧?” 只恨张残手边别说什么暗器之类,甚至连个砖头瓦片都没有。整间牢房内,除了满地的稻草,根本别无他物。而张残又不能做到“飞花摘叶皆能伤人”的神通,根本不能帮到叶斯分毫。满腔的怒火使得他只能双手死死抓住铁栏,死死地看着这个牢头儿:“换句话说吧,这样毫无新意。比如像这样——你叫什么名字,张某并不知道。但是张某唯一知道的,就是你临死之前看到的,一定是张某这张充满着嘲讽的脸。” 牢头儿怒不可遏,一棍子砸向张残的手指,张残自然不会如他愿,往后退了一步。 牢头儿和皇甫曼妮都没注意,刚才叶斯在短短和张残接触时,将一团布锦塞到了张残的手中。 而这老头听了张残的话,却哈哈笑道:“小兄弟,等饿上你十天半月,等你连喘气的力气都没了,老子再来慢慢收拾你!到时候让你管我叫爷爷,你都不敢管我叫爹!” 张残懒得搭理这种货色,只是冷眼看着皇甫曼妮:“你真绝!” 皇甫曼妮莞尔一笑:“多谢夸奖。” 张残长出了一口气,躺了下来,蜷缩在一起,背对着三人。 他不能再看了。 身后的叶斯每惨叫一声,张残紧握的双手,其上的指甲便掐的入肉一些。 当惨叫声和喘息声渐渐停下,张残的双手早已血流不止。 只听那牢头儿呸了一声:“敢他妈和老子拧巴?打死你个兔崽子!” 牢头儿说这话的时候,还恶狠狠地怒视着张残蜷缩的躯体。他自然也是在说给张残听,不过张残却看不到罢了。 皇甫曼妮的声音,以前是多么的让人期待,百听不厌。而在此时,却是如此的尖锐和刺耳:“有劳了!以后有什么事,报我的名字,曼妮会为你解决三次麻烦。” “谢谢,谢谢” 不用想,张残都能猜到那牢头儿卑躬屈膝的奴才相。 渐渐地,身后什么声音也没了,张残强忍着好奇心,没有去翻看叶斯留给自己的布锦。毕竟整座牢笼里,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看见之后去打小报告。相信困在这里的绝望的人,为了自由,什么尊严,什么骨气,统统都是可以出卖的。 直到叶斯的尸体被抬走,张残也依然没有回头。他只是在想,叶斯会被怎样埋葬,并且会被葬在什么地方。相信这些人,可能只是卷席一裹,将他丢在浅浅的泥坑里便算是了事。至于有没有野狗野狼来撕咬,他们绝对不在乎。 今后看到裸露的白骨,张残觉得应该心怀敬意。因为或许它的主人,生前也是英雄豪杰,但是到了最后,却惨淡的无人收尸罢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天还是两天,三天还是四天,总之,张残现在已经没有了时间概念。因为等待的每一刻,都是格外的漫长,也都是格外的煎熬。 来来往往的狱衙的脚步声,张残早就听了个习惯。 直到熟悉的脚步声响起,张残才坐了起来,看着提溜着酒壶,咕嘟嘟灌着的完颜伤。 这比鬼子见到地下党更值得兴奋。 第211章 “曾有那么一刻,我真的以为你不管我了。”张残淡淡地说。 完颜伤哈哈一笑,灌了一口:“说得这么幽怨,要不要我摸摸你的头,然后道一声小傻瓜?” 张残耸了耸肩,有气无力地说:“还是算了,这么多人在看着呢。” 完颜伤见张残说得极为有趣,更是忍不住笑着摇头,然后伸出手:“要不要扶着你走?” 张残现在浑身上下又麻又痛又酸软无力,但是咱们的张大侠并不爱逞英雄,点了点头后说道:“能背着最好。” 完颜伤扭头就走:“还是算了,自己慢慢挪吧。” 张残左顾右盼,看到了那个牢头儿。此时他的脸色极为精彩,张残微笑道:“等张某想好哪一种死法适合你,就会来找你的。哦对了,老哥不是说从未有人能活着走出这里吗?看仔细了,算我一个。” 完颜伤摆了摆手,诧异地道:“跟这种小喽罗较什么劲?” 张残抢过酒壶,滋润着干裂的双唇。那一口辛辣灌入喉中,真个让人飘飘欲仙,醉生梦死。然后张残一抹嘴巴,笑着说:“张某只是想教他如何做人罢了。” 完颜伤噗嗤就乐了:“张兄很会做人?还教别人?这不误人子弟么?” 张残欣然道:“哈!张某倒是把这茬儿给忘了,那么还是教他如何做鬼吧!” 说完之后,两人并肩而出。 阳光好刺眼,但是张残却觉得它舒适得过分。空气中泛着植被清香的甜味,而这些曾经视若不见的寻常,此刻竟然意外让人尤其值得注意与珍惜。 跌跌撞撞般回到完颜伤的住所,一进门,只见方桌子上摆满了诱人垂涎欲滴的美味佳肴。 张残咕嘟咽了一口口水,斜睨了完颜伤一眼:“那么,我就不客气了!” 完颜伤摇了摇头:“客气一下也行,在下还是喜欢守礼之人。” 客气你大爷! 张残饿虎扑食般,哦,当真是饿虎扑食一样,逮着什么都往嘴里塞,大快朵颐。一边吃,一边呼呼囔囔地说:“看不出,你小子,真体贴啊!” 完颜伤一口酒几乎喷了出来:“最后那个啊,干脆直接省略不得了,多此一举!” “凑字数!” 完颜伤摇了摇头,拿下巴点了点一个方向:“是郜姑娘亲自下厨,为张兄洗尘接风。” 张残恶鬼投胎般的动作忽然间停了下来,下意识般说道:“有毒?”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郜灵萱寒着脸开始收拾桌子上的碟碗。张残恨不得自扇一个巴掌,双手不住的摇摆:“我口不择言,我吐不出象牙!郜姑娘手下留情!喂,再不留情小心我喷你一脸饭!” 吃完洗过,张残真的觉得,世上最舒服的事情就是饥饿难耐之时,美美得享受一顿大餐。 凑到完颜伤的屋子里,张残摸出了叶斯留给自己的布锦:“完颜兄请过目。” 完颜伤不解的接了过来那片从囚服上撕下来的布锦,上面是殷红的血书。他越看脸色越凝重,看完之后,他扬了扬:“张兄在哪里得到的?” 张残好整以暇地说:“叶斯临死前塞给我的。” 完颜伤紧皱着眉头,思索了一番后,才郑重至几乎一字一顿地说:“兹事体大,这个名单上的一些人物太过非同小可,轻易出动,无确凿证据之下,只会打草惊蛇,甚至会被他们反咬一口。唔,必须要从长计议!” 张残笑着道:“这个自然,叶斯又不是栖龙山的大龙头,他仅仅大致知晓一些与他们合作的金国高官罢了!” 完颜伤冷哼了一声,强忍着怒气说道:“自古以来,乱臣贼子远比强盗恶霸更让人生恨!”然后他指着一个名单:“皇甫雷他是曼妮的父亲,位列叶斯不确定的名单人选之中。我们也该暗中调查他吗?” 张残微笑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自然要调查,而且,要往死里调查。” 完颜伤还不知道张残和皇甫曼妮之间已经崩了,因此听了张残的话,伸出大拇指:“张兄果然是大义灭亲的无情无义之辈。” 张残气道:“你不会说话就去好好学学,有你这么夸人的吗?” 两人还没拌嘴两句,只见郜灵萱斜跨着一个小包走了进来。张残一看她这种装束,便问道:“灵萱这是要干嘛?” 郜灵萱看着张残,近乎咄咄逼人般说道:“张兄会不会忘了小幻的仇?” 张残闻言,肃然道:“此生不敢忘!” 郜灵萱点了点头:“希望张兄这次没有骗人。” 完颜伤听了便扫了张残一眼,似乎在说:你这是多么渣的人品。 张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郜灵萱续道:“我要去巴蜀四川,我要把小幻和唐伯伯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告诉给唐门。” 张残皱着眉道:“不能等等吗?等这里的事了之后,我陪灵萱一起去巴蜀。” “等多久?”郜灵萱问道。 张残登时语塞,答不上来。 张残留在这里,主要是想把萧雨儿带回中原。但是萧雨儿现在被扣留在慕容家,而自己只有帮助完颜无我登上皇位之后,完颜无我才会一张圣旨调下,将萧雨儿救出。完颜无我登基大宝的这个过程到底需要多久,张残又怎么能答得上来。 况且,谁又能保证完颜无我真的能够当上金国的国君。 郜灵萱没再为难张残,只是诚诚恳恳地鞠了个躬:“如果张兄能够念得小幻一丝的好,将来便来巴蜀找灵萱,然后我们一起为她报仇。毕竟张兄神奇的精神能力,或许是找到那个人藏身所在的唯一凭仗。如果张兄彻底忘了小幻的话,灵萱也不会怪张兄任何。” 张残哪会计较她用言语迫自己不能拒绝,点了点头,张残郑重地道:“灵萱放心!若张某不报此仇,天打五雷轰,永世不得超生!” 郜灵萱咬了咬牙,强忍着泪水,朝着张残和完颜伤摆了摆手:“别送了!我不想再哭了!” 张残和完颜伤互视一眼后,目送郜灵萱走出了大门,而两人都乖乖地一步未动。 “张兄又是骗她的,对吧?”完颜伤求证着。 张残一咧嘴:“老子这次说的绝对是真话!” “哈!连我也骗?” 张残没有说话,因为这一次,他真的下定决心,要言出必行。 唐幻的惨死,张残一刻都没忘。 第212章 其实这几天张残在牢里就是醒了睡,睡了醒,可以说除了睁眼闭眼之外,什么体力都没有消耗。不过张残却格外觉得困乏,全身酸软,只想好好再睡上一觉。这样的劳累,可能是缘于心境上的压抑,使得将自己的肉体也因此被“催眠”般消耗了个干净吧。 临睡之前,张残又呼吸了一口自由的空气,还在思索,究竟是心累使人疲乏,还是身累令人倦怠。 再次醒来,天都黑了。虽然完颜伤没有告诉自己,不过张残却清晰地知道现在是隔天的晚上。真是好家伙,醉生梦死这么形容自己,绝不为过。张残赶忙休整了一番,因为此刻的他,尤其觉得时间之紧迫,根本不够自己用。 完颜伤修为高深,耳目也甚是敏锐,等到张残推开房门,他已经立在院子里等候。 闲话不说,两人结伴前往完颜无我的府邸处。 “张某很是疑惑,明明觉得自己做的足够潇洒足够放浪,但是现在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欠下人情债。”张残慨然长叹。 “不用还不得了。”完颜伤更为洒脱。 张残苦笑了一声,点头道:“有那么一阵子,确实觉得我行我素方显真情。什么人情什么世故,统统让它们见鬼去吧!可是欠下人情债的这些人,当真一一见鬼之后,才明白有些无形的枷锁,即使看不见摸不着,却死死的压在背上,让人根本无法甩脱。唉!看来只有了却他们的心愿,才能够有那么一丝轻松。” 完颜伤问道:“张兄指的是叶斯的遗愿?” 张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他在遗书中嘱托,要帮他去江南找到一个人,嘿!茫茫人海,谁又知道这个人还在不在世。” 完颜伤劝慰道:“据张兄所言,叶斯当时是病痛加身,自知绝无活路,受不了继续这样的折磨,才一心求死。张兄大可以认为是自己帮了他一把,使得他早日得到了解脱。” 张残反问道:“南宫战也是在大限西归之日,救了张某一命。那么张某也真的应该认为,他临死前表现出来的英雄仁义,也是张某的助力?” 完颜伤诧异地道:“有何不可?” 张残皱着眉:“啥时候你变得这么没有点人味!” 完颜伤拿下巴朝着张残努了努:“耳濡目染,不说学个淋漓尽致,好歹也是入木三分。” 张残有些飘飘然地说:“只怪张某的影响力过大了。” 完颜伤摇了摇头,没再搭理张残。 在踏入完颜无我的府内之前,张残忽道:“我会帮叶斯找到这个人,也会代他说声抱歉。” 完颜无我在书房中接待着张残和完颜伤,按理说此时的夜生活刚刚开始,正是花天酒地的绝佳时机,可是张残却亲眼见到他正在临摹书法。看来荒唐久了,偶尔确实需要文艺来调剂一下。 张残这当然是暗自羡慕完颜无我的权势地位,纯粹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理作用。事实上,完颜无我和完颜仲康,两兄弟皆有礼贤下士的风度,也都颇具上位者的眼光和修养。换句话来说,两兄弟无论谁登上皇位,肯定都是爱民如子的好皇帝。 完颜无我倒是满足了两人的好奇心,将手中所书先是递给了完颜伤,然后张残才得以过目。 洁白的方纸上,工工整整规规矩矩的挥洒泼墨:“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下三分,益州疲弊” 虽然张残并无多少文采,但是依然认识这篇流传千古的文章:“出师表!” 完颜无我点头欣然道:“本王尤为喜爱出师表!” 张残点了点头,没多说什么。每个心中有热血燃烧的好男儿,怕是都会喜欢出师表,卫我河山,壮我领土,扬我国威,伏我不顺,这才是真正的忠肝义胆。 不过完颜无我想的是入主中原,张残身为汉人,心中自然想的是如何再造神州的威严,荡平四周敌寇。因此立场不同,张残自然不会随便加以赞许奉承。 然后张残没再说什么,把叶斯的遗书递给了完颜无我。 完颜无我看了一遍,脸上波澜不惊,喜怒不形于色。不过他显然陷入了沉思,手指头一下一下的敲着桌子,沉默不语。 张残和完颜伤也是如此,没有去打断他的思索。 等待良久,完颜无我终于抬起头,断然道:“国事之前,任何私斗都是没有意义的。本王需要和皇兄联手,一起解决这件事情!” 张残和完颜伤面面相觑了一下,由于张残到底是汉人,完颜无我既然已经说这是国事,张残自然不方便任意发表意见。于是完颜伤劝道:“这些有异心的高官,很有可能已经连成一气,布置成一张巨大的网。倘若我们直接打破这个平衡,势必会给我大金的根基带来动摇,所以必须要抽丝剥茧,不可鲁莽行事。” 完颜无我点了点头,示意完颜伤继续。 完颜组织了一下语言,又说道:“既然不能大动干戈,我们大可以小心行事,徐徐图之。那何必要把这天大的功劳,分给完颜仲康一半?” 完颜无我似乎早料到完颜伤会如此言语,微笑道:“单凭我的能力,绝不可能将潜伏在暗处的势力一网打尽。万一此次有漏网之鱼,它就会更加小心谨慎,直至变成一颗难以去除的毒瘤,祸及生命。” “妄图颠覆一个政权,这是轰动天下之大事。而本王生于帝王之家,所谓的天下事也是家事。本王和皇兄之间的斗争,彼此心照不宣,那就是绝不能触及底线和根本。所以此次,本王必须和皇兄连成一气,同舟共济,才能让这些毒瘤不敢过于放肆的兴风作浪。否则,皇兄被蒙在鼓里继续和本王互相较劲,只能给这些人可乘之机。” 完颜无我的语气,根本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张残和完颜伤也只好作罢。 躺在床上,张残翻来覆去睡不着觉,因为他忽然生出一种浓浓的危机感。不知为何,张残觉得,跟着完颜无我或许是个错误。 说起来,其实张残也觉得完颜无我的言行没有任何问题,他的出发点全都是为了这个国,为了这个家。但是关键是在于,现在是权力和政治上的无硝烟斗争,此时此刻,应该不择手段六亲不认才对。所谓的仁义道德,大可以在执政之后,再颁布施行,绝不能在对敌的关键时刻,有这种妇人之仁。 叹了一口气,张残却无可奈何,因为萧雨儿,他只能继续追随完颜无我。 第213章 不知过了多久,张残心中一动,只见乌漆墨黑的屋子里,忽地朦胧间发出一团淡淡的光芒。不用想,能让整个肌肤都隐隐透着圣洁光芒的,必定是宫照玉。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张兄这几天躲到哪里去了?” 一提起这个张残就来气,愤愤地说:“被抓去大牢里,吃了好几天的苦头!” 哪知宫照玉下一句画风就变了:“照玉让张兄帮忙找的东西呢?” 张残愣了愣,弱弱地说:“宫姑娘好歹关心一下好不好!哪怕假装问一句张某因何事被关,容张某倾述完了之后,你再说出找我的目的,我这心里真的会舒服很多的。”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难不成非得要照玉说出来,你的死活照玉一点也不关心,只关心那把钥匙这种话,张兄才会死心吗?” 张残想了想,只能无奈地点头:“好吧,还是别说了。” 宫照玉这才满意地说:“这才对嘛!说吧,钥匙的下落。” 所谓的钥匙,就是绿萝脖子上戴的那块凤凰形玉佩,不过张残并不想告诉宫照玉。要知道宫照玉是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倘若她向绿萝索取不果,万一动了狠心伤害到绿萝怎么办。没办法,要怪只能怪张残做错了事,真的没有脸面去见绿萝。 于是张残拿出最擅长的骗人手段,语气萧索地说:“实不相瞒,最近这几天一直被关在牢里,哪有时间去探寻这把钥匙的下落。” 宫照玉微微一笑,轻声道:“张兄知道吗,萧雨儿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张残心里一揪,急声道:“什么病?”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心结难解,终日忧愁惨淡,一头黑丝已现斑白,长期以往的话,还怕死期不远吗?” 张残一颗心都飞到了慕容家的府上,火急火燎地站了起来,急冲冲地说:“老子这就杀进慕容府,怎么也要把雨儿带出来!” 宫照玉指着张残,花容失色,咯咯娇笑。 张残不由一愣,问道:“假的?”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谁让张兄先说假话?难道张兄忘了吗,传天的很多功夫,都是照玉一手调教的,包括观心术!” 张残听了这话,不由暗骂自己糊涂,怎么把这件事给忘了!下一刻,张残立马知道,宫照玉已经晓得那把钥匙的下落,正在绿萝的身上。想到此处,张残赶忙赔笑道:“宫姑娘息怒,张某会尽最快的速度,把钥匙带给宫姑娘的!” 宫照玉微笑道:“张兄最好说个确切的时间,过期不候。否则,照玉少不得会在梦中将萧雨儿催眠,让她自认为自己已经死去,那么她这辈子都永远醒不过来了。” 张残勃然大怒,但是刚刚霍然而起,却又不敢得罪宫照玉,只能忍气吞声地道:“张某和绿萝小姐之间,发生了一点小矛盾,可能会比较麻烦一点,但是张某会尽早讲钥匙取到手的。” 宫照玉微笑道:“张兄最好说个确切的时间,过期不候。” 张残心中别提多窝囊了,但是软肋被宫照玉死死捏住,毫无动弹的力量。听了宫照玉又复述一次之后,更知绝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宫照玉喜滋滋地道:“张兄真是多情种子,居然还对绿萝心生旖旎。好吧,你在乎的人越多,照玉拿捏起来便越是顺手。” 张残苦笑了一声,着实气之不过,反问道:“宫姑娘真的就没有在乎的人吗?”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张兄下句话,最好是关于时间的,不然照玉掉头就走。” “五天吧。”张残意兴阑珊地说。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就这么定了!到时候照玉看不到钥匙,萧雨儿连同绿萝,张兄最好一起准备两副棺材!” 张残钢牙咬得咯吱咯吱响,双拳紧握,拳头也是捏得咯巴作声。而宫照玉却无视张残喷火通红的双目,凑近了张残,轻声说:“下次再敢骗照玉,照玉会先带些萧雨儿或者绿萝的零碎来见张兄。听懂了吗?” 张残这时恨不得将宫照玉抽筋扒皮,生啖其肉,哪会好好作答,只是喘着粗气,死死地瞪大双眼,盯着宫照玉。 宫照玉仍是那副喜滋滋的样子,轻声道:“我问你,听懂了吗?” “听懂了!”张残硬是从牙缝中憋出来这三个字。 宫照玉微笑道:“早说不得了?真是自找苦吃,敬酒不吃吃罚酒!” 一个闪身,宫照玉正要离去,张残确实控制不住了自己的怒火,抓起桌子上的茶壶,“啪”地一声,重重摔在地上。似乎无处宣泄时,只有破坏方能消减心头之恨。 宫照玉转过身来,那美得让人惊心动魄的俏脸上,牵起一丝明媚的笑容:“张兄有气,照玉可以理解。不过若有下次,照玉会让张兄趴在地上把这些碎片全部吃光。” 张残咽了一口唾沫:“不会有下次了。” 一大早,张残就推开完颜伤的房门:“你昨晚都不来帮老子一把?” 完颜伤无奈地说:“宫照玉,嘿!我实在没有定力,能够狠心对她出手!” 张残颓然坐在了地上,叹道:“老子怎么就那么难,他妈谁都敢过来欺负欺负。” 完颜伤利落的起身,出谋划策地说:“反正要对付宫照玉,绝不能找男人帮忙,必须找女人,才有可能将宫照玉围杀。” 张残想了想说道:“赵长风也行。” 完颜伤没好气地说:“喂!是你先逗闷子的啊,别怪我!如果请赵长风出手,张兄少不得要脱光衣服在他面前跳舞了。” 张残郁闷地躺在冰凉的地上好久,忽地一下又坐了起来,完颜伤被吓了一跳:“这都能牺牲?” “滚蛋。” 张残先是骂了一声,才问道:“那个,绿萝和那个小慧的关系是不是非常好?” “不是,是非常非常非常好。” “别逗了行吗?”张残有一种想翻白眼的冲动,然后问道:“那个小慧,她这几天是不是特别折腾,每天哭啊喊啊的?” 完颜伤摇了摇头:“这个倒是没有,很平静,一点也不折腾。” 张残眼前一亮:“真的?” 完颜伤肯定地说:“千真万确!” 张残不由打着算盘,看来这个小慧果然不是什么好鸟,被自己那啥了,还淡然自若,平平静静的。青楼女子就是开放!那么如果她真的不在意的话,自己去好好找绿萝认错道歉,不见得绿萝就会将自己拒之门外。毕竟当事人都当什么事情没发生过,绿萝作为好友,就算她心中还有气,也不能越俎代庖一直揪着自己不放啊。 正盘算着呢,完颜伤续道:“那天回去之后,小慧就喝砒霜自杀了。好在发现得早,现在还在病床上,奄奄一息的躺着呢,哪有力气折腾。” “咚”的一声,张残真的不想从地上爬起来了。 第214章 来到飘香楼前,张残左右徘徊,却怎么也提不起勇气去求见绿萝。 关于绿萝的事情,尤其是感情上的纠葛,张残也没有对完颜伤多说。人在迷茫的时候,确实需要一个怀抱,能给自己些许的鼓励和安慰,不过最好还是异性好一点。比如说张残之前经历过的几次坎坷,完颜伤最多就是和自己大醉一场,或是打上一架。当时确实无比痛快,不过痛快过后,痛苦依然痛苦,并不减少多少。 这么一想的话,还是有个能够互相交心,互相相濡以沫的红颜知己最好。就张残来说,一个这样的知己,在需要她的呵护与温柔的时候,自己就会欢畅且痛快淋漓地将心中的郁闷,一股脑儿倾泻而出。 当然,最好就是将关系至此一步,切莫再有肉体上的牵涉。否则的话,这份纯洁就会变质,那这种关系也就会因此而腐朽。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 那么首先,得先有这么一个人。 不再多想,时间不多,不容得浪费。于是张残像是奔赴去一个神圣的所在,脸上故意满是庄严肃穆,踏进了飘香楼。别说,除了第一次涉足这种地方的那第一次,自己很少有这么“羞于见人”的感觉。 半遮着脸,张残踏着诡异的步法,没有碰撞到一个人,也没有让一个姑娘将自己拦住,就这么踏上了二楼。 不过刚刚站稳在二楼,一左一右两名太阳穴高高隆起的高手,面无表情的将张残的去路堵住。对于绿萝的保护,现在可以说是重中之重,张残上次又见过一次这两名护卫,所以也毫不奇怪。于是抱了抱拳,低声道:“麻烦两位大哥,可否告知绿萝姑娘,在下张残求见。” 那两人本来还面无表情,但是听到“张残”二字,就像听见了爹妈的名字一样,瞬间脸上的表情便近乎夸张般的急转。其中一名身材略胖的那名护卫,两只拳头登时就攥得紧紧:“张兄是客人,我们兄弟二人不想将招牌砸了,所以才不对张兄出手。请回吧!” 张残早就做好了吃闭门羹的准备,只能苦笑了一声说道:“在下真的有要紧事,请两位大哥高抬贵手,日后张某必有重谢。” 仍然是那名身材略胖的,转过头对着他的伙计说道:“我要是现在不干了,老哥你会不会等领到俸禄之后,请小弟喝杯酒?” 他的意思很明显,是说如果他现在不再飘香楼担任护卫,那么就能对张残出手了。 另一个人却是惆怅地道:“我也不想干了,怎么办?” 张残默然不语,往后退了两步,只是无奈自己没有那隔墙传音的能耐,又不想在飘香楼动手放肆。试想敢在上京城开设青楼,并且规模还是首屈一指,这样的老板肯定大有来头。 也不怪这两个护卫不给张残面子,人心都是肉长的。他们二人夜以继日的保护着绿萝的安全,身为绿萝身边的丫鬟,小慧自然也对他们二人感恩戴德。那么平时绿萝和小慧,都会对他们二人客客气气的,发生些友谊再正常不过。所以现在张残理亏,他们二人于情于理,都不可能给张残好脸色。 远远的退后,可是张残却没有离去的打算,有心想将绿萝吼出来,不过那么做的话,少不得要动手。叹了一口气,只能默默地站在那里。 人来人往的欢笑声,莺歌燕舞的络绎不绝,张残只站了一小会儿,分外觉得自己有些格格不入,甚为碍眼。 不过没办法,不是什么做错了就得承担后果的感觉,而是求人时,难免会受到冷落的这种觉悟和无奈。 过了好久,可能有两三个时辰那么多,那扇紧闭的门执拗一声,终于被打开。 等待久了,忽然它真的打开,一时之间张残都有些觉得自己是眼花的错觉。不过在看到一袭墨绿色的裙摆之后,张残竟然生出一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感动,远远地就朝绿萝道:“绿萝姑娘!” 绿萝娇躯猛地一颤,散乱的秀发遮住半张清秀美丽的面庞,而只露出一只侧颜的眼睛,斜睨着张残,分外让张残觉得这个眼神充满了愤恨和怒火。 张残不得不硬着头皮,又出声道:“能不能让张某说两句话?” 绿萝俏脸含煞,直勾勾地盯着张残好久,直到将张残盯得低下了头,才款步而来,冷冰冰地说:“张公子想说什么?” 张残左右看了看,明知道提这个要求不合时候,还是硬着头皮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绿萝淡淡地说:“那张公子请回吧!” “别别别!”张残几乎把手都摆断了,然后才说道:“额,我想来看看小慧姑娘。” “嫌她只喝一次砒霜没喝够?” 张残又低下了头,其实张残现在真的想一走了之,也好过被人这么的冷嘲热讽。但是如此做的话,萧雨儿和绿萝可能都会受到伤害,便万分惆怅地说:“其实,是张某有事求绿萝姑娘帮忙。” 就算绿萝再怎么理性,张残也觉得现在不是将事实真相告诉她的时候。鬼知道她会怎么想,说不定她还认为张残是故意夸大其词危言耸听呢。 “张公子请回吧,无论什么忙,绿萝都爱莫能助。” 说完之后,绿萝就转身而去。 张残又哪敢上去抓住她,只能追了两步说道:“这件事情,甚至关系到张某和很多人的性命!” 绿萝根本不为所动,脚步不停,头也不回地轻声道:“那日在西湖之上,绿萝最后悔的事情,就是曾经救过张公子。你干嘛不早死?” “嘭”地一声,房门再次紧闭。 而张残却呆呆地楞在那里,久久没有知觉。唯一有的,就是觉得后脑相当之重,相当之沉,也相当之痛。 这次没有人来赶张残,张残趁着自己没有将难过写在脸上的时候,快步走出了飘香楼。 找一处僻静的小巷,张残靠着也不知哪家小户的围墙,蹲坐在了地上。 星星眨着眼,月亮露着头,似乎都在笑话张残现在好呆好呆。 第215章 又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张残心中的郁闷彻底消除,然后才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他想到,如果某些烦恼,正如这灰尘一样,真的能够被一阵风彻底吹走,该有多好。 下一刻,他再度出发飘香楼。死缠烂打也好,不要脸不要皮也罢,总之,必须拿到那块玉佩。 此时应该已经接近子夜,张残行于冷冷清清的大街上,借着月光,却忽然之间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心中一动,张残躲在一处漆黑的角落里。 等到那人慢悠悠地走来,张残才忽地现身,不理会他被猛地吓了一跳的动作,张残微笑道:“老哥你好!” 那人正是在牢房里,将叶斯活活打死的狱卒。 等他看清楚是张残,脸上立马闪过一丝慌张,慢慢后退一步,忽地开口叫道:“救” 张残一个踏步上去,又抡圆了胳膊,一拳打在他的下巴上,硬是将他没有完全呼喊出来的呼救声打落在腹中,然后抽出厚背刀,刀尖抵在他的喉咙上:“老哥大可以试试,是你呼救声快,还是张某的刀快?” 那狱卒被张残一拳打得满口是血,想来说不定牙齿都打落了几颗,躺在地上抽搐着。 他扭曲着五官,求饶道:“好汉饶命!那天皇甫姑娘在场,我也是不得已为之啊!” 张残微笑道:“可以理解,但是不能原谅。因为我看见了老哥挥舞棒子虐打他人时,脸上和眼中,全都是兴奋,毫无愧疚感。” 那狱卒一呆,显然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 张残又再度微笑:“老哥还记得张某说过的话吗?你是谁,叫什么名字,张某并不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你临死前,看到的一定是张某这张充满着嘲讽的脸。” 那人哆哆嗦嗦地伸出双手抱拳,再度求饶道:“好汉,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张残像是回想起来什么,装作讶然地说:“哦,对了!老哥的情况,张某已经有所了解,您还有个年方十八的美丽女儿对吧?真巧,张某最喜欢的,就是您女生生了一双又细又长的玉腿。” 那人听了张残的话,登时由惊恐变成了愤怒:“别碰我的家人!” 张残淡淡地说:“放心吧!您内人已经老掉牙,又丑又酸,张某会放过她,只把仇恨撒在您千金香喷喷的肉体上!” 厚背刀一声嗡鸣,刺穿了那狱卒的喉咙。 只见他双手紧捏着喉咙,却依然止不住鲜血从口中不断涌出,也依然不能阻止他一抽一抽般的说话:“放放过她求您” 张残笑道:“玩玩过后,会留她一条性命,老哥安心去吧。” 那人面如死灰,怒瞪着张残,却再无生命的迹象。 说说罢了,张残纯粹是为了气得他死不瞑目,倒不会真的去祸害他的女儿。 不过说真的,他女儿确实很漂亮。 我真是个好人!张残一边摇头,一边感慨。 不过,心中的所有不快,随着为叶斯报了一个小仇之后,确实舒坦了很多。还真是的,人在不快的时候,做一些破坏性的事情,真的能令心情愉悦,精神倍爽。所以再度踏进飘香楼,张残趾高气扬地顺着二楼而上。见到那两名护卫朝着自己过来,没有等他们开口阻拦,张残便首先微笑道:“两位老兄且慢,张某就在这里等着,绝不向前一步。” 摇了摇头,那个微胖的护卫淡淡地说:“此一时也,彼一时也。绿萝姑娘吩咐了,若见到张兄在二楼盘亘,可以直接将张兄扔出飘香楼。” 张残想了想说:“两位真的能够确保绿萝姑娘的生命安全?” 张残这话是好心,但是听在对方的耳中,便显得异常嚣张,挑衅味十足。于是那名微胖的护卫皱着眉,冷冷地说:“张兄大可以试试。” 张残哑然失笑,知道对方会错了意,便解释说:“兄台误会了,张某又岂敢做出冒犯或者伤害绿萝姑娘的事情!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张某收到消息,有人会对绿萝姑娘心生歹意。” 那两人不约而同地齐声道:“那得从我们二人的尸体上踏过去。” 张残紧接着问道:“那又如何,两位就算死上千百次,绿萝姑娘不还是要受到伤害吗?” 那微胖的护卫显然是个话比较多的人,他摇着头,毫不退让地说:“医之好者不病以为功,任张兄舌灿莲花,休想我兄弟二人上当。大家都是走江湖的,谁也骗不到谁,张兄再不下楼,那就真的要谢谢张兄给了我兄弟二人出手的机会了。” 张残沉默了一会,叹了一口气,说道:“实在抱歉,张某必须见到绿萝姑娘。” 那微胖护卫眼中杀机一闪而逝,欣然道:“多谢张兄!更无需抱歉!” 说完之后,只见他竟然一个滚地,整个人蜷缩成一个肉球一样,朝着张残当胸砸了过来。 张残哪里见过这么古怪的招式,又不能在这一瞬间判断出自己迎上去的,究竟是他的双足还是他的双掌,只好先退了一步,静观其变。 厚背刀之所以不用,是因为张残现在的剑法已经有所小成,在此当口突然又改为用刀的话,说不定之前对剑道的理解就会竹篮打水一场空,太过得不偿失。并且他是绿萝的护卫,自己已经祸害了绿萝身边的丫鬟,要是万一这个护卫死在自己手上,估计自己这辈子都再也没有见到绿萝的希望了。 倏忽之间,肉球已经飞至眼前,张残飞起一脚,直取肉球。 只见肉球忽地化为人形,双掌疾拍,左掌化去张残的攻势,右掌直取张残胸膛。张残本就是试探性的攻击,是以留有足够回旋的余地,轻松避过。 然而下一刻,另外一个护卫却洒出漫天剑光,朝张残胸前大穴袭来,张残忍不住叫了一声:“两个打一个,算什么公平?” 此刻迫不得已,哪还敢想着“息事宁人”的应付了之。二话不说拔出厚背刀,然而用剑习惯了,张残忽然觉得厚背刀变得好生疏,再无与自己融为一体的感觉,甚至一时之间,都忘了自己之前是怎么用刀应敌的。 第216章 张残这一刻也没有什么灵魂附体,张残眼见华光骤现,只是如此美丽的光芒,却是冷酷无情的催命符。信手一刀劈了过去,等这一刀将那名“偷袭者”的长剑斩为两截,张残自己才发觉,刚刚所用的,是“东瀛刀圣”所创的狂光刀法中的招式。 狂光刀法大巧若拙,每一刀的后续,都凝聚着无穷无尽的变化,完全是集天下刀法的大成,所以非是有足够武学经验的高手,誓不能抵挡这极为干脆又极为凝练的刀法。 而那人劲气与心神灌注在长剑之中,此刻长剑被损,无异于被张残一刀劈掉了半条性命。 “哇”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脸色苍白,扶助了楼上的栏杆,才能保持不倒。 张残好心地解释道:“看,凭你们哥俩的武功,真的不能保证绿萝姑娘的安全。” 张残好心好意,哪知这话一出,就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狗一样,两人更是一副“老子跟你拼了”的凶悍模样,一左一后,向张残夹攻而来。 吱扭一声门开,一袭墨绿的绿萝冷冷地看着张残。 登时之间,张残凝聚的功力便被这个眼神完全化去。下一刻一拳一脚同时命中张残,好在张残感觉到在最后关头,这两个护卫见自己没有抵挡,是以收去了他们大半的力道,所以自己才能留下了一条性命。不过饶是如此,自己还是被这两股劲力打飞了出去,一头撞破了身后的紧闭着的门,向屋内飞去。 好家伙,一男两女的尖叫声几乎能刺破张残的耳膜,张残受这打击,站起来后本来摇摇欲坠,又见那完全裸露着的、瘦的几乎不成人形的青年在床上左拥右抱,下意识地说道:“保重身体啊兄弟!” “滚!”那哥们气得大声怒吼。 今天真怪,为何每每的好心却都不能让人感恩,反而却总是遇到以怨报德,当个好人真难。 “要不我帮你分担一个吧?”这是张残最后一次好心,临到门前,忧心忡忡地转头对着那个“人干儿”说道。 “滚!” 还是以怨报德。 走了出来,张残没等绿萝说话,便先一步开口道:“请绿萝姑娘听张某一言!” 绿萝似乎好几天没有休息好,看上去很是憔悴,令人莫名心疼。恍然之间,张残依稀记得,自己和慕容鹰一战昏迷之后,睁开双眼时,看到的也是这样子的绿萝。 还没等张残回想个够,绿萝冷声道:“你到底想要怎样?” 同样是一个人,而只是语气上情感的转换,却能让人陌生得近乎绝望。不过张残又哪敢抱怨,低声道:“张某是想求得绿萝姑娘随身携带的一件物事。” 绿萝想都不想地说:“给了你,是否再也不会出现在绿萝的面前?” 张残听了这话,却没有当即回答,反问道:“张某确实对不起小慧姑娘,那是不是让非得要我一死赎罪,你才会消气?” 绿萝竟然会冷笑,她今天真的完全不同于张残印象中的温柔知性:“张公子一定是在开玩笑!你对小慧做的伤害,是禽兽之举,现如今即使被千刀万剐,也是你赎罪的理所应当的报应。两者根本不能同日而语,岂能轻易扯平,就此将这件事情揭过?” 张残没话可说,而绿萝也不想再和张残纠缠,又道:“拿了东西,是不是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面前?” 张残沉默了许久,方轻声道:“是。” “什么东西?”绿萝没有半点犹豫。 她回答的如此的干脆,真的让张残心寒,也真的让张残感到无比的苦涩。不过到了这个关头,张残又怎会半途而废,强忍着心头的苦楚,轻声道:“张某想要姑娘脖子上戴的那个凤凰形玉佩。” 绿萝听了忍不住娇躯一震,想都不想地答道:“这怎么可以!” 果不其然,这个玉佩,真的是完颜清扬送给绿萝的,或许,是绿萝唯一保存着的见证了两人之间感情的定情信物。 完颜清扬已死,这个玉佩的重要性,对于绿萝来说可想而知。 张残只能装作不知道,硬着头皮说道:“它对我很重要,姑娘可以开个价。” 张残不敢去看绿萝的表情,只能低头望着地板,等待绿萝的答案。 过了好久,绿萝木然道:“给你!” 张残低着头,伸出了双手,一枚物事掉在自己的手中,同时绿萝的声音也在自己的耳畔响起:“记住了,算绿萝求你了,不要再出现我的面前。” 说罢之后,留给张残最后一阵香风,转身回屋,重重地将房门关上。 玉佩是暖的,但是张残的心却如三九严寒的冰窖一样,几乎冻得瑟瑟发抖。想来这枚玉佩对她来说,或许其中的意义等价于生命,但是为了不让自己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依旧将之交给了自己。可想而知,自己是多么的令她厌烦。 毫无欢喜的感觉,张残垂头丧气地走向楼梯,路过那两名护卫的时候,那名微胖的淡淡说道:“我们二人联手迎战张兄,如张兄所说,算不得公平。那么张兄堂堂男子汉,去欺负一个弱质女流。就算得上英雄吗?” 张残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兄台教训的是。” 言罢之后,慢慢走出飘香楼。回过头,张残忍不住又看了这个鎏金的招牌一眼,也不知道在今后,绿萝机缘巧合下,得知自己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的安全才不得已为之,她会不会生出些许的悔恨心理? 可是眼下真的不是适合解释的时机,自己背信弃义的名声在外,又做了这么一件错事,告诉她真相,她正在气头上,也只会误会自己所说的,是无中生有的谎言。 不过张残却并不想去刻意的解释了,她说不愿见到自己,那么自己便真的在她的世界里彻底消失吧。这并不关乎骨气,也并不关乎傲气,纯粹是张残心头的一股怨气和拧气。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这个世界,谁也不是谁的唯一,谁离开谁也都能精彩的活。 第217章 没有选择回去,张残不想做个糊涂鬼。因为这块玉佩自己彻底对绿萝死心,无论怎么也得弄清楚这块玉佩究竟有何妙用。 一个翻身偷偷溜进质子府,赵擎云煮好了开水,在张残推门而入时,刚好将第二个杯子注满热水,似乎早就知道张残会暗夜造访一样:“张兄请。” 张残越发觉得看不透赵擎云这个人,以他表现出来的武功,完全可以在大宋的诸多皇子中脱颖而出,甚至登基九五之尊,成为再造神州的顶梁柱或许也并非难事,可是他为何偏偏故意将自己表现得如此不堪。 难不成他真的喜欢游戏人间,对权利和名誉地位视若粪土? 真的很难理解,为什么有的人身无长物,却对着不切实际的梦想不断努力。而有的人明明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却又偏偏对这些他人渴求的梦想如此辜负和践踏。 浪费天赋,等同于游戏生命。 张残没有深究为何他会知道自己前来,当下也不答话,将那块充满着神秘力量的凤凰形玉佩拿了出来:“皇子殿下请过目。” 赵擎云并未接过,只是看了张残一眼,苍白的脸色闪出一丝笑意:“张兄还是第一次称赵某为皇子殿下,语气又是如此生冷,可想而知是在某个地方遇到了沉重的打击和挫折。” 张残闻言,不知作何感想地说:“好吧,赵兄的眼光相当高明。” 一笔带过,显然是不愿被人深究。张残一方面是因为不想说,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也明白,并不是任何人都会愿意倾听你的苦水。如果这么做的话,充其量只能得到一些不疼不痒的虚情关怀,但是别人的心里,恐怕对你的絮叨早就厌烦个够了。 赵擎云微笑道:“张兄如果想玩一场尔虞我诈的游戏,最好不要把表情和语气写在脸上,那样只会给对手可乘之机。” 张残浑身一震,露出感激的神色:“受教了!” 然后赵擎云才接过那块玉佩,细细观看了一番,陷入了思索之中。 张残想了想,将自己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宫照玉和碧隐瑶两个人,都威胁张某去找寻这块玉佩。” 赵擎云闻言之后,眼前一亮,算是有了答案:“张兄可曾听说过琉璃宫?” 张残点了点头:“听说过。而且还知道碧隐瑶是上代琉璃宫宫主的亲传弟子,不过在碧隐瑶被南宫战欺骗之后,她背叛了师门,其师尊也因此被气死,使得琉璃宫轰然倒塌,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 赵擎云哦了一声,并不为碧隐瑶悲惨的一生动容:“相传琉璃宫有一处秘密宝藏,其中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最为关键的,是这座宝库之内,有着能够媲美于焚经诀的琉璃宝典。” 张残犹豫了一下:“赵兄的意思,这块玉佩就是开启那座宝库的钥匙?” 赵擎云点头道:“也是找到那座宝库的指引,因为玉佩中蕴含着的神秘力量,能够指引有缘人走向那座宝库的所在。” 张残心中一阵激动,略显着急地道:“那么琉璃宝典,真的能够媲美焚经诀吗?” 赵擎云笑着摇头说:“这个赵某倒是不知。不过却可以推测,大凡某某事物足可以比肩另一种事物这种说法,前者都是借着后者而自提身价罢了。而且据赵某了解,琉璃宝典并不适合男性修炼。” 张残诧异地说:“还从未听说过什么武功还有性别上的歧视,男性修炼怎么了?没有胸走到哪儿都该活遭鄙视吗?” 赵擎云举起热水,神态甚为华贵的抿了一口,倒是没有接过张残的话茬。他毕竟是大宋的皇室,言行举止都会有不明显却又清晰的贵族气息流露,所以张残这种“低俗”的话,他是不会去轻易作答的。 当然,民间皆在盛传:在青楼里的赵擎云,那就是脱胎换骨的另外一个人了。不过张残自然清楚,他表露出来的所有恶态,都是欺骗所有人观感的伪装罢了。 张残像是接过数万两黄金那样珍而重之,将玉佩放入怀中。现如今自己的怀里,又有真龙之血,又有这把钥匙,两者的价值都珍贵得超出人的想象。哈,这么走在半夜的路上的话,就算偶尔遇到个路人,他也绝对想不到擦肩而过的自己,竟然手中掌握着富可敌国的惊人财富。 不过可惜,这块玉佩还得交给宫照玉,张残暗想,要不要趁这几天去打造一个赝品出来,去骗过宫照玉? 所以说罪恶的邪念,真的就不该滋生。因为它会像燎原之火一样,越发蠢蠢欲动,直至它完全支配了自己的意愿。 倒不能完全怪张残阴险,试想这么大一笔指日可待的财富,谁还愿意将它拱手让出。那些甘于贫困的君子,自然是值得敬佩的。而那些苦于贫困却不想着如何去摆脱贫困的庸俗人,当然得去不齿。未免自己看不起自己,张残一大早便去付诸于行动。 一整天的时间,张残都有些不着神,再度美美睡上一晚,就能拿到那个店家号称“举手之劳”的劳动成果了。 半夜时分,张残忽地睁开双眼,喜滋滋的宫照玉就坐在自己的床头。 心中一惊,张残下意识地就摸住了胸口,然而这个动作刚刚做完,张残心中就后悔不已。宫照玉微笑道:“张兄这是干嘛?担心照玉贪图你的美色?” 张残强自一笑,支支吾吾地说:“主要这样的经历太多了,所以张某朦胧之间,把照玉也当做妄想夺取我肉体的采花客了。” 宫照玉咯咯娇笑,喜滋滋地伸出隐隐泛着光芒的小手:“张兄的动作真快,交出来吧。” 这一瞬间,张残的犹豫可想而知,不过又想到自己根本奈何不了宫照玉,便咽了一口唾沫,将玉佩取了出来,乖乖放在她的玉手之中:“正想去找宫姑娘呢。” 宫照玉拿走手里,忽地将一块银锭放在张残的桌子上:“这是张兄的劳务费。” 张残打了个哈哈:“照玉真是客气,张某心甘情愿为照玉效劳,怎么会在乎” 拿到手中,张残愣了一下,定定的看着宫照玉。宫照玉喜滋滋地说:“熟悉吧?正是张兄给那个店家老板的银两,现在物归原主了!” 张残刻意的假笑就这么停在脸上,然后宫照玉喜滋滋地说:“而且照玉还顺手将那老东西送上了路,张兄切莫怪照玉心狠手辣,因为他是因为张兄的贪心而死。” 第218章 得知一个人因此而死,张残的一些消极情绪只是一闪而过,因为看着宫照玉喜滋滋的表情,张残的心中越发发寒,强笑道:“宫姑娘误会了,张某只是想打造一个赝品,留着自己作纪念罢了。” 宫照玉不置可否,只是又摇了摇手中的玉佩:“那么,照玉告辞了。” 张残赶忙叫住了她:“这似乎不是我们的约定,你说过会传授我与人梦中相会的本领的!”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张兄为何之前不问问照玉会不会骗人?” 张残听了这话,感觉头皮都气炸了:“你在骗我?” 宫照玉喜滋滋地点头,不理会张残愤怒的神色,悠哉悠哉地说:“但是有一点照玉没骗你,那就是萧雨儿确实病入膏肓,命不久矣。” 张残一个翻身追了出去,拿着厚背刀指着宫照玉的身影:“宫照玉!” 宫照玉转过头,讶然道:“张兄还有何指教?” 张残咬着牙,狠狠地说:“终有一天,张某会拿回自己的东西,而且是连本带利!” 宫照玉瞟了一眼完颜伤的屋子,喜滋滋地说:“张兄敢换个地方对照玉说这话吗?敢的话,现在就来,照玉会放慢脚步,等你追上来。” 张残长出了一口气,语气木然道:“算你真的有本事,张某不送。” 宫照玉脸上露出一个“果然如此”的神色,咯咯一声娇笑,几个优雅的起落,那一袭白衣,就像是仙女般可望而不可即,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昨晚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一大早,完颜伤灌着酒,漫不经心地问着张残。 张残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是气不过说好的约定,宫照玉却骗了我。” 完颜伤讶然道:“张兄被骗了?真是千年道行一朝丧,玩久了老鹰,反被麻雀给啄了眼。” 张残哪有好脸色给他,摇了摇头后,转移了话题:“咱们的殿下有什么吩咐?” 完颜伤微笑道:“应该说我们去主动做些什么事情,如果只等他吩咐才去做,我们这些为了混饭吃的伙计,未免太没有责任心了。” 张残点了点头,赞许道:“还是老哥你的觉悟高,比张某的境界高得多了,简直天生给人当狗腿的相。” 完颜伤气得龇牙咧嘴,不过自知嘴上功夫远不及张残,也只有忍气吞声,说道:“高丽使节应该这几天就会到了,为了防止给人家看窝里斗的笑话,所以吩咐我们按兵不动。” 张残嘿了一声,反问道:“那你刚才说的主动做些事情,指的是什么?” 完颜伤微笑道:“昨天有四个东瀛的高手,偷偷溜进了上京城,张兄怎么看?” 张残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打了个寒颤:“是藤野新上,还是他们的那个少天皇?” 完颜伤哑然失笑道:“倒不是,是其余人。有消息说,他们到这里,是为了追杀一个孩子。” 张残脱口而出:“莫岁寒!” 完颜伤点了点头,张残却是急不可耐:“莫岁寒来到上京了?这孩子在哪儿?” 这次完颜伤摇头,说道:“上京城人流量极大,一个孩子的到来,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注意。” 张残一颗心七上八下,眼珠子却是一转,迟疑地道:“若是莫岁寒死了,其实对金国有利无害,完颜兄愿意帮助他吗?” 完颜伤傲然道:“张兄真的把人想得太过小家子气了!我大金入主中原,还需要东瀛这个弹丸小国在一旁摇旗呐喊的助阵吗?无论完颜仲康还是完颜无我,都对东瀛没有好感,受到他们的帮助,无疑是引狼入室,自找麻烦。” 张残听了,更是觉得这两个皇子的气度过人,也觉得他们的心高气傲。如果是张残的话,肯定是为了目标不择手段的,而这两位皇子却牢牢把持着“争斗不伤及根本”的原则,寸步不让。 张残自然欣然道:“那咱们去宰了这些东瀛人吧?” 完颜伤斜睨了张残一眼:“张兄这可真是何等居心?没有任何理由的将这些人杀了,惹出东瀛刀圣这样的顶级高手,谁能承担起这个后果?” 张残脱口而出:“嫁祸给高丽人不得了!他们有阴阳仙师啊!要是这两个名满世界的绝世高手,来一场旷世死战,那真个叫做精彩绝伦!” “张兄知道在争斗中,什么人最容易失败吗?” “完颜兄请讲!” “把敌人当成傻子的人,最先死无葬身之地。”完颜伤微笑。 张残挠了挠头,尴尬地说:“哈!废话什么,还是先找到莫岁寒这小家伙是正事,而且是极为重要的正事!” 不只是张残和完颜伤,在路上只看巡逻的禁卫军,今天也格外的肃穆,每个人的眼睛都炯炯有神,不放过任何可疑的生人,尤其是那些欢快的稚子。 “老哥能不能帮个忙?”张残问道。 完颜伤苦笑了一声:“张兄这么客气,这个忙肯定难于登天。” 张残叹了一口气,说道:“说难不难,我想见雨儿一面,听说她生病了。” 完颜伤想了想,劝道:“张兄最好打消这个念头,雨儿小姐现在是慕容鹰的小妾,若是被发现与人私自幽会,她将遭受惨无人道的刑罚,直至她被折磨至死。” 顿了顿,完颜伤续道:“张兄还是找个女性,代张兄传话吧。” 张残想了想自己在上京城认识的为数不多的女性,越想越觉得头大。首先,绿萝和小慧,那是恨不得将自己扒皮抽筋,她俩肯定不行。 皇甫曼妮,算了,自己见了她能忍住不把她砍死就算不错了。 宫照玉,仇人,略过。 碧隐瑶,也算是仇人,略过。 步静,好吧,自己肯定使唤不动,略过。 上天啊!赶紧赐给我一个妞吧!只用她传话罢了! 张残心中很是郁闷,这一刻,只觉得自己的女人缘差劲得离谱。 完颜伤笑道:“看来张兄是没有合适的人选了,要不,在下让索琳去走一遭?” 对啊! 张残眼前一亮! 索琳贵为金国的公主,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人敢拦着?张残没想到她,根深蒂固地观念是因为她金枝玉叶身份,绝非自己可以左右。但是她却偏偏喜欢完颜伤这坨,而且对完颜伤言听计从,哈!简直最佳的人选了。 第219章 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之后,张残便稍显轻松了很多,不过找人和等人,这两者所带给人的折磨,可以说是不分上下。所以只是围着偌大的上京城转了还不到一圈,张残就苦恼地说:“要不,咱们找个地方休息一会儿,喝口酒润润嗓子,说不定在酒馆里,刚好就能碰见小莫呢。” “不要拿你的侥幸,挑战命运的容忍度。”完颜伤淡淡地说。 张残无奈地投降道:“好吧!张某想偷懒,完颜兄继续,我得找个地方歇歇脚了。” 完颜伤紧跟着张残走进了酒坊,见张残斜睨着他,脸部红耳不赤地说:“这里比较偏,怕你找不到回去的路。” 真个是当了bo还想立牌坊。 不过张残也没有多说,叫了几个小菜,又拿过酒壶,美美地喝上了一口,顿时觉得通体舒坦,飘飘欲仙,舒服至极。 完颜伤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仍然对着周围的一举一动尤其上心,张残见状笑道:“你认识莫岁寒的模样吗?就算他在你面前走过去,你也不知道他究竟是谁啊,何必装模作样。” 完颜伤没有放松,轻笑道:“传天和藤野新上打的这个赌,早就轰动了整个神州。莫岁寒的肖像也早已传遍了神州大地的各个角落,在下岂会不知?” 张残几乎没有什么消息来源,听了此话之后才有些恍然,又喝了一口酒,问道:“老兄你说说看,传天为何会把未来十年的局势走向,偏偏压在莫岁寒的身上?” 完颜伤摇了摇头:“家师不止一次叮嘱我,没有必要,不能去惹传天。所以对传天的打算,在下确实一无所知。不过我觉得没有张兄说得那么夸张,倘若莫岁寒真的被歹人所杀,其实我们大可以暗中将藤野新上给宰了,这个赌约不就成立不了吗?那就无所谓谁胜谁负了。” 张残登时拍案叫绝:“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完颜伤笑道:“藤野新上的武功,在同辈之中绝对可以排到前十,一身修为太过凌厉,颇不好惹。兼且他是东瀛刀圣唯一亲传的弟子,身后这个靠山实在太过硬朗,所以大部分人根本没有想过从藤野新上这里作为突破口。” 张残面无表情地说:“老哥的意思是,张某就是那群不敢招惹藤野新上的大部分人中的一员吗?” 完颜伤微笑道:“绝无此意。只是在说,我是那群敢招惹藤野新上的少部分人中的一员罢了。” 张残正要挖苦,忽然觉得一道奇妙至极的眼光,洒在了自己的身上。 那道目光不愠不火,却温暖舒适,张残一时词穷,此刻只能以“美妙”二字,来形容被这道目光注视的感觉。 讶然转头,张残有些难以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看到的,究竟是一棵树,还是一个人。 人就在树下站着,甚至和树相去三步之远,毫无交接的地方。但是他却像是树的一部分枝叶一样,倒影斑驳,视象错乱,让人很难将两个完全不同的物种,清晰彻底的分开。 他整个人与所处的环境,完全融为一体,根本没有半点破绽。 张残忽然之间觉得,倘若他没有刻意使用他的目光让自己注意到的话,那么即使自己从他的鼻尖处掠过,估计自己也绝对不会注意到,近在咫尺之处,竟然有一个活生生的人。 完颜伤见张残异常,也顺着张残的目光看去,以他的武功,也是一息之后,发出了一声震骇的惊疑声。 张残已经起身,赶忙冲到树下,拉起莫岁寒的手:“快进来。” 短短几步路,张残的却拥有了一段神奇的经历。 当莫岁寒从树旁走开,来到烈日当空之下,即使张残拉着他的手,但是却在视线之中,捕捉不到莫岁寒的所在。他整个人就像是变色龙一样,与土地、围墙、青砖、红瓦等等鲜明的色彩,没有一丝生涩的变换,完美地融入所有之中,分外自然。 说是变色龙,倒也不是,因为变色龙只是融于周围的色彩。 而莫岁寒,却是融于周围的氛围和神韵,甚至不论这些是不是生命体。 真没想到,短短数月不见,莫岁寒真的脱胎换骨了。在迷雾森林那一别,他还是个被吓得哭哭啼啼的小屁孩,然而现在,他的肌肤莹白如玉,即使是最美丽的女性看见,怕也是要妒忌的发狂。 而他的眼神,温润如玉,不见丝毫世俗,清澈自然,水润凝波。 他的个子也长高了很多,身材比例绝佳,或许只怪张残眼界所限,总之,张残觉得,莫岁寒这样的体段,就是天生为武学而生。 略显不足的,是他没有了稚气,虽然多了一些质朴,却不见了那时的可爱和天真。 张残轻轻摸了摸莫岁寒的头,不知为何,张残真的看到了将来的莫岁寒,一个人独立在危崖之上,俯视着众生的那种高处不胜寒的孤独。 “快吃点东西吧。”张残轻声说道。 莫岁寒露出了一个如遇到“亲人”般的微笑,登时他那英俊异常的小脸儿,更加显得可爱。不过这只是一闪即逝,很快他又陷入了不为丝毫所动的神态。 张残此时却在暗想,莫岁寒如果将来真的成功,他会不会为失去这个年纪,或者说整个人都弥足珍贵的童真而感到遗憾呢? 张残左右看了看,却忽然觉得自己这么做略显多余,以莫岁寒所表现出来的异能,寻常之人即使想要发现他都那么困难,更何况是跟踪他。 张残问道:“你是刚好路过了这里,还是故意来找我的,身上有没有受伤?” 莫岁寒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细嚼慢咽着桌子上的食物。张残举起酒杯:“整点儿?” 莫岁寒又摇了摇头,张残便像莫岁寒的老娘一样,不嫌啰嗦地说:“再给你要点饭菜吧?” 莫岁寒还是摇头。 完颜伤叹了一口气:“这么好的一个孩子,可惜是个哑巴。” “滚蛋!”张残怒骂,“聋哑人聋哑人,你见过哪个哑巴不是聋子?” 完颜伤说道:“少见多怪,老子又不是没见过只哑不聋的残疾人。说不定这小子天赋异凛,就是这万中无一的体质。” “滚蛋!”张残还是骂道。 第220章 根本看不出莫岁寒到底累不累,他的神情除了半中间展现给张残的那个微笑之外,其余都是这么的古井不波,但是却又相当自然,并不死板。 他遵循着传天的教诲,没有在屋子里安睡,更不用说安寝在柔软的床铺上了。他只是在完颜伤的院子里,硬邦邦带着清新与潮湿的土地上,蜷缩成了一团,酣然睡去。 到了此刻,张残才发觉,这个孩子近半年来,应该是累坏了。 张残低声说道:“小莫临走那天,我对传天说,这么对待一个孩子,会不会有些残忍?” 完颜伤微笑道:“妇人之仁。” 张残点了点头,又叹了一口气:“张某确实有时候会变得心软。哈,这好像还是我第一次说出自己会心软,因为堂堂男子汉,必须要一直保持刚毅和坚强,否则,生怕他人瞧我不起。” “腆起厚脸,无视一切鄙视,张兄不是拿手的?” “你今天是不是想找事?”张残反问。 完颜伤微笑:“张兄悠着点,在下还没有嘱托索琳为张兄办事哩!” 张残打了个哈哈,又把脸凑了上去,指着面皮说道:“来,看不痛快随便扇。” 完颜伤没有再胡闹下去,反而饶有兴趣地说:“我倒是很想知道传天当时,是怎么回答张兄的。” 张残想了想,回忆道:“他似乎说,自古以来,英雄所走的路,从来都是孤独并且残忍的。” 完颜伤思索了好久,叹了一口气,说道:“若非张兄信誓旦旦,在下真的不信短短半年,传天居然能令一个人脱胎换骨般重生了一样。而且传天所传授的修行方法,足以称得上另辟蹊径,叫人大开眼界。你看,我们才双十年华,但是今天看到这个孩子,忽然之间却悲哀地发觉,自己似乎已经老了。” 张残宽慰道:“不看不得了。” 完颜伤没搭理,略显惆怅地说:“我甚至都有些想按照传天所教授的方法,去修行个几年。想来,届时我的武艺必然突飞猛进。不过一来太多的俗事,已经令我忙不开交。最重要的,便是我如此偷师传天,岂不代表着向他低头认输。” 张残这才知道完颜伤其实一直对那天泰山狭道上所遇的挫折,根本不能释怀。于是便装作讶然道:“抢了人家的媳妇,再从人家的面前恩爱路过,这多么爽快的事情。” 张残这话的意思是,只要偷师成功,即使反客为主,那也依然代表着胜利。 完颜伤自然听得出,不过他摇了摇头,长出了一口气,坚定地说:“我一定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打败传天,去除他在我心中留下的阴影。” 两个都是朋友,张残也不能说帮谁说话,好在完颜伤没再继续,淡淡地说:“高丽使节今晚会在飘香楼设宴,张兄去好好休息一下吧,今晚是个不眠之夜。” 张残狐疑地看了完颜伤一眼:“怎么这次提到高丽使节,老兄的语气是这么的生硬?” 完颜伤无奈地说:“因为刚刚知道,随行人中,有个叫做金倩的姑娘。她三年前来过中土一次,然后败兴而回,临别时说道中土无剑手。” “嗬!还反了她了?漂亮不?” 最后一句,张残原形毕露。 完颜伤没好气地说:“比她手中的剑,温柔得多。” 张残哦了一声后,却是愁眉苦脸:“又是飘香楼!但是绿萝已经说过,再不希望看到张某,张某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这可如何是好?” “哪来那么多废话!到底去不去?” 张残一边摇头一边说:“去。” 完颜伤看着一愣:“这是去,还是不去?” 于是张残又一边点头一边说:“不去。” 完颜伤再没有搭理张残,转而回屋了。 睁开双眼,时间刚好不说,张残却是看着在椅子上,坐的规规矩矩的碧隐瑶:“都是知根知底的人,装得这么深这么圆润有意思吗?” 碧隐瑶没有放肆地咯咯娇笑,一本正经地问:“我要的东西呢?” 张残意兴阑珊:“被宫照玉拿走了,想要的话,找她去拿吧。” 碧隐瑶点了点头:“所以我才这么庄重,前一刻嬉皮笑脸,下一刻撕破脸,怕会令张少侠不适应。” 张残根本没有好气地笑了一声:“碧大姐,张某说得够清楚了,东西在宫照玉手中!要拼命去找宫照玉,别净捡着张某这颗软柿子捏。” 碧隐瑶没有动气,反而平和地说:“若是我拿宫照玉有办法,还会来找你?” 说完之后,扔给了张残一个碎花包裹。 张残接了过了,左瞅右瞧:“这是郜灵萱的包包?” 见碧隐瑶点头,张残笑道:“碧大姐真是糊涂了,郜灵萱和张某本来就是仇人,不共戴天不同日月,您越老越糊涂了吗?拿她来威胁我。” 碧隐瑶笑道:“跟我玩这套,你差得远了!要想摧毁一个善人,令他生出恶念即可。而要想摧毁一个恶人,却需要唤醒他内心的良知。所以张少侠大可以把这个包裹扔在地上,我转头就走,绝不废话。” 张残死死地盯着一副智珠在握样子的碧隐瑶,点了点头:“你们真狠!” 碧隐瑶没再废话:“再给你三天,不给我钥匙,我就帮张兄永远去除这个仇人,不必答谢。” 张残呆呆地立在那里,看着这个小小的包裹上,有几滴已经干涸的血迹,默然不语。 推门而入,根本不用说话,只从莫岁寒那清澈的双目中,张残已经完全把握到他想表达的意思:“杀了她?” 张残摇了摇头:“我的朋友还在她的手中,我欠她好多好多。” “那杀了宫照玉。” 也不知道莫岁寒是怎么将他话语间的意思,甚至是人名都通过眼神,表达的如此清楚。张残叹了一口气,掂量着击杀宫照玉的可能。思来想去,还是摇头说道:“宫照玉哪是那么容易就被人杀的!算了,你别为张某的事情费神了。传天不是说过,你每到一个地方只能呆一天吗?过了今晚,你就走得远远的,不要为任何人耽误了自己的修行。” 说完之后,张残越想越觉得自己活得怎么这么窝囊,一下子没能忍住,把将莫岁寒抱在了怀里,轻声道:“要勇敢,要好好的活下去。我们中原的所受到的窝囊气,说不定真的就要靠你来填平我们数十年来的怨愤。” 第221章 哼着小曲,张残喜气洋洋地向飘香楼走去。至于答应绿萝,再不在她面前出现的事情 嗨!连男人的话都相信,真的妄亏她是个女人! 完颜伤微笑道:“张兄哼唱的小曲,欢快十足,但是这还是在下第一次见到张兄有此雅兴,所以刚才肯定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使得张兄需要借这个小曲来掩饰内心的惆怅。” 张残苦笑了一声,心中自然是在为郜灵萱担忧,反正都被完颜伤看出来了,自然也懒得继续装下去,叹气道:“唉,我该怎么办!” 完颜伤笑道:“就算千难万难,也不能先被自己的情绪打败,对吧?”然后他看了看换上干净衣服,英俊得宛如精灵一般的莫岁寒:“小莫这么小,带他去飘香楼真的合适吗?” 张残昂然道:“又有什么不合适?等到同龄人御女无数的吹嘘时,悲惨地发现自己还是个处男那一刻,就知道早些涉足烟花场地,是多么的时不我待了。” 然后摸着莫岁寒的小脑袋:“小莫,今天大哥就给你好好上一课。” 完颜伤鄙夷地说:“也就是有人请客,不然张兄肯定不会浪费大把的银两来言传身教。” 张残竖着眉毛怒道:“瞎说什么?老子像是那样的人吗?就算倾尽我所有资产也在所不惜!老子是穷,那又如何?但是为了能让小莫开眼界,豁出去了!毕竟再苦不能苦孩子,再穷不能穷教育!” 完颜伤登时语塞,呆了良久,才说道:“张兄这样的严师,必然受到天下广大莘莘学子的追捧和信奉。” 不过进去飘香楼那一刻,张残心中还是略有些尴尬,像是做贼一样左瞄瞄右瞄瞄,唯恐看到绿萝。绿萝当然不是抛头露面的一般青楼女子,所以在见到绿萝不在,张残放了心下来。 然而却又有一点点的遗憾:要是能见到她该多好,她会对自己置之不理,还是直接将自己轰出去? “好可爱的小弟弟!” 整个青楼都涌出了这个惊叹,注视着一脸平静和淡然的莫岁寒。 张残挠了挠脑袋,低声对完颜伤说道:“小莫这种气场,简直就像如鱼得水的老手了。要不是知道是他本身定力超人,张某都想对他叫声老师。” 莫岁寒受到这么多秀丽女子的注目,根本没有半点怯场的神色,他整个人的存在,再一次与飘香楼内雍容大度的装潢完美融合,不见突兀,不见违和。 唉!这么小的孩子,其实什么都不懂,偏偏你们这些女子对他大晕其浪。而张某人我自己的口水一直在不住狂咽,你们却又熟视无睹。 当真是完全不迁就欣赏你们美态的真心人。 于是乎张残气之不过,把莫岁寒牢牢拦在身后,叮嘱道:“见识一下就行,可别把持不住自己,要像张某这样,坐怀不乱,视美色如无物。” “要不要脸!”完颜伤真的受不了了。 张残还要再拌嘴几句,忽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身材高挑、青衣文士长袍的皇甫曼妮,手中还轻轻挥舞着一把折扇,悠然见南山那样,信步走入飘香楼。 张残眼光中的感情最为强烈,是以她第一时间察觉到了张残。微微一笑,礼貌颔首,风度颇佳,不愧是广大上京城男女老少最为推崇的“妙公子”。 看她的神色,似乎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然而张残又一想,如她所说,那是一场交易的话,自己和她确实什么都没发生过。 如梦如幻。 天下最可笑的,就是单相思那毫不值得怜悯又贱得一文不值的愁怨。 于是张残也笑了笑。 笑完之后,张残的双目之中射出了浓烈的杀机。 张残知道,皇甫曼妮看到了。 “你什么时候和曼妮崩了?”完颜伤诧异地问。 张残没有回答,只是在想着那晚皇甫曼妮,在自己深情的注目下,她却深情地凝望着拓跋俊然的场面。真的好笑,自己对她,可以说是千依百顺,倍加呵护。但是她却只是将一颗芳心,牢牢系在拓跋俊然的身上,对张残自己却视若无物。真不知道她究竟是一网深情的专一,还是冷漠无情的不识抬举。 随便,反正,拓跋俊然宁愿去死也不接受她。 想到此处,张残不由笑了出来。 完颜伤指了指张残,对着莫岁寒说:“你张大哥傻了,中了女人的毒。一定要记好他生命最后一刻,活跃在青楼的高大身影和无上英姿。” 此时一阵喧哗,只见完颜仲康完颜无我两位皇子,携着一个剑眉星目的白衣男子,并肩而入。令张残意外的,赵擎云也跟在其后。 而不知为何,一阵羞惭涌上了自己的面颊。什么时候大宋的皇子,却像是普普通通的侍卫一样,只能远远地跟在其余国邦的人身后,不只赢不到任何人的羡慕,更是被人像是看路人一样,连嘲弄都懒得施舍。 知道真相的张残,自然心里在感慨:赵擎云装孙子装得还真像。 所以张残又被他身前的那名女子所深深吸引,她一头披肩长发,从中分开,显得她那极其完美且极其标致的瓜子脸,异常的俏丽。她的肤色并不如何白皙,但是却绝不能用黑来形容,使得她看上去想低调一些,偏偏那高挺的鼻梁和秀美的双目组成的容颜,又绚烂夺目的让人根本无法转移眼球。 如此美貌想低调?真当所有人眼瞎么。 身后背着一把古朴的长剑,颇有侠女的风采。而同时修武之人,她毫无女性该有的柔弱姿态,便令人眼前一亮,张残更是倍觉一种“志同道合”的感觉。 如果没猜错,她应该就是完颜伤口中,那个放话“中土无剑手”的金倩。 想到这里,张残不由有些纳闷,这么一个弱质女流,有什么资本如此嚣张?难不成像是皇甫曼妮这样的“上京四大公子”之首,全都是见她是女性所以才让着的? 张残思来想去,更觉得自己的推测有道理。 一只小手晃动着自己的衣袖,张残望向莫岁寒,他碍于修行,不能开口,但是通过他的眼睛,张残清晰地读到他所想表达的话:“那个女人,武功高强得,只能用离谱来形容。” 第222章 张残察言观色,低声问道:“你在她的剑下吃过亏对吗?”见莫岁寒不语,张残心中却生出了一丝复杂的同情:这么沉重的担子,不该让一个孩子来承担。忽地想起一件事情,但是张残刚开口就后悔不已:“苏帮主他额。” 这个时候,终于见到了莫岁寒的小脸上,表露出人类才有的愤怒神色。 叹了一口气,张残轻轻拍了拍莫岁寒的肩膀:“别多想了,祝苏老在泉下,依然笑傲群雄。” 看着握紧了拳头的莫岁寒,张残知道他很想放声大吼两句以宣泄,但是他还是牢牢地记住了传天的教诲,硬生生忍了下来。有那么一刻,张残甚至生出了一丝好奇:人长时间不说一句话,会不会把语言能力给彻底忘却了。 无所谓了,只要不该忘却的,牢牢铭记即可。 叮叮咚咚,几声琴声响起,整个喧哗的大厅倏忽之间便安静了下来。 绿萝奏琴,没有人能够抵挡这有如天籁的魅力,最佳的做法,便是闭上眼睛,任她用她轻柔的芊芊玉手,来彻底唤醒你心头最为真挚的感情。 “飘飘落雨,涤洗龙钟老态。轻柔如昨日,今时空留憾。黄鹤一去,只盼翩翩归雁来,几声啼血,白发荣生君不在。誓言情话假,却换妾心真,驾鹤西去枉寻君,只怜坟头骨臭,君子把酒言欢明月楼。” 这首词唱的是一个容颜不在的女子,却被心上人冷落辜负的凄惨场景。低转惆怅的琴声,却伴着绿萝清脆婉转的声色,高音和低音相辅相和,错落有致,把那“女子”的伤心和失落唱得声声啼血,让人忍不住潸然泪下。 过了好久,余人才从中回味过来,全场不约而同爆出一阵热烈的鼓掌声。 余人以喉唱歌,绿萝以情奏曲,高明之处,何止百倍,当真让人如痴如醉。 “在下高丽金轩麟,久闻绿萝姑娘琴艺天下无双,不知可否三生有幸,能够目睹姑娘仙颜?” 那个和完颜仲康完颜无我两皇子并肩而入的俊秀青年,仰头望着紧闭的二楼,开口询问。 铮铮几声琴鸣,绿萝清脆的声色柔柔地说:“绿萝蒲柳之姿,又疏于装扮,羞于怠慢贵客。” 那金轩麟被绿萝拒绝,但是风度翩翩,没有半分不悦之色,反而诚恳地说道:“是金某福浅!也是金某冒昧,唐突了佳人,罪该万死。” 张残暗骂这金轩麟步步紧逼,追女孩子要有耐心,你远来是客,这么把话说绝,干脆说不见绿萝一面你就挥剑自杀或者挥刀自宫不得了! 果不其然,绿萝轻声道:“明日午时,待绿萝梳洗打扮,希望还能见到金公子。” 金轩麟脸上闪过一丝热烈,朗声道:“多谢绿萝姑娘开恩!” “贱人!”张残心底暗骂。而且据张残所想,恐怕暗骂的人,绝对不止张残一个。 而后金轩麟将目光投向了莫岁寒:“我们又见面了,小弟弟。” 张残心中一紧,还未说话,裴元却率先道:“殿下竟然认识裴某的义弟?” 金轩麟哈哈一笑,显得极为畅快地说:“那么,我们废话少说,三场定输赢如何?” 这话干脆得简直令跳跃性思维的人都反应不过来,金轩麟又道:“不过既然裴兄认了莫小弟义弟,那么我等赢了之后,只是将莫小弟带回高丽,十年之后再将他安然送回如何。” 裴元微笑道:“殿下盛情,裴某感激不尽。不过顽弟年幼身弱,怕是经不得舟车劳顿,所以好意心领。我等赢了之后,只求殿下高抬贵手,放过顽弟即可。” 张残抓紧了莫岁寒的小手,但是却没有感受到他手上的血肉有任何紧张感,不过还是低声说道:“一会儿见势不妙,自己机灵点。” 张残自觉自己的声音已经够低和够小心了,然则话音刚落,立马脸上火辣辣地疼,高丽那边几道实质性的锋利目光,狠狠地刺在了自己的脸上。 金轩麟也是漫不经心地瞟了张残一眼,然后微笑道:“在此之前,金某想要先领教一下赵兄的高招,不知金某可有这个荣幸?” 张残还以为他说的是赵擎云,但是赵长风却站了起来,淡淡地说:“承蒙殿下赐教,赵某欣喜若狂。” “若金某侥幸得胜,不知赵兄可否将真龙之血赐还?” 张残听了这话才反应过来,赵长风只身一人潜入高丽的重宫之内,窃取了他们的镇国之宝真龙之血,并且还全身而退,安然返回中土。他的胆大包天,令整个高丽上下都因此蒙羞,金轩麟首先向他挑战,完全在情理之中。 赵长风微笑道:“殿下有所不知,那真龙之血回我中土之后,便自行遁去,不知花落谁家了。” 金轩麟笑道:“既然如此,那就随他去吧!只是希望赵兄切莫耻笑金某的修为粗鄙,这么久了,还做不到收发自如,” 赵长风昂然挺胸:“收发不能自如,这倒是殿下和赵某的相似之处。” 忽然之间,比试较技便成了生死对决。 相对而立,金轩麟微笑道:“金某不才,先行献丑了!” 只看金轩麟敢于先行出招,便知他对自己有着超绝的信心。所谓不动如山,在没有找到对手的破绽之前,先行攻击,其实就是落入被动。 放眼整个天下,除了耶律楚材的剑之外,没有谁的招式能够做到完全没有不给人可乘之机。 那么在你强行出手的那一刻,其实就是把自身的弱点与不能顾及的短处,完全暴露在对手的视野之中,只会被对手后发先至,以守代攻以逸待劳,从而占得胜利的先机。 金轩麟笑声而止,右手伸出食指,由上而下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像是力劈华山一样,划破气流,让人亲眼得见一柄由气劲凝成的刀锋,朝着赵长风当头劈下。 赵长风叫了一声好,他手上所戴着的那副透明且纤薄的手套,连张残的厚背刀都不能割破,又岂会惧怕区区真气。 同样伸出右手,像是抓住一条吐信的毒蛇一样,捏碎了那道刀锋。 第223章 金轩麟只是借着神乎其神的真气来打破僵局,紧随着真气其后,金轩麟运掌成刀,直戳赵长风右肩琵琶骨,竟是欲将赵长风彻底废去的狠辣。 赵长风整个身体忽地有如棉絮般轻飘曼舞,随风而动,以他过人的身法不进反退,避让金轩麟的锋芒。 对敌之时擅自后退,只会令敌手乘胜追击,并借着你的空间回凹以快上一线的速度直捣黄龙。然而赵长风的身法速度实在有悖于常理,即使后退,也依然让金轩麟根本追击不上。只见金轩麟隔空劈出三掌,以掌力封锁赵长风退路,使得他有力难使,有劲难施,空有退路却无法强渡。 不过赵长风似乎早有定计,眼见金轩麟接连消耗,此刻正是旧力已逝新力未生的青黄不接时刻,就那么神奇的在急退的当口,竟能以更为迅捷的速度变为急冲,双掌连挥,扑向金轩麟的怀中。 别的不说,只看赵长风能够将来去的转换运用的如此浑然天成,张残便自知远远不及。因为换过自己的话,经脉肯定不能承受真气的瞬间逆流,而受到内伤。 金轩麟哈哈一笑:“赵兄中计哩!” 下一刻,金轩麟双足连踢,迎向赵长风双掌。而最为令人骇然的,却是金轩麟之前为了封堵赵长风去路的三道掌风,此刻竟然宛如有了灵魂一样,自发从后夹击赵长风。 “阴阳真气!”完颜伤惊道。 张残见了此等神技也是吃了一惊,哪能想到金轩麟竟然能将真气运用得如此之妙,如此诡异,如此令人防不胜防。而听了完颜伤的惊叫之后,虽然明白,不过依然惊魂未定。 阴阳真气乃是阴阳仙师成名的绝技,当今世界,也独独只有阴阳仙师被誉为“大地游仙”级别的超绝人物。而金轩麟能使出阴阳仙师的独门武功,想来他本人和阴阳仙师也有着极其密切的关系。 此时赵长风自然顾不得其余人等的惊艳,他前有狼后有虎,连卸力诀都无法借用,无奈只能硬拼。 但是武技本非赵长风长项,他能够屹立江湖不倒,倚仗的更多是他令人望尘莫及的身法。 一声闷哼,赵长风被金轩麟连环踢腿,命中了胸前的几处要穴,一口鲜血喷出,倒在了地上。 金轩麟却像是做了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神情轻松自如,微笑道:“赵兄还有五天的生命,盗我国宝之举,从此一笔勾销。” 拍了拍手,金轩麟笑道:“那么,现在开始我们的约定吧!” 金轩麟话音刚落,一道银光骤现,金倩已经站立在场中央,娇声道:“希望这次,金倩不会败兴而归。” 被人鄙视本就可耻,被一个娇滴滴的美女鄙视,更是让人无地自容且热血上涌。要不是知道打不过她,张残肯定会第一个冲上去,扬眉吐气,壮我男儿气概。 裴元霍然而起,然而金倩却诧异地看着裴元,反问道:“裴兄?” 裴元深吸了一口气,抱拳道:“裴某愿领教姑娘高招。” 金倩不知所谓地笑了一声,娇声道:“裴兄若能在倩儿手中走过三招,今日之约,便算我等输了。” 这是张残见过最为嚣张的女人。 裴元没有答话,依然信步走入场中。张残扫视了一圈,却发现了裴元不得不首先下场的无奈。完颜仲康那边,应该以裴元或者慕容兄弟的武功最为高强。然而,慕容飞被传天折辱得直到现在还不能回神。慕容鹰却被冷光幽惨败,身负的内伤此时绝对没有好转。至于其余人等,在上京城或许还有点名气,但是对上高丽精挑细选的超绝高手,那是远远不够看的。 而且,裴元还一口咬定莫岁寒是他的义弟,情势所迫,他这员大将,也只能打头阵。 张残低声询问完颜伤:“若是你下场,胜算有多高?” “太监的鸟,没有。”完颜伤老老实实地回答。 张残一口老血险些喷出:“他妈这个时候了,你贫什么贫!” “若是清扬还在人间,或许还有三成胜算。”完颜无我伤感地道。 一声嗡鸣,张残转而望去,只看到一道闪电炸裂在场中央,金倩白衣飘飘,明明轻歌曼舞,偏偏手中的长剑突破了极限的快。她的动与静都到了极端,自身闲庭信步的悠然,长剑却如流星般转瞬即逝。 她带给人的视觉冲击,让人一看便清楚究竟,然而细看之下,却又觉得眼花缭乱。 此时裴元长剑舞得密不透风,滴水不漏。偏偏却让人觉得穷途末路,自己竟然先被金倩的起手式给逼得手忙脚乱。 只听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倏忽间一道银光笔直上天,又是叮地一声,一把长剑直刺入楼上的横梁,再看场中,金倩的长剑直抵裴元的咽喉。 场中死一般的宁静。 谁能想象得到,上京城年轻一辈中,数一数二的裴元,竟被一个女子三下五除二的完败。 “还是没走过三招!” 金倩索然无味,收去了长剑,然后又环视了一圈:“下一个是谁?挡住倩儿三招,便算我们输了!” 连问了三遍,所有人都默然无语。 这样连看都看不清的剑法之下,没有谁有勇气上去自取其辱。 “中土无剑手。”金倩意兴阑珊。 张残却把目光偷偷地看向赵擎云,赵擎云心生感应却是微微一笑,毫不理会。张残肺都有点气炸了,正想点名他,身旁的莫岁寒却站了起来,吓得张残一把拉住了他:“你干嘛去?” 看见莫岁寒清澈双目中的坚定,张残只恨自己无能,连个孩子都保不住。忽然之间,异变突起,一个令张残感动得想哭的声音朗声道:“剑手欠缺,刀客可否向姑娘讨教?” 有人敢向金倩挑战,那真是喜出望外,正在诸人翘首以盼哪个高人驾临,会以何等英姿出现,却见一个人咕噜噜地从飘香楼外,滚落到场中。 一路滚地,鸡飞狗跳,还将两张桌子撞翻,桌子上的佳肴菜汤稀里哗啦乱成了一锅粥。 然后这个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站了起来,率先从菜汤淋漓的头发上,取下一片青叶放在口中嚼了嚼:“嗯,手艺不错。” 这样的出场方式别出心裁,至少引得所有人哄堂大笑。 完颜伤却如张残一样欣喜若狂:“聂禁!” 萧破已死,现如今的大宋军营第一高手,便是此人,聂禁。 第224章 张残没有见过完颜清扬,但是在上京城这这一段时间里,一直在听着上至达官贵族,下至贩夫走卒,无一不在念叨着完颜清扬的深得民心。据说,没有哪个统治者,能够赢得所有阶层的拥戴。而据说,完颜清扬却做到了。 可是这么一个超卓的人,被誉为金国最有能力的继承人,也被视为金国走向辉煌走向顶峰的中坚人物,却被聂禁一刀给刺杀了。 可以说,当时整个金国上下的梦和心,全都碎了。 也正是因为聂禁如此放肆,所以才惹出“金剑先生”这样久不问人世的前辈勃然大怒,势要杀了聂禁为完颜清扬报仇,同时也为整个金国,彻底出了这口恶气。毕竟像这样品行才情眼光见识以及武功全都兼优的未来执掌者,怕是万年难遇了。 虽说真正见过聂禁的人不多,但是此刻在飘香楼能有一席之地的,绝不是随便谎言就能糊弄的普通老百姓,反而全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是以看见聂禁出现,登时间气氛剑拔弩张。 完颜无我却咬着牙,摆了摆手,低声对完颜伤说道:“现下是关乎整个炎黄子孙,整个中土大地的名誉,勿要轻举妄动。” 想来完颜仲康那边也是如此吩咐的,所以气氛虽然凝重,但是一拥而上围杀聂禁的场面,并没有发生。 国事大于家事,尊严重于私仇。不得不说,张残又对现今的金国两位竞争继承者,有了新的认识。 金倩却看着令人啼笑皆非的聂禁,娇声道:“阁下自认能在倩儿手下走过三招?” 不怪金倩诧异,就像大部分人一样,对着满脸满身皆是灰尘泥土,靠着双手勤劳奋斗的农民工满是嫌弃,根本看不到他们的质朴。而对着衣着光鲜但是内里却男盗女娼的肮脏名流,倍加赞誉。 所以只看表象,聂禁破破烂烂的衣服,根本就像个乞丐一样,狼狈得引人发嚎。金倩有此一问,实属正常。 聂禁随手又从旁边的桌子上取过一只鸡腿,狼吞虎咽几乎连骨头都没有吐出来,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说道:“无须那么麻烦,姑娘能接住在下一刀便算姑娘本事。” 金倩花容失色地娇声笑道:“倩儿的本事,怕是轮不到阁下来点评。” 倏忽之间,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执着一把金黄的长剑出现在飘香楼门口。 聂禁苦着脸看着他,说道:“前辈稍安勿躁,等在下教训过这个小丫头之后,您再追杀我不迟。” 如果张残猜得没错,这位老先生应该便是金剑先生,数十年前,能在风波亭围剿岳飞元帅、并且在岳飞枪下成功全身而退的金国北斗。 金剑先生的阅历何其丰富,肯定一眼就能看出此刻不是“内乱”的当口,于是他没有说话,只是微微颔首。 金倩挽了一个剑花,娇声道:“请让倩儿见识一下,所谓的中土刀客。” 聂禁不情不愿地停止了进食,看来这段日子在金剑先生的追杀下疲于奔命,连顿饱饭都没吃过。步入场中,聂禁说道:“姑娘若是真想见识中土的高手,下次可以遍访名川大山,而不是在这灯红酒绿之中。” 金倩微微一笑,略显暗淡的肤色,但是衬得她那口珍珠贝齿尤其白亮:“哪来那么多废话,拔刀吧!” 聂禁哈哈一笑,并未完全拔刀,只是将手握住身后斜背的刀柄之上。 瞬间整个飘香楼于灯笼里燃烧正旺的蜡烛,忽地全都一暗。 没有风吹,可是让人清楚地看到蜡烛上的火苗,同时慢慢收缩,几乎直欲熄灭。 更为骇人的,从聂禁身上迸发出无穷无尽且冰寒的杀气,使得所有人同时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心中更是生出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惧。似乎此刻所在,不是一座名满天下的温柔乡,而是充斥着暴力与杀戮的修罗地狱。 无尽的危机感与恐惧感,轻而易举地让人瑟瑟发抖,几乎将人的情感逼到了临界点,甚至只想大声呼喊或者远远逃离此地。 张残亲眼见过,聂禁只凭自身的杀气,将一头饥饿的狗熊给逼死。 而面对着聂禁的金倩,更是首当其冲。当聂禁单手握住刀柄的那一刻,在她的眼中,聂禁忽地高大数百倍数千倍,令人只能仰视,黯然叩首,哪里还能生出半点与之争斗的念头。 蹬蹬蹬蹬不住后退,直到娇躯撞到了身后的柱子,金倩才勉强保持着平衡。剧烈的喘息,使得金倩的胸部也剧烈的起伏,当啷一声,手上一松,长剑落地。 忽然之间,暗淡的火苗重新熊熊燃烧,昏暗的飘香楼再次亮如白昼。 所有人将被摧毁的意志,重新如火苗般安定正常了下来。 原来聂禁松开了刀柄。 聂禁微笑道:“感谢姑娘,令聂禁见到了贵国的真正剑手。” 一刀未出,便已经完败对手。 金倩怒火中烧,本想站稳脚跟之后,堂堂正正的和聂禁真刀实枪拼一场,然而一想到刚才的感受,后怕涌上心头,使得她强自镇定着哆嗦的娇躯,却已经没有余力去言语了。 上次的碰面,两人根本没有机会说话,现在倒是有些余暇,聂禁兴冲冲地走了过来:“张大哥!” 嘿! 就喜欢这样的人,他装x之余,也不忘带着别人一起飞。并且刚才聂禁是如此的八面威风,这一口“张大哥”叫得,真是叫张残心花怒放,通体舒坦。你看看周围的眼眸中,一个个都震撼地看着张残自己,这种被众星捧月的感觉,不是一般的爽。 聂禁都这么让人惊艳了,他口中的“大哥”,那将会是多么恐怖,多么强大,多么威武到不讲道理的存在啊! 于是张残早就准备好了,昂首挺胸,鼻正目直,嘴角嘱着似笑非笑的高深莫测,含蓄又文质彬彬地看着聂禁。 聂禁大马金刀一座,用力一拍张残的肩膀,哈哈笑道:“张大哥可别再像以前躺地上撒泼骂我了,这次我威风之后,没把你给忘了吧?兄弟够意思不?” “够你妈!”装出来的形象彻底没了,但是张残泪奔的心却有了。 完颜伤更是“噗”地一口,把嘴里含着的酒给喷了出来。 哄堂大笑,其乐融融。 第225章 吱扭一声,张残竟然没想到自己居然对门开声如此记忆犹新,二话不说,也不知怎地张残就直接钻入了桌子底下。 然后绿萝熟悉的清脆声从二楼传了下来:“聂禁?” 聂禁根本没有在意一个绝世美女正在呼叫着他的名字,反而那么没眼力架地一把把张残揪住:“张大哥,你躲到桌子底下干嘛?” 张残此时真的想死的心都有了,因为敢说和敢做从来都是两码事。张残觉得自己能在绿萝面前泰然自若,然而只是听到那熟悉的开门声,登时一腔的勇武早就不翼而飞了,转而躲在桌子底下“避难”。 “张大哥,张大哥,你躲桌子底下干嘛,快出来啊!” 张残憋得老脸通红,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刚刚那么多人看我,我腼腆。” “聂禁!” 随着绿萝清脆的声音传入耳畔,张残忽地像被融化了一样,哪里还有半点力道,愣是被聂禁一把拖了出来。站稳之后,张残小心翼翼地看了绿萝一眼,可是,她略带冰寒的双眸,只是注视着聂禁,根本连眼角都没有看向在聂禁旁边的自己一眼。 有一种体力的浪费,叫做自讨没趣。张残自己担惊受怕绞尽脑汁,唯恐绿萝见到自己会毫不留情地将自己赶出飘香楼。 现在,她没有这样做,等于说目的已经达到。但是张残却没有成功的喜悦,反而被淡淡的挫败感缭绕在心头。 聂禁这才望向楼上,讶然道:“姑娘似乎对聂某有着强烈的敌意。” 绿萝果真是没有梳洗打扮,一袭墨绿色轻纱,那么鲜明的色彩,却将她脸上的憔悴彰显得历历在目。 她环视了一圈,轻声说道:“从今天开始,若天下英豪不嫌弃绿萝难登大雅之堂,任何取得聂禁首级之人,绿萝将以身相许,做牛做马,终生不悔。” 众皆哗然,紧接着那热烈的色彩,使得刚刚还文质彬彬的脸上,一个个暴露出了狰狞与癫狂的色彩。一时之间,飘香楼内杀气纵横。 聂禁却是哈哈一笑,洒然道:“姑娘好魄力。既然余人皆图姑娘美色欲来犯我聂禁,可惜聂某现在真的自顾不暇。所以为了省却不必要的麻烦,干脆聂某送你上路如何?” 聂禁话音刚落,金轩麟先是霍然而起:“你试试!” 聂禁微笑道:“色令智昏,说的就是阁下。” 一个闪身聂禁拔刀出鞘,金轩麟刚刚战胜了赵长风,为高丽上下出了一口恶气,此时正是气势如虹,勇不可当。暴喝了一声,不知从何处得来一把青光宝剑,已然出手。 只见青光有如雪花一样,片片扬洒,弥漫布满整个空间与人们的视线所及。 而聂禁哈哈一笑,信手劈出平平一刀。 下一刻,这一刀有如龙卷风一样席卷了满屋子的剑气,有如出海蛟龙之势,一飞冲天,竟然将反而将所有青光朝着金轩麟,兜头袭至。 一阵噼里啪啦的金铁交鸣之声过后,金轩麟哇地喷出了一口鲜血,手上只余剑柄,重重后飞摔落在地。 聂禁淡淡地说:“华而不实的剑法,又怎能挡得了聂某转为杀戮而生的刀法!哈,不过你的真气倒是玄妙得很,竟然能保得一命。” 顿了顿,聂禁又道:“不自量力,说的也是阁下。” 然后聂禁微笑道:“还有谁吗?” 见无人敢应声,聂禁这才好整以暇地望向楼上:“姑娘为何还不逃跑?” 绿萝脸上没有半点惊慌,只是以她绝世的容颜,冷冷地看着聂禁。 聂禁还是微笑道:“商女不知亡国恨,愉悦敌寇,姑娘早就失去了身为汉人的资格。不要以为有了颠倒众生的姿色,就能为所欲为地嘲弄世间的英豪。你为汉族的存亡贡献,还不如一个辛勤耕织的老妇令人觉得实在。” 这一番话说的绿萝俏脸煞白,摇摇欲坠。 眼见聂禁要出手,张残赶忙扑了上去:“老弟且慢!” 聂禁讶然回头:“张大哥要阻止我?” 看着聂禁的双眼,张残心如刀割,但是还是没有松手,轻声说道:“算了。” 聂禁哑然失笑道:“聂某没有招惹她半分,她却要置我于死地。即使这样,张大哥也依然要阻止我?” 张残没有说话,只是沉默以对。但是这样做,其实已经表明了张残的态度。 聂禁点了点头,笑道:“真是我的好大哥!” 然后聂禁转身望着止步在飘香楼门口的金剑先生,洒然道:“前辈自持身份,不肯涉足此等烟花场地,倒是令前辈久等了。” 金剑先生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一闪即逝,不易被人察觉:“小伙子可以再享用些食物。” 聂禁笑道:“那岂不是占了前辈的便宜?” 说完之后,朝着门外走去。 金剑先生追杀了聂禁近一个月,此时聂禁从他身旁昂然走过,却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错身而过之后,聂禁才“不怀好意”地说道:“刚刚甩脱前辈的距离,差不多五百步,前辈不会不清楚吧?” 哈哈一笑,金剑先生极为爽快地说:“便再多让你一百步。” 聂禁喜笑颜开:“多谢!” 话音刚落,聂禁一声长啸,有如滚滚巨浪一泻千里,震醒了黑暗之中,沉睡着的上京城。 余人从声音的距离,清晰地“看见”明月下一道身影破开虚空,去势宛似流星之疾,飞出了上京城。 金剑先生倏忽睁开双眼,判断出聂禁距此六百步时,一阵烟般,消失不见。 过了良久,余人才缓缓回过神来,看着满是狼藉的飘香楼,一时之间,尽皆无语。 张残暗叹了一口气,不过知道聂禁生性开朗,虽然现在气自己不过,几天过后,肯定就又如之前那样,一口一个“张大哥”叫得自己心花怒放。 回过头,张残望向了颜面几乎无地自容的绿萝,也就是聂禁这样的异类,才能对如此绝世妖娆半点脸面都不留存。 绿萝却是看着张残:“滚,我就是死,也不需要你的帮忙。” 张残算是刚刚再次救了绿萝一次,本来还有一点窃喜感,但是听了绿萝的话,心中刚刚升起了一团热火,瞬间浇熄。 然而张残却一句话也说不出,身背着永不背叛自己、日夜以来不离不弃的厚背刀,走出了飘香楼。 马上快到夏季了,然而,今夜好冷。 第226章 “张小哥好悠闲,又从飘香楼回来了?”一推开房门,张残就看见碧隐瑶稳坐正宫,闲适地看着自己, 张残没有搭理她,径自走到床铺上,脱下外袍:“张某要休息了,碧大姐难不成想要侍寝?” 碧隐瑶微笑:“张小哥不会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吧?我要钥匙,明白吗?” 张残索然无味地摇了摇头,胡乱踢掉长靴,安然躺在了床铺之上:“我今天心情不太好,懒得去找了。” 碧隐瑶点了点头:“看得出来你心情不好,所以嗅觉才这么迟钝。” 张残本就躺下了,听了这话又坐了起来,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碧隐瑶避而不答,反问道:“心情不好,并不是偷懒的理由,张小哥再不去找,郜灵萱真的会受到苦头的。” 又是这套威胁。 张残都不惜得罪聂禁去讨好绿萝,怎料绿萝仍是绝情,当众将自己赶走。本来心里面就窝着一把火,此刻又是被碧隐瑶这么拿捏,登时再也按捺不住,咆哮道:“你去啊,你他妈去啊,去伤害郜灵萱给老子看看!” 碧隐瑶脸上没有半点感情,待得张残嘶吼完毕,才轻声道:“给你。” 说完之后,从身后取出一件物事,扔在了张残的床铺上。 张残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下一刻却被惊得目瞪口呆——那是一只断手。 纤细的手,泛着死白。有些陌生,又有些熟悉。陌生的是这样的肤色,熟悉的,是它却是是张残认识的。 张残呆了好久,他还是一次见到断肢会哆哆嗦嗦,颤抖的左手轻轻触到那只断手,再无任何弹性的肌肤下,一种强烈的情感涌上了张残的思海之中。 这股带着怨恨痛苦又绝望的情绪,张残凭着自己天赋异凛的精神感应,看到了当目睹自己的一只手被斩下时,披头散发的郜灵萱脸上的绝望。 张残哆嗦了一下嘴唇,愣愣地问:“我现在就去找,你能不能把手给灵萱再安上?” 碧隐瑶轻笑了一声:“张小哥说的什么疯话!你现在去找,我也给她安不上。但是你现在不去找,我倒能再多给你带来一只,你看怎么样?” 张残连连摆手,目光呆滞地说:“别,别!我现在就去,我现在就去!” 说完之后,张残无意识地长大了嘴巴,仍是一脸呆滞,机械又僵硬地站了起来,开始穿衣,并且一边自言自语地说:“我现在找,一定找得到,一定找得到。” 碧隐瑶没再搭理张残,径自走向门外,临走前看了笨拙僵硬着穿衣的张残一眼,低声道:“那把钥匙对我来说太重要了。” 张残失魂落魄地走在冷清的街上,只有明月与繁星相伴。 这一刻,他彻底忘记了郜灵萱曾带给自己的伤害,脑中却不断回想着自己将郜灵萱的师父师兄“逼”死时,郜灵萱抱着那具尸体仰天哀嚎的场面。 那是一个曾经多么天真多么活泼多么爱“打抱不平”的青春少女。 她不该落到现在的境地。 只是因为自己。 而她赐予自己的不疼不痒的伤害。 也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 张残呆呆地望着路面,然而却不知该去如何找寻宫照玉,只是睁大了无神双眼,没头没脑地转悠在这被诸神守护的大地之上。传天说的真没错,神之所以能高高在上俯视众生,就是因为他们漠视人间疾苦而无动于衷的无情罢了。 “相公在干嘛?” 张残愣了一下,转头面向那双大眼睛黑白分明的朴宝英。她一袭白衣,手持墨绿玉箫,单以一只玉足触地,轻飘飘有如九天仙女一样,美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张残。 张残想了想,说道:“你今天是来杀我的。” 朴宝英美目中掠过一丝讶异:“相公是从哪里看出来的?更令宝英意外的是,相公似乎并不准备做反抗。” 张残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真龙之血递给了朴宝英:“张某知道凭感情无法说服姑娘,只能希望姑娘拿到它之后,能念在张某束手待毙的真诚,帮我将雨儿带回中原,帮我将郜灵萱救出来。” 哀莫大于心死,或者说,人没有不怕死的。但是这一刻的张残,忽然被所有的负罪感压得再看不到人生光明的希望,只求一死了之。 朴宝英娇笑了一声,接过真龙之血,仔细地看了两眼之后,才笑道:“这是两件事情,单单只有真龙之血,相公占得便宜太大,所以还是做出取舍吧。” 张残想都不想地说:“那帮我救出郜灵萱!” 朴宝英狭促地问:“萧雨儿不管了?” 张残摇了摇头:“她会原谅我的,我知道。” 朴宝英笑道:“这样吧,相公把身后的那把厚背刀一并交给宝英,宝英便帮你将这两件事情都做了,如何?” 张残不可置信地望了朴宝英一眼:“真的?” 似乎生怕朴宝英反悔,二话不说解下厚背刀,递到了朴宝英的面前。 朴宝英取过厚背刀,张残忽地狐疑地望了她一眼:“你认识那个传人,对吗?” 那个起魂派传人得到了唐幻的尸体,再有真龙之血,便如虎添翼,足有翻天覆地的实力。然后张残的厚背刀却能对这种“炼尸”给予毁灭性的打击,所以他还需要牢牢把持住这把刀。眼下朴宝英的所作所为,让张残不由就生出了这个困惑。 朴宝英看着张残,也不作隐瞒:“确实如此。怎么,相公后悔了?” 张残摇了摇头:“能救出她们两个人,做什么都不后悔。” 朴宝英认真地说:“张兄想清楚了,若是被班鹿得到这两样东西,若是他为恶中原的话,张兄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张残痛苦地闭上了眼睛,神色复杂地说:“我已经想清楚了,也把这两样东西都交给你了。求你不要再故意折磨我,一再提醒我加深的罪孽了。” 朴宝英咯咯一笑,说道:“宝英怎么会舍得伤害相公呢?来,我们一起去把郜灵萱救出来吧!不过切记,相公千万不要在宝英面前和那个郜灵萱亲亲我我哦!” 第227章 看着朴宝英在前面带路,张残问道:“不杀我了?” 朴宝英回眸一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张残:“暂且先留你一条狗命。” 听了这话,张残一顿,脚步停了下来。朴宝英微笑道:“怎么?” 张残想了想,却只能挤出一个笑容:“没事。”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残真的深深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也体会到了这句话饱含着的无奈和无助。在此,张残只能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样的话,聊以e。而之所以判断这次朴宝英是来杀自己,是因为她之前来找自己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带着这可以轻易取人性命的玉箫。记得上次和朴宝英过招,那玉箫在她手中,挥动起来能够奏出很诡异的音符,扰人心神,从而使得张残没有任何反抗能力,便被轻易取胜。若非关键时刻琴星雅相助,张残早就去见了阎王了。 唉,也不知道琴星雅现在在哪里。更不知道她的身边,会不会又有年轻潇洒的青俊侠客伴在左右。 有些人,想想就心酸,所以张残还是尽力停止了思绪。 一座漆黑无光的四合院前,两人停了下来。张残自然小心翼翼,轻声问道:“就在这里吗?” 见朴宝英点头,张残却是在思索:按理说碧隐瑶等人,应该会很注意行踪的隐藏,可是却被朴宝英轻易探出下落,想来在这上京城中,朴宝英绝对有着丰富的消息来源。而她是高丽人,却对上京城如此费心去罗列一张消息网,其心当真是司马昭,路人皆知。 张残又问道:“步静会不会在里面?” 张残没有见过步静出手,但是绝对知道她的修为非同小可,远超常人的想象。毕竟能在长白仙洞中修行近二十载,即使是顽石也能被炼化成美玉。 而朴宝英丝毫没有隐瞒,更不介意张残得知她对上京城的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般清晰的这一面:“她在栖龙山。” 张残心中放下一块石头,握紧了暂时又交由自己保管、其实本来是属于自己的厚背刀,跃跃欲试地说:“还等什么?” 朴宝英定定看了张残一眼,认真地说:“注意自己的处境,是你求着宝英,便该有求人的觉悟。宝英留你一条狗命,仅仅是觉得你还有用。若你没有身为奴仆的低下,大可以清楚明白的说出来,到一边高傲去。” 张残听了这话,简直感觉肺都气炸了,就想一刀朝着朴宝英的脑门劈去。可是一想到郜灵萱受到的折磨,若是和朴宝英闹翻,以自己的能耐,断不能将郜灵萱救出。而完颜无我绝不肯为了自己得罪步静的势力,所以就算完颜伤会义不容辞的帮助自己,但是自己却怎能拿他的前途冒险?思来想去,也只有和朴宝英合作,才是最佳的选择。 于是张残低下了头,轻声道:“请朴姑娘吩咐。” 朴宝英轻笑了一声,她并没有刻意露出蔑视的神态,但是张残却觉得自己已经无法在她面前抬起头:“未经宝英允许,不得说话。” 张残咽了一口唾沫,沉默了许久,方说道:“是。” 不过一会儿,张残心中一动,还没来得及转头,一个娇小的身影跃然落在树丫上,并且和朴宝英相视一笑。 长发中分飞舞,白衣飘飘如雪,一柄长剑斜背身后,正是金倩。 然后金倩望向了张残:“宝英唤倩儿来,就是帮助你?” 张残心中一动,他还是刚刚知道自己和朴宝英一路随行之中,朴宝英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给金倩留下了记号。高丽人如此隐秘的联络手段,若能发现其中的奥妙,或许在将来的某一天,能够起到极大的用处。 没有多想,张残正要答话,却及时忍住,转而望向了朴宝英。朴宝英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后,张残才回答说:“有劳金姑娘了。” 金倩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小细节,也不知道她是有心挖苦,还是心直口快:“你的兄弟聂禁多么英雄,怎么你却如此窝囊。” 张残心里不是滋味,便苦笑了一声:“英雄是需要凡人衬托的。” 朴宝英却摆了摆手,低声道:“动手。” 话音刚落,金倩便极有默契的和朴宝英疾射而出,两道飞在半空中白衣曼妙的身影,在月光下尤其显得迷蒙和魔幻。 等到张残反应过来,朴宝英和金倩已经破窗而入,并从漆黑的房间中传来了激烈的劲气相交的搏斗声。 张残没再多想,也是一跃而入。刚刚站稳,两条毒蛇一般游离不定的云袖,已然卷向自己的双足。此刻根本容不得张残去观察其余的状况,因为张残是贸然而入,气息还未平稳,因此这两条云袖便占了以逸待劳的优势,兼且云袖的角度和时机拿捏得间不容发,等到张残反应过来,其中一条已经缠绕在了张残的左腿之上。 登时左腿有如泥足深陷,气血不通,再无任何行动的能力。不过张残真的豁出去了,置之不理,一刀劈向了另一条云袖,弃车保帅。不然的话,双足皆被缠绕,自己必然命丧黄泉。 碧隐瑶显然没有估错了厚背刀的无坚不摧之锋利,另一条云袖以卸字诀轻触厚背刀刀锋,妄想变招。哪知一触之下,被斩为两段。 张残哈哈一笑,趁着她心头讶异之余,挥刀又将缠绕在左腿上的云袖劈断,轻而易举地化去了被动的局势。 这倒不是张残的刀法多么凌厉多么高明,仅仅是仗着兵器的威力打了碧隐瑶一个措手不及。 张残笑完之后,冷冷地说:“看你还有什么手段!” 然而话音未落,碧隐瑶居然又从袖中飞射出两条崭新的云袖,一左一右射向张残面门。 此刻张残心中真的是后悔不已,若是刚才自己没有废话,直接欺身而入,便能以贴身缠斗,使得只具备远攻的云袖再无任何威力。 得知厚背刀锋利之后的碧隐瑶,再不给张残可乘之机,两条云袖点甩抽飘,偏偏不给厚背刀硬碰,舞得密不透风,又攻得无所不入。如此一来,使得张残寸步难进,只有防守的余地,落入了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被动下风。 碧隐瑶立于不败,虽然一时之间不能解决张残,但是却仗着云袖的无形无实的长处,偶尔绕过张残,帮手同伴。一次两次之后,张残汗流浃背苦苦支撑之时,听到身后的金倩娇声怒道:“你没吃饭吗?连个女人都解决不了,还让她一直偷袭倩儿!” 张残无奈地道:“要不金姑娘稍等,我去扒拉两口,马上回来!哦!” 碧隐瑶云袖回绕,张残登时压力倍增,再不能分心说话。 第228章 直到现在,张残都没有搞清楚这个屋子里的对手都有谁,有几个。由此可知张残所面临的压力,是多么的让他无暇他顾。 就在此时,忽地耳边传来几声美妙的音符,破开层层叠叠的真气,笼罩了整个房间。 张残登时觉得浑身充满了劲道,而与自己对敌的碧隐瑶,却如同听到了催命符咒一样,身形一滞,她手中的云袖也再不是羚羊挂角天马行空般不可捉摸。 张残精神一振,一声暴喝,借着她停顿那一刻、中空暴露的间隙,厚背刀将她强自回撤的云袖搅成如雪花般的碎片,当头朝她脑门劈下。 不能施展“琉璃云袖”,碧隐瑶如同离了岸的鱼,折了翅的鸟一样,顿时再无逍遥神色。而就算此刻她再抽出两条云袖,碍于云袖擅远攻不擅近战的特性,也不能在张残近身的情况下游刃有余,攻守自如。更何况张残步步紧逼,不敢再大意,哪容她有祭出云袖的空暇。 接连三刀,张残刀刀含着无上的怨气和愤怒,势要为郜灵萱的断手之恨雪仇。而碧隐瑶手无寸兵,心生惶恐之下不攻自乱,勉强避过第三刀,张残一脚踹在她的小腹上,断了她生育的脉络。 当然,她绝不似外表那样年轻,今年至少六七十岁,估计也早就失去了这个能力。 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身形却借着倒退之势,急中生智再度抽出两条云袖,阻止了张残的追击,也令张残十分好奇:她的身上,究竟还藏着多少条云袖才到底。 不过张残学了个乖,并没有继续追击,因为拉开了距离,纵然碧隐瑶已经负伤,但是在死亡关头的压力下作困兽之斗,张残并没有三下两下将她解决的信心。于是反手一刀,转而劈向了与金倩对敌的那名老叟。 直至现在,张残才知道与金倩对敌的是独臂老叟,与朴宝英作战的是段氏三杰三胞胎兄弟。 独臂老叟被朴宝英的玉箫逞威,心神本就不定,此刻又被张残身后偷袭,顿显捉襟见肘。而金倩剑法招招致命,他根本没有躲避张残的机会。无奈之下,反踢一脚,直取张残胸膛。 这一脚带起的劲风呼啸,还未及体,张残登时觉得胸口一闷,劲风之下,甚至有些不能呼吸。也就在这个时候,张残才彻底收去了对独臂老叟的小觑心理。那日在栖龙山上,他眼见江秋将独臂老叟震慑得不敢言不敢语,但是没想到被江秋不屑的人,仍旧是自己需要仰望的高度。 想到此处,张残也不免惊骇金倩武功之高,竟能独斗独臂老叟这么久还平分秋色。换做自己正面对抗独臂老叟的话,怕是三两招就被取了性命。隐隐间张残觉得,在飘香楼和聂禁对敌之时,金倩应该有所保留,并没有弱到无须聂禁出手便已然惨败的地步。 面对着这一脚,张残却深深地知道此刻不能后退,不然朴宝英好不容易以玉箫音符所制造出来的机会,就要白白错过了。 碧隐瑶伤却不重,重整旗鼓后缠住自己,依然有取胜自己的机会。 届时,局势还是回到原点,依旧复杂难明之相。 所以张残只能趁着碧隐瑶暂时不能加入战局这短短一瞬,合力和金倩先行重创独臂老叟,才有取胜的可能。想到此处,张残咬着牙,不顾这飞来一脚,抱着同归于尽的心态,厚背刀抹向独臂老叟的后颈。 “砰”地一脚,张残只觉得自己胸口的所有肋骨皆被踢碎,五脏六腑也全都位移,根本不可阻止地喷出一口鲜血,倒飞而去。 落地之上,张残这才知道,在最后的关头,独臂老叟终究不敢和自己换命,选择避过自己厚背刀,并撤去了脚上的大半力道。纵然如此,他也没有多活一刻,因为在分心张残之时,被金倩如水银泻地的剑法完全笼罩,刚刚避过张残的杀招,便被金倩洞穿了胸膛,连惨叫一声都来不及。 此刻张残全身气息紊乱,只能任人宰割,毫无还手之力。然而碧隐瑶却只是看了张残一眼,转身逃离。 到底是邪派,担心取了张残性命后被金倩追至的危险,竟然不顾同伴的死活自行逃离去了。不过张残却觉得这个遁去的身影相当优美,因为不止自己捡回了一条小命,依稀间,也有着自己当时不顾令然死活却落荒而逃的风采。 金倩根本没有喘息,一声娇哼,手中抖出朵朵剑花,一股脑儿将段氏三杰全都笼罩。 然而段氏三杰三个人武功同宗同源,并且心灵相通,根本不惧金倩的夹击。倏忽之间,默契之极,不差分毫的同时移形换位,成品字形背靠。外人不知道的是,三个人此时合而为一,真气毫无阻滞地在三人体内游走壮大,有如万流汇而成海,磅礴汹涌。 其中两兄弟一上一下夹击金倩,金倩长剑不能攻破气墙,哪敢妄进,只能稍沾即退。下一刻,两兄弟轻松到根本无需化去金倩的力道,同时又返身迎向朴宝英。 朴宝英本来只需对上其一,拟定了招式和应变。然则转眼却又需要对战三人,之前所使的招式登时不可用,只能变招回防,应对上中下三路全被封死的险境。 张残眼见朴宝英险象环生,顾不得全身经脉扭曲的剧痛,急冲向前,脱口而出:“小心!” 可是距离太远,只能眼睁睁之下,鞭长莫及。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张残几乎都如坠梦中,不敢相信。 只见朴宝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过一丝亮色,竟然在段氏三杰三人汇合的真气压力下,以更加轻松的自如,玉箫倏忽轻点,当仁不让地接连拍打在一拳、一掌、一脚之上。 张残看呆了眼,换做旁人无论是谁,面对着段氏三杰看似只是其中任何一人的攻势、实则却是三人联手的之力,硬抗之下怎么都要被震得后退几步,哪有可能避过其余两人接下来的杀招。然而朴宝英连微微后仰的姿势都见不到,更别说被震得后退了。不止如此,她还能气定神闲体态优美地将剩下两人的力道,化解个一干二净,这是需要多么深厚的内力,才能做到? 要知道段氏三杰三胞胎兄弟至少年逾花甲的岁数,他们能够彼此互融互通的特殊,如此所凝聚出来的威力,天下能够硬生生挡住的,估计一个巴掌都算多了。 然而朴宝英却做到了! 不怪张残目瞪口呆,因为不提人身有容纳的极限,绝不可能超脱桎梏。就算真的超脱,若想做到朴宝英这如此轻松的地步,至少也得需要三百年的功力吧? 难不成她是成精妖怪?或者真的是下凡仙女? 段氏三杰瞬间又成品字形站立,而三人的异口同声,也道破了张残的疑虑:“阴阳真气!” 张残终于恍然大悟,天下也只有阴阳真气,能够发挥出如此奇效。 据说阴阳真气大成之时,可借力打力,使得自身完全处于不败的无敌。名动整个世界的阴阳仙师,创出了这样令鬼神皆泣的神奇武功,也凭此神技,奠定了他几乎整个人类第一的地位,并被誉为“大地游仙”级别的高手,由此便可想而知阴阳真气的厉害。 明白虽明白,不过张残依然诧异朴宝英进步之神速,记得数月前一别,她的阴阳真气还没有到此神乎其神的境界。 唉,真羡慕那些天资过人的武学之士,他们每一天的突飞猛进,都是普通人需要花费数月甚至数年的血汗。 上天真的好不公平。 第229章 朴宝英真气所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神光异彩。兼且白裙轻扬,手持碧绿玉箫,色彩鲜明,分外给人一种不容亵渎的超然气质。 而刚才那阴阳真气的鬼神莫测,登时令段氏三杰失去了继续战下去的打算,只是异口同声道:“这笔账,咱们回头再算!” 张残不明所以,只是觉得有阴阳真气护身,段氏三杰根本拿朴宝英没有任何办法。然而他们却还如此大言不惭,不怕彻底惹怒了朴宝英,令她赶尽杀绝吗? 意外的是,朴宝英只是微笑道:“前辈慢走。” “女娃娃这么漂亮,难怪这么懂事。”三人异口同声赞了一句后,径自同时飞出窗外。 而他们无论是提足运气的时机,还是在翻出窗户时身体的轨迹和高度速度,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差异,简直就像是一个人伴随两个镜子中的影像那样,进退一致,给人感觉莫名的诡异。 张残这时却挠了挠头,有些诧异这段氏三杰什么说话水平。漂亮和懂事这两者之间,似乎完全没有任何因果关系,应该只能用递进的关联句来道出吧? 朴宝英还以为张残在纳闷自己为何放过段氏三杰,竟然很好心地解释道:“这三兄弟联手之威非同小可,单单一人对上,可以说是有败无胜。若我们三人联手,既比不得他们的默契,又会因为武功心法的差异可能导致你我之间彼此消耗对立,从而不能彻底发挥出自身的实力,便更容易被他们各个击破。所以宝英不是不想,却只能任他们离去。” 张残本就没料到朴宝英会解释,听了之后也颇觉有理,便不咸不淡哦了一声,没再多说。 金倩倒是一个潇洒的背手收剑回鞘,瞟了张残一眼,又对着朴宝英娇笑道:“宝英这次收服的奴仆倒是蛮忠心,刚才奋不顾身要冲上去营救宝英,令倩儿倍感意外。” 朴宝英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笑道:“无欲则刚。反过来讲,若你能助一个人满足他心里最急切的渴求和奢望,便能御使他如狗一样卖命和忠心。” 张残咬了咬牙,想到朴宝英好歹也算为了帮助自己不惜身涉险境,自己受辱,就当是曾经对郜灵萱所做的恶行的一种补偿,因此愣是忍住没有说话。 给一巴掌又给了个甜枣,朴宝英见张残没有反抗,便微笑之后走到墙角,伸出玉手左拍右打。忽地地下一阵颤动,张残赫然发现一个地洞出现在了正堂之下。 朴宝英微微一笑,做了个请的动作,张残早已按捺不住,顺着地洞的阶梯而下。 阶梯以螺旋状深入地下,张残急不可耐之下,分外觉得阶梯遥远漫长得不是个头。感觉走了好久,血腥味慢慢传入鼻腔。终于,在微弱的烛光下,张残看见了十字架上紧紧被绑住的郜灵萱。她披头散发,昏迷不醒,左臂手腕处,留着令张残触目惊心伤口 张残险些鼻子一酸,紧咬着下唇,直至出血张残都察觉不到。当张残颤抖的双手抱着郜灵萱向外走时,她毫无知觉的娇躯,轻弱的不成人形,但是张残却分外觉得那是如此之重,她承载着的,已经甚于张残的整个世界。 踏足实地之后,张残恭恭敬敬地朝着朴宝英和金倩鞠了一躬,张残此刻再没有被朴宝英“玩弄”的怨恨,感激地道:“多谢朴姑娘,多谢金姑娘。” 朴宝英却是摆了摆手,微笑道:“记住,你在宝英这里得到的帮助,将来宝英会以十倍百倍索取。” 张残点了点头,认真地说:“任朴姑娘吩咐。” 朴宝英也算好人做到底,为防止碧隐瑶和段氏三杰半路伏击,陪同金倩护送张残回到完颜伤的家里。 一进大院,完颜伤和莫岁寒见了张残怀抱着的郜灵萱,也顾不上说什么话,随着张残一起将郜灵萱安放在床榻之上。 “怎么会这样?”完颜伤铁青着脸问。 张残在细心为郜灵萱擦拭她脸上的血污,顾不得说话,金倩应该确实心直口快,便一五一十的将原本道出。 其中自然有些疑惑,比如说碧隐瑶为何拿郜灵萱威胁张残等等,金倩也不清楚其中的来龙去脉,便一笔带过。完颜伤也知道此时绝不是好奇的时候,只是怒道:“张兄这算什么意思?有这样的难处,为何不告诉我?” 张残下唇流着自己咬出来的血,轻轻的擦拭着郜灵萱左腕处的血污,似乎只有以血还血,方能减轻自己的痛苦和对郜灵萱断手的愧疚。然而才轻声说道:“步静是完颜无我欲拉拢的人,张某怕老哥你为了帮助我,断送了自己的前途。” 完颜伤自嘲地道:“多谢张兄一语道醒梦中人,使得我得知自己平时表露出来的,是多么急功近利的一张丑恶嘴脸嗬!” 张残从半跪站了起来,转而望向完颜伤,诚恳地说:“看,灵萱变成这个样子,张某真的不想让身边的人,再因张某而受到任何伤害了。” 然后指了指自己的胸口,苦笑道:“原来以为,自己的心很强大,哪知,根本不堪一击。” 完颜伤没再说话,只是淡淡地说:“再有下次,滚出我家,恕不收留。” 张残叹了一口气,瞥见朝阳余辉,心头沉重得一片澄明,这种情绪,当真怪异之极。或许是他意识到,无论世事多么的打击人,自己都得咬牙坚持前行之故吧! 摸了摸莫岁寒的小脑袋,张残并没有忘记,轻声道:“你不能在一个地方呆的时间超过一天,我送你出城。” 看着莫岁寒那得遇“亲人”依依不舍的眼神中充满着关切,张残心中一暖,说道:“放心吧,我没事,我会好好的活给那些伤害我的人看的。当然,我也会给他们好看。” 完颜伤拍了拍张残的肩膀:“小心点,小莫的存活,干系太大,我在这里为你看护郜灵萱。” 天知道碧隐瑶和段氏三杰会不会重新折返,所以完颜伤才有如此打算。 然而一旁的朴宝英却微笑道:“我陪你送小莫出城,倩儿留下来陪同完颜兄一起,好有个照应。” 张残明明知道朴宝英对莫岁寒心怀不轨,但是却无法拒绝。就算拒绝,朴宝英暗中跟随的话,自己也根本奈何她不得,于是只能点头。 走出完颜伤的家没多远,张残在莫岁寒的眼中读出了些许信息,问道:“苏修苏帮主,死在朴姑娘手下,对吗?” 朴宝英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莫岁寒稚嫩的俊脸,并不否认:“这孩子生得十分讨人喜欢,宝英真的很想溺爱。但是大势所趋,身不由己之下,宝英终须泯灭本初,做些违心之事。” 张残一时之间没有忍住,质问道:“谁又能迫得朴姑娘不愿意?” 朴宝英只是淡淡地说:“随着一个婴儿的呱呱坠地,他的入世便是身不由己。今后在世间的漫长人生路,也更休想幸免。” 第230章 “碧隐瑶为什么要拿郜姑娘威胁你?”朴宝英漫不经心地问。 张残没有隐瞒也没有彻底讲明,看似老老实实地交待:“她想要我帮她找到一把钥匙。” 朴宝英脱口而出:“琉璃宝库!” 张残讶然道:“你连琉璃宝库都知道?” 关于琉璃宝库或者琉璃宝典,若非赵擎云告知,张残听都没听过。而朴宝英一个高丽人,却对中原各种隐秘如此耳熟能详,看来高丽人对中原的无所不入的监听,真的不是一天两天了。 朴宝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张残,轻声道:“这次算了。下次再敢对宝英有所保留,休怪宝英耳光伺候。” 张残暗怪自己不小心,本来不想将这件事情完整托盘而出,谁知还是一时不禁,露出了马脚。此刻再作狡辩只是徒劳,便点头道:“是。” 朴宝英看见莫岁寒清澈双目中的微微怒火,笑着摸向他的小脑袋:“看,你张大哥多听话。” 莫岁寒有规律的脚步随之一慢,刚好避过了朴宝英的手。张残按在了莫岁寒的肩膀上,向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平心静气,不要被朴宝英轻易激怒。 朴宝英似乎没看见两人之间的小动作,玉箫在手,长发飘飘,像是一个擅长歌舞的大家闺秀一样,忽地转过头,她淡淡地说:“宝英对琉璃宝库产生了兴趣。” 张残答道:“可是这把钥匙,现在在宫照玉的手上。” 朴宝英微笑:“班鹿说过,你的精神力异能,还有很大的挖掘和开发的潜力。倘若你努力,或许轻而易举就能探得那把钥匙的下落。” 班鹿便是那个起魂派的传人。 张残却并不否认这个事实,倒不是因为他相信班鹿的眼光,而是因为他相信江秋。 “那宫照玉怎么办?” 朴宝英微笑道:“杀了不得了。” 宫照玉一而再再而三的坑害张残,张残本就对她起了杀心,不过自知不能奈何她罢了。现在听了朴宝英的话,一颗心旋即又活络了起来。因为无论是新仇还是旧恨,张残都有非杀她不可的理由。比如说现在,若不是宫照玉先把那个钥匙拿走,那么在碧隐瑶找到自己的时候,自己就能及时将它交到碧隐瑶的手上,那么郜灵萱此刻就不会有断肢的惨状。 当然,其实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不过张残毕竟是凡人,在遇到解不开的结时,迁怒他人以缓解自身的窝囊情绪,也是情理之中。 转眼间来到城外,茂盛的大树枝干上新发不久的绿芽,展现出一片盎然的生机。辞旧迎新,上个秋季的落叶,此刻化为春泥更护花。这种生命延续的景象,虽平常却不平庸,而且这种景象最好不要细细推敲。因为当你细心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你会震骇于这种壮丽,久久不能自拔,甚至生出“对生命的态度,人不如植被”的挫败感。 莫岁寒的衣衫并不凌乱,但是张残还是忍不住为他整了整,甚至是故意弄乱之后,又给他平整了一下。然后拍了拍他的小脑袋:“小家伙,千万千万要小心哪!” 这一刻,张残真的乏言可陈,因为说来说去,无非还是那些关怀的话。可是明知道前途漫漫,荆棘密布,然而自己却只能袖手旁观,也不能代他受罪。所以越是言多,张残越是觉得自己人轻,也越是觉得自己无能。 莫岁寒沉默了一会儿,忽地伸出双手,环住了张残的腰。 张残心中一荡,分外觉得莫岁寒的胳膊瘦弱的可怜。不过只是短短一抱之后,他又在张残复杂的眼神中,转过头,赤着脚,向远方走去。 朴宝英见状却是轻笑了一声:“小弟弟干嘛不告诉你张大哥,前面的林子中有人埋伏?” 张残心中一惊:“真的?” 朴宝英扯了一下嘴角,宛如指点一样,说道:“别轻易动情,不然你整个人会因感情而被蒙蔽了知觉和感官。若是正常状态下,宝英真的不信你会看不出那里的杀气。” 张残二话不说,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莫岁寒,然后狠狠地扇了他后脑勺一下:“这么犟做什么?说出来让人搭把手帮一下,又不会少块肉!” 莫岁寒只是低着头,没有说话。 张残看着他的样子,却忽然想到,之前曲忘告诉自己,莫岁寒的身边,一直都有暗中保护着他的中原高手。也不知道是张残修为浅薄感应不到,还是因为异域人士加大了力度,将这些中原高手全都斩杀殆尽。 总之,至少张残寻觅不得半点高手在侧的蛛丝马迹。 如果真的如此的话,因为莫岁寒存亡的干系太过重大,中原武林绝不可能放弃,那么只剩下一种可能:最后的那批高手,如丐帮帮主苏修一样,已经牺牲在了这场豪赌之中,不在人世了。 在新的高手来临之前,莫岁寒真的要一个人孤独地继续这段旅程。 忽然之间,张残灵台一片澄明:莫岁寒之所以不告诉自己前面有埋伏,是因为他不想活了。他想自我牺牲,以阻止他人为他继续牺牲。 下一刻,张残用力抓住他的肩膀,又用力晃了晃:“振作起来!不要让那些人枉死!” 伴随着浑浊的眼泪流下,莫岁寒抬起了头,就想哭喊出来。张残却只能残忍地捂住了他的嘴,阻止他痛哭的权力:“不能出声,不然,你的修行就算是白费了!” 张残真的觉得此刻自己就像个恶魔,连让人宣泄哀嚎的本能都不给机会,一把抱紧了莫岁寒,任他湿润了自己的前襟。 不过他人并不识时务,张残眼角人影闪动,转而望去,四个持着武士刀、头上系着白巾的刀客,如拦路虎一样,围成了半个包围圈。这种装束,毫无疑问是东瀛的刀客。 张残问道:“再让我抱他一会儿,然后动手可行?” 当先一人似乎头领,点头默许,不过还是补上了一句:“请尽快。” 张残看了手持玉箫的朴宝英一眼,她面带微笑,袖手旁观,毫无出手相助的意思。 不过张残并未生出任何怨恨和不满,她本就对莫岁寒势在必得,能够置身事外不在身后捅刀子,张残已经很感激很知足了。 “别哭了,现在不是时候。” 张残本不想打断莫岁寒宣泄他的情感,可是却不得不打断。 抹了抹他的泪眼,张残轻声道:“跑远一点,跑快一点,永远不要回头!” 说完之后,一把把他推过一边,操起厚背刀,反手向那为首之人劈了过去。 第231章 “铛”地一声清脆响声,那人横刀挡住张残,并微笑道:“还好对张兄的人品早有耳闻,否则说不定真会令张残偷袭成功。” 张残毫不理会他的嘲讽,瞥见莫岁寒疾步向远处狂奔而去,这种被伙伴“抛弃”的感觉,张残却意外觉得欣慰。 当断则断,不断必乱。 就算莫岁寒留下来,和自己并肩而战,也不过在东瀛刀客的刀下,多了一条亡魂罢了,毫无任何意义。并且,莫岁寒身死,十年后的中原武林必然大乱,硝烟弥生下,无辜的是千千万万的大宋子民,谁也不能忍心得见这样的惨剧发生。 保得莫岁寒,张残死而无憾,自然毫无被人“背叛”的感觉。 想到自己竟然如此欣慰、看得如此之开,张残忽然觉得,当时自己抛弃令然独自逃命,或许令然也如此刻的自己一样,平心静气,绝无怨恨他人之意。 倏忽一刀斜挑,朝张残的左腰砍来,张残不闪不避,硬撼那把武士刀,厚背刀由上至下朝着那抹锋芒砍去。 又是“铛”地一声脆响,张残手上一热,虎口被震得酸麻,更是下盘难以稳定,向后退了两步。 武士刀双手手持,无论挥削砍抹,气势尤其之足。兼且东瀛人信奉的武士道精神,令他们悍不畏死,且以死为荣。如此一来,在搏斗之时只凭他们的胆气,便能于对敌之中慑人心脾,占据上风。 刚刚站稳,那人一步踏前,银光一闪,劈向张残的面门。 张残之所以选择硬撼且寸步不让,是因为他深知与东瀛人对战之时的要诀:若是自己先露出怯意退避,只会令敌手步步紧逼,更会在他一刀强过一刀的攻势下落败,直至身死在其刀下。 暴喝一声,以气壮胆,然则张残刚刚出刀,却见其余三人绕过自己,向身后的莫岁寒追去。而与东瀛人对招,岂能分心。 气势为之一缓,被那人一刀将厚背刀劈得折向而回,使得厚背刀的刀背反撞在张残的胸膛。登时张残只觉得肋骨怕是都要断了几根的剧痛下,闷哼了一声,摔倒在地。 真气紊乱之下,张残再不能避过那人大鸟般飞扑而来,挟飞天之势当头劈下的一刀。而此时朴宝英开口道:“麻烦兄台手下留情,这个人我留着有用。” 云淡风轻的收刀而回,那人微笑道:“敢不遵从朴姑娘吩咐!” 朴宝英轻笑了一声,轻声道:“多谢!” 放过张残,那人踏步从张残身旁走过,张残得此缓冲,稳定了真气的横冲直撞的散乱后,又是一声暴喝,弹身而起。 不过这次张残并没有偷袭,毕竟人家刚才放过了自己一次。若是再次从那人的身后出手,张残羞惭之下,出刀岂会有任何威力?因此站稳之后,张残只是以厚背刀遥指他的后心。 那人脚步一停,头也不回地说:“若是张兄再次出手,在下即使真的杀了你,朴姑娘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张残转而望了朴宝英一眼,无论她是出于什么目的保了自己一命,依然诚恳地说:“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而后厚背刀刀尖一声嗡鸣:“兄台请!” 那人倏地转身,双目中寒芒一闪:“敬酒不吃吃罚酒!” 他刚才本就赢了张残一招,挟着得胜之势,气势如虹,一刀卷起滚滚气浪,朝着张残呼啸而来。 张残此刻无悲无喜,无惊无惧,厚背刀神奇的在手中消失,只剩下漫天剑气,迎向那滚滚巨浪。 不得已之下,张残只能以厚背刀施展幻影剑法。 然而厚背刀的沉重,不可能做得到长剑的轻飘灵动,以刀施展剑法,也自然事倍功半。不过虽说如此,幻影剑法的精妙之下所催生出来的无形的剑气,依然使得那人的武士刀无法寸进。 但闻一阵欢快的金铁交鸣,两人错身而过,然后同时执刀相视而对。 一道三寸长的伤口,鲜明的印在了张残的胸口处,血丝连成一线,殷红了脚下的土地。 张残挡住了他的刀,却最终因为厚背刀不能完全发挥出幻影剑法的威力,被他觑得间隙,以刀意伤到了自身。 虽说只是被刀意伤到了皮肉,不过张残若想再继续斗下去,无异于自找死路。因为伤口的牵扯之下,出手必然会受到影响,以那人的实力,绝对可以做到将自己一击必杀。 “兄台还要继续吗?” 张残不顾鲜血直流,微笑道:“阁下还要继续追杀小莫吗?” “当然。” 张残仍旧微笑:“这也是我的回答,请!” 那人眼眸中掠过一丝欣赏与尊敬的意味,柔声道:“踏上贵国的领土之前,在下所闻,皆是中土无能人。而经此一路的杀伐,却又认识到,虽无能人,却个个英雄好汉。” 张残哑然失笑道:“听阁下之意,显然取了不少我中原豪客的性命。然则阁下现在却能在这里对他们品头论足,岂不是在说,阁下更胜于他们?” 那人微笑道:“在下并非在谈论实力的高与低,只是在表达对他们气概的崇敬。” 张残嗯了一声,淡淡地说:“那趁着张某还有余力站稳这里,何不给张某一个英雄式的痛快?因为再过一会儿,张某怕是要成为连手中之刀也拿不稳的懦夫了。” 下一刻张残身子一晃,只觉得肺都气炸了,急怒攻心之下,血液流转得过分之快,从胸膛的伤口处不住流出。 张残厉声道:“你回来做什么!” 莫岁寒竟然又重返此地,并丝毫不惧张残的声色俱厉和眼中的失望,并肩与张残站在了一起。 那人却是哈哈一笑,朝着莫岁寒竖起了拇指:“不说小兄弟那骗过我三个手下的高明隐匿之法,只凭小兄弟站在这里,在下便表示由衷的钦佩。” 张残这才有些明白莫岁寒的打算,他将其余三个东瀛刀客骗得远远的,再返回来选择和张残并肩而战,殊死一搏,这种机智和胆色,于成年人来说自然算不得什么。不过他只是一个十二三的孩子,年岁所限,便有令人高看一眼的资格。 不过张残此时却因失血过多,以至于头晕目眩,连站立都有些不稳,又谈何和莫岁寒并肩抗强敌。 厚背刀的重量,使得张残的呼吸都有些困难,望向了朴宝英,张残恳求道:“帮帮我们。” 朴宝英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笑着说:“宝英爱莫能助。” 她生得美,笑容自然倾城。可是张残此刻,却格外觉得这美丽是如此无情。 第232章 数个月前,莫岁寒还敢叫嚣他的武功强过张残。可是张残这几个月来实力可谓是突飞猛进,早已甩了莫岁寒这小娃娃好几条街。所以连张残都不是那个东瀛刀客的对手,他自然更是远远不敌。 要知道传天只允许莫岁寒在修行途中,保持每日打坐运气,却绝不允许他去修炼任何武技。所以这数个月来耽于修炼,莫岁寒能够保持原来的境界不倒退就算不错了,又怎么可能会有进步。 张残强自将站姿笔直,却几乎连提起厚背刀的力气都没有,叹气道:“你真的不该回来。” 张残话音刚落,那东瀛刀客欺身而入,刺向莫岁寒。 张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奋力向那人扑去。 这股力气来得十分诡异,是因为信念?因为坚持?因为莫岁寒承载的是大宋将来的气运?总之,张残无暇多想,仅凭着不屈的斗志,如拦路之虎一样,劈向那人刺去莫岁寒的那一刀。 人只是血肉之躯,但是人体奥秘,却连最聪明的智者也难以解释清楚。因为在某些特定的情况下,因为过深的情感驱使或者过重的压迫,往往会使人爆发出无穷的潜力和无穷的力气,从而完成令人目瞪口呆的奇迹。 那东瀛刀客如何不知道张残已经失去了再战的能力,然则此刻见到张残威力更甚于之前的这一刀,心中讶异可想而知。 不过他虽惊不乱,忽地身形一变,右肩朝着张残满怀撞了过来。 张残能够拼出这一刀,借助的正是谁人也无法解释的人之潜力。所谓人活一口气,若是因潜力所爆发出的这招于中途回撤,因气势的回收,张残可不敢保证自己还能继续挥出同等威力的下一刀。 张残仍是刀势不变,拼命要将那刀客的杀招击落。至于击落之后,自己会不会被他撞得心脉尽断,张残并不如何在乎。哪怕自己就此死去,哪怕自己死后莫岁寒无人庇护之下,下一刻也伴着自己共走黄泉路,张残也不愿看到莫岁寒先自己而死。 那真的是太痛苦的事情了。 当厚背刀将他的武士刀斩断那一刻,同时他的右肩狠狠撞在了张残的胸口。 “咔嚓”几声,张残喷出一口血,倒在了地上。这次,肋骨真的断了至少三根。 不过张残知道,自己将他的武士刀斩断时,同样震得他气血翻涌,以至于他撞向自己胸口的杀招功亏一篑,未能取得自己的性命。 莫岁寒此时忽地探出小手,运掌成爪,抓向那人的胸口。 而那刀客硬是强悍,勉力提起一口真气,左臂迎向了莫岁寒的爪抓,右手持着半截断刀,刺向莫岁寒胸膛。 在张残瞪大的双目之下,莫岁寒利爪洞穿了那人的左臂,而那人的断刀,却洞穿了莫岁寒的胸膛。 半截断刀穿胸而过,从莫岁寒的后背露出寸许被劈断的刀身。穿体而过的寸许刀身,反射着烈日的强光,刚好将张残的双眼晃得生疼。 可是即使被强光刺得几乎忍不住生泪,张残还是极力张大眼睛望去,他多么希望自己看到的是阳光折射的幻象! 断刀抽出,热血经由那人的刀槽,汇成一线。而莫岁寒扑通一下,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张残这一刻忘记了胸口剧烈的疼痛,连爬带滚,将莫岁寒小小的身体翻转了过来,让他的头枕着自己的左臂:“小莫!小莫!” 莫岁寒没有任何反应,倒是那刀客淡淡地说:“张兄勿要徒劳了,他心脉被震断,已经气绝身亡。” 张残怒不可遏地转头,怒瞪着那人。 他以白巾擦拭着刀身上的鲜血,并不理会张残。 张残强自镇静了下来,压抑着喉头的颤抖:“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那人淡淡地说:“在下小泽奇骏。” “若张兄想为他报仇,日后可到南海一行,小泽必当奉陪到底。” 说完之后,他转身离去。所去的方向,是之前那三个刀客的方向。 张残没有目送他,只是犹不可信地探了探莫岁寒的鼻息,此时此刻,张残真的希望哪怕是幻觉也好,能让自己感受一下莫岁寒还活着的喜悦。可是,现实却偏偏残酷得,令张残根本探不出莫岁寒的任何气息。 莫岁寒死了。 张残本以为自己会为他而落泪,可是占据自己心头的,更多的却是担忧十年后整个中原武林的走向。当真可笑,似乎这未发生的未来的事情,反而比之自己怀里这具实在的尸体,更让张残觉得沉重。 张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他不愿承认,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孩子,不过是一枚重要的棋子,他本身所具备的意义,远超于他的本身。 过了一会儿,张残又睁开了双眼,又再次去探向莫岁寒的鼻息。这一刻,张残只想他能活过来,无论是莫岁寒这个人,还是他所象征的那些东西。 可是,冰冷如故。 朴宝英走了过来,微笑道:“这孩子背负得太多,倒不如一死了之,这样才会轻松一点。” 张残看向了朴宝英,喃喃地道:“你刚才为什么不帮我?” 朴宝英懒得计较,淡淡地说:“赶紧将他埋了吧。” 入土为安,是对死者的尊敬。 可是不是当事人,是永远无法体会黄土将熟悉的面孔彻底掩埋时,那种令人崩溃的绝望。因为这代表着,曾经熟悉的音容笑貌,再不会出现在今后的人生之中了。 张残纠结了好久,才开始施为。被撞断的肋骨虽然自己已经接上,但是每次挥舞一下厚背刀挖坑,依然疼得让张残不助的倒吸冷气。 挖了几下,张残不知是因为累,还是因为胸口的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再次忍不住伸出手,探向莫岁寒的鼻息。 “别痴心妄想了!莫岁寒死了!”朴宝英冷冷地说,打断了张残的动作。 张残将手收了回来,朴宝英又道:“认清楚事实吧!莫岁寒死了,这个赌,传天已经输给了藤野新上!” “是吗?” 一把低沉且极其悦耳又熟悉的声音,自张残和朴宝英的身后响起。 张残不知为何,忽地心生一股喜悦,望向了传天。 传天黑衣劲装,英俊得不似人类的面容上,浮现出一贯洒然的微笑:“张兄你好。” 第233章 传天径自穿过两人,转而抱起莫岁寒冰冷的尸体,冲着朴宝英洒然笑道:“传某会输?这个赌,现在才刚刚开始。” 张残喜不自禁地说:“传老弟准备复活小莫?” 传天笑道:“莫岁寒心脉虽断,但这段时间刻苦修行的功效此刻便派上用场,其实他不过陷入假死之中,其感知仍然尚在。再过一时三刻,他才会彻底死亡。所以传某是来重新将他唤醒,并非将他死而复生。” 张残向来对传天的话都毫无保留的信任,因为经他这么一说,自己也确实耳闻过许多已经入土之后,却忽又生还的“活死人”的轶闻。 既然传天说能够救活莫岁寒,张残便已经看到了莫岁寒再次生龙活虎活蹦乱跳的场面,心中真的是豁然开朗,哈哈笑道:“早知道小莫刚才感知尚在,张某该表现得更加悲痛才对!哈哈哈哈” 朴宝英冷冷地说:“你现在表现得,已经足够悲痛了。” 传天转而望向朴宝英,笑道:“朴姑娘今后可否不向小莫出手?” 朴宝英冷漠地可怕,反问道:“若我出手,传兄会怎么做?” 传天笑道:“无非当自己没问过这句话罢了。” 朴宝英听了这话,罕见地闭口不言。而传天又是微微一笑,冲着张残道:“我该走了,下次再见。” 张残此时的心情当真分外舒爽,嘴角含着笑,时不时瞥朴宝英寒着的俏脸一眼。如是再三之后,朴宝英对上了张残的偷窥:“你看什么?” 张残嬉皮笑脸地说:“刚才朴姑娘的表情好僵硬,感觉很好玩。” 朴宝英停了下来,微笑道:“怎么个好玩法?” 张残嘿嘿笑道:“下次传天再来的时候,张某一定要备好一面镜子,等到朴姑娘看见镜子里自己脸色的不自然,便知道那表情有多么好玩了。” 朴宝英看了看不远处的一座耸立的阁楼:“贵国的建筑,大多都讲究对称美。左右一致,互为犄角,真不知道如此设计,究竟图的是什么。” 张残哪料到朴宝英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虽然不得其解,不过还是理所当然的道:“如果不对称,一边有另一边却无,整体便失去了平衡美,便会令观者觉得突兀。” 朴宝英点了点头,似乎深领其会地大彻大悟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总觉得你的胸前,看起来令人觉得分外突兀。” 张残低头一看,立马明白了朴宝英的意思。她是在说刚才小泽奇骏的刀气划破了自己的胸膛,只此一道伤疤未免太不对称! 张残苦着脸,连连摆手:“朴姑娘高抬贵手,张某知错了!” 朴宝英认真地说:“今后再敢在我面前提起那个名字,休怪宝英将你变成女人。” 张残只觉得下身冒出一股凉意,打了个寒颤后,如小鸡吃米一样慌不迭的点头。 然后朴宝英说道:“据你说所,碧隐瑶限你三日找出钥匙。宫照玉前两天限你五日内找出钥匙。看来,琉璃宝库的开启时间,应该就在最近。” 张残挠了挠头:“什么叫开启时间?有了钥匙,那不是随时都能开启的吗?” 朴宝英摇了摇头,思索了一番后说道:“想来不会那么简单!这个宝库怕是只能在特定的时间里,才能被打开。” 没等张残说话,朴宝英说道:“这几天别偷懒,尽力发挥出你精神能力的妙用,探察那把钥匙的下落。” 然后朴宝英将红润的柔唇凑近了张残的耳畔:“这件事情,除了你我,谁都不能提起。” 张残心中一动,搞不清楚朴宝英为何连她的同伴都要隐瞒,看上去至少那个金倩应该和她的关系十分之好啊。 不过张残自然没有任何异议,鬼知道她是不是在试探自己会不会守口如瓶,因此张残点了点头。然后审视了朴宝英的神色之后,小心翼翼地问:“那你今后还会去找小莫的麻烦吗?” 朴宝英转而望向张残,娇俏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怒色,然后却又消失不见。倒是吓得张残心如鹿撞,小心肝儿扑通扑通的乱蹦,还真的唯恐她彻底翻脸。 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朴宝英轻声道:“卖他一个面子吧。” 然后朴宝英自言自语般说道:“我这种人,本来就不配动情。而且,偏偏却对一个根本不会动情的人,动了情。” 这近似于绕口令般说的话,没有个十几年汉语言的沉淀,休想说得这么顺溜。张残差点鼓掌叫好,并险些脱口让她再整两句儿。 还好及时忍住,不然她整不整两句儿张残不知道,唯一确定地,倒是她肯定会抡自己几巴掌。 回到完颜伤的家里,刚刚进屋,完颜伤讶然地看着张残的狼狈:“发生什么事了?你打哪儿逃荒来的?” 张残条件反射般,听到完颜伤贫,自己便开始了旁若无人的吹嘘:“哈!当时我刚刚护送小莫出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区区东瀛人藏身灌木丛中岂能躲过张某人的火眼金睛?张某一声叫喝,道出他们的行踪,然后张某” 摇头晃脑的张残,说到这里时停了下来。因为他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瞥见了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郜灵萱。 她仍然在沉睡,她断肢的伤口,也仍然在提醒着张残:她所受的一切痛苦,皆来自于张残自己。 吹牛自己倒是可以,可是又哪有一点屁本事,能够保护身旁之人的安危! 张残垂头丧气地走向了郜灵萱,只见她脸上不住的冒着虚汗,不知道是因为太疼了?还是因为太绝望了! 也就是金倩太没个眼力价了,看见张残连珠弹似的口若悬河停了下来,脸上露出一丝诧异:“咋停了?再整两句儿呗。” 张残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惆怅地说:“有机会再说吧。” 朴宝英大有深意地看了张残一眼后,携同金倩一道离开。张残自然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不过是想让自己尽量探寻出钥匙的下落罢了。不过经过这几件事,张残也确实觉得朴宝英在某些地方来说,相当之够意思,因此不用她说,自己也会如此做的。 除了报答朴宝英的恩惠,张残更多的是想杀了宫照玉。 第234章 守望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也不知道他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想来无论是谁,都是忧心如焚的。可是张残静坐在床头木然望着郜灵萱,心里却是异常的矛盾。 他很想郜灵萱立马就睁开双眼,可是却又宁愿郜灵萱一直沉睡下去。 自己欠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虽然,她说只要自己能够为唐幻报仇,所有的恩怨都一笔勾销。可是欠下的就是欠下的,并不会因为原谅,就能够完全当做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更何况,自己还未偿还,又欠了她一只手。 所以,当她睁开双眼,首先看到的却是自己这张脸的话,会不会尤其的失望。 张残暗自猜测着,届时她会是怎样的反应。暴怒?指责?谩骂?趴桌子扔板凳?哦,估计表现的不会如此激烈,因为经过漫长的昏迷,人会异常的虚弱,哪有力气去这么折腾。 想到即使她眼下醒来,也不会冲着自己大哭大闹来增加自己的负罪感,张残居然有一点点小小的欣慰。 这种欣慰并不是自己能够逃过了一劫,而仅仅是能将“审判”延缓了些许时间而已,可张残依然觉得已经足够了。 叹了一口气后,张残实在忍受不了这个屋子里沉闷的压抑感,也为了防止自己继续胡思乱想患得患失,站了起来,准备出去门外透透气。而刚刚站了起来,却听郜灵萱轻轻闷哼了一声。张残顿时欣喜若狂,刚才的种种顾虑早就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眼下别说是被郜灵萱劈头盖脸骂一顿,就是她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他也毫不在意。 张残俯下身子,低头凝视着郜灵萱将她那长长的睫毛,悠悠打开的憔悴样子。 她失神了一阵子,才茫然道:“张残?” 然后慢慢转动着眼珠,左右看了一下,又微弱地道:“我不是在做梦吗?” 张残心里堵得难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听了这一句后,才轻声道:“这不是梦,你得救了。” 她牵起了一个微笑,并不如何清丽,然而却让人怦然心动的怜惜:“嗯,我知道这不是梦,因为我的伤口疼得好清晰。” 张残禁不住看了她的左腕伤口,心如刀绞,又无地自容,咽了口唾沫,歉疚到连对不起这三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无言以对。 郜灵萱却反过来安慰张残:“谢谢你救了我。嗯,我又轻了不少。” 怕是没有人能减肥到断手断脚的丧心病狂的地步,张残又哪里笑得出来。默默地取过一杯水,递到了她干涸的唇边,郜灵萱轻泯了两口后,惨白的脸上恢复了少许的血色。见张残低头不语,便笑道:“如果这辈子所承受的痛苦,是为了赎罪上辈子造的孽,想来我怕是快要修成正果了。” 张残望着郜灵萱那看淡风云的神情,无奈地道:“我做了那么多错事,现在却还遥逍法外,看来张某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世界。” 郜灵萱望着洒进来的金色温暖阳光,忽地问道:“我被救出来多久了?” 张残想了想,说道:“差不多有七八个时辰,怎么了,饿了吧?” 说完之后,张残就想当然的起身,准备去将饭菜热一下。完颜伤家里并无任何家佣,所以张残自然需要自己动手。这一刻张残觉得,什么所谓的男儿不得下厨房这类约定成俗的说法,哪能真的完全将人的束缚得住。当你觉得有必要遵循,它就是法则。当你觉得没必要,它就什么也不是。 哪知郜灵萱伸出了手,抓住了张残的衣襟:“别走!” 张残停了下来,看着郜灵萱。不用说直觉,只看郜灵萱充满着复杂的双目,便疑惑地道:“怎么了?” “坐下来陪我。”郜灵萱定定的看着张残。 到底是女孩子,这几天的经历,可能真的令她吓破了胆。张残便笑了笑,柔声道:“我就是去厨房一下,马上回来。” 而郜灵萱却依然没有松手,重复道:“别走。” 张残心中一软,又是一疼,便点了点头,坐了下来。郜灵萱这才有些轻松,张残从来没有想过,像自己这样的人,居然也会能给人带来某些安全感。忽然之间,张残也不知怎么,热血上涌:“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吗?” 郜灵萱根本措不及防,哪能想到张残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吃惊地望着张残。 然而下一刻张残不由分说地抓起了她瘦弱的右手,认真地说:“让我照顾你一辈子好吗?你不是一直要向我报仇吗?做我张某人的妻子,张某的后半生,便是你的了。要打要骂,要杀要剐,且凭卿意!” 郜灵萱仍旧没有反应过来,张残朗声道:“亲一下,你便是我的人了。” 说完之后,张残吻在了郜灵萱的额头。 她的额头好冰冷,几乎没有一丝温度。可是张残并不在意,即使她的心如坚冰,自己也一定要将它融化。 郜灵萱并没有任何挣扎,一动不动地任张残揽在怀里,似乎是认命了一样,反而以剩下的一只手,搂住了张残壮实的后背。 可以说张残对郜灵萱没有任何爱意的感情,但是张残却觉得,在良心和责任的驱使下,以此去维护夫妻之间的关系,或许比之“山无棱天地合”的轰轰烈烈,更要持久和牢靠。 过了良久,张残松开了手,去捧起了郜灵萱苍白的脸颊。张残一见之下,险些笑了出来。据说,只有男性见到令人血脉喷张的动人肉体时,才会情不自禁地流出鼻血。哪知郜灵萱这姑娘,只是被自己抱了抱亲了一口,居然也流出了鼻血。 只能怪张残平时作怪惯了,一时之间,反而先是自恋到觉得自己魅力无穷之大,笑道:“灵萱未免太少不更事了,怎么居然” 说到这里,张残才反应过来,问道:“你中毒了?” 郜灵萱漫不经心地以衣袖逝去鼻血,顷刻间她的双唇更加惨白:“是啊,那你还要我吗?” 张残没有回答,反问道:“他们下的毒?” “是啊,那你还要我吗?”郜灵萱重复。 张残霍然而起:“我去找他们要解药!” 郜灵萱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扑在了张残的怀中,轻声道:“已经迟了,别浪费力气了。” 张残心如刀割,颤声道:“只要去做,就不迟,我马上回来!” 郜灵萱摇了摇头,双目再次失神迷离,一抹死灰已经骤现:“我很恨你,你知道吗?所以让我平静地去吧,别令我临死前对你生出任何感激,我经不起折腾了,也不想有牵挂了。” 第235章 “就算你不想承我的情,早说出来,我可以让完颜伤去为你求得解药。” 郜灵萱刚刚擦干净的鼻血再次鲜红她惨白的脸,摇了摇头,哽咽道:“我没有手了。” 一句话说得张残痛苦不已,说到底,还是张残自己害得她落入了这般田地,也由此使得她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作春秋” “他们都是世间英豪,灵萱只是一个弱质女流,没有他们的勇气。”郜灵萱低落地打断了张残。 张残说不出一句话来,但是到了此刻,却隐隐体会到了郜灵萱的生不如死。 当初她为了打抱不平,为唐幻出头从而招惹到了张残和传天。虽说她出于义气为先,虽说张残和传天太过狠辣,但是确实是因她高调之故,使得御剑阁惨遭灭门,也使得她的师父和师兄双双西归。 再后来,唐幻也被残杀。 或许,她生着的每一刻,都在承受着煎熬。此次断手,算是彻底崩溃了她的意志,所以她才一心求死,直至剧毒攻心,才将中毒的真相告诉了张残。 “我恨你,更恨我当初的轻狂。” 撑着沉重的眼睑,郜灵萱气若游丝地说。 张残说不出的滋味,伸手抚摸着她冰凉的脸蛋,轻声道:“这怎么能怪你?只怪你们太善良,只怪我们这些恶人,太丧尽天良。” 说完之后,张残再一次把她拥入怀中,真切地感知着,生命的气息在郜灵萱的躯体内渐渐流失,渐渐将她无情的抛弃。 “那,你还要我吗?”郜灵萱喘着气,断断续续地问。 张残不自禁将她抱得更紧,似乎这样就能延缓死神来临的脚步一样,失声近乎哽咽地说:“要!但是你为何这么残忍,连让我向你补救赎罪的机会,都不给我留下一点!” 换回来的,是一片沉默。 微弱的喘息,也再也听不到。 张残不想松手,还想多抱她一会儿。可是唯恐时间一久,她的尸体会慢慢僵硬,届时说不定还得破坏她的关节,才能令她保持平躺入土的姿势。 生前自己已经祸害得她那么多,何必连尸体也不放过。 张残木然地将她安放平稳,又为她拭去鼻下的鲜血,默然望着她永远定格的安静容颜,呆若木鸡。 这一刻,张残心如死灰,甚至呆滞到连视觉和听觉,都没有任何反应。四周充耳不闻,眼前漆黑一片,或许此时的张残,比之郜灵萱,更像是一个死人。 “亡妻郜灵萱之墓”。 张残硬是用手在厚厚的木板上,抠出来这几个字,哪顾得上五指的血流不止。 所谓十指连心,这应该是很疼的,可是张残却没有任何知觉。 他将郜灵萱葬在上京城外,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如此美景,郜灵萱泉下有知,就算会有些寂寞,想来至少她的心里,是宽慰的。 “张某向你发誓,必会取了碧隐瑶的头,以告慰你在天之灵!” 说完之后,张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思绪平静的可怕。 一瞬间,在遥远的天边那里,一件物事微微触碰了张残的心灵一下。 倏忽之间,张残感应到了那把钥匙。 它曾和张残贴肉相处,又因其中蕴含着诡秘莫测的精神力量,所以在张残灵台尤其清明的这一刻,令他的精神无限扩张,从而探知了它的下落。 张残霍然而起,没有再作停留,因为守着枉死的冤魂,并不是令其超脱的做法。以血洗刷,方能令郜灵萱的怨气得以填平。 张残大踏步而行,闭着眼睛,却轻易避开低垂的枝条,左曲右拐,片叶不沾身地走出密林,径自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无论是江秋还是班鹿,他们看得都很准,张残的精神能力其实浩瀚如海。此刻因郜灵萱之死,反而被彻底激发,大有精进。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当朴宝英转身望向张残的时候,张残刚好及时睁眼,使得四目恰好相对。 张残平声静气地说:“找到宫照玉的下落了。” 朴宝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异色一闪而逝,毫不拖泥带水地说:“走。” 她漫不经心地挡在那块石头之前,似乎就此便能阻隔张残的视线,使得张残看不到石头山以水迹所书的“传天”二字一样。 但是张残此刻,又有什么东西,是他所看不到的。 “朴姑娘若能帮我救出雨儿,需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张残问道。 朴宝英讶然望着张残:“你怎么了?” 张残没有及时回答,只是在掂量着倘若自己得知萧雨儿的死讯时,或许自己会真的疯了。 他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所以张残淡淡地道:“想要让我想要保护的人,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和和美美的活下去。” 朴宝英轻笑了一声:“这是三个不同的愿望,得到其一,便需要感谢上苍。张兄太过贪心,竟然想集所有恩赐于萧雨儿一身。” 张残嗯了一声,认真地说:“所以,只有先将雨儿从虎口救出,才能想着后续的各种福缘。” 朴宝英思索了一番,问道:“郜姑娘死了?” “我现在只想说萧雨儿。”张残微笑。 朴宝英没有介意张残的咄咄逼人,一边走一边说:“雨儿小姐现在深藏在慕容府中,慕容府步步为营,除非真刀明枪的撕破脸皮去硬抢,否则绝不可能将她救出。因为她身上没有一点修为,脚步沉重,呼吸粗闷,如何瞒得过明哨暗岗的耳目。” 张残点了点头,知道朴宝英还有后续。 “所以要想将雨儿带出来,只有令慕容府败落,只有令慕容家的人被赶尽杀绝,才能做到。为了一个萧雨儿,张兄是否愿意赔上许多无辜的性命?” 张残淡淡地说:“请姑娘指示张某该如何去做就行了。” 朴宝英手持碧绿玉箫,看上去心情大好地轻轻舞动了一下。当气流穿过箫孔,发出几声曼妙又悦耳的动人音符,然后朴宝英才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无中生有,栽赃陷害,以一国之君之力,对付一个慕容家,还不是手到擒来?” 从叶斯遗留的血书之上,慕容家并不是对金国生出异心的家族,所以慕容家应该是忠于国君的势力。只看朴宝英想都不想就道出这么一个主意,张残更加觉得,颠覆慕容家,这应该是她预谋已久的事情。 上京城暗中的势力蠢蠢欲动,慕容家分崩离析轰然倒塌的话,平衡会瞬间被打破。届时这股暗中的势力,想来轻而易举就能执掌金国的政权。如果张残没错的话,这股势力背后的支持者,应该就是朴宝英的故乡——高丽。 若是当真被她得逞,下一刻,高丽的目标应该就是大宋中原。 张残跳过了诸多疑问,简洁明了地说:“我这么做的话,会不会成为一个千古罪人,会不会成为一个卖国贼?” 朴宝英没有任何隐瞒,赞许地说:“张兄聪明了很多。没错,选择权在张兄的手上,做,还是不做?” 张残想了想,然后坚定的看着朴宝英:“萧雨儿三个字,就是张某将一切豁出去的动力。做!” 第256章 一连三天,张残和朴宝英马不停蹄地接连赶路。 张残肋骨刚刚续接,经此奔波劳走,已经有些吃不消。 朴宝英只能轻叹道:“为何不找郎中抓些药材,外敷内服的作用下,总会比强撑着自愈要快一点的。” 张残满头大汗,风尘仆仆的样子,再看朴宝英,气定神闲,白衣如雪,纤尘不染,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保持的。 张残也叹了一口气,说道:“主要习惯了负伤之后,自己舔舐伤口的孤独。再者,郎中大多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早已将医者父母心抛在了脑后,所以张某更不想给他们带去收益。” 朴宝英轻笑道:“穿得大褂那么白,不就是为了掩饰心黑么。” 张残苦着脸说道:“那是医生。好吧,没什么差别。” 不得不迁就张残停下来歇脚,朴宝英站的笔直,更显身材之秀美。张残却喘着重气,嗅着青草的芬芳,大字形躺在地上。两人精力反差的具体情景,参照陪逛街之后的男女,大致相同,无甚差别。 张残趁着这机会调整自己的状态,不过或许真的是张残有所成长,他觉得朴宝英如此良心发现容自己安歇,也有可能不仅仅是在体谅自己。更多的,是怕千里迢迢之后,自己浑身散架,又哪来的力气助她从宫照玉手中夺取那把钥匙的缘故。 果不其然,还不到一盏茶的时间,朴宝英便轻声道:“出发吧。” 张残多么的不情愿,不过却依旧咬紧牙关站了起来。刚刚站稳,忽然之间晴空万里,却转瞬阴云密布。一阵狂风妖异得平地而起,伴随一个轰然的炸雷,电闪雷鸣,阴暗笼罩了整片大地。 朴宝英仰头望天,狂风吹得她白衣飞舞,黑发飘扬。那弱不禁风的娇躯,甚为让人生出保护的怜惜欲望。 她转过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张残:“此等异象,该是绝世珍宝出土之前不为世间所容的天谴。” 宝物出土之前,皆有征兆,这点张残曾亲眼目睹,所以也并不如何意外。 比如那次在泗州城里丐帮聚会的那晚,不只张残,成千上万的人都得见了那道红光冲天惯地的异象。甚至自己在追杀独孤单时,更是亲眼得见了产生那异象的正主儿:一把生出了自我灵智的青色长剑。 想到那把剑,张残忽然觉得反正厚背刀终究要归朴宝英所有,兼且厚背刀又不能使出幻影剑法。好吧!等那把青剑出土之后,自己便将它据为己有得了。 没有分外厚的脸皮,断不能将牛吹的这般举重若轻。 “走。” 朴宝英一声令下,张残亦步亦趋的跟在其后。 这时再无需张残引路,电闪雷鸣与风暴的最中间,应该就是琉璃宝库的所在之地。 “咦?” 朴宝英诧异了一声。 张残问道:“怎么了?” 朴宝英轻笑道:“万幸宝英对阵法有一点点的研究,不然空有宝山,我们却只能望洋兴叹。” 说罢之后,朴宝英玉手拉起了张残,微笑道:“跟着宝英的脚步走,一步不能错,不然你就会永远迷失在这片土地之上。” 她的手好软! 这是张残唯一的念头。 朴宝英却转而笑道:“张兄勿要多想,因为你是他的好朋友,所以宝英就当牵手的人是他罢了。当然,也切莫说话,不然就破坏了宝英美丽的遐想了。” 张残悻悻了一番,不过看得出朴宝英心情真的十分舒爽,不然她怎么会亲口道出埋藏在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对传天的思念。 不过张残还是依着朴宝英的嘱咐,小心翼翼地踏着她走过的脚步,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 刚刚踏前一步,忽然之间张残宛如置身到了另一个世界。 眼前大树参天下,鸟语花香,花团锦簇,一道彩虹,横亘半个天际。此等人间仙境,让人漫步其中,分外留恋。而蒙蒙的花香,也不住撩拨着张残的鼻腔,轻而易举就让他舒缓到疲乏,舒缓到昏昏欲睡。 手上一紧,朴宝英的声音近在咫尺,却让张残看不到她哪怕半点衣袖:“愣什么!什么破定力!” 张残打了个激灵,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阵法的幻境所迷惑,定了定神,哭丧着脸说:“我看不到你踏足的下一步在哪里了!” 仅从语气便能听到朴宝英的气急败坏:“你老爹是走了什么逆天的运道,竟能生出你这么个一无是处的玩意儿。” 张残不满地道:“喂!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不要只看着我的缺点喋喋不休好不好!” 朴宝英倏忽间从张残的眼前“冒”了出来,没好气地说:“麻烦张兄告诉宝英你的优点。” 张残理直气壮地并且语重心长地说:“要知道,人最不能认识的就是自己。若是张残知道自己有什么优点的话,又何必借着您老人家把怨气给撒出来。” 朴宝英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看准了,这么大个人,别再迷路了。” 张残愣是被训得一句话说不出来,因为朴宝英已经得知琉璃宝库得下落,自己若是再顶撞几句惹她不快,说不定她真的把手一撒,将自己撇在这阵法之中,到时自己可就真的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这次瞪大了双眼,张残一眨不眨地盯着朴宝英的落足点。朴宝英也怕张残再次迷失,猛一回头观察张残是否再度迷失。然而一瞥之下,登时有些被吓了一跳:“嗬!你瞪这么大个牛眼,是想吓死人么!” 张残气得几欲吐血,自己当真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不聚精会神吧,被你连带着自己的老爹都一并奚落。聚精会神吧,又被你这么挖苦嘲讽。 不过迫于无奈,还是得忍。 感觉走了好久,终于张残又回到了那个电闪雷鸣的世界里。 阵法中的世界好美,但是却是幻象。而眼前的乌云密布好令人胆寒,但是却又才是血淋淋的真实。 并肩而战,张残望着全以黑石筑成的高耸山峰,其间不见半丝绿意,其上也不见半点别样色彩。 “这座黑山,是什么时候耸立在这里的?刚刚明明这里一望无际,什么都没有啊!” 朴宝英看着张残纳闷的样子,又转而望向高不可攀直入云霄的山顶,轻声道:“果然不出宝英所料,只有在特定的时间里,琉璃宝库才会现世于人间。” 拍了拍惊呆了张大嘴巴的张残,待张残回过神后,朴宝英微笑道:“我们走吧,刚才我感应到了宫照玉的目光,她正在山上等着我们。小心一点!” 第257章 这座黑山完全可以说得上是一枝独秀,因为黑山的方圆,都是一望无际的辽阔平原。 拾阶而上,只有这么一条小路可以通天。阶梯两旁,毫无任何依赖,一个不小心,就会从狭窄的阶梯之上摔下。 刚刚踏上去的那之前几步还好,摔就摔了。若是随着高度的不断提拔,届时失神摔下的话 那也还好,死就死了。 黑山除了这道阶梯,再无其余可登之路径。因为整个山体,更像是一颗光滑的巨大黑玉一样,切面平平整整。任你轻功再高,除非成仙后飞天驾云腾雾,否则休想从侧方登上。 踏着滑不溜丢的阶梯,凭着横风时有时无的拦腰而来,张残豪情壮志地说道:“咱们干嘛不在山下呆着以逸待劳,届时从宫照玉手中再把琉璃宝典抢过来,岂不美哉!” 朴宝英的白衣黑发任风吹拂,飘飘欲仙,头也不回地说:“干脆说你怕了不得了!” 张残哭丧着脸:“说完之后能不能下山?” 朴宝英依旧头也不回地说:“那你一定要稳住线路笔直,因为宝英会赐你一脚。” 张残还能说什么,只能提心吊胆的继续前行。越来越高,当真超越云雾之时,宫照玉有如踏着白云,耸立在长空之中,居高临下的望着张残和朴宝英。 此刻的地势不用多说,也知道惊悚到何等地步。宫照玉一夫当关,喜滋滋地看着两人,却冲着朴宝英说道:“妹妹是为金银而来,还是为了琉璃宝典?” 朴宝英虽然仰视,但是气势不弱,手持碧绿玉箫,分外显得闲适自如:“取姐姐所取,需姐姐所需。” 宫照玉咯咯笑道:“妹妹你已有阴阳真气这等不世神功傍身,却还觊觎琉璃宝典,岂不是贪心不足么?” 朴宝英也是轻笑了一声,说道:“就算宝英不去修炼,也不能容它落入中土之士的手中。不然的话,岂不是任中土之上,再冉起一个不世高手的新星么!” 宫照玉眨巴了一下眼睛,喜滋滋地冲着张残说道:“张兄听得真切吗?” 张残讶然道:“宫姑娘这个时候却又来和张某讲什么仁义道德吗?” 宫照玉点了点头:“张兄果然是条不识时务的走狗。” 张残锵然拔出厚背刀,指着宫照玉怒道:“张某不惜一切为你找来了钥匙,是你先毁约,到了此刻,根本没有指责张某的资格!” 宫照玉喜滋滋地看着张残,慢慢地说:“待我收拾了宝英妹妹之后,会令张兄后悔到出生在这个世间!” 宫照玉站了绝佳的地利,又居高临下,以她的武功,别说和朴宝英平分秋色了,即使逊朴宝英一筹,只要不犯什么粗心的错误,足以保持不败。 而这阶梯的狭窄陡峭,张残又不敢贸然飞身越过宫照玉的头顶,和朴宝英形成前后夹击的有利形势。是以朴宝英更需要承受着巨大的压力,来应对宫照玉的扑杀。 张残已经做好了准备,若是朴宝英不敌,自己扭头就跑。 这个打算只在脑海中闪出一半之时,宫照玉玉手轻挥,拍出一掌,直取朴宝英前额。 宫照玉似慢实快,身姿极为优美,因她身着宫装,色彩鲜明,使得她看上去就像翩然的彩蝶一样,美不可言。 朴宝英玉箫轻舞,曼妙低沉的音符并没有淹没在电闪雷鸣的滔天怒号下,反而分外有一种欲穿云而过、乘风破浪的格调,竟更加使人听得真切。 两股劲气相交,砰地一声巨响。劲气的乱流骤射蔓延,张残更加觉得站立不稳,摇摇欲坠。当下哪还顾得上“玉树临风”,凭着厚背刀的锋利,奋力扎进了阶梯之中,得此才能保持住了重心。 而宫照玉和朴宝英以内力试探性的互攻之后,同时向后退了两步,以卸掉对方的劲力。 两人刚刚站稳,刚才劲气相交的那一点,忽地引得数道粗壮的闪电同时劈下。 “咔嚓”一声巨响,闪电的强烈光芒使得张残目之所及,尽是一片白茫茫。强光转瞬即逝,张残眼前又是一黑,一个呼吸之后,方才再次慢慢看清楚这个世界的景象。 而朴宝英和宫照玉互视之后,心有灵犀地收回了功力。 眼下所处的空间在闪电弥漫之下,太不稳定。若是再度各自催发功力,只会引得天雷尽皆而下,以凡人之力,又如何逆天?因此,若再冥顽不灵的互相攻击,真气活跃之下,只怕会双双被天罚所轰杀。 宫照玉喜滋滋地赞了一句:“妹妹的阴阳真气果真厉害。” 张残自然不清楚刚才朴宝英如何神奇地化去了宫照玉的杀招,刚才被那电闪雷鸣吓怕,只是哆嗦地说:“两位老人家,要不咱换个地方,再续家常如何?” 宫照玉没再说话,转身继续向上。 而此刻的特殊环境,她也不怕朴宝英背后出手偷袭,因为刚才的天雷的威力有目共睹,谁先出手,就是自寻死路。 战战兢兢地一步步而上,没走多远,终于站立在这座巨大黑山的最顶峰。 张残站稳之后,要好不好的偏偏往下看了一眼,没看个真切就觉得腿脚发软,头晕目眩。真是不能想象,若是世间当真有仙人,他们高居九天之上,是如何克制住这样高度下,令人发毛的胆战心惊。 宫照玉没有任何拖泥带水,取出那块凤凰形玉佩,刚好镶嵌在黑石壁上的一出凹处。 无声无息,没有任何缝隙的石壁之上,像是有神奇魔法一样,左右分开,刚好一人高的石门后,露出一个漆黑的洞口。 宫照玉喜滋滋地微笑:“请!” 然后她率先进去,朴宝英紧随其后,也是二话不说的闪身进去。 张残自然不愿在这里多呆上哪怕一分钟,不过进去之前,却看着镶嵌着的凤凰形玉佩犹豫了一下,最终他还是将它取出。 这是绿萝的珍而重之的佩饰,如果有机会的话,张残自然要把它还给绿萝。这并不是什么物归原主的心里,说白了,张残只是想借着这个,再和绿萝有一叙的机会罢了。 在门口等了几个呼吸的时间,石门并没有闭合,张残这才宽下心来,朝着漆黑的门内走去。 反正刚才自己也试过了,厚背刀的无往不利能够洞穿这坚硬的黑石,若是石门闭合,大不了花些力气将之劈开就行了。说起来,早知道这样的话,这把钥匙有或者无,也根本就不甚重要。 他自然不知道,没有玉佩冥冥之中的召唤,这座黑山又谈何平地而出。 第238章 入目只是一片漆黑,然而怪异之处,是这种“黑暗”,偏生让人能够看清楚脚下的路。 虽然洞外还是电闪雷鸣之声轰鸣震耳,但是好歹比之外面安全了不少,是以张残又有了些许闲心,触探这种黑石的质地。 冰凉透骨是张残的第一感觉。 张残之前从未见识过这种冰凉得近乎要人老命的石材,下意识地,张残就觉得这整座山,应该并非这个世界的本来之物。得出这个结论,倒也并不是张残见识和阅历不足,仅仅是觉得,以人力的有限,琉璃宫绝对不可能仅仅为了珍藏宝物,就去凭空打造出这么一处恢宏的神迹。 换过来说,如果之前的琉璃宫能有这么大的手笔的话,那它势力的雄厚该有多么的令人不敢想象!若果真强大到这个地步,那它又怎么会如此迅速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呢。 无所谓了,很多奇迹的产生,非当事人亲眼所见,任后人怎么绞尽脑汁也只是不得其解。所以张残没再多想,映着乌蒙蒙的黑光,继续向深处走去。 走了几步,张残只觉得道路成环形,且趋于向下。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整个道路的走向依旧不变。 知道前方贮存着丰厚的宝藏,但是偏偏路途遥远的几乎不是个头,张残不由就生出些许不耐。真想不通以前琉璃宫的人图的是什么,让人费这么大的功夫、承担这么大的危险爬上山,却又让人再费更多的力气朝山的下方走去,这不是在折腾人么!这不是耍得人兜圈子玩么! 直接干脆痛快的把宝物放在门口多好,届时张残拿了之后心里一痛快,说不定还会拜谢一下前辈们留下瑰宝的恩德。 哼!现在就算了!你们这些恶趣味的藏宝人,最好没什么牌位在这里,不然张残肯定会给你摔个稀啪烂碎。 张残真的感觉又走了好久好久,久到一个时辰?两个时辰?甚至一个下午的时间?反正张残是辨别不出来,因为时间的概念,在封闭压抑的幽暗之中,向来都是最难令人把握得。而虽说下山轻松,但是这漫长的路程,却简直让张残觉得比之登山那时,更让人觉得乏累。 好在前方还有朴宝英和宫照玉两人留下来的脚步声,让张残知道自己的身边还有活人。否则的话,张残甚至觉得,再继续这么走下去的话,别说是早就走出了这座黑山的范围,此刻怕是已经走到了阿鼻地狱的领域内呢。 所以说干嘛胡思乱想,张残忽然觉得背上凉飕飕的,似乎真的有人在朝着自己的脖颈吹气一样。赶忙三步并作两步,追上了朴宝英。 朴宝英倒是并没有理会,只是将注意力放在宫照玉的身上,对她凝心戒备,以防止她心怀不轨。 张残也不愿开口,以免朴宝英分心,所以三个人就这么一路无话的继续走了下去。 “到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宫照玉停了下来,轻声说道。 张残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是觉得她的声音刻意压的很小,似乎唯恐吵到某种黑暗中潜藏着的危机一样。 又是一闪紧闭的门。 朴宝英头也不回地将身子微微一侧,然后伸出近乎白嫩得近乎莹莹发光的玉手:“玉佩。” 张残摇了摇头,没好气地说:“既然知道这玉佩还有用,干嘛你临走的时候不将它取下,偏要张某来做这些收尾的杂活。” 宫照玉这才转过头来,咯咯笑道:“为什么?宝英妹妹也看得出来,但是她不愿说明罢了!张兄这么一个多情种子,肯定会把玉佩收起来,好留待今后和绿萝一笑泯恩仇用。” 张残老脸微微一热,但是还是死咬着说:“胡说什么呢!张某早就知道这里还有一扇门需要玉佩打开,所以才有先见之明的将它带了过来,又关绿萝什么事情!她是她,我是我,我们之间早已恩断义绝,从此老死不相往来,红白喜事不相来往,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哪怕萍水相逢错身而过,彼此双目不屑,视如无” “你怎么这么婆妈!” 朴宝英一脸的嫌弃。 张残停下了嘴巴,装作漫不经心地瞟了宫照玉一眼后,向朴宝英凑了过去,低声道:“我就是想气气她罢了。” “可是你先气到我了!”朴宝英没好气地说。 张残惋惜地说:“只怪我的攻击是无差别的,误伤到了宝英,惭愧惭愧。” 没等宫照玉催促,朴宝英有些受不了的一把将玉佩夺了过来,然后冲着宫照玉扔了过去。 一般人在伸手接拿空中飞来的物品时,都是先判断出这件东西大致落下的方位以后,再用自己的手迎上去,从而接稳。而宫照玉却是玉手一动不动,恰好任玉佩自由落在她两根嫩葱般的玉指之间,更像是她的手有着无穷的吸力一样,将玉佩吸附到了手中。 不得不说,这个动作看上去相当之漂亮。 然后宫照玉将玉佩按进了石门上的凹处。 刚刚放稳,轰隆隆一声闷响,石门由下自上,缓缓升起。 刚升起的一霎那,从最下方的门缝里,调皮得跑出数道金黄的光芒,而随着石门越升越高,金光愈发强烈和耀眼。 张残早已如热火上的蚂蚁一样,俯下身子,朝门内望去。 下一刻,张残欢呼雀跃:“哇!金子!” 朴宝英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竟然罕见地撇了撇嘴:“低俗,眼里就只有金子。” 张残欣喜若狂,哪会在意,不过心情大好,便又指着朴宝英:“哇!女人!” 朴宝英忍不住摇了摇头,无奈地说:“能不能有点别的高雅的追求!” 张残笑道:“什么叫高雅的追求?只能说张某是个小清新,但还没有小脱俗。试想那么多雄心壮志的英雄,所拼所杀最终图的是什么?还不就是金子和女人么!” 这话说的,连朴宝英都一时语塞,找不到更佳的观点来反驳张残。 石门彻底大开,张残早就如兔子一样,蹿了进去,然后伸平了双臂,一头栽进金光弥漫的金币当中。 大鸟一样飞扑在金币堆成的小山之上,使得数十枚金币被自己撞得飞舞在半空,又随之而落。 噼里啪啦的清脆声响,这悦耳的声音,简直让舒畅到全身汗毛孔都充满了财富的味道。 金币是冷的,但是张残的内心却火热得滚烫。舒适地翻了个身,眯着眼看着缓步而来的宫照玉和朴宝英,张残信手朝着宫照玉扔了一枚过去:“来,脱一个给大爷瞧瞧。” 第239章 宫照玉随手捏住了那枚金币,微侧着俏脸,斜视着张残,喜滋滋地说:“张兄真是小人得志春风满,就是不知道张兄此举,是在调戏照玉,还是在挑衅照玉?” 张残昂然站了起来,握着厚背刀,斜指地面:“哈!宫姑娘现在的样子,好像怀春的少女。他人只是一个漫不经心的玩笑话,就能让你思来量去患得患失,可想而知你的人生是多么的孤独。” 宫照玉面色不变,依旧是喜滋滋的样子,然那美目中却愈加冰寒。 张残在前,朴宝英在后,以宫照玉之修为,即使她真的被张残触怒,也不敢妄自将后背暴露给不弱于她的朴宝英。是以她只是冷目射向张残,并不主动出手。 这间密室不过寻常两三间房子的大小,满目的黄金已经占据了一大片空间,所以供人落足的范围更显狭窄。而狭小封闭的空间里,动起手来更是惊心动魄,生死往往只在一线,根本容不得人犯下任何小小错误。否则的话,必然再无得见青天的可能。 张残也不敢妄动,因为他此刻肋骨的伤势犹在,若是宫照玉真的豁出性命来和自己换命的话,以他现在的状态,并没有在朴宝英救援之前足以自保的信心。 微微一笑,张残选择先行去打击宫照玉的气势:“瓮中捉鳖,插翅难飞,宫姑娘会不会觉得这几个字,就是自己临死前最真实的写照?” 宫照玉虽然处境窘迫,然而她的神情依然是喜滋滋的,并且在张残和朴宝英两股气势的夹击之下,绝美的脸上,由头到尾都不见有半点异常。 换过张残的话,他自问绝对做不到宫照玉这样的“喜怒不形于色”。如此视死如归,不得不说,张残心里确实是表示钦佩的。 午门斩首的热闹,张残其实也看过不少。那些死囚往往在临刑前高呼一声“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云云,然后换得围观之人的轰然叫好,并且在围观者宛如目送英雄的钦佩下,慷慨受刑。其实呢,所有人都明白,临刑者呼喊的越高,豪情壮志的话语咆哮得越多,其实他的心里越是害怕越是发虚。毕竟,谁人不惧死亡。 没等张残多想,宫照玉咯咯笑道:“别的不说,张兄倒确实是将跳梁小丑这样的角色,演绎得炉火纯青。打击你曾经唯唯诺诺只能仰视的人,是不是就能分外填平你心里扭曲得自卑?” 张残哈哈一笑,欣然道:“宫姑娘骂的越狠,张某就越感欣慰。因为我当真做到了!” 宫照玉摇了摇头,喜滋滋地说:“可怜你不知道,这辈子你都被照玉踩在脚下的事实。” 说完之后,宫照玉娇躯朝着张残这边微微侧倾,张残又哪敢一动不动地任她“千里奔袭”而来,在这短短的几步之中,以宫照玉的修为,必然足够令她集聚全身功力呼啸而来。 大喝一声,张残踏前一步,学着东瀛刀客那样双手持刀。厚背刀顺势由下而上斜挑,若是宫照玉去势不减,就会被张残开膛破肚。 她那么美,血会不会异常的红? 不过张残自然知道一刀击杀宫照玉,无异于痴人说梦。因为公平状态之下,换做是东瀛刀圣亲来也绝对做不到如此骄人战绩。张残的目的很简单,只要自己能够做到阻止一下宫照玉的脚步,朴宝英就会疾射而至,将自己从死神的威胁中脱困。 张残踏着前进的脚步,将功力聚集,更是借助扭动腰身,将全身的力气尽结双手之上。最后通过厚背刀,使得自己的攻势一气呵成、一泻千里般卷向宫照玉。 张残真的豁出去了,就算硬碰之下被宫照玉的无上功力创伤,自己也算是稳赚不赔。就算搭上这条性命,他也依然觉得值了。 哪知宫照玉看似来势汹汹,却忽然于空中翻了一个跟头,换做两只莲足轻踏张残的刀锋。 张残哪里想得到在自己如此气势与凌厉的刀招下,宫照玉却似乎根本不承受任何压力的轻松变招。上挑的厚背刀避无可避,被宫照玉的一对莲足踏个正着。 张残本以为会被震得吐血几两,哪知自己所凝聚出的真气和力气,竟然一股脑儿被全部抽空。张残根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骇然之下,只能下意识了退了几步,唯恐不明就里间着了宫照玉的道儿。 站稳之后,惊魂未定的张残才生出姗姗来迟的后怕感觉。因为他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 以往对敌,就算对方身法高明,无非就是自己一刀劈了空罢了。 或者有的敌人内功走的是阴柔路数,一刀劈过,也不过感觉像是砍在了棉絮之上,力不由心而已。 但是这种把自己的刀势和功力,一股脑儿全都卷跑的情形,却是第一次见到。 张残这些想法不过是电光火石之间,而瞥见宫照玉借着踏足厚背刀的反冲之力,以更为迅捷更为凶猛的势头,朝着迎面而来的朴宝英电射而去之时,忽然想到自己刚才所有劲力全被“卷走”的诡异,冲口而出道:“小心!” 朴宝英心领神会,但是有阴阳真气这门顶尖心法护身,艺高人胆大之下,倒也夷然不惧。 倏忽间一个艳丽宫装的蝶儿,和一个白衣似雪的魅影纠缠在了一起。张残只见四条白璧无暇的晶莹玉臂,重重叠叠,晃动得张残眼花缭乱。 四只纤细柔美的玉手,如拈花采茶一样,优美地舞动着修长迷人的手指,不断地你来我往,你进我退。 别提这样的场面有多么令人迷醉了,因为这一刻,张残的心都是柔柔的。 无论朴宝英还是宫照玉,她们的美貌和肌肤都可谓世间少有,天下无双。此刻她们之间的缠斗,在如此激烈的运动之下,得以使张残窥探见她们平素深藏的皓臂,张残当真觉得大饱眼福,痛快过瘾。 看过小电影的都知道,欲露不露比之直接真刀真枪更为撩拨人。所以也不怪张残的观察力太过奇葩,竟然把险象环生的交手看出了香艳的韵味。 两人倏忽间分离,张残只觉得意犹未尽,愣愣地说:“停下来干嘛,继续啊!” 同时四只眼睛扫在张残的脸上,张残只觉眼睛一疼,蹬蹬退了两步,被两姝小小的教训了一下。 不过张残依然觉得值了。 第240章 不再理会张残,朴宝英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问道:“敢问姐姐使用的是何种武功?”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中原武林人才或许凋零,但是中原武学的博大精深和底蕴,可没有丢失!再者,中原武学源远流长,千百年来,早已播撒在世间各个角落。所以无论是异邦他国的任何路数,都摆脱不了神州大地的影子。” 朴宝英没有打断宫照玉的停顿,只是颔首点头,因为宫照玉只是在阐述事实,又非信口开河。 中土本就是武学的发源地,这是不容任何人否认的。 自古以来,无数取经者在中土学艺有成后,再返回故土开宗立派,传播武学文化。所以宫照玉说得没错,或许他国有天资高绝之辈能够青出于蓝,并能够在武学之路另辟新径,但是不管怎么,他们终究摆脱不了中原武学的影子。 宫照玉续道:“非是照玉夸口,所谓世间绝有的阴阳真气,倒更像是脱胎于我圣门的吞天噬地大法。阴阳真气乃是借力打力,吞天噬地大法却能夺人之力为己所用,其高明之处,更甚于阴阳真气。” 高丽阴阳仙师的阴阳真气,已经冠绝天下,整个世界谁不敬仰!所以一直引以为傲的光芒被人贬低,是谁都会不高兴。 于是朴宝英轻笑了一声:“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姐姐知道为何中原总被诸强凌虐的原因吧?无他!明明已经一无所长,却依旧固守着自己天国上方的骄傲,不愿破灭地大物博的美梦罢了!” 朴宝英用血淋淋的事实,来隐喻和反驳宫照玉的观点:中原现在的形势和中原武林如出一辙!中土空有富饶的土地,却无强兵壮马卫我河山。中土空有数不胜数的无上武学宝典,却无顶尖的能人昂立于世间,并起到震慑异族的作用。 所以打败整个大宋的,不见得是列强的多么壮大,而是整个大宋的子民空有一颗自我膨胀的心,手上却无缚鸡之力。 朴宝英继续笑着说:“贵国的先人所创下的丰功伟业,可不是令后人来吹嘘自豪的。就像现在,姐姐再怎么刻意贬低我高丽的阴阳真气,也改变不了阴阳真气的声名,远胜贵国所谓的吞天噬地大法的这个事实。若姐姐只是咬着源头不放,更让宝英觉得姐姐的底气不足。” 虽然不知道宫照玉究竟是怎么想的,反正张残自个儿倒是觉得理所当然。因为倘若对上阴阳仙师这样的武学巨匠,只要是个人都会底气不足的。说句实话,当今天下的形势,也真的不怪大宋无人,也真的不怪大宋手无缚鸡之力。真的应该去怪的,正是那些异邦的几个巨人,确实太过于强大了。 宫照玉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结,只是喜滋滋地说:“那只说当下!你我谁也奈何不得谁,为何不等找到了琉璃宝典,再作对决不迟?” 朴宝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闪过一丝亮色,并未有过多的犹豫,便欣然点头:“宝英自然听姐姐的吩咐。” 这话说得,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俩是多么密切的关系呢。 换做朴宝英的立场去想的话,她自然是想杀了宫照玉,也更想将中原的所有“种子”高手全都根除。 不过,实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因为宫照玉有一点说的不错,所谓的吞天噬地大法,确实毫不弱于自己的阴阳真气。再斗下去,自己也根本没有必胜宫照玉的信心。扫了一眼张残后,朴宝英更是丧气:这个帮手,简直毫无存在感!哪怕他稍稍有点实力,就能起到帮助自己的作用! 摇了摇头后,最终朴宝英也没再说什么。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琉璃宝典就藏在这间密室之中,大家分头去找吧!” 没等两人说话,宫照玉续道:“为防止照玉找到宝典后将它偷偷藏起来的可能,妹妹何不让张兄陪着照玉一起,好起到监视的作用?” 张残下意识地就打了个冷战,赶忙连连摆手,哆哆嗦嗦地道:“咱俩又没那么熟络,这孤男寡女结伴而行的,传出去多不好”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不熟不要紧,伟大的革命感情都是从萍水相逢的初识开始的。” 张残依旧哆哆嗦嗦:“这八国联军都没打过来呢,现在就提革命是不是太早了。” 朴宝英轻笑了一声,好歹是说了一句话:“若姐姐真的先宝英之前找到并将它藏起,那也只能怪宝英和琉璃宝典有缘无分了!” “恩人哪!”这就是张残此刻的心里话。 三步并作两步跟到了朴宝英的身后,张残腆着笑脸:“朴姑娘辛苦了!刚刚挺累吧?呀!靴子脏了,我给你擦擦!” 说完之后,便作势弯腰。 见朴宝英反而背对着自己驻足不动,好像是真的要让张残做这杂活似的,张残登时不乐意了:“好歹客气一下啊。” 朴宝英轻哼了一声,红唇微动:“刚才你帮了好大的忙,令她伤到了宝英。” 张残一愣,不解地问:“此话怎讲?” 朴宝英转过身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张残:“你被算计了!她先行向你攻击,不过是个虚招罢了!若是你拼死防守,宝英就能及时赶至,在你被重创之前将她及时击杀。可惜你贪生怕死,反而主动出击,令她用虚招借到了你凝聚的全身真气,使得宝英无法全部化解,以至于伤到了经脉。” 刚才宫照玉气势汹汹而来,张残确实是有些怕她和自己换命。所以力求自保之下,作出反击也实属正常。 不过此刻听了朴宝英的解释,知道了错失击杀宫照玉的机会后,张残心中自然懊悔不已。现在得知朴宝英受伤,更觉无地自容:“我能不能装傻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这样就能好过一点?” 张残点了点头:“然也。” 朴宝英没好气地说:“只知道逃避责任,算什么男儿!” 张残觉察朴宝英并没有生多大的气,便嬉皮笑脸的说:“只知道逞强,充其量不过一个莽夫。只知道勇于承担,哈,那是容易被人当枪使的傻瓜。” 朴宝英更是没有好气:“你就是那傻瓜。” 被朴宝英这么一骂,张残不仅没有不高兴,反而觉得两人之间的拌嘴,更像是陷入爱河的情侣之间的耍花枪那样,充满了甜蜜的味道。 嗯,其实朴宝英多漂亮! 而且还是高丽人! 所谓物以稀为贵,远来的和尚会念经。当诸人还在烟花场所花天酒地的时候,自己已经把魔爪伸到了遥远的他国异乡,这绝对是值得在同好之人吹嘘和自豪的事情。 想到此处,张残眼眸中温柔骤现,含情脉脉地望着朴宝英倩丽的修长背影。 朴宝英武功又如何之高,灵敏的感应下,觉察到了张残情绪上的波动转折。回眸望向张残,却是忍不住娇躯微微后仰,一副嫌弃的样子皱起了眉头:“死爹还是死妈了?哭丧呢?” 张残登时觉得这鸟人好生不解风情,绝对注孤生的命! 第241章 张残本来想像得多好啊! 自己脾气这么爆,如果自己的妻子不懂武学且弱不禁风,那万一自己哪天闲得无聊拿她来练拳玩,这三拳两脚给打死了,岂不让自己不尽兴。 而朴宝英就不同了。 大家都同是习武之人,本身就有相同的志趣和爱好,一起结伴走下去,再发展成一对羡煞旁人的武林情侣,这是多么和谐而又美好的一副画面。 唯一担心的,就是自己打不过她,恐怕会被她拿来练拳玩。 不过想多了也是白搭,因为张残的热情已经被这一盆冷水给浇灭了个干净,顺带着还来气:自己难得温柔,怎么在你这眼里就变成了哭丧! 朴宝英诧异地问:“你刚才到底怎么了?” 张残悻悻地说:“如你所说,想起我那死去的老爹了。” 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朴宝英没再多说,自行又去拍拍这里,摸摸那里,看样子是在找寻这间暗室里的机关。 机关学张残从未接触过,所以他连样子都懒得装,反倒是将地上的金币不住往口袋里塞。 朴宝英听见动静,瞥了一眼后,忍不住摇头说道:“你知道么?这间密室里藏着琉璃宝典!” 张残懒洋洋地说:“不用你提醒!只是张某知道,琉璃宝典并不适合男性修炼,张某拿在手里,也只能吹着胡子干瞪眼。” “谁告诉你的?” 张残险些将赵擎云三个字脱口而出,骨碌碌转了一下眼睛,便笑着说:“曲忘曲盟主告诉我的。” 朴宝英何等眼光,自然看得出张残在撒谎,不过张残却先一步转移了话题:“话说,你为何会去帮助那个班鹿?” 朴宝英转过头,又去找寻机关,不过倒也没有让张残吃闭门羹:“因为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所以便帮助一下。” 张残想了想,问道:“班鹿对大宋有意见?” 张残已经知道朴宝英对中原有野心,除非班鹿也是如此,不然的话,张残并不认为朴宝英会耗费力气,去为班鹿争得好处。 朴宝英轻笑了一声:“你觉得班鹿可恨,是因为他和你有仇。可是宝英对他却满是同情!千百年来,起魂派一直潜伏在暗地里,连阳光都不敢见,唯恐惹得中原武林的仇杀。这么久以来,与起魂派一直相伴的,只有那一具具冰冷的行尸。” 张残听到了“一具具”这三个字,心中不由为之一凛。自己可是亲身见识过那行尸的威力,只是其中一具,便打得自己和完颜伤毫无招架之力。若是“一具具”的话,自己怕是早就去向阎王老爷报道了。 “宝英觉得可以控制得了班鹿吗?”张残也忍不住提醒。 朴宝英淡淡地说:“无所谓了,他能助力我完成心愿,便任他自行行事又何妨。” 张残再一次陷入了沉思:班鹿已经得到九阴之体,若真的让他再得到真龙之血和自己的厚背刀,普天之下,除非千百年前那个前辈死而复生,不然,谁也不能抵挡班鹿的报复。 为什么说报复? 多简单,朴宝英刚刚都说了,起魂派一直受中原武林的镇杀,班鹿翻身之后大肆杀戮,是再不过顺理成章的事情了。 “咚”地一声闷响,朴宝英停了下来。 这异样的响声还未彻底消失,宫照玉倏忽间便冒了出来,喜滋滋地说:“还是宝英被幸运眷顾哩!” 朴宝英提起了功力,以防止宫照玉偷袭,嘴上却淡淡地说:“若是所谓的幸运成就了宝英的今天,我宁可被它抛弃。” 张残搓了搓手,然后提起厚背刀,他虽然已经对琉璃宝典没有任何觊觎之心,但是好奇之心倒是没有减去多少。 “看张某的!这种黑石虽坚硬无比,好在张某的宝刀更胜一筹,看我劈开这堵墙壁!” “你到底伤到肋骨了还是伤到脑子了?”朴宝英眨巴着眼睛。 张残挠了挠头:“张某再一次智者千虑必有一失了?”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张兄只是没有常识罢了!琉璃宝典既然被大费周章藏得这么深,岂会容人以暴力所得?张兄一刀下去试试,包保会触动里面的自毁机关,使琉璃宝典永不能现身人间。” 张残打了个哈哈:“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是开个玩笑缓和一下气氛罢了!哈哈哈哈。” 朴宝英皱了皱眉,轻声道:“我们要快,这座黑山应该不可能一直这么现身,或许时间一到,它就会再一次消失在这个世界,遁逃到某个不知名的空间里,而我们也会随着它一同绝迹人间。” 张残深以为然,便劝道:“巨大的危机下,才会伴随着巨大的财富,你们继续坚持。张某已经得了不少金子,此行不虚。所以,要不我去山下等你们?” 两人同时瞅了张残一眼,宫照玉更是喜滋滋地说:“张兄再说一句风凉话,休怪照玉连宝英妹妹的面子也不给!” 朴宝英当下又转过头,轻轻敲打着石壁:“姐姐随意,宝英什么都看不见。” 这就是捆绑式的威胁了,张残赶忙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用来表示自己绝佳的态度。该怂的时候,张残从来不硬撑,毕竟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种黑石质地见所未见,不但冰冷坚硬,还隔绝人的感官。是以根本不能透过它的表象,去窥探其内里的分毫。 像普通的石壁,一掌拍上去,通过掌力的蔓延,便能大致感觉石壁之后究竟是怎样的一片天地。 可是这黑石就不一样了,同样一掌拍上去,这黑石能完全将所有的力道给吞噬个干净。除了声响之外,再无任何可以供人辨识的蛛丝马迹。 明明知道宝物只有一墙之隔,却偏偏只能对它望洋兴叹无能为力。并且这墙壁之上,再无凤凰形的凹处,所以这把钥匙显然再不能起到什么作用。如此焦灼毫无头绪之下,宫照玉和朴宝英的脸上,也都同时呈现了些许的焦急之色。 金银珠宝确实不大容易能够打动武学高手,因为稍微脸厚一点、良心没那么有原则的人,随意去偷偷抢抢,便能轻易得到这些财富。 但是一份惊天动地的武学秘笈,这对于武者来说,吸引力那绝对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张残还在悠闲地脱下外袍,包裹起一枚枚金币,心情分外舒爽。然则金币相碰撞的声音是多么的悦耳,但是却是让本就焦急的两姝觉得烦躁。 朴宝英不悦地转过头来:“别吵了好不好!” 张残本想再贫两句,然而一见两女的面色都略显不善,登时脖子一缩,不敢胡言乱语。 “咦?” 宫照玉转头望向张残,上下打量着。 张残被她发光的眼神瞅的有些不自在,便眨了眨眼:“宫姑娘干嘛这么大有深意地看着张某?” 想了想,张残问道:“你爱上我了?” 宫照玉忽地咯咯一笑,喜滋滋地说:“爱死张兄了都!” 第242章 张残可以肯定,宫照玉口中的爱,绝不是借着愚人节那天,向暗恋的人看似玩笑实则真心的表白。 所以张残后退了两步:“你想怎么样!” 而朴宝英此时心有灵会般,也一眨不眨地望着张残。 张残看着两女炯炯有神的目光,试探性地问:“这黑石里是不是蕴含了某种剧烈春药的毒,使得你俩同时中招,并想要在这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暗室里凌辱我冰清玉洁的肉体?” 宫照玉咯咯一笑,喜滋滋地说:“是呢!张兄还不快跑?” 张残肃然道:“佛曰,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俩是一个个来,还是一起上?张某发誓,若是眉头皱一下,便要我在成婚之后日日出轨,永远活在愧对发妻的歉疚之中!” 宫照玉笑吟吟地看着张残不说话,朴宝英信手一丢,张残接了过来,正是那块凤凰形玉佩。 石壁上又没有任何凹处,这块玉佩根本毫无用处。 而看着张残诧异的眼神,朴宝英叹气道:“凭你这脑袋瓜能在江湖之中活这么久,真是个奇迹。拿着玉佩,知道该怎么做了吧?” 张残挠了挠头,苦着脸说:“对动物我实在是下不去手,就算它的本体是神兽,我也不知道它是雄是雌啊。再说,我誓都发了,你却给我这个来敷衍!” 当张残说到“我也不知道它是雄是雌”的时候,宫照玉差点笑得岔了气。 朴宝英捂住了脸,有些不忍直视地说:“这把钥匙只有你能感应到,所以握紧它,展现出你精神力的神奇之处,说不定能帮我们找到机关的确切所在,明白了吧?呆瓜!” 张残大失所望,刚刚“视死如归”的豪情转瞬消失不见,并立马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彻底蔫儿了。 “快点!” 看着张残消极怠工的样子,两女同时娇斥。 看着她俩此时的同仇敌忾,张残反应再迟钝也不会在此刻犯傻,握紧了玉佩,屏气凝神。 不过真的不是张残故意捣乱,实在是以张残的心性和修为,做不到顷刻间就能入定、转眼间就能定神的地步。并且情绪这东西,有时候你越是想平静,偏偏越是止不住地胡思乱想,思海波荡。 再加上刚才“裤子都脱了你却给我看这个”的打击下,张残又哪能那么快平息心里的起伏。 苦着脸,张残由衷地说:“臣妾真的做不到啊。” 宫照玉很好说话,只是喜滋滋地点了点头,然后问朴宝英:“我左脸,妹妹右脸,怎么样?” 朴宝英也很好说话:“那就这么定了!” 看着两姝各自举起小手,一副跃跃欲试的“狰狞”模样,张残登时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虽说咱们的张大侠是主角,但是不得不说,他就是这样的人——平声静气好商好量根本不能令他就范,只有棍子加大棒才能解决争端。 心中一动,张残这次没再闭上眼睛,反而将玉佩双手捧起,慢慢托起到眼前。 这是一块完美无瑕的和田白玉,通透有灵,温润有度。 白玉所雕的凤凰,似乎是一气呵成,看似没有精雕细琢,但是使得凤凰整体有神,颇有跃然纸上、一飞冲天的活灵活现。 黑石的昏暗,此刻更显得白玉蕴含的光泽,熠熠生辉。 四周倏忽间全都消失了! 是的,确实是全都消失了! 张残此刻彷如置身在一片永恒黑暗的虚无之中,黑石墙壁、宫照玉和朴宝英,全都不见。可是张残却没有任何怪异的违和感,只是看着手中这块小小的凤凰形玉佩,慢慢的,张残的注视似乎蕴含了无上的热度,慢慢将玉佩融成了一团玉水。 玉水又缓缓团成一颗椭圆形球状,有如一颗鸡蛋。张残刚刚意识到这个形状像是一颗“蛋”时,细细的微纹转眼布满其上,在张残一眼不眨地注视下,一只金黄的小凤凰破壳而出。 它扑扇了一下金黄的翅膀,虽然小的可怜,却竟然给了张残扑面而来的压抑感。 一声从未听过但是却引得张残全身血液沸腾的清鸣声后,凤凰一飞冲天,在半空中化作一片弥漫的金粉,消失不见。 张残一震,“醒”了过来。 双手捧着的,还是玉佩。 四周还是冰冷坚硬的黑石。 眼前的宫照玉和朴宝英,各自探着那美的让人感觉格外不真切的俏脸,凝视着张残。 “咯吱”一声,墙壁上倏忽间出现了一个方形黑洞,然后机括之声悠悠响动,黑洞之中也慢慢探出一只金色的凤凰头,其口中含着一卷锦帕。 张残却视而不见,反而愣愣地说:“我做了什么?” 那团锦帕,应该就是两女拼命也要得到的琉璃宝典。此刻琉璃宝典就近在眼前,然而两女却置若罔闻,视若无睹,却让美目一眨不眨地盯着张残。 张残看了一眼手中的凤凰形玉佩,然后再次抬起头,问道:“我刚才做了什么吗?” 宫照玉和朴宝英相对了一下,然后同时摇头,朴宝英摇头之后,轻声道:“你什么也没做,刚才什么也没发生,忘了这件事吧。” 经她这么一劝,张残自然对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更加好奇、更加纳闷、也更加印象深刻了。 下一刻,三人同时心生感应,望向了宝库的门外。 没错,不分先后。 此刻的张残,和宫照玉、朴宝英这样的顶尖高手,同时生出的感应。 碧隐瑶咯咯一笑,故意捏着嗓子一样,娇声道:“多谢你们,没有你们的帮忙,我此生都不能回到琉璃宝库,此生也见不到琉璃宝典。” 这是不是所谓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不过张残此刻什么也不想,只是看见郜灵萱惨死的情形再度浮现在自己的眼前!怒火中烧,张残提着厚背刀,怒指碧隐瑶:“你还有什么遗言!” 张残话音刚落,碧隐瑶身前的气流如波浪般涟漪,眼前一花,段氏三杰三兄弟挡在了碧隐瑶的身前,并将张残遥指的刀气化了个一干二净。 碧隐瑶却是望向了宫照玉:“小照玉要不要再合作一次?琉璃宝典你大可以尽情浏览,只需事后交由我保管即可。”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何乐而不为呢?” 说完之后,张残心生警兆,一刀劈在左侧的虚空。 下一刻,虚空之处忽然魔幻般出现一只隐隐泛着光芒的玉手。 宫照玉惊异了一声,玉手轻翻,将厚背刀拍向一旁,同时她的倩影又如翩翩而舞的蝴蝶一样,优美地倒飞落至段氏三杰的旁边。 落稳之后,宫照玉才喜滋滋地说:“张兄竟能挡住照玉一招,真是令照玉意外。” 张残望着宫照玉的脸:“宫姑娘倒是真会选择利益最大化!”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没办法,谁让你俩刚才那么逼迫照玉呢?好了,这话原封不动地送还给张兄——瓮中捉鳖、插翅难飞,便是你二人临死前最真实的写照。” 张残心如止水般平静,脑海中只有这么一个念头:女人真的不能得罪!尤其是爱记恨的女人! 第243章 张残不敢幅度过大,在宫照玉、碧隐瑶的气机锁定之下,妄动只会引来她们的雷霆一击。 换做一盏茶之前,张残恐怕只能够紧握厚背刀、站在原地集聚功力来抵挡二人的压力。然而刚刚目睹一只“凤凰”由无到有、又由有到无的神奇景象之后,张残只觉得自己的精气神高涨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是以此刻张残虽说不是游刃有余,但是却能够在压力之下,做到缓步移动的可能。 顺利靠近了朴宝英,张残的站位先于她之前。 宫照玉打量着张残,似乎第一天认识他一样,喜滋滋地说:“张兄莫不是要牺牲自己,成全宝英妹妹?” 张残顶着压力,强自保持着轻松和脸上的微笑:“有何不可?” 朴宝英与张残离得很近,兼且她落后张残半个身位,是以她的轻声,好像是在张残耳边呢喃一样酥麻:“你肋骨的伤势好像还未痊愈,逞什么英雄?” 张残此刻竟然妄自回头,似乎根本不怕宫照玉和碧隐瑶突然出手,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好像宝英的内伤也未痊愈!” 朴宝英闻言,眨巴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多谢你的提醒,让宝英回想起咱俩糟糕透了的这个事实。” 张残哈哈一笑:“所以,张某好不容易逞英雄一次,就容我过过保护宝英的瘾吧!” 朴宝英没再多说,只是耸了耸肩,然后略显遗憾地说:“真没想到,宝英居然会和你这样的人一起死。” 张残欣然道:“真没想到,张某竟然能和宝英这样的人一起死。” 下一刻,张残心生警兆,厚背刀横削。 碧隐瑶的琉璃云袖有如毒蛇吐信一样,闪电般噬向张残面门。不过张残这一刀挥出的时机,把握得天衣无缝,只见刀锋正对“毒蛇”的蛇头削去。 碧隐瑶之前在厚背刀的锋利下吃过小亏,即使她以卸字诀舞动云袖,云袖也依然会被厚背刀搅为碎片。有了前车之鉴,她此刻自然不会和张残硬拼。 云袖回撤,张残正要追击而上,只见宫照玉却在此刻于回撤的云袖上轻轻一点,如蝴蝶一样翩翩起舞,却把一对纤美的莲足朝着张残的面门飞踢而来。 张残刚刚踏前的一步不得不终止,扎稳马步,厚背刀唰唰唰连劈三刀,取的是上、左、右三个方向。 宫照玉身在半空,自然不如脚踏实地般进退自如。此刻她高于张残,也无法瞻顾张残下盘,所以封死这三个方向,张残就算不能伤她,至少不会被她攻破自己的刀网,从而完成她对张残贴身短打的预谋。 厚背刀不仅沉重,而且缺失灵动,最关键是挥舞起来还需要一定的距离和空间。所以,就算是碧隐瑶这样的人贴身,张残都不见得能够挥洒自如。若是被宫照玉这样的高手逼近,张残只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然而下一刻,一股阴寒的力道从地下传来。 张残来不及看,都知道是碧隐瑶另一条云袖觑得自己的空隙,被其悄然无声地成功偷袭。 这一下,上有宫照玉,下有碧隐瑶,张残顿觉一慌。 偏偏这个要命的时刻,耳边又传来朴宝英的一声闷哼,并且伴着段氏三杰的桀桀怪笑:“原来女娃娃受伤了,怪不得变得如此不济。” 张残心神俱失,真气运转一慢,厚背刀顿时尤其沉重地令他手上为之一滞,被宫照玉连环踢中刀侧。 虎口一疼,厚背刀脱手而飞。 左腿一紧,被碧隐瑶的云袖牢牢缠住。 其实就算张残刚才没有分心,以正常状态去拆招,也跑不出眼下的这个命运。所以张残倒是并不如何意外,双拳接连挥出,迎向宫照玉踏足而来的绚烂腿法。 每次拳脚相交,张残都被震得双臂发麻。三拳过后,张残内力不济,再不能阻止宫照玉,被她当头踏下。 那一刻,张残似乎都听到了自己的头骨被踏得“咔嚓”碎裂之声。 愣在那里,一动不动,左右转动了眼珠子一会儿后,张残才摸了摸头顶:“我的头还在吗?” 宫照玉咯咯一笑,在张残的脖子里吹了一口香气:“照玉说过了,你这辈子都会被照玉踩在脚下。” 张残这才知道,刚刚宫照玉为了兑现曾经说过的诺言,也算是没有对自己直接下杀手。而她的话音刚落,张残真气无法运转的左腿上一紧,被碧隐瑶的云袖拉得不受控制向她飞去。 半空之中无法控制身体,张残分明瞥见碧隐瑶的另一条云袖,正朝着自己的脖子卷来。可是手中无刀,张残正无奈避无可避,挡无可挡,只能认命的这个时刻,朴宝英的玉箫再次逞威。 短短几个音符,却如天籁般令人欲罢不能,令人乍闻之下,顿时觉得精神一舒,心神一缓。 同时张残看到碧隐瑶满是狠辣的双目中,闪过了一丝迷茫。趁此关头,张残滴溜溜一个转圈,左腿成功摆脱了缠绕着的云袖。 然而段氏三杰可不是碧隐瑶,他们三兄弟之前已经见识过朴宝英玉箫的威力,自然早有防备。此刻见朴宝英故伎重演,当下趁着她分出内力去催发玉箫营救张残这一刻,忽地集集爆发,轰然朝着朴宝英攻去。 若是朴宝英未曾受伤,还可以凭着阴阳真气化险为夷。 此刻却是恨却不能,又是一声闷哼,终究被其中一道劲气打在了身上,娇躯止不住地向后倒飞。 这还是阴阳真气化去了其中大半力道,否则的话,只怕会被这道劲气将五脏六腑全都震碎,当场横死。 这一刻张残刚刚摆脱云袖,本想就势冲向心神不定的碧隐瑶,在此长彼消的气势下,说不定便能轻取她的性命,为郜灵萱报仇。 然则一见朴宝英倒飞而来,想都不想地将滔天的仇怨压下,只能选择放弃了对碧隐瑶的追杀,反而轻伸猿臂,拦腰搂住了朴宝英。 无奈朴宝英被震得后飞之力太过巨大,张残不得不再次转了几个圈后,才完全卸掉这股力道。 立稳之后,张残背对着碧隐瑶等人,朴宝英刚好背对着宝库的入口。 背后劲风袭来,张残一把将朴宝英推向入口之外:“快跑!” 然后屏气凝神,另一只手的五指划出曼妙的轨迹,转瞬间自己的功力在拈花指法不住的舞动方式下,集结束成一线,破开气流,点在身后拍来的掌心之上。 就算拈花指法再过精妙,无奈张残的内力本就弱得近乎于无。而段氏三杰三兄弟,他们任何一人都有超过一个甲子的功力,自然远非张残所能抵挡。 “哇”地一声,张残一口鲜血喷在了朴宝英如雪般的白衣之上,又再次奋力将她朝入口外一推,吼道:“快跑啊!” 强行支撑着的信念也随着这声嘶吼的吐出而消失,然后张残顿觉得眼前一黑,摇摇欲坠。 栽在了朴宝英的怀里,张残还在恼恨朴宝英为何不赶紧逃命,宫照玉却咯咯娇笑,说道:“张兄若是不喊出快跑这两个字,宝英妹妹其实已经提聚起了功力,准备将张兄拍飞,以抵挡追击而来的攻势并自行逃去。只是可惜,张兄一吼之下,宝英妹妹心中一软,就这么错过了逃跑的最佳时机。” 第244章 听了这话,张残忍不住竭力睁大眼睛,望向了朴宝英,随即又苦笑了一声:“刚才我什么都没说,你快跑吧!” 碧隐瑶带着煞气的声音冷冷地说:“晚了!谁也跑不了!” 只听飘带抖动的声响自背后袭来,张残却是油尽灯枯,再没有任何力气去抵挡或者闪避。 朴宝英真气灌注,轻轻将张残转了个圈,然后素手持着碧绿玉箫,点向碧隐瑶那两条诡异莫测的云袖。 啵啵两声轻响,碧隐瑶闷哼了一声,而朴宝英白玉般的清丽容颜上,过分的艳红一闪而逝。 张残看在眼里,却只能喘着粗气,无能为力。 此刻宫照玉已经拦路在入口之处,两人除了战死,再无逃走的任何可能。当真是瓮中捉鳖,插翅难飞。 段氏三杰同时逼近一步,齐声道:“两位杀了老叟之后,从未想过报应会来的这么快吧!” 忽然之间,整间石室为之一震,从脚下传来剧烈的抖动感和发出极响的嗡鸣声。诸人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见碧隐瑶脸色一变:“不好!” 她倏忽转身,真气灌注之下,两条云袖顿时变成了两根布棍,向着石壁上露出来的那尊凤凰首蔓延而去。 凤凰首的口中所衔的锦帕,便是据说能媲美焚经诀的琉璃宝典。 眼看布棍就要将琉璃宝典取下,然而石室的颤动和声响却在此时同时停止,下一刻,衔着琉璃宝典的金色凤凰首,缩到了石壁之后。 “砰砰”两声,布棍撞在了石壁之上,却终究迟了一步,功亏一篑。 “哇”地一声,碧隐瑶喷出了一口黑血。 也不知道她是被黑石中的某种力量反噬受伤,还是因为没有得到琉璃宝典而急怒攻心:“宝典!” 这凄叫声尖锐而绝望,令人听了都头皮发麻,全身不适。 段氏三杰当机立断,三人同时抓住了碧隐瑶:“快走!” “我不走!我要宝典!”碧隐瑶状若疯狂,只是这一个呼吸之间,她原本乌黑的浓发尽皆苍白,原本光滑可鉴的面颊也是皱纹密布,老态龙钟之象骤现。 浓妆艳抹若是青春的妆扮,那内力的加持便是碧隐瑶保持青春的倚仗。此刻她的歇斯底,自然不能保持真气的流畅运转,因此才会暴露出了她最真实的本来面目。 张残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段氏三杰挟着碧隐瑶,与宫照玉一同消失在密室之中。 朴宝英一把拉起张残,急道:“还愣什么,快跑!” 张残这才有些明白,只看他们居然连自己和朴宝英都如此放过,甚至不愿为击杀自己二人多浪费哪怕一丁点时间,便知道时间之紧迫,更知此地绝对不可久留。 轰鸣声再度响起,比之刚才更为剧烈。张残跟在朴宝英身后疾步狂奔,生死关头的危机压迫下,他本来已经近乎油尽灯枯的体内,也不知从哪爆发出来的力量,驱使着他不断前行。 轰鸣声和抖动感于身后越逼越近,不知为何,张残升起了一个念头:当身后的异常响动追上自己之时,便是自己命丧黄泉之刻。 想到这点,更觉急不可耐,脚步迈得飞快,竟然倏忽间超越了朴宝英。 一下子蹿出她身前十几步,张残暗骂了一声,又转身反手拉起朴宝英的小手,扯着她就往外跑。 明知此刻不是时候,朴宝英越加苍白的脸上还是抹出了一丝惊艳的赞叹:“人的潜力真是无穷的。” 张残气急败坏:“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情发这些没用的感慨!省点力气快跑吧!” 还没跑出几步,只听身后的朴宝英闷哼了一声,张残顿时只觉得手上一重,转而望去,她的嘴角溢出一丝血线:“你走吧,别管我了。” 这个情况下,张残会说不走,要死我们死在一起。然后朴宝英再说,别管我啦,你快跑吧,一定要为我好好活,一定要养大我们的额,还没到发展那一步。 不过这本焚经诀是竭力避免狗血桥段的,所以张残二话不说,抱起朴宝英就继续往前跑。 身材高挑的朴宝英,怎么都要比小家碧玉要重上一些。张残抱在怀里,明显觉察得出来。此时此刻,心中免不了在想,虽说高高瘦瘦看上去悦目,但是果然越是好看的东西,是越不怎么实用的。 跑了两步,张残只觉得身后的异响越逼越近。双手将朴宝英横抱在怀,所以张残抽不出手来,情不得已下,一边跑一边叫道:“不好,有些超负荷了!快把我身后包袱里的金币给丢掉两枚。” 朴宝英的面色好生苍白,皱眉紧皱,看上去有些痛苦。听了张残的话,她睁开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是没有疑问,探出玉手环过张残的脖子,然后张残就听见身后噼里哗啦的脆响声不绝于耳。 张残没有回头,不过却已经从声音中判断了出来,哭叫道:“大姐!丢个两三枚稍微减轻点重量就够了!我现在撑得住了!” 朴宝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虽然神光已失,但是神采不减,见了张残这个样子,反而浅浅一笑:“宝英在心疼张兄嘛!看你跑的这么累!” 说完之后,张残又听见身后的脆响声不绝于耳。而每一下金属的撞击声,都宛如重锤猛挥在张残的心坎上。那种要命的感觉,真的是别提了。 “大姐,给条活路,留口饭吃啊!”张残真的觉得天都黑了,哦不,是天都他妈黑了。 果然不能让女人掌财!这是多么深刻的教训和领悟啊。 朴宝英却颇觉有趣,轻笑道:“这么一大包呢,张兄跑得越快,能够留下的金子越多。” “你再这样老子真的把你给丢了啊!” 张残真的是毛都炸了。 哗啦啦啦啦啦 这一把肯定比之前扔出的金币加起来的总和还多! o,o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巨大的财富临头而下,比之兴奋剂更让张残觉得活力无限。大叫了一声,那撒丫子的频率,比之蜜蜂舞动翅膀要高的多。 “张兄你出汗了!”朴宝英略显心疼的说。 张残颤抖着双唇:“什么眼神,那是飙出的眼泪好不好!” “累坏了吧?” “不累不累!”张残心里一紧,连连叫唤。 哗啦啦啦啦啦 第245章 几乎都是这么个套路。 无论形势再怎么危机,无论险象恶劣到再怎么九死一生,反正主角都是死不了的。所以在此干脆跳过惊心动魄的险境描写,不多赘述。 望着几乎空空如也的包袱,张残欲哭无泪。朴宝英过了一把挥金如土的瘾,此时虽然神色略显虚弱,但是情绪倒是蛮高涨的,开心地说:“其实,宝英是在为了张兄好!” 张残半低着头,却把眼睑往上翻,直勾勾的瞅着朴宝英。 朴宝英把头一歪,颇显天真烂漫,并微笑道:“金银最能腐蚀人心,也能老化人的身体,更能摧残人的意志。所以,为了让张兄在武学之路上继续保持勇往直前的坚定,不生出好逸恶劳的倦怠,宝英才充当恶人,简洁有效地彻底断了你的念想。” 张残点了点头,认真的说:“所以,是不是朴姑娘将张某人的财富一卷而空后,张残还得感激涕零地道句多谢?” 此时此刻,大地一阵颤动,刚刚凭空而出的黑山,此时又急剧地下降。来不及多看,黑山已经落入地下,消失不见。 转瞬间,阴云密布的天空,霎时间转晴。 阳光普照,温暖整个人间。 远处的地面平平整整,甚至其上的草坪植被都完好如初,若非亲眼所见,谁又能相信刚才这里,出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再次目睹一次堪称神迹的景象发生后,张残心底反而空荡荡的,喃喃地说:“咱们这次,白跑了一趟,除了一身的伤,什么都没捞到。” 然后又反应过来:“哦,老子的厚背刀也丢了。” 厚背刀在刚才的密室里脱手以后,情势危急,张残顾不上捡就跑了出来。倒也真是奇怪,明明厚背刀是件死物,张残却尤为可惜,甚至对它生出了感情。 朴宝英听了张残的感慨,脸上也显露出些许失色,轻声说:“看开点吧,毕竟我们总不能天真到无论什么想要的东西,全部都能占为己有的。” 张残走到朴宝英的身旁,和她并肩坐了下来,沉声说:“宝英误会了,张某倒不是因为得不到所发的牢骚,只是觉得自己辛辛苦苦走了一遭,所图究竟是什么?早知道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话,还真不如晒着太阳溜溜鸟,斗斗蛐蛐儿这样的自在。” 朴宝英轻笑了一声:“那要看你对生命是何种态度了!若是你想混吃等死,尽可随意挥霍时间。若是你想精彩而活,当然需要不断的努力付出。” 摇了摇头,张残不愿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道:“咱们赶紧走吧,先避风头要紧,宫照玉他们现在说不定正在找寻咱俩呢。等到了上京,你我皆有助力,才能和他们周旋一二。” 从笔直而上的阶梯跑下来的时候,四周电闪雷鸣。想来没有人愿意在这样的险境下多呆,所以张残并未看到宫照玉等人所去的方向,只是慌不择路随意挑了个方向就闷着头往前跑,直到了这里才停下。 朴宝英淡淡地说:“上京?伤好之前,宝英绝不能被同胞看见。” 张残心中一动,隐隐觉得朴宝英似乎和高丽的这批来使并不融洽,甚至可以说是势同水火。不然的话,她怎么会如此说话。 不过张残心中的一些歉疚,也是在所难免的。朴宝英之所以受伤,是因为张残被宫照玉骗了一招。而她的伤势加重,是因为她觑见自己有可能被碧隐瑶的云袖绞死时,为了营救自己而分心催动了玉箫的音符,才会被段氏三杰乘虚而入所重创。 唉!大家一直死磕到底多好,干嘛非得经历同生共死的遭遇,干嘛生出同生共死的感情! 关键在于,朴宝英又对此事一字不提,连半句怨言都没有,更是让张残觉得难受又矛盾。 现在好了,她尤其的虚弱,然而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她却连在同胞那里受到庇护的资格都只能无奈放弃。 忽然之间,张残觉得朴宝英很孤独。也更认识到,无论外表再怎么坚强的人,他的心,大不了多少。 然后张残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就那么鬼使神差不由自主地在她额前轻吻了一下。 朴宝英并未有任何被激怒的神色,也并未有羞怯,反而轻笑了一声,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张残:“宝英就当你是传天了。” 张残哑然失笑,心中却平静异常,并无丝毫的不舒服,反而微笑着说:“继续把我当作他吧!” 说完之后,再次吻了一下。 她的额头好香,也好甜。 朴宝英无奈地再次被张残占了一次便宜后,摇了摇头:“该知足了。” 张残便安分了下来,没敢再对她有任何侵犯。 张残知道,也就是因为她此刻受伤,心神正是消沉脆弱,兼且张残和传天确实关系很好,所以才罕见地任张残轻薄。 同时张残也知道,在自己吻她的时候,她确实把自己当成了传天。因为朴宝英平时的高手风范再怎么足,也终究是个少女。而每个少女都有英雄梦,幻象着在最无助的时候,所牵挂的人能对她呵护有加,无微不至。 虽然清楚,但是没有一点的妒意,似乎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张残问道:“宝英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朴宝英把双目望着天边,微微扬起的侧脸,显得她小巧的鼻梁分外坚挺笔直。回头看了张残一眼后,她摇了摇头:“没有。” 张残哈哈一笑,说道:“还好有人告诉张某,更多时候,一个女孩子在说不或者没有这类话时,通常都是在说谎。” 朴宝英也为之一笑:“确实如此!那么有没有人告诉张兄,当一个女孩子在说这样的谎的时候,并不见得是欲拒还迎的手段。更有可能是因为眼前之人,绝不是她想去倾述的对象罢了。” 张残撇了撇嘴,这么被直接拒绝,是谁都会有些挫折。不过谁让自己是令她负伤、令她脆弱的主要因素呢,那么自己就有必要更有责任令她展露出欢颜。 “宝英真的很想得到琉璃宝典么?” 琉璃宝典这四个字,倒是让朴宝英有了些许的反应,叹了一口气,她说:“自然很想!但是又有什么用?若宝英猜的没错,这座黑山下次出世的时间,最少也要在五十年以后!到那时,说不定宝英早就化作了一坯黄土了。” 说到这里,朴宝英转过头来,眨巴一下眼睛,很认真地问:“若是宝英先张兄而早早辞世,张兄会不会偶尔间想起宝英?” 张残脸上异常地轻松,避而不答地笑道:“宝英现在有两个选择!其一,听到张某对你问题的回答。其二,让张某再吻你一次后,顺便把琉璃宝典的口诀一字不落地念给你听。好了,到宝英作选择了!” 第246章 人真的不能冲动,脑袋一热,什么话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所以,刚才张残说出这两个选择后,心里是略微有些后悔的。然而看着朴宝英此刻欣喜的俏脸,却又觉得坦然。 后悔的理由很简单,朴宝英终究是高丽人,而且她也毫不掩饰对整个中土大地的野心。对朴宝英来说,她本来就有阴阳真气这门神功护体,现在又得到琉璃宝典,这绝对是如虎添翼。而她的实力越强,实则对整个中土的威胁就越大,所以这就是张残的担忧。 至于坦然 换得美人一笑,还有什么好说的! 张残将琉璃宝典的口诀念了一次,朴宝英牢牢记住后,才讶然地问张残:“这真的是琉璃宝典?张兄没骗宝英吧!” 张残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后,说道:“看来张某的名声真的是臭了!每次掏心掏肺,结果却总是会换来他人如此反问!有点新意好不好,张某真的听腻了!” 朴宝英咯咯一笑,继续打击着张残:“慢慢来吧,招牌砸了,是很难重新树立的。” 长出了一口气,张残算是勉强提起了精神:“当时我整个人的精神融入到那块玉佩里,在其中看到了一只凤凰从无到有,再从有到无的神奇过程。而后当琉璃宝典出现在我们的眼前时,虽然刻录宝典的那方锦帕工整的卷成一团,但是上面的内容,却已经清晰地镌刻在了张某的脑海之中。” 朴宝英一眨不眨地望着张残,待得张残说完之后,忽地闭上双眼,俏脸缓缓贴近。 柔软鲜艳的红唇,在张残的左脸上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 然后她嘴角飘逸着浅浅的笑容:“这是宝英多谢张兄的,不含任何其余的感情,请张兄勿要多想!” 张残哑然失笑,晃了一下脑袋后,反问道:“多想的话会有什么后果?” 朴宝英看上去欣喜异常,调皮地说:“那宝英只能抱歉得让张兄的整个余生,都承受着无可解救的相思折磨了。” 张残打了个哈哈,然后又泄气地说:“你说怪不怪!像什么珍贵的宝物啊,像什么绝世的武学秘笈啊,找到之后通常都属于主角的。但是到了这里,明明张某才是应琉璃宝典的召唤而来,明明张某才算是琉璃宝典的真命天子,但是呢?哈,这破东西只能女性修炼,反而跟张某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朴宝英嗯嗯了两声:“听到这个我很难过。” 转而又笑道:“之前确实没听说过什么功法竟然会有性别上的歧视,要不张兄也试试,说不定能够修炼成功的。” 张残叹了一口气,如回答赵擎云那样:“别逗了,我没胸。” “挤挤就有了啊。” 张残瞥了朴宝英一眼:“开什么玩笑,我又不是没上过学。挤出来的那叫沟,两者虽有牵连但实际根本就是两码事。” 见朴宝英不说话,张残讶然地望着她:“怎么?” 朴宝英想了想,轻声道:“宝英想让张兄答应一件事情,二十年内,请勿将琉璃宝典的口诀告知第三个人。” 她的打算张残也清楚,就是不希望中原武林出现过多的高手。 张残短暂沉默后点了点头,然后又故意古怪地说:“那万一不到二十年张某就挂了怎么办?我中原武林不是又少了一门绝世武学么。” 朴宝英认真地说:“真是如此的话,宝英必会在中原寻觅佳徒,使这门心法永远流传下去,并告知她这本来就是中原的固有武学。放心吧,属于中原的传承,高丽是不会据为己有的。” 张残笑道:“真要据有,谁也奈何不得。” 也许是心情颇佳,利于伤势的修养。也许是琉璃宝典当真堪称绝学,到第二天,朴宝英便恢复如初,那颇为严重的内伤也不药而愈。 回到完颜伤的庭院里,张残嗅到了若有若无的酒气。推开完颜伤的房门,只见他披散着头发,奇姿怪状的躺在床榻之上,手上还捏着酒壶,正酣然而睡。 屋子里,满是开封或者未开封的酒坛。 只说完颜伤醉后大睡的话,其实这是醉酒者再正常不过的画面,毫无奇特之处。 但是绝不该适用于完颜伤的身上。 这小子武功高强,内力深厚,就算醉得再不省人事,自己都推门而入了,他怎么可能一点警觉都没有!若非他的呼吸悠长均匀,张残甚至都怀疑他已经死了。 看来这几天,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在了他的身上。 伸出一根手指,遥遥指着完颜伤的印堂。 其实张残根本没有动用任何内力,就是像寻常人那样寻常的指着,下一刻,完颜伤倏忽睁开双眼。然后他稳坐起来,面向了张残。 他的双目布满了血丝,只凭眼神就看得出他异常的颓废和消沉,也能让人隐隐觉察到那微不可见的哀伤。 张残问道:“老哥你怎么了?” 完颜伤似乎不认识张残一般,呆滞了好久,目中才升起些许清醒:“够兄弟的话,什么都别说,先把我灌醉。” 看着完颜伤这个样子,张残此刻忽然好羡慕一个女人。 同样遇到痛不欲生的事情,女人可以大呼大叫,痛哭流涕来宣泄。甚至还会有人为她宽慰,对她的遭遇和经历表示同情。 然而一个男人,却只能默默地躲起来,任凭自己被慢慢撕碎。否则被人觑见落泪的话,想都别想被人宽慰,反而只会遭人鄙夷:这个男人真没用,真没出息! 短短的感慨结束,张残二话不说,拍掉封泥,朝完颜伤扔过去了一坛。然后自己抱起一坛,咕嘟嘟先灌了几口后,豪爽地说:“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 信步走到完颜伤的面前,与他碰了一下,而后又仰头狂饮,最后擦了一下嘴巴,张残叹道:“与尔同销万古愁。” 完颜伤呆呆地看着张残,好久之后,他忽而一笑,以更为夸张的仰头,闭着眼睛狂饮着辛辣且又苦涩的清酒。 完颜伤一口气最少喝了足足半坛,然后大叫了一声,一把将酒坛摔在地下。 “啪”地一声,酒坛被摔得四分五裂,其中几片残片,划过了张残的裤脚。 张残低头看了看,指着裤脚被酒渍打湿的痕迹:“你这算不算找事儿?” 一口喝了那么多,完颜伤此时正大口大口地喘着,听了张残的话后,把头抬了起来,冷冷地说:“算!怎么了?” 张残笑了笑,说道:“不怎么。” 说完之后,飞起的酒坛朝着完颜伤的脑袋砸了下去。 “啪”地一声,把完颜伤砸得重重倒在床上,然后张残笑道:“扯平了。” 第247章 “都说春宵一刻值千金,但是如此良夜,张某不去风流快活,反来陪你个臭男人,够意思吧?” 坐在房顶上的张残,仰天望着月亮,悠悠地说。 完颜伤瞟了张残一眼,淡淡地说:“张兄现在这副尊荣去飘香楼吧,今夜所有的开销算我的。” 张残摸了摸自己的两只眼眶,生疼生疼,还乌青了一大片,顶着这么个熊猫眼,若是被绿萝不经意看到,那自己的一世潇洒肯定化为乌有。 相信没有一个人愿意被自己有好感的人,看到自己尤其丑陋窘迫的那一面。 至于所谓的潇洒,这当然是张残极度自恋的想法。因为凭心而论,他和潇洒根本沾不上边。不过虽然潇洒的外形欠缺,但是这个潇洒的心态还是需要有的。 张残瞅着完颜伤同样黑肿的眼眶,又平衡了很多。 完颜伤陷入了沉思,张残很识趣地没再瞎扯,只是作为一个合格的听众,默默地望着天上的繁星。 “两天前,皇上准许了金轩麟的请求,将索琳许配给了他。” 完颜伤转过头,看着张残:“索琳将远嫁高丽,若无意外,我这辈子,再也见不到她了。” 完颜伤的样子很平静,口吻也很平和,似乎在道出一件毫不关己的微末小事一样。 张残像是白痴一样,居然愣愣地问了一句:“没有改变的可能了?完颜无我怎么说?” 完颜伤居然还回答了:“怎么改变?他又能说什么?” 张残闭上了嘴,沉吟了良久,问道:“那皇上他不知道你和索琳已经相爱了么?” 完颜伤涩然笑了一下,淡淡地说:“应该不知道。如果皇上知道,在答应金轩麟的那一刻,他已经选择了装作不知道。” 张残想了想,试探地问:“他对老兄你有意见?” 完颜伤哑然失笑,说道:“天下哪个皇上,会能够容忍他看不惯的人随意出现在眼前!” 顿了顿后,完颜伤续道:“现如今上京城里暗流涌动,形势极不稳定。经过这十几天的明察暗访,皇上已经得知高丽人与潜伏在暗地里的那张网,有着极为密切的关系。为了不打草惊蛇,为了不不让高丽人心生警惕,所以皇上才答应了金轩麟求婚,借此用来故意麻痹并安抚他们。” 张残脱口而出:“怎么能这样!” 完颜伤微笑道:“大义之下,我和索琳都不得不向它低头。” “牺牲小我,成就大我。以前我总觉得能够奉献自己的英雄,是值得钦佩的。但是当事情发生在我的头上,才知道忍痛割爱,是多么的令人无奈。” 张残见他连大义二字都搬出来,也不知该如何去安慰,只能干巴巴地说:“这道理你不是都懂么” “看开和放下是两回事!”完颜伤断然道。 然后他却低下了头,有如斗败的公鸡一样:“喜欢和在一起,原来也是两回事。” 心中一动,张残推开了房门,朴宝英坐在太师椅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张残。 她本来端庄正色,却又忽地一笑:“张兄被谁揍了一顿,为何不提宝英的名号?” 张残揉了揉眼眶:“报了!所以他们骂完以后正准备离去,却又返回来动手打了。” 朴宝英收拾了脸色,微笑道:“明天晚上,慕容府会有一个小厮和一个丫鬟私奔。” 张残不明所以,问道:“这代表了什么?” 朴宝英欣然道:“不是准备要颠覆慕容府吗?” 张残不解地说:“这和颠覆慕容府有关系吗?” 朴宝英无奈地摇了摇头,叹气道:“一个偌大的势力,又怎么可能在短短一瞬轰然倒塌?抽丝剥茧,才能慢慢得见真章。” 张残哦了一声,略显失望,因为他还以为朝夕之间就能目的达成,从而见到萧雨儿呢。 朴宝英站了起来,轻声道:“张兄歇息吧。” 张残讶然道:“不多坐会儿么?” 已经站立在门口的朴宝英停了下来,看上去像是在对着紧闭的门自言自语般说道:“人生如梦,所经历的,不过都是一个幻象罢了。倘若张兄还留有什么深刻的记忆,不妨忘了吧。” 张残猛地一颤,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朴宝英已经消失不见。只有她那修长的倩影、如雪的白衣,似乎还停留在这里,占据着张残思海中一片田地。 回到上京的朴宝英,又恢复了她清冷的个性,又再次显得高不可攀。 应该是张残最后那一句显得十分熟络的挽留,才使得她故意提醒自己,也更是让自己别再对前几天的经历抱有任何幻想,也别再有任何留恋。 就在这一刻,张残更意识到了,倘若自己有任何相悖于她计划的举动,她将毫不留情的向自己出手。 苦笑了一声后,张残倒在了床上,纠结着一同相伴寻找琉璃宝库的朴宝英,与此刻陌生得让人心寒的朴宝英,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如果是的话,偶尔的调皮可爱,和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无情,这两者哪个才是她的真实本性? 想着想着,张残就懒得想了。毕竟,从一开始,两人就不是朋友,而是皆欲杀之而后快的敌人。事实上,一直到了今天,两人之间的对立其实也从未缓和过。 美酒佳肴,却无人举杯投箸,场面显得有些冷清。完颜无我牵起微笑,举杯道:“有半个月没和张兄相聚了吧?” 张残也举起了杯,笑道:“殿下勿要多心,张某拿了您的财物,自然会为您效犬马之劳,绝不会半中间跑路开溜的。” 完颜无我神色不变,一饮而尽后,淡淡地说:“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张兄倒是道破了你我之间关系维持的最根本之处。” 张残点了点头,反问道:“莫不成这纯洁的金钱利益关系中,还掺有其余的杂质?” 完颜无我先是看了完颜伤一眼后,叹气道:“我知道张兄对索琳的事情心生不满,但是你我都不再是任凭感情和意气随意驱使,并任意去妄为的年纪了。” 完颜无我这次用了“我”字自成,而不是“本王”,便是以同龄人和同地位的角色在向张残解释。 “谁人都有难处,都有无奈。能体谅之处,便尽量别去互相为难了。” 他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落寞,也就是这个时刻,张残才意识到,其实索琳是他的妹妹,为了成事而将亲妹妹推入虎口,他又何尝不难过! 能体谅之处,便尽量别去互相为难了。 张残忽然觉得这话说得好有道理,又好让人泛起心酸。 第248章 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而无论你贵为天子,还是平庸如走卒,总会免不了被无力改变的事情所烦恼,谁都不能免俗。 举起酒杯,三人一饮而尽。这个时候再多说什么,都是矫情的。就像这杯辛辣的酒,只有懂得回味,才能品出浓郁的醇香。 听到有人敲门,张残心中一惊:自己的感应已经远超自己的修为,其灵敏处毫不逊色一流高手。那么何人如此高明,竟然能走到门口这么近的距离,自己却没有任何察觉和防备。 见到来人是顾所愿,张残才有些释然。 顾所愿乃昆仑派掌门,一手漂亮的剑法更在中原武林盟主曲忘之上。 他是中原的叛徒不假,但是轮不到张残来评判。更何况他的功绩是靠自身打拼而来的,某些既定的事实,不容任何人可以抹灭。 若是之前的话,张残或许还对顾所愿略感不齿。然而随着自己经历的无奈之事越多,便将某些不为道义所容的人或者事,看得也越开了。因为在指责他人时,稍微对比一下自身的行径,或许自己更会惭愧得无地自容。 坐下之后,顾所愿只是朝着张残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想来也算有趣,在金国的“高层会晤”这个层次里,两个汉人相见,应该是挺不自在的碰面。 “已经查清楚了,明晚半夜,会有三艘载满箭矢强弓的重船驶向高丽。” 兵以弓为首,矢以箭第一。 当时弓箭这种兵器把控之严,更甚于当今的枪支管理。弓箭的买卖,除了兵部,任何私人贩卖或者制造,轻者入牢,重者斩首,毫无商量的余地。 完颜无我问道:“运输人员都是何人?” 顾所愿答道:“是一所有名的商行,名曰万利。表面上看,倒和兵部没有任何直接的关系,也查不出和皇甫雷有过任何交集。” 皇甫雷就是皇甫曼妮的父亲,当今金国的兵部尚书。 完颜无我轻笑了一声,淡淡地说:“一个不漏,总会有人吃不住酷刑的。” 张残知道这是要准备向皇甫家开刀了,说是病态也好,说是扭曲病态也罢,总之,张残心里莫名的兴奋,同时暗念:皇甫曼妮,我来了! 说是半夜,但是张残近黄昏的时候,就到了城门口徘徊。说来奇怪,当抱着警惕和找茬般的目光打量着来来往往的行人时,张残总觉得一个个面目都是那么的狰狞,一个个的举止都是那么的鬼鬼祟祟。 好!你站的笔直坚挺,目不斜视是吧?说不定就是用这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来伪装令人发指的罪恶内心哩! 好!你刚才无意间瞟了我一眼是吧?肯定是被我张某人明察秋毫的犀利目光盯得心里发虚了吧! 所以只是看了几眼,张残就有些受不了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将天下所有类型的恶徒,全都了然于目了。 他这次“抓奸”,并没有告诉完颜伤。毕竟慕容府是忠于金国的势力,如果被他知道自己正禅精竭虑想要搬翻慕容府,实则是在在损害金国的利益的话。于公于私,完颜伤都肯定会阻止自己的。再者今时不同往日,上京城看似平静,其实暗地里已经乱得像是一锅粥了。倘若再经自己这么胡搅一番,天知道会把上京动荡成什么样子! 夜幕降临,张残藏身在幽暗的深巷之中,以耳力倾听泛着空荡的喧嚣、实则静谧的整片大地。 此刻的张残,有如生了千千万万双眼睛一样,从倾听到的错落有致的各种声响,脑海中浮现出各种人间百态的场景。 酒馆中推杯换盏,你来我往 赌场中高声喧哗,情态各异 近处普通一间房内,一对夫妻脱衣退裤,急不可耐 咳咳,算了,保留点隐私。 总之,张残的精神力遍布了整个上京城的丝丝点点,角角落落。任何人,任何事,任何物,无一可以逃得过张残的感知。 心中一动,似乎有人在遥远处提起了自己的名字。下一刻,张残不由自主就“来”到了飘香楼,轻易跻身进入二楼那间紧闭的房间里,绿萝满是怜爱的脸上却是愁眉不展,抚摸着小慧凌乱的秀发,过了良久才轻声道:“我明天就去找他,让他娶你为妻” 张残打了一个冷战,心里一慌,整个饱满的精神力顿时消失不见,也失去能够听见绿萝下文的“顺风耳”。 本来想着再次沉稳心神,此刻忽地听见过分踮脚的走路声。大半夜如此走路,必然心中有鬼,张残知道,正主来了。 其实一直到了现在,张残都不知道朴宝英为何让自己对这私奔的男女如此关注,不过病急乱投医,为了萧雨儿的自由,张残宁错杀不放过。 在暗中的张残,分明见到这对男女走到了城门前,守城的卫兵看上去早已被买通,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张残见识过这些守城士兵的实力,上次叶斯从城门逃走的时候,仅仅一个普通士兵,竟能和叶斯打得差不多旗鼓相当。虽说当时叶斯背负着绿萝,行动不便,但是从此点就可知金国禁军个个都非同小可的实力。 过了好一会儿,守城的那个门卫几经探察,如电般的双目四下扫射之后,终于将紧闭的城门打开了一条细缝儿,刚好容一人可过。 等那女的先行出城之时,张残倏忽间冒了出来,笑道:“烦请诸位解释一下,这是在做什么?” 兵卫和那个小厮肝胆欲裂,面色如土的看着张残,战战兢兢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一大早房门被推开,完颜伤走了进来,讶然问道:“张兄半夜在城门处转悠什么?” 张残自然不能将实情告知,便无辜地说:“你昨晚又去和索琳互述衷肠,老子一个人没事做,便只能栽着脑袋四处乱逛。哪知一个不小心,便立了这么一个大功。” 若无皇上手谕或者圣旨,半夜私自打开城门将人放行,这是了不得的天大罪行,所以张残说立了一个大功,虽略有夸张,但也并不完全是在吹嘘。 完颜伤笑了笑,无奈地说:“上天果然对傻子颇有眷顾。” 张残也是嘿嘿一笑,颇显自得。 不过看着完颜伤毫无怀疑的神色,心中之苦,却是无法言表。 自己杀了完颜伤的父亲,到了现在,他却对张残两肋插刀,照顾有加。可是自己现在却不仅不知恩图报,反而现在自己做的,却是在伤他用生命捍卫的故土之根本。 忽然之间,张残觉得自己充当的角色好恶心。 不过,为了萧雨儿,他不得不如此,他也别无选择。 第249章 正说着呢,忽听有人推开了完颜伤家的大门,踏进了院子里。然后声音未起,迷人的香风已然钻入了张残的房间:“完颜公子好!” 虽然是绿萝令人极为悦耳的柔柔的声音,却听得张残打了个冷战,因为他忽然想起,自己昨晚好像听到她似乎想让自己娶小慧为妻这样的话。 完颜伤还没说话,这间屋子里只有朝着院子的一扇窗户,张残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情急之下一个翻身 英勇地钻进了床底下。 互相寒暄之后,绿萝轻声问道:“张公子在屋里吗?” “在的在的。”完颜伤当时就怪笑了几声。 你大爷的! 张残暗骂了一句,脑海中不由想象着完颜伤此刻虽不明所以,但是坏笑挂在满脸上的混账模样。 更为清晰的淡淡幽香随之而来,床底下的张残,分明看见了一双小巧的马靴踏进了屋子里。从床底下这低矮的视线看过去,只能看到绿萝墨绿色的裙摆下,那一双纤细而又笔直的半截小腿的柔美线条。 绿萝绿萝,在张残的印象里,每次见她,她身穿的似乎都是绿色的衣着。想到这里,张残又觉得给后代起名字的话,还是尽量避免名字中有颜色的字眼。万一起了个“红”字,但是他却更为喜爱蓝色,那吵起架来就容易落人口实:“你都对不起你的名字!” 还在胡思乱想着,绿萝似乎环顾了一圈,诧异地问:“人呢?” “别的不说,在下第一次见到天不怕地不怕的张兄,居然只是听到一个人的声音,就会被吓得钻进了床底下。绿萝姑娘,请受完颜伤一拜!” 说完之后,完颜伤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张残气得几乎想蹦起来扇他一巴掌,正握紧了拳头,床单被人撩开,绿萝那倾国倾城的侧脸显露在了张残的面前:“藏的还挺深呢。” 张残想了想,说道:“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终究还是逃不过你慧眼识英雄的锐利双眼!不过在此之前,介不介意回避一下,好让我先对这小子爆两句粗口?” 绿萝侧着脸,那一头温柔的长发有些发梢已经拖到了地上,她只是玉手轻轻将其揽到耳后,这个动作别提有多美了! “出来骂吧,绿萝又不是没听过。” 张残想了想,说道:“其实更害怕你打我。” 一句话让绿萝情不自禁的泛起一抹浅笑,然后她认真地说:“不打,相信我。” 张残想了想,说道:“每次张某说相信我这三个字的时候,其实都是在骗人。” “不出来?” “你走我就出来。” 哦了一声后,绿萝转头问向完颜伤:“完颜公子家里有扫帚吗?” 完颜伤似乎笑得肚子都疼,断断续续地说道:“没有!狼牙棒要不要?” “再好不过呢!”绿萝欣然道。 张残打了个滚,钻了出来,然后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指着完颜伤:“大恩大德,此生不忘。” 完颜伤再次一笑之后,很识趣的走出了房间,并关上了门,很有觉悟。 只剩下绿萝和张残两人,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气氛也变得尴尬。 真不知道什么样的经历,才会让曾经两个相谈甚欢的人,却变得相对都无话。 说起来,正式认识以后,张残从头到尾甚至都没有对绿萝高声说过一句话,甚至对她满是恭敬。而造成现在局面,无非是自己犯了个错,要巧不巧地正好伤害的是她的挚友。 不过可惜,女性本就感性。所以对于一个女性来说,有时候你将当事人刺伤,她或许能够原谅。但是伤害到了当事人身边的亲友家人,纵然被伤者能够真的完全放下,她也依然很难过得了自己这一关。 张残不愿再如此沉默和尴尬,想了想后,摸出了撰出手汗的玉佩:“还给你。” 绿萝一见之下,美目中立即闪过一丝喜色,近乎欢呼雀跃般开心:“你不用了?” 这是完颜清扬送给她的定情信物,看着她这么如小鸟儿这般欢天喜地,张残没来由地一阵心酸,感觉更是怅然若失。 看吧,她捧在手里,甚至还转了一个优美的圈。 一个死去的人的遗物,她却如此珍而重之,真不能想象若是完颜清扬死而复生,她会用怎么样的荒唐来表达内心的喜悦。 然后她才反应过来,又由衷地说:“多谢张公子。” 张残点了点头,淡然道:“物归原主罢了。还有,我会娶小慧姑娘的。” 绿萝愣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绿萝的来意的?” 张残不愿多说,淡然道:“猜的。” 绿萝稍作思考,便又释然。 古时女子的贞洁更重于性命,为人所辱,可谓是生不如死,甚至这辈子都别想嫁出去。就算凭着绿萝的面子,小慧有那么一点可能性会被人纳去做妾,但是也别指望她能够受宠。 所以绿萝本来因为此事和张残已经翻脸,现在却又来找张残,想都不用想,肯定是为了小慧的事情。因此张残猜出自己的来意,并非什么难事。 绿萝笑道:“张公子深明大义,是敢作敢当的好男儿。” 见张残不以为意,绿萝又道:“小慧其实贤惠可人,挺会体贴照顾人的。兼且她这么久以来一直伴在绿萝身边,好歹也存了不少的家当,相信她会成为张公子绝佳的内助。” 这话根本不能让张残动心! 张残他自己好好的,突然身边冒出一个因形势所迫,非自己不嫁的漂亮媳妇,而且她还是个金银颇丰厚的少女!别说张残了,就算这事搁在诸位读者的身上,估计也都一个个满是不愿,嫌弃得狂发牢骚。 反正作者本人就不愿意(tot) “张公子会好好待她的,对吧?”绿萝见张残脸色不怎么对劲,试探性地问道。 “会的,张某言出必行。”张残认真地回答。 绿萝点了点头,轻声道:“那绿萝告辞了。” 一阵香风掠过,张残本来无动于衷,但是见她持着玉佩,脚步走得如此欢畅如此飘逸,终于忍不住开口:“张某会对小慧姑娘负责,但是,牵线的红娘,为何偏偏是你?” 在绿萝不知所措的转身凝望下,张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然后未等她作任何表示,双手关上了房门,同时,砰地一声也彻底关上了自己的心门。 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而且还是让人这么羞于启齿的情况下发生,两人之间又岂会锣鼓喧天的喜事大办。 这么久了再次看到小慧,她几乎消瘦憔悴得不成人形。 张残内疚之余,又忽然觉得,那些每天叫啊闹啊嚷嚷着要减肥的人,其实根本无需过多的运动或者节食。只要让你的男朋友或者老公多出轨几次,多背叛几次,多在外面胡搞乱来几次,多对你造成几次伤害和打击,自然就能折磨得你生不如死痛不欲生。而在这精神肉体的双重打击下,减肥效果包保尤为见效。 觉得张残想法不齿的请飘过。 觉得说到心坎里赞同的收藏。 第250章 砰地一声,小慧冷冷地把门关上,正如张残最后看着绿萝关上门一样,她的脸上和眼里,同样都是充满着失望和绝情的。 刚才自己面对绿萝的样子,也是这么狰狞么?张残忍不住扪心自问。 望着冰冷紧闭的房门,张残又忍不住乱想,小慧是逼不得已才嫁给自己,所以别说什么爱了,恐怕她是恨自己入骨。然而更为让她绝望的,是今后还不得不和张残绑在了一起,真正成为了一对夫妻。 所以对于她的举动,张残倒是并不如何意外。因为两人之间的夫妻之实,绝不是什么情不自禁之下的“先上车后补票”,更贴切地来说,是张残逃票了。 两人的结合,都是各自的无奈。不过,目前来说,也只能这样。 至于之前闹得沸沸扬扬的“强bo”事件,其实随便撒个谎就是了。就一口死咬着两人早已成婚,只不过小慧和张残发生了争吵后,气得暴跳如雷,所以才不忿之下去官府信口开河。而衙役又没搞清楚,所以张残就被抓了起来。 再苍白的谎言,但是说出来就行了,毕竟人人都这么忙,又有谁会闲的没事故意去较真。 “出发吧!”完颜伤说道。 张残笑了笑,就没再感慨。 爱情或许美丽,但并不等同于婚姻也是如此。道理很简单,有情人一不小心就会因爱生恨从此天各一方。所以联成婚姻的那个人,不见得是你所愿的。 所以这是两码事。 顾所愿带头前行,张残伴着完颜伤和裴元、慕容兄弟以及上官艾,全都身着黑衣,奔袭在辽阔的月下平原上。 万利商行倒也真的胆大包天,竟然将“走私军火”这么大的罪行,在离天子脚下不远的码头上开展,难不成抱得是“最危险的地方正是最安全的地方”的这个打算? 唉,傻x。 不过想了想,若非叶斯留给自己的名单的话,他们的勾当至今仍未被人发现。 额,果然高明。 蛰伏在流水声哗哗的岸边,就是这个码头,张残亲眼看见了唐傲被杀、唐幻被杀、林承运早已被杀的尸体。隐藏在记忆最深处的仇怨,此刻因旧地重游、触景生情被油然勾起,张残禁不住咬牙切齿,只想现在就往湘西一行,亲手宰了班鹿那个王八蛋。 完颜伤转过头来,低声道:“想什么呢?心情起伏的波动这么大,小心被船上的高手所探察。” 张残瞄了他一眼,嘟囔道:“好的,不把情绪带到工作里。” 几人潜藏的是下风口,又距码头颇远,除非真的是那几个为数寥寥的顶级高手,否则根本不可能被发现。不过张残却知道完颜伤并非在危言耸听吓唬自己,他只是好心的提醒罢了。因为待会儿可能会有一场恶战,厮杀之中自己倘若心神不定,很容易会被人乘虚而入。 慕容飞罕见地转过头,诚恳地说:“多谢张兄擒住了在下家中的家奴,使得在下家中的传承之宝因此得回。” 张残瞄了一眼:“传承之宝。” 慕容飞无奈地道:“和组织器官没有任何关系。” 张残在故意罢了,他不想和慕容家任何人扯上关系。不可能你们如此待我,现在有个善意的信息,我就得很识趣的感恩戴德地着急扑上。 某些仇恨是无法化解的,也是不容化解的。 一阵轻风,张残才看清顾所愿的身影,惊叹他身法之高明的同时,他低声道:“布置妥当,一个不能漏!” 若是这批人走漏了一个半个,这次行动便再无隐秘可言。那么对金国虎视眈眈的那批人,就会得到消息,然后倍加小心谨慎,再不给马脚露出机会。 转而望去,张残越看之下,越觉得心惊。 只是肉眼看上去的话,那些抬着箱子的行船脚夫普普通通,然而任他们表现出来的神情是多么的吃力,下盘却始终稳如泰山。细心观察,就能发现他们踏在碧波荡漾下、不住微微摇晃的巨船之上,却无一人的脚步有过摇摆。由此可知,他们神情上的吃力,也不过是完全装出来的。 或许是长期的风平浪静,使得他们已经彻底失去了“演戏”的戒心,大意之下,才被张残看穿了几分破绽。 不过真的难以想象,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商会里,却拥有近百名深不可测的高手坐镇。这样的实力,除了略逊中原屈指可数的几个帮派之外,必能稳稳跻身一流名门。 顾所愿环目一圈后,当先摸了过去。张残等人会意,也紧随其后。 顾所愿身法何其之快,忽地掷出一物,一声尖锐声响,砰地一声,美丽绚烂的烟花,爆出杀戮的讯号。 下一刻,三艘巨船旁边的数艇小舟上,本在各自忙碌的各色人种,忽地齐齐一声暴喝,拿出早已静待多时的强弓,射出一道道如蝗虫过境般铺天盖地的箭雨。 嗖嗖嗖嗖破空声不绝于耳,拉开了各种惨叫的序幕。 不过只是攻其不备之下,才有十几人猝不及防地被箭矢命中,跌落了河底。其余之人反应过来,一个个拔出藏在身上的短刃长兵,将漫天的箭雨阻挡在船外,滴水不漏。 乘着箭雨的中空地带,顾所愿一马当先,旱地拔葱一样一飞冲天,落在了中间的那艘巨船之上。 如果在平时的话,这么当空而来很容易让守株待兔以逸待劳的高手轻松截下,甚至是造成反杀。然则这些高手装扮成的脚夫,做的本来就是掉脑袋的走私买卖,被如此围剿自然心生恐慌,又因箭雨的突然袭击自顾不暇。综上所述,才能被顾所愿瞅得时机,毫无阻碍地踏上了巨船。 剑影飘飞,流光溢彩,从远处看顾所愿的剑法,迅捷之余更是威猛凌厉,势不可挡。 所以说士气对于战斗来说,真的比什么都重要。 巨船上已经有不少人萌生退意,而顾所愿的剑法又精妙如斯,此消彼涨之下,张残等人看得是热血沸腾,豪气顿生。 接连飞上已经近乎无人可守的巨船上,因无人组织各自为战,巨船上的人一个个被打得落花流水。而张残见到完颜伤等人大杀四方,势如破竹。于是也是按捺不住,急欲享受杀伐的快感。 一拳朝着往自己败退而来的那人轰出,而接招之人无心应战,游鱼般滑过张残的铁拳,顺势一肘打得张残仰天倒地。 不顾胸口的剧痛,张残心中的念头只有一个:他妈的!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 第251章 说时迟,那时快。以上种种,其实根本就是眨眼之间,忽地船舱之内几道身影冲天而出,手持长剑,威风凛凛。 其中一人朗声道:“跟他们拼了。” 话音不高,但是却将所有呐喊与惨叫完全压制,一时间,只余这五个字回荡在涓涓不息的河面之上。 而这短短五个字有如赋有魔幻般的催眠功效一样,本来一败涂地的船夫们为之一稳,又见那人闪电般将水银泻地的剑法笼罩顾所愿后,登时所有船夫都如换了个人般,士气随之高涨。 刚刚把张残打翻在地的那人折身而回,并指着张残吼道:“这个家伙我来对付。” 张残揉着胸口气道:“有本事找我的伙伴去!” 回答张残的是飞起来的一脚,张残拳脚并不拿手,拈花指法又侧重守而不攻,一个扫堂腿将那人逼向半空,又轰然和他对了一掌。 这厮的内力也是要命的雄厚。 张残被震得气血翻涌,不过看样子那人也并不好受,张残竖起了眉毛:“且慢!是爷们就容我先找把剑来!” “去你的吧!” 伴随而来的是黑虎掏心,张残有剑或者有刀在身,绝不会将他太放在眼里。但是只论拳脚的话,又自知确实非其对手。当下大喝一声,扭头就跑。 “妖孽休走!” 张残登时被气的反身一掌,拍向他的面门:“哇呀呀呀呀!泼猴休得嚣张!” 你来我往交了数招,张残被他一拳打在左肩,腾腾腾退了三步,撞在了巨船的围栏之上,险些被震落下河。 好在脚下正好横着一把长剑,那人见张残被自己打得毫无招架之力,信心满满,踏着奇步,双拳贯耳而来。 张残脚尖一挑,长剑在手,登时哈哈一笑。 幻影剑法无穷剑意激射回荡,同时手中长剑倏忽成空,握着似乎从未存在过的虚无,点出一片银光。 伴随着一声惨叫,张残一剑将他的双掌如冰糖葫芦般贯穿,而后银光炸裂,抹过他的喉咙。 见他倒地,张残还不解气,一脚将他的尸身踢落下河:“妖孽休走!妖孽休走!叫你妖孽休走!” 就近看见完颜伤被一个白衣蒙面之人逼得左支右挡,更知此时不是闲话的时候,张残长剑再次弥漫出层层剑气,叫道:“完颜兄休慌,且看张某大发神威助你一臂之!” 砰地一声将张残的话音打断,只见完颜伤被那人一脚踢在所持的长棍之上,完颜伤把持不住仰天倒地,并去势不止地刚好滑到了张残的右手边。 那白衣蒙面人目泛冷光,扫视着张残。 张残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完颜伤,又看了看冲着自己虎视眈眈的蒙面之人,心中不由想到:连这小子都不是他的对手,自己上去怕是会被他一剑便把脑袋削飞。 于是张残挤出一个笑容:“我看你俩打得太过激烈,便说个玩笑缓和一下压抑的气氛罢了,切莫当真。好了,你俩继续,千万留步别送。” 然而话音刚落,那人快至看不清的地步眨眼间便来到张残身前三尺,短剑自身的寒气使得张残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被冻了起来。 好在寻宝琉璃宝库之时,张残神奇的精神力量大有精进,此刻虽然目不能视,闭上双眼却反而更是清晰得历历在目。 幻影剑法凝而不分,下一刻张残所催发出的所有剑影尽皆归位,如万剑归一般,手中长剑瞬间银光大盛,当仁不让地迎向短剑。 那人所有能够惑人耳目的虚招,在张残清澈的灵觉下,早已成了无用之功。饶是如此,张残勉强撑过了四个回合后,不只速度慢上一线,更因内力不济,被其将紧握的长剑震脱出手。 拈花指法转瞬间凝聚起全身功力,点在那人顺势而来的拳风之上。 砰地一声巨响,张残被震得控制不住身形,将刚刚站稳的完颜伤再次扑倒在地,两人滚做了一团。 “当真尼玛奇了,在这生死要命的紧急时刻你居然能够坚挺!” 完颜伤一把推开张残,望着那个白衣蒙面之人遁去的身影,气急败坏地说道:“那是老子怀里的匕首!” 看样子完颜伤欲追那人而去,张残却拦住了他:“算了,眼下要紧!” 完颜伤并非那人的对手,独自追上去,必然有死无生。 完颜伤也知道场中的几个人可谓是独闯龙潭虎穴,若自己再这么擅自追敌,置同伴而不顾的话,只会令己方险上加险。当下不再迟疑,和张残并肩朝着那困住顾所愿的高手而去。 一左一右夹击而来,正好那人和顾所愿硬碰了一招后,他正是旧力已逝新力未生的青黄不接时刻,勉强躲过完颜伤一棍,被完颜伤一掌拍碎了左肩。 张残一剑刺上,被他一晃而过,并被他一脚踹翻在地。 我了个去去去!又是我! 好在那人已经没有多余劲力,张残虽然疼得弓起身子像只龙虾一样,所幸没有受到内伤。 只见那人须发皆乱,半跪在地上,单手持剑以支撑虎躯不倒。 抬起头,露出虽看似狼狈,但依旧刚毅不屈的面庞:“顾掌门没有话说?” 他故意将顾掌门三个字咬的很重,显然想表达的意思不难理解:他们两人单打独斗正欢,张残和完颜伤却这么突然而来,而顾所愿却并不出口制止。如此胜之不武,实非一派掌门的风度。 顾所愿轻叹了一口气:“唉!固非所愿也!然则这是战场,并非擂台。念在兄台技艺不俗,不妨就此自裁,省得遭擒之后为小人折磨,凌辱了这躯英雄之身。” 那人哈哈一笑,朗声道:“也只有忘掉祖宗卖国投敌之徒,能够把无耻无义的行径说的如此坦然。” 顾所愿默然不语。 自古以来,叛徒是从来不会被任何人所认可所尊重的。 所谓叛徒,以前所在的阵营对你横眉冷对千夫所指,所叛之后的阵营表面客客气气,实则他们对你怎么看,傻子都能想得出来:这人为了生存为了财富和权势,连生他育他的爹娘都不认了! 顾所愿的行为虽然早被天下所有人不齿,但是这么被当头喝骂,还是第一次。因为他过人的武功和剑法,素来使人敢怒不敢言。此刻却被人血淋淋地在伤口上撒盐,其触动之大,可想而知。 而后那人又望向了张残:“你也一样。” 张残现在无奈之下只能为金国做事,其实和“叛徒”没任何区别。想了想后,张残说道:“大哥,是你踹了我一脚,我又没伤到你,就别对我挖苦嘲讽了好不好!” 那人冷笑了一声,奋起力气站了起来,长剑一闪,抹向了脖颈。 滚烫的热血,终究淌下至冰冷的河水之中,如他倒下的英雄之身一样,不免会彻底失去温度。 第252章 没惭愧多久,张残便踏步向前,沉声道:“前辈一路走好!”然后张残一把将他的青锋抢走了手里,舞动了两下,感觉刚刚好,颇为顺手,便又喜笑颜开地道:“前辈还有什么未了的缺憾,在下会通过你遗留的长剑,将之发扬。” 完颜伤一语道破天机:“你就是看中人家的宝剑了。人走茶未凉,你就这么占为己有,会遭天谴的。” 张残肃然道:“就罚我天天出轨。” 顾所愿被那人临死前不留任何情面的痛骂,英武的脸上虽无过多的表情,但是从他几乎拧成一条线的眉头,便可以知道他的心里肯定会有些许的波澜。 张残终于找到了自己比顾所愿强大的那一面:心理承受力。比如自己,也被骂了一顿,但是听听就行,就当作是他在夸赞自己不得了。更何况,这人现在还死了,一个死人的话,更是无需去介意。 此时绝不是什么赏花论月或者轻抒胸怀的时刻,一声炮响,四面八方的金兵全都如潮水般涌上,一个个所持的火把,照亮了半个夜空。 人多势众,便容易被发现踪迹。所以这后来的近千金兵,刚开始只是在更远处集结,等见到了顾所愿的“一支穿云箭”后,才朝着这里狂奔而来。 登时之间,局势还算平衡的场面瞬间被打破,死守在船上的那些万利商会的高手,一个个面如土色,肝胆俱裂。 下一刻顾所愿人随剑走,心随意动,长剑所过,总能飘起如雾一般的血芒,根本无人能挡他分毫。 而在别样感情的触动下,张残看在眼里,又分外觉得,顾所愿这个人一路走来,正是这样充满着血淋淋。 大喝一声,张残青锋剑舞出朵朵剑花,有剑在手的张残,登时和之前判若两人。虽不能做到挡者必死,但是也算得上威风凛凛。 一部分心生退意的那些“船夫”,只是做着最有必要的防守动作,哪还有半点高手的风度和气势。由于他们一心想要逃出生天,是以张残几乎没有受到什么像样的阻挡。不过这些人手底确实不弱,张残左刺又削,最多只是伤到了其中三五个人的皮肉,远不能称得上是杀戮。 他们自然不知道,这里里外外的方圆之地,飞鸟难出,早被金兵包围得水泄不通。纵然他们此刻逃出一时,等待他们的,将是惨无人道的严刑拷打,直至死亡。 眨眼间张残等人所在的这条船上,只留下了十数名好手。 此刻留下来的,皆是视死如归的奋勇之徒。 不得已之下,张残和顾所愿以及完颜伤等人被重重包围,只能背靠着背,组成一个防卫圈,苦苦支撑。 眨眼间,张残在敌人悍不畏死以命搏命的打法下,左支右挡,汗流浃背,同时身上也多了几道彩头。 闷哼了一声,被一棍子打在右臂之上。所幸张残见势不妙,及早将青锋剑撤手,同时右臂也随之收拢。不然的话,别说被这一棍子打断骨头,只说棍子上那刚猛的劲风,或许就完全能够将张残的右臂断为两截。 张残疼得脸都青了,眼巴巴地看着一抹寒光钻喉而来,却因全身痛得近乎痉挛,无法有效避开。 把头往后一仰,也不过是将死神的脚步延迟不到一秒。此刻顾所愿剑光闪烁,蛟龙出海般的一剑斜斜刺出,将抹向张残咽喉的那一剑成功格开。 然而顾所愿强行将张残本该应对的敌人揽在身上,他自己原本需要应对的敌人乘虚而入,砰砰两声,顾所愿的左肩挨了一掌,右腿挨了一棍。 就算顾所愿的内力再如何雄厚,激斗到了现在,估计也所剩无几。 扑通一声,他被一棍子打得半跪在地上。 下一刻,那两人再次一拳一棍,朝着顾所愿的脑袋当头而来。倘若这次再被命中,顾所愿保证一命呜呼。 大喝一声,有如平地一个炸雷。慕容鹰弯刀卷起呼啸而来的龙卷风,一刀横削,为再无还手能力的顾所愿劈出一条生路。 慕容鹰半中间杀出,打了那两人一个措手不及,才能一刀退敌,倒并非他的武功已经精进到已经胜过顾所愿的地步。 站定之后,慕容鹰扫了张残一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张残是导致顾所愿受伤的罪魁祸首不假,但是顾所愿能这么说张残,张残无言以对。你慕容鹰这么对张残呼喝,那张残是死都不愿意。 操起长剑,张残二话不说朝着慕容鹰的后心就刺了过去。 弯刀划出一条圆润的弧线,泛着耀眼的银光回身格挡,恰好格开张残的长剑:“你他妈疯了!” 青锋剑爆出一团青光,漫天剑气如雨后春笋一样叠叠而生,朝着慕容鹰收拢过去:“你他爹的老子我就是疯了!” 这一下“窝里斗”的发生,倒是把敌手都搞得一愣,所有敌手同时向张残投以惊艳的目光:这小子向同伴背后捅黑刀的实力,远超他正面迎敌的水平! 忽然背后一紧,张残的长衫被撕拉拽破,张残心生意外,手上的剑势因心神不定,化作成空。 完颜伤叫道:“有什么仇怨回头说不迟!别把大家的安危置之不理!” 本来现在以寡敌众,形势岌岌可危,若张残再这么一闹,肯定是雪上加霜,火上浇油。 张残勉强咽下这口恶气,顺手将长剑斩向一旁的来敌,口中叫道:“此事事了,张某必不饶你!哼!” 慕容鹰也回身迎敌,却阴阳怪气地说:“大男人居然能以鼻音将‘哼’字用得这么响亮,你在家平时是刺绣的吗?” 张残一边挥剑一边道:“难不成非得要张某把哼字改成操字,你是不是才满意点头!我问你是不是,回答操!” 张残聚精会神尚且不敌,更何况应敌之时分心说话。 一个不小心,又是一棍子打在手上,当啷一声青锋剑再次脱手。 此刻终于围拢过来的金兵一个个鱼跃而上,成功将袭向张残身上的杀招揽去。而那些身披坚甲的勇士们,此刻在张残的眼里真的有如天神下凡或者菩萨降世一样,使得张残本来已经绝望的脸上,又转而露出绝处逢生的喜出望外。 张残还是第一次觉得,以往那么丑恶的金兵此时却是这么的可爱。 第253章 拖着疲惫又遍体鳞伤的身体,终于回到了完颜伤的家里。 一夜的奔波战斗,张残真的觉得自己都快要彻底累垮了,踏进院子里之后,正要惯性地往自己的房间走去,却忽然之间想了起来,自己现在的房间里多了一个媳妇儿。 该是怎样的感情,才会让张残根本想不到有这么一个角色的存在。然而偏偏这个角色的地位,在常人眼里又是那么的重中之重。 房门是紧闭着的,小慧在关上门的时候,张残已经读到了她眼里对自己的厌恶。所以张残并不准备去敲门,甚至来说,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那扇门里。 要拧就拧到底,看看这辈子谁先跟谁说话!反正两人之间本来就谁也看不惯谁,天下间名存实亡的夫妻屡见不鲜,多自己这么一对算得了什么。 要知道,张残确实不是什么大度的人。心眼小得可怜,也尤其爱和人死磕。 不过斟酌了一番,叹了一口气后,张残还是推门而入。入眼处,满堂生辉,宫照玉那白嫩得几乎隐隐泛着光芒的肌肤,在黎明前的黑暗中熠熠夺目。 小慧在她身边坐着,宫照玉瞅了瞅张残衣衫破烂、满身的伤痕,喜滋滋地问:“张兄从何处而来?” 张残淡淡地说:“去往西天取经。何处而来,再明显不过。” 所谓人比人该死,货比货该扔。 诚心来说,本来小慧的姿色还算秀丽,颇有小家碧玉的温婉。然而和倾国倾城的宫照玉坐在一起,登时便成了渣。 没等宫照玉开口,张残便讶然问道:“宫姑娘既然不来杀我,看样子,似乎又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张某了,对吗?” 见宫照玉喜滋滋的模样却如小鸡啄米般点头,张残哑然失笑道:“那张某倒是意外了!姑娘干嘛不拿雨儿来威胁张某,反倒拿小慧来挟持?”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听张兄所言,是肯定不会管小慧妹妹的生死喽!” 张残顺势扯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往那儿一坐:“好赖她是张某的内人,张某自然不能不管,但是用她来胁迫张某,但凡超过五两白银价值的交易——免谈。好了,宫姑娘可以开始尝试说服张某了。不过,只有三句话的机会。” 宫照玉摸了摸小慧的秀发,深表同情地说:“嫁错男人真的是生不如死呢。” 小慧的哑穴应该被点上,所以她没有说话,张残只是淡淡地说:“还有两句。” 宫照玉喜滋滋地看着张残,又瞟了一眼窗外:“太阳快出来了。” 她又风轻云淡地浪费了一句话,显然她有绝对的把握让张残会被她的第三句话所“打动”。 张残忍不住诧异地问:“宫姑娘当真是吃定我了?” 宫照玉咯咯笑道:“最后一句,只求张兄立马滚蛋,别再照玉面前多有一刻停留。” 估计这是宫照玉以退为进的打算,张残哪会吃这一套,便笑着冲小慧说道:“张某已经仁至义尽,做好了相公的本分,是生是死,看你造化了。” 说完之后,张残起身而出。 就听宫照玉似乎在抚摸着小慧的秀发,轻声叹道:“你们母子俩就这么被抛弃了呢。” 戛然而止。 “这是什么意思?”张残忍不住回头。 宫照玉指了指门外,喜滋滋地说:“请张兄立马滚蛋。” 张残犹豫了一下,又坐了回来:“滚过了,又滚回来了。” 宫照玉咯咯娇笑,喜滋滋地说:“恭喜张兄要成为父亲了。” 张残一愣,忍不住瞟了瞟小慧的小腹,诧异地说:“我们好像只有过一次啊!” 宫照玉一脸钦佩地说:“张兄精准得可怕,正中靶心。” 小慧此时也是一脸震惊地望着宫照玉,无奈她哑穴被点,脉门又被宫照玉紧扣,全身上下动弹不得。但是双眸中的神色,也满是诧异和不信。 张残有些失去思考的能力了,失神了好久,才摇了摇头,说道:“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宫姑娘会不会看走了眼?” 宫照玉挑了一下眉毛,若无其事地说:“照玉是在骗张兄的,求你了,立马滚蛋,不要再照玉面前多有一刻停留好吗?” 张残又愣了好久,心中却慢慢选择相信,心头无尽的狂喜之余,下意识地问向小慧:“是我的吗?” 登时小慧怒而转头,喷火的双目怒瞪着张残。张残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赶忙双手连摆:“抱歉抱歉抱歉!我童言无忌我口不择言我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宫照玉抿嘴浅笑,随后又道:“照玉的医术远超张兄的想象,不然的话,凭什么能够将一个个臭男人折磨得痛不欲生,却又偏偏令他们求死不能?” 张残古怪地说:“宫姑娘学医的初衷倒是古怪,原来不是为了救人而是为了更大限度的让人承受痛苦。” 宫照玉避而不答,反问道:“这个威胁超过五两白银了没?” 张残心头的狂喜随着这一句,又消散到了九霄云外,苦笑了一声后:“请宫姑娘吩咐。” “琉璃宝典的口诀,乖乖念给照玉听吧!” 张残嘿了一声,说道:“何不凭着观心术,直接把口诀从张残的思维中强行夺出呢?” 宫照玉像是看傻瓜一样看着张残:“照玉又不是传天!充其量照玉只是大致能将人的心里所想推演出来,做不到连复杂的心法口诀,都能一字不落的看个通透。” 张残想都不想,将口诀口若悬河的道出。 完了之后,张残又叹道:“前阵子还答应宝英,二十年内绝不把口诀透露给第三人听,哪知这么快便食言了!唉!我们臭男人,果真个个是骗子,哄起女人来简直是天赋异禀般无师自通。” 宫照玉瞥了张残一眼,喜滋滋地说:“需要这么拿话来堵照玉吗?照玉便卖你一个面子,不会告诉宝英妹妹的。” 说完又故意“惊醒”般看着小慧:“呀!这里还有第三个人呢!要不要照玉帮张兄灭口?” 张残苦着脸说:“您老人家高抬贵手!好歹她是孩子她妈。” 宫照玉咯咯笑道:“放心吧,说出去也无妨,宝英妹妹估计此刻早已经见阎王去了。” “什么?”张残一震。 宫照玉拍开小慧的穴道,娇笑道:“不打扰你们夫妻俩了,照玉先行告退。” 张残就想追她而去,然则看到小慧剧烈咳嗽了几声,感觉这动静要比天打雷劈响亮震骇得多,慌忙道:“你没事吧?” 关心则乱。所谓的点穴就是封闭脉络,使得全身血气不能流转。而此时的咳嗽,这不过是刚被解穴后,经脉中的血液忽然又正常循环而导致得共有现象罢了。 小慧转而恢复如初,看着张残焦急和关切的脸,没有说一句话,只是伸出素手,指向了门外。 解穴之后,身子是尤为虚弱的。见小慧血气不足,脸色苍白,张残哪敢违逆她的意思,唯恐惹她不快,慌忙点头:“我这就走,我这就走。” 刚刚走出门外,面无表情的小慧紧随而来,双手闭门。 “砰”地一下张残抵住了其中一扇,想了想,问道:“你不会伤害他吧?” 说完瞄了她的小腹一眼,又一眨不眨地看着小慧。 隔了良久,小慧才把目光从自己的小腹转向了张残的脸上,冷冷地道:“我和你不一样,我又不是畜生。” 双门被紧紧关闭,张残不仅没有一丝不悦,反而脸上没来由地飘起一抹微笑,轻声道:“姑娘大恩大德,张某此生不忘。” 第254章 完颜伤此时也从外回来,张残其实还是白户一个,身无要职,自然不需要像他那样,明明已经累得不可开交,却还得“回京述职”这样去走完流程。 “张兄这个打扮就要出去?”完颜伤古怪地问。 张残大致瞅了瞅自己的样子,身上几道鲜红的伤痕,上身的长衫也被完颜伤扯破,自己现在的样子,比之乞丐还狼狈。这个好意显然张残把它当成了驴肝肺,吹胡子瞪眼的看着完颜伤:“怎么?我穿得漂亮点你还能给我生个孩子?” 完颜伤像是看极为稀罕事物的那般眼神瞅着张残,没好气地说:“哪来这么冲的脾气?你又被小慧姑娘抽耳光了?” 张残嘿嘿一笑:“脾气冲了怎么了?老子温柔点你还能嫁给老子?而且能给老子生个孩子?” 完颜伤懒得再去搭理张残,经过一晚上的厮杀,他也确实觉得油尽灯枯,急需休息。摇了摇头后,无奈地道:“真是疯了!” 张残嘿了一声,叫嚣道:“疯就怎么了?老子不疯,你还能给我生个孩子?” “去你大爷的孩子!”完颜伤重重关上了门。 张残登时就急了:“你骂老子可以,敢骂老子的孩子老子跟你拼命!” “不敢啦!”一声暴喝,完颜伤选择息事宁人。张残这才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就着黎明的微光,走了出去。 宫照玉为何突然来找自己要琉璃宝典?很明显,她是通过朴宝英,知道了自己其实已经“看”过了这门绝世心法。 张残并不相信朴宝英会把这样的秘密告诉宫照玉,那么她俩之间肯定交过手。而宫照玉刚才又说朴宝英此刻可能已经去见了阎王,张残心里自然火急火燎。 若非刚才小慧咳嗽几声,张残早已按捺不住去追宫照玉了。 不为别的,反正张残不愿朴宝英就此死去。没有理由,没有原因,总之,就是不愿意。 此刻已经失去了宫照玉的踪迹,但是张残并非毫无头绪。在之前,自己已经有过一次“千里之外”成功找到朴宝英的经验,此刻出了城,站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心神平和,安静闲适。 朝阳初升,泽被大地。 经过漫长一夜的等待,花草树木此时也悠悠转醒,舒展着筋骨,贪婪而又享受着阳光的沐浴。 就在这时,张残觉得自己飞了起来。 以毫无死角的视角,瞬息万变般穿梭在整个大地之上。四周景物飞一般的倒退,倏忽之间,张残嗅到了一丝熟悉清香,同时也看见了一袭白衣如雪的朴宝英。 也就是张残自身不知,当他睁开双眼的那一刻,双目中的精光,璀璨耀眼处,更甚于星月。 当张残迈出第一步时,讶然发现,一夜的厮杀所产生的所有的疲劳,此时意外的已经全都一扫而空,更为让他惊喜的,是久不见有任何长进的内力更添浑厚。 刚才张残是故意打诨插科,不愿让完颜伤知道自己所去何方。因为倘若被完颜伤知道真相之后,不论对错,都会陪着自己走一遭。然而以完颜伤此时的状态,张残并不想他冒险,因为敌人的强大,实在是太可怕了。 左手上,随着“去找她”三个字慢慢消失,张残更是加快了速度。 有无字天书的指引,张残心中倍觉踏实。上次踏上栖龙山之前,自己本来畏畏缩缩,唯恐会一去不得回。那时,就是无字天书给了自己勇气,使得自己登山之后,赚足了好处。那一次,张残不仅见到了风华绝代的江秋,更是从江秋那里,学会了“一指头禅”和“拈花指法”两门绝世神功。 虽然以张残现在的功力还施展不出一指头禅,但是却已经知道了其中的种种奥妙。等到作者哪天想不开的时候,随便开个挂,让张残内力大增之下,他就又多了一门绝技傍身了。 张残一路疾行,却觉得身体越发轻飘,如随风飘舞的蒲公英一般,御风而行,何须用力?一口气奔出近二十里地,却来到一片峡谷。 近百米深的峡谷之下,一道有如水从九天之上倾泻而下的大河,咆哮着翻起巨浪。如果只盯着一滴特定的水滴的话,汹涌的波涛,当真是一泻千里,转瞬间便让你目所不及。 顺着粗壮的藤条,张残半滑半落,靠着此刻尤其轻盈的身法,虽惊不险地下落至谷底。 或许是又下降百米的缘故,张残只觉得天特别高,世界也特别远。在此一刻,他忽地生出一种游离在世界之外的古怪感觉。当然,这只是一时的新鲜罢了。若真的让人在这远离人烟的地方多呆两天,估计他就又会生出被整个世界所遗弃的悲哀。 站在一堵光秃秃的石壁前,张残像傻子一样,对着石壁轻声念道:“宝英。” 只过了一小会儿,朴宝英竟然神奇地从石壁中“冒”了出来。 她的秀发散乱一片,若非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余光太盛,几乎已经将她的面容彻底遮挡。过了好一会儿,朴宝英才轻声道:“你也是来杀我的?” 张残忽地心里好生难受,自己拖着疲惫的身子满世界地找她,相见之后,她却首先冲着自己来了这么一句! 张残叹了一口气,说道:“明知如此,为何还现身相见?” 朴宝英笑了笑,黑色密发后的珍珠贝齿,尤其显得白亮整齐:“死在你的手上,或许我没那么难过。” 张残没再多说,反而望了上游一眼,轻声道:“他们现在在五里之外,我们赶紧躲起来吧。” 如同上次一样,朴宝英拉起了张残的手,略显虚弱地说:“随着宝英的脚步走,千万别踏错一步。” 随着朴宝英走了两步,张残就发觉眼前的这个阵法,正是琉璃宝库外的那座护山阵法。张残就当作是朴宝英只经历了一次便又它重新布出了,笑着夸赞说:“宝英于阵法上的天赋真是令人吃惊,竟能将之重新演摆。张残虽然愚钝,但是还好有点记忆,刚好记得这个阵法该如何安然走出。” 说完之后,张残一把将朴宝英抱了起来,左转右折,穿阵而过,来到了浅浅的山洞里。 入眼处,如雪的白衣上所殷红的鲜血,看得直让张残杀气顿生。 “你走吧,别管我了。”朴宝英幽幽地说。 张残笑了笑:“怎么又来这套?我既然专门为宝英来了,可不是为了听你说这句话的。” 朴宝英将凌乱的秀发用玉手轻轻拨开,遮在黑发后的绝世容颜就此显露在张残的眼前。望着张残,她轻声说道:“明明知道宝英心里容不下任何人了,何苦如此?” 张残笑着说:“宝英无须如此,张某的心里也从来没有你的。” 朴宝英眨巴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真的?” 张残点了点头:“绝对真的!” “既然如此的话,宝英过来吻你,你一定会把宝英推开的对吗?” 张残继续微笑:“推得远远的。” 下一刻,朴宝英刚刚闭上双眼,玉容稍稍前凑,张残一把便将她搂在怀里。 良久之后,朴宝英轻笑了一声,不满地说:“骗子!” 张残笑眯眯地看着她:“这次一定推开!推得远远的!” “大骗子!”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心里一凛。山洞外,脚步声渐渐传来。令人倍觉冰寒的杀气,早已弥漫在这浅浅的山洞中,将一片柔情,驱散得一干二净。 第255章 听到脚步声以后,张残脸色为之凝重,更是握紧了手中的青锋剑。 朴宝英却眨巴了一下眼睛,微笑道:“阵法里面自成一片空间,完全与世隔绝,张兄勿要紧张。” 对于阵法张残确实是个门外汉,此刻听了朴宝英所说,也算是大开眼界了。同时心中暗暗琢磨,要不要在哪天对阵法深入研究一下,这样的话自己被人追杀的时候,也算是多了一门保命的手段。 他自己都不知道,长久被人打压下,被人追杀之时不是想着该去如何反击,反而先想着该如何逃命保命。 朴宝英上下打量张残几眼后,忍不住道:“下次来见宝英的时候,能不能稍作打扮?看看你现在的样子,恐怕宝英在感激你踏破天涯海角寻宝英而来之余,记忆犹深的不是别的,却是你是如此的狼狈和邋遢。” 张残也是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破破烂烂,臂膀和胸前还有数道剑痕和黑肿,哈哈笑道:“总把最好的那一面表现给宝英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在骗你。” “两位说够了吗?” 生硬的汉语传入洞中,张残和朴宝英皆是一愣。 朴宝英更是面带不可置信的神色:“这怎么可能!” 伴随一声轻笑,那个声音又道:“两位是自己走出来,还是在下将你们揪出来?” 张残能够找到朴宝英,是因为他神奇的精神力量无所不入,已经在冥冥之中锁定了朴宝英那熟悉的气息。 这个人的声音张残从未听过,所以肯定张残也从未见过,彼此之间也肯定从未有过任何交集,那自然谈不上锁定气息这种手段。所以,张残猜测这人并非具有神奇精神力的异能。 然而他却能够一语道破洞中有两人,并且能够听到张残和朴宝英之间的对话,甚至还将他声音传入阵中,不难猜测他于阵法之上也颇有造诣,或许来说,他已经完全窥破了这个阵法的所有虚实。 朴宝英深深地看了张残一眼,然后伸出玉手,放在了一块镶嵌在石壁里的不起眼的圆石之上。看样子她似乎准备将圆石取下,然而还是停了一下,转过头望向张残:“害怕吗?” 张残想了想,说:“通常这种情况下,应该是男的问女的害怕吗,然后无论什么回答,下一刻都会把她抱在怀里为她打气加油才对。” 朴宝英见张残如此云淡风轻,也是为他所感染,分外轻松地笑着说:“所以,只有我才叫朴宝英。” “哦,对了,一会儿躲在宝英身后,让宝英来保护你。” 张残笑着说:“遵命,娘子!” 在此之前,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本来双方互相敌对,但是突然有一天,朴宝英非得让张残娶她为妻,并让张残随她一同回去高丽,还要求张残永生不得再踏上中土半步。 张残自然知道其中肯定有着不为自己所知的重大隐情,那也自然会誓死不从,只任朴宝英“相公相公”的叫,从不假以颜色。 此时一声娘子道出,两人前尘往事涌上心头,相视之下,忽而同时一笑。 张残猜的没错,那块圆石果然是这个阵法的阵眼。一经取出,洞口忽地泛起一阵涟漪,紧接着,明媚的阳光洒进,更是温暖了张残和朴宝英两人的身心。 一个威猛又霸道的东瀛人昂然立于洞口,微笑面对着张残和朴宝英。 伴在他左右的,一个是东瀛刀圣唯一亲传的弟子藤野新上,还有一个是个异常娇美的少女。 三人皆是白衣。 而三人默然而立,却如五岳之山一样,给人只可仰望不能直视的沉重压迫感。 究竟什么人能让藤野新上站在他的身后?张残心中一动,猜出了眼前之人的来历。 他应该就是那个东瀛少天皇!那个据传降服了凤凰胆,并成功将凤凰胆吞咽之人,那个将夜染尘打成废人的人。 “这位兄台是谁?”那人操着生硬的汉语问向张残。 张残走前两步,反将朴宝英护在了身后,凝声道:“在下张残。” 那人的脸上竟然露出一丝喜色,欣然道:“张兄的大名,在下早有耳闻,此刻终于有幸得见了!” 张残笑道:“这个恭维太假了吧!根本看不到阁下的脸上,有听到张某名号时的意外和惊讶神色哩。” “哇!” 那人先是长大了嘴巴,继而笑道:“有了吧?” 不得不说,这厮也算有些风趣。和一般高手的不苟言笑的沉稳不同,他显得有趣得多了。 张残握了握手中的青锋剑,凝声道:“先礼后兵!寒暄已经结束,阁下可以划出道儿来了。” 那人点了点头,油然道:“在下宫本灭天,宫本仇世的兄长。此次深入中原,是为将断了舍弟一臂的那群人,一一向他们讨回血债。” 张残扬了扬胳膊:“所以,阁下见到张某那么高兴,其实只是为了索取张某的一臂?” 宫本灭天微微一笑,然后冲着朴宝英道:“再给宝英最后一次机会,交出真龙之血和琉璃宝典,然后斩他一臂,宝英便可自由了。” 张残忍不住古怪地说:“老兄你来中土,是不是就是专程为了烧杀抢夺?怎么才说了几句话,张某却感觉似乎谁的宝贵东西倘若不给你,简直该天打雷劈一样。” 宫本灭天欣然笑道:“在下漂洋过海而来,自然不是千里迢迢送爱心和关怀的。至于如此予取予夺,也只能怪贵国无有可挡我之人。” 见宫本灭天说的这么理直气壮,偏偏还自我感觉顺理成章的样子,一时之间张残都觉得这小子的脸皮,恐怕比张残自己的还厚! 朴宝英此时却是轻笑了一声,说道:“真龙之血是宝英要送给班鹿的,琉璃宝典是宝英拿命换来的,岂是你一句话说取就取走?至于斩张兄一臂,宝英倒是可以考虑。” 张残此时转过头,冲着朴宝英问道:“张某断臂之后,宝英可否帮我驯养一头大雕?” 朴宝英笑嘻嘻地说:“没问题。” 宫本灭天哈哈一笑,说道:“既然两位不肯割爱,那我也只能亲自来拿了!” 他只是随意间上前一步,张残却觉得一堵无形的气墙轰然撞在自己身上,使得自己的须发衣衫皆向后张。甚至如此气势之下,张残都得微微侧脸,以避过迎面而来由气势所凝成的狂潮巨浪。 “且慢!”张残叫了一声。 宫本灭天不动如山,讶然道:“张兄还有何指教?” 张残待得气息喘匀实了,方说道:“这山洞里的空间太过狭窄,好像张某的剑法施展不开。” 宫本灭天笑着点头:“张兄坦诚得可爱,那么便如张兄所愿。” 第258章 张残这才知道,刚刚在落入河中的碎裂声,原来是装着真龙之血的玉瓶不堪负荷之下,已经被震得满是裂纹。然后随着一路的颠簸,到了现在哪怕只是经朴宝英轻轻拿握,终于也彻底完全崩裂。 此时此刻,又哪容张残多想。 奋力往前一扑,他虽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但是下意识就想去靠近朴宝英,不论如何,先抓着她的手再说。 且不提张残再次被震飞,就算真的抓住,其实也根本不能解决当事人的痛苦。 朴宝英痛苦的满地打滚,只看这样的折腾劲,哪像一个命不久矣的人!嘿!好生喜人的无限活力! 下一刻,只听扑通一声,朴宝英滚落在水潭里,霎时间连通着外面长河的水潭,像是煮熟了的开水一样,冒起了滚滚热气,整个水面竟然沸腾了起来。 将张残斥之于外的力量随即消失,张残不顾自身,一头扎进了水潭里。刚刚入水,顿时张残就觉得被烫掉了一层皮,甚至剧痛之下,他又想赶紧抽身上岸。 朴宝英却彻底失去了理智,一见张残落水,有如不会游泳的溺水者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那样,死死地将张残抱住。 张残第一次生出把投怀送抱的绝世美女一脚踹开的欲望。 无尽的滚烫下,张残不由自主就凝聚起自身最后一丝内力去抵挡。然而这样的抵挡,似乎引起了朴宝英体内那狂暴力量的凶性一样,以更加摧枯拉朽的姿态瞬间倾注在了张残的体内。 “啊——” 不怪张残忍不住疼,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皆被烈火烧灼得感受,实非血肉之躯可以抵挡。 这声痛苦的嘶嚎声倒是让朴宝英有了一丝神智,她经脉尽断,自知性命难保,绝不愿张残陪着自己一起死去。连她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是从哪里又冒出来的无尽内力,双手握着张残的双手,手心互相贴合,硬是要把这能置人于死地的狂暴力量吸附回自己的体内。 在这一刻,朴宝英什么也没想,只想着把这股力量抽取回来,只想着尽最大的努力去保得张残一命! 张残此时却又失去了灵台的清明,只是勉力凝聚着功力,苦苦抵挡着这灼人的火热。 两人根本不知道的是,本来足可没顶的水潭,此时却已经被蒸腾得已经仅仅及胸了。 那股强劲的力量死死的占据在张残的体内,朴宝英纵然聚起全身的功力,每次也只能像抽丝剥茧那样,一点一点的将之从张残体内吸出。 水滴石穿,贵在坚持。 每次被朴宝英抽去一丝力量,张残便觉得身上的热力衰退一分,身心更觉得说不出的舒坦。渐渐地,张残紊乱的意识这才有些平稳。当他明白发生什么事情的时候,却又不忍这种狂暴的热力去侵蚀朴宝英的身体。 好不容易“赶”出去的这种热力,张残想都不想要再次夺回。哪怕夺回之后,自己的身体会因此而被焚毁得连灰都不剩。 张残刚刚运气内力,便大惊失色。自己周身的经脉不知为何,竟然相较之前,拓宽了足足一倍还多。 汹涌澎湃的内力宛如大江怒海,源源不断。 不过此时张残依然没有多想,因为此时迫在眉睫的关键,哪容得自己胡思乱想。因为不论是朴宝英还是张残,单靠自身是绝不能够容纳这股无匹的力量的。或者来说,只要是一个单个的人,无论是谁,都不可能凭自己个人的能力就能容纳这股力量。 当这股力量被两人互相吸附之下,运转到两人的互交的手心时,两人同时感觉全身一松,又同时睁开了双眼。 朴宝英望着张残,张残望着朴宝英,两人都没有开口哪怕说半个字。 深情一对,有时更甚一切的甜言蜜语,海誓山盟。 潭水仍旧在咕嘟嘟地沸腾着冒着泡,然而两人虽然脖子以下深埋在潭水之中,并且脸上被蒸汽烫得通红通红。偏偏却奇迹般的置之未闻,无动于衷,甚至来说,他们两人此刻根本没有任何的知觉。 这个场面太过骇人了! 按照常理来说,置身沸水之中如此之久,而水中的人一动不动,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人已经死了,已经被彻底煮熟了! 所以张残和朴宝英都不知道有什么神奇的事情发生在了自己的身上,更不知道眼下的情形究竟是好是坏。 他们更更不知道的是,凝结于手心中的那股力量,现在只是暂时的安静。但若下一刻这股力量再度狂暴起来,两人根本没有足够的把握,能够在它的肆虐下得以存活下来。 之所以用“安静”或者“狂暴”来形容这股力量,是因为张残觉得,它是“活”的!它有自己的一些灵智! 于是两人就这么望着,谁也不愿打破这样的宁静。 夜半无人私语时,此时无声胜有声。 张残和朴宝英各自以手心运力,将它保持在一个完美的平衡当中,并一丝一毫地将它吸取到自己的体内。慢慢地,感觉经历了十年八载般的漫长,终于这股本来磅礴的力量越来越小,而原本可以尽早摆脱被“吸取”命运的它,却在温水煮青蛙这样的效应下,也终究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 当这股力量完全消失得时候,张残这才望着这片原本的“水潭”——这方圆近十里的水潭,贮存的水量何止万万斤,然而此刻却被这股力量暴虐的威力下,竟然已经干涸得滴水不剩。 想到此处,张残心中不由升起一丝侥幸:若非两人身处在这里,有足够的水量供以“降温”,恐怕两人真的早已经被这股力量灼烧得连渣都不留了。 下一刻,张残紧紧握住朴宝英白玉般的小手,她竟然伤势已经痊愈,完好如初了。 朴宝英也抬起了头,凝望着张残,过了好久,才轻声道:“这就是真龙之血的力量吗?真的好恐怖,好可怕。” 张残深以为然!只是一滴真龙之血,居然蕴含着如此威猛的效力,若非亲身经历的话,说出去恐怕连鬼都不信。 想到此处,张残又不禁好奇,若是完整一条的真龙,它自身该是何等逆天的存在! 然而张残此时心中又闪过了些许骇然:据说上古时期,那个创出焚经诀和流光剑法的前辈,中土各地都留有他屠杀恶龙的传说。以此推之的话,真不知道那个前辈的手底下究竟是多么的硬朗! 朴宝英忽地皱了皱眉:“糟了!宝英该从哪里再觅得一滴真龙之血交给班鹿呢?” 想起班鹿,张残心中涌起了无尽的杀意,然而脸上却风轻云淡地说:“和我在一起呢,宝英便先不要想起别的男人了,可好?” 朴宝英望着张残,忽而抹出一丝调皮又美丽的微笑:“宝英喜欢你吃醋的样子!” 第259章 月色如水。 从左转右拐的水潭下的暗道中走出,张残首先是顺畅地呼吸了一下清新的空气,然后才抬头看了一眼深邃的夜空。一眼望去,却呆立了好久好久。 此时此刻,张残仅凭着肉眼,便清晰地看清楚了天上的繁星,正赤橙黄绿青蓝紫的闪耀着各色的光辉,再不是以往那样清一色的冷幽银光。 张残甚至单凭肉眼,望穿了天际,仿佛漫步在了悠远无边的浩瀚宇宙当中。 这样的景象,萧破临死前别离自己的那天,以他无上的功力助自己亲眼目睹过。此刻有如故境重临,故地重游一样,张残安然的享受着这凡人根本不可能得以享受的安宁。 然后张残指着月亮,对朴宝英说:“改天张某带你登上那座山如何?” 朴宝英也望着月亮上的那座分外高拔又险峻的山峰,轻声了一笑,却略显嘲讽地说道:“世人常常膜拜的美丽明月,当真的剥去它神秘的外衣后,其外表却褶皱得这般丑陋!” 然后朴宝英才笑着说:“登上那座山,咱们是不是就是神仙眷侣了?” 张残哈哈一笑:“能和宝英一起去寻幽探胜这般遥远的另一世界,那么就算不是神仙,也胜似了。” 张残下意识地伸了一个懒腰,却分明觉得全身的经脉为之舒展,浩瀚的内力如汪洋般深不可测。欣喜若狂之下,张残突发奇想,嘻嘻笑道:“来,宝英揍我一拳试试,张某总觉得自己现在强壮得像头牛,甚至就算被泰山当头压下,估计也能噗” 朴宝英一拳捣在张残的肚子上,张残没有吐血,但是却喷出了一大口唾沫。 朴宝英没去搭理捂着肚子蹲在地上的张残,却看着自己如玉般的小小粉拳,呆呆地说:“说起来,宝英也觉得自己威力无穷,强大到刚好能打死一头牛。” 张残觉察到朴宝英那一拳根本连一层的内力都未运到,但是当那小小的拳头及体之时,充斥着狂暴的力道一经侵入自己的经脉,顿时以更为狂暴的势头在自己的体内炸开,让人根本来不及运气抵挡。 朴宝英这才扶起张残:“啊,小牛你怎么啦?” 疼了好久,张残才苍白着几乎扭曲得脸,腹部疼了好久才叹道:“果然没有耕坏了的地,只有累死的牛。” 夜观星象,辨别了方位之后,两人朝着上京城疾奔而去。经过半夜的奔袭,两人至少经历了百里的路程,终于踏着黎明的初光,再次回到上京城。 气定神闲,哪有半点疲色!就算张残反应再怎么迟钝,也知道自己的内力精进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地步。 虽然还远在完颜伤的家百步之外,张残不能亲眼目睹,却胜似亲眼目睹般,真切的“看”到了他持着重锤,于院子里演练的画面。 张残更想知道自己的武功进步到了何种境地,当下二话不说,倏忽间一飞冲天,然后于空中一个转身,又疾扑而下,闪电般射向了完颜伤。并且顺势运起一掌,拍向了那对重锤。 换过之前的话,张残绝对做不到正在向上飞冲之时,竟能于空中完成自由且任意的转向。 完颜伤虽惊不乱,一对重锤耍得就像是两把短剑一样,轻飘灵动,上下翻腾。 “砰”地一声巨响,两股内力相撞之下,爆出一团剧烈的罡风,罡风势头之大,甚至将完颜伤院子里的花草都拔根而起。 腾腾腾各自后退三步之后,完颜伤待得见是张残,稍显凝重的脸上随之为之缓和。然而喜色还未来得及铺满脸上,又倏忽间转变成震撼:“张兄的内力何时变得如此浑厚!” 张残见了自己此时已经达到和完颜伤分庭抗礼的地步,心中更是止不住地欣喜若狂。 还未来得及说话,刚才的巨响声显然是吵到了人。然后完颜伤隔壁的院子里叫嚷出了一声喝骂:“大清早的谁他妈在哭丧吗?吵什么吵!” 张残此时正在兴头上,竖着眉毛朝着那边吼道:“再他妈叫唤一句老子拆了你的房子信不信!” 张残一声暴喝中气十足,堪比晴天霹雳一样摄人耳鼓,其中更含几分凶悍。登时隔壁之人就有些怂了,嘟囔了两句,自行回屋去了。 吱呀一声,小慧略带惺忪的双眼也是脸上挂起了寒冰,不悦地说:“吵什么吵!” 登时张残也有些怂了,唯恐她休息不够影响到腹中胎儿,缩了缩脖子指着完颜伤说道:“这厮一大早就非得拉我来练功,我是多么的不情不愿!” 然后朝着完颜伤怒道:“你看看吧!扰人清梦!街坊邻居还睡不睡觉?人家还要上班的好不好!” 完颜伤点了点头:“半个月不见,不只功力大进,脸皮也更厚的可以了!” “哈哈哈哈!谬赞了,谬赞等会儿!半个月?”张残愣愣地看着完颜伤。 “是啊!半个月!”说到这里,完颜伤冲着小慧说道:“你看,我说了吧!根本不用担心这小子!哪个人肉贩子会不长眼,拐卖这么一个货色的!” 张残这下愣在了那里,他本以为不过过去了一两天,哪知不知不觉竟然过去了半个月!思来想去之后,张残觉得,应该只有和朴宝英联手炼化真龙之血的那段经历,才最有可能令他彻底失去了时间的这个概念。 换而言之,仅仅是一滴真龙之血,却不仅蒸腾了万万斤的清水,而且还令张残和朴宝英联手之下,足足炼化了最少十天的时间! 张残还没来得及感慨,忽而和完颜伤同时转头。 宫本灭天昂然立于完颜伤家的大门口,微笑道:“完颜兄好!在下可否进来一叙?” 完颜伤微微一笑,淡然道:“殿下客气了!殿下能光临寒舍,在下恨不得倒履相迎,何敢拒绝!” 不见宫本灭天有任何抬腿提足的动作,他足下的土地看上去似乎将他“托”进来一样,至张残半丈之处停了下来,冲着张残洒然微笑道:“得知张兄生龙活虎的依然健在,在下欣喜之下,急不可耐地便来向张兄道喜。” 张残哑然失笑:“殿下的厚爱,张某有些受宠若惊了!” 宫本灭天轻笑了一下,然后冲着房间门口的小慧说道:“在下和张兄尚有些恩情需要交涉,姑娘有孕在身,实在不宜长久站立。何不暂退屋内,养精蓄神,安胎保息?” 其实除了对张残,小慧对谁都是温婉有礼的。虽然她并不认识宫本灭天是什么来头,但是听了他令人觉得如沐春风般和煦的语气后,小慧浅浅一笑:“多谢公子关爱,小慧感激不尽。那小慧先行告退了!” 张残根本不能控制地转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小慧。 小慧却仅仅以眼角掠过张残,随即砰地一声,将那扇门紧紧关闭。 张残麻木且呆滞地望着紧闭的门,过了好久,他才涩然一笑。 他确实清楚的知道小慧对自己怀恨在心,但是却不敢相信她竟然恨自己到这个地步! 宫本灭天是来杀自己的,但是你看她,冲着宫本灭天的微笑,是多么的灿烂,多么的迷人,多么的甜美! 第260章 冷似寒水深千尺,毒比砒霜甚十分。 这就是张残看着小慧瞟向自己的眼神后,心中唯一留下的念头和感受。 有那么一瞬间,张残都想冲进去一把抓住她,并告诉她如果她真的恨自己到这个地步,大可以一刀杀了自己,自己绝不做任何抵抗。 两人之间的关系本就冷漠,张残不是不知道。但是在眼下的关头,这种冷漠,在张残可能面临灭顶之灾时,分外让张残寒心。 深吸了一口气,张残淡淡地说:“宫本兄可以开始了。” 宫本灭天看着张残的脸色,微笑道:“张兄似乎尤为愤慨?” 张残报以微笑:“宫本兄却似乎更为乐于见到张某不快?” 宫本灭天忍不住哈哈一笑:“看来张兄似乎和那个姑娘关系不浅哩!其实只能怪在下言语间不清不实,致使她会错了在下的来意!还请张兄勿要错怪了她,以免使得你二人之间产生不必要的误会。不然小弟诚惶诚恐,实在过意不去!” 其实宫本灭天说的也对。 他之前说的话客客气气的,在不清楚他和张残之间仇恨的外人眼中,确实很容易会令人觉得两人之间是十分密切的挚友关系。 张残却根本不承情,洒然笑道:“在张某看来,兄台其实是担忧张残此某忿然之下的含怒出手,所以才故意好心宽慰张某。因为倘若张某放宽了心平气和,那么在出手之时便无气势可借。如此一来,兄台收拾起张某来,便更有信心。不知张某说的,是否正确?” 顿了一顿,张残淡淡地说:“兄台心怯了,你在害怕不能应付含怨出手的张残!” 宫本灭天显得极为夸张的一笑:“是不是非要等在下断了张兄的一臂之后,才会让张兄从自我膨胀的美梦中血淋淋地醒来。” 完颜伤忽地悠悠地说:“殿下看样子要在在下的家中为所欲为了!很明显殿下并未将我这个东家放在眼里!我敬殿下远来是客,休怪我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敢在这个院子里横行,莫要怨我令你走不出这个大门。” 宫本灭天莞尔一笑:“我本欲想约张兄出去一战,听了完颜兄的话后,却高兴地走不动路了!” 张残踏前一步,气焰高涨,朗声道:“哪来这么多废话!宫本兄要为令弟报仇,张某也要为夜染尘讨回公道!” “好!” 宫本灭天赞出一个好字后,背着的双手激射出一抹青光,青光毫不客气地冲着张残的面门而来。然而张残动所未动,任那青光一直贴到自己的鼻息都未曾眨眼。下一刻,青光竟然匪夷所思地又以垂直的线路转向,钻向了张残的足尖。 “叮”地一声,青锋剑原形毕露,刚好贴着张残的靴尖深深地钻入地下,只余剑柄显露在外。 这把剑是张残刚得不久的神兵,上次张残从宫本灭天掌下逃命之时,却是无奈之下将剑落在了他的手上。 而看着张残的气定神闲,饶是宫本灭天,也不由为张残的定力喝了一声彩。然后隔着一丈之外,单掌轻挥。 一声清鸣,隐隐间似乎看见一只浴火的凤凰冲天而起,不仅携着万钧之势,而且伴着神圣而古朴的威压,直冲张残而来。 张残所处的空间再次被烈焰般的热浪所灼,然则此刻的张残又岂是当日的阿蒙? 经真龙之血洗礼过的张残,一拳挥出,以拳化成拇指独独探出,一指头禅毫无任何阻滞地使出。 狂暴的指风,带起龙吟般的清啸,射向那只若有实质的凤凰。两道气势甫一相触,一指头禅所凝聚出的指风瞬间炸裂,登时将宫本灭天的掌势彻底摧毁。 下一刻,宫本灭天倏忽间在张残的眼前冒了出来:“张兄果然有了让我侧目的实力!” 张残五指轻滑,挥舞出曼妙且神秘的轨迹,以拈花指法瞬间凝聚起全身的功力,轰然探向了宫本灭天的肉掌。 指掌相触,两人同时身躯剧震。 只看宫本灭天连半步都未曾后退,张残便知道他的内力,其实还是远胜自己。 拈花指法带起的是自己全身的功力,并且凝成一线,足以以点破面。然则就算是这样,依然不能震退宫本灭天半步。宫本灭天内力之深,可想而知。 紧接着宫本灭天足尖探出一丝阴风,袭向张残的小腹。 张残气随心走,探出肉眼看不到的细线,将深入地下的青锋剑隔空取出,再不敢空手以应对宫本灭天。 青锋剑一落张残手中,发出一声欢快的轻吟,悦耳动人之处,堪比绿萝天下无双的琴技。 下一刻,青锋剑变幻出无数分身,只见漫天的剑影,此刻竟然似乎凝聚出了实质的剑身一样,泛起道道涟漪,四散在四面八方。 偏偏张残手中确实实质的青锋剑,此时却彻底消失在了张残的手上。只见张残握着一把虚无,直欲洞穿宫本灭天飞踢而来的右足。 宫本灭天哈哈一笑,顷刻间头下脚上,堪堪避过张残的一剑,又连环拍出数掌,直取张残的天灵。 张残的脚下一滑,似乎在对面有人以细线在拉着张残的双腿一样,使得张残看似身不由己地与地面平行,并朝着对面飞驰而去。 漫天剑影霎时间合而为一。 而随着一道道剑影的归位,张残手中的虚无又一点一滴般组建成一把完整的青锋剑。 眨眼间张残刺出三剑,招招不离宫本灭天的掌心。 短暂的交锋,随着张残的滑行而过而终止。在两人同时站稳之后,又同时背对着背向后倒飞,如两块磁铁一样,互相吸引在了一起。 张残背手以剑画圆,将宫本灭天整个人笼罩在剑下。而宫本灭天此时忽地运掌成刀,自上而下劈出。 这毫无任何花俏的一“刀”,如横亘在激流之中岿然不动的巨石一样,毫不客气的将激流从中而断。 张残剑势被破,周身再无护体的真气,顿时被宫本灭天化成的爪力乘胜追击,长驱直入,毫无阻拦地抓向自己的后心。张残虽惊不乱,再度施展出拈花指法,看都不看的精准地点在宫本灭天的掌中心。 不过张残的劲力,随着刚才施展的那一剑,已经几乎消耗个空。因此此次的拈花指法,是由张残无奈变招之下才得以施展,未能凝聚出足够的势能和威力。 一声闷响,张残被宫本灭天乘胜追击下的无匹劲力,震得是不可遏制地扑倒在地。打了一个滚后,张残弹身而起,转过身来。 宫本灭天含笑望着张残嘴角溢出的一丝鲜血,油然道:“张兄此刻,有没有觉得死神就站在你的身后,向你吹着冷气?” 喘了几口气后,张残淡淡地道:“我倒只觉得一个傻子,正面对着我吹牛b。” 第261章 宫本灭天听了张残的话,却是哈哈一笑,欣然点头道:“便如张兄所愿,在下确实是个傻子。” 张残听了以后愣了一下,转瞬间又反应了过来:宫本灭天是傻子的话,那自己不正是他正面对着的牛b么! 还没等张残再度逞口舌自圆其说,宫本灭天微笑道:“张兄该上路了!” 话音刚落,宫本灭天此时似乎化身为神鸟凤凰,再度携万钧之势,单手接连拍出三掌,以叠加之势朝着张残轰面而来。 张残之所以想要去逞口舌之争,其实是想为自己争取到一些时间,来稳定被宫本灭天被震乱的真气罢了。然则宫本灭天眼力何等刁钻,岂会任由张残所愿? 完颜伤看得真切,自然不会任由张残被宫本灭天所杀,一声暴喝:“殿下想多了!” 完颜伤先是出声证明自己的存在,然后才挥舞着一对重锤拔地而起,朝着宫本灭天的后心砸去。有鉴于完颜伤已经于出手之前先声提醒,倒并不完全算是偷袭。 只见完颜伤后发先至,一对重锤挟翻山倒海之势,呼啸起一阵飓风,卷向宫本灭天。 再说张残,面对着三道封死自己任何躲闪空间的掌风,自知避无可避。然而越是如此,越是更知此刻绝不能乱。转眼间张残沉淀心神,在平心静气的心境下,成功的稍稍收拢了一丝散乱的真气。紧接着张残拇指探出,“嗤”地一声射出一指头禅的气脉。 一指头禅,专破内家真气。 一声闷响之后,张残浑身一震,虽然成功破去宫本灭天的掌风,不过还是被震得又吐出了一口鲜血。 张残半跪了下来,全身虚弱之下,再无任何还手能力。 若是宫本灭天不顾完颜伤的重锤,自然会将张残毙命于掌下。 但是天下间,又有谁敢任由完颜伤的重锤狠狠地击在后心? 所有以为宫本灭天会变招回救的人,作者在此很不好意思地打了一下这种人的脸。 宫本灭天还真的不闪不避,只听“咚”地一声闷响,那对重锤干脆利落地砸在宫本灭天的后心之上。 张残面对着宫本灭天的正脸,分明地瞧见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死灰,分明地看见他竟然就这么近乎荒诞般被完颜伤一锤给砸死了! 张残一时之间都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眼见宫本灭天被这一锤砸得以更为迅速的速度朝自己而来,正想提起一脚将他的尸体踹飞。就在此刻,张残心中忽地生出一丝警兆,然后骇然地看着宫本灭天全身一抖,倏地睁开一双冷血而又凶残的双眼。 一团灰蒙蒙的雾气笼罩在宫本灭天的双掌之上,这对双掌又毫不客气地朝着张残的额前拍来。 张残此刻被骇得肝胆欲裂,慌忙之下无可抵挡,更是无从抵挡,毕竟他现在全身的真气于体内横冲直撞,根本控制不住。 情急之下,只能奋力举起一对肉掌,勉强举过头顶。 轰地一声巨响,张残再度吐出一大口鲜血,双足更是被这当头而下的一掌,拍得直接踏破脚下的厚实青砖,并且直接钻地而入,一直下陷得没到膝盖! 张残只觉得全身的骨骼都被这一掌压碎,不只如此,笼罩在宫本灭天双掌之上的那团灰蒙蒙的雾气,顷刻间钻入张残的体内,融入到张残的奇经八脉之中。 直至此刻,张残才知道,那团雾气其实就是毫无人性的冰冷的死气。 宫本灭天不知以怎样的手段,“死”而复生之后,将成功“借”到死气悉数灌注在了张残的体内。 眼前一黑,张残失去了知觉。 四周是杳无边境的黑暗和沉寂,这里没有风,没有温度,也没有任何光线。 张残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也感受不到任何温度,他甚至感受不到自己! 这就是死吗? 张残并没有多少恐惧,或者严格来说,他似乎彻底失去了任何情绪。 无悲无喜,无忧无虑,无死无生,无伤无苦。 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的好奇:自己死后,有谁会为自己流泪么? 思来想去,恐怕只有两人:萧雨儿和婉儿。 虽然猜测出恐怕只有这两个人,但是张残倒并不觉得自己做人如何失败,反倒觉得,人死之后,哪怕有一个人真心的为你流泪,那也真的是没有白活一场。 想到此处,心中一片坦然。他觉得自己闭上了双眼,毕竟,睁眼还是闭眼都没有任何区别,反正都是这片永恒的黑暗。 然后他感觉由他的身下,传来了一股淡淡的吸力。虽然这股力量微弱得令人觉得可笑,但是此刻的张残,整个再也无法感受到的“身体”,却轻飘得根本无法挣脱。 张残不知道自己为何清楚,反正就是没来由的有了这么一丝明悟:当自己被这股力量吸到能够看见光明的时候,自己就真正的正式死亡了! 真好笑,难不成黑暗是昭示着生存的真实处境,而光明才是代表着人死亡之后的永生么? “张兄就这么任由死亡将自己拉走?” 一把熟悉的低沉悦耳的声音,使得张残眼前一亮,看见了英俊得不似人类的传天,似乎从无到有般“冒”在了自己的眼前。 “传老弟!”张残意外且惊喜地说。 传天洒然微笑道:“你还没死,用自己的毅力,再次睁开自己的双眼吧!” 下一刻,张残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即而来的,是令他清晰且又分外直白的剧烈疼痛。 “嗯” 剧痛之下,张残忍不住发出一声呻吟。 当他恢复了知觉之后,却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道疼痛是如此强烈,还真不如就这么彻底死去呢! 感觉眼皮上像是压着一座山一样,张残极力想睁开眼睛,但是他被疼痛折磨得根本没有一点力气,又怎么能去撼动这座山的重量。苦不堪言之下,他只能以不断的嗯嗯唧唧,用这种低微虚弱的呻吟声,来昭示自己此刻那直接深入到骨髓里的剧痛。 半醒之间的张残,此时恨不得自己再度陷入昏迷的状态,因为这样的话,或许就不用再无时无刻地承受着剧痛的折磨。 然则可悲的是,在如此强烈的剧痛之下,他的意识被抽搐得过分清晰,又哪能如他所愿陷入昏迷,使得自己躲过痛苦的施加! 张残感觉自己经历了一个既漫长又亘古的悠久岁月,终于在某一时刻,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入眼处,先是一阵模糊,令他根本看不到眼前任何清晰的景象。还好短短的数息过后,张残才慢慢看清晰了这个已经存活了二十年的世界。 当张残将四周尽收眼底时,看到的却是小慧的脸。 再度呻吟了一声,张残低声道:“我没死,你很失望吧。” 言罢之后,一阵更强烈的痛感袭来,终于,张残幸福得晕了过去:终于可以暂时摆脱这种要了人亲命的疼痛了! 第262章 不知过了多久,张残又缓缓睁开了双眼。 房间里已经有些暗淡,由于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所以他也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自然分辨不出这种暗淡究竟是日落的黄昏,还是初来的黎明。 如果此时是黄昏的迟暮,是不是代表着自己即将西行,彻底与世长辞?那么如果是黎明的清辉,又是不是代表着自己已经从黑暗中走出,即将迎接新的一天的到来? 口干舌燥使得张残停止了遐想,他说不出的口渴,艰难地微微转头,发现一个女子正趴在自己的床榻上,正沉沉而睡。回了回神,张残才想起这是小慧。 真奇怪,面目再怎么狰狞的人,酣然而睡时,却都显得这么的安详宁静。 张残当然不会叫醒小慧,即使他再饿再渴,他都不会让小慧为自己做任何事,哪怕对于小慧来说,不过只是一件举手之劳的事情! 沉稳了好久,张残稍微活动了一下自己的身子。根本没有什么过大的动作,但是剧痛感再次袭来。不过,这感觉再不如之前那么强烈了。而且借着轻微地活动自身,张残还探测出,自己被宫本灭天震碎的全身的骨骼,此时竟然全都自行续上,已然处在痊愈的过程中。 自己受了如此重的伤,眼下似乎好转的有些过分的快! 如此奇迹,张残一时也搞不清楚这是因为真龙之血的特效,还是在自己昏迷时,有一个医术高明的人给自己下了什么灵丹妙药。 没再多想,张残咬着牙,刚刚撑起上半身,却已经疼得面目全非,满头冷汗。 又再度艰难地半穿半拖着靴子,张残如蜗行牛步一样,缓缓地向屋外移动。 身后传来一阵声响,小慧刚刚睡醒,发现张残不在床上,先是发出了一声惊疑声。然后一转头刚好看见张残伛偻的身影,惊叫道:“你怎么能下床!你要去哪里?” 张残喘了几口气,没有回头。事实上,他此刻已经疼得回不了头:“换,换一间房间。” 小慧一边快步走了过来,一边不解地问:“换房间干嘛?” “因为这间屋子里,满满都充斥着你的气息。” 张残抬起满是冷汗的脸,看着刚刚赶到自己身旁的小慧,断断续续地说:“我呆不惯。” 小慧刚刚伸出来想要扶住张残胳膊的手,停在了半空。 张残强自牵起一个微笑,不过照他想来,这个微笑或许很丑恶很扭曲:“你愿意为张残生养这个孩子,张某已经知足,已经感恩得无以为报了。我欠你那么多,求你了,别再对我施以任何援手,我还不起,我也承受不了你的任何恩情。” 最后,张残朝着小慧点了一下头,示意自己已经说完。然后继续蹒跚着脚步,继续伛偻着身形,继续任冷汗沁湿了自己的全身,一步一步,朝着屋外走去。 这次,不等小慧关门,张残已经先一步替她将之关好。 完颜伤算不得家大业大,但是空房子还是不少。随意进去了一间,张残撑起最后一丝力量,成功地萎顿在床榻之上。 床上,没有柔软温暖的被褥,只是坚实的木板。但是张残,却根本不觉得冰冷和坚硬,反而分外觉得舒适。 因为这里,嗅不到小慧身上那几乎让张残为之过敏的幽香。 经过这短短几十步的“长途跋涉舟车劳顿”,张残顺理成章的再度陷入昏迷。 刚刚失去意识,张残却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黑暗似乎像是一个漩涡一样,将张残彻底吞噬。随着眼前一花,张残忽然又看见了宫本灭天。宫本灭天不可一世的横刀立马,昂然站在完颜伤家的大门口处。 站在宫本灭天面前的,却是一个熟悉的背影。 那背影长发及地,一袭白衣,双手背负在身后。 正是江秋。 张残站在一旁,眼前的场景既陌生又熟悉,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这不正是宫本灭天和自己争斗前的景象么?不同的是,处在当时位置上的自己,此时却变成了江秋。 下一刻,宫本灭天以同样的威势同样的动作,挥出了攻向“自己”的第一掌。 一声清鸣,隐隐间似乎看见一只浴火的凤凰冲天而起,不仅携着万钧之势,而且伴着神圣而古朴的威压,直冲“自己”而来。 再看已经将“自己”完全取代的江秋,他和当时的自己所做的动作一样,独独探出拇指,“嗤”地一声,射出一指头禅的真劲。 直觉告诉张残,江秋在催发一指头禅时,他刻意将一身的功力,反而压制在了刚好和张残完全等同的水平。 然而完全截然不同的事情发生了。 江秋的一指头禅有如天外飞星一样,势不可挡,坚不可摧,固不可撼,去不可止。 瞬间这道指风摧枯拉朽般轻易溃散了那只有如实质的神鸟凤凰,并且丝毫没有停顿地继续钻进了宫本灭天的掌风之中。 “砰”地一声,宫本灭天全身巨震,被江秋的一指头禅反震得直接倒飞出去,狠狠地撞在了完颜伤家的院墙之上。 而江秋依然是印象中的江秋。 除了他的一只单手有过动作之外,他的发丝、他的衣衫,仍旧全都被永远定格在一个固定的时间点上一样,根本连一丝轻微的颤抖都没有出现过。 张残看着这样的场面,顿时愣了下来,甚至一时之间不能言语。 同等内力之下,江秋使用出来的一指头禅,和自己使用出来的一指头禅,根本就是天地之差! 在目睹了江秋如此傲人的战绩后,张残自然看出了自己和江秋的不同之处——自己当时面对着宫本灭天这一掌时,虽说用一指头禅的威力,成功将如有实质般的凤凰给打散。不过随着凤凰的消散,自己一指头禅的劲力也继而被消耗殆尽,根本未能触及到宫本灭天的掌风。 下一刻,张残只觉得脸上一红,因为他现在终于彻底明白了过来! 自己当时所打散的,其实不过是宫本灭天的掌之“势”,根本未触及到他的掌之“劲”。 然而不过是仅仅做到这一点,自己当时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叫嚣着:“一指头禅,专破内家真气”这种话。于是一时之间,张残无地自容到了极点。 忽而之间,场面彻底陷入黑暗。然则这种黑暗不过一眨眼的时间,张残又复得光明。四下一瞅,自己已经从完颜伤的家中,再次“来”到栖龙山上。 傲然卓立于崖边的江秋,仍是背对着自己,双手负立。 稍微收拾了一下心神,张残朝着江秋一拜,苦笑了一声:“又要劳烦前辈不辞辛苦的托梦指点了!” 第263章 “小兄弟可知道,自己是如何摆脱了宫本灭天的那团死气么?” 张残此时回想起来,当时宫本灭天确实已经被完颜伤给一锤砸死了!他的生机和气息也确实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 然则令他不明白,为何宫本灭天能够死而复生? 甚至宫本灭天死而复生之后,将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冰冷死气,全都灌注在了张残自己的体内,肆虐破坏着自己的生机。 张残彻底糊涂了,所以只能老老实实地说一句:“请前辈指点。” 江秋淡淡地说:“小兄弟可还记得江某的师尊?” 江秋的师父,是临安城外一座寺庙里的得道高僧。 张残点了点头,说道:“他老人家救过张某一命,并且还向张某的思海中,渡来了一道精纯的真气。” 张残反应了过来:“莫非” 江秋没有回答,再度发问:“小兄弟为何不能发挥出一指头禅的全部威力?” 张残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同样的问题,张某也正想问前辈。” 一声女子的轻哼,环绕在了张残的耳边。 张残打了一个激灵,这才意识到在自己的“梦中世界”,居然还有第三个人存在。 不过任张残左顾右盼,却怎么也找不到那女子存在的迹象。 “快向他请教!能被他指点,这是旁人想都不敢想的福分!” 张残这次听清楚了,这个声音是步静的声音。 被一个女子强行闯进自己的梦境中,张残总觉得有点怪怪的。听了步静的话后,张残也是赶紧正经了下来,再度一拜:“晚辈实在不知。” “无论是一指头禅还是拈花指法,皆是我佛门最正宗的武功。非最上乘的佛门心法,万难彻底发挥出这两种神功的威效。” 张残苦着脸说道:“前辈明知张某修行的乃是道家的心法,别说什么上乘的佛门心法,下乘的心法张某也不得而知啊!既然如此,却为何还要授予张某佛家的绝学?莫不成前辈想让张某皈依我佛?” 江秋语气有些凌厉地说:“江某的武功传给了你,便不再属于江某,而是专属于小兄弟自己。难道连如何运用,如何施为,都要叫江某给你一一指明?” “没错,江某是为你展示了如何使用的技巧。但是运用之妙,存乎一心。若你只知道照搬全书,充其量是一个迂腐的书呆子!试想一指头禅和拈花指法皆是世所无双的绝技,只要你能将它们彻底变成你自己的武功,其威力或许更甚于江某本人。” 张残全身一震,如醍醐灌顶,再次诚恳地鞠了一躬:“多谢前辈指点。” “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是永远走不到武学的最顶峰的。”江秋最后这句话,语重心长,似乎还抱有些许希冀的味道。 没等张残再度答谢,江秋问道:“你可知自己正处在生死危机的紧要关头?” 张残想了想,试探地问:“张某体内的死气,未能全部尽除?” 江秋摇了摇头,然后才说道:“真龙之血乃是世间至刚至阳之物。然则天地之间,孤阴不生,孤阳不长,从无例外。所以无论任何的万物,皆需要达到阴阳平衡,刚柔并济,才能够长久存在。小兄弟现在阳刚之气过盛,若不能尽早调和,半年之内,必然被反噬而死。” 张残登时眼前一亮:这是作者要给自己开后宫所打的坚实条件啊!喜不自禁地就问道:“前辈的意思是,张某需要夜夜寻欢?好吧,张某不是不能答应。” 江秋淡淡地说:“调和与发泄是两种不同的概念。除非小兄弟发泄直至人亡,否则,依然不能改变真龙之血的潜在危机。” 一盆冷水浇了下来,张残苦笑了一声:“那晚辈该怎么办?” 江秋淡淡地说:“不是什么事情,都得需要别人教你该如何去做的。” 忽地眼前的场景,就像是一面镜子碎裂一样,支离破碎。 然后张残闷哼了一声,再次恢复了疼痛的知觉,睁开了双眼。 看着完颜伤咕嘟嘟地灌着酒,张残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完颜伤见状笑着说:“这个动作是在诱惑我么?” 张残嗯了一声,有气无力地说:“给来一口,我就是你的。” 完颜伤把酒葫芦凑到了张残的嘴边,由得张残痛快地灌了几口,然后张残舒服得几乎想要呻吟一声。 想起一事,张残接着问道:“宫本灭天还活着吗?” 完颜伤收起了脸上的微笑,目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惊惧,细声说道:“当时他伤过张兄之后,又被我打了一掌。然而他却一个翻身逃走了,临别之前,他还狂笑了一声——凤凰涅磐,不死之身。” 张残皱着眉,思索了良久,才问出一个近乎于白痴的问题:“那么,他确实没死?” 完颜伤都没有嘲笑张残的心情,认真地点了点头,慎重地说:“我很清楚自己的那一锤要了他的命!然而事实就是,他确实死而复生了,正如涅槃的凤凰。” 张残止不住问道:“真有不死之身吗?” 这个问题显然完颜伤已经考虑了很久了,没有丝毫犹豫地说:“很抱歉不能为张兄解答!但是宫本灭天死而复生之时,他自身似乎非常虚弱。” 张残想了想,好像确实是这样。 因为在宫本灭天死而复生之时,他拍向自己的最后那一掌,其中所蕴含的劲力,还不到他自身功力的一成。否则,若是他真正的实力的话,别说那一掌把自己的全身骨骼尽皆拍碎了,自己只怕早就被他拍成了一滩烂泥。 之所以自己昏迷了这么久,造成自己真正过度虚弱的罪魁祸首,倒还是他灌注在自己体内的那团冰冷的“死气”。 完颜伤忽地说道:“张兄又招惹到小慧姑娘了?” 张残一时之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反问道:“什么?” 待得完颜伤重复了一次后,张残才笑道:“张某已经对她避而远之了,又怎么会招惹到她?” 完颜伤微笑道:“避而远之,置之不理,这样的伤害远超过苛责谩骂不是吗?” 没等张残说话,完颜伤续道:“小慧姑娘其实已经给了你和解的讯号,何不借坡下驴,化仇解怨呢?” 张残笑了笑,淡淡地说:“我知道老哥一片好心,也看得出小慧姑娘确实有和我冰释前嫌的意思。” “那为何偏偏这么倔强?”完颜伤诧异地问。 张残想了想,木然地说:“现在,我只要一想起她,脑海中浮现的,就是她冲着宫本灭天甜美而又灿烂的微笑,紧接着,就是宫本灭天置我于死地的那一掌。” “心结难解,老哥今后别再尝试撮合我和她了。” 第264章 其实一直以来,张残总想娶个大家闺秀的小姐。但是命运却总是和自己开着玩笑,因为和自己杠上的,总是小姐身边的丫鬟。 比如说自己还未过门的正室,就是伺候萧雨儿的婉儿。现在名存实亡的妻子,是常常伴在绿萝左右的小慧。 当然,现在的萧雨儿如果能够恢复自由之身,张残敢打一百个赌,她绝对是愿意嫁给自己的。 不过,终究这是假设的如果。 其实在当时来说,随便娶了一个大家闺秀的小姐,她身边的丫鬟在一般情况下,都会顺理成章的作为陪嫁一同嫁过来。 但是娶了丫鬟,那自然是不可能得到她的主子。 虽说人人平等,然而自古以来,这种看似平等之下,从来都是阶级分明的分为三六九等。张残孤儿一个,并不是什么达官贵人的后代,在某些心理落差之下,得到一位地位优越的名门小姐的身心,确实是他一直抱着的最为深刻的美丽幻想。 好吧!看来人的出身,真的能够定性人的一辈子,自己算是逃不开娶丫鬟的命了。 又经过两天的恢复,张残终于判断出,自己的伤势能痊愈得如此之快,必然是真龙之血的原因。因为任何灵丹妙药,估计都做不到能够造血生肌的神奇。再一回想,当时朴宝英筋脉尽断之下又从鬼门关里绝处逢生,不正是因为吞噬了真龙之血么! 感觉好久没有脚踏实地了,张残虽然不能有幅度过大的动作,但是慢慢移动脚步,倒是并不如何刺痛。 完颜伤这小子又不知道去哪里了,张残也不愿自己一个人和闷酒,便一个人呆呆地伫立在院子里,与天上明月,对影成三人。 难得呼吸着夜色下的清新空气,张残不由想了想自己这几天的遭遇! 人们说的没错,没啥别没钱,有啥别有病。当你无能为力只能躺在病床上苟延残喘的时候,只能羡慕地望着窗外的蓝天,却只能局限的活动在这小小的一方床榻之上,不用别人提示,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个废人。而且,还是个只能等死的废人。 想到这里,张残更是觉得,倘若有一天自己真的得了什么不治之症从而困在这局限里的话,自己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自我了解。如此一来,无论是对自己还是对他人,都是一种痛快的解脱。 此时此刻,张残忽地生出一种极其美妙的感觉。似乎有一种血肉相连的温暖,正慢慢靠近自己。当张残回首凝望的时候,朴宝英以一个极为优美的姿态,一袭如雪的白衣,飘落在张残的眼前。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中的柔情一闪而逝,转而变得有些冰寒:“谁伤了你?” 仅仅四个字,张残知足之余,却是心中微微一酸。 都知道男儿该去顶天立地,都知道男儿该去坚强不屈。但是当一个男儿陷入极度脆弱的状态时,又是多么渴望有人能够为自己带来细声的安慰! 至少,他所有的付出,得让他生出“都是值得的”这种满足。 否则的话,天下之大,独善其身之外,岂不更显逍遥自在?何必为了某些责任某些担当,非得去拼个头破血流! 相比较小慧献给宫本灭天的甜美微笑,张残却觉得朴宝英上的煞气十足,反而分外想让张残去亲切。 摇了摇头,张残没有说话。一把拉起朴宝英的小手,揽着她的纤腰,两人双双落在屋顶之上。 侧目一看,明月的银辉轻柔的洒在朴宝英的脸上,动人之处,竟然让张残生出一种美妙的幸福感。 不过张残马上皱着眉,说道:“宝英知道吗?真龙之血至刚至阳,它潜伏在你我的体内,实则在伺机而待,等待着将来的某一天将你我反噬而死,” 朴宝英于武学来说,无论修为还是见识,都在张残之上,所以张残只是说了一个大概,她已经了然于心。而听了张残的话,她没有表现出任何怀疑的神色,玉脸也是闪过一丝凝重:“宝英也觉得,这滴真龙之血是活的,它已经生出了粗浅的自我灵智。” 张残默然了好久,本来不想说,不过还是说了出来:“有位前辈告诉我,最多半年的时间,它就会向你我反击。” 朴宝英眨巴着眼睛,微笑道:“那你怕吗?” 张残随即笑道:“我只怕当时看不见你。” 朴宝英似乎来了兴致一样,开心地说:“要不这样,咱们就约定一个时间,到时候你我互相拥着对方,一起快乐地度过生命最后的一段路程,怎么样?” 张残讶然道:“为何还需要约定一个时间?从现在起,你我每天每夜呆在一起不就得了!” 朴宝英笑了笑,又叹了一口气,说道:“宝英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解决。” 张残这才登时醒悟:自己其实也有太多太多的事情还没有解决! 萧雨儿还在慕容府中被禁足,甚至每天都要承受慕容鹰的侮辱。 唐幻被班鹿虐杀。 郜灵萱被碧隐瑶等人杀害。 以上这些,都是张残曾经发过誓要为她们出这恶气的!即使没有发过誓,这种仇恨若不解决,张残纵然死也不可能瞑目! 想到这里,张残便重重地点头:“那么,争取在这半年的时间里,你我都能将需要解决的事情完美解决,到时候,就能一起开开心心的面对死亡。” 听了张残的话,朴宝英的脸上也呈现出一丝浅浅的微笑,而后又低声道:“前一阵子,你不是抓住了慕容府上,一对将要私奔的小男女吗?” 张残点了点头,问道:“宝英这么一提醒,张某其实很好奇,这对小男女身上又有什么故事?” 朴宝英轻笑了一下:“他们携带的包袱里,有一张谁人也看不明白的古怪符图。” “那是什么东西?” 朴宝英神秘地一笑:“上京城兵防布阵图!” 张残愣愣地问:“他们带着干嘛带着这幅图私奔?” 朴宝英解释道:“他们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带了这么一张图。而直到现在,也没有人能够看得出,这个写满了古怪符文的锦帕上,其实正是上京城的兵防布阵图。” 张残脱口问道:“那宝英是怎么知道的?” 朴宝英无奈地摇了摇头:“真是个大傻瓜!自然是宝英陷害的嘛。” 张残想了想,问道:“所以说,这对儿苦命的鸳鸯,其实是无辜的,他们只是为了让我达成目的的踏脚石?” 朴宝英眨巴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着说:“是啊!怎么了?你不想继续下去了?” 张残没有考虑多久,便也是笑着说:“我实在想不出将之终止的理由。” 无辜就无辜吧,为了能救出萧雨儿,哪怕搭上千百人的无辜性命,张残依然毫不犹豫。 毕竟,生在这个世界上,就没有人是真正无辜的。 第265章 很多阴谋诡计和见不得人的勾当,都是在夜色的掩护下得以浮现在青天白日之中的。 张残旋即问道:“所以,在审判这对小鸳鸯的时候,张某只需要作证指出,他们二人携带的这方让人看不懂的符文,其实就是兵防布阵图就行了?” 朴宝英忍不住做了一个被你打败了的无奈眼神,摇着头说道:“你本来就是将这对鸳鸯抓了个现行的人,如果是你去做任何指认或者提供任何线索,很容易让人觉得是因为你和慕容鹰之间的仇恨,才故意去栽赃陷害啊!” 张残挠了挠头,略显不好意思地说:“张某循规蹈矩,遵纪守法,倒是确实不太擅长做这些坑人害人的事情。” 朴宝英忍不住拿着粉拳捶了张残的肩膀一下:“那宝英就是坏到骨头里的女人喽!” 张残哈哈一笑:“这个张某倒是不知道!只知道的是,你是令我魂牵梦绕的女人,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张某都会对你永不变心。” 朴宝英喜滋滋地问:“真的?” 张残郑重地说:“我以我张残个人的名誉起誓!” “得!又在骗鬼!” 没等张残抗议,朴宝英说道:“你要想办法,让这个人自己亲口说出这一切。” 张残想了想,感觉这样的假设甚是有些棘手:“我的说服力,好像没那么强!再者,如宝英刚才所说,我不是得很注意避嫌么?又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和他接触,并用我这三寸不烂之舌对他加以说服呢?” 朴宝英不答反问:“班鹿是如何控制行尸的?” 提起班鹿的名字,张残心中就不由自主涌起无尽的仇怨,不过此时并非是恨班鹿的时候,所以张残想了想之后,答道:“他是用自己过人的精神能力,附魂在行尸之上,从而控制行尸的。哦!宝英是想让我用同样的法子去控制那个人?” 张残沉吟了良久,摇了摇头说:“且不说张某根本不会附魂术,就算会,他毕竟是个活人啊,有着自己的思维。我并不觉得自己的精神力,足够强大到能彻底控制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人哩。” 朴宝英笑眯眯地递给张残一张泛黄的纸张:“宝英早就给你准备好了附魂术的口诀!来此之前,顺带也将那个小哥给逼傻了。所以,只要你努力尝试,必然能够控制得了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瓜。” 听了朴宝英的话,张残知道了一个本来无辜的人,却因为自己的某种欲望落入这样的惨境,他不舒服之余,也只能在心里自我念叨一句:生在这个世上,就没有人是真正无辜的! 精神力这种东西,其实张残都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时候拥有了这门异能,他也不知道该去如何将之锻炼,如何将之壮大。 唉!太多的事情,好像自己还真是只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比如这门异能,张残如此浑浑噩噩空有宝山自不知,确实是对不起上天赋予的格外青睐。 沉下心神,张残感觉自己慢慢的脱离了自己,虽然处在一室之内,但是却已经心怀了这片广袤无边的土地。 张残树立在半空之中,俯瞰着安详寂静的上京城,如此的角度去观察这个世界,虽觉世界之渺小,但更觉得高处不胜寒的寂寞。 下一刻,张残心中一动,根本就没有耽搁一秒的时间,他来到了慕容府上。 张残第一次踏进慕容府中,但是萧雨儿熟悉的气息,使得张残有如识途的老马一样,穿庭越瓦,足不沾地的又来到一间紧闭的房门前。 在此,张残却有些犹豫,并没有及时越过这扇紧闭着的房门。 此时正值半夜,换做是张残素不相识的女子闺房的话,张残肯定没有任何心理障碍早就眼睛放着绿光,嘴角流着哈喇子钻了进去。 可是里面睡着的是萧雨儿。 这是不是类似“近乡情更怯”的感情作祟,张残并不能清晰的辨明。不过,他就是不能做到毫不犹豫的走进这间屋子。 想了好久,张残这才咬起牙关,无声无息地穿过了这扇门。 帷幕下,张残见到了消瘦得几乎不成人样的萧雨儿。 她闭着的双眼,安详着入眠,然而脸色的苍白,即使是无边的黑暗都不能掩盖。 “雨儿!雨儿!” 张残嘶哑着呼唤着她的名字,如啼血的杜鹃一样,凄然惨淡。 但是张残叫了十几声,她都闻所未闻。这才想到,自己此刻并非是一个实质的“人”,用最玄幻的说法来形容,自己不过是灵魂出窍的一抹虚无,看得到,却摸不着。叫得出,却空空无声。 然而张残即使已经认识到了这一点,他还是不想放弃,近乎痴狂的一次又一次地呼唤着:“雨儿!醒醒!我来看你了!” 叫了几十声,萧雨儿都没有任何转醒的迹象。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紧接着房门被“砰”地一脚踹开,张残分明地看见醉着惺忪的醉眼的慕容鹰,一声怪笑,穿越了自己而过,随后掀开了窗前的帷幕,扑向了床上的萧雨儿。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尖叫,萧雨儿终于醒来。 她那双一直以来,都那么灵动悠然的双眼,此时却已经浑浊得没有一丝色彩。唯一还能看得出这双眼睛还属于人类的迹象,就是其中所蕴含着的令张残心碎心疼、以及令张残恨得睚眦欲裂的惊恐和痛不欲生。 情绪剧烈波动,张残再不能做到“神游太虚”,惊然坐醒。 下一刻,张残提着青锋剑,一脚踹开了自己的房门,衣衫不整通红着双眼二话不说就朝着慕容府走去。 一道身影倏忽间出现在张残的面前,完颜伤讶然道:“怎么了?” 张残冷冷地说:“滚!” 完颜伤点了点头:“看样子想去找死去,请恕我不够兄弟要阻拦你!” 青锋剑一声清鸣,被张残握得嗡嗡作响:“我疯了,真的!别拦我。” 完颜伤哈哈一笑,说道:“拿出你的本事,从我身上踏过去。” 张残钢牙咬得咯咯作响:“对不起,我真的疯了!” 说完之后,青锋剑带起一声悦耳的龙吟,一抹青光电射完颜伤咽喉。 完颜伤一个转身,身上带起一股螺旋劲气,使得青光被他的劲气带得一偏,差之毫厘的与他错身而过。 紧接着完颜伤一个手刀劈在青锋剑的剑身,张残顿觉手心一热,长剑脱手而出。 张残根本什么反应都没有,已经被完颜伤一踹得跪倒在地:“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德行,这点水平还敢去找人拼命么!” 张残嘴角溢出一丝鲜血,抬起头惨然望着完颜伤:“我不想活了!兄弟,杀了我吧!杀了我吧!” 一头栽在冰冷的地面上,张残任由被万人踩过的尘土肮脏了自己的面门,他真的无法忍受。 第266章 完颜伤的大手抓住张残的肩膀,然后毫不客气的将张残从地上一把提溜起来,脸上带着和煦的微笑:“张兄好痛苦,那么,要不要把我的肩膀借你用用?” 张残抹了一把脸上的尘土,沉默了好久,才说道:“你身上又不香。” 完颜伤哈哈一笑,知道张残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心态,方问道:“又怎么了?” 张残摇了摇头,并不愿也不能告诉他,因此只是淡淡地说:“没什么,我现在只想去休息一会儿。” 说完之后,转头朝房门走去,却听开门声响起,小慧看了看张残那落魄狼狈的样子,又看了看完颜伤,向完颜伤问道:“发生什么事情了?” 完颜伤那下巴朝着张残努了努:“你相公疯了。” 张残一句话客气话,登时止住了小慧接下来的好奇:“真的很抱歉,打扰你休息了。我很好,好得不得了。” 言罢之后,又钻进了屋子,躺在冰冷的木板硬床之上。 等到四周再次平静了下来,张残再度屏气凝神,这一次,张残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比之往常更轻而易举地做到了“灵魂出窍”。 或许是想要尽早将萧雨儿救出的这个念头,过于迫不及待的缘故吧!张残只能这么想。 张残心中只是升起了一个微微的念头,瞬间便“挪移”到一座幽暗潮湿并且令人觉得诡秘恐怖的牢狱之前。 张残此时心中竟然意外的平和,因为这一座牢狱,正是自己差不多一个月前,呆过的那座。 重游故地识故人。 那个为爱私奔的小伙子,穿着代表着罪恶的囚服,被五花大绑地捆在十字架上。 他披头散发,全身处处都带着血淋淋的鞭痕,栽着的脑袋,使得他张着的嘴巴不住地流着粘稠的口水。 到了这个时刻,张残才恍然发觉,自己似乎从来都没有好好注意过这个小伙子长得什么样子。不过无所谓了!他是英俊小生也罢,是粗犷汉子也好,是相貌平平的普通皮相也无所谓,反正现在,他脸上的血肉模糊,一只眼珠子和一只耳朵都被彻底毁去,即使是和他关系再熟的人,恐怕也肯定认他不出。 要说张残心里一点都不难受,那也是绝不可能的。沉默了许久,张残也只能暗暗催眠自己:那些成大事的帝王将相,手下所染的性命何止千千万,自己不会是祸害了仅仅的一条,又算得了什么。 赵擎云说的真对!做坏事之前,首先为自己想好不得不为之的借口,那么将它以实际行动实施起来的时候,就分外觉得心安理得。 然后,张残慢慢地感受着这个小伙子的体态,慢慢地感受着这个小伙子的情绪,没过多久,张残“穿梭”进他的身体里。 首先,张残仿似来到了一片雾蒙蒙的世界,除了惨淡的灰色,目之所及,张残根本看不到任何其余的色彩。 但是张残却从这片灰色之中,感受到了一股令人极为心酸的绝望。 朴宝英说,这个人的意识已经被她彻底摧毁了,他已经变成了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傻子。张残一面在他的思海中缅怀着他的曾经,他的过去,他的种种经历,在为他默然伤神之余,一面又庆幸着自己能够顺利的进来这里,是依赖于他已经溃散的心神。 下一刻,张残控制着这具名存实亡的血肉,睁开了双眼。 这是一段很神奇很玄奥的感受,张残体会不到“自己”的任何触觉,但是偏偏能够令“自己”做出自己想要做出的动作。 “有人吗?”张残在经过很努力的尝试之后,终于艰难的说出这几个字。 提提踏踏的脚步声传来,一名狱卒拿着手中的鞭子,挑起了“张残”的下巴:“还以为你小子真的被打傻了呢?那么,要是再不招供的话,咱们就要继续了!” 说完之后,将鞭子甩了一下,那“啪”一声的脆响,分外给人带了一股紧张感。 张残装作害怕的样子,断断续续颤颤巍巍地说:“别,别打了!我招,我什么都招!” 这一觉张残睡的是天昏地暗,醒来的时候,张残的脑袋还隐隐发沉,精神疲倦得让他无比的难受。 躺在床榻上好久好久,完颜伤忽地推门而入,一脸凝重地说:“今晚有空吗?有大事发生了!” 张残望着他:“你有了?陪你去堕胎?” 完颜伤一脸的凝重登时化作啼笑皆非:“不是!” 张残一惊:“索琳有了?那我去是不是不合适?” 再也忍不住,完颜伤趁着张残极度虚弱的这个时刻,痛痛快快地把张残揍了一顿。 张残自然知道究竟是什么大事,但是却不得不骗一个对自己情深意重的兄弟时,他只能选择插浑打科,用一种看似很滑稽的玩笑方式,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悲凉和惭愧。 说起来,完颜伤对自己真的是很不错很不错了!因为彼此立场的不同,完颜伤甚至几乎都忘了自己是他的杀父仇人,并选择了以德报怨。但是呢,自己现在的所作所为,都是些伤害到他的信念他的理想之事。 甚至在出行之前,张残明知自己很憔悴,但是却不敢以铜鉴相照。 他害怕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夜深人静的时候,一座极其荒凉且破败的久无人住的房子内,完颜仲康完颜无我两兄弟便衣而来,除了张残之外,在场之人还有上官艾、裴元、完颜伤和一个张残并不认识的人。 那人看上去有一丝漫不经心的懒洋洋,生平似乎并不喜欢阳光,因此脸色有些隐隐苍白,不过他的精神十分饱满,所以也并不显得病态。 他甚是年轻,模样并不出奇,但是双目之中却暗含着过人的明察秋毫的敏锐。相信在如此目光之下,心志不坚的寻常人但凡心中有鬼,必然会在他的注视中无处遁形,从而轻易露出潜在内心最深处的隐瞒。 在此,张残不得不感谢自己的经历。无论那是好的,还是坏的,总之,就是因为有了过去诸多经验的累积,使得此刻的张残面带着微笑,心不跳气不踹地同他互相点头示意,却半点破绽不露。 完颜无我倒是先一步为张残介绍了这个人:“这位兄弟是端木拜月,以前清扬身边最为得力的帮手。” 完颜清扬生前便是人杰一个,而能在他的身边都可以称之为“得力的帮手”,端木拜月必然有他尤为过人的技艺或者智慧。 想到这里,张残更是收敛自己的心神,朝着端木拜月拱手道:“端木兄的大名,张某早有耳闻了!” 第267章 果不其然,完全在张残的预料之中,完颜仲康完颜无我两兄弟在这么一个简陋的所在,和张残等人商议的,正是慕容家的大事。 上官艾率先摇头,断然道:“我和小飞小鹰经过无数次的出生入死,我可以保证,他们兄弟二人对我大金忠心耿耿,天日可鉴,绝不是什么叛国背义之人!” 其余诸人显然都对慕容兄弟十分信任,此时也都一片默然无语。但是张残自然不会如此,他和慕容兄弟之间本就有着极深的过节和仇怨,所以以他的个性,在这个时候不趁机落井下石,就未免过于反常。 于是张残淡淡地说:“能够骗到我们的人,从来都是我们最信任的人。” 上官艾喷火的眼睛盯着张残,张残虽然只是在春田狩猎之时见过上官艾一面,但从那短短的一面之缘,已经知道他是个稍微容易冲动和不计较后果的人。 丝毫不理会他的目光,张残自顾自地继续说道:“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精于隐藏的人,自然总会将悖于内心的行为,表现在实际的行动之中。不然的话,岂不人人都能轻易看穿他的伪装。” 上官艾淡淡地说:“张兄应该庆幸自己现在伤势在身。” 他的意思自然是说如果张残现在没有伤势的话,他会立马向张残出手。 张残淡然一笑:“听了上官兄的话后,上官兄也该庆幸张某伤势在身。” 很明显,张残在说——你上官艾的话让我张残很不爽,万幸我张残有伤在身,不然肯定会出手教训你! 上官艾岂会不明白张残的意思,砰地一掌拍在那布满灰尘的方桌之上,霍然而起:“要不我只用一只手!现在你我玩玩如何?” 那张方桌被上官艾大力一拍,桌面上的厚厚灰尘都没有被震落一粒,桌面自然也完好无损。然而这桌子的四个桌腿,却被拍得齐齐下陷到了厚实的木地板之下,并没入土地之中足有半尺深。 看到上官艾这一手所表现出来的精湛功力,饶是突飞猛进后的张残,也是心中微微一凛。 完颜无我叹了一口气,说道:“两位是不是非要将这件关乎国之根本的隐秘大事,吵到人尽皆知的地步才算满意?” 完颜无我的口吻虽则清淡,但是已经颇含不悦,张残和上官艾便互相怒视了一眼后,同时选择闭口不言。 不过上官艾坐下之后,却是哼了一声。张残与人动手的胜绩不多,但是吵架却从不退让。当下便笑了笑,拿手推了推那张被上官艾掌力所及、桌腿已经深埋地下的桌子,怪模怪样地赞了一声:“挺稳。” 然后张残不理会上官艾气急的模样,问道:“既然那个人已经招供,直接让他指认慕容家家主不得了!” 几个人同时转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张残。张残一阵心虚,自然知道自己哪里说错了,但是嘴上却欣喜地说:“哈!被我这么一个精妙的提议,点醒了你们这群梦中人了对不对!” 连相貌刚毅的完颜仲康都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后解释道:“慕容家势力根深蒂固,门生众多,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能轻易去触碰。再者,若是随意有人指证,朝廷就会大动干戈,更是会让文武百官惶惶不可终日。” 完颜无我也是笑着说:“兹事体大,那个证人已经被灭口了。” 张残心中一寒,生出一股极为荒谬的情绪,更是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他的姘头呢?” 完颜仲康终于忍不住笑喷,对着完颜无我说道:“王弟的这名帮手倒是很有趣,每次的发问,却从不问到问题的关键点上。” 完颜无我倒是不以为意,耐心地解释说:“那个女子自然会沦为官妓,怎么,张兄对她有兴趣?” 张残尴尬地一笑,完颜无我笑着说:“张兄大可以收入囊中,但是千万不要将她纳妾就行。” 然后完颜无我却是征询了端木拜月的意见:“端木兄有何高见?” 端木拜月懒洋洋地躺着,用一种不咸不淡地语气说:“在下觉得,这好像是布好的一个局,有人故意让我们把注意力放在了慕容家。” 没等余人说话,端木拜月续道:“慕容老爷子就算再怎么亲信这个家丁,又怎么会偏偏让他在半夜的时候出城?原本一件很随意就能解决的事情,慕容老爷子反而弄得鬼鬼祟祟,那这岂不是故意卖出一个破绽,让我们对慕容府加以警惕么?” 顿了顿后,端木拜月淡淡地说:“我觉得,有人在陷害慕容府。” 看着上官艾目有深意地望着张残,张残淡淡地说:“上官兄这是什么眼神?” 端木拜月笑了笑说:“上官兄无须如此,我相信张兄绝不是这件事情的幕后推手。首先来说,张兄根本没有任何可能性可以接触到兵防布阵图。再者,正是因为张兄有太多的理由去陷害慕容府,所以他才偏偏不是这件事的真凶。至于将这对儿苦命鸳鸯捉个现行,只能算得上是一个巧合了。” 在座之人似乎都对端木拜月有着极强的信任,所以再没人把张残和这件事联系到一起。 随后端木拜月又道:“我唯一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这个人能够得到干系如此重大的兵防布阵图。并且究竟是谁许给他什么样的利益,让他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性命,也要把黑水往慕容府上泼。” 完颜无我想了想,问道:“依端木兄的意思,这件事情,就当是没发生过?” 端木拜月陷入了沉思,过了一会儿,认真地说:“上京城的兵防布阵图,迄今为止也只有皇上、清扬、以及慕容老爷子这三个人看过,我忽然觉得,这件事也有可能是慕容老爷子所使用的阳谋!嗯,对慕容家的提防之心,不能松懈。” 张残拍着胸口毛遂自荐地说道:“张某愿意承担监视慕容家一举一动的重任!” 端木拜月此时倒像是发号施令的主家一样,摇着头轻笑道:“张兄因为和慕容家有恩怨上的纠缠,绝不是适宜这件事的最佳人选。” 看着上官艾跃跃欲试的样子,端木拜月同样摇头:“很抱歉,上官兄也需要避嫌。” 完颜仲康此时忽地开口:“国之动摇,已然迫在眉睫千钧一发,端木兄可否暂别田园生活?大金现在真的需要你!” 没有考虑多久,端木拜月便露出一个微笑:“在下万死不辞。” 第268章 张残在回去的路上,心里也是郁闷的。 为什么别人在设下阴谋诡计的时候,那么容易轻易得逞。但是自己想去陷害慕容家,为何就偏偏这么难呢? 这个端木拜月,只是往那儿懒洋洋一坐,只是听了几句话,却轻而易举地道破了整件事情的蹊跷之处。唉!完颜伤这小子说过什么样的话来着?好像是什么总把对手当作傻子的人,最先死无葬身之地。 自己的房间内有人,但是张残并不担心会受到任何危机。 张残和朴宝英两人的心神灵肉,曾经因真龙之血曾完全彻底融合在一起,所以张残每次看见朴宝英,都会生出一种血浓于水的亲切感。即使看不见她,也能对她的存在生出心有灵犀般的感应。 推开房门,白衣如雪的朴宝英,端坐在张残的床榻上,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看着张残。 尤其令张残心暖的,是原本冰冷坚硬的木板上,却多出了一套干净且看上去质地颇为柔软的被褥。 这床被褥,显然是朴宝英所为。而这样的作为,她真的像是张残贤惠的妻子一样,令张残生出油然的幸福。 不知为何,张残忽然生出了倦鸟归林、安枕于小窝内的满足。 这一刻,任外面风吹雨打电闪雷鸣都不足一提,因为一身的疲倦,将会被一眸柔情呵护得完全舒展。 朴宝英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指了指完颜伤的房间。 张残自然了然于心。 他和朴宝英所图谋的,都是在伤害完颜伤故土根本的事情。若是一个不小心被完颜伤察觉,那么张残绝对相信,即使以自己和完颜伤之间的交情,完颜伤也会在大义之下和自己彻底翻脸。 并肩躺在床上,嗅着朴宝英身上的幽香,看着朴宝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张残感觉今夜是如此之令人陶醉。 当然,夜色如水,于孤独伫立之人是尤为显得冰冷和冗长的。但是有朴宝英的陪伴,张残就觉得今夜是如此迷人。或许,这就是所谓的酒不醉人人自醉吧! 以极低的声音将今天的事情告诉了朴宝英后,张残提醒道:“这个端木拜月非同小可,我觉得,有必要将他除去。” 朴宝英露出一个甜美的微笑,轻声道:“这个不用担心,慕容家的败亡是必然的事情。” 张残看着朴宝英自信满满的样子,正欲想要问个究竟,朴宝英却话锋一转:“现在,需要把皇甫家从泥潭里拉出来。” 一提皇甫家,张残登时就想起了皇甫曼妮的那张脸,心中更是忍不住为之激怒,不情不愿地说:“为什么要帮皇甫家?请恕张某不奉陪!” 朴宝英轻轻一笑,玉指点了张残的额头一下:“你妒忌了!这样不好!我们为了成事,就必须在大局之下,将个人的恩怨暂且放到一边。” 张残苦笑了一声,叹道:“对不起,我实在做不到!” 朴宝英眨巴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忽地鲜红的双唇印在了张残的大嘴上,然后轻抿道:“做得到了吧?” 张残感受着那份柔软和甜蜜,心中却是无端端的生出一片恶寒。 朴宝英感应何其灵敏,自然讶异地说:“你怎么了?” 张残微笑道:“只是觉得好满足,好幸福!好吧,得了宝英一吻,张某自然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确定朴宝英离开之后,张残背靠着门,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那晚,明月当空。 张残的帐篷被挑开,高挑的皇甫曼妮傲然看着张残,然后她的衣袍自然滑落,露出她那洁白如玉的炯热肉体:“我的身体,就是我最锋利的武器!接招吧,张残!” 那致命的杀伤力,让张残不知不觉间,彻底变成了她的牵线木偶,从而对她言听计从。在她的枕边风的吹拂下,张残也违心的和她站在了一个阵营之中,将拓跋俊然一伙人给逼走。 朴宝英刚才那一吻,张残生出了相同的熟悉感。 像朴宝英这样的高手,心志之坚,等闲不会轻易动情。所以,她那看似深情的一吻,张残却从那甜美的双唇中,品尝出了“利用”的味道。 若非张残的精神力大有精进,他势必会被朴宝英耍得团团转。 他并没有被骗的愤怒,只是觉得心里一片寒冰:自己算得上是为她出生入死过,为她不顾自身过,可是到头来,所得到的又是什么?他觉得,自己像是个傻子。 下一刻,张残清楚地认识到,这个世界,除了相信自己,其余之人,无论是谁,都要有所保留。 闻鸡起舞。 张残需要手中的青锋剑来释放自己内心的压抑。 完颜伤也起来个大早,只是看了两眼,便摇头说道:“谁又招惹咱们张大侠不快了?这剑法招招凶狠,招招拼命,威猛之处,足以吓破寻常人的肝胆!像您老人家如此舞剑的话,不是我吹,我一巴掌能打到你亲爹都认不出来。” 这神转折张残并无任何意外,剑法讲究的是轻飘灵动,自己舞得剑法其实已经失去了长剑本身的“特性”,所以吓唬寻常人还行,真个遇到一个高手,便会被他轻而易举地寻得破绽从而将自己轻易击败。 见张残停了下来,完颜伤笑道:“练剑即是练心,心都不稳,谈何手中之剑?” 张残叹了一口气,说道:“这个道理张某并不是不知道,然则人最难控制的,便是自己的心。” 完颜伤嘻嘻一笑,饶有兴趣地问:“有啥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让我咳咳,让我帮你解开心结啊!” 张残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后,有那么一瞬间,当真想把所有的事情全部告诉他。 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装作无奈地说:“我想雨儿了。” 完颜伤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别说,最让我们思念的人,一定是我们得不到的人,或者说,一定是不能伴在我们左右的人。” 张残哈了一声,摆了摆手:“算了,张某忽然不需要你的开导了!” 话音刚落,两人同时听到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没过多久,敲门过后,一队军士押着一名面色尤为惊慌的少女走了进来。 当先那名龙行虎步,风采绝佳的军士,中气十足地朗然道:“这是殿下吩咐要送到贵府的犯妇。” 张残这才想起,自己昨晚无意间提到了这个女人,而完颜无我也说要把这个女的送给张残,但是唯一的条件,却是不允许张残纳之作妾。 张残其实对这个女的并无多大印象,自然谈不上对她有任何兴趣。只是在陷害她的私奔对象惨死之后,心中过意不去,想为她做些什么事情罢了。 一张略显惊恐却不失清秀的俊俏脸蛋映入了张残的眼帘,张残顿时暗下决心:那位无名的兄弟啊!张某累得你惨死,实在羞愧难当。但是你放心,张某会好好替你照顾你的爱人滴! 第269章 完颜伤看着张残发光的眼睛,提醒道:“张兄刚才不是还在想雨儿么?” 张残理直气壮地说:“你懂什么?忘掉一个女人的最佳办法,就是爱上另一个女人!” 完颜伤叹了一口气,说道:“那赶紧看个够吧!咱们该出发了。” 张残愣了一下:“去哪儿?” 完颜伤也愣了一下:“昨晚你什么都没听么?” 张残更加理直气壮了:“哪个下属会在开会的时候,真的把领导所说的每一个字都记得清清楚楚!能不打瞌睡已经很不错了好不好!” 完颜伤还能说什么!只能凑到张残的耳边,低声说道:“我们要去大同府,找万利商会和皇甫家勾结的确凿证据。” 别说,经完颜伤这么一提醒,张残还真的有了点恍恍惚惚的印象。 张残现在最想做的事情,自然是先去把慕容家给彻底颠覆。不过天不遂人愿,只怪敌人太聪明,使得他如意算盘打不响。好就好在张残对皇甫家也没什么好感,能够报复到皇甫曼妮,张残也是极其乐于见到的。 去大同府,貌似也是一个很不错的选择。 没错,皇甫曼妮和张残仅仅是感情上的纠纷,按理说男女之间,是很难辨别是非对错的。就算张残由爱生恨,也不可能恨她恨到非要搞得她家破人亡的地步。 但是,她不该指使一个小小的狱卒把叶斯活活打死。而且叶斯不过是帮了自己说了句话,她就当着张残的面,逼死了叶斯。 这一点,是张残绝不原谅的。 至于昨晚答应朴宝英,要将皇甫家从泥潭里拉出来的这种话,张残就只能当作自己没说过。毕竟,他骗人又不是一两天了,说几句瞎话,根本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心理负担。甚至来说,张残更是从朴宝英那里生出了极其逆反的叛逆心态。好!你不是想要利用我去拯救皇甫家吗?老子偏偏要把皇甫家往死里整! 这一刻,张残忽然想起了婉儿曾经对自己说过的话:她能够承受背叛,但是不能原谅欺骗。 就像现在这样,无论你朴宝英有什么难处,直接敞开了说,张残为了你连命都豁出去过,只要你把原因说出来,万事不是不能商量。又何必非得用虚假的情义,来利用自己做事呢? 张残再不想被人牵着鼻子走了。 没再多想,张残大男人大老粗一个,也不用去费心拾掇什么行李,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看着那个女囚犯战战兢兢地紧撰着双手,一脸的紧张,张残便朝着那个女囚犯招了招手:“你叫什么名字?” 那女囚自然早已经知道了自己的命运,若非张残把她“捞”出来,她就会沦为官妓,今后的一生都只会活在无尽的屈辱之中。此刻听得张残大恩人发问,虽然她脸上后怕的惊慌还未完全褪去,不过倒也十分流利地应答,并且行了一礼说道:“犯妇杨小花,见过老爷!” 张残点了点头:“好名字!” 然后指着完颜伤说道:“这位仁兄道号朱大傻,你看你俩是不是能结个亲什么的?” 完颜伤也算在上京城是有名有号的人,杨小花哪会不认识,不过她当然不敢随意接嘴。 不过张残这么玩笑一句,还是起了点作用的。因为她在听了张残的话以后,虽然并没有笑出来,但是其脸上的紧张感倒是去了不少。 完颜伤懒得搭理张残,倒是指了指小慧的房间,冲着杨小花说道:“那个房间里有一位姑娘,我们不在的这几天,你要好好听她的吩咐。如果你表现得好的话,过上一两年,我们会还你自由的。” 杨小花显然知道完颜伤乃是一言九鼎之人,听了之后,哪还不感激涕零,一个劲儿的不住道谢。 张残听了她不住地重复谢谢二字,心里却生出了一种荒谬的感觉。要知道,就是张残将她和她私奔的对象捉了个现行,而且,张残还是陷害她私奔对象的人。可是就是因为“不知道”,她却对自己如此感恩戴德,这是不是算得上愚昧的可怜? 如果等哪一天她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的话,她肯定会恨自己的! 那么,还是让她继续这么傻下去吧! 此时刚好小慧拉开了房门,一眼就朝这边望了过来。 完颜伤挂着笑容,扬声道:“小慧姑娘快来,你家相公为你找了个婢女。” 张残登时就怒视着完颜伤,完颜伤斜瞟了张残一眼:“怎么?你不就是这个打算吗?” 张残反驳道:“那我叫你张家蛔虫你答应吗?” 完颜伤笑了笑,一把把张残拉到了一边,然后低声道:“和她道个别吧!” 张残本来不明就里,一听了完颜伤的这话,登时不耐烦地说:“怎么又来?不是说了不让你插手我俩之间的事情了么?” 完颜伤淡淡地说:“清白的名誉,是一个女子尤为重要的东西,甚至来说比她的生命更重要。前一阵子,她无意间告诉我,她现在连街上都不敢去,怕见到人。甚至他人一个普普通通的眼神,她都觉得是在笑话她。” 张残讶然道:“这话说得,她在青楼呆了这么久,就算是随着绿萝一起卖艺不卖身,想来也不会在乎这个啊!” “那么她出身青楼,又被你糟蹋了,就活该被你如此冷落?” 看着张残默然不语,完颜伤缓和了一下语气:“真的,你毁了她的一生,她无路可走之下,就算恨不得扒你的皮,但是她却依然选择要将你的骨肉抚养大。你倒好,受了点窝囊气,就这么把人家晾在那里,置之不理不闻不问了?” 张残想了好久,才嘟囔地说:“那凭什么每次都得要老子低头?” 完颜伤做了个手势比划着:“张兄有没有觉得,你个子比她高一点?” 张残立马吹胡子瞪眼:“你这不是废话么!老子堂堂七尺男儿顶天立地,何止比她高了一点点!跟她站在一起,老子就好比喜马拉雅山一样巍峨高耸” “所以!你和小慧在平视着交流的时候,本来就得低着头!” 完颜伤打断了张残的自吹自擂。 张残又一次默然无语,隔了好久,才说道:“听你一次,但是,这是最后一次!” 说完之后,张残转过头望着小慧,倒也不扭捏,朗声道:“我们出去几天,你注意休息。” 小慧瞪大了眼睛,以极其古怪极其意外的表情看着张残,然后甚至她都忍不住左右看看,感觉好像张残根本不是在和她说话一样。 张残耸了耸肩,对着完颜伤说道:“看!又让老子碰了一鼻子灰,你非要老子把脸彻底丢个干净才开心吧?” 说完之后,张残没再搭理他,径自朝着门外走去。 不理就不理吧,我今后躲得你远远的还不行吗,何必没事找事专在你这里找不自在! 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第270章 “照顾好自己!” 在走出大门的时候,小慧轻声说了一句。 张残的脚步戛然而止,然后转过头,看向了小慧的脸。 说实话,张残一点儿都不觉得感动,相反,他倒是觉得很不适应。试想一个对你本来横眉冷对百般挖苦的人,突然有一天却对你蹦出了一句关切的话,估计十有八九反而会觉得那个人吃错了药。 “你吃错药了吧?” 诸君真的不知道张残花了多么大的毅力,才成功控制自己没有说出这句话。 “你才该照顾好自己。”张残也是轻声回答。然后他望向了杨小花:“如果我回来发现你没伺候好她,别怪我不客气!” “老爷您放心吧!伺候人我拿手的!”杨小花急急地表态。 这他妈有什么值得自豪的! 张残暗自摇了摇头,还有,老子今年才二十岁,岁月还没催我老,你倒是先把我给叫老了! 不过张残现在无官无职,相比较“那个谁谁谁”的话,那么还是叫老爷他会觉得舒服点。 在朝城外走去的时候,完颜伤看着张残走路的架势,不由啧啧说道:“上次有个人也和张兄这样走路,我把他的双腿给打断了。” 张残拇指扫了一下鼻尖,淡淡地说:“上次有个人也和张某这么说话,他的坟头草已经丈五了。” 现在还是大早上,但是上京城经过一夜的沉寂,此时却已经喧嚣得几乎热火朝天了。 那些勤劳的农夫农妇,或挑着担,或赶着车,兴致高涨地向集市一拥而去。要以他们勤劳双手所耕种的果实,来换取所需的物资或者金钱,从而达到生存下去的目的。 完颜伤貌似有什么心事,一边走一边说:“你说,是不是只有朴实的生活,才算是真正的快乐?” 张残笑了笑说:“人与人之间是相互独立,甚至是相互对立的。若果老哥你想要朴实的生活,除了需要有一个良好的心态以外,还得保证他人不会对你造成任何侵犯才行。天下之大,总是少不了欺行霸市的恶棍。对于他们来说,能够混的这么风生水起,当然是得益于朴实的人太多。” 完颜伤苦笑了一声:“还是张兄看得透彻。” 张残谦虚地说:“哪里哪里,因为我以前就是从事这种行业的精英罢了。” 看着完颜伤狂笑的神态,张残继而道:“其实,纵观古今,农民都是最好对付的一个阶层,也是最会忍耐的那一批人。只要掌权者不把他们逼死,只要保证他们能拥有一小块土地可以耕种,那么任你随意欺凌和压榨,他们都会忍气吞声,绝不会给统治者带来任何暴乱。哦,算了,不说了。” 完颜伤讶然道:“干嘛不说了?对于他们的处境,张兄一时心酸说不下去了?” 张残左右瞅了瞅,低声说:“这个原因只是一小部分,更多的是害怕有人敲门说查水表。” 说说笑笑间,走出了上京城,张残一眼就看见了上官艾正迎风而立,斜背着的长剑,在朝阳的清辉下,颇有少年英俊侠士的风范。 没等张残说话,上官艾便皱了皱眉:“你们好慢!” 说完之后,他倒是率先上马,径自一个人先行。 张残忍不住转头:“这算什么?” 完颜伤淡淡地说:“下次开会一定要用心做笔记,不然就不会连咱们的合作伙伴是谁都不知道了!” 张残古怪地说:“还以为咱们要带一批军马直接杀去大同府呢!照我说,就该这么办!二话不说把万利商会的人全都送进大牢里,不是比什么都省事么!” 完颜伤嘿了一声:“你觉得现在上京城的形势,允许我们带走一支军马吗?这次大同府之行,务必低调,只要我们能找到足够的证据便算成功了。” 张残瞅了瞅完颜伤,问道:“我怎么觉得你好像特别期待似的。” 完颜伤欣然笑道:“若是能够找出皇甫雷和高丽人勾结的证据,不仅能够除去我大金的一颗毒瘤,更能以高丽心怀不轨的由头作为借口,那么索琳就无需远嫁他方了。” 张残这才明白了过来,合着完颜伤这小子此次算是“为爱出征”,难怪看上去时而消沉时而高涨的,情绪如此之不对劲。 张残想了想,问道:“上次我们围捕到的那批人,真的没有一个人招出实情?” 完颜伤摇了摇头:“寥寥无几,大部分人都宁死不招,也真难为万利商会是从哪得到这么一大批忠贞的勇士。” 既然是寥寥无几的话,张残自然也清楚以仅仅几个人的口供,绝不能搬倒根深蒂固势力庞大的皇甫家。 隋开皇年间,为防御突厥进攻,在大同川即今内蒙乌拉特前旗北建大同城。唐末沙陀人内徙,大同遂侨置于此,意为“天下大同”。自此,大同之名沿用至今而不改。 大同乃是历代名镇,盛唐时期,曾为从长安通往北部外族的必经之路。在历代修葺之下,大同府墙高河深,坚如铁壁,城内之繁富,即使比之如上京、临安这等一线水准也毫不逊色。 简单介绍之后,连着三人在路上的行程也一笔带过,直奔大同府。 其实要论张残等三人的气度,自然是尤为让人侧目的。但是大同府内不乏仗剑而行的侠客,因此张残等人倒也不必刻意伪装。要知道,越是富饶之地,所能让人谋取的利益便越多,那么就越是容易滋生各种罪恶。所以大同府内高手并肩,帮派林立,各种势力如百花争艳,实在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相信大部分的武侠作品里,都会有悦来客栈的存在,所以在此也不能免俗。 各自回房间稍作洗漱之后,三人静待夜幕的降临。 不过,有句话叫做计划赶不上变化。三人本来已经有了明确的分工,然而在约定好的时间一起走出房门时,却发现楼下有个极其特别的青年,正侧坐在椅子上,向着三人一一含笑凝望。 整个一楼,除了这个特别的青年,再无一人。 桌子上,倒是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美味菜肴。 张残和完颜伤以及上官艾彼此互视之后,显然意识到了这次的潜伏行动,已然告破。甚至三个人此次自上京城而来的行踪,怕也是被人家知道的一清二楚。 第271章 那青年特别之处,是在他脸上的笑容。 他模样并不如何英俊,唯独有特点的,是他生了一双又细长又明亮的眼睛。所以他在笑起来的时候,双眼显得特别得弯,也显得特别的小,除了两抹闪亮的光线以外,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白或者瞳孔。 不过这笑容显得特别可爱。 虽然未至夏日,但是手上却握着一把折扇,不住地轻摇。其人也显得彬彬有礼,在最短的时间里迅速且不失随性地站了起来,拱手道:“小弟周休,见过上官兄、完颜兄、张兄。” 来时之前,在上京城早有人将大同府的巨细告知了完颜伤,所以在来时的路上,张残也对大同府的上下有了大概的了解。 周休便是万利商会周长鹤的长子,据说周休自小便四处游历,遍访名山大川及世外高人。此子不仅精通各类武功,并且见识颇高,博闻强识,在西北一带颇负盛名。 听了周休的话后,张残率先表示不满:“周兄问候之时,为何要把张某放在最后?” 周休哈哈一笑,再次拱手:“小弟周休,见过张兄、上官兄、完颜兄。” 然后他朝着完颜伤笑道:“完颜兄不介意吧?” 三人拾阶而下,也没有任何客气地各自坐了一方凳子,完颜伤这才说道:“周兄有何指教?” 周休确实喜欢微笑,被完颜伤这么不客气得一句话反问,没有露出丝毫不悦之色:“完颜兄希望得到什么指教?” 这话说得让人根本无从借口。 一方说出“指教”二字之时,另一方肯定得客客气气的,哪有同样以“指教”二字回敬的。 完颜伤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说:“周兄似乎是没打算和我等平心静气的说话?” 周休眯着细长的双眼笑道:“因为三位仁兄根本就打算和我的家族平心静气的相处,不是么?” 张残古怪地说:“虽说如此,但是也不至于这么上来就撕破脸皮吧?” 周休拿下巴点了点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这不是在客气么?” 上官艾冷冷地接口:“客气完之后呢?” “那自然是送三位上路喽!”周休理所当然地笑着说。 上官艾点了点头,然后伸手拿过了一张菜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周休,却是慢慢地将菜碟倾斜,任由那一碟子的热菜全都掉落在地。 最后,上官艾淡淡地说:“好意已经心领。请周兄可以亮刀了。” 周休点了点头,笑着说:“三位仁兄个个技艺不凡,可惜这并不是江湖上的公平较技,还请勿怪小弟呆会儿以少胜多了。” 完颜兄讶然道:“即是如此,那我等自然也不用守什么规矩,要把周兄强行留下了!” 周休一边摇着折扇,一边云淡风轻地笑着说:“万幸小弟还有一些保命的法门,不然今晚真的要折在这里了!” 虽然张残并不知道周休的手底有多么的硬朗,但是在张残、完颜伤和上官艾这三个年轻高手的夹击下,别说是区区一个周休了,即使是张残倍加推崇的聂禁坐在这里,恐怕也只有逃命的份。 就在这时,张残刚刚摸上剑柄,从周休的那把折扇之中,忽地飞出数道寒光,分别射向张残三人。 虽说只有几步之远,但是以机括所催发的暗器,又如何难得倒张残等人。 张残最是麻利,青锋剑瞬间跳到手上,拨开两根梅花针,顺势朝着周休的面门刺去。 周休哈哈一笑,坐着的凳子似乎有人在将之往后扯一样,倒退如飞。同时周休足尖一点,整张桌面登时翻了个个,朝着张残等人拍了下来。 张残听到周休在踢到这张桌子的时候,与之相触之时所碰撞的声音尤显沉闷,待到一剑命中桌面,但闻“叮”地一声脆响,果不其然,这桌面看似实木,却是精钢所铸。 迫不得已之下,三人四下散开,以防止飞溅的汤汁将自己浇灌成落汤鸡。 周休立于门口,眯着细长的眼睛笑道:“来生再见吧!” 下一刻,破空之声赫然而起。 张残眼前一花,一只劲箭已经及面而来。青锋剑奋力刺出,正中箭簇,又是叮地一声脆响,张残真龙之血所蕴含的爆炸力道虽然将之搅成齑粉,然而却被劲箭所持的力道震得右臂为之酸麻。 要知道张残现在的内力已经大有进展,纵使将寻常军士所射出的箭雨一一挡下,怕也不会使得右臂有酸麻的感觉。 射箭之人,必然是个极为精通箭艺的高手。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又是三支劲箭从上、左、右齐齐而至,只听破空的风声,毫不逊色于他刚才所挡下的第一箭,当下不退反进,一脚将那精钢所铸的桌面踢了起来,权作盾牌使用。 “铛铛铛”三声脆响,张残后退了三步,扶持这“盾牌”的左臂又再度酸麻,险些挡之不住。 不过前门刚刚拒虎,由二楼的几个房间内同时又是一阵箭雨纷纷射出。 同样不好受的还有上官艾和完颜伤。 上官艾眼见如此情势,叫了一声:“千万不能被分开!向我靠拢!” 张残青锋剑舞得密不透风,连败四箭之后,险些胳膊都抬不起来。听了上官艾的叫喊,想都不想地说道:“为什么非要向你靠拢!太不拿张某当个腕儿了吧!” 倒不是这个时候了张残还要贫,因为好歹张残的手中有一面巨大的“盾牌”,三人躲在之后,至少能做个一时的屏障。 是以上官艾也没有多说什么,有心想朝着张残这边靠拢。 但是射箭之人,却早已看透了整个形势,将上官艾、完颜伤两人朝着张残的汇合之路彻底封死,使得三人只能各自为战,无法形成一气。 在这一刻,张残三人都是暗恨周休的奸猾!因为就是他临别前的那一脚,将张残三人踢成了三足鼎立之势。 箭雨的势头稍作缓和,而张残三人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如潮的喊杀声已然呼啸着而来。 若是这箭雨再能持续个几波,张残等人必然会全都丧命于其下。 而至于为何箭雨会停,很简单,因为射箭之人的内力也和张残等人一样,已经被消耗得干干净净了。 第272章 可怜张残气都没有喘匀实,一直黑色的长鞭宛如一条黑曼巴一样,阴狠又凶恶的钻向张残的眉心。 有了这根长鞭作牵绊,二楼又飞身而下两人,一人持刀,一人持剑,触地之后足尖往地上一点,没做任何停留便一左一右同时朝着张残夹击而来。 也不知道是高手配合起来尤其相当容易,还是因为这三人在平时的生活中已经锻炼出了无比的默契。 因为张残知道,倘若他现在一动不动的不作任何反击或者逃避的话,那长鞭和那一刀一剑,将会恰好在同一时间命中自己的身体。 这个当口,绝不能有任何的差池。 长鞭的特性大家都懂得,最怕被人半路横截,是以鞭身上的劲力,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超得过鞭梢的。 下一刻张残不退反进,在蓄势的长鞭还未达到威力最大的顶点时,青锋剑骤然爆发,如同斩蛇斩七寸一样,以更为凶猛之势劈向了长鞭的最中间。 长鞭最中间那一点,前后都不受力,也是最弱的一点。 而那持着刀剑的两人,因为落地之后急于想和施展长鞭之人的攻势联成一个整体,在过度追求“同时命中张残”的急迫心理下,成功被张残利用。 这两人哪有半空之中转身折向的身法,如炮弹般的前冲之时,恰好和张残的不退反进错身而过。 张残一剑将长鞭斩为两段。 不只如此,张残体内蕴含真龙之血,所施展的真气和劲力之中,亦有真龙之血尤为霸道的一面。只见那条可怜的“黑曼巴”,被张残的余力轰然炸成了齑粉。而持鞭之人因为将心神沉淀鞭身之中,因此而受到了余力的牵连,哇地一声喷出了一口鲜血,更是一头从二楼上栽下。 之前没怎么细说过,这里解释一下。 在本书的设定里,一个武者和手中的兵器是密不可分且近似于“血浓于水”的。就拿张残来说,如果他只是将真气凝于双手之上,那么他手中的长剑其实和摆设没什么差别,更不用说催发“剑气”了。 只有将自己的精气神一同融合到手中的兵器上,才能使兵器发挥出最大的威力。不然的话,再怎么一把神兵,也不过仅仅锋利罢了。 所以在之前的章节里,也没少出现过因兵器被毁而伤及自身的例子。 估计这么解释,经常看的都会明白是怎么回事,那么就不扯这些闲话了。 等到那持着刀剑的两人站定之后刚刚转身,张残也刚好横飞一剑,将大头朝下从二楼栽下的那人给劈了个身首异处。 两声极为愤怒的嘶吼划破了夜幕的沉寂,张残哈哈笑道:“两位老哥真是了不起,竟能把嘴张得这么大!” 只见那二人各自将一双喷着火的红通双目恶狠狠地盯着张残:“老子跟你拼了!” 单纯的愤怒或许可以让人的气势达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但是心态不稳,章法自乱,更为容易让人觅得其招式之中的破绽。 张残双目中精光一闪,刚刚踏前一步,忽地觉得背后一点冷风直钻自己的后心。 其速度之快,堪比电光火石,白驹过隙。 张残根本连转身都来不及,长剑背手刺去,下一刻,只觉得一股粘稠的劲道将青锋剑牢牢困住。虽未亲眼目睹,但是张残已经知道又是一根让人讨厌的长鞭,成功地偷袭了自己。 此时若是还不撒手,肯定会被已经扑面而来的一刀一剑给搅为肉泥。 当机立断,独独探出拇指,嗤地一声发出一道刚猛的劲气。 一指头禅,专破内家真气。 好吧,虽然张残的一指头禅还是个半吊子。但是破去一个状若癫狂之人的剑招,那也是绰绰有余了。 一指头禅的真气无往不利,势如破竹穿破那人的剑网,狠狠击在他的胸口。 而后张残及时双手合十,恰好将另一人的那招力劈华山紧紧合十在双手之中,顺势飞起一脚,踢在那人的下阴。 那凄惨的尖叫声,不知道的人听了,或许还以为是猫头鹰在呢。 虽说成功化去了面对着的这二人的攻势,但是张残此刻的后背却是空门大露,那长鞭卷着长剑根本没有任何阻力地从张残的后腿抹过。 一抹鲜血飞溅而出,张残疼得几乎想要打滚。 越长的兵器,其实越难控制,所施展起来,也越是耗费真气。 长鞭的特性本来就是软和柔,诡秘百变,令人防不胜防。但是以如此的力道去控制一把长剑的话,就难免似是而非,画虎类犬了。 所以张残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会选择先去化解正面而来的杀势,对于身后的伤势迫不得已之下,也只能置之不理。 饶是虽伤不重,张残依然是闷哼了一声,继而又是一个转身一掌拍在鞭梢之上。 长鞭登时被绷得笔直,而通过长鞭,张残和那人以内力毫无花俏地交了一手,两人也同时被对方的劲力震得后退了两步。 好在被紧紧缠绕着的青锋剑成功脱困,锵然落在地上。 张残刚刚朝着青锋剑迈出了一步,腿上的剧痛暂且不提,只觉得身后一股铺天盖地的雄厚掌力拍向了自己的右肩。然后听到了周休尤为爽朗地笑声:“张兄手段之高,远超情报上所描绘的那般低劣。” 张残这个关头,还有心朗然一笑:“张某本就技艺过人。” 说罢之后,头也不回,五指划出曼妙又神秘的轨迹。 拈花指法。 一瞬之间,拈花指法带动了张残全身的功力,拇指竟然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轰然,神乎其神地反手点在周休的掌中心。 一声巨响之后,两股浩瀚真气相交的那一点,迸发出无与伦比的刚猛劲风,竟然将三尺范围内的木质地板都吹得飞舞了起来。 张残不知道周休是何感受,但是张残自己只觉得被一股极为阴寒的力道钻入了奇经八脉之中,登时之间全身如坠冰窖,僵硬得连活动半个手指头都难。 这还是拈花指法第一次在旗鼓相当的对决之中,不仅没有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连平分秋色都未做到,反而竟然呈现出了一丝败迹。 屋漏偏逢连夜雨。 张残还没恢复知觉,被周休的内力震得不住往前倾时,那根长鞭在这个要命的时刻卷向了自己的脖颈。 张残苦于无可抵挡无可避让之下,只能下意识地抬头望向长鞭的主人。 一个明眸皓齿的动人美女,身着一袭碎花长裙,正像是看着死人一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张残。 第273章 无奈等到那长鞭将张残的脖子紧紧缠绕住以后,张残这才有了行动的能力,双手赶忙抓住鞭身,但是已经忍不住被勒得吐出了舌头。 这一刻张残彻底慌了,手上哪里用得上力道。 那美女嘴角抹出一丝冷笑,美目倏忽一亮,正要运劲将张残的脑袋拧下来。忽然之间,“咚”地一声巨响,整个大地都似乎一颤。而这间客栈的横梁之上,更是被震得簌簌落下了一大滩灰尘。 伴以一阵极为响亮的豪放笑声,张残听到了拉达嚣张的声音:“和尚来和你们玩玩!” 不过听拉达的声音,还远在近二十步之外,远水不及近火,张残的处境依然如故。 那使长鞭的美女当下不再犹豫,刚刚催动真气,一个灰色的身影从客栈的房顶破顶而入,水银泻地的长剑还未近身,剑气却已经先发制人,将那根长鞭斩断。 张残从半空摔落,扑通一声一屁股坐在地上。 紧接着那身着碎花长裙的美女也是从楼上摔了下来,张残也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探出胳膊把她楼了过来,这才没让她摔个“狗吃屎”。 楼上冷光幽长发自然下垂,让人看不到他脸上的神色,或许来说,张残还没有看清楚他整个人,下一刻他已经有如九天而下的战神一样,从张残的耳边呼啸而过。 当张残转头回望的时候,周休已经被冷光幽一脚踹飞出客栈的门外。 拉达左右手各自捏住了一个人,双手一合,“砰”地一声将那两个可怜虫的脑袋对撞在了一起,登时红白一片飚飞了出来。 血腥的场面张残不是没有见过,但是没有见过目睹这等场景后,还舔了舔嘴唇的。而且,舔嘴唇的,还是个身披袈裟的大和尚。 满脸横肉满脸络腮胡子的拉达,就这么朝着张残一笑,张残却有些想要失禁的感觉。 “风紧,扯呼!” 拉达怪叫了一声,然后对着张残吼道:“带上她!” 说完之后,一飞冲天,跳到了已经破了个大洞的屋顶之上。 张残见到一线生机,哪会犹豫,抱着这个被冷光幽只是一个照面便成功点住穴道的美女,也是冲了上去。 刚刚站稳,完颜伤和上官艾皆是一身狼狈的飞身而至。 他俩身上也是处处光彩,比之张残看上去还要惨上几分。 只剩下冷光幽没有上来,而冷光幽曾经为张残出过一次头,张残对他满是好感,低头一瞥,见他似乎没有丝毫逃走的意思,便喊道:“冷兄。” 拉达却是一巴掌拍到张残的肩膀上,他那熊掌一样大的蒲扇肉掌,险些把张残又拍了下去:“冷兄从不会逃的。” 下一刻只见东西南北四名好手同时攻向冷光幽,张残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四颗脑袋齐齐而落。 除了拉达,张残、完颜伤以及上官艾,脸上都是呈现出了骇然之色。 谁人能将一把长剑使得如此之快? 张残虽然没有真切地看过荆狼用剑,但是想来即使是荆狼,即使他被冠以“中原第一快剑”,但是单以速度的话,怕也最多和冷光幽不相上下。 冷光幽仍然没有撤退的意思,只是淡淡地说:“还有谁吗?” 此刻依然有七八名好手将冷光幽重重包围,然而见了刚才四名那同伴,被冷光幽只是眨眼的功夫便被取走了性命,又岂敢轻易扑身! 冷光幽拿着剑尖轻轻地在地上点了两下:“还有谁吗?” 估计是受不得冷光幽如此嚣张,两声暴喝同时响起,一左一右攻向冷光幽。 不只是张残,完颜伤和上官艾同时睁大了眼睛,妄想看清楚冷光幽长剑的轨迹。然而依然是徒劳,只能看到冷光幽长剑一抖,两颗滚圆的脑袋又掉落在地。 不论敌我,都是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只能以一种惊悚到呆滞的眼神,望着那个将面目遮在浓发之下的冷光幽。 冷光幽却像是做了一件呼吸般轻松的事情,淡淡地说:“还有谁吗?” 听了冷光幽的话,合围的几人都是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其中一个还因为后退之时被桌角绊住,竟然没有半点高手气度的坐倒在地。 这要是被寻常人看到,肯定会生出“高手也是人”的感慨。 冷光幽又是拿着剑尖在地上轻轻点了两下:“真的没了?”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以一个极为干脆且极为帅气的动作,将长剑反手插入了后背的剑鞘之中,冷光幽环顾了一圈后,淡淡地说:“那么,冷某先走了。” 仍然没有人敢说一句话。 真的是眼前一花,冷光幽就这么出现在了张残等人的眼前。 而下一刻,说不出来究竟是情不自禁还是出于对他的恐惧,三个人都是各自微微一退,为他腾出了他要前行的方向。 拉达哈哈一笑,震耳欲聋:“随我来!” 拉达极为壮实,比之常人最少高出了一个半头的高度,不过他的身法却尤为轻盈。看着他如山一般的体魄,又见他如狸猫一样闪腾挪的,很容易令人生出一种极不真切的感觉。 左折右转,越走越偏,张残等人随着拉达钻进了一座四合院中。 此刻并不是打探环境的当口,关上房门后,完颜伤拱了拱手道:“多谢两位仁兄救命之恩。” 拉达口直心快,根本不懂得客气,又是差点把张残拍到地上的一巴掌,哈哈笑道:“完颜兄误会了,若非张老弟在场的话,和尚和冷兄是不会出手的。” 完颜伤苦笑了一声,不过不管怎么说,被他们二人相救的事实是不容置疑的。好在他和张残本来关系就亲如兄弟,所以并无多大的心理障碍,冲着张残笑道:“那多谢张兄了!” 张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嘻嘻一笑:“没办法,人缘好。” 然后张残便瞟了上官艾一眼,似乎在说:“小子,到你向张某人道谢了,还不麻溜点!” 但是上官艾和完颜伤可完全不同。 上官艾本就容易冲动,脾气还有些暴躁。在春田狩猎的时候,他已经和拉达曾撕破了脸,还打了一场。 再者,来大同府之前的那个晚上,若非当时完颜无我的一句话,他和张残也会撕破了脸打起来。 所以此刻听了拉达的话后,他的心里本就极为不舒服,偏偏又看到张残这么一种别样的眼神,心中登时涌起无名之火。 二话不说,上官艾霍然而起,操起手中的剑就往外走去。 早知道受这窝囊气,还不如死了算了! 这就是上官艾此时的想法。 第274章 张残被吓了一跳,问道:“你去哪儿?” 上官艾根本不答话,径直走向了房门,然后张残这才知道自己玩过火了。 其实也不是玩过火了,主要是因为上官艾太“不经玩儿”了,自己又没有说什么难听话,哪能想只是一个奚落的眼神,居然竟能够让他暴走。 虽说和上官艾的关系并不怎么好,但是此刻好歹算是伙伴,而且张残和他之间又没有什么直接的深仇大恨,于情于理都不会任他自己送死去。刚刚站了起来,正想说两句好话好让他消气,斜倚在门口冷光幽却是转过了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滚回去。” 上官艾止住了脚步,闷声道:“你说什么?” 长发遮面的冷光幽,使人根本看不到他究竟生了一副怎样的相貌,那么自然也不会被人看到他脸上的任何神色。 “滚。” 这次连回去二字冷光幽都欠奉,当真是一点面子也没有给上官艾留。 上官艾哈哈一笑,忽地一声脆响,手中长剑已然直奔冷光幽的右肋。 且不提冷光幽的武功远高于上官艾,就看看现在上官艾满身血污的狼狈样子,也知道上官艾此刻的身手绝不比平时硬朗。 冷光幽似乎不屑了一声,左手两指破空刺出,即使张残隔着他十步之外,依然感觉面上扑来的锋锐剑气。 “叮”地一声清响,冷光幽两根手指宛如一把长剑一样,和上官艾相交之后,轻易荡开上官艾手中之兵,继而化指成掌,拍在上官艾的胸前。 一声闷哼,上官艾退了两步。 由于他是背对着张残,所以张残也看不到上官艾此刻是什么表情,赶忙上前了几步,口中不住地说:“好了好了,力气是用来杀敌的,不是用来跟自己人翻脸动手的。” 上官艾先是冷冷地瞥了张残一眼,然后又愤而转头,望着冷光幽:“要不要在下说句多谢冷兄手下留情?” 刚才若非冷光幽最后化指为掌,必然能轻易将上官艾戳出两个血洞。而且拍在上官艾胸口的那一掌,看似凌厉,不过也是在最后及时收招,并未用上暗劲。所以上官艾现在能这么完好的站在这里,确实是冷光幽手下留情了。 不过话说回来,张残还是第一次见到“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这种境界,当真是大开眼界。 而冷光幽仍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也根本没有搭理他。张残唯恐上官艾又开始犯拧,便赶忙转移话题:“这女的是谁?抓她回来做什么?” 果不其然,连上官艾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过来。 眼下这个碎花长裙的女子侧卧在地上,更是将她那曼妙的身材彰显得凹凸有致。那蜂腰如此之细,不堪一握。 一对浑圆笔直的修长玉腿,恐怕暗含惊人的弹性。 尤其吸引张残的,是她的足踝那里纹了一直栩栩如生的彩色蜘蛛,在她如缎的嫩白肌肤映衬下,那蜘蛛分外鲜艳,也活灵活现。 张残想到自己刚才差点被她拧掉了脑袋,更是觉得她人正像这蜘蛛一样,美丽又残忍。 拉达哈哈笑了笑,在这幽暗的长夜里分外震耳欲聋:“这女娃子是周长鹤的女儿,拿到她,或许能逼迫他完成曾经向我们许下的承诺。” 究竟是什么承诺,拉达没有细说,张残等人也不好细问,拉达又笑了笑:“张兄若是喜欢,我们要不给你腾个地方?” 这野和尚也不知道每天哪里来的这么多花花肠子,也就是佛主真的慈悲,不然的话肯定早就忍不住把他给收了。再者,我张残脸上写有急色鬼这三个字么? 所以张残嘿了一声,不好意思地说:“她是冷兄擒到的,自然是冷兄过后” “张兄远来是客,冷某岂敢怠慢。” 冷光幽淡淡地说了一句。 张残嬉皮笑脸地搓了搓手:“那我就不客气啦!”走了两步,才像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向了完颜伤:“要不,你先?” “滚!” 完颜伤面无表情地说。 张残也不生气,又搓了搓手,刚刚望向上官艾,上官艾就是一脸冰寒:“滚!” 被骂滚还这么高兴的,也只有在这个特定时间段里的张残了。 然后张残故意加重了脚步,朝着那被女子走了过去,微笑道:“刚才姑娘差点要了张某的命,张某现在索取些回报,不为过分吧?” 那女子的哑穴并未被点,侧躺在床榻之上,一头乌发自然垂下,整玉脸欲露不露,颇有一种朦胧且神秘的美态。以至于张残一见之下,差点都想假戏真做了。 自然是吓唬这个女子的,她越是惊慌失措,便越能表露出令人怜惜的神色和姿态,那么她老子看到了,肯定也越是心疼。如此一来,就会增加拉达和他交谈的筹码。 哪知她却是微微一笑,不仅脸上没有半点惧色,一双美目更是极为大胆地朝着张残上下逡巡,以至于现在张残倒是有些感觉极不自在。 张残暗自深吸了一口气,二话不说,直接撕拉扯掉她的一片衣角,然后恶狠狠地说:“我来了!姑娘!” 刚一转头,那女子却露出一丝调侃地笑意,轻轻嘟起了红唇,朝着张残打了一个口哨。 打了一个口哨。 一个口哨。 口哨。 于是张残停下了手下的动作,恶狠狠地盯着她好久,下一刻自己倒是率先噗嗤笑了出来,然后转过头捂着肚子往一边走去。 “怎么走了?” 还是第一次听她说话,女性特有的声线,清晰而不失婉转。 张残一边捂着肚子,一边笑着说:“姑娘好本事!张某这个老流氓都敌你不过,只能先败退下来。” 连拉达都无奈地摇了摇头,不知该说什么好。 修武其实就是修心,越是武功高强的人,自身的欲望以及感情也会愈加淡漠。 现在在这个屋子里的,冷光幽就不说了,剩余的如张残等人,已经称得上是同辈之中一流的高手了。或许张残等人还会动情或者动怒,但是绝不可能会被某些欲望所驱使。因此,即使她再怎么美艳,张残等人也不会生出去把她给糟蹋了的心理。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都只能相视苦笑:如果她是个男的就好了。 千万别误会,绝不是诸位想象的那样。 因为如果她是男的的话,那么就可以斩他一根手指啦,断他一条腿啦等等等等,折磨起来并无多大的心理障碍。 所以,别说这是一个娇滴滴的美女,即使她是普通的姿色,几个人自持身份之下,也绝不愿意去为难一个已经动弹不得的女流之辈。 第275章 经过一夜的休整,张残更是体会到了真龙之血带给自己的好处。 后腿上所受的那道剑伤,依然完好如初。并且昨晚剧烈消耗的真气,此刻又已然饱满。再看完颜伤和上官艾,两人的脸色仍然因为失血过多,而略显苍白。 这么一间不算大的屋子里,全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但是你看看周心乐安然入眠的样子,真亏她能睡得着。 周心乐就是冷光幽所擒来的那个女子,昨晚张残倒是和她闲聊了几句,不过她但凡不该说的,全都说了。至于张残想要知道的一些事情,她又只字不提。 凶她? 一个口哨就让张残再度笑喷,也只能作罢。 没办法,一个美女要是耍起无赖来,总是让人生不出一点气的。 一大早,有一个脚步轻盈的姑娘敲了敲门后,没等人说话,便径直推门而入。仅此一点,就可以知道,这丫头和屋内的冷光幽或者拉达的关系,应该是很熟络的。 而当她看到屋内这么一大堆人时,惊叫了一声,手上的托盘更是被吓得脱手。 有冷光幽在,岂会容忍这等小小的失误发生在眼前。 单手一探,便抓稳了托盘,托盘上的热粥热菜,半点都未洒落出来。 一般的家户之中,一个丫鬟有了这样的失误,说不定会被主子给打骂。但是她的脸上一点也不惊慌失措,待得见到是冷光幽为她解了窘迫,脸上更是欣喜异常:“多谢冷公子!” 如果没猜错的话,这小姑娘应该是看上冷光幽了。而张残觉得有些怪怪的,冷光幽这人把面目深藏在浓发之后,连相貌都不给人看,也不知道这个俏目含春的小丫头看上了他哪一点。 颓废?落寞?邋遢? 摇了摇头,张残没再多想。 那小丫头放下托盘之后,又脆生生地说:“我再去拿些过来!” 然后就这么蹦着跳着跑了出去。 待她走后,张残这才问道:“话说,咱们现在到底在哪儿?” 拉达解释道:“这里是天鹰会,乃是我西夏的一个秘密据点。天鹰会也是在整个大同府里,唯一可以和万利商会分庭抗礼的帮派。” 话音刚落,由外传来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张残虽还未看见,但是却已经把握到来者共七人。 转眼一个面若白玉的长须男子映入眼帘,他一身低调的藏青色,显得极其稳重和大方,而身后左右三人并排紧随而行,却又显得为首之人格外的气派和威严。 不止如此,不远处的高楼之上,也是雨后春笋般冒出一个又一个身影,全都手持劲弓,将冰冷的箭矢锁定在了这个内院之中。 拉达随意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又看着来人,率先笑道:“周老板是来接爱女回去的?” 看来那人便是万利商会的会长,周长鹤。 周长鹤却是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像是和老朋友久别之后的再度会晤一样,分外亲切地说:“确实如此。不过那也得看看大师报的价位了,过于赔本的买卖,满身铜臭的周某怕是做不来的。” 这话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张残只能当作假的来听。 拉达哈哈一笑:“无量天尊!价码不高,贫僧只想拿回本该属于我们的东西而已。” 一个和尚念出了道家的口号,也就是张残这个时候还有心好奇:“你这信仰倒是蛮丰富的!” 拉达眨了眨牛一般的大眼睛:“不好意思,有好久没诵经,把佛主的名讳给忘了。” 张残哑然失笑道:“有多久?” “其实,从未有过!”拉达重重地点头 这出家人当的,张残倒是不由想起北宋末年,也有一个声名响当当的、放浪形骸之外的野和尚,名唤鲁达鲁智深。 而周长鹤好像真的是客气惯了,一副买卖不成仁义在的亲切:“请恕周某无法赔付。那么,只好留小女任诸位处置了!” 张残一愣,忍不住问道:“周前辈是吧?她是您的亲女儿吗?” 周长鹤笑了笑说:“还好,周某女儿不少。”然后才转头问向拉达:“大师要不要换个可以让周某考虑一二的价位?” 拉达微笑道:“免开金口,恕不还价。” 周长鹤客客气气地抱了抱拳:“那周某先行告退了。” 说完之后,竟然真的转身而走,张残忍不住叫道:“前辈是不是真的以为,我等不会做出伤害令千金之事?” 周长鹤讶然转身,摇头道:“小女既然被你们所擒,那就是属于诸位的战利品,诸位想要如何处置,周某岂敢妄自干涉。” 张残默然了好久,周长鹤问道:“张少侠还有其他吩咐吗?” 张残想了想,说道:“前辈挺狠的。” 周长鹤哑然失笑道:“人不狠,站不稳。若非如此,周某岂不任意由诸位拿捏了么?” 然后周长鹤又补了一句:“张少侠还有其他吩咐吗?” 张残笑着摇了摇头:“前辈慢走。” 诸人除了冷光幽,皆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的无奈。 本以为拿住了周长鹤的软肋,谁知人家不只财大气粗,女儿也多得用不完,根本就不在乎周心乐的生死。 回到屋里,几人皆是斗败的公鸡一样,耷拉个脑袋。张残瞟了周心乐一眼,却见她已经睁开了双眼,不知何时醒了过来。 再一想,这丫头武功不俗,有个风吹草动便足以惊扰到她的清梦。刚才又是那么的嚣闹,她从熟睡中转醒,也是再正常不过的。 张残想了想,说道:“其实令尊的脸上挺痛苦的,看得出,他只是无奈之下才说了那些话。” 周心乐倒是一脸的平静,根本看不出有任何的失落:“你这人一定很老实,说个谎话都显得这么的牵强失措。”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张残老实,第一次有人说张残不会说谎! 这是对张残人格的严重侮辱!在此,张残表示强烈的愤慨,也对这种不友好的行为表示强烈的谴责! 这时冷光幽忽地说了一句:“那我走了。” 张残这才知道,他在冲着拉达说话,不过这又阻止不了张残好奇之下的插嘴:“去哪里?” 冷光幽淡淡地说:“我们有人质在手,说白了就是为了给周长鹤一个台阶下。既然他不领情,那冷某只能出去,见到一个万利商会的人,就杀他一个,一直杀到他怕,杀到他反过来求我们为止。” 完颜伤和上官艾齐齐开口:“愿随冷兄一同前往!” 昨晚刚到大同府,就险些被万利商会的人给包了饺子,两人哪能受得了这口恶气。 张残也是拍着胸口说:“我也去!” 冷光幽却是把头转向了张残:“张兄需要留在这里,看管好周心乐。” 要知道如今的张残再不是吴下阿蒙,但是看着冷光幽的姿态,张残很容易就联想到他在嫌弃自己的武功,于是苦着脸说道:“要不要这样!张某真的已经不是那个战五渣的张残了!” 第276章 冷光幽不给张残留下任何面子,又冲着拉达说道:“你陪张兄一起,省得他一个人着了周心乐的道儿。” 完颜伤吃吃一笑,没等张残有任何表示,赶忙夹着尾巴一溜烟跑了。 闷闷不乐的张残转而望向了周心乐,无奈地说:“周姑娘,咱俩谈谈心吧!” 周心乐倒也干脆:“休得闲言碎语,有话直接床上说。” 张残登时就忍不住笑道:“姑娘驾马车的技术,必然相当娴熟(老司机)。” 然后张残转了一下眼珠子,说道:“其实令尊也算可以了,竟然敢亲身涉险来到这里。” 周心乐忍不住道:“别以为本姑娘不知道他带了诸多的弓手压阵!” 说完之后,周心乐愣了一下,转而脸上闪过一丝薄怒。张残自然指着她的俏脸,哈哈笑道:“这一脸的恬适装得,果然还是在意的嘛!” 没等周心乐说话,张残笑着说道:“万事开头难,反正已经表露出来了,来来来,说说此刻什么想法?” “如果有一天你看见我的话,一定要跑得远远的,也要跑得飞快的。”周心乐淡淡地说。 张残哪会放在心上,嘻嘻笑道:“张某胆子小,你别把我吓哭了。” 周心乐哈了一声,反问道:“是不是本姑娘表现得越是愤慨,你就越是开心?” 张残摇了摇头,说道:“倒也不全是!被有着血缘关系的至亲背叛,张残还真的没有过这种经历,所以才分外好奇这种经历,会给当事人带来怎样的感受。” “你很无耻。”周心乐冷冷地说。 张残端着热粥,自己先是美美的喝了一口,然后又笑眯眯地说:“饿不?” “饿。”周心乐老老实实地说。 张残愣了一下,而周心乐却皱了皱眉:“还不喂我?” 张残又是愣了一下,呆呆地说:“不对,你这么说是不对的,一点儿也不按着套路来。人之常情下,你应该表现得尤其不屑,一脸倨傲地说——本姑娘就是饿死也不管你什么事!这样才对,这样才算得上女中豪杰嘛!” 周心乐理所当然地说:“失节是小,饿死是大。英雄豪杰在某方面来说,其实就是一个不懂得变通的傻瓜罢了。” 估计也只有周心乐,能够把老古人的精辟智慧改得这么南辕北辙,而且还改得这么理直气壮。因为张残也是斟酌了半天,却居然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辩白。而此时周心乐又是皱了皱眉:“你杵在那里跟个二愣子似的等死吗?还不快点,饿坏本姑娘了!” 张残忍不住摇了摇头,倒也把瓷碗凑到了她的红唇边。 刚吞了一小口,周心乐登时微微转头,不悦地说:“烫死了!你傻吗?不会吹一吹吗?” 张残气道:“你再他妈叨叨一句,老子一碗扣死你信不信!” 周心乐弯眉一挑:“你要喂就好好喂,在本姑娘求你之前,就别往我跟前摆谱,好像自己多么伟大多么委屈似的。” 张残点了点头,认真地说:“有没有人说过你很刁蛮?” “多了去了!怎么了?” 张残憋了好久,最后还是摇头说:“没事儿!” 说完之后,吹了吹滚烫的白粥,又将瓷碗递到了周心乐的唇边。 哪知周心乐脸一红眼一瞪:“一口粥一口菜你不知道吗?净是白粥往人家嘴里灌,你脖子以上的那个球形物体纯粹是个摆设用来增高的吗?” 张残登时气得站了起来:“你他妈碎碎叨叨的有完没完?你要是老子的媳妇,老子早就一巴掌把你抽回娘家去了。” 周心乐瞪着张残,分毫不让地说:“你要是本姑娘的相公,本姑娘早就联合隔壁王婆让你干了这碗药汤了!” 张残想了想说道:“并不是所有姓王的隔壁,都是不被人待见的。” “夹菜!” 张残叹了一口气:“伺候您老人家吃顿饭,比我出去和人做一场决斗都累!” “噗”地一声,也就是张残反应快,及时避过了周心乐吐出的菜叶。还没等张残咋呼,周心乐撇着嘴说道:“去把做菜的那个伙夫给我杀了。” “凭什么啊?” “不合我胃口!” 张残转过头,朝着一脸无辜地拉达说道:“大师慈悲为怀,要不来替张某一会儿?我出去在墙上捣几拳马上就回来!” 拉达做出了一个爱莫能助的表情:“和尚不杀女人,接替张兄之后,只怕忍不住会在今天破例!所以,张兄自求多福吧!” 张残苦笑了一声,然后劝道:“对付着吃两口得了,众口难调,有的吃就不错了,至于这么挑肥拣瘦么?” 周心乐想了想,说道:“那你给我跳个舞,要不唱个歌也行。这样的话,或许我会有些胃口。” 张残抽搐着脸:“老子还给你学狗叫呢要不要听?” “来来来,你不叫的话跟我姓!” 张残又叹了一口气:“得了,有气撒撒就行了,老子已经够配合了,还想怎么样!” 周心乐登时沉默了下来,隔了良久,才低声说:“至于说得这么直白吗?” 张残无奈地说:“再不挑明的话,老子的一世英名就真的毁了!吃吧!” 这次周心乐没有再有任何的挑剔,张残让她喝粥就喝粥,让她吃菜就吃菜,不过这么顺人心意,张残却反而有些感觉怪怪的。想了想,张残说道:“要不,我讲个别人不开心的事情让你开心一下吧?” 周心乐先是极为古怪地看了张残一眼,似乎在想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低级的趣味。不过最后又点了点头:“最好能让我笑出来。” 张残哈哈一笑,拍着胸口保证:“保准可乐!”然后就自顾自地说:“从前有个叫做我愿兜兜的写手,写了一部焚经诀,然而写了一大半却一个收藏也没有,当时心里很失望,就断更了。隔了好久,大约半年吧,他突然想不开,又决定继续下去,结果登上后台一看,评论里一个个都在骂他:楼主太监了!楼主木有哇哈哈哈哈” “白痴!”周心乐面无表情地看着张残。 张残笑声戛然而止,忍不住又望了拉达一眼:“这不可乐吗?” 拉达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和尚倒是觉得周姑娘那两个字概括的很精辟也很到位。” “哦,还有。写一半不写,确实木有拉达一边点头一边说。 张残嘿了一声:“你这么说,作者会把你写死的。” “让他来吧!”拉达凶神恶煞地说。 此时周心乐又喂了一声,然后说道:“给本姑娘擦擦嘴。” “唉!”张残叹了一口气:“这么可乐的事情,你俩却一点不懂得欣赏!” 捏着自己的袖袍,轻轻从周心乐的唇边拭过之后,周心乐淡淡地说:“恭喜你,你的目的达到了,为我解穴吧!我带你去个地方,相信此行能够帮得到你们。” 第277章 也怪张残骗人骗惯了,此刻听到周心乐的话后,他反而犹豫了一下:“姑娘你不会骗我们吧?” 周心乐一脸的平静:“你可以信,也可以不信,怎么选择是你的事。” 张残转头望向了拉达,以眼色询问了他,拉达粗大的嗓门哈哈一笑:“张兄尽管做抉择,和尚都听你的!” 张残又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道:“要不,还是等冷兄他们回来了再说吧。” 周心乐轻笑了一声:“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要救拓跋俊然,眼下就是最佳的时机。冷光幽他们出去乱搞一通,肯定会把家父那边的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那么看守拓跋俊然的人手,说不定也会抽调过来一部分,懂了吗?” 张残这才知道原来拓跋俊然被万利商会的人给扣了起来! 不过,如果只是去营救拓跋俊然的话,那么周心乐所将要做的事情,其实对她的父亲并不会造成实质上的伤害。如此一想的话,那么周心乐所作的“报复行为”,也完全是在人们的可承受的范围之内。 张残可没有天真到,自己只是随随便便任她撒了撒气,她就会报恩报到会出卖和背叛她的父亲这种程度。 周心乐斜睨了张残一眼:“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你这样的,能成什么事?” 周心乐有一副很标准的瓜子脸,她最后斜睨张残的这一眼,微微侧着头,嘴角似笑非笑,显得她的鼻梁分外的高挺。 而这个角度看上去,张残不只觉得周心乐分外迷人,更是极为容易便能让人生出一种想要将她征服的欲望。 所以张残被她这么一看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子暗怒,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地说:“张某向来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 张残轻轻拍打她的娇躯,为之解穴。紧接着周心乐轻轻一震,剧烈的咳嗽了两声后,才古怪地说:“被人生擒的感觉真不好!走吧,救拓跋俊然去。” 张残见她似乎并没有逃走的意思,心里略微一宽。 毕竟刚才张残很自然地让开了窗户,如果周心乐跳窗潜逃,他会在瞬间后发先至,将其诛杀。 而见周心乐一动不动,张残便讶然问道:“怎么了?又想反悔了?” 周心乐摇了摇头,然后抬起了明眸皓齿,轻声说了一句:“谢谢。” 张残心里感觉到了一丝轻微地温暖,不过装作毫不在意地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就是动动嘴逗了逗你开心么。” 周心乐淡淡地说:“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我道不道谢是我的事。” 然后周心乐又重复了一句:“谢谢。” 这次张残没再说什么,而且张残也真的看到了她眼中的真诚,这一刻,张残真的相信了她。 于是张残没再有任何思想上的包袱,转而望着拉达说道:“那咱们就走一遭?等咱们把拓跋殿下救回来以后,给冷兄一个天大的惊喜如何?” 拉达仍旧是一脸的豪爽:“和尚听张兄的!” 张残哈哈一笑,极有绅士风度地单手一摊:“姑娘请。” 周心乐轻笑了一声,望着张残一眨不眨地从张残身边走过。 也真奇怪,一个令自己赏心悦目的异性,她身上轻微地香气,她发丝的飘动,乃至她身上若隐若现的线条,都是那么的让人沉醉,都是那么的令人着迷。 当然,这种感觉纯粹是吸引,和心动和喜欢完全是两码事。 走出这个天鹰会的据点,刚刚踏上大街,顿时就觉得一股莫名的紧张。因为张残只是拉开了大门,几个携带着长兵的壮实青年,已然从张残的眼前疾奔而过。 周心乐这时轻声说道:“看见他们身上的万利商会的标志了吧?冷光幽他们这么一闹,真的会把大部分的注意力吸引过去的。” 亲眼见到了这样的情形,张残更是对周心乐深信不疑,低低一笑,说道:“张某自然是信得过周姑娘的!” 周心乐哼了一声:“拜托!本姑娘玩过的男人比你见过的都多,还想骗我?再去多学两手回来吧!” 说完之后,也不搭理张残,就那么飘然前行。张残自然免不了苦笑了一声,也真不知道她显摆这个算什么意思,这哪儿有什么可骄傲的! 貌似是为了发泄被擒住时,那漫长的动弹不得,周心乐此刻一步一跃,宛如一只欢快的小鸟儿一样,甚是活泼。 那么对比她刚才向张残道谢的失落神情,真的就像是两个人一样。 女人果然是多面性的!张残不由暗想。 出乎张残意料的是,他还以为关押拓跋俊然的地方,就算不是杳无人烟的荒郊野外,至少也得是偏僻幽远的深巷小径之内,哪知周心乐却将张残和拉达,带到了一座看上去颇为殷实的府邸。 周心乐转过头,看着张残意外的神色,欣然笑道:“没想到吧?” 张残点了点头:“确实挺让人意外的。” 这不过是一所看上去比较大的民宅罢了,根本没有持剑仗刀的护卫左右巡逻。错非周心乐带路,否则任诸人想破了头皮,怕也想不到拓跋俊然会被关在这么一个地方。 周心乐莲足轻点,翩然翻过只有一人高的围墙。 张残回头看了拉达一眼,笑道:“等咱们把拓跋殿下带回去,恐怕即使以冷兄的淡漠性格,也会被惊得张大了嘴巴!” 拉达自知嗓门大,为防打草惊蛇,也不过瞪着铜铃般大的牛眼眨了眨,脸上也极为兴奋。不过他肯定不是为了带给冷光幽一个惊喜,他只是纯粹想救出拓跋俊然。 所以此刻倒是拉达先心急火燎地率先一步跳过了围墙,张残当然也不慢,紧随其后。 然而,作者的心眼是很小的,谁让拉达在上一章敢挑衅作者。 张残刚刚跳过围墙,还未落地,一眼就看见二十步开外,并排站了十人,个个搭弓上箭。 嗖嗖嗖嗖。 五支劲箭从上下左右以及中间朝着张残射来。 张残一见这种情形,登时先慌了神,知道中了周心乐的诡计。 张残此刻身在半空,无处借力,远不如脚踏实地的灵活。 无奈之下,青锋剑倏忽绽放出一道剑网。 不过射箭之人个个内功深厚,箭技卓绝。张残刚刚拨开第三支箭,整个人都被劲箭上的力道震得是全身酥麻,再无动手能力。 然后“噗”地一声闷响,一支劲箭不仅洞穿了张残的左肩,其庞大的力道更是将张残带的不住后飞。 又是“叮”地一声,张残直接被劲箭钉到了厚实的围墙之上,双足悬空。 左肩的伤口处承载了张残全身的重量,张残一声惨叫,手上更是一松,任青锋剑脱手落地。 第278章 射向张残的共有五支箭,第四支箭已然将张残狠狠地钉在墙上,那冷酷无情的第五支箭朝着张残的脑门当面而来。 张残此刻被死死地钉在墙上,全身的重量吊在伤口之上,这种疼痛超乎人类的想象。一时之间,张残的思维都被疼得一片空白,除了痛之外,哪里又有解决眼前危机的意识。 更何况,张残也没有足够的毅力和忍耐力,去使出千斤坠的身法以体重去“掰断”箭身。 我要交待在这里了! 这就是张残眼睁睁地看着箭簇的锋芒,脑海中唯一的想法。 然而一声暴喝,单膝跪地的拉达霍然而起,单手一抓,只听“噗”地一声,劲箭透掌而过。箭矢上余力未消的力道,带着拉达蒲扇般的熊掌反拍向张残的面门。 当箭簇贴在张残的眼皮上挺稳后,张残只觉得这不知什么材质打造出来的箭簇,冰冷得让人恐慌。 一阵爽朗的笑声,周长鹤颇为赞许地看着周心乐:“女儿当真没令老夫失望!” 周心乐欣然笑着,又拿下巴点了点张残:“只能说张少侠太上道儿了,欣乐都未曾去勾引他,便把他骗得团团转。” 然后周心乐朝着张残盈盈一福:“多谢张少侠如此配合。” 张残只是漠然地看了周心乐一眼,然后看着被一支劲箭穿胸而过的拉达:“兄弟!” 拉达已然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了,他满脸的横肉,使得他笑起来极为丑陋:“张兄勿要如此,之前和尚打过你一拳,现在还你罢了。” 张残痛苦地闭上了眼,嘶吼道:“我害了你!我他妈居然相信了这个贱人!” 嗖地一声,周心乐傲然朝着张残的大嘴射来了一箭。 拉达一把抄起青锋剑,反手横削,劈来了那支箭矢。 然而拉达那庞大的身躯剧震了一下,轰然倒在了地上,倒在了张残半吊着的脚下。 睁着铜铃般硕大的牛眼,他说:“跑不了,就,就战死!” 张残一声哀嚎,然后千斤坠使出,咔嚓一声以体重“掰断”了箭身,扑倒在地。剧烈的疼痛张残此刻根本置之不理,然后顺手拿起掉落一旁的青锋剑,从地上往前一滚,避过了两支箭矢,飞身朝着周心乐扑去。 周心乐双唇逸出一丝漫不经心的微笑,还眨巴了一下明亮的美目:“要不要这么绝情哩!你刚刚的温柔呢?” 身前左右各自一箭,登时封住了张残的去路。 身后左右各自一箭,又断了张残的去路。 张残前冲之势刚刚立稳,周心乐素手飞出一根长鞭,电闪般钻向张残的眉心。 然而此刻张残却连硬拼都做不到,因为朝着自己持剑的右臂,又嗖嗖嗖飞来三支劲箭,使得张残伸展右臂不能,收缩右臂也不可。 青锋剑再次铺出漫天剑影,而青锋剑的实体却消失在张残的手上。 下一刻张残握着一把虚无,只能放弃了对周心乐的攻势,只见张残单手狂点,三支劲箭分外神奇地被这把看不见的长剑爆裂成为齑粉。 有这样的效果倒不是张残的剑势如何刚猛,最主要的还是真龙之血自身便蕴藏着爆炸性的威力。 而后张残气血虚浮,但是仍然勉力抬起左手,一掌拍在了有如游蛇一般的长鞭之上。 张残再度发出一声闷哼,左手被抽了个结实,火辣辣的疼。而受伤的左肩因为张残的妄动,更是被牵扯得令张残揪心般的痛苦。 周心乐咯咯一笑:“要不你束手就擒,让欣乐给你个痛快不更好吗?” 话音刚落,那根长鞭再次绕向张残的脖颈,张残不仅伤势使得他气力不足,刚刚连劈三支真气雄浑的劲箭,更是让他暂无后继之力。 忽然之间,宛如一阵春风拂过。 一道灰色的身影伴以令张残眼花缭乱的剑法,一瞬间将长鞭完全搅成一粒粒黑尘。 一直动都没动的周长鹤此时大喝一声,一个疾步挡在被震得不住后退的周心乐面前,双掌翻飞,排出狂风巨浪般的气势,迎向冷光幽。 张残脱困,就算见了冷光幽也没有丝毫的欣喜,反而滴溜溜一个转身,青锋剑朝着去势不止的周心乐刺去。 周心乐终于一慌,俏脸失色,不过她及时沉稳心神,玉足踢向张残左肩伤口。 周心乐失去长鞭,拳脚功夫似乎并不如何出色,兼且被冷光幽剑气所逼,更是显得手忙脚乱。虽说她现在是攻张残必救,而张残此刻哪还要命,撑起令他痛得几乎没有知觉的左手,一个手刀斩在她的小腿腿骨。 但闻咔嚓一声脆响,周心乐那明眸皓齿被腿骨的折断所扭曲,张残的青锋剑愤而刺向她的咽喉。 然而天不遂人愿,一支破空而来的劲箭当地一声正中长剑,张残手上一热,虎口被震裂,青锋剑也由此脱手。 然而张残依然抡圆了手臂,一巴掌狠狠地抽在周心乐嫩白的脸颊:“贱人!” “啪”地一声清脆,周心乐的脸上登时浮出五个指印,被张残一耳光抽到了地上。 张残正欲继续逼进,忽地左肩一疼,紧接着身子不由自主地呼呼倒飞,快若闪电。 冷光幽也不知道是没注意还是真的是故意的,五指狠狠抓在张残的左肩伤口之处,提着张残翻身而出。而张残剧痛之下,却只能看着静静地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拉达的尸身,离着自己的视线越来越远,直到一道厚实且冰冷围墙,将张残的眼线所彻底隔绝。 冷光幽真的快如闪电,张残只觉得眼前的景象如时光穿梭般不住倒飞。 下一刻张残只觉得冷光幽将自己一甩,使得自己滚地葫芦般撞破了房门,又劈了啪啦地不住翻滚,直到自己咚地一声后脑狠狠地撞在墙上。 完颜伤赶忙冲了过来,扶起了张残,又转而望向了冷光幽:“拉达呢?” 冷光幽长发遮面,但是他语气却冷得可怕:“问你的好兄弟。” 张残心中又愧又恨,一把把完颜伤推过一旁,怒道:“你要是不拉住我,我就能为拉达报仇了!” “那你不死?”冷光幽冷冷地说。 张残吼道:“死就死!老子就是死也要杀了那个贱人给拉达报仇!” 冷光幽点了点头:“那你去吧!” 然后他朝着完颜伤和上官艾说道:“两位若是敢拦阻他,休怪冷某翻脸不认人。” 冷光幽又做了请的动作:“现在就去!” 张残二话不说,栽着脑袋就往前走。路过冷光幽身边之时,冷光幽淡淡地说:“你能不能做好一件事情?哪怕,真的只一件也行!” 第279章 张残沉默了好久,都无言以对。 因为他忽然觉得自己好失败好失败,确实如冷光幽所说,在自己二十年来的生涯之中,好像真的从来没有痛痛快快漂漂亮亮的做好过一件事情,哪怕真的只是一件! 张残涩然地辩解道:“我真的以为会让周心乐那个贱人感动” “能够把你耍的团团转的人,一个能够令你上当的敌人,你有什么资格有什么嘴脸反去骂她?”冷光幽反问。 “你窝囊得可怜!”冷光幽淡淡地说,“滚!在我没改变主意之前,滚的远远的!” 张残没有任何反驳,他根本无言以对,自己耷拉个脑袋走了出去。完颜伤和上官艾也随着张残一同走出了这个据点,张残伫立了良久,转过头问上官艾:“老兄你不是一直看张某不爽吗?不趁机落井下石羞辱张某两句?” 上官艾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时候骂你几句,只会让你分外觉得痛快!请恕在下不会做这些令仇者快,自己苦闷的事情。” 张残惨然一笑:“这指桑骂槐的字眼,果真确实令张某感觉神清气爽。” 完颜伤叹了一口气,说道:“你的伤口痊愈得过快,几近结痂,找个地方先把这断箭给挑出来吧!” 张残低头看了一眼,喃喃地说:“最好留个疤痕,那么我此生都不会忘了今天的教训。” 为张残再度挑开伤口、取出断箭的这一段就不多叙述,反正张残这次真的是很爷们,从头到尾虽说有过皱眉,但是真的连哼都没有哼出一声。 包扎好了伤口之后,张残说道:“我要去救出拓跋俊然!” “我怎么也要帮拉达完成他生前的遗愿!”张残咬着牙说。 完颜伤点了点头:“确实不能让他白死!那么,确定拓跋俊然就在那座府邸之内么?” 张残摇了摇头,淡然道:“不在,但是我已经知道他被关在哪儿了!” 就在刚才取出断箭的那一刻,张残的精神力又因强烈的痛苦而被激发。由于张残和拓跋俊然有过数面之缘,并也算有些交情,所以张残以自己的神识,轻而易举“找”到了拓跋俊然的气息。 张残定定地看着完颜伤:“帮我!” 完颜伤看着张残前所未有的认真,知道他此刻也是前所未有的困闷,所以他真的太想做成一件事情了! 于是乎完颜伤想都不想,微笑道:“你我之间,还需要说什么?” 张残真的生出了一丝感动,完颜伤连那个地方在哪儿、里面人手多少都只字不提,分明就是为了自己两肋插刀豁出去了。 上官艾这时淡淡地说:“张兄为何不问在下?” 张残意外地看着上官艾,迟疑了一下,支支吾吾地说:“咱们,哦!对!咱俩之间的关系又不是那么的深!” 上官艾笑道:“张兄本来是想说此次一去,唯恐有去无回,所以才不忍透露给在下,对吗?”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看来张某无论说什么,上官兄都会这么认为了。” 不过上官艾说的没错,张残确实就是这么个意思。 首先来说,张残和上官艾之间虽无仇怨,但是又远远谈不上愉快,所以张残不可能出口寻求他的帮助。 然后最重要的,就是这一遭的确险象环生,张残和完颜伤这么深的交情,所以张残更愿意和一个彼此信得过的人并肩作战,哪怕是拉着他陪着自己送死,张残不会有太沉重的罪孽感。那如果上官艾也加了进来,仅仅只是因为自己想要去证明些什么事,万一却把他给坑死了,即使张残是铁石心肠,也过意不去于心不忍。 人真的好奇怪,宁愿在豁出去的时候,伤到自己亲密的人,也不愿伤到一个无辜的人。 上官艾打断了张残的浮想,简洁明了地问:“什么时候出发?” 张残想了想,说道:“我欠你一个人情。” 同时张残暗下决定,这次一行,哪怕搭上自己的性命,也绝不能伤到这两位同伴。 没等上官艾再说话,张残答道:“今天拉达死了,冷兄也算是和我们闹翻,相信这样的消息,万利商会的人不会不知。然后再加上张某左肩的伤势,我们的情况更是雪上加霜。我觉得,万利商会的人肯定想不到,在刚刚入夜之时,我们竟然会杀个回马枪,并直捣黄龙!” 完颜伤淡淡地说:“可是你的伤真的不打紧吗?” 张残微微一笑:“还有三个时辰的恢复时间,足够了。” 没错,有真龙之血的助力,天下之间除了朴宝英,任何人都不会相信张残受了如此重的伤,却会在短短半天之内,又再次活蹦乱跳。 张残最后说了一句:“万一有如果的话,两位老哥千万不要顾及张某,立马逃走!别再因为我,使得你们遭遇什么不测了!算我求你们了!” 入夜,张残一马当先走在最前,三人皆是无话,踏叶无痕,片尘不染,来到一座漆黑得不见五指的庭院外。 完颜伤低声问道:“张兄确定是这里?” 张残一脸的平静,面上不露任何色彩,转而问道:“这个地方有什么古怪么?” 完颜伤点了点头:“这里是城守木切扎的府邸。” 张残听了,心中顿时有些犹豫。 帮派之间的争斗属于民间,但是如果自己在城守的府邸大闹一场,那性质就立马变了。 正想着呢,完颜伤淡淡地说:“没事,除非木切扎真的造反,只要在下亮明身份,吓死他敢动我们一个指头!” 张残眼前一亮,对啊,自己是当贼当惯了,听到官府就有些不自在。但是现在身边有完颜伤这个“高官”,他完全可以代表着朝廷去和那个木切扎沟通啊:“那咱们这么大摇大摆走进去,你再让他把拓跋俊然放了不得了!” 这么夜深人静,上官艾剧烈得哆嗦着,张残讶然转过头:“老兄你尿急?” 四下望了望,张残又道:“这里是上风口,要不你去下风口吧,院内有不少高人的,他们感应灵敏,老兄你要是在这里撒野的话,怕是能被他们轻易就嗅得到一股子的骚气。” 张残讶然转身,奇怪地道:“完颜兄也急了?” 完颜伤哆嗦了好久,才说道:“张兄今后还是少说话,最起码看上去还算是个正常人。” 上官艾也是深有体会地点了点头:“这一说话登时就露馅儿了!哈!不是我吹,以张兄这样的智慧,哪怕放到幼儿园去,估计也成不了什么神童。” 张残眨了眨眼睛,问道:“我哪里又说错话了?” 完颜伤无奈地解释:“我又没有皇上的手谕,岂能轻易对一个城守呼喝?就算如此,木切扎大可以矢口否认,难不成咱们还能随意对他的府邸搜查吗?” 张残想了想,然后说:“其实我就是看气氛太紧张了,说个笑话缓和一下罢了。真的,我从不骗人。” 第280章 张残郑重地说:“相信我,刚才真的只是一个意外!” 然后张残指向了一个方向:“在后院的花园里,有一座假山,假山之下就是一处密室。假山的东南和西北角,各有两名好手,皆是持剑的高喂!你俩这是什么表情?” 完颜伤试探性地问:“张兄是为了挽回形象而故意吹牛么?” 张残眼睛一瞪:“老子像是吹牛的人吗?” 完颜伤纳闷地说:“那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张残嘿了一声,把头一甩:“老子上知天文,下晓地理,纵观上下五千年,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掐指一算,好比诸葛卧龙,足不出户已然三分天” “哇!这十头牛也不够你吹的啊!”上官艾一脸的惊诧。 完颜伤瞅了上官艾一眼:“乱说什么呢!你就不能配合着点?怪不得张兄之前总是和你杠上。看看我,听得多么认真!” 然后完颜伤做了个手势:“您老继续。” 张残冷冷地看了完颜伤一眼:“我就觉得你这人忒上道儿了。” 战前的紧张此刻也几乎全都消散,三人现在身上虽无慷慨赴死的激昂,不过内心却一片轻松。 张残认真地说:“我去解决东南角的那两个,你俩去解决西北,没问题吧?” 完颜伤摇着头:“上官兄说信不过张兄的手段。” 上官艾点了点头:“完颜兄也是这么说的。” 张残重重地点了点头:“好!两位老哥任何的担忧和异议,我都会统统视而不见的!放心吧!” 张残说完之后,就朝另一边的围墙走去,完颜伤忽地伸出手压在张残的肩膀上。 看着完颜伤双目中的神色,张残好久没有说话。张残知道,完颜伤已经清楚了自己的打算:张残想自己一个人把敌手的注意力全都吸引走,从而为完颜伤和上官艾制造机会。 下一刻,张残忽地伸出双手,重重地抱了他一下:“无论如何,不能让拉达白死,你们千万千万,一定一定要救出拓跋俊然!” 上官艾也是伸出了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张残的另一只肩膀:“一路走好。” 张残抬起了头,看着上官艾异乎寻常的英俊的脸,在这个情况下竟然极不可能地生出了一丝羡慕和嫉妒,然后张残笑了笑:“我还没死呢。” 上官艾也笑了笑:“怕你死了就听不见了。” 张残点了点头:“上官兄的为人也算是可以了,果然一直到了最后,还是让张某对你生不出一点儿好感!” 说完之后,张残真的再没有任何迟疑,转身而走。 刚刚走了两步,忽然觉得不对劲,下一刻猛地转头,完颜伤和上官艾齐齐朝着张残一笑,然后两人大喝一声,又齐齐翻身进入了那堵高墙之中。 下一刻,高墙之内响起了剧烈的激斗声。 张残愣了一下,顿时暗骂自己真是个傻瓜!应该骗他们绕到另一边才对,那么自己就能率先跳进去,做出自我牺牲,从而吸引到敌手的火力了! 当真是回到幼儿园也成不了什么神童! 他强忍着心中的复杂情绪,制止了自己冲进去的步伐,咬着牙继续绕向东南方。 真不知道有钱有势的人住这么大的房子有什么用,完全不顾及暗夜飞贼的感受,非得要让这些墙上君子提心吊胆的跑断了腿吗? 太恶趣味了! “砰砰”两声巨响,并伴着金属碎裂得刺耳声,张残刚刚抵达东南,便听见了完颜伤重锤将人的长剑砸碎的声音。 张残闭上了眼睛,心平气和,感受着高墙之内那一道道活跃甚至算是激烈的气息。 终于,张残心念还未动,有如狸猫般轻轻踏进了高墙之内,要巧不巧的,他就这么刚好躲过了所有人的视线。 院内激斗不止,而张残却片叶不沾身地借着高树、花丛、草坪、以及庭柱无惊无险地穿梭其中,不被任何人发现。 直到来到假山旁,张残都未曾睁眼。 真气运转,无声无息地搬过一块比拉达还要庞大的巨石,然后钻进了地道之中。 两名几乎等同于完颜伤之流的高手,在张残钻入地道的那一刻,还没等他触地,一刀一剑已经拦腰而来。 张残一个千斤坠加速了落下,拇指一指头禅更是随即而出,嗤地一声劲气发出。 张残根本不像是被偷袭的对象,反而更像是主动偷袭之人。 持刀之人一瞬间从猎人变成了猎物,刚刚一慌,已然被一指头禅的劲力射中额头。 张残顺势夺过长刀,然后平平无奇地劈向了持剑之人。 那人顿觉张残这一刀平淡有如清水,却精妙又不逊天马行空。 他明明觉得只需提剑一挡,或许就能避开被开膛破肚的下场,可是又极为古怪地觉得根本无从可挡。 张残有幸见过东瀛刀圣的狂光刀法,其每一刀每一式都大巧若拙,每一刀每一式都蕴藏着层出不穷的变化,岂是随便抓一个所谓的高手就能避开? 要知道即使是传天,在第一次对上藤野新上根本还不成熟的狂光刀法时,都不得不用李代桃僵的秘术躲过杀身之祸! 一刀破开,那人还未来得及惨叫一声,已经被张残真龙之血的爆炸性劲力给震碎了血肉。 此时被张残一指头禅命中的那位老兄,头上也是如放烟花般崩出了一地的脑浆。 终于在这一刻,张残睁开了双眼,拓跋俊然微笑道:“张兄你好!是路过吗?” 张残看着拓跋俊然的琵琶骨被刺穿,整个人被钉在粗若儿臂的铁架子上,轻声道:“是男人,就别叫出来!” 拓跋俊然微笑道:“张兄刀法不快的话,在下真的不敢保证!” 张残嗯了一声:“那我该去找把锯子来!” 说完之后,手起刀落,即使是精钢铸造的铁链,又岂能抵挡张残真气灌注之下的长刀! 刷地一声,脸上微笑从未断过的拓跋俊然,无力地倒向张残。张残一把将他搂住,低声道:“殿下此刻千万别昏过去。” 就像是喝醉之后烂泥成一堆的人一样,那个状态之下,即使是三五个成年人抬着他也会感觉颇为吃力。 所以拓跋俊然此时昏过去的话,张残只会觉得逃走之路更为艰难。 拓跋俊然喘了两口气,看着张残低声道:“不行,得给点刺激涨涨精神。” 张残点了点头:“举手之劳。” 啪啪两个大耳瓜子:“有了吗?” “一点点!” 啪啪啪啪。 “够了!” 拓跋俊然撑起了他自己,张残立马觉得肩上轻松了不少。 第281章 “他算是废了吧?” 看着拓跋俊然的碎裂的琵琶骨,张残低声问。 冷光幽淡淡地说:“张兄可以再大声一点,最好是对着他的耳朵喊,以免他听不到。” 张残无奈地说:“深度昏迷,又极度虚弱,我猜他听不到。” 冷光幽站了起来,转而望向了张残,虽然他长发遮面,张残看不到他的神色,不过还是感觉他对自己缓和了很多:“张兄有了让冷某刮目相看的资格。” 然后冷光幽又道:“冷某要带他离开这里。” 张残问道:“现在?” 冷光幽点了点头:“既然木切扎插手这件事,万利商会就有了官方的支持,便可以轻易碾碎天鹰会。他是西夏复国的希望,敌人会不惜一切的代价来夺取他。” 忽然冷光幽微微侧头:“迟了。” 张残等人还未反应过来,喊杀声撕破了沉静的天际。 一声长笑,张残听到了周长鹤嚣张的傲慢。 张残拉开房门,周长鹤刚好落在地上,率先笑道:“冷少侠刚才又去挑了我们的一处据点,这么刻意的调虎离山之计,老夫岂会不知完颜少侠和上官少侠会乘虚而入?唉,不过这个将计就计却是以失败而告终!因为老夫当真不知道,究竟是谁将拓跋俊然救了出来!” “嗯!你们不可能会突然多出这么一个高手出来!” 周长鹤说的如此自信满满,显然表示了他对大同府的风吹草动,都了如指掌。 张残听了之后,却气急败坏地闷声道:“我这么一大条站在这里,前辈当真看不见么?” 周长鹤摇了摇头:“张少侠误会了,老夫并非小觑少侠!只是死在地道中的两名手下,分明是被一种极为刚猛的力道所杀!然而少侠的左肩经脉被劲箭洞穿,半个月内根本不可能与人动手,所以老夫才有此好奇。” 张残嘿了一声,笑道:“继续纳闷吧您老!您以为张某会傻到把自己身负” “啪”地一下,一只手拍了张残的后脑勺一下,张残一看,也只有冷光幽有让张残毫无察觉的实力。 张残眨了眨眼,顿时醒悟了过来,刚才差点都把自己身负真龙之血的事情说秃噜了嘴。 不过张残现在倒是知道了,此行之所以如此顺利,最关键的还是冷光幽的配合。要不是他大开杀戒“调虎离山”的话,想来看守拓跋俊然的人绝不会只剩下两个。 换而言之,下午的时候,自己在离开这间房子后将要做什么,将会如何去做,似乎冷光幽早就了然于心一样。 冷光幽迈步而出,淡淡地说:“你们带他走,我顶着。” 张残想都不想地说:“我帮你!” 周长鹤哈哈一笑:“最喜欢这样彼此纠缠的消耗时间,反而置宝贵时机于不顾。” 下一刻呼呼呼呼又落下六道身影,张残只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六人乃是上午时分,陪着周长鹤深入“龙潭虎穴”的那些侍卫。 冷光幽又是回头看了张残一眼,张残自己都真的有些无地自容,但是自己明明只是好心,想着帮手冷光幽罢了。 冷光幽没再说什么,却是向前走了两步,长剑及地,轻轻划过一条线,淡然如水地说:“越线者死。” 然后这才回头:“走。” 张残一咬牙,二话不说将拓跋俊然背在了身上。 要知道刚才在救拓跋俊然的时候,完颜伤和上官艾皆是光荣挂彩,体内真气怕也是所剩无几。真要是让他俩带着拓跋俊然从重重包围之中杀出一条生路的话,当真是千难万难。 拓跋俊然到底是身负不俗的武功,被张残这么一折腾,又悠悠转醒:“别管我了” 完颜伤一脚踢开床榻,拉开一道暗门,率先钻了进去。 很多势力都有逃生的秘道,张残也见怪不怪,紧跟完颜伤钻了进去。被秘道的黑暗吞噬之前,张残瞟了一眼,刚好见到冷光幽一剑削飞了两颗脑袋。 这家伙也不知道是谁的徒弟!只怕聂禁也不见得能胜得过他! 地道很闷,通风做的并不好。张残自然不在意,但是听着拓跋俊然的气息越来越弱,知道他被缺氧所致,忍不住道:“快点!他快被闷死了!” 虽说地道无光,但是完颜伤的功力早就能够做到夜能目视,脚步不停地疾步狂奔,头也不回地说:“给他渡两口气!” 张残顿时觉得荒唐之极:“这尼玛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老子又没弯!” 完颜伤一边跑一边叫道:“你不是号称兴之所至连仓鼠都不放过么!” “那你他妈能在逃命的过程中兴致突发吗?这东西不是得靠酝酿么!说来就来的吗?” 张残又叹道:“赵长风在这里就好了!那哥们倒是好这一口,人才的多样性果然是有必要的!哦对了,他真的被那个高丽娘娘腔打死了?” 紧跟在张残身后的上官艾也怪叫了一声:“别转移话题!快点!一会儿拓跋殿下真的要归西了!” 听着拓跋俊然几近于无的呼吸,张残知道真的不能再耽搁下去,一咬牙,捧起了拓跋俊然的脸,狠着心埋了下去 然后,拓跋俊然把头转过了一边 张残顿时大怒:“你说说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老子都豁出去了,你竟然给我唱这么一出!” 拓跋俊然指着前面:“再再有百步就就出去了,我坚持得了,真的坚持得了!” “坚持得了是吧?那我他妈还不走了!看你坚持得了!”张残暴跳如雷! “那要不直接,掐死我得,得了” “兄弟你真狠!”张残苦闷地说了一句。 “也有可能是你真龊”上官艾幽幽地说。 果然不出百步,完颜伤一掌拍向头顶,撑开了一块厚实的木板。下一刻,张残也终于看到了弥漫着的星光。 登时呼吸一爽,倍觉舒适。 然而张残环目一扫,只见周休摇着折扇,一脸的微笑:“诸位辛苦了!” 他的身后清一色的十名黑衣劲装,个个搭弓上箭,箭簇上的点点冷光,正似星光的诡秘。 张残苦笑了一声:“周兄昨晚差点被冷兄那一脚断子绝孙,不好好修养身体,这么拼命所图什么?” 周休笑着道:“自然因为是对诸位太过怀恨在心了。” 第282章 拍了拍张残的肩膀,张残会意,将拓跋俊然放了下来。 拓跋俊然琵琶骨已经被毁,今生都再无动手的能力,这等遭遇对于一个一心复国的人来说,应该算得上是灭顶之灾。因为在这个时代来说,仅有智谋,没有武力,终究不能算得上一个令人诚心诚服的领导者。 拓跋俊然淡淡地说:“你们不是想要宝藏的下落么?放他们走,我会告诉你的。” 如此近的箭矢,而且发箭之人皆是此道中的高手,如果张残四人都处在最饱满的状态下,不是不能战。 但是现在拓跋俊然说白了就是一个累赘,完颜伤和上官艾经过厮杀,恐怕比之正常情况下只剩下两三成的功力。因此此刻被包围,张残等人完全就是死局,没有任何生还的机会。 所以以拓跋俊然的冷傲,也不得不无奈地做出讨价还价的举止。当然,他只是为了想给张残等人寻一条活路,相信如果只是他自己的话,他宁死也不会吭一声气。 而周休听了拓跋俊然的话后,只是定定地看着拓跋俊然,嘴角那抹微笑,极为诡异。 张残自然不知道什么劳什子宝藏,不过拓跋俊然乃西夏最为正统的皇子和继承人,知道西夏国秘密贮藏起来的一些财宝的下落,当然是理所应当之事。 也难怪万利商会没有把拓跋俊然一刀杀了,原来是因为财宝之故。 周休没有令拓跋俊然久等,嘱着一贯的微笑道:“拓跋殿下行事作风或许会有不足,但是从来都是一言九鼎之人。那么,应该不会在临死之前做出食言之举吧?” 拓跋俊然晃了一下,靠着张残撑过来的一只手才没有倒下去:“那,只看周兄信不信得过我了。” 周休微笑道:“信得过。但是,我更希望你死。” 然后厉声道:“放箭!” 拓跋俊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在周休喝出“放箭”二字时,一个踏步向前,以自己的身体封堵了张残等人大部分的角度。 他这么做,除非所发射过来的箭矢洞穿他的身体,否则休想命中张残等人。 拓跋俊然似乎早就打算好了,一把推开张残探过来的手,望着张残的眼睛,喃喃地说了最后一句话:“跑!” 那眼神极为诚恳又极为绝望,张残分明读到了拓跋俊然的赴死之心。 在那一刻,张残忽然想起那天晚上,他独自徘徊在月下,流着眼泪,轻声地呢喃:“我没有家了。” 他什么都没了。 现在连自保的能力也没了。 所以他主动抛弃了这个世界,不愿让无情的时光和无情的现实,慢慢将他折磨至生命中最后一丝气息。 张残头皮为之一紧,但是愣是一句话没有说出来,当机立断地一个转身,朝着完颜伤和上官艾吼道:“走!” 那一刻,张残清楚地看见三支劲箭射穿了拓跋俊然的胸膛,朝着自己呼啸而来。 而拓跋俊然的脸上,至死都是一片坦然。 “砰”地一声,尸身落地,周休看都不看,喝道:“追!” 力道已泄的箭矢哪能追得上张残,张残三人都是一语不发,将心头的窝囊感和憋屈感强行压在心中,拼命逃跑。 上官艾跑在最前方,张残的状态最为饱满,所以断后。 后心一寒,张残回身一剑劈了过去,将箭镞震碎。 透过箭簇上的真气,张残十分清楚地感受到五十步之外的周休,在射出这一箭时,脸上浮现出的,是一种纯粹为了杀戮所杀戮的狰狞。或许来说,此刻的周休,是相当疯癫的,他所流露出来的那种扭曲,远超寻常的怨恨。 貌似三人好像没有直接得罪过周休啊! 不过张残自然不会在这个时候深究,因为被周休这么一牵扯,有了这么短短一刻的停顿,转眼三支劲箭又当面而来。 只闻劲箭所发出的那尖厉的破风声,足以吓破一般人的肝胆。 完颜伤虽未目睹,但是却依然真切,当下疾步回身,重锤砸下了射向张残右肩的那一箭。 张残当然暗自叫好,因为拼掉周休的那一箭,已经使得他气血翻涌,当然,周休也肯定不好过。但是面对着接下来的这三箭,张残便有些气力不济,捉襟见肘。 长剑叮叮连挑,虽说化解了眼前的危机,但是下一刻周休已然一马当先地冲至张残的面前,折扇大张,有如蝴蝶一样,翩然抹向张残的脖颈。 连挑两箭,然后再对比周休,张残更是确定了一件事:“周兄对我等哪来这般的深仇大恨?根本不是各为其主的厮杀,反而简直更想将我等碎尸万段一样!” 张残不过是随口一句,哪知竟然影响到了周休的心境,只见他的折扇为之一慢,张残幻影剑法正中折扇的扇骨。 然后张残感受到了,哈哈一笑:“周兄原来被冷光幽伤得这么重!” 周休闷哼了一声,被张残真龙之血的暴戾于体内炸开,真气更是为之一滞,退了一步。 若是张残此刻继续一步进攻,十有八九能重创周休,甚至说不定能取他首级。不过再有停顿的话,也势必会被他的帮手及时赶至然后被缠住,届时张残不免会被围攻而死。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叹了一口气,张残只能压下这份冲动,无奈转身留下一句话:“饶你一条狗命!” 不过张残真的不能理解,为何周休受了这么重的伤,还要这么拼命的来追杀他们。简直是欲罢不能呢!想来这其中,必然有着张残不知道的隐秘。 终于钻进了密林之中,敌方的箭矢威力便会大打折扣。 张残心中微微一松,却听身后的周休吼道:“继续追!” 但凡有点理智,都会知道逢林莫入、穷寇莫追这样的最基本的常识。但是显然周休真的疯了,居然敢擅自追杀敌手追进密林之中。要知道无论是张残还是完颜伤和上官艾,皆属于同辈之中一流的高手,那么以密林的复杂环境,别说十来个人去追杀他们三人,即使一百个人来追杀,想来也会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 这一刻,张残和完颜伤还有上官艾各自互视了一眼,心有神会。 他们决定就在这里反击!张残未曾得到真龙之血之前,被人“欺负”惯了,所以还算可以。但是被人一路撵狗似的落荒而逃,心里依然倍觉窝囊。那么以完颜伤和上官艾这么眼高于顶、心高气傲的人来说,可想而知他们会是什么样的感受! 不过,此刻终于能够发泄了! 第283章 周休显然知道一旦进入密林,他和张残等人就会角色互换。 之前的猎人会转变为猎物,之前的猎物又会变为虎视眈眈潜在暗中的猎人。所以周休倒也并未完全失去理智,将人手聚集在一起,步步为营。 分散搜寻? 劲弓不在,估计除了周休,其余人根本没有躲过张残等人任意一人的偷袭。所以分散搜寻,就是在平白无故的送人头。 所谓的草木皆兵、风声鹤唳就是现在的样子。 密林中但凡有个风吹草动,周休等人皆会绷紧了神经,格外凝重。 但是张残却眯着眼睛,不露任何感情地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周休此刻也反应了过来,心头的怒火因为紧张的气氛而慢慢压下,摆了一个手势,示意撤退。 终于,他的那些帮手看了这个手势之后,心中顿时有些放松,因为再这么神经紧绷,怕是自己会先把自己给累死。 张残极为清晰地把握到弥漫的杀气和沉重的氛围荡然无存,就在他们微微松懈的这一刻,张残忽地串出,爆出一声荡人耳鼓的怒喝,悍不畏死地冲了上去。 这一声呼喝,在对手分外注意倾听的耳中,简直有如炸雷般的巨响,登时震得所有人为之一抖。 下一刻又见到张残激发出的漫天剑影,使得本就无光的密林之中登时华光璀璨,亮如白昼。 故意消耗真气催生剧烈的剑光,张残就是为了使得敌人陷入短暂的致盲状态。 如此一来,再加上刚才那声大喝,他们耳目皆为所慑。 而刚刚的松懈,那为之舒缓的神经又岂是轻易间就能紧绷。 张残的呼喝和剑光空有其形,将绝大部分注意力成功吸引之后,有如无声无息伺机而待的毒蛇一般的完颜伤,发出了致命的一击。 打个难听的比方,会咬人的狗是很少叫唤的。所以他们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张残身上,那就是失策。 完颜伤重锤无风,锤身哑然无光,却一如炮弹一样,狠狠地锤在离他最近的那名好手身上。 而那人也不简单,危机及身,一把长刀挟起扑面劲风,转而斜挑完颜伤的重锤。 当地一声巨响,完颜伤虽说不如平常的功力,但是在张残先声夺人之下,他又是偷袭出手,自然占据了上风。 一锤子砸得那人剧烈一震,下一刻,完颜伤凝聚着真正功夫的左手锤以快若闪电之势,砸得那人胸骨,命中之时,爆发出噼噼啪啪的骨头碎裂声响。 当所有人惊而望去的时候,除了一具即将及地的尸体,又哪还能看得见完颜伤的一片衣角。而张残也如惊鸿一瞥般,纯粹是打了个酱油,再度钻进密林深处。 周休更是当机立断:“退!任何情况不许逗留!” 张残如意算盘倒是被打乱了,他还以为周休会因此而暴跳如雷,转而被怒火烧了理智进而继续深入哩。 上官艾却拦住了退路,伴以一声狂笑:“走得了吗?” 张残想都不想地再度疾射而出,本以为敌人会被上官艾的突然现身所吸引,哪知敌人竟然学了个乖,还分出一半人手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的这个方向。 张残顿时知道偷袭失败,而身在半空,有个麻利的好手一箭射向自己的右腿。 好在张残状态绝佳,长剑险之又险地拨开箭矢,落地之后,又是麻利的一滚,避过两支劲箭,一个翻身飞进了灌木之中。 周休再度叫道:“退!不许追!” 张残偷鸡不成差点反蚀把米,叫道:“为什么你们要有这种完全多余且没有必要的智慧!” 周休冷笑了一声,倒是没有说话。 而上官艾见这么突然出现根本没有起到该有的效果,自知不可能完全将这些人抵挡,便暗叹了一口气,一个转身,也钻入了密林深处。 周休仍旧在发号施令:“不许追!先退出去再说!” 只杀了对方一个人,张残心中极为不甘。然而这时候完颜伤冒了出来,摇了摇头:“现在的情形,即使我们追上去,也只是寡不敌众为对手所杀。” 上官艾双目也喷着火,他脾气本就暴躁,一点就燃,但是这一刻也只能赞同完颜伤的看法:“追上去,只会让我们化有利变无利,别说占便宜,自己不折了就算不错了。” 张残闻言苦笑了一声:“两位老哥真当我是傻子么?我又不是不清楚。” 看着两人狐疑的目光,张残正要辩解,却听到了一把淡然如水的声音:“几位还想活命?” 冷光幽的声音从周休等人的退路处传来,张残登时心中一喜。 是的,冷光幽一来,他一个人就足以解决全部的对手。 上官艾的阻拦和冷光幽的阻拦,威力绝不可同日而语。张残分明看到所有人乃至周休,都惊骇地望着突然闪现在眼前的这个催命阎王。 相较于对手的惊骇,张残等人自然是喜出外望,更是觉得勇力倍增,三人齐齐一声叫喝,飞扑了出来。 一眼之下,冷光幽已经先声夺人的削飞了两名敌手的脑袋。 这下前有狼后有虎,周休等人顿时目不暇接,竟然一时之间不知该先去攻击冷光幽好,还是先去抵抗张残等人妙。 周休等人确实围成了一圈,但是这种阵型,却因为冷光幽的出现,不攻自溃。 张残等人偷袭成功,更觉得心应手。但闻气劲相交之声和惨叫声相互应和,等这些人真的沉淀下心神的时候,还没做出有效的反击,冷光幽却已经孤身直入他们的防守圈内。 一剑荡天下。 寒光一闪,四颗脑袋齐飞。 就张残估计,同龄之间,或许除了聂禁和不知深浅的赵擎云,绝大部分人,估计都不是冷光幽的一招之敌。 没办法,无论聂禁还是冷光幽,他们杀人从来都不用第二招,是以张残实在判断不出到底谁高谁低。 就再张残还在想着的时候,冷光幽已经痛快利落地将所有敌手的脑袋全都削飞。 看着冷光幽的气定神闲,张残只觉得脖子处莫名一冷,支支吾吾地说:“拓跋殿下他” 冷光幽淡淡地嗯了一声:“我知道。” 张残见冷光幽似乎没有怪罪自己等人的意思,脖子就又舒展了开来,问道:“那冷兄有什么打算?” 冷光幽淡然道:“拓跋俊然已死,我和他再无干系。” 张残不由怒道:“你竟然不准备为他报仇?” 冷光幽反问道:“你要为他报仇?你凭什么要为他报仇?” 这一句话让张残登时无法接口!好像自己和拓跋俊然的交情,确实不值得为其卖命报仇。 想了好久,张残才说道:“至少拉达是被我害死的,我怎么也要为拉达报仇。” 冷光幽点了点头:“那是张兄自己的事,同样和冷某无任何干系。” 张残沉吟了好久,才说道:“他们生前都是冷兄的同伴,冷兄当真绝情得好潇洒!” 不怪张残故意这么道德绑架,因为没有冷光幽的相助,张残真的是一点信心都没有。 第284章 完颜伤和上官艾也陷入了无奈之中,他们来此,主要还是为了找到万利商会和高丽人以及和皇甫家勾结的证据,不过因为有了拉达和拓跋俊然的惨死,使得他们更加不能对万利商会原谅。 此刻听了冷光幽的话后,心中虽有不满,但是绝无退堂鼓的打算。相反,更是坚定了他们要将万利商会一网打尽的决心。 冷光幽淡淡地说:“张兄报仇的心坚决吗?” 张残以为冷光幽有了改变的松动,自然慌不迭地点头:“万死不辞!” “好。” 说完之后,冷光幽指了指周休首级不在的尸体:“张兄有没有觉得,你和周休的体魄相当近似。” 张残不明所以,在初次见到周休的时候,张残就已将周休的体态特征一目了然。听了冷光幽的话,他不过是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确实如此,我俩身高相同,肢体长短一致,连体重都未超过一两的误差。” 冷光幽抹出一件物事,朝着张残掷了过来:“让我看一下你的决心。” 张残信手接了过来,瞄了一眼,疑惑地说:“这是人皮面具?” 冷光幽淡然道:“那晚留他一命,正是为了此刻。现在,无人知道周休已死,张兄戴上它,就能轻而易举地混入万利商会。届时如何发挥,就看张兄自己的手段了。” 张残想了想,虽觉得自己会万分凶险,但是并不见得没有一点儿机会。不过心里倒还是有点发怵,说道:“那你们一定尽量不要远离,不然的话,万一张某露了馅儿,杀将出来的时候,好歹有个接应。” 冷光幽理所当然地说:“张兄想什么呢?我们呆会返回上京,冷某更会假扮张兄深入简出,尽量使得万利商会不会怀疑到张兄的瞒天过海。” 张残眨了眨眼睛:“那我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冷光幽淡淡地说:“我们会记得张兄的音容笑貌。” 张残登时打起了退堂鼓:“其实吧,我觉得吧,这件事情吧,其实没必要搞的这么复杂” 冷光幽断然道:“你们三人只要踏进大同府一步,立刻会被围杀,还想着什么报仇,还想着什么搜寻证据?” 张残还是有些怂,低声道:“实在不行就回上京城去,带他一队军马过来” 说到这里,张残就有些说不下去了。因为来时的时候,张残也这么抱怨过。完颜伤则是解释,上京城如今满城风雨,暗流涌动。若是调动禁军或者边防的军马,绝对会立马掀起一阵波涛,后果不堪设想。 冷光幽淡淡地说:“张兄你应该尝试一下,在无他们助手的时候,自己去独立完成一件事情。” 冷光幽把张残说的一点脾气都没有。 张残所经历过的大事,都是在有同伴的前提下。而他存在的角色,也几乎等同于一个摇旗呐喊的小喽罗,如冷光幽所说,他确实从未真正独立的做过一件事! 所谓的“事”,自然不是刷牙洗脸这样的不值一提的事。 张残也知道自己什么德行,苦着脸说:“话虽如此,但是也要有个循序渐进啊!好歹先有那么一两件小事来练练手啊” “现今天下,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根本经不起一颗小小石子的投入。所以,你已经没有多少时间去好好历练了,尽快将自己成熟起来吧。” 张残仍然一脸的苦笑:“冷兄似乎在逼我一样!” 冷光幽淡淡地说:“张兄大可以拒绝。拒绝之前,想想自己刚才所谓的决心,再想想拉达怎么死的。” 张残气道:“我去!老子去还不行吗!” 事实已经很明显,万利商会的人对大同府的任何风吹草动皆了如指掌。只要张残等人一踏进城门,必会被万利商会得到消息。那么接下来,就是一顿强弓劲孥,别说搜集证据了,根本就是寸步难行。 那么就这么铩羽而归? 完全等于自己三人白走了一遭,顺带祸害了拉达、拓跋俊然、以及天鹰会的一干人等。 为何加上了天鹰会?很明显,万利商会的人既然选择了硬攻,那么绝不会放过天鹰会。 所以说,现在回去,只能带着一脸的内疚和一屁股的债回到上京城。 张残定下决心后,问道:“万利商会里是怎么个情况,冷兄大致说一下吧。” 冷光幽轻笑了一声,回答得让张残近乎面如土色:“什么样的情况,冷某岂会在意这些?所以,在下一无所知。张兄只能凭着自己,左右逢源浑水摸鱼了。” “可是我几乎一个人都不认识啊!” 冷光幽点了点头:“所以,是时候显露张兄的本领了。” 张残无语了好久,忍不住望了望完颜伤和上官艾,完颜伤摇了摇头:“我觉得,张兄勿要鲁莽,大不了我们回去再来!窝囊就窝囊了!谁还没受过点闲气!” 你他妈比红军还亲你知道吗! 张残登时感动得想哭。 下一刻,只觉得一股劲风袭来,张残还没有任何反应,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恍恍惚惚间,听到冷光幽淡然地说了一句:“活在世上,要学会自主,不能总靠他人的。” 而在昏昏噩噩之间,张残听到了吵闹声,然后他感觉自己被抬了起来,被安放在担架之上。 按理说张残现在修为不弱,被这么一折腾,绝对会瞬间恢复清醒。但是奇怪之处就在冷光幽所施的暗力,似乎故意将张残虚弱了不少。 换而言之,张残感觉自己近乎于油尽灯枯,经脉有如闭塞了一样,一身真气几乎无法运转。此刻的自己,恐怕只是比那不入流的地痞流氓强上几分。 有了这一点明悟,张残更是觉得前路一片昏暗。因为以现在的情况,万一被人发觉,自己怕是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能够活下来。 若是状态犹在,那么好歹还有一身武功作倚仗,真要是出了什么差池,成功率至少翻了一倍,能够达到万分之二。 经过一路的颠簸,然后张残被人安放在了床榻之上。迷迷糊糊地,张残根本什么也听不清楚,连有心想要“套取”些情报也不能。 顷刻间,屋内空无一人。 不过,至少现在张残知道了,周休,也就是此刻的“自己”,似乎不像在外人看上去那般风光。他在万利商会的内部,应该是不受人待见的,甚至是遭人排挤和冷落的。 不然的话,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不说连个郎中来探视一番都没有,甚至连个丫鬟都不留下来伺候自己! 要知道,自己现在是万利商会的少爷啊!这少爷被冷落的,感觉连个孙子都不如! 张残暗想,现在自己已经化身为了周休,那作者会不会突然改变思路,开始一段“废材少爷的崛起之路”? 第285章 有那么一个状态,叫做终于。 终于,房门被打开,张残嗅到了一股子的清香,又听到一阵轻盈的脚步声向自己走来。 她是谁?她要做什么?她和周休又是怎样的关系? 不得不说,这种类似于暗室解谜一般的遭遇,倒是让张残忽然之间觉得很有趣,也很有意思。 然后张残就知道,来人和周休的关系怕并不如何融洽。因为张残只觉得一对很清冷的目光,注视在了自己的脸上,即使隔着人皮面具,依然不敌它的无情冰冷。还未等张残有何感想,忽地听到一声锵然,张残更是嗅到了匕首的锋芒。 一点寒风朝着张残当头而下,张残打了一个激灵,生死关头的危机下,倏忽睁开双眼,抬手握住了挥舞着匕首的那只手。 蛮软的。 不过张残斗鸡眼般死死地盯着匕首的尖锐,以至于根本对其他的情景一片模糊。 一个不懂武艺的弱女子,张残倒还没有窝囊到这个程度,即使反手着胳膊,也依然轻而易举地将之推开。 一声娇哼,张残望了过去,只见一个模样堪称倾城的绝美女子,坐躺在地上,一对凤目正美丽又毒辣地看着自己。 张残差点脱口而出:“姑娘姓甚名谁,芳龄几许,有了夫家没有,介不介意共度良宵?” 不过还好及时止住,因为这么一说的话,肯定露馅儿。 她对“周休”这么毒辣,自己反而不知道她是谁,鬼都知道这里面有毛病。 所以张残死死地盯着她,却在绞尽脑汁,斟酌着自己的“周休处女秀”该如何说出怎样的第一个字才算好。 这么声势俱厉地盯着一个人,但是盯人的本人却是心虚无比,估计这满天下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我知道,是你下令杀了他!”那美女倒是率先开口。 她音色虽低,但是隔着老远,张残依然觉得吐气如兰,给人扑面的清香。 她一双格外大的眼睛,万幸又有着异乎寻常的长长睫毛作陪,不然的话,就会显得有些妖异。而美目和长睫毛这两者完美结合,毫不夸张地说,只凭这一点,就近乎美得让人拍案叫绝。 她的肤色也好白好嫩。 略显清淡的双唇,似乎有些冰冷,让张残顺理成章般,就想以自己的温度给予她一些温暖。 张残没有作答,只是故意冷漠地看着她。 她站了起来,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看都不看张残一眼,轻声说:“不要以为他死了,因为他永远活在我的心里。” 这个他到底是谁?张残极力想着。 下一刻,张残猛然醒悟,周休在追杀自己等人时,脸上那过分的仇怨。而自己等人,只有拓跋俊然身死,那么,答案呼之欲出! 拓跋俊然! 周休正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女子,对拓跋俊然产生出了近乎变态的嫉妒和仇怨! 想到这里,张残却觉得有些可笑,这个拓跋俊然倒是蛮风流的!张残和皇甫曼妮之间,皇甫曼妮对他痴心一片。而眼下的“周休”和这个美女之间,似乎也是重蹈覆辙。 不由自主地,张残尴尬地说:“我逃不过他的阴影了!” 好在张残此刻声线沙哑,那女子倒也没有看出破绽,却是转过头,轻笑了一声:“在你还爱我的每一天每一刻,你都休想逃过。因为我会不住地提醒可怜的你,我爱的人,是拓跋俊然。” 扬了扬手中的匕首,她又给了张残一个无情的目光:“同时,我不会放弃的。你最好小心点。” 怪不得周休之前疯狂成这个样子,原来真的是如此的缘故。 想来若是周休还活着,定要被眼前的这一幕给活活气死。当然,张残自然就无需苦大仇深,只是点了点头:“我会的。” 那美女似乎意料不到“周休”有如此反应,略显一些失望。 不过也没有多说,她径自走到长椅之上,那里已经有了铺好的被褥,背着张残,就势躺下。 这男女共处一室,分明是夫妻之间的关系嘛! 张残这一刻倒是忘了自己是周休,根本就忍不住道:“你来睡床榻吧,我去睡长椅。” 她懒懒地说:“我不用你的床铺。” 张残忍不住摇了摇头,没有将笑意展露出来:“我现在受伤了,去躺冰冷且生硬的长椅的话,岂不就更是一种折磨么?” 似乎这个提议不错,她倒是又站了起来,一眨不眨地看着张残,似乎在问:“那还不快点?” 话说,如果是之前的小慧这么对待张残的话,张残保证已经暴跳如雷了。但是一个陌生的女子对自己这么咬牙切齿,张残却感觉不到任何的不快,反而觉得很有趣。 或许,自己不过是第三个身份,才能使得自己如此超然吧! 张残正准备往长椅走去,她又提醒了一句:“你用过的被褥。” 张残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 和自己蛮像的!那时自己也这么对小慧说过类似的话:“这个房间有你的气息,我呆不惯。” 然而想到这里的时候,张残又觉得一阵惭愧。 因为周休本人听到这句话,以他对这个女子的感情,一定会揪心到撕心裂肺的程度。那么换而言之,自己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小慧受到的伤害,同样不浅。 人家已经给了和解的讯号,自己却一点都没有度量! 不过不得不说,由于张残觉得自己和她在某些地方极为相似,所以越是看着眼前的这个女子,张残越是能从一个第三方的身份看到“自己”。而能够清晰的认识到“自己”,这种经验,绝对是极为难得的。 “你笑什么?”她问。 张残想了想,说道:“被你嫌弃成这个样子,难不成我非得哭吗?” “那是我乐于见到的事情。”她淡然自若地说。 随便吧,反正又不是在说我。张残这么想着,然后越发觉得有趣。 有真龙之血神奇的修复作用,张残身上的伤势早已好得七七八八。不过他自然会装作很虚弱的样子,哼哼唧唧地收拾着被褥。 自己的“妻子”倒是一阵不耐,催促道:“你能再慢一点?” 张残转过头:“我受伤了,你帮我一下不行吗?” 换回来的是一片沉默,显然她已经连话都懒得和张残交流了。 拾掇之后,张残和她错身而过,看着她整理床铺的样子,虽然无甚出奇之处,但是就是蛮吸引人。可能是张残的目光过于明显,她停了下来,转身望着张残。 张残伸出一只手:“好的!我不看!” 说完之后,张残把头一转,面向了冰冷的长椅靠背。 “你被伤到脑子了?” 张残听了这话,理解了她的意思,也知道自己的表现肯定大异于周休本人。既然她能生出怀疑,必然也瞒不过其余之人,若是真的如此的话,自己肯定凶多吉少。想到这里,张残心中一紧,然后故意装作怅然若失地说:“你一直对我这样,我还能怎么办?” “做回你自己!我喜欢看着你表面风光,但是实则自卑,尤其在我这里分外可怜的样子!” 哇!妹子你太上道儿了! 张残如此想到。 不过知道了周休的日常表现,张残依然觉得一阵头大。自己不过是一个武者,这么跨行进入演艺界,是不是有些跨度太大了?还有,外表风光,内里自卑该怎么装? 嗯,看来有必要去北影充充电,好好学习一下。 第286章 一大早张残就醒了过来,之所以睁大了双眼一动不动,是因为他确实不知道周休在这个时候会去做些什么。 这人就没有给自己制定一个日常作息的时间表么?生活要不要这么没有规律?这让张残扮演起来多么的麻烦! 然后转而一想,反正自己现在“受伤了”,就算异于平常,估计在这个时间段里,应该不会让人起什么疑心。 正想着呢,房门被打开,一个侧脸都尤为俊俏的小丫鬟端着一盆热气腾腾的热水,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不过当她看清楚场以上的乃是张残,哦不,是周休的面孔时,脸上先是诧异了一下。这才望向了床榻上的那个“她”,继而又厌恶地看了“周休”一眼,哼了一声,向床榻走了过去:“小姐!” 张残郁闷着,自己这个角色好不受人待见。 一个小小的丫鬟都敢对自己横眉竖眼。 不过想来,周休这人倒是蛮有原则的,以他的武功,想要这么一个小丫鬟意外身故,完全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他这么忍气吞声到底是为了什么? 反正,至少换做是张残的话,早就一巴掌挥过去了,管你是男是女,是老是少。惹我不快,除非是我打不过的或者是惹不起的,否则,统统一视同仁。 “臭死了!你不知道洗洗再睡吗?”那小丫鬟在鼻子面前扇了扇,然后望着张残。 张残只觉得十分荒谬,说道:“我受伤了好不好!” “还敢顶嘴?”那小丫鬟登时闪过了一丝薄怒。 张残眨了眨眼格外震惊地说:“这个我是周家的少爷不是吗?” 那小丫鬟登时一声夸张的笑意:“你哪来的脸皮说这话?错非你那不要脸的老娘替你身死,老爷会留你这个野种在世上?” 张残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喃喃地说:“原来这样啊!不好意思,后脑被揍了一下,反应有些迟钝!” 怪不得“自己”这么不受人待见,原来是有这么一个出身。明白以后,张残便释然了很多,不过还是忍不住提醒道:“死者为大。无论一个人生前再怎么恶劣,我们都不该对已故的人指手画脚,不是吗?” 那小丫鬟听了之后,为之理屈,却还是嘴上强硬地说:“要你来教?” 张残耸了耸肩,没再说什么。话说自己身上的味道确实够冲,靠着自己过人的耳力与嗅觉,打开属于自己的衣柜,又循着水声,来到浴室痛快的洗漱了一番。 在清洗面部的时候,张残自然分外小心。不过这个面具也不知道如何泡制的,薄如蝉翼兼且透气,几乎让人察觉不到它的存在。 刚刚完毕走了出来,一名小厮火急火燎地看见张残后,分外不耐烦地说:“老爷有事找你,快随我来!” 张残哦了一声,紧随其后,却不忘挂起“周休”一贯的微笑。 直到这一刻,张残才觉得周休也算是很了不起了,在这样的生活情势下,依然能一直展现着这样和煦的微笑。想来,他笑了有多久,心里就滴血了有多久。 或许,自他记事的那一刻,就在以微笑来掩饰心中道不出的苦吧! 忘掉这些,忘掉这些!这人不值得同情! 张残不断提醒着自己,千万不能入戏太深了! “拓跋俊然是不是你下令射死的?”周长鹤面对着张残,冷冷地问。 张残挂着一贯的微笑,自然矢口否认:“当时完颜伤他们避无可避,所以才抓了拓跋俊然做挡箭牌。” “那你为何要在当时的情况下放箭?” 张残说道:“若不放箭,怎么能够阻拦完颜伤等人?” “那么,现在阻拦得住了?” 张残没再答话,仍然以微笑应对。 周长鹤冷笑了一声:“你就是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去把天鹰会的人全部解决,然后再去为心乐抓些药来!” 周心乐! 张残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保持着镇定。不过周长鹤却一眼都不想多看“周休”,喝道:“还不快滚!” 张残挂着微笑,其实脸上都有些麻木了。 不过张残倒是发现了一件事情,那就是每个人脸上除了最自然的表情以外,以任何一种异样的伪装,都是那么的累。 带自己前来的那个小厮又是一阵不耐烦:“愣着干嘛?随我来,快点!” 跟着小厮左拐右拐,又来到了那座假山之下,钻进地洞,张残就听见了此起彼伏的痛苦呻吟声。 一动一动的火把,照耀着一张又一张痛苦又血污的脸。 小厮见张残伫立不动,又是一阵催促:“愣着干嘛?去解决了这些天鹰会的混蛋!” “自己”这少爷每天做的都是什么事儿!这刽子手,谁不能来,偏要自己下手?一会儿还得给周心乐抓药,还兼职了跑腿儿的下人! 而且张残默然了良久,他下不去手。 天鹰会的人,都是拓跋俊然的手下,直到现在,张残和他们都是同伴。虽没有在一起经历过出生入死,但也算得上并肩作战过。而且,大家彼此都有共同的仇人——万利商会。 在那聒噪的催促声中,张残走到第一个人面前,想了想,问道:“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有?” 有什么遗愿,张残想着尽力帮这些人完成。 那人定定地看着张残,微弱地说:“殿下,他会帮我们报仇的。” 张残叹了一口气,没有说话,操起匕首,刺进了他的心窝。 走到下一个:“你还有什么话说没有?” “殿下,他会帮我们报仇的。” 张残看着他,轻声道:“他已经死了。” 那人笑了一声,重复道:“殿下,他会帮我们报仇的。” 提起的匕首,久久不能插下,那人讶然道:“怎么,下不去手?” 张残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没等那人说话,一旁的小厮骂道:“你他妈婆婆妈妈做什么呢?生个孩子都出来了!真他妈废物一个!” 张残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你刚才骂我什么来着?” 那小厮挺起了胸膛:“我骂你废物,怎么了!” 张残点了点头:“我赌你不是个男人!因为你是的话,肯定敢看着我的眼睛再骂我一次。” 那小厮登时炸了毛,凶狠地瞪向了张残,正要叫嚣,却忽地萎顿了下来。 张残的目光并不凶狠,可以说是淡然如水,静若沉渊,瀚似深海。 然则被这双看似极为舒服的眼神所注,这小厮却嗅到了一股极为强烈的危机感。 这比之充满了杀意的血红双眼,更为令他骇然。 张残淡淡地说:“请快点,我在听。” 隔了良久,那小厮依旧左右不是,张口不言,张残便又道:“请快点,大家都在等。” “真的不为我证明你是个男人?” 又过了好久,那小厮低下了头,张残则是淡淡地说:“滚。” 那小厮如获大赦,哆哆嗦嗦地消失在了张残的眼前。 第287章 然后,张残不知该以如何的面目去面对着这些人,只能轻声说道:“其实诸位只要说句软话,说不定就能活下去,不是吗?留着有用之身,岂不更比愤而死去有意义?” 然后,张残又问了眼前那人:“对吧?” 那人微微一笑,重复了第三次:“殿下,他会帮我们报仇的。” 旁边两道审视的目光看着张残,那两个万利商会的好手朝着张残上下逡巡,目光尤为不善。万利商会和天鹰会的人本就不和,彼此之间想来仇怨不浅。自己这么个“周家少爷”却如此说话,简直就是吃里扒外。 深吸了一口气,张残低声道:“汉子,一路走好。” 说完之后,刺进了他的心窝,那热血,满满地烫伤了张残冰冷的手。 第三个人说的是一模一样的话:“殿下,他会为我们报仇的。” 张残这次没再提醒他们,因为人在抱着希望的憧憬而死,想来总比绝望而亡要好受那么一点点。或许来说,可能他们已经得知拓跋俊然遇难的消息,不过他们自己不愿承认罢了。 见到张残又是一阵沉默,旁边过来了一个贼眉鼠眼的伙计:“周公子,要不我帮您吧?” 如果是之前的话,张残见到有人来帮助自己的难处,肯定会心生感激。但是就是这么奇怪,当张残变成“周休”的时候,张残却学会了怀疑与思考。 比如说现在,张残自己这个少爷当的,根本没有任何人瞧得起,地位甚至等同于一个打杂的下人。所以,眼前这个人口口声声说要帮助自己,绝对不是真正的好心,只是因为他对自己有所图。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身上没有半点武者的气息。 当然,这个是有前提的。如果他是如耶律楚材、阴阳仙师等等那几个超绝的高手的话,自然能够骗过张残的眼力。不过,估计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他确实就是一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这么讨好张残,他是想跟着张残混?还是不可能。因为跟着张残,其实没有任何前途。 现在,只有一个最为可能的可能,那就是眼前之人所处的处境,比之张残更为不如。 好家伙!比之“周休”这个野种的处境还要不如?那他能不被待见到什么程度! 而且,这人其实并非真的是贼眉鼠眼,相反相貌还算平和。不过他刻意这么卑躬屈膝,一脸低下且谄媚的讨好表情,自然是自己把自己的高度都拉低,所以张残看在眼里,才会觉得他贼眉鼠眼。 他的衣着普普通通,是最为廉价的布料。再看他脸上尴尬的强笑,双手不自觉地紧搓,张残知道他整个人现在很僵硬很紧张。 他干裂有如树皮的指节,张残又知道,这人必然是只能做些粗重活儿的底层下人。 张残这一路来,已经见了不少下人对待自己的态度。纵然不是高高在上,绝对不是眼前这人如此般的讨好神色。 那么,是他犯了很大的过错,危在旦夕,需要哪怕像是张残这样的人去庇护? 且不说就算这样,张残能不能护得住他。 只说万利商会中,又有几个善男信女?万利商会能够成为大同府里最为顶尖的江湖势力,肯定有一套陟罚臧否的森严制度。试想一个最为普通的下人,若有重大的过错,要么被杀,要么被放逐,不可能会给这样的人“将功赎罪”的机会。 那么,他就不是万利商会的人。 假如他不是,以他的身份,凭什么能够来到这间密牢之中? 张残内力大增,各种感知远胜之前,所以,即使近在咫尺,也嗅不到这人身上有饭菜的味道,那么他就不是送饭的小厮。 既然周长鹤要张残来解决天鹰会的人,那自然不会对他们有医治的好心,所以他也绝不可能是什么郎中。 那么,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外人,能够出现在关押天鹰会的地方,只有最后的一种可能——这人和天鹰会有着很深的渊源。 天鹰会的仇人? 一个普通人敢视一个庞大势力为仇人,脸上绝不会是这么一副德行。就算这样一个普通人没有多么的英雄,仅仅有这个胆气,他就会站的笔挺俊秀。 绝不可能是仇人。 那他本来就是天鹰会的人? 如果是的话,他怎么能够脱离铁链的枷锁? 答案呼之欲出——天鹰会的叛徒。 而且,还是近期叛变的。 因为作为一个卧底潜入天鹰会做内应的话,那这个卧底,肯定得有过人的机智和过人的沉着。除非决策者是傻子,否则谁会找这么一个贪生怕死、胆小怕事的人,肩负如此的重任? 以他表现出来的神色,无非就是被威逼或者被利诱而叛变的。 那么,一切就都吻合了!因为自古以来,一个叛徒,无论走到哪里,从来都是被人排挤和瞧不起的。 所以,他急需找到一个依靠。 所以,他愿意帮助张残去杀死他曾经的主子或者伙子,也更是为了表示他的忠心。 以上的这些推测,根本就是在张残眨眼之间完成的。 眨眼之间,张残推开他伸过来一半的手,并将自己手中的匕首抽了回来,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这些都是了不起的英雄,怎能让他们死在你这种叛徒的手里?” 那人哆嗦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残:“周,周公子!是您让小的给您做内应的啊!” 额,推测还不算彻底!张残暗想。 就算张残这个“周公子”的身份是多么的可笑,但是他敢在“周公子”回答之前,就率先做出行动,这种表现,可以说得上是一种很大的逾越。可想而知,他在之前就和“周公子”有过很愉快和很频繁的交流,所以才显得这么“熟络”。 张残想都不想地说:“缺德事都做了,还怕别人戳你脊梁骨么?周某让你做内应,并不代表周某就会正眼看你。” 留下那人一脸的苍白,站立在了那里。 而张残再次面对第三个天鹰会的人时,他轻声道:“多谢周公子。” 张残明白他的意思,他也不想死在这种人手里。 微微一笑,张残问道:“刚才有吃过饭吗?” 那人笑了笑:“吃得饱饱的,也喝过水了,有足够的力气上路了。” 张残不知为何,忽地彻底放松了下来,再无任何芥蒂,将匕首插进了他的心房。 因为这一刻,张残很清楚的认识到,曾经处在同一个战线的人,不见得就称得上是志同道合两肋插刀的朋友。而你亲手杀死的人,也不见得就是仇深似海不共戴天的敌人。 要想做成一件事情,就必须要认准了目标。而在达成目标的过程中,再厌恶的人,也可以合作。再崇敬的人,也可以抹杀。 第288章 到了一个小丫头这里,张残停了下来。 或许是张残之前“周休”式的微笑,即使是杀人时也未停止,所以那小丫头见张残再度停手,便脆生生地问:“不杀女人?” 张残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比较难。” 这小丫头张残见过一次,就是那天端着托盘,给冷光幽送饭的那个小丫头。 当时她乍一见到屋子里那么多人,还被吓得险些失手,把托盘给摔到地上去。 那小丫头虽说被锁着,但是却并未受到什么伤势,是以精神倒也并不萎顿。听了张残的话,她先是一笑,然后忽然奋力吐出一口唾沫,朝着张残飞来。 张残哪会中招,身入飘叶,连她的唾沫星子都未被沾上。 然后她笑着说:“现在,想杀我了不?” 张残耸了耸肩,微笑道:“你应该知道,当一个人不想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旁人再怎么迫他,更多的也只是让他产生逆反的心理。” 然后张残冲着看守的那两人说道:“把她放了。” 那两名好手互视了一眼,根本没有把“周休”放在眼里,淡然一笑后,其中一人很认真地提醒:“老爷说,要把所有天鹰会的贼寇全都杀了。” 张残嗯了一声,反声道:“那么,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给我放了她。第二,被我杀了。当然,你们也可以联手把我杀了。” 就算周休不是周长鹤的儿子,只是一个“野种”,但是周长鹤甚至不惜被“绿帽”当头,依然给了周休活路。 所以他或许不待见周休,不过绝无取周休性命的意思和打算。 这一点,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而张残更不知道的是,其实从小到大,周长鹤都没有碰过周休一个指头。 鉴于这些,在平时里,就算人人对周休不假以颜色,人人对周休落井下石冷嘲热讽,却无人真的敢做出伤害周休本人的事情。 毕竟,周休一直以来,从来都是不咸不淡的微笑示人,从未展露过锋芒。就算被人奚落几句,他也依然微笑如故。 而此刻,听了张残这毫不容商量的话后,这两人登时也无所适从了。 如上所说,若是真要动起手来,张残把他们二人杀了,无非就是再挨一顿骂。最多最多,周长鹤也不过破例揍张残一顿,不可能有更重的惩罚了。 那他们二人把张残杀了? 天知道什么后果! 没办法!这个周公子,还是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强势! 张残没有再说话,而是径自从一旁的兵器架上,取下了一把长剑。 这下子,这两人再无任何踌躇,其中一个很麻利地解下钥匙,打开了这个小丫头手脚上的锁扣。 张残想了想,也不能表现得和平时的周休太过南辕北辙,便没有出手。 而那小丫头恢复了自由,腾腾腾几步,走到那个叛徒的面前,二话不说啪啪两巴掌,又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郭正,你真不是个东西!” 对于被束缚着的天鹰会的人,郭正估计还敢耀武扬威一番。而面对着气势汹汹的自由人,他这么窝囊的人,一来心中有愧,二来明显看到张残对这个丫头不一样,又哪敢还手。 被打得连连后退,这郭正也只能摆着手叫道:“小珠姐饶命,小珠姐饶命!” 张残轻笑了一声,然后淡淡地说:“适可而止。” 那小珠停了下来,转而望着张残,毫无惧色地说:“我要是不呢?” 张残微笑道:“那我在解决下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先把他的十指一一斩断,最后再以手法,令他哀嚎一天一夜之后才会死去。” 那小珠作势欲朝着张残扑过来,不过只是动了一下上身,又及时忍住:“你赢了。” 张残笑道:“攻其必救罢了!”然后又说道:“我觉得,接下来的事情,你还是别看了。” 小珠看了看张残,又看了看她的那些同伴,摇了摇头,很坚定地说:“我要很清楚地看到他们是怎么死的。” 张残扬了扬匕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还能怎么死?” 小珠冷漠地看了张残一眼:“您老继续就行了。” 张残忍不住笑了笑:“你看你身后” 小珠不明所以,刚一转头,张残一个手刀斩在她的脖颈上,然后就把她搂在怀里,倒也没有借机揩油。倒不是张残多么正人君子,而是这么多人正看着呢,终究是有些腼腆。 笑了笑后,张残才说道:“女人果真是好骗的。” 而天鹰会的一个人却是盯着张残:“你不会把她怎么样吧?” 张残现在真的对人入木三分,想了想,说道:“老哥你服个软,我立马放了你,你也能和她在一起了,不是吗?” 那人明显意动,不过考虑了好久,却仍是摇了摇头,未再有只言片语。 “所以说,死者又何必挂虑生者呢?” 张残又冲着郭正说道:“把她扶到我的院子里去吧,等她醒了,随她去留。当然,我赌她不会走。” 郭正刚才被张残那么一顿挖苦,想来心中对张残是极为怨恨的。毕竟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在人伤口上撒盐,谁会受得了。 他当然可以选择就此离去,不过他既然选择了继续留下,那么心里肯定还是有什么更高的追求的,比如说更多的金银。而既然有所求,那么就要为所求付出。 郭正恨着张残,张残也对这小子没有任何好感。 不过两个人还是继续合作了下去。 等到郭正半扶半搂将小珠搀了出去,张残这次真的没再有任何犹豫,一刀一个,将剩下的四人全都解决。 然后张残匕首随手一扔,走了出去。 没等多久,郭正屁颠屁颠儿的一路小跑了过来。 张残暗自点了点头,这家伙倒也不是太傻,当然,只从这里的话,也证明不了他是多么聪明。张残说:“带我去最好的药铺。” 大同府里一片祥和。 从每个行人的脸上,就可以看得出这里的人们生活富饶且安稳。昨夜的那场规模颇大的帮派仇杀,根本没有让今天的行人有任何惊错的神色。 哦,也许是这里的人们更无情的可能。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第289章 到了一个小丫头这里,张残停了下来。 或许是张残之前“周休”式的微笑,即使是杀人时也未停止,所以那小丫头见张残再度停手,便脆生生地问:“不杀女人?” 张残笑着点了点头:“确实比较难。” 这小丫头张残见过一次,就是那天端着托盘,给冷光幽送饭的那个小丫头。 当时她乍一见到屋子里那么多人,还被吓得险些失手,把托盘给摔到地上去。 那小丫头虽说被锁着,但是却并未受到什么伤势,是以精神倒也并不萎顿。听了张残的话,她先是一笑,然后忽然奋力吐出一口唾沫,朝着张残飞来。 张残哪会中招,身入飘叶,连她的唾沫星子都未被沾上。 然后她笑着说:“现在,想杀我了不?” 张残耸了耸肩,微笑道:“你应该知道,当一个人不想做某件事情的时候,旁人再怎么迫他,更多的也只是让他产生逆反的心理。” 然后张残冲着看守的那两人说道:“把她放了。” 那两名好手互视了一眼,根本没有把“周休”放在眼里,淡然一笑后,其中一人很认真地提醒:“老爷说,要把所有天鹰会的贼寇全都杀了。” 张残嗯了一声,反声道:“那么,你们现在有两个选择。第一,给我放了她。第二,被我杀了。当然,你们也可以联手把我杀了。” 就算周休不是周长鹤的儿子,只是一个“野种”,但是周长鹤甚至不惜被“绿帽”当头,依然给了周休活路。 所以他或许不待见周休,不过绝无取周休性命的意思和打算。 这一点,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看得出来。 而张残更不知道的是,其实从小到大,周长鹤都没有碰过周休一个指头。 鉴于这些,在平时里,就算人人对周休不假以颜色,人人对周休落井下石冷嘲热讽,却无人真的敢做出伤害周休本人的事情。 毕竟,周休一直以来,从来都是不咸不淡的微笑示人,从未展露过锋芒。就算被人奚落几句,他也依然微笑如故。 而此刻,听了张残这毫不容商量的话后,这两人登时也无所适从了。 如上所说,若是真要动起手来,张残把他们二人杀了,无非就是再挨一顿骂。最多最多,周长鹤也不过破例揍张残一顿,不可能有更重的惩罚了。 那他们二人把张残杀了? 天知道什么后果! 没办法!这个周公子,还是第一次表现得如此强势! 张残没有再说话,而是径自从一旁的兵器架上,取下了一把长剑。 这下子,这两人再无任何踌躇,其中一个很麻利地解下钥匙,打开了这个小丫头手脚上的锁扣。 张残想了想,也不能表现得和平时的周休太过南辕北辙,便没有出手。 而那小丫头恢复了自由,腾腾腾几步,走到那个叛徒的面前,二话不说啪啪两巴掌,又狠狠一脚踹在他的肚子上:“郭正,你真不是个东西!” 对于被束缚着的天鹰会的人,郭正估计还敢耀武扬威一番。而面对着气势汹汹的自由人,他这么窝囊的人,一来心中有愧,二来明显看到张残对这个丫头不一样,又哪敢还手。 被打得连连后退,这郭正也只能摆着手叫道:“小珠姐饶命,小珠姐饶命!” 张残轻笑了一声,然后淡淡地说:“适可而止。” 那小珠停了下来,转而望着张残,毫无惧色地说:“我要是不呢?” 张残微笑道:“那我在解决下一个人的时候,就会先把他的十指一一斩断,最后再以手法,令他哀嚎一天一夜之后才会死去。” 那小珠作势欲朝着张残扑过来,不过只是动了一下上身,又及时忍住:“你赢了。” 张残笑道:“攻其必救罢了!”然后又说道:“我觉得,接下来的事情,你还是别看了。” 小珠看了看张残,又看了看她的那些同伴,摇了摇头,很坚定地说:“我要很清楚地看到他们是怎么死的。” 张残扬了扬匕首:“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还能怎么死?” 小珠冷漠地看了张残一眼:“您老继续就行了。” 张残忍不住笑了笑:“你看你身后” 小珠不明所以,刚一转头,张残一个手刀斩在她的脖颈上,然后就把她搂在怀里,倒也没有借机揩油。倒不是张残多么正人君子,而是这么多人正看着呢,终究是有些腼腆。 笑了笑后,张残才说道:“女人果真是好骗的。” 而天鹰会的一个人却是盯着张残:“你不会把她怎么样吧?” 张残现在真的对人入木三分,想了想,说道:“老哥你服个软,我立马放了你,你也能和她在一起了,不是吗?” 那人明显意动,不过考虑了好久,却仍是摇了摇头,未再有只言片语。 “所以说,死者又何必挂虑生者呢?” 张残又冲着郭正说道:“把她扶到我的院子里去吧,等她醒了,随她去留。当然,我赌她不会走。” 郭正刚才被张残那么一顿挖苦,想来心中对张残是极为怨恨的。毕竟打人不打脸,骂人不揭短,在人伤口上撒盐,谁会受得了。 他当然可以选择就此离去,不过他既然选择了继续留下,那么心里肯定还是有什么更高的追求的,比如说更多的金银。而既然有所求,那么就要为所求付出。 郭正恨着张残,张残也对这小子没有任何好感。 不过两个人还是继续合作了下去。 等到郭正半扶半搂将小珠搀了出去,张残这次真的没再有任何犹豫,一刀一个,将剩下的四人全都解决。 然后张残匕首随手一扔,走了出去。 没等多久,郭正屁颠屁颠儿的一路小跑了过来。 张残暗自点了点头,这家伙倒也不是太傻,当然,只从这里的话,也证明不了他是多么聪明。张残说:“带我去最好的药铺。” 大同府里一片祥和。 从每个行人的脸上,就可以看得出这里的人们生活富饶且安稳。昨夜的那场规模颇大的帮派仇杀,根本没有让今天的行人有任何惊错的神色。 哦,也许是这里的人们更无情的可能。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济仁堂的门面并不如何的大,装潢也并不如何出众,但是来这里看医的人们倒是当真不少,估计坐镇的郎中乃是妙手回春的高手。 张残自然不会有什么先来后到的觉悟,他本来就是不拘小节的,此刻戴着别人的面皮,那更是将没素质发挥到了极致。所以大踏步绕过排队的长龙,径自钻进了济仁堂。 刚刚进入,一眼望去,却见那头发斑白的老叟眯着眼睛,对上了张残的双目。 四目刚刚相交,张残心里便是心里一紧:自己被人认出来了! 几天前,在截获运往高丽的那批劲弓的三艘船上,曾有一个白衣蒙面之人,轻松退开完颜伤,又轻易将张残揍了一顿后,完好无损地从那场围杀中脱困而出。 眼前这个“老家伙”,就是那个白衣人。 他很年轻,虽然装扮成老态龙钟的样子,但是张残认得他的眼神。 就像现在张残戴着周休的面具,脸上挂着周休式的一贯微笑,但是他也认得张残的眼神。 对于一个高手来说,哪怕惊鸿一瞥,也能深深得记得一个人的体貌特征、表情神态。更何况,张残曾经和他四目相对了那么久,又真正的贴身交手过。 所以,两人之间的伪装,根本就是毫无意义的。 然而这种意外邂逅的感觉并未持续多久,因为只从这短短的相对而视,两人都清楚地读到对方眼中的意思。 因此,那个“老家伙”挂着安于天命的恬淡微笑,信手拿过一包包好的草药,递给了张残:“周公子。” 张残脸上的微笑也从未停止过:“多谢先生。” 然后张残又规规矩矩地将银两如数放到帐桌之上,拜别之后,走出济仁堂,张残才真的松了一口气。 因为张残摸不清这个人为什么会易容在这里,但是张残却知道,倘若自己的身份被曝光,那么除非自己能一直杀出大同府,否则只能是死路一条。 所谓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想来那个人肯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不然以他的身手,何苦屈身在这么一间草堂之中?或许,这家药铺的原主人,也已经被他送到了地下也说不定。 因此,他的目的很有可能还没有达到,照这么一想,那么他就要找个帮手。 天哪!像我张残面目这么英俊,姿态这么潇洒,身手这么利落,手段这么高强,武功这么深厚,智商这么聪慧,人格这么高尚,品德这么优良,这简直是最佳的合作伙伴。最为关键的,就是他能够捉得住自己的软肋,比如说他大吼一声周休是张残扮的,那么自己登时就得变成丧家之犬,落荒而逃。 所以,倘若自己不能捏住他的软肋,不能搞清楚他最终的目的,那么自己就会沦为被动,肯定会被他拿来利用。 而张残现在,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无端端被人威胁和利用。 敲了敲门,门内传来周心乐那酥麻入骨又让张残恨之入骨的声音。 推门而入,满堂的草药气味和胭脂的清香夹杂在一起,说实话,这种味道并不让人如何舒服,但是也并不如何让人无法忍受。 而周心乐一副海棠初开的慵懒模样,惺忪着一双美目。她并未沾染半点脂粉,秀发也微乱,看似有些邋遢,却又偏偏能撩拨起人最原始的冲动,分外给人挑逗感。 美色如陷阱,张残已经在她身上吃了一次亏,所以此时张残倒是甚为平静。 将抓来的草药放到桌子上后,张残只是点了点头,便准备出去。 却听她叫住了张残:“就这么走了?” 张残背对着周心乐,因为看不到周心乐的表情,所以张残也真的猜不出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当下张残转过头,入目的,却是周心乐美目中的一片柔情似水。 这个 周心乐似乎看上的人,正是“周休”。 这就惨了! 女人本来的观察力就比男人敏锐,而“自己”极有可能更是她倾心的人,那么自己有任何异常的表现,肯定会被周心乐轻易觉察。 好在周心乐那格外长的睫毛,关闭了她那格外大的眼睛:“为我换药吧。” 在回来的路上,张残就在考虑着,要不要直接逮着机会,将周心乐给碎尸万段。但是又想到自己混进来的目的,并不只是为了单纯的仇杀,而是为了更为远大的目标,所以张残此时此刻,一直都在强忍着自己心头的杀意。 不过倘若自己再这么继续面对着周心乐这张脸,张残就真的不能保证,自己究竟还能不能继续忍下去。 打个类似的比方,当我们对自己心动的那个人还未彻底死心的时候,每次心里想的,都是要将他(她)彻底忘记,再无任何相关。但是说归说,等到真的亲眼见到本人的时候,又忍不住想要和此人继续牵扯下去。 张残现在就是这样的感受。 周心乐没有听到张残走过来的脚步声,却也没有睁开双眼,只是嘴角闪过一抹勾魂夺魄的微笑:“看来,你杀了拓跋俊然,小雅对你更是失望透顶了。那么,有什么气,就像以前那样,继续撒在心乐的身上吧。” 别说,张残确实想扑过去以另外一种“报复”来复仇,但是这无疑于找死。 看样子周休和周心乐之间绝不是一次两次,那么以周心乐的修为与敏锐,势必能轻易看透自己的伪装。 于是张残又故意沙哑着声线,以一种很消沉的语气略带着一丁点的感激,轻声道:“你受伤了。” 说完之后,赶忙逃命似的,离开这间温柔之乡。 走了老远,张残的小心肝儿还在扑通扑通的跳着。 不过张残倒是觉得,自己刚才的语气,肯定演得极为过关极为到位。因为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将那些嫉妒、愤怒、惭愧以及对周心乐的一点点的感激之情,糅杂得张弛有度,又模棱两可。然后那沧海桑田般的语气,肯定也不会让周心乐生出半点怀疑的心态。 现在,张残已经知道周休看似是对“小雅”一往情深,不过这种感情,或许只是一种自我的蒙蔽和欺骗,也纯粹是受不了自己的结发妻子却对他人动心的嫉妒。 而看着周心乐的神情,张残又知道周休每次在“小雅”那里碰了壁,都会和周心乐在一起欢畅。张残觉得,周休这个人,或许对周心乐才是真的动情。 第290章 今天的城主府分外热闹,从一个个来来往往的佣人的脸上,张残看得出他们脸上的隆重,所以若非意外的话,呆会儿城主府上肯定会发生什么很了不得的事情。 而这件了不得的事情,在“周休”生前的时候,不知道他本人是否已经得知。所以为了不露馅儿,张残忍着好奇心,也并没有随便去问。 偌大的庭院里,只要一张主座,一个中年长须之人稳坐其中,不用想,这应该就是大同府的城守、张残的便宜岳父木切扎了。 木切扎异族的特征非常明显,他一头略显淡黄的发质下,高额深目,鼻梁分外停止。 而且他的双目,微微泛着宝蓝色,虽然不细看的话,这点蓝色很难被人发现。不过偶尔一瞥之间,就显得若隐若现,很容易让人觉得这双大异于常人的双目,十分有神也十分有魅力。 木切扎见张残阔步而来,只是微微颔首,似乎并无和张残交谈的意思。 张残自然乐得开心,因为自己“初来乍到”,在未摸清楚周休的习性以前,自己见得“故人”越多,就越容易暴露出自己和周休不同的诡异。 比如说现在的周休,他是有伤在身,所以张残就很小心的收敛了自己目中的神光,故意显得双目暗淡。否则,若是在周休正常状态的话,但凡有点修为之人,肯定能察觉到两个周休眼神之间的不同之处。 在古时,座次的排序是很有讲究的。反正大家都或多或少知道一点,所以在此也不罗嗦。张残在一个管家级别的带领下,来到了木切扎右手边、排位不上不下的一个座次之前。 张残的下位就是木小雅,上位是一个大肚便便的大白胖子。 也算是怪了,张残见过很多胖子,他们大多都比正常人要白。 那胖子的脸上几乎都看不到眼睛,除了肥肉就是脂肪。他整个人更像是摊在了太师椅上,显得颇为滑稽可笑。 张残自然不会失礼的笑出来,不过这胖子身上有着浓浓的体味,虽说不臭,不过张残还是觉得很呛鼻子。 偷瞄过这个胖子之后,张残便目正鼻直,没再四处观望。但是心中却是很恶趣味地在想,可怜这位仁兄,估计只能玩很单一的体位。因为这么一大坨重量,普普通通娇滴滴的女性肯定是无法承受的。 刚刚坐稳,张残隔着人皮面具,依然觉得脸上有些刺痛。循而望去,共有三个年轻公子哥,在看向自己的时候,尤其不善。 张残本来不明所以,然则细细一看,又从他们的各不相同的眼中,却读到了一模一样的嫉妒之意。 张残现在又有什么值得让人嫉妒的?很明显,就是坐在自己旁边的娇妻——木小雅。 换过之前的话,张残肯定会抱着气死他们的心态,故意再往木小雅身边凑上一凑,以显示亲昵。不过周休肯定不会这么做,所以张残也只能极力将这个冲动压了下去。 当张残避而不战地低下头时,他却是在想着,自己以前的种种恶趣味的作为,就算图得了心里的一时爽快,又有什么意义! 旁边的人交头接耳着,彼此寒暄着,张残这么低着头,也算是表明了他不想与他人交流的意思。 张残呆在这里,觉得很压抑。因为在众敌环绕之中,张残却是想起了拉达。 拉达死的很无辜,也很不值。只是因为张残错信了周心乐,而拉达错信了自己,所以,他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种错信,绝不是张残的背叛,而是因为张残的自作聪明和想当然。 信任这个东西,究竟该去如何揣度? 毕竟做人不能太天真,听什么信什么。但是同样也不能太狭谲,对谁都怀疑!这个尺度,究竟该如何掌控? 迷茫了好久,最终张残叹了一口气,他越想越是困惑。于是现在他很想平稳下心来,可惜,却一直波澜起伏,久久不静。 话说,张残在经历着“周休”的遭遇时,张残自觉一副超然的洒脱,任何关乎周休的一切尴尬和不快,都能置之度外,一笑而过。然则现在张残回到了自己的心神,终究还是因为不能释怀的那些事情,暗自伤神。 该怎样,才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需要彻底脱离了人类的情感,还是需要彻底泯灭人类的良知? 忽地一串急促的脚步声越过张残的沉思,疾步来到木切扎的面前,用低沉却声声入耳的声音说:“来了。” 这两个字清晰得如在张残耳边轻叹一样,张残心中微微一凛,不禁为这人内力之高而动容。 这城主府中果然卧虎藏龙! 可以肯定的是,在前两天大闹城主府的时候,这人肯定不在其中。不然的话,仅此一人,就足够缠得完颜伤和上官艾不能脱身了。 张残端了一杯酒,凑到了嘴边,却装作漫不经心地,把注意力投在了刚才那人的身上。 他异常的削瘦,简直就像是竹竿子一样,单薄得近乎可怜。 想来,他要是和张残身旁的这个大胖子站在一起的话,估计能凑成有史以来最为滑稽的逗哏和捧哏。 哈,那场面不敢想象。 见张残没有随着大众的眼光望向大门口,反而看上去一副懒懒的什么也不关心的样子,木小雅却很意外地凑了过来:“你不期待来人么?” 张残瞟了一眼近在咫尺的这张绝美俏脸,以周休一贯的微笑道:“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来人是谁,又和我” “啪”地一声,张残捏碎了酒杯,呆呆地看着风华绝代的琴星雅,从门外走了进来。 张残怎么也想不到,那个深埋在内心最深处的记忆,在这一刻忽地破土而出,一瞬间茁壮成长,蔚然成荫的耸立在了自己的眼前。 看见琴星雅,张残有一种美梦成真的感觉。 也有一种经历无数苦难和数代轮回,终于得见魂牵梦绕的牵挂激动。然而这种激动,却让张残木然在了那里,只知道呆呆地望着她,像个失魂落魄的白痴一样。 第291章 琴星雅早已习惯了被人注目,也早已习惯了失魂落魄的眼神。然而她感应何其灵敏,一眼望向了张残。 张残知道,即使隔着人皮面具,她还是认出了自己。 四目相交的那一瞬,张残恍恍惚惚间,貌似也看到了她双目中的惊喜。 不过这显然是个错觉,因为琴星雅美目中那样的惊喜,只不过是相识之人重逢的意外。 而令张残更为不解的,却是琴星雅此时的态度。 那天在萧府,张残意兴阑珊地回到自己的屋前,正准备推门而入,却感应到了有个人正站在屋内,隔着冰冷的木门,以剑指着自己,欲杀自己。 不过那人很好心,并不想在张残格外消沉的时候,让张残憾然离世,所以,张残捡回了一条命。 虽然张残那时的修为并不高,精神力也不强,但是从那人留在屋子里的熟悉清香,张残还是轻易就知道,她正是琴星雅。 事实上,直到现在,张残只能搞清楚琴星雅为何会放过自己。但是他一直搞不清的,是为何琴星雅要杀了自己。 也正是经历了当时那一遭,张残才彻底对琴星雅死心,转而接纳了婉儿,并心灰意冷的想和婉儿凑合在一起,了度余生。 看着张残眼光中的呆滞,木小雅轻哼了一声,饶有兴趣地道:“你的宠辱不惊呢?” 张残看了看木小雅的俏脸,又看了看刚才忘我之下捏碎的酒杯,隔了良久,才说道:“她还是那么的美。” 然后没再去理会木小雅,张残一眨不眨的看着琴星雅,从自己的面前翩然而过。 所以说张残真的是重色轻友之徒,因为注意力都被琴星雅吸引了,直到又一个熟悉的身影挡在了自己和琴星雅之间,张残才发现夜染尘。 而夜染尘显然早已预料到了这一点,在张残望向他的时候,夜染尘也回首望向了张残。他那平平无奇的五官,难得抹出了一丝笑意,朝着张残不露声色地点了点头。 张残故人得见的喜悦过后,立马又是一阵不舒服:夜染尘怎么会陪着琴星雅?看样子他俩是结伴而来,那么,他俩是什么关系?有没有在路上互生情愫?如果有,那有没有做了实质性的事实?如果也有,那琴星雅现在怀孕了没有?如果还有,宝宝是男是女?到底缺不缺干爹? 乱了乱了,张残用力摇了摇头,木小雅却是看似好心地问:“你和琴姑娘是旧识?为何没有听你提起过?是因为往事不堪回首?” 这绝不是关心,因为张残看到了木小雅眼神中的嘲弄,似乎在笑话张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一样。 张残长吸了一口气,再次告诫自己绝不能乱了阵脚,绝不能让人怀疑自己。然后待得心态稍稍平稳之后,才转而望向木小雅,忽地一笑,张残说道:“若我没有看错,你竟然是妒忌了。” 木小雅夸张地一笑,不屑地说:“我难道会因你而妒忌?” 张残点了点头,认真地说:“当然。不然的话,以你日常的品行,是绝不可能回答我的上一句话的。” “老兄竟然不准备过来叙旧吗?” 夜染尘在入席之前,冲着张残说道。 张残微微一笑,故意沙哑着声音,笑道:“周某只是担心夜兄一路风尘,就怕老哥你不能放肆痛饮,所以才暂且饶你一次,竟没想到夜兄居然主动挑衅!” 夜染尘变了。 以前的夜染尘是不苟言笑的,是沉着冷静的。那次的一路相伴,他惜字如金,所说过的话,可以说一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所以,夜染尘变了。 而张残刚才已经看到了夜染尘握剑的右手,他的手指,确实已经被宫本灭天斩断。 这个年轻一辈中最富盛名的剑手,今生却再也不能使剑了。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受了这样的打击,夜染尘才会选择在性格上自我放纵,而变得现在这样看似开朗和洒脱。 信步走向夜染尘,夜染尘这小子居然很够义气的让了一下位置,使得张残左手边琴星雅,右手边才是夜染尘。 刚刚坐稳,夜染尘微笑道:“好久不见。” 张残点了点头,看了夜染尘一眼,然后又看了地下一眼。 夜染尘笑道:“老兄不用担心,这批物资已经安全抵达。” 什么物资需要夜染尘和琴星雅来押送?分明是大材小用!不过也有可能是个暗渡陈仓的借口,他俩联袂而来,应该还有别的什么重要的事情。 既然和夜染尘的招呼已经打过了,他就不用理会了。 转过头,张残望向了琴星雅。 或许是古怪的错觉,张残觉得琴星雅的侧脸,那线条,那柔美,如此之动人,如此之美丽。 之前张残还觉得宫照玉比琴星雅更为美丽,等到现在伊人就在身旁,张残再一想宫照玉的话,嘿!她又算个什么! 斟酌了好久,其实说句你好就算是打招呼了,但是此刻张残不知为何,居然有些扭捏。 这短短几个月没有见,张残已经有了正式的发妻婉儿,一不留神有多了个妻子小慧,关键小慧还有了张残的孩子。 现在张残扮作周休,又多出了一个便宜妻子木小雅。 总之,张残反而生出了一种背叛琴星雅的感觉。 不过再一想想的话,琴星雅身边,从来都不缺名震四海的青年才俊,像自己这样的角色,想来她是不会放在眼里和心上的 其实这先入为主的自卑在作祟,事实上以张残现在的修为,已经跻身在了年轻一代一流的水平之中。真要是来说的话,至少张残的实力,已经具备了追求琴星雅的资格。 琴星雅倒没有故作高傲,转而很平和地冲着张残微微一笑:“好久不见。” 是啊,好久不见。 也只有风轻云淡的态度,才能说出这么风轻云淡的话来。 张残不知为何,强自牵起了嘴角,挤着难看的笑容,回道:“是啊,好久不见。” 熟络的寒暄之后,不知为何,张残却觉得和琴星雅之间,更加遥远和生疏了。 “周兄前一阵子忙,现在应该不忙了吧?何不你我玩玩,以助大家的酒兴?” 张残默默地断着酒杯,直到感觉一道道的目光尽皆聚集在自己身上,才反应过来,原来自己就是别人口中的那个“周兄”。 第292章 挑衅张残的那个人,就是刚才对张残报以恶毒目光的三个青年其中之一。 话说争风吃醋,实属正常。但是如果没有别的原因,既然木小雅现在已经是属于张残的妻子,那么这人要还是这么不死不休的话,张残倒是真的有些怀疑他的人品。 也不知道他真的是对木小雅一往情深,还是因为他只是为了出一口气。 管他呢,无所谓了,反正这都不关自己的事情。 所以张残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周某现在身体不适,老兄是在故意装傻?” 那人哈哈一笑,叹道:“小弟虽然有所耳闻,但是其实还是不敢相信罢了!因为堂堂周家少爷,竟然被西夏一个三脚猫的角色所伤,倒真是匪夷所思。” 张残想了想,问道:“三脚猫?敢问兄台,听说过冷光幽这个名字么?” 那人哼了一声,傲然道:“什么冷光幽,他算个角色吗,值得入我洗剑池少主的法眼?” 因为琴星雅之故,张残本来心里还有点烦闷。然而听了这个什么洗剑池少主的话,此时竟然被逗笑了。 当真是不知者不罪,初生牛犊不怕虎。想来若是冷光幽本人在此的话,说不定会因为这个家伙太傻,反而饶他一命。 现在众目睽睽之下,都在等着看自己如何反击,张残反正又不是周休,也不怕丢人,便服软地说道:“前一阵子是周某大言不惭,还望兄台放过小弟一次。” 此言一出,全场都是嘘声。 很难想像在大庭广众之下,一个男人会这么没出息的向另一个男人低头。并且这两个男人之间不只是同辈同龄,而且还有一段仇怨牵扯其中。 张残再度微微一笑,静静地坐在位置上,看着一群青年男女对那个什么少主喝彩拥戴。而那人怡然自得,一副舍我其谁、老子天下第一的模样。 然后张残瞅得一个时机,对着夜染尘努了努嘴。夜染尘心有神会,便和张残一起远离了热闹的席间。 “夜兄怎么会来这里?”张残率先问道。 夜染尘确定四周无人之后,才低声道:“我们收到消息,蒙古、高丽、东瀛这三方势力,现在都在争夺对大同府的掌控。大同府是中原与西北之间的咽喉之地,战略位置极其重要,所以夜某和琴姑娘才会自动请缨而来。” 没等张残深思,夜染尘反问道:“张兄怎么会在这里,而且还化身成了周休?” 张残苦笑了一声,叹道:“一言难尽。” 夜染尘微笑道:“还好,我今晚好像挺有空。” 张残打了个哈哈,说道:“夜兄风趣了很多!” 然后前前后后,一五一十的把所有的事情告诉了夜染尘。 在张残说话的时候,夜染尘没有插口半个字,等到张残说完以后,夜染尘才微笑道:“张兄难道不觉得,你现在已经走进了一个误区么?” 张残不明所以,问道:“什么误区?” 夜染尘淡淡地说:“张兄现在的所作所为,一切的出发点,竟然都在以金国的利益为前提。难道张兄真的忘了,你是一个汉人吗?” 张残想都不想地答道:“这怎么可能!” “但是张兄确实是在这么做!”夜染尘说道,“张兄得到了证据,若是让金国肃清那些反抗的势力,那么只会让金国更加固若金汤,只会壮大我中原敌人的实力,难道不是吗?” 张残想了想,却无言以对,不过还是摇头道:“张某就事论事罢了!拉达因我而死,他的仇,我不能不报!” 夜染尘定定的看着张残:“你真的敌我不分了。” 没等张残说话,夜染尘步步紧逼般说道:“在国家大事面前,个人的仇怨,根本不值一提!张兄知道吗,其实万利商会本就是万金商会的一个小小分支。请张兄一定摸着良心想想,数十年来,万金商会做了多么大的努力,才能保持我大宋江山不被战火再次焚烧,才能使得我大宋休养生息了这么久!” 夜染尘续道:“拓跋俊然为何被擒?” 张残只能捡着自己知道的回答:“好像是因为万利商会的人,对拓跋俊然所谓的宝藏起了觊觎之心。” 夜染尘忍不住笑道:“张兄什么都不知道!拓跋俊然其实以‘求庇护’为理由,其实是想趁机占领大同府,然后献给蒙古,从而向蒙古借兵,以助他光复西夏。要知道,蒙古国现在日益强大,兵强马壮,甚至来说,现在的蒙人,已经取代了金人成为我大宋最大的心头之患。倘若大同府落入蒙古手中,而蒙古人站稳了脚跟,后果不堪设想。那么等待你我以及万千百姓的命运,只能是死路一条。” 见张残默然不语,夜染尘扶住了张残的肩膀:“拓跋俊然那批人,其实是死有余辜。他们活着,也只能成为我大宋的敌人,绝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夜染尘这一席话,说的张残有些迷茫,甚至是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继续留在这里收集证据? 那么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真的是在为大宋的仇敌而效劳卖命。 对这里的事情彻底袖手旁观? 那么拉达怎么办?如果拉达是他本人不小心,从而被万利商会的人所杀,张残或许就不用这么纠结了。但是这个大和尚是因为错信了自己,是自己的失误,才还得他惨死,试想张残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又摇了摇张残的肩膀,夜染尘问道:“张兄竟然在犹豫吗?你忘了你在军营中的同伴,在襄阳城破的时候,是怎么被金人屠杀的吗?” 张残抬起了头,认真地说:“至少,我一定要杀了周心乐。” 夜染尘眸中闪过一丝失望,松开了张残,然后淡淡地说:“张兄不再考虑一下?” “别管他了!” 如清泉石上流的声音飘渺而来,琴星雅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两人的身边。 张残还没说话,琴星雅率先说道:“张兄可以选择继续留下,但是,星雅奉劝你,千万不要坏了我们的大事,不然,休怪星雅无情。” 然后不理会张残呆呆的木然,又冲着夜染尘道:“我们走。” 张残忽地问道:“怎么个无情法?” 琴星雅顿了一下,美目毫无感情地望着张残:“你可以试试。” 张残不由笑了笑:“一定会的。” 第293章 倔强应该是很多人都具备的性格,尤其是在一个你曾经或者是现在,都为之心动的人的面前。在交流之中,一方显示得过于强势,就很容易促成另一方的逆反心理。所以,倔强虽不同于愤怒,不过它所能酿造的威力,又根本不弱于愤怒。 不过这种情绪一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等到夜染尘和琴星雅消失在长街的尽头,张残暗自叹了一口气,又隐隐有些后悔,貌似自己刚才说话确实有点冲了。但是像矛盾这种事,素来都是一个巴掌拍不响的。 简单来说,有什么事情有什么话,平心气和的坐下来谈,又有什么不能商量的? 只听动静,就知道这场宴会已经散场,所以张残在回去的路上,仍旧在不住的思考:自己在大同府中所扮演的角色,究竟该何去何从?要不要一会儿低个头认个错,向琴星雅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 如果自己这么做的话,她会不会朝自己笑一下? 唔 可以想象得出,那个笑容一定会美到令自己刻骨铭心的。 不过,真的就这么放过周心乐? 然而下一刻,一丝明悟忽然涌上张残的心头:冷光幽不止一次的损过自己,说自己从来都没有独立完成过一件漂漂亮亮的事情。那么自己好不容易浑水摸鱼,有惊无险的进来了大同府,难道又要浪费这个自我锻炼的时机,再度“与人合作”的去成事? 彼此合作,团结在一起,才能产生更为巨大的力量。 因此,张残其实还是很讨厌个人英雄主义的。 但是,同伴能靠多久,又能让自己依赖多久?在此之前,张残一次次被人威胁被人利用的时候,他不只一次告诫自己:到了最后,能够依靠的,其实只有自己。 想到这里,张残忽然觉得全身一阵畅快和轻松,因为他决定,要完全凭借着自己的能力,将眼前所有的困难,全都一一解决,全都完美解决。 他不相信,他真的什么事都办不成!他也不相信,他真的只能作为一个毫无存在感的角色! 回到自己的屋内,木小雅正端着一杯清茶,悠悠地品味着。 看见张残进来,而且一副不搭理她的样子,她倒是先忍不住问道:“你刚才在和谁说话?” 张残笑道:“夜了,早点休息,收起你的好奇心吧。” 木小雅咯咯一笑,放下了茶杯,意有所指地说:“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 张残看着木小雅怡然自得的样子,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木小雅抿嘴笑道:“啊,小雅说了不该说的事情了!请夫君赎罪!” 张残大马金刀往椅子上一坐,借着烛光,一边欣赏着木小雅如花般嫣红的俏脸,一边笑道:“别告诉我,琴星雅已经嫁给了夜染尘。” 木小雅哂笑了一声:“先告诉小雅,你是怎么认识琴姑娘的?” 张残不置可否,不咸不淡地说:“仅仅一面之缘罢了,不过却已经中了她的毒。” 木小雅饶有兴趣地问:“那夫君是爱我多一点,还是爱琴姑娘多一点?” 张残被木小雅这么兜着圈子,略微有些不悦,不过也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淡淡地说:“你我之间,还在意这个干嘛?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能吹了蜡烛之后上床上说去。” 木小雅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拍案而起。不过下一刻,她又绽放出笑容,坐了下来,轻声道:“半个月前,你的心上人在一场公平决战之中,输给了一个人。” 张残心中一紧,脱口而出:“宫本灭天?” 木小雅的脸上闪过一丝意外,不过还是点了点头,巧笑嫣然地说道:“夫君猜的真准!” 张残愣在了那里,但是思绪却一下子回到了几个月前。 在泗州城的那趟行程中,东瀛人专程来找琴星雅,希望琴星雅能够嫁给他们的“少天皇”。而琴星雅也曾亲口承诺,倘若这个少天皇,也就是宫本灭天,能够胜她一招半式的话,她便答应这门亲事。 琴星雅输了?她不是天生百脉俱通的习武奇才吗?宫本灭天竟然真的能够赢了她? 张残看着木小雅脸上的欢快,低声问道:“你没骗我?” 木小雅看见张残这个样子,如吃了蜜糖一般甜蜜地笑着:“千真万确!半年之后,宫本灭天就会亲自上峨眉去提亲!哦,夫君不必如此,万一琴姑娘出尔反尔耍赖不认账,也不是不可能的。” 出尔反尔,琴星雅绝不是这样的人,这一点张残深信不疑。 张残久久不能言语,只是愣愣地说了一句:“怎么会这样” 木小雅怂恿道:“实在不行的话,夫君现在赶紧摸去琴姑娘的闺房,拔了宫本灭天的头筹不好吗?” 这一次轮到张残霍然而起,死死地看着木小雅。而木小雅那双清澈又显得无辜的大眼睛,根本无所畏惧,反而继续笑道:“夫君生气啦?” 张残摇了摇头,心中却是将宫本灭天已经判了死刑。虽说现在自己还和宫本灭天有一点差距,但是张残更相信经过自己的努力,只要自己能够将一指头禅的威力全部发挥出来,足以克制宫本灭天的凤凰胆之威力。 张残平复了一下,然后淡淡地说:“不早了,睡吧。” 木小雅这么“痴痴等待”着张残的归来,显然不准备轻易放过张残,在她的心里,折磨张残已经是她唯一的乐趣了,所以她笑着说:“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琴姑娘就下榻在祥云客栈,夫君当真要辜负这迷人的夜色,不与琴姑娘秉烛夜话到天亮吗?” 张残看了木小雅一眼,想了想,很低微地说:“你真的已经伤到了我了,请你,别说下去了。” 木小雅双目为之一亮,然后欣然道:“小雅不介意和琴姑娘共侍一夫的,真的!”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请你,别说下去了。” 木小雅咯咯一笑,柔声道:“夫君不相信的话,小雅现在就去叫琴姑娘一声姐姐。” 张残就这么看着木小雅。 木小雅还是不为所动,若无其事地说:“当然喽,前提是人家琴姑娘能够看得上你。” “你有没有发现,我现在的表情很古怪?”张残淡淡地问道。 木小雅审视了一番,然后点了点头:“确实很古怪!像极了一条可怜虫。” 张残哈哈笑了出来:“错了,其实这个表情,是代表着我的情绪,正处于一个极不稳定的状态,一点就着。所以,我亲爱的娘子,为了你的安全着想,你一定要记清楚了——今后,千万不要在这个时候招惹我。” 在张残说到“今后”之后的几个字时,张残几乎就是一字一顿般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第294章 木小雅看着张残的笑脸,不屑地说:“招惹你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张残微笑道:“很好。” 下一刻,张残一掌将茶几拍成两半,然后瞬间单手掐住了木小雅的脖子,根本没有等她做出任何反应,已经将她提在半空。 腾腾几个跨步,张残又重重将她按在了墙上。 木小雅喉咙被扼,出气不顺,只能痛苦的发出几声低微的闷哼。而张残见着木小雅无力的挣脱着自己的铁腕,一双美腿只能毫无作用地踢腾着自己的双腿,轻笑了一笑,然后凑到她的耳边,闻着她诱人的发丝清香,咬着她圆润光滑的耳珠,低声道:“感触的真实吧?这并不是梦!” 然后张残在木小雅即将昏死之前,松开了手。 木小雅复得自由,却立足不稳,瘫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着。 这样看上去的话,木小雅尤其值得怜惜和疼爱,甚至连张残看在眼里都略微有些不忍。张残暗想,这要是周休还活着的话,不用说,一见之下肯定立马嗷嗷叫着就来找自己拼命了。 等到木小雅缓过了神,她仰着头,冷冷地看着张残:“你不是周休!你到底是谁?” 张残根本没有任何紧张感,反问道:“娘子何出此言?” 木小雅仍旧瘫坐在地上,喘着气,冷冷地看着张残:“你之前,会这么对待我吗?” 张残哑然失笑道:“那你怎么不想想你是怎么对待我的?亲爱的娘子,人的心,就只有这么大。被伤完了,被伤透了,那就再也不能承受任何了。” 然后张残伸出了手,微笑道:“亲爱的娘子,请起!” 木小雅夸张地笑了一下:“你这算什么?” 张残答道:“我的气出完了,娘子要是还有气的话,随便出吧,别憋坏了自己。” 木小雅一把打开张残伸出的大手,冷声道:“所以,你刚才在席上受了气,又得不到琴姑娘,自己窝囊,就回来打骂我?倒没看出来,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样的本事?” 张残不以为意,又伸出了手:“现学不晚!别看了,地上不冷?” 木小雅这次没有拒绝,抓住张残的时候,有心想一把将张残拉倒,不过张残早就开了出来她的小算盘,提醒道:“若我站不稳的话,肯定会扑在你的身上的。说不定还会上下其手,痛快过过瘾。” 木小雅瞪了张残一眼,不过确实老老实实地站了起来,然后认真地说:“你真的变了。” 张残微笑道:“人总是要变得,你我夫妻一场,彼此迁就,相信你能慢慢习惯我的变化的。” 然后张残提醒道:“你还有没有一点点的脾气要发?” 木小雅二话不说,抓起手边的一个花瓶,用力摔在了张残的脚下。 “噼啪”一声,花瓶四分五裂。 张残努了努嘴:“这是一对儿。” 木小雅瞅了一眼,依旧二话不说,抓起了另一只,又是用力砸在了张残的脚下。 然后张残点了点头:“撒完气,早点休息吧。哦,对于刚才的事情,为夫向你赔罪。” 木小雅看着张残毫不在意的样子,冷笑了一声,提醒道:“周休,我忍了好久了,现在不怕告诉你!若不是我为了报答你们搭救家父的恩情,你真的以为我会嫁给你?” 张残点了点头:“那么,从现在开始,你自由了。” “什么?”木小雅有些不解地问。 张残笑道:“毫无条件和没有底线的退步,就是包容。不过刚才你最后的一句话,已经葬送了你我夫妻之间最后的一点恩情。我会永远记在心里,也会永生不忘的。” “那你说的自由是什么意思?”木小雅问。 张残走到了自己的“床铺”上,躺了下来,闭上了眼睛,淡淡地说:“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放心吧,你可以尽情向梦想和幸福展翅高飞,我绝不阻拦。” 过了好久,木小雅冷冷地说:“滚!你给我滚!” 张残倏忽睁开了双眼,然后一言不发,转身朝外走去。 “你给我站住!”身后传来木小雅的叫声。 天见可怜,这真的是个误会,因为张残没有停下脚步,不过是适逢其会罢了!因为张残听到了郭正的脚步声,所以及时在院子门口,出现在了郭正的面前。 郭正被张残幽灵般冒了出来吓了一跳,不过随即恢复正常,看了看四下无人,低声向张残汇报着:“济仁堂坐镇的医师名叫薛超,他鳏夫一人,平时深入简出,鲜少有客。我今天在济仁堂门口呆到现在,都没有看出这个老家伙有任何异常。” 张残皱了皱眉,然后点了点头:“辛苦你了,你去休息吧。” 郭正似的得到了很大的鼓励一般,颇有一种“千里马得遇伯乐”的神色,低声道:“要不要?” 然后郭正做了个斩首的动作。 唉!真尼玛傻叉一个! 在船上的那场恶战,连完颜伤都只能在他无心恋战的情况下死里逃生,你这样的角色冲上去,充其量只能给人家多添一个兵数而已。 摆了摆手,张残说道:“不用,你好好休息,明天再去观察就是了!” 郭正点了点头,刚刚转身,还没走出一步,张残又说道:“算了,不用去了,明天你自己随便转悠吧!” 郭正一脸的不解,不过也不敢多问,再度拜了一拜,才径自离去了。 等到郭正远离,张残才把从他后背撕下来的纸条放在了眼前:“丑时三刻,胡家老宅。” 胡家老宅在哪里? 张残忍不住摸了摸脑袋,然后眼珠子一转,心里有了计较。 来到女佣安歇的院落,张残随口拉住了一个刚刚洗漱完毕的小丫鬟:“今天有个叫做小珠的,她在哪里?” 那小丫鬟见到是“周休”,哪会给张残好脸色,不悦地挣了开来:“自己不会找吗?” 张残点了点头,然后伸出左手,以血肉之掌从墙上抓出了半块青砖,轻轻一握,只听“噗”地一声,那半块青砖被张残攥成了细细的飞灰:“小妹妹刚才说什么来着?” 那小丫鬟呆立了良久,有些惧怕地颤抖地说:“最里边,挨着,挨着茅房的那间小屋子里。” 张残哦了一声,然后微笑道:“我觉得,明晚的时候,您一定会菩萨心肠,发挥助人为乐的精神,和小珠换着房间睡,对吧?” 看着那小丫鬟慌不迭地点头,张残这才笑道:“你真是个好人。” 第295章 大部分女佣都已入睡,毕竟她们这些人,很多都是做着最苦最累的活,一天到晚不闲着。而劳动了一天,只能近乎脱力般早早安歇,以养足精神,再面对明天。 没办法,因为天不亮的时候,她们就又得从温暖的被窝里爬起,继续着既累且脏的工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若无意外,此生都不会有出头之日。 同样,早早的起床,并不见得是她们多么的勤劳,只是生活的所迫罢了。 敲了敲门,门内传来小珠略显疲乏的声音:“谁啊?” 张残笑道:“据老古人留下的经验,在夜半有人敲门时,千万不能随意搭话。反而最好等到对方先出声,不然的话,你怎么知道敲门者,究竟是人是鬼。” “吱扭”一声,小珠拉开了房门,看着张残,无所谓地说:“你觉得,我现在像是怕鬼的人吗?” 张残点了点头,认真地说:“确实!恶鬼充其量只是索你性命,然而我们永远不知道,一个心怀歹意活生生的人,究竟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小珠脆生生地说:“周公子大半夜的,不会就是为了向小珠展示你的深沉智慧,和你的字字珠玑吧?” 张残指了指房内:“瞧我这记性,快进来,有事坐下说。” 而小珠更是双臂横展,堵住了去路:“这是我的房间。” 张残笑了笑,似慢实快轻轻拍在小珠的小臂之上,小珠只觉得臂上一麻,转瞬间重若泰山般无力支撑,整条胳膊只能无力地摊下,让出了一条通道。 张残刚刚点燃蜡烛,小珠一阵风般冲了过来,嚷道:“你干嘛?快出去!” 张残看着小珠又羞又怒的俏脸,微笑道:“我说三个字,你保证不会赶我出去,信不信?” 小珠明显愣了一下,转而嗤笑了一声:“若我还是赶你怎么办?” 张残自信满满地说:“那我为你斟茶认错,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小珠点了点头:“三个字,说吧。” 张残笑着说:“冷光幽。” 小珠又是点了点头:“出去!” 这下轮到张残愣了:“不是,你听清楚了吗?我说的是冷光幽啊!” 小珠还是点头,一点不容许商量地说:“听清楚了!冷光幽!出去!” 不对啊!张残绝对没有看错,这小珠肯定是对冷光幽动了情!既然这样,她居然还要赶自己走? 看着愣愣的张残,小珠问道:“我赶过你了吧?” 张残下意识地点了点头,然后才回过神来,叫道:“这样也算?” 小珠理所当然地说:“怎么不算?”然后瞄了瞄茶壶,续道:“真要麻烦周公子了,刚好小珠口干得不行。” 张残嘿了一声,竟然没想到被这个小珠给耍了一通。不过张残倒是愿赌服输,将粗糙的瓷碗中倒了一杯水,然后感觉颇为好笑地递到了小珠的面前:“请了!我的姑奶奶!” 小珠接了过来,然后上下审视着张残,问道:“我从未跟任何人说过,你是怎么知道知道冷光幽?” 哈!自己看得确实没错,小珠在暗恋着冷光幽! 张残笑道:“说了这么多话,我的口中也是干燥的不行。” 小珠本就活泼,点了点头:“好说!” 然后做了一个欲泼张残一脸的动作。 张残见状,只能苦笑了一声。然后将小珠端着托盘、又险些将托盘摔落、冷光幽为她接了过来的情形,如数家珍般一五一十重复了一遍。 “你到底是谁?”小珠疑惑地说。 张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慢慢凑到小珠的耳边,低声道:“我是那天在场之人中的一个。” 小珠如触电击般颤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残。 张残指了指自己的脸,低声道:“这个已经死了,明白了吗?” 小珠仔细端详了好久,才轻声说:“我记得这个眼神。” 张残如释重负,他之所以没有撕下这张面具,是因为上次在戴上的过程中,繁琐麻烦,折腾了好久好久。 “他呢?”小珠有些期待地问。 张残想了想,说道:“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处理,不过他特别交待过我,让我好好照顾你。” 哪知小珠根本不为所动,撇了撇嘴:“别骗人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他根本对我不在意。” 这么认命却又过分直白的话,张残想笑又笑不出来,只能无奈地说:“那你这又是何苦呢?” 小珠摇了摇头,以一句说不清楚一笔带过,然后问道:“那,我的同伴,确实都是你杀得?” 张残有些复杂地说:“我不得不如此。” 小珠陷入了沉默,虽说知道当时的张残,只有这么一条路可走,不过心里还是觉得有根刺。 好在她并不是什么任性且死缠烂打的人,稍稍沉稳了一下,问道:“你在这里,是为了报仇,对吧?” 张残理所当然地笑道:“不然呢?” 小珠点了点头:“我信得过你!” 我信得过你! 忽然之间,张残又是想起了拉达。 我信得过你! 拉达也说过同样的话,然而就是因为这句话,就是因为他信得过自己,所以才不幸惨死。而这一刻,张残恍惚从小珠的脸上,又看到了拉达那张满是络腮胡子的粗犷脸庞。 张残有些回避地看着地面,过了一会儿,才抬起头,很认真地说:“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信任!” 小珠倒是不明所以:“什么这一次?” 张残摇了摇头,不愿作答,然后摸出了那张纸:“胡家老宅在哪里?” 小珠却是恶寒了一下,皱着眉说道:“大半夜的,说什么胡家老宅!” 张残只看小珠的脸色,便笑道:“原来刚才是在糊弄我,果然还是怕鬼的嘛!” 小珠点了点头:“那里确实不太干净!”没等张残再问,她说道:“胡家老宅在城北的角落里,破败已久了。据说只是从那里走过去,就会觉得身上阴寒寒的。” 张残听了之后,倒是有了似曾相识的感觉。转而一想,在泗州城外,不就是高丽人故弄玄虚般造出了一座“鬼宅”么!其实呢,不过是他们的一种手段,设下了一座阵法而已。 可是现在无所不通的传天不在身边,张残斟酌了好久,也不知道该不该去冒险走这么一遭。 首先来说,张残对阵法一无所知。 再者,万一和那个“薛超”闹翻了的话,张残并没有能在他手下存活的信心。 “别去了!”小珠看着张残阴沉的双眼,轻声劝道。 张残想了想,轻声道:“若我明天回不来,你也别想着报仇了。就去找一个叫做夜染尘的人,他会帮助你的。” 小珠看着张残的双眼,用力拿小手捏了张残的胳膊一下:“那,小心!” 张残微微一笑,摸了摸小珠的脑袋。 这一刻,两人之间不是什么关心,而是真正的生死与共了。 因为张残从小珠倔强的眼睛中知道,她是绝不会去找夜染尘的。 如果自己明天回不来的话,她会拼死去行刺周长鹤。她明知道几乎不可能有任何成功的希望,但是她依然要拼尽她生命中最后的一丝力量。 第296章 轻轻叹了一口气,张残说道:“我走了。” 小珠嗯了一声,又重复了一句:“小心点!” 此去是福是祸,其实张残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不过为了放轻松一点,张残便笑着打趣道:“下次夜半有人敲门的时候,一定要记住得先让敲门的人出声,然后你才可以说话。” 小珠笑了笑,很勇敢的说:“我确实不怕鬼!” 张残翘起了拇指:“了不起!” 然后拉开了门,走了出去,并关上了门。 等到听到小珠轻轻叹了一口气,款步走到门后,正准备关门的时候,张残忽地把门撞开,张牙舞爪:“啊!” 小珠“啊”地一声尖叫,双手抱胸,一副被吓坏了的样子。张残不由哈哈一笑:“还是害怕的嘛!” 没等小珠骂出来,张残脚底抹油,一溜烟迅速离开了案发地点。 离丑时还早,张残无处可去,又因为呆会很有可能会经历一场恶战,所以也不能出去喝酒,便又回到了自己的屋里。 刚一进门,却发现刚才满屋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而木小雅正坐在床边,寒着俏脸,正虎视眈眈般看着张残。 张残诧异地问:“怎么还不休息?” 木小雅盯了张残良久,都不发一言。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的眼睛中并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别瞪了,眼睛不干吗?” “你刚才去哪里了?”木小雅问道。 张残忽然觉得回到这间屋子里,或许是个错误。无他,看着木小雅这副谁都欠她几百辆银子的神色,估计是个人都会觉得不舒服,是个人都会被她的情绪感染得不耐烦。 于是张残平心静气地说:“有什么事,有什么话,今天先别说行吗?我现在,真的需要好好睡上一觉,养足点精神。” 木小雅强硬地说:“今天不把话说清楚,谁都别想睡!” 张残真的有点恼火了,说道:“看在我曾经那么迁就你的份上,你就不能迁就我一次吗?” 木小雅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般说道:“把话给我说清楚!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残呼地站了起来,转身朝外走去:“我只想再也听不到你的声音。” “周休!” 木小雅尖叫了一声:“你今天敢走,就永远别再踏进这个房门!” 张残哪会怕这个,以周休的名义说道:“好的!若我再踏进这个房门半步,我周休便是你生出来的。” 没再理会木小雅那惨白的脸,张残径自离开了这座豪华又恢宏的豪宅。 到了这里,张残还真的有点佩服周休。自己才呆这么一两天,就有点受够了,这家伙居然能呆一二十年,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去面对这一切的。别的不说,只是他的这份忍耐力,便让张残自愧不如。 不自觉地,顺着长街,张残走着走着,一抬头,看见了祥云客栈四个字。 琴星雅就下榻在这家客栈。 张残其实并不知道祥云客栈坐落在大同府的哪个角落,他也根本不认识路。不过他当然也不会认为自己来到这里,是什么缘分啦、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啦云云,其实他就是心里不经意地想着琴星雅,然后凭着她的气息,最终还是站在了这里。 然后张残在阴暗得角落里坐了下来,托着下巴,盯着已经不见任何灯火的客栈。 张残并没有故意去放出自己的神识去探察客栈的内部,他这么做的话,肯定会被琴星雅生出感应。虽说他确实很想见到她,但是却不知道该去如何面对她,更不知道自己该对她说什么话。因为张残自知肯定无法克制,也肯定会问出她到底会不会嫁给宫本灭天这样的话。 而据张残对琴星雅的了解,她肯定会云淡风轻般答上一句——不关张兄的事。 她这么一说的话,自己该怎么办? 因此,张残只能呆呆地坐在这里,一筹莫展。 思卿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胡家老宅其实就是一所荒芜的普通居民住宅,但是阴月当空,乌云密布,再加上这里高木参天,使得温度比之周遭明显低了几分。所以当张残看着蛛网密布的宅门时,心里还真的有了那么一点点的古怪。 不过张残现在远非从前,也算得上艺高人胆大了,就算有什么鬼魅作祟,以张残的修为也绝不会放在心上。而且传天也告诉过张残,除非凝聚出实体的鬼怪或许还有一点点的本事,像那种虚无的灵魂体,充其量只是通过人的惊恐惧怕等负面情绪,做到干扰人的正常思考罢了,实则根本不值一提,不足一道。 有些东西,远比鬼怪可怕。比如说张残即将面对的——一个活生生的人。 没再多想,推开那摇摇欲坠却偏偏还算坚固的大门,刺耳的木头摩擦的声响,在这丑时尤为冰冷的时刻,更显得毛骨悚然,也让人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张残双目如电,清晰地将胡家老宅的里里外外看了个遍。这老宅里久不见人烟,大部分的门窗都已被风雨所腐朽,显得很是破败。 不过这里的植被虽然疏于人们的浇灌,反而却靠着根茎自身的汲取,显得更为繁茂。果然,人类才是世间所有物种的天敌。在人类所踏足的没个地方,所有物种都得避让三分。 清了清嗓子,张残说道:“有人在吗?” 没有任何回答。 想了想,张残又开口:“有鬼在吗?” 一阵冷风倏忽间卷起一地落叶,当真是无边萧萧而下的落木。 张残苦笑了一声:“算了,有也不找。” 张残看了看天色,已经将近丑时三刻,难不成那个人是在逗自己玩?纯粹一个很低级的恶作剧? 张残捉摸不透,当然不会跟二愣子似的继续站在这里等下去,摇了摇头,正准备离开,忽地心中一动,刚刚转身回头,恰好看见那个“老郎中”,出现在了胡家老宅的大门口处。 张残嘿了一声:“是我来找了么?” 那人点了点头:“李某只会在约定的时间出现,快一分不可,慢一秒也不可。” 张残点了点头:“了解!那么李兄约在下前来,有何指教?” 第297章 据郭正的调查,这位“李兄”在大同府里的身份名曰薛超。而他上来就自称李某,其实就是不愿绕弯子,直接打开了天窗说亮话。 因此,张残也没有和他有任何的客套,也直接问他意欲何为。 话说回来,眼下两人所处的地方,貌似也不是客套的场所。张残总不能问一句,老兄,你来这里见鬼啊?另一个人点头说,是啊是啊,你怎么也在这里,也是来见鬼的?然后张残就想老乡见老乡一样,激动地说是啊是啊,真是缘分啊! 而此时那个高丽人却是淡笑了一笑:“要是李某没记错的话,好像是张兄先派人来打探李某的?” 看来,自己的底细已经被这人知道的一清二楚,不过张残倒也并不慌张。因为他要是真的想对张残不利的话,只要他去大吼一声,便足以做到令自己陷入窘迫的境地。 于是张残讶然道:“看样子李兄并不打算出卖张某,所以,何不道出你的条件?” 那人审视了张残一番,然后提醒道:“张兄似乎应该记住一点,若非在下手下留情,你的线人焉有命能回去?” 张残笑着说:“李兄考虑事情,似乎又欠妥帖。试想,他不过是张某手下一个跑腿儿的小角色罢了,令他去暗中调查李兄,而他不仅没用的被李兄发现,更是被李兄顺藤摸瓜又找到了张某的头上。这般不中用的手下,真的被李兄宰了的话,其实更能为张某节省本该给予他的报酬。” 说到这里,张残叹了一口气:“你看这事儿闹的,这笔银子还是省不了。” 那人笑着说:“那李某先行向张兄道歉了。实在不行的话,这笔银子算在李某的头上。” 张残心中微微一凛,他本以为这个人即使在“口头”上,也会和张残寸步不让,哪知他似乎极为洒脱,对于无关紧要的争执根本不去计较。 那么,这人应该也是一个目的性很强的人。而目的性很强的人,通常也是极为可怕的。 张残想了想,然后淡淡地说:“还是算了!因为张某还不算太笨,哪有这么傻的人,甘愿无任何条件为他人买单,对吧?” 那姓李的放声大笑,惊走了老树上的几只昏鸦:“咱们现在玩的这个游戏,是不是叫做谁先开口谁就输?” 张残也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摇着头说道:“李兄蛮风趣!这个游戏真的这么简单的话,那就毫无乐趣可言了。” 那人点了点头,然后认真地说:“张兄想在这里得到什么,李某都能助你一臂之力。” 张残根本不为所动,认真地回道:“李兄的条件?” “周长鹤一直都贴身而藏着一张纸帛,这张纸帛以一种罕见的银丝织成,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事成之后,李某想得到的,只是它而已。” 张残眨眼之间大脑运作如飞,却不露声色地反问道:“这张纸帛之上,是记载了一座藏宝库的所在,还是一门神奇的武功心法?” 那人笑着摇了摇头,解释道:“张兄或许不信,其实,它就是一张单纯的纸帛罢了!上面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张残点了点头,欣然道:“这个好说!只要李兄先帮张某做到张某想做的事情,那张纸帛就是你的了!” 那人也是微笑道:“还是张兄够意思!那么为了防止张兄出尔反尔” 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玉瓶,然后扬了扬:“张兄知道该怎么做吧?” 张残点头道:“当然!不过张某没带什么贵重的物品,要不我送你十两银子如何?” 那人眯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张残。 张残想了想,试探地问:“二十两?别这么看我啊,再多真没了!” 那人牵起了一丝微笑,又和煦地说:“服下它。” 张残笑嘻嘻地说:“老哥你这么做,似乎有些信不过张某的为人啊!” “若是传天或者夜染尘,李某自然无需如此。正是因为李某对张兄以往的事迹过于清楚,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张残哦了一声,看了看乌云遮挡的明月,开口道:“若是张某拒绝的话,是不是能换个别的合作方式?” 那人柔声道:“若是张兄拒绝的话,就再好好看看这撩人的月色吧。” 张残平视着那人,微笑道:“还不知道李兄的名号?” “李越。” 张残点了点头:“李兄你好!” 说完之后,在明月破开乌云而出、正是银辉骤现的那一瞬,张残手中的长剑爆出一团耀眼的剑光,完全将李越重重围困。 李越发出一丝复杂难明的笑容,似是在嘲笑一般。下一刻,只听一声极为悦耳的清鸣,顿时从李越的身上放射出森然的剑意。 而张残立刻变招,使出幻影剑法,将重重叠叠的剑影归结于一。 张残手中刚才还是流光溢彩的长剑,待得剑影尽收,又变得哑然无光,朴实无华。 李越明显地动容道:“好剑法!” 或许在李越的认知里,张残还是他记忆中的那个张残,一个巴掌都能被他扇飞的那个张残。不过在两人那次的一别之后,张残又经过真龙之血的涤洗与淬炼,内力大有长进,也自然早已不是昔日的吴下阿蒙。 李越长剑一声嗡鸣,余音不止,点点剑意竟然随着余音飘忽,密密麻麻如漫天飞花一样,朝着张残扑面而来。 张残是竭尽全力于一剑。 李越却是一剑漫天撒网。 两人同时哈哈一笑,都没有把握能在硬拼之下保命,同时变招,两柄长剑相交,叮地一声,两人错身而过。 张残只觉得一股浩然若海般的真气激荡着自己的经脉,而李越也同样受不了张残蕴含着真龙之血的炸裂劲力。 “好!” 李越又是赞了一声,他没有等待体力的真气平复,使出缩地成寸的步法,踏前一步,逾越一丈的距离,还未近身,从他剑尖所激射出来的阴寒力道,已经使得张残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这一下真的是大出张残所料。 要知道真气不稳的情况下,强行运转,极有可能会给自身带来暗伤。 哪知他根本毫不在意一样,在张残还未做足“从容应对”的架势前,便拼命似的打了张残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张残虽惊不乱,倒也没有因此而乱了阵脚。 暗自长吸了一口气,五指划出曼妙的轨迹,以拈花指法瞬间提聚起自己全身的功力。纵然李越的长剑如何变化,如何精妙,如何难以捉摸,但是张残还是神乎其神般,拇指按在了他的剑锋之上。 第298章 张残的拇指如百步穿杨一般精准,恰好按在李越的剑锋上时,其实张残还在隐隐自得:任你小子千变万化,终究不能躲得过我的以不变应万变。 然而这样的得意,直到在张残真正触到那冰冷的剑锋时,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是多么的离谱。 拈花指法所凝聚起得全部功力,被李越如数奉还。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道看似耀眼的光束狠狠撞在了铜镜之上,又被毫无任何保留得折射了回来一样。 然后,张残又一次尝到了真龙之血那暴虐的特性。 张残估计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尝到自己的内力,却在自己体内炸裂开来的这种滋味的人。 不只如此,因为张残自身的护体内力在抵触着被反噬而回的内力时,两者顿时相互和应,就像是一串烟花点燃了一堆烟花那样剧烈。 只听得体内噼噼啪啪一阵乱响,张残又哪堪能够忍受体内的翻江倒海,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重重地倒飞摔倒在了地上,也激起了地上的一大片灰尘。 李越虽然浓妆掩饰,但是也依旧让人看清楚一抹艳红,在他脸上一闪而逝。显然他虽然重创了张残,但是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站立了良久,又长出了一口气后,李越才微笑道:“阴阳真气的感觉如何?” 也只有阴阳真气能够有此神迹,能够将一个人所释放出来的真气化为己用,再如数奉还。 张残闻言先是闷哼了一声,然后再度喷出一口血,最后才喘着气说道:“搞不懂阴阳仙师到底怎么想的,何必把独门绝技遍播整个高丽。好像张某认识的高丽高手,似乎个个都会这门神功。” 李越哈哈一笑,说道:“贵国那么多绝技惨遭泯灭于历史的长河之中,正是因为为师者素爱藏私,不愿将真正的绝技教授徒弟。” 李越的长剑又是一声嗡鸣,淡淡地说:“张兄一路好走。” 一抹寒光朝着张残咽喉点来,张残虽然经脉受损,并且错乱之下痛不欲生,但是生死关头,又岂能被剧痛所败。 至今都未脱手的长剑横荡李越的下盘,然后咬着牙催动出一指头禅,疾射李越的膻中穴。 好在李越此时也大不如前,只能长剑运出劲力,率先解决燃眉之急,将力道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指头禅震散。做完这些,李越却也不能再躲过张残的长剑横扫,只能后退避开。 这个不算剧烈的动作,却使得李越喘着气说道:“张兄坚强得可以。” 张残更是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既然这么难,要不,咱们,咱们今天就当没见过?” 李越笑着说:“可惜,李某更喜欢迎难而上。” 张残有真龙之血护体,伤势愈合的速度远超寻常血肉之躯的数倍,所以张残自然希望最好能多扯上几句,好尽快恢复一些体力。 于是张残开口道:“那张银线织成的纸帛,到,到底是什么?” 李越摇了摇头,他也是果决之人,又岂会拖泥带水:“张兄下了地下,自会知晓。” 张残无奈之下,只能抛出重磅炸弹,以吸引李越的注意力。不然的话,他现在真的是再无任何还手的力气了:“那是金阙页,又名无字天书,对吧?” 在刚刚听到李越所形容的那张纸帛时,张残不知为何,反正就是潜意识里,就将李越口中的事物,和鬼手老人送给自己的无字天书联系在了一起。不同的是,鬼手老人送给自己的,是“金”的。而李越所述,是“银”的。 听了张残的话,李越双目一亮,紧盯着张残:“你见过河图?” 河图? 张残转而就想到了一个很古老的传说:传说上古大贤伏羲氏,一日忽见龙马从黄河出,背负河图。又有神龟从洛水出,背负洛书。而伏羲氏就是根据河图洛书,画成八卦。 伏羲氏所演的八卦,号称先天八卦。其卜命理,知日月,晓宇宙,洞察古今万千象。简单来说,学会了先天八卦,你就是古代的活百度,活谷歌,世间再无任何事情能够脱离你的掌握。 不过就是因为先天八卦太过于逆天,所以伏羲氏并未将先天八卦的完整口诀留下。等到了周文王时,文王凭着自己过人的天赋将之汇编总合,又创出后天八卦。 但是说白了,后天八卦比之先天八卦,其实已经似是而非,大不如前了。 不过饶是如此,后天八卦依旧流传至今,其神奇玄奥之处,也依旧足以令鬼神为之失色。 张残倒是没有装,点了点头,说道:“那周长鹤所持的,就是洛书喽?” 李越把剑遥指着张残:“河图在哪里,在谁的手上?” 张残故作无辜地说:“我怎么知道?” 李越眉头一挑,又笑道:“无妨!待我参透洛书的秘密后,自然能够占卜出河图的下落。” 张残点了点头,很仗义地提醒道:“确实如此!不过前提是,你得先拿到洛书。” 李越不再答话,刚刚举起长剑,张残赶忙又道:“张某确实知道河图在谁的手里,只是觉得,以李兄的能耐,想从他手里得到河图,无异于痴心妄想。” 李越嘿了一声,颇为赞许地说:“张兄成功勾起了李某的好奇心!张兄请讲,看看究竟是何种存在,能够夸张到令李某痴心妄想的程度。” 张残微笑道:“鬼手老人听说过吧?” 李越听了鬼手老人这四个字,确实愣了一下,甚至整个身躯都为之一颤。 没等张残说话,李越又傲然道:“如果真如张兄所言,那阴阳仙师他老人家将会亲自驾临中土,从所谓的鬼手老人的手中,再度取回属于我高丽的瑰宝!” 看样子李越对阴阳仙师有着近乎疯狂的崇拜,就像张残一样,他同样对鬼手老人有着无比的推崇。这一刻,张残就像是顽皮的孩子一样,见到有人折损自己的偶像,自然很不服输地冷笑道:“你把这个世界上最擅长吹牛比的比王叫到这里,他再怎么不要脸,也不敢说出这样笑掉人大牙的屁话!” “还有,河图洛书什么时候是属于你们高丽的瑰宝了?” 李越听了张残的话,早就肺都气炸了,又听得张残的反问,更是怒道:“河图洛书本就是我高丽的无上宝典!” 张残由衷地点了点头:“真的!比王都没你脸厚!” 第298章 张残的拇指如百步穿杨一般精准,恰好按在李越的剑锋上时,其实张残还在隐隐自得:任你小子千变万化,终究不能躲得过我的以不变应万变。 然而这样的得意,直到在张残真正触到那冰冷的剑锋时,他才知道自己错得是多么的离谱。 拈花指法所凝聚起得全部功力,被李越如数奉还。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道看似耀眼的光束狠狠撞在了铜镜之上,又被毫无任何保留得折射了回来一样。 然后,张残又一次尝到了真龙之血那暴虐的特性。 张残估计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尝到自己的内力,却在自己体内炸裂开来的这种滋味的人。 不只如此,因为张残自身的护体内力在抵触着被反噬而回的内力时,两者顿时相互和应,就像是一串烟花点燃了一堆烟花那样剧烈。 只听得体内噼噼啪啪一阵乱响,张残又哪堪能够忍受体内的翻江倒海,哇地吐出了一口鲜血,重重地倒飞摔倒在了地上,也激起了地上的一大片灰尘。 李越虽然浓妆掩饰,但是也依旧让人看清楚一抹艳红,在他脸上一闪而逝。显然他虽然重创了张残,但是也付出了不小的代价。 站立了良久,又长出了一口气后,李越才微笑道:“阴阳真气的感觉如何?” 也只有阴阳真气能够有此神迹,能够将一个人所释放出来的真气化为己用,再如数奉还。 张残闻言先是闷哼了一声,然后再度喷出一口血,最后才喘着气说道:“搞不懂阴阳仙师到底怎么想的,何必把独门绝技遍播整个高丽。好像张某认识的高丽高手,似乎个个都会这门神功。” 李越哈哈一笑,说道:“贵国那么多绝技惨遭泯灭于历史的长河之中,正是因为为师者素爱藏私,不愿将真正的绝技教授徒弟。” 李越的长剑又是一声嗡鸣,淡淡地说:“张兄一路好走。” 一抹寒光朝着张残咽喉点来,张残虽然经脉受损,并且错乱之下痛不欲生,但是生死关头,又岂能被剧痛所败。 至今都未脱手的长剑横荡李越的下盘,然后咬着牙催动出一指头禅,疾射李越的膻中穴。 好在李越此时也大不如前,只能长剑运出劲力,率先解决燃眉之急,将力道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一指头禅震散。做完这些,李越却也不能再躲过张残的长剑横扫,只能后退避开。 这个不算剧烈的动作,却使得李越喘着气说道:“张兄坚强得可以。” 张残更是胸口剧烈的起伏着:“既然这么难,要不,咱们,咱们今天就当没见过?” 李越笑着说:“可惜,李某更喜欢迎难而上。” 张残有真龙之血护体,伤势愈合的速度远超寻常血肉之躯的数倍,所以张残自然希望最好能多扯上几句,好尽快恢复一些体力。 于是张残开口道:“那张银线织成的纸帛,到,到底是什么?” 李越摇了摇头,他也是果决之人,又岂会拖泥带水:“张兄下了地下,自会知晓。” 张残无奈之下,只能抛出重磅炸弹,以吸引李越的注意力。不然的话,他现在真的是再无任何还手的力气了:“那是金阙页,又名无字天书,对吧?” 在刚刚听到李越所形容的那张纸帛时,张残不知为何,反正就是潜意识里,就将李越口中的事物,和鬼手老人送给自己的无字天书联系在了一起。不同的是,鬼手老人送给自己的,是“金”的。而李越所述,是“银”的。 听了张残的话,李越双目一亮,紧盯着张残:“你见过河图?” 河图? 张残转而就想到了一个很古老的传说:传说上古大贤伏羲氏,一日忽见龙马从黄河出,背负河图。又有神龟从洛水出,背负洛书。而伏羲氏就是根据河图洛书,画成八卦。 伏羲氏所演的八卦,号称先天八卦。其卜命理,知日月,晓宇宙,洞察古今万千象。简单来说,学会了先天八卦,你就是古代的活百度,活谷歌,世间再无任何事情能够脱离你的掌握。 不过就是因为先天八卦太过于逆天,所以伏羲氏并未将先天八卦的完整口诀留下。等到了周文王时,文王凭着自己过人的天赋将之汇编总合,又创出后天八卦。 但是说白了,后天八卦比之先天八卦,其实已经似是而非,大不如前了。 不过饶是如此,后天八卦依旧流传至今,其神奇玄奥之处,也依旧足以令鬼神为之失色。 张残倒是没有装,点了点头,说道:“那周长鹤所持的,就是洛书喽?” 李越把剑遥指着张残:“河图在哪里,在谁的手上?” 张残故作无辜地说:“我怎么知道?” 李越眉头一挑,又笑道:“无妨!待我参透洛书的秘密后,自然能够占卜出河图的下落。” 张残点了点头,很仗义地提醒道:“确实如此!不过前提是,你得先拿到洛书。” 李越不再答话,刚刚举起长剑,张残赶忙又道:“张某确实知道河图在谁的手里,只是觉得,以李兄的能耐,想从他手里得到河图,无异于痴心妄想。” 李越嘿了一声,颇为赞许地说:“张兄成功勾起了李某的好奇心!张兄请讲,看看究竟是何种存在,能够夸张到令李某痴心妄想的程度。” 张残微笑道:“鬼手老人听说过吧?” 李越听了鬼手老人这四个字,确实愣了一下,甚至整个身躯都为之一颤。 没等张残说话,李越又傲然道:“如果真如张兄所言,那阴阳仙师他老人家将会亲自驾临中土,从所谓的鬼手老人的手中,再度取回属于我高丽的瑰宝!” 看样子李越对阴阳仙师有着近乎疯狂的崇拜,就像张残一样,他同样对鬼手老人有着无比的推崇。这一刻,张残就像是顽皮的孩子一样,见到有人折损自己的偶像,自然很不服输地冷笑道:“你把这个世界上最擅长吹牛比的比王叫到这里,他再怎么不要脸,也不敢说出这样笑掉人大牙的屁话!” “还有,河图洛书什么时候是属于你们高丽的瑰宝了?” 李越听了张残的话,早就肺都气炸了,又听得张残的反问,更是怒道:“河图洛书本就是我高丽的无上宝典!” 张残由衷地点了点头:“真的!比王都没你脸厚!” 第299章 李越双目中寒光骤闪,一个错步来到张残的左侧方,目的就是要使张残的长剑无法做出有效的防守。 毕竟张残不是左撇子,右手剑去阻挡左侧方的攻击,总是会有些“够不着”的尴尬。而且张残现在只是躺在地上,又不能依靠迂回的站姿来回避,所以李越的选择,是再正确不过的。 不过他自然不知道,经过这短短的时间,张残依靠真龙之血骇人般的自愈力,不仅内伤已经略微好转,自身的力气也同样得到一定的恢复。 此时张残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戴着面具,即使有表情其实也看不到),不过心里却是暗暗在计较:今后遇到强横的敌手时,大可以先和他拼个两败俱伤你死我活,然后再凭借自己这种独有的天赋,再从容取胜。 不过这个想法转瞬间又被他所遗弃。因为他意识到,如果自己真这么做的话,其实就是又走上了一条武道上的歧路。 身为一个武者,应该靠着自己不断的强大而去战胜他人。绝不应该妄想着“使对方变弱”,再由此取得胜利。 或许有些人认为这其实就是一回事,不得不说,从目的性上来说,这确实没什么区别。但是从态度上来讲,那就有着南辕北辙般的不同。 而态度不同,也足以影响到人生之路的走向,也能衡量出一个人可能达到的高度。 说时迟,那时快,李越一剑刺向张残左肋。 张残暗想,李越一定认为如今的自己,再不能使出一指头禅。所以,张残将计就计,看似很勉力地提起左掌,不受力般挥舞着,横切向李越的剑身。 同一时间,张残右手长剑呼啸而来,并由下自上,斜挑李越小腹。 只看声势的话,张残长剑上的力道要远超左掌。 李越不屑地笑了一声,似乎根本不在意张残的螳臂当车之举,抬起一脚,踢向张残手腕。 张残心中一喜,止不住哈哈一笑:“李兄中计哩!” 蕴含着真龙之血炸裂般特性的真气,张残一股脑儿拍向了李越的足尖。 李越同时也是哈哈大笑:“张兄太天真了!” 下一刻,张残惊骇地发现,李越同样没有将杀招放在手中的长剑之上,反而和张残一样,将更多的力道注入在了踢来的一脚之上。 张残的真气再一次被李越的阴阳真气所反噬,真龙之血炸裂般呼啸而回,其所过之处,可谓横行肆虐,寸草不生,张残甚至觉得自己的全身经脉都已经被震断。 当张残再度喷出一大口鲜血的时候,他想到的不是自己即将死去,他想到的,是自己被朴宝英出卖了! 因为到目前为止,放眼整个世界,估计也只有朴宝英知道自己体内蕴含着真龙之血。也估计只有朴宝英一人知道,真龙之血的自我愈合力是多么的惊人。 所以,张残本想靠着这短短的喘息时间里,通过过人的自我回复,突然杀李越一个措手不及。但是现在,李越根本就是对此早有防备,更是一脚将张残的计谋给踢破。 打死张残他也不会相信,李越会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将张残的如意小算盘了如指掌。 因为这不符合常理。 唯一可以解释的,只能是朴宝英将自己的“秘密”,透露给了李越。 轻易将甲方的底牌,偷偷告诉给了,这本来就是对甲方的背叛。 张残奋起全身的力气,根本不顾任何形象地打滚远离,却依旧避不过李越的剑气。 张残只觉得四肢全都一疼,被李越的长剑划得皮开肉绽,同时又听到李越分外爽朗的笑声:“宝英难道没有告诉张兄,其实李某正是她的未婚夫么?” “噗”张残急怒攻心,再度喷出一口鲜血。 虽然不知道李越所说是真是假,但是很明显,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因为张残确实真的被他的言语,中伤到了心脉。 张残深深地知道,自己再不站起来,就真的再没有一点机会。 咬着牙一个鲤鱼打挺,虽然鲤鱼打挺靠的更多的是腰腹间的发力,不过在张残双足踏稳那一刻,被李越各自划出一道长长伤口的左右腿,更是因剧烈的运动而鲜血肆流。 张残顿时觉得脑袋一阵发晕,摇摇欲坠。 这是失血过多的征兆! 趁着还有最后一丝的灵智,张残奋力一掷,将手中的长剑“砸”向了李越。 李越呵呵一笑,信手挑开这根本不足以一提的“暗器”,而后一飞冲天,扑向了正在拼命逃窜的张残。 李越自知张残现在是强弓之末,正处在即将彻底衰竭的边缘,因此像是赶落水狗一样,不疾不徐地慢悠悠追赶着张残。 可是,三个呼吸过去了。 张残逃奔的步伐不仅没有缓下来,反而似乎更有渐行渐远的势头。 下一刻,李越惊奇地发现,张残的气息变得悠然亘长,极为平缓。 虽然不知道张残现在处于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但是李越已经隐隐觉得不妥,当下也不再祈求平稳他被震得散乱得真气,钢牙一咬,一声长啸,电射向张残的背影。 张残淋漓的鲜血撒了一路,若是有人看着李越依着血迹而来的姿态,或许会有人觉得这厮其实就是在蹭红毯。 再说张残,当他刚刚跑出胡家老宅的大门口时,眼花缭乱,双目无力地惺忪着,直欲当头昏倒在地上。但是他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做的话,便再不能看见明天的太阳。 可是现在生理上的反应,已经要颠覆了他的个人意志。在这个关键时刻,张残忽地想起了朴宝英传授给自己的附魂术。 张残的精神能力本就异于常人的强大,在此关头,他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就那么忽地放松了自己,任由自己的意识游离出了自己的肉身。 或许是全身里里外外的剧痛太过于真实,当张残失去了任何感触和知觉的时候,他只觉得 自己轻松得几欲飘然翱翔到九天之上。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特,张残明明知道自己的肉身此刻孱弱不堪,剧痛遍体,伤痕累累,但是当他脱离了自己后,却又彻底忘却了这一事实。 就在这一刻,张残心中一片澄明:他终于知道了,起魂派控制行尸的秘密了。 第300章 现在的张残,已经完全如同如孤魂野鬼般,荡漾在这夜空之下。 所以当李越的身影袭来,张残虽然背对着他,而即使李越近乎于足不沾地,悄无声息,但是张残现在又岂是用眼睛去看待周遭? 一边控制着自己不住地向前奔逃,一边却已经将李越这个人,由内到外看了个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毫不夸张地说,处于这个状态下的张残,仅仅只是随意地瞟了一眼,不过甚至包括连李越是如何运转真气、他的真气又是在哪几股经脉中游走,都清晰得如白纸黑字一样分明透彻。 可惜,李越现在真气运转的方式,并不是赫赫有名的阴阳真气。不然的话,张残足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成功偷师到阴阳仙师震铄五湖四海的神奇武功。 所以,在李越一剑刺向张残后心的时候,连李越自己都不敢相信,他似乎是故意羊入虎口般,将他自己这块肥肉送到了张残的口中。 张残连真气都没有运转,好吧,此时张残的体内确实是油尽灯枯,再无任何余力。 不过张残以俯视的角度,他轻描淡写般控制着自己停步、侧身、避让、反击。 四个动作如行云流水般一气呵成,速度虽然不快,但是胜在一笔挥就,毫无任何阻滞得感觉。所以,在李越的眼中,他只看到张残竟然在急冲的状态下不可思议般猛然定身,而后一肘已经狠狠地撞在他的胸口。 伴随着咔嚓一声,李越本以为势在必得的一剑,反而却被张残撞断了肋骨。所以突如其来的剧痛,使得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下一刻,因为高速状态下的剧烈的冲撞,张残和他同时被震得,朝着各自的方向飞扑了出去。 不过张残又岂会在意这样的伤害,毕竟他现在,纯粹就是一抹虚无。 因此,看上去的话,张残十分硬朗得跟个没事人似的,即使全身都被鲜血染红,即使伤口的肉都外翻了出来,他还是一阵撒丫子就跑。 奉劝诸位看官一句,该偷懒的时候,一定要偷懒。一旦有机会赖床的话,那就不要早起,不然的话,说不定你也会在犹带昏暗、冷冷清清的大街上,看见一个血人朝着你当头跑来,想必这样的奇遇,能把你吓得连妈都叫不出来。 一个约莫近似古稀的老太婆,拄着拐杖蹒跚而行,刚刚走出自己家的大门没几步,正想着要享受黎明前最为清新的空气。 可惜她生了一副健硕的身体,而且眼不花耳不聋,竟然听着声音,隔着老远就看清了张残的此时的样子。随着张残一阵风般从她身旁掠过,当时就吓得她拐杖一扔,撇着外八字迈着被裹得小脚,嗷嗷叫了两声就朝着自己的家门跑去了。 李越并没有追来,但是张残依然不能放慢速度。因为再有任何耽搁,自己真的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而且这也就是张残有了真龙之血护体,此刻它正在顽强地修复着张残。不然换做寻常人,那就更早更早的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了。 张残这一路真的没少把人吓坏,等到他回到万利商会,更是闹得满城风雨,鸡飞狗跳。无论男佣女佣,都跟见了鬼似的纷纷尖叫和避让。 张残现在哪顾得上这些,他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想都不想地来到小珠的住所。 一头撞门而入,小珠刚刚穿好衣服,所幸没有走光被张残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事物。 饶是如此,一声猫头鹰般的尖锐鸣戾,彻底打破了黎明的寂静。 张残扑通一声,倒在了犹带着小珠体温和芳香的床榻之上。 然后“张残”回到了自己的体内。 卧槽 当张残恢复了肉身的感觉时,那种剧痛般的要命酸爽,当真是千言万语都难以描绘出其中的万一。 别的不说,张残现在倒是有了最为深刻的认识,那就是从今以后,千万不要仗着自己能够暂时脱离人类的触觉,那就不把自己的身体当一回事。 还好小珠虽然被吓得神不附体,倒也并没有一溜烟的跑了出去。当然,也有可能是她被吓得腿都软了。 在被剧痛所抽离掉意识之前,张残断断续续地说:“不要,不要让任何人,靠近,我!” 小珠这才知道,这个血红色的人形物体居然是张残。下一刻她立刻几步走到张残的身边,虽然不敢把小手探过去,但是急切地问:“我该怎么办!” 张残痛苦地呻吟着,咬着牙说:“谁都不能,靠,靠近我!郎中,也不行!” 小珠自然知道张残是戴着人皮面具的,如果被任何人,包括郎中接近之后,肯定能够发现这张面皮,绝不是重伤之人该有的脸色。 她还没来得及说任何话,张残巨颤了一下:“别,让任何人,进这个,房间!” 不说小珠本来就是一个俘虏,就算没有这个身份,她也依然不过是万里商会中的一个小小丫鬟,人微言轻,地位低下。所以张残派给她的人物,可以说是千难万难,极为苛刻。 试想若是周长鹤啦、周心乐啦乃是木小雅这样的人要进屋探视张残,以小珠的资格,又怎么可能阻止得了?一个不好,说不定会被人拉下去直接打死。 而且还不带埋的。 然后小珠却没有半点犹豫,在张残已经游离无神的双目注视下,从怀中摸出一把短小的匕首,紧握在手中。然后,她那俏脸闪烁着勇敢的美丽光辉,很坚定地冲着张残说:“你放心,没有任何人,能够踏进这个房间一步!” 张残听了这个承诺,心中微微一松,下一刻立马闭上了双眼,昏死了过去。 其实张残也知道,把这么艰难近乎苛刻的要求,交付到小珠那稚嫩的肩膀上,近乎于赌命。不过没办法,他身旁再无可以依靠的人了。 说起来,如果小珠真的出卖了自己,她必然能够得到一大笔的财富,同时也能亲手杀了郭正,以报她的仇恨。 如果此时换位思考的话,张残觉得自己想都不想地,便会出卖人格,换取下半生的风光与富足。 张残现在,也只能依靠小珠。希望她不像自己这样,有时候会为了利益和自身,却失去了自己的灵魂和良知。 第301章 在昏迷的过程之中,张残每次将醒未醒之时,总能听到门口传来很吵闹的声音。 张残心里清楚,这肯定是小珠,在为自己牢牢地守护着那扇门时,和某些人所起的冲突的动静。 但是张残却无能为力,因为他不仅暂时失去了行动的能力。连着他的精神能力,此时此刻也是极度的疲乏,再不能强大到“游离于体外”,转而控制自身的程度。 于是张残只能尽可能的忘却一切,争取调整出一个绝佳的心态,从而更利于自己伤势的好转。 不过张残心中早已有了一份坚决:今天小珠为自己做的事情,今天小珠可能承受到了的伤害,在自己涅磐重生之时,必然为她百倍千倍的讨回。 同时,在张残短暂清明的那几个瞬间,他倒是捕捉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 首先来说,张残听到了木小雅朝着小珠歇斯底里般的咆哮。 不过木小雅在咆哮着什么,她话里的内容,张残倒是一点儿也记不起来了。 或许木小雅是在牵挂自己,想进来看看自己。也或许是她想趁着自己毫无还手之力的这个虚弱时刻,一刀解决了自己,从而为她的心上人拓跋俊然报仇。 之所以有这两种猜测,是因为她对“周休”究竟是爱是恨,张残是搞不明白的。甚至来说,木小雅她本人,估计也是一头雾水,傻傻分不清楚。 抛开木小雅,最让张残觉得有趣的,就是周长鹤在看向昏迷的自己时,那双目光之中,充满了关切和深沉的爱。 没错,绝对是关切,也绝对是爱。 没想到,周长鹤对待周休的态度,竟然是这么的矛盾和复杂。 说句难听点的话,周休就是一个野种,是周长鹤的女人与别的男人所生下来的孩子。所以周休的存在,除了能带给周长鹤嘲笑和屈辱以外,根本对周长鹤的生命意义,没有半点的作用。 任何一个正常人,在遇见这样的丑事时,肯定巴不得亲手要掐死这个孽种。也就是因为周休的母亲甘愿代周休而死,周长鹤才放过了周休的一条小命。 所以,常理来说,周长鹤绝不该关切周休。 也不出人们的所料,从此以后,周长鹤也对周休不闻不问,完全无视周休的存在。甚至有那么的下人欺负周休、折辱周休,周长鹤都视如不见,听之不闻。 既然他已经这么对待周休,这一刻,从那儿蹦出来的爱? 难不成,周长鹤是故意令周休尝尽人间冷暖,饮遍世间苦水,好对周休磨砺打造吗? 如果他真的是深谋远虑的刻意为之,那他就是对周休寄予了厚望了!甚至说不定,周休在未来,很有可能会成为万利商会的掌舵人。 好吧,虽说这些都是张残暗自的猜测,但是张残却觉得这个猜测,是最符合事实的。 带着种种的收获,张残再度陷入了昏迷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张残只觉得做梦一样,听到了自己的骨肉如破土而出的春笋一样,激烈且剧烈的生长着。 如同水到渠成一样,张残很自然地睁开了双眼。 这次重伤醒来,张残没有感觉到半点的疲乏与虚弱,反而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充满着使不完的力道,整个人的精神,更是前所未有的饱满和高涨。 屋子里极为温暖,光线充沛,张残知道,现在正是正午时分。 一入眼,便看见夜染尘冲着自己微笑道:“老兄在哪里找来这么一个忠心耿耿的小妹妹,除了夜某,竟然拼着自己的性命不要,也不放任何人进来。” 张残先是眨了眨眼睛后,才笑着欣然道:“还好之前在下对她提起过夜兄的名字,否则的话,即使是夜兄估计也走不进这扇门。” 夜染尘凑到了张残的耳边,低声道:“张兄欠了她一条命,若非夜某和琴姑娘及时赶到,她真的会被打死的。” 张残这才望向了小珠。 小珠安静地躺着,但是,她并非熟睡,而是昏迷了过去。 她娇小的体格正被安然平放在长椅之上,在夜染尘的外袍遮盖下,露出的一只光洁的臂膀,其上青一片紫一片。张残只是看在眼里,登时就觉得愤懑难平,怒从中烧。 她的一只眼睛过度的浮肿着,就像是金鱼的眼睛一样,状极恐怖的向外凸显着。 张残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了几个字:“她怎么样了?” 夜染尘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别的倒没什么。只是一只眼睛,再也看不见了。” 张残的拳头立马就紧撰了起来,咯咯叭叭脆响不止。 张残昏迷之前,真切地听到小珠信誓旦旦:有她在,没有人能够走进这间房门。 她做到了。 可是现在,张残却陷入了无尽的自责当中。为了担心自己的身份暴露,自己为何非得来找小珠帮忙?若非自己来找她,她依然还是一个双目水灵的娇俏姑娘。 夜染尘看着张残发颤且紧绷的身体,打断了张残:“老兄刚刚转醒,实在不宜紧绷身体,否则的话,极易再次挫伤经脉。” 张残长舒了几口气后,平静了一下心神,轻声说:“没事了。” 夜染尘这才满意,微笑着说:“如此最好!其实,不管怎么说,她还有一只眼睛可以看得到这个色彩缤纷的世界,总是比双目全都失明要好得多。” 张残登时又苦笑了一声:“老哥你真会安慰人。” 夜染尘这才站了起来,又拍了拍拍张残的肩膀,转身走出了房门。 像是换班一样,琴星雅又走了进来,坐在了张残的床边。 张残想了想,问道:“宫本灭天的事情,是真的么?” 琴星雅第一次回避了张残的目光,转而望向了窗外,然后她才悠悠地说:“那么,你还是不敢相信吗?” 张残沉默以对,只是呆呆地望着琴星雅的侧脸,不知过了多久,是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张残只觉得的眼睛都为之干涩的时候,才轻声道:“别嫁给他,行吗?” 琴星雅闻言之后,忽地一笑,说道:“事实上,我当然不愿嫁给他。不过,愿赌服输,我也无奈何。” 张残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抓住了琴星雅的玉手:“别嫁给他,跟我走!” 琴星雅的玉手,是张残一直以来都梦寐以求的。 然而当张残现在将它抓在手里的时候,心中却并没有任何拥有的喜悦,却更多的是即将失去的失落。 琴星雅看着张残那认真而又深情的目光,绝美的脸上,绽放出一朵堪比世间最美丽花朵的笑容,然后她竟然用空出的另一只玉手,将张残脸上的乱发拨过去了一旁,温柔地说:“这样的话,为什么不早说呢?” 没等张残回答,琴星雅轻声说:“我是在天下豪杰的注视下,败给了宫本灭天。如果张兄不想星雅嫁到遥远的彼岸,请一定要在天下豪杰的注视下,过关斩将披荆斩棘,勇敢地把星雅从他的手中给抢回来。” 第302章 当张残听到琴星雅这样近似于约定终生一般的承诺时,可想而知张残真的是喜出望外到了极点。 欣喜若狂的张残就想手舞足蹈一番,来表示此刻的激动。 然后张残才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星雅问我为什么不早说这样的话,试想当时的张某,无力无势,纯粹就是一个小杂毛小角色,又岂敢唐突星雅?” 琴星雅悠悠一笑:“那么,张兄不敢向星雅表白心迹,倒是全赖我了?” 没等张残说话,琴星雅续道:“我们都是为了梦想而努力的奔波者,一路的风雨,自当彼此扶持,何必因为所取方向的不同,就互相仇视和敌对呢?” 琴星雅没有明说,但是张残又不是傻子,还是能够理解她的话的。 即使一个一无所是的人,他也有着追求爱情的权力。可以说在爱情面前,人人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 而现在张残又是想起了一件他困惑已久的事情:“那天早上,在萧府里,星雅为何想杀我?” 琴星雅眨了眨眼睛:“星雅刚才已经把话说得很明了,张兄还有什么疑惑的话,要试着自己去找寻答案啦!” 然后琴星雅又看了小珠一眼,轻声说:“真的,对她好一点。” 张残不由微笑,很肯定地说:“只是你的吩咐,我便会毫无保留的服从!” 琴星雅又是一声轻笑,颇显有些欢悦,这才转身而走。 张残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心中甜美之余,又浮现出了宫本灭天的影子。 从现在开始,张残和宫本灭天,两人之间只有一个人能活下去,绝对没有第二个可能! 张残这才从床榻之上走下,来到了小珠的身旁。 刚才只能看到小珠的侧脸,等到张残真的将小珠的现状尽收眼底时,才知道小珠所遭受的折磨,是多么的强烈。 她那小巧坚挺的鼻梁骨已被打断,一只耳朵也几乎由下至上被撕裂了一半。 她的鼻翼两侧,还有着残留的乌黑血渍。 在这一刻,张残好想把自己体内的真龙之血全都送给小珠,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到罢了。 沉默了许久,张残才低声道:“没有你,就没有我。” 然后张残才去浴室,洗去了一身的污秽,也洗刷着心头的愤懑。 再次走回这个屋子之前,隔着老远,张残心中一紧,一个闪身钻进了屋内。 木小雅坐在椅子上,一副要和张残拼命的样子:“你和她什么关系?” 张残先是看了小珠一眼,确定她没有再受到任何伤害,然后心头才微微一宽。 “说啊!你哑巴了吗?” 张残皱着眉:“这关你什么事?” “关我什么事?”木小雅指着自己的鼻子,“我是你什么人,她是你什么人,你分得清楚吗?你究竟是怎么能说出这句话的?”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低声道:“别这么大声。” 木小雅脸上的怒色一闪而过:“你是在为了一个丫头教训我么?” 张残淡淡地说:“在我眼里,她是救了我的活菩萨。” 然后张残笑道:“实在抱歉,我真的害怕在我动弹不得的时候,被你一刀给割了喉。” 看着木小雅那扭曲的神色,张残点头赞许道:“万幸上天赐给了你一副过人的美貌,不然的话,你在我的眼里,由内及外都是那样的丑陋。” 木小雅腾地站了起来,张残又做了个打住的动作:“请你,别吵到她。” 木小雅慢慢地点了两次头:“好!周休,你真好!那,我在这里,祝你们幸福!” 等到木小雅从张残身边走过的时候,张残微笑道:“若非报恩,木姑娘岂会嫁给我?这句话,直至我死,绝不敢忘。” 木小雅停了下来,侧着头冷冷地看着张残。 张残又笑道:“人的心,就这么大。伤透了,那就什么也容不下了。姑娘慢走,你的恩情,报完了。” 木小雅又再次慢慢地点了两下头:“你果然不是个东西!” 张残哦了一声,无所谓地说:“这是木姑娘最后一次骂我而不需要付出代价。” 木小雅闻言一声轻笑,然后又逼近了张残,几乎鼻尖贴着张残的鼻尖:“我本来还想保持一点点的淑女风范,看来,现在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了!” 就在木小雅即将开口的时候,张残和蔼地说:“反正我今天已经做了恶人,那么干脆就做到底!请姑娘免开金口,免得你又在我的心里多增一笔泼妇形象,我就当你已经骂过我了,如何?” 说完之后,张残后退一步,反手一巴掌甩在木小雅的玉脸上。 “啪”地一声清脆响声,张残笑道:“恭喜!目前为止,你依然是个不折不扣的淑女。” 木小雅被张残打得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下一刻,她猛地站了起来,而张残却早已经指着她的鼻尖:“你最好闭嘴,乖乖离去。” 一行热泪从木小雅的大眼睛中夺眶而出:“周休你真好!” “姑娘请!” 张残将手摊向了门口。 木小雅热泪肆流,模样甚是惹人怜爱。 但是她美则美矣,于做人来说,真的太欠妥了。 或许有的看客觉得张残打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只能算得上人渣一个。不过所谓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有些时候,事情可以做绝,但是话却不能乱说。 当木小雅在那天晚上,说出“若非为了报恩,我又岂会嫁给你”这样的话时,其实,已经是彻底把路给走绝了。 没错,张残不是周休。但是只是这么一句话,张残就自认为有必要为周休出一口气。 换而言之,若是深爱着木小雅的周休,在他本人亲耳听到这句话时,他除了愤而自杀,真的没有任何活下去的理由和必要了。 而且,张残刚刚在浴室的时候,已经凭着过人的听觉,从他人的闲谈之中,得知了小珠身上的伤势,是木小雅吩咐人给打的。 若非夜染尘和琴星雅及时赶到,小珠真的就会被当场打死。 抛开了杂念,张残慢慢来到了小珠的身边并坐了下来,看着她昏迷不醒、满是伤痕的脸颊,张残不自觉就扯起了一抹阴寒的冷笑:“你放心,所有伤害过你的人,我都会让他们以百倍以千倍偿还!” 第303章 到了夜半的时候,张残摸到了济仁堂。 刚刚踏进院子里,张残便呆了一呆,又沉默了一会儿,才提起脚步,走进了内屋。 屋内是浓浓的中药气味,泛着淡淡的苦,也酝着清清的香。 这种气味很古怪,也很复杂。就像是张残在看到朴宝英时,他难以道明的心情一样。 朴宝英似乎未曾觉察到张残的到来,她只是很贤惠地端着一碗药汤,将李越的头枕在她的怀中。 轻轻嘟起她那红艳的双唇,吹走腾腾的热气之后,才把小勺凑到了李越的嘴边。 张残没有说话,反而径自走到了一张太师椅上,坐了下来,还翘起了二郎腿儿。此时的张残,像是在欣赏着一对儿恩爱有加的小夫妻的一样,状态极为轻松和平淡。 张残自然是来杀李越的,虽说李越的实力更在张残之上,但是可惜,他并不像张残那样,体内蕴含着真龙之血,能够在短短的时间里达到迅速的自我修复。 如果说那天晚上,李越占据了比较强势的地位,那么现在,张残反而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和优势。 不过可惜,朴宝英出现在了这里。 张残不仅知道自己今夜奈何不了李越,更知道今夜也是自己和朴宝英彻底决裂的时候。 她不该帮“偏架”帮得这么明显! 李越在杀自己的时候,朴宝英将张残的所有秘密全都透露给了李越,不然的话,张残岂会被李越的“计中之计”搞得瞬间失去战力。甚至到了后来,张残几次命悬一线,都未曾见过朴宝英出现过,拯救自己过。 她是不是根本就不在意自己的死活?之前的约定跑哪里去了,不是说好了在将来的某一天,大家一起携手走向死亡,走向毁灭的么? 张残觉得,自己不能再想下去了,因为越想下去,越是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傻子。 朴宝英此时又再度细心地将李越安放在枕头上,并且还为他掖了掖被角,生怕他着凉一样。 张残有心想说一句:“冻不死的!” 不过他还是忍住了,因为自己纵然说出来,也不过显得自己更是个嫉妒的傻逼罢了。 然后朴宝英站了起来,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张残,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轻声道:“出去走走?” 张残一开口,终于还是忍不住哂笑着说:“怎么,有什么话,不能当着李兄的面说吗?” 朴宝英抿了一下嘴,轻笑道:“你我之间发生的任何事情,宝英早就向他全都坦白了。” 没等张残说话,朴宝英低声道:“别吵到他休息了。” 张残点了点头,很无所谓地说:“那走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总是说不过你的。” 朴宝英娇躯一震,望向了张残,而张残却只能僵硬地转过身,刚刚走了一步,却又忽地回头一笑:“宝英不会在我背后出手,为你的如意郎君出气吧?” 朴宝英脸色苍白了一下,转而恢复常色:“如果张兄要求的话,宝英并不是不能如此。” 张残笑道:“宝英还是这么干脆爽快!” 一声看似爽朗的笑声,希望能够完全掩饰掉自己心中的悲凉,张残信步走出了房门。 长街之上,再无任何行人。 和朴宝英并肩而行,张残却再也觉不到此时此刻,只属于两人世界的感觉。 “张兄又不是不知道,我根本不爱他。”朴宝英终于开口。 张残点了点头,说道:“对于一个不爱的人,宝英都能做出这么体贴的事情,看来宝英确实是一个悲天悯人的活菩萨。” 朴宝英淡淡地说:“我对不起你。” 张残很自然地回答:“没关系。” 朴宝英停下了脚步,看着张残的侧脸:“我是真心的,而你却只是气话。” 没等张残再说话,朴宝英又道:“下次见面,张兄千万不要再留任何恩情,因为从现在开始,你我再没有和平相处的可能。有很多原因,宝英必须取走你的性命。” 然后朴宝英朝着张残微微躬身,转身离去。 张残不知滋味地看着朴宝英坚决离去的背影,他真的想不清楚,他也真的搞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变化的这么快,怎么能无情的这么决绝。 “宝英。” 朴宝英停了下来,张残沉默了一下,问道:“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朴宝英背对着张残良久,轻声说道:“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言罢之后,便再也没有任何停留。 张残想了想,忽地一笑。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笑出来的,只是觉得,现在的自己,有些释然,也有些倦怠。 君埋泉下泥销骨, 我寄人间雪满头。 其实有这么一句话,张残倒是觉得已经足够了。因为在将来,无论两人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关系,也都不负那一起的曾经。 毕竟,一个人最大的悲哀,莫过于对他过往的尽心竭力,却生出了后悔和不值得的情怀。 所以,相比较来说,张残还是觉得有些满足。 那时又没有烟,能够陪着一个男人渡过寂寞的长夜,更多的是苦口入喉烧酒。 大半夜的,酒肆早已关门,还好张残比较洒脱,偶尔客串一下墙上君子,那也是很正常很随意的事情。 闷闷地灌了几口,静待黎明。 终于,天亮了。 夜已寐,人却无眠。 忽而转过头,小珠微微动了一下,也睁开了独目。 看见张残,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没事,真好!” 张残无言以对,像是个做错了的孩子一样,垂头不语。小珠却是轻笑了一声,说道:“你干嘛这副样子,我记得你笑起来,是很开朗很好看的。” 张残苦笑了一声,说道:“我现在只能保证不哭。” 小珠嘿了一声,然后说道:“我有点饿了。” 张残点了点头:“你想吃什么?” 小珠说道:“饥肠辘辘,只要是能吃的就行。” 等到张残端着托盘进屋的时候,不是刻意,但是依旧听到了小珠做出了一些不愿被张残知晓的动作。以张残现在的修为,也早就觉察到桌子上的铜镜消失不见了。 张残知道,如果他现在掀开小珠的被子,一定能看到那面铜镜就被她藏在身下。 揽镜自怜倾国色,容颜易老不经催。 估计没有哪个女孩子,能够忍受这种本来秀美却忽然间面目全非的打击。 可是小珠现在就是挂着微笑,像是没事人一样,反而欣然的看着张残:“啊!能填饱肚子了,真好!” 张残只能故作不知,只是心中却莫名升起了极为复杂的情绪:为何有人能那么好,而有的人,却那么的坏? 第304章 一碗稀粥和一小碟的青菜,虽然简单了点,但是以小珠目前的状况来看,这才是符合她的饮食。 或许是没被人伺候过,所以张残吹了吹热气,又把小勺递到小珠的唇边时,她都愣了一下,然后才将其吞入口中。 不过她只是嚼了一下,便停住了。 张残沉默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小珠笑了笑,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张残叹了一口气,说道:“别骗我了,我听得到。” 然后张残把大手伸到了她的唇边:“吐出来吧。” 小珠也是犹豫了一下,然后将半颗断牙,吐在了张残的手心之中。没等张残说话,小珠兴致勃勃地说:“妈妈说了,把牙扔在有水的地方,比如说水池啦,小溪里啦,它会重新生长出来的。” 张残很想说一句你妈懂得真多,不过他还是站了起来,轻声道:“我这就把它扔到水池里。” 走出了老远,张残还是能够听到,小珠再也忍不住发出了痛哼之声。 然后张残不知为何,两指捏着那颗断牙,映向了骄阳。 其实,想想的话,这是惨烈的。 但是,张残竟然在这个时候,却又觉得这颗断牙相当的精致。它很白、很小巧、也很瓷实,简直精致得有如一件艺术品。所以张残斟酌再三,还是将它放入了怀中,想好好保存起来。 一阵脚步声,打断了张残的思绪,之前带着张残去地牢里的那个小厮,恭谨地走了过来。 “老爷找您。”他低声说。 张残没有看他,只是依旧望着湛蓝的天空。而他就半弓着身子,一动不动地站在张残的身后。 张残有点想笑,这个小厮对自己前后不同的态度,也正是他此刻正在思索的事情。 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这个世界上,也只有强者,才能赢得人们的尊敬。 然后张残才迈步前行,向东院走去。 一入门内,周长鹤阴沉着脸:“小雅呢?” 张残不愿转弯抹角,问道:“有什么事,您老人家直接说就是了。” 周长鹤嗯了一声,不容拒绝地说:“去向小雅道歉,把她找回来。” 张残点了点头:“您老还是直接说我不去的后果吧。” 周长鹤双目中抹过一丝寒色,显然他根本没有料到,一向顺从的“周休”,破天荒般展现出了如此强硬的一面。 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周长鹤却并未去追究张残不遵从的罪行,反而看着张残昂然卓立的样子,忽地叹道:“你终于,还是忍不住了么?” 张残并不能完全把握到周长鹤话里的意思,不过料来周长鹤又不是傻子,他肯定也能看出“周休”二十年来的坚忍,正是为了有朝一日的爆发。 见张残没有说话,周长鹤却挂起了一丝微笑,淡然道:“你觉得,只做自己想做的事情的那种人,算是什么人?” 不待张残回答,周长鹤续道:“不能否认,这种人当中,也有了不起的世外高人,自由、洒脱、不羁。然而他们,都不是合格的领导者,对吗?” 像是完全忽略了张残的存在一样,周长鹤又道:“居安思危,思则有备,有备则无患。我们万利商会能在鱼龙混杂的大同府里,脱颖而出,成为首屈一指的势力,自豪之余,更应该想想周遭又有多少一双双暗中的眼睛,正在虎视眈眈着。” 说到这里的时候,周长鹤盯着张残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无论你现在对小雅是什么态度,若是想保持我们万利商会的稳固,就不能断了和木切扎保持着的紧密关系。而你和小雅之间,正是维持这一段关系的紧要桥梁。” “放下你的身段,放下你的喜好,学着为大局考虑。” 张残微笑道:“若是我让您老失望了呢?” 周长鹤不仅没有半点生气,反而也是笑道:“你把她找回来,我就满足你最想实现的那个愿望。” 张残心中一动,虽然不知道周休生前有什么渴求的夙愿,但是想来,那一定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然后周长鹤又加了一句:“去吧。” 张残没再多想,拜了一下后,转身离开。 回到自己的房间,张残实在有些不敢相信,究竟木小雅憋了多大的怒火,才能把一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房屋,给折腾成这么近似于猪窝般的模样。 她自然不在房间里。 刚才周长鹤说把她给找回来,那么不用想,她肯定是赌气回了娘家。 张残虽然没有过这样的经历,不过还是觉得,这一去,少不得要受到很多数落,也少不得会遭到很多白眼。 不过他也并没有打退堂鼓,相反,他觉得周长鹤刚才说的很有道理。 放下身段,放下喜好,学着为大局考虑。如果真的想成为一个人上人的话,少不得得做很多自己本不愿意做的事情。 说起来,张残当然不喜欢成为这样的人,甚至来说,他的性情,也是很抵触这种人的。但是现在,为了达成自己的某种目标,却不得不使自己妥协,并慢慢成为自己本不想成为的这种人时,这感觉真的并不好受。 像是散步一样,张残慢悠悠地来到了木府。 守着大门的两个门卫,看见是张残到来,并没有什么好脸色。他们这样的态度,想来,是得到了木小雅的吩咐吧!不过就算没有木小雅的吩咐,以之前的“周休”,好像也从未被人尊重过。 刚刚踏上阶梯,其中一个门卫便将手中的长枪一挡:“请周公子见谅,老爷吩咐了,今天不见任何客人。” 张残点了点头,说道:“周某是来找小雅的。” 那人似乎早就料到张残会有如此说辞,脸上浮现出了更为灿烂的笑容:“真是不好意思,小姐特别交待,若是周公子来拜访,还请周公子趁早打道回府。” 张残讶然道:“老兄您一定是小雅的亲人,不然的话,怎么能这么轻易插手到我和小雅之间的事情。” 第305章 那门卫一愣,张残说的这话令他不知道该如何去接口。 毕竟张残和木小雅是经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夫妻,这门卫只是一个区区下人,就算是吓死他,他也不敢这么胆大妄为,去管张残他们夫妻二人之间的事情。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不自觉就冒出了丝丝冷汗,而他也是相当意外,怎么那个一向云淡风轻的周休,忽然之间换了个人一样,变得这么牙尖嘴利咄咄逼人了。 另一个门卫此时打了个哈哈,劝道:“周公子息怒,我们兄弟二人,不过是听从主子的吩咐罢了。相信周公子大人大量,不会让我们这些下人难做,对吧?” 张残闻言笑道:“当然不会!所以有人问起的时候,两位老兄大可以说是我硬闯府上,而你们二人又束手束脚的不敢阻拦,这件事儿不就很容易解决了么?” 笑容止在了脸上,另一个门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一句话。 此时忽然一声冷冷的声音传来:“请周公子硬闯一个试试。” 张残转而望去,正是那天晚上,向木切扎传递了琴星雅等人前来的口讯的那个人。 当时张残就注意到了此人,觉得他极不好惹,甚至心里也对此人生出了一点点的忌惮之心。 张残打了个哈哈,说道:“周某只是说笑罢了,又岂敢真的在这里撒野?” 没等那人说话,张残续道:“可否麻烦老哥行个方便,让周某入内去找小雅?” 那人微微一笑:“做梦。” 张残点了点头,说道:“那可否请老兄传个口讯,告诉小雅,若是她今日不见周某,周某此生再不会踏上贵府半步。” 那人目中寒光一闪:“周兄恁得嚣张了!” 张残哈哈笑道:“还行吧!只是周某断定,老兄应该没有什么资格,可以替小雅做主。” 那人也是无法回答,他就算再气,再看张残不惯,总不能说一句“我可以替小雅做主”这样的话吧!如果他敢,那他就是在败坏木小雅的清白声誉。 试想这么一句话,这要是被尤为喜欢津津乐道的百姓知道了,肯定会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他和木小雅什么关系,竟然连这样的大事都能替木小雅做主? 那人死死地盯着张残,沉声道:“周公子请回,温拿会替周公子传达这个口讯的。” 张残没有说话,看了看这个温拿沉着的神情,然后又扫视了两个门卫的脸色,忽地笑道:“原来小雅不在府上!” 这话一出,温拿虽然仍旧不动如山,但是这两个门外却忍不住颤了一下。 张残微笑道:“那么,让张某猜一猜,小雅现在仙踪何处。” 说完之后,作势掐指盘算。 一个护卫倒是好奇地张口问道:“周公子还会掐指算卦?” 张残却是哑然失笑,说道:“教你个乖!所谓的掐指一算,其实与卦象没什么关系,它是脱胎于风水学中的九宫飞星。而且,没有罗盘指引,九宫飞星便不能成局,根本没有任何意义。所以,兄弟日后在江湖上看到只掐指的算命先生,不用客气,直接把他的摊位给砸了。” “真的?” 张残微笑:“骗你的。” 那人一脸的惊奇转瞬化成了无奈,又苦笑了一声:“还真的以为周公子能算出小姐的下落呢!” 张残却在看到这个门卫隐隐有些如释重负的神色后,低声问道:“有兄可否告知,洗剑池的少门主此时何在?” 腾腾腾腾倒退了几步,那人面如土色的看着张残。 张残见状叹了一口气,笑着说:“老兄你该去练习一下定力了,这么轻易就被我诈了出来。” 然后张残刚刚转身,忽地心中一动,眼前黑影一闪,瘦的像是竹竿子的温拿拦在了张残的面前。 张残提醒道:“在木府里,温兄若是阻拦周某,周某自然认怂。但是温兄真的决定,要在木府之外挡我去路?” 温拿伸出单掌,做了一个休战的动作:“前几天那场夜宴之上,周公子和夜少侠相并离席的时候,小姐已经和谈少主等人约好了在今天一同出游,只是周公子不知罢了。” 张残欣然道:“多谢温兄告知周某内人的行程和去向!” 在张残说到“周某内人”这四个字时,刻意加重了语气,使得张残这整句话中,满满透露的尽是嘲讽的意味。 是的,木小雅身为张残的妻子,然而她的一举一动,张残却只能经由另外一个男人的口中得知,这自然是灰常不合情理的。 温拿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刚才在下口出狂言,竟然不自量力敢去阻挡周公子的去路,谨此向周公子道歉。” 张残听了这话,登时就有些动容。 在同辈之中,一个男人向另外一个男人道歉,这算得上是了不起的低头了。 而且温拿此人身负绝技,自然心高气傲。然而他现在却依旧如此认错,当真是令张残为之震撼般的退步。 他这么做,很明显是变相的在为木小雅道歉。 试想木小雅刚刚和张残大闹了一场,就算是张残理亏先打了她,但是一转眼她就和别的男人“混”在了一起,而且这个男人还对木小雅痴心一片。 因此,张残若是现在出现在他们的眼前,毫不夸张地说,张残和木小雅之间,再无任何回转的余地。 至于温拿刚才说,今日的结伴,是木小雅和那个谈少主他们,之前已经做好了的约定,但问题是,张残又不知道这个约定。所以,张残大可以咬定这一点,再去大闹一番。 没再多想,张残长出了一口气,然后拍了一下温拿的肩膀,微笑道:“刚才张某气焰嚣张,目中无人,多谢温兄放过小弟一次。” 温拿目中闪过一丝异色,轻声道:“多谢周兄。” 张残这么一说,算是给足了温拿的面子。在男人面子比天大的认知里,说白了,温拿欠下了张残一个大大的人情。 两人都没再说什么,彼此点了点头,一切尽在不言中。 然后张残才微笑道:“那么,张某等会再来吧!” 第306章 时值傍晚的时候,张残再次来到木府。 居然还是上午的那两个卫门在当值,因此倒也省去了你问我答的繁琐环节,张残很直白地问:“回来了么?” 那两人同时摇头。 张残倒也没有什么不悦,想了一想,既然来了,好歹去见见自己的岳父大人。便一边提步,一边说道:“我去拜访一下木大人,可以吧?” 没想到出乎张残的意料,这两人登时就是将张残的去路给堵住:“周公子,木大人真的吩咐了,这几天谢绝见客。” 张残笑道:“麻烦两位老兄不要骗周某,木大人的谢绝见客,是专门针对周某人的吗?” 其中一个门卫摇头说道:“确实不是!自那晚的夜宴之后,木大人便已经给我们下了这个命令了。” 看样子这两人不像在骗自己,张残便哦了一声,没再多说,拱了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在下告辞了。” 话音刚落,从遥远的长街处,张残听到了木小雅银铃般清脆的笑声。 当然,在张残和木小雅短短接触的几天里,张残还没有听过木小雅发自内心的笑声。不过,这不妨碍张残从如此的声色中,轻易便判断出这笑声的主人正是木小雅。 于是乎张残自然便停了下来,而这两个门卫内力不足,因此听不到这个动静。他们只是见张残已经说出了告辞的话,但是现在又这么一动不动的守在门口,便试探地问道:“周公子还有什么吩咐么?” 张残指了指,然后微笑说:“我已经嗅到了小雅身上的芳香了。” 一行五人,三男两女就这么来到了木府的门前。 当木小雅看到张残正站在门口笑而不语的样子时,她不由紧张了一下,莲足也微微外错了半步,拉开了和谈蛟之间的距离。 谈蛟就是那个洗剑池的少门主,谈蛟称得上是大同府内数一数二的公子哥,是以打探出他的名号绝非难事。 据说谈蛟还有个兄长,名唤谈龙凤。寓意很简单,就是希望这孩子能够成为人中龙凤。不过嘛,现实就很骨感了,因为这孩子三岁那年就不幸夭折了。到了谈蛟出生的时候,谈老爷子患得患失之下,还费心去找算命先生算了一卦。 要知道,除了极少数极少数的高人外,其余的大部分“老仙儿”,都是能说会道的骗子。打探过情况以后,那老仙儿就义正言辞地苛责谈老爷子:“谈龙凤之所以夭折,就是因为所取名讳太过霸道了,所以才触犯了天神。那么要是想让眼前这个孩子平平安安,最好还是退而求其次,取个‘蛟’字。” 很明显的胡诌,但是谈老爷子还真的信了。或许是因为他关心则乱,也或许是中华自古以来就贯穿着人傻钱多的传统。 闲话不说多,谈蛟自然也看见了张残,并且他在见到木小雅有意无意间远离他的身边时,冲着张残莫名挑起了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然后顺势也朝着木小雅的方向错了一步,以比之刚才更为亲近的姿态,昂然面对着张残。 张残想了想,只是觉得谈蛟估计是被他老子溺爱得过头了,以至于看似这么大一个人,还幼稚得可怜。 这下子,木小雅倒是有些尴尬了。 她现在若是再这么明显和谈蛟拉开距离,就有些向张残“低头认错”的意思。但是让张残这么看着她和谈蛟之间过分亲密,同样说不过去。 张残想到之前温拿向自己的道歉,看在温拿的面子上,张残也不能再和木小雅计较。于是便主动细声道:“小雅还在生我的气吗?” 木小雅听了张残的话,就算明知道她现在和谈蛟等人一同出游,绝不是什么占理的事情,不过想到张残给她的那一巴掌,还是忍不住讥笑了一声:“你这么好声好气,我会很不习惯的。” 张残打了个哈哈:“知错就改,善莫大焉。人谁不犯错哩?” 谈蛟此时很不知机地插口嘲讽道:“周兄这话说出来,那就是犯下再大的错,旁人也不好再作指责了。” 张残点了点头:“谈兄自然不在这个旁人之列。” 意思很明显,你谈蛟外人一个,哪有什么资格来管我和我老婆之间的事情。 而谈蛟根本不愿意放过张残,朗声道:“天下不平之事,自有天下人管之” “大同府有不少吃不上饭的穷苦人,谈兄的爱心应该放在他们的身上,不值得泛滥在周某和小雅之间。而且,我们夫妻之间也不需要您的费心,多谢了。” 然后张残笑道:“周某和小雅床头打架床尾和的,多正常的事情。” 张残这话已经有些露骨了,木小雅听了脸上一红,又伴以点点怒色,而陪在木小雅身边的那个女伴更是啐了一口,颇为不屑。 最重要的,谈蛟的怒色登时也显露了出来。 在那晚的夜宴之上,张残已经看出来谈蛟对木小雅一片痴心,也看得出谈蛟对自己的嫉妒之意。所以张残此刻故意又用这样的话,来挑起谈蛟的怒意,效果真是立竿见影。 仓啷一声,谈蛟拔剑出手,遥指张残:“周休!你可敢与我一战?” 张残故意讶然道:“谈兄怎么好好的,说拔剑就拔剑了?周某哪里得罪了您吗?这架势,别人不知道的话,还以为周某很不要脸的抢了你老婆呢!” 谈蛟被这话气得肺都炸了:“我只问你,敢还是不敢?” 张残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若是老兄输了,今后路遇周某便退避三舍么?” 谈蛟哼了一声,反问道:“若是周兄输了,便会把小雅让给我么?” 张残可怜地看了谈蛟一眼,然后理直气壮地说:“真不好意思,周某不接受任何以爱妻作为彩头的赌博。” “没种!” 说这话的不是谈蛟,而是和木小雅并肩而站的那个女伴。 看得出,她也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 只看她的手,纤细嫩白,小巧玲珑,便知道绝对从来都没有沾染过什么苦力活。 因为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极少数的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公子哥和千金大小姐,其余之人,没有谁能不靠双手劳作,就能得到一口饭吃的。 第307章 也就是张残此刻戴着周休的面具,不能随意以张残自身的性格去回答这句话,不然,张残早就嬉皮笑脸了:“有种没种,上床一叙,自见真章!” 所以张残此时不过淡淡一笑,又冲着那姑娘微微颔首,并不过多计较。 然则谈蛟依旧不依不饶地重复道:“周兄真的一点骨气都没有?”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缓缓地说:“周某和谈兄非亲非故,自然没有阻止谈兄犯傻的权力。不过念在你我相识的份上,还是劝谈兄好歹该有个限度。” “周休!” 谈蛟一声怒喝,提着长剑腾腾几步上前,朝着张残的胸口刺来。 张残看着谈蛟的剑势,实在忍不住暗自摇头。 这家伙手上确实有一点真功夫,勉强还算不错,至少拿剑的姿势以及剑招的流利都能过关。不过修武就是修心,谈蛟心性不稳,人又颇为幼稚,被张残几句挖苦和嘲讽,便已经被怒火烧的失去了理智。 所以谈蛟这一招,徒有其形,毫无神韵。而没有凝聚到一个人“神”的剑招,根本就是失去支撑的庙宇高楼,看似能避风遮雨,实则摇摇欲坠。 张残并没有直接反手一个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因为谈蛟只是和“周休”有不和,倒是和张残本人没有半点关系。所以张残这才照顾他的面子,不断避让了几招之后,才一脚踢在谈蛟的小腿上。 然后张残才将切入、擒拿、夺剑这三个动作一气呵成,最后将夺过来的长剑指在了谈蛟的喉咙。 “不要!” 木小雅见状惊叫了一声。 张残扫了木小雅一眼,然后才笑道:“娘子吩咐,周某岂敢不从。” 一个漂亮的反手,长剑于空中翻掉了一个个儿,张残旋即接住,拇指食指捏着剑尖,将剑柄递到了谈蛟的面前:“谈兄请!” 谈蛟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看了看递到眼前的剑柄,又看了看张残貌似“嘲讽”般的奚落微笑,一把把长剑打落在地,头也不回地从张残身旁走过。 老天可以作证,张残真的没有一点儿别的意思,不过是脸上挂着正常的微笑而已。 但是谈蛟非要曲解这个微笑的意味的话,张残也没有办法。因为这要是再叫住谈蛟,再去费心解释一番,只会让谈蛟更为心里添堵。 谈蛟的那些小伙们见谈蛟就这么离去,自然不住地叫着他的名字,更一个个小跑着跟了上去。 刚刚那个说张残没种的那个姑娘,在路过张残身前的时候,脚步微微一慢,然后看着张残的眼睛,淡淡地说:“不错嘛。” 有点奇怪,她似乎是在真心称赞张残,并不是什么反话。 因为眼神是最不能骗人的。 或许一个人能够在极为愤慨的情况下,很了不起的使眼神中保持着镇定。但是绝不能做到在愤慨下,使眼神中充满了赞赏和喜悦。 就像刚才她在说张残没种时,张残当时的反应那样如出一辙,他不过淡淡一笑,然后又冲着那姑娘微微颔首。 张残这种在被她误解和被她夸誉时,保持着完全无二的神态和微笑,更是让她觉得张残的气度过人。 于是她又深深地看了张残一眼,轻声说:“后会有期。” 张残微笑道:“后会有期。” 木小雅这时也赶了过来,看了看谈蛟离去的方向,却最终还是没有追过去。 张残看了看她望着那个方向的侧脸,笑着说:“干嘛不追过去?” 木小雅看都不看张残:“你要是不在这里,你看我追不追!” “就当我不在不得了。”张残若无其事地说。 木小雅这才看着张残,好大的眼睛,好长的睫毛,扑闪扑闪的,甚是令人着迷:“什么样的场合做什么样的事,最起码的分寸,我还是知道的。” 不得不说,木小雅这句话倒是让张残对她有所观改。 确实,不分场合的恣意妄为,那就是蛮不讲理,只会令人生厌烦躁。而在正确的时机下胡作非为,那就是无伤大雅的任性撒娇,反而更会惹人爱怜。 “刚才方婷柔对你说什么?”木小雅看着张残的眼睛问。 张残无所谓地说:“没说什么,很客气的说了句后会有期而已。” 木小雅皱着眉:“她为什么要和你说后会有期?” 张残无奈地说:“关系不熟的两个人,暂别之际的再见,和相遇时的你好,不都是很基本的客套和礼貌么?” “那她为什么要和你礼貌,还有,你这句话干嘛非要以关系不熟四个字做开头,是在急于解释和做贼心虚吗?” 张残笑着说:“显然你误会我了,我做起贼来,从未心虚过。” 木小雅听了开头,神色稍稍一缓,而听完了整句话,又是不悦地说:“我警告你,方婷柔不是什么好人,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张残哦了一声,也没有多问,最主要的,是张残对木小雅和方婷柔之间的恩怨,并不感兴趣。 “你来多久了?”木小雅装作平静的问。 你越是平静,我越是要你不能心如止水。 于是张残想了想,指着门口的那两个守卫说道:“这两位兄台在上午当值的时候,我已经在这里了。而现在他们两个还在当值,我也还在这里。” 门口的护卫,一般都是轮换制的,换岗的间隔一般都是两三个时辰左右。 在早上张残来这里的时候,确实是这两个守卫在站岗。而张残回去再来后,偏偏凑巧,还是他们两个在站岗!所以只能说张残没有把话说清楚,绝不能说张残就是在胡扯。 然而木小雅听在耳里,就以为张残是从早到晚站了这么一天,都在翘首以盼等她回来。 虽然并无多么的感动,但是在木小雅的心底,终究还是微微一暖。而张残自然看了个清楚,便趁热打铁般冲着那两个守卫道:“两位老哥,周某说的没错吧?” 木小雅也是回头看着他俩,她自信自家的下人,绝不敢有欺瞒她的胆子。 那两人互视了一眼后,同时点头,其中一个答道:“启禀小姐,我俩今日两次当班,确实都看见了周公子。” 等到木小雅若无其事般地转过头后,这俩人同时向张残翘起了大拇指。 张残也是冲着他俩微微一笑,模样憨态可掬。 第308章 张残记得木小雅临走的时候,已经把房间里掀了个底朝天。 而在那之后,张残也一直在小珠的房间里照顾小珠,没有回来过。但是这次刚刚推开房门,就看见屋子里面的家具物事全都崭然一新,并且所有物品也都摆放得整整齐齐。连张残都不知道究竟是谁收拾得,那木小雅自然更不知道了:“你打扫得?” 张残点了点头:“嗯。” 无端的罪责没有人愿意背负,而无人认领的功劳,那都是一个比一个抢得欢,咱们的张残自然也不能免俗。 木小雅脸上却浮现出一抹大有深意的笑容,并没有丝毫感动得神色,她径自拉过一把椅子,做了下来,面对着张残说:“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话,痛痛快快的说个清楚吧。” 没等张残有任何辩解,木小雅一副了如指掌胸有成竹的样子说:“我不相信你都把话说得那么绝,把事情做得那么狠,到现在会完全自愿的把我给找回来。” 张残想了想,确实如此,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猜得出张残这么前后矛盾的行为中,肯定有着古怪。索性张残也不愿多和木小雅有什么过多的交流,便点头道:“小雅冰雪聪明,自然能够知道我这么做,完全是为了整个万利商会的利益。” 谁知木小雅听了张残的实话以后,俏脸之上登时铺了一层寒冰。 她死死地盯了张残好久,连张残这么厚的脸皮都觉得被她盯得浑身不自在,正欲说话,木小雅却点了点头:“好!那么,作为交换,我是不是能够让你为我做一件事情?” 张残点着头说:“合情合理,小雅请讲。” 木小雅淡淡地说:“很简单,你去把那个死丫头给我赶出周家,而且不许你再为她做任何施救和援手。” “什么?”张残失声道。 木小雅轻笑了一声:“怎么,我说的不够清楚吗?” 张残沉默了一下,他刚才的反问,纯粹只是下意识的反应罢了。 而木小雅就这么悠闲地倒了一杯茶,悠哉悠哉地品着。 张残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怎么能这样!” 木小雅笑了出来,抿着嘴说道:“我为什么不能这样?” 张残淡淡地说:“我做不到。” 木小雅略显可惜地说:“那真是不好意思,我也做不到。” 说完之后,木小雅转身就朝着床铺走去。张残三步并作两步,抓住了她的玉臂:“换个条件,什么都行。” 木小雅不耐烦地说:“不要再废话了,除了这个条件,否则休想我答应任何事情,我说的,够明白了吧?” 张残这一刻又想一巴掌呼在她的脸上,不过终究还是忍住没有动手,反而失声道:“你让我怎么向她开口!” 木小雅哼了一声,无所谓地说:“很多难为情的事情,我们都觉得难以启齿。但是实际则不然,因为当我们真的把那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就会觉得其实这又算得上什么事儿!对吧?” 看着张残默然不语的样子,木小雅又打气般说道:“放心吧,我打赌只要你说出来,那死丫头就会照做的。” 张残苦笑了一声,说道:“那你真是女中诸葛了。” “当然!”木小雅神气地说,“并不是所有人,都懂得知恩图报。而只有本来就愿意为我们付出的人,才会继续心甘情愿地继续为我们做出牺牲,继续无私的帮助我们。” 然后木小雅指了指门外:“若是相公今晚还想有个热腾腾的被窝供以休憩的话,那么现在就该去忙活你的事情了。” 张残点了点头,尤为消沉地说:“真是又让我大开眼界了。” 木小雅不以为意,睁开了张残的手,微笑着看着张残:“别显得你自己多么高尚,你和我,都不是什么好人。” 张残没再说话,转身走了出去。 在小珠的门外久久徘徊,但是却依旧鼓不起勇气推开那扇虚掩着的门。 有些事情,还真不是厚起脸皮,就能做得出来。 甚至在听到小珠瘸着一条腿走出来的时候,张残却又躲了起来,根本没有勇气去面对她。只是听着她走一步路,就痛哼一声,慢慢地挪到了茅房。 好吧,张残当然没有跟进去。 只是等她再次回到房间里的时候,听到了她咬着被子,轻轻抽泣的声音。 一个大好的姑娘,一只眼睛瞎了,一条腿估计也算是彻底废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张残对她说,一定要堵住那扇门,千万不能让任何人进来。 她做到了,付出了极大的牺牲,勇敢无畏的挡住了任何人的脚步,也保住了张残的破绽不被人发现。 又沉默了好久,张残在听到她的抽泣声慢慢止住以后,才拖着沉重的脚步,敲了敲她的房门。 没办法,张残自认做不到在她偷偷哭泣的时候,再将她“赶”出万利商会。 小珠低沉沙哑的声音说了一句:“进来吧。” 她的语气很轻松,至少,倘若张残刚才不在这里,没有见识到她的脆弱的话,说不定还真的能被她蒙混过关,瞒天过海。 女人真的好会演戏。 张残暗叹了一口气。 然后他才挂着什么也不知情般的笑容,坐到了她的床边,问道:“吃饭了吗?” 小珠笑着说:“吃了呢,好饱的。” 张残哦了一声,只能没话找话般说:“身上还疼吗?” 小珠切了一声,然后晃动了一下胳膊:“恢复得很好,估计到了明天,和你打上一架也没有什么问题。” 张残无奈地投降:“那还是算了,我这人打架向来都不行的,要是吵架的话,还真的从没输过。” 小珠被张残的话逗得咯咯乱笑,花枝招展般。 她没有了清秀的容貌,但是她此刻的笑容却分外的美丽。 “没事的!以后打架输了,就来找我为你出气!” 张残哈哈笑道:“那从今以后,我确实能够横着走了!对了,宋朝是不是有个叫做赵扩的人,赶明儿我就揪着他胖揍一顿,谁来拦着都不行!” 赵扩自然就是当今大宋的天子,而现在小珠和张残不在大宋的疆土上,对大宋的天子自然也没有多少的敬畏之心。话再说回来,江湖儿女,本就不太把朝廷和官府放在眼里。或许在某些方面,不愿轻易招惹朝廷的势力,但是绝不代表就对朝廷恭恭敬敬唯唯诺诺。 比如说曲忘,以他武林盟主的身份,就是赵扩见了,也得不能不给足他面子,叫一声曲盟主。 再比如说当今的魔教教主烈震天,你就是赵扩亲自去拜见烈震天,以烈震天的品行,够呛能够搭理他。 小珠笑够了之后,然后沉默了下来。而张残此时,也是一阵沉默。 当真奇怪,张残自认为自己算是个能说会道的巧舌之人,然则偏偏在这一刻,却绞尽脑汁,都不知道该如何张口去说上那么一句话,哪怕一个字,他也憋不出来。 “你有什么心事吧?” 小珠低声问。 张残嗯了一声,然后想了好久,才说道:“这里对于你来说,或许并不安全。我一会儿把你带到夜染尘那里,我托他帮我先照看你一阵子,行吗?” 小珠无言了好久,虽然张残没有明说,但是她依然还是猜到了几分。 然后小珠才抬起头笑着说:“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你在这里的话,只管忙你的事情就是了,不用担心我。也不用托朋友照顾我,随便给我找个能够避雨的房子,我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 然后她拉起张残的手,神秘兮兮地说:“从我记事的时候起,无论什么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独立完成的。区区小伤小病,简直不在话下嘛!” 张残反手握住了小珠的手,由于她的肤色过分白皙,便显得手腕处的乌青尤其惹眼。张残端详了好久,才伸出另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伤处:“有夜染尘在,好歹我能放心一点。没事的,我有空就会去看你的。” 小珠还是倔强地摇头:“那你岂不是还要承他的情?” 张残不由就有些气道:“你这是什么话!” 小珠摇了摇头,笑着说:“好吧!其实你看看,我都成什么样子了!就算再糟糕,又能糟糕成什么样子?” 张残动了动嗓子,憋不出半个字来。 然后小珠又说:“放心吧,我能照顾好自己!” 她慢慢地凑到了张残的脸侧,低声道:“只要你能帮我报仇,就算要我死,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 张残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小珠那剩下的一只独眼,忽地心里一酸,就想避开她的注视。真不知道张残鼓起了多么大的勇气,才轻声说道:“你放心,我答应你的事情,绝对会做到!” 小珠像是一只欢快的小鸟儿一样,欢快地点了点头。然后她扫了一眼房间,笑着说:“还好,我在这里并没有多少行李要收拾,那我们现在就走吧?” 张残笑着说:“我还以为你会拒绝让我送你呢!” 小珠不置可否地说:“帮我找根拐杖来,就不需要你送啦!” 张残看着她装作开心的样子,然后张残也是笑了笑,没等小珠还有什么反应,他一把就抱起了小珠:“这个方法,好像比拐杖更为简便一点。” 小珠惊慌了一下,毕竟男女授受不亲。不过倒也没有过度的挣扎,因为她也知道,任何挣扎都是徒劳地,都是无效地,于是乎,她也毫不扭捏地,把头埋在了张残的肩膀上。 夜幕已然降临,所以张残和小珠之间的亲密,倒也算不上大庭广众之下有伤风化。 抱着小珠轻盈且娇柔的身体,张残却第一次觉得好沉重,那份量甚至压得张残双腿发抖,双臂发麻。 两个人一路走来,都没有再说半个字,只是彼此听着彼此的呼吸声,相伴相行。 张残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要把小珠放到夜染尘那里。倘若自己只是把小珠随意安置在一间客栈之中,天知道木小雅会不会指使一些阿猫阿狗,来暗中迫害小珠。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张残也不得不承认,他不是什么好人,而木小雅,同样不是什么好人。之所以两人都未达到入魔的地步,不过是仅存的那点良知犹在。 心中一动,眼前白影一闪,朴宝英握着碧绿玉箫,像是从月上归来的嫦娥一样,飘然落至张残的眼前。 张残的脚步一顿,小珠不明所以地抬起了头,待得她看到朴宝英的时候,她忍不住低声说了一句:“姐姐你真好看。” 朴宝英看了一眼张残,又看了一眼小珠。想来朴宝英已经对发生在小珠身上的事情了如指掌,因此她低声说道:“小妹妹的行为,美得让人汗颜。” 张残没有说话,走到了街边,把小珠放在了地上,然后摸了摸她的头,微笑道:“一定要记好你说过什么,等我被人揍的时候,要来替我出气哈!” 小珠看了看两人,不解地问:“怎么了?” 张残没有答话,而是径自又返回街上,看着朴宝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她那眼睛中的熟悉犹在,而那眼睛中张残熟悉的记忆,却已经彻底的消失,转而陌生得让张残近乎不知所措。 没等朴宝英说话,张残便率先叹道:“没想到,这一天,这么快就来了。” 朴宝英倒是没有张残的感慨,只是悠悠地说:“在宝英肩负的大义与重担下,希望你能理解。” 张残哈哈一笑:“好像不能理解,完全无济于事不是吗?” 朴宝英微笑了一下,然后像是宽慰一样,说道:“张兄放心,等此事一了,宝英会即可奔赴巴蜀的药王谷,让他们为小珠医治眼睛的。” 张残心中一喜,问道:“她的眼睛,还能够复明?” 朴宝英点了点头,很肯定地说:“对于寻常郎中来说,小珠妹妹的眼睛自然是无可救药了。放眼天下之大,也只有药王谷谷主能够使小珠妹妹重见光明。” 第309章 张残乍闻这个消息,自然喜出望外,连马上要与朴宝英生死相见,都不觉得如何失落和伤感了。还是朴宝英提醒到了他:“张兄准备好了吗?” 张残这才反应了过来,顿时泛起了一丝苦笑:“不要这么快说出来不行吗,好歹让我多高兴一会儿。” 朴宝英沉默了一下,然后像是重申立场那样,轻声说:“任何情感,都是事实真相若衍生出来的一种多余的情怀罢了,又何必为了这些假象而耿耿于怀,纠缠不清呢。” 张残听了以后,心中自然不是滋味,淡然道:“情感是人们与生俱来的天性,它将伴随着人的一生,它最多只是被人压抑,却绝不可能被扼杀。” 朴宝英眨巴了一下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笑道:“张兄这不是很清楚么?要想成大事,最该先学会的事情,就是懂得如何压制自己的情感!” 张残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无论再向朴宝英说什么,两人之间也不可能再有任何改变。索性那些让人肉麻的话,干脆就让它永远见鬼去吧! 然后张残像是和熟人聊天那样,笑着说:“我身上都没带剑。” 张残的拳脚稀松平常,能够拿得出手的,还是江秋传给他的一指头禅和拈花指法。不过因为这两门神功乃是佛门的高深武学,而张残的内力和心性,都相悖于佛家的不动寂灭,因此施展起来吓唬一般人还行,若是以之和高手对决,那其实就是自毁长城,自找死路。 朴宝英却并不打算给张残公平的机会,只是点了点头:“这样最好,因为我们能速战速决了。” 一阵轻风平地而起,将朴宝英的黑发和白衣尽皆吹得飘飞,然后碧绿玉箫舞动,一声声清鸣的笛音缭绕在张残的耳边,让张残只觉得有如仙音般曼妙的音符,充盈了整个长夜。 张残不知见过,更亲身尝到过这玉箫音符的威力。若是在几天之前,张残其实还没有多大的把握能够抵挡这玉箫的威力,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张残就这么神奇的变成了一个“聋哑人”,他在短短一瞬间,断绝了自己的听力,忘掉了自己双耳的存在。 然后张残拇指探出,激发出一道指风,穿向朴宝英的咽喉。 仍然是一指头禅。 没办法,拈花指法重守不重攻,现在张残能够倚仗的,也只有一指头禅了。毕竟除了这两门武功,张残的拳脚真的是粗浅得让人不忍直视,近乎于惨不忍睹。 朴宝英笑颜如花,一口绚烂洁白的珍珠贝齿轻吐,神色极为轻松。 只见她玉手平伸,食指轻轻一点,竟然欲硬抗一指头禅的指风。 然而下一刻,张残浑身一震,清楚地感受到自己的劲力被朴宝英震散,同时一股浩翰若海又延绵若山的气势,朝着张残贯穿而来。 张残压抑着心头的各种情绪,不动如山,拈花指法带动起全身的功力,迎向了朴宝英的玉箫。 不过张残已经知道朴宝英深怀阴阳真气,之前又在李越的手下吃过亏,哪敢再度将自己不设防。 一边退一边双足连踢,封堵朴宝英的来势。 果不其然,朴宝英玉箫之中,携带着向张残借来的力道,砰地一下先是将张残震得全身一麻,然后单掌切入,拍向张残的胸口。 张残不敢和朴宝英比招式上的变化,拳腿并用,大开大合。 然而朴宝英此时有若飞絮,游离到了张残的拳风之外,沾之即退。张残虽然不解为何朴宝英会轻易撤退,她此时的空间回凹让张残根本不由自主的就冲了过去。 而张残的心中刚刚升起阴谋二字时,朴宝英轻笑了一下,就那么奇迹般忽地反向又冲进了张残的怀中。 张残顿时一阵手忙脚乱,双掌疾拍,连吃奶的力气都用上了。噼噼啪啪一阵交锋,终究还是被朴宝英一脚踢在张残的小腹。 张残只觉得小腹之上好像是被狼牙棒狠狠捶了一下,腹上的肌肉像是麻花一样扭曲。 同时朴宝英那诡异的劲气侵至自己的体内,张残经脉有如爆裂般疼痛,哇地吐出了一口血,后仰倒地。 最近似乎尤爱吐血,张残倒地之时,还在这么郁闷地想着。 不过张残却觉得,自己的抗击打能力确实强悍了不止一点半点,此时一个翻身站了起来,问道:“宝英的真气里,为何又有凤凰胆的炽烈气息?” 朴宝英看着张残的眼睛,没有让张残多等,不答反问地说:“张兄觉得呢?” 张残沉默了一下,说道:“别告诉我,你和宫本灭天又扯上了关系。” 放眼整个世界,也只有宫本灭天的身上,还残存着神鸟凤凰的传承。 朴宝英点了点头,不顾张残难看的脸色,淡淡地说:“因为宝英还不想死,也有太多的事情要做,半年的时间,真的对我来说太过短暂了,所以我只能和他合作。” 张残惨然道:“那么,你说的和我在将来一同相拥去死的话,也是骗我的了!” 朴宝英没有答话,忽地远处传来一个让张残为之咬牙切齿的声音:“如果宝英回答是的话,张兄会不会死得安心一点?” 张残默然了一下,然后转身望向来人,淡淡地说:“宫本兄你好。” 宫本灭天双手后背,双足不动,看上去像是双足之下的土地将他“托”着一样,把他就这么送到了张残的身前。 然后宫本灭天也是客气地点了点头,说道:“终于还是见到了张兄。” 张残听了哈哈一笑,说道:“宫本兄这话真客气,我从未想过如此挂念着张某的,并不是爱着张某的人,反而是对张某恨之入骨的人。” 宫本灭天笑着点头:“仇恨本来就是支撑我们苟延残喘在世间的最大力量,也是我们不断激励自己向前的最大鼓舞。” 张残没有多说,反问道:“宫本兄是亲自出手,还是袖手旁观我与宝英之间?” 宫本灭天哈哈笑道:“张兄是在故意装糊涂么?就算抛开你我过去的恩怨不谈,只说现在宝英已经是我的人了,她的事情,自然就是我的事情。” 张残猛地回头,看着朴宝英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冷声问:“真的?” 朴宝英没有答话,宫本灭天却是依旧笑着说:“天下间能平复真龙之血的狂暴之力者,唯有在下体内的凤凰胆。所以宝英与我结合,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张残却像是没有听到一样,仍然看着朴宝英,一字一顿地说:“请宝英告诉我,他说的,是真的吗?” 朴宝英其实一直都没有回避过张残的双目,而她的脸上也一直是淡然如止水,不急不躁,不羞不怒。 仍是没让张残等多久,朴宝英轻声说:“对不起,我不想死。所以我只能为了活着,不择手段了。” 张残哈哈笑了出来,笑声中的凄凉响破天际。然后张残一边狂笑一边转头望向了小珠:“呆会儿的话,她会带你去治眼睛的,保重!” 没等小珠说话,张残一声暴喝,五指并拢成刀,刺向宫本灭天的咽喉。 宫本灭天的武功何其高强,丝毫不弱于朴宝英。而且他不像朴宝英那样,对张残还会留有余地。 宫本灭天提起一掌,登时涌出无匹的炽烈气焰,一声清脆的凤鸣展翅而来。 张残毫不退让,就在堪比白驹过隙的那一瞬间,忽地灵魂再度抽离了自己的肉体。 当张残失去肉身的时候,他忽地觉得,刚才所有的情绪也都全部脱离了自己的思海。这一刻,张残整个人平静的可怕,似乎世间任何,再与自己无关。 下一刻,张残拇指探出,以一种看透世间情怀的心态,悠然射出一指头禅。 没有任何动静,没有任何响声,一指头禅的劲力如一只穿云而过的箭矢般,溃散了那炽烈的凤凰图腾。并且继而冲破宫本灭天的大惊失色所布下的气墙,噗地一声,狠狠射穿了宫本灭天的左肩。 细线般的血丝挥洒在地。 张残做到了。 江秋也曾经在张残的梦中为张残演示一指头禅的精妙,并且告知张残的不足之处。 现在,张残终于在这心如死灰的境地中,成功激发出了自己的斗志,并且将一指头禅真正变成了独属于自己的功法。 不是佛家,不是道家,也不是魔教。 它现在属于张残特有,即使江秋亲来,也不能演练出和张残如出一辙毫无分别的一指头禅。 下一刻,张残微笑道:“宫本兄这点技艺,也敢来我中华大地寻仇?何不再滚回东瀛,做你那穷乡僻野的土财主,更是快活!” 宫本灭天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残翩然而笑,又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左肩的血洞,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张残微笑道:“这一切,不过是个梦,马上,宫本兄便能从梦中醒来了!” 说完之后,张残刚刚抬起手,忽地听到身后一阵劲风袭来。 而此时除了朴宝英,还有谁会向张残出手? 张残依旧淡然如水,不疾不徐地转过身,再度探出拇指,直点朴宝英左肩。 然而下一刻,朴宝英却是微微一笑,一个变身转向,反而将她那光洁的额头,呈现在了张残的所指之处。 看着她那恬淡的微笑,以及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张残忽地心中一荡,偏偏就是下不去手,而就在这短短失神的这一刻,朴宝英一掌又拍在了张残的前胸。 砰地一声巨响,张残听到的不是自己的肋骨断裂,而是听到了心碎的声音。 又是砰地一声,张残再次倒地,可惜这次,他连喷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知道喉咙一甜,热血顺着嘴角就流了出来。 朴宝英站在张残的身边,定定地看着张残,轻声说道:“张兄的恩情,宝英此生不忘。” 不说之前的种种,只说刚才,那也是张残终究还是手下留情,若非朴宝英以命为赌注,张残又岂会被她所伤! 其实张残相信,以朴宝英的武功,在见到自己的一指头禅后,绝对有和张残想抗衡的实力。但是她没有,她就是想试试,张残究竟能不能向她下死手。 所以,她赌赢了。 张残又是从嘴角涌出一口血,然后才沙哑着说:“趁早,趁早忘了吧!” 朴宝英没再说话,刚刚提起玉箫,正欲挥下之时,却听到了琴星雅飘渺的仙音:“谁敢伤他!” 然后一阵飓风般的呼啸,朴宝英登时玉箫回点,和琴星雅缠斗在了一起。 同时夜染尘从天而降,立在了张残的脑后,不咸不淡地说:“宫本兄已然负伤,何不找个地方暂行小憩一番?” 张残这才反应过来,在朴宝英被琴星雅缠住之时,宫本灭天已经向自己走来,看样子正准备结果了自己。还好夜染尘及时出现,不然的话,张残肯定还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就被这厮取走了性命。 想到这里,张残不由自主地就对宫本灭天生出了鄙夷的心态。 每每宫本灭天看似光明磊落的时候,其实都是对手不能对他造成威胁而已。 但是张残刚才一招破了他的掌势,既然跻身成为他的心头之患时,那他便再不能保持过人的风度,堂堂一国的少主,连这等偷袭也能做得出来,实在令张残不齿。 宫本灭天哈哈一笑,朗声道:“夜兄或许不信,在下刚才确实并无加害张兄的意思。” 夜染尘哦了一声,也是和煦地说:“夜某自然信得过宫本兄的气度。” 宫本灭天嗤笑了一声,然后淡淡地说:“那么,就此告辞了!” 夜染尘也是客气地说:“再会!” 等到这里的威胁尽除,小珠这才拖着自己的伤腿,一瘸一拐地走了过来:“你没事吧?” 张残强笑了一声:“当然!” 然后张残不愿再让她有安慰自己,便转移话题说道:“刚才你也听到了,你的眼睛其实还是可以治好的!等我伤好之后,就带你去药王谷,到时肯定能还你一双又大又有神的漂亮美目!” 第310章 张残刚说完这话,夜染尘却抓了他的肩膀一下。 小珠听了之后,自然难掩面上的激动神色。她这几天表现的再怎么淡然,再怎么一副看得开的样子,到了这一刻,再不能掩饰,咬着牙,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而随着宫本灭天的离去,朴宝英也自知再不能杀得了张残,便及时脱出了琴星雅的长剑,俏目连闪异彩,赞了一声:“琴姐姐果真技艺不凡!” 琴星雅只是淡然如水地点了点头,有些很勉强地客套地说:“多谢宝英夸奖。” 张残看着朴宝英脸上一点愧色都没有,终究还是忍不住说道:“宝英没什么话跟我说吗?” 朴宝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微笑道:“那向张兄道一声抱歉了。” 张残闷哼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答话,朴宝英又很亲切地对着琴星雅眨了眨眼:“琴姐姐放心,将来你我一同嫁到东瀛时,宝英会很尊敬你的。” 张残听了这话身子一抖,万幸夜染尘扶住了他的肩膀,否则肯定一头就栽在了地上。 然后银铃般的笑声越行越远,朴宝英也消失在了长街之上。 “张兄。”夜染尘晃了晃张残。 张残嘿了一声,惨然道:“见识的人越多,张某真的是越来越不懂人性了!” 夜染尘微笑道:“估计再给张兄三生的世间,依然是不可能琢磨得透人性的。” 张残叹了一口气说:“同样是一个人,好起来能那么的好,而恶起来,又能那么的恶!” 夜染尘显然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多和张残探讨和纠结,因为就算得出一个结果,其实也是没多少意义的。 “这大半夜的,张兄带着小珠姑娘要去什么地方吗?” 张残嗯了一声,反正撞见了夜染尘,那么干脆就还是像自己计划的那样,将小珠暂时先托付给他照顾得了。 于是张残老老实实地说:“万利商会那里出现了一点变故,夜兄可否代我照顾小珠几天,替我保护她的安全?” 夜染尘什么也没问,一如他以往的淡然一样,微笑道:“张兄尽管放心。” 然后夜染尘续道:“张兄现在怕是并无多少自保的能力,夜某送你回去如何?” 张残想了想也是,便对着小珠说道:“你放心,等我额,会来看你的。” 小珠点了点头,还是很开心地笑着说:“放心吧,其实我能够照顾好自己的。” 若非碰见这么一出事的话,她在路上已经说过了,不愿麻烦任何人照料。然则现在张残其实都没有问过她一句,便替她做了决定,然而对此她也没有一丝的不悦和置疑。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不得不说,这句话真有道理。这要是换做哪个不懂事的大小姐的话,见张残根本不过问她的意思便替她做决定,估计早就和张残跳起来了。 等到琴星雅带着小珠离开,张残才问道:“夜兄刚才要掐我一下?” 夜染尘再一次确定小珠走远之后,才低声道:“朴宝英在骗张兄罢了,小珠的眼睛,是治不好的。” 张残一愣,疑声道:“她骗我这个做什么?” 夜染尘想了想,然后答道:“或许,是想张兄在死前能有一点点的好心情吧。” 张残苦笑了一声:“这算是什么?” 夜染尘扯了一下嘴角,并不答话,张残也只能带着令他哭笑不得的疑惑,回到了万利商会。 早饭的餐桌上,木小雅一边慢条斯理的咬着馒头,一边问道:“那丫头呢?” 说实话张残根本不想搭理木小雅,但是现在又不能彻底和她闹翻,便懒洋洋地说:“小雅贵为城主千金,难道不知道一边吃东西一边和人说话,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么?” 木小雅轻笑了一下,然后才再次问道:“那丫头呢?” 张残无所谓地说:“送走了。” 木小雅这才满意,然后颇为赞许地说:“相公真是够绝的,换做是小雅的话,肯定不能对一个为自己付出这么多的人如此抛弃。” 张残点了点头:“为了成为人上人嘛,总要做一些自己绝不愿意去做的事情的。” 木小雅不知怎么,被张残这句话勾起了一些情怀,沉默了下来,连脸上都有了明显的惆怅。张残只看了一眼,便问道:“怎么,小雅想起拓跋俊然了?” 木小雅并不否认,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后,才说道:“真不知道,成为了人上人又有什么用,值得那么入迷么?” 张残见木小雅兴致缺缺,登时就觉得有些高兴,哈哈一笑,好整以暇地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太简单不过了!” “来,打个比方,我问你,世界上最高的山峰,叫做什么?” 木小雅皱了一下眉,却还是答道:“珠穆朗玛峰,是个人就知道。” 张残笑了笑,说道:“确实如此!那么,世界上第二高峰,又叫做什么?” 木小雅淡淡地说:“乔戈里峰。” 张残微微愣了一下,点了点头:“不错,倒是有点常识。那么,第三高峰呢?” 木小雅还给张残一个如花的笑颜:“千城章嘉峰。” “这座山峰已经不属于中土大地了,你怎么知道的?” 木小雅朝着张残眨了眨眼睛:“反正我就是知道。” “好!”张残赞了一声,继续问道:“第四高峰?” “洛子峰。”跟抢答似的,木小雅毫不犹豫地说。 “第五高峰呢?” “马卡鲁峰。” 张残有些无言以对了:“有本事你告诉我第六高峰!” “卓奥友峰。”木小雅依旧笑颜如花。 张残想了想,然后一拍桌子:“你这人会不会聊天!” 木小雅花枝乱颤,说道:“多谢相公逗闷子,小雅开心了很多。” 张残没好气地说:“你想多了,张某哪来的闲情逸致去逗你开心!这根本不是我的本意!” “无妨无妨,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反正小雅现在的心情,确实好了很多。” 张残苦笑了一声,然后忽地想起来一件事情,问道:“令尊最近有什么事情么?为什么谢绝见客?” 木小雅听了之后,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看着张残疑惑的眼神,木小雅再次肯定地略微颔首:“我确实不知道。” 张残哦了一声,坐了一会后,便走出了房门。 兜兜转转,张残又来到了周长鹤的书房。 周长鹤说,如果张残能够继续维系和木小雅之间的关系的话,他会张残,也就是周休的夙愿。张残虽然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想来应该是周休很迫切的东西,所以绝不该等着周长鹤的传唤,更应该主动来问询。 “我把她带回来了。”张残淡淡地说。 周长鹤正在运笔素描,听了以后,也都未曾停下,只是哦了一声,然后头都不抬地说:“周某言出必行,你尽管施为即可。” 然后张残的感觉是苦涩的,是无奈的,是一万头奔腾而过的:你好歹给老子提示一下啊!这他妈没头没脑地,自己下一步该去做什么,根本一无所知啊! 张残无奈之下,只得起身道别。走出了书房,却又觉得眼前一片黢黑:难不成逮住个下人问问,看看他们知不知道周休的夙愿是什么? 下一刻张残忽地心中一动,然后有了计较,朝着周心乐的房间那个方向走去。 张残可以没有保持周休的步伐速率,走进了周心乐的房间。 周心乐躺在床榻之上,讶然道:“你今天似乎很开心!步伐是如此的轻快。” 张残保持着周休式的一贯微笑,不咸不淡地说:“能见到你,自然很开心。” 周心乐轻笑了一声,点了点头说道:“明知是假的,我依然很乐意听到这样的话。” 没等张残说什么,周心乐轻声道:“带我去花园走两步好吗?再窝在房间里,真的要把我给憋死了!” 张残为了套周心乐的话,自然不会违逆她,很细心地把她轻轻抱到了轮椅上,然后还蹲了下来,以棉布裹着她那条断腿。一切停当之后,张残才风轻云淡地说:“应该不会着凉了。” 不得不说,张残演得非常像,也非常到位,你看周心乐脸上的满足,以她那样阴险毒辣的蛇蝎心肠,居然被张残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给感动得垂下了头。 张残此时心里倒是生出了一丝古怪,原来,一个人在不同的人的面前,所表现出来的神态,竟然有如此大的差别! 一路之上,周心乐就像是一个纯真的孩子一样,甚至还并且双手,似乎当真捧住了阳光,回首望着张残:“这才几天没晒太阳,我竟然如此怀念它的温暖。” 张残哦了一声,说道:“那有时候就算别人不给我们阳光,我们也需要自己灿烂。” 周心乐轻笑了一下,等到张残把她推进满是芬芳的花园里时,她才收拾了一些欢快,认真地问:“说吧,有什么开心的事情是要和我分享的?” 张残也没有迟疑,直接说道:“他说,我现在就能做我一直都想做的那件事情了!” 周心乐听了之后,双眸中闪过一丝惊喜:“真的?” 张残心中自然着急得不得了,不过还是装作很深沉的样子,却故意放松着自己的身体,使之呈现出一种很欢悦的状态:“千真万确!” “太好了!”周心乐一副很为张残高兴得样子。 不过在她说完这三个字的时候,却又不再言语,只是把一双如水的美目投注在张残的身上,含情脉脉的。 这要是在聊天室里,简直就是一张“别说话,吻我”的表情包。 不过这样的含情脉脉,在张残此刻的心里,却是恨不得还以打死你个渣渣! 正当张残斟酌着该如何去探周心乐的口风,周心乐却讶然道:“你和那个小丫头是什么关系?那天她为什么拼着老命不让父亲和那个贱人靠近你?” 那个贱人? 张残想了想,估计周心乐指的是木小雅。 然后张残只是随意一思考,便灵感如泉涌般眨眼间想出了一百种骗人的说辞,很随意地挑了一种,张残说道:“她只是不想让人医治我罢了!那丫头见了杀了那么多她的亲朋,恨我入骨。” 周心乐皱着眉,问道:“那你明知道这样,又干嘛非要躲进她的房间里?嫌命长了么?” 果然一个谎言要用一百个谎言去掩饰。 不过张残依然轻车熟路,半真半假地说:“哈,其实我和那小丫头有过数面之缘,所以我俩是认识的。而且我也答应过她,若是她真的想报仇,有朝一日我会把自己送到她的手中。唉呀,当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中伤之下脑袋一热,就稀里糊涂的钻进了她的房间里。” 张残这个谎撒的其实有点牵强,但是最后一句脑袋一热,却又将这个似是而非的借口扯圆满了几分。 毕竟谁都有脑袋一热的时候,周心乐倒也并没有过多的纠结,不过她又问了一句:“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张残这次摇了摇头:“究竟是谁,请恕我暂时不能告诉你。” 周心乐倒也乖巧,没再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轻叹了一口气后,说道:“好吧!再陪我一会儿,你便可以去做你最想做的事情了。” 张残忍不住有些哆嗦,这到了现在,究竟这件事情是什么他都一无所知,又谈何做起! 不过张残眼珠子一转,便又笑道:“我只是想和你一起去完成。” 周心乐本来的笑颜收了起来,沉默了一下,张残这时冷汗都流出来了:难不成自己说错什么,露馅儿了? 然后听到周心乐长出了一口气,叹道:“不要逼我了,你该知道我只能袖手旁观的。” 张残此时的脑袋急速的运转着,在斟酌着这句话的意思。 周心乐很明显是深爱着周休的,而且以周心乐表现出来种种,一般的寻常事情,绝不至于让她为难成这个样子。 这件事究竟是什么? 张残恨不得抓耳挠腮了。 第311章 把周心乐再次送回屋里,张残仍然一无所获。 走出了几步之后,张残又暗暗懊恼:早知道在她说去花园散心的时候,自己就应该把她骗到郊外去。届时严刑逼供,说不定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了。至于事后周心乐怎么处置,那就简单了,一刀宰了就是了。至于周心乐怎么死的,张残很相信自己,届时绝对能扯出一个让所有人都不怀疑的谎言。 若非周心乐骗了张残,拉达也就不会惨死,所以张残本来就对周心乐苦大仇深。并且张残化身周休混在步步惊心的万利商会里,最主要的目的也是为了将万利商会彻底颠覆。 思来想去,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而琴星雅和夜染尘,他们两人本就不赞成自己现在的行径,在他们的眼中,大宋的整个社稷才是最为重要的。 当然,张残也并不是真的是个置民族大义不顾的人。但是,他现在只想报仇,他也会尽力把对大宋的损失,降到最低。 也不知如何,张残忽地冒出了一个古怪的想法,然后直奔向济仁堂。 济仁堂的店门紧紧关着,显然李越的伤势还没有好转,不能轻易“接客”。 试想一个病恹恹的郎中为患者治病的话,难免会让来到这里就医的患者感觉不对劲:难不成医生也会生病?他连自己都治不好,又谈何医治他人呢? 觑得一个空闲,张残翻墙进入了内院。 走进屋内,张残不只嗅到了浓浓的药草味道,更是嗅到了一股莫名的哀伤。 很难说清楚,哀伤是一种神情,是需要用心体会或者是用肉眼看见的。然而张残确实从这复杂难明的暗室里,嗅到了哀伤的神韵。 李越紧闭着双目,脸色蜡黄,两只眼窝堪比国宝,黑得发紫。 张残大手触到了他的额头,探出一丝真气,然后登时探察到李越的身体,岂能用糟糕来形容! 他的体内是有一股极为汹涌的炽烈气息,张残和这股气息打过很多交道了,辨别出这是宫本灭天的真气。 说实话,张残这时候不知为何,对李越生出了一点点的同病相怜的感情。因为他们二人都和朴宝英有着很深的关系,可是现在朴宝英却被宫本灭天给占有了。 虽说这也是朴宝英自愿的,但是道理人人都懂,心头之恨却依然不能平息。每个我们得不到的人,安然枕在他人的怀中时,谁都会对那个“他”生出嫉恨的。 人之常情,在所难免。零九小說網 而看样子,宫本灭天不只“霸占”了李越的未婚妻(朴宝英),更是不给他活路,又重伤了他。 哈!这小子比我惨! 张残现在也只能靠着奚落他人的更惨,来暂时忘记自己的没那么惨的处境了。 没再多想,张残将李越扶了起来,双掌贴在他的后心,探出自己的真气,为其运功疗伤。 在运功几个周天之后,张残将宫本灭天那炽烈且极为顽强的真气,成功逼到李越的体内。 李越一声闷哼,哇地吐出一口又黑又臭的污血,然后张残感觉到他的意识转醒,并睁开了双眼。 张残皱了皱眉,将他放好之后,捏着鼻子说:“贵国人民的体内,流淌得都是这种腥臊的血液吗?” 李越虚弱得喘着气,但是听了张残这样无差别的地域歧视,又张口颤声道:“老子要要你救吗?” 张残哈哈一笑:“来吧!挣扎得越是激烈,张某心中的快感越强!” 李越又张了张口,却是一口气喘不上来,看样子,甚至连咳嗽这样的动作,都让他感觉尤为吃力。 张残摆了摆手说道:“李兄还是休息一下吧,论吵架,张某从无敌手。” 李越闷哼了一声,却还是闭上了双眼。不过他倒是没有让张残等待多久,半盏茶之后,他复又睁开了双目。 张残还没问他什么话,他低声叹了一口气:“等死的感觉,好恐怖。” 点了点头,张残算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若非传天也不知道用了什么神通侵入了自己的意识世界里,并把自己及时从鬼门关带了出来,张残还真的早就安眠在了黄土之下了。 “李兄应该是被宫本灭天所伤吧?宝英呢?”张残问道。 李越沉默了许久,说道:“宝英已经抛弃了我。” 张残嘻嘻一笑:“张某知道的,但是就是喜欢听你亲口说出来。” 李越像是诈唬一样,猛地抬头,死死地盯着张残。 张残无动于衷地说:“不要这么看你的救命恩人,你应该说我不计前嫌反而大费周章救你性命,这种行为是多么的高尚多么的伟大多么的值得载入中韩两国友好关系的史册之上。” “张兄有什么事情是需要李某帮忙的?”李越淡淡地说。 张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真的一句夸奖也没有?” 李越嗯了一声,说道:“我现在很累,很不想睡,但是眼皮真的在打架。” 张残点了点头:“和我一样,尤其在冬季最是深刻!每天清早起床的时候,脑海中都有两个小人在打架,其中一个说,被窝这么暖和,外面那么冷,再多睡一会儿吧!然后另一个小人儿就会说,是啊是啊,楼上说的有道理,那还是多睡一会儿吧!” 李越皱着眉:“张兄一直都是这么婆妈吗?” 见到自己的调侃成功使得李越动气,张残才笑着摇头说:“还记得李兄那晚趾气高扬地对张某说,宝英是你的未婚妻么?张某真的很恨李兄的气焰,所以好歹先容我出一口恶气再说。” 然后张残没再废话,问道:“李兄对周休这个人了解得多吗?” 见李越只是看着自己,张残续道:“周休有什么事情,是最想完成的?” 李越听了之后,扯起一个淡淡的微笑:“原来张兄是想得到一个小小的消息!” “所以,举口之劳,麻烦李兄告知。” 李越却是摇了摇头:“等到李某康复之后,必会告知张兄。” “为什么现在不能?”张残皱眉问道。 “谁知道张兄会不会在得到消息之后,顺手了结了在下。”李越若无其事的说。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李兄放心吧!老子都救了你了,你还信不过老子?” 李越嘿了一声:“张兄或许不知,宝英一而再再而三的告诫李某,任何情况下,绝不能相信张兄的品行。” 张残脸上一直都隐隐浮现的自得之色就此消失,有些不能置信地问:“宝英说的?” 李越点头。 张残沉默了一下,然后才略带萧索地说:“她怎么能这么说我!” 曾有那么一刻,或许说直到现在,张残都不能对朴宝英释怀,也不能对朴宝英产生任何的恨意。因为她说过,她的许多做为,都是无可奈何的身不由己。她背负了很多东西,所以为了完成某个宏大的目标,不得不做出很多违背她初衷和本意的事情。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伤害到张残,张残最多只是惆怅。 但是,她现在却说自己这个人绝不能信任,真的让张残觉得以往对她的付出和牺牲,变得一文不值。并且以往对她还保留的那些憧憬,到了这一刻,也彻底断绝。 最容易使一个人万念俱灰的,就是一场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感情投入。 而现在,张残的感受更甚。 真不知道朴宝英是以何种面目何种口吻,才能说出任何情况下,绝不能相信自己品行的这种话! 李越看着张残沉默的样子,笑道:“张兄无须如此,宝英本来就是一个只重目的的人。” 张残嗯了一声,长出了一口气后,自嘲般说道:“她说的没错,我这个人,名声确实臭了,不被人信任,再正常不过了。” 李越忽地问道:“张兄会不会杀了宫本灭天?” 张残听了这话,哈哈一笑,淡然道:“他已经是个死人了。” 李越从张残的语句中感受到了无以名状的巨大信心,似乎也感染到了李越一样,他轻松地说:“那张兄有没有想过,万一张兄杀了宫本灭天,会招惹出东瀛刀圣这样的超凡人物?” 张残毫不在意地说:“笑话!招惹出来又当如何?人要是没有承担后果的坚韧之心,注定一辈子只能庸庸无绩,碌碌无为!” 在得到李越眼眸中闪过的一丝赞赏后,张残才又显露出了狐狸尾巴:“实在不行,我大可以等东瀛刀圣死了再对宫本灭天动手!毕竟那个老家伙已经过百的高龄,他是耗不过我的。” 李越的脸上登时像是吃了死苍蝇一样,苦笑了一声:“我差一点真的相信了!” “这个自然!因为张某差一点也都相信了!”张残厚着脸说。 李越摇了摇头后,没再废话:“你我合作如何?张兄可知,宫本灭天有凤凰胆护体,可以在死后涅槃,他本人简直就是不死之身!以张兄目前的水准,连伤到他都难,又怎么可能真正取走他的性命!” 这要是昨夜之前,张残还真的没把握胜得了宫本灭天。但是自己融会贯通了一指头禅之后,胜利的天平已经完全倾向了自己。而且张残隐隐间觉得,从某种意义上说,一指头禅或许专门能克制工本灭天的凤凰气焰。 不过张残也是亲眼见过了宫本灭天死而复生的神迹,所以在听了李越的话后,本来强大的信心,此刻也不免有些动摇。 李越看见张残意动的神色,微微一笑,续道:“还好,李某在踏足中原之前,仙师他老人家告知了李某一个方法,很有可能彻底毁掉宫本灭天!” 张残扬了扬眉毛,加重了语气:“很有可能?” 李越理所当然的说:“真不好意思,我不如张兄那样会骗人。” 然后李越话锋一转,趁热打铁般说道:“非是李某刻意,但是只看贵国上下,整个神州大地之上,都没有可以和东瀛刀圣抗衡的超绝高手!一旦惹到东瀛刀圣东渡中土,那将是中原武林千百年来,最大的浩劫!” 张残听了这话,心里很不舒服,然则李越说的却是事实。就目前来看,整个中土,确实没有太过拔尖的超绝人物。说起来,张残倒是很相信,如果鬼手老人不那么游戏人间,肯插手到世俗之中的话,中原武林也不会这么被人瞧不起了! 李越一副淡然自若地说:“若是宫本灭天是死在李某的手上,李某大可以暂避高丽!有仙师坐镇,谅那东瀛刀圣即使三头六臂,也不敢轻易涉身我高丽国土之上!” 张残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李越所说的话对他产生了极大的诱惑力。 这样拿了人头,卖了队友,自己还能全身而退的美事,当真是一举多得。 于是张残老怀开慰地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 “那么,李兄现在能不能告诉我,周休最想做的那件事情,究竟是什么?” 看着李越不解的眼神,张残解释道:“周长鹤告诉张某这是周休的夙愿,并且已经首肯了张某于这个夙愿上可以大展手脚了,但是张某要是这么跟个二愣子似的什么也不做,岂不令他怀疑?” 李越笑着摇了摇头:“张兄多虑了!既然是夙愿,那绝不是简简单单能够一触而就的事情。李某现在只能告诉你,好好的保持和木小雅的关系,就算是已经在着手这个所谓的夙愿了。” 张残听了之后,疑惑地问:“李兄没有诓我?” 李越无奈地笑道:“李某确实需要一个合作伙伴,不然如何宰了宫本灭天,以消我心头只恨!他太残忍了,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是他却偏要我吊着一口气,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此仇不报,此恨不平,李某还有何面目立于日月之下!” 张残看着李越的神色,有了他这种被人杀身夺妻的屈辱,确实会是自己强力的助手。于是点了点头:“那么,就不打扰李兄休息了!张某告辞!” 李越微笑道:“张兄临走之前,可否再帮李某端过来一杯水?在下感激不尽!” 推开房门,木小雅正在刺绣。虽说张残对她没有任何好感,但是为了那个所谓的“夙愿”,他也只能强撑着头皮,要和木小雅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话说回来不得不说,木小雅做着女红的样子,确实是娴熟和端庄,很让张残欣赏。 第312章 张残咳嗽了两声,不过这么明显的引人注意的方式,并没有换来木小雅的抬头。 于是张残只能作罢,笑眯眯地说:“娘子还会针线活啊?” 木小雅这才有了反应,斜睨了张残一眼,淡淡地说:“这是什么很了不起的事情吗?有什么话直接说吧,何必以这么蹩脚的方式作为开场白?” 张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老实话,他此刻真的想一走了之,也不用这么受人白眼和遭人奚落了。尤其是,眼前的对象,还是张残根本就没有任何好感的人。 长出了一口气,张残笑着说:“你有没有觉得,本来相互喜欢的人,却慢慢变得疏远是一件很让人觉得惆怅的事情?” 木小雅点了点头,做了个继续的动作。 张残哈哈一笑:“所以了,我忽然觉得咱俩本来没有一点感情,但是经过培养后却慢慢变得彼此珍惜,或许更能让我们懂得感恩和知足!我说的有道理吧?” 木小雅呵呵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脸上:“相公给我的那一巴掌,我的脸上现在还疼。” 张残这事儿做的确实不怎么光彩,一个大男人动手打女人,就算打死她估计也没有人会称自己一声英雄。眼珠子一转,张残笑道:“要不,我让你打回来?” 木小雅嗤笑了一声,很不屑地说:“你挨打受伤或许已经习惯了,但是我呢?我们男女有别,经历又各自不同。那么就不要把你觉得习以为常的事情,就稀松平淡的让他人也如饮清水一样轻轻下咽。” 张残无奈地说:“那也不要轻易就把一个人判了死刑不是么?” “触底的事情,又怎么能轻易反弹?不好意思,我是女人,如果你觉得我可以被道理轻易说服的话,那么很抱歉我让你失望了。” 张残苦笑了一声,然后也没再说什么。女人本来就是耳根子软的奇特生物,一般情况下,说几句好听的假话,都很容易让她们回心转意。木小雅对自己其实素来都不怎么感冒,再加上最近发生的一些情况,张残自知在短时间里,不可能让她的态度对自己有什么很大的改变,也只能慢慢来,水滴石穿了。 说起来,张残也知道,有时候男女之间的事情,很有可能只差那一步就可以挽回。不过可惜的是,感情这件诡异的事情,并没有一个很直观的进度条。当你觉得付出或许是永无止境的时候,自然而然会止步不前,甚至萌生退意。 然后张残又觉得自己无处可去了,因为自己现在正是一个“碍眼”的存在,再继续死皮赖脸的呆在屋子里,很有可能会适得其反。正是午时,张残也不想去看小珠,不是他已经完全忘掉了小珠的存在,仅仅是因为他没有勇气看到那只独眼。 张残可以很肯定,在对视之中,自己即时双目完好,也肯定不敌小珠的随意一撇。 想到最近几天都是清粥白瓜下毒,嘴里真的是淡出个鸟来,张残当然不会亏待自己的肚子,来到大同府里最为上档次的尊荣酒馆,张残刚刚走了进去,却见到了一个熟人。 方婷柔正一个人坐在角落里,独自自斟自饮。 不得不说,张残还是很喜欢看见一个女性饮酒,她们大多饮酒的动作都很轻柔,并且酒后的红晕点缀在白皙的脸上,更是明艳动人。不过张残仅仅是喜欢看见罢了,真要是让他选择,他是不会和一个饮酒的女性共度一生的。 这并不矛盾,就像作者很喜欢看见一个吸烟的女生,总会觉得那烟雾缭绕之后的那张脸,莫名就透出一股淡淡的忧郁,和微微的颓废之意,大为惹人爱怜。但是欣赏归欣赏,还是对这种女生避而远之的。 方婷柔倒是眼尖,俏脸分外嫣红的给了张残一个甜甜的笑容,然后向着张残招了招手。 张残淡然一笑,拒绝一个很主动的女性,绝不是绅士所为。毕竟女孩子大都连嫩,让她们主动做出邀请,其实是一件很需要勇气的事情。 在方婷柔的对面坐了下来,方婷柔笑着说:“周公子一个人?” 方婷柔身上的酒气很重,让人一不留神会被呛到,然而混杂着她身上的清幽体香,两者却又凝成了一种叫做分外迷人的味道。 点了点头,张残笑道:“方姑娘也是一个人吗?” 方婷柔嗯了一声,有些俏皮地说:“那么,周公子应该不会拒绝我的邀请喽?” 张残哈哈一笑,反正在角落里,也不用担心大声喧哗会显得没素质,然后才说:“实不相瞒,张某还是更喜欢自己主动一点!那么,请问方姑娘,周某是否有幸,能在你的席间入座呢?” 方婷柔古怪地看了张残一眼,却还是点着头说:“周公子很会体贴人。” 大同府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像“周休”和方婷柔这样的人,应该算得上这个地方首屈一指的贵族了。 周休已然成亲,方婷柔张残只知道她绝非处女,应该也是成亲的人。那么瓜田李下的,一男一女偏偏还坐在角落里共饮的话,难免会被人说三道四。 所以张残这么一说,其实就是“化被动为主动”的一方,就算真被人指指戳戳,估计也都是说张残不是的居多。 张残也不客气,举起筷子就是风卷残云,吃别人花钱请客的饭,总是那么尤其的觉得美味。 方婷柔自己喝了一杯,看着张残没有停下来的势头,拿着嫩葱一般的玉指敲了敲桌子:“周公子是不是能先停下来一会儿?” 张残倒是慢了下来,没有一点不好意思:“方姑娘请吩咐。” 方婷柔拿着下巴朝着张残的酒杯点了点,张残看了之后,笑着说:“空腹喝酒很容易伤身体的,也很容易让人轻易醉倒。万一周某喝了两杯就先失去了状态,岂不扫了方姑娘的雅兴?” 方婷柔轻笑了一声,略显欣喜地说:“我之前一直以为,周公子是个很无趣的人哩。” 张残笑着说:“人总是会变的,并不稀奇。” 方婷柔听了这话,兴致勃勃地说:“那周兄是觉得变化之前的自己好,还是变化之后的自己好?” 张残倒是没怎么想过这个问题,不过听了方婷柔这么一问,倒也觉得值得考虑一番。所以想了想后,张残说道:“我总觉得,一个人在作出改变的时候,肯定是认识到了自己之前的不足。所以,周某还是觉得变化之后的自己,应该更好一点。” 方婷柔听了却有些不以为然:“我们在不同的年龄段,会有着不同的思想。那么所谓的变化,不过是因为认识了不同的世界,只能为了去更加适应这个环境,才不得不勉强自己作出调整罢了。” 张残皱了皱眉,旋即又舒展了开来,点头说道:“方姑娘说的有道理。” 然后张残举起酒杯:“为了这么有道理的话,干杯!” 方婷柔先是看了张残一眼,然后一饮而尽。 “小雅怎么样了,还在和周公子闹脾气吗?” 张残也没有隐瞒,笑着说:“赌气的女人,是根本让人无从下手的。也只能等她气消了以后,我再想办法去好好逗她开心吧!” 方婷柔再度不以为然:“周公子有这个心确实是好的,但是你应该知道,女儿家在生气的时候,尤其不能被冷落的。她现在能够为周公子动气,其实正是你们之间有所转变的契机。” 方婷柔续道:“所以,这样的机会真的很难得。不要因为一时被她呛了几句,就那么小家子气的对她不理不睬。婷柔也是个女人,能够感觉到小雅在对待周公子的感情上,已经明显有了观改。” 说起来,张残也觉得木小雅确实有了些变化,不过他不敢肯定罢了。此刻听了方婷柔的话,便笑着说:“多谢方姑娘指导,周某感激不尽。” 然而方婷柔却是一阵很夸张的笑声,颇显微醉时放浪形骸的狂野之态:“周公子高兴的有点早了!如果,万一有一天,周公子发现了什么不该发现的事情,会怎么办?” 张残不明所以,皱着眉问道:“方姑娘这是什么意思?” 方婷柔收拾了张狂,变得正常了些许,却还是捂着嘴轻笑着说:“周公子后知后觉的有点可怕呢!无怪乎小雅可以任意玩弄周公子于股掌之上。” 张残的眉头几乎拧成了一个八字,沉声道:“到底怎么了,请方姑娘明示。” 方婷柔笑着说:“算了,周公子还是自己去观察吧,省得有人说婷柔多管闲事。” 听到这里,张残不难猜测,方婷柔肯定知道一些不利于自己和木小雅关系的事情,她刻意这么卖着关子,更是希望张残能够追问下去。 而到了现在,张残更是对方婷柔的印象直线下降。 要知道,除非是那种特别对眼一拍即合的男女之间,剩下的一对对,都是经历过很多分分合合磕磕碰碰才走到一起的。因此两人同床共枕,可谓是无数磨难才得以促成。有鉴于此,人们都是劝和不劝分的。古话也更有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这种说法。 然而方婷柔现在的所作所为,完全就是为了拆散张残和木小雅,张残自然对她产生了一些不齿。 也无怪乎木小雅之前对自己说,要离方婷柔远一点,这种人确实不能当成朋友的。 不过戏要演得足一点,正常男人听了这话,都不可能无动于衷。因此张残忍着心头的厌恶,装作很沉稳地问:“求方姑娘告知!” 而方婷柔果然一副早料到的样子,轻笑道:“过去两年的时间里,周公子一直游历各地,从不曾回来过” 说到这里的时候,方婷柔停顿了下来,笑吟吟地看着张残。 张残想了想,站了起来,为方婷柔斟满了酒杯,沉声道:“方姑娘请继续。” 方婷柔凑了过来,双目已经显得有些醉意的迷离:“城北老孙头的家里,现在有一个很可爱的女婴,约莫一岁,眉目之间,和小雅隐隐相似。” 张残其实真的已经有了几分心理准备,因此很恰到好处地霍然而起,沉声道:“这个女婴的父亲是谁?” 方婷柔端着酒杯,似笑非笑地说:“那天黄昏,和周兄拼命的人是谁?” 张残点了点头:“谈蛟!” 方婷柔略显同情的看了张残一眼:“周公子是继续陪着婷柔吃完这顿酒呢,还是要准备去做些什么事情呢?” 张残打了个哈哈,旋即坐了下来,很平淡地说:“天大地大,都不如医饱了肚子最大。还有什么事情,比现在桌面上的美酒更吸引我呢!” 这次张残是一脚把门给踹开的,木小雅登时吓了一跳,又哎呀叫了一声,放下了针线,反而握着右手的食指指间。 “你有病吗?”木小雅又抬起了头,颇为不善地看着张残。 张残哈哈一笑,说道:“小雅心里是不是在骂,周某人这个鳖孙?” 说到“孙”字的时候,张残刻意咬得很重。木小雅自然听了出来,她的神情明显闪过了一丝紧张,然后也忘掉了食指的疼痛,若无其事的说:“我不和你一般见识。” 张残微笑道:“我觉得,你心里想的,一定是我不和你这个孙子一般见识。” 还是那样,在说到“孙”字的时候,张残咬得很重。 木小雅盯着张残:“你到底想说什么?” 张残讶然地说:‘我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是不是小雅该对我说些什么?“ 木小雅站了起来,就想朝门外走出:“我不和疯子说话。” 张残学着狼嗷呜了一声,牢牢地挡着门:“那你应该知道,不要去刺激一个疯子,他杀了人又不犯法,对吧?” 说完之后,张残朝着木小雅挤出了一个笑容,很标准的露出了八颗牙。 张残笑着说:“小雅怎么不说话了?是害怕了么?” 见木小雅还是不说话,张残便笑着说:“小雅出去这个门,会走向哪里?城北么?” 木小雅俏脸煞白地望着张残,瘫坐在了地上。 第313章 张残笑着走了过去,然后一把将木小雅抱了起来。 谁知木小雅转而就平静了下来,平息了一下呼吸后,问道:“你想怎么样?” 张残若无其事的说:“不知道,但是保不准哪天老孙头的家里,会莫名出现一场火灾啦什么的。嗯,这个得看心情。” 木小雅盯着张残,颤声道:“她是无辜的。” 从木小雅发抖的声音里,就知道她绝不是表面上那么平静。 张残点了点头:“我当然知道!所以,想认她做干女儿,留在身边抚养。” 木小雅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残,那大眼睛有些呆萌,甚是可爱。不过下一刻,她摇着头说:“别开玩笑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张残给木小雅倒了一杯水后,递到了她的手边,笑着说:“如你所说,孩子是无辜的,我有那么残忍吗?刚刚不过是开了个玩笑而已。” 木小雅哼了一声,反问道:“我不信你能这么好心。” 估计被人送一顶帽子,这种屈辱,是个男人都会受不了。所以木小雅认为张残不安好心,也完全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不过她千算万算,也不可能知道眼前的“周休”,已经被狸猫换太子了。那这事既然不是发生在自己的头上,张残当然大度啦! “人们都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但是周某觉得,生命的延续,子孙的传承,其实都是一个人以另外一种方式继续存活在世间。说白了,尤其注重传宗接代的人,其实就是一种很极端的怕死表现。” 张残微笑着继续道:“我不止一次想过,倘若周某走到生命的尽头,那一定要死得干干净净、彻彻底底,不希望我的任何枝叶开播在尘世间蔓延。” 木小雅仍是不可置信的望着张残,张残接着笑道:“可惜是个女儿,要是个男孩子就更妙了!那么周某既能对祖宗有了交待,自己又能无牵无挂的痛快辞世,简直一举两得。” 木小雅沉吟了良久,才将信将疑的问道:“你是真心话?” 张残点头道:“当然!人本是孤单而来,也该孤单而走。” 木小雅想了好久,皱着眉问道:“照你的意思,即使小雅现在又有了一个男孩子在身,你也毫不介意?” 张残讶然道:“真有了?” “没有!”木小雅气急败坏地说。 “哦!”张残无所谓地说,“赶紧加油!” 木小雅抡圆了一巴掌就朝着张残呼来,张残何等身手,岂会令她得逞。坐着的椅子吱扭向后倒滑,很精准的让木小雅的指尖贴着自己的鼻息而过,张残有些不解地问:“你这算什么!” “你这又算什么!”木小雅一脸愤怒地看着张残,“你到底把我看成什么样的人了!”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真的觉得木小雅当了bo还想立牌坊。这事情都已经做出来了,还怕什么别人戳脊梁骨。 木小雅这时也意识到,其实她已经没有脸面说这句话了,看着张残一动不动,她低下了头:“谢谢。” 这转变得也有点太快了,前一秒钟看上去还要杀要打的,这一秒钟又这么轻言轻语的道谢,张残还真有点受不了。 没等张残说话,木小雅疑问道:“能不能告诉我,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残毫不犹豫地就把方婷柔给卖了:“方姑娘。” 暗中告密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张残出卖起方婷柔来,那叫一个理直气壮理所当然。 “我就知道是她!”木小雅气道,“从小到大,她一直处心积虑的针对我!” 张残笑着说:“那你更不应该被她落了口实。” 木小雅扬了一下头:“所以,你根本不可能当一切都没发生过,对吗?”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我这样的反应是很正常的,宽恕本来就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所以怎么可能立马就完全放下?” 木小雅听了以后再度陷入了沉默,隔了良久,低着头低声说:“谢谢。” 其实夫妻之间,即使到了当今社会,在对待出轨的问题上,女性依然是处在很被动的地位。 一个男人出轨了,街坊邻居很有可能说叹一口气:“真是一失足成千古恨!” 但是一个女人出轨了,街坊邻居十有八九会嗤笑一声:“不守妇道的贱人!” 而在古时,这样的差别对待更是严重,可以说得上完全就是一边倒的形势。所以木小雅这样的行为,不只会给她自身带来无以承受的打击,连带着她的家人、这个大同府的一城之主都会遭人诟病,使得祖上蒙羞,祸及先考。 没等张残说话,木小雅再次抬起了头,看着张残,再一次诚恳地说:“谢谢。” 这么一刻,张残还真的有些可怜木小雅。 就张残所知,木小雅深爱的人是拓跋俊然,虽然张残并不清楚拓跋俊然是否对木小雅有好感,但是最后的结果,就是她为了报恩,嫁给了周休。 说起来,木小雅倒不算得上是所嫁非人,因为周休对她痴心一片。不过因为很自然而然的原因,周休又对拓跋俊然嫉恨得几乎入了魔障,所以这么久以来,周休和木小雅之间算得上是名存实亡。 那么木小雅不守妇道的行为虽然不对,但是也不见得就是完全不能被人理解。因为我们都很清楚,和一个并无好感的人生活在同一屋檐下是什么感受。 没再多想,张残拍了拍木小雅柔软的肩膀,淡然笑道:“过去都过去了,也就不属于我们自己了,向前看吧!” 木小雅点了点头,以往的牙尖嘴利真的再不属于此刻的她,她只能轻声说了一句:“我对不起你。” 张残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地说:“那么,以后要对我好一点,知道吗?” 木小雅咬着下唇:“嗯。” “不许再随意挖苦我,嘲讽我,知道吗?” “嗯。”一行眼泪从木小雅的俏脸上滑落。 这行眼泪,或许不是悔恨,或许只是纯粹的觉得是她确实错了,并不和“周休”这个人有多大关系。但是既然已经如此,也正是有力的证明了她对周休,不见得完全没有任何感情。 张残笑着说:“以后要多关心我,多体贴我,知道吗?” “嗯。”木小雅饱含着热泪点着头。 “以后,所有的钱财都归我管,我只是时不时的给你一点零花,知道吗?” “想都别想。”木小雅哭叫着 张残见了不由哈哈大笑,别说,他这次真的是真心实意的放声大笑,毕竟这场面确实有点逗。 等到夜幕降临的时候,张残在于城北的途中,也不知怎地,莫名又来到了济仁堂。 一道白影从济仁堂翻出,张残心中一惊,躲了起来。 虽然只是一瞥,但那是朴宝英的背影,张残绝对没有看错,因为印象是那么的深刻与真实。 张残平稳了一下心态后,翻进了济仁堂,来到内屋。而李越依然不死不活地躺在床榻之上,至少看上去岌岌可危的样子。 因为没有掩饰自己的脚步声,李越睁开了双眼:“张兄。” 张残依然是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李兄感觉怎么样了?” 李越苦笑了一声:“很渴!我还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连去喝杯水这么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 李越很有可能是在骗自己。 朴宝英刚刚从这里离开,以朴宝英的性情,绝不可能是一时心软,仅仅只是“偷看”他一眼这么简单。 那么,两人刚才肯定有过交流。 除非李越也是那种拧脾气,宁愿渴死饿死,也不向背叛他的女人开口。 张残很想问一句,这么久没有人来看看你这样的话来试探。不过已经知道了李越有可能是在骗自己,那么张残就不会这么打草惊蛇——朴宝英刚刚离开不久,自己若是这么试探的话,李越十有八九会生出警惕之心。 小不忍则乱大谋,既然李越有可能是在骗自己,那么他对自己的需求,肯定是不正当的,肯定是不能被自己知道的。所以,只要掌握到这一点,张残就能够将计就计,不至于被人利用。 张残现在最恨最恨的,就是被人欺骗和利用。 于是张残若无其事地倒了一杯水,递到了李越的手中。想着刚才李越的话,张残回答道:“很正常,我们很多人在病入膏肓之前,都不知道该去珍惜自己的身体的。所以说一辈子不长,多对自己好一点。” 李越喝了两口水,似乎有了些精神,算是接过了张残的话茬:“一辈子太短,还是少对别人恨一点。” 张残知道他所说的是朴宝英,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哈哈一笑:“李兄看的开就行。” 李越点了点头,无奈地说:“不是看的开,是只能看的开。” 张残笑着瘫坐在了长椅之上,故意秀恩爱般叹道:“唉,腰酸背痛的。” 李越自然讶异地问:“怎么了?” 张残面有得色的说:“还能怎么?我的便宜夫人太过诱人,颠龙倒凤的,把张某累得腿脚发麻。” 李越这才知道,张残是在故意逗他,也是在故意笑话他又变成了单身狗。他打了个哈哈,脸上并无任何动气的神色,反而上下打量着张残,反问道:“所以,张兄是在故意卖弄你的肾更比我虚?” 张残一愣,这才反应过来,貌似这也确实不是什么值得吹嘘的事情。 李越也没在和张残继续纠缠,说道:“张兄可知道,你的岳父大人,或许会在最近有一个大的动作?” 张残眉头一挑,正色道:“李兄请讲。” 话是这么说,但是张残已经对李越所说的任何,都会有所保留,而且是大大的保留。 李越侃侃而谈地说:“木切扎现在基本上已经被蒙古人买通,只差最后一步。而宝英和宫本灭天来此的目的,就是为了破坏木切扎和蒙古人的联盟。” 张残插口道:“原来这样,怪不得我那岳父大人最近谁也不见。” “不知张兄信不信,将来能够入主中原的,一定是蒙古人!”李越很肯定的说。 张残哈哈一笑,不以为然地说:“李兄多虑了,中原大地只能被中原人统治,任何异族,即使能够逞得一时之威,但是绝不可能长久。等到他们的,只有铩羽而归,再无第二个可能。” 李越有些怜悯张残的无知那样,看着张残的双眼反驳道:“张兄真的该好好放平自己的心态,好好洗刷一下自己的双眼。事实上到了现在,如果不是塞外诸族不能团成一心,抱守成团,中原的半壁江山早已沦落了。” 被人把自己的家乡说得这么不值,张残的反驳是不假思索的:“事实从来不去迁就任何如果,因为假设的东西,根本无实际可言,也根本不值得让人为它劳心费神。” 李越淡淡地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现如今整个大宋把目光聚焦在金国的这一片苟延残喘的国度上,根本就是本末倒置。一个有史以来最为高大的巨人已经冉冉崛起,张兄该擦亮眼睛了。” 没等张残说话,李越又道:“张兄是如何看待耶律楚材的?” 张残想了想,说道:“耶律楚材可以称得上是比肩于张良、诸葛孔明的大智慧超人,而且此人的剑法号称永无破绽,智勇双全,光照古今,称得上是人中龙凤。” 这一次张残又堵住了李越的话,续道:“但是在偌大的天下趋势下,个人所起到的作用是不可能扭转一个乾坤,颠覆一片土地的。天下以人为本,以更多的碌碌众生构筑,个人的渺小,其实微不可闻。” 李越淡淡地说:“张兄知道,蒙古人有多么的恐怖么?” 张残摇了摇头:“被打败的人,永远视打败他的人是个不可攀登的高峰。” “张兄太固执哩!”李越无奈地说。 张残笑着答道:“长城延绵千里,想要越过这个屏障已非容易之事。而中土大地虽说平原居多,但是仍算得上地势复杂,蒙人的骑兵入我中土,只能算得上是折了翅膀的雄鹰,毫无威胁可言。” 第314章 李越古怪地看了张残一眼,然后问道:“听这个意思,张兄并不打算去破坏宝英他们的计划?” 这话没有再绕任何弯子,很直接了当,所以张残无奈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如果张残真的和宫本灭天有着深仇大恨的话,那破坏掉宫本灭天极力想去完成的事情,应该是张残很乐意,也是很迫不及待就想去完成的。所以假如张残再有什么推脱卸让的表现,李越心中肯定会生出些许怀疑。 张残只能笑了笑说:“一码事归一码事。张某没有把蒙人放在心上,不过对付宫本灭天,倒是和张某对待蒙古人的态度毫无关系。” 李越听了后脸上呈现出了些许释然:“再过三五日,李某的伤势应该就能好转,届时你我兄弟二人齐心协力,一定要给宫本这个杂碎好看!” 张残慌不迭地点头:“当然!” 然后张残嗤笑了一声,又补上了一句:“这家伙,名字居然叫做灭天!这要是被传天撞见了,肯定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干。” “传天!”李越喃喃地念叨了一句,而后他略显疲倦地说:“张兄再喝点水吧。” 听着李越的语气,好像他对传天也没什么好感。不过张残也没有多问,只是没好气地说:“下次李兄不想留我的时候,换个说辞吧!张某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做什么让人碍眼地存在。” 推门而入,木小雅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望向了张残的怀中。她莲步紧并,张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刚睡。” 不过木小雅心切如焚,根本不听张残,依然撩开了厚厚的小棉被,望向了那个沉沉而睡的女婴。 一抹很动人的轻柔微笑,浮现在了木小雅的脸上,这应该就是母爱的光辉吧!张残暗想。 因为他看见了,此刻的木小雅,前所未有的美丽和动人。 木小雅的纤手略微有些颤抖的抱过来女婴,像是情到深处一样,低头吻在了女婴的滑嫩的小脸蛋儿上。 然后她脸上一惊,脱口道:“天这么黑,你一路上都遮着她的小脸儿的吧?” 张残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要不要这么迷信!就算街上有什么孤魂野鬼,我有饱饮鲜血的长剑在身,哪个敢近我十丈之内!放心吧,孩子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的。” 封建迷信,在某些时候,还是有存在的必要的。至少它能让人在愚昧的时候,给人们带来些许的心理慰藉。 木小雅的关心则乱被张残解惑之后,脸上也轻松了很多,问:“你是怎么说服那对老人家的?” 张残无所谓地说:“那对老家伙倒是拧巴,好说歹说都不同意让我把孩子抱走。到最后我也只能一人踹了两脚,把孩子抢了过来。对了,他们说要报官,万一明天有人抓我,小雅你一定要为我编造不在场” 木小雅听到这里再忍不住,急道:“你怎么能这样!” 张残哈哈一笑:“开玩笑的,干嘛当真!” “开玩笑也得分场合和时机啊,这时候开什么玩笑!”木小雅皱着眉,旋即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大,又紧了紧裹着女婴的棉被。 “好吧!我给他们留下一些钱财,足够补偿他们了。”张残很正色的回答。 木小雅摇了摇头,不假思索地说:“明天再给他们送去一百两。” 哦了一声后,张残问道:“我有多少回扣可拿?” “想都别想!” 张残苦笑了一声:“若是让你去做生意的话,这么个态度,保准三五天内就会赔个精光。” “这几天舒服吧?” 张残这几天没有给郭正派什么任务,只是给了他一笔钱财,让他自行挥霍去了。 这小子现在还赖在床上,见了张残进来,才赶忙急急的穿衣:“周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张残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着急,然后把一袋银子扔在了桌子上:“一会儿有时间了,你把这些送到城北老孙头家。” 郭正二话不说,点头应允。 其实这几天来,随着张残慢慢的崭露峥嵘,万利商会的许多下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已经大有改变。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打个比方来说,就像上学的时候,班级里总会有一两个经常被人欺负的学生。而除非他们忽然有一天彻底爆发,奋起反抗,否则的话,他们根本无法摆脱被欺负的命运。有些严重的,直至毕业以后,甚至整个人余下的人生,或许都不会被人高看。 因此,要想不窝囊,需要的就是敢豁出去的精神。敢和别人拼命几次之后,你也可以横着走了。 而无论是社会还是学校,那所谓的地位和尊重,十有八九,都是这么争取过来的。 目睹了张残的这种转变之后,郭正自然是最为开心的人。 他没义气的叛徒一个,里外不是人,现在能傍上张残这条大粗腿,对于他来说就是如救命稻草一样。 “对那老头老太太客气点。”张残提醒道。 郭正用力点了点头:“是!周公子放心!” 随即像是表露忠心一般,续道:“我现在就去!” 张残没有答话,随意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张残其实也是很瞧不起郭正的,不过有句话是很有道理的——你越是看不惯的人,他的身上,肯定有你自觉不足的地方。 不得不说,郭正的见风使舵卖友求荣,注定他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是他能万事以个人利益为先,如此一来,他就会比更多的普通人,过活得滋润得多。 而且,所承担的风险也不是太大,更多只是被人不齿而已。 没走两步,一个小丫头见了张残,向着张残靠了过来:“少爷,小姐找您。” 张残嗯了一声,跟在了她的身后。连张残此时都是自嘲般想到,若是换做以前的情况,这个小丫头肯定颐气指使地说:“喂喂喂,那个谁,随我来。” 究竟是怎样的认知,才会造成人病态的目光? 暗叹了一口气,张残走进了周心乐的屋内。 看得出来,周心乐心情很不错。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天气大好,还是因为她见到了自己。 如果是后者的话,张残也不知怎么,忽地生出了一丝好笑。 周心乐喜欢周休,但是张残戴上周休的面具之后,依然不改她的青睐有加。那么按着这么一算的话,大部分人们真正所爱的,是不是只是一具无关心神的皮囊呢? 周心乐已经准备停当,开心地说:“走吧!” 张残嗯了一声,再度推着轮椅,来到了后院的花丛深处。 第314章 李越古怪地看了张残一眼,然后问道:“听这个意思,张兄并不打算去破坏宝英他们的计划?” 这话没有再绕任何弯子,很直接了当,所以张残无奈有一种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 如果张残真的和宫本灭天有着深仇大恨的话,那破坏掉宫本灭天极力想去完成的事情,应该是张残很乐意,也是很迫不及待就想去完成的。所以假如张残再有什么推脱卸让的表现,李越心中肯定会生出些许怀疑。 张残只能笑了笑说:“一码事归一码事。张某没有把蒙人放在心上,不过对付宫本灭天,倒是和张某对待蒙古人的态度毫无关系。” 李越听了后脸上呈现出了些许释然:“再过三五日,李某的伤势应该就能好转,届时你我兄弟二人齐心协力,一定要给宫本这个杂碎好看!” 张残慌不迭地点头:“当然!” 然后张残嗤笑了一声,又补上了一句:“这家伙,名字居然叫做灭天!这要是被传天撞见了,肯定二话不说上去就是干。” “传天!”李越喃喃地念叨了一句,而后他略显疲倦地说:“张兄再喝点水吧。” 听着李越的语气,好像他对传天也没什么好感。不过张残也没有多问,只是没好气地说:“下次李兄不想留我的时候,换个说辞吧!张某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绝不会做什么让人碍眼地存在。” 推门而入,木小雅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望向了张残的怀中。她莲步紧并,张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刚睡。” 不过木小雅心切如焚,根本不听张残,依然撩开了厚厚的小棉被,望向了那个沉沉而睡的女婴。 一抹很动人的轻柔微笑,浮现在了木小雅的脸上,这应该就是母爱的光辉吧!张残暗想。 因为他看见了,此刻的木小雅,前所未有的美丽和动人。 木小雅的纤手略微有些颤抖的抱过来女婴,像是情到深处一样,低头吻在了女婴的滑嫩的小脸蛋儿上。 然后她脸上一惊,脱口道:“天这么黑,你一路上都遮着她的小脸儿的吧?” 张残听了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要不要这么迷信!就算街上有什么孤魂野鬼,我有饱饮鲜血的长剑在身,哪个敢近我十丈之内!放心吧,孩子会健健康康平平安安的长大的。” 封建迷信,在某些时候,还是有存在的必要的。至少它能让人在愚昧的时候,给人们带来些许的心理慰藉。 木小雅的关心则乱被张残解惑之后,脸上也轻松了很多,问:“你是怎么说服那对老人家的?” 张残无所谓地说:“那对老家伙倒是拧巴,好说歹说都不同意让我把孩子抱走。到最后我也只能一人踹了两脚,把孩子抢了过来。对了,他们说要报官,万一明天有人抓我,小雅你一定要为我编造不在场” 木小雅听到这里再忍不住,急道:“你怎么能这样!” 张残哈哈一笑:“开玩笑的,干嘛当真!” “开玩笑也得分场合和时机啊,这时候开什么玩笑!”木小雅皱着眉,旋即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大,又紧了紧裹着女婴的棉被。 “好吧!我给他们留下一些钱财,足够补偿他们了。”张残很正色的回答。 木小雅摇了摇头,不假思索地说:“明天再给他们送去一百两。” 哦了一声后,张残问道:“我有多少回扣可拿?” “想都别想!” 张残苦笑了一声:“若是让你去做生意的话,这么个态度,保准三五天内就会赔个精光。” “这几天舒服吧?” 张残这几天没有给郭正派什么任务,只是给了他一笔钱财,让他自行挥霍去了。 这小子现在还赖在床上,见了张残进来,才赶忙急急的穿衣:“周公子有什么吩咐吗?” 张残摆了摆手,示意不用着急,然后把一袋银子扔在了桌子上:“一会儿有时间了,你把这些送到城北老孙头家。” 郭正二话不说,点头应允。 其实这几天来,随着张残慢慢的崭露峥嵘,万利商会的许多下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已经大有改变。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打个比方来说,就像上学的时候,班级里总会有一两个经常被人欺负的学生。而除非他们忽然有一天彻底爆发,奋起反抗,否则的话,他们根本无法摆脱被欺负的命运。有些严重的,直至毕业以后,甚至整个人余下的人生,或许都不会被人高看。 因此,要想不窝囊,需要的就是敢豁出去的精神。敢和别人拼命几次之后,你也可以横着走了。 而无论是社会还是学校,那所谓的地位和尊重,十有八九,都是这么争取过来的。 目睹了张残的这种转变之后,郭正自然是最为开心的人。 他没义气的叛徒一个,里外不是人,现在能傍上张残这条大粗腿,对于他来说就是如救命稻草一样。 “对那老头老太太客气点。”张残提醒道。 郭正用力点了点头:“是!周公子放心!” 随即像是表露忠心一般,续道:“我现在就去!” 张残没有答话,随意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 张残其实也是很瞧不起郭正的,不过有句话是很有道理的——你越是看不惯的人,他的身上,肯定有你自觉不足的地方。 不得不说,郭正的见风使舵卖友求荣,注定他成不了什么大事。但是他能万事以个人利益为先,如此一来,他就会比更多的普通人,过活得滋润得多。 而且,所承担的风险也不是太大,更多只是被人不齿而已。 没走两步,一个小丫头见了张残,向着张残靠了过来:“少爷,小姐找您。” 张残嗯了一声,跟在了她的身后。连张残此时都是自嘲般想到,若是换做以前的情况,这个小丫头肯定颐气指使地说:“喂喂喂,那个谁,随我来。” 究竟是怎样的认知,才会造成人病态的目光? 暗叹了一口气,张残走进了周心乐的屋内。 看得出来,周心乐心情很不错。也不知道是因为今天天气大好,还是因为她见到了自己。 如果是后者的话,张残也不知怎么,忽地生出了一丝好笑。 周心乐喜欢周休,但是张残戴上周休的面具之后,依然不改她的青睐有加。那么按着这么一算的话,大部分人们真正所爱的,是不是只是一具无关心神的皮囊呢? 周心乐已经准备停当,开心地说:“走吧!” 张残嗯了一声,再度推着轮椅,来到了后院的花丛深处。 第315章 “把那个孩子抱回来了?”周心乐笑着问。 张残听了心中就是一惊,然后嗯了一声。 张残的大脑飞快的运转着:周心乐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而看她说话的语气,似乎周休对此也早已经知晓。 “再忍几天,你就可以彻底摆脱,不用整天面对那个贱人的嘴脸了。”周心乐很欢快地说。 忍?彻底摆脱? 看来,在外人眼中周休对木小雅的一往情深,竟然都是周休装出来的! 忽然之间张残意识到,木小雅只是一个被利用的可怜人。 她的身上究竟有什么东西,值得让周休倾注这么多的感情,值得让周休为她承受带了“帽子”这么大的屈辱? 还有,在周心乐说道“那个贱人”这四字的时候,张残就忍不住多看了她两眼:你才是贱人,你俩比翼双贱。 “她对你越好,我们成功的机会就越大。木切扎就这么一个女儿,相信他会为了木小雅,豁出去一切的。”周心乐很肯定地说。 张残没再沉默,也不知道在说木切扎,还是想起了他自己近来的遭遇,点头道:“尤其注重感情的人,自然都是容易被感情所牵绊的,也是很容易被人挟持和利用的。” “到时候,我们就能在一起了。”周心乐一脸的憧憬,拉住了张残的手。 然后她的娇躯抖了一下,脸上闪过了一丝异色,几乎不被张残察觉。 张残立刻反手抓住了周心乐的小手,不过张残并未从周心乐的心跳声中,察觉到有丝毫的异样。 “心乐刚才似乎紧张了一下。”张残笑着问。 周心乐面色如常的嗯了一声,笑着说:“这几天没牵你的手,就感觉你的温度好像冰冷了很多似的。” 张残微笑道:“还陌生了很多是吧?” 周心乐咽了一口唾沫,一眨不眨的看着张残,张残笑道:“最后说一句,和你聊天很愉快。” 周心乐听了之后,定定地看着张残,忽地转头张口叫道:“救……” 张残一掌横削了过去,周心乐若是继续发声不管张残的攻击,势必被张残的手刀削飞脑袋,那么她势必一命呜呼。这个关头,周心乐当机立断,选择反击。不过她端坐轮椅之上,背后有轮椅靠背阻隔,上半身活动不便。而腿骨折断,可以说腰肢之下,借不到任何力气。 上下皆是不利,那么别说是周心乐了,就算是耶律楚材在同等状况下,也不可能在张残手中讨得了好。 骨裂之声伴随着周心乐的惨叫声,让张残的报复心此时分外的满足和夸张的填补,甚至张残都忍不住呻吟了一声。 当张残一掌拍在周心乐的额头上时,虽说经她双臂阻隔,但是张残依然将融合了真龙之血的力道,灌注在了周心乐的奇经八脉之中。 正想补上一掌,忽地听到了已经有侍卫赶来的声音。 张残在瞬间就做出了判断:如果自己补上一掌,势必会被来人看见,即使他看不见,说不定能听到自己出掌的声音。 于是张残下一刻飞身而出,并在口中叫道:“哪里走!” 就像眼前真的有人一样,张残催动真气不住狂奔,而且只朝着偏僻的方向走去。几个起落之间,已经把身后一同赶来的侍卫给甩得连尾灯都看不到了。 然后张残随意找了个没人住的荒宅,练了将近一个时辰的功,等到自觉筋疲力尽的时候,才拖着有些疲惫的身躯,赶回了万利商会。 “怎么回事?” 周长鹤直接逮住了张残,劈头就问。 张残很肯定地道:“那人突然出手,目标也是我,心乐是为了救我才受的伤。那刺客蒙脸脸,看体型很像冷光幽,但是应该不是他!” 故意这么自相矛盾一说,有时候会让谎言产生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果然,周长鹤的思绪已经开始跟着张残走,他点头道:“自然不是冷光幽!冷光幽岂会做出逃跑的事情?更何况,冷光幽也无须做刺客,放眼整个大同府里,除了老夫,又有谁能挡他一招半式!” 周长鹤中计,张残脸上自然没有任何得色,依旧沉着脸说道:“他轻功非常之高,我跟着跟着,就失去了他的踪迹。” 周长鹤紧紧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后,怅然道:“最近几天尤为重要,你要小心。” 周长鹤对待周休,一如张残所料,根本不似旁人看上去那般的冷漠。 整个周家,一个个都是影帝啊!张残暗想。 周长鹤对待周休看似恨之入骨,假的。 周休对待木小雅看似一往情深,还是假的。 张残莫名觉得有些好笑,这一大家子的关系还真错综复杂,简直可以用有趣来形容。而周长鹤此时叹了一口气,略显倦怠地说:“多事之秋!”而后摆了摆手:“你休息一会儿吧。” 张残正要离去,忽地意识到了自己险些露出了马脚,然后定了定神,用刻意压着的急躁语调问道:“心乐呢?” 如果周休的话,绝不可能对周心乐不闻不问的。 周长鹤摇了摇头,张残刚刚心中一喜,却又被他的话将喜悦彻底冲散:“伤得很重,能不能醒过来,只能听天由命了。” 张残嗯了一声,当然还是要向周心乐的房间走去。 看着周心乐的房间门外,一下子多了四名带刀护卫,张残登时把再给周心乐一掌的念头打消了。 刚才张残和周心乐独处了一会儿,现在周心乐正在鬼门关盘旋;自己进去之后再次和周心乐独处,然后她就死了。 一次还好,如果两次的话,真的会很让人生疑的。 欲行大事者,就不能心存侥幸。 反正周心乐一时半会儿绝对醒不过来,就暂且容她多活一会儿吧。现在绝不能让人把怀疑的目光投向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 有一首用心良苦,歌词是——我宁愿看着你,睡的如此沉寂,胜过你醒时决裂般无情。 紧闭双目有如熟睡一般的周心乐,或许是看不见了那双令张残极为深刻、充斥着向自己嘲讽意味的眼睛,她真的宛如换了个人一样。 平静、甜美、淡然、轻柔。 不过张残绝不会因此而生出丝毫的怜悯,只是看着她,心中默念:你欠张某的债,还差好多,才可以还清! 然后张残正要离开,琴星雅和夜染尘走了进来。 没来及收回的冷笑仍挂在脸上,刚好被琴星雅捕捉到,琴星雅点了点头,仙音飘渺地说:“你入魔了。” 第316章 张残沉声道:“能不能听我说一句!” 其实张残只是下意识的一说,真要让他说出个一二三,他也说不上来。 在此之前,琴星雅和夜染尘已经双双告诫过张残,万利商会的出发点,都是以大宋的利益为先,因此也好言相劝过张残最好,要他别打万利商会的主意。 不过一直到了现在,张残对于杀周心乐的心,依然坚定。 而张残之所以蹦出这么一句,纯粹只是想先稳住琴星雅罢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么说,不过随便有句话,总应该会好过低头不语。 而夜染尘伸了一下手,又指了指门外,意思是两人最好不要在这里吵,不然很容易引人注意,同时也会让张残的身份惹起他人的怀疑。 琴星雅摇了摇头,轻声道:“麻烦周兄出去,星雅要为周姑娘疗伤了。” 张残一边看着琴星雅摇了摇头,一边做着口型:“不要!” 肯定不行,万一琴星雅真的把周心乐给治好,那等到周心乐睁眼那一刻,就是自己命丧之时。 要知道琴星雅是千百年来,第二个天生百脉俱通的存在,这种体质究竟有什么逆天的神通,除了琴星雅本人,当世再无第二人知晓。所以张残有理由相信,琴星雅或许真的有着化腐朽为神奇的本领。 而琴星雅根本不给张残任何情面,从视若无睹般张残身边走过,探了探周心乐的额头后,淡淡地说:“周兄还有半个时辰,就能再次看见周小姐了。”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道:“你相信我一次,就一次,行吗?先别救她,行吗?” 这一刻,张残只求自己的身份能够不被暴露,因为万利商会和高丽勾结的证据还没找到。而这样的证据关乎到上京城的斗争,关乎到萧雨儿的人身自由。如果琴星雅现在肯暂时放缓对周心乐的施救,让张残达到了目的,哪怕张残真的从今往后再不招惹周心乐都行! 可是,琴星雅只是看了张残一眼,然后微笑道:“半个时辰。” 说完之后,她将周心乐扶了起来,然后对着夜染尘说:“劳烦夜兄为星雅护法,有不相干的人在,星雅并不能安心。” 不相干的人。 张残还能说什么,很丧气地垂着头就往外走,夜染尘倒是轻笑了一笑,凑到张残的耳边:“她越是这么说,岂不正越代表张兄在她心中的地位之重?” 张残苦笑了一声,然后点了点头,示意收到:“不过理解和释然,似乎并不是一码事。” 走出了房门,张残很极力很极力的保持着明媚的微笑,欣然道:“诸位放心,有琴姑娘出手相助,过会儿心乐就会安然无恙的!” 众侍卫不同于张残,他们全都轰然叫好,显然周心乐的安危,也是在牵动着他们的心弦。 张残再次心里苦笑了一声,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恨不得生啖其肉的人,竟然能如此深得人心。 看来,一个人的好坏,其实无关乎品行,只是看他对于自己来说,是利益还是损害。 回到房间,张残依然摇摆不定:自己究竟是去是留? 不过木小雅看样子正要出门,张残心里堵得慌,便下意识般问道:“你上哪里去?” 木小雅不假思索地说:“好容易宝宝睡着了,我得去看看心乐!她怎么样了,伤得严重吗?” 张残嘿了一声,反问道:“你和她关系很好吗?至于这么关切?” 木小雅古怪地看了张残一眼:“你今天吃错药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心乐对我一直很好的!” “对你好的人,有时候很有可能只是虚情假意。”张残淡淡地说。 木小雅不以为意:“那最好这样的虚情假意是一辈子,不然小雅仍旧乐于被欺骗。” 说完之后,她又审视了张残两眼,疑声道:“你不高兴吗?” 她竟然主动牵着张残的手,把张残按在了椅子上,笑着说:“是在挂念心乐才这么消沉吧?我一直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放心吧,心乐肯定会安然无恙的!来,坐一会儿,我给你倒杯水先。” 张残苦笑了一声,觉得世事竟然是如此之奇妙。在没有知道木小雅只是被周休利用的可怜人之前,连张残这个局外之人都觉得木小雅冷血的可恶。可是在知道其中的隐秘之后,张残现在又觉得木小雅善良得可怜,善良得发愣发傻。 “你怎么了?”木小雅关切的问,“怎么脸色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吗?” 张残不知怎地,笑了出来,他一边笑着,一边看着木小雅。木小雅被张残搞得不知所措,探了探张残的额前:“发烧了?” 张残微笑道:“小雅远方有什么亲戚朋友吗?” 张残下了决定,他想要木小雅离开这里,不想她像以前的自己那样,傻傻的,可怜的,一无所知的被人利用和欺骗。而且,她现在又有了一个刚刚入世的孩子,她需要孩子,而孩子也需要她。 木小雅听了张残的话,直勾勾的看着张残,诧异地说:“你脑子真的出问题了,难道你忘了,正是我和父亲家破人亡走投无路之后,流落到了大同府,经你们的援手之后我们父女俩才死里逃生的吗?这世上哪还有小雅的亲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木小雅哼了一声:“你这一饭之恩,哈哈,小雅就是你的人了。” 张残勉强提起精神,笑着说:“是啊,多谢小雅委身下嫁,张某感激不尽。” 说完之后,张残才知道自己失言,一时忘情,竟然把“周某”说成了“张某”。不过好在这两字的发音,倒是没有明显的不同,是以木小雅也没怎么多注意。毕竟人有错手,更有口误,除非本就互相怀疑的两人,才会咬文嚼字般去在意的。 然后张残没等木小雅说话,问道:“带着孩子觉得闷的话,要不你出去散散心?” 木小雅愣了下来,审视着张残好久,问道:“所以,你根本没有原谅我,对吧?” 张残摇了摇头:“没有的事。” 木小雅哈哈一笑,点了点头:“我走还不行吗?怎敢继续留在这里,丢你周大公子的脸面!” 说完之后,木小雅径自抱起了孩子,就朝外走去。 一只脚迈过了门槛,她停了下来,回头望着张残:“一句话也不挽留?” 张残想了想,然后抬起头,微笑着说:“保重。” 木小雅的大眼睛中浮出一层水雾,头也不回地消失在了张残的眼帘之中。 “祝你幸福。”张残喃喃地说 第317章 不过张残刚刚喃喃完,木小雅腾腾腾腾又一阵风回来了,看着张残坐在椅子上望着她,她干脆简洁地说:“我回来拿点衣服!” 她的言语还是如往常般犀利,不过若真是情绪也是往常,她大可以径自越过张残,自行去收拾她所需要的衣服去。 再者,张残又不是傻子,岂会不知道所谓的拿衣服,纯粹就是一个很蹩脚的借口:试想木小雅贵为城主千金,岂会在意这些枝末? 所以,她只是想回来,试试张残会否挽留她一次。 忽然之间,张残有些不忍:木小雅现在抱着一个这么小的孩子,她还能去哪儿?十有八九,会回去她父亲的身边。而现在大同府里,似乎对她父亲虎视眈眈的人,真不在少数。除非她真的忽然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不然的话,她走到哪里,都不安全。 天下之大,其实已经没有她藏身的地方了。 仅仅因为她是木切扎的爱女,便注定她休想在权势争夺的漩涡中脱身。 下一刻,张残一把把她拉过来,低声道:“对不起,刚才是我不好。我不该在外面受了气,全都撒在你的身上。” 木小雅听了这话,娇躯为之一颤,紧抿着嘴唇。 看样子她似乎还想给张残一个原谅般的明媚笑容,不过一张嘴,却是哭成了泪人,泣不成声。 张残哈哈一笑,将这娘儿俩抱在了怀里。 事已至此,便留木小雅在身边又何妨?任何想要利用木小雅的人,都得先过了自己这一关!而自己也会竭尽所能,争取能保护到她这么一个完全无辜的人。 “我以后会好好听你的话的。”木小雅一边抽泣,一边断断续续地说。 张残再度哈哈一笑:“不用,张某还是喜欢小雅骄纵的样子,最好再蛮横一点。娘子大人的坏脾气,不就是专门为我而生的吗?” 张残说完之后,其实心里还是有点慌乱的。因为刚才一时忘情,竟然把“周某”说成了“张某”。好在这两个字的读音并无太过明显的差异,兼且木小雅也并不是太过于计较,倒是让张残蒙混过关了。 其实人有错手,更免不了偶尔会有些口误。除非是互相怀疑的两人,才会过分去斟酌对方言语中的字句。因此木小雅没有生出疑心,并不牵强。 而她听了张残的话后,只是摇着头呜呜了两声,根本语不成句。 等到木小雅的情绪稳定下来之后,张残心中一动,望向了门外。 琴星雅和夜染尘联袂而来,张残见到了琴星雅的脸上,隐隐透着疲倦。当然,错非对琴星雅的仪容极为深刻者,绝不能察觉得到琴星雅的不同。 张残不自觉地就站了起来,迎了出去,低声问道:“周心乐救过来了?” 夜染尘看了看房内的木小雅,笑着说:“何不换个地方说话?” 哪知木小雅却不知为何,很坚决地说:“两位客人何不到屋内一叙?” 张残讶然望去,才看到木小雅略显敌意的看着琴星雅。 似乎那次在夜宴之后,木小雅在得知自己和琴星雅是素识之后,她便表现得很反常。而此时一看,张残再怎么反应迟钝,也看得出原来这丫头是吃醋了!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后,宽声说道:“我们去去就来。” 然后谁都没有想到,木小雅点了点头,一声不吭地就坐了下来,没有半点反驳或者不从的意思。 连夜染尘都有些意外,一边和张残并肩而行,一边讶然道:“张兄真是好本事!木小雅对周休不苟言笑冷若冰霜的传闻,早已波及在了大同府的各个角落。哪知张兄才这三五天的短短功夫,便将木姑娘驯服得顺眉顺目的。” 张残瞅了一眼琴星雅的侧影后,然后才故意装作很神气的样子说道:“这有什么,一切缘于张某过人的手段罢了!” 夜染尘很配合地问:“愿闻其详!” 张残嗯了一声,笑道:“女人嘛,其实不能宠得太过!到她不听话的时候,直接一巴掌呼她脸上就是了!” 夜染尘无奈地笑了笑,权当什么都没听见。 张残吹胡子瞪眼地说:“怎么,夜兄不信吗?” 没等夜染尘说话,张残自顾自地说道:“确实,木小雅刚开始对张某也是一直冷嘲热讽,鸡蛋里挑骨头的。但是每次她只要敢叨叨,张某啪地就是反手一巴掌,然后她立马就蔫了。” 夜染尘笑着说:“好手段。” 张残得了夜染尘的肯定,心中更是一阵自豪,继续吹嘘说:“对付刁蛮的女人,本来就不能惯着!比如说她爱吃白米,而张某却爱面食。每每因为吃米还是吃面有争端时,张某啪地就是反手一巴掌,然后到了现在,你往她面前扔一粒白米都能吓得她瑟瑟发抖。” “不只如此,张某还尤爱吃酱油,但是她却偏偏爱和张某作对,无论做什么饭菜,都不给我放半滴酱油。每到这个时候,张某啪地反手就是一巴掌,到了现在,她就是给老子倒杯白开水,里面都得再添二两酱油。” “不咸吗?”夜染尘古怪地问。 张残还没说话,却见琴星雅停了下来,瞪着张残。 张残不明所以,立马立正般停下了脚步,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琴星雅不知何意的目光。 张残的这种紧张感没有持续多久,下一刻,只见琴星雅紧绷着的玉容,忽地绽放出一丝阳光般的笑意:“下次再这么故意逗我笑,别怪我不客气。” 没等张残反应过来,琴星雅抿着嘴转过了头,然后传来了她的几声娇笑。 张残见状,心里别提了,当真像是吃了蜜一样。 而且搭个梯子就上,也是张残素来的拿手好戏。刚刚屁颠屁颠追了两步,忽地愣了下来。 不只张残愣住了,夜染尘、琴星雅也愣住了。 一个翩然般的绝美少女,正散着瀑布般的乌黑长发,从对面走了过来。 她的姿态,是所有女人都为之惊艳和妒忌的优雅。 她没有和琴星雅或者夜染尘打招呼,却是冲着张残点了点头:“张将军好。” 然后又翩然而去。 第318章 “她是谁?” 琴星雅和夜染尘不约而同的开口,齐声发问。 张残等到内心稍微平复了一点后,才低声道:“她就是默郁,当今蒙古国的国师。” “焚经诀!”琴星雅念了一声。 是的,自焚经诀出世以来,默郁是千百年间,第二个修习了这等近乎于神话般武功的人。 琴星雅和夜染尘都一直盯着默郁的背影,直至默郁消失在了街道的尽头,才收回了那专注的目光。 这就是层次的不一样了。 要知道无论是琴星雅还是夜染尘,虽然他们还没有成长为一个真正响当当的绝世高手,但是在年轻一辈中,他们已经成为了最顶尖的那几个人。 当然,夜染尘的手指被宫本灭天斩断,以至于再也不能握剑,实力大不如前。 不过即使如此,他们的名号依旧传播在了中土世界的各个角落。 默郁却连正眼都没看他们一眼。 并且,默郁应该也算是同龄人。 然而,有名垂整个世界的焚经诀傍身,默郁却已然站在了这个世界的最顶峰。 “她是在故意看不起我。”琴星雅轻声说道。 张残想了想,或许还真有这个可能。因为琴星雅,和那个创出焚经诀和流光剑法的前辈是一样的——两人都是天生百脉俱通的神奇体质。如果说这个世上对默郁最有威胁的人,张残一定选琴星雅。 所以,默郁真的可能在故意激怒琴星雅,令她生出嫉恨之意,以此来破坏她的道心。如此一来,或许琴星雅于武学之路上,便很难寸进了。 看着张残鼓励的眼神,琴星雅轻笑了一声:“张兄放心,星雅岂会如此轻易便被她打击?”张残这才笑了出来,很认真地说:“萧元帅的仇,还需要星雅来报的!” 琴星雅却微微皱了皱眉:“你怎么能这么说?” 张残知道琴星雅的意思,摇了摇头,叹了一口气,惆怅地说:“我知道星雅的意思,但是不切实际的梦,还是少做为好。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奈何得了她的。” 琴星雅默然无语,她知道张残算得上生性乐观的人,那么太假的鼓舞和激励,根本作用不到张残的身上。 夜染尘忽地问道:“焚经诀究竟有多恐怖?” 张残听了之后,很无奈地摇了摇头:“抱歉,张某只见过默郁出手一次,而以我当时的修为境界,根本连焚经诀的好还是坏都没资格窥探得到。那么即使现在,张某再怎么凭回忆去重现昨日之场景,所见到的,也必然有失公允。” 夜染尘点了点头,张残续道:“我只能说,她很可怕。” 按理说见到一个大美女,张残从来都是兴致高涨的,就跟打了鸡血的疯狗一样。不过见到默郁,张残却一点兴致都没有,耷拉个脑袋,无精打采的。也不知道是因为琴星雅和夜染尘是一样的感受,还是因为张残的消极情绪感染到了他们,总之,三人都显得郁郁寡欢的样子,回到了客栈。 看见小珠,张残不由就打起了精神,她或许还不知道,她的眼睛已经没法医治了,所以还是一副很开朗的样子:“你来了?” 好像说的是张残特意赶过来看她似的,其实呢,张残现在最怕的就是看到她。有时候想想的话,如果真的欠一个人很多很多债,很多很多还不了的债,还不如让这人就此死去,那么也不会有相遇之时,自己满是愧疚的尴尬了。 强笑了一下,张残可不想让自己的低落情绪再破坏周围人的好心情了。 貌似这也是一种成熟的表现吧! “这几天怎么样?”张残问道。 小珠很开心地说:“很好啊!琴姐姐待我很好,夜大爷也很客气。” 张残古怪地看了夜染尘一眼:“看不出来,夜兄这么小小年纪,就被人称作大爷了!不怕折寿吗?” 夜染尘自然知道张残什么意思,无非是想调节一下气氛罢了,并不是真的在埋怨小珠称他为“大爷”。 他看了一下窗外,淡然道:“午时了,不妨出去吃点什么吧!” 这个建议自然无人拒绝,不过饭堂里人多口杂,交谈起来其实并不方便,在路上的时候,夜染尘也终于调节好了自己的心情,问道:“张兄觉得,默郁此时到了大同府,会有什么目的?” 张残不假思索地说:“就张某所知,现在大同府里似乎不少对木切扎虎视眈眈的人,而木切扎却一心向着蒙古。我想默郁到此的主要目的,应该就是为了保护木切扎。” 夜染尘默然了良久,出声道:“蒙古要有大动作了!” 张残只是稍作思考,便明白了过来:默郁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而木切扎又是什么身份,什么地位!这两人之间根本就不该有任何的交集,但是现在,确实有了!那么可想而知,木切扎对于蒙古国的重要性!或者来说,大同府对于蒙古国的重要性! “我们这个时候,更应该团结在一起!”夜染尘轻声说。 张残也点了点头,可以说默郁的存在,立马就扭转了整个形势。 夜染尘续道:“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能让木切扎站在蒙古那一边,大同府的地理位置,无论是周边哪个国家得到,都是如虎添翼般的优势。” 张残失声道:“默郁怎么办?” 夜染尘微笑道:“如果去路被阻,难道我们就真的止步不前吗?” 张残想了想,说道:“大可以绕着走。” 一声爽朗的长笑,夜染尘似乎“青春焕发”般斗志高昂,信心满满的说:“事在人为,有志者事竟成。我们总要找到一些逼迫自己的借口和理由,来激发出我们迎难而上的决心。” 张残想了想,最终还是泄气地说:“我总觉得,不撞南墙不回头的人其实都是傻子。” 夜染尘听得出张残口中的犹豫不决,也听得出张残的毫无信心,继续笑着说:“古往今来很多成大事者,在其籍籍无名时所做的行为,于他人的眼中,无一例外都是傻子的行径。” 或许是在琴星雅面前张残不愿丢了面子,听了夜染尘的话后,终于提起一丝精神,点头道:“那么,一切就都听夜兄的吩咐了!” 随便吧!你说怎么样就怎么样!都听你的,是福是凶你拿主意把!张残此刻也只能这么做以表示无奈了。 所以,即使以夜染尘的淡然听了之后,连他都不由气道:“张兄推卸责任的手段,已经臻至常人无法理解的高度了!” 张残哈哈一笑,也觉得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不过还没来得及狡辩几句,在走进顺河楼之后,脸上的笑容登时戛然而止。 大堂正中央,宫本灭天、朴宝英、藤野新上以及那个东瀛少女,四个人很碍眼的坐于席上。 张残停下了大笑,却又马上绽放出一丝微笑,转头望向夜染尘:“夜兄今天带的银子够多吗?” 夜染尘只知道张残想要闹事,但是却摸不准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不过还是很配合地答道:“足够周兄山珍海味美酒佳肴大吃一场了。” 张残摇着头说道:“周某心情不爽,更想砸几张桌子发泄发泄!” “故意破坏的话,那赔偿起来就是个无底洞了。所以周兄得掂量一下自己和店老板的关系,然后夜某才能做出答复。” 张残还没有说话,他的态度已经引得藤野新上目中闪过了一丝杀机,那姣好堪比倾国倾城的面容上,浮出了一丝冷笑:“周兄哪来的自信,一副吃定我等的样子!” 张残率先入席,坐在了隔壁的桌子上,好整以暇地说:“藤野兄误会了,周某刚才说的话,仅仅是针对宫本兄罢了。” 藤野新上讥笑了一声,不饶不让地说:“那么周兄没有看到,宫本兄乃是和在下同坐一席?” 藤野新上的意思不难理解,用句最难听的比喻,就是“打狗还得看主人”这样的意思。如果张残真的只是针对宫本灭天的话,又何必说什么“砸桌子”这样的话,要知道在这个桌子上坐的人,又不仅仅只有宫本灭天一个。所以所谓的“砸桌子”,实际上就是张残无差别的群体攻击嘲讽术,是以招惹藤野新上的不快,完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然而张残脸上没有任何歉意,反而笑着说:“念在藤野兄早已和周某相识,所以周某才好心给你留了几分面子!藤野兄又何必这么不识抬举,非要刨根问底,逼迫周某把根本不怕得罪你的这种话,就这么直直白白的说出来了!” “好!” 藤野新上赞许了一声。 而宫本灭天此时却是哈哈一笑,也是颇为赞许地说:“周兄前夜的侥幸,看来真的令你的信心膨胀到了不可阻挡的地步。周兄要不要坐下来,陪在下饮一杯呢?” 张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藤野新上、朴宝英和那个东瀛少女,已经齐齐离席,换到了旁边的桌子上,显然要给张残和宫本灭天,腾出一个算得上公平的交锋地点。 毕竟他们几个人要是不离开的话,张残就算有再大的自信,也不敢在“众所环伺”的情况下,轻易“羊入虎口”。 张残见此,自然再无任何后顾之忧。 径自走到了宫本灭天的对面,张残和宫本灭天同时收起了脸上的自如,在最短的时间里,两人都进入了最适宜与高手对决的 凝重状态。 这一刻,张残自动屏蔽了顺河楼里,人来人往的脚步声,人声鼎沸的吵杂声,以及那些或哭或笑或吵或闹的不同的情绪影响。 他的眼里只剩下宫本灭天一个人。 说起来,张残似乎从没好好端详过宫本灭天的相貌。 只能说,宫本灭天的相貌平平,谈不上英俊,也谈不上难看。他唯一的特点,就是额头特别的饱满,而且他和曲凡一样,在与任何人对视之中,有意无意间,总是将头微微后仰。这样一来,就给人感觉就是他在以上位者的目光,似乎正藐视着自己一样,让人很不舒服。 两个人都没有动,都只是在互视着对方的双目,却把气机将对方紧紧锁定,寻找着对方的破绽。 桌子上,酒杯中的美酒,却被这无形的交锋所带动,正止不住泛起涟漪,一时之间,酒香过分的扑鼻而来。 同时,桌子上的杯碗碟筷也被气机的游离,带动的正在微微晃动。 没过多久,可能十个呼吸的时间,一只靠在桌子最边缘的小碟子,终于晃出了桌子,朝着地上摔落。 “啪”地一声,四分五裂,粉身碎骨。 宫本灭天的右手带起火焰般炽烈的雄浑真气,反手成刀,虚斩张残双目。 张残在同一时间抓起一只筷子,无形的剑气从那支竹筷上透出,还未伸到一半,这支竹筷已经不堪重负,被张残催生出来的“剑意”震荡得化为了齑粉。 两人虽然此刻都是两手空空,但是,这更像是一场“狂光刀法”和“幻影剑法”之间的较量。 掌指相交。 却诡异地让人听到了刀剑相碰的锵然。 试探般的交手,两人都被对方的内力所慑。 宫本灭天嘴角逸出了一丝微笑:“周兄有否在在下的内力中,感知到了宝英的存在?” 张残早已知道宫本灭天会拿朴宝英来说事,根本不为所动,不咸不淡地道:“偷偷告诉宫本兄,最让宝英挂念的,其实名唤传天。” 张残这一刻也没有再给朴宝英留下任何情面,就这么将她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道了出来。 他自然没有闲暇去观察朴宝英的反应,因为宫本灭天再度出声道:“相信有一天,张兄还能从在下的内力中,感受到星雅的气息哩!” 张残登时心中不稳,下一刻,宫本灭天的手刀已然因为张残的心神失衡、内力不稳,轻易洞穿了张残以手指布下的层层剑网。 两人本来相持衡的气势登时也被打破,此消彼涨之下,张残只觉得宫本灭天肉掌所散发出的刀意,比之自己生平所见的所有宝刀,还要凌厉上三分。 张残虽惊不乱,瞬间沉淀心神,拈花指法带动起全身功力,迎向了宫本灭天的掌尖,也就是那抹“刀锋”。 第319章 “砰”地一声巨响,两股劲气带起的乱流,刺得张残眼睛都隐隐发疼。 不过张残被他骗了一招,被宫本灭天乘虚而入,哪敢轻易闭眼。 抬起一脚,将桌子踢成两半,桌上的汤汤水水,全都一股脑儿的洒向了宫本灭天。这个时候,假如宫本灭天继续进击,自然免不了被淋成落汤鸡的下场。 他自顾身份,哈哈一笑,一个转身避让了过去,然后笑吟吟的看着张残。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张残已经落入了下风。倘若刚才宫本灭天不顾面子逼近的话,很有可能就可以重创了张残。 当然,要说杀了张残,有琴星雅和夜染尘在一旁,除非双方真的火拼起来,不然的话,那是不可能的。 所以宫本灭天也只能及时收手,虽然目的未能达成,但是效果已经不言而喻了。 藤野新上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笑着说:“周兄果然是信人,说砸桌子就砸桌子!这一桌的损失,周兄会买单吗?” 张残的脸皮何等之厚,岂会因为这点小小的嘲讽就无地自容,洒然一笑,回答说:“下一桌也可以算到周某的头上。” 藤野新上仍是保持着笑容,点头说道:“希望下一次很快就会来临。” 张残哪会放在心上,摸出一锭银子,径自拍在了帐桌之上,冲着小二笑道:“不用找了。” 那店小二显然是认识“周休”的,苦笑了一声后,也不敢多说什么。 坐下来后,夜染尘低声道:“周姑娘已经被我们说服,她暂时不会揭破张兄。不过,看样子她也不会对这件事情善罢甘休的,张兄要小心了!” 张残不以为意,因为根本没什么稀奇的,周心乐要说就当一切从未发生骨的话,那倒值得张残讶然。想了想,张残问道:“如果她今后主动对付我,那我把她给宰了,这就没什么了吧?” 夜染尘和琴星雅互视了一眼后,夜染尘不好再说什么,琴星雅倒是轻声说道:“在这件事情上,周姑娘算得上是为了大宋而忍辱负重,如果可以的话,张兄还是尽量宽以待人。” 张残很不愿去违逆琴星雅,点了点头,还是留有余地的说:“她只要不过分招惹我,我便让着她点。” 心中却是在想,希望周心乐有一天能被仇恨烧去了理智,那么到她来对付自己的时候,自己顺便就可以为拉达报仇了! 正思索着,忽见朴宝英走了过来,她也没有客气,直接在小珠的身旁坐了下来。没等诸人发问,朴宝英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笑道:“如果宝英所料无误的话,琴姐姐和夜兄所焦虑的事情,也正是宝英等人焦虑的事情。” 夜染尘微笑道:“朴姑娘所指的,是哪一方面?” 朴宝英倒是很干脆,轻轻扬了扬下巴,低声道:“木切扎。” 夜染尘也没有隐瞒,同时也没有征询张残等人的意见,便直接点头道:“朴姑娘所言不假。” 也是,这也没有什么好值得隐瞒的。 就像以默郁的身份何苦来到这偏远的大同府一样,夜染尘和琴星雅,两个中原年轻一辈中最为顶尖的人,也不可能只是为了观光就来到这里。 “那么,我们可以合作。”朴宝英轻声细语的说,似乎在想以她的温柔,来打动夜染尘的淡然。 夜染尘还没说话,张残便忍不住问道:“宝英不是亲口说过,绝不能相信张某为人的这种话吗?” 朴宝英这才望了张残一眼,然后抿嘴笑道:“竟然被张兄知道啦!” 张残很想装作平淡,然而一张口却还是冷哼了一声:“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背后说人坏话,又被这个人知晓了,当事人怎么也要为之惭愧一会儿,不过朴宝英倒是完全没有这样的扭捏:“宝英只是想和夜兄还有琴姐姐合作而已,不关张兄什么事的。” 张残又气又恼,而夜染尘和琴星雅互视了一眼后,在点了点头:“可以。” 张残再次无话可说,此时小二也把酒端了上来,张残二话不说,拿过酒杯就是灌了几口。 这一刻,张残真的很怀念传天,如果同等情况下,换做是传天在这里,他肯定二话不说不带丝毫犹豫地就站在了自己这一边,无论自己是对是错。 朴宝英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两位这边请。” 张残仍在灌着酒,一脸的阴郁,小珠见了,拉了拉张残的袖子:“你怎么了?” 张残想了想,给她露出了一个笑容:“我没事。” 但是实际上,张残觉得自己倒霉到了极点,因为现在。连酒都似乎和自己对着干,偏偏就是不让自己醉。 索然无味的站了起来:“吃好了吗?” 话一出口,张残才觉得自己问得有点傻,饭菜还未上来,小珠又谈何“吃好”? 不过小珠见了张残有了去意,却是笑着说:“我根本不饿呢!” 张残无奈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没好气又坐了下说:“那我们点的饭菜岂不白白浪费了!” 身后的忽地传来朴宝英幽幽的声音:“周兄几时带小珠妹子去药王谷?” 张残登时就想拍桌子站起来喝骂。 小珠一只眼睛失明之后,她自己本来还算得上已经认命了。但是朴宝英偏偏告诉小珠,骗她说她的眼睛可以治得好。就这么一句话,又把小珠生存下去的欲望给带了起来。可是到了最后,夜染尘却很肯定的断言,朴宝英不过是在信口雌黄,以一个看似好心的谎言,来折磨着张残对小珠的愧疚。 “周兄为何不说话?”朴宝英好无辜地睁大着眼睛,也好无辜的看着张残。 张残点了点头,微笑道:“这几天抽出了空,马上就动身。刚好,周某本来就有些事情,需要到巴蜀四川一行。” 朴宝英笑着说:“那预祝周兄一路顺风。” 然后她又眨着眼睛,望向了小珠:“小妹妹康复之后,一定是个很动人的小可爱。” 小珠高兴得点了点头:“谢谢姐姐夸奖!” 张残却是看了看夜染尘,又看了看琴星雅:“你们,就这么任她无所顾忌的说下去?” 琴星雅没有说话,夜染尘却是望了张残一眼,低声道:“为了大义,周兄或许该早早动身。” “哈哈哈哈!”张残眼泪都快笑了出来,然后点着头赞许道:“诸位都是大义之人!” 说完之后,一把拉起了小珠:“我们走。” 只有小珠还一头雾水,根本就不知道张残为了她,已经彻底和夜染尘还有琴星雅翻脸了。 “我们去哪儿?” 走出了顺河楼,小珠才问道。 张残想都不想的说:“先去给你找个住的地方。” 小珠奇怪地问:“我不和琴姑娘他们一起了?” 张残摇了摇头,萧索地说:“咱们有手有脚,至少还能活动自如,又何必承他人的情,让他人费心照顾。” 小珠终究不是傻子,想了想,问道:“你是不是有事在瞒着我?” 张残不由就停了下来,望着小珠的那只独眼,张了张口,终究只能是摇了摇头:“没有。” 如之前所说,张残根本没有任何勇气也没有任何底气能和小珠对视。 小珠明显的觉察到了张残的怪异,却是把头转向了一边,没有再问什么,只是和张残并肩而行。 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张残牵起了她的手,紧紧的将那只柔荑握在了手中。小珠只是颤了一下,便没做任何抵抗。她想的很开,张残此举,无论是爱情还是怜惜还是愧疚,她都照单全收了。因为她现在,确实需要一点点的依靠。 回到万利商会,就见郭正一副乐得开花的样子,蹲在自己的院外。 见了张残,郭正又赶忙站了起来,却还是止不住脸上的狂笑之色,一张脸憋得很是通红。 情绪真的很能感染人,张残没来由也是把紧绷的脸,崭露了几分笑意:“什么事情这么开心?” 郭正已经收敛了很多,虽然张残问他,但是他还是先回答了他的任务进度:“已经把银子送到了孙老先生的家里。” 张残可以随口说城北老孙头,但是郭正可不敢随意称呼。 见张残点头之后,他才笑着说:“刚才路过内院的时候,听小吴他们在聊天。小吴” 说到这里,郭正再度失笑,然后断断续续地说:“小吴说他昨晚无聊,在睡觉的时候把自己的两个蛋蛋调换了一下位置” 张残听了也是忍不住笑了一下,这还真是闲的他蛋疼!这是多么无聊的人才有这种举动啊!像自己以前无聊的时候,充其量不过是蹲在地上数蚂蚁。 而这还不算完,郭正捂着嘴续道:“我当时没好意思说他,这世上,什么怪胎的人才会有两个蛋蛋啊!哇哈哈哈” 张残看着他看了好久,想了想,还是算了。真要是说出来,会不会颠覆了这小子二十年来的人生观价值观以及道德观? 见张残没有止住了笑容,郭正倒也很识趣的慢慢收敛,然后问道:“周公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张残摇了摇头,很体贴的说道:“没事了,你多去休息一会儿吧。” 郭正应诺之后,刚刚转身走了两步,张残又叫住了他。 一个沉甸甸的袋子扔在了郭正的手里,张残笑着说:“去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吧!” 郭正愣了一下,然后感恩戴德般离去了。 推门而入,木小雅做了一个嘘的动作,然后指了指床上的女婴,示意不要吵到她。 张残点了点头,还没走进屋子里,木小雅指了指一个方向:“心乐有事找你,她说很急的事情。”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于是乎张残又轻轻松松的来到了周心乐的房间里,对于周心乐,张残一点愧疚感都不存在的。 “他呢?” 张残笑着说:“皮都被扒了,你说呢?” 周心乐沧然泪下:“你们真狠!” 张残很不屑地说:“麻烦周姑娘想想清楚,残忍的事情,是你先做出来的。你给了别人什么手段,就别怪他人以什么颜色相还。” 周心乐笑了笑,森然道:“等这里的事情了结之后,我们会好好算一算这笔账的。” “同样的话,张某也想对你说。” 这一刻,张残下定了决心,只要周心乐敢有任何招惹自己的意思,不论过不过分,一概杀无赦。 “是谁杀了他?” 张残故意很平和的说:“冷光幽啊!周姑娘大发神威,想来杀个冷光幽是轻而易举手到擒拿的事情。” “冷光幽!”周心乐念叨了一句,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被吓住的神色,更为坚决地说:“他也是一个死人了。” “噗嗤”一下,张残终于乐了出来:“周姑娘的口气真不小,请周姑娘仔细想想你所认识的所有人,看看有哪个人挡得住冷光幽一剑?都这么大的人了,不要再做这些不三不四的梦了好不好?” “滚!”周心乐的回答就这么一个字,言简意赅。 张残很听话的点着头:“听周姑娘的吩咐。” 走到门口的时候,张残回头笑道:“事情了结之后,要不要张某把这面具留给你做个纪念?” 周心乐不疑有他,毕竟这人皮面具是周休的,便点了点头:“那多谢了。” 张残笑着说:“这样的话,周姑娘将来再找个男人时,便令他戴上这个面具。行房之时,或许就是双重享受,一举两得。” “滚!”周心乐一个陶瓷枕头砸了过来,张残哈哈一笑,一拳将之轰碎,然后才高高兴兴的转身离去。 真是的,自己本来糟糕透顶的心情和情绪,就这么被周心乐给搅合得一干二净了。 哼着小曲,张残正自畅快着,忽地心中一动,眼前一花,周长鹤不知从何地冒了出来,肃然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只看周长鹤那强压着怒火的眼神,张残就知道他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说起来,要不是因为周心乐这个“红颜祸水”,自己还是可以继续伪装下去的。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那么自己,栽在了女人的手上,是不是也步入了英雄的行列了? 张残如此想到。 第320章 周长鹤看着张残的脸,慢慢的,他的仇恨之意渐渐消散,似乎真的把张残当作了周休一样,眼眸中闪过一丝歉疚:“从小到大,你都是那么的坚强。” 张残很知趣的没有说任何,他现在所需要做的,就是当一个“聋哑人”,任由周长鹤自言自语即可。 “我还没来得及夸你两句,你却已经永远不给我这个机会了。” 这一次,周长鹤的眼中竟然隐泛泪光,不过他顶天立地,转身背向了张残:“小兄弟尽量别出现在老夫面前,不然,老夫真的担心控制不住自己。” 张残想了想,终究还是看在他是前辈的面子上没有出口相讥。还有一个小小的可以忽略不计的原因,那就是在这里和周长鹤翻脸,自己肯定不可能活着走出去这个大门。因此,张残也能屈能伸的就当什么都没听见。 今夜是何李越约定好的见面时刻,这夜半时分的,张残再一次来到了胡家老宅。 李越说他与人约定时,早一分和晚一分都不会出现,因此张残也是掐着点赶来。 一见面,张残借着月光便点头赞许道:“李兄的气色好了很多。” 李越也听不出张残这话是嘲讽多一点还是真心实意的,不咸不淡的笑了笑,就当什么都没听到。 然后张残说道:“张某的身份已经暴露了。不过因为某些复杂的原因,所以他们现在并没有打算对付我的意思。” 李越思索了一番后,很中肯的说了一句:“看来张兄对他们还有利用的价值!” 张残苦笑了一声:“嘿!利用的价值!” 李越也不觉得自己说话难听,脸上并无任何异色。而张残其实也没有什么不悦,因为真话总是不那么轻易能被人接受的。试想无论是周心乐还是周长鹤,他们已经都已经对自己恨之入骨了,而现在却依然对张残按兵不动,自然是因为张残的存在,还有值得令他们觉得有必要存在的地方。 张残没再多想,问道:“李兄有什么好的提议?” 李越笑着说:“张兄可知道,周休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吗?” 张残自然摇头:“李兄这是明知故问了。” 李越点了点头,笑着说:“周休之所以对木小雅百依百顺,一再忍让,其实所图的,是木切扎的地位和基业。木切扎膝下无子,如果有一天他驾鹤西归,那么他现在所拼搏出来的所有所有,全都会过继给周休。所以周休对木小雅那么好,就是想做给木切扎一个人看。” 张残皱了皱眉:“木切扎的东西,不是该给木小雅么?” 李越嘲笑了一声:“就算金银可以给木小雅,这个大同府城主的位置,莫不成要让一个女子执掌?周休想要的,是这个可以名正言顺武装壮大实力的官位。” “剩下的金银珠宝什么的,周休自然看不上眼。就算看得上,木小雅也已经是周休的盘中餐,是死是活,不过是周休的一念之间。” 张残叹了一口气,由衷的说:“男儿最有前途的出路,果然是有一个财大气粗的泰山大人。” 李越对此不作表态,凝重地说:“张兄准备怎么办?对于木小雅?” 若是张残那晚什么都没有看到的话,说不定还真的会对李越掏心掏肺,不过现在当然有所保留。装作很平静的样子,张残说:“只要能破坏掉朴宝英和宫本灭天的计划,张某什么都愿意的。” 李越欣然道:“那么张兄该想办法,让木小雅更加对你死心塌地!哦,对了,要不要李某配合张兄演一场英雄救美的戏?” 张残听了之后,忍不住略显古怪地说:“没这个必要吧?显得多么的幼稚。” 李越哑然失笑道:“那要不就假戏真做,让李某找几个人再污辱木小雅一次,届时她身心都被摧残,张兄只需假意奉承,肯定能更加轻易得到木小雅的倾心。那么对我们的计划,简直是大有有利。” 李越肯定不知道,张残在听了这话的时候,险些就想直接动手,把李越的舌头给揪下来。不过他不仅强迫自己镇静下来。而且还把握住了李越话语中的字眼:“李兄所说的‘再污辱’,是什么意思?” 李越这才反应了过来,扶额笑道:“哦,张兄还不知道呢!事实上木小雅是被谈蛟的,然后才有了现在这么个女婴。” 张残仍然装作平静地说:“哦,原来是这样啊” “不只如此,谈蛟这小子还以此女婴来威胁木小雅。若是木小雅不从,他便将真相告之于众。届时,无论是周家还是她的父亲,都会因此而蒙羞,为人所看不起。” 张残终于忍不住骂道:“老子还以为谈蛟这小子算得上个人物呢!” 李越哑然失笑:“他不过是爱木小雅爱到了入魔的地步罢了。怎么,张兄似乎对木小雅也生出了同情?” 张残长叹了一口气:“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吗?” 李越也并不否认,只是望了望天上的明月,淡淡地说:“快天亮了,张兄如何处置木小雅,李某自然不敢干涉,不过张兄决定之后,请尽量提前告知李某一声。” 临别之时,李越最终还是又提醒了一句:“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李越走后,张残伫立了良久,才叹了一口气,刚刚准备提步,却又苦笑了一声:“默姑娘好。” 不知道什么时候,默郁已经站在了张残的眼前。而对于她的无声无息出现,张残只不过乍见之下是惊了一下而已。 直到现在,张残也不知道默郁的武功有多高,更不知道她处在一个怎样的境界。反正,不是自己所能想象的就是了。最保守的估计,默郁应该也是耶律楚材和阴阳仙师那种级别的高手。 甚至,还有所超出也说不定。 毕竟焚经诀这样神话般的武功,其奥妙之处,绝非寻常人可以想象的。 “张将军好久不见。” 默郁一副得遇故人的样子,神色之间颇显几分亲切。 张残想了想,默郁这么客气,应该是因为自己是萧破生前,最为忠心的手下的缘故吧。 “昨夜圆非今夜圆,却疑圆处减婵娟。” 默郁望着明月,悠悠地念道。 张残只能看见她的侧脸,在银月的笼罩下,有一股说不出的忧伤,眉宇间也满是淡淡的阴郁。 “张将军知道吗,今天是萧叔父的生日呢。” 张残这才有了一些思考的能力,想了想,却又记不得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历,便苦笑了一声:“张某俗人一个,每天惶惶不知终日,竟然想不起今天是什么时日。” 默郁轻笑了一下,说道:“当你觉得某个日子对你尤为重要的时候,自然会将它牢牢记在心里的。” 张残提醒道:“那默姑娘会不会故意忘了萧元帅的祭日呢?” 默郁沉默了良久,低声道:“张将军只是不能接受罢了,事实上萧叔父绝对不会对我有任何记恨的。” 张残笑着说:“当然,萧元帅现在又不能站出来反驳。” 默郁很认真地说:“张将军没有达到那个境界的时候,是不能理解那个层次的人所思所想的。” 没等张残说话,默郁又轻吐了一口气,说道:“缅怀结束,张将军随我来。” 下一刻,默郁真的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整个人消沉的气质顿时不翼而飞,眨眼间又有了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自信神情。 而随着默郁气质的转变,张残讶然发现,自己刚才还敢对默郁冷嘲热讽的胆量,同时也消失在了九天之外。 张残根本没有任何敢不从的意思,追随着默郁的身后,就像是一个小跟班似的,一言不发地随着她,一直来到了城主府。 紧闭的大门,随着默郁的到来,像是有隐形的人为其开启一样,两扇厚重的大门以相同的节奏和速率,从中分开。 说的难听点,张残目睹默郁露了这么一手之后,险些吓得失禁。 因为张残感应不到默郁的身上,有任何真气和内力的波动。 默郁回头望了张残一眼,她自然清楚张残内心的震骇,问道:“张将军想学吗?” “什么?”张残脱口而出。 默郁柔声道:“焚经诀,张将军想学吗?” 张残注视着默郁的神色良久,看样子她似乎并没有在逗自己玩,便疑惑地说:“默姑娘愿意将这样的神功,分享给张某?据说焚经诀的神奇,即使是顽石也能变成美玉。” 默郁径自朝府内走去,悠悠地说:“张将军知道吗?萧叔父最理想的传人,便是你。不过因为我的执着,萧叔父才把更多的精力放在了我的身上。” 张残还真的不知道这回事,不过他有时候确实觉得,萧破对自己格外的青睐。 回想起来,自己被逐出泰山之时,兼且武功被废,当时真的心如死灰。在那夜一座无名山顶大醉之后,踏出了自裁的一步。 然后醒来之后,却发现自己身在军营之中,英伟俊秀的萧破,正坐在自己的床头,含笑相视。 因为萧破对此只字不提,所以直到现在,张残都没有搞清楚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只知道,襄阳城距离关东,相距千里。而军营中的人,失去萧破的踪迹,却不过半个时辰。 没再多想,张残问道:“默姑娘不怕张某学会之后,反而做出东郭先生与狼的事情么?” 默郁虽未回头,但是却能听得出她语气中的轻松:“萧叔父离去的那一刻,默郁也已经随他一同而去了。之所以还留得一身残躯在世间,不过是因为某些执念未消罢了。” 默郁的全家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被赵扩诛尽九族,她所谓的执念未消,便是潜藏在内心的复仇欲望。 “血洗赵扩的疆土,是默郁这辈子最为深刻和美丽得梦想。” 张残正欲回答,一扇门又被打开,不过这次倒不是默郁,而是木切扎从屋内开启,并走了出来:“两位请进!” 书房内,一股袅袅的茶香清淡的似有似无。总是不经意间,时不时的钻进张残的鼻腔,令他倍觉舒畅。 木切扎域外相貌的特征很明显,即使远远看去,也知道他断不可能是中土的汉人。 “张将军请!”木切扎沏好茶之后,客客气气的送到了张残的手上。 而听他的称呼,显然他也知晓了张残的身份。 道谢之后,张残却觉得很古怪,现在的自己,就像是一个不明就里的绑票,不只身不由己,并且还有被人任意指使的可能。 木切扎肯定知道他现在看似无忧却危机四伏的处境,所以在现在这个时刻,他对自己这么客气,不用问,就是要拉自己站在他的那一边。 “万幸默姑娘告知了张将军的身份,不然的话,老夫今日之内,正想对张将军动手呢!” 木切扎的语气很平和很平和,让人如沐春风一样,让张残听着就觉得有一股子亲和力。 张残笑着说:“原来木大人早已看出了周休的野心。” 木切扎并未有任何自得的神色,只是淡淡地说:“一个肯一直压抑着自己喜怒的人,谁敢对这样的人掉以轻心?周休自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但是过于深刻的伪装,其实就是毫无遮拦的暴露。” 张残微笑道:“那么木大人对现在的形势,又有什么看法?” 木切扎嘴角逸出了一丝冷笑,他的亲和力荡然无存,眨眼间似乎变成了一个从地底深狱里爬出来的恶魔:“老夫能有今天的成就,靠的便是运筹帷幄的大局观。” 说到这里,他又随和地说:“张将军会否觉得小女难以相处?” 张残听了这转变这么大的话,忍不住愣了一下,不过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说:“在张某对她有成见之前,确实觉得小雅刁蛮无理,不近人情。然而随着慢慢的了解,并且失去了对她偏见的目光后,又觉得她不过是一个有着一点点任性,且什么也不懂得可怜人。” 最后张残点评说:“张某现在觉得,小雅不但不难相处,反而相处之时,很容易让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人类最为质朴的天真。这是很难得的!” 第321章 “张将军可以好好照顾她吧?” 张残听了这话忍不住失声道:“木大人这是什么意思?” 木切扎笑着说:“张将军该不是嫌弃小女吧?” 张残这才反应过来,合着木切扎是想把木小雅托付给自己。张残陷入犹豫之中,也是在所难免的。说起来张残并没有什么古怪的“处女情结”,但是这木小雅已经算得上“拖家带口”了,自己不但要照顾一个便宜夫人,还要照顾一个小跟班,心里总是感觉怪怪的。 木切扎笑着说:“如果张将军不介意的话,将来老夫的所有财产,都归张将军所有。” 张残登时便失去了所有疑虑,打着哈哈说道:“木大人快人快语,张某又怎么好意思推诿呢!” 不过张残还是没有被糖衣炮弹给轰懵了,反问道:“那么,木大人对张某有什么要求?” 木切扎淡淡地说:“这并不是一个交易,只要张将军能够真心待小雅好,便足够了。作为一个父亲,老朽也再无他求。” 这招也不知道是不是以退为进,反正张残觉得木切扎越是不要求自己做什么的话,自己白白捡了一个大便宜,自然心里是对他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激的。 木切扎似乎看透了张残的想法,微笑道:“当有一天张将军身为人父的时候,自然会明白,亲情之中,绝不是什么金钱可以衡量的。” 张残不置可否,木切扎又笑道:“马上天亮了,小雅或许很希望一睁眼就看得到张将军。” 张残愣愣地问:“木大人叫我过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木切扎笑着说:“如果可以的话,张将军请帮我杀了谈蛟。” 张残点了点头,很肯定地说:“举手之劳。” 也无所谓扰人清梦了,张残把郭正赶走之后,便回到了自己的院内。 刚刚走进屋子里,张残可以保证自己的动作很轻微,但是木小雅却恰好醒来,她先是冲着张残甜甜一笑,然后又把目光聚焦在了身侧的女婴。 莫名的,张残生出一种“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古怪感觉。不过,张残并不排斥,反而觉得很美妙。 早饭完毕,郭正也赶了回来,趁着木小雅不在,他低声说:“今天洗剑池掌门亲自授课,谈蛟也不会缺席的。” 一听这个,张残就想着还是算了吧,在别人的地盘,自己这么杀上去,肯定奈何不得谈蛟。不过这个念头转瞬间又打消:就算自己逮着机会,成功刺杀了谈蛟,又有谁知道?杀谈蛟,不过是为了木小雅,既然这样的话,干脆轰轰烈烈正大光明的宰了他得了! 想到此处,张残顿时觉得豪气顿生:这该是自己数十年来,第一次踢馆了! 洗剑池坐落在城西角,并不是什么好的地理位置。有道是夕阳西下、日落西山,西方总是让人莫名觉得有一种迟暮和尽头的感觉。 但是也有些人偏偏不信邪,偏偏爱反其道而行之。比如说洗剑池的谈桂文,以他在大同府中的地位和声望,完全可以占据一方更为有利的地基,以壮大自己的基业。不过其一副臭脾气,常把与天斗挂在嘴边,有着让人哭笑不得的狂傲。 老天这么忙,你口口声声说要逆天而行,其实人家哪有闲工夫搭理你! 不过这种嚣张的气焰,还是需要打压的!咱们的张残,就抱着替天行道的心态,踏进了洗剑池。 谈桂文授业,不乏闻风慕名而来的绅士名流。张残仗着周休的皮囊,也算是在大同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物。并且不同于周休,张残已经让人们对周休过往的印象大为观改。因此洗剑池的门童,客客气气的引了张残进入内院。 入座之后,洗剑池的门生端水奉茶不在话下,张残只是闭着眼睛,养精蓄锐,静待谈桂文授业开始。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左右,期间自有他人不住涌入会场,张残都没有睁开双眼,懒洋洋的靠着太师椅,他人看上去,似乎张残已经熟睡着了一样。 其实张残的感应何其灵敏,他不睁眼,不过是来往的人中,没有值得他为之侧目的高手罢了。好赖怎么说,张残现在也算得上是一个“颇有实力的”大高手了。 忽地全场肃然,张残同时睁开双眼,转而望向了一个姿态、走势颇有豪壮气势的中年人。 他的眉宇间和谈蛟几乎无二,不过他深邃的双目,更显得英武了几分,比之谈蛟的稚嫩,男儿气概何止强了一点半点。 这人一定是谈桂文无疑! 虽然张残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敌意,只是以平和的目光投注在谈桂文的身上,然后高手之间的感应,已经使得他在第一时间,对上了张残的双目。 张残微微一笑,然后颔首,并未向谈桂文行晚辈之礼。 只是这么一个小小的礼节失误,谈桂文锋芒一寒,已经知道了张残的来意不善。不过他乃是东道主,又是前辈,于情于理都不可能以“失礼”的借口将张残轰走。 那么一来的话,张残失礼是小,倒更显得他度量不足。 兼且,谈桂文又何惧一个晚辈的威胁! 再次入座之后,张残又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瘫坐在了太师椅上,闭着双眼,晒着太阳。不知道的人,还以为这气派森严的洗剑池练武场,是张残家的后花园呢! 所以张残此举太过明目张胆,又因为他是少有的“有座位的贵族”人士,不一会儿,便引来了交头接耳和窃窃私语。 要知道,谈老爷子亲自授业,每个季度仅有一次。谁人不削尖了脑袋,逮着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就往里面钻?可是你看看张残,简直就是一副昨夜通宵今天又来教室上课的坏学生作为。 别的不说,反正谈桂文讲了什么,说了些什么,张残都没有听进心里去。 授课结束后,万众以待的比武试炼,张残也没有在意。 当真是随着实力的不断增长,张残自己都觉得自己有些膨胀。不过没办法,总不能叫一个成年人,真的很投入的陪孩童玩泥沙,还必须玩得兴致勃勃吧!这太强人所难了。 下一刻,随着谈蛟步入场内,张残睁开了双眼。 在此之前,谈蛟自然也发现了张残的存在。不过被张残教训过一次之后,他再也不敢在张残面前嚣张。如果真说起来,周休的武功不见得就在张残之下,那么周休要收拾谈蛟,其实也是绰绰有余,不在话下。 只不过周休比张残隐忍罢了,不和谈蛟一般见识。 被张残咄咄逼人的目光盯着,谈蛟只是略感不适,然后避过了张残的双眼,转而拱手道:“哪位师兄弟,愿意指点谈某人?” 他又是谈桂文的宝贝儿子,也有几手三脚猫的功夫,同门师兄弟之间,肯定不会自讨没趣的和他切磋。毕竟碍手碍脚之下,十有八九是稳输的局面,谁会不顾忌颜面的与他对战? 一连问了三次,洗剑池的四五十人同门,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不约而同的都垂下了目光。 张残这时,在全都极为讶然的目光下站了起来,微笑道:“周某不才,可否厚着脸皮向谈兄讨教几招?” 众皆哗然。 “周休”、谈蛟和木小雅三人之间的关系,早就是大同府里的百姓所津津乐道的事情。当然啦,更多的百姓,知道的只是表面上的:谈蛟和“周休”,全都对木小雅一往情深,两人自小针锋相对。到了现在,即使木小雅已经下嫁给了周休,但是谈蛟依旧不依不饶,总是一有机会,就要和周休拼命的样子。 可惜的是,周休从来都是避而不战。 然而到了现在,一直忍气吞声的周休,竟然主动挑战,而且还是在洗剑池的练武场上! 哗然之后,无论洗剑池内外,皆是一副有好戏可看的兴奋样子。只差可能错过就失去了一场精彩的对决,不然还真有人恨不得觑得这难得的商机,然后兜售香烟啤酒饮料花生瓜子八宝粥。 张残赶着谈桂文开口之前,先一步堵住了他欲要终止此场对决的话头:“谈兄若是不敢应战的话,周某仅以单手对你如何?” “哇!”众人齐齐惊叹。 而看热闹的人,从来不嫌事情大。洗剑池外的听课之人,脸上兴奋得样子,张残虽然觉得有些被捧场的感觉,但是依然觉得丑恶。 话都说成这个样子了,如果谈蛟继续避而不战,不仅他会再无任何面目做人,连带着洗剑池的招牌,也会被一并给砸了。 他不只是洗剑池的少门主,再想一想,他刚才再三的向同门挑战切磋,却无人感应。给人的感觉,谈蛟已经是除了其父亲以外,洗剑池的第一人了。 然而这样的人,连敌人“单手”挑战他,他都不敢应承的话,传出去所带给洗剑池的负面影响,不言而喻。 谈蛟的神色有些不自然,显然他也是不愿意接受张残的挑战。不得不说,张残已经把他逼到了退无可退的悬崖边上,所以谈蛟也根本没有多想,点了点头,保持着声线的平和:“周休肯赐教,谈某幸甚至哉!” 表明了立场之后,谈蛟续道:“既然是切磋,束手束脚又怎能尽兴?大家放开了拼上一场,这才酣畅痛快!” 谈蛟的应答合理且得体,又引得在场近百人的齐声叫好。 不过张残却听出了他的胆怯:他故意说切磋,如果张残真的一个不小心把他给宰了,便有失切磋的竞技趣味。 他有张良计,张残当然也有过墙梯,洒然笑道:“刀剑无眼,万一周某一不留神,错伤了谈兄,谈兄不会见怪吧?” 用“一不留神”和“错伤”这种明显带着藐视的字眼,张残也把丑话说在了前头。那么不出张残所料,谈蛟只能硬着头皮,骑虎难下地说:“习武之人有个磕磕碰碰,乃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谈某岂会那般小家子气?” 张残等的就是这句话,信步走上空阔的场地中央,微笑道:“谈兄快人快语,请!” 细心的人都听了出来,大凡两个人在友好的切磋之前,总会说上一句“请某某兄手下留情”,或者是“小弟献丑了”等等等等这种类似的客套话。 但是张残却省略了这一步骤。 再回想张残在谈桂文授业时,好像故意表现出来的懒散,这些细心人登时更加觉得激动:张残这明显是要大闹洗剑池的节奏! 谈蛟拱了拱手,一脸凝重地说:“周兄手下留情。” 张残故意嗤笑了一声,然后不答。 所谓泥菩萨还有三分土性,张残的这种态度更是点燃了谈蛟压制着的怒火。 仓啷一声,谈蛟拔剑出鞘:“小弟要进攻了!” 张残瞥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他妈的,也真太罗嗦了!” 谈蛟登时怒道:“周兄是不是在骂我?” 好歹也算是万利商会的周家公子,虽然是个“野种”,但是周休的忍让是大同府上下都有耳闻的。所以这么一个不吭不响的人,突然说了一句“他妈的”,倒是让人颇觉意外,反而让他们忽略了周休的“不文雅”。 张残听了之后,再度嗤笑了一声,语气平平地说:“刚才周某言语中的他妈的三字,其实本是一个毫无任何意义的语气助词罢了。不过谈兄既然苛问,若是周某避而不答,岂不显得自己胆小?” 说完之后,张残点了点头:“没错,刚才,周某就是在骂你。” 倒不是张残啰嗦,而是他以前技艺低微时,更多情况下,只能在打嘴仗上占得便宜。而即使现在张残大有进步,但是所谓做人不能忘本,树高千尺不能忘根。因此,开战之前先吵上一架,是张残骨子里的习惯了。 就像很多人在评论里所留言那样:诸位好,我是初来乍到的新人!所以,我是先问明了规矩喷,还是二话不说开始直接喷?算了,等不了你们的回答了,我还是直接开始喷吧! 张残虽是大男人,但是就像他所说的那样,吵架,从未遇到过敌手。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所以张残即使有信心稳胜谈蛟,但是仍需要先在战略上打压敌人! 第322章 谈蛟再不答话,手执青锋,足踏七星步,没有任何虚招和花哨,进逼张残。 张残好整以暇,点了点头说道:“谈兄的步法很稳,但是心情却似乎极为紧张,以至于握剑的力度过分之大,有失长剑飘灵的特性。” 一边说,张残右手横切,后发先至的将长剑格挡开外:“看见了没?失去灵动的剑法,就是一个被人任意拿捏得活靶子,根本不可能给人带来威胁。” 在此之前,“周休”面对着谈蛟的挑衅,一向是避而不战的。所以更多的人们,还以为是周休自知不敌谈蛟,才会如此忍让。 不过现在场上发生的状况,即使是对武道一无所知的妇孺,也都看得出明显是周休才是占了上风的人。 别的不说,谈蛟被张残融合了真龙之血的真气所震荡,经脉之中炸裂般的难受。他慌神之下,刚刚后退一步,却被张残欺身而入,提起一脚,狠狠踢在了他的双腿之间。 “啊!” 杀猪般的惨叫响起,谈蛟捂着两腿之间,躺在地上不住的翻滚。 众人哪想到只是一合,张残便奠定了胜局,更以这么不近人情的辣手方式,重创了谈蛟。 谈桂文如离弦之箭般冲至场中,更不答话,拍起双掌,直取张残额头。 张残早有所料,同一时间取得谈蛟失手的长剑,直刺谈桂文肉掌。 呼啸的劲气迎面而来,张残长剑斜挑,在谈桂文掌风之中,爆出一团银光,同样声势浩荡的以攻对攻,不避不让。 两股劲气相交,两人各退三步。然后在声浪还未平息之际,又像是互相吸引的磁铁一样,两人以更为迅猛的速度再度交锋。 张残幻影剑法祭出,长剑在此起彼伏的惊叹中,倏忽间消失不见。只是握着一把虚无,却叠出层层不穷的剑气,纵横弥漫在这空荡的空间里。 谈桂文脸上虽然也闪现出一丝错愕,不过他的战斗经验何其丰富,双掌不断激发出掌风,用以作为他感触的眼睛,来探寻张残失去踪迹的长剑。 刚刚的交锋,张残已经觉察得到谈桂文深厚的内力,若非自己的真气中带有真龙之血炸裂般的特性,绝不可能做得到看上去的“平分秋色”。此时只觉得谈桂文无穷的真气,布置成一堵厚实的墙壁,令得自己的剑气根本无法寸进。 不过即使如此,也依然无妨。 因为只有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 谈桂文既然看不穿幻影剑法的虚实,实际上已经算是输了一半了。纵然他以深厚的内衣作为倚仗,说白了也只能落入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尴尬处境之中。在破掉张残的剑招之前,张残根本就是无惊无险。 等到谈桂文气力不济的那一刻,便是张残一举将他击溃的时机。 当然,这个时机如果能够尽快到来,张残也没有理由去过多等待。 于是在错身而过之时,张残长剑斜指地下,笑吟吟地说:“谈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 张残早有先见之明,所以在刚才和谈蛟的对话之中,已经说过了“一不留神”和“错手”这样的话,而谈蛟也已经有了明确的回答。 现在谈桂文这么偕怒而来,确实给人一种输不起的感觉。 谈桂文怒哼了一声:“以周公子的武功,要伤我儿,乃是举手之劳!又为何偏偏下此狠手?” 余人听了这话之后,又见谈蛟胯间满是血红,倒是又对谈桂文产生了一点点的同情心。要知道现在谈蛟还未成家,张残这一脚,算是断了谈家的后,因此即使谈桂文涵养再怎么好,也不可能坐的住。 张残却是笑眯眯地说:“谈老爷子误会了!难道你不觉得,韭菜割了第一茬,其再生长出来的时候,又长又壮。胡子每天刮完之后,第二天再长出来的时候,又黑又粗!唔!就是这么个道理。” 谈桂文一声暴喝,怒火羞恼的加持下,他根本站不住脚,状若疯狂的朝张残扑来。 虽然谈桂文招式已经不成章法,但是其雄浑的内力,依然让张残不敢拭其锋芒。 张残长剑一抖,无数剑影却已经被谈桂文的掌风吹散,只见谈桂文通红着双目欺身而入。 其掌法虽然变通欠缺,但是胜在刚烈威猛。 张残被他肉掌连连拍在长剑之上,连长剑都止不住呻吟出声。 当啷一声,终于张残手上一麻,长剑坠地。 张残不惊不乱,根本就是在意料之中。五指轻舞,拈花指法带动起全身的劲气,一指点在谈桂文气势已然使尽的左掌掌心。 又是一声巨响,张残一个倒飞摔落在地。 再看谈桂文,却被张残震得七窍出血,单膝跪倒在地。 “师父!” 洗剑池的数十门徒惊叫着涌上了场中,更有几个人睚眦欲裂的徒子徒孙,持着刀剑就往张残这边而来。 “住手!” 谈桂文叫了一声! 这种七窍出血不同于中毒,乃是经脉错乱真气涣散所激发出来的内伤,倒并不见得完全致命。 谈桂文喘着粗气,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并叫住了冲着张残冲来的几个徒弟:“这是老夫的家事,徒儿们全都退下。” 从这一点来说,谈桂文还是很讲规矩的。 他能够借着爱子的伤势,偕怒向张残出手。但是倘若他的徒弟们也向张残出手,那么就代表着是整个洗剑池要和张残论仇。 这当然不是不行,但是张残是在公平的场合下,以公平的较量伤了谈蛟。那么若是洗剑池想要找回场子,则需要再择日子同张残比试。 眼下也行,但是需要征得张残的同意。不然的话,那就是整个洗剑池都输不起。就算这些小杂毛能够伤得了张残,那么传出去的话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还会给人洗剑池“以众凌寡”、“输不起”的口实。 张残松了一口气,也是平复了一下散乱的真气后,才笑着说道:“谈老爷子是真汉子!” 这场激斗胜的有些取巧,若非张残成功激怒了谈桂文,两人继续比划下去,等到谈桂文彻底冷静下来,其实张残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谈桂文也是明白这一点,他虽输的有情可原不甘不愿,但是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值得再去狡辩。 “五天之后,老夫可否登上府上,再向周公子讨教?” 张残当然有权利拒绝,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恭候大驾!” 再看谈蛟,已经疼得昏死了过去,所以张残也不能再说几句讥讽的话来刺激他。心中虽然觉得有些可惜,但是来日方长嘛,以后自己都会时不时的提醒他,他已经步入妩媚一族行列的这个事实的。 回到屋子里,木小雅一见张残衣衫不整满是灰尘的狼狈样子,怪怪地说:“你干嘛去了?大白天的去偷鸡摸狗了不成?” 张残想了想,很中肯也很认真的回答说:“我绝对没有摸狗!” 木小雅见张残还有闲情逸致开玩笑,便知道他没什么事,就顺着张残的话茬:“那偷来的鸡呢?” 张残笑了笑,还没说什么呢,木小雅便皱了皱眉:“快把外套脱了吧,脏兮兮的。” “嗯,对于有洁癖的我来说,穿着这么一件衣服,确实难受的可以!” 木小雅更是古怪的说:“洁癖?为什么我的印象里,你一直都是一副又脏又乱的样子?” 张残的脸皮何等之厚,理直气壮地说:“因为做人不能忘本!周某的懒惰是来自娘胎里就有的天性,岂能轻易泯灭?时不时的,自然就要出来祸害一番!” 张残话音刚落,忽地听到了一阵很急促很沉重的脚步声,一个男佣很没有礼貌的连门都没敲,直接冲了进来,一脸的惊慌和震惊。 张残不由就皱着眉头:“死了爹了吗?至于这么慌乱?成何体统!” 那男佣一点做错的惭愧都没有,一脸的苍白,哆哆嗦嗦地说:“大,大事不好了,老爷他死了!” 张残愣了一下,问道:“哪个老爷?” 说完之后,张残才反应过来,疑声道:“周老爷?” 周长鹤又不是张残,或者说是周休的亲生父亲,所以在过往的称呼之间,都是以“周老爷”来代替。 那男佣连话都说不上来,只能一个劲儿的不住点头。 虽然张残没有和周长鹤动手过,但是却知道周长鹤的武功远在自己之上。因为对比来说,周长鹤几次都能在冷光幽的剑下无恙,而张残自己,却并无能躲过冷光幽一剑的把握。 这么一个武功高强的人,怎么会忽然之间就死了? 张残没有多想,问道:“他的遗体在哪里?” “就,就在书房” 张残旋风般来到书房,书房内已经围满了人,张残并不是因为急切,仅仅是因为莫大的好奇,才粗暴的推开人墙,钻了进去。 很意外的,张残首先并未在意俯在书桌上的周长鹤,却把注意力放在了墙上的娟娟字体——“默郁留”。 能让张残在所书的字体笔迹上,就让人真切的感觉到其中似乎蕴含着玄奥武学之意的,默郁是第二个人。 第一个人,自然就是江秋了。 “默郁是谁?” 张残听到最多的,就是围着的侍卫的好奇发问。 说起来,人们都知道重男轻女的蒙古国,破天荒般出现了一个了不起的女国师,但是这个国师的名讳,知道的人倒是少之又少。所以这个“默郁”,倒是让众侍卫交头接耳,毕竟在此之前,他们中谁也没有听过这个名字。 此时门外又是一阵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张残旋即转头,木切扎脸上挂着意外,但是眉目中却暗暗隐藏着些许的得意,龙行虎步般进入了书房。 张残立马得知,周长鹤的死,估计也和木切扎不无关系。 他当然不可能使唤得动默郁,但是默郁来杀周长鹤,少不了有他的缘故。 “周兄!” 木切扎一脸的悲伤。 张残看不得假惺惺,便率先出了书房,耳后还传来木切扎的暴怒声:“一定要找出凶手!” 听了这么虚情假意的话,张残倒是认知了一点:有时候一个人对于某件事,看似表现得十分激昂,或许来说,其实他对此根本就不屑一顾。 而且,就张残所知,木切扎和木小雅之前是在走投无路的时候,还承受过万利商会的一饭之恩,才得以存活。然而到了现在,木切扎为了自身的利益,仍然害了周长鹤。 恩情,终究只是一个苍白的词语和字眼,它绝不能代表什么。 过了良久,木切扎才双目泛红的从书房中走出。见了张残,他低声道:“好好打点万利商会。” 不给张残任何反应,他泛着诡异的笑容,就此离去。 打点万利商会? 张残思索了一番,然后才有些明白:难不成,木切扎要把自己推上万利商会的执掌人的位置? 很有可能!有木切扎的支持,自己完全可以顺利继承! 虽说万利商会是万金商会的分支,但是一般来说,“总部”是不会轻易调来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外人,来执掌分部的。就算有,最初也不过是个副手,慢慢经过熟悉和磨合之后,才能完成权力的更迭与交替。 那么,在此之前,万利商会就是张残说了算了!那么,张残就很容易可以得到万利商会和高丽勾结,和皇甫家勾结的证据了! 喜悦刚刚上了眉梢,张残本想收回,不过也没有必要了。因为已经被联袂而来的夜染尘和琴星雅所看到了。 夜染尘率先问道:“怎么回事?” 张残笑着说:“默郁。” 夜染尘沉默了一下,低声道:“大同府要乱了!” 张残深以为然,在此之前,万利商会乃是大同府中首屈一指的势力。随着周长鹤的死,这样的地位,难保能够继续稳当。而无论万利商会能否保住这样的地位,都免不了有一场看得见、或者看不见的争锋较量。 “是你的主意?”琴星雅问。 张残见她一副不相信自己的样子,心中略微有些烦躁:“我在星雅的印象里,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如果星雅也和朴宝英的认知一样,认定了我是属于绝不能相信的那类人,不妨直接说出来!” 说完这些,张残又有些害怕琴星雅的回答,叹了一口气,终究还是软下了语气:“张某又岂能指使得了默郁!这件事,张某之前一无所知。” 第323章 “你想要我怎么办?”张残反问。 琴星雅轻笑了一下,张残一见之下,虽说觉得那笑容很美,但是其中似乎还掺杂了其他的意味,那是让他很不喜欢的。 “张兄用反问作答,那么星雅已经知道了你心底对此的抵触了。” 张残默然无语,因为要改变一个人的对某件事情的认知和立场,真的难于登天。就像你要把一个本来不喜欢你的人,转而让他死心塌地的爱上你那样,其中的艰辛,难比登天。 所以张残没有回答,用沉默来昭示自己内心的不满和抗拒。 “那么,再见了。” 等琴星雅和夜染尘离开了好久,张残依然是耷拉个脑袋,无精打采的样子。 道不同不相为谋。 说起来,茫茫人海,芸芸众生,而每个人能够认识并且叫得上名号的,当真是沧海一粟。而就算能够叫得上名号的相识之人,很多也不过是萍水相逢,一别之后,再无相见之日。 没办法,用最直白的话来说,那就是很多的人与人之间,都是从陌生慢慢变得熟悉。然后再从熟悉,又转而慢慢变得陌生。 周而复始,不疲不倦。 然后到了下午的时候,万利商会的府邸内,都在传诵着一个令人振奋人心的好消息:周长鹤的嫡子,即周心乐的大哥——周处,这三五日内,便会从昆仑派赶回大同府。 这个周处,并不是“周处除三害”的那个周处,他们只是名字相同罢了。 有传闻说,周心乐的这个大哥,自出生到现在,说过的话可能还没有超过一百句。但是在大同府里,但凡有人提起周处的名号,没有人不翘大拇指的!他是有名的外冷内热,古道热肠,常常赠以穷困潦倒的百姓以米面金银。 一个大好男子汉,他却有着一颗女儿家柔软的心肠,因为他似乎天生都看不得,其他人受苦。 那么,从最广义的理解中,不难看出,这个周处是一个好人,而且是一个大大的好人。 而我们的前文中,也提到过一句话:好人,不见得就肯定有好报。 张残和李越就在济仁堂里,商量着怎么把周处彻底解决的计划。 周处是周长鹤的长子,也是嫡子,那么如果他回到万利商会的话,他才是这个基业最名正言顺的继承人,绝非张残。 因此,在商量着如何除去周处这个人的时候,张残忽然觉得自己已经有了能成大事的雏形了。就拿现在来说,且不论周处这个人是好是坏,是善是恶。他和张残连面都没见过,然而只是因为他阻止了自己的计划,只是因为他成为了自己通向成功和目的道路上的绊脚石,那么张残就能做到毫不犹豫地“永结后患”。 “如果李某帮助张兄解决掉周处,那么张兄在成为掌门人时,是不是就该把洛书放在小弟的手上了?” 李越品着香茗,悠悠地问。 张残点了点头,李越一直想要得到洛书,他提出这么一个交换条件,根本就在张残的意料之中。 不过点头归点头,口头上答应归口头上答应。如果周长鹤的手上真有洛书,张残肯定会据为己有的!毕竟他现在已经有了河图,再得到洛书的话,相传河图洛书两者合二为一,就能看见这个世界最初的本源。 至于本源是啥,至今无人知晓。 “张某在此地的事情了结之后,便会再返回上京城,上京城里才有张某记挂着的人。所以我达达的马蹄是个美丽得错误,我不是归人,只是一个过客罢了!李兄想从万利商会得到的东西,其实张某只是慷他人之慨罢了,所以李兄尽管放心就是了!张某或许说过无数的谎言,但是这次,绝对是真心的大实话!” 李越看着张残诚恳的眼神好久,终于点头:“李某信得过你!” 得!又一个上当受骗的大傻瓜!张残心中暗自摇头。 李越对周处的了解肯定多过张残,便开始耐心的为张残讲解:“在西北这一带的青年高手行列,周处的实力绝对称得上前三!以你我二人的实力,即使能有天衣无缝的默契联手,除非是迫周处做死斗,不然的话,要留下他依然是很难的。” “他绝不能回到大同府!” 李越也是清楚其中的利害的,可以说他和张残,现在就是一荣俱荣,至少在大同府里,两人的基本目的是一致的——他同样也不想看到周处回来。 思索再三,李越又叹了一口气:“如果周处一个人回来还好,万一还有同行的高手在列,那我们的刺杀,就更难了!” 张残摇着头笑道:“话要分两头说,如果周处真像传言中那么好的话,我们大可以擒拿到他的伙伴,以此来要挟他,或许就能省去很多事情了。” 李越打量了张残几眼,然后才赞同地说:“张兄一定是勒索界的老江湖了!也对,性情明显的人,确实很容易被人抓住命脉的。” 张残就当没有听见他的调侃,只是说道:“那我等你的好消息!” 张残只能把这件事全权交给李越去打点,因为刺杀周处,最佳的地点自然是在他赶回的途中。 如果张残也去半路埋伏的话,那么他就得找一个“短暂外出”的很合适的理由。 其实就算真的找到了,也是白搭。因为现在周心乐就知道张残自己的真实身份,那么自己刚刚消失几天,眨眼间又传来了周处噩耗的信息,简直就是欲盖弥彰。 回到自己的房内,张残刚刚迈进房门一步,就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劲,看着木小雅复杂的脸色,张残无奈地说:“我的姑奶奶,谁又招惹到你了么?” 木小雅从身前的圆桌上拿起了一个信封:“为什么谈伯伯要向你下挑战书?” 看来木小雅还不知道谈蛟已经变成太监的这个消息,反正这事情也瞒不住,也没有什么好瞒的,张残便笑着说:“昨天我去了洗剑池一趟,在比武切磋中,一不小心把谈蛟变成了女人。” 木小雅听了这话,娇躯剧震,那双大眼睛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喜悦:“真的?” 张残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调侃道:“他不是你的好朋友么?怎么你好像一点想去关心的意思都没有?” 木小雅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很多,虽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却在语气中分外显得畅快:“朋友也分为很多种的,比如说真正的知己朋友是交心,而维持酒肉朋友的,就是利益的关系了。我和他之间,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好的。” 木小雅没有把真相告诉张残,不过张残却并无被欺瞒的伤害感觉,毕竟这又不是什么十分光彩的事情。毕竟每个人身上的污点,都不会希望搞的路人皆知。 于是张残坐了下来,笑着问:“都说人生难得一知己,但是我却觉得,有时候酒肉朋友比之知心知己更为可爱。” 木小雅撇了撇嘴:“君子之交淡如水,小人之交浓如油。当你真正遇见什么特别了不得的大事的时候,你看看所谓的酒肉朋友,才有几个干干脆脆的站出来为你排忧解难呢?” 张残自然不会否认,表示了一下赞同后,说道:“但是对于更多的人来说,他们一生之中才能碰见几次‘特别了不得的大事’?在日常生活中,至少一些鸡毛蒜皮的琐碎之事,靠的还是酒肉朋友的担当。” 木小雅思索了一下,缓缓地点头:“好像是这么一回事。” 说完之后,她又猛地一个激灵:“那么,谈伯伯向你下挑战书,是为了给谈蛟报仇?” 张残若无其事地说:“当然啦!不过我觉得报仇的方式,很有可能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木小雅皱着眉说:“谈伯伯的武功,是很厉害的!” 张残本想宽慰她,哪知她下一句话登时便让张残哭笑不得:“没关系!就算小雅真的守活寡,也会对夫君举案齐眉的!” “你真不会聊天!”张残气道。 这几天张残都没有别的事情做,因为不管怎么样,在外人的眼里,周休还算得上周长鹤的半个儿子,那么守孝自然也是需要进行的。 说起来,张残直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究竟是谁,更不知道他们现在是否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所以这种“披麻戴孝”的丧服,张残穿在身上,还感觉蛮新鲜的。 对于正常休息得普通人来说,白天守孝一般不会出现什么纰漏。但是到了晚上的时候,就需要尤为注意了。 那具装载着周长鹤尸身的棺材前,有一个小小的香炉,香炉里面,必须不间断的一直焚烧三炷香。要是人一不小心打了个盹,这三炷香燃尽熄灭了,那就意味着“香火断了”。而古时对传承啦,香火啦这种东西,看得是特别重的。所以守孝的人,必须得在漆黑的长夜漫漫里,一直都得挺起精神来。 干脆说个守灵的真事儿吧! 几年前的春节,寒冬腊月的,本人一个长辈去世了,连着几个晚上都在守灵。假如说明天我的这个长辈就要入土了,那在今晚后半夜守灵的时候,当时在灵堂的七八个人,却看见了一只蛾子。 那是我第一次在白雪飘飞的冬天见到蛾子。 然后那只蛾子,绕着棺材,飞了两圈,又飞走了。 我们当时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生出了同样的想法:那只蛾子,或许正是我的那个长辈的灵魂,他来看这个世界最后一眼,或者说,他来看我们这些晚辈们最后一眼。 这当然不是什么特别怪异的事情,只是在我个人的印象里,却很深刻很深刻。 不再瞎扯,闲话到此结束。 周长鹤并未留下什么遗孀,他的女人都比他死得早。周长鹤膝下也只有周处和周心乐一儿一女,周处远在昆仑派,周心乐断骨还未痊愈,因此这几天倒是把张残给累坏了。 每当那些一个个来客肃穆的脸上,带给张残沉重的哀悼口吻时,张残只觉得自己都快被他们搞疯了。 气氛太过压抑了! 不过没办法,就算张残是一个真正的“打酱油”的人,此刻也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撑下去。 “洗剑池谈老爷子到!” 这个唱诺让张残提了一下精神,然后龙行虎步的谈桂文,也是一脸肃穆的走进了灵堂。 正常的流程走完之后,谈桂文来到了张残的面前,低声道:“一码事归一码事,你我之间,绝不可能善了。” 反正灵堂之前,肯定打不起来,张残又怎么会害怕和人吵架拌嘴?想都不想的笑着回答:“现在来说,整形是时尚和潮流。如果今日有人向谈前辈打探令子的近况的话,不妨大大方方告诉他们,令子也去整形了。” 谈桂文的一双红目当真就要喷出火来,张残微笑着续道:“对了!告诉他们,令子去的不是go,而是tgo。” 谈桂文不怒反笑的点了点头:“好久没有人,敢和我这么说话了。” 貌似也有人和传天说过类似的话,于是张残现学现卖传天的口吻,毫不客气地回呛了过去:“看得出您很欣慰,真是万幸您老不是一直躲在那种深山老林不见人烟的地方,不然的话,这么简单而又小小的愿望,这辈子都别想达成。” 谈桂文的头发无风自动了一下,转而又恢复了如常,淡淡地说:“年轻人心高气盛,不把任何放在眼里,其实并不是什么坏事。但是你不该对好意前来祭拜的客人,如此态度!” 张残憨厚一笑:“所以,明天午时,您老就能痛痛快快教育我如何做人了。” 谈桂文没再说话,似是不屑和张残交谈一样,走出了灵堂。 都说母爱伟大,父爱深沉。 张残把谈蛟伤得如此之重,谈桂文对自己不善,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但是张残只能继续去戳他的痛处,只能想方设法的去激起他的愤怒。因为从几天前的交手之中,张残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武功,终究还是略逊谈桂文一筹。 所以,张残只能从心理战上开始打压谈桂文。因为如果明日午时,谈桂文能调整出最佳的心态和自己作决战的话 木小雅真的就要守活寡了。 第324章 接近午时,阴云密布,若无意外的话,待会会有一场滂沱的大雨即将从天而降,洗涤满是铅华的尘世。 很奇怪,人们在心情低落的时候,总是觉得很恰好的,当时的天空也是一片阴郁。那么如果再来一场淅沥沥的雨,那和糟糕的心情相搭配,难兄难弟的,简直就是再完美不过了。 木小雅俏脸上没有沉重,也没有任何欢颜,只是一副很如常的样子。正常人的脸上,其实除非有很特别的外界因素影响,都是面无表情的。就像彻底熟睡时,脸上所呈现出来的安详那样,面无表情。 她正在给张残整理青衫外套的领口,就像是妻子为丈夫拾掇那样,蛮认真的样子。 以往来说,她和“周休”糟糕的夫妻关系,是断不能会出现这样的举动。再者她一个千金大小姐,即使这么简单的为他人服务的动作,都显得很是生疏。难免的,张残会觉得她有些笨手笨脚的。不过,这样的笨拙,和张残心中升起的一点点的幸福感,并不冲突。 “你不会抛下我的,对吗?” 木小雅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马上,张残就要和谈桂文决战了。 在谈桂文前来拜祭之前,张残相信,即使自己不敌谈桂文,他一个前辈名宿,最多也只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把自己变成一个“阴阳人”而已。不过在灵堂上发生的那一幕,张残已经把谈桂文逼上了必须下死手的地步了。 没办法,张残这时必须铤而走险,因为不彻底激怒谈桂文的话,不让他处在“暴走”的边缘的话,自己十有八九必输无疑。 用最难听的比喻来说,会叫的狗是不咬人的。平心静气与人决一死战的谈桂文,才是张残最可怕的敌人。 所以,张残只能想尽一切办法,让谈桂文失去常态,失去冷静。如此一来,谈桂文的气势或许会前所未有的高涨,但是出手之间,就失去了大家风范的挥洒自如,其招式之间,很有可能就会暴露出供张残可乘之机的破绽。 如果有的人觉得,干嘛张残本来有活路可以走,为何偏偏要选择一条死路?只能说,张残的想法很正常——那就是死,也不愿意输。很简单,就像天底下大部分男人一样,谁人都并不想变成一个阴阳人。 所以,他宁愿选择死。并且,也只有选择死,才有可能的置之死地而后生,绝不给自己留有任何的侥幸心理。 大凡对某件困难的事情留有后路的人,十有八九不是输在了这件事情艰难的程度上,而是输在了留有退路的懈怠上。 人们说的很对,不逼自己一次,就绝不可能知道自己能够发挥出多么巨大的潜力。 张残本来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不过在木小雅再一次重复之后,他才笑着说:“如果真的抛下了你,你会不会哭?” 木小雅睁大了美目,一眨不眨地看着张残,很认真地回答说:“绝对不会!因为我是一个很特别女子,绝对不会把眼泪,挥洒到一个狠心到离我而去的人身上。即使那个人,对我来说很重要。” 张残笑了笑,没有选择回答。因为在未见到谈桂文之前,他心里也是没底的。 “你这个笑是什么意思?” 张残很清楚,木小雅只是想听到自己肯定的回答而已。在前程未卜的道路上,有时候一个勉励的眼神,或者一句简简单单的鼓舞,就能让人莫名心安很多。 张残长出了一口气后,又笑了一下:“这个笑,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用来献给很特别的小雅而已。” 即使知道现在不是笑的时候,木小雅还是忍不住嘴角牵起了一个弧度。然后她闭上美目,很主动的凑了上来,吻在张残的双唇上。很简单的蜻蜓点水般一触即分,然后她学着张残的语气,微笑道:“这个吻也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是用来留给承认我很特别的人而已。” 张残点了点头,点评道:“好像欠缺了一点温度,有些冰冷。” 木小雅眨巴了一下大眼睛,调皮地说:“等你再踏进这间屋子里的时候,小雅会把最炽烈的热度送给你。” 张残忍不住哈哈一笑,欣然道:“最好是让我五脏俱焚的热度!” 言罢之后,张残走出了这间温暖的小屋,刚刚迈步而出,天空中忽然轰隆一声巨响,转瞬间电闪雷鸣,瓢泼的大雨,终于再也按捺不住它的狂野,以最为凶狠的姿态,飘洒在了世间。 这似乎不是一个好的兆头。 不过这也不能阻止自己前行的脚步。 张残大步向前,体内的真气在没有自己意志的指挥下,便自发运转,形成一堵看不见的气墙,将靠近自己三尺内的豆大雨滴,拒之于外。 因此,在行至距离二百三十七步的后院时,张残全身上下,都不见得半点沾湿。 后院里已经站满了闻风而来的见证人,他们其中,有不少是亲眼见到了张残创伤谈蛟的那批人次。 张残不由想到,如果这次自己栽在了谈桂文的手中,那么这批人次,是不是就是很有幸的,亲眼见识到了有因必有果的这么一个报应循环? “好!” 应接张残的,还有他们不约而同的叫好声。 这不是赞誉,张残很清楚。充其量,不过是他们见识到一场好戏即将开始的激动罢了。 不过张残还是很顺着他们,留给他们一个淡然的笑意。 面对虚假的奉承,只有不会做人的人,才会还以不屑的冷笑。 张残是踏着准点而来,因此当他刚刚立定的时候,也看到了谈桂文。 他今天穿着纯白的衣衫,倒也像是一身素缟。如果一不小心其上沾染到一点血红的鲜艳,必定十分现眼。 看着谈桂文脸上的淡淡笑意,张残一颗心却不免生出了几分踟蹰,因为张残更希望,谈桂文只是以笑容来掩饰他内心的仇恨。 似乎意识到了张残的想法,谈桂文笑道:“见到谈某的冷静,周公子似乎失去了几分冷静。” 张残被他道中了心事,然而如果现在矢口否认,那么只能让自己陷入更加不利的状态。因为这个时候,张残根本没有多余的心思,能够再去思索到一个谎言。 平时的交谈之中,张残谎话那是信口开河般源源不断。但是在这样生死一线的紧张下,再去分心,只会让自己死的更快。 因此张残很坦然,笑着答道:“谈掌门一定很欣赏周某现在的惊慌姿态。” 谈桂文点了点头:“当然!不然谈某来这里图的是什么?” 张残哈哈一笑:“周某很高兴能让前辈在百无聊赖的烦闷雨天,找到了一些值得开怀和欣慰的事情。当然,这远远不够,对吧?” 谈桂文也是哈哈一笑,点着头笑道:“绝对不够!” 下一刻,谈桂文缓缓抽出长剑。随着长剑出鞘,亮光骤现,锋芒毕露,在这阴沉沉灰蒙蒙的大雨天里,如同指引人前进的最后一丝光明一样,反而让张残生出了些许的憧憬和期待。 张残没有见过谈桂文用剑,上次的短暂交锋,他只是一对肉掌已经差不多和自己平分秋色。而且,那种平分秋色,还是在谈桂文心神不定、歇斯底里状态下。 谈桂文乃是洗剑池的掌门,不难想象,他于长剑上的功夫,肯定要远超于双掌。 张残暗自摇了摇头,没有再多想,他只是尽可能的让自己,暂时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因为再想下去的话,他会更加把谈桂文想的更加的恐怖。还未交锋之前,绝不能先让心底的恐怖,将自己一败涂地。 一声清鸣脆响,张残同样拔出长剑。 不同于谈桂文的缓慢动作,张残一气呵成,显得尤为的干脆,颇有一种快刀斩乱麻的节奏。 围观的宾客似乎欢天动地的在叫好,但是张残却恍如隔世般闻所未闻。他绝非刻意,但是已经将这如雷的、近在咫尺般的叫好声,疏远到了若有若无的距离。 同一时间,张残和谈桂文收敛气势,凝于于一。 下一刻,两人身上凝结出的气墙,也一同消失。只是眨眼之间,本来滴水不沾的衣衫发梢,就那么被无情的雨水冲刷击打着,变成了一对儿狼狈的落汤鸡。 嗡地一声,两人的长剑又是同时轻颤,奏响了一场针锋相对的乐章。 谈桂文无声无息,一剑洞穿雨幕,那剑尖所激射出来的冷意,登时将雨珠练成一线,甚至将之冰冻成了一把冰刃,朝着张残眉心而来。 张残无惊无喜,无论是心里还是眼里,对于一切都已经视而不见,只留下自己的长剑,亲眼看着它神奇的消失在了手中。 幻影剑法。 握着一把虚无,张残迎面而上。 伴随着一声兵刃交集的脆响,一点火花刚刚绽放,便已经被瓢泼的大雨给浇熄。 透过谈桂文的长剑,张残深切的感受到了谈桂文雄浑的内力,以及他心中那不可遏制的杀意。 张残不由就是一声笑:“都说眼神骗不过人,但是剑意也是如此。它能最为深刻的反映出一个人内心深处的渴望,谈前辈原来并不是表面上的平静。” 谈桂文哈哈一笑,同样没有矢口否认:“那又何妨?谈某本就为了杀戮而来!” 长剑下滑,张残挥剑格挡,叮地一声,两人像是互相吸引的吸铁石一样,透过交锋成十字形的两把长剑,紧紧相连在了一起。 半尺之外,就是谈桂文那双平静底下,满是暴戾的眼神。 张残还是第一次见到一个正常的人类,却蕴藏了野兽般那种本质的杀伐之意。 被谈桂文凶猛的力道一撞,张残内力不济,后退了一步。 而这种后退只是一个开始,谈桂文一声暴喝,从他手持的长剑中更是涌出了让张残无法抵抗的磅礴真气,腾腾腾腾张残踏着水波,不住倒退以卸力。 张残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一窘境,不然的话,等到自己无路可退的时候,谈桂文雄浑的内力将全部灌注到自己的体内,届时轻则筋脉尽断,武功丧失。重则一命呜呼,当场毙命。 当然,有真龙之血神奇般的自愈能力,如果只是筋脉尽断,张残或许还有重新焕发的一线生机。但是两人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张残可不能保证在自己被重伤的情况下,谈桂文会不会在自己的心口上,多补上那么一剑。 可是眼下不住的倒退中,张残连出脚的机会都没有。因为那样的话,张残必会失去平衡,被谈桂文的逼进下,后仰倒地。如此一来,等待自己的将是谈桂文气势如虹般从天而降的杀招,那么自己同样是死路一条。 除非是实力悬殊,不然的话,收拾起一个躺在地上,转换和变化都大打折扣的人,那是举手之劳,再轻松不过的事情。 张残无从选择,一张嘴“呸”了一声,朝谈桂文的脸上吐了一口。 果不其然,谈桂文身为一个前辈和高手的“职业素养”,已经使得他有了一种条件反射。 他下意识地就避过了头了,终止了一往无前的脚步。 交接成十字形的两把长剑终于分开,张残也终于终止住了退势。 刚刚站稳,张残便听到谈桂文赞许般的夸奖:“好肮脏的急中生智。” 张残喘了两口气后,脸上没有一点的不好意思,反而笑道:“万幸周某是晚辈,不然也有一张老脸的话,确实很难做出这么下作的事情。” 张残自己都说出“下作”了,谈桂文再揪着不放,那也没有什么意思。 他微笑着说:“仅此一次罢了。” 这就代表着,如果再有下一次,即使他身为前辈,即使他身为一名掌门,就算被张残唾了一脸,那也绝不会再犯这种“爱面子”的低级错误。 张残像是打了一场胜仗一样,满是一脸的小人得志:“每次在下犯了过错的时候,也是总会叮嘱自己,绝不能再有下一次了!不过到头来,错误还是该犯继续犯。” 谈桂文油然一笑,像是老怀开慰般欣然道:“那么作为长辈,周公子休怪老朽唠叨!有这样的态度的人,是不可能成就什么大事的!” 张残哈哈一笑,点头说道:“多谢前辈良言!周某铭记在心,永生不忘!” 同时张残也暗中有了警惕,自己内力远不如谈桂文,那么在接下来里,绝不能和他再有这种纯粹内力上硬碰硬的比拼。 第325章 其实在上次的交锋中,谈桂文只是以他深厚的内力来阻隔张残的幻影剑法,当时张残已经知道了,其实谈桂文无法看破自己的剑招。 所以到了现在,谈桂文先声夺人,步步紧逼,就是为了不让张残发挥出剑法的威力,不愿意和张残比拼变化。 知道了这一点后,张残暗骂自己之余,所庆幸的是现在反应过来,当然还不算晚。 毕竟这个世界上最傻,就是那种明知道自身有缺陷,却不可救药的倔强到非要以己之短,妄图衡量他人之长的那种人。 这个对敌之策刚刚拟定,谈桂文一声暴喝,而后长剑一声轻嗡,剑身上所激发出的剑气,登时将正要洒落在地面上的水珠,弹飞到了四面八方。 只见剑影重重,层出不穷,张残根本没有反应过来,铺天而来的剑影已经将他团团笼罩。 这一刻根本不用张残催生护体真气,量那密密的雨点,又岂能透过剑影,挥洒到张残的身上? 就像谈桂文看不穿张残的幻影剑法一样,张残同样也看不穿谈桂文的剑法。 不过张残自有计较。 手中长剑切换到了左手,右手探出大拇指,只听嗤地一声,一道无形的指风穿破阴霾而过,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径自钻进了谈桂文的重重剑影之中。 一指头禅,专破内家真气。 剑影也是由真气的激发所生,自然也无从幸免。 一指头禅所过之处,所向披靡,那剑影顿时四分五裂,再不可能凝聚成型。然后张残哈哈一笑,幻影剑法展出。 谈桂文的进攻被张残所破,再要形成攻势,绝不是眨眼间就能做到。 要知道高手之间的争斗,从来都是一线之间。除非相去甚远,不然的话,绝不可能会让你源源不断的施展进攻的杀招。 敌进我退,张残一个踏步,迈出缩地成寸的步法,在谈桂文还未重操旗鼓之前,把握住了这分外来之不易的一线毫厘的生机。 霎时之间,张残以更为嚣张的剑影,闪耀出更甚于谈桂文之前的剑光,朝着谈桂文的胸前要穴袭去。 在场之人有不少门外汉,他们见到张残的剑招的威势明显比之谈桂文要强大的多,还以为张残于剑法上的造诣已经超越了谈桂文。 其实这代表不了什么的。 谈桂文再攻出张残的那一招时,张残严阵以待,所以谈桂文的攻击,是在旗鼓相当的对决下施展而出。 而张残的反击,是挫败了谈桂文的攻势之后,携势而来,乘胜追击。因此,才显得张残的攻势看上去更为迅猛和激烈一点。 谈桂文到底老辣,虽然临危,但是一点也不见乱。 这时候他当机立断,将手中长剑脱手而出。 他的选择是再正确不过了。 此刻张残已然近身,若是谈桂文还妄想着回剑格挡,他的长剑未回,自己早就会被张残刺成一个筛子。 谈桂文双掌叠飞,拍出一道道掌风,寻觅着张残已经失去了行迹的剑身。 这一刻,好像又回到了数日之前。 不同的是,仅仅多了一场大雨而已。 张残的剑势被掌风所控,一时之间,寸步难进。 而失去了过分的迅捷速度,消失不见的长剑再次显露在所有人的眼前。 说起来,张残自修习幻影剑法大成以来,还是第一次被人将自己已经幻化为虚无、几近没有任何实体的剑意给逼了出来。 谈桂文此时像是回访般哈哈一笑,傲然道:“一力降十巧,贤侄难道没有听说过吗?” 张残自然知道谈桂文所指何意,他是说在他无穷的内力下,张残所倚仗的幻影剑法的精妙,对他来说实则不足一提。 这是字面上的意思,与他对敌的张残,却更清楚谈桂文此言此语,实则更是为他自身打气。 要知道刚才谈桂文输了一招,又被张残的进逼之下,连手中的长剑都不得不撤去。此刻的谈桂文,无论是意志还是斗志,都低沉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眼下被他搬回一城,即使他身为前辈名宿,为了胜利,也不得不开始和张残打“嘴仗”,在言语中占到些许便宜,从而增加他取胜的信心。 张残一剑刺出,迫得谈桂文双掌回笼,然后微笑道:“谈掌门这么老辣的经验,说什么话,周某都会受用无穷的。” 这一席话,张残就是在暗暗嘲讽谈桂文不要脸不要皮,竟然和一个晚辈以喋喋不休的争吵方式,来增加他自身取胜的筹码。 不过张残讽刺归讽刺,如果设身处地的话,张残也同样会选择如此作为。因为失去了长剑的谈桂文,实力必然大打折扣。 我们来做个假设,倘若谈桂文一开始就是以肉掌迎战张残,那么两人之间就算一时难解难分,互有进退,那也不可能影响到谈桂文的“道”心。 但是谈桂文偏偏选择以剑迎战张残。 要知道这已经是生死之战,谈桂文弃掌不用,那自然代表着他对他的剑法,更有信心。 当然,现在我们都知道,谈桂文已经被张残逼得弃剑,他更为有信心的武艺,就在刚才,已经宣告了彻底失败。并且,从公正的比武较技来说,谈桂文已经输了。 所以,张残理解谈桂文的求胜心切。不过理解归理解,该做的事情,当然还是要做的。不然的话,张残就是怜悯敌手的傻瓜,总有一天,必会死在自己多余且泛滥的同情心上。 还好,所谓的同情心,张残自记事那天开始,就从未有过。 张残刚刚站定,长剑遥指谈桂文,以有如实质的强大剑意将谈桂文紧紧锁定。毫不夸张的说,这个状态下的张残,那怕谈桂文仅仅是呼吸失去了寻常的自如规律,都会是一个可供张残出手的破绽。 谈桂文眼观鼻,鼻观心,看上去有如一座从不动摇的巍峨高山一样,岿然耸立在世间,亘古不动。 张残暗赞了一声,只说谈桂文的这份定力,没有经久岁月的洗礼和沉淀,绝不可能出现在一个青年人的身上。 现在的张残,已经占据了绝对的上风,至少就眼下的形势来说,张残已然立于了不败之地。因为此刻的谈桂文,其实已经没有对张残造成威胁的实力了。张残进可攻,退可守,局势完全一边倒。 因此,张残只要肯说上一句请和之类的话,就算谈桂文再怎么不依不饶,他也绝不可能真的豁出去老脸和张残继续斗下去的。 不过张残肯定不会这样,既然已经把事情做绝,那就绝无任何还转的余地。就像张残一直以来都那么偏激的思考方式和处事的准则那样——得罪一个人,就要把他往死里得罪。 张残眯着眼睛,上下逡巡着谈桂文。 无奈谈桂文的定力实在远超张残的想象,在张残不住颤抖的剑尖下,谈桂文依然镇定自如,似乎根本不介意即将到来的杀身之祸。 难道他不知道,被长剑刺穿肉体时,是很疼的么? 忽然之间,张残意识到了,或许两人的局势,正在慢慢扭转。 张残现在欲发而不能,欲退却不忍罢休,不愿给谈桂文活路。可是长此下去,别说是一个时辰半个时辰那么久,或许一盏茶的功夫,张残凝聚出的杀戮气势,便会慢慢褪去,直至消失不见。 当张残的气势稍弱的时候,便是谈桂文反击的时刻。 可是张残却暗暗叫苦,因为这是没办法的事情,找不到攻击的切入点。 如果选择强自出手的话,在谈桂文严密的防守下,势必会遭到他以逸待劳、蓄势以待的迎头痛击。届时,张残会败得更惨更迅速,甚至一招一合之内,自己便有可能横死在当场。 万幸此刻的天空上,仍旧在飘洒着激烈而又冰冷的雨水,不然的话,围观的人肯定已经看得到,沾湿张残面颊的,或许并非是这从天而降的无根之水,而是他自身紧张又无奈的豆大汗珠。 而且,是冷汗。 不行,张残一定要找到突破口。 不过在此之际,张残还真是学会了一招,那就是在对敌之时,个人意志的重要性。因为在此之前,他还从未听说过,更别说见识过,有人居然以他坚定的意志,迸发出转危为安,化险为夷的契机。 现在他见到了,不过这个时候也未免太让他无奈,因为他目睹了一个天方夜谭般的奇迹,发生在了自己的敌手的身上。 暗中长舒了一口气,张残沉稳了一下心神,微笑道:“谈前辈何不拾起长剑,你我再酣畅淋漓的大战一场?” 谈桂文仍是一脸的安详于宁静,根本不为张残的话语所动。 不过一个更为沉闷的声音却传了过来:“周公子现在知道了吧?予人以活路,有些时候,就是给自己铺垫了一条生路。” 谈桂文并未张口,这叫做腹语,是以他的腹部发力而出,相较来说,自然比之他自身的声音,要沉闷了许多。 他倒是一语中的,道出了张残所处的尴尬境地,完全是张残一手造成。 倘若张残不是这么赶尽杀绝,在占据绝对上风的那一刻,肯撤剑收手,放过谈桂文一条生路,便不会陷入这眼前这种进退两难,欲罢不能的处境了。 这场战斗,张残没有输在武功和内力的比拼上,而是输在了他为求目的不择手段的迫切上。 俗话说无欲则刚。 在此之前,张残为什么要非得去激怒谈桂文?自然就是为了让他失去一颗寻常心,如此一来,谈桂文的出手之间,便会给张残留下可乘之机的破绽。 现在,张残反而成了被迫切的渴求下,招式之间的破绽,如水落石出不打自招那样的显眼了。 见谈桂文不为所动,张残无可奈何之下,只能选择败中求胜。 再这么耗下去,对张残来说,只会让他更为不利。 钢牙一咬,手中长剑如离弦之箭那样,朝着谈桂文激射而去。 谈桂文哈哈一笑,似乎早就料定了张残会有此一着。 他似慢实快的双掌揉圆,以一种柔能克刚的力道信手将张残长剑的去势化解,然后就看那长剑像是被送到他手中那样,被他信手拿来。 持剑之后的谈桂文,双腿并拢,那巍峨高山般的形象和气势更加恢宏。不只如此,得了长剑后的谈桂文,整个人的身上,更是彰显出了一种前所未有的高涨和锋利。 忽然之间,他依然尽是湿透的发梢,腾腾出一片雾气,转瞬间他整个人“落汤鸡”的形象眨眼间便无,又恢复了刚刚走进这后院时,那个龙行虎步、气宇轩昂的一派掌门的形象。 “周公子还有什么话说?”谈桂文叮地一声,在话音刚落之时,又食指轻弹了一下长剑的剑身。 那声略带着颤抖的清脆音响,却让张残似乎听到了来自死亡来自地狱的丧命之钟。 想了好久,张残却只能憋出这么一句话:“这场仗,我败得有些糊涂!” 谈桂文爽朗地一笑,以一种前辈谆谆善诱晚辈的语气,和蔼地说:“影响一场战斗的因素实在是太多了!周公子或许不知道,其实在一开始,当你想要刻意激怒老夫的那一刻,你已经输了!” 张残心中一动,有些明白了过来。 谈桂文续道:“对敌之时,有些心理上的交锋和手段,乃是在正常不过的事情。但是千万不能把所有的侥幸,全部寄存在你自己的幻想之中。事实上,就算老夫真的被你所激怒,但是你武功技艺其实远不如老夫的念头,已经根深蒂固的扎稳在了你的心间。” 张残听了之后,也确实有些反应了过来。 其实他在知道自己不如谈桂文的时候,所想的,不是去找出谈桂文的劣势或者缺点。所想的,却是希望他变成自己想象的那个样子,让他顺着自己的意念,让他变成自己想要将之变成的那个人,如此一来,张残才有信心与之对决。 可是,如果他前行的方向不按照张残的思路来走的话,那么张残其实完全没有取胜的机会。 也可以这么说,张残把所有的胜算,都压在了张残自己臆想之中。 而古往今来多少事,无不在严厉的告诫着后人:想当然的去做事,只会令你一败涂地。 没等张残懊恼多久,功力运至极点的谈桂文,一声暴喝,恰好与天空中飞同时出现的闪电雷鸣相呼应,让张残一时之间辨明不出,这一声震耳欲聋的霹雳声响,究竟来自凡人的谈桂文,还是来自于俯瞰大地的九天之上。 谈桂文同样没有放过张残的理由。 张残被这一声震得耳鼓嗡嗡发鸣,又乍一看到几乎整个世界所至,都密密麻麻铺满了谈桂文的掌影,心神虽然失措,不过若是不做些什么,明年今日肯定就是自己的祭日。 暗中一咬牙一跺脚,拇指探出,嗤地一声一指头禅激射出一道指风,硬着那铺天盖地的掌影而去。 不过别说是谈桂文了,张残自己都知道此时这道“一指头禅”罡风,因为自身的仓促和信念的不足,施展出来是多么的蹩脚。 若是江秋在这里,看到张残这么“糟蹋”一指头禅这门神功的威名的话,说不定他直接就去把张残大卸八块了。 别的不说,只听谈桂文哈哈一笑,笑声中尽显从容和些许的快慰。 下一刻,张残只觉得自己的指风有如泥牛入海,瞬间作无。 虽然明显感觉到谈桂文的掌风为之一滞,但是这份阻挡之后,换回来的却是更为迅猛的扑面而来的气势与压力。 这就是所谓的堵不如疏。 没有实力“堵”的话,下一刻,汹涌的浪潮会以更为迅猛的姿态君临大地。 张残勉力挡住谈桂文的第三掌,终究被他连续两掌拍在胸前。 在喷血倒地、失去意识之前,张残还在纳闷:看似如此刚猛的掌法,内里却使用的是柔劲,不然的话,自己的肋骨怎么说也要断上几根才是。 第326章 迷迷糊糊之间,张残觉得面上滴滴温润的冰凉。 这也不是自相矛盾,因为触觉是冷的,但是其中却饱含了温热的意念。 慢慢睁开眼睛,入目是木小雅雨后梨花的俏脸。 木小雅那漂亮的大眼睛,那长长的睫毛上因为水雾的滋润,使得她的秀目看起来更为清澈,也使得她的睫毛更为乌黑透亮。 一睁开就看到这么值得赏心悦目的事物,或许这比任何令人惊心动魄的壮丽山水,都更值得令人回味无穷。 张残无奈地扯了一下嘴角,低声道:“你们娘儿俩是要一起为我哭丧么?” 木小雅咬着下唇:“你感觉怎么样了?” 听得出她在极力压制着心头的颤动,张残竟然笑了出来:“郎中怎么说?” 木小雅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不过下一刻,她又出声道:“他们都说,你的心脉断了” 张残哦了一声,叹道:“为防止周某的命脉也断了,要不趁着这个最后弥留的关头,咱们抓紧周某此生所遗留的仅余时光,抓紧时间来一发?” 木小雅一愣,痴痴地问:“你的身体撑得住?” 张残最终还是没能忍住,哈哈一笑:“你这个样子,呆萌呆萌的!” 没等木小雅说话,张残径自坐了起来,一副生龙活虎的样子,笑道:“放心吧,你相公我好着呢,强壮到能一拳打死一头”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残却又停了下来。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不久前,差不多同样内容的对话,就是发生在了自己和朴宝英之间。 而今时今日,他和朴宝英之间,终究还是走向了隔绝。 说起来,似乎从头到尾,两人都一直是敌对的关系。张残很想释然,不过因为有着曾经的付出,和曾经的念想,所以释然谈何容易,并且似乎更加耿耿于怀,介意于心。 叹了一口气,张残略显颓然地说:“别让她哭了,别把嗓子哭哑了。” 这就是委婉的说辞,其实张残想表达的是,这孩子哭起来嗓门好高,陷入昏迷的自己,正是被她吵醒的。 木小雅似乎这才意识到,她的宝贝女儿一直啼哭不止,后知后觉的哎呀了一声,迈着碎步将这个襁褓抱在了怀里。 说来也奇怪,小婴儿自然与“懂事”想去甚远,但是随着她被母亲抱在怀里,却又神乎其神的安静了下来。 木小雅一脸心疼的看着襁褓中女婴的样子,使得她本就白皙的俏脸上,更是闪动着别样的灿烂光辉,看得张残一时之间,甚至都呆了一呆。 木小雅轻轻拍打了女婴几下后,成功安稳住了女婴,然后才问张残:“怎么回事啊?那个郎中是骗人的么?” 当然不是。 虽然张残失去意识以后,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却可以推测出一二。 谈桂文最为凶猛的前三掌被张残招架住以后,又是两掌拍在了自己的胸前,他雄浑的内力确实是震断了自己的心脉。 待自己倒地昏迷以后,谈桂文肯定终究是自重“前辈”的身份和架子,没有再度上来朝着自己的天灵盖补上一掌。否则的话,即使有真龙之血护身,恐怕张残还是得小命不保,去找阎王爷报道去。 待到木小雅又发问了一声,张残才温文雅尔的笑了笑,说道:“庸医误人罢了。” 木小雅定定的看着张残,而后她轻声说道:“你不愿说就不愿说罢了,总之你没事就好。” 没等张残说话,木小雅又问:“你为什么会去和谈蛟决斗?” 张残想都不想地说:“看不惯他啊。” “仅仅看不惯就值得你下那么重的手么?你不知道动了他,谈桂文会找你拼命的么?” 张残避而不答地笑着说:“小雅怎么不称呼‘谈伯伯’了?因为他老人家不在场?哈!你真人前一套人后一套的!” 木小雅见张残还是不愿说实话,又见张残生龙活虎的样子,便也放了开来,没好气的说:“是啊,我就是这种人,你看不惯可以不看。” 张残笑着说:“那你有病吧干嘛生得这么好看?” 这话一出口,木小雅眸中闪过一丝别样的情怀。 恐怕没有哪个女性会介意有人夸赞自己的姿色,并且方式是如此之独特。 要知道木小雅之前所接触的,都是文质彬彬的含蓄之人,纵然有放浪形骸文豪,夸赞也不过“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昔有朝歌闻弦之高楼,上有倾国倾城之舞袖”等等等等。 不是说这些字眼不好,而是它们终究都是古人遗留下来的,好听归好听,但是并不独特。 芸芸众生,要想让人记住,就要与众不同。 木小雅看着张残良久,最后轻声道:“谢谢。” 张残默然不语,木小雅又不是傻子,猜测出自己如此辣手对待谈蛟的目的,并不稀奇。于是他下一刻又笑了出来:“夫妻之间,说什么谢谢。” 木小雅也笑了笑:“无论再怎样的关系,尊重才是将之能够继续维持下去的最重要的先决条件,所以绝不能吝啬自己的夸赞和感激。” 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来人客客气气的通报之后,却是温拿。 温拿并没有入座,而是先漫不经心似的看了木小雅一眼之后,才从怀中摸出了一件事物。 张残却没有首先对温拿怀中的事物感兴趣,令他觉得意外的,是温拿看向木小雅的眼神。 一瞥之下,漫不经心。 但是再对比之前张残把木小雅一巴掌打回“娘家”、自己去城主府上要人时,温拿对待自己那种几乎就要拼命的态度,不难推测,温拿的“漫不经心”,是在演戏。 不过张残也只能装作没看见。 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天之骄女就那么几个,总会有人只能将满心的爱戴,最终孤苦伶仃的掩埋在心底的最深处。 而且温拿的外表并不俊朗,虽然气质独特,那也只是于武学来说。 可惜世间从来不乏以貌取人的俗人不是吗?木小雅始终是个普通姑娘,张残并不觉得木小雅能够做到不以貌取人。 递过来一团布帛包裹的事物,温拿朝着微笑道:“木大人着我送来治伤的灵丹妙药。” 张残顺手接了过来,客气地说:“那不用问,肯定药到病除。” 其实张残现在已经无碍,最多就是感觉身体还有一点点的虚弱罢了。真龙之血的妙用,那近乎于霸道的自愈能力,非是当事人,绝对不能理解与体会。 而后温拿并没有逗留,也不知道是他为人处事干脆利落不拖泥带水,还是因为他不愿在木小雅的身旁过多辗转。 如果是后者的话,张残倒是还真的能理解一二。 正是因为想迫切见到,所以才只能选择尽可能的避而不见。 那么送什么灵丹妙药,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还值得温拿亲自前来,这不是和他“尽可能的避而不见”相背离相矛盾吗! 打开以后,张残才知道,这样的灵丹妙药,也只能温拿亲自前来。 它太过贵重了。 一张以银丝织成的长方形如同书页状的物事,泛着令人迷离的美妙光芒,正乖乖的躺在布帛之中。 “这是什么?银丝?” 木小雅好奇的问,然后伸出她那嫩白细长的手指,触了触。 张残没来由的咽了一口唾沫,当然不是针对木小雅好看的玉指,然后克制着自己心头的激动,平静地说:“是啊,岳父大人赠我银两,是要我有什么需要的药材,尽管去买就是了。” 木小雅嘿了一声,很熟络的就去拿:“可惜父亲却忘了财政大权究竟掌握在谁的手中了!” 张残怎么可能将这件宝贝东西让出,哈哈一笑,似慢实快的收了起来:“看在周某受伤的份上如何?” 木小雅抓了个空,又听张残如此一说,倒也作罢。 说起来,周长鹤死后,张残没少去他的房间等地搜索,却始终无法觅得此物,哪知它居然落在了木切扎的手中。 这就是洛书。 传说中,能够将河图洛书合而为一者,便能够看到这个世界的本质。 现在,两者已经都落在了张残的手中。 不过在此之前,张残也曾经试过将河图自体内取出,可是却不得其法。 也不知道鬼手老人用了什么神奇的手段,让这无字天书(河图)融于了自己的体内,张残之前也用过很多方法,但是却总是无法将之取出。 要知道那可是金子啊,实在不行的时候还可以抵押卖钱。 翌日一早,张残心中一片澄明,推开房门,琴星雅和夜染尘联袂而来。 夜染尘的脸上有些肃穆,这个表情出现在夜染尘的脸上,张残不由心里就是一紧,苦笑道:“问早就不必了,嘘寒问暖也不必了,什么事?” 夜染尘直截了当的说:“跟我们走。” 张残嗯了一声,走出了万利商会,夜染尘才说道:“周处被人困住了,需要我们去救援。” 听了这话,张残就打了退堂鼓了。 周处才是万利商会最正宗的继承人,他要是回来,那自己还怎么可能在万利商会里顺风顺水。而且周处为什么会被困,那还不就是张残托李越帮忙的么。 张残脚步没停,但是心中一滞,这种情绪上的变化,又怎么可能瞒得住夜染尘和琴星雅这种级数的高手。 夜染尘长出了一口气,他自然明白张残心中有顾虑,轻声道:“如果张兄现在回头,夜某绝不阻拦。” 张残虽然慢了下来,但是倒也没有当场就转身,说道:“如果夜兄和星雅愿意帮忙张某的话,我们绝对可以将大同府的暗流涌动平复下来。然后等到张某此间事情了当之后,再找个更有资格坐镇万利商会的人接手,这不更好么?” 夜染尘听了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张兄的态度夜某和星雅已然知晓,但是此次前去,却是非张兄不可。” 见张残欲言又止,夜染尘和煦地说:“当然,张兄也可以选择继续留下来,好为夜某和星雅收尸。” 张残脱口而出:“夜兄何必如此夸张!不就是高丽人么,他们岂能” 张残闭上了嘴巴,而琴星雅却是大有深意地说:“还真的是你。” 张残顿觉无地自容,支支吾吾地说:“张某烂好人一个,做坏人的经验太少了,被这么一咋呼就原形毕露了。” 夜染尘此时却是摇了摇头:“区区李越等人,还未放在夜某的眼里。” 张残被诈了出来,心里正是不平衡,听了这话,什么也顾不上了,生着闷气提醒道:“夜兄似乎不能握剑了。” 这么挑明着说,夜染尘当然不会动气,一来缘于他个人的涵养,二来则是好歹和张残的关系也算不浅。 “是啊!不能握剑了!但是请张兄相信,此时夜某的手段,更甚从前。” 夜染尘悠悠地说。 张残搞不懂夜染尘有什么底牌,按理说夜染尘的剑法,才使得“夜染尘”这个名号响亮于宇内。现在既然连剑都不能握住,又如何继续不败坏他难得闯出来的地位? 夜染尘也没有解释他的信心由来,而是轻声说:“妖僧伺魔,张兄知道吧?” “江前辈!”张残叫道。 而后又问:“这和江前辈有什么关系?” “妖僧是妖僧,江秋是江秋,这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夜染尘答道。 张残哈哈笑道:“夜兄这是打什么哑谜?这不就是一个人么?” “是啊!”夜染尘先是回答,然后沉默了一下,才说道:“算是同一个人,但是,也不是。” 张残被这话绕的糊里糊涂的,没等他发问,夜染尘悠悠地说:“我们怕的,正是江前辈。” 张残摇了摇头,说道:“但是江前辈从来都不踏下栖龙山的,不是吗?” 夜染尘点了点头。 见张残有些不耐烦的样子,夜染尘难得苦笑了一声,说道:“张兄勿怪,究竟是怎么回事,其实夜某也是一无所知。只是夜某接到周处的求救信以后,正欲和星雅出行,却被鬼手前辈拦了下来。” “鬼手前辈!”张残一惊。 “是啊!”夜染尘叹道,然后只见他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复杂的神色,似是钦佩,似是孺慕,却没有继续说下去。 “鬼手前辈告诉我们,此次一行,必须带上张兄。不然,天下之大,根本无人可以挡得住将要大开杀戒的妖僧伺魔。” 琴星雅轻声说道。 第327章 当夕阳西下,夜幕再度君临大地的时候,三人终于赶至落幽谷。 只是处在落幽谷的边缘,张残就嗅到了令人清爽的盎然绿意的味道。 “鬼手前辈说,周处等人,现在就被困在落幽谷的某个角落里。”夜染尘道。 经过一整天的奔波,张残还是隐隐间觉得有些倦怠的,他根本不关心周处的生死,只是问道:“关于江前辈的事情,夜兄究竟知道多少?” 夜染尘微笑道:“江前辈出道江湖不足半年,便选择隐退。与之同辈的武林名宿,对他又讳疾忌医,不愿多提,所以张兄真的是问错人了。相比较夜某来说,至少张兄还曾经亲眼见到过江前辈,不是么?” 虽说江秋对张残有授业之恩,不过也是仅此而已,真要说了解江秋这个人,张残自然是谈不上的。而且,是远远谈不上。 “琴姑娘可否告知一二呢?”张残问。 琴星雅还未说话,夜染尘倒是先笑了一下,张残见状不由解释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张某只是想多了解江前辈一点罢了,绝不是凭着这个借口要故意和琴姑娘说话的!” “有人说什么了?”夜染尘反问了一句。 张残打了个哈哈,琴星雅却是平静,就像什么都没有听到过那样,以一种极为惋惜的语气,轻声道:“据家师所言,江秋或许是古往今来,武林史上最接近‘神’的人。” 不只是张残,连夜染尘都以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琴星雅。 “是家师害了他,所以,他选择了入魔,而不是成神。”琴星雅又眨了眨眼睛。 张残倒是听曲忘说过,他们那一代人,其实才是中原武林重新崛起的希望。一个个都天赋异禀,天资聪慧。 可惜,他们那一代的翘楚,尽皆毁在了一个叫做“上官冰”的女子手里。 张残清了清嗓子,笑道:“越是被人寄予厚望的人,当他有一天放弃的时候,人人往往会更加觉得可惜。并且,总是自我催眠般想当然的认为——如果这个人坚持下去,那他的成就一定是功盖古今的。” 琴星雅并不因为张残的反驳生气,她只是平静地说:“张兄知道么?当时耶律楚材剑道大成后,傲然南下武林,欲血洗中原。” 见琴星雅停了下来,张残便开口道:“最后不是以歩信锐的重伤,止步了耶律楚材吗?” 琴星雅摇了摇头:“耶律楚材未碰见歩信锐之前,先和江秋拼了一场。谁胜谁负,除了他们二人,皆不得而知。家师唯一清楚的,是耶律楚材决战过江秋之后,锐气尽失,不然的话,歩信锐不可能只是重伤。” 张残皱眉道:“这个真是奇哉怪也!为什么张某听到的说法,是江前辈和歩信锐拼了一场,以至于歩信锐带伤迎战耶律楚材,最终抱憾而死。” 当日在栖龙山上,步静便是以报父仇之名,欲要与江秋决一死战的,并且江秋对此并未否认。不过现在想起来,以江秋的为人,应该是那种不屑于解释的人。 “张兄听到的,也对也不对。而这件事情牵扯得太多,再者已经过去了这么久,多提无益,由它去吧。”琴星雅止住了张残的再度发问,然后轻声道:“我们走吧。” 落幽谷里的灌木实在茂密,举步维艰。兼且时值夏季,林中蚊虫嚣张,蛛蚁横行,行于其中,并不是什么令人觉得快乐的事情。 这还是张残等人功力不俗,若是寻常人在谷里走一圈出来,毫不夸张的说,不死也要掉上几层皮。 “这谷里这么大,上哪儿去找周处!” 在张残第二次如此抱怨的时候,夜染尘停了下来,微笑道:“不想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我们很容易找到许多根本不是问题的问题,来增加这件事情的难度,从而说服自己打退堂鼓。” 张残哈哈一笑,倒也不以为意:“夜兄之前认识周处么?” 见夜染尘摇头,张残续道:“那夜兄真的是古道热肠,竟然会愿意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这么拼命奔波。” 夜染尘诧异的看了张残一眼:“都到了这个关头了,张兄不会是真的准备打退堂鼓了吧?” 张残谦虚地说:“谬赞了!哪怕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张某依然是说放弃就放弃的痛快人。” 这一路以来,夜染尘和琴星雅的脸上一直都是肃穆庄重的神色,不难猜肯定是江秋带给他们二人的压力。不过张残却觉得以他和江秋之间的关系,根本无需多做忧虑。因此张残才显得这么轻松,再者,他也确实不在意周处的死活。 “那边!”琴星雅秀目凝视了一个方向。 琴星雅先发现什么风吹草动的话,完全不足为奇。 她是千百年以来,第二个天生百脉俱通的奇才。毫不客气的说,同龄人之间,如果琴星雅自认内力第二,整个世界也找不出敢自认第一的人。 顺着这个方向走了片刻之后,张残这才隐隐约约听到了些许人类才能发出的声音。 虽是夜晚,但是月色喜人,即使身无内力的普通人,也能看见密林中有一袭白衣的身影。 张残古怪的觉得,在被人追杀的时候,还是不要穿这么亮色的衣着了,那不等同于插标卖首么。 等走近了,那三人才惊觉了过来,其中一女子略显慌乱地叫道:“谁在那边!” 夜染尘和琴星雅皆不说话,这种交际的重担显然又落在了张残的肩膀上。而张残见那姑娘虽然慌乱,但是不乏清秀的姿色,便有心想缓解她的紧张,和声和气地说:“要你们命的人!哎吆” 琴星雅这道指风打得张残呲牙咧嘴。 夜染尘也是无奈地摇了摇头,抱拳道:“三位见谅!在下嵩山派夜染尘。” 夜染尘三字一出,对面那三人明显全都颤了一下,自然是听过夜染尘的大名。 而后夜染尘指着琴星雅继续介绍:“这位是峨眉派琴星雅姑娘。” “噫” 那三人都已经倒吸了一口冷气了几乎。 最后夜染尘介绍张残:“这位是泰山派的张残。” 那三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最后异口同声地说:“久仰,久仰。” 也就是张残脸皮还算可以,不然的话真的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大家都不是小孩子了,只有对从来都没听过的人,才会客客气气地说一句:“久仰,久仰。” 夜染尘没再废话:“周处兄在吗?” 身着黑衣的一个青年走了上来,抱拳道:“在下周处。” 虽然周处年纪不大,但是脸上却有了几分“慈眉善目”的韵味,再配以大同府里百姓们对周处的风评,更让张残觉得这个人是个“烂好人”。 如若张残猜的不错,乱世即将到来,那么一大批的好人,将被这个世界所无情的淘汰掉。 几个人互相寒暄介绍之后,那个白衣姑娘名唤顾如雨,周处旁边那个高瘦的青年叫做席哲。 张残总觉得这个顾如雨,眉宇间依稀与顾所愿有几分相似。 “周某此次回大同,本想着孤身一人,轻装上阵。不过临别之前,家师却异常慌乱,一直向周某念叨他有种不祥的预感。这才让张师叔还有顾师妹和席师弟,与周某同行。” 周处叹了一口气,说道:“最开始的时候,周某还觉得家师小题大做。到了现在,这才后知后觉家师的未卜先知之明。” “令师还是个善于卜卦的高人呐!”张残先是赞叹可一下,然后四下看了看,问道:“那么,那个张师叔呢?” 周处沉默了好久,低声说:“张师叔将敌人引开了。” 那十有八九是挂了。 张残心中暗想,不过没有说出来。但是那脸上的表情,倒是引起了周处等人一脸的愤慨。 “既然如此,几位为何不趁早离开此地?”夜染尘及时转移了话题。 “如果今夜张师叔再不回来,我们就走。”周处答道。 张残强忍着没有笑出来,把头仰望着天上的明月,不然他还真的害怕自己憋笑的表情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现在就走!”夜染尘断然道。 周处等人其实已经知道所谓的“张师叔”,此刻一定已经凶多吉少。因此在听了夜染尘的话后,三人先是一阵沉默,然后都没有任何抗拒的点头。 动身那一刻,顾如雨轻轻抽泣了起来,似是已经接受了不能也不愿接受的事实。 周处长出了一口气,然后问道:“夜兄等人,难道是专程为了周某而来?” 夜染尘嗯了一声,不咸不淡地说:“一位了不起的前辈高人,托我等前来。” 张残这时却在发挥着自己男人温柔的那一面,凑近了顾如雨:“姑娘,别哭了!所谓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 “你才死了呢!你会说话吗?”顾如雨叫道。 张残愣了一下,自己这纯粹是好心被当成驴肝肺啊!这不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了么,还至于这么不接受事实! 气呼呼的张残说道:“打赌?我敢压上全部家当!你张师叔必死无疑!” 仓啷一声,顾如雨直接拔剑:“有本事你再说一句试试!” 琴星雅轻叹了一口气:“别闹了!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张残便听到宫本灭天熟悉的笑声:“诸位别来无恙。” 老熟人藤野新上、朴宝英、李越以及那个东瀛女子,全都映入了张残的眼帘。 张残讶然道:“李兄怎么又和宫本兄厮混在了一起,这是只嫌头上绿,身子还没有一同变色,绿的不够鲜艳么?” 李越听了这话毫不动气,反问道:“那么,张兄为何又要与周兄厮混在一起?” 李越来狙杀周处,完全是张残的要求。而此刻张残却又来相助周处(至少别人看起来是),也无怪乎李越有此一问。 听了这话,张残苦闷地说:“我想说这只是一个意外。” 李越哈哈一笑:“那么,干脆就别你骗我,我骗你了,大家打开天窗说亮话,倒也痛快。” 张残点了点头:“最后一个疑问!” 李越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他们的那个张师叔,现在是死是活?”张残问。 “自然是死了。”李越虽然不解,但还是干脆利落的回答。 “哈哈哈哈!”张残一阵大笑,然后转过头朝着顾如雨说道:“怎么样,张某没骗你吧!” 顾如雨手中长剑颤了一下,发出一声嗡鸣,不过她倒不是那种刁蛮不讲理、任性不识势的女孩子,手中的长剑也没有朝着张残的胸口戳过来。 宫本灭天莞尔道:“张兄又做了什么坏事,惹得顾姑娘生气。” 张残愣了一下,想了想,问道:“宫本兄这么大动干戈而来,如果张某所料无误的话,应该是为了顾姑娘,对吧?” 宫本灭天并未隐瞒,而且以他这样的高手,也是不屑于隐瞒任何事情:“确如张兄所说。在下有些事情,需要和顾掌门合作。” 果然这样,这个顾如雨,应该是顾所愿的女儿。擒住了她,想必就能令顾所愿投鼠忌器。 张残打了个哈哈,转头朝着顾如雨说道:“顾姑娘放心!张某必定保你安然无恙。” 张残有这个自信,是因为现在局势很明朗。 对方五人,那个少女显然武功平平,不足为惧。剩下的任何一人,张残都与之交过手。可以说除了朴宝英,张残对上他们任何一人都不虚。 而己方这边有六人,在人数对等的情况下,谁胜谁败都很难说,更何况己方这边多出了一人。 不要疑问为什么张残有此自信,因为高手之间,不用动武,甚至不用说话,只是一眼过去,便可大抵知道对手处在什么样的水平。 所以张残虽未见过周处等三人的手段,但是仅仅一个照面,张残便知道这三人手底下还是很硬朗的。尤其是周处,其武功丝毫不弱于张残。 夜染尘忽地踏出一步,稳稳地说:“宫本兄请赐教。” 夜染尘做事,向来都是干脆利落的。 宫本灭天双目中精光骤现。 第328章 数个月前,海南失利,夜染尘临危受命奔赴海南,却在那里,尝到了他此生最为惨痛的一场败绩——被北上而来复仇的宫本灭天,断去了三根右手手指。 自那一战以后,即使不是武林中人,也知道夜染尘或许再也无法握剑了。 同时他们也认为,失去了剑的夜染尘,从某种方面来说,应该算是失去了任何色彩与意义的生命。 赶在宫本灭天之前,张残笑道:“夜兄好不讲理,分明是张某先看上咱们的少天皇的,这一场应该算是张某的才对!” 失去了剑的夜染尘,或许不会弱到哪里,但是张残并不认为,他有足够战胜宫本灭天的实力。虽然夜染尘并不是那种爱逞强、爱意气用事的人,不过对手终究是赫赫有名,而且能够降服凤凰胆的绝世奇才,为保险起见,张残还是决定自己去对阵宫本灭天。 张残连气都没来得及喘,紧接着说:“所以说,男人并不见得有着过人的外表,才能吸引到人们的注意力。就拿宫本兄来说,虽然长得磕碜了点,但是却拥有着完美的招嘲讽的气质,真是让无论旧识还是新交,根本无法让人克制想去踩上几脚的念头。” 宫本灭天毫不生气,反而嘴角挂着微笑,淡淡地瞥了一眼夜染尘后,朗声说道:“既然张兄要为夜兄出头,在下岂有不从之理?” 张残听了这话,心中却是忍不住暗骂。 说白了,自己刚才这通冷嘲热讽,其实就属于无端端的挑衅生事。如果宫本灭天想和自己交手的话,就绝不该提到“要为夜兄出头”这样的字眼。试想夜染尘何等孤傲的人,在听了这种话后,又岂有退缩之理! 这要比直接一刀杀了夜染尘,更令他本人难过百倍! 他分明是逼夜染尘不得不应战! 果不其然,夜染尘踏前一步,不疾不徐不轻不重的淡然道:“请张兄为我压阵。” 张残确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因为就算千言万语,他也不觉得自己的言语,有能动摇到夜染尘行与思的说服力。 吵架骂仗自己是个能手,但是要说到“劝”的话,这似乎是两码事。 虽说如此,张残却并不觉得多么的气馁。因为他知道自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到了现在,他也不觉得做一个真正的英雄好汉是多么荣光的事情。所以,万一形势不对劲,自己肯定会见缝插针的及时赶上。如果再完美一点,最好是在自己和夜染尘的夹击之下,能够一劳永逸的将宫本灭天这个心头大患给彻底解决掉。 诚然,张残在江秋的指点下,以一指头禅神功成功破去了宫本灭天的凤凰胆真气。然而,也只是仅此而已罢了。 因为之前那一战,张残本以为胜券在握的情况下,竟然被宫本灭天在极尽的劣势下,以狂光刀法挽回败势,差点让张残措手不及。 因此,张残也知道,其实还是自己小看了宫本灭天。 张残只知道,宫本灭天乃是服食了霸道无匹的凤凰胆而成名。却不知道,宫本灭天是以怎样的手段降服了它。 而张残不知道的“这些手段”,便是张残忌惮宫本灭天的理由。 此时此刻,张残也不知道为何,回身望了琴星雅一眼。 真的像是心有灵犀一样,琴星雅恰好也把那倾国倾城的美目,转而望向了张残。 说实话,琴星雅的绝世姿态,早已深深的镌刻在了张残的脑海最深处。然而奇怪的是,已经是如此的熟悉,已经是如此的历历在目、如朝夕相对一样,但是张残却依然被惊艳到了。 这种感觉很奇怪,但是也很美妙。 而琴星雅只是微微颔首,给了张残一个“尽管放心”的神色。 下一刻,张残忽然之间就彻底尽失了对夜染尘的忧心忡忡。 或许,因为张残无奈之下的立场不同,所以他和琴星雅之间,有过矛盾,有过对立。但是张残依然会毫无任何保留,绝无任何犹豫的去相信琴星雅。这种信任,和深爱着一个永不可能爱上自己的无奈事实一样,是从来没有道理可言的。 如此奇特的氛围,还没有持续多久,张残像是身不由己一样,又被夜染尘吸引了。 就在夜染尘的左手,触碰到他身后斜背着的长剑剑柄时,一种压倒性的气魄,几乎笼罩了整片空旷无垠的天际。 在张残的眼中,只觉得这时的夜染尘,如同开天辟地的古神盘古一样,其削瘦的身形,无形间高拔了何止半丈一丈,简直几欲真正的顶天立地! “哈哈哈哈” 看着宫本灭天不可置信的眼神中,还充斥着些许的震撼和畏惧,张残不由自主就觉得身心一片舒畅。 其实张残还想调侃他两句的:“宫本兄现在后悔招惹夜兄了吧?” 不过最终还是忍住了,因为张残相信,现在的夜染尘,已经不需要自己在旁边助威呐喊,也不需要自己再以言语去消磨宫本灭天斗志的这种小事儿了。 夜染尘如此的表现,也是缘于张残似曾相识过。 之前在飘香楼的时候,聂禁就是只是握着手中的刀,不出一招,便已将不可一世的金倩败得毫无还手之力。 夜染尘也做到了! 不同的是,聂禁用的是刀,夜染尘用的是剑罢了! 而失去了右手剑之后,夜染尘让人大跌眼镜般涅磐重生,再次站在了攀向武学最高峰的路上,并且所处的位置,遥遥领先! 如果聂禁知道同龄人之间,终于有人有资格做他的对手,一定会兴奋的夜不能寐! 这就是张残现在的想法。 宫本灭天点了点头,用一种羡艳的语气敬佩的说:“夜兄此时此刻的表现,堪称神迹!” 夜染尘和寻常的骄傲之人不同,他是那种秀于外的淡然而傲入骨的人,所以张残替夜染尘答道:“能创下神迹的,从来都是有血有肉的普通人!宫本兄以为然否?” 宫本灭天一阵长笑:“然也!” 话音一落,宫本灭天又是一声长啸,隔着夜染尘半丈又三尺的距离,拍出一掌。 刚才夜染尘所凝聚出来的“势”,其强大威压之下,整个天地都为之耸动默然。而宫本灭天此掌一出,轰然撕裂了这种压抑般的沉闷。 一掌排山倒海而来,凝以龙吟凤鸣,虽不是亲身感触,张残却依然觉得宫本灭天此掌之中,有一种刚柔并济的圆润感。其掌力虽无半点棱角,却处处是锋锐,让人虽明确看在眼里,却依然一筹莫展,难以窥看其究竟和本质。 张残此刻并没有多么惊讶宫本灭天也是在短短数日之内,脱胎换骨般的突飞猛进。他只是以一种不知所谓的木然,呆呆的看着朴宝英。 有时候想一想,人真的像是骆驼一样,明明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但是这个真相,没有真正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便一头扎进黄沙之中,选择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现在,张残终于确认了。 朴宝英,在某种程度上,真的和宫本灭天结合了。 因为张残也身负真龙之血,所以才会对宫本灭天掌力中,所蕴含着和自己如出一辙别无两样的霸道劲力,尤其的敏感。 没有张残的舍命相助,就没有朴宝英能够得到真龙之血眷顾的事实。那么,也没有宫本灭天此刻掌力大成的事实。这么一说的话,其实自己还是宫本灭天的半个“恩人”。只是,纵然知道了这一切,宫本灭天会感恩自己吗? 或许,他只会认为自己傻。 无所谓了,因为无论他怎么认为,反正张残就是觉得自己傻。而且,是很傻很傻。 张残就这么呆呆的看着朴宝英。 这个女人,张残曾给了她自己的所有。 这个女人,现在在别人的怀抱。 一阵堪比骄阳般的耀眼光芒,让毫无防备的张残几乎被刺得眼睛一疼。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旋即将所有的不甘情绪,尽自己可能,全都排斥于外,转而望向了场中相斗的两人。 出乎张残意料的,是这片绚烂刺眼的华光,竟然出自夜染尘的剑。 这个世界真的变了。 在张残的印象里,夜染尘的剑法一向都是那种朴实无华的。而且在此之前,江湖中一直流传这么一个说法——看夜染尘练剑,那平平无奇的剑法,让人昏昏欲睡。 按照现在最为直白的话——就像上政治课一样,专治任何无眠。 此时也不容张残多想,只见宫本灭天双掌有如奇峰跌出,层层不穷。并且每一掌皆伴以呼啸着的龙吟凤鸣,声势惊人。 不知不觉间,张残却发现自己流了一身的冷汗! 这要是真的换自己下场的话,早就扯白旗投降了! 并且张残还觉得无比的烦闷,因为自己的武功好不容易大有进步,已经和数日前的宫本灭天差不多不相上下,各有千秋。然而仅仅是数天之别,似乎自己又离此人越来越远。 一声清脆的鸣叫,夜染尘的长剑虽然耀眼得使朝阳失色、为之黯然。但是一剑过去,不曲不折,直来直往,也并无让人眼花缭乱的精妙变化。 张残隐隐之间,看懂了一二:夜染尘在用最为张扬的外在表现,来掩饰其一成不变的淳朴质地。 这一剑,有如划破天幕的流星一样,迅捷威猛,又势不可止。 如果说宫本灭天的掌力,是一汪如镜般宽广的湖面,那么夜染尘这一剑,就是那投入其中的一颗小小石子,足以动荡它的浩瀚。 想象之中,又意料之外,宫本灭天败得是如此彻底。 这一剑荡出,将宫本灭天的层层掌风悉数搅碎,有如入无人之境一样,贯穿宫本灭天的左胸。 殷红的鲜血喷出,与朝阳互相斗艳,似乎在攀比谁更美丽,谁更令人值得期待。 “小心他重生!”张残叫道。 宫本灭天“死而复生”的状况,张残吃过这样的苦头,自然会在第一时间提醒夜染尘。 夜染尘虽不做任何表示,但是自然听得到张残。 他更不答话,长剑激发出层层剑气,一剑已然笼罩了宫本灭天胸前三十六处要穴,勿要置宫本灭天于死地。 就在此时,一道曼妙的白影油然现身在夜染尘的剑下。 朴宝英一截白袖轻飘曼舞般,犹如翩然的蝶儿,骤然影响夜染尘的杀招。 只见那一截白袖,或抽或打,或点或弹,竟然丝毫不能让夜染尘有所寸进。 两人的招式同时用老,最后一触,旋即而分。 “这是什么武功?”夜染尘问道,“这绝不是阴阳真气!” 朴宝英眨巴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微笑道:“宝英刚才所为,是贵国&p;lt;琉璃宝典&p;gt;所载的武功。” 夜染尘犹豫了一下,点头道:“若朴姑娘此功法大成,将来整个世界,皆会拜倒在姑娘足下。” 朴宝英咯咯一笑,满心欢喜地说:“夜兄夸奖了!” 一声轻微又痛苦的闷哼,宫本灭天一脸苍白的重新站了起来。 他的样子虽然看着很虚弱,但是似乎已经不会危及到性命。 一声低笑,宫本灭天阴测测地说:“夜兄好手段!这次在下认栽了!” 宫本灭天的神情让人很不舒服,张残皱着眉,正欲开口,忽地顿生警觉。然而还没等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自己的眼前却侧立了一个长发及地、一袭灰衣之人。 更令张残骇然的,是那灰衣人单手捏着一张银丝织成的书页,正似乎在细细打量着。 张残心中一惊,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前——洛书!消失不见了! 或者说,张残根本像是一个白痴一样,任由眼前的灰衣人成功近身,被他神不知鬼不觉的将自己胸前的洛书,给信手拿去了。 换句话说,如果此人要去张残的性命,即使自己身边站着的,是夜染尘和琴星雅,对于这个灰衣人来说,也依旧是如入无人之境。 张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所以连“害怕”这样的负面情绪,都没有及时表露,反而愣愣地问:“你偷老子的东西!” 说完之后,张残打了个冷战,夸张到差点湿了下身。 第329章 即使那灰衣人长发遮住了面庞,但是却遮不住他目中的寒光。当那如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盯在了张残的脸上时,竟然让张残生出如被刀割一样的痛感。 眼下不只张残,包括夜染尘、朴宝英、琴星雅等实力最强的几人,皆是如临大敌般注视着这个灰衣人。 因为他们也没有发现,这个不速之客是以何种方式,在何种时间,出现在这个场地之中的。要知道夜染尘等人,已经初步具备了和这个世界上最顶尖的高手争锋的实力,然而这么一个又如神来之笔而现身在此的灰衣人,竟然能让他们生不出任何感应,便稳稳的站在他们的眼前,岂能不让他们的内心波澜壮阔! 张残被他的眼神盯着,只觉得一股无形的气势牢牢将自己的躯体紧紧裹住,不只举步维艰,甚至连呼吸都觉得千难万难。 “河图也在你的手里。” 那灰衣人转而把目光投向了张残的左手,淡淡的说了一句。 这声音是如此的熟悉,张残咬紧了牙关,才有力气叫了出来:“江前辈!” 这个声音确实属于江秋。 但是眼前的这个江秋,却又和栖龙山上的江秋,气质完全迥异,截然不同。 栖龙山上的江秋,给人以飘逸出尘,极其适然的舒服感觉。而眼前的江秋,却异常的冰冷阴森,令张残生出极为恐惧和可怕的感觉。 “你知道贫僧的俗家名讳?”江秋问。 贫僧? 在此之前,从未听过江秋如此自称。而且在此之前,江秋曾亲口对张残说过,他有愧于其恩师。江秋肯定是那种不屑于说谎的人,那么既然如此的话,这种自称,绝不该出现于他的金口玉言。 所以张残听了这话以后,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作答,只能呆呆地反问道:“前辈你忘了张某了?” 江秋却对张残的反问置若未闻,只是以一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道:“小兄弟既然能叫得出贫僧的俗家姓氏,自断左手之后,便可自行离去了。” 张残的左手之中,便融合着鬼手老人赠与的无字天书——即河图。 现在江秋手握着洛书,又要明抢河图。 自上古大神伏羲之后,再无人能够有机会将河图洛书融合在一起。因为按照传说中的说法,河图洛书两者合一,便能窥探到这个世界的本质本源。 张残后退了两步,感觉十分荒谬的看着江秋。 这河图自从跟随自己以来,能够展现其神迹的事情就那么一两件,所以张残有时候甚至会忘了这件神器的存在。所以,如果在正常情况下,江秋要是找自己索取此物,张残肯定二话不说便送给他。 但是现在这个情况,张残却理所当然的,感觉自己一定要拒绝。 因为现在的江秋,根本就不是自己认识的江秋。他更像是曲忘口中,那个令曲忘脸上满是悚然的“妖僧侍魔”。 暗自深呼吸了一下,张残干涩地说:“晚辈有些想拒绝的话,不知能不能讲?” 江秋整个人没有多余的动作,慢慢转过身来。 也不知道是缘于对江秋实力的恐惧心理,还是眼前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张残只觉得随着江秋这么普普通通的一个转身,整个天地似乎都也随之旋转和扭曲。 “江前辈。” 如同天籁般的声音,从琴星雅的檀口中奏响。 很明显的,江秋在看到琴星雅的时候,他一直稳如山的身形微微一晃。而随着这份晃动,张残就感觉胸口压着的那块大石,消失不见,整个人又变得轻松自如了很多。 张残无法亲眼看到此刻的江秋,是怎样的表情。不过张残有理由相信,即使是修为再高的人,只要他是个男人,就没有理由见到琴星雅的仙颜之后,依然能够保持一颗平常心。 如果琴星雅此时知道张残在想些什么,她就会指出张残臆想出来的错误。 琴星雅同样也看不到江秋的神情。 但是她却能真切的感受到,江秋的双目之中,透露出来的,纯粹只是一种“得见故人”的复杂。 下一刻,异变突生。 江秋像是白雪得遇骄阳一样,凭空消失。 张残只觉得耳边一阵轻风吹过,刚刚转过头,就见江秋刚好点住琴星雅的穴道,而后挟着琴星雅疾如流星般消失在天际。只余下江秋的回音仍然充斥在这个空旷的世界当中:“让她师父来救她!” 琴星雅的师父,便是号称“永远不会笑的”、二十年前武林第一美女上官冰。 张残没有去追赶,夜染尘也没有动身。并不是两人不关心琴星雅,而是自知以自身的速度,根本追不上江秋,只能望尘莫及的看着他消失在眼帘之中。 即使江秋还挟持着琴星雅,也依然让张残和夜染尘,难以望其项背。 张残和夜染尘只能面面相觑的互视了一下,而后张残问道:“怎么办?真的要去峨眉一趟?” 曲忘曾经说过,他们的那一代,人才济济,一个比一个天资聪颖,被更老一辈的人,视作中原武林的复兴之象。然而造化弄人,谁知道世间有多了一个上官冰。 上官冰所过之处,无不倾倒。 而曲忘他们那一代,皆是初出茅庐的青年才俊,不只技艺惊人,而且还有着年轻时候的骄傲和轻狂。到了最后,因为一个上官冰,争的头破血流,同室操戈,手足相残。 就拿张残所知道的其中几个人来说——江秋避世不出,不踏出栖龙山一步。当然,现在的江秋好像十分古怪,那就暂且不提。 华山派掌门古若殃,每日醉生梦死,几乎不问世事。 昆仑派掌门顾所愿,如今是个背弃中原、甘为异族驱使的叛徒。 至于惨遭横死的林承运,那时也是意兴阑珊,似乎连唾手可得的嵩山派掌门的宝座也弃之如敝屣,转而入朝为官。 太多的人,把一切的罪孽全都强加在上官冰身上。因此,这个“永远不会笑的”女子,也不知道是自身本就没有七情六欲,还是因为这样的深深负罪感,才彻底遗忘了“笑”这么一个属于正常人的天性。 而上官冰也从此绝迹于江湖,只留下她美丽而又“恶毒”的传说,供世人传诵。 夜染尘还没有回答,只见他眉头忽地一皱,同时张残也心生警兆,望向侧方。 一袭白衣、满脸风尘的步静促然现身,环顾左右之后,直接把目光望向了张残:“江秋呢?” 张残想到江秋那一泻千里般的神速,既羡艳又心悸的老老实实地说:“按照这个速度,江前辈要是不转弯的话,此刻应该已经到了火星上了。” 步静一脸的急促,却被张残这话给缓解了一下,不过这种轻松没有崭露多久,转而皱着秀眉,冷冷地说:“我现在没有功夫听你逗闷子!” 张残苦笑了一声,然后垂头丧气地说:“步姑娘或许不知道,张某要比你更为急切!” “诸位慢慢畅聊,我等暂且告辞了!”朴宝英当先一步,算是告别。 张残有心想将宫本灭天留下,但是因为琴星雅被挟持,一颗心乱得跟什么似的,夜染尘也是如此。 心绪不定妄自出手,乃是习武者之大忌。 张残等人还未说话,周处倒是冷冷地说:“待周某家事了却之后,诸位最好已经踏足在诸位的国土之上,不然的话,横死街头客死他乡,实在不是埋骨的最佳选择。” 宫本灭天此时仍旧气若游丝,朴宝英隐然间已经是他们那一众的领袖。眨巴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朴宝英咯咯笑道:“中原人当真爱坐井观天,夸夸其谈。” 然后朴宝英没再搭理周处,转而望着张残:“河图真的在张兄的身上?” 张残一股无名的邪火涌出,扬了扬左手,认真的说:“它就融合在我的左手之中!不过可惜,张某并无能力将之取出,朴姑娘若是能拿走本人的左手,或许就能逼出河图现身。” 朴宝英点了点头,随意地说:“宝英似乎已经看见了它躺在宝英手中的乖乖样子。” 言罢之后,朴宝英一个转身:“我们走!” 步静此时忽地开口:“步静有个随从名唤碧隐瑶,朴姑娘可认识?” 朴宝英旋即又转过头来,微笑着说:“如果碧隐瑶一不小心气急攻心而死的话,这个黑锅宝英可不会一个人背。” 说到这里,朴宝英红彤彤的小嘴朝着张残努了努:“步姑娘身边这位喜好助人为乐的张大侠,有幸也参与其中。” 张残嘿了一声,说不出自己是想笑还是想哭,自嘲般说道:“还是宝英够意思!都这个时候了,依然将这枚军功章,分我一半。” “大家曾经是伙伴嘛。”朴宝英笑着回答。 “伙伴再见。”张残冷冷地说。 当朴宝英等人远离之后,张残脱口而出:“我要入川!” 一旁的周处已经将刚才发生的事情,一字不落的转述给了步静。 “我之前听到了一个传闻,不知是真是假,还需要张兄来解惑。”夜染尘很凝重的看着张残,直到张残点头后,夜染尘续道:“夜某的师叔,林承运林城主,张兄可否告知他的下落?” 张残看着夜染尘那平静得可怕的双目,没有沉吟,也没有犹豫,只是点了点头:“夜兄听到的,都是真的。” 夜染尘没有任何的异色,反而很平静地说:“那夜某更要和张兄结伴而行了。” 张残笑了笑,提醒着说:“班鹿的武功或许说不上多么的出色,但是他神秘莫测的精神力,却能够轻易干扰到人的思绪,甚至不知不觉间,一个普通人便会受他影响,转而成为他忠实的奴仆。就算不是普通人,就算是修为有成的高手,在出招之前也很容易被他觑得虚实,从而加以预判之后从容反击。毫不夸张的说,与班鹿交手,班鹿完全可以说得上是永远立于不败之地。” 夜染尘哦了一声,反问道:“张兄是想把夜某人吓走吗?” 张残哈哈一笑,说道:“张某并无任何夸张,如实说出班鹿的恐怖,如此才能更让夜兄有兴致去宰了他!” “我也去!”步静很轻声,但是其语气柔柔之中所暗藏的坚决,是不容人去否定的。 周处此时说道:“诸位暂且来周某家中小憩片刻,然后再做打算如何?” 也就是心中挂念着琴星雅的安危,不然的话,张残肯定会忍不住笑出来:“小子,你的家,张某早已经光顾了个遍了!” 不过这个时候,张残心中却是犯难了:自己该不该当着周处的面,再把他异父异母的弟弟的面具给带上? 不过这个难题也很好解决,在入城之后,夜染尘淡淡地说:“我等已有住处,先谢过周兄的好意了。稍事片刻,我等自会再登门造访。” 见夜染尘说的坚决,加上周处一心忧虑其父亲的丧事,便也不再强留,率众而去。 张残以自己的面目,光天化日之下在大同府招摇过市,其实心里还是有些发怵的。不过万利商会的掌门人已然西归,大同府正是暗流涌动,也没有人会这么在意张残的到来。 步静倒是细心,看着张残,不解地问:“你为何给人藏头藏尾、鬼鬼祟祟的感觉?” 张残无奈地说:“张某在大同府里,乃是一个响当当的公众人物。太多的人想来接近张某,是以不得不如此。” 步静虽是女流,但是其轻狂之处,却不逊色于任何当时豪杰。 因此她皱着眉说道:“那劳烦张兄离我远一些。” 这是耻于和张残为伍啊! 张残嘿了一声,倒也和步静拉开了距离。 不得不说,在步静和江秋相处之后,她身上的那种很突兀的感觉,彻底消失了。在此之前,步静即使一语不发,张残在看到她时,依然觉得她身上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并且隐隐间令人生畏。 现在的步静,倒是接地气了很多。 哈!接地气这三个字用的真好!张残暗暗想着。 自小生活在长白仙洞的步静,乍出世时,那种氤氲气质,固然让她无形之中有着令人顶礼膜拜的仙气。 但是张残还是喜欢现在的步静。 现在的步静,洗尽了铅华,彻底谪落于尘世,反而更令张残觉得她根本无懈可击。 第330章 小珠开朗了很多,整个人的气色也算不错,除了隐隐有些发白。 这种“发白”,并不是什么体质弱或者营养跟不上,而是长时间把自己关在屋里,缺少沐浴阳光所致。 而对此,张残除了浓浓的自责和歉意外,真的不知道该去如何劝慰小珠。她是因为张残,才被破了相,偏偏她还总是在张残的面前,表现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 即使一个男性被毁容,也不见得能够旁若无人的走在人们暗中的审视目光下,更何况一个女孩子! 小珠并未见过步静,礼貌的颔首之后,问道:“琴姑娘呢?” 夜染尘抢先道:“她有点事情,需要暂别我们。” 张残有些意外的看了夜染尘一眼,毕竟夜染尘不是什么说谎之人。然而转念一想,似乎夜染尘说的,也并不完全就是谎言。 小珠哦了一声,夜染尘续道:“小珠姑娘准备一下,我们要外出一趟。” 张残想到小珠一个孱弱的女子,千里迢迢的舟车劳顿绝对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兼且又恐她的自卑使得她或许并不怎么愿意外出,便笑道:“要不小珠你就留在这里,我们去去就回。在此之间,张某会托人照顾好你的。” 小珠没有做任何的思考,当即回答道:“这么久以来,小珠也一直是自己照顾自己的呢!” 她的话很独立,也很坚强。不过张残总是觉得,任何一个独立或者坚强的女子,只是没有遇到她想去真正可以信赖,真正可以依偎的肩膀罢了。 在小珠刚刚遭逢噩难的时候,她当时确实无比的脆弱过,也依赖过张残。而到了现在,她又重新恢复了那坚强的个性。实际上,张残是多么的希望她能够放下那层伪装,做一个小鸟依人的小女人。 不过张残了解,小珠绝对不会如此。 因为有些人的坚强和强势,纯粹是为了掩饰自己心中那极度的自卑。 行走江湖,在某些时候等同于居无定所,所以几个人都没有什么过多的东西需要整理,简单收拾之后,便准备出发。 没错,琴星雅确实是被江秋所劫持,不过几个人心照不宣的,是江秋应该不会太过留难琴星雅。爱屋及乌的说,琴星雅终究是上官冰的爱徒,江秋曾经那么痴恋上官冰,而且临走之前还特意说明要救琴星雅,需要上官冰亲来这种话,所以张残等人其实并不怎么担心琴星雅的生命安全。 几人携手步入万利商会,令张残感觉有些啼笑皆非的,是围剿张残等人的告示还在,但是张残以自己的本来面目长驱直入,却没有碰见半个拔刀相向之人。 周处此时已经披麻戴孝于正堂上接待张残等人,这种装着让外人觉得晦气,不过话说回来,身着此衣着者,其心中也是一万个无奈和不愿意的。 寒暄过后,见周处的脸上阴晴不定,夜染尘问道:“周兄是在疑惑什么事情?” 哀伤至亲的神色,和疑虑不定的神色绝不相同,现在周处所呈现的,寻常人也看得出明显属于后者,故此才有夜染尘的发问。 周处扯了一下嘴角,似乎并不愿意说,转而问道:“几位打算何时入川?” “拜别周兄之后,我等即刻启程。” 周处哦了一声,张了张嘴,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不过转而答道:“那么小弟在此祝福诸位一路顺风!说起来惭愧,琴姑娘乃是因为相助小弟而失事,可惜小弟却实在难以抽身。” 夜染尘微笑道:“无妨,周兄有此心意即可。” 夜染尘又是审视了周处一眼,沉吟了一下,然后说道:“周兄或许不知。夜某和琴姑娘此次原来大同府,是希望能够尽自己的微薄之力,来安抚大同府可能出现的内乱。” 说到这里的时候,夜染尘便停了下来,定定的看着周处。 周处闻言苦笑了一声,不过旋即便坚定的说:“夜兄放心,哪怕搭上周某的性命,也会尽力保证大同府的和平安稳。” 话都说成这样了,傻子也明白周处肯定遇见什么棘手的难题了。 其实想想都知道,大同府里的江湖势力,一直以来都是以万利商会为首。而现在旧的龙头老大意外横死,万利商会又因为之前恶斗排名第二的帮派(啥名字我居然给忘了,哈哈)元气大伤。 所谓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其余的帮派势力,此时正是虎视眈眈、蠢蠢欲动的时刻。别说周处资历不够、长年在昆仑派修行,就算他一直处在大同府,也难以压制得住这些要为了利益而准备大动干戈的帮派势力。 张残能想得到这些状况,夜染尘同样能够想到。 于是夜染尘断然道:“张兄留下来助周兄一臂之力如何?” “什么?”张残不可置信的看着夜染尘,然后想都不想的说:“绝不可能!张某要去找琴姑娘!” 开什么玩笑! 琴星雅算得上是正处于水深火热之中,这个时候,正需要一个从天而降的大英雄真男儿去骑着白马解救,这个时候你夜染尘把自己留在这破地方,而且好像还是危险重重的破地方,这不是摆明不给自己表现得机会么。 难不成,夜染尘也想做这个“白马王子”,然后借机把自己这个最为实力雄厚的争夺者给支开? 张残越想越觉得自己想法正确,他似乎看到了在未来,夜染尘揽着琴星雅的腰肢对自己说呼伦贝尔大草原人民发来贺电。 接天连日无穷绿啊! 夜染尘微笑了一下,说道:“张兄有没有想过,如果星雅看到张兄送给她一个安定祥和的大同府,才是给她最大的安慰?” 不等张残说话,夜染尘续道:“星雅绝非一般的女子,她一路走来,所遇到的示好和嘘寒问暖,数不胜数。要想打动她,用对付寻常女儿家的贴心和温暖绝不可取。” 张残想了一下,不得不说,夜染尘说的好像也勉强有那么几分道理。 所以,张残自己都没发觉,他有些意动了:“可是不能在这个时候出现在她的面前,终究还是憾事一件。” 夜染尘笑道:“有时候暂时的分离,才能换来更为持久的陪伴。” 张残冷静的想了一下,其实自己在大同府的任务还未完成,如果自己真的这么贸然离开,等于说把上京城的萧雨儿给不负责任的抛弃了。相比较来讲,萧雨儿更加值得自己去解救,她生活在上京城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痛不欲生的煎熬。 加上夜染尘的分析也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左右不定犹豫不决绝不是大好男儿该有的,于是张残点了点头:“张某一向好说话,夜兄赢了。” 而后转而望向了小珠:“留下来帮我可好?” 无论张残是出于什么样的情怀说这么一句话,小珠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然。” 待夜染尘和步静离开之后,张残不愿多费口水,便对周处说道:“张某还有一个身份,周兄可以去询问一下周心乐。如果周兄在了解所有情况后,还觉得可以和张某合作的话,那我们便放手大干一场。如果不能,希望周兄能给个机会,让张某就这么安然离开大同府如何。” 眼下大同府正是风起云涌时,张残能够留下来帮助周处,那么像什么“安然离开大同府”简直就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要求。换做一般人,肯定自信满满的拍着胸脯答应了。在此,张残就觉得周处是个很谨慎的人,他就没有做出任何保证,只是点了点头,便径自离去了。 虽然周处没有做出任何承诺,不过张残一颗心倒是放了下来。因为这是周处的原则,既然是有原则的人,那么就不会在他的地盘,做出不公平之事。 没过多久,周处折身而回,只是他的目光之中,明显有了隔膜。 “我很希望张兄现在就离开。” 这是周处的欲要拒绝的开场白。 当然,我们都知道,周处以这句话做开场白,那就是事情的最后结果,与他所希望的会是截然相反的。 “百姓和大同府的安定为先,大义之下,希望我们合作愉快。”周处淡淡地说。 张残笑了笑,没有说话。周处接着说:“此事事了之后,无论结局如何,你我互不相欠,但是心乐可能不会善罢甘休。” 张残早知如此,便无所谓的说:“张某同样不会放过她。” 周处冷哼了一声,一甩袖,显然满是气愤和不甘,转身离去。 张残和小珠对视了一眼,耸了耸肩说:“你觉得,做个有原则的人好,还是做个不择手段的人好?” 大义之下,周处无论对张残有什么深仇大恨,也不得不选择和张残合作。 如果换做是张残的话,管你什么黎明百姓,管你什么社稷江山,反正你惹我不快,我在能杀你的时候,直接就是一剑捅过去,解了气再说。 就像前朝有一对儿两肋插刀、赫赫有名的两个高手,一个是杀伐果决快意恩仇的鲁达,一个是安分守己固守原则的林冲。对于普通人来说,都是喜欢赞美鲁达多一点。林冲活的,太过窝囊,根本对不起他的一身好武艺。 小珠的回答和很合张残的味口:“出卖我们的人,现在不是活的好好的么?” 重新戴上面具,张残回到了属于“自己”的院落。 “为什么周处回来那么久了,你现在才回来?中间这么长时间,你又跑去哪里了?”木小雅不快的问。 “哈!开始打探其为夫的行踪了!难道小雅不知道,夫妻之间要想长久,就得必须保留自由的空间。”张残吓唬她。 “哼,在准则内的自由,才叫自由。超过了这个界限,叫做无法无天。” 张残打了个哈哈,然后正色道:“之前那个小珠又回来了,小雅该不会故意去刁难她吧?” 木小雅很明媚的冲着张残甜甜一笑:“怎么会呢!小雅可不想再挨夫君的巴掌了,那是入骨之痛哩。” 张残岂会听不出木小雅语气中的委屈,只能打了个哈哈,然后二话不说的把木小雅抱在怀里:“娘子大人有大量!唔!你身上好香。” “你跑了一夜,身上好臭。”木小雅没好气的回答。 “我这就去洗!” 一切妥当之后,张残和周处又相对而坐。 “两天后的午时,便是三年一次的帮派大会。按照以往的惯例,会推选出一个专门处理帮派与帮派之间有纷争的掌话人。在此之前,一直是家父担任辞职。可以说,这个掌话人看似只是一个和事佬般的无意义存在,实则能够带给我们意想不到的好处。” 张残点了点头:“周兄对于这个位置,是势在必得了?” 周处自嘲般笑了笑:“那是痴人说梦!周某资历尚浅,加之现在身属昆仑派,对于土生土长的本地势力来说,实则就是个外人。因此这个位置周某确实很殷切,不过自知绝无可能。” 张残哦了一声:“那,要不张某勉为其难的接管这个位置?” 周处叹了一口气:“张兄能否正经一点?现在的万利商会,刚经过一场硬战,若是家父尚在,还有足够的威慑力。” “我们现在,只能支持神鹰派的齐老爷子赢得这个位置。齐老爷子和家父关系甚好,若是他能执掌牛耳,我们便能有养精蓄锐,东山再起的机会了!” 万利商会之前所占据的,都是油水最为丰厚的地盘。不用想,如果掌舵人和万利商会关系不怎么融洽的话,肯定会借故打压万利商会。所以就算万利商会夹着尾巴做人,也不可能有“养精蓄锐”的可能。 “不需要多一个选择么?把所有的重注,全都压在这个齐老爷子的身上?”张残问道。 周处看了看张残,又垂下头:“本来谈老才是最佳人选” 那肯定不行了,张残都和谈桂文闹成这个样子,还把人家的后给绝了。 “家父不在,其实谈老是最有资格坐上这个位置的人。”周处的头垂得更低了。 张残听了之后,感觉,好棘手,好麻烦。 第331章 张残没有一点负罪感,反而笑道:“周兄不会因为张某得罪了谈桂文,就来怪罪张某吧?” 周处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出现问题相互指责,绝不是一个好的合作团伙的所作所为。如此团队,也绝不可能做出什么大事。所以,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所要做的,是解决它,而不是毫无意义的埋怨。” 张残的眉头略微缓和,在他看来,周处也不似那种做作的人,因此这句话倒是赢得了张残的些许好感。 “请张兄诚恳的告诉周某,张兄真的愿意帮助在下吗?” 张残这次没有插诨打科,稍作思考之后,说道:“如果在下真的倾尽全力帮助周兄,周兄可否在事成之后,将贵方与高丽人互相交易的账簿交给张某?” 周处愣了一下,然后抑制不住的笑了出来:“原来张兄潜伏在我万利商会,就是为了找这么一本实则不存在的账簿?” 张残也愣了一下:“实则不存在?” 周处一边点头,一边笑着说:“这等要掉脑袋的交易,我们怎么可能白纸黑字的记在书本之上?” “那你们记在哪里?” 周处表情很古怪的说:“万利商会所有见不得光的交易记录,全都记在心乐的脑袋里。” 张残长大了嘴巴:“周心乐?” 不得不说,周处现在的笑容,让张残嗅到了落井下石的味道,极其惹人厌:“所以张兄要想找到我们与高丽人来往的证据,还是要请心乐帮忙才是。” 张残苦笑了一声:“周兄也是知道的,张某和周心乐的关系,好像并不是太好。” “张兄真是谦虚了!你们二人何止不是太好,不是互相要置对方于死地么?” 张残无奈了良久,嘟嘟囔囔地说:“这么重要的交易,她记得下么!” 周处耸了耸肩:“首先,心乐是个很聪明的姑娘。她的武功虽然还没有达到化境,不过天生具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所以每一笔帐,她都能记得清清楚楚。其次,就算忘了一两笔又如何?真金白银已然落入了口袋,还管别的作甚!” 张残反而定下神来,好整以暇的看着周处,笑呵呵地说:“看样子,周兄似乎很想看到张某出丑似得!现在的形势,似乎周兄这边更为紧迫点对吧?那么若是张某甩手不干了,不知道是谁的损失更大一点。” 周处无奈地摇了摇头:“张兄误会了,周某只是想把实情告知张兄罢了!以在下对心乐的了解,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张兄自然是想都别想。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心乐或许会念得张兄的仗义,默写出账簿也说不定。” 张残并没有高兴的神采,淡淡地说:“别再拐弯抹角了,周兄有什么要求,不妨说出来听听。” 周处笑着说:“张兄误会了!周某对张兄的仁义,已然感恩,又岂会做出以德报怨之事。” 顿了顿后,周处续道:“张兄还是亲自去说服心乐吧!对于此事,周某实在是帮不上忙!” 张残顿时觉得头都大了。 就像周心乐看见自己,恨不得一刀宰了自己一样。张残看见周心乐,也是恨不得当场就将她抽筋扒皮。 这种冤家,可不是欢喜冤家。试想两人这样的关系,又怎么可能好商好量的去协商解决问题呢?制造问题还差不多! 周处看着张残脸上的阴晴不定,爱莫能助的说:“张兄好好考虑一下吧。” 张残苦着脸摇了摇头,显然去“求周心乐帮忙”,对于张残来说真的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张兄能否寻求到木城主的帮忙?” 正斟酌间,周处打断了张残。 江湖和朝廷在很多时候,都是互不相干,井水不犯河水。但是这种平衡,其实江湖是处于弱势的一方。两者能够相安无事,那是因为朝廷觉得没有必要动你罢了。 如果朝廷真的下定决心插手江湖的事情,江湖中人除了忍气吞声,要不就是直接造反。我们都知道,造反这门事业所带来的回报,那是极其丰厚得。但是与之相伴的风险,足以吓得人望而止步。 如果张残能够争取到木切扎的支持,就算万利商会现在失去了大同府“霸主”的地位,顶多也是“声”不如前,不妨碍“势”。 张残倒也干脆,豁然而起:“那张某这就走一遭,看看他是什么意思。” “多谢张兄!”周处诚恳的朝着张残抱拳。 其实每一个势力,它的继承者就算不能让之最为辉煌,但是也绝不愿意看到它,迟暮在自己的手中。 尤其是先人尸骨未寒,继承的基业便摇摇欲坠。所以,张残很能体谅周处现在的心情。 也好,自己就去帮他争取一下,如果真能换得周处的感激,那么在自己和周心乐的谈判之中,他肯定会出上一份不小的力。而且自己这么为了大同府奔波劳走,将来再见琴星雅的时候,她肯定会对自己的印象更好。 “张兄碰见了什么喜事,笑得如此开心?” 听了这个声音,张残心中徒然就是一揪。 自己得意忘形之下,刚才居然都没有觉察到李越的存在。 转过头来,张残心中更是一片冰凉。因为还有一个自己根本感应不到的朴宝英,正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咦?张兄怎么又不笑了?”李越打趣着问。 眼下这是傍晚,兼且张残所处的,也是一条小径。人烟稀少,根本没有可以热闹的人群,来帮助自己鱼目混珠的趁乱逃跑。 沉稳了一下心神,张残扯了扯嘴角:“你俩又凑成一对儿了?” 李越根本不为所动,淡淡地说:“张兄是自己将河图送上来,还是需要我们来取?” 张残笑道:“张某自己送的话,是不是就不用搭上其余的很多零碎了?” 李越洒然一笑:“李某忽然觉得,还是我们自己来取更好!” “宝英怎么说?” 张残终究还是没能忍住,问向了朴宝英。 朴宝英的凝望,也不知道透露出来的是柔情,还是怜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宝英会永远念得张兄的好!” “哈哈哈哈!”张残惨笑了一声,“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张某何德何能,又岂敢令宝英挂念!” 这一刻,张残对朴宝英断绝了所有的念想。 “那么,就如张兄所愿吧!” 李越随着朴宝英的话音而止,手中长剑也随之出鞘。 因为朴宝英的绝情,张残此刻的内心,虽然无比的失落与颓丧,但是反而异常的平静。甚至,平静的可怕。 手中的长剑像是如同张残的手臂一样,根本无需张残用手去取,随着张残的意念而动,就这么像是变戏法一样出现在张残的手中。 紧接着张残根本没有任何思考,长剑似乎是牵引着张残的手,刺向李越左肋。 这一下立马就出乎李越的意料之外。 李越不是没有和张残交手过,两人之间还一度斗到你死我活的凶狠境地,所以李越对于张残可能做出的反击,已经有了大致的估算,并拟定好了相应的策略。 他本以为张残会在最短的时间里,从拔剑到出招反击,连贯成几乎毫无破绽的一系列的动作。哪知此时张残的长剑,竟然像是被赋予了灵魂以后,活过来了一样,竟然凭空“跳”到了张残的手中。 这一个动作不在李越的预判之内,那么接下来张残简简单单的一招直刺,自然就如神来之笔一样,给了李越一记当头棒喝。 最为关键的,则是李越发现,如果自己不及时变招应对,似乎张残的攻击反而会先一步洞穿他的左胸。 无可奈何之下,李越改直刺为横扫,“叮”地一声,将张残的长剑横荡出去。 而当两把长剑相交之时,李越的心中更是骇然。 张残森然笑道:“李兄中计了!” 张残的长剑之上,看似声势十足,哪知根本虚飘飘的,不含一点力道。 这么一来,等于李越奋起而来的长剑横扫,根本就像是扫荡在空气里一样,没有半点意义。也万幸李越已经算得上是年轻一辈中,挂得上名号的好手了。不然普通人这么来一下,说不定自己会把自己的手臂,因为用力过猛给甩得脱臼。 张残在李越扭曲的面庞注视下,一指头禅的劲气划破气流,直钻李越的眉心。 李越大喝一声,收身回退,仅仅退后一步,眉心处就感应到了冰寒之意及面而来。 李越危机关头,作为一个武者的“身意”,使得他条件反射的将手中长剑,横贯在眉心正前。又是一声“叮”的脆响,长剑一声哀鸣,断裂成两段。 张残趁着李越被自己的一指头禅的劲气,给搅乱了他自身真气正常流转的这一刻,幻影剑法蓦地使出。 一剑叠出层层剑影,宛似忽地开屏的孔雀一样,绚烂而又迷离的将李越彻底笼罩在剑影之下。 李越后去之势不止,但是又岂能躲得过张残的乘胜追击。 “宝英救我!” 这个时候,李越终于还是没有骨气的喊了一句。 然而张残却根本察觉不出朴宝英有任何插手的举动。 伴以一道血线而出的,是一声惨叫来自李越的口中。 “啪”地一声,一只切口工整的断手摔落在地。 李越躺在地上,右手紧握着左前臂的断腕之处,死死地盯着张残。不过其眼中的怨怒,下一刻又转移到了朴宝英的身上。 朴宝英微笑道:“做错要承认,挨打要站稳。些许伤痛便惨叫得死去活来,宝英对你很失望。” “哇”地一声,李越被这话气得喷出了一口血,然后眼睛一番,昏了过去。也不知道他的昏迷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疼痛难忍,又或者是因为急怒攻心。 总之,张残终究会补上一句:“宝英真的无情的可怕!” 朴宝英丝毫不为所动:“其实,宝英一向如此。” 张残竭力将朴宝英应对夜染尘那神乎其神的剑法时,所展露出来的绝世武功的印象排出脑海,因为如果心存对朴宝英的畏惧与其交手的话,还没动手,张残已经先输了一半了。 不过知易行难。真的要说完全“忘记”,又谈何容易。 “张兄似乎很紧张?” 张残强自笑了笑,然后冲着昏过去的李越扬了扬下巴:“因为张某怕步上他的后尘。” 朴宝英似乎饶有兴趣的问:“那如果张兄也失去了一只手,会不会表现得还不如李越?” “怎么可能?”张残想都不想的回答,“张某的嗓门比李越的嗓门高的多,叫的肯定比他大声!” 朴宝英咯咯一笑:“还是这么有趣呢!” “放心吧!大不了宝英给张兄一个优待,将张兄打晕以后再取你的左手,这样如何?” 张残冷笑了一声:“不用!宝英若是真的有心,最好是看着我的眼睛,再将本人的左手给掰断!” “这绝不是什么难事!”朴宝英的红唇微微翘起,看上去,依旧是那么的迷人。 忽然之间,张残只觉得明明周围安静得针落可闻,但是偏偏耳畔是狂风巨作。而且自己转瞬间已经处于风暴的最中心,前后左右,皆是能够将自己彻底撕碎的暴虐力量。尤其令张残无助的,是这种摧残得力量,正从四面八方慢慢朝着自己压缩而来。张残毫不怀疑,当这股力量真的及体时,自己将会被彻底绞碎成一摊肉泥。 张残大喝一声,长剑画了一个圆,以此圆凝成一堵剑墙,朝着这四面八方的暴虐力量推去。 张残和朴宝英的两股真气相撞,四周哔哔啵啵一阵乱响,这自然是这两股力量将这片空间里的空气吸噬了个一干二净,从而使得空气炸裂所形成的响声。 然而张残的剑墙只是缓解了朴宝英压进的速度,张残只觉得自己的防御有如螳臂当车一样,显得是那么的力不从心。 再一咬牙,张残拼力又再度刺出一剑。 不过留给张残的,依然是绝望。 第332章 或许,朴宝英才是这个世界上,天资最为聪慧的武学奇才! 张残此刻首当其冲,发觉朴宝英迸发出的起劲里,不只含有可化解一切内力的阴阳真气,而且还蕴含了至阴至柔的琉璃宝典的心法。 琉璃宝典就是张残口述给了朴宝英,所以张残对此功法也是了如指掌的。不过因为琉璃宝典只能以女儿身来修炼,是以张残也只能望洋兴叹,就当自己做了个好事,传授给了朴宝英。 现在朴宝英以琉璃宝典的武功来对付自己,自己算不算得上是自作孽,不可活,好心没有好报的典范? 而张残之所以觉得朴宝英了不起,是因为她将这两门神功竟然完美的融合到了一起,不见有半点转接上的生疏,也让人根本觉察不出有丝毫糅杂的勉强。 须知,无论是琉璃宝典,还是阴阳仙师的阴阳真气,皆是这个世界上最顶级最顶级的武学。而作为最顶级的武学,它其实已经是属于毫无破绽的存在,增一分则腴,减一分则瘦,再难做出半点更改。 但是现在,朴宝英不知道以怎样的卓绝和聪慧,将这二者合而为一,变成了专属于她的独门武功。 毫无疑问,这门武功朴宝英还处于摸索的阶段。但是他日大成之际,张残真的有些相信,在这个男性为尊的江湖世界里,她将成为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个以女子的身份,凌驾于万人之上的存在。 这些念头在张残的脑海中一闪而过,因为这个时候,根本不是他还有闲情雅致思考的时候。 手中的长剑刚刚钻进朴宝英的布下的气网之中,张残顿觉自己所有灌注在长剑之上的力道,被阴阳真气化了个泥牛入海,一干二净。他还没有来得及惊叫一声,至阴至柔的琉璃宝典像是一个张大了口的黑洞一样,就那么将张残手中的长剑吞噬了个一干二净。 张残脚下一软,坐倒在地,痴痴的看着握在手上光秃秃的剑柄,一语未发。 或者说,他根本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骤风戛然而止。 张残这才发现,朴宝英手持了两条云袖。 刚才差点将张残搅成血泥的杀招,就是源自于这两条云袖。 它依然是琉璃宝典中所载的武学,名字就叫琉璃云袖。 在此之前,张残见过碧隐瑶使过这一门武功。当然,碧隐瑶所施展出的威力,和朴宝英施展出来的,相去何止万里之遥! “可惜宝英挂悠着河图的安然无恙,不然的话,张兄就真的化为一片云烟了。”朴宝英咯咯笑着。 刚才朴宝英若是不收手,张残确实毫无生还的可能。 “乖乖的把手伸出来吧!念在张兄曾经有恩于宝英,待宝英将张兄的意志彻底抹去,便留下张兄性命如何?” 说来也奇怪,张残明明觉得刚才的那一击,朴宝英只是化去了自己长剑上的力道。但是此时此刻,张残却觉得全身的精力似乎都被刚才那一击所抽走,以至于现在张残连想要站起来的力量都没有。 听了朴宝英的话,张残先是长喘了几口气,然后咬着字问道:“将我的意志抹去?” 朴宝英理所当然的说:“就是把张兄变成一个傻子嘛!” 张残不知作何感想的干笑了一声,嘶哑着嗓子说:“那么,将来张某岂不毫不在意日夜相伴、朝夕相对的,是猪还是狗了?” 张残这话里肯定是有刺的,不过朴宝英懒得计较:“好死不如赖活着!说不定待将来宝英所有的事情了却之后,会大发善心将张兄救回来也是有可能的。” 张残笑道:“那张某该感恩吗?” 朴宝英美目中闪过了一丝异色,柔声道:“张兄可以伸手了。” 张残咬着牙,撑起了身体,倔强地站了起来。然后双手后背,努力使自己的身形站的笔直:“宝英无须客气。张某的命,早在第一次帮助你的时候,就已经被糟践的不成人形了!” 朴宝英咯咯一笑,朝着张残眨巴了一下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真是对不起喽!” 说完之后,那两条云袖宛如吐信的毒蛇一样,缠绕着蜿蜒而来。 张残根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和抵抗,脖颈已然被紧紧扼住。顿时张残便无法呼吸,而这缠绕力何其的强大,张残恨不得把舌头都全部给吐出来。 被窒息的难受,一秒钟也许也和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张残眼前一黑——包大人没来,自己倒是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张残缓缓睁开了双眼,入目,是一片漆黑。 张残曾经濒临过死亡一次,若非传天及时出现在自己的意识世界里,他早已跑去阎王殿报告了。 而那一次的鬼门关徘徊,也是如现在一般,四周全是漆黑一片,不见半点光明。 不过张残知道自己没死,因为他还有着触觉,比如说现在,自己正躺在柔软的被褥上。而且五丈之外,青草的气息格外使自己觉得振奋。 张残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还是下意识的去动了动自己的左手。 也在。 但是河图,他却感应不到。 不过说起来,河图在自己的体内这么久,他也从未很真切的感应到它的存在。 无所谓了! 因为至少张残知道,自己还是一个健全的人,自己还有两只手!这样的话,起码在将来和别人猜“十五十五二十”的时候,肯定不会输的太惨。 然后眼前有了些许的光明。 张残讶然回头,只见木切扎点燃了油灯,双目正神光炯炯的看着自己。 木切扎眼眸中的神光,乃是他位居权重所慢慢凝炼出的锋芒。他确实有一些技艺傍身,但是绝对没有足够的实力,能将自己从朴宝英的手下救出。 “木大人救了张某?” 张残还是忍不住问。 木切扎摇了摇头,笑道:“是国师将你带回至此。” 张残哦了一声,想想也对,如今整个大同府里,也只有默郁有此能耐。 “默姑娘呢?”张残想了想,好歹人家救了自己一次,于情于理也该问候一下。 木切扎没有回答,反而问道:“张少侠此次,是寻老朽而来?” 张残点了点头,也没有做任何隐瞒:“周处想寻得木大人的帮助。” 木切扎似乎早就料到,没有丁点的意外。不过他还是目光炯炯的看着张残,看得张残甚至觉得好不自在。 这大半夜的,这木切扎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异色,这要是他——他找自己拼酒怎么办? “如果周处没有回来,是张少侠接过万利商会这杆大旗的话,老朽自当鼎力相助。” 张残觉得木切扎要拒绝,便不咸不淡的哦了一声,反正这里的事儿跟张残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他也并不失望。 张残唯一在意的,就是如何逼周心乐写出那本帐薄。有了这个帐薄,他才能在上京城的斗争中,多掌握了一些底牌和筹码。 木切扎忽然泄气般叹了一口:“张少侠难道就没有想过,自己掌控整个大同府的江湖格局?” “什么?” 张残先是惊了一下,然后才明白了木切扎的意思。 这个问题,张残为什么没有想过?因为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必要在大同府长久的呆下去。自己来这个鸟不拉屎,虫不下蛋,放头狼都能饿成狗的鬼地方(张残本身排斥,所以才觉得此地“鬼地方”,绝不涉及任何地域歧视),只是为了拿到自己想要拿到的帐薄而已。听木切扎的意思,他好像是要自己长久的留下来。 “如果张少侠能够掌控大同府通北的必经之地,等于禁锢了金国的咽喉。届时张少侠大可以以此和金国谈判,令他们释放萧雨儿姑娘,如此岂不更加简单?” 张残也不知道木切扎是从哪儿得来的关于自己的消息,他只是眯着眼睛,茫然道:“这个真的可以?” 木切扎哈哈一笑:“有何不可以?这里就是金国的命脉,也是金国抵御如吐蕃、西夏、西辽等西方诸国的堡垒屏障。掌控如此举足轻重之地,迫金国答应释放一个汉族姑娘,根本就是呼吸般简单自如的事情。” 张残仔细思索了良久,不得不说,木切扎的分析,深深的打动了他。 不过也不怪张残多疑,这样送过来的美食,真他么太诱人了,所以张残疑惑的看着木切扎:“木大人缘何会对张某刮目相看?” 木切扎毫不犹豫地说:“因为张兄到来此地短短数天,却令小雅脸上的笑容,比她这辈子的都多。” 张残想了想,指了指自己的脸上:“难道不是这具面皮之故?” 木切扎摇了摇头:“打动小雅的,是张少侠毫不做作的真情与个性,与面目无关,这点老夫还是看得出来的。” 张残嘿了一声,问道:“那要是将来小雅又碰到了一个令她笑容更多的人,是不是他就顺理成章的取张某而代之。” 木切扎也不否认,悠悠地说:“所以,这是个公平的交易。老夫帮张少侠赢得权势与财富,张少侠自然得想办法让小雅开心快乐一辈子。” 张残哈了一声,坚定的说:“张某是个很有原则的人,也是个很有立场的人!只要你不拿权势和财富利诱我,都好说。” 木切扎都忍不住笑了出来:“那么,成交?” 张残点了点头:“成交!” “哦,对了!”张残想了起来,“木大人为何会把洛书交予张某?” 木切扎止住了片刻,不过随即便答道:“是鬼手前辈嘱咐老朽的。” “二十年前,老朽走投无路,万幸得遇鬼手前辈。得他所赠洛书,又听他所指,老朽来到了大同府,果然鲤鱼翻身。” “可以说,老朽现在的基业,全是鬼手前辈恩赐的。所以数日前,他令我将洛书转赠张少侠,老朽虽然千万个舍不得,但是依然忍痛割爱。” “鬼手前辈似乎很瞧得起张兄。”最后,木切扎添了这么一句话。 巧的是,张残也觉得,好像确实是这样。 再次回到万利商会,刚好朝阳初升。 回来的一路上,其实张残还在暗暗忐忑,别再被朴宝英给逮了个正着,瓮中捉鳖。 呸呸呸! 不过一路走来,却是张残多虑了。 张残其实很想知道,昨天傍晚自己昏过去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情。不过木切扎也并不知晓,他所知的,就是默郁提溜着自己,把自己一扔,然后就自行离去了。 张残还想知道,为什么默郁会救自己。 而且,默郁亲口承诺过,会给自己三次刺杀她的机会。这三次刺杀机会,她也不会对自己半点留难,这也算是一个了不起的格外开恩了。 张残摇了摇头,任他绞尽脑汁,也是丈二的和尚,摸不到头脑。 前脚刚刚踏进万利商会,就被人截住了,周处支开无关人等之后,问道:“木城主怎么说?” 张残很自然的露出一个微笑:“他会全力相助周兄。” “太好了!” 周处兴奋到一拳打在自己的掌心:“张兄稍作休息,我们一会儿去探望一下齐老爷子。” 张残点了点头,便径自离去了。 说起来,好像说谎这门技艺,也是随着武功的进步而愈加天衣无缝。 张残自然明白,这是因为境界的不同罢了。 如果张残还是之前的张残,那么在他说假话的时候,情绪、神情以及意念上的不自然,肯定瞒不过周处的感应。而现在张残和周处其实处于同一种修为同一种境界,那么在周处不是特别注意的情况下,张残轻而易举的便将之瞒了过去。 换句话说,倘若此刻的周处,换做是耶律楚材或者阴阳仙师这种世间最为顶尖的存在的话,张残觉得自己肯定会被一巴掌打得,连自己的亲妈都认不出来! 虽然张残也不认识她。 那么,为了能够将来在耶律楚材这种级数的高手前信口雌黄,自己仍需要不断的努力! 加油!你可以的张残!你一定会进步到此后余生无真话的境界! 简单洗漱后,回到屋子里,木小雅也刚好抱着女婴在早餐。 张残回来的路上就在思考,如果自己阴谋争夺万利商会的这杆大旗,要是被周处等人发觉了,他们恼羞成怒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那么,木小雅待在这里,实则太不安全。 “小雅有没有考虑,回去城主府住上两天?” “怎么?要把我赶回娘家?”木小雅瞅了张残一眼,忿忿的说。 “别逗了!”张残摊了摊手,做了个无奈的动作,“你娘不是早死了么!所以你这娘家的说法是不对的喂!打人更是不对的!!!” 第333章 就算是寻常的走动,两手空空也不好看。更何况此去拜访齐老爷子,是为了寻求帮忙。 是的,如果说“联盟”,其实就是自己往自己的脸上贴金。周处自然明白,要是求人的时候,还不放低自己的身位,那么到头来只会换来失望。 张残和周处两人,一个手中提了个小箱子。虽然张残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但是入手沉甸甸,并且每走一步,都从小箱子里传来金声而玉应的响动。所以里面绝对是价值连城的稀世珍宝,这是毋庸置疑的。 虽说眼不见心不乱,但是张残灵敏的听觉,还是使得他需要克制,才能抵抗得住抱着箱子开溜的冲动。 所谓的齐老爷子,掌握着整个大同府的茶叶生意。 当然,大家都清楚。凡是正规的生意,利润都是不高的。不过齐老爷子已是古稀之人,到了他的这个年岁,对于财富这种东西已经看得很开了。而且打点这种算得上很清闲的生意,几乎从不会和其余帮派有任何冲突的地方,如此一来,自然也不会给他带来很多的琐事烦心。 再者,江湖上也是一个讲资历的地方。 齐老爷子德高望重,平时深入简出,异常的低调。 因此,他平淡的生意外加悠长的年岁,除了那种傻缺二百五,实在没有任何值得让人和他起冲突的地方。 在江湖这个看似有规则可循,实则人吃人的地方,就算真的出现那么几个傻缺二百五,那也早被不知埋在哪个僻静的地方了。 这就是周处为什么要寻求齐老爷子的支持——齐老的势力,从未有过任何的折损。 简单的寒暄过后,张残和周处双双坐了下来。看样子周解生前的时候,好像没有少来拜访这个齐老爷子,所以这老人家又补了一句:“小解好久没来找老夫聊天了。” 齐老爷子满面红光,保养得甚好,除了斑白的头发以外,甚至健硕得像个刚刚跨入不惑年纪的中年人。他能有这样的精神头,必然是家庭和睦,生活无忧,以及他自身不俗的功力。这三者,任缺其一都不可能有他现在的状态。 张残打了个哈哈,说道:“最近烦心事特别多,还请齐老见谅。” 齐老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只能说,世事难料。谁能想到周家和谈家刚刚交恶,长鹤便撒手西归。不然的话,以长鹤的人脉与资历,根本不用担心过几天的帮派聚会。” 张残以为齐老爷子在怪罪自己,虽然一百个心不甘情不愿,不过还是拱了拱手:“是小子冲动了,做事情没有考虑到后果。” 齐老爷子哈哈一笑,摇头道:“年轻人若是行事时瞻前顾后,犹豫不定的去计较后果,那他和我这样的老头子又有什么区别?”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于我心有戚戚焉。”张残一边点头一边说,引得周处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周处的心情肯定比张残要急切的多,所以他马上开口,直接进入了正题:“齐老可否出山,帮助小子渡过这一次的难关。” 眼下的形势其实已经不用多说了。 张残废了谈蛟,而谈桂文是除了周长鹤之外,最有实力最有威望坐稳这个聚会头把椅的人。就算是这个齐老爷子真的要和谈桂文去争夺这个位子,也不见得就一定是稳操胜券。那么,万一谈桂文顺利当选,可想而知他会疯狂的去蚕食,去报复万利商会。所以周处用“难关”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齐老爷子品了一口茶,缓缓放下茶杯,又缓缓地开口道:“说句倚老卖老的话,长鹤可以说是老朽看着长大的,他便是齐某人的半个孩子。现如今万利商会遇到困难,于情于理,老夫皆不会置身事外。” 伸手止住了周处的起身拜谢,他又道:“谈桂文老奸巨猾,近几年来他一直暗中招兵买马,扩张势力,你们两个,要多加小心,谨慎防范。” 周处的脸上闪过一丝激动的喜色,一拜到底:“多谢齐老!” 张残有模有样的依葫芦画瓢,不过还是看到了这个齐老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不易被人察觉的落寞。 想想也对,这老人家平平和和的生活了这么久,到了几乎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却又不得不出山与人争斗。 越是到老,越是迷信。 或许齐老在担忧,临死前掀起一片血雨腥风,实在是罪无可恕的孽障了。 相较之下,周处就显得掩饰不住的春风得意。张残看在眼里,却隐隐多了一丝明悟。 自古以来,好与坏之间,从来都没有一个很明确的界限可以区分。衡量好与坏的尺度,也不过是基于某些道德准则。然而道德准则,更多的是告诉人们什么应该,什么不应该,它其实也很难定义好与坏。 到了现在,凡是利己的,就是自私。利己而损人的,那就是坏。 而利人的,自然就是好。死了你一个,幸福千万家,这就是大大的好。 所以,好与坏,其实就是你能不能服务于他人。如果不能,那么你再怎么红灯停绿灯行,再怎么遵纪守法不随地吐痰,你也不过是个普普通通无存在意义的人。 只有一味的付出,只有不计前嫌的服务他人,才有可能会被冠名为“好”人。 而咱们的张残,此刻更加觉得,千万不能做个傻子。至于哪一种人属于“傻子”,嗯,相信大家都清楚的。 没走几步,张残忽然觉得氛围不对。 一抬头,当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谈桂文正带着两个随从,迎面而来。 也不知道谈桂文是对于这个位置胜券在握,还是源于对张残深似海的仇恨,连周处的抱拳问候都视若不见,只是以一双鹰目扫视着张残:“你竟然真的没事!” 前两天张残和谈桂文恶斗了一场,当时张残策略有误,当然,修为也稍差了谈桂文一筹,因此惨败。 还好,张残体内蕴含着真龙之血无可比拟的自愈力量,所以谈桂文虽然下了死手,但是终究碍于身份,没有当场将张残毙命。 这不,张残现在又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张残抱了抱拳,至少样子很诚恳地说:“还要多谢谈前辈手下留了一线,不然的话,周某必定追随家父而去了。” 谈桂文哼了一声,当然不可能因为张残如此,就消了爱子“断了命根”的仇恨。 张残笑着说:“为感谢谈老的不杀之恩,如若将来有用得上周某之处,还望谈老千万不要客气!比如说将来令郎没有好的差事可做,周某倒是能为他寻得一个好的差事,毕竟大金国的皇宫之中,周某还是认识不少管事的人哩!” 谈桂文面上闪过一丝凌厉,眼眸中的杀机一闪而逝。 张残啊了一声:“要不蒙古国也行,实在不行大宋也可!” 一拍胸脯,张残仗义的说:“周某游历四方,也结交了不少能人异士,安置一个半残的娘妖,这点面子还是不少人愿意给的。” “周处!” 谈桂文没有答话,倒是他身后一个极为壮实的青年厉喝了一声。 张残登时怒目扫了过去:“这位兄台,周某在此。若要赐教的话,向前一步走,别躲在人后吆五喝六的!” 那壮汉其实纯粹就是为了在谈桂文面前表现一下,哪知张残根本不按套路出牌,直接三言两语,就用话把他给逼上了不得不动手的绝路。 “老子怕你?” 那壮汉提着环刀,从谈桂文的身后走了出来。 张残见状倒是满意的点了点头:“兄台只走一步即可,剩下的九十九步,便让张某完成。” 言罢之后,张残提心戒备,直接将长剑祭出,迈步走去。 张残自然不是在惧怕这个壮汉,而是在提防谈桂文。虽说谈桂文身为前辈,按常理来说,绝不可能会向一个后辈偷袭。不过小心驶得万年船,双方已经势成水火,多一点谨慎,总是没有错的。 谈桂文自然看得出这个壮汉绝非张残的对手,如若任张残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在他的面前,他的随从给宰了,他这几日好不容易树起来的威望,又要大打折扣。 “冤有头债有主,周少侠将败于老夫的不忿,转嫁于无干人等,绝非大丈夫所为。”谈桂文淡淡地说。 “谈前辈金玉良言,字字珠玑,教训的极是!不过可惜,周某半个字也听不进去。”张残摇头晃脑的回答。 张残话音刚落,倒是那壮汉再也难以忍受张残的侮辱。 所谓人活一口气,行走江湖之人,早就有了一只脚在牢笼,一只脚在棺材的觉悟。所以这个壮汉纵然有些畏怯张残,但是如果说他会忍气吞声去求饶,那也绝不可能。 环刀的铁环叮当作响,伴随着他的一声怒喝,一招力劈华山直接朝张残的脑袋劈了过来。 以刀做兵刃的,除了像是藤野新上那种级别的用刀高手,大部分都惯于以“力劈华山”来做起手式。一来此招气势汹汹,二来此招的招式名称也无形之中为出招者增添几分恢宏狂傲的气势。 张残在弃刀用剑之前,也常常以此招做起手式。 再加上张残和华山派不得不说的仇怨,那自然更是乐此不疲了。 眼下张残固有的步伐没有任何改变,但是忽地使出缩地成寸的步法,只是一步,便避开壮汉的刀锋。 以这个壮汉的视角来看,他本以为自己十拿九稳的一刀,会正中张残的眉心。哪知他只是一眨眼,张残却极为诡异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这距离近到几乎能感受到张残呼出的热气。 那么他本来应该命中的地方,自然因为张残身位的靠近变成了一团空气。 下一刻,张残一肘撞在了这个壮汉的前胸。只闻一声咔嚓,然后壮汉一声惨叫,倒飞了出去,并重重摔倒在地。不用说,张残一肘已然撞断了这个壮汉的几根肋骨。 张残啧啧了两声:“就这点能耐也敢和周某叫嚣?还是回去多练几年吧!要知道没有实力的叫嚷,只能是扰民的乌鸦一样,根本不值得他人为之侧目。” 谈桂文终究还是自持身份,没有妄动,只是在听了张残的话后,淡淡地说:“希望周少侠能够一直嚣张下去。” 张残回身一笑:“如果这是谈前辈的心愿的话,那么周某会很努力的坚持下去!相信谈老绝不会抱憾而终,反而会九泉含笑而逝。” 谈桂文深深的看了张残一眼,淡淡地说:“来日方长。” 张残抱了抱拳:“前辈慢走!” 等到谈桂文走远之后,张残笑着对周处说:“周兄在怪张某嚣张跋扈了吧?” 周处哑然失笑道:“张兄未免把小弟看得太过迂腐了!反正我们与谈伯伯之间的决裂再无缓和的可能,又何须对他忍气吞声的退让。” 张残打了个哈哈:“现在还叫他谈伯伯?” 周处也反应了过来,不过他神情也不见尴尬,只是很随意地说:“周某自幼便对他尊敬有加,一时半会儿,终究还是难以转变过来。” 张残怜爱的看了周处一眼,极为仗义的说:“回头张某把翻脸不认人的这门绝技传授给你。” 周处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多谢张兄厚爱。” 回到万利商会,木小雅经过张残的劝说,暂时回到了城主府。小珠因为终究和张残暂时还无名分,因此为了照顾人家姑娘的名声,张残找了间客房将她安顿下来。 周处回来之后,张残连去为周长鹤守灵的义务都没必要演戏,因此左右无事,便去准备找小珠说话。 刚刚穿过后花园,却见顾如雨正双臂环抱着膝盖,在碧绿的草丛上坐着发呆。 随着张残的到来,顾如雨好歹也有点修为,转头望向了张残。 张残正想打个招呼,却见顾如雨撇了撇嘴,一脸的反感,又把头转了过去。 这下子张残有些不乐意了,好歹自己也算是救过他们一行人,你不感激的以身相许就算了,居然还给老子摆这副臭脸? 于是张残走到顾如雨的对面,一屁股坐了下来,托起了下巴,与她相距不过二尺。 第334章 “张兄留在这里,很碍眼。”顾如雨来了这么一句,毫不客气的开始下逐客令。 看来周处已经把自己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她,所以她知道“周解”便是“张兄”。 “唉!固非所愿也!不过看到顾姑娘独自在此伤神,所以张某才自告奋勇,想着为顾姑娘排忧解难。” “唉!固非所愿也。”这句话就是顾如雨的父亲顾所愿的口头禅,所以顾如雨冷不丁的听张残蹦出这么一句,倒是神色之间,有所转变。 张残见状,眨了眨眼睛,笑哈哈的说:“怎么样,是不是感受到了一点来自父爱般的关怀和温暖?” 哪知这句话捅了篓子,顾如雨忽地提起一脚,朝着张残的眉心飞踢而来。 好在张残伸手远超顾如雨,轻飘飘不受力倒飞了出去。 站稳之后,张残犹自有些惊魂未定的说:“顾姑娘怎地说动手就动手!” 顾如雨俏脸含煞,抽出长剑便朝着张残的心窝刺来,而且看顾如雨出剑的架势,似乎根本没有留有余力。 要知道,所谓的玩笑,总是带着调侃的意味的。如果关系不到位,或者被调侃者正有一个很糟糕的心情,那么很容易就会使得当事人恼羞成怒,翻脸动手。 顾如雨刚才没有给张残好脸色,张残现在目的达成,成功的激怒她,下一步自然是想着开溜。毕竟张残又不能真的对顾如雨怎么样,她的父亲她的背景,都不是张残所能惹得起的。 一边跑张残一边叫着:“顾姑娘手下留情!在下真的只是一片好意。” 席哲倒是及时出现,喝道:“师妹住手!” 顾如雨果真停了下来,不过还是一手持着剑,一边起伏着胸膛,更是把一双秀美的眸中填满了愤怒,直视着张残。 “怎么回事?”席哲问道。 张残多滑,赶忙说道:“本该一场愉快的聊天哪知却处在了一个不友好的氛围里罢了。” 说起来,起因确实是顾如雨先令张残不爽。但是他人一个不对的神情,就值得闹他个满城风雨的话,这倒是恶霸的才有的行径。 所以张残才打了个含糊。 席哲哪会看不出张残的做贼心虚,不过张残终究曾有救他们的恩情,所以他也不便多去计较,只是态度上有了些许的冷淡:“在下替顾师妹向张兄道歉,还望张兄海涵。” 张残还没回应,顾如雨先是冷哼了一声,率先离去。 “为什么顾姑娘好像对张某很有意见似得?”张残真的想不起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充其量就是调侃了一下她那个已然死去的张师叔而已。 席哲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只能随意地说:“我们不可能做到所有人都喜欢的。” 张残打了个哈哈:“还好,张某差点做到了所有人都讨厌。” 席哲动容道:“那也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张残失声道:“席兄竟然当真了!” 席哲这才知道张残在开玩笑,脸上登时闪过了一丝不自在,张残转念一想,也知道了至少在席哲的心里,十有八九肯定也是对自己没有好感的。 张残嗤笑了一声,一甩袖子,就此离去。 正如席哲所说,人不可能做到所有人都喜欢。那么除非对自己也别重要的人,否则的话,他人看待自己的眼光,是无须在意也无须理会的。 “张兄!” 席哲却又叫住了张残。 “干嘛?”张残黑着脸回答。 席哲叹了一口气,说道:“其实,在下倒是有个不情之请。” 张残哈哈一笑,很豪爽地说:“有事儿尽管说,虽然张某肯定不会帮,但是言论自由嘛!” “来到这里之后,听到张兄扮演周解这个角色,扮演的天衣无缝,不显半点纰漏。” “是啊,但是演得再向又如何?还能给我颁个奖?得了吧,张某又不是太帅,够呛别人愿意。” 席哲也是苦笑了一声,然后还很谨慎的看了看左右,才低声道:“若是此间的事情结束,张兄可否赏光到昆仑派一行?” “为什么?”张残有些不解。 “这次来大同府之行,现在回想起来,似乎处处透露着怪异。在下和周兄昨夜交流之时,觉得我们昆仑派很有可能出了叛徒。”席哲很慎重的说出了这些话。 张残点了点头:“大家都知道的啊,贵派掌门顾先生,不就是响彻中外的大汉奸大叛徒么?” 怒色在席哲的脸上一闪而过:“张兄说话注意点!” 张残冷笑了一声:“怎么?都做了,还怕人说不成?害怕人戳脊梁骨,那行事之前就得三思。大家都不是什么三岁不懂事的孩子,一言一行自然要对自己负责。” 哪知张残说了这话后,席哲叹了一口气后,居然又恢复了常色,转而认真地说:“很多事情,局外人是看不清楚的。家师的功过是非,或许在外人的眼里不屑鄙夷,但是在我昆仑派上,必定添上光彩的一笔。” 张残想了想,貌似也有点道理。 金国与大宋划江而治,昆仑派远离中原,左右环抱皆是敌人,可以说是处于一个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尴尬境地。 在大金刚刚建国时,对所有不服不从的武林帮派的血洗,使得多少名宿横尸刀下,多少高深且灿烂的武学也因此而湮灭。直到现在,金国对中原武林人士的态度,也是先杀之而后快的。而流传近千年的昆仑派,近百年来一直受到金国的打压,死伤惨重。直到顾所愿“投敌”之后,这种状况才有所缓解。 唉!固非所愿也! 张残有些明白了,为何顾所愿眉宇间,总是有着挥之不去的愁容,为何顾所愿,总是爱以这几个字,作为他的口头禅。 摇了摇头,张残不再多想,人生在世,才有几个是顺风顺水,一路平坦的?而且张残也没有去同情顾所愿。笑话,人家功名皆具,哪容一无是处的自己有资格去同情。 “说吧,为什么非要张某昆仑派一行?” 席哲低声道:“周师兄本来是想独自回大同府,但是临出发前,弊派有个前辈有意无意间,将他卜卦呈凶的卦象告诉了顾师妹。顾师妹心切周师兄,便邀在下一同下山。结果张兄也看到了,高丽和东瀛皆欲劫持小师妹” 张残点了点头:“果然有蹊跷!贵派的那前辈,有极大的嫌疑。” “世间还是有很多巧合的事情,虽说没有确切的证据前,绝不能随便怀疑一个人。但是为了弊派的安危,所以我们想请张兄假扮我们的张师叔。事成之后,昆仑派上下必定感激不尽。” 张残点了点头:“这个好说!简单至极!说吧,需要我在棺材里装几天死人?” 席哲愣了一下,然后赶忙摆手道:“张兄误会了!扮死人怎么还需要劳烦张兄!直接把弊师叔的遗体找到,往棺材里一放不得了!” “现在不是找不到么?说不定早被狼给吞了。而狼又是直肠动物,令师叔现在或许已经在滋润着哪片干枯的土地哩。” 席哲的脸有些拉了下来:“张兄是在故意装傻吗?” 当然。 张残知道席哲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自己扮作他们的张师叔,在昆仑派卧底,然后找出那个很有可能是奸细的马脚破绽,从而解决昆仑派内部的隐患。 “事实上,张某其实有很多急切的事情需要去处理,而且都是些迫在眉睫的事情。所以,实在没有多少时间,再跑去贵派那么僻远的地方折腾。”张残只能拒绝。 “张兄在上京城不是碰到顾掌门了么?也许很多对于张兄来说是很棘手的事情,对于顾掌门来说,很有可能只是举手之劳。再者,就算一时半会儿难以解决,相信有顾掌门的暗中帮忙,张兄所碰到的解不开的难题,或许会变得简单很多。” 看见张残又再次沉吟,席哲趁热打铁的说:“张师叔是我们在半路上碰见的,他刚刚游历归来,所以他的死讯现在还不为他人所知。等到我们再回昆仑之时,只要错开时间分别赶回师门,相信那个奸细绝不可能会怀疑到张师叔的身上。届时,张兄就可以大展拳脚了。” “不是,我好像还没答应呢。”张残忙道。 席哲笑着说:“那么从长远来说,张兄未来是否会回到中原?” 张残理所当然的点头:“这似乎没有什么稀奇。” 席哲微笑道:“张兄可知,中原武林,或许已经再无张兄的容身之处了。” “此话怎讲?” “张兄一举杀了华山派的独孤单和代兰,华山派上下正在摩拳擦掌,欲将张兄抽筋扒皮哩!”席哲还在微笑,“这也是周师兄昨晚刚刚得到的消息。” 张残皱着眉,疑声道:“代兰也死了?” 张残杀独孤单的消息,绿萝也亲口承认,她将此事散播了出去,对独孤单的死,张残自然并不奇怪。但是代兰,当真不是张残杀的。 张残已经把自己的好兄弟给坑死了,对于好兄弟的未婚妻,他还是下不去手的。在临安府的时候,张残最后一次看见代兰是在临安城外。当时张残还和风过云打了赌,赌风过云肯定不能让代兰倾心于他。这怎么好端端的,也死了。 席哲问道:“代兰不是张兄杀的?” 张残摇了摇头:“说真的,确实不是。” 席哲耸了耸肩:“说真的,张兄百口莫辩。” 苦笑了一声,张残也知道自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张兄帮了我们这一次,我们必定会让张兄安安稳稳的在中原生活下去。” 张残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这事情回头再说吧,张某有些乱。” 令然的那次事故,已经使得华山派上下对张残全都不满。不过那次事故随着张残被废去修为、被逐出泰山派,算是得到了解决。 但是一而再再而三的和华山派结怨,可想而知此次因为独孤单和代兰之故,泰山派再没有任何插手的余地,而华山派绝对不可能再对自己善罢甘休了。 就算张残再怎么自负,也不会狂妄到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华山派。可以说,当张残再度折返中原大地的那一刻,已经等于是一个死人了。 话说回来,张残还是想不通怎么好端端的,代兰也死了?难不成风过云打赌输了,无法使代兰倾心,恼羞成怒之下杀人灭口? 不像! 风过云虽属魔教,但是行事一向光明磊落,若非他见到美女就去采花这个毛病,他和最正派的名门义士没有半点差别,所以,他断不可能因此就对代兰辣手摧花。 “想什么呢,都撞门上了!”小珠笑着说。 张残反应了过来,打了个哈哈,然后随口胡诌说:“找我的那个跟班儿呢,还以为他在你这里。” 小珠闻言,还是冷哼了一声:“那叛徒有脸来见小珠?” 张残笑着说:“人家已经出卖人格了,说不定每日每夜寝食难安,自责愧疚,我们还是开开恩,少对他一些折磨和挖苦吧。” 小珠果然没再说什么,却问道:“琴姑娘,是不是有什么危险?” 小珠不提还好,经她一说,倒是让张残本来烦乱的心思,更加烦乱了。 张残现在很需要有人告诉自己,琴星雅很安全,江秋不会做出任何伤害她的事情。但是到头来,自己不但得不到这样的安慰,反而还得充当一个安慰他人的角色。 “放心吧,琴姑娘武功高强,智计卓绝,天下能奈何她的人,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 小珠的忧色果然缓和了不少:“真羡慕琴姑娘,武功又高,人又漂亮。” 张残笑了笑,倒是忍不住摸了摸小珠的脑袋。 小珠挣脱开来,又很郑重地问:“你不会忘了我们和万利商会的仇吧?” 张残想都不想,断然道:“绝不可能。” 小珠点了点头,然后下定决心般,凑到了张残的耳边:“锦绣阁的韩姑娘,其实是自己人。” 张残抖了一下,差点叫了出来。缓了缓神儿后,低声问道:“她不是万利商会最可靠的盟友么?” 小珠摇了摇头,低声说:“她是我家老爷的义女。” 张残霍然而起。 万利商会,真的要改姓张了。 第335章 来拜访韩芷柔,张残并不需要避人耳目。 万利商会和韩芷柔的锦绣阁,一向合作密切,两者一直都是互惠互利的合作伙伴关系。 在内室里,张残见到了韩芷柔。她穿着一身大红色的衣服,裙摆直拖到地。双手安然放在双膝之上,这么端坐的样子,配以她高高的发髻,颇有华贵的气质。 她的五官很精致,面庞无可挑剔,尤其明眸皓齿最是显眼,让张残一见之下,更觉得她光彩照人。 “张兄你好。” 也不知道她是刚刚从睡梦中清醒,还是她的声音本身就是如此,声调里满是慵懒的意味。仅仅四个字,便让闻者听入耳内,有一种绵绵于心的舒服感觉。 “韩姑娘竟然知道张某的真实身份?”张残略微有些意外。 韩芷柔不以为意,那好看又细长的眉毛轻挑了一下:“要想在大同府里营生,那么绝对不该放过万利商会里的风吹草动。” 万利商会这么大的势力,当中混杂了奸细,这根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过张残“扮演”周解,这应该只限于万利商会的“上层核心”才该知晓的秘密。 看来,韩芷柔的手段不简单。 不过,张残只喜不惊,因为合作伙伴的实力越是雄厚,能成事的可能性才会越大。 “他真的死了么?” 韩芷柔来了这么一句,张残有些迷惑地问:“周解?” 韩芷柔摇了摇头,柔唇轻启:“拓跋俊然。” 张残相信,拓跋俊然的死讯,肯定也早就传入了韩芷柔的耳中。但是她依然有此一问,显然是过度失望之下,拒绝面对现实的心理。由此可知,韩芷柔也是对拓跋俊然情根深种。 张残默然了一息,然后轻声道:“在拓跋俊然最光辉最灿烂的年岁,甚至连死神也没能抵挡得住他的魅力。” 韩芷柔盯着张残的双眼好一会儿,而后嘴角微微翘起:“我喜欢张兄这个回答。” 张残只是笑了笑,如此,也算是自己不枉和拓跋俊然相交一场。 “废话少说,如果芷柔助张兄成事,事后我要万利商会三成的财富。”韩芷柔很风轻云淡的说,感觉好像她就是在随口说一句“今天天气不错”一样。 张残有些意外,将这份疑惑道了出来:“为拓跋兄报仇,应该算是韩姑娘最乐意见到的事情,为何又和张某谈起了条件?” 韩芷柔轻笑了一声:“因为和谈桂文合作,我也能为他报仇。” 哈哈一笑,张残说道:“张某忽然觉得,这次来拜访韩姑娘,实则就等于羊入虎口?” “因为芷柔一不小心,掌握了选择权。”韩芷柔微笑。 张残耸了耸肩,无所谓的说:“反正这些东西都不是我的,丢了也不心疼,届时韩姑娘拿去即可。” 同时张残心中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不能知道万利商会的具体财富有多少。张残这样的心思,有点类似于“眼不见心不乱”。不然的话,万一张残知道韩芷柔事后拿走的,是一笔天价金银,免不了要心疼上一段时间。 而且她和拓跋俊然终究牵扯有关系,张残于情于理,也不能对她做出出尔反尔,或者食言之后毁尸灭迹的这种勾当。 或许有人会问,木切扎不是要支持张残了么?有木切扎的支持,那张残成为大同府江湖势力的领头羊,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何必费心费力的多此一举,四处拉拢合作伙伴? 说白了,江湖中的事情,最好还是以江湖上的手段去解决。 没错,木切扎是有资本把张残捧上神台。但是如此一来,张残就根本没有一点点的威望可言。届时,就算张残稳坐高台,也不过是一个被完全孤立起来的、有名无实的领袖。 “今天晚上,张兄有时间的吧?” 张残一听这话,反正就是忍不住有些心猿意马,所以几乎都没有考虑,便点头应允。 韩芷柔轻笑了一声,看上去也不知道是有些倦怠,还是有些不屑,只是淡淡地说:“为表诚意,今夜子时时刻,请张兄谨慎而来在此等候,届时,保证张兄不虚此行。” 脑中一直浮现着韩芷柔刚才似乎略带不屑的神情,所以在张残走出2的时候,已然清醒了很多。韩芷柔并不像是那种随便的女性,那么今晚之约,看来就不是自己想象中的旖旎了。 到了夜半,张残一路谨慎,并且到了锦绣阁的时候,也没有松懈下来。 张残当然对韩芷柔并不完全信任,他也是很符合常规的去谨慎。不然,如果粗心大意,这是韩芷柔布下的陷阱的话,自己十有八九便会交待在这里。 之所以还如约而来,也是因为张残现在的武功大有进步。不客气的说,现在的整个大同府,估计除了默郁之外,就算是朴宝英亲来,也不见得能让自己连叫喊都来不及,便取走自己的性命。 韩芷柔是聪明人,如若不能给张残雷霆一击,明天木切扎将会率领精兵踏平这里。 反正不管怎么说,张残都是本着小心驶得万年船的心态,又钻进了内室之中。 韩芷柔一袭黑色的紧身衣,勾勒出她凹凸有致的线条,在这夜半时分,很容易诱人遐想。 见张残到来,她直接又扔过来一套夜行衣:“张兄尽快。” 张残也没有多问,只是疑惑地说:“韩姑娘不回避一下?” 韩芷柔嗤笑了一声:“张兄怕芷柔把你吃了?” “怕你不吃!” 张残回了一句,当下也不再婆妈,麻溜的换上之后,只见韩芷柔当着张残的面,转动了一个花瓶。 一声微不可闻的机括声响,韩芷柔将铺在地上的虎皮一脚踢开,就见地上出现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随我来。” 说完之后,韩芷柔轻飘飘的跳进地道之中。 张残感觉自己就像是被牵着鼻子走的羔羊,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只是用他神奇的精神力探测了一番,知道地洞之中没有什么埋伏,便也随之落了下去。 这地道通风不错,里面的空气一点也不混浊压抑。 闷头闷脑的跟在一言不发的韩芷柔身后,走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才从地道中翻出。 “韩姑娘好歹告诉张某一声,咱们这是要去哪里?” 韩芷柔停了下来,嗤笑了一声:“张兄怕芷柔把你卖了?” “那张某一定是个抢手货。”张残无奈的搭茬。 “今晚会有一批强弓,在黎明时分运至万利商会,我们要将这批货截下来。”韩芷柔不疾不徐地说。 “当个免费打手啊?张某还真的不虚此行!”张残提醒道。 韩芷柔眨了眨眼睛,月光下她的眼睛剔透得有如宝石一般闪亮:“押送这批物资的,是华山派的人。” “我们还等什么!”张残意气风发的说。 “会不会勉强了?”韩芷柔有些狭促的问。 “绝不!”张残很肯定的说。 正常情况下,就算张残被当场捉住做了坏事,都还会矢口否认,更可况被诬陷了。没错,独孤单确实是张残杀的。但是代兰,张残看在令然的面子上,都是能躲则躲,能让则让,最多暗地里坑一把。 到了现在,华山派把代兰的死也加到了张残的身上,张残自然憋了一肚子气。 那么,知道此次伏击的目标是华山派,张残当然摩拳擦掌。 别的不说,感觉穿着富丽装饰的韩芷柔,和穿着夜行衣的韩芷柔,好像完全是两个人。白天的时候,韩芷柔给了张残雍容华贵的印象。现在的韩芷柔,倒是才有了一点年轻女子本该有的活泼。 衣物装饰不是为了点缀美丽么,看样子好像还能影响到人的心情哩。 今夜月黑风高,确实是个杀人埋尸的好时候。 韩芷柔有节奏的击了三长三短六下掌,马上张残便听到了衣袍鼓风的轻微声响,也很容易判断出来者一共四人。 这四人皆蒙着面,其实这对于现今的张残来说,如此掩饰等同于无。 每个人的气质以及身上的气息,都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 既然张残已经看过他们一眼,那么在将来碰上,便可以从他们的气质和气息中,轻易将他们辨识出来。这对于高手来说,真的不是什么难事。就像张残即使戴着周解的面具,夜染尘和琴星雅还不是一眼就把张残给认了出来。 这四个人眼睛中精光四溢,显然是强横的内家高手。他们每个人的身后也背着一把强弓和箭矢,那泛着青光的箭簇,如果张残所料无误,应该是淬了某些见血封喉的剧毒。 张残很满意。 就着夜色,一行共六人来到山路之中,潜伏在一块巨石之上。 韩芷柔应该已经探测过地形。 巨石下的小路蜿蜒曲折,小路两旁皆是光溜溜的石壁,没有半点遮拦可供藏身,简直就是以强弓偷袭的最佳地段。 而且此地也是下风口,不用担心身上的体味被轻风传播,从而引起高手灵敏的警觉。 等待总是难熬的,不过当目的达到,那么所有的枯燥乏味,就会变得有意义。 听着马车声越来越近,张残等人全都放松,尽量保持身体的平和。 韩芷柔伸出丁香小舌,舔了舔她那鲜红的柔唇,一双如水的美目里,不只没有半点不忍,反而更加充满了无尽的期待。 这是一个既充满了诱惑,又伴随着危险的女人。她有多美,就有多狠! 张残看着她眸中的兴奋,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 暗地里长出了一口气,张残也屏气凝神。因为偷袭也是需要技术的,如果是一般的庸手,见目标靠近,他身上的紧张和手中兵刃所散发出的杀气,在高手的耳目中,就像白纸黑字一样清晰。 而此地之妙还在于,这是蜿蜒山路的出口之处。 试想一路的怪石嶙峋,到了这里,终于要一马平川,可想而知或让人紧绷的弦,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松懈。 随着韩芷柔的玉手轻挥,四名好手默契十足,齐齐现身,四支箭矢破空而下。 此次负责押送的华山派门徒,无一庸手,当这四名好手刚刚现身,便已然警觉,互相叫道:“小心!” 几声清脆的剑与箭簇的交击声响起,打破了黎明前的黑暗与鬼一般的宁静。 “啊——” 也不知道哪个倒霉鬼中箭,不用想,箭簇上的剧毒,会令他的惨叫声,变为他人世间最后的绝唱。 能居高临下,能以远打近,张残自然不会傻到自己跳下去贴身近战。 却见韩芷柔不只从哪儿摸出一把精致小巧的折叠弓,然后也是搭弓上箭,极为熟练与迅捷的射出一道道催命符咒。 张残这才注意到,韩芷柔的精致玉手不是一般的白嫩,是不是经常将它浸泡在鲜血之故。 等于说现在的张残,一时半会无事可做,便凑到韩芷柔的身旁说道:“把弓给我啊” 正欲伸手去拿,韩芷柔忽地转过头,怒目着张残,露出格外亮洁的珍珠贝齿森然道:“别打扰我杀人!” 老实说,那一刻,张残竟然被韩芷柔瞅得心里有些发毛。 虽说华山派的弟子武功不俗,但是长久的跋涉,体力终究不是饱满。兼且乍逢箭雨偷袭,难免心生慌乱。 精气神都不在顶峰状态的华山派弟子,不时就有人中箭惨叫。 当张残这边最后一支箭矢射出,韩芷柔当先站了起来。 恰好此时血红的朝阳初升,映衬着韩芷柔白里透红的俏脸,根本让人难以辨明她究竟是仁爱的天使,还是嗜血的恶魔。 完好无损的六人飞身而下。 其实也不用疑问,为何华山派的弟子遇到偷袭之时,没有在第一时间选择逃跑。 只是因为这一切发生的太过迅速了。 从第一支箭矢到最后一支箭矢发射完毕,一切只是在眨眼之间。毕竟每个人身上携带的不过十来支罢了,如果箭雨再持续一段时间的话,华山派的弟子,肯定会反应过来从而选择逃跑。那样一来,局势就会超出掌控,也就会有很多变数存在。 比如现在,箭雨停下,华山派最需要的,本来是暂避锋芒。 但是随着韩芷柔的现身,那些因同门被杀的仇怨,使得他们失去了最后一丝理智,选择留在此地,誓要杀敌,以平心中之仇怨。 第336章 不用细看,泾渭分明。 几个脚夫团在一起,瑟瑟发抖,面如土色的看着张残等人。 还有五个华山派装束的子弟根本没有半点迟疑,便朝着刚刚立稳的张残等人,一拥而上。看这个情形,若非地上还有三具华山派子弟的尸体的话,张残甚至觉得被偷袭的,反而是他们这一行人。 一抹剑光朝着张残眉心而来,其实刚才张残根本就没有杀一个人,却不想反而会是被对方反击的第一人。 要是以往的话,张残或许还会叫上两句:“老子只是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但是对于华山派的人,就根本没有这个必要。 间不容发的躲过这一剑,贴面而过的剑身上寒气四溢,让张残脸上都隐隐感觉冰寒的发麻,可想而知这个人的心中,充斥着多么大的悲哀与愤慨。 华山派的剑法向来以险、迅著称,虽说张残知道眼前此子,远非自己对手。但是也依然谨慎,根本不敢让他把剑法施展开来。别说是张残了,就算是夜染尘、朴宝英这种级数的高手,也不可能只守不攻的情况下,在华山派凌厉的剑法中全身而退。 张残使出拈花指法,五指划过曼妙而又神秘的轨迹,不偏不倚正好点在剑锋边缘。 那华山派弟子哪想到会被张残如此轻易,便冲破了他的剑网,还没想好怎么反击,下一刻一股澎湃而又霸道的真气,随着长剑侵入他的经脉。他又哪里经历过,蕴含着真龙之血的狂暴真气。 那可怜的倒霉人,被张残的真气给震得喷出了一口血,张残此时飞起一脚,狠狠提在他的小腹的丹田之上。一声惨叫,那人倒飞了出去,最后重重趴在地上,自然已经一命呜呼。 张残还不忘加了一句:“打仗时冲的最前的人,一般都是死最早的。” 而后张残才发现,随行的四个蒙面人,个个身手不凡。 他们放下强弓之后,使得全都是一尺长的弯刀。 弯刀本就百变鬼出,令人防不胜防。张残只是一眼看过去,就知道这四个人所学的武功路数,并非中土武学。 无所谓了,黑猫白猫,逮得住老鼠的,就是好猫。而且此刻天时地利人和皆具,华山派的子弟登时陷入无穷的困境。 策略就是这么重要,即使华山派的整体实力比之张残这边,还要高出一线。但是以有心算无心,便能战胜实力在自己之上的敌人。 不片刻,屠杀结束。 张残这边,除了其中一个蒙面客胳膊上被洞穿了一剑,其余人等,毫发无伤。而华山派的子弟,尽皆伏诛。 六个面如土色的脚夫一个字都不敢说,只是哆嗦着嘴唇,一脸乞求的看着张残。 “周兄觉得,他们应该怎么处置?”韩芷柔微微歪着脖子,显得有些俏皮可爱的看着张残。 或许是夜行衣太过色泽暗淡,便显得韩芷柔的俏脸白净的有如初雪。 她叫张残为“周兄”,那么就算事后,这些脚夫把张残等人供了出来,线索也会指向一个姓周的人。 于是张残笑着说:“这些人在你我厮杀之时,并未逃走,亦并未做出任何反抗。那么按照武林规矩,我们该放他们一条生路。” 张残这话一讲出来,几个脚夫都是感恩戴德,一个个跪倒在地:“多谢好汉饶命” 韩芷柔也是点了点头:“周兄说的有道理。” “不过——”韩芷柔话锋一转,微笑着说:“可惜我们并非中土人士,便无须遵循中原武林的法则去行事。” 紧接着四名黑衣人手起刀落,天空中六颗脑袋以血线相连,排成了一线。 张残当即勃然大怒:“韩姑娘莫非是在消遣张某!” 根本不怪张残如此暴怒,你韩芷柔真的不想放过这些人,直接下手杀了就是了。那么张残最多有些对于普通人无奈的感慨,其余的倒是没什么。但是现在,你韩芷柔明明征询了张残的意见,而且在张残表达出了自己明确的看法后,偏偏又无视了张残,要反其道而行。 说句难听的话,张残现在就觉得,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感觉就像是放了个屁一样不名一钱,张残又怎么可能做到无动于衷。 韩芷柔抿嘴一笑,轻声道:“张兄在华山派的弟子身上出了一口气,芷柔还以为张兄会感激芷柔呢。” 张残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没走多远,只见刚才的所在浓烟滚滚,想来是韩芷柔将这些尸体一并焚毁了。 刚好洗漱完毕,刚好周处命人来寻张残。 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张残坐到了周处的面前。 周处皱着眉,略带不满地说:“张兄是否该把戏做全套,这几日连家父的灵前都未曾踏进一步!” 张残打了个哈哈,然后一本正经的说:“周兄肯定又遇见了什么烦心事,直说就是了,何必拐弯抹角先数落张某一通?” 周处叹了一口气,也不否认,只是默然了片刻,才开口道:“明天便是家父下葬的时日了,不知为何,周某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总是莫名有些不详的预感。” “担心令尊会诈尸?要不我现在就去找点黑狗血?”张残关切的说。 周处苦笑了一声:“拿已故之人开玩笑,是否不太地道?” 张残哈哈一笑:“史书上落墨了不少大奸大恶之徒的卑鄙行径,也没见到书写者曾有片刻的不得安宁。” 周处又是一阵失神,紧接着摇了摇头,似乎欲将所有烦心事都排至脑外一样:“席哲告知张兄的事情,张兄考虑的怎样了?” 所谓的事情,就是让张残“扮演”他们已经死去的张师叔,返回昆仑派,揪出昆仑派可能存在的内奸。 张残讶然看着周处:“怪不得周兄看起来愁眉不展的,哪有你这样,把所有难题一股脑儿的摆在眼前,妄想三下五除二的全部解决掉,这也太贪心了吧!” 周处叹道:“我也不想的!不过古人说的‘屋漏偏逢连夜雨’真有道理。不出事还好,怎么一出事,各种事情赶着事情接踵而来,真是让周某喘不过气来。” 张残笑着说:“张某上不上昆仑,等大同府的事情解决之后,再做打算吧。” 周处不好勉强张残,当下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站了起来说道:“张兄请随我来。” 两人并肩而行,一直走出大同府,朝着张残刚刚赶过来的那个方向走去。张残心知,这是周处要带着自己去“接货”了。 “待会儿会有华山派的一批好手赶来,他们并不知道张兄现在戴着面具,自然不会和张兄起什么冲突。不知张兄可否看在小弟的薄面上,也不要去故意为难他们?”周处看着张残,很诚恳的说道。 张残的心里自然在憋笑,这种情绪上的波动异常,自然瞒不过周处。不过周处这几天确实承受的压力太大,以至于他还以为是因为听到“华山派”这几个字,张残的心里在别扭呢。 张残又是打了个哈哈,笑着说:“周兄的面子,张某自然是要给的。张某大人有大量,不和他们一般见识,也不会暗中给他们使绊。” 周处点了点头,神色间抹过一丝感动:“多谢张兄。” 怪不得那么多人喜欢做个“恶人”。因为这种明明把对方给坑惨了,但是对方却偏偏还给你一副感恩戴德的神情,实在太他妈爽了。 在入城的必经之路上,两人停了下来。 从早上,等到中午,又等到下午。周处的眉头从一条直线,慢慢下垂,最后拧成了一个倒八字。 张残装模作样的说:“他们和周兄约定的就是今天么?” 周处的神色已然有些失去了耐性,不过更多的还是疑惑和焦虑:“确实是今天!他们本该早上就到的。” “啊——可能是迷路了,要不,咱们往前迎迎?”张残提议。 周处其实早有此意,此刻又经张残一说,当即点头应是。 两人虽然并没有提纵运气,但是脚下也比之普通人快得多。走了十数里地,远远的,看见了那个峡口的轮廓。 周处忽然鼻子一抽动:“不对劲!” 言罢之后,连招呼也没有和张残打,径自一个提身,朝着峡口飞奔而去。 虽然从黎明到午后,中间数个时辰这么长久。但是焚烧的味道依然残留,根本瞒不过周处这种感应异常灵敏的高手。 等到张残随后赶来,就见周处孤零零的背影,正面视着满地的焚烧过后的漆黑狼藉。 张残自然不会故意去装傻,开口道:“应该有十七具尸体,在这里被焚毁。” 周处没有说话,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双眼中又是愤怒,又是绝望,又是空洞。事实上,张残根本难以形容周处现在的眼神,反正,那绝不是什么阳光和乐观的眼神。 “我们走。” 阴郁着脸的周处,吐出这三个字后,又折身而回。 “大同府里,好像又出现了一个我们根本不为所知的、了不起的势力。”周处一脸阴晴不定的说。 “此话怎讲?” 周处长出了一口气后,说道:“现在大同府里各个帮派有任何风吹草动,都瞒不过我们万利商会的耳目。要想围剿华山派的诸位兄弟,势必要大动干戈,劳师动众。然而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有大规模行动的消息,结果” 张残亦真亦假的说:“说不定是负责收集消息的人,故意漏去,以蒙蔽周兄的耳目。” 周处点了点头:“确有这个可能。但是周某实在想不出,谁人有背叛我万利商会的动机。而我也不愿将怀疑的眼神,投在一个个值得信任的人的身上。” 张残这个是很有经验的,骗人之时,最难伪装的,就是眼神。而对于高手来说,他们的感应何其灵敏,如果周处随便怀疑手下的话,必定会把万利商会闹得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从人性方面来说,就算被怀疑者最后证实是清白的,但是心中的那根刺,绝非一朝一夕可以磨平,甚至一辈子都不可能忘掉。 “走一步算一步吧。”张残宽慰道。 周处苍凉的一笑:“张兄真会说笑话,这个时候了,竟然劝我走一步算一步!” “那周兄有何高见?”张残反问。 周处停下了脚步,连头都低了下来,过了好久,才抬起头,整个人似乎都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张兄,如果万利商会折堕在我的手里,家父会不会死不瞑目?” 张残看着周处的样子,有那么一瞬间,就想将全盘一股脑儿告知给周处。 “我想,令堂更在意的,是周兄快快乐乐的生活,而不是为了某些不必要的责任而撞得头破血流和不成人形。” 周处颓然道:“大丈夫建功立业,又谈何快乐。” 张残确实不怎么会安慰人,想了良久,方说道:“世俗人的眼里,才会因你的权势或者财富对你青睐有加。但是在至亲如父亲母亲的眼里,他们绝不会因你所处的位置,对你投以不同深浅的目光,也不会缺失半点深似瀚海的爱。” 周处自嘲的笑了笑,转而认真的看着张残:“周某绝不接受万利商会折在自己手中,我将与它生死与共!” 不等张残说话,周处续道:“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张兄可否放过心乐一命,别让周家的血脉,就此断送?” 张残见周处态度坚决,想了想后,点了点头:“张某会记得周兄的话。” “大,大事不好了两位少爷” 一个小厮结结巴巴的看着周处和张残,一脸的惶恐。 “说。”周处就这么一个字。 “刚才小姐执意出去散心,却被人给掳走了!” 周处闻言,脸色煞白,身子一颤,险些栽倒在地。好在张残眼明手快,及时搭在了他的肩头,才没有使他当众出丑。 可以说,现在的周处就是整个万利商会的脊梁骨,他要是倒下,整个万利商会的军心,不攻自破。 “嗯,我知道了。放心,我有主意。”周处淡淡地说。 那小厮见周处淡然如水,疑虑不定的神色也有所缓和。待他离去之后,周处闷哼了一声,一脸煞白上沁满了汗水,沙哑着声线失声道:“张兄,我该怎么办,帮帮我” 第337章 周处这么一问,别说张残不知道该怎么办,就算知道怎么办,也不可能告诉他啊。 张残本就和周心乐互不相容,倘若周心乐这次被撕票,张残唯一遗憾的,也不过是可惜不能亲自宰了周心乐而已。 清了清嗓子,张残只能说了一句没意义的话:“咱们先去事发地瞅两眼。” “对,对,对!”周处一连说了三个对字,活脱脱像个唯唯诺诺的应声虫一样。 “周兄真的好关心令妹。”张残想着通过闲聊,好歹先平复一下周处六神无主的情绪。 周处喃喃地说:“她是我的亲妹妹!” 张残觉得很有道理,很认真的点头道:“是啊!令尊令堂都已然仙逝,周兄就算想要再有个亲妹妹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似乎根本没有意识到周处已经黑着的脸,张残自顾自的说道:“真要想再有个妹妹的话,周兄要不去认个干爹干妈?哦,还是不妥。毕竟他们的女儿,终究也和周兄没有实质上的血缘关系。” 周处一双眼睛怒火暴涨:“张兄开玩笑也得分个时候!” 张残哈哈一笑,说道:“看,现在的周兄,好歹比刚才一副斗败的公鸡样子,要有精神得多。” 周处听了这话,也反应了过来。遇见大事,最忌讳的就是自乱阵脚,不然只会令一团乱变得更加毫无头绪。不过张残的这个打趣,终究是让他心中有些介怀,更不知道该去感谢张残一下,还是该和张残大打一架。 叫上诸人,在他们的引领之下,来到之和万利商会隔着一道街的小巷子里,那小厮哆哆嗦嗦地道:“小姐就是在这里,被掳走的。” 犯罪现场保存的很完好,周心乐最近一直坐着的轮椅,也散架在地上。而且旁边还有几片淡粉色的布料碎片,但是倒没有血迹。 “万利商会儿郎众多,却连一个行动不便的女子都看不住!” 身为掌权者,尤其是像一派之主,在出了问题的时候,更多需要自己先坦诚自己的不足和错误,绝不该先是数落手下的不是。而看来周处是真的动了真怒,是以这种掌权者之大忌,都没有去收敛。 看着周围旁边的万利商会的儿郎们一脸的不自然,张残只能补救道:“大哥言重了,没保护好心乐只能说是他们的失职,却不能说他们没用。毕竟,别说是相对来说,毫无关系的女子难以看得住。这天底下,不是也不乏看不住老婆的男人么?别不信,古有高阳公主背夫面首僧人政变唐宫,今有潘金莲合伙王婆药汤武大郎” 周处怒道:“我现在很好!所以麻烦不用再说一些过分的话来刺激我了!” “我这不是在刺激你,我只是在帮你圆场!” “多谢!”周处冷冷地说。 张残则是谦虚的摆了摆手:“应该的,应该的。” 然后张残才问道:“出事之时,有谁在场?” 万利商会的其余人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尽皆摇头。 没等张残发问,其中一个侍卫走了出来,说道:“小姐说府里太过压抑,便想出来散散心,她说不会走远,便吩咐我等无须追随。她只是和小翠儿作伴,现在小翠儿也被掳走了。” “真是荒唐!”周处黑着脸,“她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吗!” “就是!腿都瘸了还没事瞎折腾乱跑!”张残点了点头,看着周处的神色,张残才装作后知后觉的说:“啊,原来周兄说的是形势,而不是她的身体状况!” 周处冷哼了一声,没再搭理张残,转而吩咐道:“找!找不到有用的线索,别回来见我!” 众侍卫不用呆在这里挨骂,自然像是遇见了天大的喜事一样,一股脑儿散了个干干净净。 张残也不好太过招摇的领空饷,借口也去找找线索,便一溜烟来到了锦绣阁。 “我也不知道。”韩芷柔很干脆的回答。 见张残一副不在意的样子,韩芷柔提醒道:“张兄或许应该注意一下,这件事情有蹊跷。” 经韩芷柔这么一说,张残反问道:“太巧了?” 整件事情,就是因为周心乐忽然之间想要外出而起。而就是太巧了,周心乐刚刚没走出万利商会两步,就被一群人给挟持了。 “韩姑娘不是说,万利商会里有不少其余势力的内奸么,他们肯定有一套独特的传递消息的方式,抓住时机把周心乐掳走,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张残回答道。 韩芷柔摇了摇头:“这批人,绝不是大同府本来就存在的势力,更像是一群外来客。” 微微蹙了下秀眉,韩芷柔续道:“如果是我们大同府的人所为,相信他们绝不能瞒得过芷柔的耳目。这件事情从开始到结束,过程干脆利落,而且他们在撤退的时候,滴水不漏,不留半点蛛丝马迹,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最后,韩芷柔总结道:“有这么一批人在暗中潜伏,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做出对我们不利的事情!” 张残只能继续漫无目的的在大同府里乱逛,因为刚才从城主府里出来的时候,木切扎也是如此分析。换句话说,连木切扎也不知道有“这批人”的存在。 反正漫无目的的乱走,显得张残像是真的在为领导辛勤的工作那样。 忽然之间,张残却见到路边有一块碎布料。 这布料和周心乐遗留在事发现场的颜色和材质都完全无二。 不过张残却停了下来,并陷入了思考。 如果这批人的手段真的那么强横,绝不可能会让周心乐有机会留下布料这种指示方位的可能。这更像是一个诱饵,专门来吸引张残上当的。 或许说上当,并不太合适。因为张残记恨周心乐,而这批人也在做着伤害周心乐的事情,那么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所以,这块布料,纯粹就是为了吸引张残的注意力。 至于见到这批人后,是敌是友,就看张残敢不敢独自前往了。 夜染尘和琴星雅不在身边,说实话,张残还真的没有多少胆量独自单刀赴会。不过到了最后,张残还是选择去瞧一瞧,实在不行,打不过就跑。毕竟现在的张残已经能在同辈之中排得上号,更不像一两个月前那样,是个阿猫阿狗都能来欺负一番了。 果然在小巷的深处,又见到了一块布料。 如此照着这样的指引,张残不知不觉间,又来到了胡家老宅。 这鬼地方还是这么鬼! 张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极度的小心谨慎,唯恐中了埋伏。 “吱呀” 这老的掉牙的旧门开启,在这已经降临的夜幕中,别提这个声音有多么瘆人了。俗话说生平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但是咱们的张残,那亏心事做得叫个数不胜数,大半天有人敲门都得掂量一下。 房门打开,一袭白衣的金倩嫣然一笑:“张兄请坐。” 张残却想掉头就走。 没错,金倩曾被不出一招、便可胜敌的聂禁所惨败,但是张残可没有自大到能和聂禁相提并论的程度。 张残现在的修为,不过和裴元、完颜伤差不多。记得在飘香楼那次,张残问过完颜伤:如果完颜兄下场,对上金倩的胜算有多大? 完颜伤很老实的回答:太监的兄弟——没有! “张兄好像很拘谨?”金倩问道。 张残咽了一口唾沫,问道:“朴宝英呢?叫她出来就是了。” 金倩咯咯一笑:“张兄误会了,我们这次前来,就是为了抓朴宝英回去的。” 张残反问道:“此话怎讲?” “因为她不听话喽!”,金倩笑着说,“和宫本灭天合作倒还说得过去,但是她最后杀了李越” “嗯,谋杀亲夫就该浸猪笼。”张残接口,点头应是。 “这倒不算什么!没用的人自该被淘汰。”金倩丝毫不为李越的死惋惜,“但是她却联合宫本灭天,将我们安放在大同府的秘密据点全都拔出,这才是我们不能容忍的。” “她是个叛徒!倩儿要擒她回高丽谢罪。”金倩说到这里的时候,俏脸已然有了些许的冰寒。 金倩的武功高强,而像是那种喜怒无常之人,是根本不可能在武学之路上有大的作为。因此此刻金倩脸上的冰寒,正代表了她对朴宝英无尽的恼恨。 “她上次为何会放过张兄?”金倩话锋一转。 其实这事张残也不清楚,他只知道最后是默郁出手救了自己,而此后朴宝英和默郁双双失踪,直到现在,大同府里也未见这两人的踪迹。 不知道的事情,也要装作了如指掌的样子,所以张残好整以暇的说道:“金姑娘何不先告诉张某,为何要把张某引来此地?” 金倩看着张残的左右,笑道:“张兄身怀河图之事,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所谓怀璧其罪,张兄有没有想过河图的存在,会给张兄带来无穷无尽的杀身之祸?” 张残点了点头:“所以,这一刻张某是否该跪倒在金姑娘的面前,求您大发慈悲斩去在下的左手,彻底绝了他人想在在下身上夺宝的念头?” 金倩认真的说:“如果张兄真的强烈要求,倩儿愿替张兄排忧解难。” 看着张残面无表情,金倩娇笑了一声:“好吧,仙师他老人家令我等转告张兄,只要张兄点头,仙师他自有办法在张兄完好无损的前提下,将河图取出。并且事了之后,仙师他会亲自指点张兄半年时间的修炼。” 张残登时有些动容。 阴阳仙师、东瀛刀神以及被誉为剑神的耶律楚材,是当今世界上最为顶尖的三大宗师。 尤其是阴阳仙师,更是被誉为大地游仙级别的人物。在有心人的夸张之下,阴阳仙师一身惊世的武功,几乎已然超脱了人类的桎梏,随时随地都有白日飞升的可能。 常人即使见上阴阳仙师都难,但是他却开出了“亲自指点张残半年时间的修炼”这等几乎算是梦幻一般的条件,张残几乎都激动的将要流泪。 这奇怪吗? 这根本不奇怪。 就算是再普通、再庸碌无为的人的心里,也有一颗妄想着一飞冲天,凌驾万人之上的梦想。 张残自懂事以来,就一心痴迷武道。而且张残的痴迷更加纯粹——不为名,不为利,不为权,他就是简单的想要在武学之路上攀爬。 似乎,这一切都要随着自己的点头,近到一伸手就能触及的距离了。 金倩看着张残脸上的阴晴不定,有些意外的道:“真不知道张兄有什么可犹豫的!” 张残想了良久,转而一皱眉:“张某怎么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其实这问题刚刚出口,张残就知道自己会被鄙视。果不其然,金倩像是看白痴一样看着张残:“倩儿就算再怎么大胆,再怎么胡作非为,也绝不可能拿着仙师他老人家的名号四处招摇!” “姑且再给张兄提醒一下。张兄来大同的目的,无非就是想要找到上京城的重要与我高丽合作的证据。但是不怕告诉张兄,你现在的所有努力,都是可笑的徒劳。我高丽数代人,已然在贵国的土地上精心策划超过两百个岁月。所以,无论你们现在做出怎样的反抗,都不可能改变即将到来的金国覆灭、中原沦陷的事实。” 金倩微微眯着眼睛看着张残,这种眼神,似乎吃定了张残一样,令张残很不舒服。 于是张残怒道:“有本事再透露点消息!” 金倩闻言开心一笑,说道:“张兄是个做弄臣的好材料!总是能逗人开心。” 接着金倩续道:“倩儿相信,张兄一定有办法找出朴宝英的下落,带我们找到她,可以吗?” 张残有些意动,不过还是摇头道:“并不是张某不愿意,而是知道此事不可行。朴宝英现在有宫本灭天、藤野新上为伴,就算金姑娘能找到她的下落,也是无济于事。因为张某并不觉得,金姑娘有杀死朴宝英的实力。更不用说将她‘擒回高丽谢罪’了。” 如果说胜过一个人与杀死一个人,并无什么明显的实力差异的话。要将一个人“生擒”,不夸张的说,这需要至少高出对方五六层的实力,或可才能办到。 金倩自然明白张残什么意思,她只是浅浅一笑,然后柔声道:“张兄只要负责将她找出来即可,其余的事情,无需张兄操心。” 第338章 金倩似乎对于生擒朴宝英一事,很有信心,张残见此还是提醒了一句:“请金姑娘相信张某,朴宝英现在的实力,已然与金姑娘印象里所知的那个人,判若云泥。” 金倩很俏皮的朝着张残眨了眨眼:“如果三个月内,她不返回高丽亲自谢罪的话,仙师他老人家将亲自驾临。” 张残不由自主就打了个冷颤。 阴阳仙师如果真的驾临中原,只能希望他擒住朴宝英后,便就此离去。也只能希望中土大地上,千万不要有不长眼的人招惹到他。因为当今世界,根本无人可以制衡阴阳仙师。 过了好一会儿,张残才缓过神来,一张嘴才发现自己的嗓子是如此的干涩:“那个,周心乐在金姑娘的手里?” 金倩娇笑了一声,点头承认:“但是要让张兄失望了!现在留着周心乐还有用,所以不能任凭张兄处置。” 张残很自然的问道:“有什么用?” 见金倩只是笑笑不说话,张残试探性的问道:“能让我先取点利息么?比如说在她脸上划几道啦,取她一只手脚啦,都行。” 金倩瞅了张残一眼:“张兄忍心对一个毫无还手之力的女子下手?” 张残想都不想的答道:“是她欠我的。” 金倩无奈的摇了摇头,一脸歉意的说:“可惜,周姑娘对我们有很大的用处,所以我们需要保证周姑娘完好无损。不过倩儿可以向张兄保证,我们的事情处理完毕之后,会把周姑娘交送到张兄的手上。而且我们也会尽全力帮助张兄,助你坐在万利商会头把交椅的位置上。” “张兄请回吧,等我们准备好的时候,还望张兄大发神威,帮我们找到那个贱人的下落!” 翌日一早,张残刚刚起床,木小雅已经推门而入。 她这几日一直在城主府上居住,但是今天是周长鹤下葬的日子,毕竟木小雅也是周长鹤的儿媳,自然不能缺席这样的场合。 张残见她只身一人,便奇怪的问:“孩子呢?” 木小雅白了张残一眼,说道:“孩子三生都没有,不适合去这样的场合。一不小心开了阴阳眼,那不要遭一辈子的罪了!” 张残打了个哈哈,说道:“其实也没事的。湘西那边有很多的秘术,孩子真的有什么异常,也是可以治好的。” “得了吧!那些苦口的药可以治得好病,但是人们还是不希望一个劲儿的往郎中那里跑,谁也不愿意受罪的嘛!” 说到这里,木小雅话音一转:“这几天有没有出去鬼混?” 张残当时就回答:“昨天不就没有吗?不然不被你逮了个正着?” 木小雅忍不住咯咯一笑,然后轻声道:“不知为什么,总觉得你最近,好像完全变了个人似得。” 张残并不担心木小雅捉住了自己的什么马脚,反正木切扎都已经很支持自己和木小雅了。所以张残老神在在的问:“那小雅觉得,之前的周某好,还是现在的周某好。” 木小雅想都不想的说:“自然是现在的好了!没有那么阴郁!” 而后木小雅续道:“女儿家如果不能嫁给一个如意郎君,那她的这一生就算是彻底白活了。” 张残笑了笑,没再说话,倒是拿起了麻衣麻裤。一会儿自己的“父亲”就要下葬了,这些最基本的东西,自然是不能免除的。 木小雅此时却跟贤惠的从张残的手中取过孝服,给张残披了上去。 张残不是没有和女性亲密接触过,在军营的那段时日里,还常常往返于青楼之间。但是眼下的这一幕,让张残忍不住感慨:“我活这么大了,还是第一次有女性为我穿衣。” 木小雅眨了眨眼睛,狭促的看着张残:“那么,相公有什么回报?” 张残慨然道:“投之以桃,报之以李。在下自当会为娘子宽衣的。” 木小雅俏脸飞红,骂道:“坏蛋!” 张残哈哈一笑,然后待一切准备妥当,和木小雅双双向后院赶去。 周处绝对是这几日最倒霉的人。 父亲死了,千里奔丧,而在返乡的路上,一不巧,连带着他的一个师叔也死了,而且至今尸骨不明。然后一回来万利商会,便面对着祖传基业被人觊觎的危机,还没有拟定好什么反击的策略,又一不小心,把亲妹妹又丢了。 当然,周处还有个异父异母的弟弟,可惜,被张残等人给杀了。最荒唐的,是他不仅不能报仇,反而还得和张残有模有样的合作下去。 所以张残觉得周处一脸的衰气,实在不愿意和他并立,以免他的霉运传递给了自己。不过张残也没办法,因为来此上香的人,还得需要张残和周处两人“家属答礼”。 木切扎和齐老爷子早早就来过,不过上香之后,没有在此停留。木切扎是因为他“官方”的身份,不便被人说官商勾结这等落人口实的纰漏。而齐老爷子是因为年纪实在太大,加上死去的周长鹤算得上他的半个儿子。 人世间最悲惨的三样事情之一,便有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无奈。所以为了防止齐老爷子触景生情而伤感,在诸人的劝说之下,他便早早离去了。 “记得家父还在世时,每逢寿辰,天南地北认识不认识的,都会来此恭祝一番。其盛况热闹非凡,车水马龙。但是今天,他老人家入土为安的时候,平素里攀亲的人却一个个不见了踪影。” 周处一边有一下没一下的烧纸钱,一边喃喃地说。 张残打了个哈哈:“这点人情冷暖周兄还看不开的话,只能说你真的天真了。” 周处挤出了些许微笑,而后又怅然道:“不是看不开,也不是不明白。纯粹就是想发泄一下罢了!那些人,怎么能这样!” 张残偷笑道:“老兄已经颇具深闺怨妇的气质了。” 话音刚落,负责唱诺的吼了一嗓子:“洗剑池谈桂文谈掌门到——” 张残听了之后眉头一皱:“呶,该来的人不来,不该来的人倒是颠儿颠儿的往这儿赶。” 周处也是无奈地说:“来者是客,张兄还是忍让一二,算给小弟一个薄面,可行?” 张残这次倒是很好说话:“只要他不来主动招惹我。” 惯例般的鞠躬、上香、以及家属答礼,没什么可描绘的。只是张残在答礼的时候,心中早就把谈桂文的祖宗十八代给骂了个遍。 “贤侄可有心乐下落的消息?”谈桂文低声问道。 周处目中一寒,沉声道:“谈伯伯此话何意?” 谈桂文见周处这个表情,摇头道:“贤侄误会了,老朽只是出于关心的问候罢了,绝无他意!” 周处这才缓和了脸色,然后摇头道:“说出来不怕谈伯伯笑话!心乐就在我们万利商会的眼皮子低下,凭空消失了。到现在差不多一天一夜,音讯全无。” “吉人自有天相,贤侄放心吧,老朽相信心乐会平安无事的。”谈桂文劝慰道。 而后谈桂文看着张残,低声道:“张少侠没有兴趣,再到我洗剑池踢一次馆?” 张残哑然失笑。 也不知道是张残小家子气,还是确实误会了谈桂文。张残很固执的认为,谈桂文是在先礼后兵——先假装关心问候一下周心乐,其实他的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向张残邀战。 张残笑着回答道:“谈前辈不妨趁着这几日,再去订做个洗剑池的招牌,不然现有的被张某砸碎了,岂不会面临短时间没有字号和门面的尴尬么?” 谈桂文也不生气,反而呵呵一笑:“那就如张少侠所言,老朽即刻命人着手此事。” 这一会儿,又进来了十来个人。 张残眉头一挑,提醒道:“这批人身上,带有煞气。” 周处也看得出来,俊脸上闪过一丝愤怒,言语之中,也微微暗含杀气:“他们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闹事!” 又是一套流程走完,答礼完毕之后,当先一人客客气气的对着周处说道:“李某知道这个时候说起此事有些不便” “那就换个时候啊!”张残睁大了眼睛,一副好萌的样子。 那人被张残呛了一口,竟然愣了一下,直至身后有人以咳嗽声提醒,方才缓过神来。 张残却看着那咳嗽之人,关心的问:“肺结核复发了?赶紧回家吃药啊,不然明天您老的子嗣,还要问我等借孝服穿,我们兄弟二人是借还是不借?” 那咳嗽之人老脸涨的通红,随机一把推开刚才说话之人,反而成了这批人的领头羊:“周公子,按照我们的合约,今天便是付我等租赁费的时候了。” 万利商会旗下生意众多,自然会租赁不少临街旺铺。 周处闻言,当真是怒不可遏,反声问道:“这等事情,晚辈近日来忙的头昏脚乱,确实是晚辈的疏忽。但是李叔叔和家父相识多年,竟然真的在家父下葬的时候,来讨要这些黄白之物?” 那姓李的老头面上没有一丝愧色,反而装作很为难的样子说道:“每天开门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这七件事,无论做什么都几乎离不开金银。说出来不怕贤侄笑话,其实这几日,老朽家里已经揭不开锅了” 周处怒哼了一声,张残却笑着说:“几位叔叔伯伯,家里是不是都揭不开锅了?” 这十来个人很明显是串通一气的,所以连眼色都不用打,便一并点头道:“是啊是啊” “这个简单!”张残大手一挥,“郭正呢?跑哪儿去了?” 郭正小跑着赶了过来,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少爷。 “去,准备十来口崭新的铁锅,给这些个东家送到府上去!好歹先让他们先有锅可以揭。”张残笑嘻嘻的说。 郭正答应了一声,又屁颠儿屁颠儿的跑远了,看起来摩拳擦掌,似乎真的要准备去采购一批铁锅的样子。 那李姓老头哼了一声,怒道:“这就是两位公子的态度吗?” 张残一拍大腿,站了起来,骂道:“欠债还钱,本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但是几位前辈却趁着家父下葬的时日,来催命一般的讨债,这就是你们身为前辈的态度吗?” 那李姓老者嘿了一声,怪声道:“周公子有周公子的道理,但是老朽有老朽的难处。既然如此,不妨我们找个德高望重的外人,来评判一下此事的是与非?” 张残淡淡的扫了一旁淡然微笑的谈桂文一眼,然后张残笑着问道:“不知道李叔口中这个德高望重的外人,究竟是哪位前辈?” 那李姓老头故意环目一圈,最好还是指向了谈桂文:“谈老在这里,他为人处事最是公平。相信有他做中间人,在座的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末了,这李姓老头叫道:“大家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是” 此起彼伏的叫喊,虽然并不是异口同声,但是除了傻子,都知道局面已经一边倒了。 周处铁青着脸,刚要说话,张残却一把将他推过一旁,昂然道:“那真是不巧!刚才在下正好要再度挑战谈老,而谈老也点头同意了。” 张残看着谈桂文:“谈老该不是怯战吧?”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再加上谈桂文本就要必须杀了张残,以报爱子不男不女之仇,所以他岂会拒绝。 谈桂文微微眯着眼睛,轻声道:“老朽本不愿亵渎了周兄的灵堂” “古代祭天拜神,何曾少过鲜血?今日你我之间,必有一人是祭祀的牲畜。”张残断然道。 谈桂文目中闪过一丝杀机和恨意,连说了三声好之后,抚须赞道:“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张残懒得再废话,往前刚走一步,周处拉住了张残。周处的眼眸中充满了关切和感激,低声道:“张兄小心。” 张残其实大可以不用出这个头,但是也不知道哪里来的侠义心肠,见到周处在生父的灵前如此被人逼宫,着实看不下去,是以才转而挑战谈桂文。 再者,张残和谈桂文之间,本来就已经不死不休。这一战,不过是迟早的问题。 所以张残微笑着说:“周兄听过关二爷与华雄之间的故事么?那么,烦请周兄为张某烧一杯酒。” 第339章 上次面对谈桂文,张残凭仗的是“辱妻之恨”的一腔热血。 诚然,张残和木小雅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关系,而且一开始的时候,张残还有点看不惯木小雅的所作所为。但是随着慢慢的接触,张残对木小雅的好感越来越多,所以到了后来,才有张残废了谈蛟命根子之举所引发的争斗。 这一次,张残则是出于义愤。 坐在亲人的灵前,本就是一件令人痛不欲生的事情。而现在,谈桂文“逼宫”逼到了这里,但凡有点良心的,都会气之不过。 江湖规矩,无论是红事还是白事,皆不可亮刃入场。即使某些从不离手的绝世宝刃,也需要以布帛等物事完全包裹严实,否则,便是对主家的不敬,极易惹起群起而攻之。 等兵器架摆放妥当,张残褪下孝服,正欲起身,木小雅却抓住了张残。 上次张残被谈桂文所败,受伤极重,若非体内具有真龙之血,恐怕就是再世华佗都无法医治,也早就留下木小雅守寡了。 木小雅一句话也没说,只是睁着那双布满了担忧与惊恐的眼睛看着张残。 她的眼睛真好看,即便双眸内充斥着负面的情绪,依然无损其半点美丽,反而更让人生出怜爱之心。 张残很想说什么,但是又什么也没说,只是笑了笑,轻轻的拍了一下木小雅的额头。 下一刻,张残忽然觉得自己一定是演技派的。因为一转头,他自己都觉察到,脸上的柔情已然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阴郁得能拧出水的无情和冰冷。 张残首选的还是长剑,正如之前一般,握在手中,食指轻弹剑身。但闻“叮”的一声悦耳清响,从余音的颤动中,张残已然对手中之剑的硬度、质地、柔韧、重量和锋利程度,了然于心。 谈桂文也执剑而立,微笑道:“这么快又能和张少侠痛快的争斗一番,老朽甚是欣慰。” 张残这才听清楚,谈桂文叫的是张少侠而不是周公子,看来他也是知道了张残的底细,并叫了出来,以此来引起张残的惊慌。 但是事实上,就算张残以本来面目,在大同府里招摇过市,也根本无任何后顾之忧。所以谈桂文的心思算是白费了,而张残也是挂着微笑,反击道:“素闻谈前辈和家父乃是过命交情,今日正好送谈前辈启程,与家父地下再度相逢莫逆。” 现在周长鹤的尸骨就躺在这里,张残刻意提起,就是让谈桂文心里生出一些芥蒂。刚才这批收租的人,肯定是受了谈桂文的指使才来这里闹事。须知死者为大,入土为安,以此古训做衡量的话,无论从道义上还是从人情上来说,谈桂文都不占理。 谈桂文微微眯了一下眼睛,显然张残的话让他多少生出了一丝异动。其实谈桂文今天也不想动手的,不过刚才是张残话赶话,把他逼上了不得不动手的绝路上罢了。 “倘若果真如此,那么老朽辞世之后,犬子便要成为无依无靠的孤儿喽。”谈桂文如此回答,是借爱子之仇,重新激发出他对张残出手的坚决。 高手相争,招式的比拼已经不算重要。影响胜负的因素,转而变为意志力与心理上的交锋,谁能在这两者中压制住对手,那么已经稳操胜券了。 张残笑眯眯地说:“前辈多虑了!就算前辈撒手西归,其实张某并不介意给予令郎浓浓的父爱。” “哈哈哈哈!”一声狂笑之后,谈桂文须发翻飞,如电的双目精光暴涨:“那就有劳张少侠了!” 话音刚落,谈桂文鬼魅般的身影,倏忽间闪现在张残的面前,剑尖破风而来,直刺张残眉心。剑尖与张残还有三尺距离,但是张残已经觉得自己的眉心,被谈桂文一剑分开的气流所吹得一阵生疼,甚至忍不住要去闭目,以减缓扑面而来的威压。 张残后退一步,自然引起了诸人不可置信的惊讶声。 懂行的人都知道,与敌相对,擅自后退,会形成一个空间回凹,使得对手以更为迅捷的攻势而来。试想“后退”本就是无可抵挡之下的无奈之举,而对手借着这个空间回凹,只会更加势如破竹,气势如虹。 谈桂文根本不怕张残会生出什么诡计,因为在此已经绝无可能逆转的情况下,任何阴谋诡计都是徒劳。 这个时候,张残手中长剑一抖,使出幻影剑法,只见长剑骤然消失。 幻影剑法的奥妙,谈桂文已经领教过,本该不足为奇。但是他骇然的,是忽然之间连张残也于他的眼前消失。 这种情形,似乎张残施展出幻影剑法,靠的不是他手中的长剑,而是他整个人! 谈桂文屏气凝神,心随剑生,人由剑走。 蒙蔽人的假象,纵然瞒得过肉眼,却躲不过水银泻地般剑意的查探。谈桂文眉头一挑,长剑刺向左侧。 本来空无一物的左侧,露出张残甚是意外的脸庞。 “好!”张残不得不称赞一声。 下一刻,就像是倾盆的大雨狠狠砸在地上的声响般,两把长剑瞬间交锋数十击,你进我退,你功我守。而由于两人的剑招太快,余人只看到因两柄铁剑交锋时迸发出的火花,处处绽放在空阔的场地上。 最后一朵火花熄灭,张残和谈桂文遥相对立,长剑互指。 从第一剑开始,到最后一剑结束,两人交锋近百次,但是对于旁人来说,不过一个呼吸的时间。 余人看得如痴如醉,不过还没等到铺天盖地的喝彩声,两人又再度缠在了一起。 这次张残主攻,长剑剑尖嗡嗡乱颤。 要是普通人如此拿捏,那是手腕上的力道不足、心志不稳,所以才使得剑身不能凝滞于一。 而张残如此作为,谈桂文却清楚张残是以一剑之威,笼罩了谈桂文胸前的三十六处要穴。 张残一声暴喝,有如晴天一个霹雳,吓得余人面如土色,有的还免不了望了周长鹤的棺材一样:这一声好突然,会不会把死人也给吓活了? 谈桂文单掌连拍,雄厚的掌力凝结出粘稠的气墙,以此来阻止张残的咄咄逼人。 张残的剑尖顿时觉得压力倍增,身形刚刚一慢,谈桂文的长剑嗖地一下便穿“墙”而出,迅捷得令张残措手不及。 无奈之下,只能借着一个转身,以长剑格开谈桂文的攻势。 而谈桂文占得先机,在张残转身之际、后心正面对他眼前之时,一剑如电,噬向张残的后心。 张残虽败了一招,然则此刻以背应敌,目不可视。然则那神奇的精神力忽地一下子完全爆发,使得张残以更加清晰更加鲜明的视野,成功捕捉到了谈桂文的剑势。 哈哈一笑,张残反手一刺,叮地一声,竟然以自己的剑尖,成功的抵在谈桂文的剑尖之上。 “好!”喧闹的喝彩声同时惊叫。 张残以精彩绝伦的反击,避过了杀身之祸。 还有的自以为懂行,叫道:“玉女素心剑法!” 张残登时就骂了一声滚蛋。 就像刚才张残夸赞谈桂文一声好一样,此刻,谈桂文都以赞许的目光看着张残。 没错,两人之间确实不共戴天。但是敌人是敌人,尊敬敌人,正是尊敬自己。所以该杀的还是要杀,该去赞扬的,也不能吝啬。就千前篇一律的:“站住,别动”,或者是“我杀了你”等等等等。又有哪个蠢蛋,真的会一动不动的任由他人宰割。 该杀的人一刀劈过去就行了,无需废话。 只有娘娘腔才会如此呼喝。 张残刚刚站定,谈桂文一连又拍出两道掌风,令张残左右闪避的空间被封,继而一剑荡起有如奔雷般的轰鸣声,朝着张残呼啸而来。 张残知道,谈桂文终究是年逾花甲,纵然仍然健硕,但是耐力和体力终究不比自己这种壮青。并且他又不是已经抵达先天境界的绝世高手,自然没有源源不断的元气可供回复。 所以他这一剑,是决定胜负的关键一剑。 如果说年岁上,张残占有优势的话。那么在内力的精纯上,自然是谈桂文占据绝对的上风。 张残刚才虽然转危为安,不过劣势并未完全半会,所以才被谈桂文觑得破绽,给了他集全身功力于一剑的绝佳时机。 张残自然不愿硬拼,以己之短攻人之长,那是傻子才去做的事情。不过眼下张残自知绝不能退! 这和张残最初时候的以退为进不一样,这一次后退那就是真的是败退了。就算张残能避得过第一剑,也避不过此消彼长之下,谈桂文源源不断的攻击。 届时,张残必定命丧谈桂文剑下。 值此关头,张残忽地福灵心至,一剑划出平平无奇的轨迹。 “咦——” 谈桂文惊讶了一声。 在他看来,张残这一剑更像是横斩的一刀。 然则这一“刀”,看似质朴无华,却反而蕴含了无数的变化,甚至凝结天下刀法于此一的惊艳。因此谈桂文乍一见到此招,竟然生出无从下手、更无可抵抗的诡异感觉。 谈桂文心神显露了破绽,一身的气势顿时大打折扣。张残哈哈一笑,长剑连挑,打了因此刀招而一时失神的谈桂文一个措手不及。 双方再次回到原点,谁也没有占得半点便宜,再度长剑互指。 “张少侠刚才那一招是什么名堂?”谈桂文终究还是难以遏制住心里的好奇。 别说谈桂文了,只要是习武之人,任谁见了此招,都会免不了心中的惊艳感。 这一招,自然就是张残偷学而来的“狂光刀法”。 狂光刀法乃是东瀛刀圣,集天下之大成凝练于一的刀法。据藤野新上所言,狂光刀法好像共七十二路,每一招每一式,都蕴含无穷的变化,使得应敌者生出“明明看在眼里,却偏偏一筹莫展”的矛盾。 藤野新上初来中原时,也是得东瀛刀圣授此刀法不久。饶是如此,他依然凭此神功,在和传天的对决当中取得了上风。甚至到了最后,传天不得不使出一些秘术,来躲过最后关头的杀身之祸。 张残是从来不会做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事情,所以张残淡然一笑,悠然地说:“此乃张某自创的剑法,名曰百战不殆剑法” 谈桂文脸上闪过一丝动容:“如果张少侠刚才所用的,乃是一把凌厉宝刀,谈某大有可能直接交待在这里。” 张残还未说话,忽地人群里传来了一声嗤笑。 这笑声里,毫不掩饰的是鄙夷,所以张残岂能听不出来。现在张残正是气势达到了顶峰,便大喝了一声:“何方宵小,有本事藤野兄你好!” 一张俊美的比之女儿家都出色的脸,藤野新上嘴角含着一丝冷笑,分开人群走了出来。 “如果家师亲身在此,知道张兄如此诋毁狂光刀法,那么倾贵国举国之力,也无人可以担保张兄的项上人头。” 张残打了个哈哈:“他这不是不在么?藤野兄不会妄想着自己能够代表令师,做出什么有伤你我和气的举动吧?” 张残先拿话堵着藤野新上,也是因为此刻体力有些透支之故。不然换做正常情况下,张残倒还是真的不惧藤野新上。 谁让这小子的泣血刀被传天断了以后,他放言找到趁手的神兵之前,绝不碰刀!如此一来,他自然就使不出狂光刀法,如此一来,张残自然就不用怕他。 张残自吹自擂被当事人逮了个正着,面上被藤野新上盯得一阵不自然,便转移话题说道:“可否容张某先杀个人,再来叙旧?” 藤野新上淡然一笑:“只要张兄借在下一样物事之后,在下当即转身走人。” 张残想都不用想,要么是借自己的人头,要么是借自己的左手。于是张残笑着说:“藤野兄有什么道儿,尽管划下来吧,张某奉陪到底。” 这边周处却哈哈一笑,说道:“中土大地,哪有炎黄子孙之外的异族耀武扬威。” 说完之后,周处潇洒的把孝服一扔,走入场中,一脸恬淡的说:“藤野兄今天要么被人抬出去,要么今天在下奔赴酒泉叩拜家父,绝无第三个可能!” 第340章 不是因为和谈桂文拼了一场,使得张残现在气力不济的话,张残肯定不愿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把藤野新上永远留在这里。不过现在,只能遗憾的说时不我待。 周处正在选剑,以张残的眼力,看得出周处的武功不在自己之下。他唯一不足的,仅仅是心志上不太稳定罢了。 如果说大同府里最受欢迎的老好人,那必然是周处无疑。这人生了一副菩萨心肠,最是见不得人间疾苦。我们都知道,心软之人,便更轻易因外界的因素所影响到自身的情绪,这对于一个习武者来说,是致命的弱点。 就像昨天一样,周心乐被人掳走,周处一时失措,算是人之常情。但是失措到乱了方寸,并且久久不能平复过来,那就有点说不过去了。 诚然,习武者也是人,某些人的天性是不可磨灭的。但是如果想在武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那么就必须做到心无旁骛,就必须抛却世俗的七情六欲,看穿所有情感的阻碍和羁绊。否则的话,是不可能做到成为人中之龙的。 比如说名震整个世界的阴阳仙师、东瀛刀圣以及耶律楚材,他们正是做到了超然,才能如此绝然。 所以,如果要是抛却一切因素,张残相信周处对上藤野新上,十死无生。还好,不用刀的藤野新上,就像是没有子弹的枪支,其杀伤力小了何止一点半点。以周处的实力,就算输也不会丢了性命。 张残朝着周处点了点头,示意小心,然后在木小雅身边坐了下来。 周处自周长鹤死后到现在,处处不顺,心里的憋屈好像要在这一刻完全爆发一样,率先入场:“两年前一别,藤野兄风采依旧!” 张残这才知道,原来周处居然认识藤野新上。 藤野新上一双细长的丹凤眼抹过一丝笑意,张残身边的木小雅倒是不由自主的羡慕说:“这个男人比女人还漂亮,还妩媚。” 藤野新上耳目何其灵敏,听了木小雅这话,当即盯着木小雅,眸中精光一闪,抹过一丝杀机。 张残见状,想都不想地说:“藤野兄可以把对在下内人的不忿,全都转到在下的身上,在下担当得起!” 藤野新上嗤笑了一声,淡然道:“很好!那么就如张兄所言。” 张残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对因藤野新上目光所摄而脸色苍白的木小雅说:“他同意了!现在小雅可以放心大胆,继续说他像个女人了。” 饶是木小雅刚刚的一丝惧意还未完全消除,也忍不住白了张残一眼。 忽然之间,张残心生警兆。 后方劲风骤响,张残骇然之下,下意识的一回头,只见宫本灭天一剑刺向木小雅的后颈。 这一下来得太突然,张残怎么也想不到堂堂东瀛少天皇,竟然会这么不顾身份的搞偷袭,而且偷袭的对象,居然是一点武艺也没有的木小雅。 这个关头,张残也不去想为什么宫本灭天的目标,会选择木小雅。因为他要考虑的,是怎么化解木小雅的生命危机。 经过谈桂文的那一战,张残此刻早已经油尽灯枯。当然,即使在全盛的状态下,张残也绝不敢以空手去抵挡兵刃在手的宫本灭天,更何况张残现在力不从心,更何况这是宫本灭天的偷袭,更何况张残现在还是在坐着。 值此关头,间不容发。张残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纯粹是下意识般,左掌疾拍宫本灭天的长剑。 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如果宫本灭天这一剑的目标不是木小雅而是张残的话,张残肯定不可能做得到如此轻易,便以空手格挡住了宫本灭天的剑招。 哪知掌剑相交,张残登时心中一片冰凉。 宫本灭天哈哈一笑:“关心则乱!张兄中计了!” 宫本灭天看似一往无前的长剑,使用的竟然是卸字诀。张残一掌拍在了轻飘飘、毫无力道的长剑剑身,却因为用力过猛,平衡顿失,左手按在了地上。 像是算准了时机一样,宫本灭天恰好此时长剑回转,反向横削,斩向张残的肩膀。 若非状态不在,张残断不可能会因用力过猛而失去平衡。若非心切木小雅,宫本灭天所偷袭者是张残自己的话,纵然张残绝对会落入下风,并不见得会有躲不过的“断臂”危机。 也直到这一刻,张残才明白过来,宫本灭天的目标根本不是木小雅,他纯粹是以木小雅作为牵绊张残的绳索。其最主要的目的,还是融合在张残左臂之中的无字天书——即河图。 长剑滑过,下一刻,张残只觉得一阵剧痛自左肩蔓延至全身。 然而张残却惊觉,自己的左臂犹在。 当长剑斩在张残左肩之时,张残分明的听到了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自己的左肩,似乎练成了少林派第一神功“金刚不坏”般,完好无损。而宫本灭天的那把长剑,却发出一阵让人直欲磨牙的惨叫声,被震得化为了点点碎片。 张残还没有惊喜多久,左肩的剧痛蓦然间加深了何止数倍,张残只觉得全身像是要被撕裂般一样,根本不能忍受的惨叫了一声。 一道金光自张残的左臂内飞出。 宫本灭天本来不可置信的神色,又被喜色上涌:“成功了!”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宫本灭天将无字天书抓在手中,然后朝着藤野新上喝道:“走!” 这一切发生的实在太快了了,直到现在,藤野新上才回答了周处的话:“周兄千万不要忘了,你能活到现在,是令师姐替你身挡七刀之故,你该爱惜自己的生命。” 周处哈哈一笑,昂然道:“正是因为在下一刻也不敢忘怀,所以才绝不可能任由老兄离开!” 看样子周处正要动手,然则藤野新上一个翻身,跃至墙头之上,傲然看着周处:“当时在下刀法初成,不可自控之下杀了生平之中唯一的一个女人,所以今日才放过周兄,下次在下,绝不是这般好说话了。” 藤野新上临走之前又看了张残一眼,淡然一笑,这才离去。 木小雅像是吓傻了一样,呆呆的看着张残。张残见状赶忙抓住她的双臂:“你没伤到吧?” 她终究是个不懂半点武艺的普通弱女子,宫本灭天的那一剑虽然只是虚招,而张残虽然也肯定宫本灭天没有使出什么暗劲,不过还是探出真气探视了一番。 木小雅看着张残,不悦地说:“你竟然背着我藏了这么多私房钱!” 张残听了这话心神一荡,一身真气登时就此被消散,转而黑着脸说道:“这什么时候了,居然在意的是这个!” “快说!刚才那些金子是几两?” 最早的时候,在鬼手老人将河图赠予张残时,便告诉张残它叫“金阙页”,又名无字天书,倒是没有告诉张残,这便是鼎鼎大名的神器河图。 它的材质也确实是一种很特别的金子,张残当时还在想,等到哪天山穷水尽实在没办法的时候,便把它典当出去,至少也能换点钱花。 现在木小雅这么一说,张残不仅心疼而且肉疼,喃喃地说:“少说也有十几二十两!” 木小雅点了点头:“嗯,待会儿回屋给我打个欠条。” 张残急了:“你这是趁火打劫!” 那姓李的老头这时又开始了喋喋不休:“周公子,我们的事情好像还没有解决。” 周处当真是好脾气,这要是张残的话,真的一剑就把这些喋喋不休的苍蝇脑袋给削飞了,而周处看上去便一腔的怒火,却还是沉声道:“李叔叔放心,今晚之前,必定会把这些拖欠的银两送到贵府之上。” 既然在这么多的人面前有保证了,那自然是没什么大的问题了。这李姓老头也是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又说道:“那么,接下来我们是不是商量一下涨租的事情?” “什么?”周处忍不住叫道。 那李姓老头理所当然的说:“最近城里风言风语不断,导致柴米油盐的价格一路上涨,我们这些老家伙又无多大的劳动力,只能靠着这点微薄的租金度日” 说到这里的时候,他便停了下来,当然,他的意思已经表达的很清楚了。 周处深吸了一口气,压制着心中的怒火:“过了今日,我们再商量此事可行?” “这个”李姓老头一脸的为难,“其实是这样的,现在已经有不少商家找到了我等的头上,他们也开出了丰厚的价格。老朽也是看在你我多年合作的份上,才没有在租金未到帐的那天,直接和这些人合作。所以贤侄,是不是这件事情尽快解决是好?” 周处沉着脸,正欲说话,张残却再也坐不住,迈步上前,笑着说:“他们找到了你们的头上?” “是啊,怎么?”那李老头仰着脸,歪着脖子看着张残。 张残笑着说:“那就让他们接着找吧!” “不可!”周处叫道。 然而张残已经一剑将那李老头的首级削了下来。 在场之人有不少的普通人,哪见过这样血腥的场面,纷纷惊声尖叫,有的还吓得当场就跑出了万利商会。 张残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样,笑眯眯的看着剩下的那十几个人:“咱们现在,能好好商量一下租金的事情了么?” 那些人面如土色,瑟瑟发抖的看着张残,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残皱眉道:“你们刚才那活泼劲儿呢?咋滴忽然没了?接着唱啊跳啊跑啊叫啊!” 谈桂文这时又走了出来,朝着张残淡淡地说:“张少侠此事做得有些欠妥吧?” 这批人先不讲人情,张残才不讲道义。不过严格来说的话,是张残做得过分了点。但是张残哪会放在心上,也并不作答,反问道:“如果在下没有猜错,前辈今天是故意设下这个局,然后激在下向您老挑战,待消耗了在下的体力之后,方便宫本灭天抢夺在下的宝物,对吧?” 谈桂文漠然扫了张残一眼,淡然道:“绝无此事。” 而谈桂文的眼眸中,却没有半点掩饰,分明在告诉张残:“是又如何?” 张残点了点头,又问道:“前辈可知,宫本灭天他们抢走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谈桂文想都不想的说:“或许是什么藏宝图吧!拓跋俊然死后,不是留下了一批丰厚的宝藏么。” “原来他们是这么说的!”张残嗤笑了一声,“你真的老糊涂了,根本不知道自己已经犯下了弥天大罪!” 谈桂文有些意外的看着张残,忍不住问道:“那究竟是什么?” 踢踢踏踏一群军兵走了进来,正是温拿带队,见了张残,他也是无奈的一笑,然后一挥手:“带走!” 张残这么大庭广众下杀了人,而且杀的只是个普通的地主,衙门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当然,谁不知道张残的岳父大人正是城主,所以这些衙役也都很客气,连碰都没碰张残一下。 张残笑了笑,朝着谈桂文说道:“谈前辈不准备把令郎送出去大同府吗?” 谈桂文回了回神:“张少侠有话直说,何必绕圈子!” “再不送出去的话,就没有机会了。”张残眨了眨眼。 然后挺胸阔步,一路龙行虎步,最后进了牢门。 “晚上放我出去,我有点事情要办。”张残对温拿说。 温拿不善言辞,当下爽快的点了点头。 在周长鹤顺利下葬之后,木小雅和周处双双前来,两人倒是一点也不担心张残的安危。所谓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大家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所以在木切扎一手遮天的大同府,要以官方的方式处决张残,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夜半时分,张残只身来到胡家老宅。 “张兄太大意了!竟然这么不小心丢掉了河图。”金倩有些惋惜的说。 张残心里正是因此而懊恼,不过他显然不是为此事而来,便将这些琐事抛之脑后:“金姑娘不是说要帮张某坐上万利商会的头把交椅么?现在,我们可以开始第一步了。” 第341章 黑云压城城欲摧。 今天的夜晚,或许是明月不忍见血红,是以乖乖的躲在阴云之后,不敢露头。 张残手持长剑,静静的肃立在洗剑池的门府之外。 整个洗剑池的外围,已经被精兵重重包围,除非有足够的鲜血流出,否则的话,无论任何事物,也休想融化这固若金汤般的人墙。 不得不说,官匪勾结真的是一件可怕的事情,比如说现在,有木切扎的支持,一个曾经在大同府里算得上呼风唤雨的势力,将要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周处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我觉得,我们可以用比较平和的手段来解决此事的。” 张残瞅了周处一眼,虽平淡但是不用拒绝地说:“张某已经答应周兄,尽量减少无辜的伤亡。到了现在,周兄不会想得寸进尺吧?” 周处苦笑道:“张兄果然明察秋毫。” 张残想都不想的说:“收起你的好心吧!” 然后张残再没有看周处,长剑指天,喊道:“杀!” 说完之后,张残一马当先,一脚将紧闭的大门踢碎。 金倩这次带来了四名好手,为了不惹起周处的警觉,张残让他们看准时机,再混进万利商会的队伍之中。 相比于一脚踹开大门,一脚将大门踢碎明显给队伍的士气带来的更高。君不见站在张残身后的那批万利商会的好手,目睹张残此举之后,齐齐爆出一声喝彩,然后随着张残一拥而上。 张残根本不用看,仅凭着感应,便察觉到了谈桂文的所在。张残当即微笑道:“谈前辈心怯了!” 谈桂文也没有否认,他也没有选择回答,只是沉声道:“张少侠真的是性情中人,置任何武林规矩都不顾!” 所谓的武林规矩,就是帮派之间的争斗,或者说江湖之间的争斗,绝不允许官方的势力插手。两者相斗,看实力,拼手段,讲智谋。谁胜谁负谁生谁死,各安天命。 所以张残这次围攻洗剑池,有官方插手,确实说不过去。 张残的脸皮又不是一般的厚,厚的足以让任何人惊艳:“哈,谈前辈肯定能原谅在下的求胜心切。” 谈桂文冷哼了一声,再不搭话,脚踩七星步如游鱼一般滑到了张残的面前,朵朵剑花袭向张残前胸。 张残双目一亮,长剑剑气弥漫,只是取准时机斜挑,便突破了谈桂文的剑网长驱直入。 谈桂文面色一变,不得不变招,而张残此时却没有乘胜追击,给予谈桂文致命的伤害,反而点着头说道:“谈前辈果然虚弱得可以!自古英雄美人,从来都不许人间见白头,你老了!” 下午的时候,张残和谈桂文已经硬拼了一场,当时张残下场的时候几乎已经油尽灯枯,想来谈桂文比之张残好不了多少。 但是经过短短一个下午的恢复,张残既有真龙之血护体,又年轻力壮,是以短短时间之内,又达到了精气神的巅峰状态。尤其令张残意外的,是他觉得自己的内力更有些许的进步。 张残只能把这种异象,归结于真龙之血的功劳,不过他的心里却没有半点欣喜的感觉。因为江秋说了,真龙之血至刚至阳,如果找不到中和它的办法,半年之后,自己将会面临生死危机。 此刻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张残收敛心神,手中长剑化作万千,朝谈桂文扫去。 谈桂文一声厉喝,然而他那浑厚的掌法此时展出,显得是那么的力不从心和勉强。张残根本如入无人之境般,在谈桂文的右肩留下一道半寸长的伤口。 之前谈桂文能够破去张残的幻影剑法,依仗的便是他接近一个甲子的深厚功力,实则他本人无法看的穿幻影剑法的奥妙。 张残一剑得逞,哈哈一笑:“前辈见红了!” 紧接着张残一剑强过一剑,专指谈桂文右肩。而谈桂文明明知道张残所指所攻,怎奈年老力衰,却无可抵挡。这种无力的感觉就像一个蝼蚁之穴,慢慢随着张残带来的压力,破去了谈桂文的心理防线。 在张残无比威猛的攻势下,第七剑成功洞穿谈桂文的右肩。 谈桂文一声惨叫,却又立刻闭嘴,退了五大步之后,很刚强的一手扶肩,一边怒视着张残。 张残笑眯眯地问:“谈前辈还要负隅顽抗么?” 慢慢的把长剑转到左手,谈桂文喘着重气:“老朽还有左手。” “我喜欢这个答案!”张残目中精光暴涨,杀机骤现。 “且慢!”周处叫了一声,拦在了张残的面前。 张残皱眉道:“周兄,妇人之仁乃是成事大忌!” 周处点了点头,却没有回答,反而转过头望向了谈桂文:“谈伯伯一生英雄,宁折不弯,但是何不为洗剑池的诸多儿郎考虑一次?” 谈桂文先是看了周处一眼,又瞧了瞧张残,最后环目扫视,整个洗剑池的诸多弟子已然节节败退。 说起来洗剑池的势力也算不弱,在万利商会硬拼天鹰会之后,倒是能和万利商会一较高低。不过此刻山门外有精兵把守,万利商会完全是一副瓮中捉鳖的姿态,在士气上已然稳稳的压住了洗剑池。 兼且万利商会中又有金倩这种超级高手混在其中,虽然她已经保持低调,但是她总是恰到好处的伤敌杀敌,稳扎稳打,更是一步步将万利商会推向胜利的封顶。 忽然之间,谈桂文像是更加苍老,如电的双目中转而变成了暗灰。只是这眼神的变化,张残便知道他已经失去了斗志。 “停!”谈桂文叫了一声,又接连叫了两声之后,整个场面才安静了下来。 一双双眼睛都在盯着谈桂文,谈桂文没有让余人久等,只是微笑了一下,低声道:“我们投降。” “师父!”一群带着不甘与愤恨的声音,七嘴八舌的叫了出来。 谈桂文却没有任何表示,看到没看这些人,转而望向了张残:“老朽死后,张少侠可否放过老朽的这些弟子?他们大都是穷苦家无依靠的可怜孩子,一出生上天便开起了他们的玩笑” 周处抢在张残之前,断然道:“谈伯伯放心!我等绝不会留难他们!” 张残忍不住责怪了周处一眼,却把手指向了人群中的谈蛟:“未免谈前辈路上孤独,在下会送令郎与你作伴!” “别杀我!别杀我”谈蛟一脸的苍白,连手中的长剑都没有拿稳,扔在了地上。 “爹,救,救我”谈蛟期望地看着谈桂文,眼中满是惶恐与不安。 谈桂文灰暗的双眸中更添一丝浑浊,掩不住的失望。然而他还是看着张残,微微低头,轻声道:“请张少侠,帮个忙!” 那一瞬间,张残分明看到了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眼角有了湿润。 这一瞬间,张残也看到了,周处口中那个“刚正不阿”、自己眼中那个右手受伤,依然要以左手死战的倔强老头儿,低下了他那“宁折不弯”的头。 张残默然了一下,谈蛟却又来聒噪:“张,张大侠,求您饶命!” 张残也不知道为何,心里一片烦躁,指着谈桂文说道:“送你父亲上路,你就可以走了!” 谈蛟的愣了一下,然后他回答的并不是拒绝,反而望着谈桂文:“爹” 别说在古时,就是在今朝,这种行径也是悖于一切的道德和人性。 因此谈桂文也是愣了一下,然而他回答的也不是拒绝,反而点了点头,笑着说:“来吧,孩子。” 这一刻,在场的不论敌我,都忘了去谴责,反而都是不可置信的看着谈蛟。 有骨气一点!你可以走! 这是张残此时的心声。 而谈蛟却分外让张残失望的挪动到谈桂文的面前,谈桂文将代表着他宁死不降的左手剑,递到了谈蛟的面前,张残忽地说道:“谈前辈可曾想过,自己的爱子会是这么一副相貌么?” 谈蛟半伸出的手又缩了回去,谈桂文却思考了一下,答道:“其实,我们每个人都精于掩饰,又有谁不在处处伪装着自己?除非到了最紧要的关头,才有几个人的真实面目,能够曝光于众人的眼中?” 张残不带感情的呵呵一笑:“那么,对令郎很失望吧?” 谈桂文眼中又浮现了一丝亮光,微笑道:“但是,他是我的孩子。” 张残再度默然,好一会儿后,忽地提起一脚将谈蛟踢飞:“滚开!” 转而顺手拿过谈桂文手中的长剑,轻声、但是唯一一次很诚意的喊了一声:“谈前辈!” 一剑刺中谈桂文的心窝:“一路走好。” 谈桂文牵起了嘴角,在他闭上双目之前,张残也从中读到了“一笑泯恩仇”的释然。 走出洗剑池的大门,张残望着横在大门之上的“洗剑池”三字,想到下午的时候,自己还说要把这块招牌给砸了。但是到了这一刻,张残忽然觉得,这一切都不重要了。 多少创造历史的人物已然成灰,而他们留下的宝贵遗产和不朽的成绩,却依然光亮。就像这“洗剑池”三个字一样,数年之后,或许尘封在灰土和蛛网之下,然则拭去污秽,张残相信它依然光亮如新。 打点战场的事情,周处一力承担,看他的眼神,张残知道他是怕自己会食言,转而将洗剑池的人斩尽杀绝。不过张残也没有解释,反正自己不道义的声名已经深入人心,纵然解释也是无济于事。 “无论如何,这次多谢几位了。”张残说道。 金倩摆了摆手,毫不委婉地说:“如果再有这样的好事,张兄千万不要客气。” 张残打了个哈哈,笑着说:“张某还真的没有发现,金姑娘似乎挺热衷于杀戮。” 金倩冲着张残眨了一下眼睛:“中原的高手死的越多,将来我高丽入侵中土所受到的阻力便越小。” 张残很夸张的重重点头:“那么,看来张某倒算得上贵国的功臣了!” 金倩忍不住笑着说:“那要看张兄怎么想了!在战争史上,一将功成万骨枯。能在本国留名青史,那么在他国,必定就是人神共愤的暴徒。” 张残无所谓地说:“每个改变历史走向的伟人,无论他时好时坏,没有他的影响,也绝不会有我们的今天。所以,至少他做到了为人们所铭记。” 金倩点了点头:“张兄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合作愉快!” 翌日一早,张残便找到了周处:“那批要租金的人,问题解决了没有?” 周处闻言先是苦笑了一声,然后以一种嘲弄的语气说道:“谈前辈这一走,树倒猕猴散,他们又能翻起什么浪?今天一大早便来和我商量续约的事情,又哪敢再提涨租二字!” 张残想都不想的说:“干脆到了晚上,把这批人全都送上路得了。” 周处无奈的笑道:“张兄的杀戮心好重!他们是生意上的伙伴,并不适用以江湖的方式解决。” “都像你这么有理有据的话,谈桂文此刻便会安然坐在高堂之上,笑看老兄你被这批人给急的抓耳挠腮。” 周处耸了耸肩:“还好有张兄帮忙,现在问题已经解决。今后大家和平相处,互利共赢,相信会相安无事的。” 张残不客气的抓着桌子上的精致点心,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糊不清的说:“张某并不懂得如何做生意,但是我觉得竞争法则到哪里都是一样的。如果周兄只是以互利共赢的心态于商场行走,相信不久之后,会尸骨无存。所以我还是觉得,赶尽杀绝的好。” 周处笑了笑,不答反问:“一边吃东西一边和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事情,张兄难道没有一点教养?” “我难道有过吗?”张残气呼呼的反问。 看得出来,周处已经轻松了很多,不然不会有了和张残开玩笑的心情。 “明天,就到了选举的时候了,终于能安心一点了!”周处长叹了一声,有些疲倦的说。 “嗯!”张残点了点头,“相信明天会顺利得很,老兄还是抓紧时间好好休息一番吧,看你现在已经有了国宝的眼睛了!” 周处哈哈一笑,确实轻松得容光焕发。 第342章 生意最是火爆的董家酒楼,今天却摆出了休市的告牌。 毫不夸张的说,仅仅休市一天,董家酒楼或许就损失了近百两的银子。 不过,这个损失,有人会以数倍的回报送给酒楼掌柜,这个人,正是今日的主角,齐老爷子。 酒楼内,包括张残,一共有一十七人。除此之外,偌大的场地里,再无他人。 所以,这是一个看似有些清冷的聚会,不过张残相信,绝大部分的普通人,都会削尖了脑袋往这里钻。因为这里代表了权势,寻常人哪怕奋斗几辈子,若无过人的能力或者难得的机遇,恐怕也难以参加到其中。 毫无意外的,齐老爷子当选了这一届的首脑,张残也分明的看到周处长出了一口气。 最近一段时间里,周处承受的压力确实太大了。 再回到书里,诸人共同祝贺齐老爷子之后,威虎帮的王归笑着说:“齐老上任,肯定能给咱们大同府一个新的气象。” 这话说的,别说是周处了,张残都觉得有点过分。 因为王归说“新气象”,那岂不就代表着周长鹤在世时,净做了一些死气沉沉的旧气象了! 只是拍马屁的话,谁都可以理解的,毕竟要想在这个世界上左右逢源占得一席之位,说一些违心话做一些违心事是很正常的。但是一定要注意措辞,像王归所言,那就是把周长鹤过往的成绩,全都彻底否认了。 而周长鹤前两天才刚刚下葬。 周处皱了一下眉,却也没有多说,反而把勉强的笑容挂在了脸上,和旁人一起点头称善。 “其实,这都多久了,怕有十年了吧?”王归叹了一口气。 “什么有十年了?”张残讶然问道。 王归笑了笑,一副大家都清楚的样子:“贤侄何必故意装糊涂?这么久以来,万利商会一直占据着最繁华、最有优势的店铺,每天的收入,岂止用日进斗金可以形容?” 张残笑了笑,并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接着说下去。” 王归如何听不出张残话音里的嘲讽,但是他倒是老神在在,反而彻底靠着身后的太师椅,袒胸露背。张残见那白花花的肥肉,断定里面除了恶臭的脂肪,肯定也填满了无耻的奸诈。 “风水轮流转嘛!贤侄一家子,是不是也该把这些美味,给我们这些饿得前胸贴后背的人尝尝?” 张残做了个吃惊的表情:“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您老就是饿死了,肯定也比我的分量多出个五六倍。” 周处也气之不过,低声道:“夸张了!最多四倍。” 张残打了个哈哈,王归却笑着说:“要不这样,我们请齐老说句公道话如何?” 张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周处却率先点头道:“齐老爷子一句话,晚辈焉能不从?” 齐老爷子捋了捋胡须,慢条斯理地说:“王帮主言之有理” 这一句话,周处心神为之一荡,甚至影响到了他自身的内力,以至于手上气力不稳,啪地一声,捏碎了酒杯。 齐老爷子像是没有看到一样,笑着说:“确实是风水轮流转嘛!万利商会占得大头这么久了,也是时候该为别的兄弟们考虑一下了。贤侄意下如何呢?” 周处愣了好久,偏偏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而张残却是在暗地里飞速的思考:前几天去拜访齐老爷子的时候,他对于万利商会的关心好像并不是装出来的。但是这才几天,怎么态度转变的这么快? 权力和金钱能够腐蚀人,但是应该不可能在这短短的时候,就能把齐老爷子污浊得翻脸不认人,所以这中间,肯定有鬼! 王归此时哈哈一笑,洋洋得意的极为惹人讨厌,他朝着周处赞许地说:“周公子深明大义,忍痛割爱,我等感激不尽。” 周处刚才话说得太满,而且他才是万利商会的第一继任人。所以除非周处学会张残的厚脸皮和出尔反尔,丢掉过去所有的绝佳名声,否则的话,此事再不可更改。而一旁的张残,就算这个时候胡搅蛮缠,最终也只是个闹剧,也绝对不能对这已经板上钉钉的事实,做出更改。 毕竟,张残只是万利商会的第二继承人。 “那么,贤侄明天就讲这些店铺腾让出来如何?”齐老爷子和颜悦色的问。 周处慢慢回过神来,有些可笑的茫然,喃喃地道:“我们昨天刚和那些商铺交过租金” 齐老爷子笑着说:“相信以贤侄的能力,一定能够克服这些困难的” 张残砰地拍了一下桌子,豁然而起,这一刻,张残真的是完全不讲任何规则了:“齐老爷子收了我们的财物,就是这么帮我们的吗?” 哪知齐老爷子冷笑了一声:“两位贤侄真的以为老朽是可以用金银这等俗物收买的?诸位现在赶回家看看,便知道老朽已经将所有东西原封不动的完璧归赵了!” 周处却拉了张残一把,惨然道:“晚辈现在就去处理将店铺让出之事,先行告退了!” 走出董家酒楼,张残似乎还能隐隐听见一群人胜利般的哄笑声。 回到万利商会,周处的脸上真的阴郁得可以拧出水来,张残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相对无言了良久,周处才喝了一口水,涩然道:“怎么会这样?” 张残动了动嘴,最终也是颓然道:“这次我们确实是输了。但是我们人不能倒,便会有东山再起的机会!” “韩姑娘来了。”小厮看着张残和周处两个人都没有好脸色,小心翼翼的禀报。 张残点了点头:“请她进来。” 等见了韩芷柔,张残劈头就问:“刚才韩姑娘也不相助一把?” 韩芷柔像是来到自己家里一样,嘴角挂着微笑:“周兄好像还没缓过来似得。” 她没有回答张残,张残其实也知道,就算她刚才出声援助,根本也是无济于事。于是张残无奈的扫了周处一眼后,回答道:“看他的样子,没有个十天八天的,休想恢复斗志。” 韩芷柔摇了摇头,嘴角闪过一丝不屑:“承受力太弱了!” 周处慢慢的抬起头,苦笑了一声:“或许是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今天,所以这份失望才觉得尤其遗憾。” 韩芷柔咯咯一笑,指着张残说道:“那周公子要是知道你我也是谋算他的人,会不会承受不了这个打击喷血而死呢?” 周处无奈地摇了摇头:“这种玩笑,还是别开了。周某现在真的没有心情!” 韩芷柔又是咯咯一笑:“玩笑?令尊令弟在杀害拓跋俊然的时候,芷柔每天想的,就是如何将你们万利商会斩尽杀绝!” 周处打了个激灵,忍不住望向了一张如此漂亮的面庞,却因仇恨而变得扭曲和丑陋:“韩姑娘” 呛啷一声,韩芷柔拔出短匕,那口珍珠贝齿更是显得格外阴寒:“今天过后,江湖之上再无万利商会和周家!” 张残忽地一把抓住了韩芷柔的胳膊,韩芷柔瞅着张残,俏丽的脸上面无表情的说:“张兄现在要打退堂鼓的话,滚远一点,别怪芷柔没有警告你!” “张兄”周处睁大了双眼,死死的看着张残。 老实说,张残现在真的不知道心里是怎样的想法。 他恨万利商会,尤其恨周心乐和周长鹤。 在混进万利商会之后,张残也无时无刻不在想着,如何把万利商会的人彻底斩尽杀绝,老幼不留!然而到了现在,看着周处如此境地,竟然要命的生出了一丝不忍。 仇恨,到底该不该蔓延在无关之人的身上? “张兄。”周处又叫了一声,张残才转身看向了他。 “从头到尾,张兄一直都在骗我的?”周处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张残。 张残沉默了许久,他很想否认,因为他到现在,也没有做过对周处造成实质性伤害的事情。但是不得不说,张残也确实觊觎着万利商会头把交易的宝座。 不过随着和周处这几天的接触,张残虽然不赞同周处菩萨般的心肠,但是却并不影响张残羡慕周处的谦和个性。 极恶之人,其实并不排斥极善之人,相反,张残喜欢和周处相处的感觉。那样的话,能让张残见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好人,还有爱,还有善。 于是,张残不知道以怎样的语气,像是自嘲般回答道:“张某的恶臭声名在外,周兄不该相信我。” “怎么会这样”周处又喃喃了一声,呆呆望着捧在手上的茶杯。 “周兄是个好人。”张残低声道。 “上路吧!”韩芷柔轻笑了一声,然后优雅的走到周处面前,闪着寒光的匕首,抹过了周处的咽喉。 当那丝血线殷红了周处的前襟时,张残心中虽然感觉空荡荡的,但是还是问道:“他竟然被打击得甚至都不知道还手?” 韩芷柔轻笑了一声:“茶水里有化骨散,他还哪有力气来行动。” 张残哦了一声,却又皱了皱眉:“好像我也喝了。” 韩芷柔眼前一亮,笑着说:“这个惊喜怎么样?” 张残老老实实的回答:“惊到了,但是没喜。” 韩芷柔仰天一笑,这般神色颇有豪情的意味,而配着她温婉的五官,又给了人一种安能辨我是雄雌的扑朔迷离感。 “张兄也该上路了。”韩芷柔舔了舔嘴唇,看着张残的眼神中,甚至有些迫不及待。 张残见她似乎没有开玩笑,皱着眉头道:“韩姑娘不知道,张某是拓跋兄的生前好友吗?” “但是他已经死了不是么?”韩芷柔想都不想的回答。 “那我们约定好的合作呢?” 韩芷柔眨了眨眼睛:“芷柔还是觉得,亲自掌管万利商会,比之捞上一笔更为划算。” “两位周兄已死,周心乐又下落不明,想来也已经命丧黄泉。一不小心,芷柔便成了万利商会的掌事人。” 张残哦了一声:“但是,为什么张某并不觉得自己有中毒的迹象?” 韩芷柔意外了一下:“你没有喝这茶水?” “喝了!许是喝的不多?”张残皱着眉。 “那再整两口。”韩芷柔素手一抖,茶壶带着劲风飞至张残的额前。 这下子要是普通人不懂得卸力之法,肯定会被茶壶给装得脑袋开花,当场横死。 张残坐着一动不动,单掌轻托,而后手臂顺势画了个圆,便已经将韩芷柔灌注其中的内力全都化去,只留下茶壶像陀螺一样,在张残的手掌心中滴溜溜直转。 韩芷柔本以为张残在开玩笑,见到张残真的好像不受半点影响,俏脸上浮现出了惊异。 张残反手一拍,啪地一声拍碎了茶壶,然后想了想问道:“是不是特别帅的人,就不受此毒的影响?” 张残这一拍很诡异,明明把茶壶拍碎,但是看上去的力道轻描淡写。然而就算是这样,安然在桌子上的长剑,却被震得从桌面上弹跳而起。 韩芷柔看着长剑飞到半空,点了点头:“一定是这样的。” 张残哈哈一笑,油然道:“多谢韩姑娘夸奖。” 说完之后,在韩芷柔挥匕之前,那把长剑竟然诡异的还没有达到腾空的最高点,便快若闪电般倏然而落。 张残根本没有做任何抵挡,是以韩芷柔的匕首轻易就来到了张残三尺前的范围。 然而当一剑在手的时候,形势立转。 张残整个人以及这柄长剑,忽然之间,在韩芷柔的眼前消失了。 韩芷柔正自骇然,忽地心生警兆,疾步后退。 当真是电光一闪,韩芷柔下身一凉,两条又白又长的小腿,毫无遮拦的露在了张残的眼下。原来张残竟然一剑把她的裙摆给绞碎了。 张残讶然道:“韩姑娘肌肤这么白,是不是专门为了掩饰流淌着的乌黑血色?” 韩芷柔两条小腿外露,不只一点羞怯的心理都没有,反而娇笑道:“张兄比我高尚多少吗?大家彼此彼此,何必说这些五十步笑百步的话?” 张残淡然一笑,长剑抖了一个剑花,然后略显惆怅的说:“拓跋兄,想来你一定会感激张某,将你曾经的玩物送到你的身边!” 说完之后,张残目中寒光一闪。 刚才那一剑,纯粹是戏谑,这次,他不会手下留情。 第343章 韩芷柔此时忽地尖叫道:“来人呐!” 若是寻常的尖叫声就罢了,但是韩芷柔的叫声中,隐含着一股扰人心智的魔力,使得张残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只觉得一阵心浮气躁,险些连剑都未能握稳。 不过这种出其不意过后,张残只是默运内力一个周天,便又恢复如初。 随着韩芷柔的尖叫声,门外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正向此间房屋而来。 但见寒光一闪,张残只是一伸手,便将韩芷柔射向自己面门的匕首夹在二指之中:“韩姑娘这么喜欢偷袭?” 韩芷柔还未说话,只听砰地一声房门被人震碎,十几个刀斧手冲了进来,这间还算空阔的屋子,立马就又显得狭小了很多。 “他杀了周公子!凶器还在他的手上!”韩芷柔指着张残厉声喝道,但是眼眸之中,却尽显得意。 其余万利商会的人看了看韩芷柔,又看了看张残,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都愣在了那里。显然他们想不通,为什么“周解”会杀了周处呢? 这个问题,韩芷柔自然会解答:“他很本不是周解!不信的话,找个人去碰一碰他的脸,他戴着人皮面具!” 在余人惊异的眼神下,张残却是笑了出来。 没错,他笑了出来。至于为何发笑,他自己也说不上来。 周处被杀,兼且又被韩芷柔诬陷,明明张残该怒不可遏才对,然则此时张残却在众目睽睽之下,将戴在脸上的面具撕了下来。 张残随手将匕首扔在韩芷柔的足尖前,然后他朝着韩芷柔洒然一笑,翘出了拇指:“干得漂亮!” 韩芷柔颇有一些意外,赞许道:“张兄倒是不错!若你肯束手就擒,芷柔或许会考虑收你为家奴,饶你一条狗命。” 至于张残为什么不去辩解,因为张残知道这是无济于事的。因为他本就是万利商会的必杀之人,如今戴着“周解”的面具,手持着杀害周处的凶器站在周处的尸体旁边,试问谁人会相信张残是无辜的? “管肉吗?”张残笑着问。 “管饱!”韩芷柔笑着回答。 张残终于说出了心里的疑惑:“拓跋俊然真的看上过你这样阴毒的女人?” 韩芷柔轻笑了一声:“他看上的,正是本姑娘的阴毒。而且,至他死,都念念不忘。” 张残点了点头:“天黑路滑,韩姑娘走夜路的时候,千万要记得多一些伙伴。” 韩芷柔美目微微一凝,也是点了点头:“多谢张兄提醒。” 紧接着她素手一挥:“杀无赦!” 张残哈哈一笑,却是一个转身,从身后的窗户跳了出去。身在半空之时,但闻嗖嗖嗖嗖四声轻响,只见四抹碧绿光点所袭来的线路,精妙得几乎令张残绝望。 四个绿点,便是淬了毒的箭镞。而这四个使弓之人,想来就是前两天陪同张残一起,去围剿了华山派众子弟的那四名好手。 几天前还并肩作战一起杀敌,到了今日便又“同室操戈”。 不过张残眼下自然没有多余的功夫去感慨这些,这四支箭矢其中之三,分布张残上中下三路,最后一支,又封堵了张残举剑的去路,使得张残想要以剑法破去其余三支箭矢,必须得先过最后这支箭这一关。 然而就算过了这一关,另外三支箭也早已经把张残射了个对穿。 放箭者的箭法之准之狠、眼力之高、配合之精妙,当真让张残一阵头大。 如果实在平地之上,张残自负就算自己一时狼狈,但是至少可以安然无恙的从这四支箭的围堵中冲出。 无奈之下,张残当机立断,只能拟定任由下路的那支箭射穿左腿,任由中路那支箭贴胸而过。不如此弃车保帅的话,明年今天便是张残的忌日。 长剑直送,“叮”地一声脆响,两股劲气相交,张残只觉得手上一麻,但是却把封住剑法去路的这支箭,泄恨般震为齑粉。 转而张残哪敢稍有怠慢,借着被反震的力道,长剑斜挑自己的右颈上方,又是“叮”的一声,不过战果却已经截然不同了。 这次张残的长剑发出一声哀鸣,却被这灌满了真气的一箭拦腰而断。 紧接着张残只觉得全身一震,像是被一记重锤打在左腿上一样,那蓄满了力道的一箭,竟然将张残前扑的动作带偏,使得张残像是被飓风肆虐一般,不可控制得向右横飞,摔在了地上。 当左腿的剧痛这才涌上张残的后脑勺时,张残还不忘运起腰力一扭,虽避过要害,但是胸前的那一箭,还是不可避免的贴着张残的皮肉而过,带出一丝红线以及一块皮肉。 张残本来就不是什么硬汉,这一下子根本不能压抑的痛哼了一声。 也幸亏张残的内力远超这四名弓手的任何一人,再加上真龙之血已经将张残的筋脉淬炼得无比坚韧。换做普通人左腿上硬吃的那一箭,早就被其中蕴含的真气震断了心脉。 这一耽搁,韩芷柔飘然从窗户里飞了出来,又翩然落至张残的面前,白净的脸,却以鼻息视人,居高临下的望着横躺在地上的张残。 “刚才张兄嘱咐芷柔什么事情来着?夜路?”韩芷柔眨了眨眼睛,甜甜一笑。 张残先是被疼痛喘了几口粗气,然后才无奈地说:“嘱咐韩姑娘的事情张某毫无印象!但是关于韩姑娘家奴的提议,经过张某血与痛的代价后,又觉得并不是不能接受。” 韩芷柔笑得花枝乱颤:“可是现在芷柔又不想管肉了。” “没事!”张残豪气地说,“有口饭吃就行,像我这把好力气,不去做家奴实在太可惜了。” 韩芷柔抿嘴笑了一下:“说实话,这一刻芷柔真的有点想放过张兄,把张兄留在身边,至少能逗芷柔笑。” “我也觉得张兄是天生做弄臣的好苗子。” 小巧玲珑的金倩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张残和韩芷柔之间。 金倩的武功本来就在张残之上,现在张残又因生命危机而心神不宁,没有发觉金倩如何出现,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金倩并非孤身而来,后墙之上,也冒出了五名白衣人。张残在这个时候还在想,好像高丽人尤其喜爱白色的衣物装饰。 “对吧张兄?”金倩回过头来,脸上满是笑意。 张残先是苦笑了一声,又知道金倩肯定是来相助自己,便也只能让她调侃一下:“那要劳烦金姑娘,好好将我这颗优良苗子辛勤灌溉培育成才了。” 韩芷柔却审视着金倩,她根本没有废话去问金倩的来意,直接开门见山地说:“金姑娘要考虑清楚!” 金倩却是小手一掸自己的秀发,颇为潇洒的说:“韩姑娘不动手的话,倩儿便要把张兄带走喽!” 在张残受伤之前,金倩或许还不能这么大摇大摆的站在韩芷柔面前说过,但是为了伤到张残,那四名弓箭手已然几乎耗光了心神和内力。 在这里,简单说一下本书关于弓箭的设定。 寻常弓箭手,用的是力气。而对于顶尖的弓箭高手,心、神、力、精、气缺一不可。不动则已,一动惊人。也往往一箭之下,便能取敌性命。所以这看似简单的一箭,需要蕴含的东西太多太多。以至于他们在射出致命一箭后,短时间内很难会恢复如初。 刚才张残破去了四箭,实则是破去了四人集聚了所有功力的联手一击。 韩芷柔看样子很清楚金倩这批人的实力,在没有弓手的压阵下,她自知纵然有可能取胜的机会,但是势必要付出极为惨重的代价。于是她轻笑了一声,朝着金倩温婉地说:“我们来日方长。” 张残心里暗自长出了一口气,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刚把铺满了杀意的双目盯在韩芷柔的洁白的俏脸上,韩芷柔却嗤笑了一声,警告般地说:“乖乖的转身离开,千万别张嘴说出哪怕一个字。” 张残先是看了金倩一眼,毕竟现在得靠人家的脸色,不然自己的小命都会不保。金倩则是笑了笑:“张兄爱怎样就怎样,今天倩儿会做张兄背后的女人。” 张残这才哈哈一笑,然后朝着韩芷柔道:“韩姑娘看见了吧,张某有大腿抱。” 金倩倒是嘿了一声:“说话这么轻浮,小心我把你打成猪头。” 张残失声道:“原来做的是背后捅刀子的女人!” 兜兜转转,竟然又是胡家老宅。张残记得第一次和朴宝英相见的地方,也是一个鬼气森森的破寺庙,为何高丽人好像总喜欢在这种性质的地方做据点? 也不知道金倩用了什么方法,破屋里的一堵墙忽然发出刺耳的声音,然后这堵破墙横移,露出一个漆黑深邃的入口。 其实张残本来想着先去城主府上疗伤的,但是金倩却说先来这里一趟,有要事商量。好歹金倩这次救了自己,张残当然不好拒绝。 绕着环形的阶梯走了一会儿,最终绕过一堵墙后,张残顿觉豁然开朗。 现在虽然身处地下,密不透风,但是满屋黄灿灿的金子,却将这地下的密室映照得金碧辉煌。 张残失声道:“这” 金倩没有说话,但是一个熟悉又可恨的声音莺莺而来:“这里,便是拓跋俊然最后的财富。” 周心乐躺在床铺上,光洁嫩白的小腿毫不遮拦的显露在张残的眼前。 当然,断骨处的血痂影响了整体的美感。 张残见周心乐一点也不像是被囚禁的样子,便讶然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周心乐没再说话,金倩解释道:“心乐要比张兄和周兄机警,她收到心腹的消息,说韩芷柔和齐山已经暗中勾结,所以她为了自保,便做了一个被我们擒走的假象。” 张残的怒火腾的一下就上来了:“你这女人不知道提醒我们一下?” 周心乐同样没有好脸色:“你和韩芷柔一起同伴同行,去杀害援助我万利商会的华山派子弟,我提醒你?你有什么脸面让我提醒你?” 张残顿时哑口无言,嘟囔了两句,然后又嚷嚷道:“那你不提醒一下周处?他是你亲兄长不是吗?” 周心乐淡然道:“我和他之间虽是兄妹,但是几乎没有什么感情。而且以他的性格,坐在万利商会的掌门人位置上,只会把我们周家的基业完全羊入虎口,送入他人的手中。只有我,才能带万利商会走出困境。” 最后周心乐又补了一句:“所以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张残不知为何,忍不住像是赞许韩芷柔那样,翘出了大拇指,朝着周心乐说道:“干得漂亮。” 周心乐终究还是惆怅了一下,略显倦怠的说:“随你怎么说吧。” “张兄的伤势不要紧吗?”金倩帮着张残转移了话题。 张残摇了摇头:“这箭镞上淬的也不知道是什么毒,倒是并不让人觉得如何疼痛。” 金倩显然不知道箭镞上有毒,听了这话,赶忙认真端视了一下,接着便蹙起了秀眉:“蚀骨毒!” 转而又摇头说:“不应该啊!若果真是此毒,张兄应该早毒发身亡死了才对!” 张残挠了挠头:“难不成这只是个颜料,纯粹只是为了让我发绿?” 回到万利商会的时候,张残和周处都喝了桌子上的茶水,但是周处却中了招,毫无还手之力便被韩芷柔歌喉,而自己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生龙活虎的。 到了现在,自己又中了什么“蚀骨毒”,按照金倩所说,自己应该早就毒发身亡才对。但是自己依然像个没事人一样,生龙活虎的。 想了又想,张残只能把这一切,全都归功在真龙之血的神奇上。 金倩见张残有些恍悟,问道:“张兄想起了什么吗?” 张残重重的点头:“韩芷柔说了,帅的人不被她的毒伤到!” 金倩啐了一口,不过还是皱眉道:“无论如何,还是把沾了毒的血肉割去为好,以防生变。” 张残想都不想的打退堂鼓:“其实不用,相信过个一时半会的,我就恢复如初了。” 然后过了一时半会儿,又过了好几个一时半会儿,总之,到了入夜的时候,张残惊讶的发现,伤口处虽然并不蔓延,但是却也没有好转的迹象。 若是平时的话,有真龙之血的神奇效力,这些伤口早就愈合,并且见不到半点疤痕。 张残无奈之下,只能说道:“金姑娘身上可携带有匕首?” 没办法,只能把这被蚀骨毒沾染到的血肉,一点点的挖去了,张残想想都觉得疼。 第344章 拿匕首在左腿伤口上捯饬,整个动作还是很别扭的。周心乐提出过要帮忙,但是看着她那跃跃欲试的期待目光,张残只怕她借机把匕首插在自己的心口上,所以毫不犹豫的拒绝了。 被拒绝也无所谓,周心乐嗤笑了一声,还不忘挖苦:“两个大男人,却被一个女的耍得一死一伤,对此张兄有何看法?” 张残瞅了周心乐一眼:“好像周姑娘也是因伤躺在这里不能动弹,甚至只能眼巴巴的看着自家的基业,落入别人的口袋中。哈!咱俩还都是伤在左腿,蛮凑巧的。” 周心乐眉毛一挑,微笑道:“是啊!真凑巧!张兄所能做的,和我这个女人相差无几。” 张残一摆手:“哪能啊!” 然后张残一撩胸前的衣襟,露出前胸的血肉模糊:“我这儿还有伤呢?你有吗?” 周心乐动了动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张残则是笑眯眯地说:“我比你厉害!” 当你实在受不了一个女人喋喋不休的时候,如果你选择和她吵架,那么这将是一场持久的战斗,只会令你更加心烦意乱。所以要想令她闭嘴,不妨任她怎么挖苦,都顺着她说,都点头称是。如此一来,过不了三言两语,她便觉得没意思了。到了最后,最多最多,她也不过以一句“sb”来作收尾。 “sb。”周心乐动了动嘴。 看,作者果然料事如神。 将所有沾染了蚀骨毒的血肉处理完毕,张残竟然也不觉得如何疼痛,看来这种毒对于麻痹人的神经,也有奇效。 做完这一切,也许是掉了几块肉的原因,也许是四周压抑兼且静悄悄,张残莫名感觉心里空空荡荡的。 看样子,周心乐也差不多一样。她皱着眉,也不知道在想着什么,这个时候,忽然说了一句:“周家,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张残听在耳朵里,明明知道不该对周心乐同情,不过却也是难免心中一酸。 “但是有我在!周家永远都不会消亡!”周心乐又补了一句,似乎是在向所有与万利商会为敌的人宣战一样,确实是巾帼不让须眉。 她说这话的时候,也连带着瞟了张残一眼,自然是把张残,也位列在了她的报仇名单了。 于是张残想了想,说道:“令你失望了!你也不是看不到,我现在确实是腿脚不方便。” 这话说的金倩和周心乐都是一愣,显然不知道为什么张残会突然蹦出这么一句话。而两个呼吸之后,金倩忽然忍不住,“扑哧”一下,捂着肚子就笑了出来。 周心乐看了看金倩的样子,当反应过来的时候,一把抓着旁边的茶杯,朝着张残的脑袋直接砸了过来,还骂了一声:“流氓!” 张残一把抓住,扔到旁边。然后变本加厉,拿起手边的匕首,正要射向周心乐的右腿,却见金倩笑得通红的脸,摆着手道:“张兄行行好吧!” 怎么说张残也是被金倩救回来的,所以这个面子不能不给,于是便又像是没事人一样,匕首随手扔在地上,任凭周心乐在那里聒噪,反正就是一句话也不说,你又能奈我何。 过了良久,周心乐才安静了下来。 又过了良久,张残呆呆的看着地上的匕首,很碍眼的被满地的金子所围绕,也不知道哪来的感想,指着匕首说道:“百年后,若是有人来到这间密室之中,看见一屋子的金子和这把匕首,会不会很天真的以为,这把匕首的价值,甚至能等同于这些金子?” 周心乐没有答话,倒是金倩思索了一番,然后点头道:“肯定会的,毕竟它身处在华贵之中,便无形高涨了自己的身价。” 张残干笑了两声:“我还以为金姑娘会说,因为它曾为我所用,并且曾饮得我的血肉的缘故哩。” 而后张残像是看开了一样,问道:“两位对于现在的情况,有什么打算吗?” 金倩笑着问:“张兄不甘心吗?” 张残苦笑了一声:“请恕我实在找不到让自己甘心的理由。” 事实就是,韩芷柔确实是做到了张残一直想要做的事情:摧毁万利商会。如果韩芷柔当时没有杀上兴头,转而朝张残下手的话,张残也没有多少心思要和韩芷柔作对。 要怪就得怪韩芷柔斩尽杀绝,并且将周处的死嫁祸到了张残的身上。 至于之前木切扎的提议——让张残坐上万利商会头把交椅的位置,张残也动心过,但是并不是那么的强烈。 所以,说一千道一万,总之,韩芷柔要是诚心诚意和张残商量,很多事情都是可以解决的。 现在,那肯定就不一样了。 金倩郑重地说:“那么请张兄尽快带给木城主一个口信,我们觉得,有人想对他不利。” 如果默郁还在城主府上,张残肯定不用将金倩的警告放在心上。毕竟以默郁的实力,张残想不到天下有谁能威胁得到木切扎。 于是张残动容道:“这是有了确切的证据,还是只是金姑娘的怀疑?” 金倩颇为无奈地说:“仅仅有些蛛丝马迹罢了。” 张残颔首之后,断然道:“等我一觉睡醒,立马就去城主府。” 毕竟有伤在身,行动不便。这个时候张残要是执意一瘸一拐的奔向城主府,万一路上会遇见什么了不得的事情,他也只会成为一个累赘,现在的他,几乎连自保的能力几乎都没有。 所以纵然张残心里有些急,也知道事有轻重之分。值此关头,也再不能随性而为,想什么做什么。不然的话,自己在大同府之行,会惨败到没有任何挽救的余地。 一觉醒来,张残顿觉神清气爽,不可控制般一个鱼跃,弹跳了起来。 这个动作让周心乐和金倩都为之一惊,金倩盯着张残的伤口,有些不可置信地说:“竟然真的痊愈了!” 张残笑了笑,神色之间,还是颇为有些自得的。 周心乐见了也是喃喃地说:“这要是和你困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最起码不用担心会饿死了” 就这么一瞬间,张残的洋洋自得便荡然无存了,而且还忍不住打了个冷战。甚至在今后的一段时间里,张残都觉得周心乐在看向自己的目光,总有些怪怪的。 从密道里走出,已然是半夜了。 今晚的月亮好明好亮,倒是让张残惆怅的心,有了一些缓解。 他并未带着武器,但是他也并没有丁点的惧怕,就这么大大咧咧的行走在无人的长街之上。 张残之前的那把剑,已经被弓箭震断。 那把不过是张残在万利商会的武库中,随手捡到的凡铁而已,失去了并不值得心疼。至于金倩这边,也没有多余的“备货”,所以张残竟然有些新鲜这种对于普通人来说,再正常不过的现象——手中没有杀人或者自保的家伙! 记得完颜伤都调侃过张残,说他是“剑的终结者”。到了现在,张残再一想想,还真有点道理。因为究竟有多少把长剑毁在张残手中,他自己也记不得了。 不过他倒是知道,自己所拥有过的长剑之中,能算得上“神器”的,便是那把被行尸毁去的守誓剑。 剑虽断了,还好张残仍活着,那么所立下的誓言,当然就还有实现的可能。 一个翻身就进入了城主府中,此时的张残,像是执子而落的超高棋手一样。 此刻的城主府,就是他的棋盘。半夜巡逻的守卫,就是一颗颗棋子。张残虽然做不到让他们落在哪里、他们就落在哪里。不过张残却很清晰的把握到了,整盘棋局的走向。 换句话说,城主府里的明岗暗哨,以及他们的活动轨迹和规律,张残虽然从未认真研究过,但是却已经将所有的所有,全都了然于心。 张残保持着这种饱满的精神状态,有如高居在九天之上的神仙那样,俯瞰着这纤毫毕现的大地。 木切扎肯定有心事,不然的话,不会在这个时间点,仍一个人处在书房之中,呆呆不语。 见了张残,他仅仅只是惊了一下,却并不意外。 “木大人可知,或许有人要对你不利?”张残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开门见山。 木切扎并不回答,示意张残坐下之后,才问道:“张少侠可知道,你这次败在哪里了?” 张残倒是没想到木切扎会突然来上这么一句,不过张残还是回答道:“我这次,是信错了人。哈,被韩芷柔给摆了一道。” 木切扎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信错人,充其量只会让一个链接出现缺口,或许会带来一时的棘手和麻烦,却不是失败的原因。” 张残皱了皱眉,旋即又舒展了开来,点头应是。 “所以,张少侠败在了哪里?”木切扎又问。 张残支支吾吾了半天,问道:“是张某还是太单纯,远不够敌人狡猾?” 木切扎轻笑了一声,并不作答。 张残想了想后,诚恳地道:“晚辈愚钝,还请木大人指点。” 木切扎也不推辞,和声和气的说:“张少侠的心不够大,这就是最重要的原因。” 张残眉头一挑,没来得及发问,木切扎续道:“张少侠在万利商会中的所作所为,老夫一直在观察。张少侠不是自诩骗人一流吗?没错,张少侠是成功的骗到了所有人,今天之前,很多人真的相信你就是‘周解’而非张残。” “但是”二字,应该马上要来了!张残心中暗想。 “但是,张少侠只为骗人而来的吗?”木切扎目光炯炯的看着张残。 经木切扎这么一说,张残又细想了一下,确实觉得自己好像本末倒置了。 木切扎笑着说:“为了争取人们的信任所做的欺骗,所得到的,从来都是蝇头小利。为了实现自己的目标所做的欺骗,这样才能骗得江山,骗得沃土,骗得封王拜相。” 当张残听到这话的时候,当真觉得晴天一个霹雳,又觉得醍醐灌顶般顿悟。总之,张残忽然之间,觉得豁然开朗,还连带着神清气爽! 木切扎见张残这个样子,笑着说:“人的心有多大,目标有多大,他就能站得有多高,走得有多远。” 而后,木切扎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眼下的形势,老夫早已清楚,张少侠不用为了老夫担心。” “小雅对张少侠的安危很挂念。”木切扎又补了这么一句。 于是张残笑了笑,同样是不惊动任何人,来到了木小雅的床前。 熟睡中的木小雅,发丝很自然的散乱着,这不仅没有使她变丑,反而更拥有了让人怦然心动的自然美。 也许是张残的双目之中,热度太盛,灼烧了木小雅的娇嫩肌肤,慢悠悠的,木小雅睁开了那双美目。 木小雅先是一惊,然后便喜形于色的说:“舍得来看我了?” 言语之间,相当熟络。 张残坐了下来,想了一下,才说出了疑惑:“小雅应该是第一次见到张某的本来面目吧?” 木小雅眨了眨眼:“是啊,怎么了?” 张残笑着说:“那小雅就不担心张某是个采花大盗,把你抓到玉米地里去?” 木小雅听了这话,嘟了嘟嘴:“我不喜欢玉米地。” “哦。”张残点了点头,随即又反应过来:这什么跟什么啊,现在是讨论喜不喜欢玉米的时候么? 木小雅见状,抿嘴一笑:“骗你的啦!我认得你的眼神。” 张残有些意外,木小雅终究是个普通女子,倒是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细致的观察力。 “听说你受伤了?”木小雅问。 张残为免她担心,摇了摇头:“绝无此事。” 木小雅嗯了一声,沉默了一下,然后才认真的看着张残:“我们,好像陌生了好多,是吗?” 她这么一说,张残也觉得怪怪的,但是怪在哪里,却又说不上来。 “那么,你还会逗我笑吗?”木小雅盯着张残。 张残这才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 现在的张残,再不是“周解”的身份。而随着这个身份的消失,曾经和木小雅之间,似乎也随之而逝。 虽然现在真实张残又回到木小雅的身边,但是,这已经是另外一个人了。 两个人之间,既熟悉又陌生。 所以,这种氛围的影响下,木小雅才会觉得有些别扭,同时张残也觉得怪怪的。 看着木小雅紧张的眼神,张残轻声道:“说来也奇怪,笑,是每个人都会做的动作。然而却只有小雅的笑,才能让我为之着迷。” 第345章 “木切扎似乎对所有的情况都了如指掌,不过他没有把底牌透露给张某。”张残算是汇报着工作。 “一定是张兄盛名的人品,让木切扎并不相信张兄。”金倩想了想,如此回答。 张残无奈地说:“别夸了,再夸我真的骄傲了。” 如狸猫般轻微的脚步声响起,张残还未回头,便讶然道:“李兄?” 李越扛着一个麻袋,走了进来。 看见张残,他倒是跟个没事人一样,点了点头:“张兄你好。” 张残上下打量了两眼,忍不住问道:“好久不见!你怎么还没死?” 话说完之后,张残自己都觉得这个问候是多么的欠,摆着手道:“我不是那个意思” 李越倒是没有在意,反而淡然一笑:“我知道。还要感谢张兄手下留情,当时没有补上一剑。” 张残看了看他的断手,笑着说:“看样子,李兄暂时不准备向张某复仇?” 李越点了点头,又抬起了左腕:“此伤虽然拜张兄所赐,那是李某技不如人,无话可说。但是朴宝英,即便倾尽黄河之水,也不能洗去在下对她的恨!” 张残笑着说:“如果张某没记错的话,似乎李兄已经使过了一次苦肉计,换取到了张某对你的信任。” “今时不同往日。”金倩补了一句,“当时朴宝英的所作所为,仍然以我高丽的利益为上。但是现在,她已经站在了东瀛人的那一边。” 张残没再说话,不过对李越自然还会有提防。断手之仇,哪是那么说放下就放下的,说不定什么时候,这小子就会在自己的身后捅刀子。 李越扛着的麻袋里,还有微弱的呼吸声,张残便指着问道:“这是什么?” 李越也不说话,提手就是一剑,将麻袋剖开,露出了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女童。 从这一手,也能看得出“断手”的伤势,并没有影响到李越的修为。 要知道李越剖开的麻袋,又不是像镜面一样平整,而是有凸起有凹下没有半点规律可言。但是他随手一剑,不但刚好将之劈开,甚至连里面女童的衣襟都没有伤到一点,足以见得他下手之稳。 “这是”张残自然疑惑。 李越解释道:“这是齐绝唯一的孙女。” “齐绝是谁?”张残又问。 “这么白痴的问题,李兄要是回答了,真的会降低了自己的身份。”周心乐嗤笑了一声。 张残瞅了周心乐一眼,然后想了想,一拍脑门:“哈!他是秦始皇的重孙是不是?哦,年龄上有些不对” “姓氏上也不对啊!”金倩一接口,随即呸了一声:“张兄真的不知道齐绝是谁?” 张残哈哈一笑:“好吧,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齐老爷子吧?” 转而张残接着问:“所以说,咱们现在又做起了绑票的勾当?” “这还得多谢张兄把事情破坏到几乎无从弥补的境地,所以我们才不得不行次龌龊之事。”周心乐又说了一句。 张残皱着眉,不悦地说:“你没完了吗?” 金倩见张残和周心乐的脸色都不好,便圆场道:“好好的,你们突然就又要开始吵了?” 张残无奈地说:“她一直话中有刺,难不成张某生来就是被她挖苦嘲讽的?” 金倩和声和气的说:“万利商会不仅仅是周家的基业,也是我高丽最重要的合作伙伴,而现在它却被韩芷柔窃取,如果我们接着内讧下去,岂不是要让韩芷柔笑掉了大牙?” 听了这话,张残和周心乐都一阵沉默。过了好一会儿,张残觉得确实不能这么窝里斗下去,自己这么个大男人,干脆豁达一点,首先做个表态。于是张残伸开了双臂,瞅着周心乐柔情似水地说:“哦,亲爱的,我们还要继续吵下去吗?” “滚!”周心乐骂道。 哈哈一笑之后,张残才正色道:“为什么不绑架孙子,反而绑架孙女” 李越无奈地解释道:“因为齐绝的第三代,只有这么一根独苗。” 张残点了点头:“所以说起个好名字是多么的重要,好好的叫什么绝,这不就代表了绝后么!” 金倩等人忍不住齐齐摇头,显然没心思回答张残这种根本不是重点的问题。 “小珠现在在哪里?”金倩问道。 经金倩一问,张残才反应过来——对啊!小珠还在万利商会里!同时心中一阵惭愧,小珠为了自己做了那么大的牺牲,但是自己却几乎根本就没有想过她的安危。 脸上一阵发热,张残支支吾吾地说:“哦,她还在万利商会。” 周心乐嗤笑了一声:“张兄真是看得开,竟然把她留在四面环敌的处境中。” 这次张残倒是没有一点生气,因为他也在懊恼之中:“所以说,默默付出不求回报的人是多么的可怕,一不小心,就让人忘掉了她的存在。” 金倩郑重地说:“张兄还是将小珠救出来为好,小珠在天鹰会时深得器重,所以她能够为我们指出哪些人是可以和我们合作的。” 张残摇了摇头,说道:“韩芷柔的身份,便是小珠告诉我的。但是结果呢,我反而被韩芷柔给摆了一道。” 金倩也没有顾虑张残的面子,笑着说:“张兄放心,我们不会重蹈张兄的覆辙的。” 到了半夜,张残和金倩走出了胡家老宅。 或许大同府,还是第一次在半夜的时候仍然如此喧闹,整条街上都是举着火把,满脸凶煞之人。张残不由想到,权势和地位真是一个好东西,这要是寻常家的孙女丢了,肯定不可能闹得这般满城风雨。 以张残和金倩的身手,肯定不会这么轻易的被发现。 两人左曲右转,总是恰到好处的避开一队又一队巡逻的人马,顺利来到了万利商会。 张残和小珠接触的又不是一天两天,凭着他过人的感应,来到了后院里。张残皱了皱眉,低声道:“小珠就在里面,但是除她之外,并没有别的人看守。” 金倩想了想,说道:“这也不是不可能。韩芷柔显然是认识小珠的,她对小珠不设防,一来是缘于旧情,二来,也不过是因为小珠对她造不成威胁罢了。” 张残明知道这个时候不适合感慨,却还是忍不住叹道:“被韩芷柔出卖以后,我一直觉得她是毫无人性的。现在看她对小珠如此优待,又觉得她终究还是被爱或者恨所驱使的正常人罢了。” 金倩撇了撇嘴,然后提醒道:“事不宜迟,赶快行动吧张大侠,倩儿在此为你压阵!” 张残哈哈一笑,然后无声无息的便钻进了屋子里。 小珠正在熟睡,张残轻轻刺激了一下她的额头,她缓缓睁开双眼。 见了张残,她像是木小雅一样,一点也不慌乱,反而微微一笑:“你来了?” 这简简单单的三个字,让张残心中好一阵不舒服。 她像是在无时无刻期盼着张残的到来,然而要不是今天金倩提醒自己的话,自己却完全想不到她的存在。 干咽了一口唾沫,张残强笑道:“我来了,好像有点迟。” 小珠笑着摇了摇头:“来了就行,什么时候都不算晚。” 说实话,失去了一只眼睛的小珠,笑起来并不好看。对于外人来说,甚至说得上是丑陋和森然,但是对于张残来说,她眼眶中的凹陷,是张残这辈子都无法填补满的愧疚。 “我们走吧。”张残低声说。 小珠并没有任何动作:“你是要对付芷柔吗?” 张残见小珠如此神色,疑问道:“你并不赞同,对吗?” 小珠嗯了一声:“芷柔为成功的为我们天鹰会报了仇,她是我的恩人。” 张残呆呆的看着小珠,小珠又说道:“我也求过她了,她答应了不会再找你的麻烦。” 这一下子,张残不知道该怎么办。 因为小珠已经委婉的表明了立场,她绝不会和韩芷柔作对,也就代表着,她绝不会再帮自己,做任何有损于韩芷柔利益的事情。 “砰”地一声,金倩闪身而入,笑着说:“张兄要是下不去手的话,还是倩儿来吧!” 张残想都不想的挡在小珠的面前:“她就算不帮我们,但是她对我们也没有任何威胁不是吗?” 金倩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可惜的是,我们必须要得到她的帮助!” 张残哑然一笑:“我要是说不呢?” 金倩点了点头,笑着说:“朴宝英说的不错,你果然不是做大事的料!” 张残想都不想地说:“这是两码事!” 张残话音刚落,金倩一言不发,一剑向着张残刺来。 金倩的武功本来就在张残之上,这一下子张残不但手中无兵,更事发突然,哪料到金倩说动手就动手。 猝不及防之下,张残只能一退,顺手捞起小珠身上的被子,朝着金倩掷了过去。 棉被虽然轻柔,但是在张残的内力灌注之下,也变得坚硬如铁。 不过这些手段,又岂能奈何得了金倩。 下一刻,棉被被金倩的剑气搅成碎片,屋子里顿时满是飞舞的白絮。 张残本以为金倩会继续攻击自己,哪知自己一退之后,金倩却倏忽间来到小珠的面前,在她脸上抹了一把。 张残看得心惊肉跳。 要知道金倩内力之高,寻常人被她在脸上抓一下,毁容都是小事。她要是真的下了杀手,脑骨都能被她给抓碎。 金倩做了一个停战的手势。笑眯眯地说:“这下好了,小珠姑娘服下了我的独门毒药,张兄何不把她带走,省得她毒发之时没有解药,便一命呜呼了!” “金倩!”张残怒道。 金倩笑了笑,飞身而出:“如何取舍,看张兄的了!” 张残两只拳头攥得劈啪作响,瞪着金倩离去的背影好一会儿后,才像是斗败了的公鸡一样,颓然道:“对不起,又把你卷进来了。” 小珠此时却很平静,一点也没有服下毒药、生命危在旦夕的恐慌,反而笑着说:“死亡是每个人都无法逃避的事情,当它真的来临的时候,我们要做的便是以最骄傲的姿态,欢迎它的到来。” 小珠这话显然是在宽慰张残,告诉张残她并不怕死。 张残却是摇了摇头,坚决地说:“再相信我一次行吗?” 小珠看着张残认真的神情,恬淡地说:“我从未怀疑过你。” 张残顿时觉得既心酸又欣慰,然后没有再说一句话,将小珠抱了起来,大步向外走去。 齐绝的孙女“失踪”,大同府所有的势力都在出力找寻,所以今夜的万利商会,守备并不算森严。若是平常时候的话,经张残和金倩这么一闹腾,肯定大队人马都杀了过来了。 把小珠放了下来,张残冷冷地说:“金姑娘满意了吧?” 小珠倒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先是看着满屋的财宝,又看了看昏迷不醒的女童,问道:“她是谁?” 张残解释过后,小珠眉头皱了起来:“你怎么连个孩子都不放过?” 张残很不想让小珠误会,便说道:“我对此事一无所知。” 小珠这才有些释然,然后她解下了外套,披在了女童的身上:“她长大了,肯定是个了不得的美人!” 张残扫了一眼,笑着说:“未来的事情,谁能说得准?都说女大十八变,有变得越来越漂亮的,有变得越来越不堪的。” 小珠瞅了张残一下:“你就不能说点好话!” 金倩这时走上前来,问道:“小珠姑娘,大同府里,还有谁是效忠于拓跋俊然?” 小珠神色自若的看了金倩一眼:“我们天鹰会就是。” 金倩笑了笑,下一刻,呛啷一声拔剑出鞘:“大家都是女人,倩儿真的不想和你为难!” 小珠一点惧色都没有,仍然神色自若地说:“你再问一千次,一万次,也休想我回答你。” 张残喝道:“够了!” 金倩看了张残一眼,却把剑尖朝着小珠又递进了几分:“你觉得,能保护你的男人就在旁边?但是让你失望了,他根本不能给你任何保护。” 张残此时哑然一笑,冷冷地说:“金姑娘最好把剑放下,然后把解药交出来!” “不然呢?”金倩反问了一声,也是冷冷地看着张残。 第346章 “金姑娘不是还需要张某帮你找到朴宝英吗?” 眼见金倩就要动手,张残终究还是没有强硬到底。 周心乐自然会说一句:“心乐还以为张兄多么的视死如归!” 金倩盯着张残,剑势虽然依旧一触即发,但是却消散了不少,显然是在斟酌得失。这个状态没有持续多久,金倩温婉一笑,将长剑收起:“倩儿接受张兄的提议。” 对比金倩此时“友好和善”的微笑,想到刚才她美目中的严寒和冰冷,怎能让人将如此截然不同的神情,会归纳于同一个人身上? 从善于微笑的脸上看到她冰冷无情的真实面目,本来就是很难的。 “我好像让你受难为了。”小珠无奈地说。 “哈哈,又不是为了别人。”张残云淡风轻的回答。 更何况,小珠为了张残所付出的,比之张残现在,何止多了十倍? “那么,金姑娘是否高抬贵手,先帮小珠解了毒?”张残低声说道。 金倩当然摇头,笑着说:“除非小珠姑娘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小珠本来就外柔内刚,当然也是毫不犹豫地说:“想都别想!” 金倩瞅了她一眼,柔柔地说:“等你尝过比之万蚁噬心还要难受百倍的痛苦之后,再这般嘴硬吧!” 小珠没再搭理金倩,反而抚摸着女童的秀发,问向张残:“我们这么吵,都吵不醒她?” 张残摇了摇头:“她穴道被封了。” 小珠皱着眉说:“她还这么小,长时间被封闭穴道,不是很有可能会给她造成一生的病痛吗?” 小珠虽然不懂武艺,不过这些粗浅的武学道理倒是懂得。 被封闭穴道别说是还未完全发育的孩童,就是对于正常且健康的青壮年来说,也是对其健康损伤颇重的事情。 张残嗯了一声,然后语气轻松地说:“仇家的后嗣,不用理会。” 小珠登时就不高兴了:“一代人的事情,何必牵扯到下一代?难道非得让这些不谙人事的孩子们,从记事的那天起,就生活在永无止境的痛苦之中?” 张残低声嘟囔道:“她肯定已经记事好久了” 又见小珠脸色一寒,张残赶忙道:“我现在就解穴。” 昏睡穴很简单,张残几乎不用看,拍打了几下,这女童先是慢慢睁眼,然后立刻开始剧烈的咳嗽,甚至连身子都因咳嗽变得有些痉挛。 小珠一阵心疼,一边轻轻地拍打这女童的后背,一边低声说:“没事了,没事了” 等到女童稍微缓和了过来,正眼看到小珠的正脸时,乍一见到小珠左眼黑漆漆的眼眶,竟被吓得尖叫了一声,然后跳了起来,慌不择路的跑进了金倩的怀抱之中。 “那姐姐长得好可怕!”女童颤声说。 别看这是个孩子,别看这还是个女孩子,张残当时真的想给她一巴掌。 这个屋子里,唯一真心关心她的,便是她口中“长得好可怕”的人。 而对她的生死以及安危全然不在乎的人,她却躲在其怀抱之中,宛如避风港一样。 “咯咯咯咯”周心乐忍不住发笑,至于她在笑什么,张残也不知道。但是张残心烦意乱却是肯定的:“你他妈要下蛋吗?” 周心乐细长的眉毛一竖:“我做什么关你什么事?要霸道滚去一边找愿意受你的人去,别在姑奶奶面前耍威风逞横。” “两位,这是第几次了?能不能不要这么毫无征兆的就又开始吵架了?”金倩再一次充当和事佬,颇为无奈的说。 “都听我的!预备——开始!” 看着张残和周心乐同时把目光投在自己身上,金倩笑着说:“继续啊!不是爱吵吗?当着他人的面吵架,不是就得做好被人看猴戏般的觉悟吗?” 张残和周心乐这下子都很自觉的闭上了嘴,金倩装作讶然地道:“继续啊!我买张兄赢!” 一直孤独坐在角落里的李越,此时也出生道:“李某也压张兄赢。” 吵赢一个女人,这对于张残来说绝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张残苦笑了一声:“两位是不是错爱了?” 金倩率先摇头:“绝对没有!毕竟张兄嘴碎的名声,甚至已然传播到我高丽的每个角落了。所以,我们都对张兄有信心。” “都是虚名所累啊。”好半天之后,张残才憋出这几个字。 摇了摇头后,走到小珠的身边,然后把嘴朝着那女童努了努,低声道:“看,你好心好意对待的人。” 小珠笑着说:“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呢。而且,她说的又不是在骗人。” 张残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好说:“是啊,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又哪里真的分得出来美与丑。” 小珠倒是洒脱,轻笑了一声:“不用想着安慰我啦!我很好。” 张残也只能选择适可而止,因为再继续下去,便会显得是那么的刻意。忽然之间,张残有点觉得分外的压抑,便问道:“有什么需要的吗?我去帮你拿来。” 走在街上,张残忽然心中一动,一抬头,见到席哲和顾如雨正在酒楼的二楼。席哲举起酒杯,遥遥敬了张残一下。 张残心领神会,又知道这两人是本来就知道张残底细的人,所以韩芷柔拿来骗普通人的那一套,是骗不了他们的。 还没坐稳,顾如雨便咬着牙说道:“是韩芷柔杀了周师兄,对吗?” 张残感觉好久都没有喝酒了,先是痛饮了一杯,然后才说道:“像这种问题,席兄肯定不会明知故问。” 三个人的心情都不怎么好,席哲自然看得出来,所以在见到顾如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样子,还是低声劝道:“好了!我们该商量一下,怎么为周兄报仇才是正事。” “席兄有何高见?”张残此时一阵迷茫,要是让他想出个什么计划,此时此刻,是有点强人所难。 “韩芷柔很有一套。她本人有着极其过人的条件,已经把万利商会的人迷得神魂颠倒,所以我们除了拿出她杀害周兄的确凿证据,不然的话,仅靠流言蜚语,绝不可能撼动得了她的地位。” 张残经席哲这么一提,也顺着这个思路走了下去:“但是现在韩芷柔和齐绝勾结一起,蛇鼠一窝,等于说掌控了大同府里的全部帮派势力。要想从帮会争斗之中斗垮韩芷柔,好像也是千难万难。” “张兄能否告诉席某,周心乐此时是死是活?”席哲问道。 张残也没有隐瞒,便将周心乐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等到顾如雨知道了周心乐明知道万利商会处在暗流涌动之中,却选择独善其身而不管周处的死活时,忍不住拍案骂道:“真是个贱人!” 席哲的脸上也是一阵不痛快,不过席哲倒是正人君子,不在人背后说坏话,只是低声叹了一口气:“她不该这么做。” 简简单单几个字,算是道尽了对周心乐的鄙夷,而后席哲续道:“但是没有办法,我们要想重新夺回万利商会的掌控权,还是需要周心乐的帮忙。像周心乐这么自私的人,席某不相信她没有值得信任的心腹。” 张残听席哲这么一说,顿时觉得自己最近真是脑袋不够用,这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却没有想到。 “不是说周心乐被掳走的时候,身边还有个叫做小翠的丫鬟吗?”席哲问道。 张残诧异地说:“席兄不会以为,这个小翠还能在暗地里搞出什么动静吧?” 席哲笑着说:“就算这个小翠是个普通角色,但是她肯定知晓一些周心乐的打算。” “且慢!” 张残打断了一下:“如果张某没有听错的话,似乎席兄并不如何赞同周心乐重夺万利商会会长的宝座?” 席哲点了点头:“周师兄宅心仁厚,生平友善助人,席某一直受他关照。所以周心乐虽然并不是杀害周师兄的直接凶手,但是凭她所作所为,席某没有理由站在她那一边。” 张残笑着看着席哲,看了好久,才说道:“那么,假如我们成功推翻韩芷柔之后,席兄觉得,谁适合坐上这个位置呢?” 顾如雨此时皱着眉说道:“为什么本姑娘觉得,我们还没有开始做一些合作的事情,便已然有谈崩并且内讧的趋势了?” 可惜了,关于她的问题,张残和席哲都没有回答,两人只是四目相对,谁也不让。 “我能不能问张兄一个问题?”席哲目中毫无退缩,待见到张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后,他才接着说:“就算张兄得到了万利商会,能够如何?” 张残想都不想的说:“那,买房买田,妻妾成群呗。” 顾如雨俏脸一红,啐了一口。 “请恕在下直言,张兄的性格,并不适合与人在商场之中较量。甚至来说,张兄其实根本就不懂得该如何去阴谋诡计勾心斗角。所以,木切扎掌势之时,张兄或许还能顺风顺水。但是一旦失去了木切扎这个强有力的靠山,张兄很有可能让万利商会做你的陪葬。” 席哲这话说的好生不吉利,不过张残却生不起气来,因为他反而越想越觉得席哲的话有道理。 “如果张兄愿意助我昆仑派,万利商会每年的利润,我们愿意付给张兄一成。” 其实张残还以为席哲这么争抢好处,是为了他个人,而看样子,他似乎想的却是整个昆仑派。 再三考虑之后,张残苦笑了一声:“看来万利商会一年的油水不少,引得堂堂昆仑派都垂涎三尺。” 席哲见张残这么“酸溜溜”,也知道张残已经答应了此事,便略显轻松的说:“利润却是其次的,主要是大同府的地理位置,无论对于哪个国家来说,都具有极为重要的战略性。所以我们在乎的,其实是大同府。” 张残看似无意的说:“贵派好像在下一盘很大的棋哩。” 席哲微微一笑,并不作答,只是低声道:“这几日,在下和师妹会仔细打探小翠姑娘的行踪。若是想找张兄的话,我们需要怎么做?” 也不知为何,或许是胆子小了的缘故,张残终究没有透露出胡家老宅这个地方。而且此时张残忽然想起了传天的手段,便有模有样的学着传天说道:“我们每天子时便在这家酒楼的屋顶见面。如果实在有急事,哈哈,不妨心中默念张某的名字三次,说不定张某就能听见了。” 这就是底气的不同。 想当初传天一脸洒然的说,真想挑战传某的话,只需要喊出传某的名字三次,届时不论传天身在何处,不论是生是死,皆会前来一叙。 到了张残这里,便只能在这句话之前打个哈哈,显然一点自信都没有。 因此席哲也只能认为张残心中有提防,便没有坚持下去刨根问底。 为小珠取到衣物的时候,张残居然又在回味传天当时的话。当时张残并没有在意,然而此时此刻,却满是疑惑——不论身在何处,这话显而易见。但是这“不论是生是死”,这句话该去怎么理解? 哦 明白了!一定是这小子在装b! 张残也只能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张大哥!” 张残听了这个声音,心中一片惊喜,转头望去:“荆老弟!” 果然是双臂奇长几乎垂地、背挎长剑的荆狼。 荆狼,中原第一快剑。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手老人曾经断言:倘若荆狼又有奇遇,使得内力大成,他将是天下第一。 要知道,在鬼手老人说这句话的时候,阴阳仙师、东瀛刀圣和耶律楚材这三个响当当的绝世高手依然在世。换句话说,鬼手老人深信内力大成的荆狼,足以站在这三个巨人之上! “荆老弟怎么在这里?”张残一脸的惊讶。 荆狼咧嘴一笑:“前几天我们华山派的弟子在大同府外被包了个饺子,恰好我在附近,家师便传书给我,着我先过来看看。” 也就是荆狼,能把同门之间的全军覆没,以“包了个饺子”这么轻松且诙谐的比喻出来。 “那么,荆老弟有什么发现吗?”张残做贼心虚,打探着荆狼的口风。 “没有!” 唔!多么可爱的人,多么可爱的回答!张残心里想着。 第347章 “张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又找了一家酒楼,两人坐了下来。 “一言难尽!不过张某在此,倒是有些时候了。”张残略微有点惆怅的说。 因为在张残回答的时候,他不由就想到了自己在大同府这么久,似乎所要做的事情毫无寸进,并且连带着搞砸了一件又一件别的事情。 也不知为何,张残忽然就想起了自己害死拉达之后,冷光幽语气冷漠的质问自己:你能不能办成哪怕一件事情? 回想现在的处境,张残不得不承认,他把所有的事情都搞砸了。 难道自己真的就那么没用吗?张残开始质疑自己的能力。 他现在是当局者迷,因为他不知道,当一个人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的时候,正是这个人蜕变的开始。 “张大哥在想什么呢?问你话也不说!”荆狼很不满。 张残强笑了一下,说道:“只是突然想起了一些烦心事罢了!” 荆狼哦了一声,然后有些向往的说:“真羡慕你们,总有烦心事所困扰。” 这话说的,其实是多么的气人。因为天底下的人,谁不希望自己无忧无虑。不过张残因为了解荆狼的过往,是以对他的言论表示理解。 荆狼自幼被狼群所抚养,十几岁之后被华山派的掌门古若秧所发现,并带回了华山之上。单是开发荆狼“人”的灵智便耗费了不少时光,所以现在的荆狼,其实思考能力或许和少不更事的孩童所差无几,自然不会体会到“烦心事”是何种感觉。 张残打了个哈哈,然后认真地说:“希望荆老弟永远都不会因琐碎之事烦心。”然后张残才问道:“刚才你说过什么吗?” “哦,张大哥知不知道是谁把我们华山派的子弟全都杀了?” 这神情这语气,荆狼好像问的不是谁杀了他的同门同宗,反而像是在问你今天吃过了吗这般轻松。 “是一个叫做韩芷柔的人主使的,而且她现在还是万利商会的实际掌权人。”张残如此回答,充其量只是隐瞒了他自己也参与其中罢了,完全没有骗荆狼,所以没毛病! “这样啊”荆狼撇了撇嘴,然后速度快到即使是今天的张残,也没有捕捉到他是如何拔剑在手的动作:“那张大哥先在这里坐一会儿,我去杀了她,就回来。” 张残断然摇头:“不行!” 在阻止荆狼之前,又有谁知道,张残其实做了好大的思想斗争。 没错,张残是希望韩芷柔死。荆狼这一去,凭着他的快剑,不见得不能取韩芷柔的首级于万军之中。如此一来,也算是有人了了张残的心愿。 但是,荆狼很有可能一去不回。 就算荆狼能够生还,他也将会成为众所之矢——无凭无据,荆狼大开杀戒,岂不给人“华山派以强凌弱”的口实?届时除非古若殃豁出去华山派的盛名不要,否则的话,荆狼还是难逃华山派门规的死刑。 说起来,张残其实和荆狼的交情不算深,死了荆狼一个,张残肯定连眉毛都不会动一下。可是不知为何,张残这一刻忽然之间,恢复了一点人的良知。 木切扎也指导过张残,当张残学会为了实现自己的利益去骗人,而不是为了骗取人的信任去骗人的时候,张残会走的更远。 “怎么了?为什么不行?”荆狼诧异的问。 张残不知为何,在阻止了荆狼之后,心里异常的轻松,仿佛从悬崖边折返到了平坦的陆地上那样心态安然:“张某不是怀疑老弟的实力,只是韩芷柔并不是无名无姓的小喽罗,杀了她,或许会给你的师门带来莫大的麻烦。” 荆狼随意地说:“这又何妨?家师说了,让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天塌下来,他替我扛着。” 张残听了这话,岂会没有一点感触?因为他也想到了自己已然仙逝的师尊。 若非师尊他以秘术代张残受过,张残岂会有今天?而师尊又岂会因为一身修为尽付诸于流水的缘故,如此过早的撒手人间? 叹了一口气后,张残颇有感触地说:“古掌门待荆老弟这么好,荆老弟更应该做出点出息给他看,而不是恣意妄为,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荆狼想了想,又问道:“那我怎么做才算是有出息?” 这话倒是把张残问住了。 一般来说,长辈对晚辈的期待,自然是希望晚辈飞黄腾达,光宗耀祖。但是如果晚辈做不到此点,他们也不会失望,依然会希望晚辈们能平安健康即可。 他们的要求,其实从来都不高的。 想半天,张残也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转而又干脆的说:“要不,荆老弟陪我去杀个人吧?” 这或许是最奇葩的回答。 但是更奇葩的,是荆狼一脸的兴奋:“走啊!” 至于刚才的对话,两个人似乎从未有过一样。 “张大哥要杀谁?” 张残认真地说:“严格来说,我想杀四个人” “几个人都一样。”荆狼其实一点也不礼貌,因为随意打断他人的讲话,是很没有教养的表现。不过很明显,张残根本不在意。 “虽然张某并不知道他们的相貌,但是只要荆老弟陪我在大同府里溜达一圈,或许就能探测出他们的所在。” “包在我的身上!”荆狼拍着胸口。 张残要杀的,就是那四名默契十足的弓箭好手。 前日在大同府里死里逃生的那一幕,张残至今回想起来,都觉得隐隐有些胆寒。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杀了他们,至少不用担心忽然不知从何而来的死亡之箭。 至于寻常的弓箭手—— 张残虽然做不到,但是聂禁曾经亲身演示过,寻常人所射之箭,根本无法接近其三尺的范围,还未及身,便被聂禁的护体罡气给弹飞。 而且这四个人武功也是不俗,杀了他们,也很有可能算得上断了韩芷柔的臂膀。 如果是普通人,要想在人来人往的一座城池里,成功的找到他想要找到的人,那只能说他运气逆天。 但是张残自然就不同了。 张残有神奇的精神力做指导,兼且左腿和前胸受过他们的箭伤,对他们的感应何等灵敏。 所以张残一边和荆狼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天,一边分心感应着他们的下落。 荆狼倒是把他的近况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自夜染尘被宫本灭天断了三指之后,中原武林大为震动。因为夜染尘也算是肩负着中原武林崛起的希望,当时他惨败之后,所有人都觉得他不可能东山再起。 因此,更多的人便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了荆狼的身上。 琴星雅的条件,当然比之荆狼要更为优越一点。但是古时男性为尊,若是让一个女流作为武林的精神领袖,怕是会让异国他邦,更加瞧不起中原。 至于传天,他乃是魔教出身,也并非正统。 于是乎,荆狼忽然之间就炙手可热了。 少林寺修书一封,寄到了华山派,希望荆狼剃发修行三年,修习少林派可脱胎换骨的绝学——洗髓经。 说到这里的时候,荆狼还甩了甩头发:“我怎么可能舍得我的头发!” 而当时,张残看了看荆狼因疏于清洗、已然脏的几乎结痂的“秀发”,心里却是想着:这有什么舍不得的! 不过张残却是替荆狼感到无比的惋惜,劝道:“荆老弟可以再考虑一下,洗髓经乃是少林寺除了金刚不坏之外,最博大精深的武学。倘若老弟修行有成,恐怕跻身到中原第一,也不见得不可能。” 荆狼倒是满不在乎:“那听张大哥这么说,我倒是更想去修行金刚不坏了。” 张残哑然失笑道:“有这个心是好的!不过金刚不坏,自古以来能够达到小成的,都寥寥无几。”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残忽然眉头一挑:“找到了!” 荆狼登时也来了精神,紧跟张残其后。 大白天的,两人毫不避讳的翻过一排排民宅,高来高去。 当张残和荆狼两人在一正街之上翩然落下的时候,张残也看到了将韩芷柔围在中心的那四个人。 “韩姑娘好。”张残微笑道。 荆狼讶然道:“这个丑八怪就是那个姓韩的?” 张残倒是忘了荆狼独特的审美观,因此在听到“丑八怪”这三个字时,忍不住瞅了荆狼一眼。转而回想起来荆狼特殊的爱好之后,便苦笑了一声:“然也。” “干脆一并宰了得了。”荆狼提议。 如果四周没有这么多双眼睛的话,张残肯定会举双手赞成。 不过可惜,韩芷柔如今的身价和声名,皆是水涨船高,毫无缘由的杀了她,张残也不敢保证会给荆狼带来怎样的影响。而且在张残的心里,总是想着以正当的方式击败韩芷柔,扳回一局证明自己。 所以张残只能摇头道:“不急,把这四个人杀了就行了。” 荆狼有些无奈,不过他倒是很听张残的,当下便点头道:“那就这么定了。” 韩芷柔却是轻笑了一声:“这个呆头呆脑的邋遢鬼是谁?好大的口气呢!” 张残哑然失笑道:“韩姑娘难道没有听说过,华山派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剑手,名唤荆狼吗?” 听了荆狼的名号,韩芷柔并不动容,反而淡淡地说:“哈哈,原来是被称为中原武林崛起的荆狼呢!哦,对了,不是还有个希望之星,叫做夜染尘吗?听说他被东瀛少天皇给打得再也拿不住剑了,是吧?” 最后,韩芷柔嘴角一翘,满是不屑地说:“死水一般的中原武林,好不容易蹦跶着了几条小鱼,你们便好意思称作这是活力吗?” 韩芷柔的意思很明显,那就是中原武林没有什么像样的人物,这一代出现了几个“颇有潜力”的夜染尘等人,便被所有中原武林视作救命稻草。然则在韩芷柔的眼中,那不过是“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笑话一样。 兼且她只知道夜染尘被宫本灭天所败,却不知道夜染尘因此更加突飞猛进,所以言辞之中,才会如此奚落和讽刺。 “怎么?没话说了?”韩芷柔瞅着荆狼问。 荆狼挠了挠头,转而问向张残:“张大哥,她刚才在说什么?” 好吧,太过婉转的话,对于荆狼这个“童心不泯”之人,显然就是绕口令一样。于是张残便把韩芷柔的言语最简单明了化:“她骂你是个混蛋。” “我去你的吧!”荆狼明显听懂了。 下一刻,纵使张残瞪大了双眼,也仍旧没有看清楚荆狼的剑,是怎样出现在他的手中的。 一抹光点袭向韩芷柔。 那还在“捧场”般发笑的四个人,也终于变得骇然。 韩芷柔更是俏脸煞白,急急后退,但是以她的去势,又怎能及得上荆狼的速度! 值此一刻,正是射中张残左腿的那名弓手,眼见不妙,双拳连出,妄图抵挡荆狼。然则下一刻,无能力偏要逞英雄之人,付出了一对拳头的代价。 “啊——”一声惨叫伴着鲜血,也吓得过路之人鸡飞狗跳,抱头乱窜,急急疲于奔命。 这就是小视“中原第一快剑”的下场。 而这么一耽搁,倒是给了韩芷柔他们反应的时间。 三人纷纷拔剑在手,韩芷柔叫了一声:“拦住他!” 说完之后,她自身却转身夺路而逃。 张残本以为剩下的三人会立马乱了阵脚,哪知这三人倒算得上是忠勇之人。其中两个一左一右,夹击荆狼。最后那人,却从怀中摸出一把精巧的折叠弓,迅速搭弓上箭,并远远的和荆狼拉开了距离。 张残见识过这些人使用弓箭的威力,哪敢任由他在暗中威胁到荆狼。提步运气,飞身朝他追去。 那人眼见张残追来,十丈之外,张残便见到他目光中的凶狠和煞气。 嗖地一声,饶是张残早已做好了足够的心里准备,依然有些猝不及防。 刚刚侧过头,险险避过这一箭。 嗖地一声,第二箭接踵而至,直奔张残心口。 张残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也只能停下追击的脚步,不敢再轻易逼近。 因为再向他靠近两丈,这中间留给张残的反应时间便会更短,张残实在半点信心,能够躲得过这快若闪电般的箭矢。 第348章 张残不敢轻易逼近,但是却一直将气势紧紧的锁定在弓手的身上。如果弓手轻举妄动,露出破绽,必定会受到张残雷霆般的一击。 所以,弓手也只是搭弓上箭,聚精会神的盯着张残,同样不敢轻举妄动。 这样一来也好,至少张残就不用担心他会向荆狼突发冷箭。 于是乎,两人谁也不敢有异动,只是互相注视着对方。 “要不,谁先眨眼算谁输如何?”张残闷声道。 那弓手却是以一种古怪的语调说道:“那天剿灭华山派的时候,就该将你杀了!” 张残这才知道原来在第一次合作的时候,他们便有杀自己的心,于是笑着说:“现在说这个,未免太迟了。” “你不是汉人?”张残听他的口音,发出了疑问。 那弓手傲然道:“我是西夏人。” 张残见他如此神色,哂笑道:“西夏国都忘了,你们的家都沦陷了,还有什么可值得骄傲的!” 那人目中闪过一丝愤怒,遥遥指着张残的弓箭,更是发出了无比的阴寒,张残心中一凛,当下不再说话,凝神戒备。 于是乎,两人又开始了一动不动的互相注视着对方,眼皮都不眨一下。 荆狼此时却走了过来,看着张残像石像一样,又看了看那弓手也像石像一样,挠了挠头,问道:“点穴?” 荆狼大摇大摆的走过来,自然就代表着他已经解决了另外两人。 那弓手自然很清楚自己同伴的底子,而荆狼三下五除二便解决了他的同伴,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恶寒,手上的弓箭同时气势大消。而注意力完全集中在他身上的张残,分毫不差的把握到了他心中的惧意,哈哈一笑:“老兄胆怯了!” 说完之后,张残犹如大鸟一般,朝着他非扑而去。 嗖地一箭,袭向张残面门。可惜他因为心生惧意,手上气势已无。所以这一箭的力道虽在,但是已经毫无威胁。 张残伸手一探,海底捞月,抓住了飞驰而来的箭矢,完成这个动作之后,便落在了他的身边。 那弓手本就不及张残,此时又萌生退意,更加不是张残的对手。 只是以折叠弓挡了张残以“箭”为剑的一招,便被张残飞起一脚踢中丹田要害,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便七窍出血,瘫软在地死去。 张残想了一下,从他的手中取过那把折叠弓。 这把弓通体黝黑,不见半点光泽,从而使得张残想起了自己那把已经不在“人间”的厚背刀。所以张残没有一点心理障碍的,便将之占为己有。 “现在怎么办?”荆狼问道。 “如果我们把这四个人的首级放在万利商会的正门口,肯定能把韩芷柔气个半死!”张残笑着说。 接下来的血腥场面,就不多说了。 而第一个人其实只是失去了双手被疼得昏了过去,可怜他什么都不知道,便稀里糊涂被送去了阎王殿。 在告诫荆狼暂时不要轻举妄动之后,到了和席哲约定的时间,席哲一见张残,便笑着说:“张兄这一手做得真漂亮,虽然残忍了点,但是韩芷柔被气得暴跳如雷,扬言说要将张兄碎尸万段哩。” 张残谦虚的摆了摆手:“举手之劳,何足挂齿。” 就这么一点也不腼腆的,把荆狼的功劳给据为己有了。 “金倩告诉我,韩芷柔的背后,其实还有一个隐藏在暗中的幕后主使,席兄是否清楚这几日里,韩芷柔拜访过谁,或者谁来拜访过?” 席哲摇头道:“若非张兄告知,席某至今都不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的存在!这几日,来万利商会向韩芷柔示好的人,简直就是络绎不绝,门庭若市,所以席某并未留心过。” 见张残皱着眉,席哲续道:“退一步讲,其实纵然席某留心,想来也是无济于事。” 张残思考了一下,点头道:“这倒也是。” 连土生土长的周心乐,都不知道这个人的真实身份,那么此人之隐秘,又岂会轻易让人看穿“他”和韩芷柔的关系。 “张兄放心!经张兄这么一闹,韩芷柔为了对付张兄,已然向席某示好。若能得到她的信任,那么席某会打探出她所有的底牌。”席哲淡淡地说。 张残忍不住提醒道:“韩芷柔绝不简单,席兄小心为好!” 席哲笑了笑,认真且自信的说:“张兄放心!” 张残看着席哲这个样子,心中却有了一点隐忧:所谓男追女隔重山,女追男隔层纱。一般情况下,女性只要稍微示好或者赞美几句,便很容易将男人骗的团团转、飘飘然。 席哲相貌也颇为俊秀,手底下也硬朗,算得上年轻有为了。那么如此一来,他本人肯定也“自视甚高”。 手段与智谋皆具的韩芷柔,不会不清楚席哲的这个软肋。只要韩芷柔假意奉承,那么,如果席哲没有很足够很足够的定力,是很难把持得住韩芷柔的“示好”的。 毕竟,无论张残再怎么恨韩芷柔,却依然不能否认她是一个格外有吸引力的女人。 可是张残却不能婆婆妈妈的再三叮嘱,那样的话,只会令席哲心生反感,甚至更加会让席哲背道而驰。 这一刻,张残忽然之间觉得,席哲这个人靠不住了。 如果他将来因此吃到了苦头,甚至因此丧命,也只能怪他自己。 心里满不是滋味的向胡家老宅走去,张残心中一动,温拿落在了张残的眼前。 只见温拿一脸的冷汗,沉声道:“小雅不见了!” 张残登时便觉得天都要塌了,反声问道:“什么叫不见了?” 看得出温拿很急,但是他的语气却依然沉稳:“上午的时候,小雅偏要出城游玩。在下已经派了二十名侍卫暗中保护。但是出城之后,小雅却还是被歹人挟持,只有两个兄弟身负重伤跑了回来!” “事发之地在哪里?带我去!”张残断然道。 两人全速而行,走出大同府七八里的路程,也远远偏离了官道,来到空旷却人烟稀少的所在。 就算四周的绿意再怎么清新自然,张残又哪有心思欣赏。此刻的他,心中七上八下,便忍不住嘟囔道:“大同府里现在暗流涌动,温兄又不是不知道!怎么这个时候了,还容得小雅随着性子来!” 张残自然算不上温拿的“上级”,但是听了这般埋怨,温拿也无心计较,只是反问了一句:“难不成,在下有那个狠心将小雅绑起来?” 张残听了这话,也知道温拿的难处。 谁让木小雅是城主千金呢?千金小姐以及官家公子,很多都是这样,反正就是随着性子来,就算闯了什么大祸,一般情况下,也都是不相干的下人背黑锅。 “温兄可知道对方是什么来路?”张残问道。 温拿摇了摇头:“那两名兄弟其中一个已经不治身亡,另外一个告诉我们事发地点之后,便陷入了昏迷之中。在下心里急切,便先一步来此,刚巧在路上又碰到了张兄。” 张残还在慌乱之中,便随口应道:“确实蛮巧。” “其实,张兄有没有想过,很多巧合,都是人为的呢?”温拿冒出了这么一句。 张残顿时停了下来,看着脸色已经不见半点焦虑的温拿,问道:“温兄这话,应该不是准备要和张某探讨哲理性的东西吧?” “当然不是!” 伴随着一声轻笑,手持着一把软剑的韩芷柔,在张残的眼角余光里,说出了这四个字。 张残见着韩芷柔微微侧脸的嘲弄笑容,便知道自己被温拿出卖了。 张残并没有对温拿有任何质问,反而问道:“那小雅此时是否平安?” 温拿的身形微微一颤,似乎没有料到此时此刻的张残,开口第一句话便是追问木小雅的安全。 “他们都说张兄自私自利,贪生怕死,然则张兄刚才的所问,让在下对你五体投地!” 张残无所谓的打了个哈哈:“经温兄这么一提醒,张某倒是也反应了过来!现在张某最该说的,应该是温拿你这个畜生,居然出卖我。” 无论张残是不是真的在骂,换来的都是温拿良久的沉默。好半天了,他才低声道:“张兄走好,我会替张兄照顾小雅的。她现在还在城主府上,很安全。” 试想一下,假若任何人被出卖,并且这个人还口口声声说会照顾你的女人,想来是谁都要被气得怒火中烧,甚至连肺都给气炸了。 而张残此时却一点异样的情绪都没有,反而诚心诚意地说:“有劳温兄了。” 说完之后,张残才转身正视着韩芷柔:“韩姑娘不是说要将张某碎尸万段么?” 韩芷柔轻笑了一声,但是她面上笑容虽然依然娇俏,但是笑声之中,却让人嗅到了刻骨铭心的恨:“我现在不正在这样做吗?” “韩姑娘万金之躯,还是别让这等小人的臭血,污了你的衣裙。” 双手背负的宫本灭天,阔步从张残的左侧走了出来。 张残笑了笑,说道:“宫本兄此言差矣!这白净的衣裙,在被披上韩姑娘的肉身时,便已经失去了为人遮风挡雨的意义,转而化身为了一块纯粹的遮羞布了。” 其实张残这一刻,心中还是异常懊恼的。 因为现在一回想,就算温拿演戏演得再像,但是只要张残保持镇定,施展出他过人的精神力,岂会察觉不到木小雅的所在?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迟了,要怪,只能怪张残关心则乱。要怪,也只能怪张残定力不够,如此轻易便乱了方寸,为人所轻易骗到。 “张兄还有什么话说?”宫本灭天悠然问道。 张残无奈地摊了摊手:“我猜宫本兄应该不会惧怕手中无剑的张残。” 宫本灭天还没有回答,身后的温拿忽道:“张兄接着。” 听声辨位,张残头也不回,背手一捞,捂住了温拿掷来的长剑。 只是轻轻一抖,“嗡”的一声细想,听着长剑不住震颤的余音,张残便已经和它建立起了美妙的关系。 换句话说,虽然张残是第一次握住这把长剑,但是入手不仅毫无任何生疏感,反而熟悉得,就像它本来就是专门为张残而铸就那样,如此的血肉相连。 “温拿!”韩芷柔厉声道。 温拿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请小姐责罚!” 张残见温拿如此,这才知道原来温拿竟然是韩芷柔的手下,如果张残猜的没错,温拿或许是韩芷柔原有的家臣。 韩芷柔哼了一声,宫本灭天却摆了摆手,笑着说:“韩姑娘暂且喜怒,温兄此举,乃是高义,亦是大好男儿才该有的光明磊落。” 也不知道韩芷柔和宫本灭天达成了怎样的共识,她最终还是给了宫本灭天的面子,转而朝着温拿冷声道:“若非少天皇阁下为你求情,本小姐必定砍了你的双手!跪远一点,在我离开之前,不许起来!” 张残绝不是因为温拿将剑借给自己,便替温拿说好话,只是纯粹看不惯韩芷柔这盛气凌人的样子:“真的难以想象有多少男人临幸过韩姑娘的樱桃小口,才能从中吐出这等超凡脱俗的b话!” 相信从头看到这一处的看官,会更加相信张残一直吹嘘着的——张某吵架从没输过! 只见韩芷柔暴跳如雷,持着软剑便朝张残走来。 张残心中自然暗暗叫好。 韩芷柔失去理智,正是张残击杀她的好时候。 哪知宫本灭天却从中杀出,一个闪身拦住了韩芷柔:“韩姑娘切莫中了张兄的乱心计策!倘若韩姑娘不解气,何不等在下将张兄捉到你的面前,任你处置?” 韩芷柔本来就不是什么无脑的女人,反应了过来后,倏忽又朝着张残一笑:“届时张兄肯定会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 喜怒无常的女人最是可怕!所以张残也有了计较,无所谓地说:“大不了张某先一步咬舌自尽呗!” 然后张残才朝着宫本灭天说道:“宫本兄总爱破坏张某的好事。” 宫本灭天哑然失笑:“在下是张兄命中的克星罢了。” 张残仗剑而立:“那么,来吧!冤家!” 宫本灭天双目微凝,紧盯着张残。 因不堪两人之间的气势所平地而起的劲风从中而分,吹得两人须发尽皆后扬。 第349章 不得不说,也不知道是谁,选择了在此地伏击张残。当张残刚刚意识到自己被出卖的时候,他甚至连逃跑的念头都没有。 眼下一片空旷,无可遮蔽。而且后方又有弓手把持,宫本灭天独占张残的去路,所以此时的张残,可谓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死亡是每个人都要面对的事情,当它真的来临时,要骄傲的站着面对它。 张残不由就想起了这句话。 与张残对峙的宫本灭天感应到了张残的决心,也是点头赞许道:“张兄很不错。” 张残自然知道宫本灭天指的是什么。 如果张残现在的念头,只是“如何逃生”的话,那么在张残出手的时候,肯定会留有余地,自然实力会有折扣。那么如此一来,宫本灭天便不能尽兴,同时宫本灭天会很失望的认为这场战斗,很没意思。 张残如何听不出宫本灭天的话语中的傲气,笑着说:“宫本兄不是要来取张某的性命么?要让张某等到什么时候?” 宫本灭天哈哈一笑,很爽朗地说:“你我互相对峙,暂时谁也找不到对方的破绽。此时要是谁先出手,便会将自身的空门暴露在对方的视野之下。” 张残的小心思被宫本灭天看破,本以为宫本灭天会无动于衷,哪知他却摇了摇头,笑着说:“也罢!在下便让张兄输个心服口服!” 话音刚落,宫本灭天隔空以手作刀,居然以“力劈华山”这一招做起手式。 张残被宫本灭天如此轻视,心中并无丝毫气愤之意。 宫本灭天力劈华山由上至下,而张残信手一剑轻挑,由下至上。 两人毫无花哨的硬拼了一记,如同火星撞地球一样,“砰”地一声巨响,真气四溢。在强烈的气流冲击下,连韩芷柔都不禁又向外围退了几步,以避锋芒。 同时韩芷柔心中也是暗自凛然:倒没想过这家伙竟然有如此功力! 宫本灭天脸色依然自如,一声暴喝,右手再度凝出刀气,直戳张残心房。 张残虽然也是面色如故,但是见了这“狂光刀法”中的招式,还是忍不住心中一片惊涛骇浪。 狂光刀法本就是集天下刀法之大成,宫本灭天又以手作刀,以意化形,更是让张残觉得这戳来的手刀,虽然平平无奇,但是却让人避无可避。 同时张残也知道,狂光刀法返璞归真,大巧若拙,若是想以复杂的变化迎战,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 有鉴于此,张残当机立断,长剑掷向宫本灭天的面门。想来张残弃最擅长的幻影剑法不用,肯定会超出宫本灭天的意料之外。继而趁着宫本灭天将长剑格开之时,拇指轻弹,“嗤”地一声,一道指风激射宫本灭天前胸。 一指头禅,专破内家真气。 哪知宫本灭天哈哈一笑,傲然道:“早料到了!” 只见宫本灭天双掌连拍,而随着宫本灭天每一掌拍出,张残不但感觉自己的指劲难以寸进,更是觉得自己如同深陷火山之中一样,燥热难当。 宫本灭天掌风的威力,在与朴宝英实现了某种结合之后,龙凤呈祥,威力大增,连张残的一指头禅都成功抵挡! 张残只觉得甚至自己的眉毛,或许都已经被宫本灭天的掌风烧焦,而呼吸之间,更是被火毒攻心,又岂能在这一次的交锋中占到便宜? 闷哼了一声,张残被震得后退了一步,喉咙一甜,一丝鲜血自嘴角溢出。 后去之势不止,宫本灭天乘胜追击,如大鸟一般飞扑而来。 等到宫本灭天攻至张残的面前,哪知他不知道用了什么诡异的身法,忽然之间在半空之中无处借力的情况下,竟然能再度一飞冲天,变得头下脚上。紧接着宫本灭天在张残煞白的脸色下,双拳并握合拢,就像是一把硕大的铁锤一样,朝着张残的脑袋当头砸下。 张残在此之前哪会料到世间竟有如此诡异的身法,以至于判断失误。心中正值惶恐之际,却发现眼前一黑,自身所有的视线范围,已经被那对拢成铁锤的双拳所完全占据,再不能见到其它。 张残牙关一咬,明知只是螳臂当车,却还是拼力双掌迎上。 “砰”地一声,张残很清晰的听见了自己两条小腿的骨折之声,同时又觉得一股浩瀚若海般的强大真气,势如破竹般席卷了自己的奇经八脉。 这一下子张残再也忍耐不住,“哇”地一下,喷出一大口黑血。 在倒地时的那一刻,张残还在想着:若非自己的肉体经过真龙之血所淬炼,这硬挨了宫本灭天一击,怕是早就被震得五脏俱裂而死了。 不过此刻虽然侥幸不死,但是却彻底丧失了动手的能力。 骨折之处以及加上内伤,这全身上下都疼痛到骨髓里的感觉,里里外外折磨得张残苦不堪言。恍惚间,看见韩芷柔巧笑嫣兮的款步来到张残面前,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七窍出血的张残。 “张兄不死,绝不是什么好事。因为芷柔说过,会让你后悔出生在这个世上的。” 看着韩芷柔那充满了嘲讽的笑容,张残又气又急,更是说不出来的心慌。最终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张残慢悠悠的醒了过来,当他刚刚恢复了一点理智,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如同散架一般的疼痛。 “张兄醒啦?”一声清脆、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在张残耳畔响起。 张残艰难的望向声音的主人,她正是之前一直陪伴在宫本灭天身边的那个东瀛少女。 张残脑袋昏昏沉沉的,倒是忘了这个东瀛少女叫什么名字。又一回想,似乎她好像也从未道出过她的姓名。 望了望四周,张残知道现在自己正处在一个山洞之中。 而且,自己的手脚全都被拇指粗的铁链锁着,几乎算得上是动弹不得。 不过张残倒也不是特别的慌张,只是再度扫视一圈,然后才少气无力的问道:“韩芷柔呢?” 那少女咯咯一笑,说道:“要不是我们还留着张兄有用处,张兄自然会一睁眼便看见韩姑娘。” 知道自己没有落入韩芷柔的手中,张残暗地里还是有些庆幸,不过这少女马上又道:“等到此间事了之后,我们会把张兄交给万利商会,届时张兄便能见到朝思暮想的韩姑娘了!” 或许是这个少女没有露出凶相,所以张残的心里倒是没有那么大的恐慌,反而叹道:“鬼才对韩芷柔那个娘们儿朝思暮想!” “张兄误会啦!我说的是韩姑娘对张兄朝思暮想!”那少女咯咯笑着,一点也不理会张残已经难看的脸色。 “能不能请教姑娘一下,你们有什么事情需要留着张某?” 那少女没有直接回答,反而指着旁边的一口大水缸:“张兄觉得此物做何用?” “如果张某所料无误的话,此物是用来做盛水用的。”张残自然知道自己回答的是废话,但是还是惯性般的贫着。 “不见得非得是水呢!”那少女眨了眨眼睛,大有深意的看着张残。 张残想了想,苦恼地说:“这要是用来给张残解决三急的话,肯定至少得十天半个月才能灌满。” 那少女啧啧了两声,倒也没有害羞,反而很大胆的伸出小手捏了捏张残的脸:“不乖哦!” 别看她似乎嘴角露着阳光且天真的可爱笑容,但是这一下子,肯定用上了暗劲,张残痛呼了一声,顿时觉得半边脸都被捏肿,甚至都麻木了起来。 那少女像是做了一件再稀松平常不过的事情,笑着说:“张兄的体内,还蕴藏着半滴真龙之血呢” 张残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你们是要给我放血?” “差不多吧!不过会留下张兄一条性命,好交给韩芷柔。嘻嘻,韩姑娘说她特意为张兄准备了上百种刑具!怎么样,有没有很期待?”那少女眨巴着眼睛,颇为俏皮的样子。 张残苦笑了一声:“姑娘待会儿能否一不小心,造成个医疗事故,把张某送上西天?” “那肯定不行啦!我是有医德的人!”说完之后,她拿起旁边的匕首,很干脆很爽利、连眼皮都不抖动一下,在张残的手腕上就是一刀。 流出来的鲜血,也并未让她有半点惧怕或者退缩的意味,反而见她的双目之中,闪动着兴奋和期待的神色。 “张兄的血格外红。”她很惊讶。 “姑娘的心格外黑。”张残这么说,末了,又补了一句:“下手也特别狠。” “我没你说的那么好啦!”这个时候,她居然装出了一副受之有愧的不好意思样子。若非眼下的情势不允许,恐怕张残真的会忍不住为之捧腹。 “果然这么神奇!” 顺着她的眼光,张残看到了自己手腕处的深口子,已然停止了流血。 这就是真龙之血逆天般的自我愈合力,若是普通人的动脉上被这么来一下子且不及时施救,肯定会因为失血过多而一命呜呼。 张残忍着痛,颇为惋惜地说:“这要是放血,得费好久的时间了。” 那少女摇了摇头:“张兄放心吧!办法都是人想出来的!” 说完之后,她又拿出一把刀背比较厚的匕首,同样二话不说,直接穿透了张残的左臂。 张残眼珠子暴涨,疼得连痛呼的力气都没有。 而那姑娘却凑到了张残的耳边:“随便有个血槽就行了,张兄太小看劳动人民的智慧啦。” 鲜血顺着匕首的血槽,像是一丝嫣红的线一样,牵扯到了水缸之中。 张残憋着一口气憋了良久,才吐了出来,像是牛喘一样重重的呼着气:“好一个,好一个劳动人民的智慧!我看倒是2b青年欢乐多,精神病人思路广。” 那少女嘻嘻一笑,一点也不生气,反而指着血线说道:“真好看。” “姑娘姑娘这般狠辣,倒是倒是令张某想起了一个故人。” “哦?谁啊?”那少女好奇地问。 “自然自然便是有石女之称的黑寡妇宫照玉!”张残这时只想着能多说会儿话,毕竟被人鱼肉,实在是太过的苦不堪言。干脆和她东拉西扯,省得她继续朝自己动刀子。 同时张残也想到,以前总是听说某个烈士如何的坚贞不屈,被百般折磨依然视死如归,宁死不降。张残本来还觉得几乎每个男儿,只要咬咬牙,便能挺过去。直到现在这一刻,张残才觉得自己错的是多么的可笑,又错的是多么的离谱。 “又是石女又是黑寡妇的,你们这些乱给人起外号的,实在是太缺德了。”那少女摇着头,似乎不太满意。 “主要是宫照玉确实是蛇蝎心肠,歹毒阴险。”张残深有感触的说。 “张兄总爱背地里说人坏话,有本事当着宫照玉的面说吗?”她撇了撇嘴。 张残不假思索地答道:“这有什么不敢的!“ 她点了点头,忽然之间嗓音一变,正是令张残熟悉得骇然:“张兄说吧!” 只见她伸手一揭,撕开了人皮面具,露出宫照玉那绝美的面庞。 张残目瞪口呆。 而后宫照玉喜滋滋地说:“照玉在听着呢。” 此时宫照玉再没有掩饰,连手上的肌肤,也恢复了她如常般洁白得几乎莹莹亮光的肤色:“哑巴啦?” 张残这一下子倒是忘了疼痛,反而呆呆地问:“怎么会是你?”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很简单啊!照玉一不小心遇见了宫本灭天等人,又知道他们有提炼真龙之血的法门,便杀了那个小姑娘,混了进来。” 张残迟疑了一下:“所以,宫姑娘并不打算放了张某?” 宫照玉颇为惋惜地说:“本来有这个打算。但是听到刚才有人那样评价照玉,照玉若是不蛇蝎心肠一点,岂不颠覆了照玉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这不是瞎说吗!”张残义愤填膺的说。 “是谁啊?这么含血喷人,竟然说美丽可爱的照玉是蛇蝎心肠!” 眼前的宫照玉,忽然之间让张残看到了一线生机。 第350章 不管怎么说,张残和宫照玉之间,虽然有过争斗,但是并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和怨,所以张残试探性地问道:“照玉会放过张某吧?” 宫照玉喜滋滋地问:“张兄为什么会这么想?” 张残一听这话,就知道宫照玉肯定没有这个打算。于是脑袋转的飞快,尝试着说道:“其实你我之间,也可谓是不打不相识。严格来说,你我初次相遇之时,张某不就救过照玉一次吗?” “但是事后照玉不是向张兄出手了吗?不过张兄大难不死罢了!” 张残有些乱了,问道:“照玉的意思是,你尝试着杀我,就算得上报恩了吗?” 宫照玉点了点头:“不然呢?” 张残失声道:“这算什么逻辑!” 宫照玉喜滋滋的回答:“这就是照玉的逻辑。还以为张兄早就知道了呢!” 不讲道理的人张残不是没有见到过,但是这么完全不讲道理的人,张残还真是第一次见。以至于张残听了之后,荒唐的感觉竟然完全压制了气愤。 “哦,宫本灭天来了。” 宫照玉再度戴上人皮面具。 张残还是过了好一会儿后,才觉察到宫本灭天的足音。而宫照玉提早张残三个呼吸的时间便能感应到宫本灭天的存在,张残心中免不了一阵惊骇:宫照玉的武功,什么时候进步如斯!难不成是因为琉璃宝典之故? “张兄受苦了。”宫本灭天瞅了一眼张残不住滴血的手腕,淡淡地说。 张残听了不由苦笑了一声:“宫本兄算得上是调侃吗?” 宫本灭天摇了摇头:“人的底限,应该止于嘲笑他人的痛楚。在下已经使得张兄受累,又岂会再去消遣张兄?如此作为,在下并无任何成就感。” 张残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不过也没有就此话题继续下去,问道:“宫本兄届时会不会给张某一个痛快?” 宫本灭天想都没想的摇头:“华夏这片土地,实在是让我等太过垂涎了!所以为了能从中分一杯羹,在下不得不迁就韩姑娘而委屈张兄了。” 张残淡然地说:“如果宫本兄是在羡慕我华夏大地的安定繁荣,那只是因为这片大地上没有像宫本兄这样的人罢了。” 宫本灭天被张残这么讽刺,不仅不生气,反而哑然失笑着说:“所以华夏大地现在孕育的,都是些不知长进的酒囊饭袋。” 张残再度微笑,精神只觉得慢慢有些疲惫,因此便闭口不言。 再度被拒绝,张残倒也并不气馁。 也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招,到了现在,张残不仅一点内力都无法聚集,更是浑身酸软无力,连之前所做的最坏的打算——咬舌自尽,都无法实现。所以听了宫本灭天的话后,张残显然是知道了:自己肯定逃不过被韩芷柔折磨的命运了。 不过还好,对于未来的“噩梦”,张残既然无力更改,那么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能是尽量不去想它。 哈哈,逃避似乎已经成为了张残的本能。 “不过——” 张残本以为宫本灭天会就此离去,哪知他又说出了这两个字。 张残先是一愣,紧接着不由就是哈哈一笑,然后精神都恢复了不少:“原来宫本兄遇见难题了!看样子,似乎还非得张某才能解决,对吧?” 宫本灭天倒也不隐瞒,笑着说:“在下得到河图之后,废寝忘食的钻研,但是却无从下手。据说张兄不止一次受过河图的指点,所以还请张兄不吝赐教。” 张残嗯了一声,点头道:“这个好说!现在,宫本兄可以来试着说服张某了。” 看着张残一副落地起价的样子,宫本灭天反而感觉有趣的摇了摇头,然后才笑着提醒道:“张兄似乎忘了自己的处境了!任那河图再如何神秘,在下要参悟它的秘密,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所以张兄此时不该是这般有恃无恐,而是应该想着如何尽最大的努力,摇尾乞怜,从而讨到在下的欢心才是。” 究竟如何使用河图,其实张残毛都不知道。鬼手老人在将之赠予张残的时候,也没有附带一份说明书。如果不是因为河图有过几次神奇的指引的话,张残其实都忘了这东西的存在。 不过张残自然不会让宫本灭天看出来,反而老神在在的说:“宫本兄切莫忘了!中土大地上有句老话,叫做天地才宝,有德人居之。” “神器只有在特定的人的手中,才能发挥出其无匹的威力。所以简而言之,与其说是人选择了神器,倒不如说是神器选择了人!” 宫本灭天点了点头:“是啊!连张兄如此人才都能占有河图,根本没理由在下就不行。” 张残顿时觉得无法交流下去了,气道:“那张某就等着看到宫本兄收服河图那一天。” 宫本灭天端视了张残好久,才冷声道:“在下能够降服凤凰胆,岂会奈何不了一个区区河图?张兄尽管看好便是!” 等到宫本灭天离开之后,张残才邀功般说道:“照玉你也看到了,张某没有出卖你的真实身份对不对?” 宫照玉并不承情,随意地道:“张兄说出来又如何?宫本灭天敢对照玉说个不字,照玉杀了他就是了。” 张残后悔地说道:“早知道张某就去试试了!说不定还能接着照玉的手,破了他的不死之身。” 宫照玉的语气有些嘲弄,但是如雪般的肌肤上,还是一如既往般喜滋滋地说:“什么不死之身?这点雕虫小技,糊弄一下张兄这样的蠢人倒还罢了!” 张残眉头一挑:“照玉知道能杀死宫本灭天的方法?” 宫照玉看了张残一眼,又咯咯一笑:“算了吧!照玉不是那么简单就能被张兄套出来的!” 或许是血流的太多了,张残慢慢觉得头脑发沉,意识也逐渐模糊。 还是在熟睡中好,那样的话,至少不用面对惨淡的人生以及不可改变的窘况。 再度醒来,张残只觉得口干舌燥,也不知道是因为没有食物果腹,还是因为确实是失血太多了。不过张残却很清楚,自己现在的脸色一定很难看,或许比之一具干尸都好不了多少。 低头看了看,水缸之中已经流淌了不少自己的鲜血,倒是如宫照玉所说,十分鲜红。但是那股味道,却冲得张残眼睛都略微有些发腥。 “张兄醒啦?”宫照玉喜滋滋的问。 张残嗯了一声,见宫照玉又以真实相貌示人,即使张残明知此时不可,依然觉得仅以相貌来说,宫照玉或许才是天下之冠。 喘了几口气,然后张残看着水缸问道:“这些都是张某的血?” 见宫照玉点头之后,张残喃喃地说:“竟然这么多,我却还活着。”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张兄有真龙之血护体,回复力堪称逆天。所以经过照玉的精心计算,刚好使张兄的血流量处在一个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平衡状态。” 张残这个时候居然还有心调侃:“照玉在折磨人这一方面,简直就是个天才。” 宫照玉显然接受了张残的恭维,无论他是不是真心:“其实,如果一个人在某个领域被冠之以天才的名号的话,他换个陌生的领域,依然能够取得不菲的成绩。” “我有点不甘心。”张残低声说。 宫照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感触,喜滋滋地说:“是啊,人的一生说来不短。但是直到死的时候,也依然觉得意犹未尽,如白驹过隙般短暂。他们总是觉得,自己还有很多该去做的事情,没来得及做。该去讲出的话,也没来得及讲。” “照玉真的不能放我一马?”张残不知怎么,再一次恳请宫照玉。 事实上,这已经不算是张残的风格了。 “张兄总得给我一个理由吧?照玉杀了那么多人,却从不救人。张兄这么一个可怜兮兮的表情,便是要让照玉破例么?”宫照玉掩着樱桃小口,喜滋滋的笑着说。 张残苦笑了一声,他也知道像宫照玉这样杀人如麻的人,乖张诡异,任何对于常人来说是“正常”的事情,在她那里绝对行不通。 也不知道她是天生如此,还是因为自小在魔教中成长,受到魔教的耳濡目染才变成今天的模样。 “照玉现在武功大进,是否因为琉璃宝典之故?”张残想了想,问了出来。 宫照玉一副孺子可教的样子,点着头喜滋滋地说:“好吧,张兄确实找准了突破口。那么,张兄成功使照玉破例了!” 张残无奈地说:“对啊!看在张某也算对照玉有微薄之力的份上,今日照玉对张某高抬贵手,来生张某必定做牛做马,洗衣做饭,俯首甘为孺等等!” 张残有些意外,愣了良久之后,才一副根本不敢相信的样子:“刚才,照玉算是答应了?” 宫照玉一边点着头,一边喜滋滋地说:“而且还得到了张兄下辈子为奴为仆的誓言。” 张残倒是没有在意这个,反而更觉得其中有鬼:“照玉真的答应了?” 见宫照玉再次点头,张残却是皱着眉:“为什么我觉得照玉是在骗我?” 宫照玉没好气地说:“你这人哩!不答应你吧,你婆婆妈妈唧唧歪歪个不停。现在答应你了,你又畏首畏脚将信将疑!” “这幸福来的有点快,张某生出怀疑之心多正常!试想哪个买彩票中了五百万的,都会在第一时间揉揉眼,也是不敢相信自己就是那万中无一的幸运儿一样。” 然后张残又提防着看着宫照玉:“照玉真的没什么条件?” 宫照玉摇了摇头,喜滋滋地说:“但是张兄倒是自告奋勇的开出了条件!那么张兄的下辈子,便是属于照玉的了!” 张残只觉得天旋地转般的诡异,忍不住道:“下辈子的事情,谁说的准?照玉竟然相信这些?” 宫照玉倒是很肯定:“反正照玉已经如约救了张兄,那他就得哦!” 张残反应了过来:“如约?他?照玉来救张某,是答应了谁了么?” 张残第一次见到宫照玉的脸上,不再是“喜滋滋”的样子,反而见她一脸不耐烦地厉声道:“哪来这么多废话!” 张残见状,呆了一呆。而宫照玉也知道她的失态,也是默然在了那里,久久不语。 正当张残要说话的时候,宫照玉忽地说道:“忘掉刚才发生的事情!不然真的别怪照玉心狠手辣!” 张残很知趣的没有继续问下去,不过知道自己似乎没有了生命危险,更是觉得精神焕发。又看了看自己不住流淌着的鲜血,很小心地问道:“那,照玉还要取走张某体内的真龙之血吗?” “为什么不?这样的宝贝,天下谁舍得拒绝!” 她又恢复了张残印象中的样子,一脸喜滋滋的表情。 不过到了这一刻,张残却觉得,或许宫照玉才是最善于伪装的人。若非刚才的那一刻真情流露,张残真的还以为宫照玉一直是“丧尽天良”般的乐天派,看上去永远都是那么喜庆的喜滋滋样子。 想到自己即将失去真龙之血,要说不心疼,那绝对是骗人的。毕竟有了它,几乎等于让张残又多了一条命一样。 心中惋惜,张残嘴上却故作轻松地说:“没有了真龙之血也好!江前辈曾经说过,此物至刚至阳,若是找不到合适的中和办法,张某会在半年之内受它反噬而死。好啦,现在总算是没有后顾之忧了。” 宫照玉咯咯一笑,指着张残说道:“张兄未免想得太美了!火毒已经渗入了张兄的奇经八脉和五脏六腑,没有真龙之血逆天般的护体能力,张兄只会死得更快!依照玉来看,张兄最多还有三个月的时间。” 说完之后,宫照玉还啧啧了两声,一副看好戏的样子。 张残这下心中更是一惊,失声道:“我怎么觉得,照玉好像并不是在救我?只是暂且放过,还是将张某进一步往火坑里推?”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求救永远不如自救。三个月的时间,够做很多事情了!好了,张兄再度醒来的时候,照玉便大功告成了!现在,安心的睡一觉吧!” 张残来不及抗议,便被宫照玉抚在了昏睡穴上,进入甜美的梦乡。 第351章 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宫照玉叫它“半滴”真龙之血。 水无形,无论什么时候,水珠都是一个完整的圆润的整体。但是捏在宫照玉指间的这半滴真龙之血,明显看出是从中分开的。就像是一粒金豆,被锋利的匕首从中而分一样,剖面光滑整洁,有棱有角。 张残感应了一下,却感应不到其中狂暴的烈性气息,问道:“为什么它连一点温度也没有了?” 那次炼化真龙之血的情形,张残至今都历历在目,清晰的恍如昨日一样。当时真龙之血那可怕的高温与狂暴的力量,蒸腾了数以万方的冰冷池水,才使得张残和朴宝英侥幸活了下来。但是现在的这半滴真龙之血,却除了蕴含着庞大的力量,再无任何“负面性”。 宫照玉瞅了张残一眼,喜滋滋地说:“哦,里面的火毒,已经全都被张兄吸收了嘛。” 张残登时觉得很荒唐,忍不住嘟囔道:“所以,张某曾经所受的苦楚,其实都是为了给照玉做嫁衣了?” “多谢张兄。”宫照玉这么回答,让张残一点脾气都没有。 知道自己将永远失去真龙之血的妙用之后,张残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张某不仅为照玉做了嫁衣,还将看到照玉穿上她步入美满的殿堂。” 宫照玉显然早有准备,将它收入一个玉瓶之后,才回答说:“张兄说笑了。天下男人,才有几个谁能配得上照玉?” 张残不以为然地说:“单以相貌来说,或许无人可以和照玉并肩而行。但是要以品行来论的话,照玉却又远逊哪怕一个最寻常的人了。” 宫照玉并没有一点不悦,反而轻笑了一下:“若是照玉连人品都无可挑剔,天底下的其它女子还有什么活路?” 这话自恋到让张残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而即使照玉如此,依然不乏裙下之臣。假如照玉现在委身下嫁,张兄愿意吗?”宫照玉提了一下嘴角,毫不避讳张残的目光。 而张残根本就是没有任何思想包袱,肃然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张某愿意一人沦陷,以善良感知照玉!那么,明天去领证如何?” 宫照玉嗤笑了一声,然后喜滋滋地说:“走吧,趁着宫本灭天他们不在,把张兄送到安全的地方,照玉便算是完成了这次任务。” 宫照玉之前说“如约”来救张残的,而以张残对宫照玉的了解,世人才有几个能令她做不愿意做的事情?所以再次听到她字里行间的不情愿,张残很想有骨气的说一句“大路朝天,各走一边,自己的生死与他人无关”。 不过他终究还是忍住了。 因为一无所有四处无援的时候,绝不是人该傲气狂妄的时候。 “张兄难道就没有发现,之前照玉戴着面具的时候,以宫本灭天之能,都没有发现到照玉伪装的破绽?” 经宫照玉一提,张残也是反应了过来:是啊!宫本灭天手段如何之高强,而他一路相伴的女随从被宫照玉“调了包”,他竟然一无所知? 想了想,张残老脸一红:“是啊!张某正想求教。不过照玉先一步说了出来。” 宫照玉嗤笑了一声:“就你这个态度,照玉无可奉告!将来总有你后悔的时候!” 言罢之后,宫照玉又摇了摇玉瓶:“照玉拿走它,对于张兄来说绝不是坏事。有时候强者需要一些奇遇,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强者,是靠着奇遇和天地材宝,才奠定他无可比拟的功绩和地位的。” 张残眉头一挑,失去真龙之血的郁闷少了一些,并且心中的一些“怨言”也消除了不少,甚至可以说是不复存在。 比如前几次与谈桂文之间的争斗,张残自信的底牌,便是真龙之血神奇的回复能力,而不是想办法在武道上压制住他。 幸亏现在得到宫照玉的提醒,否则长此以往,张残只会对真龙之血越来越依仗,那么相对应的,就会对武道越来越轻视。 “张兄明白了?” 看着宫照玉说教的神色,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的如此提点自己。想了想,张残心中一动:“是传天让照玉来救张某的,对吗?” 下一刻,宫照玉目中一寒,杀机骤现。 仍是那把带着血槽的匕首带着寒光,一下子就扎透了张残的左掌。 “嗯哼” 一声闷哼,张残咬紧了牙关,才没有因此痛呼了出来。宫照玉却把俏脸紧贴了张残的耳边:“别再挑战照玉的底线!” 缓了好久,张残还在喘着气,脸上的冷汗如雨般湿透了额前。 “秘密就是秘密,当你看透的时候,一定要装作一无所知。”宫照玉冷冷地说。 张残苦笑了一声,有气无力地低声道:“这么惨痛的教训,张某会铭记在心的。” 刚才那一下,张残还是觉察到宫照玉的匕首,避过了自己掌心中的神经与经脉,除了让自己疼痛之外,倒是不会对自己有什么其他的影响。 挥着匕首,宫照玉切开了锁在张残四肢上的铁链。张残被绑着还不觉得,现在失去了锁链,反而才知道自己脚步是多么的虚浮,头脑一沉,更是险些栽倒在地。 “自己站稳了,别指望照玉会扶你。”宫照玉一点“怜香惜玉”的意思都没有。 张残忍着昏昏发沉的感觉,不知道用了多大的毅力,才使得自己没有晕厥过去。只是迈了一步,就觉得天旋地转,张残心中叫遭,只能强撑着以说话的方式,来使得自己不失去意识:“河图,还在宫本灭天的手上吗?” 宫照玉头也不回的在前领着路:“张兄不会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想让照玉帮你将它夺回吧?” 没等张残回答,宫照玉续道:“自己丢了的东西,就要自己想办法找回,所以张兄还是免开金口!你这辈子,还嫌低三下四的次数不够多吗?” 张残强笑了一声,然后断断续续地说:“照玉,真,真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人留” “溺爱只会让人更加无能和懦弱。”宫照玉回答。 走出山洞,乍一见阳光,张残更是眩晕,那刺眼的光芒竟然使得张残的眼睛为之一疼。刚刚闭上眼睛,张残却悲哀的发现,再也没有力气去撑开这重若泰山的眼皮。 感觉像是一个世纪那样漫长,张残又再度苏醒。 醒来时的第一感觉,张残就是觉得自己这几天昏迷的次数,比之这之前的一辈子的次数都多。 “你醒啦?” 张残转过头,适应了视线后,见到了小珠。 “我怎么回来的?”张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首先去纠结这个问题。 “一个好漂亮好漂亮的仙女姐姐,把你背回来。”小珠答道。 “自己站稳了,别指望照玉会扶你。” 脑海中没来由的,就想起了宫照玉这近乎不近人情的冰冷的话。 “你在笑什么?都这个样子了还笑得出来?”小珠晃了晃张残的眼前。 “啊?我有笑吗?”张残讶然道。 “哈喇子都流了一地了!”小珠抿嘴笑了一下,转而说道:“她好漂亮,笑的样子好美,除了琴姑娘,小珠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得天地造化般的可人儿。” 张残嘿了一声,不以为然地说:“通常情况下,我们认为一个人优秀,只是不了解这个人罢了。” 运起内视术,张残知道自己现在虚弱得可怕,这个时候别说是和人动手了,恐怕连小珠都能轻易置自己于死地。小珠则是以为张残在看他全身上下绑着的厚厚绷带,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给你绑的,有些地方打的结不好看。” 张残忍不住笑了出来,虽然牵动了不少伤口的疼痛,却还是说不出来的很纯粹的开心:“好像这个时候,我没有理由在意这些吧!” 金倩的脚步传来,见到张残醒来,先是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以后,才问道:“张兄这几日发生了什么事?” 张残没有一点隐瞒,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金倩半中间没有打断张残一个字,直到张残说完,她才表示了惊讶。不得不说,这样的态度,让张残觉得她相当有教养。 “温拿竟然是韩芷柔的人?那么木切扎就危险了!据倩儿所知,城主府里里外外的护卫,其实都是温拿一手选拔的。” 张残也是皱着眉:“既然如此的话,木小雅或许不会有什么危险,但是木切扎就说不定了!” 金倩瞅了张残一眼:“张兄还是先好好养伤吧!” 张残也知道自己是什么情况,现在自己又失去了真龙之血,伤势愈合得速度简直让张残觉得慢得发指。不过越是心切,其实越是影响康复,所以张残只能将所有的挂念全都抛之脑外,尽量做到局外人般的超然。 周心乐倒是好了很多,现在都能下地走路了。 看着她为了康复而锻炼,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一瘸一拐,张残只觉得碍眼之极:“女人,你能消停一会儿吗?” 周心乐哪有可能给张残好脸色:“你最好说话客气一点,不然心乐一个不小心,拿着拐杖把你敲死了,你觉得现在有人拦得住?” 周心乐虽然行动不便,但是功夫还在,小珠自然是没有能力阻拦得了她。 倒是齐绝的孙女在这几日,已经知道了只有小珠才是真心关护她的人,于是便也爱屋及乌般站在了张残这一边:“等我告诉爷爷,肯定爷爷肯定会把你们都杀了!” 张残再怎么厚脸皮,也不可能好意思让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女孩为自己出头,不过孩子的淳朴,还是让张残有了一点点的暖意:“小姑娘,你知道他们都是谁吗?” 张残指了指周心乐、金倩和李越。 那小丫头摇了摇头:“不知道。” 于是张残无奈地说:“那让我先给你上一课!在威胁人的时候,一定要打探出他们的底细,知道能招惹的,自然想把他们怎么,就把他们怎么,谁也没话说。” “那要是招惹不起的呢?” 金倩有了一点好奇。 张残一副过来人的样子说道:“招惹不起的,那就要和他们讲道理。如果不巧对方蛮横,并不能以理服人,我们日后也可以说他们没素质!如此一来,无论怎么自己都不算吃亏。” 金倩一拍巴掌,然后翘起了拇指:“高!” 周心乐当然把脸一扭:“无耻!” 小珠却趁着那女童不注意,凑到了张残的耳边:“我们能保护得了她吗?” 看着小珠疑问的脸色,张残想了好久,才低声道:“她和她爷爷,肯定有一个活不了的” 小珠陷入了沉默,低着头一句话也不说。张残知道她心中难过,却找不到合适的安慰方法,也只能无奈地说:“残酷,其实正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在这密室里不见天日,很容易失去时间的概念。也不知道过了十天还是半个月,经过不住的打坐疗伤,张残的伤势好转了很多。 这期间,金倩也不住将与齐绝沟通的结果告知张残。 但是其实并不如人意。 金倩说,齐绝显然是着了韩芷柔的迷,自己的孙女与韩芷柔之间,齐绝现在仍然在摇摆不定。张残听了之后,心里自然不住的往下沉。 随着时间慢慢的流逝,张残觉得,齐绝会对他孙女的关切,越来越淡薄。直至有一天,他会将他依然存活的孙女,当成一个活死人的话,那么这张底牌,便再无任何作用。 “张大哥最近去哪里了?”好久不见的荆狼,一见面就是满脸的不悦。 张残知道该怎么去化解荆狼的不满,笑着说:“张某差点被人杀了。伤势到了今天才” “谁?” 果然,如料想中的一样,荆狼一脸的怒意。 张残笑着说:“他叫温拿。坑了我一把,害得我失去了好多。” 又一想,张残觉得有些如此说法对温拿并不公平,便又道:“其实也得到了不少。” 回想当日的情形,从本心上来说,张残其实并不打算拿温拿开刀,甚至觉得温拿这人不错。可惜的是,他对韩芷柔太过愚忠。 当然,只是如此的话,倒也没什么。但是温拿掌握着城主府的生死,那就是一个很大的变数了。为了慢慢扳回劣势,那就得把不可掌控的事情,降到最低最低。因为现在,不是随性而为的时候。 残酷,正是这个世界的本质。 第352章 “哦,对了。前一阵子荆老弟的同门被全灭,如果这件事情张某也参与其中,老弟会不会拿张某开刀?”张残看似开玩笑的问。 荆狼想都不想的说:“这怎么可能!死个个把人罢了,我怎么可能会向张大哥动手!弊派上下不是都在说独孤单和代兰被张大哥杀了吗,我有说过张大哥一个不字吗?” 荆狼的表情还有点气呼呼的样子,似乎认为张残的这个“假设”,影响到了两人之间的关系似得。 好吧!得了荆狼这句话,张残的心里安生了很多。说起来,张残就是喜欢荆狼这种忠奸不辨是非不分,纯粹凭个人喜好做事的人。 典型的帮亲不帮理!张残也庆幸自己和荆狼从认识的那一天,便打好了交道。 眼下荆狼这个华山派弟子就在身边,张残便问出了憋了好久的疑惑:“代兰的尸体找到了吗?” 荆狼古怪地看了张残一眼,问道:“张大哥不是把那对狗男女全扔西湖底喂鱼了么?哪有可能找到尸体!” 张残越想越觉得怪异,自己不过是杀了独孤单,但是代兰怎么好好的也死无全尸了?难不成是风过云做的? 也不像! 风过云虽然身处魔门,并且嗜好采花,但是仍然不失为一个坦荡荡的大好男儿,应该不会对代兰下此辣手。 而且张残也亲眼见识到了,被风过云采过一次的女儿家,真的如风过云所说,都一个个不能逃避风过云的魅力,并且都一个个不可自拔的疯狂般爱上了风过云。 想到这里的时候,张残的心目中不由浮现出林承运的千金,那明眸皓齿的美丽风采。 可惜,已经作古,被奸人以邪术害死。 而林承运失去爱女,一腔怒火之下,抛弃了偌大的家业与无比尊崇的官位,杀向湘西。 可惜,林承运未能报了此仇,并且还被人炼成了一具行尸。 荆狼拿手在张残的眼前晃了晃:“张大哥怎么又问起这对狗男女了?” 张残默然了许久,到现在也懒得辩白了,因为想来无论自己作何解释,都不能改变“代兰是张残所杀”这个事实。 这下好了,义弟因自己害死,义弟妹被自己所杀。索性现在没有一个叫做互联网的东西,不然的话,下方的热评肯定过万。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代兰和独孤单之间就算发生了什么,也只是正常的男欢女爱罢了,倒不能说他们是狗男女。” 或许是源于对死者的怜悯,张残却意外的为代兰和独孤单说了一句好话。 所谓的仇与恨,随着那个人的作古,竟然也会变得如此之淡。 正低头沉思着,张残心中一动,就见宫本灭天昂然立于长街之上,一双虎目正不带一点感情的望着张残。 “樱美在哪里?” 张残先是不解了一下,紧接着就明白了过来。 所谓的樱美,应该就是随着宫本灭天东渡而来的那名女子。张残找不到宫照玉欺骗自己的理由,那么按照宫照玉的说法,这个樱美,自然是被杀了。 张残答道:“宫本兄贵为东瀛少天皇,怎么对一个随从女子这么紧张?唔!张某发现了什么吗?” 宫本灭天并没有对此做任何肯定或者否定,依然一副冷冷的样子:“樱美在哪里?” 能打击到宫本灭天的事情,张残肯定不会放过,于是哈哈一笑:“自然是被张某杀了!不过宫本兄放心,张某在她临死前,令她体会到了做女人的乐趣。” 能骗到宫本灭天,其实也算是张残的本事。如果换做是之前的张残,在宫本灭天如此威压的逼迫之下,又哪能说出半句谎话?更不用说像现在一样,气定神闲,信口胡诌了。 宫本灭天瞬间衣袍鼓胀,气势攀升到了顶点。三丈之外的张残,都隐隐有些被逼迫得向后退了半步,以避其锋芒。 也就是这个时候,张残才真的流露出了震骇:这厮的功力,竟然进步到如此程度! 荆狼却是错了一步,挺立在张残的身前:“哪来的野狗?滚远一点!别碍大爷的视线!” 想那宫本灭天身处皇族,必然自幼便受到无数人的恭敬。而他来到中原之后,即使与张残等人交恶,但是至少面子上彼此之间都是过得去的。 因为自古以来,就有“发财立品”这么个说法。那么堂堂高手之间,哪怕再大的深仇大恨,最多也不过是一句“老子宰了你”,绝不会像贩夫走卒一样般粗话连篇的喝骂。 而荆狼自然没有这个觉悟,任何“人类”所需要注重的形象,在他眼里根本无足道哉。 张残看着宫本灭天精彩的脸色,便笑呵呵的打着圆场:“宫本兄且息怒!荆老弟只是说话直了一点,不懂绕弯儿罢了,还请您多多担待。” 所以说,最怕的就是人在气头上,偏偏还有不识趣的火上浇油的。 宫本灭天不怒反笑:“荆狼是吧?伤我弟弟之人也有荆兄的份儿!在下不去找荆兄,反倒荆兄自投罗网来了?” 说完之后,宫本灭天只一个跨步,竟然用缩地成寸的步法一步横跨三丈,如此神色自如却能跨度如此之遥,确实让张残自愧不如。 再看他运掌成刀,一出手便是狂光刀法中的招式,斜取荆狼左肩。步法与刀招衔接的天衣无缝,一气呵成,差点让张残为止叫好起来。 也不知道宫本灭天在此之前是一直隐藏了实力,还是因为和朴宝英“龙凤呈祥”之后实力大增,总之,换做张残面对这一招的话,必定无可招架的后退。而在宫本灭天如此凌厉的进攻中擅自后退,那么等待张残的,只有强撑无果之后的授首伏诛。 张残虽然从未见到过荆狼完全发挥实力,但是有鬼手老人曾经的箴言,所以张残还是对荆狼信心十足。 有心想偷师一番,看看荆狼是如何应对狂光刀法这门绝学,但是只是眯了一下眼后,张残旋即又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世间只有一个荆狼,无人可复制。他的快剑,举世无双,天下无二。 荆狼没有任何防守的意思,事实上宫本灭天的这一刀,也让人无从可守。所以荆狼应对的方式很简单,用他那异乎常人的速度,和宫本灭天以攻对攻。 张残只见到一道光线窜出,游离不定,然后才听到了荆狼拔剑的清脆呛然声响。 还没等张残反应过来,那一道光线有如腾空而起的烟花一样,忽然化作点点光斑,在这如日中天的烈日骄阳下,何曾半点逊色。 宫本灭天双目如水,也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强光,有过半点眯眼的动作,也不知道他早已料到胸有成竹,还是因为他的双目之中修炼过其余的法门。毕竟按照常理来说,任何正常人的双目在此剑光之下,都或多或少会有些避让。 荆狼在刚才那样羞辱宫本灭天,但是见到了荆狼这一剑,他也不可避免的叫了一声:“好剑法!” 虽然不是亲身体会,但是张残从宫本灭天外泄的气势余波之中,仍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一刻的宫本灭天,他的体内忽然爆出一股足以动天震地的恐怖内力! 张残再不能保持局外人的超然,一边不住地退步避让宫本灭天的内力余波,一边震惊到不可置信的看着宫本灭天。甚至这一刻,张残一直认为的——同辈之中琴星雅的内力无人能及的这个念头,都有些动摇。 一道道有如实质的气墙,肉眼可见的阻隔在气势汹汹的荆狼之前。下一刻,荆狼速度快到一剑化万千的快剑,登时显形。并且受到宫本灭天粘稠般的内力所阻,荆狼手中的长剑速度,也慢到已然与常人无异。 中原第一快剑,若是荆狼的速度不在,那又有什么优势去对阵堪称令人恐怖的宫本灭天! 好在,宫本灭天带给张残一连续的冲击和震撼,也到此为止。 像宫本灭天刚才那样,在不到眨眼的时间里真气外放,凝结出壁垒般的重重气墙之后,他的脸色也有了一些不自然的苍白。若非如此的话,张残还真的会觉得宫本灭天,将是不可战胜的敌人。 而且,这货还有死而复生的神技。 不管怎么说,宫本灭天打得很聪明,也没有哪怕一丁点的自负。因为江湖上早就知道,对付荆狼,除非你的内力高出他太多太多,多到能影响他的速度。除此之外,没有人能挡得住荆狼的长剑。 所以初次和荆狼对阵的宫本灭天,要是多骄傲那么一点,他此刻已经死在荆狼的剑下了。 荆狼倒插长剑在地,也是喘了两口,称赞道:“不错嘛,有两下子!” 至于荆狼为什么也是一副气喘吁吁的样子,原因很简单。 像是宫本灭天这样的高手,即使有人能迫的他变招防守,那么肯定也是守中带攻。至少目前的中原大地上,还没有几个人,有资格能做到令他陷入一味挨打,不能反击的境地。所以他之前布下的气墙,就像是一个弹簧一样,倘若荆狼不能用他的剑法消散去宫本灭天的大部分力量,那么触底的弹簧将会反弹,反噬到荆狼的身上。 因此,两人之间只过了一招,却已经双双真元剧耗。 高手之间对决,本就是倾全力一击,凶险异常,胜负立分。你一刀我一剑的有来有去,那更像是过家家般的玩闹。 于是张残咳嗽了两声,大踏步向前,老神在在的说:“宫本兄好手段!张某也想讨教一二。” 这种没脸没皮的车轮战,也只有张残能够这么理直气壮的说出来,并且脸上除了得意,毫无愧色。 宫本灭天忍不住嘿了一声,说道:“张兄真教在下越来越不喜欢了!” 张残无所谓地笑了笑:“还好,张某在世的目的,也并不是专门为了取悦阁下。” 长剑一抖,张残朗声道:“阁下的骨灰,张某会令人送到贵土之上,不致污了我华夏大地的净土。” 忽地心中一动,张残转身望去,比女人还要漂亮的藤野新上漫步走来,细长闪亮的丹凤眼扫视着张残,他的嘴角上,也挂着一丝似笑非笑嘲弄。 他要是女人,真的就是个迷惑众生的妖物。 张残不由如此想到。 “在下手中五刀,张兄有没有兴趣陪我过两招?”藤野新上漫不经心地说。 “没有也不要紧,毕竟在下只是希望听到张兄的一个回答而已,至于回答的内容,其实并不能改变即将发生的事情分毫。” 藤野新上一副吃定了张残的样子,也一副要和张残死磕到底的决心。 老实说,没有刀的藤野新上,张残真的一副跃跃欲试,因为他有八成的把握能击杀了藤野新上,也有三成的把握全身而退的击杀藤野新上。 要怪只能怪刚才宫本灭天的先声夺人! 他以手刀攻向荆狼的那一招,张残不由自主地又回想了起来。此时再看着藤野新上,脑海之中,更加觉得那一招有如羚羊挂角,天马行空,让人无从可挡,无从可避。 暗自叹了一口气,张残知道自己已经被狂光刀法所摄,至少目前的时刻,心有惧意的自己,绝不是出手的最佳时机。一个闹不好,说不定还会着了藤野新上的道儿。 张残哈哈一笑,晃了晃手中的长剑:“可惜的是,张某手中的长剑凡铁一把,占便宜倒是还行。真要是碰到强敌,便捉襟见肘,还不如赤手空拳!嗯,好像张某并不擅长拳脚!” 对付藤野新上这种人也很简单。 虽说彼此之间势成水火,但是很多时候,都是立场不同,没有实质性的解不开的仇怨。所以张残只需要表明自己不在状态,那藤野新上也绝不会强人所难。 藤野新上虽然猜不透张残到底为什么不敢出手,但是还是仰天一笑,说道:“张兄若是生在沿海,必定是打鱼的好手。这种见风使舵的本事,我等望尘莫及。” 张残听他这么嘲讽,也不动气,反而笑着说:“逆流而上,迎风破浪,那是逆天而行,还不如老老实实安安稳稳的顺势而为,见风使舵。” “樱美在哪里?”藤野新上没再和张残继续瞎扯。 张残心中升起了些许的怀疑:这个樱美,似乎不只受到宫本灭天的牵挂,连藤野新上也是很在意。 要说漂亮,自然漂亮。但是对于宫本灭天和藤野新上这种级数的高手来说,岂会看不穿世间的真美与真恶? 将男女之情排除在外的话,难道这个樱美,她身上还有什么很特别的干系或者秘密? 第353章 “若是樱美出了什么事,张兄一定会后悔终生的。” 藤野新上留下最后这句警告的话后,和宫本灭天离去。 两人刚刚消失在街头,荆狼脸上闪过一丝嫣红,紧接着身子一颤,双目之中神光尽失,整个人也软了下来。 张残眼疾手快,一把按住了荆狼的肩膀,他才不致于萎顿在地。 如果是夜染尘的话,张残眼下应该撒手放开,因为夜染尘的骄傲,绝不容许他人的搀扶。好在荆狼哪会计较这个,感激地道:“多谢张大哥。” 张残苦笑了一声,荆狼是因为强要替自己出头所以才负伤,到了现在却来感激自己,着实让张残心中过意不去。 真气在荆狼体内视察了一番,张残忍不住惊到:“老弟竟然受了这么严重的内伤!” 荆狼先是嗯了一声,然后傲然道:“宫本灭天受的伤绝不比我的轻!” 张残想了想,没有去打击荆狼,自然也没有说出宫本灭天根本不怕和人两败俱伤的这一事实。凤凰胆确实太过神奇,竟然也让宫本灭天拥有了涅槃重生、死而复生的神奇能力。 完颜伤虽然说过,在宫本灭天“复活”的那一刻,似乎身体虚弱的可怕。但是谁又能保证在他重生的那一刻,就真的能彻底的将他杀死,永绝后患? 想到这么难缠的对手,张残不自觉的就有些头大。 荆狼看着张残紧皱着眉头,反而宽慰道:“张大哥放心,待我伤势有所好转,再替张大哥宰了那个什么温拿就是了!” 张残哪知道荆狼会说出这么一句话,看样子他还以为因为这一遭没有成功的杀了温拿,所以张残才这么一副愁眉不展的样子。 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张残慨然道:“单纯的人真可怕!他会掏心掏肺的对你好,却从不计较自己的得失!” “什么?”荆狼大惑不解。 太绕弯的话,荆狼听起来还是有些吃力的,张残并没有解释,只是笑了笑,然后轻声道:“没什么!好兄弟!” 这一声好兄弟,绝对是张残真的动了感情。 “这位就是中原第一快剑?”金倩眨着眼睛,上下打量着荆狼,美目之中,若有所思。 现在荆狼在大同府里孤身一人,别无去处。此刻荆狼又受了伤,为防止荆狼再有意外,张残便将他带来了密室之中。但是看着金倩那饱含深意的双目,张残却又有些后悔这个决定。 即使金倩掩饰得再好,张残就算没有看出来,却因为长年的厮杀累积的感应,捕捉到了金倩那若有若无的杀意。偷偷瞥了一眼,李越也是如此盯着荆狼。 高丽人终究对华夏中原虎视眈眈,能够将“中原新一代”的希望扼杀摇篮之中,日后肯定会在入侵之时,省去了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就像不同的人,有着不同的追求胜利的手段。有一些喜欢强大的对手,而还有一些,就更乐于慢慢瓦解对手,最终摧枯拉朽般不费力气的征服。 只看金倩和李越这一个小小的注视,张残便知道他们属于后者。 而这样的人,远比第一种要可怕难缠得多。 “你怎么长得啊?个子这么低。”荆狼蛮好奇的看着金倩,还拿手遥遥比划了一下金倩的头顶,只及自己的前胸。 虽说女子有“小巧玲珑”这么个说法,就算不能亭亭玉立,但是绝不会被人嘲笑是三等残废的。但是不管怎么说,荆狼这个动作还是很没有礼貌的。 被荆狼这么唐突,金倩却一点也不生气,美目之中倒是还有了一丝缓和:“荆兄果然如传言般那样直爽与单纯。” 我们都知道,说人直爽,其实就是在说他二。说人单纯,其实就是在说他傻。 荆狼自然听不出来,咧嘴一笑。 而他如此性格,也让金倩和李越对他放松了一丝戒备。毕竟将才与帅才之间,还是运筹帷幄的帅才更让人头疼。 张残的心里也宽了一些,至少不用担心金倩会在眼下的这个时刻,拼着彼此间撕破脸皮,也要斩荆狼于负伤之中了。 荆狼这才看向小珠,指着小珠的眼睛:“呀!独眼龙!” 小珠顿时脸上有些黯然。 这要是换了别人,张残早就一巴掌呼过去了,但是偏偏这个人是不懂礼数、并且是荆狼,张残只能皱着眉道:“荆老弟还是尽快疗伤是好!” 不过齐绝的孙女倒是替小珠打着不平:“你这人没爹没妈没教养吗?” 荆狼挠了挠头,看着映在眼前气呼呼的小脸儿,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没有!” 张残再没有理会这俩人,反而把小珠拉到了一旁,为小珠解释着荆狼的生平。这个过程中,小珠一直沉默不语,直到张残说完,她才强笑了一声:“没事呢!他说的是事实罢了。” 张残心中一酸,更是愧疚,正要说些什么,金倩却道:“敢问张兄,宫本灭天真的身负重伤?” 只看金倩的神色,张残就知道她肯定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不过这一点倒是和张残不谋而合,因为张残同样没有理由放过宫本灭天。 “当然!能伤到我荆狼,只有比我伤得更重才可办到!”荆狼一脸的气呼呼。 张残直接开门见山:“金姑娘知道宫本灭天的落脚之处?” 金倩神秘的一笑:“倩儿知道的事情,不巧比张兄多了一点。” 张残没有在意金倩脸上的玩味笑容,毫不犹豫地说:“那么,我们还等什么!” 月上柳梢头。 趴在一座高墙之外的茂密树枝上,金倩悄悄地说:“今天小珠姑娘对张兄很失望。” 张残眉头一挑:“此话怎讲?” 金倩吃吃一笑,低声道:“女儿家的心思,还是女儿家能够体会!试想小珠姑娘现在算得上走投无路,举目无亲,兼且她的眼睛乃是因张兄所毁,所以值此关头,她早已将张兄看作是唯一的依靠。但是今天荆狼那么对待小珠姑娘,张兄却不能给她很好的保护,可想而知她心中的失落。” 张残想了想,觉得金倩的话颇有道理,但是还是无奈地说:“我还能怎么办?荆老弟终究是无心之失,我总不能因此就和荆老弟决裂吧!” 金倩微微一笑:“无妨!最重要的是小珠姑娘现在很脆弱,张兄只要回去之后好声细语,曲意奉承,相信她肯定会对张兄更加依赖。” “曲意奉承?”张残咬着字问道。 金倩哑然失笑道:“随张兄怎么说吧!总之,张兄要尽快套出小珠姑娘的秘密。不然的话,我们真的很有可能会一败涂地。” 见张残闷声不语,金倩提醒道:“若不是看在张兄的面子上,倩儿早就对小珠严刑逼供了!所以为了小珠姑娘免受皮肉之苦,张兄还是别再耽搁下去了!” 张残冷声道:“你动小珠一个指头试试!” 这种威胁金倩毫不在意,只是反问道:“难不成小珠姑娘体内的毒,不是倩儿下的?” 张残冷哼了一声,却是无力反驳,连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刚才的威胁,是多么的苍白与可笑。 这次算是联合出动,自然不能先窝里反。金倩眼见场面尴尬,又问道:“张兄可知这座府邸是谁的住处?” 张残理所当然的摇了摇头:“金姑娘请赐教。” 金倩明显愣了一下,然后古怪的看着张残:“张兄来到大同府多久了?连这些最基本的事情都不知道?” “这是王归的府邸。” 张残点了点头:“张某干嘛要知道王归的府邸在哪儿?张某本来就是想着拿到那份不存在的帐薄,便抽身而退的。” 金倩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希望张兄不是因为倩儿在说气话!整个世界,人与人之间就是因为千丝万缕的联系构成,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倘若能够捋得清这些复杂的丝线,天下所有的事情,时间所有的联系,甚至于说未来世界的走向,都可以掌控在自己的手中。” 这种说法挺新奇的,张残还是第一次听到。转而细想了一番,竟然又觉得金倩所说的很有道理。 “张兄此次在大同府里一无所成,便是因为只是把眼光放在了眼前。结果很明显,一子落错,全盘皆输。” 张残心中的气愤减轻了许多,点着头说道:“受教了!” 金倩莞尔一笑:“所以,为了我们能成大事,或者说为了张兄将来能成大事,该学着把目光放得长远一些了!就像现在,张兄不是和王归也闹翻了?但是张兄连王归的住处在哪儿,王归是以何为生都不知道,又怎么好意思与之为敌呢?” 一张老脸涨的通红,索性现在时值半夜,或许金倩看不到自己的无地自容,不过辩解似乎是张残的本能:“其实张某只是在初次见到王归时,觉得他是一个有勇无谋的莽夫,不足一提罢了,因此才没有对他多做注意。” 金倩呵呵了一下:“一个莽夫,却在关键时刻捅了张兄一刀,并且还是让张兄那么的措手不及。” “张兄一定要记住,能够成为一方霸主的人,没有一个是简简单单的莽夫,不然他怎么可能坐得稳这个位置!” 张残这下子真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确实如金倩所说,能够成就一方霸业的人,即使他表现得再怎么粗犷,其内里也绝对是一个心细如发、精通权谋的好手。不然的话,就算他的基业不被他人吞并,他的位置也会被有心人取而代之。 场面又沉寂了下来。 又过了约莫一个时辰,大约丑时,金倩低声道:“动手!” 按照之前做好的分工,张残和李越齐齐朝着西厢房冲去。 至于为什么不潜伏过去偷袭,原因很简单。因为就算宫本灭天状态不在,但是还有藤野新上这样的高手在旁。 高手的灵觉就是如此神奇!打个比方,任何靠近到感应范围之内的人,就像是落入蛛网中的飞蛾一样,如论如何,也不可能瞒得过居中盘坐的蜘蛛。 藤野新上率先从另一间厢房里冲出,站稳在了目标厢房的门前。 他手中虽然无刀,但是昂然挺立,给人一种横刀立马,一夫当关的气势。 “倩儿见过藤野兄!” 金倩一声娇斥,算是和藤野新上打过了招呼。 张残还不忘叫唤一声,影响藤野新上的心神:“藤野兄相信张某,樱美真的已经不在人间!” 说完之后,张残也没有去看自己这一声带给藤野新上怎样的触动,和李越从窗口双双窜入房间。 暗夜下的房间,更显漆黑一片,但是岂能难得到张残和李越这样夜能目视的高手?更何况,宫本灭天那双血红又阴森的双眼,却如指明灯一样,尤其的清晰和碍眼。 张残和李越没有任何只言片语的废话,一左一右,两把长剑一上一下,夹击宫本灭天。 或许是真的觉得生死一线,危在旦夕。宫本灭天的求生欲望,使得他能在一瞬之间便将全身功力提聚到顶峰。 不过内伤未愈,便又妄动真气,宫本灭天还未出手,便率先喷出了一口黑血。 张残见此,心中自然一喜。下一刻只听宫本灭天厉喝了一声,双掌齐飞,竟然不闪不避,想要以一敌二。 这绝不是什么明智的选择,但是却出乎了张残和李越的意料之外。 砰砰两声气流冲击的巨响,张残和李越各退了一步。而宫本灭天却不免再度喷出一口血,整个人摇摇欲坠。 张残感觉得出宫本灭天的伤势,要比荆狼恢复得速度快上何止三倍!当然,这其中肯定是真龙之血的妙用。 啪地一声,一张金灿灿的篇页从宫本灭天的怀中掉出,落在了地上,在这没有任何光线的夜晚暗室里,是那么的熠熠生辉。 张残和李越不约而同的对视了一眼,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对方对河图的必得之心。 主动权完全在张残和李越的手中。而随着两人的分心之后的这一对视,登时使得小小暗室中的杀机涌动,消散了个一干二净。 宫本灭天嘿了一声,似乎有一种奸计得逞的得意。 第354章 张残和李越在进入房间之前,早已经通过各自的气势将宫本灭天牢牢锁定。所以在此之前,宫本灭天根本没有机会逃走。 而随着河图的出现,张残和李越都是不约而同的分心,锁定在宫本灭天身上的气机也就此荡然无存。 宫本灭天哈哈一笑,身形如陀螺般一飞冲天,钻头了房顶。 张残没有去阻拦宫本灭天,是因为他在担心李越会趁机将安然于地上的河图取走。而李越同样对宫本灭天的离去无动于衷,也是把戒备的目光投放在张残的一举一动上。 随着灰尘瓦片窸窸窣窣的落下,两人都没有眨过一次眼,只留下宫本灭天远去之后的千里传声:“两位的大恩大德,在下铭记于心!” 话说的洒脱,但是依然能听出宫本灭天想要表达出的恨意。 不过两人根本没有放在心上,依然在对峙着。 李越率先反应了过来:“河图和小珠,对张兄来说,哪个更重要一点?” 张残登时心中一荡,气势减缓了了几分。 没错,张残舍不得就此将河图拱手让人,但是眼下被李越等人挟持了小珠,那么张残其实没有资格向李越叫板。 感觉到张残心中的不甘,李越也不敢把张残逼的太急,毕竟张残的“优良名声”在外,万一张残真的置小珠的性命于不顾,誓要夺取河图,李越也当真拿张残没办法。因为被张残断了一手之后,李越没有信心和胆量敢和张残过招。所以李越低声道:“若是张兄愿意让出此宝,在下可以帮小珠姑娘解去体内之毒。” 张残看了看李越,又分外不舍的看了看河图,权衡了好久之后,才迟疑道:“李兄此言当真?” 李越知道或多或少,已经打动了张残,趁热打铁的肃然道:“若有半句虚言,定叫李某死无葬身之地!” 张残自己的赌咒发誓,一直以来就像是问别人你吃了吗这般随意,但是江湖之上大部分人,还是对“信诺”极为重视。张残看了好久,看不出李越有欺瞒的意思,兼且李越手中有小珠这么个盾牌,暗叹了一口气后,张残只能顺水推舟的做了个请的动作。 而后张残收起长剑,后退了几步,给了李越一段很安全的距离。 李越脸上止不住的喜色和狂热,三步并作两步将河图取在手中,张残甚至清晰的看到李越的手在颤抖。 其实一直以来,张残只知道河图乃是天地至宝,不过它除了指引过张残几次之后,张残并未发掘出它的其他妙用。不过在知道这么多势力都对河图垂涎三尺之后,张残也知道它的妙用肯定不止如此。 好吧!管他呢!反正目前的形势,它终究不是自己所能守护得了。 两人再度走出房间,恰好看见藤野新上和金倩一触即分,遥遥相对。 藤野新上点头赞许:“金姑娘好剑法!” 金倩难得苦笑了一声:“若是藤野兄手上有刀,倩儿自然不及阁下。” 藤野新上也是很难得的没有骄傲,反而轻笑了一声:“金姑娘谬赞了!有刀无刀,其实并无差异。” 然后藤野新上把目光转向了张残,张残在他开口之前,毫不仗义的拿手一指李越:“只看我干嘛?伏击宫本灭天的,也有李兄的份儿!” 藤野新上这才把那细长的丹凤眼也扫视了李越一番,然后重重的点头:“两位好自为之。” 说完之后,一个翻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前院这时传来铺天盖地的吵闹声,想来是王归的手下正在朝这里赶来,却是已经迟了一步。 想来也就是宫本灭天托大,要是他疗养的地方有更多的守卫看护,又怎么会让张残和李越轻易伏击。 “藤野新上好强!”回去的路上,金倩颇有一些忌惮的说。 张残诧异地说:“在我的印象里,藤野新上似乎和金姑娘还有一段距离。” 金倩自嘲般笑了笑:“倩儿哪是他的对手!他是倩儿在同辈之中,所见过的修为最为恐怖的人!” 张残听了这话,忍不住暗地里撇了撇嘴:那是你没见过一个叫聂禁的人! “宫本灭天呢?”金倩问道。 这次自然是换做李越回答会好一点:“虽然令他负伤逃跑,但是我们得到了河图!” 说完之后,李越将河图取出,那金灿灿的篇页,晃得人的眼睛都有些失神。 得知宫本灭天逃走,金倩本来还有些不满,但是见到河图之后,转而俏脸之上又涌出了不可抑止的喜色:“太好了!” 然后看了看张残古怪的脸色,金倩笑道:“张兄是多么的舍不得哩!” 张残暗自压下心中的百般滋味,装作苦笑了一声,倒是没有说什么。 假的! 当张残近距离看到这西贝货时,一眼就看了出来。 虽然这东西也是金子所做,但是它绝对不是河图!它不过有了河图的华贵,但是明显没有河图那种古朴沧桑的底蕴! 这是一件仿制品! 这一瞬间张残真的又悔又恼!自己居然会为了区区几两金子,却放过了宫本灭天这样可怕的敌人! 在这一刻,张残也下定了决心。为了不影响李越和金倩的兴高采烈和喜出望外,还是把这件事情的真想,无限期的隐瞒下去为好! 就让他们继续沉浸在喜悦之中,所有的后悔和懊恼都自己一个人承担吧! 不过,宫本灭天为什么会仿制一件河图? 那自然是为了骗人!但是会去骗谁呢? 应该不是东瀛刀圣,因为张残觉得宫本灭天没有实力能在东瀛刀圣的注视下,还能说出一句言不由衷的谎话。那么,应该也不是为了骗他的手下。毕竟,“东瀛少天皇”的身份何其尊贵,他根本没有必要对他的族人撒谎。 张残越想越觉得,宫本灭天要骗的人,可能是朴宝英那个傻丫头! 而张残脑海中以“傻丫头”代替朴宝英的时候,却是忍不住有些自嘲:自己是如何对待朴宝英,而朴宝英却是如何对待自己,怎么到了这个关头,还是这么没有一点骨气的去挂念她?甚至还用这么暧昧的方式去称呼她? 骨气呢? 收好河图之后,金倩郑重地道:“宫本灭天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说不定他会召集他的手下前来。据倩儿所知,蒙古国那边正好有一对东瀛的高手,我们一定要小心!” 张残听了这话后,更是忍不住惊疑:这高丽国,究竟在中土大地之上,布下了多少的眼线? 因为像是这种“国”与“国”之间的接触,可不像是寻常邻居之间的走动。很多时候,两邦之间的交流,都是有着很强的目的性。那么在其余邦国的眼中,自然尤为重视。 但是张残在化身“周解”之前,却对这些近在咫尺的重要消息都一无所知,可知这批东瀛高手掩藏得是多么的仔细和谨慎。 不过,他们还是没有瞒过金倩。因此,张残才会这么得惊疑。 “我们要抓紧时间行动了!希望张兄待会儿暂作壁上观,万勿阻拦!”金倩似是劝慰,实则却是警告。 其实所谓的“待会儿”,张残又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不过张残还是很痛快的点头。当然,张残答应归答应,心中却是在想,若是有人要对小珠不利,拼了自己的老命也要和他们死磕到底。 暗室之中,李越一把将依偎在小珠怀里的小女孩揪了起来。 那小女孩睡眼惺忪,嘀咕着说:“父亲,我还要睡觉呢” 李越的手不由松了一下,不过却只是一时,因为他再一用劲,捏住了那小女孩的锁骨,使得她登时一声痛呼,叫了出来。 如啼血的杜鹃一样,令人不堪其哀伤和凄凉。 小珠也被惊醒,叫道:“你做什么?” 金倩看了张残一眼,张残才知道,原来他们准备要对这个根本不具一丁点威胁力的无辜孩子下手了。 说实话,张残心中很不忍。无论怎么说,金倩和李越都是外族人,而就算这个小女孩的爷爷坑了张残,但是张残却还没有狠心到对她做出任何报复的想法。更何况,眼看着同是炎黄子孙的手足被强盗鱼肉,这种心情,使得张残几乎低落到了谷底。 张残沉默了许久,扶住了小珠柔弱的肩膀,对她摇了摇头。 “救救她!”小珠看出了张残的意思,急切地道。 张残忽然一阵心烦意乱,抬手在小珠的昏睡穴上一拍,小珠即使再不情愿,终究还是在绝望的眼神中,就此昏睡了过去。 没有小珠的急切的叫嚷声,但是这依然并不能让张残好受,站了起来,只觉得这密室之中的空气好浑浊好压抑,叹了一口气,朝外走去。 “张兄应该加把劲了!小珠姑娘若是再不说出那个人的名字,我们很难保证不会如此对待她!”金倩在张残的身后,若无其事般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张残登时升起一股无名邪火,转过身死死地盯着金倩。 金倩看着张残通红的怒焰,叹了一口气,低声道:“是形势所逼,张兄有什么怒火,尽管说出来就是了。” 一对铁拳被张残攥得劈啪作响,好久之后,张残才认命般低声道:“没有!” 而后张残冲着根本不知道怜悯为何物、甚至一副准备看好戏的荆狼说道:“老弟有没有兴趣陪我出去搞点酒喝?” 荆狼仍有内伤在身,自然不宜喝酒,不过他神经大条,哪会在意这些。刚好这大半夜被吵醒,他似乎也是饥肠辘辘,便颇显得积极:“好啊!” “这个时间,哪有开门的酒家?”李越下意识的说了一句。 张残苦笑了一声,索然道:“所以说是去搞点酒喝,而不是买点酒喝。” 屋顶之上,明月清辉。 如果被古若殃知道了,自己带着荆狼做这种偷摸下作的事情,会不会当时就下山来找自己拼命? 额,好吧,似乎华山派上下此时都是欲杀自己而后快! 摇了摇发沉的脑袋,张残只觉得手中的佳酿,如水一般淡,又如苦水一般难喝。 荆狼倒是咕嘟嘟得灌了个痛快,酣畅淋漓。砸吧了两下嘴后,荆狼一抹嘴巴,笑着说:“张大哥别愁眉苦脸的,再过几日,我的伤势便可复原,届时张大哥想杀谁我就去杀了谁!” 张残苦笑了一声,认真地说:“荆老弟或许不信,张某现在最想杀的,其实就是自己。” “好!不论那个自己是谁?他都是一个死人了!”荆狼自信满满的说。 感觉荆狼说话舌头都大了,张残这才发觉,半坛子下去,荆狼已经颇显醉意。 没再搭理荆狼的口不择言,张残却是越喝越觉得精神,越喝越觉得清醒。 话说回来,张残在军营之中,与金兵对敌,其实也没少做屠戮金国老幼的举止,当时从来没有过半点“过意不去”的自责感觉。 或许是远离了那个以杀戮换取生存的战场,张残真的觉得,自己的心肠,软了好多。也不知道这种多余的同情心,是不是就是他人口中的妇人之仁,娘儿们感情? 年年岁岁花相似,年年岁岁人不同。 望着天上的明月与繁星,张残在想,倘若它们亘古长存到至今,这么多么悠久的岁月!而看过那么多数不胜数的人间疾苦,可曾有一刻,它们真正为之黯然过? 不知为何,张残忽然想起了传天喜欢挂在嘴边的一句话:神之所以能够高高在上,正是因为它们能够坐视人间之苦难而无动于衷的无情罢了。 拖着清醒的步伐和拖着不省人事的荆狼,张残再度回答密室,只见小珠怀抱着那个小女孩,一如对难姐难妹般相拥抽泣着。 见这个小女孩仍然活着,张残心里终究还是一宽。 地上还有一线血线,而小女孩的左手上,缠着厚厚却又殷红的绷带。不管怎么说,能够活着,就算是万幸。 至始至终,小珠都没有抬头看向张残一眼。 将荆狼扔到地上之后,张残站在小珠的面前,一动不动。有心想说几个字,但是这才发现,一向能言善辩喜欢胡搅一通的自己,此时此刻,却如哑巴一样,张口难言。 第355章 “这是解药。” 张残伫立了良久,才说出这么一句话。 而小珠却是低着头,轻抚着那个小女孩的发丝,对于张残放在她手边的小瓶子,看都没看一眼,似乎根本意识不到,这件物事可以供她免除意外毒发身亡一样。 按照现在的话来说,当一个女人连哭闹都没有给你的时候,那就代表着她对你彻底失望了。 万幸的是,那个小女孩还是很懂事的,将解药攥在了手中。 她终于认清了谁对她好了! 一屋子的男才女貌道貌岸然,却是无不在打着她的主意,赋予着她伤害。 而唯独她嘲笑过的独眼丑陋,才是真正的关爱和呵护。 小珠和那个女孩儿慢慢平静下来之后,她也没有抬头看张残一眼。而张残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方法去打破这样的沉默,告诉她自己无法阻止?这似乎更像是在变相的承认自己无能。 愧疚,只是因为欠下的太多了。 张残一阵无力,坐在了角落里,望着满屋子耀眼的黄金珠宝,呆呆不语。 这些令人垂涎的财富伸手即得,简单之极,但是却换不回来小珠对自己的一笑。 不知过了多久,金倩宛如打了胜仗一样,凯旋般归来,冲着张残笑道:“齐绝服软了!他还以为我们真的不敢伤害到他的孙女儿哩!” 张残不知所谓的哦了一声,兴致缺缺的样子,引得金倩的诧异:“齐绝若是下定决心和韩芷柔对立的话,对我们的行动帮助太大了!张兄一点都不为之喜形于色么?” 张残仍旧蹲坐在角落,抬着头看了金倩一眼:“我们能做到这一步,居然是靠着伤害一个无辜的孩子才做到的?” 金倩猜出了张残低落的原因,美目之中闪过一丝嘲弄,淡淡地说:“等到齐绝被韩芷柔害得家破人亡之时,他肯定会觉得仅仅付出孙女两根手指的代价,便能及早看清楚韩芷柔的真实面目的话,这根本是一件不用考虑的美事。” 张残忍不住哈哈一笑,点头赞许道:“那么,金姑娘现在反而是齐绝的救命活菩萨了!嗯,我也看出了金姑娘身上的慈悲为怀。” 金倩哪堪张残的冷嘲热讽,美目为之一张,些许的森然便毫无遗漏的显现了出来。 李越这时开口道:“好了!大家现在都在一条船上,共进共退。真要有什么解不开的结,那也得等到此间事了之后,再分高下。” 很明显,金倩并没有把李越这个和事老的话放在眼里,反而提醒道:“张兄不要忘了,若非倩儿救你性命,你早就在这场争斗之中尸骨无存了!” 张残登时霍然而起,不咸不淡地说:“金姑娘也别忘了,能够感应的朴宝英的人,也只有张某一个。你救我性命,图的不就是让张某为你出力吗?” 金倩听了之后,不怒反笑的指着张残:“张兄果然是名不虚传的养不熟的白眼狼!” 当然了,金倩这话也没毛病。无论金倩救张残抱着怎样的目的,终究改变不了她救了张残一次。 “哼!张某还不愿承你恩情!百年以后,这条命金姑娘拿回即是!张某岂会皱下眉头?”张残冷冷地说。 也怪张残贫惯了,这话一出,张残自己都觉得这架可能吵不下去了。 金倩冷冷地盯着张残好久,最终还是转过头,笑了出声,并且笑了好久才止住,而后才正色道:“张兄有什么怨也发过了,能好好说话了吧?” 张残就算想继续翻脸,这个时候也没有咄咄逼人的气场了,只能借坡下驴,也顺势给了金倩一个面子:“多谢金姑娘担待张某。” “齐绝退居幕后,那么现在的韩芷柔,几乎已经囊括了大同府一半以上的生意。除了王归和宋笑之外,其余的势力都受到了极大程度的缩水。要知道,这齐绝才上任几天,却任由韩芷柔予取予夺,已经使得大同府里怨声载道,哀声一片了。” 张残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对身边看似不相及的事情完全不放在心上,反而这两天做足了作业,自然也知道了王归和宋笑的底细。 王归幼年流浪至大同府,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但是却凭着为人狠辣,硬是靠着双手杀出了一片天,并成立了“霸远”镖局。凭着王归的悉心经营与杀伐果决,倒是使得霸远镖局威名四起,已经近二十年,没有被任何绿林或者强盗光顾过了。 他至今孓然一身,从未婚配,似乎天生对女性毫无兴趣一样。像是青楼那种圣地,至少从未有人见他踏足过。 王归使得是一把虎头刀,据传言其刀法神乎其神,不过也久未与人动过手了,张残自然不知道王归的一身功夫还有几成。 或许是见面就生隙的缘故,张残在打听出王归的过往风光时,还有些许的将信将疑。事实上直到现在,张残其实也没有把王归如何高看。 当然,张残也清楚自己的这种轻敌心理,是绝对要不得的。 宋笑其实不爱笑。 在他幼时,父母双亡,不过还在,他的父亲留给了他偌大的家业。更幸运的,是因为和周处的深厚友谊,使得当时的周长鹤对他鼎力相助,暗中帮他消除了觊觎他家业的歹人,因此他才能坐稳大同府“酒王”的位置。 所以,缘于对周长鹤以及周处的感激之情,最近一段时日内,宋笑像是疯了一样费力打探着张残的下落,并扬言一定要把张残碎尸万段,以祭周处的在天之灵。 “按理说齐绝也是老江湖了,好像不应该这么糊涂吧?他难道不知道就算韩芷柔对他曲意奉承,图的不过是他的权势吗?”张残皱着眉,倒是感慨了一句无关的话。 金倩不但没有在意张残的跑题,反而笑着说:“倩儿反而觉得,这正是齐绝的高明之处。因为过时的权力,肯定一点作用都没有,所以还不如及时行乐!就像现在这样,齐绝享受到了韩芷柔的温存,他就得满足韩芷柔的要求,这是一个双赢的局罢了!” 张残也反应了过来,也只能怪自己到了现在居然还有一点天真,竟然会想到齐绝和韩芷柔之间是否以感情作为维系。 眼睛咕噜一转,张残也算是看明白了。 事实上,真正以感情维系的男女,其实才是世界上少之又少的异类。绝大部分,都是利益的结合或者生理上一时的需求和冲动罢了。 想明白之后,张残苦笑了一声:“金姑娘看得真开!要是你去当官,肯定是个富得流油的贪官。” 金倩抿着嘴咯咯一笑:“张兄或许不信!真要有那么一天,倩儿绝不止想当个贪官哪么简单!因为真要说起贪心的话,有些女性,绝对是令男人汗颜和望尘莫及的。毕竟你们男人到了最后,所图的无非就是金银和女人这两样而已。而女人却比之要纯粹得多,她就是想要得到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意为,整个世界。” 张残打了个哈哈:“还好这样的女人张某没见到过。” 金倩嗤笑了一声:“张兄忘了朴宝英了?” 张残愣了一下,细细一想,虽然他很不想把朴宝英和“坏女人”联系在一起,但是不得不承认,朴宝英似乎很符合金倩所说。 张残自然不会明着为朴宝英辩解,只能问道:“张某之前一直认为,金姑娘和宝英是很好的朋友呢。” 金倩笑了一下:“以前确实是。但是当她为了一己私欲而出卖我高丽族人的时候,倩儿和她便再没有半点规矩了。” 张残暗自撇了撇嘴,只觉得现在的金倩,更像是一个狂热的宗教信徒那样。稍有亵渎她的“神明”举动,便会被她无情的抛弃。 不过,每个为君者,或许都会喜欢金倩这种为了家国而忘我的人。 但是张残却觉得这种人好可怜。 “所以,张兄可以去行动了。”金倩最后说了一句。 张残又愣了一下:“金姑娘的意思是,让张某去联系王归或者宋笑?” 金倩抿嘴一笑:“这不是选择问题,而是张兄需要全部包揽。” 张残苦笑了一声,把目光转向李越:“其实,我觉得李兄出面的话,或许会比张某更适合。” 金倩眨了一下眼:“李兄需要去联系梦姑娘。” 差距啊! 张残心中暗叹。 不管这梦姑娘是美是丑,是老是少,张残自然都愿意去面对这么一个谈判的对手。 因为宋笑正叫嚣着要把自己碎尸万段,至于王归,张残见了他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可想而知张残无论和这两个人中的哪一位会面,肯定不会是什么令人开心的遭遇。一个说不准,有没有命回来都是个未知数。 金倩正色道:“请恕倩儿直言,张兄的定力远不如李兄,所以绝不适合去见梦姑娘。至于王归和宋笑,张兄只要让他们知道若是长此以往下去,他们肯定会被韩芷柔蚕食个尽这一点,便能够掌握住谈判的主动权。相信倩儿,中原人倩儿看透了。利益面前,父子可以成仇,而仇人可以化作亲兄弟。” 张残苦笑了一声:“因利益的结合或者分离,这好像并不是中原人的专属。” 金倩凑了过来,低声道:“宋笑那里,张兄可以让心乐帮忙。有她为张兄证明,相信宋笑那里是很好解决的。” 张残犹豫再三,为了小命着想,为了去见宋笑不被人砍成肉泥,终于还是腆着脸来到了周心乐的面前,关心地说:“心乐敷的药,有好久没换过了吧?要不要张某替你再去抓一些回来?” 周心乐斜睨了张残一眼:“心乐怕张兄抓回来的是砒霜。” 这娘们儿真没点眼力价,自己都这么好声好气的暂时讲和了,她居然还这么没心没肺,别说搁在男多女少的现代了,就是活在古代也是注孤生的节奏。 好吧,张残也没有哄女孩子的经验,再怎么说,小珠还在这边,张残也不可能会围着周心乐转。于是大手一拍:“你还想不想光复你周家了?” 周心乐点了点头,在张残的一脸喜色之中,又多说了一句:“所有计划心乐已然运筹帷幄了,张兄的好意,心乐就多谢了。” 张残为之哑然,不过还是难不住他:“那张某便只能暗中捣乱了!” 周心乐目中凶光一闪,张残就像是没事人一样,颇有一种任你狂风怒号,我自岿然不动的苍松之挺拔俊秀。 不是吹,没有个三五年的厚脸皮水平,哪能做得到张残这般老神在在。 “说!” 周心乐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张残不由就是暗自摇头,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敬酒不吃吃罚酒了!好声好气给你个阶梯下,你却偏偏要选择这种非暴力不合作,真不知道图的是什么。 当张残进入这座名唤“品轩刹”的庭院内,并且刚刚踏上客厅上的房顶时,便听到一声很有磁性的嗓音:“哪位朋友,何不室内一坐?” 张残心中一惊,知道是自己大意了。虽说张残并没有格外注重隐藏自己的行踪,但是却依然被发现,倘若房内正是宋笑的话,那么他甚至是和自己同级数的高手! 当真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以前坐井观天的呆在中土,哪会料到中土之外的年轻高手竟然如此之多! 只看一个小小的大同府,就有周处、周解和房内中之人这三个,那么这片广袤的大地之上,究竟还有多少数之不尽的超人? 可以说,张残这被道破行踪的一步,彻底让他收敛了小觑天下英豪的自大心。 再掩饰那就太没意思了,于是张残沉稳了一下心神,步入室内。 正中央的太师椅上,一个面如冠玉的青年,正手捧着一卷书册,似乎正读得津津有味。 他的脸上很光洁,肯定是常年缺乏笑容,以至于没有半点皮肤褶皱的痕迹。看来次子,也必是宋笑无疑。 张残抱了抱拳,然后才问道:“宋兄好镇定!似乎一点也不担心在下是刺客一样。” 宋笑点了点头,把书册放在一旁,用一种很漠然的语气,似乎更像是哀叹般的语调说道:“因为阁下的身上没有杀气。” 张残笑着提醒道:“杀气外露,那是庸手才有的作为。” 宋笑嗯了一声:“那么,宋某猜错了吗?” 张残知道他的意思,自己当然不是此刻,便摇了摇头,最终要是补了一句:“宋兄要不就是艺高人胆大,要不就是模式生死的真男儿。” 第356章 “兄台请!” 刚刚不知所谓的坐了下来,宋笑便斟满一杯袅袅的清茶,并且这个主人家还亲自将之放到了张残的手边。 见张残云里雾里的迷茫样子,宋笑淡然道:“饮过之后,是敌是友,再说不迟。” 张残感觉沉吟了一番,然后才由衷道:“宋兄若是削发为僧,肯定是个字字珠玑的有道高僧!哈!饮过之后,是敌是友再说不迟!竟然在下感受到了无边的禅意。” 直觉告诉张残,宋笑如此客气的对待自己这个夜半来客,并非是看破了自己的技艺高强。倘若自己只是一个不懂武艺的纯粹梁上君子,他也依然会把这杯热茶捧到自己的手边。 所谓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那么在宋笑的眼里,会不会苍生万物,不论好歹,皆可是客? 说实话,张残就这么忽然之间,就有点欣赏甚至说是喜欢上了宋笑。 抿了一口清茶,连夜半的凉意似乎都驱除了不少。 当然,这其实只是一种心理上的感觉。要知道张残现在好歹也算得上内力不俗,虽然做不到餐风饮露的辟谷境界,但是寒暑不侵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至于更高一层次的百毒不入,之前有真龙之血护身,张残也算是“捡漏”般达到。不过现如今真龙之血又被宫照玉夺走,自己是不是还不畏百毒,那就不得而知了。 嗯,改天整两斤砒霜下肚试试。 见宋笑呆呆的望着地面,张残先是顺着他的目光看了一下,直到确定了宋笑只是纯粹无意义的“目光空洞的发呆”后,才问道:“宋兄似乎并不打算问明在下的来意?” 宋笑似乎这才意识到,旁边还有张残这么一个会喘气的,眸中闪过一丝怠慢的歉意后,才低声道:“兄台请讲。” 如果没有特别博人眼球的事业线的话,那么在与人做谈判时,一定要掌握主动,掌握气势,要每一字每一句都要有令对方听下去的吸引力。 张残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是一开口,却终究还是先苦笑了一下,绝不是阿谀奉承般叹道:“宋兄真乃奇人!” 试想一下,大半夜忽然有个不速之客出现在你的面前,正常人都会先步步紧逼的问清楚对方的来意。若是朋友,那自然是有美酒,若是敌人,也肯定会怒吼一句“你去屎吧”,然后刀光剑影的大干一场。 但是到了宋笑这里,他却都几乎忘掉了张残的存在,反而是张残先沉不住气,要忍不住自报家门了。 宋笑没有对此作答,只是不咸不淡的嗯了一声,然后抬了抬手,示意张残可以继续说下去了。 然而张残却又不想通过“威逼利诱”来替宋笑分析形势了,反而笑着问:“宋兄可否告知在下,你可曾有什么希望或者需要完成的目标?” 这一问,明显让宋笑有了一点点的精神,他想了一下,然后答道:“兄台或许不信,其实在下就是所谓的扶不上墙的阿斗。不过这和实力无多少关系,更多的,是在下别无所求的心性。” 张残的眼光不算毒辣,不过宋笑这种人还是很容易看穿其个性的,所以张残早就在腹中拟好了说辞:“正如木秀于林,风必摧之那样。既然它有了那样的高度,自然需要更多的去应对额外而来的风雨。” 宋笑眉头一挑,点了点头:“我知道兄台的来意了。” 不待张残回答,宋笑依旧是一副淡然如水的口吻,似乎真的什么事都不可能提起他的兴趣一般:“那么,传承是什么?” 张残不知道宋笑这一问是什么意思,组织了一下语言,才慢慢说道:“所谓的传承,刨除传宗接代这方面的话,剩下的更多的是一种精神和象征。” 宋笑点头道:“兄台所言甚是。但是纵观古今,又有什么传承是至今不灭的?” 张残苦笑了一声,说道:“好像只剩下传宗接代了” “事实上这不过是本能罢了。”宋笑略显惆怅地说。 “如果宋某所料无误,兄台这番前来,无非是想告诉在下,现在的形式多么的紧要多么的危机。若是再不想着反击,恐怕宋某的家业便会被他人吞噬了个一干二净,对吗?” 张残也不隐瞒,只是啼笑皆非地说道:“那么,劳烦宋兄说服在下离开!” 确实有些啼笑皆非,因为“劝人者”和“被劝者”的身份,似乎完全调换了过来。 宋笑轻叹了一下:“连灿若星河的文化和思想,都不可能做得到永远光辉,更何况宋某手边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小基业?若是他人真的想拿,便拿走吧。” 张残心中不由就升起了怒气,之前对宋笑生出来的些许好感也顷刻间荡然无存:“宋兄真是个爱助人的大好人,尤其擅长量个人之所有物力,结他人之欢心。那么,在下也不再隐瞒!宋兄不是说要替周处报仇吗?张残便站在宋兄的眼前!” 张残自报家门之后,宋笑却一点异样的表情都没有,他口中向外人叫嚣着一定要把张残碎尸万段的那种凶狠,自然更加不能被张残发现。 “人死不能复生,宋某只是说说给他人听罢了,张兄何必当真?更何况,周处实则是被韩姑娘所杀。” 宋笑这话几乎气得张残发笑,因为在宋笑的身上,张残居然看到了自己当初背叛令然,使得令然因此而死的影子。 而且,宋笑是知道真相的人,但是他在称韩芷柔为“韩姑娘”的时候,并不是尊重敌人的语气,而是极度的平淡,惹来张残一阵阵的怪异。 “周家不是有恩宋兄吗?” 宋笑嘴角扯起了一个弧度,也不知道是在笑还是在嘲弄:“张兄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周长鹤能够坐到他的位置,手底下岂能干净?在下的双亲,实则便是周长鹤所害。若非在下装傻充愣,反而将他视作恩人,焉能有命到今天?” 张残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其中是这么的曲折! 想了想后,张残问道:“周处也知道这一切吗?” 宋笑摇了摇头,脸上难得的显露出了些许温情:“周兄确实是个好人,他曾倾力待我,有如兄长。可惜了,他没有得到应有的对待。” 张残嗤笑了一声:“坏人有天收,好人有好报只是生存与底层平民的一厢情愿罢了!” 宋笑点了点头,然后略显疲倦地说:“周兄在天之灵,一定不愿意看到在下会向韩姑娘通风报信的。” 张残忍不住哼了一声,他现在身在暗处,又岂会惧怕韩芷柔?有心想再挖苦两句,但是看着宋笑那低沉缅怀的神色,不知为何,张残也是想起了周处。然后不自觉的便放平了语气,有模有样的学着宋笑慨然道:“愿周兄含笑九泉。” 见张残起身,宋笑出声道:“张兄不再多饮几杯清茶?” 张残哈哈一笑:“张某活该是个劳碌命,夜晚绝不敢过得太安逸。再者清茶虽香,但是底味太淡,终究不如美酒的醇厚。” 宋笑自然听得出张残语气中的怨言以及道不同不相为谋的意思,也只是点了点头,没再出声。 攥着手中的碧玉发簪,张残早知道根本用不上这东西来证明自己清白的话,真不该在来时的时候给周心乐装了一次孙子。 稳了稳心神,张残尽力将出师不利的挫败感赶出脑海,决不能因此而扰乱了接下来的步伐。稍有平复之后,张残顺着方向,向霸远镖局走去。 自古以来就有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么个说法,这个说法,其实也算是对人性的一种解读。因为天底下绝大部分的人,都不免有惰性。就像对工作再怎么积极的劳动模范,时间久了,怎么也都会有些懈怠的。 所以霸远镖局里的守卫形同虚设,并不是说这些个走镖壮士修为不高,无法觉察到张残的暗中存在。只是因为他们在值夜的时候,有的四平八稳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有的三五成群扔着骰子,不是天上这么大个的月亮,张残都以为现在是热闹的正午了。 赌博真恐怖,太能在这个过程中彰显出人性了!瞧他们热情高涨的样子,连本金被张残摸走了一大半都不知道。 走到了后院,张残才隐隐约约听到一群人的齐声惊呼:“老子的银子呢” 只看王归房间的外象,张残根本不愿意他会是一个很朴素的人。 门窗上的红漆已然掉落的斑驳陈旧,这是很显眼的岁月痕迹。一阵微风吹过,似乎在告诉张残,任何的陈迹,都曾有他崭新并光鲜的岁月。 张残到了这里,便没有在掩饰自己的气势。而同一时间,张残感应到了屋子里的王归,从无意识的睡梦中清醒了过来。 夜晚是罪恶衍生的绝佳时机,也是很多达官权贵最为放浪形骸的美妙时刻。然而王归既有权又有势,却在张残来到之前,似乎已经沉睡了好久一段时间。如果这不是意外,而是十年如一日的话,王归肯定是一个很有自制力的人。 想到这一点,张残心中的敌意虽未减少,但是某些敬意却油然而生。 回想当日王归发难的“丑恶”嘴脸,张残忽然之间觉得,自己和周处败得是多么顺理成章的事情。试想如此敌人张残之前却一无所知,又岂能不一败涂地! 油灯点亮,房门无声无息的打开。 人的意识与思维很神奇,甚至能让一个人对从未改变过的事物产生出不用的看法。比如说现在的王归,一身简单的素白睡袍,反而让张残看出了他那潜在骨子里的英勇和傲气。 屋子里的陈设也非常简单,除了一张床和一套桌椅,以及桌椅上的一把虎头刀之外,再无他物。 不知为何,张残见了之后,却想起了一个小笑话。 说一个人去见郎中,问郎中,他自己怎么做,才能长命百岁。 郎中答道少饮酒即可,那人却摇头说从不喝酒;郎中续道少抽烟少暴饮暴食,那人却摇头说从不暴饮暴食也从不沾烟;郎中又答曰需要节制,少沉醉于温柔乡即可,结果那人却摇头说他从不近女色。 最后郎中怒了:不喝酒不抽烟不暴食不玩女人,你活个长命百岁图个鸟用! 现在张残一见这个屋子里的陈设,便断定了王归确实是那种不喜享乐,甘于清贫简单生活的人。 这他又没有子嗣,一辈子靠走镖拿命换来的银子又有什么用? 正想着呢,王归笑道:“张少侠和在下叙旧情的话,你我之间那绝不是什么值得回忆的愉快事情。所以,不妨我们直接步入正题?” 张残笑了一下,点头道:“王先生一针见血快人快语,张某佩服。” “张少侠现在绝不是为了自己而来,对吗?” 张残并不隐瞒:“张某现在与高丽人合作,定要洗刷干净韩芷柔冤枉张某的罪名,也要夺得张某失去的东西。” 王归并不为张残的表决心而动容,反而提醒道:“倘若张少侠投在木切扎的门下,剿灭韩芷柔,相信不是什么难事。” 张残眉头一挑,这才知道王归想合作的,绝不是自己加上高丽人的这方实力。他理想的合作对象,应该是张残再加上木切扎这一方才对。 当然,也有可能王归忌惮的,是将来张残得到木切扎的支持后,反而将他们这些飞鸟啦、走狗啦一网打尽,因此才故意提到木切扎来试探张残。 张残知道,自己一个回答不好,他将面对的,恐怕不只是“送客”两个字,很有可能还会带上一把明晃晃的虎头刀。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知道现在绝不是过度思量的时候,而且张残岂会不明白江湖人,所以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回答道:“江湖人行事,自有江湖人自己的准则,和官府朝廷又有什么关系?” 这话无疑在表明,张残绝不会借着木切扎的力量,来参加到这一场权力的追逐中。 王归看着张残坚决的神色,眼神之中明显有了几分松动。但是张残却知道,王归这样的表情,离相信自己还要差好远好远一段路。 但是无所谓了,张残自知自己的人格不值钱,但是因利益而结合,或许便能让两者之间关系密切。 第357章 和王归友好磋商之后,张残终于带着一点点的欣慰准备朝胡家老宅走去。 人们都说,好事与坏事一直都像是孪生兄弟一样,密不可分。张残经夜风一吹,倍感舒爽之余,却又感应到了冰冷彻骨的寒意。 圆月惨白,整整齐齐的民房在银辉般的光照下,使得长长的街道,呈现出一半阴影,一半亮光的景象。 听老人们说,这叫阴阳道,活人是不能走的。 张残不自觉的握紧了长剑,淡淡地说:“哪路朋友,何不现身一叙?” 手中的长剑,乃是张残这几日在武器铺中所购。当时老板吹嘘这把剑可削铁如泥,锋利到神鬼皆避。不过可惜,有些东西,能够吓退鬼神,却不能阻扰平凡的人类。 随着张残的话音而落,正前方如同幽灵般冒出一个黑色的人影。 他将全身隐藏在黑色的夜行衣里,只有一把细长的武士刀绽放着清冷的死光。五丈之外的张残,清晰的感应到这把武士刀上,凝聚了无数人的冤魂。 张残眉头一挑:“原来是小泽兄。” 小泽奇骏并没有回答张残,反而先是以单手拭过弧形的刀锋。 他像是在抚摸着一具女人迥热的肉体一样,抚摸着那充斥着杀戮的锋芒。看上去,似乎他那武士刀更像是没有开刃一样,因为不见他的手上有任何被割开的迹象。 张残自然知道,这是小泽奇骏实在是太了解他的武士刀了!所以才这么恰好的避开了刀的弧度,以及刀锋的底限。 “小泽奉天皇之命,来取张兄人头。”小泽奇骏锐利的双目盯在张残的脸上,那充斥着咄咄逼人的战意,寻常人根本不可能与之对视。 张残却是冷笑了一声:“真巧!张某本来还打算将来赴南海一行,以报兄台伤害莫岁寒的恩情!哪知小泽兄如此给面子,居然还敢大言不惭的站在张某眼前!” 小泽奇骏哑然一笑:“在下踏足中原以来,无往不利,无人可挡!而张兄也绝不是例外!” 张残微笑道:“小泽兄不妨说说,中原都有哪路高人折在了老兄的刀下?” 小泽奇骏叹了一口气:“手下败将的名字,在下本不愿提起,毕竟杀了这些个杂碎,又丝毫显示不出在下的手段。” “在下印象中比较深刻的,有个叫苏修的,据说是丐帮的帮主。还有个叫太清子的,手底下也有一点三脚猫的功夫” “太清子?”张残面色一变。 “张兄认识此人?”小泽奇骏似笑非笑的看着张残。 太清子是泰山派的传功长老,张残在泰山学艺之时,不少功夫都是太清子一把手一把手教出来的。 记得当时太清子十分严厉,张残的动作稍有不规范,便会受到无情的责打,他算是脾气很火爆的修道之人了。 看着小泽奇骏玩味的目光,张残自然知道他是在明知故问,并借助太清子的死,来打击张残的心理与斗志。 张残仰天长笑,瞬间蒸腾了双目中的微微湿润之后,才哑然道:“张某年幼时便每日每夜的毒咒这个牛鼻子,巴不得他早点死去,现在倒是让小泽兄帮在下完成了这个夙愿。” 小泽奇骏目中精光一闪,更多了几分对张残的戒备。 所谓三军不可夺其勇,匹夫不可夺其志。诚然,借助气势可以使得招式更为凌厉,但是在出手之前,最为重要的,还是一副冷静的头脑。 来而不往非礼也,小泽奇骏想要打击张残的心理气势,张残自然要作以反击。微微一笑,张残欣然着问:“小泽兄可识得樱美姑娘?” 之前无论是宫本灭天还是藤野新上,都对这个樱美的下落尤其关心,所以张残猜测,这个樱美肯定在东瀛,是个很重要的角色。 “张兄有话说话,何必兜圈子?” 果然,小泽奇骏在听到樱美这个名字的时候,平静的五官也有了一些触动。 张残长剑横身,笑着说:“如果有一天,小泽兄看见了路边有一具被剥了皮的女尸,她有很大的概率,便是那个笑起来一脸阳光的姑娘。” 宫照玉戴着樱美的人皮面具,就张残所想,那自然是被宫照玉杀了之后又剥了皮。就算不是,也管他呢,能打击到对手,张残的目的便已经达到。 小泽奇骏幽幽的一笑,更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张兄一定不知道,樱美乃是我东瀛刀圣他老人家的侍女。若是被刀圣他老人家知道,届时必会将中原血流成河,以警世人。” 正如小泽奇骏所言,像东瀛刀圣这样站在宇宙最顶峰的超绝高手,肯定会有他独特傲气。那么如果真的有人惹到了他,被他以雷霆般的手段报复,实在是稀松平常的事情。 因为东瀛刀圣决不允许世人挑战他的威信。 得知可能会引出东瀛刀圣这样的超强人物,哪怕张残再怎么刻意保持,心头的冷静依然销声匿迹。 同一时间,张残心中叫遭。 两股气势彼退则我进,小泽奇骏好不容易捕捉到了张残的分心,岂会放过这来之不易的机会。 一声厉喝,小泽奇骏双手紧握武士刀,步步生风,挟带着如虹的气势和卷着呼啸而来的狂风,朝着张残拦腰砍来。 这一刀速度并不算过分,但是由于是在张残分心的一瞬间攻出,更因其占尽了先机,便有一种寻隙而上般克敌制胜的味道。 毫不客气地说,在这个特定的时候,张残只觉得自己无论怎样反击,都不过是无力的徒劳,因为他根本不能避得过被腰斩的命运。 这倒不是说小泽奇骏的刀法多么的惊天地泣鬼神,纯粹只是他觑得了张残一时的破绽,从而影响到了张残的心神所带来的战果罢了。 不得已之下,张残只能退了一步。 东瀛刀客最重气势。 如果几乎同等实力的交锋,那么一定要切记,在与东瀛人交手时必须漠视生死,以攻对攻,万万不可退却。否则的话,一旦退让,令东营刀客乘胜追击,无异于自己宣布了自己的死刑。 张残不是不知道这一点,但是问题在于他一时之间无路可走。 一招被挫,张残却只能极力的想去忘掉现下的劣势处境,并沉稳心神,好迎向小泽奇骏接下来的狂风暴雨。 “张兄心怯了!” 小泽奇骏借着攻势,更显悍勇。 武士刀激发出令人直欲打颤的冰冷寒意,顿时使得夜晚潮湿的空气中,凝结出了些许晶晶亮的冰花。 张残钢牙一咬,幻影剑法使出。 人剑合一,张残和手中的长剑就像隐身般,同时消失在了小泽奇骏的眼前。 小泽奇骏不慌不忙,目中锐光暴涨之后,忽地一笑,信手斜劈。 “叮”的一声脆响,小泽奇骏武士刀劈向左前方的空无一物之处,却映出了张残那张惊骇欲裂的脸庞。 根本不给张残任何的反应时间,小泽奇骏武士刀如浪如潮,将张残从头到脚都卷在刀锋之下。 张残这一刻面对着小泽奇骏连绵不绝的攻势,哪有半点还手的余地,只能凭着“身意”的本能,见招拆招。 所谓的“身意”,很早之前解释过。大致等同于一个人踩在了钉子上,在大脑还没做出指挥的动作前,人却先大脑一步自行做出避让的动作,以防止伤害加深的本能。 不过由于这种行动先于意识的举动,实则就是人的行动脱离了思维,虽然在灵光一闪间能助人躲过致命的危机,但是很明显,这等于是把体能直接饱和,所以这种“透支”,也绝不是时时可为。 三刀过后,张残无论是思维还是行动,都因过度损耗而为之一慢。 当地一声,张残的长剑格挡在了小泽奇骏斩向自己前胸的一刀,却终究因为不堪重负,从中断裂。 紧接着那一刀顺势抹过张残的前胸。 张残只觉得自己被人开膛破肚一般,甚至在倒在地上之时,倘若他见到自己跳动着的心肺被摔在眼前,他也绝不稀奇。 “张兄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在精通各种忍术的在下眼前,使出这般小小的障眼法!” 小泽奇骏武士刀抵在张残的喉咙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倒在地上的张残,续道:“张兄可还有什么话说?” 张残只觉得胸前的热血,在不住的流淌,疼痛难忍之余,更多的是生命与力量的流逝。 低声闷哼了一下,张残扯了扯嘴角:“死在小泽兄的手上,不知道后世之人,会不会觉得张某是个抗击倭寇的英雄?” 倭寇一词,尤其不被东瀛人喜欢。不过在小泽奇骏的眼中,张残已经与死人无异,自然不会为之大动肝火,反而笑着说:“那么,我们拭目以待吧!” 小泽奇骏双目中寒光一闪,正欲动手。 忽然之间,天地之间一阵震耳欲聋般的轰鸣声,紧接着地动山摇,不只是两人所处的地面,连道路两旁的民房都在瑟瑟发抖。 地震? 张残和小泽奇骏的心中,刚刚同时升起了这个念头,便又见到在遥远的南方,一道细小如绣花针般的红光,拔地而起,贯彻天地。 同一时间,刚刚还搔姿弄首的圆月,顷刻之间黯然躲在了层层乌云之后。噼啪几声动天彻地、足以吓得人胆战心惊的电闪雷鸣,又将漆黑不见五指的长夜,映照得亮如白昼。 张残曾经见过这一异象,但是这一次尤为的强烈。不过他倒是没想到,小泽奇骏也知道其中的缘由,只听他低声喃喃地说:“那把神器,要出土了吗?” 张残或许是这个世界上,唯一亲眼见到过那把神器庐山真面目的人——那是一把藏身于西湖湖底的青灰色长剑。 说起来,华山派冤枉张残杀了独孤单和代兰,代兰当然不是张残所杀,甚至于独孤单,从严格来说,张残也不是直接的凶手。 当时独孤单一身血腥,投入了西湖湖底,张残寻觅追击,却见到了因“嗜血”而出动的那把长剑,顷刻间将独孤单搅成了血雨。 之后,长剑又再度沉寂于湖底的淤泥之中,再无任何蛛丝马迹。 现在回想起来,张残其实在当时,也算是被吓住了。因为他居然没有哪怕一丁点,将长剑据为己有的念头。 不过幸好他没有。 神器出土时间未到,所有靠近它的人,都只会变成血祭。 “这次动静这么大,难不成这几日便要出土?”小泽奇骏虽然皱眉,但是脸上的渴望,又是将他的打算毫无遗漏的出卖给了张残。 “轰隆”一声巨响,大地再次为之一抖。 而此次的波动如此之大,甚至连小泽奇骏这样的高手,都触不及防地晃了一下身子。 这对于张残来说,绝对是天赐良机。 张残双足连踢,足尖透出的真气,直冲小泽奇骏的手腕关节。 小泽奇骏被张残偷袭在先,又不愿失去握刀的右手来赚取张残的性命。不过他信心满满,一个转身之后,看着张残疾步而驰,哈哈笑道:“张兄只是徒劳罢了!” 张残自然清楚自身的状况。 胸前的一刀几乎致命,更使得自己血流不止,也一直在触动着张残的神经。甚至随着张残每一次的呼吸,都因伤口的撕裂而感受到了痛不欲生的酸爽。 不止如此,小泽奇骏的一刀之中,灌满了他的真气和浓烈的杀意。虽然张残的长剑已经“以死谢主”,为张残承受了大半的力道,但是终究没有全部化去。此刻张残的虚弱,也无法承受这些劲气的反噬。 张残耳朵一动,听到了小泽奇骏鬼魅般接近的速度。后心之上,更被小泽奇骏的武士刀遥遥所指,以至于遍体生寒。 被小泽奇骏的气机锁定,哪怕张残上天入地,也休想骗过他,所以找个草丛或者找个垃圾堆躲起来,是掩耳盗铃的傻事。 张残又跑了两步,只觉得呼吸困难,也因失血过多而头晕眼花。 一瞥之下,只觉得眼前这栋房子似乎似曾相识。 张残此刻哪管其他,连门匾上写的什么都没有来得及看,便翻了进去。 第358章 张残落入院中,已经头重脚轻,一个趔趄没站稳,便朝着地上栽去。 硬邦邦的石板路,张残到了现在,竟然在想着自己这么狠狠的撞上去,会不会面目全非的彻底破相了! 这个关头,张残只觉得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温暖的手,并且一股精纯的内力,正源源不断通过那只手,输送到了自己的奇经八脉。 宛如胸口上压着一块巨石般的沉重压迫感,也随着这股精纯内力的流转,消失了大半。而四肢也再度恢复了些许力气,使得张残及时站稳。 双目之前,各种乱飞的星星和虫子也一并消失之后,张残这才看向那人,竟然是宋笑。原来自己慌不择路之下,又回到了宋笑的府邸。 “宋兄好精纯的道家内力。”张残惊叹了一声。 不过转而一想,宋笑那种几乎无欲无求的心性,修炼起道家的功夫,确实是水到渠成,事半功倍。 魔教中有不少的怪异人士,因为有些歹毒的功法可谓是天恨人怨,所以若是被人道破他的武功由来,很有可能就此生仇,并且成不死不休的局面。当然,正派人士虽然并不是太顾忌此点,但张残这么信口一句,也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宋笑倒是并不在意,看着张残一副惴惴的样子,反而淡然道:“其实,宋某的恩师,正是泰山派一位得道高人。不过他老人家随性而为,闲云野鹤,并不要求宋某必须认祖归宗,返回泰山之巅修行。” 这也就是宋笑,生性淡然。若是旁人的话,绝不会等到张残发问了,才搞出这么一副同门相认的好戏。 对于宋笑的说法,张残也释然,毕竟天下各大名门正派之中,不乏喜欢四处游历的高人。所以宋笑有此奇遇,并不稀奇。 只见宋笑眉头一动,转而望向张残的身后。 张残随之望去,见小泽奇骏卓然立于院子当中,一对鹰目,很不收敛的逡巡着宋笑。 感应不到小泽奇骏的到来,不过是因为张残身负重伤,以至于灵敏的感应也几乎闭塞的缘故。 小泽奇骏的武士刀上,还滴答着张残的热血,一袭黑色的夜行服,更与这长夜完美融合,使得小泽奇骏看上去更像是一个杀神一样,给人以很强的视觉冲击。 “阁下不考虑让开吗?”小泽奇骏悠悠地说。 在宋笑回答之前,其实张残还在忐忑,会不会这小子真的淡然到不顾同门之谊、手足之情,放任自己不管了。 这不是没有可能,如此淡然的人,总是不爱多管闲事的。并且张残和宋笑之间,也没什么过深的纠葛。 万幸的是,宋笑示意张残让开一边,转而淡淡地说:“兄台何不转身离去,在下不是太喜欢东瀛人。” 小泽奇骏眯着眼睛,语气之中也再不掩饰其中的森然:“飞鹰捕鱼,是从不会去考虑鱼儿是否会喜欢它的。” 小泽奇骏自然是把东瀛比作了飞鹰,而将中原之人比作了鱼儿。 张残心中清楚,小泽奇骏伤了自己之后,正是气势如虹的巅峰,哪怕正常状态下,宋笑应该也不是小泽奇骏的对手,更何况现在? 这倒不是说宋笑的修为就一定弱于小泽奇骏,而是道家的武学宗旨,并不适于与人争斗和厮杀。 比如说当今天下,要只说武学的修为,或许无人及得上泰山派的太上元老——玉虚子。但是并多少人认为,他能够在决战之中,胜得过阴阳仙师、东瀛刀圣以及耶律楚材这三名当世之上,最为顶尖的这三位武学巨匠。 因为道家的宗旨,便是清静无为。道家的武学,自然也是以修身养性为主,与杀戮想去甚远。无论是道家还是佛家,这两派的子弟哪怕只是稍微生出好胜之心,其实已经先输了半筹。 不过好就好在,无论道家武学还是佛家武学,只要一步一稳,按部就班而来,就很少有走火入魔的现象出现。 张残心里明白得跟个镜子似得,便微笑道:“宋兄这么晚了,似乎还没有休息?” 宋笑嗯了一声,怆然道:“人生匆匆数十载,其实不过弹指一瞬。将如此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安然睡眠上,实在可惜。” “哈!宋兄高见!不过我等俗人,却劳走奔波,不仅没有花费时间驻足感受过生命的珍贵,并且还不断的双手染血,有伤天和,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因小失大,暴殄天物。”张残笑着说。 别看张残和宋笑似乎只是在无意义的闲聊,实则他们是在隐喻道法,营造出平和的氛围,以化解小泽奇骏身上的戾气。 再者高手之间对决,地利也是很重要的因素。 此院中青草丛生,路面光洁,若有若无的淡淡花香缭绕着人的心弦。如此小桥流水人家般的环境,自给人带来一种安静祥和、平心静气的舒适感觉。 如此环境,绝不适合见血。而如果东瀛刀客的身上,因“道”而平心静气,再没有悍不畏死的刚猛,那么在他出手之时,自会大打折扣。 小泽奇骏岂会看不出来,武士刀划破地上的石板,发出一声“刺啦”的刺耳声,而后挺着标枪般笔直的身形,无所谓地说:“两位老兄大可以继续畅谈下去,看看在下的气势会否因此而减灭?” 严格来说,张残和宋笑这一唱一和,已经是以二对一,如此手法,自然不甚光明。宋笑是什么感想张残并不知道,但是张残脸皮何其之厚,岂会往心里去!不止如此,张残还点了点头,笑着说:“小泽兄若是真的没有受到影响,又岂会借助武士刀划破石板这等斗狠般的低劣手段,来增加自身的杀伐之意?” 小泽奇骏眉头一挑,整个人外发的气势也稍有内敛。 看样子张残的话,确实给小泽奇骏带来了一定的影响。 可惜张残现在不在状态,不然他肯定会顺势而为,趁着小泽奇骏心神为之松动的这一瞬间,乘胜追击!因为这个状态下,张残至少有七层的把握将小泽奇骏斩于剑下。 宋笑却是叹了一口气,一脸倦怠的样子,竟然无动于衷,坐视战机的流走。 小泽奇骏心里自然清楚刚才他已经落入了劣势,深吸了一口气后,赞许道:“宋兄乃是真君子!” 宋笑依旧没有对此作答,转而把手一伸:“兄台何不进来喝口热茶?” 小泽奇骏哈哈一笑,冷然道:“喝了这杯茶,日后小泽还有何面目再来向宋笑讨教?后会有期!” 内心的破绽,绝不是凭着一个深呼吸便能简单弥补。 在来此之前,小泽奇骏和张残已经硬拼了一场,并非全盛的状态。此时又信心不在,挟胜而来的气势如虹,也因此消散了不少。那么无论状态和心理都不是绝佳,小泽奇骏再强加出手也不过是自讨没趣,所以就此离开才是上上之选。 张残叹了一口气,有些歉然地说:“这小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让宋笑搅进了这趟浑水,张某实在过意不去。” 宋笑转而望着张残,问道:“刚才那一瞬间,如果宋某出手,张兄觉得我能留下他吗?” 张残没见过宋笑的武功,但是基本的眼力还在,断然道:“若是宋兄全力以赴,确实可以留下他!” 宋笑摇了摇头:“张兄被骗了!这人手下的生魂,成千上万,意志之坚定,杀伐之果决,以你我的道行,绝不可能令他杀心动摇。刚才他不过是见宋某守得无懈可击,才故意卖了一个破绽,想诱惑宋某主动出手。” “宋某不是他的对手。”宋笑淡淡地说。 天底下怕是没有几个人,能像宋笑这样轻描淡写的道出“己不如人”的事实。 最后宋笑扫了一眼张残的伤口,淡然地说:“若不嫌舍下简陋,张兄便在此修养疗伤吧!” 失去了真龙之血,张残还真的有点不适应。要不然的话,现在的伤口早就愈合了。不过张残翌日一早,便告别了宋笑。 那把神器引起来的地震,张残难免担心处于胡家老宅地下的暗室,会因地震而有坍塌的危险。之所以昨晚没有心急火燎的及时赶回,一来是因为张残身体不允许,二来则是顾忌小泽奇骏有可能在暗中潜伏,尾随并彻底诛杀张残。 直到站在成为废墟的胡家老宅之前,张残喘息了好久,他都不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下一刻,张残像是疯了一样,跑到了那堆乱石之上,奋力的去刨开那如同小山般的砖瓦木攒。 胡家老宅一直鬼气森森,对于寻常人来说,它的坍塌甚至可以说是大快人心。毕竟在这之前,每一个来想要拆毁这座古宅的工匠,在他们回去之后都莫名暴毙。现在终于苍天开眼,天罚之下,它彻底成了一堆尘埃。 我们当然知道,那些工匠的暴毙,是人为的。因为拓跋俊然,不希望自己贮藏金银的暗室,被人发现。 现在说这些也没用,张残只是想将废墟挖开。他不愿意相信小珠和荆狼已然葬身地下,他只是想耗尽力气,去拼命挖掘,来证明一件未发生的事情。 如果届时真的见到了他们的尸体,张残会以何面目去对待,至少现在的张残,没有考虑过。 一声清脆的口哨,在身侧响起。 张残打了一个激灵,喜出望外的看着坐在树上,一副看好戏模样的周心乐。 揉了揉眼睛,张残确信自己的眼睛没花。周心乐依靠着树干,似笑非笑,受伤的腿搭在枝干上,另一条小腿却吊在半空,随着微风一摇一晃,满是写意的俏皮。 其实张残恨不得把周心乐千刀万剐,但是此刻看到周心乐活生生在自己的面前,便让张残看到了几分希望。甚至她那令人憎恶的脸,似乎也在此时恢复了张残初遇她时的俏丽。 张残一个闪身,旋风般踏在小指粗细的树枝上,然后一把扶住了周心乐的肩膀:“你们没有事?” 周心乐皱了皱眉,看着张残已经透着血迹的十指,不悦地说:“你弄脏心乐的衣服了!” “你不说我就扒下它!”张残急切的道。 “给钱了吗你?”周心乐扯了一下嘴角,没有任何避让的看着张残,目光大胆而逡巡。 张残知道周心乐故意在折磨自己,若在平时的话,张残肯定不介意发挥自己傲人的国骂技术以令她五体投地,但是此刻心里的急切,又哪会允许他如此作为。于是双手再一用力,狠狠地抓着周心乐的肩膀:“小珠呢?” 周心乐能够从废墟里跑出来,但是不代表没有半点修为的小珠也可以。再者,倘若当时情况紧急,负责看守小珠她们的守卫,肯定也会首先去救周心乐,而不是次要的小珠。 即使隔着轻纱,张残也感觉得出周心乐双肩的嫩滑。 她只是稍微一晃,便挣脱了张残铁箍般的钳制,反而睁着大眼睛瞪着张残:“张兄这个状态,还是安分点好!小心心乐一个失手,送张兄上路!” 张残这才反应过来,周心乐虽然腿骨骨折,但是功夫仍在。虽说不及自己,但是自己心慌意乱兼且有伤在身,真要被她偷袭的话,肯定难逃一死。 “随我来吧!” 周心乐翻身落下,轻纱长裙,倒是颇有几分仙气。 她敷的药肯定是价格不菲的灵丹妙药,因为伤筋动骨一百天,但是这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周心乐已经康复到可以慢慢走路的程度了。虽说细看之下,还是一瘸一拐,但好歹也能够自己行动了。 没有在病床上连续躺个数月、行动都不能自如的人,肯定体会不到这个过程,是多么的单调多么的令人几近崩溃。 “张兄觉得小珠姑娘现在情况如何?”周心乐吃吃一笑,瞄了张残一眼。 张残恢复了一些平静之后,看得出周心乐其实纯粹就是在恶意的捉弄自己,心里自然也有了底,便彻底放宽了心:“好人要是都死了,周姑娘这个祸害还有什么存在的价值?” “张兄显然不了解心乐,心乐不论好人坏人,通通一视同仁会去祸害的!所以肯定会有存在的价值。”周心乐漫不经心地说。 看样子周心乐心情很明快,或许是因为今天她终于下地走路的原因吧。 阳光洒在她的脸上,也不知道是她明艳了这份光芒,还是刺眼的闪耀因她而温婉。 第359章 如果人和人之间,能够少些冲突少些误会少些仇恨该多好。 张残看着周心乐的侧脸,竟然萌生了这么一个念头。因为如果不是那么多不开心的事情,横亘在张残和周心乐之间,俩人能成为恋人这算是扯淡,但是至少会成为朋友。 那么在周心乐如此令人怦然心动的这一瞬,张残便可以装作情难自禁的,将她拥入怀中了。 拥入怀中即可,仅此而已,再无多余的旖旎念头。 毕竟,谁还没有一时忘情的时候? 怎么样,作者为大家的出轨和劈腿找到了最符合人性的借口。 “张兄真自信,就不怕上天因为眷爱小珠姑娘,便将她带回了自己的身边而倍加呵护么?”周心乐轻笑了一声。 这么委婉的说辞,也曾出自张残的口中。 张残确实轻松了很多,哈哈一笑:“那又何妨?小珠今世受到的苦,足够下辈子做个一生都无忧无虑的公主了。” 周心乐切了一声,然后半转着头:“张兄真的这么想?” “当然!”张残高昂的说。 周心乐没再答话,只是带着张残,只往偏僻幽深的小巷子里走。 “话说,这是要去哪里?” 周心乐听了之后,先是伸出洁白的手指轻抚过身旁已显斑驳陈旧的青墙,然后才似乎在缅怀般说道:“这里是我周家未发迹之前的老宅,不知不觉,多少年了” “衣着光鲜披金戴银之后,我们脱离了这个怀抱。直到今天无处可去,满是尘封的它,依旧安静的伫立在这里等着,不曾怨言。” “好湿,好湿!”张残随口嚷嚷。 周心乐顿时俏脸含煞地盯着张残,不过只是一个呼吸之后,却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摇着头说道:“也是,现在不是伤感的时候!” 而后周心乐似乎很自信地说:“等到心乐夺回自己的东西,便安居在此终老,再不令它寂寞。” “吱呀”一声冗长的响声,当真让人的耳膜不舒服至极。 打开小院儿的破门,张残看着小院儿里荒草丛生,几乎无下足之处,点了点头:“这地方没蛇吗?” 意思在说这里的荒芜。 周心乐歉然道:“昨晚来了之后,都吃光了。” 张残顿时就忘了本意,很不高兴了:“没给我留点?” 话音刚落,张残闻了一下:“有血腥!” 冲进破败的屋子里一看,一直担当看管小珠和小女孩的那个高丽人,冲着张残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荆狼四仰八合的躺在地上呼呼大睡,一点警觉都没有,这是多么的安逸。他这熟睡的程度,哪像个高手。 血腥味的源头,却是齐绝的孙女。在张残第一眼看到她的时候,若不是她还有极其微弱的呼吸声,甚至张残以为她已经是个死人了。因为在她的身上,满是触目惊心的擦伤和乌青。 张残看得清楚,这伤势应该是被外物打击撞击所形成。 不过张残只是意外了一下,其实并没有太放在心上,转而扫视了一圈后,才转过头来,差点和正走进来的周心乐来个贴面舞:“小珠呢?” 周心乐看了张残好久,才低声道:“张兄不是说了么?她下辈子投胎,肯定会做个无忧无虑的公主” 说到最后,周心乐的声音几乎细不可闻。 张残呆立了半晌,才喃喃地说:“我以为你是在和我玩闹。” 周心乐摇了摇头:“若是我当时不用这种手段,张兄肯定会继续歇斯底里的在那片废墟上挖下去。韩芷柔刚好带领人马搜寻到了那里,倩儿和李越负责将他们引开,心乐自然负责将张兄带回来。” 张残又呆立了好久,才干涩地问道:“小珠怎么走的?” 周心乐在已经擦拭过的长凳上坐了下来,俏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痛苦,看样子似乎是骨折之处不堪长时间的行走所致。张残自然看在眼里,倒也不介意对周心乐生出一点点的感激,毕竟他对周心乐的仇恨更深更甚,绝对影响不了自己一剑刺进她心窝的果决。 “当时猛然间地动山摇,小珠姑娘为了保护这个小妹妹,用她自己柔弱的肩膀,撑起了一片空间。” 说到这里,张残已经明白肯定是小珠把这个小女孩抱在了怀里,替她承受了因地震而松动的落石。 张残忽然之间一阵邪火,指着地上不死不活的小女孩:“小珠就是为了救她对吗?” 周心乐居然很柔声的对张残轻声道:“张兄若是下得去手,大可以杀了她出气。不过动手之后,还是想想小珠姑娘的牺牲,是否值得?” 张残二话不说,转过身并俯了下来,一把就去抓向这个小女孩的喉咙。 她的头发散乱着,衣衫已经破损大半,裸露出来的细细的小胳膊小腿儿上,几乎看不到一丁点的完整肌肤。 除了已然发黑的血痂,便是已然乌青到发黑的淤肿。 他们说每一件可歌可泣和丰功伟绩的大事后面,都少不了无数普通人的鲜血和汗水。然而人们记住的,却从不来不是付出者,而是手捧着鲜花站在高台上的那个人。 当有一天,张残等人真的把韩芷柔推翻了,肯定没有多少人在意,一个无辜的女孩子其实也曾作出牺牲。 下一刻,张残忽然之间就心软了,又慢慢站了起来,隔了良久,才怅然道:“我真是越活越倒退了,自己没有保护好的人,反倒来埋怨一个无辜的人,更何况,还是个孩子。” 说完之后,张残却又探了探她的脉搏,苦笑了一声:“还是个不知道能不能活下去的孩子。” 这小姑娘不只外伤,五脏六腑更是被砸的有些位移,能不能挺过去,还真的难说。 “小珠的尸体呢?难不成” 周心乐点了点头,她自然知道张残心中的失望:“当时情况紧急,我们没有能力带她出来。只有成山的金银,与她陪葬。” 张残只觉得一阵无力,胸口处的伤势似乎有隐隐复发的征兆。 其实心情的好坏,对伤势的好转有很大的影响,张残清楚这个时候不是要强的时刻,便任由倦怠袭向自己的全身,和荆狼并排一起,酣然睡去。 再一睁眼,除了昏暗的月色,张残就见到荆狼一脸的愤怒:“谁人伤了张大哥?” 张残看得清楚,荆狼在和宫本灭天的对决之中所受的伤势也没有如何的好转,便一笔带过:“跳梁小丑罢了,荆老弟无需多问。” 伤口处依然隐隐生疼,但是已经不是那种不能忍受的强烈了。直觉告诉张残,虽然真龙之血被宫照玉取走,但是自己的身体却已经被真龙之血淬炼得比之普通人要强横得多,是以现在的伤势恢复速度,虽然远不比从前,但是依然不算太慢。 “张兄遇到了什么?如何负伤的?” 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的金倩,皱着眉看着张残的胸前。 张残没有任何隐瞒,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荆狼自然怒不可遏:“好一个那那叫什么来着?别让老子见到他!” 周心乐有些不可置信地说:“宋笑的父母,真的是我们周家人害死的?” 张残无奈的点头,只见金倩的眉头皱的更深,有些不自信地说:“倩儿见过这个小泽奇骏,确实是个很难缠的角色!只是不知道他这次听命前来,是孤身一人,还是另有同伴。” 因莫岁寒之故,张残之前便和小泽奇骏打过交道,便不以为然的说:“张某见过他的同伴,手段平平,不足为惧。” 金倩摇了摇头,郑重地道:“张兄所指的,应该是小泽奇骏的手下,而不是同伴!” “宫本灭天手下,共有四大护法,每一个人都有一身好本领!就倩儿所知,小泽奇骏不过是四者中的其三罢了!” 见张残长大了嘴巴,金倩耸了耸肩:“倩儿只见过小泽奇骏,据说其他三人,并未踏足中原,所以他们究竟有什么本领,也无从得知。倩儿只是觉得,宫本灭天吃了这么一个大亏,谁能保证他不会倾巢而出呢!” 张残陷入了沉思,隔了良久之后,才用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喃喃地说:“为什么他国的高手,真的一个比一个多了!” 想到中原的人才凋零,张残无奈之余,更有一些后怕:将来,又有谁能力挽狂澜,将这么多一个个技艺通天的掠夺者,彻底赶出中原这片美好的土地? 见张残愁眉不展,金倩却笑道:“张兄莫要患得患失了!我们做好眼前的事情,才能有面对未来的准备!中原不是有句古话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 张残听了之后强笑了一下,倒也没有多说什么。 “齐绝、王归和梦姑娘都愿意和我们合作,那么我们这几日便好好养精蓄锐,一定要在祭天的时候,彻底将韩芷柔解决!” 再过半个月,便是大同府每五年才有一次的祭天盛会。届时大同府内举世欢腾,就算有什么兵马上的调动,也会因为万民同乐的热闹,可以鱼目混珠,瞒过韩芷柔的耳目。 想到此处,张残多少来了点精神,叹道:“如此喜庆的日子,我们却在谋划着一场屠戮,会不会惹起神怒?” 金倩却是不屑地说:“只有愚昧无知的平头百姓,才会相信掌权者为了他的统治,给他们这些可怜虫杜撰出来的一个子虚乌有的神明。” “张——残——” 正在此时,有人正运足了真气,高叫着张残的名字。这个狂傲的声音里,充满着挑衅的味道,响彻在天地之间,久久不绝。 诸人先是意外了一下,张残从这余音之中,断然道:“是小泽奇骏!” 刚刚说完,张残却是面色一变:“他是从宋笑那里发出的声音!” 小泽奇骏临走之前,已经给宋笑发出了警告,张残自然知道他会回来找宋笑的麻烦。但是怎么也想不到,他的报复心竟然这么强,行动也来得这么快! 见张残霍然而起,金倩摇头道:“张兄这么出去,只是送死,没有任何意义!” 张残却拉长了语调,反问道:“那么,金姑娘的意思是,张某就小泽奇骏去杀了宋笑?” 金倩沉默了一下:“或许,宋笑在救下张兄那一刻,便已经知道他会面临什么。” 张残哈哈一笑:“多么牵强的自我安慰。” 说完之后,张残迈步就向外走去。然而背后劲风跌生,张残一转头,之间金倩素手之上,绽放出一朵朵绚烂的剑花,朝着张残兜头而下。 可怜张残手中无剑,拳脚本来就不擅长。再者刚受重伤,真气流转不能自如,如何应对金倩这样的高手?一经金倩的剑气所压迫,张残分明听到了刚刚结痂的的伤口,登时再度破裂的声响。 张残紧咬牙关,双拳迭出。不过这样的招架,放在金倩的眼里,自然是破绽百出,不堪一击。 剑影散去,只见腾空而来的金倩莲足轻点,封住了张残的穴道。 “张兄还是再安心睡上一觉吧!” 合上眼睛之前,张残听到了金倩无奈的感叹。 又不知过了多久,腾地一下,张残鲤鱼打挺地站了起来。不过这个动作,倒是把周心乐吓了一跳:“诈尸呢?” 张残没功夫和她贫,问道:“宋笑呢?” 知道宋笑选择独身自好、袖手旁观的那一刻起,周心乐对待宋笑的态度转变,张残是看得清清楚楚的。 当时张残没有说什么,是因为张残也算是了解了周心乐的为人:于她没有利用价值的人和物,哪怕被凌迟处死,也休想她皱下眉。 她是那么的吝啬同情,似乎是因为这种不舍的表情,会有损她俏丽的形象一样。张残自然觉得,即使她保持着惯有的美丽,依然让自己感到是如此的可憎。 正如她此时如花般的笑脸,谁能看得出其后的恶毒:“张兄不是说了么?宋笑岂会是小泽奇骏的对手!” 张残长出了一口气:“周姑娘,麻烦不要绕弯子,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告诉张某,宋笑他怎么样了?” 这就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小珠的死,就是周心乐绕着弯子不告诉张残,所以张残可不想重蹈覆辙。 周心乐这次倒是很痛快:“张兄现在赶去宋笑的住处,便会发现他的首级,正高高悬挂在门梁之上,任乌鸦啄食。” 张残的拳头捏的噼啪作响,脸上更是青筋凸显,紧咬着牙,睚眦欲裂、一字一顿地说:“小!泽!奇!骏!” 第360章 看着张残这个样子,周心乐还能笑得出来:“人死不能复生,张兄节哀。” 张残懒得和她说话,直接朝外走去。 周心乐的声音也从张残的身后传来:“如果张兄想要为宋笑收尸的话,会很不巧的碰到守在那里的东瀛刀客,张兄这个状态,必是有去无回。所以张兄真想要为宋笑报仇的话,何不等身上的伤势好转之后,再作此打算?” 张残伫立了良久,老实说,张残并不想死。更老实的说,哪怕是为国为民捐躯就义,张残还是不想死。所以随着热血上涌过后的冲动消失,张残便退了回来,坐倒在地:“我饿了。” 这种神转折,周心乐哪能不意外,呆了一下后,也不知道是赞许还是讽刺:“张兄果然拿得起放得下。” 说完之后,倒是随手递给了张残一张大饼。 张残味同嚼蜡般一点点的塞进肚子里,吃完之后,张残这才有些意外:虽然自己绝没有达到餐风饮露的辟谷境界,但是一般情况下,也少有这般如此饥饿的感觉。低头一看,这才看到胸口的伤处又缠绕起了新的绷带,而且张残能够感觉得到伤口已经愈合了大半。 复原的过程中胃口大开,并不稀奇。 “我好想康复了很多,甚至觉得健壮的能够打死一头牛。” 周心乐嗯了一声,解释道:“倩儿亲手为张兄换上了高丽的灵药,复原速度自然一日千里。” 张残心中闪过一丝感激,嘴上却嘀咕道:“不经我允许就摸我。” 周心乐哈哈一笑:“张兄还是放下心中的念头吧!倩儿不会喜欢比她弱的男人!照心乐猜测,她似乎对藤野新上有了一点点动情,不过因为立场不同的敌对关系,她很好的将之掩饰了起来。” 张残不以为意,感慨道:“你争我夺的乱世有什么好,正常的男欢女爱都不得不埋藏起来!”然后随意瞟了一眼,屋子里除了周心乐和那个不死不活的小女孩,再无他人,便问道:“他们呢?荆狼呢?” 说曹操曹操到,荆狼嘻嘻哈哈率领着四个人走了进来,他一见张残,更是开心:“张大哥,你醒了啦?哦,他们都是我刚刚来到大同府的同门师兄!” 荆狼指了指身后的四人着装统一,那服饰,嗯,确实正是张残一直都厌恶的华山派。 不过就算张残先入为主的厌恶,在看到这四个人的精气神时,依旧免不了暗自喝彩。他们个个神光内敛,不仅不会是让人小觑的低调,目中更是暗含出鞘的锋锐,显然都是高明的剑手。 这四名华山派的子弟都不认识张残,刚刚齐齐抱拳准备问好,便见到荆狼拿手一指张残:“这位是我张残张大哥” “刷刷刷刷”。 抱拳礼很自然的变成了四把冰冷的长剑。 曾几何时,令然一直都被视作是华山派新生代的种子,直到他遇见张残,与张残义结金兰之后——被张残出卖而死。 当然,这是陈年旧事,张残也因此受到了惩罚,勉勉强强也算揭过这不愉快的一页。华山派弟子纵然仍然对张残心生不忿,倒不至于一见之下,就直接亮兵。 可惜的是,张残好像天生自带克制华山派和嘲讽华山派的技能。比如说,近期传的轰轰烈烈的妇孺皆知的事情——华山派一个很有天赋的弟子,名唤独孤单,很不巧,又被张残给宰了。连带着独孤单一直在苦苦追求的代兰,并且这代兰还是令然几乎都要过门的未婚妻,也没有逃过张残的毒手。 试想华山派开宗立业以来,才有几个人敢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敢和这么一个庞大势力叫板?所以群情激愤之下,见到张残,拔剑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说到这里,他们当然不知道,在前几日押送着一批强弓来到大同府的那批华山子弟,被全军覆没一个不留的有幸参与者,也是张残。 张残当然也知道华山派众子弟,一个个都恨不得将自己抽筋扒皮,所以见了这四个一脸愤怒的剑手拔剑,装作讶然地道:“这是贵派新的迎宾礼么?倒是令人别开生面。” 周心乐忍不住的笑声传了过来,见张残转头,才艰难的止住,又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你们继续!” 荆狼的神经或许太大条了,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旋即沉着脸道:“都收起来!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这些人常和荆狼一起生活,当然知道荆狼的脑袋简单,但是动手的果决。 没有废话,四个人收起兵器,却不忘提醒荆狼:“荆师弟,他是张残啊!你不知道他是谁吗?” 张残摆了摆手,及时插口道:“诸位少侠,是不是认为,张某是那个害了令然、独孤单和代兰的那个张残?” 华山派子弟为之一愣,看着张残的表情,倒也反应了过来:是哦!天底下同名同姓的人数不胜数,别因为这个缘故,闹出了乌龙和笑话。 当先一人面色略有缓和,抱拳问道:“难道那个张残——不是阁下?” 张残腼腆一笑:“正是在下。” “他妈的!” 这些举止得体的名门子弟,这一刻全都忍不住爆了粗口,一点也不怕影响名门正派的形象。而且刚刚收鞘的长剑,也再度纷纷拔出,一副非把张残剁成肉酱的样子。 “你们又干什么?”荆狼皱着眉,很不开心的问。 “荆师弟,你没有看到这小子在耍我们?”又是那人叫了出来。 荆狼摇了摇头,不解地说:“张大哥不过是帮你们确认一下身份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然也!”张残摇头晃脑。 周心乐再次忍不住笑了出来,细声说道:“你是怎么把这个活宝骗得这么服服帖帖的?” 张残也觉得有趣,笑着说:“要是女人有这么好骗就好了。” 周心乐嘲笑了一下:“就感情上来说,喜欢你的女人,骗起来还是很容易的。至于不喜欢你的女人,一个个猴精猴精的,绝对不会被骗。” 那四名华山派弟子却再不能容忍张残的轻挑,又是刚才那个人站了出来,朝着荆狼断然道:“荆师弟,我们华山派与张残之间的仇恨,已经不共戴天,不同日月,又岂能和他同一屋檐?我等自当另寻住处,告辞了!” 能让敌人不如意的事情,张残肯定不会错过。再者无论如何,张残等人与韩芷柔两者之间,张残属于劣势方,那么自然不会将同仇敌忾的帮手拒之门外。 “几位难道不想知道,前几日发生在大同府郊外的贵派同门之死,出自何人之手?”张残好整以暇的问。 这一句话又把这四个人的脚步定了下来,其中一个更是因气愤道出了事情的真相,冷笑着说:“依我看,这事肯定和张兄有着脱不开的关系。” 张残眉头一挑:“这位兄台,说话要讲证据,莫要血口喷人。” 那人哈哈一笑,斜睨着张残,一副很想挨打的样子说道:“鉴于张兄当时正好在大同府,有作案的时间,这就是证据。” 这倒不是强词夺理,因为这纯粹是气话,所以张残无所谓地说:“好吧!此事正是张某所为,那么,将张某绑了送衙门发落吧。” 以退为进的办法就是好,当张残把所有事情往身上揽时,他们却又偏偏不信了。 “是谁?” 张残微笑道:“现今万利商会的主事之人,韩芷柔。” 那人轻笑了一声,继续问道:“就屠某所知,张兄似乎和韩芷柔有了解不开的仇怨,才会故意想要混淆我们的视听吧?” 张残不慌不忙,慢条斯理地答道:“当时周处仍然在世,而韩芷柔觊觎万利商会会长的位置,便从中阻挠,劫走了贵派输送给周处的那批强弓劲弩。韩芷柔手下有四名用弓好手,埋伏在暗,并在箭矢之上淬有剧毒,所以才能做到将贵派子弟围剿的傲人战绩。事后,她还命人将所有尸体一并焚毁。哦,好像那批强弓也同样葬身火海。” 当时和韩芷柔生出了一点小矛盾,所以张残被气得拂袖而走。因此那批弓箭的确实下落,张残倒不是太清楚,所以最后一点,也说的不太肯定。 “事发地点在哪里?”这四名华山派子弟互相以眼神交流之后,那个姓屠的问。看样子,他们对张残的说法已经有些相信。 话说回来,习武之人对人的感应和变化都是极为敏感的。普通人要想在这四名好手前说谎,千难万难。而虽然张残的修为在这四人之上,骗他们一句两句的谎话,他们自然察觉不出来。不过长篇大论都是瞎说的话,那也是难以凑效的。 “大同府城西二十里处,平原的尽头、山路的伊始。” 张残提醒道:“若是四位细心查询,就算韩芷柔等人做出完美的善后,恐怕也会留下些许的蛛丝马迹。” “不劳张兄吩咐!”那姓屠的一脸冰冷,然后对着荆狼说道:“我等去去就来。” 荆狼闲着无聊,便嚷嚷了一声,也随着而去。 待四人走后,周心乐才回答了张残之前的问题:“倩儿去见木切扎了。” 张残下意识的张口就问:“见木切扎干什么?” 说完之后,他才自觉失言,或者说自觉肤浅。 木切扎是大同府的城主,而金倩等人却准备在大同府里推翻韩芷柔,试想江湖上的哪一个权力的更替,不是血流成河,堆骨成山。所以要在大同府里动手,最基本的,就是先要说服了木切扎。 张残点了点头:“看样子,我这便宜泰山岳丈,又会捞到令人流口水的巨大好处了。” 周心乐没有理由喜欢木切扎,冷冷地说:“木切扎本来就是个贪得无厌的小人!和他打交道,没有足够的利益,休想令他为你出哪怕半点力!” 见张残瞅着自己,周心乐哼了一声,续道:“即使你喂得他再多,我们万利商会倒下的时候,他不是依然冷眼旁观?” 张残笑着说:“万利商会还在,不过改姓韩了罢了。” 见周心乐俏脸含煞,张残也不敢继续嘲讽下去,转而道:“但是他对待木小雅倒是蛮好的,之前甚至告诉张某,只要张某好好照顾小雅,他说将来所有的财产,都会赠予张某。” “哈,说起来好久没见过小雅了,我都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媳妇儿” “不对!” 良久的沉默之后,周心乐叫了一声,吓了张残一跳。 “木切扎如此,肯定对张兄有所图!简直是个笑话!仅仅对木小雅照顾,便能得到他的所有继承权?那他为何不干脆把所有的所有,交与到木小雅的手上?” 张残想了想,指着周心乐:“你没救了!你是因为心里面对木切扎有成见,所以才把他使劲的往坏里想。” 周心乐嗤笑了一声:“张兄才是真的没救了!只不过是他人随口的一个承诺,便受不住诱惑的对他死心塌地般信任。” 张残耸了耸肩,没有再细细解释。 要说木切扎值不值得张残相信,张残肯定心里没底。不过张残相信的,是鬼手老人。 只看鬼手老人让木切扎将洛书交给张残,木切扎便毫不犹豫的做到,单单这一点,张残又岂会对木切扎有怀疑? 要知道无论是河图还是洛书,都是世间至宝,无价之物,区区真金白银,根本难以体现出这两种宝物的价值之万一。 没过多久,来去如风的那四名华山派子弟,又再度折返。 没等张残询问,那个姓屠的便朝着张残抱拳道:“多谢张兄指点迷津!” 不用问,他们肯定是找到了什么有用的线索,紧接着那个姓屠的又道:“现场没有发现那批强弓被烧毁的痕迹!” 张残有些奇怪地问:“怎么?那批弓是特制的吗?经烈火焚烧成灰,也能瞧出什么显然的痕迹?” 姓屠的点了点头,不过没有对此多做解释,转而道:“倘若找出这批强弓现在落入谁的手中,便能认定他们与我师兄弟的死,绝对有着脱不开的关系了!” 张残轻哼了一声,知道他们还是不相信真凶是韩芷柔,便懒洋洋地说:“诸位只要在万利商会里走上一圈,或许就有值得发现的东西了!” 第361章 潜伏在万利商会的后花园里,屠雨看上去犹豫了一下,然后才低声:“张兄为我等指明真凶,屠某感激不尽。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们华山派与张兄之间的仇怨,也就此一笔勾销。” 张残哪会在意,淡淡地说:“屠兄放心,哪怕贵派上下对张某感恩戴德,也休想令张某对贵派说出喜欢二字。” 现在刚刚入夜,张残带领屠雨来到了万利商会,来打探那批强弓的下落。 那四名华山派弟子之中,也只有屠雨和张残交流的次数最多,所以在向张残假惺惺的自我介绍之后,张残直到刚才,才知道屠雨的名字。 这次行动只是简单的探索,所以也只有张残和屠雨二人“并肩作战”。说起来倒是好笑,因为在行动之前,张残分明的听到那剩余的三名华山派子弟,对屠雨千叮咛万嘱咐——令他一定要小心谨慎,别被张残偷袭暗害了。 张残当时也是很不客气的令他们放心,并保证这是他们最后一次看见屠雨。 不一会儿,郭正拎着两坛酒,来到了假山处。 假山后面,当即一人冷喝:“谁?” 郭正笑哈哈的说:“王哥,是我,郭正啊!” 那个王哥低哼了一声,屠雨却听出了几分味道,转而望向张残:“这个人,好像对郭正有些不齿?” 张残点了点头:“郭正卖主求荣,背信弃义,贪生怕死,苟且偷生,被人不齿很正常。” 屠雨愣了一下:“那为何张兄还用他?” 张残理所当然地说:“整个万利商会里,张某还有可用之人?” 屠雨忍不住嘀咕了一声:“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他字里行间的意思,自然是在说张残和郭正都是那种“卖主求荣,背信弃义,贪生怕死,苟且偷生”等等,最后被人不齿的人。 “王大哥,给您送来了美酒牛肉,嘿嘿。”郭正谄媚的笑。 所以说,张残为什么用郭正?一来无人可用,二来此次探查,并不想惊动他人,只能用这种怀柔的手段来对付这么守卫。试想才有几个人,能做到郭正这样低三下四卑躬屈膝? 话再说回来,郭正刚刚来到万利商会的时候,就像是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人人瞧不起。但是到了现在,他虽然说不上风生水起,但是却左右逢源,再没受到很敌视的排挤。这,也算是他的手段。 所以,张残才会用他。不怕打广告,郭正牌狗腿,狗腿牌郭正,谁用谁知道,谁用谁说好。 张残也不怕郭正会出卖他,就像他了解郭正一样,郭正也了解张残。除非能确保张残必死,否则的话,日后张残肯定会向他报复。因此他出卖了张残,韩芷柔或许保得了他一时,却保不了他一世。 闲话休提,那些酒肉里,自然有很强烈的蒙汗药。届时放倒这些个里里外外的守卫,张残和屠雨进去假山之下的密室里转一圈,无论找不找得到那批强弓,都算没有白来。 “人怎么能这么自我作贱!”屠雨忍不住低声感慨。 张残瞟了他一眼,然后认真地问:“屠兄很少在江湖中走动吧?” 屠雨点了点头:“屠某第一次下山行走。” 张残一副果然如此的样子,然后淡淡地说:“要想在这个世界上好好的存活,无论是值得颂扬的,还是遭人诟病的,总得有自己过人的某种手段。屠兄或许不信,这个郭正,在最后肯定比你我都要活的长久,也比你我都要活的滋润。” 屠雨洒然一笑:“我宁愿不要。” 张残听了也并不气馁,毕竟没有带不进沟的好人,也没有不偷腥的猫,回头加把力度,总是能把华山派的子弟,变成一个个卑劣小人的。 那边那个王哥却咽着口水,无奈地说:“这事儿给闹的!韩姑娘亲口吩咐过我们,一定要提高警惕,看管好里面的犯人!真他奶奶的,这酒真香啊” 犯人? 张残想了想:“那批强弓的产线流水号叫‘犯人’吗?” 屠雨黑着脸:“别说这么超前的话行吗?” 张残点了点头:“那看来,里面确实关着一个活生生的人。” “看看是谁!”屠雨说道。 张残点了点头,这好奇心是一回事,再者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既然要对付韩芷柔,那么团结一切可用的人力,还是很有必要的。 郭正虽然胆小如鼠,但是却知道事情该怎么做,于是便装作可惜的模样,无奈地说:“那算了,等明天王哥换班的时候,咱哥俩再一醉方休吧。” “要不这样吧!”听着那个王哥吧唧了两下嘴,“我就来口肉,不喝酒。” 大家都懂的,这话基本上等同于“我只是抱着你睡觉,绝不会有别的动作”一样。 三两下之间,就听到了那个王哥咕嘟咕嘟灌着美酒入喉的声音。 “要说我老王当年那,那哪个邻居不害怕” 蒙汗药的作用发挥了出来,这个王哥唧唧歪歪地开始吹了,不过没说两句,扑通一声就躺在地上,呼呼大睡。 张残和屠雨谨慎的来到假山口那里,互相对视之后,一齐说道:“里面只有一个人!” 里面的人呼吸很微弱,看来就是那个所谓的犯人。 张残和屠雨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关押犯人,怎么可能只派一个守卫?屠雨凝声道:“或许里面有什么了不起的机关?” 张残这就不确定了,毕竟他又不知道在他走后,韩芷柔有没有改造过这里。 屠雨晃了晃手中的长剑:“我先下去,劳烦张兄为我压阵。” 张残的长剑又被毁了,暂时还没有去搞到趁手的兵器。倘若假山下真的是机关重重,手持兵刃的屠雨,确实比张残更适合下去。 “小心!”张残低声道。 屠雨笑了笑,走进黑漆漆的洞口之前,却忽然转身:“其实,张兄并不是令人讨厌的人。” 张残为之一愣,转而笑道:“张某会努力成为屠兄印象中的那个形象。” 待屠雨弓着腰,小心翼翼的进入洞口之后,张残才转过头夸了郭正一句:“干得漂亮!” “韩芷柔带回来的那具尸体,是小珠的吗?”郭正问的张残心里一抽。 他倒是不知道被深埋地下的小珠的尸体,又被韩芷柔挖掘了出来。 沉默了许久之后,张残才低声道:“是啊,你可以睡的安心了!所有天鹰会的人,除了你之外,全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了,也再没有人向你寻仇了。” “韩芷柔把小珠放在哪里了?” 郭正的脸上也不知道是轻松,还是惋惜,听了张残的发问,才低声道:“就在后院里,准备明天下葬。” 张残嗯了一声,嘴上没再说什么,但是待会去看小珠的遗体一眼,那是势在必行的。 “其实,我很喜欢她”郭正喃喃地说,“可是,我却配不上她。” 张残不经意间,就回想起了和小珠在一起,短暂却相濡以沫的时光。 我仍在这里,但是她却杳不知所踪。 许久之后,张残说道:“我也配不上她。其实,我也很喜欢她。” 说完之后,张残只觉得意兴阑珊,摆了摆手,示意终止这个话题。然后才继续倾耳探听假山下的情况,但是能听到的,只有之前那个微弱的喘息声。 顿时之间,张残的汗毛都立了起来。 下面没有任何屠雨的动静,甚至可以说,屠雨在下去之后,似乎彻底消失了一样。 黑漆漆的假山洞口处,莫名冒出一阵冰冷的寒意,使得高明如张残般的寒暑不入,冷热不侵,都打了一个冷战。 张残强烈的克制了自己冲进洞中的欲望,呆立了良久之后,仍然不知所措。 屠雨绝不是遇上了什么了不起的机关,因为张残刚才虽然在和郭正感怀聊天,但是一直没有分心。试想机关运转,肯定会有机括工作的声响。纵然这种声音再低,也休想瞒得过张残的耳目。 再者,假山之下是一个没有任何出口的空间,哪怕一根针掉在地上,也肯定会有轻微的回声。这种余波的震动,在张残这样的高手感应下,发出的动静无异于惊天骇浪。 然而,屠雨却无声无息的消失了,消失得那么彻底,连一点生命的特征和迹象都没有留下。 难不成,假山之下还有一个不被张残所感应到的人,取走了屠雨的性命? 张残想了想,又觉得不可能。 屠雨几乎步步为营的进入假山,警惕性何其之高,世间又有谁能在不发出任何声响的情况下,如儿戏般彻底抹杀屠雨的生机?除非是耶律楚材、阴阳仙师或者东瀛刀圣在此,才能有此神迹。 这当然还不可能,因为这当世之上,最为顶尖的三位武学巨匠,不至于蜗居在此,更不至于对屠雨这种小角色暗中出手。 “怎么了?”郭正见张残一动不动,低声问道。 张残没有搭话,只是望着黑漆漆的洞口。 下一刻,张残特异的强大精神力在此关头,又重新骤然而出,如一阵轻风一样,吹进了那似乎不见底的洞口之内。 洞内的情况,顿时一目了然的呈现在了张残的眼前。 屠雨一动不动的趴在洞口的拐角处,身上没有半点伤痕,但是却生机再无。更深处,顾如雨正发出若有若无的轻微呼吸。只是她昏昏沉沉,俏目紧闭,再不能从中得见俏皮的闪光。 忽然之间,张残精神力的探测,根本不受控制的转移到角落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身上。 张残可以发誓,这一刻,连他独有的精神力都不受控制,像是被拉扯拖拽般,就来到了这个老者身上。 没等张残反应过来,那老者忽然睁开双目,闪耀得好比最璀璨星光般的神采,淡淡地说了一个字:“滚。” 这一个字好比利锥狠狠刺在张残的心口! 张残脑袋有如炸裂般的疼痛,一声闷哼,哇地吐出了一口血。然后腾腾倒退两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郭正吓了一跳,赶忙扶住张残:“怎么了?” 张残哪敢多说一个字,摇了摇头,在还未彻底触怒洞中老者之前,逃命似的离开了万利商会。 “受伤啦?” 疾奔之中,张残听到身后宫照玉的声音,将这三个字送到了张残的耳朵之中。 不用转身,张残就知道宫照玉此时的修为,或许得益于真龙之血,她又有了飞一般的进步。 张残虽然没有将身法催到至极,但是一步三丈还是有的。而宫照玉出现在张残的身后,张残不曾觉察不说。仅凭她能将声线,如此清晰的追到张残,并将之送到张残的耳朵内,便可以猜测出其内力运用自如之一二。 张残旋风般转身,还后怕的看了看宫照玉的身后,竟然对美如天仙的宫照玉都暂时无视。 宫照玉咯咯一笑,喜滋滋地说:“张兄刚才跑的比兔子还快!” 后怕过后,张残也多少放下了点心,因为那个宛如“妖孽”般强横的老者,既然当时没有动手,想来便不会多此一举的追杀自己。 不过张残倒是想起了一件事,问道:“照玉真的杀了那个樱美?” 宫照玉点了点头,喜滋滋地问:“张兄想说什么?” 张残顿时觉得跌入了谷底,颓然道:“据说那个樱美,是东瀛刀圣的侍女。如果被东瀛刀圣知道了她死在中原,说不定他会一怒之下来我华夏讨说法。” 宫照玉无所谓地说:“张兄放心吧,我们中土大地上有的是人。而对于掌权者来说,百姓的性命是很不值钱的。届时大不了赔他一千个一万个侍女,或许就能将此事解决。” “真的?”张残双目一亮。 宫照玉美目一冷,面上却还是喜滋滋地讽刺道:“都如张兄这般没出息的话,怕是我们有再多的女儿,都不够拱手让人!” 张残这才知道宫照玉实是在开玩笑,但是自己却这么懦弱的当真了,于是只能讪讪的笑了笑,却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因为天下间能够和东瀛刀圣抗衡的卓绝人物,中土大地上却一个也没有。 甚至别说抗衡了,能在东瀛刀圣手下走过三五招的,估计都屈指可数。 试想如此强大的敌人,不割地赔款,怎么对付?拿命去拼吗?那不是白白送死? 十四万军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 现今的大宋,现今的中原江湖,没有任何资格去应对如东瀛刀圣这般,逆天的存在。 第362章 关于东瀛刀圣的问题,张残只能暂时不去考虑,毕竟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想通了之后,张残才问道:“依张某的经验,照玉绝不是偶然路过,对吗?” 宫照玉就是那种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以往来见张残,都是事出有因。而且,这种事对于张残来说,还都不是什么好事。 宫照玉看着张残勉强的神色,喜滋滋地说:“张兄需要去把顾如雨救出来。” 张残登时把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似的,脸上还是惊魂未定:“照玉知道看守顾如雨的那个老不老前辈有多恐怖吗?他根本未出一招,却已经迫得张某吐血!” 那个老者对张残造成的恐吓实在太大,以至于即使在他听不到的地方,张残甚至都不敢把“老不死”三个字说出来,只能口是心非言不由衷的以老前辈对他称呼。 宫照玉奇怪地问:“张兄为何这次这么好说话?首先回答的竟然并不是不去或者讨价还价,而是出于某种原因才不去?” 只能说那名老头带给自己的恐惧太过强烈了,所以等到张残反应过来之后,才小心翼翼地问:“那我可以不去吗?”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当然不可以!照玉总是有手段逼迫张兄去做不愿做的事情的。” 张残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因此而熄灭了,迟疑地说:“但是,那个人,确实不是张某所能应付的。” “捏死一只蚂蚁,照玉还需要请张兄帮忙?” 张残苦笑了一声,对照宫照玉刚才所说的‘总有手段能逼迫自己做不愿做的事情’这句话,真心的赞了一句:“这个请字用的真妙!” “张兄只是被他以精神力所伤,所以才会在心灵深处被他埋藏了一颗恐惧和畏惧的种子” “这个种子还是连体婴儿?”见宫照玉眨巴着美目,张残又讪讪一笑:“您老继续。” “他劫持顾如雨,为的是引出顾所愿。在上一代中,只有顾所愿可以称得上江秋唯一的朋友,如果顾所愿出了什么事,江秋肯定不会袖手旁观。哪怕千里迢迢,江秋也必会为顾所愿报仇雪恨!” 张残听了之后,皱着眉:“所以说这个老前辈的目的就是江秋?不对啊!江秋之前一直在栖龙山上,他要是真想寻仇,踏上山门即可。我觉得以江秋的性情,恐怕不会避而不战吧?” 宫照玉咯咯笑了笑,明眸之中却闪过一丝不屑:“张兄未免太天真了!在栖龙山上的江秋,可不是现在失心疯一样的妖僧伺魔。正常状态下的江秋,天下谁人敢去招惹,嫌命长了么!” 张残看得出宫照玉目中的不屑,原来指的是刚才那名老者。而且宫照玉的话里,也印证了之前步静的说法——栖龙山上,那个仙风道骨般超绝人物,是心智武功都完美无缺的“江秋”。 而张残最后一次看到的那个掳走琴星雅的江秋,是好像受到过什么刺激之后,人格分裂出来的“妖僧伺魔”。 “江秋是除达摩之外,第二个将金刚不坏神功修炼至大成之人。只此一技,便足以在与人争斗之中保持不败,更何况,江秋其他通天的手段!而家师觊觎的,便是江秋这门金刚不坏的神功!” 张残着重咬着两个字:“家师?” 宫照玉喜滋滋地说:“正是家师,我圣教的传功长老——段旭日。” 张残倒是听传天提起过这个段旭日,别的都忘了,就记得传天说他“武功岂在耶律楚材之下”这一点。于是乎,张残忽然有些便意。 宫照玉狭促地看着张残为难的脸色,喜滋滋地说:“万幸刚才张兄和家师不过是以精神交会,不然被他亲眼看见张兄,肯定认得出你的一指头禅和拈花指法这两门奇功授于江秋,那么也算得上江秋的半个徒弟,家师自然也绝不会放过你!” 张残憋了好久,几乎又憋出内伤:“我怎么觉得,我一点胜算都没有?” 宫照玉若无其事地说:“没试过怎么知道?输不可怕,单纯的怕,才可怕。张兄不是还要往湘西一行么?若是连家师的精神力都胜不过,还拿什么去和班鹿斗?” 对于自己的所有事情,宫照玉似乎都了如指掌,张残也没有闲情去理会,反而撇了撇嘴:“班鹿的精神力,好像比起张某来也强不到哪儿去!” 张残说这话是源于他和班鹿面对面的那次的交手经验,才得出这么个结论,哪知宫照玉却怜悯地看着张残:“无知者无畏。” 张残有些不悦地说:“这是什么意思?” “人家小姑娘不过是动了爱才之心,想收你为徒,才不断的手下留情!张兄莫要夜郎自大,坐井观天!” 宫照玉的话里,吸引张残的,却是另一方面:“小姑娘?” 宫照玉点了点头:“谁告诉你班鹿是臭男人?” 张残不断地在脑海中回想班鹿的模样,只记得她露出庐山真面目时,一张脸上除了双瞳,剩下的全是一色的惨白,连唇色、眉毛处都是惨白,简直活脱脱的白无常模样。这样的面孔,确实没有让张残辨别出她是个“小姑娘”。或者说,这样的面孔,张残都懒得去辨认,只记得心中滔天的仇怨足矣。 毕竟恨一个人,无关乎他是男是女,总要比爱一个人,无关乎他是男是女要容易被人接受。 “张兄切记,若是让家师得到金刚不坏,他内外兼修,必然无人可制。而他为了担心张兄也从江秋那里得到这门神功,张兄也会很荣幸的被他列上必死的名单。” 张残极其冤枉地说:“依照玉所言,他一眼之下,肯定就能看得出张某究竟有没有练过这门神功才对!” 宫照玉却打消了张残的异想天开:“江秋手段通天,说不定在张兄不曾觉察的情况下,便将这些金刚不坏的烙印,镌刻在了你的识海深处。” 看着宫照玉的背影,张残忍不住发问:“照玉为何要与令师处处作对?” 宫照玉停了下来,并没有看向张残,不过张残还是听得出她语气中的异样:“与他的师徒关系,是照玉此生都说不出的痛。” 如果张残没有记错,这还是他第一次听到宫照玉不是用“喜滋滋”的欢快语调说话。 “那么,干脆照玉帮人帮到底如何?”张残很想拉到宫照玉这么个帮手。 “照玉的一身本领皆是他所授,不方便直接出手。”宫照玉没有给张残留下转圜的余地,直接拒绝。 就在张残暗自揣测她和段旭日之间,究竟发生过什么样的不愉快时,宫照玉却又咯咯笑了一声:“张兄还是考虑一下怎么向那些华山派弟子,交待屠雨的死讯吧!” 不提还好,这一提,张残顿时觉得头大! 只怪自己来时的时候,把话说得太满,还一脸傲娇的告诉他们屠雨和自己此行,必定有去无回,也必定是他们最后一眼看见屠雨。 现在倒好了,一语成真。 张残难得遵守了自己的诺言,不过他更加觉得,信守承诺的代价却是不小。 随他吧!反正华山派的弟子,张残一向都没有好感。这不是针对个人,而是针对他们头顶上的光环。 “我真的没有杀屠兄!屠兄也真的是被段旭日所杀!”张残在道出原委之后,面对着这三把明晃晃的长剑,无奈地摊着手,也无奈地把这句话说了三遍。 不过看样子他们依然不依不饶,一副张残不把这话说上十遍甚至二十遍都不肯善罢甘休的样子。 别的不说,“华山派克星”这顶帽子,张残自觉自己已经戴的稳稳当当,无可动摇了。 连荆狼都睁着那种看似很无助的眼睛望着张残,没有出言相助。 张残肯定不会因此对荆狼产生什么不快,毕竟这破事给闹得:“太凑巧了” 再度摊了摊手,张残也只能有这么一句说辞。 “无需废话!华山派善文,向张兄讨教!” 张残皱了一下眉,已经有些不悦。 虽然张残明白,这种事搁在谁的头上,都会对张残产生不信任。但是张残谁都能理解,唯独不能体谅“华山派”的人。毕竟两者之间,本来就不是友好和平的关系。张残已经耐心的解释再三,你要是还不相信,那就不关我张残的什么事了! 张残淡淡地说:“善兄最好考虑清楚!屠雨是不是我杀的,这是一回事。和善兄交手之时,张某留不留情,这时另一回事!” 善文哈哈一笑,冷冷地说:“无需废话!” 荆狼不得不站了出来,闷声闷气地说:“还是别打了!” 善文忍不住怒道:“荆师弟这个时候了,都还护着这个狗贼?” “你他妈说谁狗贼呢?”张残毫不客气的就怼了回去。 荆狼止住了善文的暴跳如雷,摇头劝道:“就算张大哥现在不在鼎盛的状态,你也不是对手。” “还有我们!”剩下的两名华山派弟子齐齐出声,丝毫不顾忌华山派的招牌,直接就想豁出去,以众凌寡。 以一敌三的话,别说张残伤势未能痊愈,哪怕自己处在巅峰时期超常发挥,也绝不可能敌得过同门同宗、互相之间默契十足的这三人。 张残忽然之间,陷入了尴尬的绝境,好在荆狼还是“帮亲不帮理”,若无其事的说:“以多欺少的话,我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善文死死地看了荆狼一眼,但是没办法,荆狼这脑袋瓜,你根本没法和他讲道理。他就是那种随着心情乱来的人,爱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他们也知道,有时候就算是古若秧亲来,也别想改变荆狼认定了的事情。 善文一副气坏了的样子,再没有剑手的从容和冷静:“好!既然荆师弟护定了这人,你我道不同不相为谋,告辞了!” 打不过的话,继续呆在同一屋檐下,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多闹心!而且张残肯定有事没事的就会逗弄逗弄他们,好让他们气上加气。看来他们不只是因为怒火难平,而且也是想到了这点,所以才选择离去。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那彼此之间见不到的话,至少还能有一个稍微不错的心情。 “等等!”张残叫住了他们。 叹了一口气后,张残无奈地说:“张某不想你们和荆老弟闹翻,既然如此的话,还是张某离开为好。” 荆狼已经很够意思了!若是因为自己的原因,令他和华山派的其余弟子,甚至是这件事传出去之后,很可能会令他与华山派上下所有弟子之间,都生出了裂缝的话,这就是张残不愿意看到的事情了。 荆狼脑袋瓜子是简单,不过每个人的容忍度,从来都是有限度的。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帮助张残的话,难保会令他被孤立在同门之中。所以为了荆狼着想,张残才有此决定。 张残转过身,正想向金倩道别,却见她一双美目中闪过一丝异样,旋即恢复常色。 张残品味了良久,才隐隐间觉得,刚才金倩的眼神,更似在端详着一件货品的贵贱般,审视着荆狼等人。 这种眼神,分明让张残看到了价值衡量的味道。也就在这一刻,张残知道,如果非要在自己和加上荆狼这种高手的华山派诸弟子之间,做出一个取舍的话,金倩会选择抛弃自己,迎接更强的合作伙伴。 她的眼中只有利益。 怪不得刚才善文想要以三敌一的时候,金倩却没有说一句话,想来就算自己被杀,她也不会因此而皱一皱她那月牙般好看的细长眉毛。 这些觊觎我中华大地的异邦人,当真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张残的心中一片冰冷,但是却认识清楚了这些人的真实面目。或者说,他们的真实面目从来都没有掩藏过,只不过张残自以为风风雨雨这么多,他们终究会因同舟共济也和自己产生出伙伴的感情。 一切都是奢想。 张残笑了笑,抱拳道:“金姑娘,李兄,在下别过了!” 之前张残还在想,哪怕自己不得不离开,但是合作仍在。可是刚刚金倩那个不经意间的眼神,却将这所有的泡沫,统统戳破。 第363章 对于一个没有人为伴的孤独行者来说,夜晚尤其可怕。 现在张残也不敢很放肆的在大街上大摇大摆,因为东瀛的那批刀客仍在,自己的伤势还差了一点点才完全康复。这要是无巧不成书的碰上,自己肯定十死无生。 轻车熟路的回到万利商会,张残自然不敢再去假山附近。 像段旭日那种成名数十年的绝顶高手,他既然上次没有取走张残的性命,那么只要张残不去招惹他,只要“退避三舍”表示尊敬,这种高手的骄傲自负下,他一般是不会再来教训张残的。 所以张残绕了一个大圈子,绕过假山,在一间冰冷的小屋里,看到了盖着白布的小珠的尸体。 张残没有勇气去掀开这层白布,但是某些神奇的感应告诉张残,这具再也没有小珠任何气息与特质的尸体,正是小珠。 很意外的,张残竟然生不出任何的愤怒和悔恨,相反,他竟然感受到了一点点的轻松。 张残很不愿意承认,小珠的死,对于她本人和对于张残来说,都算得上是一种解脱。在升出这个念头的时候,张残其实是鄙夷自己的。不过,他也没办法。 因为不知不觉间,张残已经身不由己了,有太多的亏欠需要弥补,也有太多的事情张残不得不去做。而在此途中,张残一个不好,自身尚且难保,又哪有能力和资格,去再给小珠一个宽厚的怀抱? 继续跟着自己的话,说不定小珠的下场比现在还要惨。 暗叹了一口气,张残盘坐了下来。 他想再陪小珠一次,似乎如此作为,便能减少心中的负罪感一样。 不过丑时左右的时候,张残在一种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游离状态下,被惊醒了。 在遥远的大同府城外,张残听到了一声极为剧烈的真气碰撞声。一瞬间,张残似乎便已经来到了事发地,以他独特的精神力,“看”到了一个方圆近五丈的巨坑,被两道真气挤压而成。 张残心中一惊:哪两个人有如此惊人的雄厚内力? 而随着张残的分心,他再不能保持精神力的集中,失去了那里的视野,醒了过来。 同一时间,张残听到了数道疾驰的风声,正朝着事发之地赶过去。显然刚才那一下,也引起了大同府里不少高手的注意力。 现在大同府里暗流涌动,即使一根针掉进这片看似平静的湖面,或许都能搅起一片风浪,更何况这不知哪路来到的两名高手? 张残犹豫了一下,也随之而去。 他本来想着假山下的段旭日,要是也因此出动,那张残就能觑得时机,将顾如雨救出来。但是转而一想,张残根本不能感应到段旭日的存在,这么贸然下去,万一自己运气不好的话,面对着自己第二次来犯,段旭日绝不可能放过自己。 所以想想之后,只能作罢。 张残很小心的避让着朝着事发地飞掠而去的“同伴”,这些人有的孤身一人,有的三五成群,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而他们疾驰的路线以及所处的方位,就像是一面镜子一样,清晰的浮现在张残的脑海之中。 因此,张残这一路上,都没有碰见一个朋友,或者一个敌人。 在这一刻,张残也清晰的感觉到,随着自己和段旭日那场精神力的交锋之后,虽说自己完败且负伤。但是到了此刻,却反而更有进步和突破。 或许是心情压抑,奔驰在长夜的平原上,享受着随心所欲的速度,张残莫名觉得一阵舒畅,甚至忍不住就想张口长啸一番。 只是片刻之间,张残已经飞奔出近四十里地,意外的是,张残大汗淋漓,却感觉身体里里外外的所有细胞,却像是活过来一般,竟然不见半点疲惫,连呼吸都如此平稳悠长,也没有任何紊乱。 远远地看见躺在地上的那具老者的尸体,张残认出他是一直在追杀聂禁的金国第一高手——金剑先生。 金剑先生正是金国脊梁骨般的人物,也是百年前,唯一在风波亭中围攻岳飞而不死的金国高手。 而随着他的陨落,会不会代表着金国的气数已尽? 张残倒是没有过多去纠结这点,因为他更在意的,是聂禁在哪里,有没有生命危险? 要知道,聂禁就算再怎么天资卓越,也绝不可能是金剑先生这种成名百年的武学巨匠之敌手。不然的话,聂禁又何须一直被追杀,一直东躲西藏? 金剑先生也算得上一个时代的骄傲,他年纪轻轻之时,便有资格去围杀岳飞,并且还能在岳飞手下不死,足以见得其强横。 一代高手,如今毙命野外,忽然之间,张残很深刻的认识到,即便再通天的英雄豪杰,终究也是个普通的凡人。 不再多想,张残肯定聂禁没有被金剑先生“轰成渣”之后,心中一动,偷偷朝着一个方向掠去。 也就是张残的精神力大增之后,才隐隐间把握到了聂禁的去向。 当张残看到聂禁之时,盘膝而坐的聂禁也刚好睁开双目。 虽然他的脸色苍白,嘴角处依旧染有血污,但是依旧不掩其飞舞的神采,白牙一露:“张大哥!” 张残点了点头,没有二话:“安心养伤!张某为你护法!” 聂禁身上的血污,如果是寻常人,必定引来了山中走兽。而他的唐刀横立,其中的杀气,又使得哪怕蚊虫,也不敢过来叮咬。 烈日当空,张残心中一动,只见聂禁须发飞扬,随着他仰望着苍天,一声悠久深远的长啸之后,站了起来。 最近的一段时日里,聂禁肯定不好过,身上的衣衫褴褛得更像个乞丐,面上也满是风尘,疏于清洗。 甚至河中的鱼虾,在经过聂禁浸泡之后,有些都翻起了鱼肚白。 “哈!这个老家伙,追得我是上穷碧落下黄泉!从金国一路追到西夏,又从西夏追到吐蕃,再追到天竺,最后追到额,反正都是黄头发绿眼睛的妖怪国度!然后又从原路返回,直到了这里,他才被天收拾了!” 张残这才搞清楚金剑先生的死因:“哦,他寿限到了!” 这要是换做张残的话,肯定会睁着眼睛说瞎话,说自己大发神威,有如神助,三拳两脚的就把这么个顶级高手给解决了云云。 聂禁心有余悸地说:“不过他临死前的反扑当真可怕!若非他寿命已尽,张大哥应该再也见不到我了!” 张残莞尔道:“成功就在眼前却无命享受,这金剑先生九泉之下肯定郁郁寡欢。” 第364章 “伤势恢复得怎么样?”张残问道。 聂禁手上的唐刀划出一个完美的半圆:“嗯,恢复了三成左右。” 张残只知道聂禁的武功深不可测,在萧破不作数的情况下,他稳稳的坐着大宋军营第一高手的宝座。但是聂禁的顶峰是什么水平,张残却不可得知,所以他口中的“三成”,张残同样也不好作出估计。 “张大哥怎么会在这里?” 张残叹了一口气,便将原委大致说了出来。 在这个过程中,聂禁一直是个合格的倾听者。直到张残说完之后,聂禁才坚定地说:“萧元帅的孙女,我等岂能置之不理?便让我助张大哥,一臂之力!” 张残不由就想起自己那天晚上,以精神力见到慕容鹰对萧雨儿作出那些令他发指的禽兽行径,胸中杀气顿生。 “张大哥的武功进步不少哩!”聂禁也在替张残开心。 张残得意之余,聂禁又补了一句:“说不定我现在得用两刀,才能收拾得了张大哥。” 刚刚升起的些许得意,又转为飞灰。张残斜睨了他一眼:“聂老弟好像是借着夸赞张某,来提高自己的身价!” 聂禁也算是个武痴,自小到大,一直生活在军营之中。直到襄阳城坡,他才行走于江湖,所以某些人情世故,他也并不完全懂得。 张残自然不在意,就像华山派众弟子迁就荆狼一样,张残也会如此迁就聂禁。 话说回来,也许正是聂禁和荆狼一样的淳朴,所以他们才能在武道之上心无旁骛,走出一条华丽的康庄大道。 “聂老弟现在能动手吗?” 见他点头,张残才有些底气:“随我来!” 宋笑的人头依旧悬挂在他的府邸之上,那块崭新的“品轩刹”的牌匾,在它高挂悬梁之上时,肯定没有想到被人践踏的时光,会来得这么快。 木切扎肯定也收了东瀛人的什么好处,竟然放任生前身为大同府名流的宋笑,尸身遭如此风吹日晒而不管不顾。 或许宋笑和周处比起来,并不是什么大同府公认的大好人大善人,但是以宋笑的性情,他也绝不是什么大坏人大恶人。 所以每每有人在路过品轩刹时,都会忍不住暗自摇头,生出惋惜之意。不过在见到门口的那几名黑衣武士,以及倒在黑衣武士面前的几具血肉模糊的尸体,又敢怒不敢言。 “这些鸟人便是在我南海兴风作浪的倭寇?”聂禁打量着这几个武士。 聂禁的声音不算高,但是却又如何瞒得过这些武士的耳目? 看得出这几个黑衣武士都是那种长期生活在生死一线的人物,身上的杀气,浓郁到令五丈开外的张残都觉得呼吸一窒。 但是张残却是愤怒更多,因为十有八九,这批武士是饱饮了我中土大地上的无辜百姓的鲜血,才造就了他们魔鬼般令人惊悚的气势。 张残还未曾到过南海,但是却听说过南海边传承了近五百年的海南剑派,已经被这些东瀛武士几乎屠戮殆尽,奄奄一息。而随着海南剑派的日益萎缩,南海边的许多无辜百姓,都沦为了这批武士的刀下亡魂。 前一阵子,即使高明如夜染尘,也是在支援南海之战中,失去了三根手指么!以夜染尘的身手都不能幸免,更何况其他? 伴随着几声“桀桀”的怪笑,两名黑衣武士朝着聂禁一左一右夹击而来。 他们的笑声肯定是故意如此,充满了玩味,以及想要随心所欲去早就杀戮的快感。 开玩笑,就算聂禁在顾忌伤势之下只能发挥出三成的功力,也绝不是这些阿猫阿狗可以应付的。真要把聂禁逼急了,即使宫本灭天藤野新上以及小泽奇骏三人联手,恐怕也占不到任何便宜。 张残却顾忌聂禁的伤势,更是二话不说踏前一步,在这两名武士讶异的目光中,一拳轰向左侧之人。 张残这个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登时惹得这两名武士的无穷战意。 两把雪白光亮的武士刀齐齐而出,一上一下朝着张残的脖颈和腰间劈来。 看得出这两名武士并非刻意,但是更像是同一个人施展出来的招式般,两把刀的速度以及力道几乎无二。 可以肯定倘若张残一动不动,那么在第一把刀触碰到张残脖颈上的皮肤那一刻,恰好也是第二把刀命中张残腰部之时。 张残在两把带有滔天杀意的武士刀逼迫下,不仅没有生出以攻对攻以命搏命的凶狠,反而云淡风轻的哈哈一笑。 只见轰出的那一拳忽地不可思议般化拳成指,拈花指法叠出层层气劲,在电光闪现那一刻,成功空手入白刃,捏住了拦向自己脖颈那一刀的刀刃之上。 转而张残一拉一带,将这把刀在千钧一发之际,万般惊险、间不容发的格挡住了斩向自己腰间的那一刀。 “当”的一声,清脆的有如暮鼓晨钟一样,张残只从这余音回荡里,便判断出打造这两把刀的材质,皆是上上之选的百炼精钢。 “砰”地一拳,打碎了左边那人的胸骨,可怜那武士还未叫出一声,已经被张残侵入的真气将五脏震碎而气绝身亡。 另一人却是机灵得多,抽刀回退,并大喝一声:“一起上!” 张残听了之后,却是摇头笑道:“所谓的武士精神呢?” 话音刚落,张残只觉得身上一紧,那份从容自在也旋即被凝重所代替,因为他被一股强大的气机锁定。 正是小泽奇骏。 小泽奇骏的修为,绝不是这些普通武士可以比拟。 所以他能感应得到聂禁的强大,也首先把注意力放在了一旁双臂并拢的聂禁的身上,目光中闪现出前所未有的谨慎。 张残反手将武士刀握在手中,朗声道:“还请小泽兄原谅张某,赴宴来迟之罪。” 在小泽奇骏杀害宋笑的那晚,小泽奇骏运气喊出张残的名字向张残挑战,不过当时张残身负重伤,哪有资格和他动手!兼且金倩从中阻挠,打昏了张残,所以才有这“赴宴来迟之罪”。 小泽奇骏的打算,自然更希望趁着张残受伤之时,简简单单的一并把张残收拾了,干脆利落的完成少天皇宫本灭天的命令。 所以张残当时并没有接受挑战,他才会盘踞在此,并暴尸宋笑,以逼迫张残现身。 至于现在,虽有聂禁在旁,小泽奇骏虽有忌惮,不过又哪会放在心上。 “张兄确定用刀?”小泽奇骏淡然道。 张残微笑道:“小泽兄或许不知,张某用刀的手段并不逊色用剑。” 第365章 张残上次以幻影剑法迎战小泽奇骏,却没有起到以往般无所不利的奇效。据小泽奇骏而言,幻影剑法乃是类似于他所修习的一种忍术,根本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 所以此次张残弃剑不用改为用刀,严格来说,在心理上已经输了半畴。 并且剑法始终是张残的强项,现在抱佛脚般的以刀迎战,于战术上又输了半畴。 小泽奇骏战斗经验何其丰富,自然将张残的顾忌以及劣势琢磨得一清二楚,次战必胜的信心,已经因此而升。 他笑了笑,进一步打击张残的气势:“张兄最好速战速决,不然时间过长的话,说不定万利商会的人齐齐赶来,会将张兄瓮中捉鳖。” 小泽奇骏恶毒的提醒,其实是想有意无意的增加张残的焦虑和紧张感。毕竟张残现在算是见不得光,大同府里势力最大的万利商会,正要摩拳擦掌般誓要击杀张残。如果张残在此地久久盘亘,只会有害无利。 张残却不太在意,甚至他为什么敢以己之短迎战?原因就在于—— “小泽兄最好出手稳重点,因为张某身后的聂兄弟是不会坐视在下受到伤害的!甚至如果小泽兄过于嚣张的话,我相信聂兄弟并不介意随手取了老哥你的性命。” 小泽奇骏的脸上,登时略微有些不自然,有意无意间还看了聂禁一眼。 聂禁此时很会配合,朗声道:“张大哥何必浪费这个力气,便让聂某一刀宰了他如何?” 小泽奇骏本就悍不畏死,被聂禁如此小视,怒色刚刚涌上眉梢,张残却及时将他的义愤填膺压在了喉头:“聂兄为张某压阵即可!今日张某誓要取他首级,以告慰宋笑以及所有惨死在他刀下的无辜百姓之英灵!” 小泽奇骏双目涌出无尽的杀机,点了点头,咬着牙道:“很好!” 说完之后,在小泽奇骏一声厉喝的同时,张残同样大吼一声,两人之间相去的五丈,根本就经不住两人的大步流星。 张残真气尽皆灌注于武士刀内,挟着无匹的劲风,一刀劈向小泽奇骏迎来的刀刃上。 是的,张残所取的并不是小泽奇骏,而是小泽奇骏手中的刀。 总有一些爱抽烟的男人,会受到女朋友的抱怨。但是她们不太理解,在很多男人认识她们之前,陪伴着自己度过漫漫长夜的,正是那略微苦涩燃着的寂寞。 而对于武者来说,手中的兵器同样如此。有些人甚至爱惜陪伴着自己度过无数风雨的兵刃,或许更甚于女人。 所以小泽奇骏根本没有料到,张残一上来,竟然是抱着互相损毁兵器的打算。 反正这把刀又不是张残的,他自然没有理由去爱护。而且张残已经考虑得很清楚,如果两人手中的武士刀同时损毁的话,相信无论从招式和心理上,张残便能占据绝对的上风。 小泽奇骏不得不暗叹了一声,终究还是不忍手中的宝贝损毁,变招格挡,化攻为守。 张残哈哈一笑:“所谓的武士道,不是有进无退么?” 前文也说过,东瀛武士最注重气势。在与之交手之时,只要拼死挡住他们的前五刀,待其一往无前的势头化为乌有,便是从容反击的绝佳时机。 而像张残这般一出手便迫得东瀛武士变招防守,足以称得上是中原武林史上的首例。 好吧,虽说张残有投机倒把钻空子取巧的嫌疑。 当的一声,张残几乎灌注了全身真气的一刀,劈在了卸字诀的小泽奇骏身上,只见一抹嫣红在小泽奇骏的脸上一闪而过。 张残看在眼里,自然知道小泽奇骏已经受了内伤,如此先机又岂能错失! 一连劈出三刀,使得小泽奇骏刀刀格挡,手足无措,毫无还手之力。 除非是修为差距过大,否则同等实力之间,一方占据主动之后,几乎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坐享其成即可!剩下的,只是看对手能够守住几招。 就像是前天晚上,张残一招被小泽奇骏所破,便沦入下风,再无还手之力被他吊打一样。 不过此时,两个人的位置互换了一下而已。 剩下的几名东瀛武士瞧得真切,不约而同朝着战局而来,想要围攻张残以化解小泽奇骏的被动局势。 可惜,军营第一高手聂禁在帮张残坐镇,又岂能如他们所愿。 照张残的估计,同辈之中,除了冷光幽和赵擎云,又有谁是聂禁的一合之敌? 一股浩瀚无边的气势,有如最凶猛的火山爆发一样,磅礴而出。 天地之间,只剩下呼啸着的飓风,肆虐着世间所有生灵的颤抖。 这便是张残感受到身后的聂禁,出手的威力。 而小泽奇骏就像是看到最恐怖的凶相一样,目瞪口呆的看着张残的身后。不用想,一定是被聂禁出手之威所摄。 张残一声暴喝,趁着小泽奇骏肝胆俱裂的这一刻骇然,成功突入小泽奇骏的身前,在他左胸破出一道鲜红。 同一时间,四颗滚圆的脑袋已经被聂禁斩下。 张残和聂禁的战果同时得到回报。 小泽奇骏腾腾退了两步,以刀拄地,半跪了下来,一双不甘的眼睛随着一口鲜血喷出,旋即失去了不少的神采。 张残淡然微笑:“小泽兄还是免礼,张某一向是赶尽杀绝的主,即便敌人下跪叩首,也绝不可能给他们留下生机。” 小泽奇骏脸上怒色与凶狠更甚,但是张残的刀气已经破了他的内脏,中气不足,岂能说出半个字! 摇摇晃晃的,小泽奇骏拄着刀艰难的站了起来,恶狠狠的盯着张残,却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脑袋一沉,耷拉了下来,再无任何生命的迹象。 对于小泽奇骏这样的高手来说,掌控身体的平衡,是件再简单不过的事情。所以保持着死后不倒,轻而易举。 宁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老实说,张残的心中还是生出了一些敬意,聂禁也点头道:“一条汉子!怎奈是个倭寇!” 张残无话可说,将手中的武士刀一抛,叮地一声,插入地下半尺之深。 手上的暗劲震颤之下,打破了这个平衡,下一刻小泽奇骏扑通一声,尸身伏地,结束了充满着罪恶与杀戮的一生。 “有人来了!”聂禁提醒之后,张残才听到了动静,然后骇然道:“是有一大批人来了!” “风紧扯呼!”聂禁道。 不知为何,张残就忍不住拿聂禁和冷光幽作比较。 在上次被万利商会围剿的时候,同样是被一群人追击,冷光幽的做法是很简单的,手持着长剑,淡然自若的问还有人吗? 来几个杀几个。 然后再问,还有人吗? 再来几个又杀几个。 直到没有人敢继续追击,没有人敢再说一句话,冷光幽才施施然的收剑回鞘,若无其事的离开。 还没有比较完,就见一袭大红色的韩芷柔一马当先,看见张残,俏脸上满是愤恨和无尽的杀意:“畜生!” 要不是看她身后那么多人头,张残肯定停下来和她对骂。毕竟只是吵架的话,张残自认第二,没人敢称自己是第一。 聂禁一边疾驰一边问:“张大哥做了什么坏事,怎么这个美女这么一副苦大仇恨的样子?” 张残还未回答,聂禁脚步一停:“糟了,前面也有埋伏,咱们被瓮中捉鳖了!” 张残刚刚停下脚步,便觉得后心一冷。 转身一掌劈了过去,袭来的弓箭被张残格开,张残被弓箭上蕴含的阴柔真气震得微微一荡,脑海中也浮现出韩芷柔咬牙切齿的模样。 也只有韩芷柔的内力,能驱使弓箭破空如此远的距离。 毫无疑问,在射出这一箭的时候,韩芷柔正是张残脑海中这般的表情。 由此也可以得知,张残的精神力确实进步得不是一点半点。 不过,这种仇恨好像有点过分了!因为两者之间,分明张残是受害者才对!毕竟,张残是被韩芷柔摆了一道,并诬陷他是杀害周处的真凶。 女人果然是演技派的!张残暗想。 她肯定是在表演给万利商会的人看! 当然,现在更值得考虑的,是眼下的形势。如果张残再被韩芷柔他们拉近距离,可想而知无数的箭矢就像漫天的飞蝗一样,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不得已之下,张残正准备钻进民宅中作暂时的缓冲,虽说如此一来,可能会有无辜百姓伤亡。但是值此生死关头,张残虽不愿也不行。 街角处忽地探出一张国色天香般的动人脸庞,并朝着张残招手:“张兄随我来!” 张残嗯了一声,迈步前去,紧随其后的聂禁讶然问道:“这又是谁?” 张残同样讶然道:“我不认识啊!” 聂禁失声道:“那张大哥还跟过去?” 张残理所当然地说:“你没见她很漂亮吗?” 聂禁登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别看聂禁率先吼了一句风紧扯呼,但是张残却相信,大同府又非无处躲藏的平原地带,以聂禁的实力,带着自己冲杀出去绝非难事。 试想当时襄阳城被围了个水泄不通,城外全是训练有素的金国军兵,不还是被聂禁单枪匹马如入无人之境般杀出了一条血路。 要知道在本书的设定里,军营中的将士,很多都是丝毫不逊色名门正派的子弟的。 毕竟将士学的都是杀人之法,而不少名门正派学的是强身健体的修心之术,两者之间的杀伤力,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沙场之上何其残酷,将士们为了能够存活,更加会夜以继日的残酷修行。所以能身经百战存活下来的卓绝将士,即使某些一派之主遇见,也别想讨得了好。 所以有聂禁在身边,张残的底气也是格外的足,即便对方布下天罗地网,即便对方将自己带入龙潭虎穴,相信最后也是有惊无险。 除非是宫照玉的师傅段旭日亲自出手,而他那样的武林前辈,虽说身处魔教,行事乖张诡秘,但是绝不可能拉得下老脸,随着这么一大波阿猫阿狗围剿自己。 那美女显然对大同府了如指掌,好像对这个包围圈也胸有成竹,左拐右拐,几个绕弯之下,便已经渐渐远离了身后的追击。 来到一所很偏僻的幽静小屋里,张残稍稍放下了一点心,至少目前为止,这姑娘的存在并不像是一个圈套。 屋子里的摆设有些古朴的味道,但是并不陈旧。如此格局,让人觉得屋子的主人一定是个不喜奢华的人。 “敢问姑娘芳名?年华几何?有了夫家哦!” 还好张残收住了。 那姑娘一脸的恬静,姣好明艳的五官还是其次,关键她的身上有一种悠然安适的气质,令人尤其注目。 “妾身梦离。” 在这封闭的小屋子里,这么一个看上去娇弱淡然,又飘逸出尘的美女,并且声音如此之迷人,但是之所以不会令人生出任何异常与邪恶的想法,缘于她声色的甜美干净,通透简洁。 张残心中一动:“梦姑娘?” 梦离莞尔一笑,脸上更是浮现出一个醉人的酒窝,煞是可爱和乖巧。 当时金倩让张残去联系宋笑和王归,却把联系梦姑娘的重任交给了李越,还说以张残的定力不能在梦姑娘面前保持镇定。现在一看,张残也觉得金倩的话太有道理了。 不过梦姑娘讨人喜欢,却不会让张残生出旖旎的念头。她的气质太独特,恬静得更像是一个惹人怜爱的小妹妹一样,让人不由自主就想去保护她不受伤害。 “还要多谢张兄,为宋笑报仇雪恨。” 梦离盈盈一拜,惹得张残赶忙做出一个虚托的动作,更是不由自主就把实情说了出来:“梦姑娘真是折煞小生了” “小生”聂禁噗嗤就笑了出来。 张残没有在意,接着说道:“梦姑娘有所不知,宋兄之所以有此意外,其实还是被张某所害。当时张某” 梦离打断道:“来龙去脉,宋笑已经向梦离一一道明。他没有任何怨言,只是做他想做的事情罢了!所以张兄无须介怀。” 张残默然了良久,才问道:“不知梦姑娘和宋兄的关系是?” 其实这个问题很唐突,梦离却并不在意,梨涡浅笑:“妾身曾经亲口说过,此生非宋笑不嫁。” 倒是没有出了张残的意料之外,因此张残心中的歉疚更深,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毕竟像道歉这种话,张残并不是能够随随便便就说得出口。 梦离摆了摆手:“张兄切莫如此!或许是受了他的影响,妾身对于生生死死,也格外看开。我和他之间,曾经心心相印即可,并不在意形式上的朝夕相伴。” 张残也不知道梦离这话是真是假,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梦离还是处子之身。但是话语间却总以“妾身”自称,实则便是把自己作为了宋笑的未亡人。 第366章 刚刚入夜,张残心中一动,站了起来。聂禁同样也是盯着一个方向,讶然道:“这是个高手!” 来人并没有掩藏自身的气势,所以聂禁轻而易举的感应到了强者的到来。至于张残,正好在修炼自己的精神力,才捕捉到了顾所愿踏入大同府的脚步。 张残当即道:“聂老弟在此等候,张某去去就来!” 飞一般在房顶上疾窜,张残把握着顾所愿所去的方向,从而向其赶赴。 顾所愿也已经觉察到了张残,是以也放慢了脚步,不然的话,张残并不见得能够跟得上他的节奏。 夜幕下的顾所愿,身负一把古朴长剑,一袭青灰色,似乎有这样的衣着作伪装,便能完美的隐藏他脸上的风尘仆仆,以及他眉宇间不变的淡淡忧郁。 在见到张残的第一眼,顾所愿难免露出一丝轻微的震骇:“果然是张少侠!这才几个月,竟然能进步到如此程度!” 换做以往的话,张残肯定会得意一番,不过好在张残能够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顾掌门随我来!” 不用张残引荐,顾所愿见到聂禁,便点头问道:“既然阁下在此,想来金剑先生已经寿限已到,驾鹤西归了。” 所以说,和聪明人说话就是省事,都不用多说一句,他便能猜得出一件事情的大致原委,并且还如此精准。 张残打了个哈哈:“顾掌门该不会想要捉拿聂兄弟,好回去邀功领赏吧?” “唉!固非所愿也!更何况,顾某并非聂少侠的对手,更无擒住聂少侠的手段。不过,金老算得上对我有恩。” 随即顾所愿又道:“张少侠见过段旭日?” 不用想,顾所愿来大同府,肯定是为了他的爱女顾如雨。 张残点了点头,解释道:“张某并没有完全见到,但是已经被他所伤,令爱在他的手中,也并未受到什么伤害。” 顾所愿这才有些放轻松,张残问道:“是席哲兄弟给顾掌门带的消息?” 顾所愿看了张残一眼,沉默了一会儿,才淡淡地说:“是他的人头。” 张残心中一惊,因为最近的一段时日太过曲折,所以他也没有按照约定的时间和席哲会晤,哪知这才几日的光景,便已经和席哲天人永隔。 他们都说一个人咽气,其实只是一眨眼的时光,快到或许只是你一眨眼的不经意间,一条生命便永远的消失在你的面前。 顾所愿忽道:“若是顾某此去不回,可否托张兄捎带一个口信回我昆仑派,告诉他们,掌门之位由丁拦执掌?” 张残苦笑了一声:“顾掌门怎么说这等泄气的话!” 顾所愿轻叹了一声,再次说出他的口头禅:“唉!固非所愿也!张少侠不懂段旭日之可怕!” 聂禁来了兴趣:“有多可怕?” 顾所愿迟疑了一下,摇头道:“顾某无法做出比较,但是可以保证的是,段旭日的修为,肯定不会有丝毫逊色于金剑先生。” 金剑先生便能把聂禁追杀得抱头鼠窜,辗转千里,而至少和金剑先生同级数的段旭日,当然也可以办到。 聂禁的脸上反而闪现出异样的色彩,正色道:“顾掌门何不将决战推迟数天,待聂某伤势完全康复之后,你我一同去拼一拼这个段旭日?” 顾所愿登时看到了一点点的希望。 有聂禁的帮忙,再加上张残,并不见得不具备和段旭日一拼的实力。 见张残有些意外的眼神,聂禁笑道:“张大哥有所不知!萧元帅曾经告诉小弟,如果有一天小弟碰巧遇见这个段旭日的话,别放过。” 张残哦了一声,便没再多说。因为无论是萧破还是鬼手老人,这种已经无敌手的强者,虽然不直接插手世俗的事情,但是有时不免会提点一下后人迷津。 萧破在张残和聂禁的心目中,堪比神一样的人物。所以如果萧破说过段旭日不可放过,那他们二人,都会毫不迟疑的去执行。 想要给木小雅一个惊喜,所以张残还是偷偷的潜入城主府,轻车熟路般来到木小雅的香闺。 没有想象中的喜悦,木小雅咬着下唇,一脸的不高兴:“这两天动静闹得这么大,你都不知道来报个平安?真是让我们孤儿寡母的好一阵子担心。” 张残刚刚升起一点点歉疚,转而就皱起了眉:“孤儿寡母?我这还没死呢,小雅都把我说死了!” 木小雅的大眼睛一张,显然也意识到了口误,但是她当然是不会主动认错的大小姐,最多就是很可爱的撇了撇嘴,让张残感觉颇为有趣。 看着她怀中熟睡的女婴,张残也点了点头:“好像胖了点,希望她长大之后,能和小雅一样漂亮。” 然后张残伸出了手:“我能抱她一下吗?” 木小雅的美目中,登时升起了一团雾蒙。 无论是张残是以张残的身份,还是以周解的身份,这个女婴,都和张残没有半点关系。所以一直以来,就算张残对女婴不管不问,木小雅也说不出半个字的怨言。 现在,张残却说想抱女婴,就算张残不过一时的兴致,木小雅仍旧感受到了莫大的喜悦和感激。 因为对于母亲来说,她的孩子比她的性命更重要。而张残如此作为,算是一个良好的开始,毕竟在此之前,张残从来都没有看过女婴一眼,更何况是抱了。 所以这个举动,很有可能代表了,张残正在接受。 小心翼翼的接了过来,张残看着这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巴,忽然之间感觉自己的心都化了。或许是这几天,接连受到小珠、宋笑、以及席哲的死讯所打击,张残只觉得怀中的女婴,这个新生的生命,竟然是如此的宝贵,也是如此的值得人去呵护。 然后张残就那么再也忍不住地凑了下去,吻在了她的额头。 可惜,婴儿最是敏感,张残清楚的知道,自己双手上沾满的血腥与杀戮,将这未曾被任何世俗所玷污过的小天使给呛醒。 张残只好不是滋味并恋恋不舍的把她又递给了木小雅,倒不是张残不愿意哄她,而是确实自己身上的气质,只会令她哭喊更甚。 第367章 在这后院还好,一来到前院木切扎的居室处,张残明显觉得此处的警戒之严,比之从前简直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暗中有无数的眼睛,正在窥探着木切扎的居室。 如果张残的感应没有出错,这已经不算得上是戒备,而是监视了。 张残没有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的去见木切扎,但是如此怪异的氛围,却又让张残觉得肯定有见到木切扎的必要。 因为张残没有猜错的话,木切扎应该被软禁了起来,十有八九,这是出自温拿之手。 张残心中一片平静,因为生出怒火这种情绪上的异常,肯定会引起这些个监视木切扎的高手们的警觉。 张残心中一动,默默施展出自己不知道算不算得上已经够强横的精神力,轻而易举的破门而入,并“见”到了室内紧皱着眉,愁云密布的木切扎。 不过接下来的问题——张残并不知道该如何以纯粹得精神力和木切扎沟通,他也不会化音成线的绝技,将想要说的话送到木切扎的耳朵里。 所幸现在还不算深夜,张残便有折返回木小雅的房间里,要巧不巧的是,刚好看见木小雅在更衣。 那白花花的肩膀,柔美的锁骨,毫无遮拦的呈现在张残的面前。 木小雅自然被翻窗而入的张残吓了一跳,张残却赶忙摆手:“小雅继续,就当张某不存在即可!” 木小雅啐了一口,又拾掇了一下,才问道:“父亲不在吗?” 张残摇了摇头,他不想木小雅知道的太多,但是他既然这么以曲线般的方式通知木切扎自己的到来,其实便足以令木小雅生疑。 好在木小雅虽有些小姐脾气,不过还是能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 不过一会儿,木小雅回来之后,塞给张残一封信。 张残见木小雅一脸的忧色,以及欲言又止的样子,笑着说:“小雅无需担心!天塌下来,有张某为你顶着。” 木小雅挤出了一个笑容,说实话,若非她过人的容颜,这个笑容肯定很难看:“这两天这么多人找你的麻烦,但是我央求父亲帮忙,他却一直不肯,我就觉得有问题。原来,他是身不由己。” 张残见木小雅也有了一些愁容,心中还是有些后悔让她知道这些不值得人开心的事情,旋即一想,她毕竟不能永远生活在粉红色的公主梦里,适当的了解一些人世间的丑恶与争斗,还是很有必要的。 轻叹了一口气,张残将她搂在了怀里,也在她的额前轻轻一吻,笑着说:“相信我,这一切都将过去。” 木小雅睁大着闪亮的美目,重重地点了下头之后,忽然嘟起那红艳的柔唇,不由分说的凑了上来。 当张残品味到那芬芳四溢的丁香小舌之后,很肯定自己尝到了世间最诱人的美味。 “城东200里,困龙谷。” 木切扎交给张残的信上,只有这简简单单几个字和一块精致的龙型玉佩。 在古代任何与“龙”有关的事物,皆是天子所独有。任何臣子或者百姓,敢在身上携带有关的挂饰,无异于自找死路。 虽说金国前身乃是游牧民族,并无此传统。但是在金国入主中原的半壁江山之后,金国的皇室别的没有学到,却把森严的阶级观念学习得炉火纯青,并有青出于蓝的趋势。 所以这要是被人知道木切扎手中有这么一块玉佩,肯定就是被抄家灭门的结局。 二百里的距离对张残这样的高手来说,半个时辰足以。 一边疾奔,张残还在一边猜测,那个困龙谷里,肯定是一队忠于木切扎的军马,而且还是木切扎私人的卫队。 那时以人为本,又没有什么大规模的杀伤性武器,所以除了数量足够多并且足够强横的军兵之外,还没有其余的方式能做到顷刻之间,扭转不利的战局。 之所以说是木切扎的私人卫队,是因为按照木切扎的官位,这大同府里所有军兵的总和,已经达到了他所能统治的上限。 木切扎之前对张残的信心满满,正是因为他神不知鬼不觉的掌握了一支,足以摧毁大同府所有黑白势力的精兵。 困龙谷的得名,只是一个隐喻。 它的得名,是因为此地遍是高可入云的参天巨木,其蔚然之处,可蔽天日,很容易让人在其中迷失方向,并错失时间。 并且古时不比现在,山中满是精怪走兽。即便再丰富的猎人,也难以独自在其中存活,稍有不慎,就会葬身兽口,并在失踪人口花名册上,增添自己光辉的姓名。 张残连迷雾森林都闯过,又岂会在意一片小小的原始森林。 至于山中的精怪走兽,毫不客气地说,碰见张残,指不定谁吃谁! 入林中近五十里左右,张残便见到了人类活动的迹象,又朝前走了不远,也隐隐约约的听到了人类才有的呼吸声。 在接近的过程中,有一些致命的陷阱,也被张残一一躲过,这些小插曲,便不多做赘述。 眼看已经越来越近,张残心中一动,从树上一跃而下一道敏捷的身影,他手中的弯刀即使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中,依旧爆出一抹冰冷的寒光。 张残暗叫一声好身手,同时扎稳马步,听声辨位。 要知道弯刀的走势只有弧形,绝无直线。它是如此的难以捉摸,只以肉眼去看的话,极难把握住它的所取之处。 张残在这电光闪现之间,忽地伸手一探,恰好拍在那团直奔自己眉心而来的圆光之上。 偷袭者意外的咦了一声,显然有些不相信竟然有人能以这般大方得体、轻轻巧巧的动作,便破去了自己的偷袭杀招。 以往就算有误入此地的生人,纵然躲过这一击,也是滚地葫芦般狼狈不堪。 张残刚想说出来意,无奈此人动作太快,他一个转身,以整个身体带动弯刀的轻舞,又朝着张残的咽喉抹来。 这人身在半空一跃而下的时候,张残还不以为意。哪知这人沾到平地,速度更是快了不止一线。虽说张残可能有些轻敌,但是以张残之能,这人甚至还是带给了他不能信口讲话的压力! 如果这个人只是一个负责“警戒线”的暗哨的话,张残真的有点难以估量木切扎的这批私人卫队,其整体的素质有多么的恐怖了! 第368章 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的武功路数绝非中土所有。 首先来说弯刀并非中土人士所擅长,再者受固有的思想和文化的熏陶,使得中土人士含蓄和婉约的性格使然,也少有人能使出这般大开大合的刚猛刀法。 张残再不能掉以轻心,不退反进,运指成钩,挖向那人野兽般闪亮的双目。 据传有的人更愿意去死,都不愿失去双目。所以那人弯刀衔接得行云流水,转而放过张残的咽喉,改为斩向张残的双指。 这也就是弯刀的特性,才会轻易破开气流的摩擦,使得其变招如此的轻松随意。 张残哈哈一笑,却已经踢起地上的一根树枝在手,瞬时间便催发出幻影剑法的无穷剑意。 有“剑”在手的张残,那就等于顶尖的人民币玩家还开了外挂。 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张残虽然只是一截树枝,但是已经步步紧逼,打得那人左支右挡,手忙脚乱。 啪地一声,伴随着那人一声痛呼,被张残打在他的手上,那人吃不住疼,弯刀也脱手而出。 这还是张残最后一刻手下留情,收去了大半力道。不然他的手上,就不止是淤肿这么简单,而是手骨尽碎、此生再不可用力。 张残这才从容取出龙型玉佩,笑着道:“得罪了!” 那人本来一双虎目还怒不可遏,但是借着微光看清楚这块玉佩之后,眼中的敌意顿时消失不见。甚至在瞄了张残手中的枯枝之后,还闪过一丝敬意和钦佩。 这一闹腾,肯定不是这夜半森林的寂静所能掩饰。 呼呼呼呼传来几道风声,一张口,就是张残听不懂的叽里呱啦。 张残皱了皱眉,反正所有的外族语言,听到张残的耳朵里都是云里雾里般迷茫,他只是在纳闷这批人到底什么来路? 好一阵子之后,张残只听得头都大了,然后刚才偷袭自己的那人才用很生涩的汉语说:“随我来。” 随着脚步的深入,张残觉察到了一股又一股,几乎数之不尽的强横气息。可想而知张残此时心里的惊惧:这批人,是来自地狱么?怎么可能一个个皆是如此强大? 虽说他们之中,大部分都不及偷袭自己的这名暗哨,但是其整体的实力,依然让张残觉得震撼。 天下没有人,也没有任何城池,能够挡得住这批精兵的进攻! 靠近篝火之后,张残才看清楚这些人的装束,他们竟然全都是蒙古人。 在此之前,张残并不是没有听说过蒙古精兵的强悍,其所过之处,无人能挡。甚至有些传言说他们打到了世界的尽头,征服了各种红头发绿眼睛的妖怪。 张残自然知道,在夸大某一件事物的时候,总会带上些许的神话。比如说汉高祖斩白蛇起义,比如说“莫道石人一只眼,挑动黄河天下反”等等等等,这种渲染着神秘的夸张手段,其实都是常人故意为之,然后以蒙蔽世人所增加信服力而已。 因此,“红头发绿眼睛的妖怪云云”,张残虽然嗤之以鼻,不过在亲眼见到之后,张残才相信关于蒙古人强横的传言,并非空穴来风。 来到最大的帐篷里,美酒和肥肉的香气早已经窜进了张残的鼻孔,引得张残食指大动。 然而进入帐篷之后,虽说里面欢歌笑语的把酒言欢,但是张残还是一下子便被当中而坐的那名壮汉所吸引。 他方面大耳,浓眉大眼,使得他本身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气势。再加上他的眼神里,锐利得比之天上雄鹰都不逞多让,并且自眼角直到嘴角的那道醒目长疤,给人一种极其凶悍并且极其勇猛的威武感觉。 如此凶相,若是再配上一把血淋淋的刀,足可以把一个胆子颇大的正常人给吓哭。 “汉狗?” 那人声如洪钟,震人耳鼓。 张残登时一怒,正准备说话,刚刚偷袭自己的那名蒙古人却说道:“他很厉害。” 他的汉语自然还是结结巴巴,当然,他弃流利的蒙古语不用而偏偏以汉语作答,实则算是给足了张残应有的尊重。 游牧民族很多都是因敌视汉人而仇视汉人,从而故意贬低汉人。总的来说,他们还是信奉拳头大就是真理的法则,尊重强者才是他们的宗旨。所以在听到那人说张残很厉害之后,这个壮汉脸色也缓和了一些,转而询问张残:“有点能耐的汉狗?” 张残笑了一下,知道这个时候,绝不能认怂,一味的懦弱,只会让这些人更加瞧你不起。毕竟在这些人的行事准则中,是不会考虑弱者的任何感受的。不做反击,只会让他们更加得寸进尺。 说句题外话,阿三闹腾的新闻就不提了,但是作者却看见了一条很有意思的评论,是调侃某些发言人的,大致就是: 我都说好话了,你能不能别打我?就算你打我的话,能不能别进我家门打我?就算你进我家门打我,能不能别嚷嚷出来打我?就算你一边嚷嚷出来,一边打我,能不能别打脸,好歹留点面子?好吧!一点面子就不给,小心我明天就提出严重抗议,说你没有一点素质! 说多了没点屁用,那么,作者还是继续编故事吧! 张残听了这话之后,哈哈一笑,毫不客气地指着那人的鼻子:“兀那汉子,敢不敢和你张大爷练两手,过两招?” 那人气得吹胡子瞪眼,蒲扇大的巴掌啪地一声,把他身前的小木几拍了个稀碎:“自找苦吃!” 张残眉毛一挑,赞许道:“竟然还会成语?好吧,报上名来,张某不杀无名之辈!” “我叫那不来台!” 说完之后,他整个人一跃而出,落地之时,纤尘不染。 他坐着还不明显,昂然站立之后,足足比张残高出一个头,使得张残都要微微仰脸才能与之对视。 看他那落地的动作,张残更是多出了些许的意外和凝重。因为以他的体格,应该更擅长刚猛的打法,但是其身手倒是十分敏捷和灵活。 “你是客人,让你先!”那不来台瞪着张残,一副气呼呼的样子。 其实张残不用打就知道自己赢了,这个那不来台都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意识都不清晰,更何况与人交手? 张残也不客气,那两句“汉狗”正憋了一肚子火没有发,一个闪身欺了上去,一拳打向那不来台的肚皮。 那不来台蒲扇般的大掌,朝着张残的天灵盖拍去,带起的呼呼劲风,张残不用想都知道,若是被这一下子拍实,他们酒宴之上,就会增添一道豆腐花的菜肴了。 第369章 张残这一拳只是虚招,还未使出一半,便已经化拳为指,拈花指法叠出层层气浪,瞬间使得张残的全身功力集聚为一。 只见张残独独拇指探出,就那么惊险又巧妙的及时抵触在那不来台的掌心。 其余的蒙古军士,看到张残要和那不来台以硬碰硬,皆是发出嘲弄的奚落,以及古怪的喝倒彩声。 “砰”地一声巨响,这些个乱七八槽鬼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叽里呱啦,戛然而止。 张残这么做有些不厚道了,他人的加油助威声刚刚喊出来,就不得不硬生生的又被憋了下去! 只见那不来台刚刚和张残的拇指相触,竟然被反震得如旱地拔葱一样,直接朝着帐篷顶上飞去。还好在最后力道已经全部泄尽,又重重摔落在地。 “扑通”一声,激起了地毯上灰尘飞扬。 那不来台剧烈的咳嗽了两声,指着张残,张了张嘴巴,却是脑袋一歪,扯起了呼噜,竟然沉沉睡去。 一招制敌,张残却没有半点的兴奋。 那不来台实在是喝的将近不省人事,才会被张残取巧取胜。再者,只看那不来台被拈花指法反震之后,竟然根本没事人一样,便知道他的内力绝不在张残之下,甚至更高出数筹。 倘若他处在清醒的意识和状态的话,纯粹的比武较技,张残必然有败无胜。即便以命相搏,张残同样没有必胜的把握。 眼下还有一个问题——那不来台似乎是这里最有权力的人,但是他现在呼呼大睡,张残这一遭的行走的目的,好像就此搁浅。 抱着最后的希望,张残扬了扬手中的龙型玉佩:“诸位,能给张某一个答复吗?” 余下的蒙古人面面相觑,似乎根本不懂得张残在说什么。而他们的一个个醉眼惺忪,却见了张残晃了晃手之后,也算是有了计较。 可惜的是,他们都一个个捧起了酒碗,和张残遥遥“干杯”之后,咕嘟咕嘟一饮而尽。 这些鸟人居然以为自己手中拿的是酒碗! 张残这才反应过来! 而此刻已经有了一个尤其热情好客的,端着酒碗就递到了张残的手上,几乎是抓着张残的手往张残的嘴里灌。 张残虽然没有怎么和蒙古人打过交道,但是塞外的这些民族,却尤其注重酒友。人家给你倒酒,你不喝,说不定下一刻就动起了刀子。 但是要是喝的话 又一个壮汉兴高采烈喷着酒气的凑了过来,手中同样是一碗满满的美酒。 好吧!张残知道,今夜算是不可能站着走出去了。 翌日。 头痛欲裂的张残睁开了双眼,迷迷糊糊地看见帐篷内满地一地的“躺尸”,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足以将方圆十里之内的鸟儿吓得不归巢。 张残微微晃了晃脑袋,这才发现自己枕在也不知道哪个人的大腿上。动了动身子,感觉出有三个人枕在自己的身上。 这一窝子的壮汉呦,万幸此时没有万恶的朋友圈,不然的话,自己这么一个娇滴滴的男人,从这些虎背熊腰的壮汉窝里走出来,指不定会被人怎么戳脊梁骨的。 几乎没有下脚之地,张残一挪一挪的走出了帐篷。 眼前的这一片地方,显然经过修葺,附近那些一株株盘根在世或许已有千年岁月的古树,已经被砍出了一片空地。看了看天,张残知道现在不过刚刚上午。 “对于武者来说,这个时辰才起床,是不是太过于懈怠了?” 熟悉得声音使得张残打了一个冷战,他不可置信的转身望向身后的朴宝英。 朴宝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张残,抿嘴一笑:“早起的鸟儿有虫子吃不是么?” 别说朴宝英什么时候出现在自己身后的,就是正眼望着三尺之外的朴宝英,张残竟然根本捕捉不到她的半点气息。 自上次一别之后,她的武功又有不可思议的进步。而这种进步的幅度有多大,已经不是望尘莫及的张残有资格去评判。 张残咽了一口唾沫,忍不住后退了一步,可怜宿醉之后昏昏沉沉的脑袋,一时之间乱成一团,哪有半点灵光可以闪现? 一时之间知道自己没有退路,张残也只能发挥着一向的嘴硬,无奈地说:“晚起的虫子,不被早起的鸟儿吃。” 朴宝英咯咯一笑,甚是开心,也不知道是她忽然有了折磨“猎物”的嗜好,还是她似乎真的不准备对张残动手。 相比较来说,张残自然更希望是后者。 “张兄怎么会在这里?” 张残以最快的速度,一五一十的全部托盘而出,一个字也没有隐瞒。 这模样倒是引得朴宝英有些忍俊不禁:“张兄莫要紧张,宝英还得多谢张兄哩!” 张残眨了眨眼:“此话怎讲?” 朴宝英朝前走去,张残像个小跟班儿似得寸步不离。 “当时宝英使出手段,本欲取张兄性命,恰好被师尊看上了宝英的资质,使得她决定收宝英为徒。” 朴宝英眨了眨眼睛:“所以,若非张兄的缘分,宝英岂能修习这仅限于神话传说中的无上秘笈——焚经诀!” 张残惊得下巴都掉了下来,指着朴宝英道:“默,默姑娘将焚经诀传授给了你?” 朴宝英看上去分外轻松,欢快地说:“张兄勿要大惊小怪!焚经诀的博大精深,当真对得起它神话般的奥秘。宝英自认为天资卓越,但是闭关一个月,却连焚经诀的入门都没有一个头绪。” 张残想了想,义正言辞地说道:“一人之力终究有限!张某愿为再次为宝英鞍前马后,替宝英琢磨焚经诀的奥妙之所在!” 一直走到林中的小溪边,朴宝英才停了下来,转而望着张残,那副明眸皓齿的动人样子,依旧清丽得宛如不食人间烟火的谪落仙子。 张残不受控制般,说道:“宝英要小心宫本灭天骗你!他自己做了一张假的河图!” 朴宝英一听就明白,轻笑了一声,淡然自若地说:“那些东西,已经引不起宝英的兴趣了。” 张残听了不免对焚经诀更是有些好奇。 要知道自古传说,河图洛书如果合二为一,便能让人参悟先天八卦的奥秘,并能够看到这个世界的本质。 而现在朴宝英甚至对河图洛书都似乎不屑一顾,可想而知焚经诀该是如何的强大和吸引。 话锋一转,朴宝英有一点点的伤感神色:“等到宝英参透了焚经诀,便再也没有人可以迫宝英做不愿做的事情了。” 第370章 张残听过朴宝英不止一次轻叹——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说起来,张残知道朴宝英是个很功利的人,但是究竟是怎样的遭遇造就了她这般价值观,张残倒是一无所知。 相信没有人是天生的自私,天生的恶毒。 虽说一个人的性格,并不见得就是因为某件事情所造就。但是大部分人,都是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才最终形成了某种性格。 就像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同样没有无缘无故的恨一样。有因必有果,这是谁也不能否认的事情。 这一刻,张残很好奇,究竟在过去,朴宝英身上发生过怎样的故事? 把这些想法暂时抛之于脑后,张残问道:“那宝英觉得,到什么时候,你自己才能做你真正想要做的事情?” 侧面看着朴宝英那略显迷离的美目,张残忽然之间知道了朴宝英为什么不杀自己了。 她是因为在修习焚经诀的过程中,遇到了解不开的谜团和无法突破的瓶颈,所以才难得心事重重之下,想找个人说说话。而纵观蒙古人的营地,似乎也只有自己,才是朴宝英最适合倾述衷肠的对象。 每一个强者都是孤独的,也是不被理解的。试想在更多人的目光中,与爱人相拥依偎,享受着子孙满堂的和和美美,岂不更比一个人独自走在寂寞无伴的悬崖之巅要幸福得多?又何苦追求那些近乎于玄幻和痴人说梦的东西? 当然,张残也和朴宝英一样,他也想成为站在顶峰上的人。 不过他希望,将来有一天在自己无处话凄凉的时候,能倾述的对象,最好是一个朋友,而不是曾经针锋相对的敌人。 “以宝英现在的实力,还远远不够。什么时候宝英能学到焚经诀的些许皮毛,便能够真正享受到畅快的自由了。” 张残摸清楚朴宝英此时的心态之后,说话也放轻松了很多:“记得初次相遇之时,宝英还对焚经诀和流光剑法是否存在,表示怀疑哩!” “好吧!”朴宝英留给张残一个很动人的微笑:“是宝英错了!不该怀疑中土的至高武学!不过,流光剑法确实不可能存于世间。” 张残摇了摇头:“宝英认不认识冷光幽?他说他所修习的,便是流光剑法!” 朴宝英露出一个不屑的笑容:“待宝英出山之日,便是冷光幽丧命之时!” 转而望着张残,解释道:“这位前辈已经在焚经诀里说得很清楚!流光剑法因为其能发不能收,出则必死,所以此剑法有违天和,是以在剑谱书写而成之时,便已经被焚毁。甚至这位前辈一生之中,都从未曾在外人的面前使用过这种洞穿宇宙的剑法,他人如何可能窥探此剑法的神采?” 听朴宝英这么一说,张残也觉得有些信服,或许是冷光幽这小子在吹牛?借流光剑法的赫赫威名来达到慑敌的目的? 想到这里,张残又怪自己多嘴。想那冷光幽虽然强的离谱,张残依然觉得他应该不是“出山之时”朴宝英的对手,所以唯恐朴宝英真的去找冷光幽的麻烦,张残便打了个哈哈说道:“刚才张某是在开玩笑,宝英无须当真。” 朴宝英瞄了张残一眼,微笑道:“你我曾经,也有过短暂的刻骨铭心。张兄有没有在骗人,宝英心里清楚。” 一番话,登时勾起了张残一连串的回忆。 “感谢张兄,没有张兄,便没有宝英的今天!” 张残回过神来,却发现朴宝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的,朴宝英已经强大到在张残的眼前消失,而张残都连半点感应都无法捕捉。那么简单来说,现在的朴宝英,足以在无声无息之间,轻易取走张残的性命。 张残心里说不出来的感觉,又是为朴宝英高兴,又是为她的实力感到恐惧。细细一想,她身负阴阳仙师的阴阳真气,又得到琉璃宝典的传承,更与宫本灭天结合之后,体内既怀有真龙之血,又流淌着凤凰胆的气息。 到了现在,中原的无上宝典焚经诀,又被她纳入囊中。 张残绝不怀疑,十年或者二十年后的世界,将会属于朴宝英一个人。任何阻止她的存在,都会被她碾为齑粉。 那不来台已经清醒了很多,昨晚的烈酒或许能引发张残的脑袋发胀,但是对于几乎已经把这种烈酒当水的那不来台来说,根本就像毛毛雨一样。 若非张残的拈花指法震乱了他体内的真气,他也休想醉得不省人事。 不过,这种大醉特醉的感觉,他还是感觉不错,因此对待张残便另眼相看,再加上张残确实是个名副其实的强者,他的态度比之昨晚初见之时,客气了很多。 “在下身经百战,斗争经验更是数不胜数,却从未见过张兄如此神奇的指法!即使在下滴酒不沾,也没有绝佳的破解方法!” 那不来台绝不是客气,像他们那样直来直往的性格,也鲜少会客气。 张残笑着回敬道:“老兄的内力才是深厚!张某自愧不如。” 接着张残也不再拐弯抹角,再次拿出那块龙形玉佩:“木切扎城主托张某将此物什,交给阁下。” 那不来台皱了皱眉:“为什么他不亲自来?” 张残也没有多想,把木切扎的处境说了出来:“他现在应该是被软禁了起来,并没有行动的自由。” “废物一个!”那不来台不屑地说。 张残这才有些意外,似乎那不来台根本不把木切扎放在眼里。而且听这语气看这样子,木切扎更像是那不来台的手下一样。 意外归意外,张残的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的。 所谓疏不间亲,张残终究算得上和木切扎相识一场,木切扎更是张残的便宜岳父。那么于情于理,那不来台绝不该当着张残的面说木切扎的不是。 说得难听一点,打狗还要看主人。因此那不来台如此,不像是责骂木切扎没用,更像是在扫张残的面子。 不过张残也知道,这是文化差异的碰撞。 汉人更讲究这些乱七八糟的礼数,而蒙古人则更是直接,有什么说什么,有什么做什么。 张残强笑了一下:“这倒怪不得木切扎!只是他错信了人罢了!” 那不来台欣然道:“张兄说的也有道理!” “墙头草!” 憋了好久,张残才把这三个字憋进了肚子里。 这也太好劝了!同时张残在心里暗自摇头!也不知道那不来台是真的这般容易交流,还是他在故意表演给张残看,显得他毫无心机。 思来想去,张残还是倾向于后者。毕竟那不来台看起来也手握重权,而要是他真如表面上这般简单,那他在中原尔虞我诈笑里藏刀的官场斗争中,绝对会被人吃得连骨头都不留一根。 这还没说几句,已经又到了正午。那不来台答应张残会尽快解救木切扎之后,张残其实本来想着告辞,毕竟大同府里,张残还有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去做,耽搁不得。不过那不来台自然不干,非要拉着张残再次痛饮一番,否则,就是张残不够朋友。 他还说了一句话,蒙古国对中土大地,也有着浓厚的兴趣。而此次一别,因种族的不同导致立场上的差异,再次相见之时,还不知是敌是友。所以,一定要拉着张残再次一醉方休。 在听到那不来台像是聊家常一样说出这些话时,张残其实心里有一点点的难过。 天下之大,所有人士却都是那些掌权者满足一己私欲为其卖命的工具,这是何等的无奈。 此次一别,再次相见之时,还不知是敌是友。 张残无奈之余,这个时候,更是深深的理解了朴宝英的追求。 端起一大碗酒,那不来台更不废话:“我们蒙古人在招待客人的时候有个规矩,第一次坐在一起喝酒,所有人都要向客人介绍自己的名字!客人一定要清楚的复述出来,音节不可有异,不然的话,客人需要自罚三大碗。不过若是客人说得出来这个名字,则自我介绍者喝三大碗!” 张残暗自撇了撇嘴:这算什么破规矩?太简单不过了! 见张残点头,那不来台爽朗地笑道:“那么,我先来!我的全名叫做那不来台古列个拉奇台赤木列尔必奇格林忽。” 张残哆嗦了一下,望着那不来台,而那不来台做了个请的动作:“张兄可以开始了!” 憋了好久,张残说道:“那不来台,那啥,还有那啥啥,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那不来台点了点头:“这是三碗,若张兄觉得不满,尽管说!” “都他妈溢出来了!”张残看着这些热情的客人,热泪盈眶。 在余人轰然鼓掌的喝彩下,张残硬是灌进了这些尤其辛辣的烈酒。 “那么,轮到张兄为我介绍张兄的名字了!”那不来台很诚恳的看着张残。 张残无辜的眨巴着眼睛,想了想:“我叫张残。” 那不来台点头道:“你叫张残!” 又是三碗烈酒,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烈酒,端端正正整整齐齐的摆在了张残的面前:“张兄请吧!” 又是一阵鼓掌声、拍桌子声、各种热烈的口哨声中,张残三大碗灌进了肚子里。 伸手就去抓桌子上的肥美羊肉以缓解酒劲,那不来台却眼疾手快,按住了张残的手:“这一圈走完之前,只能喝酒的” 张残张大了嘴巴,一个字都没说呢,第二个蒙古壮汉憨厚一笑,露出了一口白牙:“古切米尔拉奇巴图得尔扎科沁力图班尼尔只今察力。” 张残板着指头,定定的看着那不来台:“这个好像比老哥你的名字还要长!” 那不来台爽快地说:“这是由简单到困难,在下的名字比起后面的几位老哥来说,长度连一半都不到。” 张残现在只剩下一个念头:你他妈杀了我得了! 再次睁眼的时候,张残又一次躺在满地的人堆中。饶是张残脑袋疼得几乎要炸裂,他还是记得最重要的事情,便是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有多远滚多远。 张残手脚并用,几乎爬着一样爬出了帐篷。 真奇怪,就是一帘篷布的阻隔,但是张残依然觉得这是两个世界。而外面的这个世界,纵然险恶,纵然尔虞我诈,但是真他娘的美好。 要说以张残的内力之深,过目不忘过耳不忘是很简单的事情。但是无奈嘴笨,他们有些音节太过古怪和饶舌,张残实在无法流利的说出来。 在回去的路上,张残还在想着,回头一定要苦练外语。 一进房门,梦姑娘也在,她见到张残也是酒窝一露,笑着说:“张兄回来的正是时候,妾身特意为张兄带来了美酒” 张残再不能忍受,跑了出去吐了个痛快。 知道发生了什么之后,三个人同情了张残一番之后,顾所愿首先进入了正题:“蒙古人不可能全军出动,因为围攻大同府,无异于蒙古国向金国直接宣战!” 张残点头应是:“那不来台也有此顾忌,他也只是承诺先将木切扎解救出来,其余的问题,从长计议。” 聂禁的想法便干脆直接得多:“聂某直接一刀宰了韩芷柔不得了?” 顾所愿乃是一派掌门,凡事考虑的更加全面,摇头道:“万利商会的身后是庞大的万金商会,聂少侠不分青红皂白的杀了韩芷柔,将来除非聂少侠再不回归中原,不然的话,休想有一日之安宁!” “那就太好了!”聂禁有些向往的说。 顾所愿忍不住看了聂禁一眼,张残苦笑了一声:“顾掌门继续,张某会看着他不让他乱来的!” 顾所愿颔首之后,又提醒道:“虽然不知道段旭日和韩芷柔是什么关系,但是段旭日既然做客万利商会,去招惹韩芷柔,便是在太岁头上动土,段旭日不可能置之不理。” 聂禁伤势未愈,张残等人并没有硬抗段旭日的资本。 事实上即便聂禁处在巅峰状态,三人联手对上段旭日,很有可能依然是败多胜少。 不过有些事情,并不是因为其艰难,就必须要退避的。 第371章 从郭正那里,打听到了小珠的葬地。 这是一处山清水秀的地方,虽然人烟渺远,但是无数怒放着的鲜花和无数欢快叫着的鸟儿为伴,或许小珠就不会那么孤独了。 张残看着这小小的坟茔,心里很静。 在当时,有很多因伤情心爱人的逝世而殉情的故事。张残自然不会做这种“傻事”,但是张残依然敬佩这些人的勇气,也赞叹他们那令鬼神都动容的凄美。 来到金国的国都上京城上,本来就是一个意外。又从上京城来到大同府,更是意外中的意外。张残的家在中原,根也在中原,所以很有可能离开这个地方之后,张残这辈子都不会再踏上这方土地。 只是想多一点点的陪伴,所以张残躺了下来,感受着泥土的潮湿,仰望着湛蓝天空中的白云,心里还是很静。 没有伤感,没有惆怅,没有喜悦,这一刻,张残什么样的感情和情绪都没有,完全往我般,享受着这辈子难得的“迷失”。 不知不觉间,张残竟然酣然睡去。 在梦里,张残又见到了小珠。 她不发一语,只是看着张残,掩着小嘴吃吃的笑。 不过这个梦境有些模糊,使得张残都没有看清楚梦里的小珠,是那个明眸皓齿的美丽小珠,还是那个独着一只眼睛,脸上有数道伤痕的小珠。 张残唯一只记得的,是她的笑,很醉人。 再度睁开眼睛,已是满天星辰。 或许是因为睡得太过安逸,张残只觉得现在通体舒适,精神极度的饱满。 人在世上,没有几次能像张残这般,彻底放下所有,彻底忘掉一切的进入安眠的状态,进行一此很纯粹很纯粹的休息。 毕竟生活之中,总是不免遇见很多事情,这些事情无论是值得高兴的,还是令人沮丧的,都会影响到一个人的心情。而带着心情入睡,算不上“很纯粹的休息”。 聂禁一见张残,便皱着眉道:“张大哥这两天去哪儿了?忽然消失了一样!” 张残吃了一惊:“两天?” 见聂禁点头,张残想了想,又转而问向顾所愿:“两天?” 顾所愿一派掌门,自持身份之下,虽然不愿回答这没有任何意义的问题,最终却还是点头表示肯定。 这个世界真可怕,所有人都联合起来骗自己!还好我自岿然不动,一如既往的保持着本心。 张残心里如此默念。 “那么,今晚便去万利商会探一探如何?”聂禁提议道。 张残双目一亮,而后点头道:“聂老弟果然已经复原。” 聂禁却看着张残的眼睛,也是点头道:“张大哥刚才目中的锋芒如此敏锐,显然又有境界上的突破!” 张残确实觉得自己的精神和体力都极为饱满和充沛,听了聂禁如此说,便笑着道:“张某得天独厚,有什么奇迹发生在我的身上,实在太正常不过了。” 这种自大的话,引得顾所愿都有些莞尔。而即将迎战段旭日的紧张和不安,也随着这个小小的玩笑,彻底消失。 站在万利商会的墙头之上,三个人都没有任何隐藏身形的意思,以三人的武功,绝不是万利商会里普普通通的阿猫阿狗可以围杀。不过想起韩芷柔的手段,张残还是提醒道:“韩芷柔手上有几把射程惊人的折叠弓,近距离更是杀伤力惊人,所以一定要小心他们暗中突发冷箭!” 哪知顾所愿却摇头道:“以段旭日的修为,若是迎战我们三个晚辈还需要他人帮手,传出去只会令人笑话。” 本来张残和聂禁已经属于顾所愿的后辈,不过在段旭日的光环下,顾所愿也不得不和张残聂禁,迈进了同一个战阵,步入了晚辈的行列。 万利商会的后院里,似乎知道今夜张残等人来犯,所有人手已经全都撤离。偌大的院子里针落可闻,安静得诡异。 三个人耳力何等敏锐,假山下的密道中,只有一个低微的呼吸声,自然是顾所愿的爱女顾如雨。 聂禁点了点头:“令爱未曾受到任何伤害,只是身体较之虚弱罢了。” 张残无话可说,他还没有高明到仅凭呼吸,就能判断出一个人是否受伤以及状态如何。这些东西,不更像是药王谷那群人所特有的本事么? 不过张残倒是能感应得到顾所愿的些许焦虑,只见顾所愿一如既往的微微皱着眉,望着那片假山:“张少侠还记得顾某说过的话吗?” 张残楞了一下:“什么话?” 顾所愿看了张残一眼,难得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帮忙转告敝派,令丁拦执掌” 张残气道:“顾掌门有所不知!若是顾掌门身处军营,却在行军之前说这般影响军心的丧气话,会被砍头的!” 顾所愿来到大同府的第一天,就告诉了张残,倘若他发生什么意外,便托张残带个口讯给昆仑派上下——着一个叫丁拦的人执掌昆仑派掌门之位。 如今旧话重提,显然顾所愿并不对此战抱有太大的信心。 不过张残回忆了一下和段旭日那次的短暂交锋之后,想了想,对着聂禁说道:“聂老弟,一定要记得把雨儿救出虎口!” 连聂禁都有些无奈,哂笑道:“你们俩,谁是捧谁是逗?” 不待张残和顾所愿有任何回答,聂禁率先飞身而下,于半空中唐刀飞出,丈许长的实质刀芒,划破长空,一刀将足有三人高的假山劈成两半。 尘土飞扬,依稀间只见一个执刀而立的身影傲然卓立于其中。 不得不说,这一手干得真是漂亮!这对士气的提升与鼓舞,当真是痛快之际的举动。 张残和顾所愿顿时觉得全身热血沸腾,豪情顿生,互视了一眼之后,再同时哈哈一笑,翻身落入院中。 聂禁仍旧充当着勇不可当的先锋角色,钻入了洞中,张残和顾所愿紧随其后。 屠雨的尸体已经不见,这并不稀奇。除了班鹿那种人,才有几个愿意每天面对着一具尸体。 借着斜入洞口的微弱月光,以张残等人的内力,足以将洞中的分毫全都一丝不落的纳入眼帘之中。 面对着张残、顾所愿和聂禁的凝视,恐怕也只有段旭日这种超卓的高手,仍旧敢安然坐在长椅之上,写意的审视着张残等人。 到了最后,段旭日果然把目光凝刻在张残的脸上:“一指头禅和拈花指法?江秋是你什么人?” 第372章 如果没有宫照玉的提醒,张残肯定会因为段旭日一口道破自己的武功,而感到段旭日神奇的不可思议。在内心的惊惧影响下,会对接下来的出手都有一定的影响。 好就好在,张残已经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 于是张残微笑道:“等到江前辈再度踏上栖龙山之时,段老先生亲自去问他一问不就清楚了?” 宫照玉说过,正常状态下的江秋,除非嫌命长的人,否则无人敢惹。 段旭日也是如此。 他只能等到江秋失去常态之后,才敢觊觎江秋的金刚不坏神功。 此刻听张残这么提到他心中的逆鳞,再看看张残脸上若有若无的嘲弄,段旭日哪会不明白张残是在故意嘲讽他,顿时老怀开慰的笑道:“小兄弟这个表情,老朽来世也不敢忘。” 这般动静下,顾如雨也悠悠转醒。 她看上去虽然有些憔悴,不过气色如常,丰眉俊目看见顾所愿之后,登时更加舒展开来:“爹爹” 到底是个女孩子,哪怕有不俗的本事在身,但是见到顾所愿之后,还是欲泫欲泣的柔弱模样,更是惹人心疼。 顾所愿却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段旭日的身上,更不敢有半点分心。 张残看着顾如雨那绝处逢生般的可怜模样,又见顾所愿严阵以待的看着段旭日反而置之不理,忍不住就想替顾所愿先答应了一声。 随着段旭日慢慢起身,一股磅礴的气势扑面而来,迫得张残的双目都不堪如此劲风,微微一眯。 更有甚者,那浩瀚如海般的精纯内力,也随之迸发,就像是一堵无形的气墙当面而来,张残差点往后退了一步。 张残直到现在,才稍微有点了解到,自己和段旭日之间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若不是首当其冲的聂禁和,以及与聂禁呈掎角之势并立的顾所愿,他们二人承担了段旭日的大部分气势的话,张残怀疑自己根本就不可能独自在段旭日的压迫下,保持站稳直立的姿势。 “小朋友进步不少!”段旭日有些意外的看着张残。 得到他的一句“进步不小”,或许在普通人的眼界里,便等同于突飞猛进。 张残难免生出一丝心喜,笑着说:“多谢前辈夸奖!” 而后段旭日看着首当其冲,却面色不变的聂禁,赞了一句:“老夫在你这般年岁时,远远不及!” 聂禁微微一笑:“多谢前辈夸奖!” 张残当时就瞟了聂禁一眼:“你学我说话!” 段旭日绝对是张残有生以来,遇到过最为强大最为恐怖的对手。所以保持着心态的轻松去迎战,才是最佳的方式。 并且,与这等超绝高手交锋,这其实是一份别人羡慕不来并千载难逢的经验,张残自然不愿就此错过。 也许有的人会问,这个多简单,在看见像是如段旭日这般的高手时,一句过去,或许就能有此“奇遇了”。 首先来说,段旭日这种级别的人物,终究是凤毛麟角,那么一般人即使是见,都无缘得见。 再者,就算是一个什么都豁出去的神经病,在面对着段旭日的威压,也根本没有敢去主动挑衅的勇气。 最后,就算挑衅成功,人家抬手一巴掌,就能把你的脑袋扇飞 这就不是积累经验了,而是直接的送人头。 所以张残错开了一步,完全正面直视着段旭日。 顿时之间,张残只觉得胸前一紧。眼前虽然片尘不起,却令张残感受到了飓风呼啸般的风起云涌。 同一时间,一股神秘莫测的能量,随着段旭日的眼睛,席卷了张残的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的每个细胞。 张残只觉得脑袋一疼,险些意志都为之涣散,差点变成了一个只知道吃喝拉撒的白痴。 后者,这正是段旭日庞大的精神力对张残造成的损伤。 随着一声发泄般的闷哼之后,张残才隐隐有些适应,慢慢拔出长剑,遥遥指向段旭日。 这把长剑乃是梦姑娘特意为张残所寻,不过张残这个“长剑终结者”,他并不觉得经此一战之后,这把剑还能保得住。 张残环顾了一圈,然后提声道:“何不出去外面痛快交手?段老先生也不想伤到顾姑娘吧?” 顾如雨虽然被段旭日所制,但是顾如雨却行动自如,身上更是没有任何明显的损伤,显然段旭日自顾身份,不可能会对孙女辈儿的女流做出不公之事。 有原则的人,那就很好对付。 在这暗室之中,这种强者之间的争斗,顾如雨的存在就像是不出月的婴儿,正躺在两个成人激斗的中间,一不小心,就很可能被误伤甚至因此而失去性命。 段旭日却淡淡地说:“三位尽管出手即可,若是这小丫头有任何伤害,段某便隐居山林,再不在世间第二个人的眼中出现。” 张残听了,更是心中一紧。 魔教中人虽然性情乖张,不忌杀伐,但是却不乏一诺千金的主儿。段旭日能有今天的成就,绝不是小肚鸡肠的狭隘心肠便能办到。所以张残猜测,段旭日并非食言之人。 那么,究竟是怎样的自信,使得他能一边面对着张残等三人的进攻,还能一边分心照料顾如雨的安危? 轰然一下,虽然闻所未闻,但是这种无声的真气涌动,其动静更是骇人。 聂禁当先一步,唐刀突刺,并伴以玄奥至极的步法,直取段旭日的前胸。 那如有实质的刀芒,即便相隔十步之外,便已经使得段旭日嗅到了锋锐的味道。 迎战如此高手,根本无江湖规矩可言,所以顾所愿即使一派之主,此时也计较不上,转而一个转身,长剑斜刺段旭日的咽喉。 这个转身相当精妙,顾所愿横步拉开了些许的距离,使得他所催发的真气并没有“招惹”到聂禁的气势,从而互相抵消。更是由一个转身的动作,使得全身上下全都活跃起来,完成了和聂禁之间绝妙的配合。 这就像是打游戏一样,同样是高手的话,配合起来自然衔接得行云流水,显得像是经过数百次的演练一样,默契十足。 第373章 张残的武功逊色了顾所愿和聂禁何止一线,内力、眼力以及判断力皆不能与他们二人相比,因此就算张残强自出手,也不能与他们形成配合,融入其中。 说不好的话,甚至还有可能成为一个漏洞,给段旭日可乘之机。因此他只能抽身战局之外,并以长剑遥指段旭日的心口,催发出丝丝冷气,好以此来吸引段旭日的一部分注意力。 蚁多咬死象,说不定张残此举,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只听段旭日淡然地道了一声好,随即他终于从长椅上弹身而起,随着他的单掌轻抬,顿时之间,他似乎已经化身成为了一个撼山的巨人,给人以只可仰视的高度和威猛。 那一掌毫无花哨,只是从中涌动出了堪比飓风般的威能,呼啸着席卷了整个暗道。 张残即使身处战局的最外端,却被这掌风所动,几乎连手中的长剑都不能握稳,长剑更有隐隐被吹走的势头。 连顾所愿的脚步,也不由慢上了一线。 再看聂禁,唐刀的刀芒就此消散,但是聂禁哈哈一笑,一刀劈在眼前的空处。 宛如一块巨石断流一样,聂禁的这一刀将段旭日的掌风分开为二。这道掌风最终一左一右,顺着聂禁的衣角而过,再不能再阻止聂禁前行的脚步分毫。 “有点意思!” 段旭日不惊不喜,单掌挥洒之间,根本不知用了什么手段,便将聂禁声势滔天强悍的根本无法想象的唐刀格开。 聂禁闷哼了一声,并后退了一步,而段旭日直到现在,他都一直是单掌应敌,脚下更没有挪动过半步的距离。 顾所愿挥出去的一剑,这才近了段旭日的身。那一抹寒芒,并不刁钻,却是迅疾如雷,射向段旭日的咽喉。 段旭日看都不看,却把单掌化千,无数来自四面八方的掌影,就像是被顾所愿长剑所吸引而来一样,飞蛾扑火般全都一头扎进顾所愿的长剑之上。 像是豆大的暴雨狂打在芭蕉叶上一样,眨眼之间成百上千声真气震荡的声音,最后伴随一声清脆的鸣叫—— 这个声音,张残再熟悉不过了! 顾所愿那柄古朴的长剑,再难承受超负荷的真气灌注,被段旭日的真气震为两截。 一声闷哼,顾所愿退了三步才稳住身形,略显忧郁的脸上,嫣红一闪而过,显然受了些许内伤。 这个时候,万幸有聂禁折身而回,不然无人牵制之下,段旭阳乘胜追击,可以轻易取走顾所愿的性命。 同种方式或许可以一招败退顾所愿,但是放在聂禁的身上,便无法取到相同的战绩。 聂禁唐刀由下而上,正好面对段旭日由上而下的万千掌影。 聂禁这一刀,颇有鬼斧神工般的精雕细琢,虽然速度慢上一线,却给人一种慢的恰到好处,慢的刚好能克制住段旭日快的感觉。 两道劲气相交,意外的,虽不闻如何的巨响,但是那肆虐的横流,将这暗室搅得支离破碎,四周的墙壁上的青砖,更是一片片掉落在地。 段旭日目中一亮,一脸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显得格外的喜悦:“小朋友竟然以一刀的纯粹刀意,破我万千掌风,实在是妙!不知小朋友师承何人?” 聂禁唐刀指天,双足微分,站姿笔挺得当真就如苍松劲柏一样,帅气潇洒得令人无可挑剔。 朗然一笑,聂禁油然道:“此天此地此刀,便是聂禁的授业恩师,再无他人!” 段旭日目中奇光连闪,盯着聂禁,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样。好吧,虽然聂禁的存在,确实如稀世珍宝一样。 “小朋友的可否愿意拜在老夫门下?以你的资质和天赋,不见得会输给他!” 不知为何,张残看到段旭日在说到“他”时,还是呈现出了一丝不确定。显然认为即使是聂禁,也不见得能够胜得过那个“他”。 张残思来想去,也想不到同辈之中,还有比聂禁更让人值得惊艳的存在。 冷光幽?赵擎云?抑或是默郁? 看样子,段旭日在说资质和天赋的时候,脸上的黯然,更像是一种与人争口气的意思。所以张残觉得,这个“他”应该是段旭日某个宿敌的弟子。 然后张残的脑海中,不由就浮现出传天那张英俊得,根本不似人类的脸。 聂禁却是哈哈一笑,反问道:“前辈并无资格成为聂某的师尊。” 聂禁的口气如此之大,并没有让段旭日生出任何不快之色,反而更有欣赏之意:“若是小朋友当真不从,老夫再不留情,只能让诸位全都毙命于此。” 聂禁一丝犹豫都没有,断然道:“至少晚辈的性命就在这里,恭请前辈笑纳!” “好!”段旭日低喝了一声。 别人不了解聂禁,但是张残却对之了如指掌。 以萧破之能,都没有点拨聂禁半分,更何况段旭日?而且萧破也亲口说过,纵然将耶律楚材、阴阳仙师、东瀛刀圣集聚在此,他们也没有可能教出世间第二个聂禁。 “便先从顾掌门开始。”段旭日漫不经心地说。 天下间,也没有几个人能够把顾所愿的生死,描述得如此轻描淡写。 下一刻,段旭日终于离开了原地,但是他这一动,顿时让张残头皮发麻。 只见他快的幻出一道道虚影,直直奔向顾所愿。 场面十分诡异,因为似乎在这一刻,段旭日好像有了一气化三清的能耐一样,使得在这一瞬,段旭日所过之处,全都是这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的分身。 虽然被段旭日如此打击,但是顾所愿爱女心切,没有丝毫的气馁。手中残存的半截短剑,更让他有一种破釜沉舟,不成功便成仁的慷慨悲歌之意。 他反而更进一步,和聂禁互换身位,由一个“被保护者”完美的转化成了一个主动出击者。 断剑虽然失去了尖锐,但是挥洒之间,依旧浑然天成。 聂禁手中的唐刀一声呼啸,一刀劈向段旭日的来势,成功的捕捉到了段旭日的轨迹,使得段旭日不得不止住冲势,转而一掌掌风,将聂禁吹飞。 而聂禁借着回退的去势,双足在后墙上一踏,用更为凶悍的冲击迎向了段旭日。短短的交锋,却把张残看得战意十足,更觉热血沸腾,使得张残手舞足蹈般,忍不住就要做些什么—— “加油!” 做了一个并不合格的业余拉拉队。 互换位置之后,顾所愿和聂禁一左一右,同时夹击段旭日。 两道滚滚汹涌的气势,宛如两条出海的蛟龙一样,昂然挺进。 段旭日面色前所未有的凝重,毕竟同时面对顾所愿毅然决然的反扑,以及聂禁借势而来的强悍,换做是谁,都不可能再保持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镇定。 值此关头,段旭日须发后飞,双目宛似真的迸发出了些许的电光一样,使得昏暗的地下暗室里,瞬间亮如白昼。 无论是顾所愿的半截剑还是聂禁手中的唐刀,招式之精妙之刁钻,无不令张残生出如痴如醉的感觉。 刚进来密室之时,顾如雨那声“爹爹”确实令顾所愿的心神震荡,是以才会只是一招便被段旭日所伤。 而顾所愿也终于放下对爱女的挂忧,虽然只是半截长剑,却绝不能掩其一派之主的风采。 然则令张残恐惧的,还是段旭日。 这老家伙一双肉掌,上下翻飞,左右遮挡,不见方寸有丝毫的闪失。尤令张残震骇的,是段旭日的掌法中,似乎蕴含了精神力的奥妙,使得他的肉掌来去不见踪影,却每每能够恰到好处的遮挡住这一刀一剑。 虽说段旭日可能早已经年逾古稀,但是其一身的修为,却是他为之依仗的屏障。隐隐之间,更是凭着深厚的内力,慢慢占据了主动。 聂禁和顾所愿的脸上,都泛出一丝鲜艳的潮红,可想而知实在段旭日的压力下,两人都是痛快淋漓的酣战,并有了超常水准的发挥。 扑通一声,张残手疾眼快,揽住了顾如雨柔软细腻的腰肢。 顾如雨修为不足,眼睛根本跟不上场中三人的动作,是以精神与眼界高强度的集中之后,身体不堪负荷晕了过去。 知道顾如雨并无大恙之后,张残心中稍稍一宽。不过悲剧的是,张残再度望向场中,眼睛一花,却也再不能捕捉到场中三人的动作。 这有可能是三人越战越勇,以至于动作越发越快。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就像是长途奔跑的人,那根弦是紧绷的,继续跑下去,也不是不能坚持。但是只要稍微一坐下来休息,再想立刻起身跑下去,却会觉得身体是那样的疲惫,连动动一根手指都千难万难。 所以在张残的注意力短暂的松懈之后,再想一眼就能看清楚战况,不经一些适应是不可能的。 不过张残心中一动,平心静气,闭上了眼睛。 对于高手来说,身体上的触觉,有时候比之肉眼“看”得更加清晰。 而且随着张残心中越来越静,大有进步得精神力此刻更是轻而易举的帮助张残开了天眼,场中三人的一举一动,甚至即将准备进行的一举一动,全都没有任何死角的呈现在张残的脑海之中。 段旭日已经稳居上风,一对肉掌刚柔并济,内力运转之自如,简直堪称武林史上不可能的奇迹! 比如刚才他拍在顾所愿半截长剑上的两掌,间不容发的将一刚一柔的两种内劲成功转换。 顾所愿刚刚硬抗了第一掌,却不可思议的发现,第二掌又阴柔如水,缠绵如丝。 而段旭日仗着内力的深厚,不惧些许的反噬,轻而易举便让用错力的顾所愿真气一岔,手中的长剑慢了半拍。 若非聂禁大喝一声,勇不可挡的逼迫段旭日后退半步,顾所愿绝对避不开段旭日踢向他小腹的那一脚,也会当场送命。 而聂禁独自拦下段旭日的所有压力,更是喘息如牛,气喘吁吁,气力隐隐有了透支的迹象。 张残此刻无惊无喜,双目仍旧紧闭,却把单掌翻飞如翩然的蝶儿,五指奏出玄妙难言的轨迹,最后独独拇指探出。 一指头禅!专破内家真气! 不同的是,张残这次使用的一指头禅,不仅蕴含了自己体内,经真龙之血炼化后富有炸裂特性的真气,更是夹杂了自己正全神贯注的精神力。 聂禁的内力经刚才剧烈的损耗,已然见底,挥出的唐刀如儿戏般被段旭日格开,空门大露,那还能避得开段旭日排向自己前胸的一掌。 而顾所愿刚刚稳定经脉,鞭长莫及。 正在此时,一道有如穿石之滴水般的涓涓指风,恰好迎上了段旭日这必杀的一掌。 “嗤”地一声,指风掌劲剧烈冲击在一起之后,真气肆流的余威竟然平地卷起一阵呼啸的龙卷风。 张残闷哼了一声,接着“哇”地吐出了一口血,喷在了怀中顾如雨洁白的长裙上。 而段旭日鹤发童颜的脸上,一抹煞白一闪而过:“一指头禅!” 张残摇摇欲坠,还好顾如雨此时已经转醒,又换她扶住了张残,他才不至于一脑袋栽到地上。 张残这一击时机拿的精准不说,再加上段旭日酣战至今,几十年的功力已然损耗不少,再加上年岁的限制,所以才在张残偷袭之下,才有了这种看似两败俱伤的战果。 再者,张残受段旭日的反噬更甚,受伤更重。 平息了一下后,张残才有开口的能力。 一张嘴,口腔中的鲜血还在滴滴答答的一个劲儿往地上掉,张残惨然一笑:“请前辈点评,张某的一指头禅,比之江前辈的,差了几分的火候?” 段旭日一个深呼吸之后,恢复如常,语气不咸不淡地说:“皆是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转而话锋一转,段旭日看着张残:“段某恢复之日,便是小朋友丧命之时!趁这几日,好好享受生命!” 说完之后,段旭日一个挪移,飞身而出。 张残再不能坚持,就想一屁股坐在地上。 哪知顾所愿一把抓住了张残:“快走!” 张残也是反应了过来,段旭日的骄傲,不允许他人插手属于他的斗争。但是现在段旭日已经离开,肯定瞒不过一直在此观察的那些耳目。 果不其然,张残虽然受了内伤,但是精神力还是捕捉到了如潮般奔赴来此的人流。 第374章 四个人刚刚跃出假山门口,嗖嗖嗖嗖不绝于耳的破空声已然奏响,开启了屠杀的序曲。 一排排错落有致的箭矢,几乎封死了几个人所有可以移动的空间。 眼下唯一处在状态的,怕是只有顾如雨。 她一声娇斥,挥舞起张残手中的长剑,只是叮叮当当七八声之后,她又忍不住痛呼了一声,长剑撒手在地。 如此近距离的箭矢攻击,其上的力道和真气,都不是她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可以应付。 张残勉强一探手,又将长剑攥在手中。 作为一个武者,纵然失去战力,但是手中有兵,便能让他感觉到一种异样的安宁。 聂禁嘿了一声,迅速将张残护在身后,而顾如雨也被顾所愿拉到他的身后,给了她父爱如山的屏障和守护。 四面八方的墙头上,全是箭囊饱满的弓箭手,倘若不冲出这个包围,只是硬挡这些箭矢的话,放眼世界恐怕除了阴阳仙师,剩下的无论是谁,都只能被活活累死。 局势再明显不过,聂禁和顾所愿根本无须沟通,在第一波最为强势的箭雨之后、第二波箭雨还未飞至的这个短暂中空期,四个人同时向西墙那边靠拢。 倘若这些个所有弓箭手,如果个个都有韩芷柔贴身的四个守卫那样默契十足的箭技,肯定不会给张残等人留下这可供喘息的短暂时机。就像刚才那样,这些个临时筑成的弓兵,其中有些射出的箭矢甚至还撞在他人的箭矢之上,这绝不是训练有素默契十足的队伍。 张残等人自然更加因此喜出望外。 第二波箭矢纷拥而至,又是顾所愿和聂禁两人撑起了大梁,力挽狂澜。 “嗖”地一声尤其尖锐的破空声,张残一眼望去,恰好看见韩芷柔那张如此漂亮却又如此扭曲的面庞。 这一箭来得好迅猛,又好刁钻,时机也拿捏得天衣无缝。张残不用计算,就知道这支箭矢所取的路线,正是顾所愿和聂禁两人之间的黄金分割线。 要巧不巧的,它还是聂禁视角上的盲点。 聂禁若是不管不顾,那韩芷柔这一箭便会洞穿他的琵琶骨。若是聂禁分出心神应对这尤其阴毒的一箭,却难保不被其余的箭雨射成筛子。 张残瞧得真切,勉强运气一丝真气,拈花指法叠出层层气浪,按在了箭锋之上,免去了聂禁的后顾之忧。 “哇”地一下,一口鲜血再度喷出。并且受韩芷柔的真气侵袭,张残全身如遭电击,奇经百脉更是几乎像麻花一样扭在了一起,难受得要死。 “畜生!”韩芷柔见一箭立功伤了张残,恨恨地骂了一句后,俏脸上闪过一丝快感和得意。 张残现在都没搞清楚,明明两人之间,张残其实才是受害者,但是你看韩芷柔这样的神色,好像张残上过她母亲一样,令她对张残如此的咬牙切齿。 下一刻,张残一阵天旋地转,原来聂禁在跳上了墙头,并杀出了一片生天之前,把张残丢给了顾所愿。 顾如雨终究行动自如,负责扶住张残,在张残的吐气如兰,关切的问:“你死不了吧?” 对于这个问题,张残哪怕拼尽全身的力气,也要给她否定的答案:“我命硬” 顾如雨看着自己白裙上张残吐出的片片嫣红:“那你一定要赔我的裙子!” 这尼玛什么时候了,再说这些不着调的,张残都有心把她的裙子给扒了! 又一阵天旋地转,张残被顾所愿抛给了聂禁,聂禁刚刚挟着张残踏上长街,街头街尾涌出一道道火把。 “杀了张残!为周处报仇!” 声声呐喊,这如水的夜色寂静,有哪能遮挡得住如此的喧嚣。 张残抽空一看,聂禁和顾所愿的脸上满是汗水,并一脸的苍白,显然都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阶段。 木切扎被软禁,他没有能力派出精兵解救自己。 而那人群中,也有王归威远镖局的人,王归出于大局考虑,应该不会暗中使绊给张残援手,从而暴露了王归他自己。 金倩等人因为要拉拢一直想致自己于死地的华山派,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对自己帮手。 形势已经再明朗不过,张残已经到了走投无路,孤立无援的绝境。 “你们走!”张残当机立断。 难得这个时候,张残还能如此连贯的说出这三个字。 “为我报仇就行!” 聂禁听了之后,先是愤怒的看了张残一眼,转而又于目光中涌现出一丝奇亮。握紧了唐刀,聂禁将之横在了张残的咽喉:“张大哥放心,聂某会屠尽大同府所有生灵,以告慰张大哥在天之灵!” 拿得起放得下,这就是聂禁。 如果此时他喊一句‘不,我不走,要死大家一起死’云云,张残心里或许会感动,但是更多的却是愤怒和不甘。 “那我的裙子”顾如雨望着张残,还想着张残给一句解释。 我裙你麻痹。 张残心里也嘀咕了一声,因为他已经无力说话了。 正在这时,一声震天般的长笑声起,继而一道如山般巍峨的身影从天而降。 蒲扇般的大手配以这巨人般的身形,让张残差点以为是拉达死而复生。撑开重如山的眼皮,张残看到了一点生存的契机:“老兄来得正好!” 来人正是那不来台,那啥那啥那啥啥,吃葡萄不吐葡萄皮。 好吧,张残还是没有记住那不来台的全名。 随着那不来台的身后,又如神兵天降般,一道道明显凶悍且气势逼人的蒙古兵,悚然而立。 那不来台一声令下:“杀!” 只见这批蒙古兵各司其职,瞬间分为内外两层,外围者一个个手持弯刀,分别冲向了街头和街尾。 而内层之人,搭弓上箭,一道道箭矢刚好错开前冲的同伴,与之贴身而过之后,冰冷残忍的钻入了人群之中,引得一声声鬼哭狼嚎般的痛呼。 近在眼前,张残瞧得尤其真切。 蒙古弓手射箭的功夫快若闪电,连贯起来几乎堪比一套行云流水的剑法,不见半点的耽搁,所有动作衔接一线,给人眼花缭乱杂耍一般的畅快感。 第375章 蒙古兵简直就是天生的侩子手! 虽然在进行着生死战斗,但是他们的脸上,从头到尾都挂着淡淡的微笑,根本不觉得杀戮是一件残忍的事情,甚至还在享受这种掌控他人性命的欢畅和喜悦。 远处的弯刀手,那一抹抹软润的弧形,也像是砍瓜切菜一样,如入无人之境。 啥时间鲜血的嫣红充斥了张残的眼帘,鲜血的腥气也强烈的刺激着张残的鼻腔。 这些平时里,很多只会作威作福欺压一些平头百姓的帮派走卒,碰见了这遇神杀神遇佛屠佛的凶悍战士,登时被打得溃不成军,乱作一团。 就像是群虎遇见了羊群一样,蒙古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单方面屠杀。 聂禁和张残互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震撼和颤抖,聂禁都忍不住点头:“蒙古兵的强悍,果然名不虚传。” 那不来台哈哈一笑,不以为意地说:“这算什么?杀这些人就跟杀兔子一样,哪能看得出我蒙古国战士的英勇?我等纵横世界,也只有遥远的国度上,一个叫做什么十字军的,还够我们练练手。” 张残和聂禁都是军营中人,张残不由叹道:“比之我们当初,强了不止一筹。” 正说着呢,忽然听到了整齐划一的脚步声。这种脚步声,绝对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才可以掌控的节奏。 温拿脱颖而出:“住手!” 他的这一声,蕴含了雄厚的内力,足以以一人之威,盖过超过百人的厮杀呐喊。 那不来台目中一亮,淡笑了一下,也是运气喊了一声。 张残听不懂蒙古话,不过在看到蒙古人互相掩护着重新围拢,自然知道那不来台所说的应该也是住手。 不过他说了一大串的字符,相比较汉语的简洁,只让人觉得罗嗦和繁冗。 而且那不来台的这一声,更具威慑力。他似乎只是低沉的喊了几个字,却让人感觉如平地炸雷般轰然。即使没有和那不来台交过手的人,也不难觉察出他精纯深厚的内力。 温拿似乎认得那不来台:“老兄亲身至此,是否欲向我大金宣战?” 这一顶帽子压过来,即使是那不来台也不能任性回答是又如何。不过他拍着张残的肩膀,哈哈一笑:“温兄看不见,在下的兄弟被人欺负,在下只是给他找场子的?” 温拿看着张残等人,又看了看那不来台,目光中的杀机根本不做掩饰。 不过,就像那不来台不敢轻易应承与金国交战的这顶帽子一样,温拿不过是“挟天子以令诸侯”,连大同府的城守都不是,自然更不能挑起战机。 那不来台没再搭理温拿,反而笑呵呵地问:“张兄还有想要杀的人吗?尽管说出他的名字,他就是个死人了。” 这下子,所有围攻张残的人都噤若寒蝉,唯恐张残说出他们这些小角色的名字。 张残的感觉更爽,这样的靠山,就像上小学的时候,你被打了,然后你叫来了你高年级的哥哥,他只是侧着身,45度角仰望着天空,手里燃着一根袅袅的香烟,淡淡地对你说:“大耳刮子给我使劲抽。” 剩下的,便是你自己的表演。 温拿见那不来台这般嚣张,他甚至想抛开一切将那不来台格杀勿论。 不过他很清楚那不来台身后的那支军队的可怕,这次那不来台不过只是带了不到百人前来,便将大同府的势力冲击得支离破碎。万一真的把这人给逼急了,恐怕在场的所有人,都不能够看到明天升起的太阳。 “奉木城主之命,在下前来捉拿要犯张残。来人,将张残拿下!” 温拿不得已,只能走官方的途径。 那不来台嘿了一声,不屑地说:“张兄现在是我的客人,哪是你能说带走就带走?老兄又不是不知道,我乃蒙古人,所以贵国的律法,管不到我。” 温拿淡淡地说:“可是老兄现在站立的,却是我大金的国土。” 那不来台傲然道:“目前而已!几个月后,大同府姓什么谁能说得准。” 所以,律法真的是用来约制普通人的,像那不来台这等足以被抄家的言论,却谁都拿他没办法。 而且就眼前的这个情况,那不来台纵然把手伸出来,又有哪个捕快敢把锁枷扣在他的手上? “张兄真的不准备说出一个名字?”那不来台再次询问张残。 张残觉得风头已经够了,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那不来台已经赚足了威风,大同府本地的势力,其忍耐度或许已经处在了临界点上。之所以任由那不来台继续这般嚣张,只是因为人群之中,缺少了一个振臂一呼,敢吃螃蟹的第一人。 为防止真的被群起而攻之,张残只能笑着摇了摇头。 那不来台惋惜了一下,这才昂然道:“我们走!” 蒙古人一脸的镇定,无动于衷。 那不来台一拍脑袋:“¥&p;p;!。” 蒙古人这才欢声雷动,嘴里还发着异常古怪的声调,不过听得出,那是兴奋。 张残被聂禁托着,走了两步,心中一动,一转头,便看见了高楼之上、圆月之下的宫本灭天。 好歹都是熟人了,张残虽然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却还是不忘竖起了中指算是打招呼。 宫本灭天杀机剧现,却旋即又消失。 宫本灭天的弟弟宫本仇世,已经被张残等人变成了“独臂大侠”,而他四个贴身的心腹其中之一的小泽奇骏,也被张残了解了性命。 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可想而知宫本灭天对张残的仇视。 一边朝城外走去,那不来台一边道:“我们本来想冲进城主府,把木切扎先救出来,不巧碰到了张兄被围攻。” 有聂禁在默默为张残疗伤,张残好歹有了说话的力气:“那这么一闹,打草惊蛇之下,温拿肯定会更加提防和戒备。” 说完之后,张残又剧烈的咳嗽了两下,再度感到一阵头晕目眩。 段旭日的内力实在太过强横,即使在他损耗颇大的情况下,纵然张残成功偷袭,还是被他的反击所伤,更险些被他把张残的经脉给震断。 第376章 关于张残提到木切扎的安危,那不来台随意地说:“无妨,给那温拿十个胆子,也不敢动我族人一根毫毛!” “木切扎是蒙古人?”张残皱着眉问道。 那不来台爽快地说:“大同府掌控着西北诸国的交通命脉,此地的卓越位置,谁人不去眼红?不过大同府易守难攻,强攻的话,恐怕损伤过多。所以为了达到兵不血刃拿下大同府,我大汗在十几年前便高瞻远瞩,派木切扎于大同府内运营,并一路帮助他登上了城守之位。” 张残叹了一口气,沉默了良久之后:“老兄不怕张某把这个秘密说出去么?” 那不来台依然很爽快:“已经到了快收网的时候,纵然木切扎的身份天下皆知,也于事无补。” 一双虎目之中,闪动着憧憬的光芒,那不来台续道:“拿下大同府,我蒙古国便有了统一长江之北的奠基石,继而便能挥军南下,侵占所有大宋的肥美土地,奴役所有大宋的子民!” 张残登时不悦地说:“老兄做过什么生意或者小本买卖吗?” 所有做买卖的商人,很多都是经过实地考察和人流量的估计之后,觉得这份事业可行,才会去做的。但是很明显,才有几个商铺算得上成功?很多都是混迹在温饱线上不上不下罢了。 所以,预测的估计,和现实的情况,很少有完全一致的。 所以,“统一长江之北”就已经难上加难,再“挥军南下”等等,说起来不过是上嘴唇碰下嘴唇,做起来,真的难比登天。 张残就是太过直白惹得那不来台不快,所以才准备了这般说辞,借着“小本买卖”,来以此反驳那不来台。 那不来台倒是有些意外,摸不着头脑的摇了摇头:“没有!我一般看上什么需要什么,都是直接拿刀抢的!怎么了?” 张残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没什么!” “唉!说起来现在处在这个位置,很难回到过去那种痛快抢夺的快乐时光了。”那不来台一脸惆怅的说,张残看着,却觉得这人简直就是天生的罪犯命。 一旁的聂禁却是忽地开口:“我等还有要事,暂时就不去老兄的营地拜访了!还有,多谢老兄的救命之恩。” 那不来台那番“奴役所有大宋的子民”言论,显然是触怒了聂禁。不过现在怎么说都是承了那不来台的一个恩情,所以聂禁才没有当场翻脸,甩袖而去。 热情的那不来台一个劲儿的邀请张残等人再去一醉方休,不过却遭到了张残四人一致的婉拒之后,最终也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辞别而去。 他当然不会再回到困龙谷,而是在城外的某处驻扎。 望着那不来台远去的身影,张残忽地一笑,慨然道:“昨天他还说,再次相见之时,还不知是敌是友。但是经此一别之后,恐怕还真的一语成真。” 那不来台已经明确作出表示,大宋才是他们蒙古人最终的目的,那么在未来,为了守护好大宋的国土,两者之间必然会兵刃相见。 聂禁淡淡地说:“到时候,他就知道他错的是多么的离谱。” “不过,蒙古的精兵确实强悍。”聂禁又补了一句。 张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后,转而哈哈一笑:“异族之人,觊觎我中土的广袤,其实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知道是一回事,说出来又是一回事。这人也太不会婉转,难道他不知道,戳破那层脆弱的窗纸之后,会连朋友都没得做?” 偷偷返回大同府里,梦离看上去隐隐有些急切,直到张残等人回来,她的神色才得以缓和。 张残见状歉然道:“有劳梦姑娘挂念了!” 梦离还未说话,聂禁忽道:“梦姑娘怎么看现今的大同府?” 突如其来的发问,并没有使梦离措手不及。她只是淡然一笑,露出她那浅浅又迷人的可爱酒窝:“看似韩芷柔的万利商会一家独大,实则她的地位岌岌可危,朝不保夕。” 聂禁点了点头,继续问道:“梦姑娘有没有去支持韩芷柔的可能?” 别说梦离,张残都有点摸不准聂禁想要说什么。 “梦离只是一个弱质女流,生平只爱养花弄草。和宋笑一样,梦离对于这些争斗,并不感兴趣。” 聂禁又是点了点头:“所以宋兄最先在这个游戏里退出。” 言下之意,自然是说宋笑死的最早。 张残都觉得聂禁这话实在过分,提醒道:“聂老弟!” 梦离一颗芳心,全都记挂在宋笑的身上,此刻听聂禁这么一说,自然俏脸不悦。 她生得太好看了,也太惹人怜爱了,所以她秀眉紧蹙遭人心疼,让人分外不想看到她忧心的样子。 聂禁没有理会张残,反而断然道:“闲情逸致的悠然生活是拼斗出来的,绝不是独善其身忍让出来的!以梦姑娘的实力和身份,完全可以自己的势力以及宋笑的势力团结在一起,从而发挥出中流砥柱的重要作用。” 梦离眨了一下眼睛,如此恬静,让人无法从她的秀美模样里,看出她的内心所想。 聂禁续道:“团结韩芷柔,联合温拿,将大同府再次变成固若金汤般的壁垒,以对抗蒙古精兵即将酿成的狂风暴雨。” 梦离还未回答,张残率先失声道:“什么?” 聂禁转而望向张残,郑重地说:“现在大同府里明争暗斗,岌岌可危。若是不能扭转这一局面,一盘散沙之下,以何面目迎战蒙古精兵?” 张残脱口而出:“韩芷柔那么陷害老子” “国难之下无私仇!”聂禁打断了张残,“你我亲眼目睹了蒙古精兵的恐怖实力,张大哥觉得,以我大宋的兵马素质,可以抵挡得了蒙古军士的冲击吗?” “大同府绝不能落入蒙古人的手里!” 看着张残陷入了沉默,聂禁郑重地说。 从刚才那不来台那批人的身手,以及张残之前在困龙谷中的遭遇,其实张残已经见识到了蒙古军兵的实力。 如聂禁所言,别说大宋的兵马,即便现在最强大的金国的兵马,正面冲击的话,也不可能是蒙古国的对手。 第377章 聂禁说的虽然有道理,张残却自有打算:“秦朝的兵马素质何其之高,不是照样被刘高祖大破?战争所需要考虑的要素更多,并不是你打得过我,就必胜这么简单。” 聂禁微笑道:“被金剑先生这么一路追杀,张大哥知道在这最近半个月里,发生了什么吗?” 不待张残说话,聂禁笑着说:“半个月前,我路过吐蕃国。那里歌舞升平,热情好客,简直堪称人间天堂。聂某不愿争斗扰乱了这份宁静,是以和金剑先生交手一次后,一败千里,远离了中土大地,辗转至波斯、天竺。” “半个月后,当聂某再次逃回吐蕃,却发现那里积骨如山,血流成河,尸殍千里。而除了被锁链困起来的吐蕃人和高居骏马上的蒙古人,偌大的吐蕃,再无任何其他生灵。” 张残不可置信地问:“半个月?” 聂禁点头:“半个月!一个强盛繁荣的吐蕃国,烟云消散。” “那种惨状,连金剑先生追回来时,都只是呆呆的与我并排树立,甚至都忘了向聂某出手。” 聂禁笑道:“现在张兄知道,为何金剑先生大限之日,来得如此之快了吧?他只是挂忧金国的未来,知道蒙古人无人可制,所以才伤感金国的子民或许也如猪狗般被蒙人屠戮,最终郁结于心,早早的撒手西归。” 转而再望向梦离,聂禁正色道:“梦姑娘天生丽质,国色天香,若是不想被狼子般的蒙人糟蹋这具冰清玉洁的身体,最好在城破之时,就地焚毁。” 这聂禁一番话说得梦离俏脸飞红,又气又恼,顾如雨最是直接:“流氓!” 顾所愿依旧是一副淡淡忧郁的样子,叹了一口气:“唉!固非所愿也!但是聂少侠说的,却是实情!” 顾如雨嗯了一声:“父亲果然深明大义。” 张残忍不住冲着顾如雨道:“这算什么?” 顾如雨弯眉一竖:“我的裙子!” 张残苦笑了一声,做了个认输的动作。 梦离这个时候,才云淡风轻地开口:“那么,梦离便在那一天焚毁了这具皮囊就是了。” 聂禁哦了一声,没再说话,转而盘膝而坐,看样子准备运转功力,以恢复几近干涸的内力。 梦离却盯着聂禁的脸庞:“聂少侠,在劝人的时候,从来都是这般轻易放弃的?” 聂禁扬起了脸,点了点头:“聂某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如何取舍,便是梦姑娘的事情了。聂某从不勉强任何人。” 张残很明显看到了梦离的眼中,泛起了一丝异彩,一眨不眨地盯着聂禁。 “那梦离应该怎么做?”梦离开口询问。 聂禁却皱了皱眉,不耐烦加不悦地道:“聂某刚才说的不够清楚么?” 张残不由就笑了出来。 聂禁这小子反应太慢,他的一生之中,几乎只有刀,又哪能看得出梦离已经对他产生了一点点的兴趣和好感。 当然,这种事情,或许梦离自身都没有觉察出来。但是在局外人的眼里,却能看出几分味道。 聂禁一看张残发笑,旋即点头道:“麻烦张大哥给梦姑娘复述一次。” 张残肯定不会,很明显梦离只是想和聂禁有多一些的交流罢了,于是摇头道:“啊,张某刚才迷迷糊糊,也没有听得太过清楚,要不还是顾掌门帮忙一下可否?” 顾所愿顺水推舟,淡淡地说:“顾某刚才在想些心事,抱歉。如雨听清楚了吗?” 顾如雨点了点头:“当然!刚才聂禁的意思,想让梦姑娘联合起身边所有可团结的力量,然后” “你懂得真多!”张残没好气的嘟囔了一声。 顾如雨一愣:“我说错什么了吗?” “没有!”张残一字一顿,也没有好气的回答。 这下子梦离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一抹好看的淡粉色涌上了她那白皙无暇的脸颊,微微一跺足,长裙舞起一道半圆,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阵香风在此。 顾如雨看了看张残,又看了看顾所愿:“爹爹,我说错什么了吗?” “这女人有毛病!”聂禁不咸不淡的说。 张残看着顾如雨,有一种指桑骂槐的味道点着头应和:“还治不了!” 顾所愿再度开口,提醒着张残:“张少侠最近切莫独自外出,段旭日既然在临走之前放下豪言壮语,说会回来找你的麻烦,以他的骄傲,那这绝不是一句简单的威胁。” 张残这才想起还有段旭日这个大麻烦,皱着眉问道:“顾掌门觉得,段旭日受到伤是否严重?” 顾所愿当即摇头:“绝对不会重!他的最终目的,还是江秋。刚才就算我们和他继续拼下去,鹿死谁手尚未可知。他之所以选择休战,只是不想继续拼下去,以免承担更深的伤害后,没把握面对江秋的寻仇罢了。” “即使江秋只是半个江秋。”顾所愿补了一句,也听得出顾所愿对江秋的信心十足。 张残问了一句:“顾掌门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把江前辈变成这个样子?前些日子见到他时,他却连张某都认不得。” 顾所愿张了张嘴,脸上却浮现出一丝痛苦和黯然,转而摇头道:“抱歉,顾某也不知道。” 张残暗自撇了撇嘴,不想说就不想说,自己又不是什么也不懂得傻子,哪看不出来! 但是照着张残的估计,肯定是和“冰美人”上官冰有关系。 曲忘说过,他们那一代的人,全都毁在了上官冰的美貌之中。 张残心里,自然就更是生出一丝好奇:号称当时武林第一美女的上官冰,身上究竟具备了怎样的惊世美貌,和倾国倾城的风采? 正想着呢,梦离又去而复返,手上还捧着一件色泽和图案看起来都有些淡雅的女装。 她脸色如常,将女装递到了顾如雨的手中:“妹妹看看这身衣服是否合身?” 顾如雨的长裙早就满是尘污,又有张残的增添色彩,肮脏得不像样子。见了这么一身崭新干净的衣着,自然十分高兴:“谢谢梦姐姐!” 张残凑了过去:“弄脏你的裙子,现在两清了!” 顾如雨诧异地道:“这是梦姐姐送给我的,关你什么事?” 张残理所当然理直气壮地说:“我和聂老弟情同手足两肋插刀,这自然能算得上我送的!” 梦离不悦地道:“张兄这是何意?” 入定中的聂禁也睁开了双眼:“是啊!张大哥怎么一点逻辑都没有?” 梦离本来还颇有些恼恨的看着张残,听聂禁这么一说,转而一双美目又盯着一脸无辜的聂禁。 聂禁见状茫然道:“梦姑娘这个眼神,好像聂某得罪你了?我这不是和你站在同一战线在质问张大哥吗?” 梦离点了点头,若无其事地说:“那梦离多谢聂兄!” 聂禁潇洒地摆了摆手:“客气了!” 又一跺足,梦离再度旋风般离去。那优雅的背影,就差写上“气恼”二字。 顾如雨这才反应了过来,指着聂禁:“原来” 张残也笑了笑,在他看来,梦离是个很大胆的姑娘。她更懂得生活,也更珍惜生活。 试想一般的女子,在心爱的郎君刚刚辞世,肯定没有胆量也没有心情去开始一段新的感情。而梦离却知道,要想心爱的郎君含笑九泉,就一定要开开心心快快乐乐的活下去。 所以,在刚才意识到她或许已经对聂禁有了好感之后,也不藏着掖着,不扭捏不做作不矜持,落落大方,还举止得体。 张残对她的好感更是大增。 顾如雨嘟了嘟嘴:“原来,我刚才不是说错了什么,是做了多此一举的事情!” “还不长眼。”张残点着头。 “滚!” 经过一夜的调整,张残感觉恢复了很多。 聂禁天资卓越,再者他这是消耗过度,并未有过内伤,所以在朝阳初升那一刻,他也重新生机焕发,虎虎生威。 清淡而又香气扑鼻的味道传来,梦离提着篮子,款步而入:“几位应该饿了吧?梦离刚好买了早点。” 张残瞅了一眼,说道:“还请梦姑娘告知张某,哪家的铺子做出来的点心卖相如此奇特古怪,它能到现在还不倒闭肯定有其过人之处。” 梦离俏脸一红,白皙的脸上那圈淡粉极为诱人,但是神色却是不满:“张兄要是嫌难看,大可以把它扔了!” 一边的顾如雨却是拿出了一块糕点,不由分说就朝张残的嘴里呼:“食不言寝不语,你从小就没点家教吗?” 张残嘻嘻一笑:“这个时间段还可以继续往前追溯,家教这东西,恐怕自呱呱落地那一刻,张某就没有!更别提什么‘自小’了。” 聂禁是昨晚硬抗段旭日的主力,平时来说,以他的修为,哪怕十天半月不进食也丝毫无碍。不过昨晚终究是个意外,此刻他也觉得腹中饥饿,便一边往嘴里塞,一边含糊不清地说:“有的吃就行了,还管他什么卖相。” 梦离顿时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俏脸上也闪过一丝轻松,似乎在说‘蛮好养活’的样子。 “有点肉就更好了。”聂禁吧唧了一下嘴巴。 张残注意到,梦离的美目一直在盯着聂禁已经有些褴褛得衣衫,而听到聂禁“想吃肉”的感慨之后,轻声道:“哦,也有的,梦离这就去拿。” 又是留下一阵迷人的香风,梦离转身踏出了房门,轻盈的脚步满是欢快。 张残很有必要的在提醒聂禁:“看!多好看,多贤惠!” 聂禁闷声道:“有吗?这丢三落四的” 梦离登时脚步不稳,打了一个趔趄。 “看,连路都不会走的傻妞。”聂禁又补了一句。 张残看着顾如雨气鼓鼓的样子,劝道:“别问了,我和聂老弟难兄难弟,都没家教。” 酒足饭饱之后,张残开口道:“聂老弟陪我转一圈?” 其实张残是想杀宫本灭天,夺回自己的河图。 聂禁如何看不出张残眼中的杀气,唐刀一甩,豁然而起:“张大哥带路。” 聂禁率先走出之后,张残趁机凑到正在收拾的梦离的身旁,低声道:“我聂老弟尤其喜爱藏青色的衣着!” 梦离猛地抬头,俏目之中有了一丝被人调侃的薄怒,不过一瞬之后,她耸了耸肩:“多谢张兄。” 顾所愿问道:“张少侠可需要帮手?” 张残笑着摇了摇头,又追着聂禁去了。 先是来到周心乐的旧居,金倩和华山派诸弟子有可能在,张残未免“怨憎会”的尴尬,并不愿踏入其中。 如今张残的精神力大增,轻而易举的发出自己的感应,灵魂出窍一样进入了内屋之中。 荆狼正呼呼大睡,张残以精神力轻微地碰撞了一下他的死海。 腾地一下,荆狼像是诈尸般跳了起来,引得周心乐等人吓了一跳。 荆狼没有解释,而是执着长剑,循着张残的思感一路而来,在见到张残后,荆狼咧嘴一笑:“张大哥!” 张残笑着应答,然后指着聂禁道:“这位是聂禁聂兄弟。” 荆狼抱了抱拳,基本的礼数倒是还是懂得:“在下华山派荆狼。” 聂禁一直处在军营之中,鲜少在江湖中走动,是以他的名号并不响亮于中原武林。 荆狼的名号却不同了,被誉为“中原武林崛起的种子一代”,更被誉为“中原第一快剑”,所以聂禁由衷地说:“久仰大名!” “啊,我没听说过你。”荆狼咧嘴一笑。 聂禁也知道荆狼自小被狼群抚养长大,人情世故几乎一窍不通,是以不但并不介意,相反还对荆狼的直爽感觉有趣。 当然了,在张残的眼里,就人情世故这方面来说,从小到大只与刀为伴的聂禁,比之荆狼也就是半斤八两,错不了多少。 要说杀宫本灭天,张残觉得有聂禁一个人作伴就完全足够。之所以叫上荆狼,张残只是想让聂禁和荆狼互相认识一下罢了。 “荆老弟有没有兴趣陪我杀个人?”张残笑着说。 荆狼的回答根本不出张残的意料之外:“杀几个都行!” 聂禁却是讶然道:“荆兄不是名门正派吗?不问清楚青红皂白和原末始由便答应?” 荆狼理所当然地说:“不必!我相信张大哥的人品!” 看着聂禁吃惊的表情,饶是张残也禁不住老脸一红:“我的人品,自然没话说!” 第378章 三人并行而走,张残才说道:“我们去杀几个东瀛人。” 聂禁双目一亮,欣然道:“早听说这些倭寇乱我南海,无奈我是军营中挑大梁的砥柱中流,不能随意抽身” 太实诚的人真不好! 张残暗自摇了摇头,虽说聂禁说的“砥柱中流”是大实话,张残还是懒得听下去,转而问道:“荆老弟昨夜为何不来助我?” 昨晚那般的喧闹,荆狼不可能听不到,以他的性子,也势必会来凑凑热闹。那么在他看到张残等人被围攻的时候,就不可能袖手旁观。 如果换做是别人的话,他没有来援手,张残心里自然知道,那个人是真正的无动于衷。 但是荆狼绝对不会! 荆狼听了之后,愣了一下,迷茫道:“昨晚我喝醉了啊!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也太巧了!”张残嘟囔了一声,但是心里却已经没有丁点芥蒂,反而义正言辞地说:“昨晚一群东瀛武士围攻张某,差点把张某大卸八块” 荆狼登时就怒不可遏:“反了他们!张大哥放心,看我怎么替张大哥报仇!” “人品?”聂禁咬着这两个字,反问了一下。 张残笑嘻嘻地说:“现在是魅力。” 张残带着路,感应着宫本灭天的存在,信步而行。 半盏茶之后,一所很普通的民房前,张残停了下来,然后向着聂禁和荆狼点头示意。 一脚踢碎了两道厚实的木门,宫本灭天如何感应不到张残的到来?他早已经背负着双手,昂然挺立于院子的中间。 张残目光一凝,注视着宫本灭天身后的两男一女。 就在这时,张残想起了金倩的话。 她说宫本灭天手下共有四大护法。 其中之一的小泽奇骏,已经是张残的刀下亡魂。剩下的三人,由于他们从未离开过东瀛,是以金倩也不知道他们的底细。 不过此时一看,张残觉得,眼前三人,应该就是宫本灭天四大护法中剩下的三名。 张残不由苦笑了一声,只是暗叹宫本灭天的帮手,来得真他娘的及时。 可以肯定,昨晚和宫本灭天照面之时,这三个护法肯定还没有踏进大同府。不然的话,有此实力,说不定在昨晚哪怕有那不来台的压阵,宫本灭天都会铤而走险向张残等人进攻。 无奈了一下,张残转而打量起了这三个人。 两名男子,皆是身着黑衣,高高瘦瘦。他俩简简单单的站在那里,便如出鞘的长剑一样,锋芒毕露,令人不敢小觑。 或许他们二人看着并不魁梧,但是却给人一种他们足以毁天灭地的感觉。 或许是体型相近,并且身上的杀气一样的浓厚,让张残反而觉得他们的相貌也是极为相近,好像孪生兄弟一般。 至于那女子,仔细看了她的相貌,张残顿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惊艳感。 倒不是说她的姿色有多么的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相反,严格来说,她根本算不得是一个顶尖美女。 乌黑长发,没有任何装饰的正中分开,露出她那格外白嫩的脸颊。 她的眉毛很好看,很细很弯,不过眼睛很小,还是单眼皮,这并不符合古代或者是当代的主流审美。 她的鼻子虽然挺直小巧,奈何鼻梁骨略长,使得她那标准的瓜子脸显得有些突兀的长。 第一眼看上去的话,她的模样多少显得有些另类。但是多看上两眼,却又觉得她越看越有味道,越看越有韵味,甚至让人百看不厌。 因此,张残也是由衷地赞了一句:“你这长驴脸生的真好看!” 聂禁却是碰了张残的胳膊一下,眼神却是一眨不眨地看着那个女子,低声对张残道:“张大哥小心,这个女人不简单!” 听聂禁这么一说,张残不由凝重了几分,不过他看来看去,也并未发觉此女子有任何了不起的地方。 “好像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张残嘀咕了一声。 聂禁却是笑了笑:“试想,若是一个女子一点能耐都没有,东瀛人为何带她东渡来我中土?” 张残想了想,然后又点点头:“你懂得!” 聂禁眉头一挑,翘起拇指,深了于心,只有荆狼摸着脑袋:“张大哥聂大哥,你们在说什么?” “嘿嘿嘿嘿” 俩人都只是朝着荆狼乐了乐。 “在下故意发出气势,张兄果然来了!”宫本灭天欣然道。 他这一开口,就对张残用上了心理战术。 即使他心里也在纳闷张残为什么能找得到他,但是他以此说辞,那么就算张残是凭着自己的“神奇能力”寻仇上门,也不会给宫本灭天的手下生出意外。反而他们更会对宫本灭天信服和崇拜——少天皇早料到你会前来,那么肯定也有应敌的后续准备。 如此一来,他们这三个护法的心理上,也不会有任何负担。毕竟,还有“后续准备”作为信心的来源。 而且宫本灭天如此说辞,让张残来势汹汹的气势也会受挫,信心上或许也会受到一定的打击——莫非宫本灭天真的是在故意诱自己前来,给自己布下了天罗地网? 高手之间,就是寸土必争,哪怕心理上或者气势上只占一点上风,就会对接下来的恶战产生不可估量的好处。 而这一句话,就把张残说得哑口无言,不知以何作反击。 不过沉默绝不能解决问题,因为找不到反驳合适的理由的话,张残难免会一直纠结在“是不是宫本灭天真的故意在引诱自己前来”的这个问题上,这对即将发生在眼前的战斗,绝对不是什么好的风向。 好在聂禁就是张残的底气。 聂禁低声赞了一句好,自然是由衷地在对宫本灭天赞叹,转而笑道:“少天皇一定是视死如归的英雄好汉!明知道聂某在此,竟然还能如此谈笑风生。” 聂禁的话又把张残的信心带了起来,至于刚才的疑惑,也再不重要了——就算真的像你宫本灭天所说,那又何妨?有聂禁在张残身边,除非是你们东瀛刀圣亲来,否则恐怕放眼整个东瀛,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对聂禁产生威胁。 并且聂禁这“视死如归的英雄好汉”同样让宫本灭天难以答复,究竟是承认还是否认? 承认的话,视死如归这四个字,等于默认了己方的必死之局。 否认的话,那他就和英雄好汉无缘。 宫本灭天正在斟酌着字眼,思量着该如何完美作答,却听那女子说了一句东瀛话。 她这一出声,登时使得宫本灭天的尴尬有了缓冲的余地,聂禁步步紧逼的气势也随之放缓,最重要的,是让宫本灭天有意无意间,就那么一不小心,忘记了聂禁曾经说过什么了。 这女子的声线很独特,宛似童音一样,毫不扭捏,却给人一点点奶声奶气的味道,令张残等人乍听之下,觉得很是奇妙:莫不成这是个身体发育过快的女娃娃? 当然,这只是一个恶意的猜想,成年人的相貌却有一副娃娃音的嗓子,这类人虽然稀少,但并不算得上特别独特。 宫本灭天和那东瀛女子,故意在用东瀛话有一搭没一搭的一问一答,张残和聂禁自然明白这是宫本灭天故意在消磨自己这边的锐气,但是荆狼是个急性子,皱眉道:“你们两个嘀嘀咕咕有完没完?不是说东瀛武士都喜欢用刀解决问题吗,怎么到了你们这里,偏偏就是个难得的意外?” 宫本灭天哈哈一笑,点头道:“荆兄快人快语。” 刷地一声,即便是张残身边的聂禁,都眼睛中闪过一丝讶异,更何况对面的东瀛武士。 根本没有人看清楚荆狼是如何把剑握到手上的,这种速度,已然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荆狼长剑指着宫本灭天的鼻子,朗声道:“手下败将,还有胆子敢再来接我的剑吗?” 宫本灭天闻言无奈地摇头苦笑:“不自量力,不知死活!” 荆狼上次和宫本灭天的战斗,看似两人是平分秋色不分高下的平局,但是张残却知道,在服食了世间最后一枚凤凰胆后,宫本灭天也继承了神鸟凤凰涅磐重生的神奇能力。 所以,即使在当时两人继续拼下去,两败俱伤甚至同归于尽,宫本灭天却能凭着不死之身,再度复活并啸傲人间。 归根结底,宫本灭天才是最后的胜者。虽然并不是在武道上胜出,但是只以成败论英雄。 张残自然没有把这一点告诉给荆狼,也怕会给荆狼带来心理上的打击,一直瞒他到现在。 适当的隐瞒和善意的谎言一样,有时候正是对不知情者的保护。 “张兄看起来又有精进,不知张兄有没有胆子,和在下玩两手?”宫本灭天淡淡地说,并不理会在一旁跳啊叫啊的荆狼。 张残笑着道:“若是张某侥幸胜得了宫本兄,宫本兄会把河图还给张某?” 宫本灭天爽快地点了点头:“若是张兄未能得到幸运的眷顾,会把舍弟的手臂还回来吗?” 这话实则就是在说,张残倘若输了,需要自断一臂。 张残何等机灵,满满一口便答应。 实际上,就算张残输了,他也不会傻不拉几的做出这种自虐的事情。 任何相信我张残的人,差不多都被我坑死了!张残暗中计较。 宫本灭天似乎看穿了张残的打算,笑着说:“张兄或许不信,若是张兄输了,在下可以保证,你绝不可能安然无恙的走出这道门槛。” 宫本灭天的话里有着让人无法怀疑的信服力,张残心中微微一凛,却听聂禁淡淡地笑着说:“张大哥放手而为即可!” 张残顿时有了底气,哈哈一笑,步入场中:“宫本兄请!” 河图还是另外一说,但是如果有机会的话,张残会尽一切可能,击杀宫本灭天,这才是张残的主要目的。 虽说这有点难,因为张残还不知道怎么破去宫本灭天的不死之身。 不过张残却知道,自己的手臂,同样也不是宫本灭天的主要目的,自己的性命才是。 宫本灭天给了张残一个极为和煦的笑容,却接过身后那名护法的武士刀,悠然站到了张残的半丈之外。 张残的眉毛不由就是一挑。 以前多次和宫本灭天交手,但是从未见过他手上拿过实质的兵器。 他曾以手代刀,使出过东瀛刀圣“狂光刀法”的精妙,扭转过在和张残对决之时的败绩和下风,但是以手代刀,终究不是实质性的武士刀。 “张兄似乎心怯了。”宫本灭天微笑着说。 张残暗自深吸了一口气,长剑一抖,剑身的“嗡嗡”声轻颤,和自己的心跳声形成一致的频率,真正的“人剑合一”一样。 那些不必要的负面情绪,在冰冷的剑意融合自身之后,也消失殆尽。 转而一笑,张残柔声道:“少天皇误会了!张某这是兴奋难耐!” “张兄或许不信,降服凤凰胆之后,直至今日,在下的功力都未能恢复以往的巅峰。不然的话,张兄这样的跳梁小丑,又有何资格敢向我宫本灭天叫板?” 张残根本没有去斟酌宫本灭天究竟是在打击自己的气势,还是真的如他所言那样“不在状态”。张残只是冷静的握着手中的长剑,眼前也只有现在的眼前:“好汉不提当年勇!过去未来,都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只要眼前,才值得人去正视,宫本兄以为然否?” 宫本灭天哈哈一笑:“然也!” 说罢之后,宫本灭天双手握刀,顿时一股凶悍无匹的气势,从武士刀中轰然而出,直冲张残的面门。 张残气定神闲,左脚画了一个半圆,身子微微一动,即做到了卸劲,又顺势换做了半侧着身,使得自己被“刀风”所吹的受力面积大大减少,一举两得。 宫本灭天一声暴喝,武士刀回拢半拍,却使得挥动起武士刀的轨迹更加有了拓宽的空间。同时他脚踏奇步,接着前冲的势头,又把回拢的武士刀倾力前劈,直取张残左肩。 如此威猛的力道与势头,恐怕宫本灭天不用上任何内力,也足以将张残从左肩到右腰,斜劈成两截。 但是张残绝不可能后退以暂避锋芒。 因为对敌东瀛武士,一定要比他们的悍不畏死更加勇,更加猛,更加的悍不畏死。 第379章 长剑一声轻鸣,幻影剑法催发出无数剑影,源源不断地撞上了宫本灭天颇有开天辟地般凶猛的武士刀。 两人只是接手一招,但是刀剑相交之时,却“叮叮当当”不绝于耳,也不知道这是回音的颤抖,还是这一击之下,却刀剑互相攻击了成百上千次。 同时后退一步之后,两人又像是互相吸引的正负极磁铁般,互相牵扯着对方,将之纳入了兵刃攻击的范围。 宫本灭天突如其来,将无数后续的变化,凝结于这毫无花哨直来直往的简单平削之中。 简简单单一刀,却让人觉得无从可挡无从可避。 一刀之意,又似乎将世间所有的刀招万流归宗。 正是东瀛刀圣自创的“狂光刀法”的绝技。 张残清晰地听到了场外聂禁的轻咦声,显然宫本灭天这一手,引起了聂禁的兴趣。 张残并没有格挡或者化解此招的本事,但是他不慌不忙,长剑交于左手之后回拢身后,右手的五指幻出诡秘莫测的玄奥轨迹,以拈花指法叠出层层气浪,最后将这瞬间便凝结了自己全身功力的气墙,以拇指险之又险的按在了宫本灭天武士刀的刀锋之上。 自江秋授予张残拈花指法之后,张残觉得,世间再没有第二种武功,能比拈花指法更守的滴水不漏,水泄不通。 “砰”地一声,指劲和刀气当仁不让的互相撞击。 这一下子,两人同时倒飞而出,又四目相对。 一抹嫣红在宫本灭天的脸上一闪而逝,而张残也是微微一晃,头脑一沉之后,才又再度恢复了肢体的触觉。 宫本灭天盯着张残良久,才缓缓地说:“张兄的进步,真的令在下叹为观止!” 张残自知受伤不轻,但是宫本灭天只会比自己伤势更重。 像刚才这样纯粹的以内力相拼,看似简单朴实,实则凶险异常。一个不留神,轻则筋脉尽断,从此废人。重则七窍出血,当场毙命。 张残并不想行此险招,但是无奈却不能退让。 因为退让之后,给了宫本灭天乘势而来的进击,只会让自己死得更快,并且颓势防守之下,恐怕自己连伤到他的资格都没有。 张残也是暗自平复了一下呼吸,才洒然笑道:“请谨记阁下少天皇的尊贵身份,一定要克制住矜持,千万不要对张某搞什么个人崇拜。” 宫本灭天当然不会因为张残的话而生出任何不快的情绪,此时两人之间的战斗已经到了白热化,这个时候哪怕有一丝波动,都会留给对手可乘之机,那么后果也会不堪设想。 “失去了真龙之血后,张兄现在伤势的自我愈合速度,还如之前一般逆天么?” 张残听了之后,面色一变。 真龙之血的强身健体以及那堪称逆天的肉体自我修复能力,之前几乎一直是张残与同级对手战斗时的最大倚仗——同样受到了内伤的反噬,但是张残几刻钟便能复原如初,对手却只能伤上加伤的咬牙苦斗,如此一来,张残就是占到了极大的便宜。 但是现在,宫本灭天却是“占到了极大的便宜”那一方。因为自从他和朴宝英结合之后,也继承到了真龙之血的神奇能力。 而张残,却只能“伤上加伤的咬牙苦斗”。 所以在张残才会面色一变,同时心神一荡,气势稍逊,也暗中叫糟。 宫本灭天显然已经将张残的心思琢磨透,所以他话音刚落,根本就没有去看他的这句话带给张残什么影响,便高高跃起,武士刀气贯长虹,威猛之处堪比“从天而降的那套掌法”,以泰山压顶之势凌空而下。 身在半空,看似优雅潇洒,实则却是会将自己置于无法做出有效挪藤的尴尬境地。 如果一开始宫本灭天就敢用如此招式攻击张残,现在他肯定就是一具尸体。 但是他趁着张残心神错乱这一刻,却成功在张残还没反应过来这一瞬间,成功规避了凌空而下的短暂破绽,只剩下更加强势的攻击。 这样的攻势当然“更加强势”,高风险换来高回报,这是不变的定理。 再说张残,眼前的整片天空,都被宫本灭天的身影和刀锋所取代。似乎这一刻,宫本灭天就像是从天而降的神兵神将一样,威猛和高大都远非自己这个渺小人类所能抵抗。 这一败,张残没有败在武功上,而是败在了自己的心上。 当地一声,张残只能如宫本灭天所期望的那样,横剑格挡。 当刀剑相交那一刻,宫本灭天此刻那尤其无可比拟的刀气瞬间灌注了张残的体内,张残顿觉全身经脉为之错乱,真气再无法流转自如,同时五脏六腑犹如全都翻了一个跟头一样,七上八下乱作一团。 “哇”地一下,一口鲜血喷出,同时张残手中的长剑也无处卸力,叮叮当当被宫本灭天的狂猛力道给震成了一粒粒齑粉。 金属的细小碎片,在阳光和鲜血的陪衬下,那点点光斑显得是那么的梦幻和迷离。 宫本灭天看着被自己一刀劈得半跪在地的张残,微笑道:“张兄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一定要克制矜持,千万莫要对在下搞什么个人崇拜。” 张残刚才的大话被宫本灭天原封不动的如数奉还,更显嘲讽。 “哇”地又一下,急怒攻心的张残那堪这般羞辱,再度喷出一口热血。同时张残的眼神涣散,四肢无力,身上最后的不屈斗志,也随着这句奚落而化为乌有。 如果按照之前的约定,张残要是输了,会有断臂的危险。 宫本灭天双目一亮,阴狠之意闪烁,一刀斩向张残的右肩。 荆狼怪叫一声:“贼子尔敢!” 荆狼人情世故本就不大懂,信誉承诺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他所尊崇的,只是狼群的生存法则,根本不会和人讲什么道义。 那两个相貌气质都好似亲兄弟一样的两名东瀛武士,哪会没有提防的准备!一见荆狼出动,两人便已经各自持着武士刀,一左一右封堵住了荆狼的去路。 还好,关键时刻还得看聂禁。 聂禁刚刚触碰到唐刀,即使天空中的骄阳也为之黯然和失色了几分。同时如水如潮的气势,像是最凶猛的火山喷发一样,令人只觉得腿脚发麻,连站立的平衡都有些难以保持。 当时以初到中原的金倩的不可一世,都被聂禁只握刀柄、不出一招的刀势所败,可想而知聂禁的恐怖,不愧“大宋军营第一高手”的名号。 那名东瀛女子,自然负责阻拦聂禁。 但是她此刻也是花容失色,因为她已经给了聂禁足够的重视,但是她死也想不到,聂禁竟然恐怖如斯!因为聂禁这种夺天地之威的气势,就她的认知里,除了被她视为神仙的“东瀛刀圣”之外,再没有第二个人具备! 不过她虽然身为女子,但是无论是气势还是勇气,从来不输男儿。 珍珠贝齿紧咬,柔唇紧抿,一把明晃晃的软剑飞跃至她的手中。 她的手嫩白光泽,肌肤细腻,手指也格外细长,堪称是一双巧夺天工的芊芊玉手。美丽的事物很多都伴以凶险,是以这双玉手的保养法门,便是无数的鲜血染就。 聂禁这个时候,居然还有闲心笑得出来,并且给人如沐春风般的温暖:“姑娘的玉手好生漂亮。” 或许是聂禁的微笑格外和煦,便让人觉得他的刀招怎么可能这般的凶残暴戾。 那一刀卷起的滚滚浪潮,伴以凝成实质的耀眼刀芒,使得聂禁脚下一动不动,却已经将东瀛女子软剑上的柔劲,顷刻间化为乌有。 更令她惊骇的,是聂禁在中和了她的内力之后,寸步未停的继续袭向宫本灭天。 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是一瞬之间。 宫本灭天眼看就能斩下张残的右臂,哪知忽然之间,一道更甚于自己全盛时期的滔天之威,扑面而来。 宫本灭天并没有在骗张残,降服了凤凰胆之后,他的功力至今未到达全盛,甚至不及全盛时期的一半。可是此时此刻,就算是之前的自己,面对聂禁这一刀也要竭尽全力应对,哪敢再继续朝张残下手? 同时一阵疑惑袭上了宫本灭天的心头:东渡中土之前,刀圣他老人家亲口说过,大宋的气数已尽,汉人的末日即将到来。果真如此的话,中原为何又生出了类似于夜染尘、琴星雅、荆狼以及传天这样的中兴人物?并且,还有聂禁这样更为令人恐怖的耀眼之士? 眼下宫本灭天无暇多想,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这一刀还未给张残带来实质性的创伤时,聂禁斩向自己脖颈的这一刀,会后发先至的率先夺走自己的性命。 不死之身也并非绝对,即便宫本灭天负有“凤凰涅磐”、“浴火重生”的神奇能力,在脑袋丢失之后,也必会走向彻底的死亡。 尤有甚者,恐怕聂禁这一刀会将自己的肉身绞碎成齑粉,化身为滋润中土大地植被的肥料。 宫本灭天不再犹豫,当机立断的连劈数刀,一刀更甚一刀,一浪更强一浪,以快刀的手法,抵消着聂禁这一招的庞大力量。 他没有足够的信心能仅以一刀的威力,硬抗聂禁。 噼噼啪啪的气流爆裂声,就像过年时候的声声爆竹一样,震耳欲聋。 宫本灭天退去了三步,拉开了和张残的距离,却把一双阴冷的双目转而盯向了聂禁。 而聂禁仍旧挂着和煦的微笑,一直处于丈五之外,脚下动也未动。 所以,聂禁丈五之外的隔空一刀,不仅破去了利川美奈子的软剑,并且也破去了他即将大仇得报的如虹气势。 如此武功,恐怕只有东瀛刀圣亲来,才能稳操胜券。 当然,我们从对比魔宗段旭日知道,聂禁这个时候的实力,和东瀛刀圣之间的差距,根本就是不可弥补与逾越的。 但是宫本灭天也是人,所以在遇到轻而易举将自己击败的强敌时,自然会对如此强敌产生出不可战胜的微微恐惧。那么理所当然的将之更加神话,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聂禁这一出手,不仅将这两人震住,连一旁的荆狼等人,也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一脸微笑的聂禁。 “汉人竟是如此不讲规矩,信口开河吗?”宫本灭天收拾了一下心神之后,才冷声开口。 聂禁哪会吃他这一套,微笑道:“阁下听说过晏子出使的故事吗?” 见宫本灭天摇头,聂禁也懒得长篇大论解释,却是瞟了一眼宫本灭天身后陈旧的茅屋,淡然道:“此家户生活窘迫,夫妻并一幼子相依为命,本就艰难辛苦。但是阁下为了一席安息之榻,却将这一家三口手无寸铁的平民屠戮,聂某有否说错?” 聂禁是嗅到了几近消散的血腥之气,做出的判断,宫本灭天也不是撒谎的人,便傲然点头道:“如此贱民,潦倒一生,临死前得以侍奉我宫本灭天,便是他们此生最为辉煌的时刻。” “既然如此的话,宫本兄一生的荣耀,也会在聂某的刀下为之升华。” 宫本灭天瞧不起枉死的这一家三口,聂禁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也分明在鄙夷宫本灭天的性命。 至于他东瀛少天皇的尊贵身份,自然也在聂禁的眼中一文不值。 所谓晏子出使的故事,其实就是对待什么样的人,用什么样的手段。 在中原武林中,依照江湖规矩,在没有深仇大恨说得过去的理由之前,江湖人绝不能滥杀无辜,尤其是不谙武学的妇孺。否则的话,很容易会被群起而攻之。 既然宫本灭天屠戮妇孺在先,那自然就不用对他讲什么武林规矩,那么在他和张残决战之前所立下的承诺,也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当然,这个理由有些牵强,但是也是个理由,也是个说法。 当然,就算没有这些理由和说法,聂禁依然不可能任人伤害张残。 说一千道一万,反正利于我的,我就给你讲规矩。不利于我的,规矩就是个屁,那就给你讲拳头。 宫本灭天面色阴冷的看着聂禁:“你很好!” 语气中的怨言,使得周围的温度,徒然都下降了几分。 聂禁却还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宫本灭天,以他之能,又岂会把宫本灭天放在心上。 第380章 张残这个时候,真的是后背全都是吓出来的冷汗。不过不管怎么说,这条胳膊好歹算是有惊无险的保住了,还是值得庆幸的。 而此时,空气中的气氛为之一凝,仿似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闷,笼罩在了张残的心头。 转而望去,生的比绝世美女都漂亮的藤野新上,如幽灵一样出现在聂禁的身后。藤野新上的站位,与宫本灭天以及那个东瀛女子两人,形成了对前后夹击的局势。 聂禁面不慌心不乱,竟然就这么转过身面向藤野新上,把毫无遮拦的后心,留给了宫本灭天以及那名女子。也不知道聂禁此举是相信宫本灭天不会背后偷袭,还是因为他完全不在意宫本灭天的威胁。 藤野新上的丹凤眼略微一凝,坦然道:“阁下是我踏足中原以来,见过的最为超卓的高手。” 聂禁当然值得这样的夸赞,是以他不惊不喜,也是点头道:“阁下是聂某所见过的人之中,最擅长使刀的。” 事实上藤野新上现在手无寸铁,而聂禁却依然断定藤野新上是使刀的好手,肯定源自于同为刀客的惺惺相惜和直觉。 良久之后,对视着的两人同时微微一笑,然后聂禁再一抱拳:“就此别过!” 藤野新上瞄了张残一眼后,却也是抱拳还礼:“再见!” 聂禁不经和张残商量便下了决定,张残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不过等到远离了此地,张残才疑惑地问道:“聂老弟不会是在忌惮藤野新上吧?” 聂禁哈哈一笑,摇头道:“那人很不简单,但是依然难在我手下走过三招。” 张残闷声闷气地表示着不满:“那干嘛不把这些人全都宰了?” 聂禁坦然道:“难度很大!” “难度大也得做啊!试想这些东瀛倭寇,一个个狼子野心的觊觎我中土的土地,并屠戮我中土的同胞,我等习武之人,不就是为了保卫这片美丽的土地么?怎么能够因为难度大,就置身事外袖手旁观呢?” 看着张残气呼呼的样子,聂禁眨了眨眼:“我说的难度大,指的是不能保证张大哥的性命这个前提下,把他们全都送上路。早知道张大哥如此舍生取义,视死如归,要不我们现在掉头回去” “些许魑魅魍魉,暂且放他们一马又如何,还能蹦跶上天吗?”张残傲然道。 聂禁早知道张残会如此回答,无奈地笑了笑,也是觉得有些可惜。 从刚才宫本灭天等人的神色之间,聂禁知道出于对聂禁本人的畏惧,此次一别,他们会立马动身远离此地。再想找个机会将他们一网打尽,无异于茫茫大海之中捞针一般的困难。 再者,聂禁说出了顾虑:“张大哥日后一定要小心那个藤野新上,他现在处于突破的关键时候,一旦迈出那一步,实力必将突飞猛进。” 依照张残对藤野新上的印象,他确实算得上高手,但是比之现在的自己,并不高出多少。再说,藤野新上现在碍于曾经的誓言,弃刀不用,真要和张残动起手来,张残有十足的把握将之击毙。 怕诸位忘了,在此多啰嗦一句,藤野新上的泣血刀被传天毁坏后,被张残奚落,于是藤野新上便立下誓言,说一定要夺得张残手中的厚背刀,不然宁愿一直赤手空拳。后来,也就是前不久,张残的厚背刀遗落在每六十年才出现一次的琉璃宝库之中 聂禁郑重地说:“藤野新上目前虽然手上无刀,但是由于他那过人的天赋,使得他无时无刻,都在脑海中演练着各种各样的神奇刀法。目前的他,更像是在自己和自己斗争,也就相当于一方无边无际的水库,正在一点一滴的蓄水。而等到过了这个临界点,当他再拿起刀的那一刻,便是水库泄洪一泻千里的磅礴。” 张残有些明白的点了点头,却是不由想起了夜染尘。 夜染尘在败给宫本灭天,并被宫本灭天断去三指之后,是不是也是在不能握剑的情况下,如聂禁所说的那样在一点一滴的蓄水? 所以他才能在再次执剑之时,让人大跌眼镜般竟然一跃千里,反而爆发出更加强横的实力! 想起夜染尘,张残不由就想起了琴星雅。也不知道她现在怎么样了,江秋有没有为难她。 张残只能希望,夜染尘一定别乱来,也别如以往般的骄傲一意孤行,最好是求得上官冰亲自出山去解救琴星雅。 夜染尘没有见过江秋,他真的不知道江秋究竟有多么的强大。 就拿对上张残、顾所愿和聂禁这三人都稳操胜券的段旭日来说,以段旭日这种已经近乎于妖孽一般的超卓高手,都不敢去招惹正常状态下的江秋。天底下间,或许也只有那声名响彻整个宇宙的三大宗师,才能压制江秋一头。 这也是或许而已,张残的猜测罢了。也或许是因为对江秋的折服,以及同是汉人的这一“阵营”,张残总觉得江秋并不逊色这“三大宗师”。 江秋只是不问世事,才不显于江湖罢了。 与荆狼分别之后,张残叹气道:“张某明明不逊色宫本灭天,却还是没能胜得过他。” 聂禁不以为意地说:“活着就是胜利,活着才有进步。当张大哥累积了足够的经验,锻造出一颗不为任何所动的强大心神后,还愁灭不了区区一个宫本灭天?” 说到这里的时候,聂禁明显显出了一丝不屑:“什么凤凰胆,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武学之道,哪有任何捷径可言?一点一滴,一丝一缕,必须经自己千锤百炼而成,岂是靠任何外物可以一蹴而就?或许凤凰胆给了宫本灭天突飞猛进的实力,但是他的这一生,最多也止步于此,再不可能踏上巅峰的所在!” 关于这点,张残倒是认同的。 就像“真龙之血”一样,张残凭借着它,令自己的肉身尤其强横,也令自己百毒不侵。 而自此之后,张残与高手之间的争斗,便往往拼着“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打算。 毕竟有真龙之血强横的自我修复能力,与敌手同样受伤之后,张残当然无形之中占足了便宜。然而如此一来,只能让张残疏于“强大自己的实力从而挫敌”,实则这依然是个武道上的误区和歧路。 所以在宫照玉取走它时,张残心中分外惋惜,但是却并不遗憾。 梦离见到张残和聂禁归来,美目之中掩不住的喜悦,并把一套藏青色的长袍递到了聂禁的手中:“聂兄且试试,合不合身。” 聂禁倒不扭捏,接了过来后谢了一声:“我喜欢这个颜色。” 梦离的笑容如花儿般明艳娇人,并递给了张残一个感激的眼神。 张残自然也暗中为聂禁开心,梦离是个好姑娘,落落大方,又谦逊得体。最吸引张残的,便是她敢爱敢恨的潇洒。 传天说过,矜持是毁掉一段感情最具杀伤力的武器。 正想着呢,张残心中一动,金倩巧笑嫣兮的走了进来,一见张残,便讶然道:“张兄竟然受了如此严重的内伤!哦,这份功力,该是宫本灭天所为。” 张残点了点头:“但是,关金姑娘什么事呢?” 张残辞别金倩之时,金倩连眼角都没看过张残一眼,哪会不知道以张残的“宰相肚子里能撑船”的胸怀,肯定对她记恨在心。 金倩不以为意地说:“张兄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人生在世,不过是看其价值而活。若是没有拿得出的本事,又何必埋怨他人以有色的眼光看你?” 张残哈了一声,语气中满是嘲弄,反问道:“那么,金姑娘为何事前来?哦,一定是来拜访顾掌门的,对吧?” 张残现在有聂禁作伴,只聂禁一人,便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杀尽那些华山派子弟。相比之下,在张残和华山派之间,金倩自然知道该怎么去取舍。尤其是金倩来到中原的第一败,就是出自聂禁之手,所以金倩更是了解聂禁的恐怖之处。 “张兄不想亲手杀了宝英吗?”金倩好整以暇的问。 此一时彼一时也! 张残之前嫉恨朴宝英,只是恼恨她背叛了自己,也可以说她“践踏”了张残的一片真心。但是自从在蒙古营地再次相遇朴宝英之后,心里的那份恼恨已经减轻了不少。 说白了,朴宝英不过是一个想要渴望完全自由的女性,她的一切作为,也是以此为目标罢了。纵然利用了张残,但是若非张残主动挑衅她,她倒也不会主动危及到张残的性命。两者之间,也并非是完全解不开的结。 这些话张残懒得说出来,但是还是提醒道:“张某不得不提醒金姑娘,在下绝不是危言耸听,以金姑娘目前的实力和势力来看,根本不可能奈何得了宝英。” 朴宝英真的有点令张残羡慕了! 她出身高丽,又天资过人,是以得到名动天下的“阴阳真气”的传承。当她踏足中原之后,又有接连不断的奇遇——身负真龙之血,又结合了凤凰胆,还在张残这里得到了琉璃宝典的武功心法。 到了现在,默郁又对她青睐有加,竟然将仅限于传说中的无上秘笈——焚经诀倾囊相授。 想到此处,张残竟然有些眼红!看看别的的主角,修行起来跟开挂似的,各种顶级武学顶级宝贝不要命的砸在主角身上。但是自己呢?直到最后,也没有翻看过焚经诀或者流光剑法的剑谱一眼。 好不容易有点精神力的奇特,但是无论是班鹿还是段旭日,人家都比自己只高不低。 张残气馁之余,金倩宽声道:“张兄莫忘了,只要张兄为我等出力,仙师他老人家会花出半年的光景,亲自指点张兄的武学。” 这个条件真的太诱人了! 阴阳仙师的武学修为,已经达到不可思议的程度,在整个高丽的邦国之上,几乎是被奉为神明一般的超卓人物。 而即使在中原,也是被誉为“大地游仙”。 如此巨匠,真的要亲自指点张残的武学半年,可想而知,即使张残本质是一块顽石,也必会在阴阳仙师的光辉之下,化身成完美的璞玉。 “若是张某现在,要金姑娘与华山派的子弟一刀两断” “别说什么一刀两断了,就是一剑杀了又有何妨?”金倩淡然自若的说道。 张残不由觉得有些荒唐。 没错,张残和华山派确实有隙,张残也恨不得将很多华山派的人一刀杀了。但是当这种话,出自于金倩这个“异国”之人的口中,张残却觉得打心眼里都不舒服。 “为什么张某觉得,在金姑娘的眼中,我中原子民的性命贱如猪狗,任你予取予拿?” 金倩俏脸上铺了一层薄冰,冷声道:“张兄可知,当时杨广犯我高丽之时,我高丽子民的性命,也是任由他予取予拿?” 杨广好大喜功,虽说到最后都没有征服高丽,却是用战火彻底焚毁了高丽国土上的安静祥和。当时的隋兵所过之处,其恶行也是引人发指,罄竹难书。 张残的文化修养并不高,支支吾吾的,也举不出高丽犯我国土的著名例子,憋了良久,怒道:“那你们后世抢我们的四大发明这笔账怎么算?” “咳咳!”聂禁咳嗽了两声,然后才开口道:“明人不说暗话!眼下蒙古兵虎视眈眈在侧,我等并不打算继续和金姑娘合作下去。因为现在的大同府,需要的是稳定,而不是你争我夺的四分五裂。” 金倩反问道:“若是内部还不能团结一心,又谈什么众志成城?” 聂禁微笑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现在虽然还未达到团结一心,不过是迫在眉睫的火焰还未出现罢了!” “或许金姑娘有自己的道理,但是现在大同府,经受不了人马的折损了!你我现在需要做的,便是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别再为什么蝇头小利而你死我活了。” 金倩冷冷地看着聂禁,忽然展颜一笑:“中原越乱越好!大同府的死活,关我金倩什么事!” 言罢之后,金倩转身翩然离去。 聂禁却是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她要是个男人该多好!” 是的,聂禁不杀女人。 第381章 金倩走后,聂禁又沉吟了许久,转而神色坚定地说:“我们去杀了木切扎!” 张残被吓了一跳,失声叫道:“这怎么可以!” 没想到,顾所愿却和聂禁站在了同一个阵营:“聂少侠说的有道理!木切扎终究是大同府的实际掌权人,万一他被蒙古人所救,他就会打着‘擒拿叛贼’的旗号,将大批的蒙古人光明正大又顺理成章的带入到大同府之中。届时,木切扎也会杀尽所有胆敢与他反抗者,也会将大同府,拱手让出到蒙古人的囊中。” 说到这里,顾所愿便停了下来,只是看着张残。 大同府的战略位置,张残不是不清楚。若是真的被有着“虎狼之师”般凶悍的蒙古人侵占,后果不堪设想。 张残苦笑了一声,反问道:“顾掌门是在担心大宋的安危,还是在为大金的国土忧虑。” 顾所愿叹了一口气:“唉!固非所愿也!事已至此,如何定夺,张少侠需要慎重考虑一番。” 言罢之后,顾所愿背着手,又在角落里坐了下来,一副袖手旁观的样子。如若张残所料无误,顾所愿应该是真的准备置身事外,再不把大同府的存亡放在心上。 聂禁眉头微微一皱,低声道:“张大哥言重了。” 顾所愿早年背叛大宋,甘为金国的“走狗”,手上也沾染了不少大宋义士的热血。但是他武艺高强,剑法过人,鲜少有人敢当面斥责他“叛国通敌”的恶行。 张残刚才的话,虽然并没有直接道明顾所愿的恶行,其实却并无多大的分别。 想了想,张残也是能尴尬的笑了笑,毕竟要让张残说出什么道歉认错的话,那也是绝不可能的。 聂禁却是了解张残,见张残如此,显然是“认错”的态度。男儿之间,相处起来肯定不是这般婆婆妈妈,所以聂禁也未再继续提下去,点头道:“张大哥稍作休息,聂某去取了木切扎的人头即回!” 张残连连摆手:“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张残绝不是心疼木切扎的性命,他本人的死活,和张残并无多大干系。张残担心的,只是木小雅罢了!这个女子,好歹在张残的心里占有一席之地。而且木小雅看似是个千金大小姐,实则她从小到大,几乎都没有幸福和快乐过。是以张残对她又怜又惜,怎能忍心看到她失去父亲的痛苦。 “温拿无官无职,他只有掌控着木切扎,才能挟天子以令诸侯。所以聂老弟若是孤身杀入,难免会遭遇温拿的顽强抵抗!纵然老弟你再怎么神功盖世,也会孤立无援,双拳难敌四手。” 不待聂禁说话,张残续道:“再者,温拿是韩芷柔的人。鉴于段旭日曾经出现在万利商会之中,谁能保证段旭日会不会帮助韩芷柔!如果段旭日从中阻挠的话,聂老弟更加凶多吉少!” 虽然是出于一定的目的做出这般分析,但是不得不说,张残并没有纯粹的胡搅蛮缠,他的一字一句,皆是在理。 聂禁哈哈一笑。朗声道:“瞻前顾后,拈轻怕重,岂是我等男儿所为?若是知道有段旭日在旁虎视眈眈,我聂禁便畏首畏尾,那我这辈子就再难走出段旭日的阴影了!” 修武之人若有心结或者阴影,也代表着他在将来的武道登攀之路上,再难有任何寸进。以聂禁的心性,是绝不容忍这种事情发生的。 张残无奈之下,偷偷看了梦离一眼,却见她美目异彩连连,显然是因聂禁不把任何放在眼里的豪情所折服。 转而一想,以生死作为说服梦离的突破口,似乎并不是什么明智的事情。对比一下她对宋笑遇难后的种种表现,便知道她本来就是那种看淡生死,看穿红尘,看破万象的人,自然不会讲一些寻常人看得尤其之重的生离死别,会放在心上。 无奈之下,张残出声道:“你我兄弟一场,从来都是共进共退,张某岂能坐视你孤身犯险?等张某休息个三五日,身上的伤势好转一些,你我兄弟一起杀进城主府,斩了木切扎的人头,岂不快哉!” 聂禁看着张残坚定的眼神,会心一笑:“确是我的好大哥!” 趁着晚饭之后,聂禁闲来无事在大同府里闲逛之余,张残也趁机走了出去,却是在小巷的尽头、一棵颇有年岁的大槐树上,见到了顾如雨。 顾如雨满是心事,斜靠在枝干之上,一只玉手毫无意义的把玩着易小姐树枝,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并未发现树下蹑手蹑脚的张残。 张残想了一下,咳嗽了一声之后,也是一个飞身,窜上了槐树。 顾如雨美目望了张残一眼,也不在意也不掩饰其中淡淡的水雾和伤感,转而又是望向了远处碧蓝的天和洁白的云。 “顾姑娘有心事?”张残问道。 顾如雨一句话也没说,也没再看张残,搞得张残好一番自讨没趣。正想离开,却听顾如雨用很细很低的声音,轻轻泣声道:“周师兄死了,席师兄也死了” 席哲的死,张残虽然没有问过,但是却不难推测。 试想段旭日扣押了顾如雨,席哲势必会反抗。而以席哲的武功,段旭日要杀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想到此处,张残却不禁暗自皱眉:当你知道面临着绝不可为的事情时,究竟是骨气重要,还是识时务重要? 若是席哲稍懂变通,曲意奉承,以图东山再起,又何必年纪轻轻,便命丧于此? 鱼与熊掌不可兼得的话,那么生和义之间,孰轻孰重? 张残知道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转而轻声劝道:“顾姑娘有所不知,其实就算没有这个意外,以席兄的自我膨胀,他也会被韩芷柔略施手段给耍的团团转。长久下去,席兄甚至会酿成不可弥补的大祸。” 当时张残就看得出来,席哲对他自身的才貌十分自负,隐隐间又透露韩芷柔对他颇为欣赏。张残却深知韩芷柔的厉害和手段,提醒过席哲之后,哪知席哲根本不以为然,似乎吃定了韩芷柔一样。所以在那个时候,张残已经认定了席哲几乎等同于一个敌人或者死人。 也幸亏席哲死得早,还留下了有节气的名声。若是长此下去,真的难免会被韩芷柔给迷惑成一个丧尽天良的无耻之徒。 张残又岂会知道,当时正是席哲幡然醒悟之下,羞愤难当,才会选择以死报答师门的恩情。 顾如雨听了张残的话,当即生出了一丝怒火:“张兄的假设,只是出于个人不负责任的推断!而席师兄,现在却是真的离我而去!” 张残哈哈笑道:“顾姑娘这不是很清楚吗?既然人死不能复生,又何必为了弃自己而去之人黯然神伤,怅然落泪呢?” “张兄就从来不为逝者伤感?” 张残摇了摇头:“这怎么可能!” 顾如雨没好气的说:“那你还用这样没心没肺的话劝我?” 张残嘿嘿一笑:“谁让顾姑娘没有逮到张某伤感的那一刻呢?” 顾如雨拿衣袖拭去泪痕,狐疑地看着张残:“为什么,我觉得张兄好像不是在劝慰我,而是纯粹在看我的笑话?” “哪里的话!两者皆有,不分伯仲!”张残替自己辩解。 顾如雨给了张残一个很气恼也很无奈的眼神,却是站了起来:“告辞了。” 临走之前,顾如雨却又想起了一件事:“张兄答应周师兄和席师兄的事情,还作不作数?” 张残愣了一下,迷茫地说:“什么事?” 顾如雨恨恨地说:“张兄真是贵人多忘事!你明明答应了要随我们一起返回昆仑,并揪出我们昆仑派的内奸!” 张残打了个哈哈:“想起来了” “这是两位师兄的遗愿,希望张兄莫要食言。”顾如雨有些恳求的目光看着张残,张残的心里也不由一软,几乎不由自主地点头道:“周兄这个人,确实是个很不错的朋友!” 顾如雨脸色再度为之黯然,沉默了许久之后,也是轻声道:“周师兄或许是世界上最心软最善良的男人!” 张残微微一笑:“愿他在另一个世界安眠。” 顾如雨嗯了一声,然后才翩然落地,落地之时,还用手把裙摆扬起了一个半圆,姿态甚是优美。 “顾姑娘刚才落泪的样子很漂亮。”张残叫了一声。 顾如雨倩影一顿,转而回眸望向了张残,那略显通红的双目抹过一丝复杂:“多谢张兄。” 然后才彻底离去,只看她的脚步,似乎也不再像是扛着一座山那样的沉重。 倒不是张残对顾如雨动了心,而是张残本来就喜欢女子雨后梨花时的脆弱模样,那尤其惹得张残怜惜和惊艳。 再次以精神力触碰荆狼,有了之前的经验,荆狼立刻便从屋子里跃出,来到张残的面前。 “张大哥伤势如何?”荆狼一上来就是这般关切,让张残的心中略微一暖。 再怎么孤僻再怎么要强的人,或许风吹雨打不能使得他们刚毅的脸上有所动容。但是一句简简单单的问候或者关怀的话,有时却能轻而易举的突破他们的心理防线。 张残微笑道:“好多了!” 金倩临别之前,留下的疗伤圣药,张残并未客气。按理说以寻常人的态度,对于敌方的示好,那肯定是不屑一顾的。还好老张绝非寻常人,管你是敌是友,又便宜就占,毕竟说来道去,人没有必要跟自己过不去。 “荆老弟还需要帮张某一个忙!” 荆狼想都不想地说:“张大哥要杀谁?” 张残苦笑了一声:“这次,是需要救人。” 荆狼撇了撇嘴,最终还是点头同意,倒是把张残看得有些意外:这孩子!救人是积德的好事,反而不那么愿意。但是一说杀人,却一副积极慷慨又欲罢不能的样子! 张残要救得,自然就是木切扎。纯粹出于为了照顾木小雅的感受,所以张残不可能坐视木切扎的生死不管不顾。 话分两头,却说聂禁回去之后,见屋内张残不在,便询问顾所愿。顾所愿的阅历,自然远超聂禁,淡然道:“聂少侠武功可谓同辈之冠,但是心性却还需要锻炼。” 稍微顿了顿,顾所愿又道:“张少侠和木切扎之女,已然有了深厚的感情。自古以来,儿女情长的不舍,蹉跎了多少的英雄好汉!” 顾所愿的话虽然委婉,但是聂禁又不是荆狼!这种隐喻的话,荆狼或许听得云里雾里,聂禁却是面色一变,当即断然道:“不行!木切扎必须死!” 说完之后,聂禁一声长啸,飞一般朝城主府掠去。 风驰电掣之间,聂禁倒也没有过多去注意,当然,他也不会记恨张残。 同在军营中相处数年,彼此之间再是了解不过。所以,聂禁很明白张残并非像江湖上传言那般无情无义。相反,张残很重感情。 但是令然那件意外,却把张残对于自身的无能,完全崩溃了他的意志,才会变得自暴自弃起来。 记得那次大醉之后,张残说,他抛下令然,仅仅是为了将来能够为令然报仇之后,再自绝于令然的坟前。 但是后来,张残武功“被废”,而风过云那堪称傲视武林的武功,像一座大山一样,一直压在张残的心头,使得张残从没有一天好过过。 第二天,聂禁趁着张残酒醒之时,说愿意帮张残手刃风过云。而张残沉默良久之后,却说,令然的死活,又与他何干? 聂禁自然不是傻子,自然听得出张残语气中无尽的惆怅与自责。也听得出,张残之所以如行尸走肉般活着,纯粹是为了有一天,能看到风过云的惨死。 所以,张残为了那个所谓的木小雅骗了自己一次,聂禁真的一点不快都没有。 自己的张大哥,只是重情重义罢了。 正想着,聂禁忽然打了一个冷颤,旋即停了下来。 他飞身而出,又疾行一盏茶的时间,以此速度,早就围着整个大同府转了十圈有余。但是当他环顾四周之后,才骇然发现,自己不过行了百步之远,离城主府,尚有一段遥远的距离。 聂禁屏气凝神,唐刀魅影一般闪现在手,一刀劈在前方的空处。 刀芒顿生,映亮了夜幕下的长街。 这并不是什么迷人踪迹的阵法! 得出这个结论之后,聂禁不由生出怪力乱神的想法:莫非,碰到了鬼打墙? 第382章 鬼魂幽冥之物,聂禁虽然没有亲眼见到过这种能量体,但是却不少接触。 当时在战场上,每次与金国的将士厮杀之后,翌日清晨时分,在满是死亡的尸山中,总能听到金国军士特有的行军脚步声。 在第一次听到这种看不到却听得见的脚步声时,有经验的同僚告诉聂禁:魂断他乡,绝非可取。所以葬身在襄阳城外的金国人,哪怕只剩下魂魄,也会“叶落归根”,返回他们金国的故土之上。 当时聂禁还问,干嘛不赶尽杀绝,直接把这些犯我中原的人士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那同僚却是笑着说,人死如灯灭,有些事情,还是保持着敬畏与尊重之心为好。 不过聂禁仔细感悟之后,却并未感应到自己的周围,有任何能量的波动。所以排除了怪力乱神的可能,聂禁便有了计较,因此收刀回鞘之后,朗声问道:“何方高人?竟能乱我心智,不妨现身一叙!” 聂禁倒也清楚,这个“高人”竟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让自己中招,其实力怕远在自己之上。那么有没有唐刀在手,实则并无多少干系。 聂禁虽然并不多在江湖走动,但是生性豁达,也并非贪生怕死之人,倒也并不对那个“高人”存了多少畏惧之心。 当然,要聂禁束手就擒引颈待戮,那也是不可能的事情。纵然天王老子在眼前,犯了聂禁,他照样会想都不想的一刀砍过去。 良久之后,身边却无任何动静。哪怕许多昼伏夜出的虫蚁蚊蝇,都不见有任何声响。 聂禁这才发现,自己的身遭,似乎陷入了一个永恒静谧的空间之中般,除了他自己,再无任何活着的生命迹象。 这种情形,聂禁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甚至他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处在梦境之中,不然哪来如此诡异的场景。 又过了许久之后,聂禁也明白了过来,或许那个高人,并不想和自己见面。那么,难道他就是纯粹无聊,和自己开了个小小的玩笑? 这么恶趣味的高人,也算是天下少有了! 摇了摇头,聂禁正准备离去,却注意到了自己刚才踩下的脚印。 不见有来,不见有去,反而那密密麻麻的脚印,围成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圆形。 下一刻,聂禁皱着眉,神色极为凝重的看着这些或浅或深,或轻或重的脚印。而且很神奇很古怪,聂禁居然知道自己是从哪一步开始,并且顺着顺序,又到哪一步结束。 于是聂禁的脑海之中,忽地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影子,顺着这种脚印,或翻飞,或轻舞,或腾跃,或挪移。其身法之精妙,之捉摸不定,真的有如一场梦幻一样,迷离而不真实,毫无轨迹,毫无规律,也自然不可能让人捕捉得到。 一声鸡鸣,聂禁打了个冷战,转而一看,天色竟然已经大亮。 而自己,却南柯一梦般,根本不知道朝阳在何时升起。 再看地下,硬硬的石板路上,干净的一尘不染,有哪还留下半片印记! 聂禁的脸上满是潮红,排除害羞和受伤的之外,那么只剩下功力正值顶峰的这唯一一种可能。 聂禁心神一荡,心悦诚服地拜在了虚空:“多谢前辈指教!” 任何见不得人的行径,大都发生在漆黑的夜里。所以无论张残是成是败,此刻再去城主府堵截,必是徒劳之举。 于是聂禁转身回去,恰好看见顾所愿手持长剑,闭目养神在朝阳的余辉之下。 下一刻,顾所愿倏忽睁开双目,略显震骇地看着聂禁:“聂少侠又有何种奇遇?怎么可能功力进展如此之快?哪怕只是最寻常的迈步之间,也令顾某生出一种玄奥莫测的神奇!” 聂禁微微一笑,正欲回答,却见顾所愿一脸歉然地说:“请聂少侠原谅顾某的情不自禁,在下并非有意探寻少侠的隐秘。” 江湖上确实有这么一个忌讳,毕竟询问对方的武功由来,其实就是在剖析对方的“底牌”。要知道即使是亲兄弟之间,还有翻脸成仇的可能。所以这种剖析行为,会给对方留下这么一个错觉:这孙子是不是想在哪一天突然对我动手,所以才格外在意自己的武功根底? 聂禁自然不会放在心上,感应到了张残的呼吸之后,径自走入了内屋。张残一见聂禁,便哈哈一笑:“反正张某已经做了!聂老弟要杀要刮,悉听尊便!” 对付无赖,就要用无赖的法门。 可惜聂禁顶天立地,思来想去,也找不出合适的反击方式,最后也只能无奈一笑:“谁让我们是兄弟呢!” 张残听了之后,也是一阵默然,良久之后,才郑重地说:“聂老弟放心!若是蒙古人来犯,张某必会坚守到最后一刻!” 聂禁也是哈哈一笑:“那么,你我兄弟又能并肩作战了!嗨,这些蒙人,怎地还不来送死!” 再说当时,张残和荆狼双双出城,欲前往寻找那不来台。 张残的打算很简单,若是能偷偷救出木切扎,自然最好。若是一不小心暴露了行迹,那么即使张残再加上荆狼,也不可能在守备深严的城主府里杀出一条血路。因此,若有那不来台等人于一旁策应,便能够大大增加出现“一不小心”时的胜算。 然而还没走到城门,两人眼前一花,却忽然冒出了一个白衣如雪的倩影。张残见了来人,又惊又喜地叫了一声:“宝英!” 朴宝英的气质变了好多,至少多出了几分平易近人的随和,见了张残和荆狼,轻笑道:“你们两个又要合谋去做什么坏事?” 这种开玩笑的口吻,似乎真的忘记了她和张残之间的诸多不快一样。也不知道她是处在了一种超然的境界,还是因为她准备要和张残“化敌为友”。 不过张残却是知道,其实以自己目前的实力,已经不配与朴宝英“为友”了。 这很正常,狮子的眼中,怕是见不到一只蚂蚁的存在。 “宝英今晚怎么有闲心在夜下独走?”张残问了一声,“莫非宝英已经突破了瓶颈?” 朴宝英的脸上有着异常明快的微笑:“张兄料事如神!” 张残打了个哈哈:“那么容张某再猜一猜,今夜是否有人要倒霉了?” 朴宝英刚刚领会了些许焚经诀的奥秘,便这样“急不可耐”的返回大同府,显然绝不是为了无聊之下找一所在独酌那么简单。 朴宝英也不否认,轻声笑道:“倩儿和李越前一阵子把宝英害得好惨,宝英想和他们聊聊天罢了。” 然后朴宝英才问道:“张兄还未回答宝英的问题。” 张残一拍脑门:“张某想去把木切扎救出来,所以想去找那不来台帮忙。” 朴宝英若无其事的说:“不用问,张兄肯定是为了木小雅才去拼命。” “也为她的孩子。”张残接了一句。 “那宝英便去看看,木小雅有什么能耐,把张兄迷得神魂颠倒。” 张残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宝英要和我们同行?” 有朴宝英的加入,张残不由觉得信心倍增。 荆狼挠了挠头:“我是不是有点多余了?” 朴宝英并未作任何理会,有些感慨地道:“倩儿终究和宝英一起长大,便让我们之间的情谊,再多保留数日吧!” 朴宝英说得轻松,但是她究竟心情有多沉重,其实可想而知。 每一段深厚的感情,无论是亲情爱情还是友情,在面临破碎的那一刻,除非天生冷酷无情之人,不然的话,谁的心里都不会好受。 三人来到城主府,朴宝英故意打趣道:“木小雅的房间,应该在西院吧?” 张残不由苦笑了一声,转而道:“若是宝英愿意也将小雅救出,张某并不介意。” 朴宝英咯咯一笑,认真地说:“张兄确定吗?要知道木切扎并不在蒙古人之中有多高的地位,所以把木小雅安放到满是男人堆的蒙古营帐内,木切扎可保不住他的宝贝女儿。” 张残听了之后,再度苦笑了一声:“张某只是开个玩笑,宝英切莫当真。” 到了现在,张残倒是觉得,其实每个高手在做什么重要的大事之前,都会刻意将自己的情绪放得轻松一点。与身边的人调笑,无疑是缓解压力的最佳法门。 紧接着,朴宝英低声道:“左前方和右后方的暗哨,就交给张兄和荆兄了。假山后的三个,宝英将他们解决。” 要说这些暗哨,无论对上他们中的任何一人,哪怕对上他们三人的夹击,张残都有自信能够取得最后的胜利。 取胜不难,难就难在,不发出任何动静的将之解决。 荆狼那里,张残自然放心。凭他“中原第一快剑”的实至名归,要他偷袭一个人,以他的速度绝非难事。 只对上一个人的话,张残同样有自信在自己的抢攻下,能带给对方口不能言的压力。 只剩下朴宝英这边,张残想了一下,问道:“宝英这次,不会故意出卖张某吧?” 朴宝英愣了一下,她并不恼恨张残对她的不信任,毕竟有太多的前车之鉴。按理说以朴宝英现在的实力,根本犯不着为张残解释任何,不过她还是认真地说:“随着宝英能掌控更多的自由,宝英便再无需言不由衷、身不由己。” 张残点了点头,低声道:“宝英小心!” 最后商定完毕,三人互视了一眼,同时无声无息出动。 负责暗哨的数人无一庸手,张残等人这边战意刚起,便已经被他们生出感应。 不过三个人的气势尽出,张残的气机牢牢锁定自己的目标——那个头戴方巾的壮实青年。 确如张残所言,自己幻影剑法的无穷剑法之下,对方根本无从叫起。当然,倘若此子肯任由张残的长剑刺入他的心口不管不顾,还是可以发出一声动静。 但是人人都有侥幸的心理,所以在错过这第一次机会之后,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便完全掌控在张残的手中。甚至哪怕这青年真的抱着“豁出去”的心态,也绝不可能由他做出呼救。 剑影重重,那青年临死之际,竟然迸出过人的潜力。他人由心走,长剑凭着他最后的临死反击,“叮”地一声挡住了张残的一道剑影,却还是被张残划破了喉咙,继而倒地不起。 这静谧的夜下。长剑交鸣的声响当真有如晴天的一个霹雳一般,震耳欲聋。 张残心里一急,哪还能顾得上其他,飞起一脚踹碎了房门,刚刚将虚弱的木切扎拉出来,耳边已经满是嘈杂却有序的脚步声。 温拿的轻功连张残都为之慎重过,他一马当先,横立在房顶之上。紧接着他的身后,便鱼跃出一颗又一颗脑袋。 张残见这些人手中皆持着长弓,叫道:“快走!” 而张残话音未落,温拿已经飞身而下,一掌劈向张残的面门。 张残手中还有木切扎,身体无法运转自如,哪敢和温拿硬碰。而若论轻功,自己更是及不得温拿。 忽而一只玉手拦腰而出,轻描淡写的以一根食指点在温拿的掌心。 顿时温拿如触电般全身一抖,被震退了数步。 朴宝英像是做了一件很微不足道的事情般,轻声道:“张兄尽管离去,宝英为你压阵断后!” 美目一扫,朴宝英又笑道:“木切扎也可以放下,请张兄信任宝英一次。” 听了朴宝英这话,不知为何,张残总觉得倘若自己真的把木切扎带走的话,或许自己和朴宝英之间再无任何交集的可能。 带上木切扎,不仅是朴宝英自信的表现,更是证明张残对她信任到何种程度的测试。 张残根本不经任何考虑,将刚刚回过神的木切扎交到了朴宝英的手上:“宝英小心!” 只凭朴宝英刚才能够不动声响的斩杀三名暗哨,张残没来由的认为朴宝英能够脱困而出。 把手一甩,冲着荆狼道:“荆老弟我们走!” 两人跃出高墙之时,张残分明听到了弓箭脱弦的颤音。 但是没有一支,能够越过朴宝英这看似柔弱,却无懈可击的屏障。 她的武功,真的高明到超出张残想象的程度了! 第383章 翻身飞下墙头,张残吼道:“分开走,荆老弟小心!” 荆狼刚刚答应了一声,张残就听见身后又有衣袍鼓胀的声音越来越近。 追兵在即,张残也不敢多做停留,反而直直冲进了民房小巷里,只往偏僻又曲折的胡同里钻。而且张残为了给追兵添乱,不时也往民房里窜。 这下好了,眼下已经深夜,好多百姓正酣然大睡的时候,“砰”地一声巨响,房门被踹成四分五裂。刚刚看到一个手执着明晃晃长剑的“歹人”穿窗而过,被吓得魂不附体、还来不及叫唤出来时,“腾腾腾腾”一队身披甲胄的精兵又鱼跃而入,鱼跃而出。 直到这些人马离开好久,这些老老实实的百姓似乎才想起来——无助的意外来临时,不知道怎么办的话,尖叫就是最好的办法。 长夜的寂静,立马告破失守。 不管怎么说,张残此举还是有立竿见影般的效果。 追击自己的人,也没有几个能发出气势,锁定住自己的气机。所以几个转弯之后,张残已经消失在了追兵的眼里。 飞驰在夜空之下,闪腾挪移在民房的房顶上,张残心中莫名的舒畅。 或许是因为救出了木切扎,也或许是这种速度的激情,随便了,总之,张残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忽然之间,张残却觉得有些怪异,转头朝左侧一看,只见白发苍苍的段旭日,也正好转过头来,迎上了张残的目光。 这段旭日正好和张残并行,两人之间只有一臂的距离。 月色下,段旭日那满头的银丝,有如一个山精老魅般,带给张残无尽的恐惧。 尤有甚者,在段旭日见到张残终于发现了他自己的存在后,微微一笑,那一口白牙,更像是一只恐怖的怪兽,张开了它的血盆大口,正欲将张残吞掉一般。 张残心神一荡,真气顿时流转遇阻,身子发沉、一脑袋栽在了长夜下的长街上,并滚地葫芦般,不住的翻滚。 好在张残终究有内力护体,不然普通人来这么一下,肯定要断上几根骨头才算了事。 饶是如此,也疼的张残哼哼唧唧之余,却不敢怠慢,翻身而起,收执长剑,凝神望向从天而降飘然而下的段旭日。 “又见面了。”段旭日以此做开场白。 张残却苦笑了一声:“可惜张某并不想和前辈见面。” 这不开玩笑嘛!前几日集张残、聂禁、顾所愿三人围斗段旭日,若非段旭日不愿受伤过重的状态下备战江秋,张残等人根本占不到便宜。 此刻剩下张残孤身一人,哪怕张残再觉得自己武功进步,恐怕段旭日真要杀死自己,并不比碾死一只蚂蚁难上多少。 段旭日上下打量了张残几眼,眉宇之间又多了几分疑惑:“以江秋的性情,他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并传你衣钵?” 张残苦笑了一声,又听四周静谧无声,知道现在的自己,真可谓孤立无援。万幸段旭日开了话头,张残自然巴不得和他聊到面朝大海,聊到春暖花开。 “虽然这个故事说起来有点长,还好张某今夜能够在百忙之中抽出闲暇。既然前辈下问,且听张某一一道来!话说,泰山派上,有一了不起的青年,名唤张残。此子玉树临风,潇洒倜傥,天资卓越,得道有成” “张少侠可还有什么未了的遗憾?” 段旭日打断了张残的摇头晃脑,也破灭了张残的拖延计划。 张残想了想,说道:“上京城里,张某的妻子即将临盆,可惜张残还未见过亲子一眼。如果有可能的话,张某希望” 段旭日微笑道:“张少侠且放心!来日方长,老朽会将少侠的爱子毙命于少侠的坟头,好令你爱子之心得以所偿。” 张残登时怒道:“前辈最好不要赶尽杀绝!” 段旭日冷笑了一声:“最好不要?哪到你这蝼蚁对我段旭日指手画脚!” 说完之后,张残只觉得眼前一花,段旭日一掌拍向张残的天灵盖。 张残把钢牙咬得咯咯作响,长剑幻出无穷的剑影,就像心灵手巧的老妇编制线衣一样,接天连日的剑影布成一掌密不透风的剑网,迎向段旭日。 却听段旭日不屑地笑了一声,忽然之间,张残只觉得段旭日的掌风就像是一个腾空而起的烟花一样,迸发出凡人根本不可能抗拒的气势。 排山倒海般,张残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剑影被悉数震碎,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段旭日的肉掌,拍向自己的头顶。 这一刻,张残真的体会到了泰山压顶般的威严。 说时迟,那时快。下一刻,张残却觉得身后徒然间出现了一个巨型旋涡一样,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受控制的飞速倒飞。 甚至恰到好处的避过了段旭日的掌风,也清晰的看见了段旭日长到弯曲的尖锐指甲,从自己的眼皮上一划而下。 张残站稳之后,忍不住转头望去,想看看是哪位高人,救自己小命于危难之间。 然而身后却是一望无际的幽远长街,空空荡荡,哪有半个人影。 再看段旭日,目光之中大有深意的看着张残的身后,久久不语。 张残忍不了这种沉闷,试探性地问道:“段老可否告知,是谁将张某救下?” 段旭日这才望向张残,不过他的眼神,再不值得张残去恐惧。倒不是因为有个高人在暗中帮助自己,而是因为段旭日身上的戾气,全都消散,双目之中也只留下一片祥和。 所以在见到段旭日这般的征兆之后,张残才一颗心放到了肚子里,也知道至少在今夜,段旭日再不会向自己出手。 “烦请段老告知张某,是谁将张某救下。”张残又补问了一句。 段旭日看着张残疑惑的眼神,忽地哈哈一笑,颇有一种老怀开慰般的洒脱,朗声道:“是一个神仙。” 说完之后,段旭日闪电般飞跃至半空,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下。 张残愣了好久才回过神来,转而抬头望向静谧的星空:“多谢神仙!” “额,要不您老站出来让小子瞅瞅呗?” 回答他的,也不过是夜空永恒的寂静。 “不好了!蒙古军逼近了!” 却是顾如雨小跑了进来,打断了张残关于昨晚的回忆。 张残和聂禁一路疾驰,率先来到大同府的城门上,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蒙古兵,聂禁低声道:“足有两千七百五十人左右。” 张残却是望了一眼蓝天:“真是奇怪!之前还觉得大同府的天空,如此的蔚蓝。但是现在,却又觉得连空气都是如此的沉重。” 聂禁笑着说:“因为之前的大同府,是一座自由的城邦。而被兵临城下的大同府,却很有可能是一座血腥的死地。” 望着一马当先的木切扎,在诸多蒙古精兵的护卫下正驾马而来,张残歉然道:“张某真该听老弟的话,不该去救木切扎!” 聂禁一点也不在乎,反而拍了拍身后的唐刀:“我们现在该考虑的,是如何保证大同府不落入蒙人的手中!” 说话之间,温拿挟着韩芷柔等一众也登上城楼。 很难想象,前一阵子还斗得你死我活的张残和韩芷柔,到了这一刻相视之后,忽然觉得曾经所为之争斗的那些东西,在死亡脚步的逼近下,是多么的一文不值。 两人之间没有交流,却也没有再一见之下拔刀相向。 连温拿也都没去责怪张残将木切扎救出的行径。 因为这一刻,真的不是内斗的时候。 “大同府里有多少人马可用?”张残问道。 温拿先是看了张残一眼,然后才答道:“不足两千。” 张残稍稍有些安心,毕竟攻城与守城的伤亡比,差不多可以十比一,那么在人数上,大同府这边并不吃亏。再者,蒙人最出名的乃是他们的骑兵,而攻城之战,骑兵的用武之地并不多。 “他会强攻吗?”张残问道。 温拿看着木切扎,笑了一下:“肯定会!因为在下又怎么可能放着他以及如此多的蒙古兵一同进城!” 别说蒙人全都进城,哪怕只是进城人数达到五百以上,张残相信凭着他们的战斗力,足以将大同府搅得天翻地覆。 深吸了一口气,张残说道:“好歹木切扎仍旧是大同府的城主,就这么给他闭门羹,好像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温拿哼了一声,淡淡地说:“大宋管辖的范围内大都讲理,而大宋以外的土地上,更讲谁的拳头大。” 聂禁出声道:“粮草方面如何?” 温拿自信地说:“纵然被围困三年五载,大同府中的粮草也绰绰有余!” 这点倒是更为令人心安,张残环顾了左右,凑到了温拿的耳边,低声道:“上京城现在也是暗流涌动。所以,哪怕金国皇帝明知大同府被困,也不见得会出兵相助。” 这话当然不能入第三人之耳,毕竟当军兵知道自己孤立无援的时候,对士气的打击太大。 温拿虽然面色自如,未见任何异常的神色和举措,不过还是在经过良久的沉默之后,他才轻声回答:“知道了。” 语气之中,或多或少有了一丝波澜。 木切扎已经策马来到城下,在大同府十数年来,或许他已经不适应抬头仰望他人的鼻息,仍是用一副命令的口吻道:“把小雅交出来。” 温拿却把目光投在了木切扎身旁的一个中年人身上,一字一顿地说:“骨勒讹!” 那骨勒讹生得一副面若银盘,浓眉大眼,温文雅尔之余又多了几分男儿的豪情气概,看上去颇为顺眼,也颇有魅力。 骨勒讹扬了一下缰绳,漫不经心地说:“拓跋俊然的余孽,经此一战之后,便会彻底绝迹于世间。” 温拿还未答话,张残却见韩芷柔搭弓上箭,嗖地一声破空而去,直钻骨勒讹的眉心。 这一下快如闪电,旁人根本都未有任何反应之前,箭矢已至骨勒讹身前三寸。 而那骨勒讹却不慌不忙,依然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伸出二指,“噗”地一声,稳稳的将箭矢夹在了额前。自始至终,他脸上的温文雅尔都不曾缺失。 那噗地一声,是韩芷柔灌注在箭矢上的内力,冲击到了骨勒讹的内力时所发出的爆鸣之声。 韩芷柔轻哼了一声,娇躯为之一晃。 显然,即使她暗中突发冷箭,也没有占到任何便宜。 张残大致知道韩芷柔的武功属于什么层次,所以见那骨勒讹如此轻松就破了韩芷柔的一箭,心中顿时生出一阵的凛然,也知道只论内力的话,自己是及不上此人。 此时温拿一声长笑,指着骨勒讹怒道:“当初若非你背叛殿下,我西夏又岂会分崩离析!殿下也不会惨死他乡!骨勒讹,我温拿在此发誓,若不取你人头,誓不为人!” 直到现在,木切扎才再度重复:“把小雅交给我!” 温拿想都不想地拒绝道:“城主大人需要什么,亲自来拿吧!” 木切扎闷哼了一声,狠狠地说:“温拿,我木切扎就算养一条狗养十年,它也比你更有人性!” 温拿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不过旋即又消散不见:“我本来就是小姐的家臣!令城主大人错爱了!” 木切扎看了看温拿,又看了眼韩芷柔,重重地点了下头:“好!真好!” 说完之后,几个人又驾马而回,再不与温拿等人废话。 城楼上,一片良久的沉默之后,张残叹道:“前几天,那不来台还对我说,此次一别,不知是敌是友。没想到,只是一眨眼,还真的被他说中了。” 聂禁拍了张残的肩膀一下,微微眯着眼睛,指着遥远的蒙古人阵营:“蒙人现在正在不断伐木,想来是为了制造攻城器械,我们决不能放任他们制造出此类工具!” 温拿并不以聂禁年纪最小便对他轻视,反而很认真地问道:“聂少侠的意思是,我们应该主动出击?” 在此的所有人,都未在战场上与蒙人交过手。但是蒙军骁勇善战的威名,却都耳熟能详,如雷贯耳。 所谓盛名之下无虚士,如若正面交锋,鹿死谁手尚未可知。 但是大同府内粮草丰盛,人手充足。倘若众志成城之下将大同府守得固若金汤,以逸待劳,似乎比起正面与蒙人搏杀,更加明智。 第384章 “张少侠。”齐绝叫住了张残。 齐老爷子的脸上有些踟蹰,甚至可以说有些谦卑。张残看在眼里,心里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记得第一次见到齐老爷子的时候,他一副恬淡的样子,一副与世无争、无欲无求的样子。然而被推上这个位置之后,却选择了和韩芷柔合作。 当然,强强联手,无可厚非。哪怕齐老爷子被韩芷柔的美色迷惑,也是无可厚非。 但是当他的孙女落入张残等人的手中时,他就再难以保持以往的从容了。 据说,任何争斗,都是一场心理上的博弈。谁先承受不了牺牲,谁先承受不了失去,谁就先失败。 张残自然知道齐绝要找自己做什么,便点了点头,拱手道:“齐老爷子!” 这四个字,张残出于真心。因为这一刻,眼前的人,不过是思爱孙女的一个普通糟老头子罢了。 “小彩她还好吗?”齐绝颤声问道。 张残一时之间,哑口无言。 常在江湖上刀头舔血的人,他能活着,那便是好。 但是对于一个无辜的小女孩,对于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儿来说,她无端遭受无妄之灾,失去了一跟手指,这似乎算不得好。 再者,她刚刚记事的年龄,便有此惨剧,谁知道这件事情会不会成为困扰她一生的噩梦! “怎么回事?”聂禁见张残面色不自然,走了过来。 聂禁看向齐绝的眼神,略显不善。张残知道,很明显聂禁误会了,他还以为齐绝在威胁自己! 张残叹了一口气,简单明了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聂禁当即皱着眉道:“张大哥这件事情,办的太不光彩!” 然后聂禁已经替张残拿了主意:“齐前辈安心回家休息片刻,或许您老还未踏上家门,宝贝孙女已经在门口等候您的归来。” 齐绝自然知道聂禁的意思,真如见了活菩萨一样,当即便向聂禁拜了下去:“老朽多谢聂少侠!” 长辈拜晚辈,哪个晚辈敢承受?毕竟这可是折寿和遭天谴的大逆不道。 聂禁手疾眼快,扶住了齐绝,然后拍了拍张残的肩膀:“张大哥不和我一起去吗?” 张残苦笑了一声:“一错怎能再错!” 在路上的时候,张残忍不住叹道:“其实我也不想把一个孩子牵扯进来,但是当时张某也身不由己。若是张某有聂老弟的实力,又何必需要仰望金倩的鼻息做人!” 聂禁考虑了一番,又投降般无奈地摇头:“自我握刀的那一刻起,鲜少遇到过对手。一直以来,我行我素,他人奈不得我合。所以这种受掣于人的感觉,究竟有多无奈多无助,我倒是从未体验过。” 张残打了个哈哈:“请相信你张大哥,这种感受,绝不是什么好的经验!” 说完之后,张残又垂头叹了一口气。 他很羡慕聂禁,羡慕他“我行我素,他人奈不得我合”的这种潇洒。 见到金倩之后,张残开门见山地说:“我们要带走齐绝的孙女。” 金倩看了看张残,又看了一眼聂禁,咯咯笑道:“难怪张兄今天的口气如此底气十足,原来又找到一个了不起的靠山。” 听了金倩这般嘲讽,张残脸上的怒色涌现,然而最终还是消逝,略显疲惫地说:“任金姑娘随便说吧!” 周心乐却走了过来,看得出她的腿骨还未复原:“张兄又要和韩芷柔合作了?” 张残也不隐瞒,反而劝道:“倾巢之下,岂有完卵?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倘若蒙古人占领了大同府,张某并不认为他们会施行什么仁政!” “而像周姑娘如此漂亮的女人,也免不了被他们” 说到这里,张残停了下来,周心乐不是傻子,肯定能够听得懂。 周心乐像是见到了最不可思议的奇迹般,不带任何感情地笑道:“张兄竟然夸心乐是个如此漂亮的女人!” 张残耸了耸肩,平和地说:“周姑娘的美貌,并不因你我之间的敌对便能被张某诋毁和抹杀。” 周心乐轻笑了一声,却带着一点阴寒的味道说:“请张兄听好听仔细,哪怕心乐万劫不复,哪怕大同府里的千百百姓全被蒙人屠戮,也休想熄灭我对韩芷柔的复仇之心!” 随后周心乐若无其事地说:“心乐只是一个被仇恨蒙蔽的小女人罢了,别拿什么百姓福祉和江山社稷的大义来说服我。” 张残清楚周心乐和韩芷柔之间的一切事情,也理解周心乐此刻的心情。现在周心乐家破人亡,只能蜷缩在这陈旧破败的小屋里,都是拜韩芷柔所赐。 不过很多情况下,理解是一回事,能不能接受是另一回事。 “我们只是把这个小女孩带走,又不是要让周姑娘和韩芷柔化敌为友。” 周心乐冷哼了一声:“她在我的手里,我便能逼迫齐绝站在我这一边!如果不借助齐绝的势力,我拿什么资本去和韩芷柔斗?” 张残还要说什么,聂禁却是哈哈一笑,冷声道:“聂某现在就把她带走,就看诸位拿什么拦!” 场面顿时剑拔弩张。 金倩更是寒着一张俏脸:“聂禁,难道你真的不把我高丽人放在眼里?” 金倩的话其实就是一个陷阱,聂禁岂会听不出来?不过这个时候,要让聂禁再费唇舌的去辩解,那也不可能。 果不其然,聂禁淡淡地说:“姑娘想听到的,无非就是这么一句话!高丽人,在我聂禁眼里又算什么!” 唐刀顿时出现在手中,聂禁低喝了一声:“挡我者死!” 犹如最强烈的火山爆发一样,无形的气势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那如有实质般的强烈威压,更是使得哪怕金倩这样的高手,都只能苦苦抵抗,又哪能分出半点气力去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等到空气中的阴霾与沉闷全都一扫而空的时候,聂禁已经把那小女孩抱在怀中。 “再不让她见到亲人,恐怕都要结郁而死了。” 聂禁皱了一下眉,看着昏迷不醒的女孩。转而冷目一扫,点头道:“诸位都是好手段,竟然能把无忧无虑的孩童抑郁得几近死亡!” 张残这时都不忘补上一句:“有华山派这种手段通天的名门正派在旁,这些小手段还不如数家珍般信手而来。” “放肆!”几声厉呼不约而同的叫了出来,华山派的子弟更是一个个喷着火苗般怒视着张残。 “你带走她,就是把我逼上了死路!”周心乐一脸煞白,毫无血色的看着张残。 不知为何,看着周心乐几乎蒙上了一层死灰般的双眼,张残却又想到了几天前,周心乐一瘸一拐的忍着腿伤的疼痛,务必要将自己带离危险境地的倩影。 张残和周心乐之间也有解不开的仇恨,或许是因为蒙军军临城下的威胁,就像张残见到温拿和韩芷柔后生出的那种“一切都是徒劳”的感觉一样,此时张残心中的恨意,莫名也减少了很多。 沉默了许久之后,张残低声道:“周姑娘放心,将来张某会给你一个交代,算是告慰周处的在天之灵。” “这姑娘有些入魔了!”聂禁抱着小女孩,走在人心惶惶的大街上。 张残笑着说:“他们都说,能够支撑绝境中的人继续活下去的信念,一个是爱,一个是恨。很明显,周心乐现在就是因为恨的强大力量,苟延残喘在世间。” 聂禁先是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摇头道:“才有几个人,不是苟延残喘在世间?” 这个话题有些沉重,张残也不想继续,便问道:“聂老弟为什么想对蒙人主动出击?只看蒙人的兵马素质,就知道其可怕的战力,实在没有必要和他们硬碰硬!” 聂禁肯定地说:“一直流传的,都是蒙人是一支不败之师。如果因为慑于这种传言,我们便困守在四处无援的孤城之中,心理上已经输掉了一筹。” “如果我们主动出击,先打出一两场漂亮的反击,戳破了蒙人不败的神话,就是对大同府军心和士气最大的鼓舞。不然的话,我并不认为只被动挨打,就能支撑大同府的城门不破。” 不得不说,聂禁说的话很有道理。 三军不可夺其勇,匹夫不可夺其志。 如果主动出击,哪怕不是一场胜利,哪怕只是平分秋色互有损伤,也能给大同府的军士带来莫大的鼓舞。 但是倘若坐视蒙人要打则打,要退则退,其实就是在告诉大同府的军兵:我们根本没有能力杀出城门之外与敌人一决高下,我们只能蜷缩在城门里,任由敌人进退自如。 长此以往的话,所谓的固若金汤的城墙,或许就会变成一堵封闭了通往自由通往生存的牢门。 届时,大同府里的军兵不内乱就可以烧高香了,更不用说拼命抗敌了。 所谓的士气,就是这么奇怪。士气高涨的时候,军兵哪怕明知自己十死无生,依然前仆后继。但是没有这东西的时候,军兵哪怕还能看得见一点点的活路,却宁愿束手就擒也“懈怠”到懒得去拼死一搏。 聂禁带给齐绝的信心,绝不是一点半点。所以在听了聂禁的承诺之后,齐绝居然在自己的家门口左右徘徊,来回踱步。 一见聂禁以及聂禁怀里的小女孩,当即老泪纵横的扑了上来,几乎是将小女孩“夺”过来一样,紧紧的将之抱在怀里,哽咽起来,更是泣不成声。 张残忽然发觉,短短数日不见,齐绝似乎更显苍老。 而聂禁却是趁着齐绝不注意,与张残点头示意之后,相携离去。 “老年人最是需要注意情绪的平和,切忌大起大落。看今日的情形,这齐绝显然是伤了心脉,怕是活不了多久了。” 聂禁微笑道:“但是聂某相信,他依然觉得值了。也相信纵然明知如此,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也依然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张残嗯了一声,然后轻声道:“只看齐绝那亲人团聚的幸福场面,有时候觉得我们拼命在战场上泯灭了自己的天性去搏杀,也是一件畅快的事情。” “张大哥今天的感慨格外的多,绝非正常状态下的张大哥!是不是因为没有能在这场围城战中活下去的自信?” 张残眉头一挑,思索了一番后,才答道:“经聂老弟这么一说,好像确实因为如此!哈,这或许就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吧。” 正值正午的时分,大街上却人烟稀少的可怜,连路边摆摊的小贩,今天也少了十之八九。 张残忽然笑道:“你我在襄阳城与金兵抗衡那么久,今天却反过来自发的为金国守城,这算不算一个讽刺?” 聂禁哈哈一笑,说道:“从目前来看,我们的行径必会遭到大宋子民的不耻。但是从长远来看,我们所作所为,正是为了千千万万的大宋子民!” 若大同府丢失,蒙人势必一路高歌猛进,直逼大宋的警戒线。 就算张残没有听到那不来台亲口说出的志向,也不难猜出大宋的国土,就像是一个诱人的花儿一样,牵动和撩拨着蒙人那饥渴的心弦。 蒙人的最终目的,也一定是大宋的国土。 替金国守住大同府,便是扼住了蒙人北进大宋必经之地的咽喉。 “温兄考虑的如何?” 眉头几乎拧成一个倒八字的温拿,正死死地盯着大同府周边的地图,听到聂禁的问话,他似乎费了很大的毅力和力气,才把眼睛从地图上挪开。 “实在抱歉,在下并不觉得主动出击蒙人,是一件明智的事情!” 温拿续道:“蒙人最擅骑射,不长于攻城。我们没必要放弃自己的优势,反而以己之短,攻他之长。” 聂禁还要说话,温拿阻止道:“聂兄弟的武功,放眼天下,或许都没有几个对手。我也相信,聂兄弟可以如三国时代的高手赵云一样,七进七出全身而退。但是我手下的儿郎,他们却并不具备这个实力,我要为他们的性命负责。” 温拿的话,同样很有道理,让人无从反驳。 为将者,必须要对手下每一条性命负责,因为他知道战争的残酷。 边防告急,坐在龙椅之上的帝王看到手信中“折损八千”,但是他根本不知道所谓的“折损八千”,究竟是怎样一副修罗地狱般的场景。 他只知道,大笔一挥,乘胜追击。继而在扬己之威后,告拜天地,祭祀宗族。 那个八千,对他来说,不过是一个不少的数字罢了。 其中的真实,他这辈子都不可能领悟得到,也永远不可能体会得到。 聂禁和张残面面相觑之后,最后,也只能是无奈一笑。 第385章 “干!” 见聂禁久不说话,张残只好率先举起酒杯。 聂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慢了半拍,才随着张残一同举起了酒杯,随即一饮而尽。 “今天酒家里的痛饮者,似乎格外得多。” 张残扫视了一圈,点头应是:“醉生梦死其实是一个很幸福的状态,那是一种发泄,也是一种短暂的自我放纵。不过放在他人的眼里,总爱将之和不求上进关联在一起。” “不问帝王事,宁做酒中仙。” 聂禁悠悠地说了一句。 张残笑道:“那就再来两壶好酒,冲一冲腹中的怨气。” 聂禁这才笑了出来,摇头道:“怨气倒是无稽之谈!温拿体恤手下的兵将,珍爱他们的生命,这岂是错事?但是,就像不该把自己的喜悦带到他人的灵堂之上一样,他此刻的仁慈,很有可能给他带来无可挽救的恶果。” 张残点了点头:“谁够狠,谁才能活下去。” “要不我们杀了温拿。”张残淡淡地说。 看样子聂禁一点也不因张残的提议奇怪,如果张残没猜错的话,自己的这个提议,聂禁或许动心过。 聂禁一边摇头一边道:“若是我们还有一周的时间作为缓冲,那么即使杀了温拿,我也依然有自信保持军心不乱。但是现在时间的紧迫,却已经不允许我们这么做了。” 张残想了一会儿,却又哈哈一笑,举起了酒杯:“大同府经历的战火洗礼何其之多,却从未被人攻破过,蒙人绝不是例外!” 聂禁也是点了点头,虽说他“主动出击”的提议,可能会给战局带来积极的影响,不过比起守城的稳妥,却显得激进了几分。 相比较来说,其实己方要做的很简单——只要将城门守得万无一失,水泄不通,足以保持不败之地。 张残再灌了几杯,一抹嘴巴:“我去见见木小雅。” 聂禁不置可否,做了个请的动作。张残想了想,说道:“要不你去找梦姑娘聊聊天。” 聂禁根本不经任何考虑地说:“我这一生,有刀作陪即可。之前我故意冷淡她,便是要她知难而退,死了这条心。” 原来这样!之前张残还以为聂禁不经男女之间的情感,看不出梦离对他一片痴心呢! “不过有的女人很奇怪,当你对她百般讨好的时候,她很有可能不屑一顾。而当你越是对她冷淡的时候,她却对你念念不忘,千方百计也要接近你。” 聂禁眉头一挑:“这更是很多男人的通病。” 张残再度哈哈一笑,自行离去。 张残觉得庆幸的是,木小雅身边有个孩子,在牵扯着她的心神和精力。不然的话,她的话语中肯定更是不满:“终于想起我了?” 张残不知为何,反而生出了一种倦鸟归林的轻松感。 木小雅的闺房布置的很温馨,这处小小的空间里,张残似乎彻底忘记了外界所有的事情一样,或许,这就是家的感觉? “她睡了吗?” 木小雅点了点头,动作的幅度很小,唯恐吵到女婴一样。 “父亲还好吗?” 张残也点了点头:“他一直在挂念着你,不过眼下的情形,你们暂时不能相见。” 木小雅嗯了一声:“他没事就好。” 张残想了想,说道:“小雅放心,张某会尽力让你们父女团聚的。” 木小雅却是摇了摇头:“我宁可不要!因为这很有可能代表了他被俘虏,也有可能代表着大同府的城门失守。” “父亲一生坚强不屈,百折不挠,若他被俘,只会尽一切可能自绝。而若是大同府告破,城里的百姓,至少要死上一半。屠城,是蒙古人最喜欢做的事情。” 张残为之哑口无言,木小雅却眨了眨眼睛,装出一副很调皮的样子:“所以,我宁可再也见不到他。” 然后张残就没有搞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已经把木小雅抱在了怀里。 他很想用力、紧紧的抱住她,给她一个踏实而温暖的胸膛。不过木小雅的怀里,却抱着一个不足一岁的女婴,使得张残只能通过轻抚她的柔顺长发,传递给她自己的温暖。 两人就这样脸贴着脸,心挨着心,谁也没有说话,或者说,谁也不忍心破坏这份此时无声胜有声的沉静。 这一刻,张残只觉得彼此之间,是那么的需要对方。比如说张残带给了木小雅强而有力的臂弯,而木小雅,又何尝不是给了张残心灵上的慰藉。 “呜——呜——呜——” 悠长的集结号声忽然长鸣在大同府的各个角落,张残和木小雅同时微微一震,也同时把目光转向城门的方向。似乎透过这间闺房,两人都能清楚的看到城门上肃穆着脸色的士兵,和闪耀着寒光的枪尖一样。 无声的彼此依恋,再也不复。 张残刚刚还流露着温和微笑的脸上,也不由变得肃杀,轻轻拍了拍木小雅的小脑袋瓜,他说:“等我回来!” 瞬间,木小雅的一双美目之中,布满了雾气,然而她紧紧的咬着牙关,却说不出一个字,只是紧抿着柔唇,点了一下头。 张残忽然好想亲她一下。 再高大的巨人,隔上遥远的距离看去,也不过渺小如蝼蚁。 蒙人不足三千的兵马,远远望去的话,并不能给人带来多大撼动。虽说如此,但是他们的脚步整齐划一,踏着同一频率的步伐,即使隔着将近五里之地,依然能让人感受到他们滔天的声势。 “喝!” 蒙人齐齐发出一声暴喝,紧接着近三千人齐齐拔刀,“锵”地一声特有的金属摩擦声,回音直接震荡在天地之下,所有阳光能够普照到的地方。 尤其令人震撼的,是蒙人全都将刀身竖直在身前,恰好那如雪的弯刀又映衬到烈日的强光,也恰好将又白又红的光芒反射到大同府的城门之上。 除了张残等寥寥数人,其余功力不足的大同府精兵,被这强光反射而忽然陷入了短暂的致盲。更有甚者,不少因不堪双目难受的人,都难过得闷哼了一声。 眼下蒙人还在数里之外,但是张残却感应得出,自己身边的不少军兵,被蒙人这一手扰乱得,情绪上已经有了微微的变化。 这种变化,不见得就是恐惧。但是值此需要众志成城的关键时刻,士兵们除了视死如归的奋勇之外,根本也完全不需要其余的情绪。 聂禁忽道:“韩姑娘可否借弓箭一用?” 韩芷柔女扮男装,头上系了一个简单的男士发髻,也全神以待的望着慢慢涌来的蒙人。 当然,张残知道韩芷柔的目标,更可能是造成了西夏覆灭的罪魁祸首——骨勒讹。 此刻的韩芷柔,不施粉黛,身披轻甲,然而意外的是,如此装束,却将她的明人更加彰显得一览无余。 虽然并不知道聂禁的打算,不过韩芷柔还是把那小巧精致却又力道十足的折叠弓,交付在了聂禁的手上。 不知不觉的,聂禁已经将所有守城将领的目光,吸引到了自己的身上。他或许不知,也或许这种集万千目光于一身的效果,本来就是他有意为之。 聂禁搭弓上箭,又一下子将韧性十足的折叠弓拉成一个完美的满月。余人还来不及为聂禁这行云流水般的动作发出赞叹之时,那支离弦之箭“嗖”地一声已然破空而去。 顿时,只见那支灌注了聂禁全身功力的箭矢,似乎卷起了一阵呼啸的飓风一样,气势汹汹,魔焰滔天。而且,它更像是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束缚,宛如刚刚从聂禁手下离开,便已经凭空出现在了蒙人的眼前。 如此速度之下,谁人能挡? “砰”地一声从远处传来了低沉的闷响,却见那支凝聚了聂禁内力的箭矢,一下子在那个倒霉的蒙人身上炸开。即使相隔如此之远,也依稀看得见那蒙人血肉横飞,尸身前更腾出一方红雾。 下一刻,那处的蒙人乱作一团。 与之相反的,是大同府城门上的军士,全都不由自主般轰然叫了出来:“好!” 只此一下,张残清晰的感应到了己方的士气,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涨。 至于蒙人那边,则是惊魂未定:世间有谁,能将弓箭的威力延展到如此遥远的距离?若是守城之中的人马,都有如此神技,纵然十万大军,也休想安然抵达城门之下,更何况攻城了! 当然,他们想多了,世间才有几个聂禁。不过能够给他们带上一点点的恐吓,久攻不下后,这颗种子迟早会生根发芽,再转而成长为一片蔚然。 温拿感激的看了聂禁一眼,然后也是充满了斗志:“请诸位散开吧!” 像是张残、聂禁、王归和韩芷柔等一流高手,最好在城墙上分布开来去站位。相信这点不难理解,比如说倘若张残等人全都窝在城墙的最西侧,万一蒙人中的高手集中攻打城墙的最东边,普通的军兵又如何抵挡? 城墙上若是发生变故,蒙人自然会顺利攻击到城门前,届时,很有可能会宣告城门失守。那么如狼似虎般的蒙人冲进城里,结果不言而喻。 聂禁拍了拍张残的肩膀:“张大哥小心。” 张残笑了笑,低声道:“你也一样。” 聂禁的实力,自然就不用多说。 张残的武功,同样在整个大同府里,都属于最顶尖的那批人。不过战场之上,瞬息万变,无论是谁,也没有自信去保证自己必定是活下来的那批人。 而且战场之上,武功越高,反而越是容易战死。 试想一下,张残正在大杀四方之时,必然会很容易引起蒙古方高手的注意。那么万一不巧,同时十个八个蒙古高手一起注意到了张残 深吸了一口气后,张残发现自己的左手方,是个约莫十七八岁的少年,或者是青少年。虽然他的脸上被晒得黑黝黝,但是模样还算得上颇为俊秀。 见张残在看他,他露出了一口白牙:“张将军!” 张残眉头不由一挑:好久没有听到有人这么称呼自己了。 张残笑着问:“怕不怕?” 那少年一边摇着头,一边很有勇气地说:“不怕!” “好!”张残赞了一句,“杀尽所有乱我家园的贼寇,正是男子汉大丈夫的所为!” “我要是杀敌勇猛,张将军能不能提拔我?” 虽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绝不是好士兵。但是就这么直勾勾问出来的,张残倒还是第一次见到。 “很想做官?” 那少年点了点头:“很想!这样我就有了地位,有了权势,就能够去娶小兰了!” 蒙人仍在不疾不徐的逼近,张残索性为了放轻松心态,也和这个少年聊了起来:“为什么有了地位,才去娶小兰?” 那少年脸色稍微有些黯然,但是转瞬又一闪而过:“我和小兰真心相爱,但是小兰的妈妈瞧不起我家境贫寒。” 确实是个孩子,试想成熟的大人,谁会轻易将内心的苦楚,道与他人听? 张残微笑了一下,赞许道:“所以,你这才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竟然拿命来搏功名。” 说完之后,张残又笑着摇了摇头:“等我们打退了敌人,张某亲自为你上门提亲,谁敢不许?到时候你要是高兴,索性连她妈都一块儿娶过来。” “哈哈” 张残右手边的中年人倒是笑了出来。 “腾腾腾腾”脚步声越来越近,脚下土地的颤抖感也越来越强。 终于即将踏入己方弓箭手的射程之内时,蒙人行军的脚步停了下来。 张残也暗自深吸了一口气,望着下方一张张陌生而又威武的脸,也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会死在自己的手上。更不知道己方的军兵,会有多少人死在他们的手上。 那不来台和骨勒讹两人并肩而行,虽然他们处在城墙的下方,处在城墙的远方,也正在抬着头望向城墙之上。但是两人的身上皆有一种誓与天公为敌的豪迈,根本不见一丝的藐小和低下。 并且,被那如刀般锋锐闪光的双目扫过,城墙上不少军兵都垂下了头,哪敢与之对视。 “投降者不死!” 那不来台一声低喝,却清晰的把每个字送到了城墙上所有军兵的耳朵里。并且他功力运转之下,天地之间都回荡着“投降者不死”这五个字。 给人的感觉,好像说出这五个字的并不是那不来台,而是来自九天之上的神明一样,充满了无上的威严,所过之处,只有瑟瑟发抖,毕竟,天威根本不是凡人所能抗拒的。 第386章 “就温某所知,蒙人所过之处,片甲不留,何来的投降者不死?”温拿也是运足了功力,气定神闲的说。 转而他又语气一变,慷慨地叫道:“蒙人暴虐成性,若要活命,除了杀死他们,别无他路!兄弟们,握紧你们的长矛(本来想说枪的),让我们痛快杀敌!今天的骄阳,会因我们的杀戮更加血红鲜艳!” “吼!” “吼!” “吼!” 城墙上的军兵,一边高声呐喊,一边把直立的长矛重重敲击在地上。 一声冷哼,居然压过了千百军兵的呐喊。 那不来台踱步而出,却带着笑容平和地说:“诸位之中,一定有个特别的幸运儿,他的头骨可以分外荣幸的做我那不来台的酒杯。” 说完之后,那不来台只是一摆手,身后的蒙人同时爆出一声惊天般的怒号,紧接着追随在那不来台的身后,狰狞着扭曲的五官,通红着杀戮的双目,如潮一样朝大同府的城墙发起冲击。 温拿厉喝了一声:“放箭!” 只是一眨眼间,如满天飞蝗一样的箭矢,纷纷朝着蒙人射去。 张残瞧得真切,蒙军人人技艺不凡,弯刀连斩,光芒闪耀,这一阵箭雨下去,却只伤到数十人。 而逼近了数十步的蒙人,此时也是搭弓上箭,作出反击。 “嗖”地一声,一抹寒星朝着张残的左眼而来,饶是张残,也惊诧于蒙人箭矢之迅猛。 长剑回荡,格开了此箭。而肩负着云梯的一队蒙人,在重重掩护下,已经来到了城墙之下。 那不来台一声长笑,运起身法,借着云梯飞身而上,骨勒讹等其余蒙古高手,紧随其后。 张残等人自然不敢放任那不来台等人的“驾临”,看了一眼,那不来台所取的方位,只有王归独撑大梁。张残没有片刻的耽搁,冲了过去。 那不来台和骨勒讹等人身在半空,又首当其冲,无数的箭矢不要命似得向他们射去。 饶是那不来台一身的武功,也不可能在受到如此格外的关注下进退自如。 他鼓起长袍,真气灌注之下,整个人有如弥勒佛一样大肚滚圆,将一支支箭矢震出体外。不过如此一来,一口真气尽泄,也只能无奈地止住冲势,以一个千斤坠落下地面。 骨勒讹却表现出完全不逊于那不来台的实力,在那不来台吸引了大半的箭矢之后,骨勒讹成功的踏上了大同府的城墙之上。 甫一落地,骨勒讹便一掌一脚,将两名大同府的军兵打下墙头。 就算这两名军兵没被摔死,也难逃被围攻而来的蒙人乱刀分尸。 战场厮杀,绝不是讲武林规矩江湖道义的时候。张残二话不说,一剑便朝着正和王归对敌的骨勒讹的后心刺去。 王归的虎头大刀当真是虎虎生威,凌厉的刀势下给人遍体生寒的冷意。 骨勒讹却是空着一双肉掌,不退反进,斜拍在虎头刀上,进而借着王归刀上的反震之力,一个转身,提起一脚正踢张残的手腕。 对于高手来说,被人偷袭,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所以张残早有准备,手腕轻抖,长剑幻出层层剑影,瞬间无穷的剑影将骨勒讹高大的身形全部笼罩。 骨勒讹一掌拍出,浩然正气的掌风,却生出了无穷的吸力,就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一样,将四周的空气,几乎都吞噬了个精光,也形成了一片绝对的真空地带。 下一刻,张残所激发出的剑影也随之被震为齑粉。 张残错了一步,讶然道:“阁下用的竟然是佛门正宗的内力!” 骨勒讹淡然一笑,却是魅影一般闪动到张残的眼前,五指成勾,抓向张残的天灵盖:“有何不可?” 张残哈哈一笑:“阁下身上的杀气绝非一日而就!用佛家武功杀人,不怕佛祖怪罪吗?” 说着之间,张残却探出拇指,一指头禅的劲气,嗤地一声迎向了骨勒讹如鹰爪般的一抓。 一指头禅,专破内家真气。 骨勒讹骇然发现,自己催生出的真气竟然被张残的指风震得四分五裂,同时自己的精神也为之一阵恍惚。 上次在段旭日的强压下,张残的一指头禅再有进步,不仅施展起来更加得心应手,而且还融入了自己那神奇的精神力。 如此一来,与张残对敌者,不仅要面对着一指头禅几乎无所不摧无往不利的霸道,而且还会承受张残精神力的摧残。 骨勒讹无奈之下,只能选择退让。 张残自然借着占了上风之势,乘胜追击。 长剑一声轻鸣,却在骨勒讹的眼皮子底下,仿如彻底消失了一样。 看上去张残只是握着一把虚无,却将无处不在的剑意,悉数洒在骨勒讹的身上。 王归觑见骨勒讹的破绽,更是一声暴喝,先是证明了自己的存在,进而横起一刀,朝着骨勒讹拦腰斩去。 张残乘胜而来的一剑,本就让骨勒讹无从应对,于是当他又听到王归的声音后,一时之间更是手足无措。 生死关头,骨勒讹再次运掌成爪,无穷的内力下,竟然堪堪抓住王归这拦腰而来的虎头刀,躲过了他被腰斩的命运。 而王归的心里却是暗道可惜。 他可以清楚的知道,骨勒讹手上忽然之间毫无力道,甚至他整个人变作了飞絮一样,与其说骨勒讹是被这一刀直接劈出了城墙之外,倒不如说骨勒讹借着王归的刀势,飘出了城墙。 当然,骨勒讹又不是阴阳仙师,无法化去王归的真气,是以他毫无花哨、硬生生地捱了王归一击。 经脉被王归的内力侵蚀之下,哇地一下,骨勒讹运足了真气,朝着张残喷出一大口鲜血。 张残也只能收剑横移,侧身避过,任由骨勒讹飞出城墙之外。 当然,张残要是狠狠心,不顾忌自己被破相的威胁进而追击的话,倒是可以将骨勒讹斩于剑下。 就见骨勒讹从三丈高的城墙坠下,不过最后关头,他仍是撑起最后一丝内力,将自己的外袍灌满了真气,整个人像是一个大气球一样,摔在了地上。 紧接着骨勒讹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满脸血污,表情甚是凶悍的瞪着张残。 张残笑了笑说:“是佛祖派遣小弟来教训老哥一番罢了,有什么仇什么怨,老哥回头找佛祖算账去。” “嗖”地一声,万幸张残还没有得意到忘形的境地,在千钧一发之际,侧头躲过了射向自己眉心的冷箭。 张残再不敢大意,收拾了心神之后,转而一扫,又见两名蒙古高手正将韩芷柔逼得左支右挡,败象呈现。 张残根本就没有任何考虑,长剑还在十步之外,便将剑气锁定在了其中一个蒙人的后颈。 被张残的剑气所逼,那人明显打了一个冷颤,手下也为之一慢。 这个小小的破绽被韩芷柔成功捕捉,她一声娇斥,避过了抹向她脖颈的一刀,却是被削断了一缕发丝。 这些蒙人,竟然一点怜香惜玉的情怀都没有? 虽是这般想着,张残手下一点也不慢。 被剑气锁定的那个蒙人,早就一脸愤恨的瞪着张残,一双铜铃般怒睁得滚圆眼珠,简直就把张残当做了杀父仇人一样。 那弯刀刃口极薄,横削向张残的双目时,张残甚至看不到刀身,只是感应到一股阴狠的力道,朝着自己的双目而来。 这人既然能够第一批冲上城墙之上,手段自然不弱。 张残直直刺出一剑,虽说刺在空处,然而那蒙人的弯刀,却像是扑向火苗般的飞蛾一样,反而要巧不巧的撞在了张残的剑锋之上。 但闻一声脆响,两人同时后退一步。不过张残的经脉,早就经真龙之血锻造得韧性十足。真气瞬间回返,在那人的骇然目光下,有如一张被拉开的弹簧一样,反而以更为快捷的速度朝他扑去。 一剑抹过那人的喉咙,同时韩芷柔也将断刃刺进了另一个蒙人的心窝。 张残和韩芷柔接下来对视了一眼,他们二人没有像之前那样,剑拔弩张,因为现在不是计较个人恩怨的时候。 他们二人之间,也没有相视一笑,毕竟直到现在,两人的仇怨也没有化解开。 战争,使得每个人都变了。 “砰”地一声,两股强烈的气劲相交,张残循声望去,刚好捕捉到那不来台被震下城墙的身影,和顾所愿喷出一口鲜血,倒飞摔在地上的颤抖。 张残更不答话,长剑滚滚,迎向了每一个跃上城墙之上的蒙军。 “咚”地一声闷雷般的响声,伴随着脚下的震动,张残差点打了个趔趄。 就见温拿指着城门的正下方,急吼道:“放箭!放箭!” 不用想,肯定是蒙军正在冲撞城门。 谁都明白,若是被蒙军杀进城里,城墙上的所有人,恐怕都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一时之间,喊杀声震天,弓箭更像是暴雨一样射下。箭簇破空的尖锐声响,甚至刺得人耳膜生疼。 聂禁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城墙的外沿,手中的唐刀,早已被鲜血染得不见银白的底色。梦离赠予他的藏青色长袍,虽已经破损不堪,倒是把他一身精壮的肌肉线条,暴晒在阳光之下,使得他看上去更像是一个威风凛凛的战神。 而后他纵身一跃,飞下城墙。 “他妈的!”张残骂了一声,又气又恼。 城墙下是成百上千的蒙古人,聂禁纵然武功堪比东瀛刀圣等武学巨匠,也休想在数千蒙兵的包围中活命。 随后张残根本想都不想,纵身一跃,同样飞下了城墙。 还未落地,蒙人的弯刀便舞成一张巨网,迎接张残的到来。 当然,这张网的作用,不是为了减缓张残的下坠之势,而是为了将张残剁为肉酱。 张残长剑连抖,一剑之下,便将底下的蒙人尽皆笼罩。 但闻叮叮当当脆响之声,不绝于耳,张残最终虽然成功脚踏实地,却还是被人在左上臂划了一刀。 好在张残的从天而降,大出这些蒙人的意外。而且这些蒙人虽然强悍,但还达不到气随心动的高度。是以张残只是受了皮外伤,未触及根本。 “我来啦!” 荆狼仍是这么够义气,看见张残飞下城墙,也是想都不想的跳了下来。 不过荆狼号称中原第一快剑,倒是比张残落地的姿势潇洒百倍。 那一团剑光几乎明亮得让人睁不开眼,再定睛望去时,七八颗脑袋已经滚地葫芦般调皮的在地上乱串。 张残哪还有功夫怪他,吼了一声:“随我来!” 当即朝着十步之外的城门冲去。 那一队蒙人正抬着几乎两个成年人都无法合抱的巨木,再次撞向大同府的城门。 其余蒙人见了张残聂禁和荆狼,哪会不知道张残等人的目的,顿时咆哮着向三人冲来。虽然蒙古语张残并不听得懂,但是不难猜出他们要么在喊“杀了他们”,要么在喊“我”,反正,绝对就是此类的意思! “嗖”地一声,张残眼疾手快,将箭矢格开,并气得抬头骂道:“哪个孙子不长眼,不杀蒙人,反而来射你张大” “嗖”地又一声,张残躲过之后,气道:“等老子回去再说!” 两声喝骂完毕,张残和蒙人再度短兵相接。 只这一瞬间的接触,张残刺死了三名蒙人,却被其他蒙人又划了四刀。 所以,在这满是刀枪剑影的战场上,除非你的内力源源不断,否则的话,受伤都是小事,一不留神,甚至会丧命于无名之辈。 当然,刚才的接触下,张残可以催发出全身的功力,将所有斩向自己的弯刀以硬功格开。 但是这之后,前仆后继的蒙人,会趁着张残旧力已逝、新力未生的中空阶段,将张残给大卸八块。 并且战场之上,也尤其考验人的反应。 比如张残挨的这四刀,是经过张残一瞬间的考虑之后,觉得自己可以承受,并不会影响自己接下来作战能力的四刀。 其余斩向自己要害的,则需要张残做出了回避和反击。 如此既耗力又费神的战斗,短时间则可,持续的稍长,任是谁也负担不了这种急剧的消耗。 第387章 唐刀一闪,张残左侧的压力顿时一空。 长剑连舞,张残的后方再无任何急迫。 张残聂禁以及荆狼三人,围成了一个圈,聂禁一句废话也没说:“冲!” 三人若是各自为战,迟早会被蒙人逐个击破。所以三个人心有灵犀般,好吧,三人拿着傻子都知道的常识,各自向各自靠拢,终于成功汇合。 聂禁一马当先,唐刀挥斩的速度,足可以使长河断流,勇不可挡的朝着城门稳步前去。所过之处,蒙人要么残臂断肢,要么直接毙命,绝无继续作战的可能。 张残和荆狼一左一右,只承担面前而来的敌人,轻松了何止一点半点。 在聂禁的带领下,三人终于来到了十步之外的城门下。 平时这段短短的距离,任谁都几步走到。而今天一路所过,或许是因为践踏着无数的尸骨与热血,才显得脚步尤其的沉重。 合抱着巨木的蒙人,被聂禁快刀斩乱麻般劈倒了四人之后,沉重的巨木平衡被打破。而其余抬着巨木的蒙人,谁敢一边抬着巨木,一边面临聂禁的唐刀? “轰”地一声,巨木狠狠的落在地上,腾起一团尘土。 “好!!!” 张残这才发觉,城墙之上的大同府军兵,早就兴奋得把喉咙给快要喊哑了。 “放箭!放箭!” 温拿一连喊了好几声,箭雨又是宣泄般朝着蒙人的头上射去。 城门下的张残三人,更是勇不可挡,杀得蒙人人仰马翻,乱作一团。 “呜——呜——呜——” 号声响起,蒙人终于撤军。 撤退之时,蒙人互相呼应,阵势森严,并不给大同府的军兵留下任何可乘之机。 张残三人此时也是互视了一眼,精神懈怠下来之后,顿时觉得全身酸软得甚至连站立都不能保持,就那么躺在地上,躺在遍地的尸身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空气中满是血腥的味道,但是又有谁在乎呢,毕竟这味道之后,或许就是自由的清新。 和衣躺在城墙之上,张残一个机灵,又站了起来。 蒙人的第二波攻势已到。 刚才那一战,张残等三人的形象,在大同府军兵的心目中高大得堪比参天巨树。 温拿叫道:“速回原位!” 可惜没有了真龙之血,要不然只是短短一个时辰的休息,张残现在肯定已经恢复到顶峰。 用内视术看了一下,功力只恢复了一半左右。不过他依然无所畏惧,回到了之前的原位。 肃然的站立着,张残凝视着蒙人慢慢靠近。 “张将军好厉害!” 左手边的少年,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尊崇。 张残淡然一笑,却赫然发现,这个少年,已经不是最初的那个少年。 两名少年同样十七八岁,一时之间,新的容颜和旧的相貌交错在一起,张残都有些傻傻分不清楚,和自己说话的,到底是谁? 不是说“速回原位”么? 张残环顾了一圈,又发现,自己右手边的中年汉子,也换做了一个新的面孔。 望着城墙下敌我不分纠缠在一起的尸体,张残久久不语。 这些人生前你杀我,我杀你,死后却你连着我,我连着你,并把血肉融合,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个讽刺。 望着那个少年崇敬的眼神,张残很想和他说上一句话,然则话到嘴边,却连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下一刻,张残却觉得自己有些“妄想”。或许之前的那个少年,只是受到了不能继续作战的伤势,从而疗养去了。 不是还有个名唤小兰的姑娘,还等着他建功立业之后,娶她过门吗? 嗯,那个小兰,一定是个可爱又漂亮的女孩子!张残心中暗想。 攻城与守城不间断的杀戮,能坚持到了最后,靠的不是体力,而是意志的维持。 从骄阳高照,到日落西山,不断的杀退蒙人一波又一波的攻势后,除了聂禁仍然笔直的站在城墙之上,凝视着蒙人的一举一动外,余人皆是躺在城墙之上,享受着这平时不曾珍惜,此刻却堪比珍宝般的自由呼吸。 要巧不巧的,张残刚好和韩芷柔交错躺开,使得张残一转头就能看到韩芷柔,而韩芷柔也是如此。 “你身上好香。”张残疲倦地说。 “你身上好臭。”韩芷柔答了一句。 张残苦笑了一声,正欲说话,聂禁却走了过来:“我们晚上冲出去!” 哪怕没有站着,张残听了之后,都觉得双腿发麻。 温拿就在不远处,听了聂禁的提议后,几乎是累到爬着过来:“聂少侠也看到了,我们哪有力气再冲出去?” 聂禁昂然道:“我军疲惫,蒙军也是如此!如果我们能够拼尽这一口气,突袭成功,便能彻底挫败蒙军的士气,也能解除困城之围。” 温拿苦笑了一声,再次摇头道:“若是蒙人有防备怎么办?突袭或许能够扭转战机,但是失利的代价太大!我们稳扎稳打,蒙人是无法和我们拼消耗的!” 今天这一战过后,蒙军伤亡近千,而己方也折损了四百余人。 要知道,攻城者与守城者的伤亡比,几乎可以算得上十比一,由此也可以看出,蒙军的战力是多么的强大。 “你打过仗吗?”聂禁质问道。 温拿仍旧苦笑了一声,摇头道:“虽然没有打过,但是我却了解人性。聂少侠请看,士兵们的脸上只剩下疲惫,若是夜半主动出击,很难保证他们没有怨言。而带着不满的情绪,并硬着头皮深入敌军作突袭,很有可能会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聂禁哈哈一笑,冷冷地说:“将士用命,在于主帅。若是温兄鼓舞得当,何愁军兵人心惶惶?温兄只靠这冰冷的城墙作屏障,自己都没有底气与蒙人决战,手下儿郎,也自然以温兄为榜样!” 温拿摇了摇头,不是否认,只是纯粹的一个无意识的动作,然后怅然道:“他们很多,都是我亲手带出来的。只是半天过了,很多熟悉得脸庞,我却再也看不见。” 叹了一口气后,温拿低声道:“我不想没有把握的让他们送死去。” 聂禁笑着说:“温兄既然有此温情,何不回家搂着媳妇抱着孩子去?” “他没有,最多只能抱别人的!”张残接了一句嘴,引得聂禁瞪了他一眼后,张残讪讪一笑,赶忙做了个手势,表示自己会保持沉默。 “我只知道,我现在负责的,是成百上千的性命。每一个决策,都需要经过慎重考虑。聂兄以为,我真的不想兵行险着?我只是不敢罢了。” 说完之后,温拿有些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张残见了,也劝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无论如何,聂老弟也不该质疑统帅的决定。这要是萧元帅在这里,少不得要拉你下去砍了你的臭头。” 聂禁哼了一声,反问道:“若是萧元帅在此,还需要我聂禁在旁出谋划策?” 看着已经有不少守城的士兵,把目光和注意力集中了过来,为了防止影响军心,张残打了个哈哈,强撑着站了起来拉住了聂禁:“走走走,喝酒去!” “我也去!”荆狼也把脑袋凑了过来。 “一起去一起去,今天我做东!”张残拍着自己的胸口。 荆狼看着张残破破烂烂的衣服,挠了挠头:“张大哥把银子藏到哪里了?” 张残这才注意到自己几乎衣不蔽体,狼狈不堪,但是他那脸皮犹在:“我做东吃霸王餐!” 就像是望梅止渴一样,美酒的香气似乎已经扑鼻而来,然而三人还未走下城楼,聂禁忽地止住了脚步:“蒙人又来了!” 随后,张残也听到了蒙人行军的低沉脚步。 一排排火把,映红了夜色如水的天空,今夜,本该是一个静谧而又美丽的夜晚。看那浩瀚的星空,点点星光璀璨得令人很想迷失在其中,远离这充满了丑恶与凶险的尘世。 “这才叫战争!不顾一切的冲,不顾一切的杀!仁慈和友爱,是滋润被战火焚烧后的土地,而不是用在针锋相对的厮杀上!” 聂禁轻抚着唐刀,淡淡地说。 温拿也不矫情,不做作的说了一句:“对不起,我错了!” 被动防守,和主动出击所带来的士气,是截然不同的。 倘若刚才温拿采纳聂禁的建议,以主动出战的心态整装兵马,就算恰好碰到来犯的蒙军,其士气也肯定比现在要强得多。 而现在,敌人想来则来,想退则退,虽然己方处于高墙壁垒之下,但是依然有一种被人牵着鼻子打的无奈。 聂禁看着温拿,一字一句地说:“此战之后,无论我方损失多么惨重,给我一队兵马,让我给蒙人迎头痛击!” 温拿站直了身子,认真地说:“就如聂少侠所言!” 忽然之间,聂禁似乎成了温拿的主心骨,也似乎成了大同府能否存亡的关键。 再次回到原位,张残惊喜的发现,左手边的少年,还是下午时候的那个少年,他没死! 不过右手边,却又换了一副崭新的面孔。 张残伸出了手,拍了拍那少年的脑袋:“小伙子,活着来见我!” “嗯!”那少年用力点了点头,虽然他的脸上也有疲色,却依旧刚毅。 蒙人依然稳步前行,速度并不快,但是张残却觉得,好像自己根本没有反应的时间,他们却已经再度来到城下。 霎时之间,你来我往的箭雨,再次拉开了无情屠杀的序幕。 眼下只有星光和火把照明,躲避如此凌厉的箭雨只能靠着过人的机敏,以及只有长期经历沙场才能锻炼出来的警觉。 然而经过几乎一整天的厮杀,不论敌我,体力已然消耗一空,所谓的机敏和警觉也大不如前。因此这一场箭雨过后,此起彼伏都是惨叫声,不少城墙上的军士更是纷纷中箭,并摔落城墙之下。 一张张云梯更是前仆后继的挂在了城墙之上。 “火油!” “滚石!” 伴着温拿一声声令下,以及蒙人一声声的惨叫,瞬间城墙下的尸山,又高出了数尺。 “哈哈哈哈!” 那不来台一声长笑,第一个冲上城墙。 下午的时候,那不来台虽然被顾所愿逼退,而现在那不来台再度逞威,顾所愿却只能呆在战场之外疗养,不难得出那不来台的武功,或许更在顾所愿之上。 要知道顾所愿乃是昆仑派的掌门,而那不来台只是一队蒙军的统帅,这么一想,只会让张残更加觉得蒙人实力之恐怖。 想虽想,但是张残也不闲着,也并不畏惧。 就像是与东瀛刀客对敌一样,战场上也是如此——谁先怕死,死神却往往对他格外青睐。 张残一抹剑光,刺向那不来台的咽喉:“那兄你好!” 好吧,那不来台的名字太过冗长,张残也只好以“那兄”相称。 那不来台浑厚的掌力劈在张残的剑锋之上,两人同时微微一颤之后,那不来台爽朗地笑道:“张兄你好!” 从刚才的短短接触,张残已经探查出那不来台伤势未愈,不过张残自己也并不在状态的巅峰,所以倒也说不出到底谁占了便宜。 招呼完毕,却要继续厮杀。 那不来台蒲扇般的大手握成铁拳,卷起一阵威猛的气势,有如重锤一样砸向张残的胸口。 张残其实知道,单以内力来说,自己应该差了那不来台数筹。 当下侧剑横立,五指更是划出曼妙至极的轨迹,以拈花指法带起层层气浪,倏忽之间,点在那不来台的铁拳正中。 “砰”地一声,两人身躯剧震,脸上同时泛起一丝苍白,各自向后退去。 拈花指法以点胜面,带动起的又是全身的功力,是以张残虽然内力稍逊,但是并不如何吃亏。 那不来台叫了一声:“好功夫!” 言罢之后,一个翻身,反而像是一个炮弹一样,朝着张残疾射而来。 张残见他来势汹汹,并且双掌不断舞动,一时之间眼花缭乱,根本判断不出那不来台的落掌点,自然也不知道该以何招式反击。 当然,硬碰硬的话倒是可以,但是对于功力稍逊的张残来说,这绝非明智的选择。 张残屏气凝神,双目紧闭,瞬间进入了纯粹以精神力感知的世界之中。 这一刻,此起彼伏的杀喊声,惨叫声,以及兵器、真气的相互碰撞声,全都忽然静了下来。 虽然目不能视,但是张残却更为清晰的感应到了那不来台真气流转的轨迹。 一抹微笑,挂在了张残的嘴边。 下一刻,长剑有如活了过来一样,发出一声极其悦耳的欢快叫声,刺在了身前的中空地带。 而那不来台骇然发现,若自己的掌法不变,下一刻竟然会像是冰糖葫芦一样,反而自己把自己的双掌送到张残的剑尖之上,给他刺个对穿! 第388章 那不来台的来势被张残遏制,无奈之下只能中途变招。 当时那不来台正处在疾驰而来的半空,他强行换气,使出了千斤坠,其实已经造成了经脉的震荡和真气的散乱。 而张残从容依旧,就势攻上,长剑有如浪花滚滚,一连刺出三剑,分别取那不来台的左右两肩和小腹丹田。 那不来台一口真气还没彻底运转自如,只能暴喝一声,通过呐喊来激励自身的斗志,聚起最后的功力,拍向张残的剑气。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交手数招,最终那不来台喷出一口鲜血,被张残的长剑洞穿了右肩,而后长笑一声,翻身下了城墙。 可以肯定的是,那不来台虽然成功逃走,但是三五日之内,休想再有任何动手的能力。而张残却是精神大振,毕竟蒙人的主帅被伤,对蒙人的士气会造成毁灭性的打击,彼长此消下,也能极大的激励己方的士气。 张残运足了真气,正想大声告诉战斗中的己方和敌方,告诉他们那不来台已经被自己伤的溃逃。却听一声有如霹雳般震耳欲聋的得意:“温拿已死,尔等还不投降!” 张残手上的长剑都险些没有拿稳,寻声望去,骨勒讹那高大的身形如鹤立鸡群一样,手中提着的,正是温拿的首级。 “噗”地一声,张残都没有搞清楚,自己究竟是因为一口真气憋在胸口未能及时吐出,还是因为急怒攻心之下伤了心脾而吐出的鲜血。 对比蒙人欢声震天的喜悦,是大同府的军兵呆若木鸡的面如死灰。 只是这么一耽搁,大同府不少的军兵还仍在发愣的时候,已经被蒙人砍飞了数十颗脑袋。 “啊” 己方一个战士,蹲在地上捂着脑袋痛苦的叫了一声,任由兵器躺在血泊之中,竟然不管不问。 紧接着他站了起来,朝着城墙的楼梯处跑去。 张残睚眦欲裂,在他和自己错身而过的时候,一把抓住了他的衣领,怒不可遏地吼道:“你他妈做什么!” “我要回家” 那人年纪也不大,或许刚刚弱冠,脸上的惊惧之色混合着泪水,本来还算端正的五官便显得扭曲得畸形。 张残哪敢让这人继续哭喊出来,一脚将他踹在地上,长剑一闪,抹过了他的咽喉。 转而张残冲着围观的军兵喝道:“退后者死!” 张残肯定不想杀他,但是不得不杀。所谓兵败如山倒,若是逃兵的惧怕开启了一个口子,接下来,很有可能会造成决堤之势。 对付逃兵,只能用这样的铁腕去镇压。 同样将武器抛下,生出逃跑之心的一些战士,看着张残剑锋滴答的血珠,却又有些犹豫了下来。 不知从哪里过来的韩芷柔跳了出来,一把扯下头盔,露出她那绝美的五官,那如瀑般的柔顺长发,也登时飘散开来。 “十四万军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你们当真连我这个女人都不如?” 杀声震天的嘈杂中,韩芷柔那清丽得声色,绝美的容颜,真的就像是一股清流一样,让人听着她的声音感觉到前所未有的畅快;让人看着她清冷的容颜,也感觉到了灵魂出窍一般的舒爽。 最后她凤目冷扫了一圈,再不说话,提着长剑径自穿过人群,冲向了围杀过来的蒙人:“杀啊!” 这一圈子放下武器的军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该进还是该退。张残却知道情势危机,再不能耽搁,低骂了一声,转而冲着这些人怒道:“滚吧!都滚回家躲在你家婆娘的裙子下别出来!” 说完之后,像是发泄一样,张残一声长啸,向着韩芷柔的倩影追去。 “啊——” 下一刻,张残身后的那些“逃兵未遂”,也是高呼呐喊。长啸过后,紧接着一个个又凶神恶煞般捡起抛下的长枪大刀,再度奔向了战场 刚刚刺穿一个蒙人的后心,张残眼疾手快,一把将韩芷柔从一把弯刀的刀口下拉了过来,饶是如此,一丝血线也溅射而出,从张残的眼前掠过。 张残吓了一跳,定了定神,才发现韩芷柔那吹弹可破的白皙脸颊上,多了一道细长的口子,血珠正慢慢往外冒。 张残绷起的这根弦还没松下来,却听韩芷柔又是一声娇斥,再度冲向了蒙人。 女人发起狠来,果然可怕。 “韩姑娘何不早日上路?” 厮杀之中,张残听到了骨勒讹那冷漠无情的声音。 下午的时候骨勒讹被王归所伤,却没想到他居然这么快就恢复了过来。 韩芷柔倏地转过头,几缕柔丝还挂在她高挺的鼻梁上,随后又轻柔地慢慢滑下。这样看上去,韩芷柔的整张俏脸,就像是随着花苞绽放,而慢慢显现出的花蕊一样,分外让人为这股风情而着迷。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脸上还有道嫣红的韩芷柔,张残反而却觉得她前所未有的惊艳和美丽。 “骨勒讹!” 韩芷柔一字一顿地念出了骨勒讹的名字,骨勒讹却淡然一笑:“王子殿下已死,王妃还有何面目苟活世上?” 张残这才知道,好像韩芷柔并不是拓跋俊然的地下情人,居然还是被册封的王妃。不过奇怪的是,像皇室之中册封王妃这种事情,肯定是大张旗鼓,甚至是举国欢庆的。怎么韩芷柔的身份,好像并不为人所知。 接下来韩芷柔倒是给张残解决了疑惑:“当日芷柔在天地的见证下嫁与拓跋俊然,今日就在天地的见证下,为先夫报仇!” 骨勒讹却是不屑地笑着说:“韩姑娘好忠贞!但是试问西夏举国上下,谁人不曾听闻过韩姑娘的艳名,又有谁人不曾拜读过韩姑娘的艳史?” 韩芷柔眼中的怒火哪能遏制,张残看在眼里,却心中叫遭。 高手对决,岂能失去冷静?更何况韩芷柔的武功,本来就相去骨勒讹甚远! 而又是一队蒙人朝着张残攻来,四把弯刀上下左右斩向张残四肢,张残只能将自己的注意力转移,专心应付这四名蒙人对自己的围杀。 一剑挑开三把弯刀,却还是被第四刀斩中左臂,体内的鲜血像是一点也不眷恋张残一样,只顾尽情的朝外淋漓挥洒。 这一刀深可见骨,疼的张残脸上直抽,额上也直冒冷汗。而眼前的四名蒙人却在见血之后,愈加兴奋,那四双眼睛,全都闪现着因杀戮的快感所带来的邪光,再度联手,朝着张残劈来。 四把刀无情而来,张残又提了一口真气,却无奈地发现自己已经接近油尽灯枯。 张残现在可以选择撤退,也就是所谓的逃跑,但是一向怕死的自己,这个时候像是中邪了一样,反而却只知道奋勇向前,寸步不让。 紧咬钢牙,张残一声厉喝,长剑点向四把弯刀。 只闻一声刺耳的金属碎裂声,张残手中的长剑,早已是千疮百孔,竟然被其中一把弯刀劈成碎片。 虽说张残的身上又多了两道触目惊心的深深口子,但是好在也把一个蒙人的咽喉给割破。 “滚!” 一声熟悉的叫声从张残的身后喝出,紧接着荆狼的长剑快到只剩下一个残影,从三个蒙人的脖颈扫过。 “张大哥!” 荆狼扯着张残的胳膊:“没事吧?” 张残疼的眉毛都跳了起来:“你再扯下去,估计我没被蒙人砍死,却先要被你折腾死了!” 话音刚落,却见顾所愿执着长剑,也从张残的身边掠过。 张残知道顾所愿被那不来台伤的很重,半天的休整,对于他状态的恢复,根本只是杯水车薪。然而他依然出现在了战场上,那张永远带着淡淡忧郁的脸,此刻也罕见的流露出势把敌人斩尽杀绝的凶狠。 张残闷哼了一声,再度站了起来,就势拿起地上的一把弯刀,朝着荆狼点头道:“杀!” 荆狼也是点着头,把长剑树立在身侧:“杀!” 虽然张残是第一次用弧度如此之大的弯刀,但是张残却觉得这把兵器,简直天生就是为杀戮而造。 轻若无物的雪白刀刃,舞动起来毫不费力。道理大家应该都懂,就好像流线型的车身,受到空气的阻力也更小一样。 张残现在内力虽然不济,但是身手以及高手的眼光还在。并且现在的蒙人,也再不是第一次攻打时那饱满的状态,是以张残小心应对,又有荆狼在旁,还是又斩杀了两个敌人。 大部分情况下,女人的音色本就与男人的沙哑不同,所以即使在如此嘈杂的环境中,张残依然清晰的听到了韩芷柔的惨叫声。 这一声尖叫,说得下流点,就像是那啥啥时候的娇喘一样,反而更加让张残迸发出无穷的潜力。 张残一把弯刀左劈右砍,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时,却只能看见韩芷柔倒在地上,一动不动。 骨勒讹的左肩上,则是被钉了一把精致的匕首,血流如注。然而他似乎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疼痛,神色间还显得无比的轻松:“自此之后,世间再无拓跋俊然的余孽!” 张残二话不说,一步迈出半丈之遥,手中的弯刀也毫不留情的朝着骨勒讹的脑袋砍去。 两人现在其实都没有多少作战的能力,骨勒讹忍着肩膀上钻心的疼痛,奋力向后退去,躲过这一击。 应该是记起了下午的时候,张残对他造成的重伤。他把一双冷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张残,也扯出了一丝冷笑:“这位朋友的恩情,容我日后来报!” 说完之后,他又哈哈一笑,转身跳下了城墙。 张残刚刚那一刀只能算得上普通人的砍杀,毕竟他已经没有多余的真气将骨勒讹的退路封死,是以骨勒讹也退的轻松。 张残也没有去追赶,反而朝着韩芷柔走去。 很难想象,张残的心里,现在居然有那么一点点的不忍。 按理说,他恨不得亲手宰了韩芷柔,但是现在韩芷柔真的倒在血泊里,他又觉得,人与人之间的仇恨,究竟图的是什么?随着身死,还不是一切成空! 袖子一紧,张残才猛地打了个激灵。虽说自己疲惫不堪,但也不是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就能近身。 聂禁喝道:“杀退了敌人,张大哥要哭要哀尽随你意!” 张残这才慢慢回过神来,看了看身边仍在厮杀的敌我双方后,又看了看倒在血泊中的韩芷柔,随即哈哈大笑:“我他妈会为这个女人哭?” 言罢之后,却是把眉毛都直立了起来:“冲!” 温拿已死,韩芷柔也亡,军心正值涣散之际,聂禁一刀又砍飞两颗脑袋后,聚集真气,提声道:“谁敢挡我聂禁一刀?” 聂禁气脉悠长,虽然声音算不得大,但是依然在天地之间不住的回响和飘荡。 大同府的军兵听到如此豪情如此气概的话,心里都是为之振奋。而很多蒙古人虽然听不懂聂禁在说什么,但是大致都能猜得出个七八分。 这一下子,聂禁几乎受到了敌我双方所有目光的关注。 蒙人悍不畏死,见聂禁如此举动,其中正杀得兴起的蒙军高手,想都不想地围攻过来,欲杀了这个出头之鸟。 然后就在大同府军兵的见证下,聂禁的唐刀简直有如神助,好比白虹贯日一样,那催生出的实质刀芒上的华光,闪耀到令人几乎睁不开眼。 一刀过后,五名蒙人全被聂禁拦腰斩为两段。 那场面,说实话很血腥,也很肮脏。地上那一大滩肠子和内脏的刺鼻味道与血腥味混杂在一起,那味道呛得人的鼻腔只让人几乎作呕。 然而却又彻底的激发出人类那从未泯灭过的最原始的杀戮欲望。 “谁,敢挡我聂禁一刀。” 对比前一句语气中的不可一世,聂禁复述的这一句显得语气平和了很多。 而他身遭满地的尸骸和那一直在滴着血的唐刀,又把聂禁的身形无形间烘托到了令人只能仰视的高度。 “吼” 大同府的军马这一刻,像是磕了药一样的嗨,每个人的脸上都充斥着兴奋和鼓舞,甚至手中沉重的兵器,也似乎轻盈了很多。 张残自然不会错失这个机会,扬起手中的弯刀指向蒙人:“杀光这帮兔崽子!杀!” “杀啊!” 所有大同府的军兵,一起咆哮着,冲向了如潮水一般涌来的蒙人。 第389章 “杀啊!” 张残大吼着,却退了回来,把手搭在了聂禁的肩头,叹道:“真的不要命了?” 哪怕聂禁的脸上满是血污,也依稀间看得到那惨白的底色。 刚才为了鼓起士兵的勇气,聂禁一刀击杀数名蒙人,已经把自己彻底透支了,这个时候别说是一个军兵,恐怕随随便便来一个妇孺,都能轻易一刀夺走聂禁的性命。 聂禁明显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雄壮伟岸的身躯,也略微在颤抖。 哪个男儿没有英雄梦,但是哪一个英雄所走过的路,不是荆棘密布、一脚一个血印。 普通人一生要走的路,也没有一帆风顺的,更何况,所谓的英雄。 张残没来由的一阵难过:“你叫我张大哥,但是好像每次都是你替我挡在了前面!” 然后张残松开了手,聂禁现在不需要他人的搀扶,毕竟他现在是己方的精神支柱。如果经由张残的力量让他站稳的话,或许整个大同府却要倒了下去。 他们都说,世界上最为奇妙的生物,就是人。 诚然,人类的肉体,或许不是世界万物中最为强横的。但是他们的精神,以及遇到困难和挫折时所表现出来的韧性和勇气,绝对是任何生灵都无法相提并论的。 纵然蒙人再怎么强横,他们终究只是少部分人杀上了城墙之上。寡不敌众又碰上众志成城上下一心的顽强抵抗,最终再次退却。 张残和聂禁都以大字型躺在地上,万幸的是,不同于很多其他躺在地上的,至少张残等人还会喘气。 那四名华山派的子弟,到了现在也只剩下两个,和荆狼一起,同样也躺在地上享受着朝阳的温暖。 中间他们二人还和张残对望了一次,不过眼神中,却是平静的异常,并无初次相遇之时的那种深刻仇恨。或许在这一刻,他们也对生命有了更为宝贵的认知,所以才将生前所有的爱恨情仇的烙印,变得淡化。 毕竟,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曾经所有的,无论是快乐的还是悲伤的,无论是值得铭记的还是应当忘怀的,在死了之后,全部都是一场空。此刻再想想为了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或喜或悲,真的令人觉得曾经是多么的幼稚和可笑。 天还未完全大亮,大同府里的百姓,已经纷纷朝着城门处涌来。 守城的军兵,都是这些百姓的亲人。出于对亲人的挂念,这些百姓一见这堪比修罗地狱的惨境,其中很多妇孺先是惧怕,但接下来,又开始抽泣,最后,变成嚎啕大哭。 什么事情,都怕有人带头。第一声哭嚎响起来了,那么此起彼伏的痛呼悲鸣,接踵而来。 迎接新一天新开始的到来,用的居然是足以汇成一条河流的泪水。 张残听在耳朵里,心里却异常的平静,淡淡地说:“还没见到亲人的尸体,这些个娘儿们哭什么哭!” 聂禁精神恢复了不少,至少有了和张残交流的力气:“当她们既见不到活着的亲人,又见不到亲人死去的尸体时,或许就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那样就安静很多。”张残倦怠地说,“哦,这个时候有壶美酒,再有个美女搂在怀里,该多好。” 聂禁长出了一口气,淡然道:“这都不是什么难事。美酒待会儿大可以喝个够!至于美女,此战过后,大同府死去的壮丁足有千人。所以,张大哥只要用心去找,肯定不难找到在夜里抽泣的寡妇。” 张残瞅了聂禁一眼,聂禁继续说道:“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他们还有个待字闺中的娇美女儿,张大哥就可以一箭双雕了。” 于是,张残看着聂禁,聂禁也看着张残。 隔了半晌,两人居然不约而同的狂笑了起来,张残更是把眼泪都快笑了出来:“这个时候,聂老弟居然还能开出这么下作的玩笑?” 聂禁也是捂着肚子笑道:“谁让我们都是不会流泪的无情之人?” “孩子!我的孩子” 远处一个大妈,捧着一个战士的脸,和他紧紧相拥在了一起。即使隔得老远,张残也看得出那个拥抱的力量,足以让普通人窒息。 而那战士看样子已经而立之年,但是此刻,却也真的如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投在母亲的怀抱里轻轻抽泣。 “亲人死了哭就算了,活着居然也哭。”张残低声呢喃了一句。 “秋风冷,白霜寒,吹皱落木萧萧然。仗剑执刀待雪降,热血鲜红冬风暖” 张残心中满是悲凉,随即也和着聂禁,一同唱道:“数十年生死命危,一酒干!道不尽哀伤离愁,不低头!” 唱到最后,美酒和热食,也终于被端了上来。 两人大吃特吃,好不快哉。期间齐绝还来过,奉上他珍藏多年的美酒,算是感谢聂禁救了他孙女的恩情。 “小彩一直在念叨着,想再见一见张少侠。” 张残一边狼吞虎咽,一边含糊不清地说:“见我干嘛?救她的是聂兄弟!当时她被扣留的时候,张某也没有帮上多大的忙!” “张少侠言重了!”齐绝见张残不置可否,便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蒙人虽然退去,但是并未撤军。毕竟人不是铁打的,己方的人需要休息,蒙人自然也是如此。 或许是真的饿了,哪怕只是馒头和青菜送到嘴里,张残都觉得这平凡的味道异常的鲜美。 聂禁一抹嘴,梦离当真就像一个贴心的小媳妇一样,把聂禁手边的餐盘收拾干净。 “半个时辰后,我将率军出击,怎么也要将蒙人布下的绊马索之类的全都破坏掉。届时张大哥听我讯号,再带领骑兵冲击,肯定能将蒙人杀得片甲不留!” 张残还没有说什么,梦离却是皱着眉道:“你不再多休息一会儿?” 聂禁摇头道:“没有时间了!我猜蒙人也会继续强攻,不会给我们有任何喘息的时间。” 张残赞同道:“只有彻底打退蒙人,我们才能有休息的时间。” 梦离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收拾着碗筷,直到她临走的时候,才说了一句:“活着回来。” 张残看着梦离的背影,笑道:“她很好不是吗?” 聂禁此时已经在闭目养神:“我又不是没有玩过女人,那种所谓的快乐根本只让我觉得是在浪费生命。” 张残耸了耸肩,男女之间的事情,是勉强不得的。 看着四周尽是满目疮痍,张残忽地出声道:“如果当时我没有救木切扎,大同府还会变成这样吗?” 聂禁睁开了双眼,目光炯炯的看着张残:“蒙古人驻扎在大同府外,肯定不是游山玩水那么简单。除非金国将木切扎革职,否则的话,大同府最后被侵占,是迟早的事情。” 倘若张残没有救出木切扎,那么蒙人攻打大同府,就是一个国与国之间的冲突。 而木切扎“带领”蒙人攻打,那最多只是金国一个区域中的内乱或者暴动罢了。 两者之间的性质,绝对不可同日而语。 张残叹了一口气,苦笑道:“但是最终还是我!” 人要是有了心结,绝不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开。所以聂禁也没有过多去安慰,只是低声道:“好好休息一会儿吧,养足精神,先杀退蒙人再说!” 张残嗯了一声,也只有彻底杀退蒙人,只有保住大同府,才不枉这些军兵所豁出去的性命,和流淌的鲜血。 “我倒是想了起来!”聂禁皱着眉,“那天我本来想着去阻止张大哥,但是在路上,却遇见了一件怪事!” 然后聂禁便把他“鬼打墙”,并从中学到了一套很神妙步法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张残听了不禁骇然道:“这怎么可能!世间谁人有如此武功?神仙?” 说到神仙二字的时候,张残也是打了一个激灵:“同样是那天晚上,段旭日本来已经能取走张某的性命。不过也是有一个了不起的高人,竟然使出‘隔空摄物’的本事,硬生生的把张某从段旭日的掌下给吸走!可惜张某并未看到这个高人的踪迹,询问段旭日时,段旭日却是开玩笑般,说那个高人是个神仙。” 两人都陷入了沉思,想了好久之后,聂禁最后还是将之抛之于脑外,慨然叹道:“这个世界上,技艺惊天动地的世外高人何其之多!” 多想无益,毕竟目前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休息。休息完了之后,继续再战斗! 然而闭上眼睛还不足一盏茶,张残旋即看着周心乐和金倩款款而来。 周心乐的腿伤差不多已然痊愈,至少行走之时,看不出有任何瘸或跛的迹象,脚步十分平稳。 “韩芷柔死了?”周心乐首先问。 张残点了点头:“恭喜周姑娘,又能掌控到万利商会的大权了。” 周心乐却是狐疑的看着张残:“为什么我觉得张兄的语气隐隐有些不忿?” 张残摇了摇头:“你们两个人,无论是谁来向我打探对方的死讯,或许我都是这个语气。” “其实,斗来斗去有什么好!” 张残说完之后,又想起了昨晚韩芷柔那令人心醉和心碎的“惊鸿一瞥”。 周心乐却是笑了笑:“本来心乐还准备把帐薄交给张兄,看样子张兄是不准备接受了?” 张残看着周心乐手中的册子,严肃而又皱眉道:“所以张某就烦你们这些女人,总爱胡搅蛮缠!一码事归一码事,怎能混为一体!” 慌不迭的接住周心乐扔过来的帐薄,张残却又看着金倩:“张某有了这本帐薄,就能扳倒皇甫家不是么?” 金倩无所谓地说:“张兄随意!不过倩儿还是那句话!为了入主中原,我高丽已经耗费了数代人的心血,区区一个皇甫家的存亡,对我们的整体计划根本无关紧要。” 张残摇头道:“我不信,有本事说出来看看!” 金倩咯咯一笑:“倩儿又不是傻瓜!好啦,拿着帐薄,回去救你的萧雨儿去吧!” 张残思索了一番,最后还是扬了扬手中的册子:“多谢了!” “现在,有我们能帮忙的地方吗?”周心乐问道。 张残嘿了一声,点头道:“周姑娘变得还真快!其实张某还以为,你会一直等到战争结束才现身。” 周心乐也是笑了笑:“此一时彼一时罢了!韩芷柔刚刚死掉,万利商会正是群龙无首的时候,正需要心乐出现将这一盘散沙的局面收拾干净呢!” 张残翘起了大拇指:“周姑娘果然适合从商,这种见缝插针的手段谁人不甘拜下风五体投地!” 周心乐不以为忤,若无其事地说:“张兄好好休息吧!待会儿和张兄并肩作战的时候,希望张兄千万不要背后捅心乐的刀子。” 张残笑道:“怎么可能!好歹等到战后再说。” 周心乐俏目一扫张残的笑脸,或多或少,还是隐隐带着杀气,不过这杀气相比较从前,确实淡了不少。 一排排军士整齐划一,庄重而肃穆的脸上,全部把目光投在了聂禁身上。 聂禁不是什么高官,严格来说,他都不是大同府的人。但是因他的勇武无敌的形象,却使得他成为了大同府军兵心目中的主心骨——只要有聂禁的存在,哪怕蒙人的刀口再锋利,最终也只能折戟沉沙,偃旗息鼓。 因为,聂禁是打不倒的,也是无人可以战胜的! “我猜,外面的蒙人正在摩拳擦掌,正在养精蓄锐,正在想着尽一切的力量,要将我们以及我们的朋友和亲人,变成他们刀下的亡魂,和脚下的奴隶。” 聂禁一双虎目爆出慑人的精光,一个不漏的扫视着每个大同府军兵的脸上:“请相信我聂禁,若是被蒙人奴役而苟活,要比我们战死在沙场之上痛苦百倍,痛苦万倍!” “请告诉我,你们愿意死还是愿意成为蒙人的奴隶!” 聂禁忽然提高了声音,大声喝道。 “死!” 所有军兵扯着嗓门,齐声回答。 “好!”聂禁淡淡地说,“身为男人,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一定要站着迎接它的到来!” 刷地一下,聂禁那把斩了无数蒙人的唐刀出鞘,直指苍天:“蒙人不败的神话,将会被你我打破!” 一股热血,涌到了张残的脑上。下一刻,张残发觉,只有握紧拳头,自己才不会因为热血喷张的剧烈而颤抖。 第390章 “不不好了” 一个一脸惊恐和绝望的士兵,连滚带爬从长街的远处跑来。 张残不由皱起了眉——眼下军兵的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这个不长眼的家伙却从老远就狂吼“不好了”。真要严格说起来,这家伙这样的行为,轻则被打个几十大板,重则甚至会被砍头。 毕竟那时候的人是很迷信的,出征之前一定要有个好彩头。所以这“不好了”三个字,太过晦气了。 “叫唤什么?爹死了还是妈死了还是爹妈都死了!” 张残劈头盖脑就是一嗓子咆哮。 “有有几百蒙人,从西门杀了进来” 那士兵的脸上不仅是惶恐,更是绝望。 张残断然道:“这怎么可能!西门有我重兵把守,兼且墙高河深,只吊桥可供出入!最近全城戒严,蒙人难不成全部飞进来的?” 那士兵张大了嘴巴,看样子似乎呆了一样。张残见他这个样子,又气又恼,上去左右开弓啪啪两巴掌:“再胡说八道,老子一刀宰了你!” 那人被张残两巴掌打得头蒙眼花,但是却是回过了一点神:“是是谈蛟带人作乱,放了蒙人进来” 张残脑袋嗡地一声,彻底愣在了那里。 因为木小雅之故,张残大下辣手,将谈蛟废成了太监,并且也逼死了谈蛟的父亲谈桂文,彻底砸了洗剑池的招牌。 当时因为张残敬重谈桂文,兼且谈蛟武艺低微,势单力薄,所以张残给他留了一条活路。 哪曾想,这个张残几乎都要将之遗忘的小角色,却在背后给了张残致命的一刀! 不用想,谈蛟肯定是暗中与蒙人勾结,商定城破之后借助蒙人的势力取了张残首级此类的条件。 但是张残现在却连咬牙恨他的念头都升不起来,却是转过头,呆呆的看着聂禁。 聂禁的动作一直未变,仍旧是刚才鼓舞着士兵的士气那样,一把唐刀斜指着青天,梦离刚给他披上的红色披风也在层层叠叠的杀气吹拂下,烈烈作响。 然而他的脸上,那原本的信心满满和凛冽的森然,此时变得呆滞,或者说一种绝望的麻木。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即使是再没有眼光的人,也能从一张张大同府军兵的脸上,读出“怎么会这样”这五个字。 就在几个呼吸前,这些人还看到了胜利的曙光,还受到聂禁的感染后觉得全身都充满了力量。而几个呼吸之后,他们的感觉,很“神奇”地经历了从天堂的美好到地狱的绝望这样的转换。 “我们去挡住他们!” 值此关头,居然是金倩先沉稳了下来,率先出声。 然而无论是张残还是聂禁,乃至成百上千的大同府军兵,都仍旧呆若木鸡。 “都傻了吗?” 周心乐也叫了一声:“要不大家就在这里站着,等着蒙人把我们像是杀鸡屠狗一样全部杀光!” 然而仍旧没有一个人说话。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金倩和周心乐没有亲眼见识过蒙军的勇猛,所以不知道蒙军的可怕。 毫不夸张的说,蒙军的战斗力,是张残有生以来见过的最为强大的军队!即使之前己方处于高墙之内的防守,依然不能从蒙人手中占到便宜。若非每每在关键的时刻,有聂禁挺身而出力挽狂澜,那么曾经号称固若金汤、被侵犯无数次都安然无恙的大同府,根本不能在蒙军的强攻下撑住半天。 正面与蒙人交锋,至少眼下的这支军兵,只会被蒙军在玩笑间摧毁成齑粉。 “我们守不住了!”聂禁终于开了口。 斜指苍天的唐刀,也拖到了地上,就像是一个倔强而骄傲的人,最终垂下了他宁折不弯的头一样。 聂禁笑了笑,但是这么难看的笑容,万幸梦离不再,不然肯定会对聂禁的印象大打折扣:“诸位逃命吧!千万别分散,一起杀出西门去!聂某会在这里为诸位挡住蒙人的正面攻击!” 言罢之后,聂禁没再理会诸人,握着唐刀,迈步向城墙之上走去。 士兵们哄然之间乱作了一团,彼此交头接耳着。 张残心里憋得难受,这本来该是一场可歌可泣的反击胜利,但是到了现在,却因为一个卑鄙又无耻的小人,将这即将到来的胜利化作了一场无穷的灾难。 “谈蛟!” 张残终于念叨出了这个名字,咬牙切齿地说:“老子真该将你碎尸万段再挫骨扬灰!” 交头接耳的低声翁鸣,张残只觉得一阵烦躁,嚷道:“还愣着干什么!赶紧逃命去吧!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我们的家在这里,我们的家人在这里,我们能逃到哪里去?”一个面色刚毅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我们死,也要死在大同府里!” “对!我们死也要死在大同府里!”一石激起千层浪,大同府的军兵,居然在这最后一刻,又重新变得慷慨激昂。 情绪最能感染人,其中本来还有不少犹豫不决的军兵,在听到这样的话后,脸上也是咬牙切齿了起来,变得有些狰狞! 不过这种狰狞,此刻真的好生附有男子气概。 “诸位逃命去吧!” 又是那个刚毅的中年人说道。 张残刚动了动嘴,那人却是看着聂禁,有些崇敬地说:“只要他能活下去,我相信,在将来的某一天,就一定能够为我们报仇!” 张残再次动了动嘴,还没有说出话,那人哈哈一笑:“别犹豫了!男子汉大丈夫,哪来这么多婆婆妈妈!” 张残郁闷得长啸了一声,然后抱了抱拳,这似乎是张残第一次为了一个陌生人而语气颤抖:“诸位别了!” 而后张残冲了过去,一把抓住聂禁的胳膊:“我们走!” 聂禁倏地回头,一双虎目满是不甘心的通红,张残又喝道:“我们走!总有一天,我们会杀回来的!” 聂禁紧咬着牙,忽地也是怒目圆睁,仰头朝天:“啊——” 这一声嚎叫,划破长空,震彻空谷,即使方圆数十里之外的鸟儿,恐怕也会被惊得展翅高飞,远离这噩梦一般的地狱之地。 然后聂禁二话不说,也没有去看对他抱着崇敬与钦佩目光的所有军兵,低着头穿过了人群。他的脚步很从容,就是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刻意的保持着这种步调。 早有人备好了马匹,聂禁、荆狼、顾所愿父女、那华山派子弟以及金倩等五名高丽人,全都翻身上马。 张残看着周心乐,轻声问道:“你不走吗?” 周心乐笑着说:“张兄是在关心我吗?” 张残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周心乐咯咯一笑:“张兄应该很不可置信,像我这样的坏女人,怎么可能有选择去死的勇气,对吧?” 张残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沉默以对。 “这里是我的家。”周心乐轻笑了一声,然后诚恳地说:“张兄保重!” 张残干咽了一口唾沫,看着眼前的周心乐,忽然之间,对她的怨恨全都消散不见。下一刻,张残也不知为什么,把她抱在了怀里,拍了一下她那柔若无骨的肩膀:“周姑娘保重!” 周心乐并没有推开张残,反而轻笑道:“拥抱居然这么神奇,因为我感受到了张兄此刻的真情。” 回想起那些仇,那些怨,人这一辈子,究竟图的是什么? 张残不禁再度生出这样的感慨。 而后张残大步流星,翻身上马。 刚才那中年汉子正在轻抚着这匹骏马的前额,目光中满是深情地说:“这匹马儿伴我有七年之久,它就像是我的妻子一样。” 又抚了两下后,他坚定地冲着张残,殷切地说道:“现在,请张大侠骑着我的老婆,带着我的祝福,飞向那片自由的天地!” 张残重重地点了点头:“老哥恩义,举世无双!” “驾!” 几个人齐齐挥舞长鞭,策马而行。 “让我们为几位开道!杀!” 那中年汉子一声暴喝,紧接着一大半大同府的军兵,全都疾奔在这十数匹骏马的身后,涌向了西门。 刚刚转过长街口,便见到一队蒙人手持着弯刀,所过之处无论是稚子黄牙,还是老儒妇女,全都毫不留情的劈杀,血流成河。远远的看过去,蒙人所过之处,就像是有人铺了一层鲜红的地毯在迎接他们的到来一样。 喊杀声和尖叫声使得场面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杀!” 身后的军兵见蒙人如此屠戮他们的亲友,早就义愤填膺怒发冲冠,对于蒙人的惧意,此刻再也荡然无存,不复存在。 短兵相接,张残清楚的听到金倩的惊异声。 是的,像金倩这样的高手,眼力何等高明。只是两军一触这瞬间,便看到了蒙人那碾压式的推进。 聂禁仍旧是一马当先,借着骏马的冲击力,更是如一根尖锐的长矛一样,势如破竹,所过之处,所向披靡。 唐刀那实质性的刀芒掠过,血肉翻飞,更见状况之惨烈。 张残等人随在聂禁的身后,自然压力少了许多。 等到冲出这队蒙人,压力骤减之后,听着身后凄惨的叫声,张残忍不住回头望去。一瞥之下,却刚好看见那个刚毅的男子,被一名蒙人的弯刀削飞了首级。 头颅飞在半空数丈之高,落地后红白之物迸裂了一地。 张残强忍着勒马回头的冲动,继续前奔。 西门处也有蒙人把守,而守在城墙之上的蒙人,更是张弓搭箭,见了张残等人策马而来,一道道箭矢以洞穿铁石的强大威力,灌头而下。 所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张残等人为了节省体力,并没有顾及马儿,只能任由蒙人精准的将马儿射杀。 落地之后,数人更是片刻也没有耽误,提气纵身,朝着西门而去。 要知道蒙人偷偷从西门杀进,绝不可能大张旗鼓,不然的话,城中的军兵不可能没有觉察。也万幸蒙人人手欠缺,不然的话,倘若数百名蒙人齐射,张残等人肯定会被射成筛子。 张残眼尖,也可能是分外眼红的仇人见面,他指着城墙上的谈蛟喝道:“谈兄有礼了!张某再临大同府之日,便是谈兄命丧之时!” 谈蛟也是满脸的怨怒,嘶吼道:“那要看你有没有命活着逃走!” 话还来不及说,第二轮箭雨已然临头。 张残长剑连挑,磕飞几只箭矢,但是不用张残说话,李越都骇然道:“这箭矢上好大的力道!” 也就是张残等人个个修为不俗,虽然顾如雨武功稍欠,但是一左一右有聂禁和顾所愿掩护,几个人有惊无险的躲过这一轮箭雨后,来到城门之下,与把守城门的数十名蒙人短兵相接。 不用说,谁都知道此时需要争分夺秒。 聂禁和顾所愿的一刀一剑,根本没有留下半点余力,一时之间刀光剑影,纵然蒙人的素质再高,因为人手不足,哪能抵得住这两名高手的全力出击! 当张残等人顺利冲出城门之后,却见更多的蒙人正贴着护城河,朝此地狂涌而来。 这一刻,张残等人真的感受到了生死一线的危及。 若是他们刚才再慢半步,就会被这些绕路而来的蒙人前后夹击。届时或许除了聂禁和顾所愿,其余的人全都会交代在这里。 聂禁都有些急了:“快跑!” 其实不用他说,至少张残比谁跑得都快。 而蒙人则是分出了一支足有百人的军兵,咬着张残等人的足迹便追了过了。 如果真的只是和这支百人的军士拼下去,谁胜谁负,还真的不好说,甚至是张残等人的胜面更高。 但是交手之后,张残等人的速度肯定会被拉下,那么更多的蒙人围剿上来的话,任谁都是十死无生之局。 张残等人都不是什么特别心高气傲的人,就算顾所愿一派掌门的身份,也是没有任何犹豫的前行直奔。 李越对大同府的地形了如指掌,指着左侧道:“十里之外,便是群山!” 山中的地形复杂,路径又崎岖曲折,再加上张残等人个个技艺不俗,那里便是反击的绝佳地形。 再者,若是这批蒙人真的“孤军深入”的话,受了一肚子鸟气的张残等人,更加不会介意拿他们的人头祭奠。 真希望他们追上来! 张残恶狠狠地回头望去。 依稀之间,这队蒙人的头领张残只觉得似曾相识。 细细一想,张残才发现,不久之前,曾和他在那不来台的营帐里豪情对饮过。当时张残还觉得,这个人好生好爽,和他做朋友,一定是一件很舒心很快乐的事情。 第391章 进入山路之后,蒙人并没有继续追来,看来他们还是有自知之明的。 张残的心里此时真的像是被打翻了五味瓶一样,说不出的难过。 他来到大同府后,几次出生入死,险象环生,又一步一步将胜利的基石慢慢高垒。然而到了现在,从来没有插入到大同府内争斗的蒙人,却像是坐山观虎斗一样,坐收渔翁之利。 对于失败,张残其实早就算得上习惯了。 但是这次失败,让张残觉得自己曾经所受到的苦难是如此的不值,如此的可笑,所以他才倍受打击。 “没事吧?”聂禁看着张残难看的脸色问道。 “没事吧?”张残重复了一次,却又苦笑了一声:“这个问题,好难回答。” 摇了摇头,张残清醒了一下紊乱的思绪,正色道:“我想回去杀了谈蛟!” 聂禁却不同意,拒绝道:“近日之内,大同府里肯定风声鹤唳,草木皆兵。你我若是陷身其中,很难全身而退。” “聂某并不怕死,但是却不想无意义的送死!” 旋即聂禁又满目神采地坚定着说:“聂某是从大同府里逃走的,当我再踏足大同府时,一定要光明正大顶天立地的从城门处走进!” 金倩忽地插口道:“上路吧!空留在此地嗟叹也不是办法!” 张残嗯了一声,转而问道:“金姑娘要去哪里?” 金倩笑了一下,朝着张残眨了眨眼睛:“张兄不方便知道。” 张残先是嘿了一声,然后才淡然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金倩却只是耸了耸肩,看不出是喜是怒。 “我们去上京城救雨儿小姐出来。” 聂禁似乎对金倩并不感冒,说出这话其实就是在催促张残。 荆狼抹了一下鼻子:“张大哥去哪里,我就跟着去哪里!” “荆师弟难道忘了,掌门写下书信令你返回派中复命?”唯一剩下的那名华山派弟子,此时提醒了荆狼,也惹得荆狼怏怏不快。 华山派是享誉千年的名门正派,倘若荆狼随着张残一同去了上京城,难保会因张残之故,结识许多金国的权要。所谓三人言成虎,若是被人传出去荆狼和金国的人“相好”,肯定会给华山派的声誉带来影响。 再者,荆狼神经大条,估计华山派的掌门古若殃也怕这小子在张残的引导下,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情。 虽说这些都只是张残的猜测,不过确实被他猜中了八九不离十。 于是张残拍了拍荆狼的肩膀:“老弟先回去觐见古掌门,来日张某再去找你喝酒!” 那华山派弟子竟然朝着张残和善的笑了一下,并点了点头。 张残心中有种啼笑皆非的感觉,看来世界上,果然没有解不开的结。只是经过一场需要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战斗后,这个华山派弟子明显已经对张残没有任何的芥蒂了。 都是大好男儿,自然不会因为别离而黯然伤感。 和张残与聂禁一起的,还有顾所愿父女俩。 顾所愿叛离中原武林之后,被金国愈发的器重,加官进爵。所以借助顾所愿在上京城里的人脉和地位,对张残和聂禁来说,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我们走吧!”聂禁深深地凝望了大同府最后一眼,然后再不留恋的转身迈开脚步,大步而去。 张残也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似乎远到十几里之外,依稀间还能嗅到大同府里浓郁的血腥味。 现今的大同府里,能让张残在意的,也只有木小雅一人。不过她老爹是木切扎,她的体内也流淌着蒙人的血脉,就算蒙人再怎么凶残,也肯定不会对她为难,因此张残也省去了不少的后顾之忧。 然而刚刚迈出一步,张残却停了下来,把脸转向了右后方。 “怎么了?” 聂禁自然感应到了张残紧绷的那根弦,转头望着张残。 张残指着远处的山头,漠然:“还记得宫本灭天身边的那个女人吗?她用精神力锁定了我。” “他想将我们赶尽杀绝!” 大同府的失利,聂禁本来就憋了一肚子气,不过他掩饰得很好罢了。此刻听到张残这么一说,登时心头的怒火不打一处来:“走慢点,等着他们来!什么阿猫阿狗,都敢来我聂禁头上撒野了!” 张残并不比聂禁和气多少,也是一脸暴戾地说:“就如聂老弟所言!这次非得把宫本灭天这群后患给彻底清除!” 随后张残朝着顾所愿拱手道:“顾掌门就此别过,上京城再见!” 顾所愿却是冷笑了一声:“两位小兄弟把我顾某人看做什么了?两位为了小女与顾某人出生入死并肩作战,现在两位后有追兵,却叫顾某人别过?” 张残哈哈一笑,摇头道:“顾掌门误会了!张某绝不是这个意思。” 顿了一顿,张残续道:“宫本灭天那批人非同小可,手段高强。而现在你我可谓都是伤兵残士,至少目前来说,绝不是和他们硬碰硬的时候。所以,张某和聂老弟前期会是且战且逃,抱头鼠窜一样狼狈。就算顾掌门能够拉得下面子,和我兄弟二人一起钻狗洞跳粪坑,就怕顾姑娘不是那么喜欢。” 顾如雨没有怎么经过厮杀和战斗,此时就以她的状态最为饱满,听了张残的话,涨红着脸气道:“一点也不喜欢!” 顾所愿自然知道所谓的钻狗洞和跳粪坑,自然是张残在夸大其词。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张残说的也有道理。 若是没有顾如雨的话,三人合在一起且战且退,待恢复之后再一鼓作气的反击,这自然不用多说。但是多了顾如雨,她肯定会成为对方强攻的破绽。届时,顾如雨就会成为对方牵制己方的存在,那么很有可能己方的人会全都命丧在逃亡的路上。 顾所愿当即再不废话,抱拳道:“两位保重!希望你我上京城再见之时,两位小兄弟身后挂着的全是东瀛人的首级!” 聂禁忽道:“他们会不会反而去追顾掌门?” 最早的时候,宫本灭天等人就是专门为了堵截顾如雨,想着将她挟持之后再逼迫顾所愿做事。所以聂禁有此疑虑,也是理所当然。 张残却是摇了摇头:“聂老弟放心!那东瀛女子既然以精神力感应张某,张某自然也能感应得到她!所以我们双方的所在以及路线,其实彼此都一清二楚,也都在对方的眼皮子底下无处藏身。” 聂禁这才点头,同样与顾所愿拜别之后,和张残不快不慢的前行着。 越往群山中走,越是让人觉得四周是如此的静谧。除了偶尔的鸟雀叫声以及风吹树叶的沙沙声之外,很难让人感应到“现实”的世界。 这半个时辰的行路之中,张残的眼睛从未睁开过,但是却每每能够避过崎岖路上的种种凹凸不平,如履平地一样,令聂禁都啧啧称奇。 “再有半个时辰,他们就能追得上我们了。”张残闭着眼睛,远远的感知着宫本灭天等人的方位。 “这种感知的距离有多远?”聂禁却在好奇这个。 “就张某的能力,大约十里不到,料来那个东瀛女子和我大相径庭。不过我却知道,江秋的精神力强横的可怕,跨度将近百里之遥!” 那时张残在上京城里,而江秋仍远在栖龙山上,却能够轻易渗透到张残的梦境之中,并传授给了张残拈花指法和一指头禅两门绝世武功。 而且还有后来,张残被宫本灭天惨败之后,仍旧是远在栖龙山上的江秋,又再次点化张残。 想到这里的时候,张残心里却是一揪:江秋当时说过,真龙之血的霸道,已经在张残的体内留下了不可愈合的火毒。这种毒会潜伏半年之久,待其发作时,张残必死无疑。 张残大致估量了一下,现在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月。 难不成,自己只剩下三个月不到的活命时间? 聂禁刚开始没注意,只是钦佩道:“这江秋好了不起!若是当年没有上官冰,他肯定能成为中原武林的翘楚!也不会让我们中原武林这么多年来,都被人压得抬不起头!” 说完之后,聂禁才看着一脸大汗的张残:“张大哥怎么了?精神虚脱了?” 张残喘着气,脸色也是极其的蜡黄。不过他倒是清楚,现在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宫本灭天等人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若是被聂禁知道自己时日无多,肯定会影响到聂禁的心神。而两人本来就不是全盛时期,正面交锋本来就输多赢少,倘若因心神的影响却把聂禁给害了,张残就算死也不会原谅自己的。 强打起了精神,张残笑道:“无妨!只是刚才在无形之中,和那女子交了一次手罢了!哈!这小娘儿们,被张某占足了便宜!” 说谎本就是张残的擅长,兼且聂禁又对这种精神力所知不多,倒是真的信了张残,没有生疑。 如果经过修养之后,张残和聂禁双双回到巅峰之期的话,对上宫本灭天等人,虽然不见得稳操胜券,但是自保却绰绰有余。 然而现在张残和聂禁却都气力不济,纵然一心想逃,也会在气竭之后,被从容追上。届时,更无还手之力。 所以两人只能不快不慢的走着,尽量忘却所处的形势,尽量保持着心神的沉稳,加快体力和伤势的恢复。 而现在,张残忽然想起来其实自己只剩下半条命,便认真地说:“如果万一张某毙命在此,聂老弟” “你我兄弟二人,要么一起并肩走出去,要么一起被他们宰了作对儿苦命鸳鸯,再无第三个可能!”聂禁懒洋洋地说。 张残连气话都说不出来,反而忍不住笑道:“我去你的苦命鸳鸯!” 笑骂之后,张残认真地说:“聂老弟你听我说,我说的是如果” “没什么如果!”聂禁断然道。 张残心中一暖,轻叹了一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聂禁的固执和重情重义!也正是因为不忍聂禁陷入险境,张残怅然道:“聂老弟其实不知道,张某身有隐疾,或许剩下的时日不多了!” 聂禁朗然笑道:“别说聂某不信!就算真的如此,张大哥死在聂某面前,和死在渺无人烟的他乡,这根本就是两码事!” 一拍张残的肩膀,聂禁双目中射出了一点点的感伤:“你我都追随萧元帅多年,期间生死相依,不离不弃。而襄阳城破之后,万万千的手足,今天却剩下你我” 张残也是一阵无语和沉默。 是啊! 曾经在萧破的羽翼庇护下,襄阳城的军兵何等风光,百战百胜,杀得金国人胆战心惊。 而到了现在,那支号称所向披靡的部队,却只剩下了张残和聂禁 长出了一口气,张残也放下了负担,再不矫情:“当我刚才什么也没说!你我兄弟并肩作战,看看这个天下里,又有谁能挡得住!” 聂禁先是点了点头,旋即露出一个自信的微笑:“张大哥放心,你我绝不可能命丧此地!” 张残以为聂禁在给自己以鼓舞,不过无所谓了,因为这一刻,张残觉得前所未有的轻松。 生死看淡的时候,什么所谓的困难,什么所谓的羁绊,什么所谓的崎岖和不平,那统统都是鸿毛一样,那经得住人的嗤之以鼻? 山路并不好走,有的地方荒草足有一人之高。不过这些许小障碍,哪能阻止人前行的脚步! “来了!”张残睁开了双眼。 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张残却发现聂禁似乎在这短短的时间里,一扫颓势,身上散发出逼人的强大力量。 聂禁却只是一笑,拔出腰间的唐刀,左手贴着锋利的刀锋轻轻拂过。 也就是聂禁对他的唐刀了如指掌,所以他的左手才连一点点的皮都没有被割破。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一转头,恰好看见宫本灭天,挟着那相貌好似孪生兄弟的两名护法,以及长发中分的那个东瀛少女,正信步走来。 也不知上任主人是谁的长剑,此刻正被张残紧紧的攥在手心。似乎感应到了张残的战意一样,这把长剑正自发的颤抖着,嗡嗡作响,似乎就像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一样。 当然,所需是肯定不同的。 能止渴这把长剑的,只有人的热血。 第392章 即使远在三丈之外,宫本灭天的威压却已经压迫得张残呼吸困难。 单单气势上的比拼落入下风的原因,张残心知肚明是自己的功力未能恢复,从而打心底里失去了取胜的信心。 宫本灭天感应何其灵敏,察觉到张残的异常,不由就是一笑。 有时候一个简单的表情所透露出的情感,比起尖言酸语更加锋利。 聂禁一步迈出,唐刀抬起,刀尖直指宫本灭天的眉心。宫本灭天顿时感应到了从唐刀上传过来的无穷寒意,脸上的微笑自然随之消失,变为了凝重。 聂禁的厉害,他不是没有见识过。 张残见此情形,也为了放松自己的心态,便笑嘻嘻地说:“少天皇阁下肯定对我中华悠久的传统文化颇有研究,比如这川剧中的变脸之法,当真学的是惟妙惟肖,炉火纯青。” 宫本灭天此时只能对聂禁严阵以待,根本分不出任何心神去在意张残的冷嘲热讽。 而张残话音刚落,脑袋里却猛地嗡地一声,紧接着一股剧痛袭向脑海。别说张残猝不及防,就算他做了再充足的心理准备,也依然忍受不住这远比蚀骨还要强烈的痛感,从而惨叫了出来。 张残这么抱着脑袋在地上痛苦的打滚,另外两名所谓的护法也不闲着,两人同时拔刀在手,跃步而出,朝着地上的张残斩去。 聂禁虽然不知道张残会有此变故,但是自然不会让这两人如愿。他一个错步,放弃了与宫本灭天的对峙,转而将唐刀催生出森然又强烈的杀气,拦在了张残的身前。 宫本灭天哈哈一笑,赞了一句:“果然兄弟情深!” 高手之间的对决,在动手之前,其意志、气势、精神等等的比拼,那种凶险并不弱于真枪实刀的你来我往。 一方失利,势必会引来对手雷霆般的一击,从而落入被动的局势。 聂禁本来稳稳的“吃定”了宫本灭天,但是现在张残不知道为何出了变故,兼且生命攸关,所以聂禁分心之下,本就给了宫本灭天的可乘之机。 再者,聂禁要救张残,从兵法和战术上来说,是“攻其必救”。那么聂禁接下来的任何行动,宫本灭天自然都已经了然于心了。 宫本灭天乘势追击,速度也更比聂禁快上一线,他一掌轰出,刚好封堵了聂禁的去路。 即使是聂禁,也不禁暗自为宫本灭天这一掌的威力而动容。 掌风所及,地上丛生的杂草生命力何等顽强,却被这一掌吹得拔根而起,也带起了一团团潮湿却又清新的泥土飞洒于空中。更妙的是,这些泥土好像一张深褐色的帷幕一样,隔绝了聂禁的视线,也成了聂禁奔向张残的屏障。 聂禁不慌不忙,唐刀一连劈出两刀。 第一刀霸道刚猛,就像是快刀斩乱麻一样,如有实质的刀芒更像是击碎了眼前的空间一样,将宫本灭天的掌力化去。 第二刀却又缠绵柔和,就像是一阵徐来的轻风一般,轻轻拂过,却将漫天的杂草和泥土,以辐射的线路全都震散在两侧。 这下子,又轮到宫本灭天忍不住为聂禁喝彩。 眨眼之间的两刀,其中所蕴含的一刚一柔的劲力转换,竟是如此的水到渠成天衣无缝。只说聂禁对真气的切换自如和精妙的掌握,宫本灭天便生出“远不及此子”的感想。 “砰”地一声,远远的看上去,聂禁更像是破茧的蝶儿一样,从团团泥土中脱困而出。 然后聂禁更不耽搁,他连宫本灭天掌劲的反震之力都没有来得及化去,当当两刀,将即将命中张残胸腹以及咽喉的两刀格开。 等于说聂禁在落入被动局面之后,只是以一招之威,先是破了宫本灭天之后,又以余势阻截了这二人对张残的杀招。不然的话,这两人绝不可能像眼下这样毫发无伤。 聂禁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平复了宫本灭天掌劲的反噬,转而点头道:“少天皇居然如此拼命!” 旁人或许不解,但是宫本灭天却是心里清楚的跟明镜一样。 当时他全力一掌封堵聂禁的去路,以聂禁的高强,若是能够弃张残的安危于不顾,转而反手全力朝着宫本灭天反击的话,试想以“侧身”应对聂禁的正面杀招,他绝不可能有活着的机会。 宫本灭天哈哈一笑,油然道:“在下敬佩聂兄和张兄之间的情谊!” 转而宫本灭天好奇地问:“聂兄怎么可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不仅恢复到了顶峰的状态,反而更有精进?” 聂禁却是没有答话,暴喝了一声:“张残!” 这一声真的就像是晴天霹雳一样,空荡的山谷之中,张残,张残,张残,回声震彻了整片天地。 张残猛地打了一个机灵,趁着心头最后一丝的清明意识,平定那乱成浆糊一般的思绪。 刚才张残“调笑”宫本灭天,却被一股强大的精神力侵袭到了自己的思海之中。然后自张残记事以来,或者自打张残有记忆能力的第一秒起,他曾经所有所有的经历,无论是他记得住的还是记不住的,都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全都涌上了自己的思海之中。 那一刻,欢声笑语和痛哭流涕夹杂在一起,快乐和苦楚不分彼此的纠缠。并且张残这辈子所有看过的和听过的,都在这一瞬间肆虐着张残的眼耳口鼻各种感官。如此冲击之下,他的大脑自然不堪重负,几乎要炸裂一样。 那种痛苦,真的是千言万语也不能道出其中万一。 剧痛之下,张残下意识地就想控制自己的思维,将这所有曾经的经历全都排除脑海之外,全都将其遗忘。甚至其中,自然也包含了张残对于世间最基本的认知。 当然,如果连对于最基本的认知都忘却的话,张残自然就会变成一个白痴。 就在他真的无法承受剧痛的折磨,想要投降放弃不再坚持之时,聂禁的一声暴喝,却带给了张残转机。 虽然头脑还是一片昏昏沉沉,张残却既惊恐又愤怒地怒视着那个东瀛女子,正是这个越看越有味道的女人,她乘张残不备之时,险些将张残变成了一个从此之后什么也不懂的白痴。 那女子却是含着煞气的扫视着聂禁,若非他一声突如其来的暴喝,“吓”到了她,她已经兵不血刃的彻底将张残解决。 而聂禁见张残恢复常态,刚刚松了一口气,宫本灭天却无声无息的飘然落至聂禁的身前,运掌成刀,袭向聂禁的前胸。 手刀所过,尖锐的爆鸣声刺人耳膜,连气流都被这一击从中破开。 聂禁眉头一扬:“好功夫!” 宫本灭天这一手,又是源自于于东瀛刀圣的狂光刀法。 论角度,这一击并不刁钻。论力道,这一击也平平无奇,并不给人带来无可抵挡的压迫感。 然后这一击那无穷的底蕴,大巧若拙的凝练,宛如窖藏了数十年数百年的美酒一样,让人根本无法逃出它的氛围。 张残看在眼里都觉得头皮发麻,也不知道是自己意识还未清醒之故,张残却觉得宫本灭天越来越恐怖了!换做自己处在聂禁的位置的话,恐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记手刀,生生将自己的心脏剜除。 宫本灭天动手之时,那两名黑衣护法却是让人眼花缭乱的不断交错着彼此的方位,凌而不乱的齐头并进,两人手中的武士刀也是时而闪烁时而暗淡的斑斓着聂禁的视线,勿要令聂禁不能放松对他二人的提防。 张残刚刚动了一下脚步,想去为聂禁分摊压力,却是眼前一花,那东瀛女子黑发白衣,色彩尤其鲜明的悠然显现在张残的眼前。 一把短匕也如毒蛇吐信一样,寒芒点点,袭向张残的双目。 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张残刚刚着了这女子的道儿,虽然大为恼恨,但是却不会因为她是女流而掉以轻心。 本来斜指地下的长剑,就像是变戏法一样跃然而出,刺向那女子好白好白(词穷了)的纤细手腕。 “叮”地一声,张残剑尖和匕首的前锋针尖对麦芒一样,堪称奇迹般契合在了一起。 张残吃亏在厮杀了将近一天一夜,气力仍旧不济,是以虽然暗中使用的卸字诀,但是“四两”肯定是无法“拨千斤”的。 闷哼了一声,张残只觉得全身经脉都为之扭曲,真气哪还能运转自如。 腾腾腾腾不住地倒退以卸去这女子的余力,然而可惜的是,后背一棵巨木却堵截了张残的退路。这样一来,去势不止又受身后的反震,张残只觉得好像有一前一后两个人,同时命中了自己的前胸和后背一样,受到这样的夹击,张残只觉得难受得好像连五脏六腑都颠倒了过来。 两股力道的冲击下,张残再度闷哼了一声,可惜他连嘴角的血迹还未来得及擦干净,那东瀛女子再度以匕首刺向张残的双目。 万幸张残此刻干脆闭上了眼,才以过人的感知,捕捉到那女子真正的杀招是她踢向自己下身的足尖。 那么,选择来了。 要眼还是要兄弟? 关键时刻,张残反应何等之快。长剑倏地下沉,刺向那女子的膝盖。 东瀛女子竟然巾帼不让须眉,踢来的玉足根本不闪不避,宁愿被张残一剑刺穿膝盖也要彻底绝了张残的“后患”。 不过张残下一个动作,却让她白皙的脸上绯红,她骂了一声东瀛话,由于她占得主动,是以进退自如,飘然远离了张残。 要想问什么动作?自然是张残的咸猪手不要命的向前伸,一掌之下,却拍出两道掌风,正向那女子的前胸顶点之处。 张残忍不住喷笑了出来:“姑娘都这么拼命了,怎么却败在了一点点的男女之防?” 女人终究是女人,不经任何心理的戒备下,被张残以这么下流的手段反击,那种天性使得她下意识的便生出避让之心。 而她转身立定,平复了心神,同时一双不大的眼睛中更是煞气十足。 轻哼了一声,再度挥舞着匕首,黑发白衣翩翩然袭向张残。 刚才是张残的“灵机一动”,若是再用同样的法子,肯定不会取到相同的战果。 不过趁此闲暇,张残倒是看清楚了聂禁的反击。 聂禁的唐刀划出一个完美的圆,而他整个人也像是龙卷风的风眼一样,竟然主动将宫本灭天的手刀,以及那两个护法的两把武士刀吸纳到了他的身前。 一掌两刀根本如入无人之境般,长驱直入的突破到了聂禁的面前。 而后聂禁竟然主动退让,竟然故意将自己陷入被动的险境。 只见他唐刀虽然见招拆招,左支右挡,毫无还手之力。但是他就像是一个滑不溜丢的泥鳅一样,根本不能令宫本灭天三人的气势锁定。 张残看得真切,聂禁脚下所踏的,是一种玄奥至极的步法。他像是一个毫无干系的外来者一样,那一掌两刀的凶险纵然从不间断,却被他每每避过。 宫本灭天三人的一招已尽,气力已老,此时聂禁忽地一声长笑,唐刀的刀芒前所未有的高涨,唐刀仍旧是画了一个圆,将三人笼罩其中。 同样的招式,不同的是,聂禁此次将之用作了反击只用。 只看到这里,那匕首连连轻点着张残的胸前。乍一看上去,这女人的攻势就像是个不懂武艺的人在瞎刺乱捅一样,毫无章法可言。 不过张残的心态却经刚才那么一闹,肯定比这女人要平和得多。 长剑倏忽间消失不见,只留无穷的剑影与剑意横亘在这女子的身前。 不久之前,张残以幻影剑法对决小泽奇骏的时候,小泽奇骏说过幻影剑法更像是他们东瀛的一种忍术,所以他轻车熟路又轻而易举的破了张残这一招之后,更在乘胜追击之下险些要了张残的命。 因此还是这一招,张残却已经有了被这女子格挡住的心理准备。 果不其然,那女子的嘴角显出一丝不屑的嘲弄,短匕在她好白好白的手上很花哨的转了一圈,以反手握匕的动作,遮档在右肋。 又是一声叮的脆响,张残那刚刚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长剑再度现身,被她轻易挡下。 第393章 当那把短匕格挡住张残的长剑时,那东瀛女子脸上登时闪现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下一刻,去势看似迅捷威猛的长剑,竟然只是张残的虚招!只见长剑根本不经任何反震之力,反而被那把短匕反弹到了半空。 张残却是哈哈一笑,就势前扑,趁着她从“不屑”到“惊骇”的这种情绪波动的一瞬,一掌将她的攻势格挡,继而又一掌拍在她的左肩。 那女子一声闷哼,被张残一掌拍得飞出足有十步之远。 张残却是知道,他现在根本没有如此强大的真气能将之震飞。所以,那女子不过是借了张残的力,想要和张残拉开距离,以避过杀身之祸罢了。 可惜的是,这一切也在张残的预料之中。所以张残一击得手,未做任何停留便疾步而去,在她刚刚落地的时候,恰好赶到。并且刚刚被震飞的长剑,也要巧不巧落在张残的手上。 两人就像是演练过无数次一样,只见她一个翻身立起的时候,张残顺势接过长剑,抵住了她的咽喉。 那女子脸上没有半点惧色,不露任何情感的看着张残。 张残想到自己刚才差点被她彻底毁去,心中的恼恨可想而知,双目一亮,张残正欲下杀手,却忽地觉得自己的身后多出了一人。 “据张某所知,藤野兄应该不是背后出手的人吧。”张残淡淡地说。 “多谢张兄信任在下的人品!在下只是想请张兄卖我一个面子罢了。”藤野新上淡淡地回答。 张残并没有回头,也没有将长剑回撤,甚至他还故意以剑锋划破了那女子优美的脖颈的表皮,使得点点殷红,点缀在她那洁白的肌肤上。 张残若无其事地说:“我们好像不是能够互相卖对方面子的朋友关系吧?” “河图在此。”藤野新上回答了四个字。 张残手上一抖,险些真的刺穿了那女子的喉咙。 转身望去,金灿灿的一页,正摊放在藤野新上的掌心之上。 哈哈一笑,张残收起了长剑,真的就像是去会见老朋友一样,走到了藤野新上的面前,并将河图取到了手里。 扬了一扬:“多谢藤野兄了!” 藤野新上那比女人更漂亮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赞赏,随即又淡然道:“各取所需罢了!区区河图,再怎么瑰宝,也不过是死物,岂能比得上我们有血有肉的同伴。” 他的那一丝“赞赏”,源自于张残对他的信任。 要知道从两人见过的第一面开始,两人一直都是敌对的双方。然而张残刚才却毫不设防的将长剑收起,也没有提聚起一丝的功力戒备自己,就那么从容而来,取走了河图,一点儿也不担心藤野新上会出尔反尔突下辣手。 简而言之,就是张残对他人品的肯定。 果然像人们说的那样,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甚至不是你自己,而是你的敌人。 张残将河图收入怀中,并且还珍而重之的拍了拍胸口,才笑着说:“瑰宝只有这举世无双的一件,同伴嘛——世上人口万万千,运气不差的话,总是能找到一个两个愿意和你交心的。” 藤野新上并不作答,而是目光穿过张残,摇了摇头。 张残循而望去,却见那东瀛女子一脸不甘的怒视着张残。 不过她虽是女流,气概却不输男儿。她是因为藤野新上的援手得以存活,那么她就不会在张残的眼前,去违背藤野新上。 这女人倒是蛮懂事,远比一般的女子有眼力和明事理。 张残正这么想着,却见她伸出食指,将她颈间的丝丝血迹抹在指尖,细细看了一眼后,竟然放入了她那樱桃小口里吮吸。而后她又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句话,目中的恨意虽少,但是森冷更甚。 张残则是笑了笑,他虽然听不懂,但是他又不傻,肯定猜得出她的意思是此仇不报非君子之类的话。 忽地一声惨叫,倒是引起了几人的回头。 聂禁唐刀上不住地滴着血,宫本灭天脸上的艳红一闪而过,使得张残知道他被聂禁的反击受了内伤。 不过,宫本灭天至少看上去完好无损,可怜的是他的那两个护法。 其中一个手上只留下刀柄,武士刀已经被聂禁震为满地的碎片,而且他的嘴角还逸着一丝血迹。 而另一个却是躺在地上,左手紧握着右肘的缺口,竟是被聂禁斩断了右前臂。 泥土和汗水混杂在他的脸上,那模样是很滑稽的。不过很明显,那人根本没有任何心情去注意自己的形象。 他只是惨叫了一声,继而很硬气地紧咬着牙关,在牙齿“咯咯”的碰撞声中,他再度站了起来,却是凶狠又带着一点点惊惧的看着聂禁。 张残点了点头:“宫本兄不是一直要取张某的手臂么?这位远方而来的兄弟太够朋友了,倒是很仗义的替张某捐献了出来补偿给你,从此你我就算两清啦!” 虽说高手的实力与自身的定力皆成正比,但是张残嘴上功夫多么强悍,哪怕是没有修成正果的活佛,想来也抵不住张残的唇枪舌剑。 “噗!” 宫本灭天听了这话,脸上先是一阵扭曲,继而喷出了一口鲜血。而随着这一口鲜血的喷出,宫本灭天那不屈的斗志和挺立的身形,全都荡然无存。 张残还想说两句,聂禁却是朝着他摇了摇头。转而聂禁将目光投在了藤野新上的脸上,藤野新上寸步不让地迎了上去。 两个用刀好手之间的对视,无形的火花碰撞,甚至令张残嗅到了其中的焦灼。 张残本以为一场大战又要来临,哪知聂禁却是忽地一笑,淡然道:“张大哥,我们走。” 张残自然不会有什么异议,和聂禁不急不忙地朝着上京城的方向走去。 直到远离了宫本灭天等人,张残才问道:“刚才我还以为聂老弟要和藤野新上打起来了!” 聂禁轻笑了一下,转而略显惆怅地道:“如果当时动起手来,以我那时的状态,并不是他的对手!” 张残吃了一惊:“这怎么可能!你也太高看藤野新上了吧!” 聂禁笑着说:“听张大哥所言,自藤野新上的泣血刀毁在传天的手上后,这半年来,藤野新上从未接触过任何一把刀,对吗?” 张残点了点头,转而想起了夜染尘,恍然大悟般说道:“原来是这样!” 聂禁笑道:“对于藤野新上来说,他爱刀更甚于自己的性命,绝不可能忍心和它分开片刻。所以当他手中无刀的时候,他的精神里,思海里,甚至他行走坐卧之时,无时无刻都在感知着刀的存在,也从不间断的以自身的意念,修习着刀法。这种败中求生破而后立的修炼方式,足以令人有一日千里的进步。不过错非天资卓绝之辈,并不可为。” “所以,倘若藤野新上刚才打忍心打破这种境界,选择和聂某动手的话,我并没有信心能够挡得住他那种汹涌澎湃的刀意。” 夜染尘在被宫本灭天断了手指之后,他的情况和现在的藤野新上如出一辙。 所以在夜染尘再次碰见宫本灭天之时,可以说得上是三拳两脚就把宫本灭天给收拾了。 张残想了想,说道:“那我们就继续任由藤野新上这么修炼下去?,让他就这么没日没夜的进步下去?” 聂禁傲然道:“那又如何?别说一个藤野新上,纵然东瀛刀圣亲临,哈!” 最后这个哈字,聂禁的语调明显降了几分,显然是怂了,因此让张残也忍不住捧腹笑道:“如果聂老弟把刚才的话说完,吹牛的本事就有我张某人的几分神韵了!” 聂禁嘻嘻一笑,转而问道:“张大哥刚才怎么回事?无端端的抱着头鬼哭狼嚎!” 想起这个,张残气就不打一处来:“刚才那娘儿们偷袭张某,竟然不怕损耗精神力的极限,想要抹去我的意识!嘿,这下好了,过度消耗之后,她也无法锁定你我的踪迹了。” 聂禁狐疑地看了张残:“张大哥一定不知道,刚才你的叫声有多么的凄惨。” 张残老脸一红,辩解道:“聂老弟说得轻松,你又不能对张某的遭遇感同身受,哪能体会到那种强烈的痛楚!相信我,就算换了聂老弟,也会因此而没出息的叫喊出来!” 聂禁嘿了一声:“至于吗?” 张残重重地点头,认真地说:“真的!那种苦楚,甚至比我妈生我的时候还要疼上三分!” 聂禁点了点头:“张大哥这么一说,我不就有了参照对比么!” 两人笑着闹着,倒也其乐融融。 “我们要不要绕路走?宫本灭天说不定报仇心切,会在我们去往上京城的路上阻截。” 聂禁哑然失笑道:“就怕他们不来!” 张残自然清楚聂禁的个性,所以他也只是没话找话说说罢了,转而一想,张残奇道:“聂老弟的损耗应该更甚于我,但是为何功力恢复得如此之快?其实在刚才的时候,我并不对你我的存活抱多大的希望!” 聂禁在大同府的防守战中,从头到尾都英勇无敌,所以蒙人为了杀他祭旗,并摧毁大同府军兵的斗志,肯定会对聂禁最格外的照顾。 所以,如果张残遇上的大部分蒙人算得上“颇有修为”的话,聂禁所需要应对的蒙人,大部分肯定是“个中翘楚”之辈。 听了张残的好奇,聂禁的脸上慢慢显出一丝钦佩:“张大哥还记得我说的‘鬼打墙’吗?正是那个高人授我的步法,哪怕只是以之作普通行走,竟然能带动我体内真气的运转自如。所以这一路走来,我都一直在不间断的疗伤和恢复,不然的话,今天你我兄弟二人,确实难逃一死!” 张残听了之后眼前一亮,动容道:“好神奇的步法!” 聂禁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请张大哥见谅!绝不是聂某藏私,而是这套步法,聂某也是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让我自己运用没什么问题,却苦于没有任何口诀或者动作要领可以和张大哥分享。” 张残脸上的失望绝不是装出来的,刚才在看到聂禁哪怕被宫本灭天三人强攻,依然倚仗着这套步法有惊无险的自如退避,让张残看得是如痴如醉,好吧,自然也有一点点的眼红嫉妒。 叹了一口气后,张残也只能接受这个令人不快的事实。 或许有些书友会疑问,让聂禁多演练几次不就得了。 用一句画虎不成反累犬来形容,相信大家都不难理解。 聂禁心驰神往地说:“这个高人,究竟是谁呢?” 张残心中一动,摸了摸怀内的河图,脑袋里倏忽闪过一道光,脱口而出:“我知道是谁了!天下间,也只有他老人家有此神迹!” 张残想到的,自然是号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手老人。 “谁啊?”聂禁好奇地问。 张残并没有及时回答,虽然仍在思索,但是却越想越觉得有可能。毕竟前一阵子,木切扎在将洛书送给张残的时候,就亲口告诉张残他不过是按照鬼手老人的吩咐罢了,那显然他老人家在最近一段时间,就在大同府附近出现过。 想到鬼手老人那英伟俊朗的相貌,或许称之为“老人”并不合适。 “谁啊?”聂禁见张残不答,便又追问了一句。 如果鬼手老人愿意为人所知的话,他就会亲自现身与聂禁一叙。所以张残歉然道:“聂老弟还请多多见谅!出于对那位前辈的尊重,张某不便向老弟告知他的名号。” 聂禁古怪的看了张残一眼,以他和张残之间的交情,张残居然连他都“忍心”隐瞒,可想而知这位高人在张残心目中的分量。 好在也就是聂禁,生性洒脱不羁,换做他人的话,很有可能会因此而生出些许不快。 “神仙?”聂禁笑着问。 “嗯!” 张残居然很认真地点了点头,然后郑重地说:“即便是享誉全世界的阴阳仙师,最多也只是被人冠以大地游仙级别!而这位高人,或许真的是一个真仙!” 聂禁听了却是无奈地摇了摇头,不以为然的说:“能完成圣人壮举的,从来只是你我普普通通的凡人罢了!” 第394章 “什么没用了?”张残皱着眉问道。 连日的奔波,张残和聂禁一路平坦的回到了上京,刚刚进了城门,就碰见了上官艾和完颜伤。于是四人便结伴来到董家酒楼,也算得上为张残和聂禁接风洗尘。 上官艾无奈地叹道:“现在的大同府,实际上已经被蒙人彻底把控。而且蒙人连日来不断的在大同府增加兵力,已经对我大金造成了极大的威胁。” “我大金现在内忧外患,所以皇上暂时不准备拿皇甫家开刀。” 张残扬了扬账簿,加重了语气:“所以说,张某经过一连番的出生入死,好不容易得来的账簿,忽然就变成了无用之物?” 上官艾摊了一下手:“目前来说,是这样的!皇甫家手握重兵,为了防止可能出现的兵变和内乱,所以在收复大同府之前,绝不适宜拿皇甫家开刀。” “哈哈!”张残不知所谓的笑了笑,“真不明白我在大同府奔走了这么久,图的又是什么!” 慕容家很有可能和皇甫家相互勾结,扳倒皇甫家,就有机会扳倒慕容家。如此一来,才能将萧雨儿救出。 “你真的不该去救木切扎的!”完颜伤此刻的表情很消沉,也很低落。 张残听了之后,也是哑口无言。 诚然,若是张残没有那么“任性”的救出木切扎,那么即使大同府里再怎么暗流涌动,但是至少它不会落入蒙人的手里。 “聂兄真本事呢!”完颜伤却是冷冷地看聂禁。 张残赶忙摆手道:“金剑先生的殒身,一则是年岁已达到大限,二则是因为亲眼目睹了吐蕃国覆灭的惨状,而导致的心脉郁结,倒和聂老弟并无多大关系。” 完颜伤灌了一口酒,却把头垂下了去,神态显得极为忧郁和倦怠。 张残见了他这个样子,打着哈哈道:“完颜兄和令师的感情真是深厚呢!” 上官艾却使了个眼色,朝着张残摇了摇头。 张残这才明白,有些不愉快的事情发生在了完颜伤的身上,朝着上官艾做了个“了然”的手势后,张残问道:“大同府的那些军兵到后来,他们表现得英勇吗?” 上官艾看着张残那复杂的眼神,郑重地点了点头:“他们都是我大金的勇士,宁死不屈,轰轰烈烈的全都战死,无一投降!” 张残和聂禁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双目中看到了浓浓的伤感和惋惜。 闷头喝了一口酒,张残才涩然道:“何必呢?给敌人下跪投降,先保住自己的性命,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唉!” 对于张残的感叹,上官艾却是摇头道:“张兄这话就不对了!因为张兄曾经和他们并肩作战过,出生入死过,所以才分外不忍他们的牺牲。但是在他人的眼里,军人本就是与社稷的安危共存!给敌人下跪乞降,摇尾乞怜,苟且乞生?这种人这辈子休想再抬起头做人!” “与国偕亡,与家共生,才是他们的最终归宿。” 张残苦笑了一声,投降道:“算老哥你有道理,当我什么话都没说!” “我出去一下。”聂禁淡淡地说。 在后来的守城战中,聂禁已经是大同府当之无愧的领导者,所有军兵都以聂禁马首是瞻。所以,两者相聚的时日纵然不多,但是感情已经建立。因此,相较而言,这些军兵的宁死不降带给他的触动,肯定要比张残的感受更深。 张残却是看着聂禁的背影,向上官艾问道:“他就这么大摇大摆的出去,不会被围攻吧?” 金国的太子殿下完颜清扬被聂禁刺杀,聂禁可谓是金国的头号通缉犯。 上官艾复杂地看着聂禁的远去,无奈地摇了摇头:“试问上京城还有谁能奈何得了聂禁?派些阿猫阿狗去捉拿聂禁,根本没有任何意义,反而更会有损皇家的威严。除非有十足的把握,不然的话,就算皇上心里再怎么不甘,也只会暂时把聂禁当做空气。” 张残嘿了一声,不过他的心里,却还是以有聂禁这样的强大到让一国之君都无可奈何的朋友,感到无比的自豪。 “大同府里有个梦姑娘,据说和聂禁关系很近?”上官艾忽地说了这么一句。 张残心中升起了一丝不详的预感,点头道:“怎么?” 上官艾迟疑了一下,然后低声道:“蒙人破城之后,烧杀抢掠,作恶多端。梦姑娘在被侮辱的过程中,咬舌自尽” “啪”地一声,张残一时失控,捏碎了手中的酒杯。 梦离那挂着浅浅酒窝的笑容,登时浮现在张残的眼前。 这一刻,张残真的有些后悔,如果当初自己不把木切扎救出来,那么就不会发生这么多的惨剧了。就这么忽然的,张残觉得自己手上的罪恶,竟是如此的深,如此的重。 而造成这一切的,仅仅是因为自己当初的一个错误念头。 张残也不知道是因为梦离如此屈辱的死而难过,还是因为认识到哪怕一个人简单的决定,竟然能对世间的格局造成如此大的影响而震撼到,总之,他就是呆呆的坐在那里,目光空洞的一言不发。 上官艾看着张残那瞪大却没有任何色彩的眼神,沉默了许久,续道:“即使如此,蒙人依旧继续糟蹋着梦” “别说了!”张残低声喝道。 转而张残左右看了看,明知道聂禁已经出去了董家酒楼,依然再度确认之后,才郑重地说:“别告诉他!” 上官艾点了点头,然后给张残又添了一个酒杯,并将酒斟满:“敬那些人!” 张残甚至有些颤抖地端起了酒杯,深吸了一口气后,手上才平稳了下来:“敬那些人!” 这一口下去,张残只觉得前所未有的苦涩。 “砰”地一下,一直自斟自饮的完颜伤脑袋栽在了桌子上,竟然已经大醉睡了过去。 张残这才问道:“他这又是唱哪一出戏?” “还是因为大同府形势的恶化,皇上为了缓和与高丽的关系,已经下旨将索琳远嫁海外。” “为什么偏偏是索琳?”张残怒道。 上官艾耸了耸肩:“皇上的女儿总是有数的,索琳被选中并不值得特别意外不是吗?” “但是他明知完颜兄和索琳真心相爱,仍要狠心将他们拆散?” 上官艾张了张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张残见状不悦地说:“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婆婆妈妈了?” 上官艾打了个哈哈,强笑道:“你也知道,背后议论主上冷血又无情,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上官兄真够朋友!” 冷光幽却是背着长剑,走了进来。 他的长发依然将面容遮得密不透风,令人无法看到他的容颜半分。 张残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冷光幽径自坐在了张残的对面,却是把头转向了上官艾:“上官兄为何不将实情告知?” 张残看了看冷光幽,又看了看上官艾,凝声道:“上官兄不妨有话直说!” 上官艾还没开口,倒是冷光幽淡然道:“感谢张兄在大同府的错误决定,将这战略要城拱手让给了蒙人。金国皇上大发雷霆,因完颜伤为张兄辩解,从而被迁怒,所以索琳才会被故意选中。” 然后指着因大醉而沉沉睡去的完颜伤,冷光幽淡然道:“不要否认!完颜兄只能任心爱的索琳远嫁他乡,归根到底,原因正是张兄的错误。” 张残身子一抖,脸色惨白,喃喃地说:“怎怎么会这样” 冷光幽轻笑了一下,问道:“张兄还记得,当你害得拉达惨死后,冷某对你说过什么话吗?” 张残猛地抬头,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冷光幽。 冷光幽嗤笑了一声,点头道:“如果张兄忘了,我再复述一次!” 冷光幽慢慢讲身子前倾,虽然张残并不能透过他的密发看到他的相貌,但是他那如刀般锋利的眼神,却将张残的脸上割得火辣辣的疼:“你能不能做好一件事情?哪怕,真的只一件也行!” 随后,冷光幽又恢复正常的坐姿。 上官艾看着张残气恨又羞恼的神色,又给张残斟满了一杯酒,干笑道:“这酒不错,哦,这肘子也香” 张残却是终于一拍桌子,起身怒道:“这个时候来怪我?当时冷兄要把我孤身一人留在大同府的时候,张某没有明确的拒绝吗?是你非要一意孤行,非要赶鸭子上架!老子根本就是你推卸责任的替罪羊!” 所幸现在并不是饭点儿,董家酒楼的食客并不多,这才没引起围观。 上官艾又端着酒杯,干笑道:“都消消气,其实这酒不错这肘子也真的挺香” 冷光幽嗯了一声,语气平缓之极:“嗯,冷某确实不该将这样的重任,反而交到张兄的手上。” 张残听了这话,两只拳头攥得手骨都咯咯的响,重重地喘了两口气后,张残嘶哑着声线叫道:“我愿意这样吗?我难道不想把事情做得漂亮一点?” 冷光幽却是站了起来,依旧淡然道:“不怪张兄,只怪冷某有眼无珠!诸位别过!” 说完之后,使出身法,快若闪电的消失在诸人的眼前。 张残忍不住两个拳头砸在酒桌之上,砰地一声,桌面上的碗筷碟盘都哗啦啦颤了一颤。 上官艾咳嗽了两声,支支吾吾地说:“哦,这酒不错肘子也香” 聂禁再次回来,显然他调整好了心态,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反而好奇地问道:“刚刚离开的那个剑客是谁?好深厚的功力!” 待张残抬起头后,又讶然看着张残:“张大哥怎么了?” 张残喘着气,摇了摇头,闷声道:“我很好,没事。” 聂禁自然把询问的目光又转向了上官艾,上官艾挠了挠头:“可能是因为这酒不错,和肘子太香了吧” 最后这场接风洗尘宴,只能说是不欢而散。 张残背着酒后喃喃醉语又昏昏沉沉的完颜伤,心情极为复杂的走着,聂禁出声道:“张大哥别往心里去了!不能因为办错了事,就去否认一个人的好心。” 张残苦笑道:“可是,终究是办错了事。” 将处于醉生梦死状态的完颜伤安放在床榻上后,张残很细心的为他盖上了被子。 “对不起!” 张残低声道。 他也只能趁着完颜伤无意识的时候道歉,不然的话,完颜伤肯定会笑着说,兄弟之间,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 伫立了良久,张残才转身走回自己的屋子,却见房门吱呀一声打开,一身墨绿色的绿萝竟然从中走了出来。 迎面和张残碰上,张残低声道:“好久不见。” 绿萝来见小慧,倒是没有怎么打扮,但是哪怕不施粉黛,依然那么的动人。 她刚开始并不愿搭理张残,张残并不意外,直到她与张残错身而过时,明显脚步停顿了一下,然后才用那双灵气水润的双瞳望向张残:“对小慧好一点!不然,我绝不饶你!” 张残点了点头:“绿萝姑娘放心!我欠她的!” 说起来,张残欠了好多人,比如说唐幻,郜灵萱,小珠。可惜的是,这些女子都已经在大好的年华香消玉殒,张残甚至连偿还回报她们,都再也做不到了。 心情极其郁闷低落之下,张残也没有因见到绿萝而有半点的喜悦,再度点点头,算是别过。 屋子里,小慧正在铺着床铺,似乎想缓解午后的困乏。 见了张残进来,她清秀的脸上登时显露出了一种“望穿秋水”般的喜悦。 张残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就那么神奇的挤出如沐春风的笑容:“我回来了!” 是的,张残没有理由也没有资格,把自己在外的不快带到她的身边。 小慧只是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说什么。 张残笑嘻嘻的走了过去,不经意的在小慧的腹上瞄了一眼,忍不住皱眉道:“怎么还没有动静似的!” 小慧忍不住白了张残一眼:“哪有那么快!” 转而她也皱着眉道:“快把衣服换下来,我拿去给你洗洗!” 张残笑了笑,却是没有动。小慧则是不解的看着张残:“怎么了?” 张残笑着摇了摇头:“没事。” 确实没事,仅仅是张残觉得,有个家,真好。 第395章 杨小花把张残换下来的衣服拿出去后,张残问道:“这人有没有过对你怠慢?” 小慧摇了摇头,认真地说:“花姐人很好的!只是可惜,落入到了今天的境地。” 作为高手的感应,张残并没有觉察到小慧在回答的时候,有任何情绪上的异常和波动,那么她自然说的就是实话,张残也稍微放下了一点心。 杨大花为何会沦落到“人下人”的原因,张残再清楚不过。 现在想想,这杨小花也算是个很勇敢的女人了。 家奴之间的私奔,这要是被逮到,就算不死也要被折残半条命。不过她依然为了能和心爱的人远走高飞,享受自由,那就是真的将自己的生命都豁出去了。 或许是刚刚和冷光幽吵了一架的原因,也或许是从上官艾的口中,得知了大同府中的百姓正值水深火热,张残只觉得一阵内疚。 杨小花私奔的对象,正是被张残等人所陷害。她自由的梦想,也是因张残而破灭。 “将来花姐要走的话,你不会拦着她吧?”小慧小心的问道。 张残摇了摇头,郑重地说:“绝对不会!” 小慧仍旧看着张残,显然张残过往的“优良”名声,令她将信将疑。张残不由一笑,忍不住拿手拍了一下她的小脑袋瓜:“傻瓜!” 小慧并没有躲避,虽然有些不适应张残如此亲昵的动作,最终还是有些古怪的承受了。 张残见此,不由想起了传天说过的话——毁掉一段感情的最佳方法,就是矜持。 其实想想的话,所谓的关系,一点也不复杂。只要一个人别退步,那么距离就会更进。 “民女杨小花,参加公主!”屋外传来杨大花的唱喏。 如果是以往的话,张残听到索琳的脚步声,肯定会跳出去逗逗她,和她开一些小小的玩笑。 事实上,张残也很喜欢看到索琳标示性的动作——一道倩影从天而降,双腿并拢,双臂平伸,娇躯微微前倾。 然后等所有人注意到她的出现时,她却扬起那满是笑意的精致五官,叫一声:“完颜哥哥!” 可爱又俏皮。 最终,张残不想见到她,但是,他还是走了出去。 索琳也第一时间将目光投向了张残。 很明显,不同于以往两人一见面就相互打闹,两人这次很平静,也很客气,客气到淡然如水。 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看向张残的一双美目之中,有着令人难以用语言表达出来的复杂情感。 或许,用更大的怨念而故意隔膜了以往的快乐相处,应该算是比较贴切。 张残动了动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居然是索琳先出声:“完颜哥哥呢?” 其实,只看索琳先主动出声这一点,便不难看出她远比张残更有风度。 哦,也不绝对。毕竟宽容者和需要被宽容者,两种人的心态肯定是截然不同的,需要的勇气也不同。 “喝醉了,睡下了。”张残笑了笑,不过不用想,他自己都觉得这个笑容应该比哭还难看。 索琳皱了皱眉,喃喃地说:“怎么又喝醉了” 转而抬起头道:“这也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如果我走了以后,还请”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愣了一下,又是沉默了许久之后,才低声道:“我去看看他。” 索琳没有说完的话,随便一个正常人稍作思索,便能将之完全推测出来。 索琳身后共四名便衣的侍卫,其中两个原地不动,另外两个,居然寸步不移地跟着索琳。 张残心里本来就难受至极,因此一见之下,顿时生出一股邪火,冷声问道:“看两位老兄的步伐,似乎所修习的,并不是我中土中任何一派的武功,更像传承于高丽,对吗?” 那两人却对张残不理不睬,依旧跟在索琳的身后。倒是索琳摆了摆手,略显倦怠地说:“由着他们吧,反正他们也听不懂中土上的语言。” “原来这样!”张残点了点头,笑着说:“所以我说阴阳仙师,竟然会败在我们中土大地上一个白族女子的手里呢。” 这就算是条件反射了! 就像有人忽然喊了一声:“立正!” 军人肯定放下手头的事情,刷地一下站得笔挺。 阴阳仙师在高丽,那真的等同于神的存在!在张残说出阴阳仙师这四个字时,这两名高丽人就已经不由自主地紧张认真了精神。等到张残一句话说完,这两人更像是择人而噬的野兽一样,凶狠地看着张残。 诋毁阴阳仙师,不啻于诋毁在基督教众前侮辱耶稣。 张残笑着说:“竟然听得懂?要不我换换闽南话再说一次,看看两位对我中土上的各族语言都了解多少可否?” 索琳先是有些意外,继而有些厌恶地说:“贵国的太子殿下,有多么不信任我索琳呢?” 那两个高丽人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人答道:“太子只是担心公主的安危,所以才令我二人贴身保护罢了!” 张残一步迈出,哂笑道:“那何不让张某掂量一下,两位的道行有多高深!” 话毕,张残一拍剑鞘,长剑一声轻吟就那么自行跳出,乖乖的落到了张残的手上。 只这一手,便让那二人目瞪口呆。 而另外两名金国的侍卫,同仇敌忾之下,更是夸张地为张残鼓掌叫好。 长剑顿时化作万千剑影,如水银泻地一样,将这二人一股脑儿笼罩其中。 被张残的先声夺人,这两人本来就还处于震撼的状态之中,下一刻森然又无穷的剑影劈头盖脸的扑面而来,两人这才慌慌张张拔剑应对。 心志失衡,先机又失,更何况这二人本身和张残相距甚远。 真的就像是过境蝗虫一样,张残的剑影所过,这两人连反应都做不出来,胸前的衣衫已经被剑气卷成碎片。 腾腾腾腾两人同时退了好几步,然后才惊魂未定的看着前胸的狼狈。 张残自然是手下留情了,转而朝着索琳道:“很明显,高丽的太子殿下并不如何关心公主的安危。不然的话,就不会随便拉两个阿猫阿狗,却硬要滥竽充数的把他们指鹿为马当作是高手来保护公主。” 那两个高丽人虽然毫发无损,但是羞愤之下,各自朝着张残留下了个怨毒的眼神,接着一言不发地就转身离去。 坐在长椅上,张残顺势拿起了桌子上的酒壶,咕嘟嘟灌了两口,然后叹道:“完颜伤正在大醉特醉,你说索琳会不会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着这个时机,献身给他?” 聂禁躺在床榻上闭目养神:“他们正在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情话。” 张残脱口而出:“分明是索琳一直在哭好不好!” 说完之后,自知失言,张残讪讪的笑了笑。 好吧,仗着高手的灵觉去窥探他人的秘密,肯定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所以张残才笑得这么尴尬。 也正是听到索琳一直在抽泣,张残才心里憋得难受,故意瞎扯一通。 聂禁坐了起来,一双虎目泛着精光:“张大哥还需要自责到什么时候!我们都曾努力过,奋斗过,也拼命过。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时不我予又有什么办法!前事不忘,后事之师。天底下大部分的成功,不都是因为积累了够多的失败经验最终才浮出水面吗!” 张残惨然道:“但是这个失败经验,当真是血淋淋的!” 聂禁走了过来,用力捏了一下张残的肩膀:“张大哥大可以一辈子活在自责之中,但是,你觉得他人会有任何怜悯给你?放心吧,自责只会让人给你加上失败者的标签,也根本没有任何人会去在意你的忏悔。” 又拍了一下张残的肩膀,聂禁笑道:“打败我们的,只有我们自己。” 张残呆呆地愣了许久,然后看着聂禁那充满了鼓舞的坚定眼神,心中一暖,重重地点了点头。 聂禁哈哈一笑,又把杯子递给了张残:“干了这杯酒,再爱再恨,不回头!” 合适的鼓励,真的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张残这一刻,似乎真的又觉得重生了一样。 前事不忘,后事之师! “张兄在吗?” 一声悠悠的嗓子,平平淡淡地传入了张残的耳中。 如果不算发声之人离这间屋子仍距十丈之外,并且他的声音轻易的穿透了起码七道墙之后,仍然清晰平稳地将这四个字送入了张残耳中的话,确实平平淡淡。 聂禁却是不像张残这样凝重,只是随意地说:“手下败将罢了!” 张残自然做不到聂禁那样的轻松,走出房门,金轩麟早就把眼光投到了张残的身上。 “不知王子殿下找张某何事?” 张残这就是明知故问了,刚才自己不但打了他的侍卫,更是口中对阴阳仙师这样的武学巨匠出言不逊,金轩麟来向自己找场子,这是多么一加一等于二的事情。 金轩麟爽朗地笑道:“金某即将远离中土,兼且近日又承蒙皇上赐婚,所以想请张兄和完颜兄等人,今晚在董家酒楼一叙,把酒言欢。” 张残听了之后,心中的怒气可想而知。 金轩麟已经将索琳从完颜伤这里横刀夺爱,至少可以以胜利者的姿态面对完颜伤。而现在又说什么把酒言欢,分明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张残嗯了一声后,淡淡地说:“完颜兄现在还在醉酒状态” “张兄一定要来!”金轩麟嘱着一丝微笑,目不转睛的看着张残。 他把“一定”二字故意加重了语气。 今晚肯定不能善了!事实上,张残也早就有了这样的心理准备,于是哈哈一笑,欣然道:“张某必定如约而至!” 待金轩麟走后,索琳才现身,并朝着张残走了过来。 她红肿的双目,有多么的引得人心疼,张残就有多么的愧疚。 “帮我杀了他!”索琳低声说。 她粉拳紧握,胸口在不住的起伏,通红的双目泪痕犹见。 张残重重地点头:“一定!” 索琳自然不知道,为了弥补完颜伤和索琳,张残在刚才见到金轩麟的第一眼时,已经将之等同于死人。 “张大哥千万不能伤到金轩麟!”聂禁认真地说。 “什么?”张残先是叫了一声,然后又陷入了沉思。 “张大哥应该考虑一下后果!若是金轩麟在金国发生了意外,不论他死在金国人的手上,还是死在张大哥的手上,高丽人都会借题发挥!如今金国边境因大同府失守,蒙古人随时可以进军上京。而上京城又有动之则亡的隐患,若是将高丽人逼上绝路,我可以肯定,金国会在三五月内,彻底沦陷!” “金轩麟死了,高丽绝不介意和蒙人联合,届时上京城的隐患从中发难,就算孙膑复生,也无力扭转这个局势。” 聂禁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若有必要,张大哥还需要让金轩麟漂漂亮亮的将你完败!” 张残忽然就这么笑了出来,哪怕看着张残的神情,也觉得这种笑,似乎是发自内心的快乐。 笑了好久,张残才一边笑一边说:“所以,就让他当着我的面,就这么嚣张跋扈的搂着索琳,在完颜伤的面前耀武扬威?” 聂禁沉默了一下,点头道:“国与国之间的局势,从来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金国沦陷,长江之北就全都是觊觎我国土的异族,届时我中原岌岌可危!” “倘若我们现在还有襄阳作屏障,将士们浴血死战,或许还能与之抗衡!” 襄阳的失守战,张残并没有经历。但是聂禁在说到这里的时候,显然是回忆起了其中的惨烈。不过他的伤感一扫而逝,转而坚定地说:“襄阳不回,大宋只能让人长驱直入,根本无任何招架和还手的能力!张大哥就当是为了我们争取时间也罢,总之,千万别伤到金轩麟!” 张残颓然坐下。 他不知道该怎么选择。 事实上,当为了朋友之义而犹豫不决的时候,其实代表着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夜幕降临,聂禁仍然是“朝廷要犯”,就算金国皇帝对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绝不能嚣张到大张旗鼓的去参加宴会的地步。 吱呀一声,张残转身望去,完颜伤信步走出。 他脸上没有任何的颓废与疲色,身姿笔挺,气宇轩昂,看上去很精神,也很潇洒。 张残暗自猜测,哪怕真的输掉了索琳,完颜伤也绝不愿意在金轩麟面前,展示他的狼狈一面。 这似乎已经不仅是关乎到气节的问题了! 第396章 并肩行走在长街上,完颜伤笑道:“我赌张兄今晚必能折辱金轩麟!” 张残很自然的笑了笑,也极力的保持着心神的沉稳,以免被完颜伤感应到自己情绪上的波动。 回想起来,张残因战争之故,杀了完颜伤的父亲,两人本该是不共戴天的仇人。然而阴差阳错下,完颜伤不仅以德报怨,更是数次和张残出生入死,两肋插刀。 严格来说,或许完颜伤是自令然之后,张残第一个愿意和他交心的朋友。 现在,朋友有难。但是张残却只能将这种“义气”,压制在心里。 完颜伤都能放下对张残的杀父之仇,料想,他应该也会理解自己这一次吧? 张残想着,也是不确定的想着。 然而想着想着,又觉得胸口有如压了一块巨石般让他喘不过气——任何和自己做朋友的人,最终的归宿,都会遭到自己的背叛吗? “怎么了?”完颜伤见张残不答,有些诧异地问。 “没事。”张残笑了笑。 要想包场董家酒楼,需要无比丰厚得资金不说,关键也得有一定的地位和实力。 刚刚到门口,恰好看见皇甫曼妮又是女扮男装,黑衣折扇,款款而来。 她见到张残也是眼前一亮,并步走了过来,娇笑道:“听说,前一阵子张兄在大同府忙活?” 张残之所以去大同府,就是为了搜集能够扳倒皇甫家的证据。现在,证据找到了,但是,却因形势所迫,所谓的证据,也没用了。 她现在故意点出张残的下落,既显得有恃无恐,又饱含着嘲讽之意。 张残不愿意搭理她,径自向酒楼内走去。 “哦!对了!那个死在天牢里的人,叫什么来着?”皇甫曼妮笑着问。 张残停了下来,先是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呼吸,然后才转身望着皇甫曼妮,双目之中满是冰寒。不过最终,张残却是叹了一口气,真的懒得和她说话。 “他叫叶斯是吧?” 张残再次转身,不过这次的转身动作快如风,指着皇甫曼妮的脸,正欲呵斥,皇甫曼妮却是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歉然道:“对不起对不起!曼妮说到张兄的伤心事了!” 她说完之后,还眨巴了一下大眼睛,看似很无心也很无辜的样子。 “哈!”张残冷笑了一声。 但是张残还未来得及做任何反击,皇甫曼妮眼前一亮,巧笑嫣然地叫道:“王子殿下!” 然后她就像是见到情郎一样,欢悦又心喜的留下一阵香风,从张残的身前掠过,继而来到了金轩麟的身旁。 她故意和金轩麟拉近距离,让人看上去,像是她小鸟依人般靠进了金轩麟的怀中一样。 张残顿时被气得脸色煞白,完颜伤却是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张兄勿要动怒!曼妮是故意为了扰乱你的心神,好令你败在金轩麟的手中。” 完颜伤的解释,却让张残心中既暖且惭。 因为张残想到,似乎自己被皇甫曼妮干扰之后,接下来输在金轩麟的手上,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完颜伤亲眼所见,应该也不会生出疑心。 不过嘴上却说:“完颜兄放心!张某今天必会给金轩麟好看!” 完颜伤先是嗯了一声,然后提醒道:“金轩麟绝不是泛泛之辈,阴阳真气运用得出神入化,炉火纯青,张兄务必小心!” 张残也是回想起了上次金轩麟和赵长风对决时所表现的风采,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脸上更是显得凝重。 “完颜兄,张兄!” 金轩麟几乎和皇甫曼妮紧贴在一起,迎了上来。 和张残一样,完颜伤的脸上也闪过一丝怒色。 金轩麟已经和索琳有了婚约,但是他现在,这么毫不避讳的和皇甫曼妮表现得亲热,其实就是在无声的告诉完颜伤:小子,你最深爱的人,其实我根本一点都不在意! “两位请入坐!” 金轩麟和皇甫曼妮双双含笑,将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的张残和完颜伤,请入席间。 在座的都不是傻子,都知道张残和完颜伤为何表现得如此恼恨。 好大的一张圆桌子上,旁边的上官艾轻叹了一口气,拍了张残的肩膀一下。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后,才朝着他点了点头,转而拱手向着余人打招呼:“端木兄,裴兄,赵兄。” 端木拜月、裴元和赵擎云都是客气的回礼。 至于慕容两兄弟,张残巴不得将他们全家都大卸八块,自然没必要和他们委以虚蛇。 金轩麟和皇甫曼妮入座之后,席上只剩下一个座位。张残本以为是留给索琳的,哪知一个令人怦然心动又令人魂牵梦绕的醉人声音,如清爽的微风一样拂过:“有劳诸位久等,请赎罪绿萝来迟!” 不只是张残,连完颜伤听到这触拨人心弦的美妙声音,脸上也变得缓和了很多。 余人自然连道不敢,并等绿萝就坐之后,才一个个又坐了下来。 除去深藏不露的赵擎云外,这一桌子上,毫不夸张地说,都是青年一辈中响当当的高手。恐怕也只有颠倒众生的绿萝,能够让这些个心高气傲的高手们,心悦诚服的久候并无一人敢有异议。 东道主就是这么一个好处,近水楼台先得月! 金轩麟左手边是绿萝,右手边是皇甫曼妮,虽然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却依然让张残觉得他“左拥右抱”,尽享“齐人之福”的假象。 紧挨着绿萝的,是端木拜月。还好,至少不是慕容家的两兄弟,张残就不觉得那么的气恼。 酒过三巡,金轩麟笑着说:“承蒙大金陛下的恩典,金某不仅即将迎娶貌美如花的妻子。而且绿萝小姐也终于同意,愿往我高丽一行,金某实在想要拜谢苍天的恩典!” 也只怪张残多心,总觉得金轩麟一句话里,把迎娶索琳和邀请绿萝相提并论,似乎两者之间好像是“一回事”一样。 看来这确实是个重磅消息,除了金轩麟和绿萝,几乎所有人听到之后,都把讶异的目光投到了绿萝的身上。 绿萝嫣然一笑,柔柔地说:“绿萝早已对贵国的伽倻琴心驰神往哩!还要感谢殿下,圆了绿萝的迫切梦想。” 余人听了绿萝的解释之后,知道绿萝此行并不涉及男女关系,这才不自觉,又不约而同的暗自出了一口气。 金轩麟笑着说:“实则金某也对音律有着浓厚的兴趣,届时好希望绿萝小姐能够点拨一二。” 这人似乎真的没死过一样!张残不由暗想。 他这话一出,虽然并不明显,但是张残还是从所有人的身上,感应到了对金轩麟的敌意。 哦,除了赵擎云。 赵擎云老老实实的低着头,并不让人看到他的脸色。而他这一副“窝囊”的样子,大家也早已习以为常。 作为一个质子,而且是出身于大宋皇室的质子,看着他的“窝囊”样子,很容易让异邦的人生出一种优越感。所以赵擎云经常出入上流的宴会之中,也并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 “张兄不知从何处听说,仙师他老人家曾经败在一个白族的女子手上?” 来了! 张残其实并不紧张,反而更有些期待。这小子今天言行举止真的把张残气得不清,所以张残自然若无其事地说:“这在我中原,似乎并不是什么秘闻。金兄只要稍稍留心,想来并不难打探得到。” “哦,对了!”张残一拍脑门,笑着说:“好像所谓的阴阳真气,也是脱胎于我中原魔教的‘吞天噬地大法’!当然,这个张某只是不经意间听到的,金兄大可以当做空穴来风。” 空穴来风这个成语,它的本意是什么,很难有个定论。有人说它是无中生有的意思,也有人说它是“事出有因”的意思。反正,张残这个时候就是故意用这个词。 “金兄想说什么吗?”张残补了一句,其实就是很隐晦的宣战。不过这种隐晦,任谁都能听得出来。 金轩麟看着张残挑衅的眼神,却是哈哈一笑:“张兄误会了!试问哪个天下英豪,自生至死,从未败过?仙师他老人家,也曾对中土上的高人倍加推崇,并直言不讳他老人家在中土高人的手上,曾经的失利。” “再者,武学一道,固步自封闭门造车,只会盘旋于原地不动,甚至会倒退。只有通过不断的取长补短,互相取舍,才能开拓出一片新的天地!张兄以为然否?” 他如此洒脱的拒绝了张残的挑战,倒是显得张残刚才的隐晦,未免太小家子气。 皇甫曼妮自然银铃般的笑声助阵,绿萝也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在张残的脸上一扫而过。 说起来,大部分女人都不喜欢刀来剑往的争斗。但是大部分男人,却总喜欢通过争斗,来吸引女人的注意力。 反正已经开了头,也被皇甫曼妮鄙夷和绿萝不快过了,张残索性一路走到黑。 扬了扬手中金灿灿的河图,张残笑道:“金兄教训的是!张某的思想太过拘泥哩!” 他人都不认识张残手中的河图,但是却知道张残肯定不会去显摆它是金子,也知道此物肯定对金轩麟有一定的吸引力。 果不其然,都发现金轩麟的脸上闪过一丝强烈的渴望。他自知失态之后,干脆不做任何掩饰,转而郑重地看着张残:“张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事无不可对人言!”张残微笑着拒绝了金轩麟。 金轩麟定定的看着张残,并不放弃:“张兄可以开出任何条件!” 张残听了,同时和完颜伤对视了一眼,皆从对方的双目之中,看见了一丝激动。 “且慢!”端木拜月喝道。 这一声倒是出乎张残的意外,他不由疑声道:“端木兄?” 金轩麟同样一阵不悦,语气颇有压力:“端木兄这是何意?” 端木拜月先是朝着张残点了点头,然后才笑道:“殿下见谅!” 最后,他朝着完颜伤道:“完颜兄借一步说话!” 张残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端木拜月做出阻止,不过他也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领会了“在完颜伤回来之前不做任何决定”的意思。 完颜伤虽然心里急切,不过他知道端木拜月眼光卓绝,智计过人,是以强压着心头的激动,站了起来:“请!” 这俩人一走,余人都是将注意力集中在了张残的手上,并透露着好奇与不解。 就不告诉你们,急死你们这群王八蛋! 张残这个时候,还能这么恶趣味,不管怎么说,也算出了刚才种种不快的郁闷。 “这是什么?” 大同府一行,上官艾和张残之间的友谊深厚了不少,是以他能第一时间出声询问。 张残自然不会说实话,不过最终还是说了实话:“看见没?金子!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懂不懂?哪怕堂堂高丽王子,也得屈服在金子的魅力之下!” 绿萝眉头皱的更深,不悦地说:“没人介意张兄逞口舌之快,但是何必故意诋毁他人?” 对于绿萝,张残自然不会反唇相讥,不过嘴上却嘀咕道:“不诋毁他人,怎么逞口舌之快!” 绿萝并无修为,因此没听清楚张残在说什么,不过她依然皱着眉:“男子汉大丈夫,行的直坐得正,说话何必畏畏缩缩!” 张残失声道:“我做什么都碍您老人家的法眼了!” 最终随着绿萝又瞅了张残一眼,张残闭上了嘴巴。 紧接着端木拜月和完颜伤两人也回到席上,完颜伤刚刚坐下,手就伸到了张残的大腿上。 张残禁不住抖了一下:“别人多!” “噗!” 上官艾也是动作真的快,头扭得比电风扇还欢,不然的话一口酒肯定喷到了席面上,那么这一桌子的山珍海味玉盘珍羞,可要全都被当作垃圾倒掉了。 “咳咳咳咳!”上官艾剧烈的咳嗽着,白净的脸此刻因岔气憋得通红。 张残忍不住嘟囔了一声:“你他妈吃错药了!” 然后又把完颜伤的手拍到一旁:“猴急什么?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完颜伤都气了,又把指头在张残的大腿上乱画一通。 张残这才反应过来,好像完颜伤在写字嘱托自己什么。但是他写的,好像是金国的字! 以内力传音的话,这么近的距离,肯定瞒不过金轩麟的耳朵。 那么,问题来了! “汉字不会?”张残问道。 完颜伤的手戛然而止,显然他也反应了过来,很无辜的眨了两下眼,然后又看着自己按在张残大腿上的手指:“不会!” 这真的是个问题! 第397章 于是乎,张残捂着自己的肚子,一脸痛苦地说:“啊,我的胳膊好疼!旧伤复发了!我要死了,我要挂了,这本书马上要tj了!” 于是乎,完颜伤抓着张残的胳膊,急切地说:“请诸位见谅,张兄生死攸关,我必须带他去看郎中!先告退了!” 一走出董家酒楼,完颜伤就抓着张残的胳膊,迫不及待地问:“这是传说中的河图吗?” 见张残点头,完颜伤终于放下了心,喜色根本抑制不住的涌现在脸上。 张残虽然并不知道河图对于金轩麟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但是他却知道,金轩麟显然对它有着极为强烈的渴望。 那么,他就会受到张残的制衡。那么,所有糟糕的事情,或许这一刻,终于有了转机。 “金轩麟的位置,并不牢靠。”完颜伤笑着说,“据了解,高丽王现在对一个宠妃疼爱有加,言听计从。长期的枕头风下,他已经有心废掉金轩麟,转而立那个宠妃之子为储君。” “金轩麟此次踏足神州,一则是为了寻回真龙之血,二则就是为了找到河图洛书。任他完成其中一个目标,便能稳固他高丽太子的地位。既然他失去了真龙之血,那么河图,就是他必得之物。我们也可以以此,来令他做出让步。” 权力这种东西,但凡任何人品尝到其中的滋味,那他根本不可能从中脱出。 再者,皇子与皇子之间,一旦开始争斗,到最后,肯定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所以为了生存,也为了权力,金轩麟的生命已经和河图息息相关。 张残笑着说:“果然人在哪里,争斗就在哪里!我还真的以为高丽上下全都拧成一股绳了!” 值得完颜伤兴奋,只有一点:“相较于河图的重要性,他为了加大自身的筹码而和索琳联姻,就并非重中之重了。” 也是直到刚才,张残才彻底明白为何以金轩麟的修为,在见到河图之后竟会有如此大的异常和触动!不过这些原因已经不重要了,他感到了无比的畅快,欣然道:“能让老兄和索琳在一起,张某万死不辞!” 这话是张残的真心话! 就在刚刚,张残还在纠结着“背叛”完颜伤,现在峰回路转,可想而知他的心喜。 完颜伤却是冷笑了一声:“张兄言重了!河图如此宝贝,我们岂能将它送给金轩麟?” 张残眉头挑了一下,完颜伤却是笑道:“张兄要骂我小肚鸡肠也好,心胸狭隘也罢!但是这几日金轩麟赋予我的侮辱,休想我有一刻的忘怀!” 想来金轩麟最近一段时间里,没少倚仗着自己索琳“未婚夫”的身份,去故意给完颜伤不快。 别说张残理解完颜伤的苦衷,就算不理解,两人的关系也在那里放着! 所以说,哥们儿义气,有时候真的比什么“真正的朋友”要令人畅快。 至少,张残就没有劝完颜伤要宽以待人什么乱七八糟的,他哈哈一笑:“老兄想做任何事,张某都无条件支持!” 完颜伤笑了一下,转而眼睛微眯了起来,森然道:“我就是要把他往死里整罢了!” 张残嗯了一声:“刚才在酒楼里,你准备和我说什么?” 完颜伤这才哈哈一笑:“没事!无非就是让你找个理由,先暂且退席罢了!河图这件宝贝,我们要从长计议,好好利用。” 还没进屋,只是站在了房间的门口,张残便愣了一下。 转而深吸了一口气,又关上了房门之后,张残先是看了看小慧,小慧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无碍之后,张残才淡淡地问:“金姑娘有何指教?” 金倩正坐在小慧的身边,听张残冷淡的语气,转而讶然道:“才数日不见,张兄怎么和倩儿好像有了很大的隔阂一样?” 张残先倒了一杯水,灌进了口中,才若无其事地说:“世界是多么的奇妙!有时候或许只是一眨眼,仇人就变成了朋友,朋友,也变成了仇人。” 金倩轻笑了一下,拿手抚摸着小慧的秀发:“张兄言之有理!这个世界,确实很奇妙。” 张残不由皱了皱眉:“你离她远一点!” 金倩很淡然地看了张残一眼,不过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和张残作对,她端正了一下坐姿:“张兄有没有想过,要给你的孩子起个什么样的名字?” 金倩绝对没有那个闲情逸致和张残闲话家常,言语间提到“孩子”,显然是一种无声的威胁。 张残虽然生出一丝恼怒,但是并不太惧怕。除非金倩选择以命换命,不然的话,她不可能在张残的注视下,还能毫发无伤的伤到小慧及小慧腹中的孩子。 完颜伤的脚步响起,然而院子里又传来了李越的声音:“完颜兄,好久不见!” 严格来说,他们二人只有半面之缘。不过完颜伤何等眼力,肯定认得出李越就是那个伤过他的蒙面高手。 张残没有理会完颜伤被李越阻拦,有聂禁在,他根本无需担心己方会吃亏。于是他只是坐了下来笑着说:“金姑娘或许不知道,隔壁住着的,可不仅仅是完颜伤。” “金姑娘你好!”聂禁的声音淡淡传来。 金倩明显面色一变,不过她随即就笑着说:“张兄误会了,从头到尾,倩儿有一丝想和张兄为敌的意思吗?” 张残这才嘻嘻一笑:“内人为了这个小生命的降临,已经吃了很多苦,不妨你我出去一叙,好令她早点安歇。” 金倩笑眯眯的看着小慧,轻声细语地说:“小慧妹妹多幸福,嫁了个疼你爱你的好夫君。” 小慧看了张残一眼,却也是嗯了一声,转而微笑着说:“多谢姐姐陪小慧聊天。” 四个人都站在明月下,张残最先打破沉闷:“李兄和倩儿什么时候回上京的?” 李越答道:“就在张兄抵达的两日之前。” 张残打了个哈哈:“还以为两位刚到哩,本想为两位接风洗尘” 李越顺着张残的话茬,笑着说:“实则应该是李某为张兄接风才是!那不如明天中午如何?” 他们二人离去再正常不过,有聂禁在,和张残翻脸动手,只是自找死路。 待两人走后,完颜伤长出了一口气:“若非聂兄在这里,今夜绝对不会安宁。” “他们应该是为了河图而来!或许,张兄应该考虑一下,是不是先把小慧送到什么安全的地方?” 张残听了,也是为之一阵心烦:“确实!为了得打河图,谁知道他们会使出什么手段!但是送到哪里呢?绿萝那里?不!我可不想孩子还未出世额!” 张残话说到一半已经反应了过来,完颜伤却摇了摇头,做了一个慎言的动作,又低声道:“这样的话,绝不能在小慧面前说出来!” 虽然小慧是绿萝的丫头,也算得上卖艺不卖身。但是,终究她成长在青楼之中。别说张残了,恐怕就是小慧本人,也绝不可能让腹中的胎儿,甚至在未出世前,就先接触过这么一个不光彩的环境。 张残看了一眼,还好自己的声音不大,小慧应该没有听到。不然的话,自己的无心之失,肯定会让她受到更大的伤害。 回到屋里,张残看着沉睡的小慧,心中升起一股别样的柔情。 严格来说,他和小慧之间,一直并不愉快。做了那件错事之后,两人的关系更一度恶化到逼得小慧服药自尽的程度。 即使到了现在,张残也对她谈不上任何的喜欢,更别说爱了。 但是,她是孩子的母亲。张残就觉得,只此一点,就比任何的“爱”,更让他心动。 “看够了吧?” 张残虽然吃了一惊,但是却没有任何的慌乱,转而望着在自己身后不足三尺的朴宝英,问道:“宝英怎么会在上京?” 朴宝英没有说话,只是嗯了一声,随意地坐了下来。她看上去有一点点的困扰,那修长的秀眉微微不展。 张残想了想,问道:“焚经诀的瓶颈,还未突破?” 朴宝英没有隐瞒,无奈地说:“哪是那么容易!长期处于瓶颈状态的话,宝英的功力恐怕会不进反退。所以宝英心烦之下,飘着飘着,就又回来了上京。” 所谓的瓶颈,就像人有了心事,就会睡眠不稳,从而影响到第二天的精神,继而第二天需要做的所有事情,都会因此而乱了套。 一天还好,若是天天如此,整个人的状态就会急剧下滑。因此,朴宝英口中的“功力恐怕会不进反退”,并没有任何夸大不实的地方。 “宝英何不考虑一下,将阴阳真气或者琉璃宝典专精?” 朴宝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张残,转而香唇上抹过一丝笑意:“张兄在开玩笑!” 张残也笑了笑,因为他说出去之后,才觉察到自己的言语多么的幼稚。 江湖上无论是谁得到焚经诀,纵然为了它一夜白首之后仍然百思不解,恐怕也没有人会忍心将之“放弃”。 而像朴宝英这样本就天赋过人的武学奇才来说,焚经诀的魅力是一因素,她心中不服输的傲气是另一因素。 张残想了想,不确定地说:“萧元帅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据我推测,默郁在修习焚经诀的过程中,怕是不止一次受过萧元帅的提点。” “好烦!”她的精神忽然有些紊乱,转而像是一个柔弱又失措的小女孩一样,拉住了张残的手。 张残心中不由一荡,反而握着那纤细嫩滑的柔荑,感受着那点点的温存。 她的手好软,能把人的心都柔化了。 四目相对之下,张残就那么情不自禁地凑了过去。 而此时,身后传来沙沙的声响,张残不由想起来,小慧正在这里,酣然熟睡。 张残转过头,看着小慧在睡梦中转了个身,似乎还有一段美妙的梦境,嘴角上挂着甜丝丝的微笑。 然后,张残看着朴宝英,朴宝英也看着张残,两人就那么在斜淌下的月光下,相互注视着对方,又不约而同地各自奉上最清淡的微笑。 随后,握在一起的手,也随之分开。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经过短暂的沉默之后,朴宝英出声道:“默姐姐确实说过她曾受萧元帅指点,不过可惜的是,她并不懂得将其中的要领,该以何种方式分享给宝英。” 张残听了并不意外,就像聂禁也不懂得如何分享那套步法的心得一样,某些感悟,是很难用语言去表达和描述清楚的。而高深的武学,若是听信含糊不清的解释,怕是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严重的,走火入魔也不是不可能。 随着朴宝英又叹了一口气,张残怕继续这个话题,会引来她更多的惆怅和更糟糕的心情,便挠了挠头,看似很老老实实地说:“其实最开始的时候,我还以为宝英是要来拿河图的。” 这忠厚的表情自己转换得如此自然,张残自觉的至少能打十分! “如果这几天里,宝英还是不能突破的话,也只能为求自保,继续与张兄作对了!” 朴宝英侧着脸,悠悠地说。 张残忍不住生出一阵失望,不过两人之间各有各的立场,他也无话可说。或许是因为刚才手心贴着手心的短暂温存,张残想到至少这一次,朴宝英还给自己打了个作对的招呼,总的来说,他自己还是有了一点点的欣慰。 “宝英是不是参与到了金轩麟和那个什么皇子之间争斗?” 朴宝英也不肯定,也不否认,只是眨巴了一下大眼睛:“世上哪里没有争斗?” 张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刚才完颜伤提议把小慧转移到更安全的地方,但是张残左思右想之后,却发现世上哪里还有什么安全的地方? 最后,张残只能说,我的女人,我自己守着,何须他人庇护。 “这个女人,很不简单!”聂禁都走了出来,审视着朴宝英离去的方向。 张残笑了笑,解释道:“宝英身上既有真龙之血,又有凤凰胆。既修习阴阳真气,又精通琉璃宝典。现在,她正在参悟焚经诀” 耸了耸肩,张残续道:“以上任何其一,都是常人梦寐以求的。而现在,却都青睐在她一个人身上,何止不简单!” 聂禁哦了一声,然后认真地说:“我们去杀了她!” 张残失声道:“什么?” 聂禁笑了笑,转而正色道:“张大哥你被她骗了” “等会!”张残忍不住做了一个打断的手势,转而感觉很荒唐。长出了一口气后,张残正色道:“聂老弟先别说话,先让我自己好好思索一番!我想自己搞清楚,究竟哪里被骗了!” 聂禁无所谓地笑了笑,反问道:“张大哥不会是故意以思索为借口,然后拖延时间,想去放过那个女人吧?” 张残很肯定地摇了摇头:“这次,我就是想自己想明白!” 第398章 两人索性在房顶上坐了下来。 或许有很多人遐想过,漫天的星光下,温柔的月色下,如果陪在自己身边的,正是自己魂牵梦绕的那个人,该有多好。 然而事实就是,更多的情况下,陪伴你的,只有那如水的夜色。或者,从头到尾都和你生死不离的好兄弟。比如说,张残身边的聂禁。 爱人和兄弟之间,在某些时候,真的很让人难以掂量孰轻孰重。 只是短暂的思考,张残有了一些头绪:“在我说到萧元帅曾经帮助默郁修习焚经诀的时候,宝英,额,朴宝英的心态出现了异常。” 聂禁却是笑着说:“张大哥不妨继续亲昵的叫她名字,无须连姓也一并叫出来,语气显得太生硬了!” 张残哈哈一笑,也不尴尬,继续分析道:“当我感觉到她的不自然时,她却就势拉住了我香喷喷的手,再一次用美人计,让我没有对她的失态生疑。” 当张残说到“香喷喷的手”的时候,聂禁躺在房顶上几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张残故作不悦地说:“聂老弟这是干嘛?张某很认真的在自我检讨哩!” 但是说完之后,张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嘻嘻哈哈过后,聂禁才收拾了笑意,很认真地问:“所以呢?” 张残皱着眉:“萧元帅临死之前,唯一见过的人便是张某。宝英,额,朴宝英” 看着聂禁再度捧腹的样子,张残也是无奈地笑了笑:“好吧,深刻就是深刻,绝不是嘴上和脸上的冷漠,就能轻易否定的。” 眯着眼睛,张残一边回忆一边说:“上次在蒙古军营里,宝英就因焚经诀的瓶颈,主动现身并和张某冰释前嫌。现在想想,好像没那么简单!” “她现在又因瓶颈的问题,竟然又从大同府追到了上京城,难不成吗,她觉得张某是帮助她突破的关键?” 聂禁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张大哥分析的,确实和我想到了一起!其实印证的方法很简单,只要她再次没有任何理由的现身在张大哥的身边,那她绝对就是在利用你!” 张残沉默了一下,心中只觉得一阵疲乏。 就像上一次被朴宝英利用一样,他总觉得,无论如何两人都有过一段短暂而刻骨铭心的回忆。那么无论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心平气和的商量的,何必非要搞得这么复杂,这么富有心机! “下次她来的时候,张大哥还会拦着我吗?”聂禁看着张残,好整以暇的笑着。 张残张了张嘴,又摇了摇头,垂头丧气地说:“我不知道。” 聂禁也不生气,转而望着夜空,似在不解地问:“人,为什么非要有复杂的感情呢?” 张残也是把头看向了夜空,复杂地说:“或许是因为,我们终究都是人吧!” 一大早,张残就出去买早点。 小慧怀了自己的骨肉,而久不在小慧的身边,虽然有杨小花伺候着,不过自己“本职”该做的,也需要表现一下。 其实早到五花八门的各种美味小吃的摊位前,张残才猛地想起,好像自己根本不知道小慧喜欢吃什么,又不喜欢吃什么。 不过无所谓了,反正心意得尽到。 刚一转头,张残就见到了金轩麟一闪而过的影子。 这家伙是故意在自己面前现身的,张残可以通过他的步伐和故意外泄的淡淡气势而肯定。想了想,张残还是追了过去。 安静的茶馆里,张残刚坐下,金轩麟便开门见山地说:“金某还是那句话,只要张兄将河图交给我,任何条件,金某都倾尽全力满足!” 张残左右看了看,才讶然道:“殿下似乎对张某的行踪了如指掌,不知殿下放了多少眼线在张某的身边?这些人竟然高明到令张某半点也察觉不出来!” 金轩麟显然有些不愿和张残岔开话题,不过还是回答道:“张兄或许不信,金某只是猜测出来的!” 他看着张残手中的早点:“人之常情罢了,一点也不难推断。” 要知道张残现在的精神力和感官的灵敏何其强大,不可能有所谓的眼线能逃得过张残的感知。而一路走来,张残一点异常都未发现,那么看来,自己的行踪确实是被金轩麟推测出来的。 所谓的人之常情。 张残释然之余,又对金轩麟生出了不少的警惕。 “金某何尝不知索琳和完颜兄之间的情投意合?其实在下早就做了打算,一旦将索琳带出上京城,就会用狸猫换太子的方式,再将索琳送到完颜兄的身边。” 这话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是不得不说,确实让张残的心里大为受用。 而完颜伤昨天所说的,关于金轩麟在他面前“显摆”,张残其实觉得,或许只是完颜伤嫉妒金轩麟之余,有些想当然的“听者有心”罢了。 当然,要说张残因此就会金轩麟相信,那也是绝对是在说笑。所以张残若无其事地说:“殿下何不现在就向金国的皇上退婚去?” 金轩麟忍不住笑道:“张兄未免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首先来说,皇室的威严,就算是金某,也不能随意践踏!倘若金某前一句将退婚二字说出,那么在金某还未踏出皇宫之前,肯定会收到索琳突然生命暴毙的消息。” 金轩麟微笑道:“届时,皇榜一贴,说索琳公主天妒红颜,不幸离世,是以不能完成婚约,来以此借口,去挽回皇室的颜面。” “张兄确定,要金某这样做吗?” 张残赶忙把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张某没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可能!” 金轩麟笑了一下,转而面色阴郁地像是能拧出水来一样:“这种事情发生在皇室之中,根本不以为奇!金某的名字,也曾经差点荣登在因病暴毙的皇榜上。” 在张残很意外的注视下,金轩麟再次认真地说:“时间紧迫,我再不回去,会令我身边的人觉察到!请张兄高抬贵手,这次若是不能带着骄傲的成绩返回高丽,在下真的性命攸关!” 张残这才知道,原来金轩麟身边的人,或许也不是他信任得过的心腹。很有可能还是被安插在他身边的无间道。 张残嘻嘻一笑,扬了扬手中的早点:“真不好意思,我的时间也紧迫。金兄的生死,根本不能和张某内人的饥饿相提并论。” 张残刚刚站了起来,金轩麟也是豁然而起:“张残!” 在决定和金轩麟见面的时候,张残就不怕麻烦的把所有早点全都提在了左手,怕的就是金轩麟翻脸的时候,自己的右手不能及时拔剑。 “金兄还有何指教?”张残收拾了笑脸,淡淡地问。 金轩麟长出了一口气,虽然他放松了气势和紧绷的神态,但是张残可不会掉以轻心。 “很早的时候,宝英的命就是我救得,如果我让她现在就嫁给张兄” 如果没有昨晚的分析的话,说不得张残还真的会有些意动,不过张残却不能表现出来,不然的话,自己的冷笑和拒绝,也很有可能会被朴宝英生出疑心。 “此话当真?”张残显得很急迫的打断了金轩麟。 金轩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肯定地说:“绝无半字虚言!” 张残随即点头道:“一言为定!但是不是现在!” 张残解释道:“金兄昨晚也看得出来,我方的人正想拿河图对金兄大做文章,不过金兄大可以放心,无论如何,最后张某一定会将它送到金兄的手上!” 金轩麟不是没有想过,因河图他会被狮子大开口。不过他似乎一点也不在意这些,想都不想地说:“多谢张兄!” 张残笑了笑:“多谢金兄才是!” 金轩麟显得轻松了很多,最后诚恳地说:“河图真的对我来说太重要了,为了得到它,我连命都能豁出去。” 这就不是表决心了,而是一种威胁,张残不由就冷笑了一声:“金兄的义无反顾,张某敬佩!” 在这里,很难得的第一次出现非主角的世界。 “果然还是宝英的名字管用!”金轩麟话音刚落,朴宝英却摇了摇头:“殿下心切之下,还是上当了!张残最后一句话,其实已经将他之前的谎言彻底给暴露!据宝英对他的了解,若是他还像之前那样对宝英珍而重之,他的回答,绝不是对殿下威胁的反击。而是诸如有了宝英,他绝不会在乎什么区区河图等此类的话。” 金轩麟一颗欢畅的心,又沉到了谷底,森然道:“若是他不能给我河图,我必会让他付出痛不欲生的代价!” 也得感谢这么一耽搁,一进门就刚好看见小慧洗漱完毕,张残满头大汗的将早点递了过去:“刚好!饿了吧?” 小慧还是第一次被张残这么献殷勤,看着张残那额头上的汗,忍不住一阵失神 窝在院子另一边的完颜伤不由轻叹道:“人生如戏,全靠演技。” 聂禁也赞许道:“别的不说,临门一脚的时候转眼间逼出这么多汗,张大哥的内力也是精进得如此之快。” “但是用在这个地方,骗小慧这种什么也不懂的小姑娘,未免太下作了!” 聂禁仍然赞许道:“话不能这么说!至少已经起到了想象中的作用不是吗?你看看嫂子,用洁白的小手给张大哥拭去汗珠时的颤抖,吆嗬,这距离贴近的,怕是要亲上了吧?这大白天的!” 完颜伤深以为然地说:“还是张兄有手段,略施小计,便轻而易举就让小慧姑娘眼眸之中感动得雾气腾升,俏脸也羞红娇艳。毫不客气地说,此时的小慧,因张兄表现出来的贴心显得婀娜多姿,风华万丈,简直是掩不住的万种骚情” “你他妈会说人话吗?” 张残猛地转头,朝着完颜伤怒吼。 “哈哈哈哈” 完颜伤和聂禁同时捂着肚子,哪有一点点的高手风范,躺在地上打滚。 小慧却愣了一下,她又怎么能听得到完颜伤和聂禁的窃窃私语,不解地责怪道:“怎么好端端的骂人?” 张残黑着脸:“没事,你继续!” 说完又把脸凑了过去,让小慧继续给自己擦拭那因劳累沁出的汗珠。 而这时,却又有不速之客进门。 “殿下请完颜大人和张大人一叙。” 说完之后,那侍卫只觉得张残的眼神中,真是阴冷的可怕。 汉人都好恐怖!果然像传言那样,他们可能连人肉都吃!这小青年怕怕的想着。 一进门,居然连皇甫曼妮也在,倒是让张残有些意外。 前一阵子,眼前的这一伙人还在商讨着怎么将皇甫家赶尽杀绝,然而一转眼,竟然似乎又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大家又其乐融融的围聚在一起。 不过在看到完颜仲康、完颜无我、慕容家两兄弟、端木拜月和上官艾之后,张残又觉得有些释然。 这一个个玩弄权术的精英聚在一起,真的任张残想破了头,都脑补不出比眼前这更为肮脏的阵容了。 那么再不可能的事情发生,也就像一呼一吸般,显得多么的正常。 “曼妮今天怎么没有和金轩麟打闹在一起?” 张残很想也显得正常一点,不过终究没有那么大的心,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皇甫曼妮皱了皱眉,将手中的茶杯放了下来,轻抿了一下鲜艳的红唇,有些不解地说:“张兄才回来不到两天,曼妮却觉得连这清香茶水的味道,都越来越怪了!简直都有些污臭!” 完颜无我却打着圆场,笑道:“张兄误会了!曼妮接近金轩麟,只是想通过自己的努力去影响金轩麟的一些决定罢了。” 这就是政客,把美人计说得都这么委婉,绝不是作者故意罗嗦去凑字数。 张残哦了一声,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果然物尽其性人尽其能,毕竟这是曼妮拿手的绝技。” 皇甫曼妮笑了笑:“多谢张兄夸奖!不然的话,拓跋俊然是怎么被逼走的。” 张残怒目圆睁,完颜伤却把张残拉到座位上,摆着手道:“算了算了,正事要紧!” 张残气哼哼地坐了下来,然后低声道:“老哥不是在担心我吵不过她吧?” 完颜伤登时像是佛家子弟见了真佛一样,虔诚又庄重地说:“关于张兄的能力,在下从未有过任何怀疑!” “嗯!”张残这才满意的点头。 第399章 “那位冷光幽冷兄呢?”完颜无我先问了这么一句。 不用想,完颜无我肯定是想着去招揽冷光幽。而且如果张残没有猜错的话,完颜仲康应该也很想招揽冷光幽。 不过因为慕容鹰被冷光幽侮辱式的打败,完颜仲康出于部下间的和谐氛围的考虑,因此表现的并没有那么积极。 “冷兄性格超然,不是那种拘泥约束于一个地方的人。那天和张某见过一次之后,便不告而别了。” 那天的见面,两人算是吵了一架后,张残就再没见过冷光幽。当然,虽然两人之间虽然闹得不愉快,但是这并不是张残不担心冷光幽的原因——以冷光幽的实力,除非当世的那三个武学巨匠向他出手,不然的话,又有谁是他一剑之敌。 完颜无我哦了一声,神色之间毫不掩饰的显得有些遗憾。完颜仲康却是暗自出了一口气,脸上紧绷的神情平缓了许多。 这两兄弟到最后,肯定也会斗得你死我活,那么完颜无我不能招揽到冷光幽的话,完颜仲康自然会觉得少了很多的压力。 “河图到了最后,还是送给金轩麟为好。”完颜仲康慢条斯理地说,“金轩麟得到河图,等于就是满载而归。而高丽王的宠妃见金轩麟势大,只会更加对金轩麟打压。届时高丽王朝会因皇位的争夺之战,暂时就无暇他顾。” 上官艾嘀咕了一声:“这东西真有那么重要?” 完颜仲康笑着说:“是高丽的阴阳仙师欲得河图,金轩麟若是玉成了阴阳仙师的心愿,自然会得到阴阳仙师的支持。届时,金轩麟岌岌可危的处境,便能够得到翻天覆地般的逆转。” 说白了,阴阳仙师在高丽的地位,已经凌驾于皇权至上,成为了近乎于“神”的象征。他一句话,即使是高丽王也得好好掂量掂量。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的道理,在座的人自然都懂。 端木拜月却是摇了摇头:“阴阳仙师不理世事多年,像这种高人,绝不可能轻易插手到这些俗事之中。所以我敢断定,金轩麟就算得到所谓的支持,也是极其有限,并不能代表着金轩麟已经稳登高丽王的宝座。” “再者,宫廷内部的争斗何其凶险,然而近十年来,金轩麟每次遭逢巨变,却屡屡度过难关,逢凶化吉。可以想象得出,金轩麟的智计绝非等闲之辈,他的心性,也肯定早已习惯了笑里藏刀,口腹蜜剑!” 见诸人都是一边思索着一边点头,端木拜月笑了一下,继续道:“所以,想要用所谓的雪中送炭来打动金轩麟,是一件痴心妄想的事情。我们也不能用‘知恩图报’这种人之常情,妄想来打动或者控制金轩麟。” “相比较来说,我更愿意将来的高丽王,是一个无论智计和权谋,都平平无奇之辈。” 完颜仲康的分析,若是切合“眼前”的话,端木拜月所看到的,自然更为长远。 就像张残刚刚买早点,被金轩麟简简单单的“推测”出来一样,这样的人要是当了高丽王,那么一旦他想出兵中土,肯定会给中土带来毁灭性的破坏。 “有的时候,不妨做些锦上添花之举。所以我觉得,将河图转赠给高丽王的宠妃,让他们更加摧枯拉朽般将金轩麟毁去,且不论他们对我们的示好是否感激,只是于长久来说,其隐性利益,就要远超我们帮助金轩麟。” 打个比方,倘若现在金国和高丽开战。金国希望高丽的王是智计高绝的金轩麟?还是希望高丽的王是平平庸庸的无能之辈? 这个选择再简单不过了! “不过——” 张残拉长了语音:“端木兄为何可以肯定,那个宠妃的儿子,一定不如金轩麟呢?” 端木拜月笑了笑,淡淡地说:“金轩麟孤掌难鸣,势单力薄,但是被打压了近十年,依然处在太子的位置上。由此不难推测,金轩麟的敌人是多么的幼稚。” 这个道理确实很简单,所以张残哦了一声,也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毕竟,他又不知道高丽内部是怎么个情况,不知者不罪嘛! 当然,他虽然这么宽慰自己,心里却还是有些懊悔自己还是不动脑筋。 刚才的时候,金轩麟已经很清楚的向张残道明他自己的状况,什么差点被因病暴毙啦,只能躲过自己的侍卫偷偷出来啦等等。 透过这些讯息,然后只要稍作组织和斟酌,就不难将以上种种推测出来。 “端木兄言之有理!” 哪怕是被否定的完颜仲康,都没有任何异议的点头支持。 而在座的人,也似乎早已经习惯于听端木拜月侃侃而谈:“金轩麟不用管他,届时只要将河图送与他的敌人,他听到消息后,只会夹着尾巴逃回高丽。那个宠妃,够他忙活到焦头烂额了。” 看着完颜伤欲言又止的样子,端木拜月微笑道:“完颜兄无须担心,若金轩麟后院起火,他还哪有功夫呆在上京城里!而良辰吉日未及,他就想带走索琳,陛下可以很轻易的拒绝他。照我猜想,短时间内,高丽的内斗休想终止,金轩麟自然也无暇抽身再来踏足中土,甚至,他此次回到高丽还有没有命在,都是未知之数哩!” 完颜伤很明显放松了不少,与张残对视了一眼后,他终于也宽心的笑了出来。 “绿萝姑娘。” 张残没进屋之前其实已经知道了绿萝,不过他还是挠了挠头,略显不好意思地说:“啊,不知道你也在,我直接推门就进来了!” 严格来说,绿萝只能算得上做客在这里,因此她自然不会生出不悦,反而更是有些欣慰地说:“张公子显然也把绿萝当外人了!” 绿萝这个“也”字用的很巧妙。 她在见到张残连门都不敲就进来,显然认为张残和小慧之间的关系大有进展,已经熟络到无须繁文缛节的地步。 小慧是她最宠爱的丫头,她自然乐于见到小慧的夫君,能好好待小慧。 张残打了个哈哈,然后说道:“那你们聊,我出去。” 说完话,但是脚步一点也没动。 绿萝招了招手,那张残只好就勉为其难的坐了下来。 “绿萝走后,张公子一定要善待小慧,不然绿萝定不饶你,知道吗?” 说老实话,绿萝的威胁,张残听一辈子都听不腻。 人美,琴艺高,嗓音独特动人。有的时候,你真的很怀疑,凭什么所有的好处,都被一个人全都霸占掉。 而张残这才想起,绿萝也准备随着金轩麟,去往高丽一行。想到金轩麟此次一别,很有可能尸骨无存,张残不由惊道:“绿萝小姐不能将行程推后几天吗?小慧肯定也舍不得和你分开的!”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谁敢保证金轩麟在争斗之中,绿萝不会被敌人误伤。 小慧也是有些哽咽地说:“小慧从小到大,都没有和小姐分离这么远过。” 绿萝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她轻轻的抱着小慧的肩膀,惆怅地说:“到了最后,总是要分开的。不是生离,就是死别。” 她说这话的时候,明显是情到深处的有感而发,就是不知道她这种感触,源自于对完颜轻扬的思念,还是源自于对小慧的不舍。 “好啦!”绿萝转而就恢复了常色,调皮地眨了眨眼:“快则半年,慢则三载,绿萝就会回来的,到时候,就能看见小慧白白胖胖的小娃娃了!” 别看小慧生活在青楼,此刻居然俏脸一红,平添了几分羞涩的媚态。 张残这时赶忙倒了一杯水,送到了小慧的手上,还心有余悸地说:“你现在可不能出现什么大的情绪波动” 小慧嗯了一声,又在绿萝的拥抱下,险些落泪的通红双目也平缓了过来。 “这茶的味道这么怪!” 张残不由想到皇甫曼妮也是说茶水难喝,便笑着说:“那是因为我回来了。” 这回答的完全风牛马不相及。 “你说,绿萝小姐会不会看上金轩麟了?” 等绿萝走后,张残就有些忍不住地问。 小慧摇了摇头:“小姐对完颜公子用情极深,绝不可能这么轻易的就转而对另一个人动心。最多,也只是对金轩麟有些好感罢了!” 张残长出了一口气:“哦,这样啊。” 看着张残如释重负的样子,小慧不由撇了撇嘴:“怎么,知道小姐没有倾心于他人,你很高兴喽?” “哈!”张残先是随便发了个感叹,然后才笑着说:“绝不是小慧想象的那样子!只是并不觉得金轩麟算得上绿萝姑娘好的归宿罢了!” 见小慧不信的神色,张残考虑了一下,低声道:“金轩麟近日可能会遭逢杀身之祸,所以,我并不想让绿萝姑娘与之同行,怕受到意外的伤害。” 小慧吃了一惊:“那怎么办才好!” 办法张残早就想好了:“小慧这几天多劝劝她” “小姐认定的事情,是很难被动摇的!”小慧想都不想的摇着头,认为这并不可行。 张残哦了一声:“没事,实在不行的话,到时候我去把绿萝姑娘给绑走就是了。” 小慧眨了眨眼:“这算什么好办法?” 张残也摸了摸小慧的秀发:“能成事的,都是好办法。” 小慧左思右想,然则对于个性倔强的绿萝,她也想不出其余的办法,最后也只能点头说:“你一定要保护小姐的安全!” 忽然之间,张残就想到了婉儿。 辞别婉儿的时候,她也是这么得挂念萧雨儿,也曾经这么殷切的看着张残。 记得当时,自己信心满满地说,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到萧雨儿。然而现在,张残只能强力的控制自己,不去回想萧雨儿的处境。不然的话,张残的心都在滴血。 “好吗?算小慧求你了!” 小慧摇着张残的胳膊,一如婉儿那种殷切的眼神一样看着自己。 “我尽量!”张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居然连一句硬气的肯定都不敢轻易道出。 坐在楼上的雅间内,看着窗外的电闪雷鸣及倾盘大雨,李越叹道:“一场秋雨一场寒,时间过得真快!” 对于时间的感慨,很容易勾起人的情怀,因此张残不由就接过了话茬:“岁月总是不饶人的!想想幼年时捉虫子的乐趣,竟然就像昨天一样,那么贴近,又那么遥远。” 都是一阵沉默之后,反而是张残先直入主题:“李兄是为河图而来,对吗?” 李越先是愣了一下,转而笑着说:“如果张兄不愿意此等异宝流落他国的土地上,张兄大可以珍而重之的守护好它。” 张残眉毛一挑,笑着说:“原来李兄并不是金轩麟的人!” 李越双目一亮:“张兄似乎已经知道了不少内幕了!” 不待张残回答,李越笑着说:“没错!那么张兄会否拒绝李某的提议?” 张残脸不红心不跳地说:“李兄一句话,便断了张某奇货可居的念想?” 李越摇了摇头,诚实地说:“李某并不认为自己的话有多大的说服力。不过,张兄后来的时候,有去见过齐绝的孙女吗?” 守卫大同府的时候,齐绝也说他的孙女小彩,想见张残一面。当时张残因为怕触景生情睹物思人,并不放在心上。然而现在经李越这么一提,他立刻觉察到,恐怕事情并不简单。 “李兄想说什么?”张残皱着眉问道。 李越想了想,又摇头道:“很多事情,亲眼看到,亲耳听到才算真。如果张兄真想知道答案的话,五年之内,不妨抽空去拜祭一下小珠的坟茔,然后再去找小彩求证。” “我只能说,这件事在下和倩儿,全都是无辜的。” 张残的一颗心终于乱了,一种复杂哀伤又愤怒的情怀涌上了后脑:“小珠并不是因地震之故而死,对吗?” 李越仍旧是微笑:“也是也不是!” 张残二话不说,啪地一声,将河图拍在了酒桌上:“这是你的了!请李兄将真相告知张某!” 李越定定的看着桌子上金灿灿的河图,又定定的看着张残。 第400章 看着张残拍在酒桌上的河图,李越的渴望虽然没有表现在脸上,但是他的身子,却再难保持刚才的轻松。 又将目光移动到张残的脸上,李越刚刚张嘴,却是和张残一样,同时面色一变。 李越还好,他只是感应到了些许的异常。 而张残这边,转眼间汗如雨下。 那个东瀛女子再次而来,不惜消耗大量的精神力攻击张残的思海。 李越看在眼里,自然明白现在的张残,可谓是凶险万分,动弹不得。如果他现在伸手,河图必定唾手可得。 然而并不是所有被称为“敌人”的人,都是那样的不堪和下作。他此时却是抽出长剑,凝神戒备,反而为张残护法。 下一刻,轰隆一声,宫本灭天轰碎了窗栏,一脚迈了进来,双掌连拍李越的长剑。 宫本灭天都没有想到,李越居然会如此仗义,竟然为张残拦下了自己的攻击。 虽说宫本灭天意外之余又临时变招,但是李越毕竟是左手剑,剑招转换并不无懈可击。 兔起鹰飞的一瞬间,两人便交手完毕。宫本灭天伤害张残不得,而李越也同样没有将飞身而来、处在半空无处可借力的宫本灭天逼出窗外。 宫本灭天哈哈一笑,反问道:“李兄难道忘了自己的手,正是被张兄斩断的吗?” 李越也是微笑,横剑于身:“这个仇,李某更愿意自己亲手去报,何敢劳烦少天皇阁下。” “那么,李兄认为,可以挡住在下几招?” 宫本灭天直接去问李越能挡他几招,显然是有着强烈的胜券在握的决心,同时也是对李越的小觑和嘲讽。 李越完全不为之动摇,反而欣然道:“少天皇的强烈信心,李某岂会不知!毕竟李某不止一次亲耳听到,少天皇要取张兄性命的豪言。” 然后李越又故意看了看张残完好的双臂,反击之意不言而喻。 这真的是戳到了宫本灭天的痛处。 宫本灭天渡海而来,本来就是为了找张残等人,报了他弟弟宫本仇视的断臂之仇。甚至为了这个仇怨,连本来已经在南海的争夺战中占据的上风,他都气愤之下弃之不顾。 可惜,种种原因之下,不但张残等人现在还活蹦乱跳的,跟随他多年的四大护法,却一个被张残宰了,又一个反而被聂禁断了一臂。 当真是新仇旧恨涌上心头,宫本灭天面色当即就沉了下来。 而李越却是爽朗地笑着,并在大笑之中,长剑也像是因笑而颤抖一样,那轨迹根本令人无从琢磨,却毫不客气的刺向宫本灭天。 宫本灭天再回过神来,已经慢了半拍。虽说李越并不擅长左手剑,但是哪怕是差了李越好几个档次的庸手,最基本的左右平衡,他们都肯定能够掌握得到。 不得已之下,宫本灭天倒飞撞破身后的木质隔墙,隔壁包间的食客,自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吓得纷纷作鸟兽散。 再说张残这时又被这东瀛女子偷袭,甚至虽然看不见她那颇有个性的“长驴脸”,却依旧能清晰地听到她充斥在自己耳边的冷笑。 紊乱又层层叠叠的记忆,交错纵横在张残的脑海之中,偏偏那低沉的冷笑声又不住在耳畔萦绕,怎么也挥之不去。 张残的眼前,尽是以往经历过的所有事情的片段,闪电般飞速而过。而耳朵里,又是这辈子听过的所有声音,全都一下子轰然而来。 可以说在这眨眼之间,张残真的觉得从自己记事的那一刻起,到现在,他又一模一样的重新活了一遍。 而张残更知道的是,倘若自己无法承受眼前的“幻象”和耳朵的“幻听”,并因此昏睡过去的话。那么当自己再度醒来的时候,这些所有的记忆就会永远离自己而去。 忽然之间,一个自己从未有过的记忆,虽然一闪而逝,却仍旧被张残捕捉到。 “舍利子,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口鼻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集灭道,无智亦无得。” 同时,一段复杂又深奥的铭文,低声在张残的耳边回彻,又轻轻在张残的眼前掠过。 最后,张残的耳中和眼前,同时像是水落石出一样,浮现出四个大字——金刚不坏! “心无罣碍,无罣碍故,无有恐怖,远离颠倒梦想,究竟涅磐。” 江秋依然是那个江秋,负手孤立在僻远的栖龙山上,俯视着整个世界,又啸傲着整个世界上的英豪。 宫照玉说的没错,段旭日在知道自己曾授业于江秋手中,那么哪怕自己只修习了一指头禅和拈花指法,段旭日也必须要把自己除去。 因为谁也不敢保证,手段通天彻地的江秋,究竟有没有把金刚不坏的口诀,深藏在张残记忆的最深处。 不生不灭,不垢不净。 无受想行识,无眼耳口鼻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 张残就那么睁开双眼,然后隔着无数道厚实的墙壁,朝着那一脸惊骇,并喷出一口鲜血的东瀛女子,微笑了一下。 然后张残像是后背生眼一样,右手回撤,一把将倒飞而来的李越舞了一个半圆,成功化去他体内的力道后,轻轻将他推送在他之前的座位上。 “张兄小心!” 李越嘴角溢出一丝血迹,高声叫道。 刚才和李越之间,宫本灭天虽然出手慢了半拍,但是他自身的实力远在李越之上。因此纵然落入下风,却拼着受了些许的内伤,将劣势扳回。 他已经和朴宝英结合,体内的真龙之血何其霸道,那逆天的自我愈合力,也早就在呼吸之间将他的内伤治愈。 待他一掌震碎李越的长剑之后,更是达到了气势如虹的顶峰,呼啸而来。 张残刚刚将李越送回座位上,李越便惊叫了起来。而宫本灭天何等高手,岂会错过张残后背空门大开的绝佳时机。 双掌同时拍在张残的后心之上:“张兄别咦?” “砰砰”两掌,宫本灭天却觉得宛如击中了一方柔韧的铜墙铁壁上一样,自己的真气竟然无法侵蚀张残的经脉。 张残闷哼了一声,却是被宫本灭天这两掌,“推”得在地上翻滚了一个跟头。 豁然而起,在李越那惊骇到无意识的眼神注视下,张残拍了拍身上的灰尘,笑着说:“万幸张某有一个贤惠的妻子,不然的话,这衣服上的灰尘污垢,自己绝对不能清洗干净。” 宫本灭天也愣在了原地,看着张残完好无损的样子,瞠目结舌,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然而张残还没有得意多久,异变又生。 两条宛如白蛇一般的云袖,滚滚而来,像是当真生出了双眼一样,云袖更比闪电迅捷,咬住酒桌上的河图,飞逝而退。 “琉璃云袖!”张残惊叫了一声,心神失衡之下,那种“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的境界顿时告破。 “哇”地一声,宫本灭天的掌劲又席卷了张残的全身,震得张残喷出了一口鲜血。 刚才的金刚不坏,是因为江秋在张残的记忆中,保留了他对金刚不坏的感悟。因此张残只是借助了江秋赐予自己的感同身受,才成功的挡住了宫本灭天的双掌。 现在张残这么一惊,自己的心都慌了,更不用提维持着那种神奇的境界了。所以宫本灭天还未完全散去的掌劲,又建立了奇功。 李越这是高叫道:“千万不能让朴宝英得到河图!她只忠于金轩麟!” 他还没喊完这一句,张残和宫本灭天早已经飞出窗外,刚好看见朴宝英微微仰着头,正注视着夹在指间的河图。 朴宝英扬起的右臂太过光洁,以至于那截衣袖,顺着她那纤柔的肌肤滑下,几乎将她晶莹如玉的手臂,完全呈现在张残和宫本灭天的眼前。 她转而一笑,也不只是因为玉臂全露而羞涩,还是因为得到河图而兴奋,俏脸上抹过一丝嫩嫩的腮红,美丽得足以颠倒众生。 “把河图交出来!”宫本灭天冷声道。 朴宝英根本不看宫本灭天一眼,转而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张兄怎么说?” 张残的气势如宫本灭天一样,将朴宝英牢牢锁定,他不敢有半点分心,淡淡地说:“宝英现在这个时候,似乎并不益于动手。” 朴宝英正值焚经诀的瓶颈,并久久不能突破。在这样的困扰下,除非她真的不怕死,选择在对敌张残和宫本灭天两人的压力中超越自我,不然的话,这样的困扰确实很容易令她丧命。 要知道,只有主角光环,才能在生死一线之中突破,并功力大进。其余的阿猫阿狗,都是傻b一样,不过是主角踏上巅峰的绊脚石罢了。 哈,这么讽刺一句,作者心里感觉好爽。 一声娇笑,朴宝英美目闪过令人心醉般的奇异色彩:“两位有几斤几两,宝英再清楚不过!所以还是乖乖把路让开,恭恭敬敬的目送宝英离去。” 宫本灭天冷哼了一声:“宝英今非昔比,无怪乎如此目中无人!难道宝英真的不怕,待在下功力重回巅峰之时,首先拿你开刀!” 张残也不止一次听宫本灭天说,他好像为了降服凤凰胆,而损耗太多真元,以至于现在都不是他的巅峰时刻。 当然,这种说法,张残其实一直觉得宫本灭天是在吹大话。 朴宝英却没有任何怀疑之色,反而轻声道:“对比少天皇此刻的阴寒,宝英还是更加怀念你榻上的温暖。” 张残顿时生出一种不可遏制的嫉妒之心。 他不是不知道朴宝英为了化解体内真龙之血的火毒,而选择和有凤凰胆护体的宫本灭天交合。然而知道是一回事,此刻竟然亲耳听到这个事实经朴宝英亲口说出,他还是觉得心里无比的悲凉,同时他也根本忍不住,怒视了宫本灭天一眼。 而此时,朴宝英两条云袖交错乱舞,琉璃宝典的武功运用得堪称神乎其神。 那诡变百出的两条云袖,有如两只翩翩起舞的蝴蝶一样,你追我逐,又密不可分,一直缠向宫本灭天。 宫本灭天哪敢轻敌,双手左右并用,连斩两记手刀,全都是狂光刀法的刀意。 大巧若拙的狂光刀法,碰上绚烂多姿的琉璃云袖,确有一种以不变应万变的超然。 “张兄还不出手助我!”宫本灭天喝道。 他不说话还好,一说话张残当即吼道:“我他妈凭什么帮你!” “意气用事,张兄这辈子都不可能有什么大出息!” 宫本灭天不屑了一声,手刀划空而来,又破空而去,竟然每每能够以玄之又玄的轨迹直斩云袖的顶端。 “砰砰砰砰”的气流撞击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宫本灭天却是有苦自知。 朴宝英琉璃云袖角度刁钻,如若他真的有一把实质的武士刀在手,就能够彻底发挥出狂光刀法的威力。此时以手代刀,终究逊色一筹。 兼且朴宝英更有阴阳真气,每次激烈的真气碰撞之后,那反震的力道一次比一次凶狠,而朴宝英却是借力打力下,愈发的轻松自如。 一声长啸,宫本灭天又一次反击之中,不得不顺势借着反震之力,倒飞出去。 落地之时,一抹煞白,在宫本灭天的脸上旋即逝去。 朴宝英却是咯咯一笑:“下次再这么不听话,殿下真的就要客死他乡哩!” 转而又望着张残,朴宝英再次眨巴了一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念在张兄为宝英吃醋的份上,就不给张兄苦头吃啦!” 说完之后,一个曼妙的转身,朴宝英如仙魅一般似慢实快的飘然而去。 以宫本灭天的涵养,都被气得跺足:“张兄难道看不出来,朴宝英是在故意激起张兄的嫉妒之意,好将你我分化逐个破之?” 张残点了点头:“这是阳谋,张某不得不中计,少天皇阁下有什么话说?” 宫本灭天气极反笑:“张兄真是性情中人。” 张残再次点了点头:“还有吗?” 宫本灭天又是哼了一声:“在下懒得和张兄费唇舌!告辞了!” 长剑一指,剑尖直指宫本灭天的后心,张残微笑道:“何不让张某送你一程!” 第401章 宫本灭天被朴宝英所伤,这对于张残来说,那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小人物的生存法则告诉他。绝不能因为什么道义上的谴责,就这么放任宫本灭天离开。 又是一道卓立的身影现身在宫本灭天的身后,李越虽然嘴角溢血,发丝有些凌乱,但是站在这房顶上凭风而立,衣袂飘飘,却不仅不显半点狼狈,反而更增了几分仙风道骨之意。 背腹受敌,宫本灭天强自压下心头的慌乱,保持着心头的澄明。 他现在连换个站位,和张残李越形成三足鼎立之势都不能。因为张残和李越,都一眨不眨地盯着宫本灭天,寻觅着他身上的破绽。 妄动之下,只会引来两人雷霆般的一击。 然而就这么强绷着精神,也不是长久的事。就像琴弦一直紧绷,终究会因不堪负荷而断一样。 不过令他欣喜的一幕出现了,张残忽然脸色一变,徒然转身望向了一个方向。 少了张残的压迫,宫本灭天哈哈一笑,飞身而去。 虽然李越借势攻了宫本灭天两剑,却连他的衣衫都未斩下半片。 “张兄因何放过宫本灭天,发生什么事了?”李越不解的问,同时语气中,也毫不掩饰不能杀死宫本灭天的遗憾。 张残神情有一些急躁,却还是抱了抱拳:“还请李兄恕罪。” 这么一说,显然张残不愿将实情告诉李越,虽然李越生出了些许的不满,不过张残接下来的话,令他受用了很多。 “李兄放心,刚才的恩情,张某记在了心里!张某一定会取回河图,好令贵上安安心心的坐稳高丽王的位置!” 刚才李越不仅没有趁着张残被那东瀛女子攻击时取走河图,更是悍不畏死的替张残当下了宫本灭天的袭击,因此张残感激之下,才给了他这么一个承诺。 说起来,这个承诺也是张残本来的打算,这番说辞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 然而李越还是觉得有些欣慰,并极其讶然地说:“李某还是第一次听到,张兄如此诚恳的承诺。” 苦笑了一声,张残摇着头:“败坏的声名,要补回来何其艰难。” 说完之后,张残再度拱手,飞身而逝,所去的方向,正和朴宝英一致。 朴宝英的修为,已经不是张残的精神力所能感应得到。但是她带着河图,河图又曾经和张残的血肉融为一体,因此张残才被河图的“震荡”,而分了心,从而错失了击杀宫本灭天的机会。 透过河图的感应,张残知道朴宝英被藤野新上拦了下来。 久不出手、并一直在以另一种神奇的方式修习刀意的藤野新上,竟然只三招便重创了朴宝英。 张残心里告诉自己,此次一行,并不因为朴宝英,纯粹只是为了河图不再次落入东瀛人的手中。 他脚下如飞,心底却宁静祥和,有如一汪不波的江洋一样,宽阔无际,深邃无底。 然后飞越了城墙,跨过江流,就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样,看似自由随意的驰骋着,然而所路过的轨迹,却和朴宝英完全一致,没有半点差池。 此处的一块巨石被劈为两段,那洁净的剖面,崭亮得几乎能映出一个人的面容。 这是藤野新上阻拦到朴宝英的地方。 朴宝英瓶颈未破,却正值藤野新上前所未有的巅峰,只一合,两截云袖便被藤野新上一刀震为碎片。 在朴宝英惊骇之下,藤野新上接连两刀,卷起的刀气连四周的树木杂草都被斩为齑粉。 万幸朴宝英还有阴阳真气护体,虽然吃了藤野新上一掌,但是至少不是当场毙命,转而疾驰而去。 藤野新上自然紧随其后。 现在,张残也紧随其后。 转眼间十里之地哪经得张残的奔波,这处的湍流,虽然依然逝者如斯不舍昼夜,但是河底淤泥的浑浊让未散去。河畔的水草旁,还有一滩殷红的血迹,已经吸引了不少虫蚁的叮咬。 它们只知道本能的饱餐大快朵颐,并不在乎这血迹的主人,是多么的丽质天成,惊艳众生为之失神。 即使没有亲眼看见,张残还是知道,朴宝英在这里被藤野新上一刀斩在左肩,不过藤野新上不愿搭上一只眼睛,因此又被朴宝英逞计脱身。 不过如此一来,朴宝英的气脉已乱,奔逃的脚步也慢了下来。 藤野新上则是继续面无表情的跟着朴宝英。 他久不出手,既然再度动刀,于情于理,都不可能给对手留下任何生机。 忽然之间,张残睁开了眼睛。 最后一幕,他看到朴宝英的去路,刚好被藤野新上横刀阻绝。 张残气运丹田,随着速度的提升,发出一声滚滚如雷霹雳如电的长啸声—— 一时之间,山谷里的鸟兽皆惊,还以为世界末日来临那样,纷纷慌不择路的四下逃散,上演了一场动物大逃亡的好戏。 待张残长啸声止,飞驰亦随之戛然。 朴宝英横躺在地上,洁白的衣襟已显出点点斑红,藤野新上那张比最为娇艳的美女更漂亮的五官,也面无表情的盯着张残落足之地。 张残微笑道:“张某来得晚吗?” “傻瓜!”朴宝英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着说不尽的复杂感情。 藤野新上则飘逸出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张兄确实是个傻瓜。” 张残看着朴宝英的气若游丝,俏脸煞白,这才略显尬尴地说:“藤野兄的傻瓜,请恕张某无法笑纳,毕竟张某还是不怎么习惯和藤野兄打情骂俏。” 藤野新上的武士刀划起一个半圆,被他单手倒竖在身后,转而笑道:“张兄既然不远而来甘心赴死,在下便让张兄三招如何?” “让我三招?”张残重复了一遍。 藤野新上若无其事地说:“三招内,张兄可以尽力出手,在下只守不攻。” 张残忍不住笑道:“藤野兄或许不信,即便是聂禁在此,也不可能只守不攻,接下张某的三招。” 藤野新上能看得出张残被宫本灭天伤及,张残也自然看得出他为了击杀朴宝英,同样损耗颇巨。 所以,就算藤野新上的实力有了质一般的飞跃,但是打死张残,他也不相信藤野新上能够在只守不攻的状态下,接自己三招。 换做他的师傅东瀛刀圣亲来的话,张残或许还保留几分。 “信与不信,张兄大可以来试试。” 张残目中一寒,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剑柄,却是又不忘问了一句:“藤野兄不像是言而无信的人吧?” 藤野新上忍不住摇头:“张兄莫要推己及人!在下说过的话,千金不换!” “哦!”张残笑眯眯地点头,“我记得藤野兄好像说过,在得到在下的厚背刀前,绝不用刀不是吗?” 藤野新上眉头一挑,却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哈哈一笑,张残远在一丈之外,长剑却顺势而为,因斜挑而伴着的剑风剑影,先张残的攻击之前,已然将藤野新上当头笼罩在其中。 藤野新上迅速沉淀了心神,将自己“食言”的耻辱强压了下来。 这多憋屈,换做是张残的话,就绝不会因为食言,还产生什么可笑的心理障碍了。 武士刀的刀尖映射着骄阳的白光,翻滚出一朵漂亮的光花,随之绽放。 下一刻,华光的耀眼,却将张残阴森的剑影驱散了个一干二净。 张残念了一声好,长剑连刺三剑,每一剑都随着前一剑破开气流之后,以更快出一线的速度,毫无任何阻力的顺势前突。 因此这节奏以及力道完全无二的三剑,看上去却一剑比一剑更快。终于到了藤野新上的面前三尺之处,竟然神奇的将这三剑凝结于一。 藤野新上姣好的五官显出不可置信的神色,惊诧之下,连句起码的赞誉都忘了道出。 武士刀当头劈下。 张残这一剑,已经迫得藤野新上不得不以攻对攻。 大巧若拙的狂光刀法,用那以不变应万变的无穷后势,将张残长剑的空间无情压缩,最后经过千辛万苦,又像是意料之中的简单,成功的横格住张残的剑尖。 然而张残这一招,乃是他突发奇想又超脱自我的发挥,三剑合一,岂是那么容易被阻。 “叮叮叮”三声脆响,接连点在藤野新上的武士刀上的一点。 随后两人同时一震,都不能承受对方的力道而倒退。 两人互视着对方好久,张残最后露出了一丝微笑。 “张兄这招什么名堂?”藤野新上倒也干脆,问完之后,手上一抖,武士刀从被张残剑尖点到之处,断成了两截。 随后藤野新上就那么随手一掷,索性扔掉了手中几乎只余刀柄的武士刀。 “因藤野兄的压力,张某才有此剑招的灵感,若是藤野兄不嫌弃,不妨为之命名?” 藤野新上颇有些意外和新鲜地看着张残,禁不住说:“张兄越来越有高手的风采和度量了!” 随即沉吟了一番,藤野新上柔声道:“便唤它应天三绝如何?” 张残收起了长剑,欣然道:“多谢藤野兄。” 藤野新上洒然笑道:“张兄可否告知,那把厚背刀的真实下落?” 张残苦笑了一声,摇头道:“张某之前的所言,并未在故意欺瞒藤野兄。实则那把厚背刀,或许确实已经不在我们所处的这个空间。嗯,至少大约六十年后,它或许才有可能在机缘巧合之下,重新现身于江湖。” 按照朴宝英的说法,琉璃宝库应该就是每六十年出现在这个世界一次。当然,要想找到它绝非易事。 首先,得有开启宝库的钥匙。然后还得有过人的精神力,可以感知到琉璃宝库的召唤。 这两者缺一不可。 张残的那把厚背刀,便在不久之前,遗落到了琉璃宝库之中。 藤野新上嗯了一声,面容之上掩不住的失落和遗憾:“其实那把厚背刀,或许只有在下和家师,才能完全发挥出它的神奇。” 张残并不因藤野新上的傲气而不悦,反而笑着说:“那张某绝不会告诉藤野兄会在哪里找到它。” 藤野新上也是哈哈一笑,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藤野新上虽然手中无刀,实力自然大减。但是张残耳听着朴宝英的低声呻吟,同样无心恋战。哪怕互为敌人,但是高手之间的默契却依旧还在,两人像是商量过一样,同时收敛了气势后,选择了今日暂且罢战。 张残这才俯下身,探视着朴宝英的伤势。 然则一触之下,张残却像是触电一样,脱离了朴宝英的香肩。 朴宝英的眼神已经有些涣散,却还是给张残用力的凝结出一个令人心碎的微笑:“如果宝英先张兄一步而死,在将来的某一天,张兄会不会突然想起宝英?” 这样似曾相识的话,忽然之间勾起了张残无穷的回忆。 数月前,朴宝英奄奄一息的时候,也曾这么问过张残。 现在,几乎已经没有任何生机的朴宝英,再次重复这一句。 张残心里堵的难受,根本控制不住,将她紧紧拥入了怀中:“张某会永远念得宝英!” “真抱歉,宝英一直以来都身不由己,做了那么多对张兄不起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张残喃喃地说,“我其实,从没有怎么特别的恨过你。”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朴宝英竟然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萧雨儿最爱念叨的诗词。 难以言语的哀伤,充斥在张残的心神之间,他之能下意识地将体内的真气,不住的灌输在朴宝英的体内。 她全身的经脉已经被藤野新上震断,真不知道她是以怎样的毅力,坚持到现在,并向张残道出了 不对!张残徒然一惊。 朴宝英体内身负真龙之血,那么只要她还有一口气活着,就会通过真龙之血源源不断的自我愈合得能力,重新焕发出生机时。 然而当张残意识到这一点时,他骇然发现,自己的内力已经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就像是开了闸泄洪的狂浪一样,疯狂又不断的涌入到朴宝英的奇经八脉之中。 转瞬之间,张残的内力被吸得一干二净。 真元尽丧,张残便离死不远。 第402章 就感觉像是一眨眼的时间,速度快到张残根本来不及去想个法子去应对现在的处境,他的内力已然彻底耗尽,潜在丹田处的真元,也随之被“抽离”到了朴宝英的体内。 张残很想把朴宝英推开,但是此刻的他,又哪有半点力气。 真元源源不断的被朴宝英“掠夺”一般抢去,张残甚至连一句求饶的话都说不出来。 意识越来越模糊,脑海之中也越来越沉。 忽然之间,这一切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张残转而感觉到无比的清醒,和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觉得极其的古怪,却发现此刻的视线范围,和自己二十年来的视线大为不同。 张残意识到了什么,四下一看,才发觉自己正像是一缕轻烟般正袅袅升起,自己脚下的草地上,一男一女,正很恩爱的拥抱在一起。 那女子一袭白衣,正是朴宝英。 而那个男的,他的相貌既熟悉又陌生,似乎正是自己。 当张残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心里倒是并不如何慌乱。 他怕死怕了那么久,此刻真的即将辞世,不仅不觉得这并不是什么不愉快的经历,甚至他竟然有些后悔:早知道死,是令人如此的轻松自如,自己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将之拒之门外? 真元仍在不住的流逝,而这些却不能让张残生出半点的留恋,他只是仰着头,继续飞向那湛蓝的天空。 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又好像过了一眨眼般那么快,张残不知不觉,已经飞离了这片广袤无垠的土地之上,转而漂浮在无尽的星空之中。 太阳,是一个巨大的火球。 满天的星星,即使是烈日当空的白天,也依然存在。不过它隐藏得太妙,或者说人的目力太浅,所以未曾发觉到这一点过。 而且,在夜晚看上去只是泛着清冷银辉的星光,其实它的本体之上,却闪现着赤橙黄绿青蓝紫等各种绚烂多彩的五光十色。 眼前的景象,美丽得如梦如幻,令人为之着迷,也为之折服。 而认识到各色星光的璀璨和太阳是个“大火球”这个事实,张残却一点也不意外。他细细一想,才意识到,这样子处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中的经历,其实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第一次的时候,是在襄阳城,萧破的红缨枪背手而握,在决战默郁的时候,赠予了自己如眼前这种,玄之又玄的神奇经历。 这一刻,张残只觉得一股浩瀚的力量,正淬洗着自己的精神、意识。 而和自己的灵魂还有一丝丝微弱联系的肉身,本已经油尽灯枯,却得到张残精神和意识的补充,反而迸发出了一种既玄奥又梦幻的力量。 也只能用“既玄奥又梦幻”来形容,因为这股力量,之前从未在世间被发现过。 就这样,遥远的地面上,张残的肉身,一直通过张残灵魂所汲取到的“既玄奥又梦幻”的力量加以维持,源源不断的被朴宝英吸纳了个一干二净。 而张残此时却极为懒散和倦怠,哪还把自己的那具皮囊的安危置于心上。 他只是呆呆的望着星空,安安静静的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悬浮在无边无际的宇宙之中。 然而没过多久,张残不知为何生出了浓浓的不舍。 转瞬之间,即使和自己的肉身想去如此之远,他依然看到了朴宝英一把将另一个他“推”过了一旁。 天旋地转又头昏目眩,张残觉得身子一沉,旋即又有了“人类”才有的触觉和感知。 朴宝英一脸惊喜又感激的看着张残。 就像聂禁说的那样,朴宝英此次前来,目的就是为了让张残助她突破焚经诀的瓶颈。 刚才她像是一个无情的侵略者一样,肆意掠夺吸纳着张残体内的真元,根本不担心真元尽丧后张残会一命呜呼。 也不知道她是早有计较,还是死马当做活马医。 如果是后者的话,显然,张残的生死她真的一点点也不在乎,她纯粹只是为了利用张残。 可悲的是,张残知晓了这一切,但是心里却平静得像是刚才那无际的浩瀚星空一样,哪怕受到再大的打击,也只是会被星空无声无息的吞噬,根本影响不到它的静默与亘古。 “恭喜宝英,神功初成。”张残挂着真诚的微笑祝福。 朴宝英那无可挑剔的五官上,呈现出一种被仙化般的氤氲之气,即使四周无风,朴宝英也纹丝不动,她那殷红着血迹的白衣,依然给人一种飘飘欲仙的灵动。 而且她的肌肤上,也透露出一种晶莹剔透的微微华光,如果说她是活菩萨降世,无知又愚昧的平头百姓,下一刻肯定会曲下膝盖,对她顶礼膜拜。 她修习焚经诀的瓶颈,终于突破成功。 朴宝英本来满心的欢喜,但是听了张残的话后,反而神情一凝,呆呆的看着张残。 她早就预料到张残现在会咆哮,或者会悲伤,或者会愤慨,甚至会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当然,她也预料到张残会笑。不过那种笑,是阴森又寒意的冷笑,除了恼羞成怒外,不带任何感情。 总之,绝不同于张残此刻脸上微笑的淡然和真诚。 “你似乎变了。”朴宝英良久之后,才娓娓这么一句。 张残无可无不可的嗯了一声,却是毫不避嫌的将手探到朴宝英的怀中,将河图取了出来:“还是张某保管它更好一点。” 所谓男女授受不亲,江湖上虽然风气开朗得多,但是要是以往的话,张残这么把手触碰到朴宝英的小腹,怎么也会以嘻嘻哈哈厚起脸皮给自己鼓舞。但是刚才,张残就像是做了一件渴了之后顺势饮水般的事情,多么的水到渠成,再也见不到他言行举止中的刻意的扭捏造作。 似乎所有的俗理与忌讳,再也不能对张残有分毫的约束那样。 站了起来,张残依然是一脸的微笑:“宝英再见。” 朴宝英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审视了张残好久,忽然有些泄气地说:“张兄再不像以前那样好玩了!” 张残哈哈一笑,笑声中的爽朗,让人不自觉得就感到心旷神怡。 “张兄可否再帮宝英最后一次,将河图送与宝英?” 张残摇了摇头:“宝英何不试着来取?” 朴宝英美目微微眯了一下,旋即又恢复常色,轻声道:“宝英欠张兄的太多了,这辈子也还不完。张兄去吧,但不代表宝英会在今后的碰撞中,对张兄退避三舍。” 张残欣然道:“人与人之间的接触,总是会有付出多的一方,这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所以,宝英干脆全忘了吧,何必为了得得失失,而不让自己得到片刻的安宁!” 看着张残离去的身影,朴宝英柔声道:“河图是金轩麟的必得之物,为了它,金轩麟或许会彻底沦丧,张兄小心了!” 张残头也不回的,摆了摆手,龙行虎步之间,英傲绝伦。 “咦?” 正和索琳在凉亭里笑闹的完颜伤,忍不住上下打量着张残:“张兄刚从飘香楼的温柔乡里出来?怎么精气神如此的饱满激昂?” 张残嘿了一声,反问道:“那更应该是萎靡不振的不是么?” 完颜伤摇了摇头:“张兄终究是体弱啊!” “城北有个老中医,用药十分之精妙,等到夜深人静的时候,张兄不妨去求他医整调养一番哎吆!” 却是索琳狠狠地拧着完颜伤的耳朵,用力到她那娃娃脸都龇牙咧嘴差点变成了个老太婆了。 他们终于有了在一起的希望,对比前一阵子的黯然销魂,此刻自然更是珍惜这得来不易的相聚,几乎每天每夜都舍不得分离。 张残摇了摇头,没再理会他们这对儿小两口的打情骂俏,正欲离开,完颜伤却又叫住了他。 “对了!曼妮不久前刚刚来过,说要找张兄商量件事。” 再次听到皇甫曼妮的名字,张残却一点恼恨也没有。 自己的任何情绪,无论是喜怒哀乐,似乎不是淡化,更像是吝啬了很多。 “我们之间,再没有任何事情可以商量。” 完颜伤看着张残嘴角的笑意,讶然道:“张兄这次为何不是咬牙切齿和暴跳如雷?这不像是你的风格!”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踪,一笑而泯。” 留下这句话,张残钻进了屋子里,把外面更为广阔的天地,让给了完颜伤和索琳这对儿恩恩爱爱的小情侣。 杨小花一见张残进来,便识趣的走了出去。路过张残的身边,低声道:“她胃口不好,食不下咽。” 张残点了点头后,随后在小慧的身旁坐了下来。 他很自然的抚了抚小慧的秀发,低声道:“不舒服吗?” 小慧摇了摇头,挤出一个不怎么美丽的笑容:“我很好呢,没事的。” 她这么回答,或许只是还不怎么习惯和张残相处。不过她并不是傻子,对于张残的主动示好,若是再三拒绝的话,很有可能两个人的关系,这辈子都再难想有任何改变。 “就是心里有点烦,胃口也不怎么好。”她最终还是和张残说了出来。 “那有没有特别想吃的东西?” 小慧想了想,然而在刚刚摇过头之后,像是灵机一动般,嘴角逸出了一丝柔柔的微笑:“我想吃烤肉。” 张残嗯了一声,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买。” “不要!”小慧叫住了张残,“听说,你也会烤肉不是吗?” 张残稍微愣了一下,立马就反应了过来。 或许小慧并不是想吃什么烤肉,纯粹是想享受一下那种被关爱的感觉。 她自小贴身服侍绿萝,从小到大,应该很难享受到被人呵护被人心疼的感觉。 如今她嫁给了张残,虽说是事出有因,而且还是恶因,但是就目前来看,至少两人已经都不是那么反对彼此间的结合。 那么出于小女人的心态,希望自己的夫君多给她一些怜惜,完全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张残忍不住哑然失笑:“但是事先声明,张某的手艺并不如何高超。” 小慧当即微微不悦地说:“小姐都告诉小慧了!” 张残这才释然,原来是绿萝曾和小慧提起过自己。 也不知道当时绿萝在提起自己的时候,是一种怎么样的语气。 不过那些都不重要了,现在张残和绿萝之间,虽然不至于有什么势同水火的结,但是依然不算得上愉快。 “其实那天,只是绿萝姑娘确实饿了。” 小慧哦了一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了。” 张残现在的眼神何其刁钻,见状忍不住笑道:“小慧居然在吃绿萝姑娘的醋,这倒是令张某很意外很稀奇。” 小慧被张残道破了心思,也不否认也不肯定,只是反问道:“小慧也是个姑娘家,不是么?” 再度哈哈一笑,张残拜道:“请娘子稍待,张某去去就来!” 当真是来去如风,只是半盏茶不到的功夫,张残已经提了两只活蹦乱跳的獐子赶了回来。 这獐子自然是他在上京城外二十里地的远方捉到的,这点距离对于张残来说并不算得上什么。兼且他精神力更有精进,庞大的意识席卷山林,从中捉到两只獐子简直是信手拈来的事情。 “张兄记得把汗给逼出来!”完颜伤提醒道。 饶是张残现在极不轻易有情绪,还是忍不住骂道:“多管闲事死得快!” 完颜伤哈哈大笑,一旁的索琳却是好奇:“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把汗逼出来?” 张残懒得搭理他,在一旁麻利的蜕皮去除内脏后,又随手斩了一些花草树木,当做柴火。 索琳这时也把“典故”听完,开心的放肆的大笑着,似乎这么久以来,从未笑过一样。 她一定不知道,她现在笑着的表情很损及到她精致漂亮的形象,不过看来,她并不在意。 完颜伤也是很夸张地陪着索琳,指着张残哈哈大笑。 然而在见到张残快速利落的劈倒一棵树后,他的笑声戛然而止:“张残!老子的沉香!!!” 小慧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见完颜伤一副要杀人的样子,便嗔怪张残:“你又做什么坏事了?” 张残很无辜的摊了摊手:“完颜兄在赌我砍完树流汗不流汗,结果输了我几两银子罢了,这就恼恨上了。” 万幸索琳不住的拍着完颜伤,不然完颜伤肯定会冲过来和张残大打一架。 所有事情,好像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在发展。 第403章 其乐融融的篝火聚会进行到了一半,张残心中一动,望向了庭院的入口处。 手执折扇女扮男装的皇甫曼妮,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张残没有刻意的去观察,但是他依然清晰地感觉到皇甫曼妮的步履间并无底气,整个人也尤其绷得紧张,缺少了她以往的自然和随意。 她有心事,而且还有难言之隐。 张残也不知道自己如何得出的这个结论,不过他倒是可以断定自己的结论错不了太多。 “曼妮请坐。” 张残双目平和,嘴角也是温和的微笑。 皇甫曼妮登时呆了一下,步履间的节奏被彻底打断,显然她根本意料不到张残竟然会对她如此温声细语。 “能,借一步说话吗?”皇甫曼妮迟疑着说。 小慧的手不自觉的就更加抓紧了张残的胳膊。 张残和皇甫曼妮之间的事情,小慧只是大致的了解一些,并不太清楚。而作为人妻,小慧并不在乎张残和皇甫曼妮现在的决裂,她却不能彻底忘掉张残和皇甫曼妮的曾经。 这真是一个很古怪的思维逻辑。 张残轻轻地拍了拍小慧的小手,转而既和煦又坦然地朝着皇甫曼妮道:“实在抱歉,内人身子不适,张某更需要寸步不离的陪伴。” 皇甫曼妮那高挑纤细的身材亭亭玉立,然而俯视着坐在地上的张残,却意外的让人觉察不到她骨子里的骄傲。 “你都知道了,对吗?”她说了这么一句让张残摸不到头脑的话,张残自然不解地问:“什么?” 皇甫曼妮忽地冷笑了一声:“何必装蒜?你忽然间这么心平气和的和我说话,为什么,凭什么?” 张残只觉得哭笑不得,啼笑皆非。自己对她客气了,她反而先受不了了,这要按照以往的话,他早就一同冷嘲热讽骂过去。 不过他现在的心境,当真如瀚海的星空一样,有容乃大,倒不至于为了这些鸡毛蒜皮而动肝火。 “当我没来过!” 皇甫曼妮冷冷地说了一句,根本不理余人的挽留,却在迈出庭院之前停了下来,留下了最后一句话:“我皇甫曼妮,从不求人!” “我做错了什么吗?”张残有些迷茫,“或者说,我说错什么话了吗?” 索琳和完颜伤对视了一眼后,有些不确定地说:“会不会是曼妮想来找你复合,但是却见你和小慧恩恩爱爱,所以才嫉妒之下生气了?” 张残摇了摇头:“爱或者不爱,通过表演并不能演绎出其中的神韵。真到了那一步的时候,哪怕对方掩饰得再完美,也绝不可能隐瞒得住。所以曼妮此次前来,张某心知肚明,她并不涉及男女之情。不过最后确实因为某些嫉恨,而放弃了向张某寻求帮助。” “猜来猜去有什么好,直接去问问多干脆。” 小慧若无其事的说。 张残点了点头,拿手摊开朝着小慧,朝着索琳说:“看,活生生的例子!心底的真正想法,哪怕对方掩饰得再完美,也绝不可能隐瞒得住。” 索琳和完颜伤不由放声大笑。 小慧则是俏脸羞红,跺足骂道:“坏蛋!” 张残看着小慧白里透红的脸蛋,和似嗔非嗔的神色,不由呆了一呆:“你骂我的样子真好看。” 一边的完颜伤和索琳刚刚止住了笑声,却在听了张残的这句话后,再次忍不住捧腹。 “最终,我还是帮到了她。” 夜色下的张残,和聂禁在房顶之上并肩躺着,张残也把助朴宝英突破瓶颈的事情,一五一十全都说了出来。 聂禁并不多么意外,反而笑着劝道:“自鸿蒙初始到现今,妄想学会一门盖世的神功,就简简单单的能够无敌于天下的例子,还从未有过。” 转而望着张残,聂禁洒然笑道:“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所以,武学之道,哪是那么简单容易的事情!因为对手是活生生的人,而不是武功秘籍上冰冷的字。” 这个道理张残自然是懂得,但是他还是叹了一句:“朴宝英本来就不简单,有了焚经诀后,肯定更加难缠。” 聂禁哈哈笑道:“张大哥现在只担心朴宝英作为一个隐患,这不代表着张大哥完全从她的影子里走出来了么?” 张残想了想,随即笑道:“确实如此!经历了这样一件事情之后,张某真的完全断了对她的念想。” 聂禁再度面向了银月,清辉之下,聂禁刀削般的面庞上,闪烁着一种柔和的光芒:“多么美丽的夜晚,多么宁静的夜晚,但是谁又知道,明天会不会因烽火狼烟的熏烤,而让人无心欣赏这样的祥和。” 张残眉头一挑:“聂老弟是想起了大同府的那场战争么?” “还有襄阳之战!而且,比起大同府,襄阳之战更加惨烈。”聂禁有些伤感的缅怀着。 不等张残出声宽慰,聂禁郑重地说:“断了对那个女人的念想,对于张大哥来说,绝不是什么坏事!因为,你之前太过多情了!然而现在的形势,又哪允许我们有太多的爱心!如果我们想要保卫我们的国土,保卫大宋的河山,保卫我汉室的血脉,就一定要比敌人更冷酷,更残忍,更无情,更辣手。” “张大哥还记得冉闵大帝吗?” 张残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就让我们以冉闵为榜样,让自己的双手浸满鲜血和罪恶,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总好过我们世世代代的后辈,都毫无尊严的活在异族的脚下。” 看着聂禁鼓励的眼神,张残很郑重地点头:“聂老弟放心,张某再不会因为某些妄想,而迷失了自己的方向了脚步。” 聂禁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然而不经意间,他的笑容僵硬了一下。 张残看在眼里,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如此异常的表情,肯定有事发生,聂禁知道肯定骗不过张残,便笑着拍了拍身后的唐刀:“无论发生什么事,张大哥更需要担心的,是我的敌人,而不是我聂禁。” 张残随即也是笑了笑。 聂禁的信心,完全是源于他自身的实力。 同辈之中默郁不算的话,或许除了冷光幽和不知深浅的赵擎云外,根本无人是他的对手。 真要说的话,刚刚突破的朴宝英也算得上一个。 “张大哥还是好好的去陪一下嫂子吧!不用担心我聂禁。” 聂禁抚摸着唐刀,傲然说道。 小慧已经熟睡,张残则是站在一旁,用心的看着她那可爱的睡姿。 她饱满的额头和红扑扑的脸蛋儿,直让张残忍不住想要伸手去轻轻捏一把。随即想到有孕在身以来,或许她都没怎么安安稳稳踏踏实实的睡上一场安稳觉,于是张残怕惊醒到她,也只能克制住了心里的想法,颇为惋惜的就此作罢。 却因怜惜而舍不得爱抚,张残虽然感觉些古怪,不过依然心情大好。 然后他就坐在了小慧的床前,趴在了小慧的海棠般的面颊前,呼吸着她身上好浓郁的香气,直欲沉沉入睡。 当然,以张残现在的修为,正常情况下,十天半月不合眼,根本不会有损他的精神状态。 然而人越是异于常人,其实就失去了很多常人才有的快乐。 不知过了多久,张残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同时院中响起了一声很沉闷的踏足声。 张残闪身而去,却见聂禁像是一个血人一样,立足不稳,还需要唐刀拄地才能保持着站姿。 “怎么回事?是谁?” 张残扶住了聂禁,不可置信地问道。 而聂禁却是气若游丝,眼神之中再无任何神光,就像是即将燃尽了的蜡烛一样,随时都会有熄灭的可能。 完颜伤也立在了张残的身边,断然道:“趁现在!务必要把聂兄送出上京城!” 张残打了一个激灵,才意识到这个关键。 之前金国对聂禁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因为出于对上京城安稳的考虑。再者,自金剑先生仙逝之后,金国也没有可以能完全压制住聂禁的高手。 但是现在聂禁身负重伤,短时间内再无动手的能力,那么金国肯定会趁机出动,斩杀聂禁,从而为金国的太子报仇,也挽回了皇家的颜面。 张残再不有任何迟疑,因为多耽搁一分钟,可能就会因此带来十倍百倍的危险。 背着聂禁,张残在初升的旭日下,风驰电掣般跳跃挪腾在一座座房顶之上。 彤红的朝阳,更艳丽了聂禁身上的血色。 哪怕张残快若闪电,但是城墙上的禁卫军,虽说慢了半拍,但是依然在张残踏上城墙上的那一刻,将张残成功阻拦。 四支长枪前后左右形成一个十字,朝张残刺来。 张残并不是有心,但是他还是清楚的知道,若是自己站着不动的话,这四支长枪在刺入自己的体内后,枪尖最终肯定会在同一个点上汇合。 上京城乃是金国国都,驻守城防的都是千挑万选的高手。因此这些个禁军的实力,个个不俗。不客气的说,他们随便一个放到中原武林里,虽然不可能横行一方,但是做个中等帮派的中坚打手,应该还不成什么大问题。 张残被阻拦之后,当即以更迅速的速度直往前扑,看上去好像是不要命的往枪尖上撞一样。 没有人看得出,这把长剑为何会从鞘中飞出,来到了张残的手上。 下一刻,剑光大涨,剑影叠生。 正面张残的那个金兵,因为张残主动向他扑来,所以这短短的时间内,便需要他以一个人的力量,来应付张残无双的剑法。 致命的危机感骤然袭上心头。 然而塞外的异族,怕死的甚少,他们更多的梦想,都是战死在战场上,而不是苟延残喘在病榻之中。 这金兵反而被激起了凶性,一步不退,哪怕自己被戳成筛子,也不给张残让出一条活路! 张残见他不退反进,显然是豁了出去要拼命,虽然无奈之余,却更多的是对他的敬佩。 而后张残长剑一声清鸣,使出幻影剑法,忽然之间,张残以及张残手中的长剑,似乎凭空消失了一样,只余下重重的剑影和漫天的剑气。 四名金人乍逢张残“隐身”,都为之一愣。 不过血色的聂禁,此时便是最好的指引。四支长枪,依然刺向了隐形的张残,所在的方位。 然而张残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毕竟高手之间相争,哪容得人有半点的松懈,更何况一愣之下的失神。 长剑一连血断了两支枪尖,随后张残像是背后生了眼睛一样,刚好踏足在身后的枪锋之上,借势飞身而起,朝城墙外扑去。 可惜张残还背负着聂禁,不然的话,一定可以避得开戳向自己右腿小腿的那一枪。 痛哼了一声,枪尖虽然只入肉一寸,但是那金兵的内力却钻入了张残的经脉之中,使得张残不得不分出一大半内力,以阻止它攻向自己的心脉。 从高达足有五丈的城墙上跳下,扑通一声,张残所余不多的内力,使得他无法保持落地的平稳,单膝跪在了地上。 那落地的反震之力也直把张残的后脑冲击得有如针扎一般的疼痛。 不过他哪敢有片刻的耽搁,继续背负着聂禁向前直奔,尽量离上京城越远越好。 不幸中的万幸就是此刻还不到上京城开城门的时间,不然的话,身后的金兵一窝蜂似得追击出来,张残腿上的彻骨般的疼痛,肯定不比得上骏马的持久。 而等这些金兵真的鱼贯而出时,张残却已经消失在了茫茫的天地尽头。 聂禁伤重到只剩下一口气吊着,被张残闯关这么一折腾,更是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张残铁一般的男人,此刻也忍不住双目通红,咬着牙低声叫道:“聂老弟” 他只能这么通过叫声来唤醒聂禁,只有聂禁恢复了自我意识,他才有活下去的一线生机。 张残并不能用内力为聂禁疗伤,因为聂禁的伤势之重,使得他的经脉脆弱到了极点,错非和聂禁同宗同源,不然的话,任何外来的内力,反而会给聂禁造成更大的伤害。 张残一边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叫着聂禁的名字,心里却是生出了疑虑:“究竟是谁,能够将聂禁伤成这个样子?” 然后一丝念头在张残的脑海中升腾而起,愣在了那里,一时都忘了继续呼唤聂禁,反而不确信般说出了一个人名:“朴宝英?” 同一时间,这三个字触动了聂禁,他艰难的睁开了双眼。 第404章 “真的是她?” 张残有些不解,他着实想不明白,为何朴宝英突破瓶颈之后,就先拿聂禁来开刀。按理说,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交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解不开的深仇大恨。 聂禁此时却是没有力气回答张残,他再度闭上了眼睛,以他强大的意志力,克制他自己不昏睡过去,反而提聚起体内最后一丝真气,运转周天。 而此时,张残心中的伤感,更加一发不可收拾。 其一,朴宝英差点致聂禁于死地,这是张残助她突破了瓶颈,因此她才有如此强横的实力。 其二,聂禁重伤之下又被自己带着一阵颠簸,在最后冲出那四名金兵的围攻之时,更被那伤到了张残的金兵的真气所波及,伤上加伤,即使聂禁能够活下来,或许也再不可能恢复到他从前的功力了。 隐隐约约传来数道衣袍鼓胀的风声,张残深吸了一口气,握紧长剑,迎视着那个方向。 聂禁好不容易恢复意识,又开始自我疗伤,这个时候,绝不能被任何打扰,所以张残无法带着他继续逃亡。 转眼之间,裴元、慕容兄弟、端木拜月和上官艾出现在了眼前。 这几个人里,就上官艾和张残的关系最佳,是以张残先是望向了上官艾。 像是知道张残要说什么一样,上官艾叹道:“还望张兄见谅!你我的交情是一回事,聂禁此人,是另一回事。” 张残点了点头,并不动气:“无论你我谁折在谁的手中,绝不影响他日的把酒言欢。” 上官艾想都不想地说:“当然!” 说老实话,现在的张残进步之神速,早就今非昔比。就算张残现在腿上被戳了一下,但是无论对上他们其中的任何一人,张残都有十成的把握将之击杀。 对上两个的话,就败多胜少,更不用提他们一拥而上了。 “张兄何不暂做壁上观,留待有用之躯,以做他日效用?”端木拜月轻声道。 张残紧握的长剑,就那么忽然有些松懈。 就像上次与令然围攻风过云一样,自己是陪着令然一起赴死,还是忍辱负重,以图他日能手刃风过云,从而为令然报仇? 但是也不同于上次,因为这次犹豫中,张残却并不觉得懊恨和屈辱,相反,他很平静。 他和聂禁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随着萧破选择自我殒身和襄阳城破后曾经的同伍全都壮烈殉国,若是两人都死在这里,那么世间再无人能给他们二人报仇。 所以,他必须活着。 再者,为了国土,为了大宋,为了汉室,为了比残忍和强大的敌人更险恶,那他就必须要学会一定的冷血和无情。 所以,他必须活着。 再想到第二点的时候,张残意识到,这正是聂禁在昨晚对自己的告诫。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应验了,而且讽刺的是,还应验在了聂禁的身上。 “嫂夫人腹中的胎儿已然成形” 端木拜月又加了一句。 在诸人严阵以待的戒备目光下,张残长出了一口气,淡淡地说:“我亲自送我兄弟一程。” 说完之后,张残转过身来,他没有让人看到他眼中的温润,唯一能够看到他表情的聂禁,也不知道是选择了坦然,还是正心无旁骛的默运玄功疗伤。总之,他就是像看不到张残的剑一样,看不到张残的眼泪。 “兄弟,我欠你一剑,也欠你未来辉煌的一生,走好!” 说完之后,张残咬紧了牙关,使尽了全身的力气,才把长剑高高举起,又奋力的刺向聂禁的心脏。 “叮”地一声。 一把似乎从虚空中冒出来的长剑,稳稳的止住了张残下坠的剑尖。 那把剑像是扎根数千尺的巨山一样不可撼动,竟然令张残的长剑不能寸进。 倒吸冷气的几声惊叹自张残身后发出,张残却是看着密发遮面的冷光幽,愣愣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焚经诀的气息!那么不用问,又是张兄的可笑行为,才会令聂兄因而受伤。” 张残并不好奇冷光幽似乎什么都知道一样,只是对于冷光幽的嘲讽,他此时竟然觉得分外的悦耳:“冷兄” “转过头,冷某看不得男儿像娘们一样哭哭啼啼。” 张残仍然生不出半点气,甚至破涕为笑,失声道:“冷兄!” “冷兄慎重!若你今日插手此事,无异于与我大金为敌!”端木拜月沉声道。 冷光幽点了点头,淡淡地说:“端木兄请尽管不要相信,在下又何惧与整个世界为敌。” “冷光幽!”慕容鹰被冷光幽耻辱般所败,他对冷光幽,简直就是滔天之恨。 冷光幽又点了点头:“诸位可以选择现在与冷某动手,但是冷某可以保证诸位无一人可以生还。诸位也可以现在折返上京,率领全城的精兵,从冷某的手中将聂禁夺走。除此之外,万勿再说出一句废话。” 说完之后,冷光幽盘膝而坐:“明日黎明之前,冷某不会离开此地半步,诸位请了。” 裴元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张残见他们面上实在挂不住,便忍着笑说道:“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诸位何不留待有用” “张兄再多说一句废话,明年今时,便是张兄的祭日。”冷光幽淡淡地说。 张残立马闭嘴。 而裴元等人在见到张残也被冷光幽如此不留情面,好像找到了一种很扭曲的心理平衡,在裴元和端木拜月两人同时发出一声冷哼之后,这才转身离去。 待他们远离,冷光幽才淡淡地说:“若是张兄将端木拜月刚才的劝告原封不动的送还他们,张兄肯定会成为他们的眼中钉,甚至还会让他们把对冷某的记恨,转而嫁接到张兄的身上。” 张残虎躯一震(多么喜感的虎躯一震),拜服道:“多谢冷兄解围。” 很明显,冷光幽刚才对张残的威胁,实际上正是无声无息的帮张残化解了潜在的危机。 “言多必失,祸从口出,张兄在今后,该学着掌控好自己的那张嘴。” 张残嗯了一声,转而又挠了挠头,尴尬地说:“冷兄这次好像不愿深究张某的无脑行为了。” 冷光幽似乎淡笑了一下,不过这好像是张残的错觉:“刚才张兄准备送聂兄上路时,你已经彻底的反省和成长。希望张兄莫忘今天,引以为戒,今后也再不要任意的凭感情去我行我素。” 张残重重地点头:“多谢冷兄教诲!” 说完之后,张兄有些疑惑地问道:“为什么我忽然感觉,冷兄似乎在刻意的教张某该如何去为人处事一样?” 冷光幽没有回答,反而淡淡地说:“张兄该回去了。有冷某在,天下无任何人能够伤到聂禁分毫。” 张残很想问一句,万一是阴阳仙师亲来怎么办。 言多必失,祸从口出这八个字,却让张残及时的将这话咽了下去,转而拱手道:“多谢冷兄!” 回去的路上,张残想的最多的,还是朴宝英为何选择去对决聂禁的原因。 昨晚上的时候,聂禁那时显现出来的异常,显然是朴宝英通过某种神奇的方式在召唤他决战。 那么朴宝英忌讳的,一定是聂禁身上的闪光之处。 很明显,不是因为聂禁的武功。因为张残虽不能确定朴宝英现在的修为有多高,但是从她差点就成功击杀聂禁,就知道有焚经诀在身的朴宝英,完全没有必要再对聂禁有过多的重视。 闪光点闪光点,聂禁的闪光之处究竟是什么? 这个答案,在张残见到上京城的城墙之后,忽然就变得豁然开朗。 朴宝英忌讳的,是聂禁在战场上无与伦比的勇猛和号召力! 就张残所知,在聂禁带领下的大同府军兵,是唯一一支没有让蒙军取得摧枯拉朽般胜利的军队!聂禁就像是天生的战士,天生的统领一样,也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早就该被攻破的大同府,却岿然不动的屹立在蒙人前进的道路上,并死伤惨重。 千军易得,一将难求。 虽然聂禁输掉了那场战争,但是他在战场上表现,却已经引得朴宝英的警觉和重视。 朴宝英从来都不掩饰对中原土地的觊觎,那么为了未来顺利的入侵大宋,像聂禁这样的人物,她当然会尽可能的将之扼杀在摇篮之中。 如果张残没猜错的话,或许在未来,会有更多的人对聂禁有“想法”。 回去之后,张残直接就钻进了完颜伤的屋子里,完颜伤裸着上身,肚子上缠了一圈透着殷红的白纱,见张残回来,才松了一口气:“老子为了给你断后,硬是被戳了一枪,还险些被当场捉拿。” 张残指了指小腿:“你这也太不中用了,就不能多吸引点火力,害得老子也被戳了一枪!” 看着完颜伤准备暴走的样子,张残径自拍开了一坛酒,灌了两口后,才真心的夸赞说:“贵国禁卫军的实力确实强的离谱” 完颜伤听了张残这话,面有得色:“这还用说吗?” “说不定,即使他们和蒙人正面交锋,也不逊色多少!” 完颜伤诧异地看着张残:“张兄是不是太夸张了?蒙人的整体实力,真的有那么强?” 张残点了点头,目中满是神伤:“张某的口中再怎么浮夸,也请老哥姑且信我一次。” 完颜伤听了之后,自然陷入了沉默,眉宇间的愁眉不展,显然是在担心他的故土。 “哦,对了!刚才听到一个消息,说皇甫家已经同意了慕容家的求婚。” 张残问道:“皇甫曼妮?和慕容家的谁?” “慕容飞。” 张残点了点头,淡淡地说:“祝曼妮幸福。” 完颜伤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直勾勾得看得张残浑身不适:“干嘛这么看我?” 笑了一下之后,完颜伤才说道:“看来,张兄确实彻底的放开了曼妮。不然的话,你的回答肯定是她的生死又与老子何干。” 张残忍不住哑然失笑道:“我有那么小气吗?” 话音刚落,张残眉头就皱了下来,紧接着,金轩麟的声音响彻了整个院子:“张残!” 和完颜伤对视了一眼,张残耸了耸肩:“这语气,好像张某欠了他多少银子似的。” 信步而出,张残看着金轩麟脸上厚厚的寒冰,微笑道:“殿下有何指教?” 金轩麟迈着虎步,气势汹汹的朝张残走了过来,几乎快撞到张残的鼻子尖才停下:“为什么外面都在传言,张兄已经把河图赠予了金某的幼弟,张兄是不是可以解释一下?” 张残退开了一步,平和地说:“流言有时候都是建立在事实的基础之上,张某的解释,殿下可还满意?” 金轩麟双拳不由紧握了起来,手骨更是发出噼噼啪啪的骨骼爆响声:“张兄知道吗?你这么做,就是断送了金某的一生!” 张残若无其事地笑着:“那么金兄知道吗?人更需要的是自救,而不是天真的幻想,把所有的希望都寄予到他人的手中。” “哈哈哈哈!” 金轩麟仰天长笑,笑了好久才听了下来,旋即他一边点着头一边连道了三声好之后,森然道:“等我金轩麟翻身的时候,张兄一定要躲在所有人都找不到的角落里,千万别出来。” 张残笑着说:“预祝金兄乘风破浪,再展辉煌。” “哼!” 金轩麟重重地哼了一声,转身离去。 小慧则是正在休息的时候被金轩麟的大笑声吵醒,从门内走了出来。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却看得出来金轩麟的面色不善,只能低声打了一个招呼:“小慧见过殿下!” 金轩麟再怎么生气,也不至于在一个女人身上失了风度。 他停了下来,点了点头:“小慧姑娘保重身体。” 而后他又忍不住再次转身看着张残,目中闪过一丝杀机和残忍,冷笑道:“小慧姑娘真的找到了一个好夫君!” 张残笑眯眯地点着头:“张某代内人谢过殿下对她眼光的夸奖。” “你又做什么坏事了?”待金轩麟走后,小慧皱着眉问道。 张残温和地说:“金轩麟想我帮他,我拒绝了,他便恼羞成怒,仅此而已。” “真的?”小慧将信将疑的问。 张残抚着小慧的秀发:“哈!他只是出身尊贵受不了这种打击罢了!而他此时的表现,也远不如那些无势无力之人的风度。” “求人之前,本来就得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 张残微笑着说。 第405章 “如果张某没猜错的话,金轩麟近日就会返回高丽,再无心留在上京。刚才他甚至都不愿多有一刻的停留,不然他临走之时,就不会在看我的眼神中只有杀机,却无杀意。” 完颜伤提醒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金轩麟咸鱼翻身,他日再来我中土的时候,肯定会对张兄展开更为猛烈的报复。” 张残失笑道:“他能活着再说吧!没有河图,真龙之血也已经消失,如果再不能和索琳联姻,那么金轩麟此次的中原之行,可以说得上是一败涂地。” 转而继续笑着看着完颜伤:“这样的空手而回,想来他也再不能保得住岌岌可危的太子之位。储君之争何其凶险,他那幼弟没理由给他留下一条活路。” “完颜大人,张大侠!” 一个端庄得体的小厮走了进来,手上拿着一张大红的请柬,恭恭敬敬地朝着张残和完颜伤问好。 完颜伤将请柬接了过来,扫了一眼,又转而递给了张残。 张残也接了过来,扫了一眼,又还给了完颜伤:“原来是这样!” 待那小厮走了以后,张残才面不红心不跳地问:“上面说什么?” 完颜伤失声道:“你不是看过了吗?” 张残若无其事地说:“谁认识你们金国这些蝌蚪一样的字!” 那不用问,刚才的那句“原来是这样”一定是张残为了表现自己的渊博,而装出来的。 完颜伤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慕容飞刚刚求婚曼妮成功,慕容府便大张旗鼓,邀请我们今晚去参加订婚成功的宴席。” 张残不知道金国的风俗,只好嘟囔了一句:“这速度也太快了吧,昨晚的事情,今天就来庆贺!” 完颜伤微笑道:“这种两个超强的家族结合,自然巴不得在第一时间里就让天下皆知。” 转而他眯起了眼,有些忧虑地说:“上京城的势力平衡,彻底被打破了。” 张残也点了点头,语气中终究有些不满:“早该将皇甫家一网打尽的!” 如果是之前的话,张残肯定乐于见到金国的内忧外患。但是自从亲眼目睹亲身经历了蒙人军队的凶悍之后,他已经把金国的命运和大宋的命运联系到了一起。 在蒙古平定和统一整个北方之前,金国是蒙古最大的敌人,因此金国算得上是大宋最后的壁垒。如果连它也沦陷,大宋就会直接面对或许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异族入侵。 完颜伤苦笑了一声,张残说完之后,也是生出了搬石头砸自己脚的感觉。 说到底,大同府算得上是失在了张残的手上。若非如此的话,金国皇帝没有后顾之忧,就能拿出魄力大刀阔斧的将皇甫家赶尽杀绝。 完颜伤看着张残有些自责和懊恼的神色,拍了一下张残的肩膀:“现在说什么都迟了!专心应对眼下和未来,才是正理!” 张残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他必须将之前的种种失利全都忘却,因为事后的忏悔,从来都是于事无补的。他也必须不断的提醒自己,要步步为营,并慎重谨慎,再不能犯下自己之前的那些幼稚可笑又无脑的错误了。 活了二十多年,他还是第一次感觉,时间是如此的紧迫,很不够用。 他只能希望,任何不利于金国和大宋的计划,尽量来得慢一点,好令他以及所有志同道合的人,能做出更为充沛的准备。 “今晚张兄也去?” 完颜伤见张残脸色难看,他也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便随口问了一声。 “为什么不去?” 完颜伤干笑了一声:“昨晚曼妮明显对张兄生出恼恨,我是怕她会在今晚的宴会上,乘机向张兄发难。” 张残摇了摇头:“绝对不会!曼妮又不是傻子,若是今晚偏要和张某过不去的话,无论慕容家还是皇甫家的脸上,都会颜面无光。” 完颜伤赞同之余,却以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张残:“张兄似乎真的蜕变了!” 张残微笑了一下,并没有回答。 自昨晚聂禁差点死在自己手上之后,张残也觉得自己似乎一下子成熟了很多。 不断的生长伴随着每个人的一生,而真正的成长其实只需要短短的一瞬。 比如说刚才完颜伤所说的,要是皇甫曼妮成绩刁难自己怎么办。若是按照张残以往的“幼稚”,他肯定不屑地回答:她敢和自己闹,自己就敢把她身上哪个隐私部位有痣的事情“公告天下”。你敢无耻我就敢不要脸,谁怕谁。 而现在,张残却会分析她做此事的目的,以及能够给她带来怎样的利弊。 同一件事却用不同的思维方式去思考,岂不证明一个人已经有了本质上的改变。 “完颜公子,张萝那特有的柔柔的音色在回荡,一时之间连空气似乎都为之一新。 两人答应之后,张残问道:“绿萝小姐是要向小慧辞行吗?” 金轩麟即将离开上京,绿萝又说过会和金轩麟结伴往高丽一行,那么她来和陪伴她多年的小慧辞行,再正常不过了。 绿萝虽然意外了一下,不过随即便点了点头,然后向小慧的屋子方向走去。 “我让完颜兄帮忙准备的东西呢?” 金轩麟此次一去,前程凶险异常,张残就算没答应小慧,也不可能放任绿萝陪着她置身虎口。 最早的时候,张残还想着扮演一次江洋大盗,干脆先把绿萝关上几天。 不过看样子眼下的时间有些紧迫,那干脆就实行b计划。 完颜伤转眼从屋子里拿出一个小瓶子,低声道:“张兄放心,这种独门秘药只会让绿罗小姐浑身乏力,难以承受舟车劳顿的颠簸之苦。安安稳稳的好好休息两天,便完好如初,不会给她带来哪怕一丁点的伤害。” 张残听了却是忍不住笑着说:“老哥最后的一句是多余的!我曾经确实为绿萝姑娘动心过,而且不止一次。但是现在张某对她,除了质朴的友情和答谢她救命之恩的感激外,再无任何旖旎的念头。” 看着完颜伤狐疑的眼光,张残微笑道:“很奇怪是吧?感受着小慧腹中的胎儿一天天的成长,张某真的觉得,曾经所竭力追求和梦想的东西,与之比较起来,完全失去了重量。” 这次张残敲了敲门才走了进去,一进屋就见小慧和绿萝两人的眼睛都有些通红。 绿萝将一缕调皮的秀发捋到晶莹饱满的耳珠后,才朝着张残歉然道:“又扰乱了小慧的情绪了。” 张残笑了一下:“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两位天仙姊妹情深,张某只会为此动容。” 然后背着她们二人,将手中的药粉一边倒入了一只杯中,一边道:“再说,喜怒哀乐正是人之常情,也是人之天性。就算再得道的方外之人,也只是看破了其本质,绝不可能将之彻底泯灭。该哭不哭,该笑不笑,做人又还有什么乐趣。” 这药粉果然是入水即化,也不枉张残担心之余故意多啰嗦了几句。 端着两杯水,张残自然不会白痴到搞出什么乌龙事件,亲眼见绿萝轻抿了一口后,虽然他的神态不变,但是精神却放松了不少。 “绿萝回来再见到小慧的时候,小慧一定是白白胖胖的,不然,定不饶你!” 绿萝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 其实之前这样的话,绿萝已经说过一次了。她绝不是那种喜欢婆婆妈妈的人,所以为了小慧破例,也足以见到小慧在她的心中之重。 张残倒不是为了绿萝在打包票,而是纯粹出于自身的责任感,才由衷地说:“绿萝小姐放心,张某若是让小慧受到哪怕一点的委屈,把头割下来给您当球踢!” “啪!”绿萝的两只玉手一拍,欣然道:“那就这么定了!” 张残不由叫道:“不应该客气一下的吗?” 眼见那杯水绿萝已经喝下了大半,这才彻底放下心来,也识趣的把空间留给了她们小姐俩。 站在院子里没多久,小慧隔着房门叫道:“张残!” 张残心知肚明怎么回事,便推门而入,看着精神好像极其不振的绿萝,讶然道:“啊!天哪!这是怎么回事!” 隔着几道墙的完颜伤咕嘟了几口酒,用不高不低,但是以张残的耳力肯定能听到的音量嘟囔:“啊!天哪!这演的还真像!” 张残肚子里一顿臭骂,小慧却是着急地说:“小姐说她头晕,你快带她去看看郎中!” 张残重重地点了点头:“娘子放心,照顾娘子的好姐妹好闺蜜,是天下所有丈夫都义不容辞并不可推卸的责任与义务!” 说完之后,张残又怕小慧担心受怕,真的动了胎气,便朝着她笑了笑,又把眼睛故意看了下绿萝刚才的杯子。 小慧顿时就愣了一下,也明白了这是张残为了不让绿萝动身去高丽所导演的一场好戏。明白归明白,她还是又关切的做了一个询问的表情。 张残笑着说:“娘子放心,小姐肯定会没事的!” 小慧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转而也挂起了一丝笑意,朝着张残做了一个鼓励的手势。 防火防盗防闺蜜,就傻傻的绿萝什么也不知情,还硬是撑起最后一丝精神和力气,低声道:“小慧你好好休息,不,不用管我。” 太感人了。 张残一边暗自摇着头,一边扶着绿萝往外走。 “怎么回事?绿萝小姐怎么了?” 驻守在门外的两名护卫见张残扶着绿萝出来,当即神色大变。 绿萝名满天下,谁人不知?所以,任何的痴心妄想,肯定和他们这些护卫无缘。但是绿萝生性随和,待人又谦诚,那么纵然不对绿萝痴心妄想,他们也会毫不犹豫的为绿萝付出自己的生命。 美好的东西,本来就容易被破坏,也本来就吸引人去保护。 张残微笑道:“绿萝姑娘忽然感觉不太舒服,有些头晕目眩罢了。” 两名护卫紧张的脸色这才有些缓和,却是依旧不满的看着张残搀扶着绿萝的玉臂。 “事出有因,诸位见谅,在下岂能配得上这般天仙一般的玉人。”经张残这么一解释,再加上他的内人小慧本来就是绿萝的贴身丫鬟,两名侍卫的脸色才好看了一点。 一头银发的老郎中,闭目为绿萝诊脉之后,点了点头:“诸位放心!这位小姐只是心事太多,忧心忧患睡眠不足,才引发的一时头晕目眩罢了。回去令她好好休息三五天,便可安然无恙。” “可是,我们小姐今晚要远行啊。” 张残没有说,倒是那个面色稍黑的护卫补了一句。 “胡闹!”神医吹胡子瞪眼,“这种情况怎么能远行?正虚弱的时候吃了风吃了寒又饮食不规律,很容易落下难缠的病根!” 后面的几句,这不是坐月子吗?张残其实有些茫然。 但是谁敢置疑神医的权威。 在他不留情面的斥责声中,三个大男人都不敢吐露哪怕一个字的不满。不过这样的唯唯诺诺,倒是令三人互视了彼此之后,又全都会心一笑。 至少,证明了三人都是真心关心着绿萝健康的“同一阵营”的人。 “别走!” 绿萝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又抓住了张残的胳膊。 张残自然不会失礼到坐在她的床上,便半弯着腰问道:“怎么了?” 明知道那些药粉伤害不到绿萝,但是看着她如黄纸的难看脸色,张残还是忍不住有些揪心。 “聂禁的武功,究竟有多高?”绿萝闭上了眼睛,喃喃地问了这么一句。 张残看着她强撑着郑重其事却又萎靡不振的样子,柔声道:“你并不是武林中人,所以聂禁的武功有多高,是很难给你解释清楚的。” “你,能不能帮我问一下聂禁,清扬是不是被他当场就刺杀的?” 绿萝俏目含泪,可怜巴巴的看着张残。 张残却疑惑地看着绿萝:“这话是什么意思?” 绿萝张了张嘴,却已经倦怠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转而熟睡了过去。 张残又看着她的睡姿好久好久,才推出门外,替她关上了房门。 两名护卫自然一左一右把持着,稳稳的守护着心中最深处的那个遥不可及的梦想。 张残和他们相视一笑之后,就此离去。 绿萝似乎对完颜清扬的死有疑虑,但是现在聂禁不在,张残也没办法当面问个清楚。 想到聂禁,张残不由生出一丝挂念: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醒过来了没有。但是一想到当聂禁醒过来后,却发现他自己的武功大退并几乎再无任何进步的绝望脸色,张残又宁愿他一辈子都不要醒来。 第406章 张残本以为这么快这么仓促的“订婚宴”,在如此急迫的时间里,来参加的宾客并不会太多。 然后到了慕容府的门口,才发现哪怕这些平素里走路生风的达官权贵,此时也都一脸风尘着急忙慌的不要命般往这里赶。 完颜伤似乎知道张残在想什么,淡淡地说:“慕容家和皇甫家强强联合,一跃成为上京城最大的一股派系势力。试想上京城中,又有哪个家族哪个个人,不去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从而巴结上这个庞然大物。” 完颜伤最后冷笑了一声:“慕容家是故意将时间拟定的如此紧迫,来用这种手段显示自己的优越和超然。” 张残不由问道:“金国皇帝就真的不做点什么?坐视他们两家狼狈为奸?”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谁能说得了什么!” 张残的一颗心直接沉到了谷底,喃喃地说:“慕容家越发势大,那我什么时候才能雨儿救出来” “张兄,完颜兄!” 上官艾把两人叫了过去,同桌的还有完颜仲康、完颜无我、裴元,以及端木拜月。 张残还没坐下来,就觉得气氛已经有些不对劲。 几个人的脸上都有些凝重。 张残转而一想,也明白了过来。 臣子的势力庞大,皇室的权威就随着减损,顺理成章的,他们也就会变成皇室的眼中钉肉中刺以及不得不必须除去的对象。 张残还记得,无论慕容两兄弟和皇甫曼妮,都和完颜两皇子的关系非常不错,但是一夜之后,就这么不得不变了。 将来的某次碰面,也不知道双方还能不能笑得出来。不过应该可以,精于玩弄权术的人,哪怕背后再怎么毫不留情的捅刀子,必要的礼节性的微笑,却从来都是必不可少的。 “张兄!” 张残转过头,看着拿着酒杯的金轩麟信步而来。 正如金轩麟的微笑一样,他肯定巴不得立马将张残一剑杀了,但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只要两人不彻底翻脸,就都得挂着谦逊和和煦。 “金某刚从皇宫拜别陛下,陛下也允许金某今夜便离开上京!唉,真可惜再不能和张兄把酒言欢了!” 张残站了起来,也举着杯子笑着说:“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 金轩麟走后,上官艾才点头道:“这家伙对张兄有多大的怨恨啊!还亲自跑过来耀武扬威一番。” 张残耸了耸肩:“不知道的人肯定还以为我俩关系多么的深哩,从头到尾都没有表现出半点的不和谐。” 端木拜月叹了一口气,淡淡地说:“这么多眼睛下,金轩麟若是特意过来找张兄这么一个平民的麻烦,便显得是他高丽王朝的无能,也有失他高丽太子的身份和风度。” 这话倒是很对。 金轩麟身份尊贵又独在异乡做客,那他的行走坐卧都不免影响着人们对高丽的观感。所以,他要是真的豁出去和张残在这么多眼睛下吵了起来,那他个人的行为,就会被当作是整个高丽的笑话。 看着别的席上都有说有笑的,张残提议道:“我们要不要装出一点喜悦和开心给旁人看?大家也没必要死气沉沉的对吗?” 但是没人搭理张残,一阵尴尬之后,上官艾打了个哈哈:“我们活的是自己,又不是给别人活,何必表演给他们看。” “河图还在张兄手上吗?”端木拜月问了这么一句。 见张残点头,端木拜月微笑道:“裴兄何不先借河图一用,转而向皇上争取一下禁卫统领这一职位?” 完颜无我皱眉道:“这一职位何其重要,岂不是直接向皇甫家和慕容家宣战么?” 喧闹声倏忽间沉静了下来,一个面容极为刚毅的中年男子,站在了主座的为之前,一只手上端起了一杯酒。 他的眉宇间,和慕容飞慕容鹰几乎无二,肯定就是慕容兄弟的父亲以及慕容家的家主——慕容进。 慕容进官拜吏部尚书三十余年,门生何其广众。有人说,金国几乎有政权的地方,肯定就能够在那里找到慕容进的门生。 只从这个说法,足以见得慕容进在金国的根茎蔓延得何其之远,又何其之深。 张残却见他虽然并不如何年轻,但是举手投足间的风范,给人一种质朴和返璞归真的自然,眼眸中的深邃精光,也不只是充盈和浩瀚的智慧,便低声道:“这人也是个很了不得的高手了!” 上官艾微笑着说:“慕容叔叔年轻时也曾游历中原,一剑败尽中原群豪。” 张残只是淡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现在反而觉得,争论和喋喋不休,其实是最没用的表达方式。纵然口若悬河辩得对方哑口无言,又有什么用?听来的事实,很少有真正的完整,要么被夸大了,要么被贬低了。太在意这些细枝末节,还不如坦然一笑。 “张兄今天嗓子不舒服?不能说话?”上官艾古怪的看着张残。 张残摇了摇头,微笑道:“只是我也恰好听过慕容大人一剑败尽中原群豪的故事罢了。” 上官艾更是古怪的看着张残。 “诸位贵客远道而来,慕容在此多谢各位!” 慕容进穿透力极强的声音过后,在座的宾客皆是连道不敢。 “老夫将宴席设在今夜,一则是为了庆祝犬子与皇甫家的千金皇甫曼妮成功婚配,最重要的,却是要为高丽金轩麟殿下送行。” “哦——” 有不少人恍然大悟之后,又有了些许的释然。 张残看在眼里却是在想,或许慕容进在小试了自己的召唤力后,又故意拿着金轩麟的辞别作为挡箭牌,好省去他人对慕容家如此“盛气凌人”的消极影响。 毕竟昨晚才谈拢的婚事,就算今天一大早就命人发放请柬,别人还不敢不来,确实显得太“盛气凌人”了。 金轩麟这时顺势站了起来。 他本来就英俊异常,举措得体,高贵雍容。此时受万千瞩目,不仅毫无不适,反而更显得言行自如,应对从流,毫不意外地引起了不少千金小姐的大胆目光。 “金某因遇到不可推卸的要事,才临时决定今夜辞行,礼数不周之处,还望诸位海涵!” 别说张残了,连上官艾看着这些宛似喝了琼浆玉液后,娇艳着脸蛋儿为金轩麟纷纷喝彩的千金小姐们,都有些无地自容。 “金轩麟有多么的英俊吗?”上官艾嘀咕了一声。 张残笑着说:“不只英俊,而且气度非常,更是高丽的堂堂太子,迷倒贵国的莺莺燕燕,完全在常理之中。” 上官艾哼了一声:“若是她们知道金轩麟回国之后,很有可能会沦为丧家犬阶下囚,还能不能喊得这么起劲。” 张残耸了耸肩:“对于她们来说,英俊便足够了!还有,上官兄嫉妒了!” 上官艾盯着张残良久,旋即凝望着夜空,略显惆怅和伤感的说:“为什么我觉得,和张兄默契十足一起喷人的畅快日子,似乎越来越远了。” “皇上驾到!” 一声唱喏,热闹喧哗的场面再次静了下来。 紧接着哪怕张残也不会找不自在,所有人全都跪了下来,口中高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金国皇帝完颜守绪平和的说。 招待皇帝的事情,自然轮不到张残。而一国之君的威严放在这里,上官艾也老实了好多,没敢再扯着张残乱说一气。 “小飞和曼妮也成婚了,一晃眼,时间就偷走了朕二十年的岁月。” 完颜守绪轻叹了一声,可能他随后就发现这个话题并不适合今夜的喜庆,转而哈哈笑道:“朕祝福你们,未来的世界,更是你们年轻人驰骋的天下!” 慕容飞和皇甫曼妮双双跪下,叩拜谢恩。 张残此刻看着慕容飞和皇甫曼妮有如金童玉女般比肩而立,他还真的一点妒意都没有,反而觉得他们二人挺般配。 也许是周围太多的笑声和喜悦,张残心里居然也生出了一点点的祝福,但愿他们二人天长地久,相亲相爱。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恨不知所踪,一笑而泯。 过去的,通通就让它过去吧!毕竟张残记恨的,也只是慕容鹰一人罢了! “你猜他们幸福吗?”上官艾又把脑袋凑过来。 张残摇了摇头,也是低声道:“除非曼妮嫁为人妇之后,彻底改掉性格。” 皇甫曼妮对男女之事作风大胆,确实不是一个合格的妇道人家。 “高丽金轩麟太子不远千里迢迢,求朕赐婚。为了我大金和高丽永结同心,朕已经令索琳在宫外等候,今夜她将一起与金轩麟太子启程,动身高丽!” “什么!” 完颜伤砰地一声,拍碎了桌子,豁然而起。 端木拜月则是惊道:“皇上选择支持金轩麟了!” 那边还没有人来得及给完颜守绪祝贺,完颜伤的怒吼已经将所有的声音压了下去。 同时桌子被拍碎,杯碟碗筷稀里哗啦尽皆落地,又发出了刺耳的噼里啪啦的瓷器碎裂声。 完颜伤此举无异于在置疑完颜守绪,完颜守绪身后的两名守卫同时拔刀:“放肆!还不跪下请罪!” 完颜伤两只拳头攥得紧绷,张残鼻子何其灵敏,在完颜伤用力过猛的指甲刺破手心那一瞬,已经嗅到了鲜血的味道。 张残不由拉了完颜伤一下:“别犯傻,别犯傻!” 完颜伤却是瞪着完颜守绪,这凶狠的眼神都足以给他治个“大不敬”之罪。 他一把挣开张残的手,像是撕心裂肺般吼道:“我要去找索琳!” “来人!将完颜伤拿下!” 完颜守绪厉喝道。 皇帝老子都亲口说话了,完颜伤还没走出两步,四名护卫已经前后左右挥刀向他斩去。 上官艾用力地握着张残的手腕:“张兄一定要忍住!千万别再这个时候公然顶撞皇上!” 别说完颜伤早上被戳了一枪,就算他处在全盛的状态,此刻心中的怒火,早就将他的理智几乎烧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十成武功连半成都使不出来。 “何人敢在皇上面前撒野?”慕容鹰此时漫步而出。 下一刻,他翻身一跃,速度比之这四名侍卫快了何止一线! “咔擦”一声,慕容鹰毫不留情的踢断了完颜伤的腿骨,又将刀架在了完颜伤的脖子上,抓着他的头发就朝地上按去。 张残看着不由也火了,恶狠狠地道:“慕容鹰!” 而完颜伤却像是根本感受不到疼痛一样,还一个劲儿的反抗折腾,嘴里不住的叫道:“索琳索琳” 慕容鹰冷笑了一声,手上更加大了力道,喝骂道:“闭嘴,还不向皇上请罪!” 完颜伤哪还听得进去,只是一个劲儿的扑腾着,整张脸虽然被按在地上,但是还是吼叫着:“索琳索琳” 下一刻,慕容鹰干脆把完颜伤揪了起来,“啪啪啪啪”连打了十几个耳光,直接把完颜伤打得满脸是血。 扑通一声,完颜伤趴在了地上,却是被他打昏了过去。 完颜守绪似乎这才有了一点点的满意,把手一挥:“押进天牢里,听候发落!” “是!” 张残却已经不在乎其他人,只是冷冷地看着面有得色的慕容鹰。而慕容鹰哪会感应不到张残毫不掩饰的杀意,寸步不让的迎了过来,又冷笑了一声。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知道这个时候一定要忍住,所谓眼不见心不乱,张残低声道:“我想去看看完颜兄。” 完颜无我当即扔给了张残一块玉佩:“张兄亮出此玉佩即可!” 张残点了点头,正准备离去,场中却不少人纷纷起身,原来金轩麟已经准备动身启程,返回高丽。 张残没做理会,但是却感觉后背一阵生冷,满是寒意。 转过头,张残就见到金轩麟嘱着一抹嘲弄的笑容,正一眨不眨的望着自己。 张残抱了抱拳,淡淡地说:“殿下一路顺风。” 金轩麟却是走了过来,和这个席上的所有人碰杯并一饮而尽之后,才低声地说:“金某是个很记仇的人!张兄骗了我,别以为什么事情都没有!今天的一切,只是一个开始。未来的日子,还长的很。” 张残也和他碰了一下杯子,微笑道:“我们都是一路人!未来的日子,还长的很。” 金轩麟哈哈一笑,又一摆手,潇洒地说:“诸位别过!” 第407章 张残刚从慕容府里出来,上官艾从背后叫了张残一声,也跟着跑了出来。 两人真的并肩而走的时候,却又谁也说不出话了。 天牢的方位在哪里,张残虽然不知道,但是他和完颜伤这么久的交情了,凭着自己过人的精神力,要找到他简直轻而易举。 “皇上为什么会忽然变卦!君无戏言,他不是一直在担心金轩麟彻底成长起来吗” 上官艾喃喃地说。 张残其实却已经将之猜了个大概:“此一时彼一时罢了!皇甫家和慕容家结合连成一气,气焰之浩大,直接威胁到了皇权。所以完颜守绪不得不将孤注一掷,反而破罐子破摔一样,却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了金轩麟的身上。” 张残眯起了眼睛:“金轩麟有什么底牌,竟然能说服完颜守绪把赌注全压在了他的身上!” 上官艾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只知道金轩麟这么久以来,一直处在被动的局势中,然而他却总能转危为安,化险为夷。” 张残出声道:“刚才我差一点就没有忍住出手。他也是真的胆大,竟敢离我那么近主动和我碰杯。就算杀不死他,张某也有十足的把握令他变成一个废人。” 上官艾耸了耸肩:“他那么有恃无恐,肯定料定了张兄碍于形势不能动手。” 完颜无我的玉佩果然好使,不过想想也是,龙形的玉佩,普通人家谁敢私藏?能拿得出来的,不是皇亲国戚,就肯定是他们的亲信。反正,都不是他们这些看守天牢的牢头能惹得起。 看着倒在地上满脸鲜血的完颜伤,张残止住了上官艾的动作:“现在叫醒他,还不知道他能闹成什么样子!就这么让他呆着吧!” 上官艾却没有张残的冷静,恨恨地说:“真没想到,慕容鹰竟然这么狠,下手如此之重。” 张残心中也是火烧火燎,不过他终究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冷笑了一声:“人不狠站不稳!或许在未来,慕容鹰这种人要比我们更适应这个世界,也会比我们活的更久。” 上官艾沉默了一下,却朝着一旁的狱卒招了招手:“这个人你们都认识吧?” 完颜伤乃是金剑先生的高徒,金国之人谁不敬重金剑先生,自然也都认得完颜伤。 “好生伺候着,到时少不了你们的好处!” 上官艾直接拍他手中一大锭银子,再加上那狱卒本就对完颜伤有一种崇拜的心理,自然乐得慌不迭得点头称是。 忽然之间,张残生出一种很不适应的感觉,也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异常的慌乱,差不多一眨眼间,满脑袋甚至是全身,全都冒出了止不住的汗珠。 上官艾第一时间就觉察到,问道:“怎么了?” 张残摇了摇头,心里又慌又急,咬着牙说:“不清楚!哦” 他最后哦了一声,是因为他想了起来,自己体内还潜藏着真龙之血火毒的隐患。当时江秋告诉他,最多半年的时间,这火毒就会发作,从而带走张残的生命。 旋即张残又摇了摇头,很认真地问:“上官兄看到张某这个样子,心里有什么感觉吗?” 上官艾老老实实的摇了摇头:“我又不是赵长风,对张兄没什么兴趣。” 饶是张残已经“淡定”了很多很多,都忍不住想骂人:“我是说,我现在的样子,想不想剧毒发作?” “不像!”上官艾老老实实的回答。 “我看也不像!” 任何剧毒的发作,肯定会给人带来难以忍受的折磨和痛苦。但是张残现在,全身不疼不痒,唯独心里异常的慌乱,似乎像是失去了很重要很重要的东西后的那种迷茫失措。 张残喘了几口气:“我出去走走!” 上官艾哪里放心,也跟着张残走了出来,说道:“张兄之前不是也在牢里呆过几天吗?或许只是潜意识里对这个地方的排斥!” 张残想都不想的说:“绝对不是!心理障碍和心理不适,张某还是可以区分得出来!” 走出天牢里,张残心头的慌乱不减反增,甚至他全身都没法平静下来,不断的绕着一个小小的圈走来走去。 这一圈一圈把上官艾的眼睛都晃晕了,他干脆又摸出一锭银子:“来,有钱能使鬼推磨,给大爷转悠到天明!” 张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火,听了上官艾的话,心里怒不可遏,转而一双血红血红的眼睛怒视着上官艾。 “吓!”上官艾吃了一惊。 张残却像是疯了一样,只踏出一步,五指成爪,抓向上官艾的天灵盖。 上官艾真的没有料到张残说动手就动手,那一锭银子还在手中一抛一抛,下一刻张残如钩一样的利爪已经袭向他的面门。 走火入魔四个字,在上官艾的念头中一闪而过。 他当然不敢让张残抓破自己的脑骨,虽说被张残出其不意,但是张残现在的意识显然一片混乱,因此出手之间也有失寻常的水准。 飞起一脚,上官艾后发先至,踢向了张残的小腹。 然而见张残不闪不避,上官艾还真的怕张残被他一脚踢死,无奈之余,只能又收回了一大半力道。 “咚”地一声闷响,上官艾只觉得自己像是踢到了一方厚厚的钢板一样。 万幸他没有用全力,不然的话,他的趾骨肯定被震断。 剧痛袭来,还没等他搞清楚发生什么事,张残已经一把捏住了他的喉咙。 上官艾登时觉得脖子上好像被铁箍扎紧,别说说话了,连呼吸都被遏制。此时此刻,他也再不留手,因为怕伤到张残而缩手缩脚的话,自己肯定是先死的那一个。 不过上官艾却骇然发现,此时的张残就像是一个铁人一样,任他如何踢打,哪怕使出十成功力,却也根本伤不到张残半分。 而张残此时虽然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却偏偏被心底的慌乱所制衡,根本无法掌控自己的行动。 正在这时,忽然一阵地动山摇。 夜空之上,一秒钟之前还漫天的星光,一秒钟之后却风起云涌,电闪雷鸣。 电光闪现的轰鸣声,让张残禁不住打了一个激灵,手上一松,上官艾这才一屁股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自己的脖子,不住又剧烈的咳嗽着。 同一时间,两人像是约好了一样,转头望向了遥远的南方。 一道几乎细不可见的红光拔地而起,像是一座桥梁一样,贯彻在天地之间。又像是一道可以逾越横跨的通道一样,使得天上与地下再无任何隔阂。 红光来的快,去的也快。 下一刻,乌云散尽,漫天繁星,又重新静静得镶嵌在湛蓝的夜空上,不住的眨着眼睛。 上官艾都忘了张残刚才的异常和疯狂,只是下意识地喃喃地说:“这把神器,快则三五月,慢则三五年,便会出土了!” 西湖湖底有一把神器,这已经不算得上什么秘密了。而且,张残或许是目前为止,见过这把神器真实面目的唯一还活着的人。 不过他此时却根本无暇去想这些,因为刚才小慧的面庞在自己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并且,浮现出小慧的面庞后,张残心里的那阵慌乱,也很诡异的不翼而飞。 “上官兄抱歉!”张残只留下这几个字,然后二话不说,飞一般朝家里赶去。 上官艾苦笑了一声,又哪放心如此状态的张残一个人到处乱跑,自认倒霉之余,同时也心里暗暗震骇张残的武功:刚才张残无意识下施展的,莫非是传说中的金刚不坏神功? 无暇计较这些,上官艾深吸了一口气,也紧随张残其后,赶了过去。 转眼间一个翻身,张残落到了家门口。 然后在他准备推门而入的那一刻,忽然之间心如死灰,双膝更是无力,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上官艾风驰电掣,在张残跪地的那一刻,也落到了张残的身边:“张兄这是咦?” 高手的感官何其敏锐,上官艾鼻子微微动了两下,却连跪在地上的张残都没有去扶,一脚踹开大门,朝着小慧的屋子冲了过去,并直接踹门而入。 张残跪在地上喘了两口粗气,才艰难的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朝里面挪去。 下一刻,上官艾直接“冒”在了张残的眼前,双手推着张残的前胸:“张兄,你冷静点,听我说!” 张残却只是喘着气,看着上官艾眼睛里还未消退的震骇和不可置信,然后张残一把把他推向了一旁,还没走两步,上官艾又闪现在张残的面前:“张兄,你冷静点!” 张残两排钢牙咬的咯咯作响,两只拳头的骨头也捏得劈啪作响,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一样:“滚!” 然后张残再一把推开上官艾,跑进了屋子里。 小慧张着嘴,也睁着眼,惊恐痛苦又绝望的看着屋子的房顶。 她的肚子上被划开了一尺多长的口子,血肉模糊之余,又让人清楚的看到里面一个已然成形的幼小胎儿。 眼泪刷地一下,像是拧开了水龙头的水一样,根本遏制不住的直往下流。 张残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双足却是灌了铅水一样,寸步难进,只是长大了嘴巴:“啊啊啊” 上官艾这是一把把张残抱在怀里,也把张残的头压在自己的怀里,好让他看不见这残忍又血腥的一幕。 转眼之间,上官艾就觉得自己的衣襟被张残的眼泪打湿,而听着张残喉咙里因堵塞不住艰难的发出着的啊啊声,上官艾险些也落泪,一只手拍着张残的后背,一边哽咽地说:“我知道,我知道!” “小慧小慧小慧” 门外绿萝的声音越来越近,她上午的时候被张残“下了药”,此刻脚步虚浮无力,语气也显得瘫软:“小慧我做噩梦了小慧” 上官艾看着张残都已经这副模样了,又哪敢让绿萝亲眼看到小慧的惨死,干脆一咬牙,一掌劈在张残的后颈上。 转而趁绿萝还未踏进屋内之前,也将绿萝点穴,使之昏睡了过去。 上官艾扛着两个人奔走自然不在话下,将他们安顿好之后,又召来自己的小厮,令他连夜报官。 安置妥当之后,上官艾又看着熟睡得安详得有如孩子的两个人,默然无语。 明天怎么办?他们醒来怎么办? 上官艾也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头发,却一筹莫展。 不过只两个时辰之后,猛地一下,张残就像是僵尸一样从床上直直跳了起来。 而后张残看着上官艾,上官艾也看着张残。 “这一切,是个梦吗?”张残问了这么一句。 上官艾张了张嘴,然后又机械又僵硬地点了点头,一出声上官艾才发觉自己的声音竟然如此的干涩:“都是梦,张兄不妨,再多睡一会儿。” 张残居然咧了咧嘴,傻笑道:“我就知道是梦!嘿嘿,那我回去看看她!” 上官艾一个闪身,阻在了张残的面前,憋了许久,才说道:“现在这么晚” “我们是夫妻!再晚如何,谁还能说什么?” 上官艾沉默着,又摇了摇头:“过了今晚,你再睡一觉,明天天亮,你要做什么,兄弟我都陪你!” 张残慢慢地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很好,你放心,我现在很理智。” 上官艾定定的看着张残,却见他眼神里虽然只有死灰一般的哀愁,并无任何的疯狂与怒火,随即也软了下来:“我陪你一起去!” 再次回到屋子里,或许是小慧的尸体已经被衙役带走,所以张残显得很平静,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我要去看一下凶器。”像是木头桩子一样杵在那里好久之后,张残忽然淡淡地说。 上官艾虽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答道:“应该是被官府的人拿走了。” 张残嗯了一声,算是解释着说:“让我握住那把凶器,我就能感应得出凶手是谁。” 上官艾不知道精神力的神器,不过就算他不怎么相信,还是决定不论张残做什么,今天豁出去要陪他疯到底。 点了点头,上官艾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走在长街上,上官艾才好像意识到,今晚的寒气,格外的重,难不成,是因为秋天的苍凉来了么? 第408章 有上官艾作陪,张残更有龙型玉佩,即便是上京城的刑部也不敢怠慢。 张残握着那把长又锋利的匕首,闭上了眼睛。 转而见他忽地全身一震,上官艾问道:“怎么了?” 张残沉默了片刻,然后复杂地说:“下面的路程,我想一个人走完。” 上官艾想都不想地说:“此话休提!” “上官兄放心,张某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绝不会意气用事!” 看着上官艾欲言又止,张残微笑道:“就当帮兄弟一个忙!” 上官艾只能苦笑了一声:“你连这座大山都搬出来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张兄一定要小心!” 张残一个人的话,从城墙上不打草惊蛇的离开上京城并不是什么难事。悄无声息的落地之后,张残片刻都未停留,朝着一个方向直直而去。 他心里很平静,也很悔恨,这两种根本不一样的情绪,此刻却相安无事的共存在张残的意识之中,泾渭分明,互不干涉。 他的脚步虽然轻快,但是速度一点也不慢,只走了五里地不到,便看见遥远的微弱火光。 “为什么?”张残倏忽间出现在杨小花面前。 杨小花乍一见张残,登时被吓得魂飞魄散。 她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跑了这么远了,但是张残却还能在这短时间里,轻而易举的将她找到。不过这种好奇,也随着她对张残的恐惧那样眨眼即逝,她刷地一下站了起来,指着张残的鼻子,嘶哑着声音叫道:“你害死我夫君,还让我对你的假慈悲感恩戴德,现在居然还有脸来问我为什么?” 当时杨小花和她所谓的夫君私奔的时候,被张残恰好“看见”。后来,张残更以自己的精神力控制了那个可怜男人的身体,并控制着他对所有的罪行供认不讳。到最后,他自然也被灭口了。 张残并不否认:“谁告诉你这件事的?金轩麟?” 杨小花眉毛一跳,她却还以为张残什么也看不出来,冷笑着说:“你杀了我吧,我死也不会告诉你的!你吓不到我的!” “那为什么还逃跑,等着张残一剑将你解决岂不痛快?” 杨小花凌乱的刘海下,一双通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张残,一字一顿地说:“我怕死,但是我不怕你!我杀不了你,就杀了小慧杀了你还没出世的孩子,为我夫君的在天之灵告慰!” 说完之后,杨小花状若疯狂的朝天大笑了起来。 张残淡然地说:“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没错,动手的人是我张残,但是这件事的始作俑者,却是金轩麟。” 朴宝英是金轩麟的心腹,通知张残实行这个计划的人正是朴宝英,不用问,这个计划肯定是出自金轩麟的手笔。 杨小花顿时停止了狂笑,瞪大了双眼,一边摇着头,一边用一种绝望的眼神看着张残:“你骗我,你在骗我” 张残看着她陷入了痛苦和彷徨,心中升出了一种异常的畅快感,转而冷笑道:“还有,为何你们在跑出城门的那一瞬间,刚好被我阻拦?这也是金轩麟的安排!” 杨小花呆若木鸡的愣在了那里,良久之后,她再度慢慢抬起头:“你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是!我们都不是好人,但是小慧呢?无论如何,小慧有任何怠慢过你的地方吗?她还不断的向我为你的自由而请求,可是你竟然” “要怪,就只能怪她是你女人!”杨小花恶狠狠的看着张残,眼里的凶狠,完全就像是一头冰冷无情的野兽。 “我疯了,也是被你们逼疯的!我和夫君只想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安安稳稳的过完这一生,我们夫妻做了什么孽,要让你们这群狗杂碎来这么残害我们!” 杨小花的两行热泪夺眶而下,朝着张残歇斯底里的吼叫着,如啼血的杜鹃一样,声声催人泪下。 “嗯,对不起!”张残淡淡地说。 这个道歉明显又让杨小花意外了一下,她盯着张残的脸,却没有看到任何的嘲讽之意。 “我也对不起小慧。” 杨小花最终垂下了眼睑,然后下意识的看着自己的手。 她一生孤苦,自幼为奴,虽然长大后颇有几分姿色,但是这样的美貌,反而更让她觉得自己像牲畜一般,任人蹂躏,沦为万物。每次回想起那些令她恶心又痛不欲生的场景,她真的想一死了之。 直至后来遇到了那么一个贴心又温柔的男人,将她当宝贝一样,给了她依靠,又给了她温暖。当然,那个男人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也不过是一个家佣。然而靠在那个男人的臂膀上时,却令她感受山一般的伟岸和高耸。 当她知道那个男人是被张残陷害的时候,一生的压抑和无边的愤怒,令她这双如白玉般的小手上,却沾满了一个即将为人母亲的鲜血。她虽然没有手刃仇人,但是已经享受了报复的快感。 当时她感到无比的舒畅。 现在又觉得无比的恶心。 “我对不起小慧,她真的是一个好姑娘” 杨小花的眼泪终于滚滚落下,或许因悔恨,或许因罪孽,或许因她不堪一提的一生,也或许是为了那个给她依靠给她宽慰的男人。 总之这些都不重要了,张残一剑抹过了她的喉咙。 本来张残想着使出手段,令她哀嚎数天再死。不过最终,张残也是因悔恨,因罪孽,而给了她一个痛快。 想了想,张残又挖了个坑,将她埋了起来。当然,这样的下葬简陋到了极点,但是至少入土为安了。 看着这方小小的坟茔,张残有些满不是滋味的说:“愿你的来世,安稳幸福,也远离我们这些为了目标却不择手段的坏人。” 做完这些,天已大亮,望着初升的红日,张残再次感受到,人的生命何其之脆弱。 一生或许漫长,但是死亡却只需一瞬,快到令人根本应接不暇。 虽然张残亲手杀了杨小花,不过倒也不是张残为了“开脱”自己,他确实是觉得,如果将来自己有一天也横尸野外,哪怕安葬自己的,正是亲手取了自己性命的人。但是只要这个人,也在自己的坟前说出这般“祝往生”的话,或许自己就不会恨他。 毕竟,人死如灯灭。 又还有什么放不下,又还有什么看不开。 张残不想再回去自己的住所,完颜伤被关进了天牢,所以此刻的家里,也没有人能够带给自己以安慰。 虽然他一直觉得,他自己从来都不需要任何安慰。 还没走近,就听见绿萝的低泣声。 小慧的死,除了张残之外,应该就属绿萝最伤心了。而且绿萝是真正的伤心,不同于张残这样,更多的只是因自己那未出生的骨肉。 绿萝正坐在床榻上,把头埋在双膝之上,肩头不住的耸动,那低泣声虽然不高,但也像是暮鼓晨钟一样,直冲击和震撼着张残的耳膜。 上官艾正坐在另一边,默默地陪着绿萝,见张残回来,便问道:“事情都解决了?” 张残点了点头:“我已经为小慧报了仇。” 听到张残的声音,绿萝猛地一下就抬起了头。 然后她挟着风一样走到张残的面前,“啪”地一声,直接甩了张残一巴掌,尖叫道:“你昨天答应过我什么?” 这一巴掌张残当然能够避开,但是他当然不会去避开。 张残看着绿萝满目的泪花,却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勇气一样,垂着眼睑看着脚尖,就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 不过,他真的希望自己现在就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孩子,那么挨了一顿训斥之后,第二天醒来,依然能够开开心心的玩耍作乐,就当所有的不愉快,从来都没有发生过。 “啪”地又一下:“说啊!你不是那么能说吗?怎么现在变成了哑巴了?” 张残脸上火辣辣的疼,但是他却觉得心里好受了一点。也不知道有些自虐或者受虐倾向的人,是不是就是因为某些不可挽回的遗憾和悔恨,才使得他们只有通过自我毁灭的方式,才能找到一点点的心理平衡和慰藉。 “看着我!” 绿萝喘着气,那压抑着愤怒的锐利目光,甚至刺得张残眼皮一阵生疼。 “我让你看着我!” 绿萝又把声音提高了几分,张残却还是垂着眼睑,但是这次好歹把头摇了摇。 绿萝冷笑了一声,随即又是一巴掌扇在张残的脸上:“你昨天答应过我什么?告诉我!” 上官艾却是看不下去了,劝道:“绿罗小姐” “这是绿萝和他之间的事情,请上官公子置身事外!” 再没看上官艾的脸色,绿萝却是更朝前走了一步,几乎是贴在张残的脸上问:“忘了吗?那我来告诉你!” “你答应过我,若是不好好照顾小慧,就提头来见我,对吗?” 而后绿萝拍了拍张残腰间的长剑的剑柄:“到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 张残这时才“敢”抬起头,直视着绿萝。 而绿萝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却只有厚厚的冰寒,嫩葱一般的指尖点着剑柄:“张公子请!” 张残也不知怎么回事,脑袋一热,两只拳头更是攥得死死的,手背上的青筋如苍虬一般,清晰分明的赫然显现。 上官艾见张残这样当真蠢蠢欲动的神色,再也忍耐不住,正要叫出来,门外却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裴元和端木拜月联袂而来,裴元率先说道:“完颜兄有难了!” 上官艾和张残同时动容,上官艾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裴元却是看着绿萝,向她问了一声好。 上京城就算再大,但是昨晚上的事情,是肯定瞒不住像裴元这些身居要职的人物。所以绿萝并未理会这个问好,裴元也并不觉得如何气愤和有失面子。 不过大家都是明白人,裴元在上官艾询问之下,却反而去和绿萝打招呼,自然就是有绿萝在场,不便多说。 张残这时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低声道:“张某现在,还有很多未了的事情,能不能求小姐,将张某的死期宽限几天?” “嗯,多久?”绿萝问了一下,让张残一时回答不上来。 看着张残的表情,绿萝冷笑了一声:“告诉我确切的时间!” 张残动了动嘴,想到自己体内还有真龙之血的火毒这个隐患,更像是认命一样,无力地说:“最多,不会超过三个月。” 三个月前,江秋亲口告诉张残,最多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张残便会毒发身亡。 绿萝再度发出一声冷笑:“希望这次,一定要说话算话。” 张残没有作答,只是复杂的看着绿萝,然而绿萝却一副再也不想多看张残一眼的样子,径自转身离去。 张残还来不及生出什么感触,上官艾便问裴元:“裴兄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裴元凝重地说:“昨晚完颜兄在慕容家当众顶撞皇上,今早上朝时,慕容进和皇甫雷联合上书,要皇上严惩完颜兄。” 上官艾皱眉道:“所谓的严惩,是什么意思?” 裴元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斩首。” “什么?”张残听到斩首两个字,顿时被惊得连心底的烦闷都消失不见。 “皇上怎么说?”上官艾问道。 裴元则是苦笑了一声:“朝野之中,已经有一大半的人倒向了慕容家和皇甫家的旗号下。其余的一少半,更多的是明哲保身,不发一语。皇上唯有借口身体不适,暂时先退朝。” 张残和上官艾对视了一眼,两人的心却都沉到了底。 身体不适的借口用一天,用两天,哪怕用上一个月又怎么样?逃避问题从来都不能解决问题,除非群臣改口,否则金国皇上只怕不得不挥泪斩马谡。 “若是金剑先生还在世就好了!”上官艾叹了一口气。 金剑先生算得上金国的精神支柱,他一句话,要保住完颜伤根本不难。而且,金国的皇上本来也没有杀完颜伤的打算。 把完颜伤关进天牢,仅仅是完颜伤损了他帝王的颜面罢了。上京城正值暗流涌动,皇室的权威也倍受置疑,摇摇欲坠,于情于理,金国皇帝也得教训完颜伤一番,算是杀鸡给猴看。 “那么,按照这个形式下去的话,完颜兄的生机有多大?”张残问道。 裴元摇了摇头,沉默了一下,才低声道:“完全没有!” 第409章 “张兄怎么看?” 上官艾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张残则是报以苦笑:“上官兄觉得,我现在浆糊一般的脑子里,还能想出什么令人耳目一新的点子吗?再说,有端木兄在此出谋划策,张某更无须献丑。” 不过说完之后,张残却还是试着去分析一下。 倒不是他为了转移自己心中的伤感,而是觉得,人在受到打击的时候,本来就是一件很不幸的事情。如果因为这个打击而沉沦堕落,那更是雪上加霜。 所以,为了使得自己不那么悲剧,他只能强撑起来,让自己至少看上去,是积极的。 “皇甫家和慕容家这么针对完颜兄,纯粹就是为了显摆一下他们在朝中的影响力吗?就张某所知,他们应该和完颜兄没有什么解不开的仇怨。” “如果这两家确实是为了证明一下影响力的话,完颜兄也确实是九死一生。因为这两家的首秀,必须要打一个漂亮的仗,彻底压过贵国皇上一头,好令那些刚刚效忠于他们的阿猫阿狗们有信心。” 上官艾没好气地说:“张兄是要把完颜兄给判死刑吗?” 张残摇了摇头说:“当然不是!这两家子人,只会在乎皇上让不让步,而不会在乎在天牢里听候发落的那个人,究竟是不是完颜伤。” 上官艾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张兄的意思是” 张残微笑道:“如果事情真的到了不可挽回的地步,只要有足够的利益打动这两家人,那么我们大可以用狸猫换太子的把戏,至少能够保得住完颜兄的性命。” “还有什么利益能够打动这两家子人?”裴元都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两个大的家族联手之后,足可以称得上是只手遮天,所谓能打动他们的“利益”的那个东西,也只剩下黄金浇灌的帝王宝座了。 张残淡淡地说:“因利益而结合的关系,很容易也会因利益而走向崩溃决裂。说老实话,张某对于官场上的权术用谋,根本就是一个门外汉。但是张某却相信,再怎么复杂的斗争,只要能够掌握得了人性的秘诀,应该就能让我们自由驰骋其中,并如鱼得水。” 端木拜月来了兴趣,问道:“那么张兄觉得,如何以人性的理解,化解完颜兄的杀身之祸?” 张残不假思索地说:“人在做一件事情的时候,总是带着目的性的。完颜兄乃是金剑先生的高徒,而金剑先生尸骨未寒,其弟子便被人往死里整,未免让人心寒,遭人诟病。所以,靠打击完颜伤而换回了威严,其实就是失去了口碑,这是一件得不偿失的事情。” “然而这两家子依然逆流而上,显然是因为完颜兄被打击之后,会带给他们更为丰厚的回报!” 端木拜月目中流露出欣赏之意,点头道:“张兄分析得很有道理!因为两天前,禁军副统领告老还乡,而皇上则是有意提拔完颜兄,去坐这个执掌着上京城安危的重要位置。” 张残哦了一声,完颜伤倒是没有跟自己提起过这一件事。好吧,就算完颜伤提了,张残也不会将之放在心上。 不过端木拜月这么一解释,倒是让皇甫家和慕容家将完颜伤视为眼中钉的原因,就顺理成章了。 “这位置只有一个,我们能不能用二桃杀三士的方法,以此离间这两家的融洽关系?” 张残问道。 端木拜月则是摇了摇头:“可能性不大!皇甫家和慕容家屹立多年不倒,这种小手段小伎俩,他们早就用的炉火纯青,又岂会在这上面栽进阴沟里。” 张残点了点头:“至少,这两家子只在乎这个位置,那就不代表着他们必须将完颜兄赶尽杀绝。那么好好周旋一番,保住完颜兄的小命,并不是什么难事。” 端木拜月微笑道:“张兄所言甚是!事实上,两位皇子殿下已经决定明早上朝时,直接将禁军副统领的人选问题提出。相信这样一来,皇甫家和慕容家就会把注意力从完颜兄的本人身上转移。届时我等,再做商议。” 顿了顿后,端木拜月认真地说:“副统领一职事关重大,同样与我们能否取得胜利息息相关。在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中,谁失败,谁就离死不远了。”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也觉得无形的压力下,天空中的云彩都是这么得低。 金国皇上若是胜利,慕容家和皇甫家肯定会被诛九族。 而慕容家和皇甫家若是胜利,他们不见得会直接杀了金国的皇上,却会将支持金国皇上的那些人,比如说张残等,给赶尽杀绝,以防止复辟。 谁失败,谁就离死不远了! 张残并不想回来,上官艾邀请他在上官家小住的时候,他很想点头答应。不过他最终还是拒绝了。 完颜伤的家,是张残的伤心地不假。但是这里,也承载了许多张残快乐的回忆。 远远的,就看见一个衣着华美的少女,却一点也不矜持的坐在完颜伤家门口的阶梯上,似乎根本不担心满地的尘土,会玷染了这不菲的衣料。 等到走近了一看,张残才发现这个小姑娘居然靠在墙上,正美美的酣睡。 张残想了想,最终还是低声叫道:“姑娘。” 那小姑娘娇躯微微一震,旋即睁开了双眼。 就那么忽然的一下,一双格外晶莹闪亮的美目呈现在张残的眼中。纵然张残现在心如死灰,也不得不老实地说,这感觉很美妙。 “你是张公子?” 那小姑娘的声音也格外的清脆,听起来就像是人咬了一口青青的苹果一样,即悦耳又让人听起来就觉得格外的香甜。 张残点了点头:“在下张残!请问姑娘芳名?” 张残又不知道,这小姑娘在完颜伤的家门口,从早上一直等到现在的夕阳西下。终于见到有人回来,欣喜之色自然溢于言表:“我叫小凝,是公主的婢女。” “索琳?”张残问道。 “嗯!”小凝点了点头,然后动作不慌不乱很有条理的取出一封信:“公主命小凝交给完颜大人!哦,完颜大人呢?” 张残沉默了一下,不答反问道:“小凝姑娘对昨天上京城里发生的事情,一无所知吗?” 小凝摇了摇头,神色黯然地说:“小凝本来是随着公主一起下嫁到高丽的,不过中途公主写了一封信,命小凝赶回来交给完颜大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小凝眼睛一红,那如水般的双瞳,更是显得水波荡漾般的剔透:“公主还命小凝代她好好照顾完颜公子” 张残点了点头,他当然可以感觉得到小凝的话没有半个字的虚言。 “完颜大人呢?”小凝追问道。 张残摇了摇头,却是推开了门,叹道:“进来再说吧!” 进屋之后,小凝很乖巧的给张残端茶倒水,并双手奉到了张残的手边。 张残勉强牵起一丝微笑,轻声道:“小凝姑娘不必如此,张某又不是完颜兄。” 小凝水汪汪的大眼睛眨巴了一下,清脆地说:“张公子是完颜大人的朋友嘛!” 说完之后,小凝又道:“不过张公子好像不像公主说的那般好玩。” “好玩。”张残重复了一下,旋即笑道:“小凝姑娘倒是和索琳一样,都是活泼可爱的女孩子。” 小凝嘻嘻一笑,脆生生地说:“多谢张公子夸奖!不过,完颜大人呢?” 看着小凝询问的眼神,张残也没有再隐瞒,木然道:“昨晚完颜兄在听到索琳要远嫁高丽时,激愤之下顶撞皇上,被皇上关进了天牢里。” 小凝的目中没有担忧,却反而闪烁着异样的色彩,并开心地鼓了鼓掌:“完颜大人果然有胆量,不枉公主对他痴心一片,小凝也没有看错他!” 张残看着小凝欢呼雀跃的神采,苦笑了一声:“小凝姑娘考虑事情的思维与众不同,张某现在却是为完颜兄的处境焦虑得坐立难安。” 小凝捂了一下自己的小嘴:“啊!那小凝现在是不是也得表现的伤心一点了?” 张残不由笑了出来,再次摇头说:“想笑就笑,想哭就哭,人生才有多少这般自由且随意的畅快日子,何必因他人而压抑自己!” 小凝嘻嘻一笑,刚要说话,肚子却咕咕叫了一声。 张残看着小凝尴尬却强装无所谓的模样,再度忍不住笑了出来:“小凝姑娘自便吧!厨房里还有一些米面蔬菜。” 小凝哦了一声,却一动不动,看着张残询问的眼色,她眨巴了两下眼睛:“小凝不会做饭。” 张残点了点头:“那么,小凝姑娘的意思是,张某为你下厨?” 小凝眼睛咕噜噜转了一下:“也不是不可以。” 张残无奈地说:“小凝姑娘不是索琳的婢女吗,怎么连做饭烧菜这样简单的事情都做不来?” 小凝理直气壮地说:“小凝只负责公主的日常起居,做饭有御膳房的人伺候。” 张残只当小凝是个小姑娘小孩子,两个人代沟这么大,失去了和她交谈的最初新鲜之后,哪还有心情继续陪她东拉西扯。点了点头,张残淡淡地说:“便让张某欢迎小凝姑娘的到来,做东请你大吃一顿吧!” 到了晚上的时候,张残亮出了玉佩,顺利进入了天牢。 完颜伤靠着墙,乱发披散了下来,哪怕是张残可以保持着自己一贯的脚步声,这样的熟悉也并未引得完颜伤哪怕动一下手指头。 比伤心和绝望更可怕的,是人处在哀莫大于心死的状态。 张残把两坛美酒放下,隔着木栏,坐在了地上。 这些圆柱形的木栏,如果完颜伤有心的话,要摧毁它们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率先灌了两口美酒,张残掏出了信,拿在手里扬了扬:“完颜美丽(索琳这个名字只是她取的汉名)的亲笔信,完颜兄” 嗖的一下,完颜伤的速度快到连张残都咋舌,还没有任何反应,张残手上便空空如也。 刺啦一声,完颜伤像是撕烂丝袜那样的急不可耐,就着微弱的月光,双手颤抖着看着手上的信。 那双有力的大手颤颤巍巍,似乎在那张轻如柔纱薄如蝉翼的纸张上,被人施了咒语一样,有着令他不能承受的重量。 “信上说什么?”张残问道。 良久的沉默之后,完颜伤干涩地说:“张兄可否出去再买上一些小菜?” 张残知道,完颜伤只是打发自己先离开,不愿让自己看到他落泪的样子而已。 其实完颜伤现在的样子,披头散发衣衫肮脏又满是血污和尘土,已经狼狈和“丢人”到了极点。但是或许是性格使然,也或许是男人古怪的骄傲,即使完颜伤已经这副鸟模样,他还是不愿意被人看到他自己的脸上有眼泪。 张残叹了一口气,走出了牢房,一个人呆呆地站在长街上好久好久。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张残又再度回来。 他的手上空空如也,像是忘了去买什么小菜似的。 完颜伤也默然无语,也像是忘了他要求张残去买什么小菜似的。 “索琳说,皇上那天求她,让她念在父女之情,帮帮父亲一次。” 好一阵沉默之后,完颜伤念出了这几个字。 张残强笑了一下,刻意想着去打破这个沉闷的气氛:“看来完颜兄还是魅力不够大,在索琳的取舍下,还是最终输在了她老子的手里。” 完颜伤却摇着头:“张兄错了!正是因为索琳更爱在下,所以她才能狠心抛下我,因为她知道我肯定会理解她,也肯定会原谅她。”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索琳要比我完颜伤难受得多。” 张残想了想,好像也是这么一回事。不过他还是觉得难以理解,凭什么更爱自己的人,就得承受那人造成的更大的伤害? 时也?命也? 都他妈扯淡也! “张兄能不能忍痛割爱,帮我一个忙?”完颜伤出声道。 张残哈哈一笑,淡然地说:“完颜兄哪怕要张某此刻拔剑自刎,张某若是皱一下眉头,便算是被狗娘养大的!” 完颜伤好似振奋了一下,语气中有一些期盼地说:“张兄可否将河图送给金轩麟,他有了河图,很有可能就会同意我们把索琳换回来” 话说得那么满,活该你自己打自己的脸! 小慧就是因为金轩麟高密给了杨小花,才使得杨小花大下辣手,将小慧谋害,并剖开了张残那还未曾见过这个世界一眼的孩子。 现在,张残反而要给金轩麟送好处? 沉默着的张残,更多的是不能抑制住得怒火与仇恨。 第410章 “为何我在提起金轩麟这三个字的时候,张兄忽然之间情绪上有这么大的波动?” 张残心中想的是如何将金轩麟碎尸万段,嘴上却是淡然自若地说:“金轩麟抢走了索琳,老哥你更因此被关进了天牢,于情于理,张某都没有善待他的理由不是吗?” 完颜伤这才释然,有些感动张残的仗义,笑着说:“多谢张兄!不过,只要他愿意以河图交换索琳,我就承他一份恩情!” 张残心中百般滋味都不是,不过却没有再表现出来,反而笑着说:“等老哥你出来了,我们再从长计议。” 走出了天牢,张残却一时半会儿不想回去,然而又找不到可以说话的人,烦闷之下,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质子府的附近。于是张残索性一个转身,迈了进去。 “张兄请进。” 还未走到门口,赵擎云便笑着推开了房门。 “张某明明已经极力的隐藏自己的步伐和收敛了身上的气息,赵兄竟然还能感应到张某的到来,赵兄如此深厚的武功,究竟是怎么炼成的?” 在大宋,谁不知道赵擎云只会寻欢作乐,从来都没有人见过他拿起过兵器。 “难不成,赵兄的武功是天生的?” 按理说张残这么打探人的隐私,是很失礼的事情,也很容易给他自己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和纷争。 “事实上,张兄的进步才真的算得上突飞猛进!”赵擎云却并未生出不悦,反而继续笑着说:“皇宫之中的太监宫女,早就认定了在下是个不学无术纨绔作乐的人,那么平时很少会引起他人的注意力,偷着摸着修习一些武艺又不被察觉,并非难事。” 张残打了个哈哈:“那么张某反而好奇了,赵兄的追求是什么?难道真的对皇位一点也不动心?” 赵擎云哈哈笑道:“若真无什么追求,赵某又何必煞费苦心苦练武艺。” 张残点了点头,却看着这四下透风的墙壁,忍不住替赵擎云苦笑了一声:“那赵兄有没有想过,或许这辈子都会被扣留在上京城,永无返回大宋之日?” 要说以赵擎云武功的深不可测,要想偷偷溜出去上京城,并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偷跑出去何去何从,那却成了一个问题。 毕竟赵擎云不是当时秦国的异人,秦朝势力庞大,异人回国之后,赵国又不敢大肆兴兵进行讨伐。 而现在大宋对上金国,却无法承受可能因此带来的战争后果。 所以,赵擎云就算偷跑出上京城,也不能大摇大摆的回去临安。不然到时金国肯定会给大宋压力,那么万一迫于这种压力下,赵擎云再次成为质子,很有可能因为伤及了金国的颜面,被人一步小心就“病死”了。 赵擎云当然知道这些,也随着张残的目光,顺着这四下透风的墙壁看了一眼,然后微笑道:“看来,只要等到赵某归入尘土那一刻,金国皇帝才会允许我的尸骨,能葬在我大宋的皇陵之中了。” 张残不由失声笑道:“赵兄居然还有心开这种玩笑!” 赵擎云也是笑着说:“再艰苦的日子,也不能忘了去微笑,去开心。人生反过来说,就是生人。对生人笑,他才有可能会对你笑。不然的话,我们见到的都是沉闷严肃和面无表情的脸。” 见张残点了点头,赵擎云才显得认真了很多,淡然道:“每个人生在世上,必有他必须存在的道理。所以赵某相信,终会有一天,世界将会承认我的价值。” 张残听了之后,不由拍案叫绝:“世人皆知赵擎云一无是处,原来只是世人皆无发现他壮志雄心的眼睛!” 从赵擎云这里出来,已经是后半夜了。别说,和他东拉西扯一番之后,张残虽然没有觉得畅快了多少,但是至少再没有觉得那么的压抑。 还没到家门口,张残不自觉的便收敛了心神,微微眯起了眼睛,却将其中冰冷的寒意,没有任何保留的投注在慕容鹰的身上。 “张兄且慢!”慕容鹰那可恨的声音传来,张残听了之后脸上更是挂起了寒冰。 长剑刷地一下出鞘,无形的剑气登时将慕容鹰笼罩。 “萧雨儿!”慕容鹰趁着张残出手在即,喊出了这三个字。 下一刻,张残心神一荡,手上的气势为之一松,那无形的剑气也彻底消散的无形。 没有等张残发问,慕容鹰便好整以暇地说:“张兄若是愿意将河图奉上,在下便将雨儿小姐还给张兄,如何?” “此话当真?” 萧雨儿这三个字的份量,对张残来说无异于整个世界的重量。 慕容鹰轻笑了一声,淡淡地说:“以张兄现在的武功,还怕在下骗你不成?” 此次自大同府回来之后,张残虽然还没有和慕容鹰交过手,但是作为高手来说,彼此的眼力都在那里。所以,虽然两人未曾再分胜负,其实在各自的心中,胜负却已经清晰得如蓝天白云一样。 张残当时就想一口答应,不过却又想起了刚才完颜伤的请求。 完颜伤也需要河图去换索琳回来。 严格来说,造成他俩生离死别的最终原因,还是张残没有为金国守住大同府而造成的。 看着张残陷入了沉默,慕容鹰自然不知道张残在纠结什么,反而火上浇油的哈哈一笑:“我还真以为萧雨儿在张兄的心里,比什么都重要哩!” 张残任谁奚落也绝不能任慕容鹰嘲讽,当即便冷笑道:“慕容兄似乎没有看见,张某的长剑仍旧紧握在手中!” 转而张残断然道:“我要先和雨儿见一面!” 慕容鹰也不意外,点了点头:“明日午后,恭候张兄大驾。” 翌日一早,张残便来到了上官艾的家里,等候消息。 不一会儿,裴元和端木拜月便从早朝上返回,两人一见张残和上官艾,裴元便先笑了出声:“上官兄恐怕要加官进爵了!” 上官艾登时脸色一变,苦笑道:“两位老兄是要把在下往风口浪尖上推啊!” 简简单单的两句对话,其实已经透露出了很多消息。 裴元说上官艾要加官进爵,就是代表了有人提议上官艾去坐禁军副统领这个位置。 而上官艾的苦笑,则是代表他没有多少的信心。毕竟这个位置,慕容家和皇甫家哪怕冒着不惜去开罪“金剑先生高徒的性命”这样的口实,都要强抢到手。那么纵然上官艾真的坐实了这个位置,在他未来的一段时间里,也肯定困难重重,艰苦万分。 甚至,一不留神,就会落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端木拜月则是笑着鼓励说:“上官兄何必如此?首先来说,皇上对于上官家的忠心耿耿,心如明镜。再者,皇上对于那两家子的结合也是心知肚明,就算上官兄被人陷害有什么重大的失职,皇上也不可能会对上官兄有任何的责罚。” 上官艾苦笑了一声:“这个位置眼下肯定是众所之矢,端木兄不是更有能力和智谋,去处理这种险境么?” 端木拜月摇头道:“在下之前虽是太子殿下的食客,实则却是平头百姓一个。突然有如此重要的职位加身,根本不可能会得到任何人的支持。” “放心吧!皇上和我们,都会帮助上官兄的!” 上官艾大好男儿一个,如今金国又处在动荡的边缘,正是为国效力为民请命的关键时刻,于是他也再不推辞,郑重地说:“在下肝脑涂地,绝不有负皇恩!” 张残见这边的事情告一段落,便急急问道:“那完颜兄呢,什么时候能出来?” 端木拜月微笑道:“张兄切莫心急,既然注意力已经被强行转移,这两天皇上随便下个口谕,根本都不用在朝上商议,便能轻描淡写般将完颜兄释放。” 张残这才把一颗心放了下来,挠了挠头,又说道:“其实,张某还有一件事情,需要几位老兄帮忙参考一下。” 言罢之后,便将完颜伤需要河图去救索琳,而张残也需要河图去换萧雨儿的事情道了出来。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老久老久都没人说一句话。 张残不由急了:“咋滴,都哑巴了?上官兄?” 上官艾被张残点到名,挠了挠头,干笑了两声:“这也真奇怪哈,张兄总是能遇上这种左右不是的难堪事情。” “是啊是啊!”裴元也应和着说。 张残更急了:“现在是说这些的时候么?张某现在只需要诸位帮张某出谋划策一番,别来感慨张某悲催的人生!” 还是端木拜月靠谱,先是问道:“慕容家要河图,肯定是为了帮助那个宠妃的儿子登上高丽王的位置,张兄何不先试着问问明白。果真如此的话,我们只要能够保证金轩麟必死,说不定这个局就能迎刃而解。” 张残先是点了点头,转而又有些迷茫地说:“但是,贵国的皇上,不是已经选择了和金轩麟合作么?若是被他知道我们反而去对付金轩麟” “政治上的结合,比起人与人之间这一回事,更显的直白了许多。只要利益足够,朋友化敌人,敌人变朋友,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管怎么说,张兄不要那么快的下决定,等个两三天,待完颜兄出来之后,再敲定解决事情的办法不迟。” 张残沉默了一下,其实“等待”,并不是张残理想的方式。不用想,完颜伤在知道现在的去情况后,肯定会推让张残去救萧雨儿。 要巧不巧的是,张残却和完颜伤一样,更愿意忍受自己的痛苦,而去成全不似亲兄弟却更甚亲兄弟的完颜伤。 总之,不论谁成全了谁,两个人心中都不会好受。 因为那种圆满,是建立在另一个人绝望般的痛苦之上。 在座的都不是什么傻子,自然都对张残的纠结了然于心,但是却都感到无奈和无力,因为谁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 午后马上就要到了。 张残第一次觉得今天的午后尤其重要,甚至郑重到令他换上了崭新的衣帽,更是大白天都彻彻底底的冲洗了一番。这种感觉,好像是初次去会面心仪的女孩那样,神圣而庄严。 看来慕容鹰早就交待过了下人,张残只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就有一个衣着得体的小厮为张残引路,直接将张残带到了后院之中。 不得不说,慕容府真大。至于装潢和环境,张残又哪有心情去注意。 走了足足一盏茶的时间,那小厮并不进去,只是恭敬的推开后院的门,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张大爷里面请!小的就先行告退了!” 张残想了想,从怀中摸出了一锭银子:“多谢小哥引路。” 那小厮却是连连摆手:“张大爷客气了,这是小的应该做的。” 张残微笑道:“没有人规定,做好本职的份内之事,就必须是正常的应该的理所当然的,并且是不该去得到什么回报的。” 趁那小厮呆了一呆,张残将银子拍到了他的手上,转而一脚踏进了内院之中。 这只是张残人生道路上的一小步,却让张残生出复杂感慨的一大步。 甚至在这个时候,张残一时之间,都没有勇气向前走。 他当然渴望见到萧雨儿,但是,他又那么害怕见到萧雨儿。 毕竟,张残曾经发过誓,要好好照顾和保护萧雨儿。 转念一想,张残却觉得自己的人生何其的失败! 郜灵萱、唐幻、小珠、小慧,她们这些善良的女孩子们,都曾经被张残立下豪言壮语,要倾张残一生之力,给予她们幸福和快乐。 然而现在,这些善良的女孩子们,却无一例外的远离了尘世,香消玉殒。 哦,亲爱的你们,愿你们在天上找到真正靠谱的誓言,和感受到真正靠谱的幸福和快乐。 最关键的,是下一辈子千万不要遇到一个叫做张残的人。 不过应该也遇不到了!因为经历了这一世的种种是非,张残也觉得他不会更不可能再要求阎王老爷让自己转世投胎。就算不被允许,那张残更愿意化身成只知道吃喝等死的动物们。 因为做人,真的太痛苦了。 第411章 这次的一见面,张残只感觉经历了无数次的轮回一样,近乎贪婪般的看着萧雨儿,眼睛根本都舍不得去眨一下。 她给了张残一个真心的笑容。 说实话,这个笑容和她本人一样,都并不倾城,但是却让张残生出了即使倾国也不换的宝贵感觉。 “张将军。”萧雨儿慢悠悠地叫了一声,一如张残那印象中熟悉的语调和语速。 张残低下了头,伤感地说:“将军是用来保家卫国和守护百姓安危的,可是张某连小姐都没有保护好,又哪敢当这两个字的分量。” 萧雨儿却是轻轻一笑,走到了张残的面前,眼看着就想拉住张残的双手,然而伸了一半,却又缩了回去。 也不知道这是因为萧雨儿的矜持,还是因为她已经不是清白身,而感到自惭形秽。 张残却不由分说,一把攥住了她的小手,然而下一刻,却是面如死灰的看着萧雨儿,近乎哀嚎一般叫道:“小姐” 张残感应到了萧雨儿因心脉郁结,导致了体内的经脉淤堵,气血不顺,那大好年纪的娇躯,却已经如迟暮的西山一样,岌岌可危了。 这不是伤,这是透支了生命力,哪怕药王谷谷主亲来,任他医术通天妙手回春,也不可能寻回萧雨儿的生机。 萧雨儿却是微微一笑,语带嗔怪地说:“大男儿家哭什么哭,坚强点,我萧家的人,从不服输,对吗?” 张残忍着热泪,接连点头,却如鲠在喉,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人生无根蒂,飘入陌上尘。” 萧雨儿再次慢悠悠地,念出她最喜欢的这句诗。这句诗,也是她凄苦又漂泊不定的一生的真实写照。 “雨儿命不久矣,张将军千万不要因为雨儿做什么傻事,知道吗?” 萧雨儿捧起张残的脸,亲切又柔和的说。 转而她皱着眉:“脸上怎么多了这么多沧桑?受了很多苦吗?” 张残听了这话,更是心如刀绞,摇头道:“至少,我的苦能表现在脸上。哪怕因此就苍老的快一点,也不算什么。” 然后张残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顾地,狠狠地说:“我现在就带小姐走!” “不!”萧雨儿摇了摇头,把手从张残的大手中抽了出来,轻声道:“雨儿知道,慕容鹰是为了谋取张将军身上的一件物事,才同意张将军带雨儿走。” “我恨他!求张将军,千万不要随他愿!” 在此时前,谁不知道萧雨儿个性温婉,即使是萧府最鼎盛的那几年,萧雨儿也从未苛责过下人半句。 她根本不像是一个千金大小姐,有什么委屈有什么不快,也是如一阵轻风一样,微笑之后,再与她没有任何干系。 人们都说,萧雨儿是一个尤其知足的人,上天给了她曾经无与伦比的尊贵身份,她就那么感恩得选择了待人以谦和。 现在,萧雨儿竟然亲口说出她“恨”一个人。 “雨儿死后,张将军若是有心,请把雨儿的尸骨待会中原,安葬在奶奶的旁边。” 接着,萧雨儿颤抖的手,拭去了张残眼角的泪水,微笑着说:“好好待婉儿。” 随后萧雨儿终于泪流满面,主动拥抱住了张残。 这一别,或许真的就是生离死别。 除了婉儿,张残现在已经是萧雨儿在这个世界上,最亲最亲的人了。 “如果可能的话,帮我杀了他!” 人生无根蒂,飘入陌上尘。 去迎接完颜伤出狱的路上,张残再一次提醒上官艾等人,千万不要把萧雨儿的事情,告诉完颜伤。 “干!” 完颜伤的心情也很不错,他并不在乎什么禁军副统领的职位。若是功成名就却失去了索琳,那么所追求的权势,也会立刻变得分文不值。 几人一饮而尽之后,完颜伤旋即一抹嘴,急急地说:“我明天就动身去往高丽!” 张残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哈哈一笑,转而将河图从怀中取了出来,看都不看的拍在了酒桌上:“那么,张某预祝完颜兄马到成功,把我们古灵精怪的小可爱带回来!” 完颜伤正在兴头上,也没有注意张残那根本掩饰不住的些许落寞。而上官艾则是忍不住拍了张残的肩膀一下,用力的捏了一把,又给了张残一个和煦的笑容,语速略显得有些缓慢地说:“大家是兄弟嘛” 张残也笑了笑,点了点头:“对,大家都是兄弟!” 脸上在笑着,张残却差点哽咽。 端木拜月也长出了一口气,复杂地看了张残一眼,转而用平和的语气说:“慕容鹰这几日绝对不会闲着,为防止他乱来,上官兄最近最好深入简出,如非必要,千万别一个人落单在偏僻的角落。” “慕容鹰又怎么了?”完颜伤刚刚从号子里出来,什么也不清楚。 “慕容家和皇甫家在早朝上联名提议,让慕容鹰去担任禁军副统领之职位。”裴元淡淡地解释着。 张残这几天都因为萧雨儿浑浑噩噩,此时又听端木拜月特意提起慕容鹰,心里更是难以抑制的愤怒,冷声说道:“慕容鹰这几天最好也别落单,否则张某必会送他去见阎王!” 诸人都知道张残和慕容鹰之间已成了不死不休之局,自然不会再毫无意义的去劝说什么。只有上官艾还有些不忍和慕容兄弟之间的感情,叹道:“多么的荒谬,我们之间竟会变成这个样子!” 端木拜月不由就皱眉提醒道:“上官兄切莫作妇人之仁!小鹰打小便目的性原则性极强,他若是狠心对付你,绝对不会念及旧情的任何情面!” 上官艾哈哈一笑,一口将杯中的酒喝了个精光,冷然道:“正如在下和慕容鹰一见如故那样的干脆,今天的恩断义绝,同样不会有任何的拖泥带水!” 张残看在眼里,心中忍不住感慨——自己是吃了无数的亏上了无数的当之后,才终于变成了像现在的上官艾这般,说放得下就放得下,说不留情面就必须泯灭掉所有的感情。 当然,张残并不觉得变成这样的“翻脸就无情”是一件好事。但是,世事的无奈和诡变,也只有“翻脸就无情”,才能在这般的凶险之中,能够有自己的立足之地。 一切,不只是为了存活,更多的,是张残不想浑浑噩噩的去死罢了。 “大宋,或许再也难翻身了。”端木拜月忽然来了这么一句。 张残自然忍不住问道:“端木兄这话是什么意思?” 端木拜月微笑道:“张兄是不是只是将上京城当作路过的一处驿站,真正挂念着的,还是大宋的国土?” 这里又没有什么外人,张残当然不会矫揉造作,点头道:“上京城再好,也不及养我育我的黄河水甜。” 端木拜月不禁莞尔:“张兄确实很特别!不少自外地归乡的游子,却总爱夸赞他乡的月亮尤其的圆。” 张残忍不住摇了摇头,失笑道:“他就算再怎么夸,在当地人眼里,他依然是个异乡人。就算当地的人们再客气再热情,他也始终是个异乡人。狗都不嫌家贫哩,所以但凡有点脑子的人,是不会去诋毁他的母亲,以及去小觑他邻里相间的兄弟姐妹的。” 端木拜月点了点头,欣然道:“张兄所言有理!” 然后他才去给张残解释:“大宋想要收复襄阳,希望我大金退兵。皇上则要求大宋奉上八十万两黄金,粮食一百万担” “八十万两!”张残不由瞪大了眼睛,惊声叫了出来。 裴元此时也出声道:“襄阳就是大宋的大门和屏障,若不想被我大金随时随地都长驱直入,就必须奉上这些金子。当然,此举可能会引发起大宋的动荡和混乱。如果大宋心疼这笔巨额赔偿款,那大宋的皇帝,则会每天每夜都休想有个安稳觉。”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我们姑且不谈是怎样的媚骨,才能说出这么令天子龙心大快的厚颜无耻话。 没错,严格来说,一国之帝,自然想要什么就要什么,因为整个天下的财富,尽集掌于他一人之手。 但是只要这个皇帝不是傻子,他就会明白江山社稷,以百姓为重,君最轻。 所以,就算手中黄金白银不计其数,那是取之于民,从而也得还之于民。 八十万两黄金,大宋的皇室若是如数奉上,那就代表着整个大宋的福利系统和民生系统,甚至都会陷入瘫痪。 宋朝是有各种民生和福利系统的,据我们当时的老师说,宋朝的那套体系,沿用至今,好像米国的各种孤儿院敬老院之流,都是以宋朝的那套体系为蓝本。如果作者本人记错了,也请大家轻喷,最近很忙,没多少时间去查这些乱七八糟的资料。 以往的福利忽然之间缺失,百姓们肯定会心生不满,久而久之,天怒人怨,就会给大宋之安稳社稷带来极大的隐患。 再说粮食的问题。 大宋风调雨顺还好,但是万一哪一天老天爷不开眼,这边洪涝,那边干旱 没有多余的存粮,届时百姓们很有可能会以“只求一口饭吃”的理由,揭竿而起。 “贵国此举,完全是釜底抽薪,不给我大宋任何活路啊!”张残忍不住叹道。 端木拜月点了点头:“我大金和大宋争斗了数百年,大家从来都不是什么朋友,能将对方致死,就绝不给对方活路。若非近年来蒙古国崛起得太过迅速,从而威胁到了我大金。不然的话,我大金的士兵,就不只是在襄阳城按兵不动那么和平了。” 裴元这时也给张残倒了一杯酒,奉到了张残的手上,也是劝道:“苦口良药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知道接下来的这些话,张兄听了之后可能会很不舒服” 张残摇头道:“裴兄尽管畅所欲言即可,大家都什么交情了,还有什么话不能直接说。” 裴元笑了笑,又和张残碰了一杯,然后续道:“大宋气数已尽,已经绝无翻身的可能!只看中原大地,并无惊世之才力挽狂澜,全都是混吃等死的庸碌之辈。再看中原武林,近百年来都没有什么像样的高手能威震四海,连东瀛那种弹丸小国,都敢来冒犯大宋南海,任你们大宋根本无可奈何。” “若说我大金形势岌岌可危,乃是因为敌手太强。而大宋的苟延残喘,则是自身太不争气!” 裴元的话,就像一把锋利的匕首一样,又狠又不留情面的剜在了张残的心口之上。心痛还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张残因心痛而无力。 “张兄好好考虑一下,效忠我大金,将来,或许能曲线救国,保留住中原汉室的一丝血脉和尊严。” 完颜伤这时也趁热打铁,重重地拍了张残的肩膀一下。 他或许是太过兴奋,下手没个轻重,这一巴掌疼得张残几乎呲牙咧嘴:“你我兄弟并肩作战,其利断金,天下又还有什么难事难得到我们?” 在诸人殷切的目光下,张残最终还是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诸位的好意,在下心领了!可是大宋再怎么,它终究是我张残的家啊!” 张残的拒绝,余人并不意外,也不气恼,更不介意。因为他们都看见了,张残至少犹豫了一下。 有犹豫就代表着有动摇,有动摇就代表着这基石并非稳固得有如泰山般不可撼动。 像裴元、端木拜月这些人,严格来说并不算是江湖之人,他们政客身份的比重,要更多。所以他们深谙过犹不及的道理,也熟悉得掌握锲而不舍的真谛,此时大家哈哈一笑,又举起了酒杯。 就像刚才的对话,从未发生过一样。 在座之人没有一个庸手,敲门声响起的时候,也无一人流露出意外的神色。 “我家少爷今夜在董家酒楼设宴,还望几位大人赏面一叙。” 慕容家的小厮举止总是这么得体,谦逊而不卑不亢,不亏是雄立了近百年的庞大家族。以点见面,那么只从下人的仪表,便让人不得不佩服这种大家族丰厚的底蕴。 像是某些突然崛起的势力,那些个家臣,一个个嚣张跋扈的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某某家的狗腿子的嘴脸,只会给自己以及背后的势力,无形之中,树立了不少暗中的敌人。 聪明人绝不会这么做。 第412章 越是繁盛的城邦,在后半夜的街上的冷清,也越会让人生出一种极为强烈的落差感。甚至会让人怀疑,走在眼下的寂静路面上,真的是白天那样的车水马龙、人流不息吗? “其实我刚才还是有点担心,怕张兄会在席面上做出什么不雅的举动。还好,张兄这次竟然连慕容鹰,都没有过多的去嘲讽和挖苦。” 张残失声笑道:“现在想想的话,一见面就吵架拌嘴的,那不是毛头孩子的所作所为么?纵然逞了口舌之快,又有什么作用!成人之间的仇恨,都是用刀和剑去解决的。” 完颜伤哈哈笑道:“那张兄无往不利的嘴上功夫,真的就要无用武之地了!” 张残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古时那么多英雄豪杰,一生都在修行屠龙之术。而随着最后一具龙骨化为尘泥,他们一身的技艺,不也都无用武之地了!” 完颜伤先是嗯了一声,然后才认真地说:“在下从高丽返回之前,张兄请深入简出,就算遇到什么一时的不忿,也要暂时忍耐!” 整个上京城里,除了完颜伤和上官艾,张残已经没有说什么朋友了。而金国人本就敌视汉人,所以完颜伤在担心张残万一意气用事,就很有可能会赔上自己的小命。 张残随意地笑了笑,转而问道:“老兄你何时动身?” “明天一早就出发!哈,其实我想到索琳,巴不得现在就坐上驰往高丽的轻舟。” 看着完颜伤一副心驰神往又心潮澎湃的样子,张残压制住了心里无尽的哀伤,不露痕迹地牵出一丝微笑:“祝完颜兄马到成功!” 他确实是真心的在祝福着完颜伤。 既然萧雨儿已经命不久矣,张残又何必图与萧雨儿相聚的一时之欢,却断送了完颜伤一生一世的幸福。 “好吧!刚才其实大家都是表面上的和气,谁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这样的宴会,未免太不尽兴!干脆你我兄弟回去之后,再痛痛快快的醉到天亮!” 完颜伤居然抱住了张残的一个肩膀,意气风发的说。 他没有注意到张残一闪即逝的黯然神色,张残更是强笑着说:“那你要小心了,别被张某灌得赶不上明早的船!” 两人欢笑着赶了回去。 至少完颜伤有句话说的没错——刚才的宴会,确实太不让人尽兴了!毕竟看见不想看见的人,已经不是什么开心的事情。而和这些不想看见的人,偏偏还得委以虚蛇的共聚一堂,并举杯同乐,可想而知那是多么晦气的一件事。 最后,还得送上所谓的最诚挚的祝福。 天哪,有些事情,真的不敢回想! 比之前一刻的大鱼大肉玉盘珍羞,现在虽然只是一壶清酒,和几颗屈指可数的花生米,但是无论是张残还是完颜伤,却分外觉得舒坦和满足。 原来感情的深厚,竟然夸张到可以影响人们的味觉。 “金轩麟现在势力微薄,我觉得此行或许不像想象中的那么顺利。完颜兄独身远走高丽,更需要小心行事,千万别被金轩麟利用了!” 张残的提醒绝不是多余的,完颜伤岂会不知?而且他更清楚,此次一别,他是否有命回来,也是个未知之数。 没错,他带着金轩麟一直都在觊觎的河图。但是在上京城这块土地上,在完颜伤的地盘上,拿河图交换索琳是一回事。而在高丽的国土上,拿河图交换索琳,则是根本不同的另一回事。 因为在高丽,是金轩麟的一亩三分地,万一金轩麟“黑吃黑”,完颜伤可以肯定,他绝不会咽得下这口气。届时翻脸动手的话,他自己根本没有任何生还的希望。 别看金轩麟风评不错,或许那只是人们不知道金轩麟衣着光鲜的另一面罢了!完颜伤虽是江湖中人,但也久经官场,更明白为了权力与利益,那些再光洁的人,也能毫不犹豫的做出再肮脏的事情。 但是,完颜伤还是决定要去,而且,义无反顾,毅然决然。 很简单,因为那里有索琳,有他的挚爱。这个原因,足以为他任何不理智的行为,做出合情合理的解释。 完颜伤沉默了一下,旋即又是爽朗地笑道:“张兄想多了!在下此行或许算不得顺利,但是我身居上京城的要职,除非高丽真的要和我大金动兵,不然的话,金轩麟没有必要非得取了我的性命。” “充其量,就是失了张兄的河图罢了!” 说到最后,完颜伤还是叹了一口气。 张残清楚,完颜伤的叹气并不是因为“有可能失去了河图”而对张残的歉疚。因为两人相互扶持到了现在,根本没有可能会因为这些身外之物,而产生什么隔阂和不快。 他叹气,只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带索琳回来罢了。 说起来,在此之前,整件事情其实已经完全在张残等人的掌握之中。而仅仅是金国皇帝的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念头,忽然之间,局势突变,并让张残等人全盘皆输。 三国孔明,在火烧五丈原时,望着天上的倾盆大雨,叹出了一句千古名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而张残回想近来的数次争斗,他自然是无一胜绩。但是他败在的,不是天灾地难上,而是败在了诡变莫测的人性上。 难不成,人性比之天意,更加让人不可捉摸? 下一刻,张残一饮而尽,定定的看着完颜伤,郑重地说:“若是老兄在高丽有什么意外,张某一定会把复仇的火焰,烧透整个高丽的山川河流!” 完颜伤虎目之中的感动,久久不逝。到了最后,他只能哈哈一笑,以玩笑扭转眼前的沉闷气氛:“张兄真是乌鸦嘴,好像巴不得老子出什么意外似得!” 说着笑着,不知不觉,时间就是这么流逝的。 天色刚刚微微亮,两人还未走出家门,就见上官艾昂头阔步的走来:“两位真是不够意思哩!喝酒也不唤上在下!” 完颜伤自然知道上官艾是什么意思,微笑着说:“在下只是不想把道别的伤感,多波及一个人罢了!” 上官艾哈哈一笑:“那完颜兄就是把重逢的喜悦,少惠及了一个人!做人呐,哪能这么吝啬!” 看着上官艾故意不满的脸色,张残和完颜伤皆是心满意足的大笑。 还有什么,比惺惺相惜的兄弟共聚,更加让人快乐! 一边走着,上官艾说道:“完颜兄放心!张兄在上京城里,有在下关照着,保准没人能够欺负!” 上官艾的话还确实触动了完颜伤的心事,但是张残却忍不住接口说:“上官兄混哪条道的,说话这么鸡贼!” 完颜伤一时真没忍住,喷笑了出来。 无为在歧路,儿女共沾巾。 如果分离是必不可少的,不妨在当时多留下一些快乐和欢笑,那么回忆起来,就不会是别离的同伴挂满泪痕的脸了。 望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完颜伤一骑绝尘(骑马至渡口再乘船),走得是那么的潇洒,那么的头也不回,上官艾这才忧心忡忡地看着张残:“如果有一天,完颜兄知道了他的幸福,是源自于张兄放弃了雨儿小姐才换来的,或许他并不会如何感激,更多的是愤怒。” 张残点了点头,终于不用挂着强装起来的微笑,低落地说:“无所谓了,张某又不是非要得到兄弟的感激,才去做这些事情。” “那,雨儿小姐怎么办?”上官艾试探性地问。 张残茫然地看着上官艾,良久之后,才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有的时候,什么也不做,并不是懒惰和逃避,只是无奈之下,做出的最为艰难的选择。” 上官艾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这一刻,他知道还不如干脆就这么保持着沉默,放任张残去流淌出他的哀伤。 两人返回城门,都一路无话。不过没走多远,一个女子慌慌张张的朝着张残撞了过来。 偏偏张残此时一颗心沉到了最低谷,直到最后一刻才猛然反应过来,扶住了那名女子。 “哎呀!” 那小姑娘叫了一声,又因为惊慌失措,手里抱着的物事没有拿紧,摔落向地面。 张残既然已经回过神,随手一抄,便抓住了包裹。 没错,张残是不在状态。但是他对杀气的感应,却没有半点的迟钝。 倘若这个女子,真的是有心伤害张残的不轨之人,那么就算张残心不在焉,别说被她撞了个满怀了,她能侵至张残的三丈范围之内不被发现,也绝无可能。 “你这人是瞎子吗?走路不长眼?” 那小姑娘虽然杏目圆睁,一脸的不忿样子,倒是不失为一个小巧玲珑的小美女。 这事根本怨不得张残,明明是这小姑娘走路没注意撞到了张残,反而却“恶人先告状”,也就是张残实在没心情计较,于是淡淡地说:“姑娘竟然被我这个瞎子撞到,也算是了不起了。” 这话分明就是说你丫比瞎子还瞎。 而后张残没再理会,继续朝前走。 人一生下来,都是从不懂任何事到慢慢懂得任何事。虽说到了最后,每个人的性格都有不同,但是相同之处,则是美好的品德,都是培养出来的。而恶劣言行,都是因他人的忍让惯出来的。 “混账!你给我站——哦,好吧!” 张残还没有完全转过身来,那小姑娘倒是抱着包裹,又急匆匆的走了。 这下子张残忍不住说道:“要说张某以前也没少和人吵架,最后总是能分出输赢。但是吵架吵到一半就跑了的,倒是第一次见到。” 上官艾笑着说:“张兄猜一猜,她抱着的是什么东西?” 张残知道上官艾在故意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好让自己从悲伤之中挣脱开来。 暗叹了一口气,他人的好意,拒绝的话是不识抬举! “张某的感官又没有缺失,肯定嗅得到她抱着的,是一些药材。” 上官艾笑着点了点头:“那张兄知道,那些药材是用来做什么用的?” 张残眼睛微微眯了一下,思索了一番:“应该是用来治病用的。” 上官艾呸了一声,气道:“这不是废话么!” 张残也扯动了一下嘴角,说道:“张某又不是郎中,除了治疗刀伤剑伤的药材外,其余的几乎一概不认识!更不用说仅嗅了几下,便从这复杂的气味上,断定出它们能治什么病了!” 上官艾哈哈一笑,靠近了张残,微笑着说:“上京城的某个达官权贵的千金,偷吃了禁果,却一不小心怀了孕,于是只能吩咐贴身的小婢,来偷偷买些安胎的草药。” 张残点了点头:“张某并不稀奇上官兄能够推算出这些东西,张某稀奇的是,上官兄怎么还对这些药材竟然熟悉到只是轻轻一嗅,便了解了它的功效是用来安胎的?” 上官艾摆了摆手:“张兄收起这个眼神吧!在下并没有祸害过任何姑娘,纯粹只是小时候的梦想罢了!在下当时一直励志想做一个悬壶济世的医生,所以才对药石分外有研究罢了!” 张残哦了一声,有些不以为然地说:“医者救了一辈子的人,临到关头不能动弹的时候,很可能还得假手他人为自己续命,张某总觉得这很讽刺。” 上官艾倒没有对张残的说法产生不快,只是有些惋惜地说:“更讽刺的,是在下从来没有救死扶伤过,反而用手中的长剑,取走了不少无辜的性命。” 这次轮到张残宽慰上官艾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牛羊只是想懒懒散散的啃着青草晒着太阳生活,但是为了果腹,人们不是照样磨刀霍霍么?有时候就是这样,你不去杀人,却总会有人在暗处图谋你的性命,没办法的事情!” “哈哈!也是!”上官艾点了点头,又问道:“张兄小时候有什么梦想吗?想要成为怎样的人吗?” 有!有很多! 试问谁在幼年时候,没有过梦想,没有过渴望? 不过,“成为人人敬仰的大英雄”,张残已经再无可能。毕竟因为令然的事情,张残已经有了“背信弃义”的烙印。 而“成为笑傲群雄的绝世强者”,也因为令然这件事的影响,张残被废去了修为,以至于经脉枯萎了足有五年之久。 这黄金一般的五年岁月,也足以令张残丧失了成为绝世强者的资格。 微笑了一下,在上官艾询问的眼神中,张残淡然道:“谁还记得那些天真的想法?纵然记得,或许张某现在也觉得当时的异想天开,不过是一个笑话罢了。” 第413章 前文也提到了,上官艾说这些风牛马根本不着边的话,其本意是为了转移一下张残低落的情绪,是出自于好心。 但是他并不知道,在说到“安胎药”的时候,却让张残又想起了小慧临死前的惨象。 好心办错事的例子不胜枚举,还好,张残并不是东郭先生,他也没有那么不识抬举。 毕竟男人大部分都是大大咧咧的,纵然在宽慰人时,也很少人能够做得到心细如发。如果一不巧,刚好有人能够幸运得碰见一个“心细如发”的男性,并对你呵护备至的话,本人倒是更觉得你有那么一点点的危险。 上官艾最近一直需要去禁军处报道,两人分别之后,张残哪儿也不愿去,就又回到了完颜伤的家里。 家门口,壮实的慕容鹰正虎视眈眈的看着张残。 “看来,张兄并不打算将河图交予在下了?” 慕容鹰的眼神很阴冷,也止不住怒火和杀意。 不过两人之间,本来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再者以张残现在的武功,要收拾慕容鹰也算不得什么难事,所以就算慕容鹰再怎么催发气势,张残依然不会有任何的怯意。 不过就像完颜伤担心的那样,在上京城里,张残这个汉人终究是个外人,是个敌对之人。 这青天白日的,若是张残主动攻击慕容鹰,很有可能会激起众怒。 慷一时之慨,铸一世之错,这是莽夫的行径。因此此时的避让,倒是和贪生怕死无关。 “你我之间,没什么好说的,慕容兄请了!” 张残淡淡地说了一声,看似毫无防备一样,就那么从慕容鹰的身边走了过去。 慕容鹰却不敢托大,横立一旁,让开了两步。 没办法,万一张残突施辣手,慕容鹰并没有把握可以保留得住自己的性命。 也许有的人会问,自从张残从大同府里回来之后,几乎就没有在上京城里出手过。那么慕容鹰怎么会知道张残的武功,已经高强到了远胜他慕容鹰本人的程度了? 其实还是之前讲过的,但凡有点眼力的高手,只是彼此对望一眼,足以摸得清对方有几斤几两。 也只有只练了几手粗浅功夫的莽汉,才会做出一不小心摸到老虎屁股的作死行为。 张残目睹了慕容鹰的举动之后,转过头,平和的笑了一下。 是的,张残没有留下什么凶狠的场面话,也没有在笑容里夹杂任何的嘲讽,纯粹就是很平和的笑了一下。 然而慕容鹰暴跳如雷,跟在张残的身后冲进了院子里,怒喝道:“张残!” 张残漫不经心地停了下来,淡淡地问:“慕容兄还有什么指教?” 这一刻,不用别人提醒,张残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心态发生了可谓翻天覆地的变化。 换做以前的话,张残见到慕容鹰,那种愤怒那种仇恨,就像是决堤之水一样,根本不可能遏制得住。而现在,这样的仇恨虽然丝毫不减,但是张残却没有了以往那样,应该表现在脸上的凶狠了。 想了想,张残觉得,或许是因为现在的自己,已经彻底不把慕容鹰当做是一个威胁的缘故吧! 脱离了上京城,张残要取走慕容鹰的性命,不能说得上是轻而易举易如反掌,但是绝对是十拿十稳。 也就是说,出了上京城的慕容鹰,在张残的心里已经和死人没有任何的区别。 所以,他才会这么吝啬自己的感情。 慕容鹰看着张残不为所动的样子,气急反笑:“这是张兄自己选择的!” 张残还是那样漫不经心的扫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慕容兄慢走,不送。” 待慕容鹰走了以后,开着一丝门缝在偷看的小凝一蹦一跳的跑了出来,笑嘻嘻地说:“刚才那人是谁啊?好英俊,也好有英雄气概!” 张残倒是没什么,只是平和地说:“如果你们有缘的话,将来自会相识的。” 说完之后,张残便一头扎进了屋子里。 或许是一直不断的奔波惯了,此时张残难得有了足够自己空闲的时间,他却觉得无比的空虚,也很不适应。 要说起来,他绝不是无事可做。 宫本灭天他们,应该还停留在上京城里。但是张残人单力薄,只能任他们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逍遥自在,徒呼奈何。 慕容鹰同样是张残的眼中钉,而刚才已经说明了张残现在的情况和处境,因此,他也依然只能任慕容鹰逍遥自在,而徒呼奈何。 原来,并不是张残无事可做。只是因为他知道事不可为,而一筹莫展罢了。 呆了许久许久,张残出声道:“进来吧。” 小凝还没推开房门,便嘻嘻笑着,虎头虎脑地推门而入。 她还没有开口,张残便看着她活泼明媚的样子,自嘲般笑了一声,问道:“每天有什么事情,值得你一直把笑容挂在脸上?” 小凝的眉毛很细,轻轻一挑,就像是弯弯的新月一样:“宫里的规矩太多了!我这是压抑了十几年的笑容和自在,在这几天一并爆发了呢!” 这话听起来让人有些不是滋味,而听了这话后,再看小凝那活泼的笑脸,似乎也蕴藏了浓浓的压抑一样。 “有事吗?” 小凝像是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我饿了!” 张残听了感觉又好气又好笑,小凝说她不会下厨,而她离开索琳的时候,想来索琳也心神不定忘了给小凝留下一笔钱财。所以,张残不知不觉,就荣升成了小凝的饭票了。 张残再细细一想的话,人还是不要有太高的起点。 所谓风水轮流转,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指不定哪天就有人从山顶上摔落。在这里就不说人的心理上的落差了。最简单的一点——或许不少人发现,当他跌落到人生的谷底时,他除了颐指气使之外,却连给自己做一顿饭的简单技能都没有掌握。 这是生存最基本的条件呐! 小凝一路几乎都在脚不沾地的走路,一点也不矜持。而且左顾右看,似乎身边这些再正常不过的行色匆匆和小商小贩的讨价还价,对她来说都有很强烈的吸引力。 张残对宫女的日常,了解的自然不多,也不知道她们多久才能够出宫自由自在的玩耍一次。他只知道,在大宋的皇宫里,这些女性也是一个很悲惨的群体。几乎她们中的大部分,将宝贵的青春浪费在仰视他人的鼻息之中,甚至战战兢兢小心翼翼。因为一不小心,她们香喷喷的娇躯,或许就会被埋葬在某个不显眼的角落里,被污浊的泥土覆盖。 张残想了想,虽然没有带小凝去最为奢侈最为豪华的董家酒楼,不过依然选择了一个装潢不俗的气派酒馆。 小凝在叽叽喳喳说什么张残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根本没有注意去听,只是径自拿过酒壶,一杯一杯的自斟自饮。而小凝也并没有去在意张残的不理不睬,依然叽叽喳喳的对张残有说有笑,直至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饭菜上桌,她才止住。 张残虽然还没有达到辟谷的境界,不过等闲十天半月不进一粒米,也并不出奇。然而被这饭菜诱人的香气所引,他食指大动之下,也尝了几口,感觉颇为美味,菜品也远胜董家酒楼。 不过人就是这么奇怪! 仅仅是因为董家酒楼是上京城首屈一指的大牌,所以哪怕他们后厨的功底并不是一时无二,但是依然挡不住那些食客的争先恐后。 看来那些食客消费的并不是饭菜如何,充其量只是为了满足某种虚荣罢了。 “小凝姑娘还有什么亲人吗?”张残问道。 小凝已经酒足饭饱,听张残这么一问,摇头道:“没有了!爹爹母亲在我七岁的时候,就都死在了汉人的手里。” 张残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就释然。因为被金人造就的孤儿寡母,数量要更多。 “那么,小凝姑娘的家乡在哪里,还是说你本来就是上京城的居民?” 小凝不知张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还是认真地答道:“小凝的家乡在长白山。” 张残点了点头:“那么,张某这就给你找找返回长白山的商队,届时你就可以返回家乡了。” “什么?” 小凝那又弯又细的眉毛几乎抬成了一个“八”字,目光之中也满是不解和询问。 张残笑着,简简单单的说了四个字:“你自由了。” 这顿饭就是送别饭,所以张残才带她奢侈了一次。 “姑娘放心,张某手里还有些金银也一并送你!将来等你嫁个忠厚老实的好人家,又持家有道的话,还是够你安安稳稳的度过这一生的。” 小凝却不领情,指着自己小巧的鼻尖:“你在赶我走?” 张残也皱了一下眉,他说的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不过看着小凝这幅苦大仇深的样子,他只能耐着性子,又解释了一次:“你误会了!不是在赶你走,只是彻底的给你自由,让你尽情的去追求自己的人生,自己的梦想。” “别告诉我,你还会怀念在皇宫里的生活。” 张残尽量保持着语气的轻松,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还特意挂着微笑。 “除非公主回来,不然我再不愿意踏进皇宫一步!” 小凝先是回答了一句,却又有些迷茫地问:“可是,我现在就算回去老家,我该做些什么?” 张残笑着说:“自然是相夫教子喽!这是大部分女性都要做的事情。” 看着小凝沉默地低了下头,张残又说:“如果你流连上京城的热闹繁华,我也可以托上官艾帮忙,让他给你找个不错的夫家。” 张残的好意依然没有被小凝接受,她几乎带着哭腔反问道:“你这是有多嫌弃我!” 顿时张残觉得头大,这话说的好像自己和她有什么了不起的关系、好像自己始乱终弃般似得。连周围的食客,有些都把目光集中了过来。 “回去再说,回去再说!” 一个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就能把张残这个大高手搞得左右不是,男女之间,果然是相生相克。 “汉人?” 有个气色有些苍白的公子哥,摇着折扇走了过来。 张残只是瞥了他一眼,就知道这家伙绝不是为了道义而来,纯粹是贪图小凝的姿色。 虽然没有细细描绘过小凝的相貌,但是能入选宫女,当然是有不错的底子的。不然的话,天底下最令人羡慕的职业,为何会是皇帝呢? 像这种脚步虚浮的公子哥,就算加上他身后的两个恶汉,张残照样能一巴掌把他们拍飞到姥姥家。 不过越是随着修为的增长,张残越是变得几乎丧失“人性”。因为如果是以前的话,张残肯定会对这个公子哥语气里的敌意,去反唇相讥挖苦一番。 而现在,张残却失去了这样的活跃,只是朝着那人淡然一笑,便没再理会,反而无奈地冲着小凝说道:“有什么事都可以商量的,先回去吧!” 可惜张残的不做理会,在那个公子哥的眼里就是胆小怕事不敢反抗了! 他故意把下巴冲着张残,仰起头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又冷冷地说:“难道你没有听到本公子在问你话?” 他话音刚落,身后的两个恶汉呼啸而来。北方人本就高大强壮,而这俩恶汉的身体显得更加的壮实魁梧。看得出他们二人的手下,也有个一两年的内力根基。 搞笑的是,这俩人像是攀比谁的眼睛更大一样,互不服输的拿眼睛瞪着张残。却不知道在张残的眼里,他们就像是跳梁小丑一样滑稽。 那公子哥毫不客气的在一旁的凳子上坐了下来,仰着头,轻蔑地看着张残:“这是最后一次,别再让本公子重复!我问你,你是汉人?” 小凝这时安静了下来,有些担忧的看着张残,张残却笑了一下,示意无妨。 转而从怀中摸出银两,在拿公子哥咄咄逼人的眼光注视下,张残一直在微笑,然而随手拍在酒桌上的银锭上,却很显眼的留下了五根深深的指印。 “这位兄台,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楚,再复述一次如何?” 张残微笑着问。 那公子哥此时则是目瞪口呆,张大了嘴巴,骇然的看着张残手中的银锭。 第414章 刚才发生的小插曲,张残并没有放在心上。和小凝回去之后,看着小凝闷闷不乐的表情,张残问道:“还在生气?其实你仔细想想,张某是在为了你好。” 小凝想都不想的说:“为了我好?你分明是嫌我笨,什么也不会,想赶我走!” 张残摇着头:“张某并不知道你和索琳的主仆感情有多深,不过就算你俩当真情同姐妹,依然也改变不了你是婢女的地位,不是吗?” “但是离开这个地方,重新开始一段新的生活,这样的人生,不比服侍他人更有意义吗?相信你父母的在天之灵,也不忍心看到他们心爱的女儿的命运,是掌控在他人手中吧?” 小凝的神色这才有些缓和,不过她还是带着一点点的乞求,说道:“我差不多从记事以来,就一直生活在宫中。而宫中大多是阉人,就算是看上去虎虎生威的带刀护卫,也免不了卑躬屈膝的奴才相,根本没什么男子气概可言!” “公主一直说张大侠是个大英雄,大豪杰。我只是想和像您这样的大侠,多相聚一段时光,等过一段时间,我这个小小的愿望得到满足之后,一定会主动离开,不干扰你,好吗?” 小凝越说头就垂得越低,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让人根本忍不住怜惜。 而且她越说越可怜,使得张残本来还坚定的信念,也有些动摇。 尤其令他意外的,就是他忍不住重复了一句:“大英雄?大豪杰?” 这反问和不自信的语气太过强烈,连小凝也听得出来,她嘟着红彤彤的小嘴儿:“是啊!公主一直说你是大英雄大豪杰,她从没当着你面说过么?” 张残摇了摇头:“索琳也真是个怪胎!大部分的人,都会把赞美的话当着那个人的面直说,只有坏话才会背着。她倒好,恰恰相反。” 说完之后,张残心里有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不是个滋味。 他很少,甚至是从来都没有听说过,他人会用“大英雄大豪杰”这样的词汇,来形容自己的为人。 这样的词汇,离自己一直是很遥远的。 也曾有一段时间内,张残甚至害怕听到他人对自己的形容,因为只从那些鄙夷的眼神与嘲弄的语气里,便足以伤得他远走天涯,无地自容了。 因此,在此时听到“大英雄大豪杰”这样的字眼,却令张残有一种想要放肆的嘶吼一番的冲动。 “你怎么了?” 小凝看着张残阴晴不定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道。 张残当然不至于将自己的心理变化告诉她,沉吟了一番,张残还是摇着头说:“要让姑娘失望了!张某只是一个什么事也做不好的蠢人罢了,而且我现在树立了很多强敌,呆在我身边,其实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 小凝听了之后,咯咯一笑:“骗人!你武功不是很高么?一定能保护的好人家!” “我曾经想要保护的人很多,但是,无一例外,她们最终都惨死在张某敌人的手上。” 用意兴阑珊来形容张残此时的神态,应该再贴切不过了。 小珠,小慧,郜灵萱,唐幻,以及现在已经奄奄一息的萧雨儿。 她们都是好女孩,她们也都曾得到张残要保护要守护的承诺和誓言。可是到了现在,张残几乎每日每夜,时时刻刻,都被无法实现承诺的痛苦,所困惑所折磨。 “我不怕!” 小凝先是很肯定的回答了一句,然后又郑重地说:“公主偷偷说过,真的和金轩麟洞房花烛那一刻,她将以死殉情。小凝也下定了决心,要已死殉主,追随公主而去!我真的不怕死!” 张残笑了出来,摇着头说:“好死不如赖活着,没什么事情,比仍然生存在世上更加美好了!” 说完之后,张残也终于松口:“我真的不是什么大英雄大豪杰,当你发现张某的真实面目之后,千万别有任何的迟疑,带着浓浓的失望,尽快离开这个地方。” 傍晚的时候,上官艾冲了进来,看见张残,劈头盖脑地就问:“张兄是不是招惹了什么人?” 张残有些不明所以,便点着头说:“上官兄又不是不了解张某,我招惹的人好像遍地都是。” 上官艾先是愣了一下,旋即又苦笑着说:“张兄别逗闷子了!这件事很重要!司将军已经警告了在下和裴元,说张兄得罪了他的宝贝儿子!哈,宝贝儿子!” 说完之后,上官艾倒是先笑了出来,又解释说:“谁不知道他的宝贝儿子是什么品行!但凡一个手中拿着剑的,哪怕那人是个j女,也能轻易将之抹杀!虎父犬子,这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了!” 张残先是哦了一声,想到今天遇到的那个公子哥,不确定地说:“要说得罪的话,还真不至于。” 于是把发生在餐馆里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上官艾听完之后,无奈地摇头说:“就是他了!张兄不知道,你露了那么一手,把人家公子哥给吓得不轻!回去之后就开始发高烧说胡话,一直叫唤说自己的脑袋上,被人捏出了几个指头印。” 耸了耸肩,上官艾看着张残:“你快把人家吓傻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张残感觉荒唐至极,又感觉啼笑皆非,哭笑不得。 然而说到这里,上官艾却有些踟蹰地说:“司将军的立场很暧昧,他既忠于皇室,又和皇甫家是生死之交。两位皇子都希望张兄能够以大局为重,暂时忍让” 张残摆了摆手:“上官兄放心,张某不理会他们便是。” 确实,这种差点被吓傻的奇葩,和他作对其实就是脏了张残的手。 看着上官艾欲言又止的样子,张残问道:“没那么简单?” 上官艾点了点头,略显为难地说:“要不,改天张兄抽个时间,我陪你一起去司家走一趟。” “哦?” 张残拉长了语气:“是不是,还得要张某赔礼道歉什么的?” “我知道这个很难” “没事!”张残笑着摇了摇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张某不至于为了一点的傲气,就做出坏大局的蠢事。” 上官艾欣然道:“那明早如何?” 这句话很轻易就暴露了上官艾心中的急迫,他自己说完之后都有些不好意思,张残却笑了笑:“明早就明早。” 张残这么好说话,其实还是因为他并不把这个公子哥当回事。无论是招惹到了他,还是因为此事要向他“道歉认错”。可以说,这些都不能在他心里产生什么快感或者挫败感。不对等的人物关系,就很难用常态化的眼光和心态去应对。 一大早,像是蹲看守犯一样,上官艾搓着手就跑了进来,似乎担心张残会畏罪潜逃一样。 两人行走的过程就不多做叙述了,到了最后,进入了司家,没等多久,司武度阴沉着脸便走了进来。 他都没有搭理上官艾的问好,显然气急之下,连礼数都有些欠缺。 所以说,有时候倚老卖老的人,最是让人无可奈何。 “张将军是不是错把上京城当成襄阳了,仍旧嚣张的目中无人?” 司武度之前领军作战的时候,襄阳城就是他一直想要攻破的目标。不过可惜,有如天人一般的萧破在镇守襄阳,司武度是每战必败,从未占得过任何好处。 合格的将军,不只会对手下的儿郎了如指掌,对敌人英勇善战的将士,同样也会然于心。因此,司武度早就知道了张残这个人物。 同样,对于敌军的主帅司武度,张残自然也早就知道。而且,张残还知道司武度的首级,可以得到黄金五百两的丰厚犒赏。 这才是真正的活体移动tm机。 “老夫念在张将军远来是客,本来不欲和张将军计较前事的由原。不过看来,张将军显然根本没有把老夫放在眼里,竟然欺负到我的头上了?” 待司武度吹胡子瞪眼完毕,张残才拱手道:“张某有眼无珠,确实不知道得罪的人,竟然会是司将军的爱子,不然的话,就是给张某熊心豹子胆,也肯定得退避三舍。”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 司武度用力一拍桌子,冷声道:“英豪他现在还卧床不起,滴水未进!” 英豪? 就着破德行还敢起这么响亮的名字? 张残腹诽了一番,然后又是装作一脸的歉疚:“张某一定会去找到最盛名的良医,为令郎看病抓药。” 司武度听了这话,却显得更加气愤:“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创伤,是简简单单的药石就可以愈合得吗?” 张残听到这里,已经有些明白了。 之前他还在担心,司武度听到的事情的经过,或许是司英豪片面之词的夸大。不过看样子,司武度其实对真相的来龙去脉已经一清二楚。 他并不是在气愤张残“吓”到了他的爱子,而是在气愤他的爱子太过给他丢人。 想想也是,铁血的将军却遇见这么一个不争气又胆小怕事的儿子,要说这是上天对司武度本人满手鲜血的惩罚,一点也不令人稀奇。 游龙帮的少帮主季剑豪,他身上的不治之症,不正是因为他老爹一生的杀戮和丧尽天良所造就的么! 张残既然已经知道司武度其实是在和他自己本人过不去,便知道这件事情并非无解,却还是以退为进地说:“请司将军吩咐,赴汤蹈火,张某都在所不辞。” 司武度狠狠地瞪着张残,最终却叹了一口气,有些失落地说:“张将军自己去和英豪说吧。” 果然不出所料。 要张残登门道歉,绝不是司武度的本意。肯定是那司英豪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折腾着,最后司武度也只能无奈之下,迫得张残前来。 “这造的什么孽啊!” 司武度低声说了一句,语气里满是疲惫。 “萧元帅的坟茔,有人打扫么?”司武度一阵失神之后,问了这么一句话。 张残一阵沉默,摇着头说:“萧家算得上家破人亡了,因为我大宋皇帝,并不念得萧元帅的好。” 司武度冷笑了一声:“若无萧破,大宋早就是我大金的囊中之物!什么狗屁皇帝,昏庸无能,小肚鸡肠!” 张残也忍不住赞同,诚心诚意地说:“司将军所言不假!” 司武度斜睨了张残一眼:“自从进这个门之后,张将军才第一次说实话!” 张残倒好,上官艾却是没有忍住,失声笑了出来。 司武度没有理会,反而叹道:“其实我一生的梦想,就是败萧破一次!可是,故人已逝,我也再难达成心愿了!” 张残也忍不住升起了对萧破的缅怀,想到萧破的英姿与战无不胜,一时之间心里满不是滋味。而又看着司武度已经显现出斑白的头发,也不知怎么,念叨了一句:“司将军似乎也苍老了许多!” 司武度为之一怔,不过他的眼睛何其刁端,看得出张残纯粹是有感而发,并不是在对他有什么恶意的轻视,于是苦笑着点头:“是啊,人哪有不老的!” 随即之后,他不耐烦地说:“两位去找英豪吧!唉!” 最后的叹气,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其中充满了无尽的失望。 可惜当时的医学技术并不发达,所以某些事情很难确认。不然的话,张残还真的有心想去提醒他一下:老将军常年在外的对不对?是不是这个理?所以爱郎才会和您有着完全不一样,完全截然相反的性格嘛! 有人在前面引路,上官艾和张残并肩而走,低声说道:“真奇怪,司将军一向脾气火爆,我还以为今天张兄会受到很恶毒的刁难哩!” 张残笑着说:“或许是识英雄重英雄吧!” 看着上官艾古怪的眼神,张残笑道:“上官兄误会了!司将军没有为难张某,纯粹是因为在下是萧破萧元帅手下的兵将罢了!他敬重萧元帅,所以也对张某格外的袒护。” 上官艾哦了一声,转而嘀咕道:“萧元帅真的有那么令人崇敬的气质?” “当然!”张残回答得毫不犹豫。 第415章 通报了好久之后,张残和上官艾才被允许踏进了屋子里。 无论司英豪的“差点被吓傻”是不是装出来的,但是在他见到龙行虎步的张残时,还是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 看样子,他确实对张残产生了一点点的惧怕心理。 张残只能尽量平和自己的语气,拱手道:“司兄。” 司英豪的后天性格,也不知道是在什么样的环境下生成的,他居然皱着鼻子哼了一声,幼稚得就像个孩子一样。 他要是个女儿身的话,倒也无可厚非,还会显得俏皮可爱。但是一个堂堂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到了这个年岁还有如此令人失望的表现,那就真的说不过去了。 难怪司将军会那么暴跳如雷,这真的是黄鼠狼生耗子,一窝不如一窝了。 还好,司英豪对于上官艾的问候倒是没有耽搁,似模似样的还礼。 上官艾既然跟着张残一道而来,充当的就是和事老的角色,他笑着朝司英豪说:“这位张兄,是在下的好朋友。中午若是有空的话,不妨你我出去,一起喝一杯?” 司英豪气概不足,不过倒不是傻子,他看了张残一眼,旋即又凑到了上官艾的耳边,低声耳语。 在此,先不说司英豪的“耳语”,肯定瞒不过张残过人的耳力。 张残皱眉,纯粹是因为司英豪是主家,而这样的扭扭捏捏鬼鬼祟祟的举动,一点礼数都没有,很容易让人瞧之不起。 “这个张残昨天带了一个宫女,长得特别水灵,而且我查清楚了,她和这个张残一点关系也没有” 张残皱了一下眉,上官艾知道小凝,所以他都没有去看张残的脸色,便笑着说:“司兄放心,些许小事,不足挂齿!” “哈哈,搞来搞去,都闹得不可开交了,原来纯粹只是因为司英豪想霸占那个什么小凝,却因为惧怕张兄的武功,才耍泼逼着司将军给我们压力!哈哈” 上官艾一边摇头笑着,一边说,直到他看见张残默然的神色,才止住了脸上的轻松:“张兄怎么了?” 张残强笑了一下:“没什么。” 上官艾只是稍稍思索,便故作轻松地道:“张兄不要介意,她只是一个宫女罢了!” 张残笑着说:“是啊,确实只是一个宫女罢了!但是,这又好像不仅仅是一个宫女罢了这么简单。” 别看那司英豪长得人模狗样的,但是无论从哪一点来说,张残依然觉得他根本不配得到小凝这样的女子。 虽然说,小凝也不是什么三从四德、蕙质兰心的绝佳贤内助,但是两者一比较,就能看得出优劣了。 小凝最多最多,也就是不会烹饪,也贪玩了一点。 而司英豪,若非生在这种贵族家庭,他会饿死的。 上官艾拍了一下张残的肩膀,笑着说:“张兄宽心一点,司英豪不算什么人物,但是也是堂堂司将军之子,又不是让小凝嫁给他。就让他享受一时之欢,只要能让司家起码也得保持中立,那么小凝就是立了一功,将来,我们都不会亏待她的!” 张残明知不该说出来,但是还是没有忍住:“我们几个大好男儿,到头来却要一个孱弱女子来牺牲和奉献。” 上官艾并没有因为张残的话,而产生任何不悦,因为他也知道,没有发生在自己身边的厄难,自然就不会有当事人那样强烈的感触。 “上官兄去和小凝说吧,请恕张某实在难以向她启齿。”张残有些意兴阑珊地说。 上官艾点了点头,也没再说什么。 张残的心里,此时却是难以平静。 小凝昨天还对张残说,张残是个大英雄大豪杰。而到了今天,她应该就知道,张残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一个常人罢了,根本无法和那样的赞美联系到一起。 到了家门口,张残明显脚步放缓,看着上官艾询问的眼神,张残苦笑了一声:“我就不进去了!” 不用问,小凝十有八九会不从。而上官艾到时说不定会用些什么强制的手段,那么,张残真的能瞪着眼睛看着,而无动于衷吗? 或许张残可以做到,但是那样,也只会更为加深张残心中的不忍。 有些可怜的人,他们却连最起码最基本的自由和选择的权力,都没有一丁点。 张残就这么茫然的走着,他只想暂时远离这个家门,因为哪怕出了上京城的城门,他的耳边响彻着的,依然是小凝痛哭的嘶嚎声。 其实,张残当然从没有听到过小凝曾发出这种近乎绝望的哀泣,然而张残却还是觉得,这种幻听,异常般血淋淋的真实。 完全是毫无意识的,张残走到了小慧的坟前。 他坐了下来,抚摸着冰冷的墓碑。 他很想说些什么,不过喉咙处又像是堵了什么东西一样,让他难以发出音节。 最后,他无奈地长叹一口气,把头靠在了墓碑上。似乎通过这样,他就能再次听到小慧的音容笑貌一样。 又不知过了多久,绿萝熟悉又轻盈的脚步声传来。 张残却懒得站起来,也懒得睁开眼,像是睡着了一样,一动不动。 隔着老远,张残就感应到绿萝在看到张残的时候,她的双眸中隐藏着极深的埋怨,她也冷哼了一声。 不过,绿萝并未转身离去。 毕竟,像她这样的“公众人物”,是很难得,才能够出城来拜祭小慧一次的。 “让开!” 张残没有去斟酌绿萝的语气,也没有去看绿萝的脸色,低着头,让到了旁边。 绿萝在小慧的坟前轻声述说着什么,张残也没有注意听,也可以说他根本没有去听。只知道,绿萝说着说着,就慢慢的开始低声抽泣,最后,又演变成了嚎啕大哭。 绿萝每一滴眼泪坠下至尘土上,张残也觉得自己的心脏,随之滴落了一滴血。 “杀害小慧的凶手找到了?” 良久之后,渐渐恢复情绪的绿萝,问了一句。 “嗯。” 张残倦怠地回了这么一个字。 “凶手呢?” “我杀了。” “他为什么要用这么残忍的手段,杀害小慧?是不是你惹下来的仇家?” 这次,张残却没有回答,也没有点头,更没有摇头,算是默认。 绿萝当即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小慧的死,怎么会少得了你的干系!” “那么,为什么你还不去死?” 绿萝走了过来,毫不留情地盯着张残垂着的头,而张残却惭愧得只能盯着地面。 “我问你,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这句话,就这么在张残的脑海里炸开了一样,不用通过张残的耳朵,便一直在张残的心头和脑海中不断的盘旋、翻转和重复。 恍然之间,张残不知道什么时候抬起了头,然而如此近的距离,他可以闻得到绿萝身上的香气,眼前却一片雾蒙蒙,根本看不清绿萝的样子。 同时,张残又觉得胸口像是压着一块巨石一样,又沉又重,让他难以呼吸。 张残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眼前一黑—— 并没有昏过去。 而是整个世界,忽然之间彻底暗了下来,最后,是永恒的黑暗,一丝光亮都没有。 并且,张残惊恐的发现,他所听到的一切声音,也越来越遥远,终于在某一时刻,整个世界,完全静了下来。 就像刚才暗到没有任何光明一样,现在,也静到了没有任何声响。 自己这是——坏事做尽,被天谴了?瞎了?也聋了? 张残本以为自己的内心足够强大,然而当他意识到自己不知为何,忽然瞎了,忽然聋了,他长大了嘴巴,却连一个字也吼不出来。 或许,也有可能是他吼了出来,只是,他再也听不到了。 这一刻,张残都忘了自己还有强大的精神能力,能够帮助他感知到这个世界。他只是双手不断的挥舞,想去抓住些什么。 猛然间,张残挥舞的右手触碰到了一阵冰凉。那没有温度的硬冷,此时却像是救命稻草一样,让张残抱了过去。 原来,这正是小慧的墓碑。 “你为什么还不去死?” 这句话,是刚才张残最后听到的一句话。此时,它不像是一句反问,更像是诱人的召唤一样,牵引着张残。 失明,或者失聪,只有其一的话,对于高手来说,虽说会有影响,但是不会落到无还手之力的地步。 然而像张残这样,眨眼之间既失明,又失聪,那么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可以说已经和废人没什么区别了。 想到自己辜负了那么多人,想到那么多的仇还没有报,张残这一刻,心如死灰。 你怎么还不去死? 这句话再次回荡在张残的脑海中,并且横冲直撞。 也不知为何,痛苦和绝望之下,张残就那么抱着墓碑,一头撞了上去——死了算了! 咚地一下,张残虽然听不到什么声音,但是那生硬的触感以及额前流下的热血,剧痛之余,却让张残感到了无比的轻松。 扑通一下,张残倒在了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张残迷迷糊糊的醒了。 他感觉得到,自己没有死。并且,正躺在柔软的床榻上,但是,却不在房间里。 因为有一点点的颠簸。 他睁开眼,眼前依然是一片漆黑。用力听了听,还是没有任何的声音。 意识到这一点后,虚弱和绝望再度袭来,他也再度昏迷。 又不知过了多久,张残只能确定,自己这次至少昏迷了十天半月。不然的话,他不会感觉自己这么虚弱,腹中也这么饥饿。 那种颠簸感轻了不少,他又嗅到了河水特有的味道,因此,他断定自己现在在一艘船上。 看不见任何事物的这种感觉,让张残很无助,他只能伸出手,四下乱摸。 一只手抓住了张残的胳膊。 张残根本就是下意识的,两只手都抓了过去。 这是一个男性的手,而且,张残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个人。 他是谁?他要带自己去哪里? 无数的疑问涌上了张残的心头。 而那人递给了张残一件事物,张残一碰,是个瓷碗。 就像是望梅止渴一样,张残顿时肚子咕咕乱叫,感觉又饿又渴。 可以说,张残觉得这顿饭,哪怕这饭菜都是凉的,也是他有生以来吃过的最香的一顿饭。 那碗清水,虽说不比美酒的醇厚,也依然是他有生以来喝过的最甘甜的清水。 吃完喝完,张残恢复了不少体力。不过长时间的躺着,还是让他觉得身子骨都是软的。 不过那人却又帮张残平躺了下来,并细心的给张残盖上了被子。 这个过程中,这个陌生人肯定和张残说过什么话,但是可惜的是,张残既看不见,又听不到,只能朝着那人的方向抱了抱拳,表示感谢。 没过多久,张残闻到了一股很浓郁的药汤味道。 接着,还是那个人碰了碰张残,又把张残扶了起来。 药汤? 自己是生病了,所以才导致的失明和失聪?而既然有药可服,是不是代表自己就还有痊愈的希望和可能? 想到这里,张残一颗心又活络了起来。 万幸自己活着,不然的话,万一自己只是一时生恙,就稀里糊涂的把自己的小命全部都搭了进去,那未免太可笑,也太遗憾了。 至于张残一头撞在墓碑上,都还没有死,其实也并不稀奇。 生死关头之下,张残的护体真气,会自发的随着身意,而做出超于意识之前的某些保护行为。 还在想着呢,那苦苦的药汤已经递到了张残的嘴边。 知道自己可能只是因为某些隐疾,而导致的暂时性失明和失聪,张残喝着这药汤都觉得有些香甜。 一边喝着药汤,张残就想着,运用一下真气,找找自己体内究竟哪里出现了毛病。然而这个念头升起之后,张残又愣在了那里。 他的体内,空荡荡的,又哪里还有半点内力? 噗地一下,张残喷出了那口药汤。 他虽然看不见,但是却感觉得到天旋地转,脑袋像是炸裂般的一疼,再次失去了意识。 第416章 +眼前有了一丝光亮。 张残再度苏醒之后,这平时再寻常不过的光亮,此时竟然让他生出一种激动得想要流泪的冲动。 虽然张残的视线里,一切都很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楚,但是,他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快乐和满足。 真的难以想象,人在某种极端的绝望下,那些根本不被人所重视的普普通通,竟然也能让人兴奋和喜悦。 模模糊糊的,张残看见一个人影走了过来。 他一定在说些什么,因为张残也听到了一点点遥不可及的声音。 所以,他究竟在说什么,已经完全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张残也听到了! 前一刻,张残还觉得自己彻底沦为了一个废人,而现在,他又有了希望! 唯一可虑的,就是张残觉得自己的舌头好像硬了很多,语言能力有些退化。 那人影再度端着药汤,凑了过来。 就是之前喝了那几口药汤,张残这次醒来都时候才看到了一些视线,也听到了一些声音。所以张残真的是迫不及待般,自己端着碗就鲸吞牛饮,一呼一吸之间,那一大碗药汤就已经进肚。 而后那人收拾妥当之后,似乎还在和张残说着什么。不过张残只能听到一些很细微很细微的嗡嗡声,所以他指了指自己的耳朵,又摇了摇头。 那人也反应了过来,便收拾一番之后,径自走出了房间。 张残躺在床榻上,已经觉得全身的骨头都酥了,于是走了下来。 触地那一刻,张残险些没有站稳,腿脚一麻,差点摔在地上。 稍稍适应了一下之后,张残慢慢的挪了几步,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幼儿一样,摇摇晃晃。 不过张残却觉得很有意思。 木质的地板也不经踩,走上去咯吱咯吱的响,就像冬天踩在雪面上一样。 当然,这所谓的“咯吱咯吱”的响,是张残脑补出来的。他自然听不到,但是他却从足下木板的轻微晃动之中,又很生动很形象的想象出了这么一段声音。 模模糊糊之间,张残最后走出了船舱。 迎着河面上的风,他感到无比的舒爽。毕竟,一个屋子里的空气,和天高地远下的空气,是完全不同的。 船舱上还有不少其他的人,而张残并没有从人堆中,感应到很强的江湖气息,所以他猜测这艘船,应该是用来载客的。 毕竟,现在这个世道,手上没有点武艺傍身,哪怕做个船上的普通水手,都有些不够格。 那么这些人既然没有修为,也自然就是普普通通的游人了。 而且张残感觉得到,天气很暖和,所以此地绝不是北方,而是南方,甚至是大宋的国土上。 没错,张残之前确实是寒暑不侵,但是那是在内力的加持之下。然而此时的张残,一身内力消失不见,当然也就恢复了普通人对温度的敏感。 想到这里,他又试着集聚了一下内力。 然后他惊奇的发现,虽然内力微弱的有如游丝,但是,至少它还在。 一抹欣慰的笑容,就这么不受控制的爬在了脸上。 接下来的两天,张残就是吃吃睡睡,然后默默的站在船舱外发呆。一天两顿的汤药当然也必不可少,不过,他的恢复并没有什么大的进展。 眼前还是一片模模糊糊,耳边还是几乎什么也听不到,一身的内力,也依然是几乎不见踪影。不过他并不如何担心,所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像张残这样修为高深的人,轻易等闲是不会被病魔所困扰的。 其实这也没什么好处,因为,一旦有什么身体上的不适的话,却又凶险异常,远比寻常人更容易丧失生命。 又在船上呆了三天,然后那人和张残一起下了船。 期间张残不是没有尝试着和这个人沟通过,但是无奈张残几乎看不到也听不着,自然无从说起。 他只知道这人很年轻,年岁应该还不足十八。 而且这个人握着张残的手,隔空书写出来的是金国的字,张残又不懂。张残凭感觉写出来的汉字,这人也看不懂。 襄阳被破之后,金国和大宋的关系已经降到了冰点。张残又不愿让人知道陪着自己的,是个金人,以免惹上什么麻烦。因此,张残就像是闷头葫芦一样,一无所知的跟着他走。 张残现在在哪儿,待会儿又要去哪儿,他都一无所知。从某些方面来说,这么傻不拉几的,恐怕张残被人卖了也在帮人数钱。 而之所以张残对这个“未知的人”没有什么警惕,主要是因为张残能够感应到,这个人对自己没有任何的恶意,反而将自己照顾的很舒适。 如果张残没猜错的话,这个人应该是上官艾的小厮。因为整个上京城,或许也只有上官艾在意自己的生死了。 上官艾因为顾全大局,不能抽身,便吩咐了这么一个小厮对自己一路以来,加以照顾。 下了船,就是码头。 此时应该是傍晚了,因为光线很暗很暗,张残差不多又和彻彻底底的瞎子没什么区别。 那小厮手上拿了一截小木棍,把另一头递到了张残的手上,示意让张残握着木棍,跟着他走。 这要是传天、夜染尘或者冷光幽这些人的话,被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厮牵着走,恐怕那傲骨的驱使下,肯定在下一刻会羞愧得转头跳江自杀了! 不过还好,张残并不是他们。他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就牵住了那根木棍,随着那小厮的脚步往前走。 还没走两步,只觉得人影重重,似乎不少人拦住了张残二人的去路。 码头这种地方,三教九流,鱼龙混杂,也是非常混乱的一个地方。 张残所料无误的话,这些拦着去路的人,要么是熟人,要么应该是这些个不入流的小帮小派,来收所谓的人头费了。 当然,这小厮是个金人,在大宋,应该没什么熟人可言。那么,肯定是一些泼皮无赖来收着买路钱了。 张残苦无听不到也说不出话,只能任由那个小厮和他们交流。经过好大一会儿,应该是交下了买路钱后,那些人才让开去路,那小厮也拉着木棍,带着张残继续行走。 没办法,刚才究竟发生什么,张残一无所知,他只能凭着自己的经验去猜测。 转眼间,应该已经完全天黑了,张残也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某些罪恶,也因夜晚而滋生,并且因为夜晚而壮大。 就那么忽然之间,张残手上的木棍觉得一轻,同时一线温热洒在了张残的脸上,鲜血的味道,扑鼻而来。 张残吃了一惊,轻轻挑了一下手上的木棍,却发现木棍的另一头已经无处受力。 张残下意识的朝前挪动脚步,就立刻踢到了一处障碍。急急忙忙的蹲了下来,张残拿手一探,那处障碍,正是一个人。 随着张残的手掌碰到了这个人的脸上,通过那短短几日熟悉的接触,这人正是陪着张残,从遥远的上京城来到大宋国土的那个小厮。 血腥味是如此的刺鼻,张残朝他的喉咙探了一下,那滚滚涌出的热血,灼烧得张残手上异常的生疼。 那小厮还在抽搐着,张残长大了嘴,但是僵硬的舌头却只能咿咿呀呀,说不出一句话。就算把双手舞动得再怎么急,再怎么快,却连一丁点的援助,都无法给他。 可是张残知道,如果再不做些什么,那这个小厮肯定就会死去。不过,就算做了什么,从伤口处,张残也清楚,最多最多,也只能稍稍延缓死亡的脚步罢了。 他是必死的,他也是肯定没救的。 这一刻,张残泪如泉涌。 没错,十几年来,几乎一滴眼泪都未曾落下的张残,此时此刻,却为了一个只是短短接触了几天,他甚至不知道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子的人,挥洒下了自己的热泪。 热血和热泪,都像是不要钱一样,毫不珍贵的混杂在了这小厮的胸前。而这小厮似乎因为张残的热泪,激发出了他全身的潜能一般,张残就觉得那小厮无力的手,在张残自己的手上轻轻拍了两下,然后,他便再也没有任何的动静。 此时此刻,张残就像是个娘们儿一样,一边流着眼泪,一边用力的晃着这个小厮的尸体。似乎通过这样,就能将永远陷入沉睡的小厮摇醒一般。 事后,张残在回忆起这一刻时,他自嘲的笑了出来,因为这种幼稚的行为,确实是很可笑很没出息的。 不过,自嘲归自嘲。 他从未后悔过。 也不知道张残哭了有多久,摇晃了这小厮有多久,总之,又有几只手将张残拉了起来。 或许有人在询问张残吧!张残只能指了指自己的耳朵、眼睛和嘴巴,示意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同时也指着地上小厮的尸体,一个劲儿的朝着拉着自己的人抱拳、鞠躬。 这辈子的眼泪,几乎都在今天流光了。 这辈子的鞠躬,几乎也都在今天用完了。 因为此时的张残,没别的要求,只希望这些人帮他,至少先把这小厮的尸体埋了。 至于这小厮为什么会死,张残只能猜测,应该是刚才交那些过路费的时候,他江湖经验太浅,不小心让人看到了他囊中的钱财,以至于让那些人见财起意,生了杀心。 张残绝不相信,自己一辈子也不能恢复。那么,等到自己东山再起之时,将会把这些泯灭了人性的狗杂碎,统统杀光! 又有人牵着那根棍子,带着张残走了几盏茶的时间,有人给张残送来了饭菜,清水,以及衣物。 张残不用去想,也知道自己在摇晃那小厮的过程之中,自己的身上肯定沾染了不少的鲜血。 吃完喝完,又有人带着张残洗漱了一番,最后,有人扶着张残,将张残安放在了一张硬邦邦的床榻上。 内力缺失的张残,本就和常人没有多少区别,当然也需要睡眠。并且,在哀伤和疲惫的双重打击之下,张残只觉得自己刚刚躺下,便已经进入了梦想。 一觉醒来,张残还是老样子,哪怕是眯着眼睛,也只能看到很模糊的景象。 他摸索着自己穿好衣服,然后又摸索着推开了房门。这个过程,就不多做叙述了,反正,就是耗了张残不少的时间。 门外,应该有不少的植被。因为青草的清新和花儿的清香,不断的朝着张残的鼻腔里钻。 说起来,果然就像人们经常说的那样——上天给你关了一扇门,也肯定会给你打开一扇窗。虽然张残最近看不见听不到,但是他的嗅觉,却大有增长。甚至只是简简单单的一闻,张残就知道这青草、这花儿,究竟有几种不同的种类。 而且,张残在的肢体碰触的灵敏,也大有增长。 比如说,张残在推开这扇门的时候,从门上传来的几乎不被人感受到的微微震动,张残就知道这扇门在打开到一半的时候,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并且,这个“吱呀”,还能让张残的脑海中,浮现出很真实的幻听。 说白了,就是通过张残手上的触碰,张残可以听得到世上的任何声音,而且,是很纯粹的声音。 张残并不觉得这样有多好,也不觉得这样有多不好,总之,一切就随心吧! 比如说在这里呆了好几天,张残虽然仍旧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但是他却没有想去知道这些琐碎事情的g。 在这几天里,除了吃饭和睡觉,张残剩下的,就是发呆发愣。并且,也是一种很纯粹的发呆发愣。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做,就像一个安然又闲适的迟暮老人一样。那个状态,差不多就叫做“等死”。 不过,张残当然知道现在的自己,绝不是什么等死。反而更是一种凝练,更是一种修行。因为他有一种很强烈的预感:自己的一生,绝不会默默无闻的在此终老。 哦对了,期间也有官府的人,来找过张残,想要询问那小厮的死因。 张残索性就装傻充愣到底,手脚并用的比划着,最后,这件事也不了了之。 原因很简单,张残更想亲自报仇罢了。 就算将来有人会戳张残的脊梁骨,说什么张残会为了一个金人,而残杀自己的同胞,那也无妨。 原因很简单,张残就是想报仇。 第417章 无论是古时候还是当今,其实都一样,那就是不养闲人。 没过几天,当这里的人发现张残还有一点点很微弱的视力之后,便让张残劈柴去了。 倒是没有给张残定下什么必须达成的指标,总之,就是要让张残付出自己的劳动,从而换取自己的食物。 张残并不排斥这些,因为他不是什么懒人。当然,他也希望通过这些劳动,从而换取一些银两,就能让自己再去抓一些药材恢复自身。 如果张残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应该是一处大户人家的后花园。张残并没有走出过这个院子,不过从这后花园占地之广,猜测出这户人家,恐怕不是一般的华贵。 前文也说过了,张残的鼻子现在异乎寻常的敏锐。所以,他不需要药方,只要到药房转一圈,就能知道自己所需要的,究竟是哪几味药。 这个后院里还有一个老头,张残接触过他。 说起来好笑,张残觉得,自己差不多能去当个算命先生了!因为“盲人摸骨”这一门技艺,张残虽然才短短几天,却已经掌握得炉火纯青了。 不过这个老头并不认识字,所以张残曾在地上写写画画的询问过他,所以直到现在,张残仍旧不知道自己处在什么地方。 隔三差五的,也会有一个人来这里。 而且张残闻得到,那是一个年轻的女子。 然而张残依然没有机会通过书写,来询问她。因为每次她来得时候,身边的老头就会和自己一起安安静静的坐在屋子里。并且,这老头也会拦着张残,不让张残出房间。 似乎这个女的,不喜欢被外人打扰一样。 这天午后,张残又再劈柴,再次闻到了那女子身上熟悉的香气。 然后还是以往那样,老头拉着张残的衣服,和张残一起回到了房间里。 按照以往的经验,这个女子会在这里呆上一个时辰左右。张残本来想去躺到床上小憩一会儿,而且他也是这么做的。 忽然之间,张残心生警兆。他感觉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气。 同时,张残还知道,这杀气针对的人,就是那个年轻女子。 张残虽然修为不在,但是经过最近“颐养天年”般的修养,某些灵觉却又慢慢恢复,所以这些杀气虽然不是在针对张残,虽然只是一点点的外泄,却仍旧瞒不过张残。 张残站了起来,那老头不明所以,就又过来拉张残。 张残这次却摇了摇头,虚按在老头的肩膀上,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而后张残深吸了一口气,走了出去。 一出门,杀气顿时消减,一道阴狠又无情的目光,从一旁的大树上,投射到了张残的身上。 同时,张残并不是看到了,也不是听到了,而是感应到了那个女子转过了头,有些疑惑,也有些不满的看着张残。 那种似乎开启了“天眼”一般的神奇体验,张残再一次体会到。 他“看到”了那名穿着淡粉色长裙的女子,那堪称绝美的脸上秀眉紧蹙,似在责怪张残的出现,惊扰到了她的沉思。 同时,他还看到了自己。 但是,他却很难再认出自己。 因为此时的张残,所有在外裸露的部位,都沉淀着一种似被火烤过的焦黑。 这一刻,张残忽然意识到,造成自己失明失聪和语言能力,并且造成自己内力几乎全然消失的罪魁祸首,绝对就是真龙之血的火毒爆发反噬了。 江秋说过,短则三个月,最多则是半年,真龙之血的火毒将彻底毁灭张残。算一算时间的话,也刚好吻合。 “谁让你出来的?回屋子里去!” 张残还在回想着,那女子呼喝了这么一句。 那女子虽然没有加重语气,但是话语间自由一种不容人反抗的威严,看样子,应该是真正手里握着权势的人,才有这般的气场。 而张残却也没有解释,好吧,他也无从解释。只是转过身又抬起头,恰好将“目光”,望向了大树上的那个杀手。 那是个蒙着面的青年,而他肯定不知道,张残却已经把他的真实相貌,看了个通透真切。因为这种“天眼”的视线,根本无法用常理度之。 这一刻,那杀手自知被张残发现了行踪,内敛的气势顿时为之一乱。 而那女子也有行为,感应到了这紊乱的真气,顿时惊坐而起,也随着张残的目光看了过去。 那杀手狠狠地瞪了张残一眼,一个翻身,远离了此地。 而后张残没再说话,返回了屋子里。 而那女子却跟着张残一并走了进来。 不过没有了杀气的激发,张残又再次变成了一个理论上的废人。 眼前看不清楚,依稀间,张残只觉得那少女和老头在不断交流着什么。想来这老头,已经把张残的情况告诉了这个少女。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张残觉得那股香气扑面而来。 张残也没有二话,顺手拿起桌子上的一根筷子,比划着在桌子上写道:“这是哪里?” 那少女似乎迟疑了好大一会儿,然后竟然用那柔软的柔荑握住了张残的大手,也划下了几个字:“你是谁?” 张残忍不住笑了一下,他本以为这个姑娘应该涉世未深,没什么经验,属于随意就能骗过的类型,却不想这般的老辣! 张残的问出的问题,其实完全不会涉及到任何层面,毕竟,告诉张残这是哪个地方,根本无伤大雅。 但是她却依然不答反问,是要提醒张残,千万不要反客为主。 或许有的人觉得这没什么,但是张残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后,算得上“灵智大开”。而这个少女也不傻,所以聪明人之间的对话,还是很有讲究的。 她问归问,张残肯定不会告诉她自己的名字。因为说起来,在大宋的国土上,张残的仇家还是不少的。比如说,万一那么凑巧,这少女和华山派有什么关系的话,下一刻,张残说不定就会被五花大绑的给押送到华山了。 见张残无动于衷的样子,她又握着张残的手,比划着写道:“你是哪里人?” 相对于“你是谁”来说,这个问题,张残就显得不那么抗拒了。于是他写道:“我是山东(古时也叫山东?算了,大家也别那么计较了)人。” 张残自小就在泰山派长大,说自己是山东人,并不过分。 “你在这里是为了疗伤?” 当然,还是她握着张残的手比划出来的。为了简洁,也为了防止诸位说我凑字数,接下来这些动作,就全都省略了。 张残点了点头,表示肯定。 “如果我帮你疗伤,你能不能暂时保护我的安全?” 这个少女有些修为,但是在张残的眼里,是远远不够看的。而且,张残现在一身的功力不在,在的只是他曾经作为高手的见识和眼力,因此,张残回答:“我并不能给你十分肯定的回答,因为我现在状态不在。而且,我的伤势能否治好,也是未知指数。” 好一阵子,那少女都没有任何动作,似乎有些失望。 张残其实也很想骗她,让她先帮自己找些药材为自己疗伤,以后的事情,管他娘的呢! 不过,他现在不想再骗人了。 说张残洗心革面也好,痛改前非也罢。总之,他想活得正大光明一点。 以前,他是不得已,现在,他多少具备了能够自我选择的实力和资本了。 随后,张残又感应到她写道:“我会帮你疗伤的。” 到了半夜的时候,那老头将自己摇醒,随后,又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将手指搭在了自己的脉搏之上,为自己诊脉。 可以确定的,是张残所在的地方,一定是个人流聚集的大城邦。然而却让郎中大半夜为自己诊脉,行径是如此的偷偷摸摸,可想而知,这个少女很有可能处在家族内部的争斗当中,并且处境还相当不妙。 因为这个郎中蹑手蹑脚的小心翼翼,唯恐吵到他人一般。 这样的谨慎,自然是为了防止这个家族中的其他人发现。 或许有的人会疑问:也有可能是这个少女,请了一个寄居田园山川的神医,一路披星戴月风尘仆仆的赶来,恰好到了半夜才给张残诊治。 其实也很简单,隐世的神医,肯定不会这么偷偷摸摸,也不会在半夜这样的时辰出诊。 因为神医最重养生,所谓天睡我睡,天醒我醒,绝不会逆天而行。 诊脉结束之后,老头拍了拍张残的肩膀,示意张残可以继续睡觉了。 翌日一早,张残刚刚醒来,就闻到了熟悉的草药味。 这次抓来的药材里,共有八味。 其中有四种,符合张残之前的药方里的药材。另外四种新药,则取代了之前药方里的三种。 张残心安了很多,因为药方的大同小异,就证明了自己的伤势还是有药可治的。最怕的就是那种今天一通治疗胃病的药,明天一通治疗肺病的药。 是药三分毒。喝着喝着,张残就不是被病死了,而是被治病治死了。 三个时辰之后,这副药已经被煎好。 煎一副药竟然需要这么久的时间,是张残没有料到的。同时,张残不由想到了那个未知名未知姓未知相貌的小厮。 他陪自己一路而来,或许就没有好好的休息过——一路上不是在为自己准备饭食,就是在给自己煎药熬药了。 带着这样的心情,这碗药下肚,张残只觉得其味道分外的苦。 看来,张残已经被关照过了,比如说他今天就没有被拉着去劈柴。 又是到了午后,那熟悉得香味再度飘来。 而这是,张残朦朦胧胧的看到,老头自己回到了房间,这一次也没有拉着张残一起回避。 想了想,张残从地上捡起了两根长短合适的木柴,将其中之一抛到了那少女的手上。为了防止她不明白自己何意,张残持着手中的另一根木头,做了一个出剑的起手式。 那少女自然看得出,张残想要和她过两招。 她免不了有些被轻视的气愤,因为张残耳朵近乎失聪,视力近乎失明,这样一来,根本不具备和人动手的能力。 但是她却不知道,声音的传播,都是因为震动。 没错,张残是听不到,但是经过这近一个月的适应,张残却能从这常人不能觉察到的空气震动中,捕捉到某些事物的运动轨迹。 那少女左右不是,张残便微笑了一下,挥舞着木棍,将出剑的起手式再度演练了一次。 这下子,那少女也不再迟疑,足踏七星,似乎有心想要测试一下张残的视力一样,绕到了张残的身后。 张残自然无动于衷。 随后,张残又感应得到她持着木棍,接连在自己的后背轻点。但是每次都是点到为止,还未碰到张残的衣衫,便有收招。 张残还是没有任何动作,无动于衷。 因为从她挥舞木棍的力道中,张残已经知道她的“剑招”,将止于何时。 接连的轻点,似乎这少女也有些不想玩下去了,最后一招,直刺张残的后心。 眼见张残即将中招,然而那少女惊奇的发现,张残手中的木棍,不知何时已经背手倒握,恰好抵住了她木棍刺向的轨迹。 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就见张残手中的木棍蓦然间消失不见,在她还没有回过神的那一刻,眼前一花,“长剑”抵在了她的眉心。 她呆立了良久,张残以木棍轻点她的木棍,再度做了一个起手式。 这下子,她岂会不知道,张残确实是个非同一般的高手。 正当她重整旗鼓,要再度朝着张残进攻的时候,却见张残在地上画出了几个字:“这里是荆州,你是南宫世家的人?” 这是张残从她的步法,以及内力运行的方式中得出的结论。 “你到底是谁?” 张残沉默了一下,想到南宫战为自己挡住了行尸,解救了自己的杀身之祸。 虽说当时南宫战已经到了生命的最后关头,但是,他救了自己一命,却是不争的事实。 “我欠南宫战前辈一个人情。” 良久之后,她写道:“我好想他。” 张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隔了良久,只能写道:“他确实是个了不起的英雄。” 第418章 这几天的接触,张残倒是知道了这个少女,名叫南宫莹。多余的,张残就不知道了。 名字,是南宫莹主动告诉张残的,她也曾再度问过张残是谁,不过,理所当然的,张残还是没有告诉她。 南宫莹每天的时间并不多,她在张残这里接受剑技的训练,完全称得上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后来,张残表示过,按照她这样的修炼时间,是不可能会在剑技上有什么大的进步和突破的。既然如此,干脆就别练剑了。 可是南宫莹却并不同意。 她告诉张残,来张残这里,如果张残不陪着她练剑的话,她也只是一个人发呆。反正都是消磨时间,还不如让张残指出她武艺中的不足。长此以往,就算她的武艺没什么进展,但是至少多了一些经验。 经验确实很重要,所以张残也就没再有异议。毕竟吃人家的,住人家的,一点小小的要求都无法满足人家,那就太不厚道了。 而且指点南宫莹的剑法,对张残来说也不是没有收获。 以前张残练剑,是为了自己的剑技而练剑。 现在指导南宫莹,张残需要做的,不只是言传,更多的是身教。肚子里有墨水的人,不见得都知道该怎么去把它倒出来。 张残现在做的,就是肩负起了“师者”所必须掌握的——传道、授业、解惑。 打个比方来说,我们都知道一加一等于二。但是我们很少去思考一下,为什么一加一会等于二。 所以在指导南宫莹的这个过程中,张残不只需要告诉南宫莹该怎么练这一剑招,他还得告诉南宫莹,为什么这一剑招,必须要如此练!动作若是不符合标准的话,它会有怎样的利与弊,又会给对手带来怎样的可乘之机,等等等等。 总之,在“教育”的这个过程中,张残对于剑道,又有了更深的感悟,更深的理解。 呆在南宫家的近一个月以来,张残度过了他这一生之中,最纯粹,也是最干净的剑道感悟的一段岁月。 他听不到,看不到,当然更不知道外界发生了什么。 最初的时候,他也曾很忧愁,很烦闷,很焦虑。但是他也知道,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教人剑技是一回事,和人拼命动手是另一回事。 原因很简单,那就是张残内力缺失,丹田之中几乎干涸,也无法聚气。 那么碰到内外双修的高手,张残自然会不堪一击。 因此,在彻底的正视了自己的状况之后,张残就真的完全放开,将外界所有,全都隔绝,只剩下手中的木剑(与南宫莹过招,为防止意外,两人就都改成了木剑)。 昨天午后的这个时间点,南宫莹并没有来这后花园。现在又到了这个时间段,南宫莹还是没有出现。 张残也没有再等下去的打算,准备自己入定。 他并不担心南宫莹发生了什么意外,因为她似乎确实很忙,隔三差五的,就“翘课”,张残也已经习惯了。 然后行动还未实施,张残就闻到了南宫莹身上浓郁而芬芳的体香。 “你陪我外出一趟行吗?” 这是商量的语气。 因为到了现在,南宫莹似乎真的把张残当做她的半个师父,她对张残的态度也变得尊重,不再是那种“我帮你疗伤你帮忙保护我”的合作关系。 张残则是点了点头。 倒是让张残意外的是,他本以为南宫莹所说的“外出一趟”,指的是在荆州城里或者是荆州城外一行。直到有人把张残扶上了马车,张残才意识到,或许这次是远行。 这算不得欺骗,只能说理解错误,再者张残也不至于为了这些小事,就会生出“被欺骗”的感觉。 一行人大约有二十左右,别问张残问什么知道,因为已经不止一次说过,张残的鼻子现在灵得很,轻轻一嗅,就能辨别出各种体味。 行进的速度并不快,这次的行程目的地在哪里,张残也一无所知,也并不好奇。他就像呆头鹅一样,任由这马车带着,哪怕走到天涯海角,似乎也和张残无关。 一路都未曾停下休息过,直到了夜晚,张残闻到了大自然清新的气味,被人从马车上请了下来。 不大一会儿,南宫莹亲自端着药汤,来到了张残的身边。 张残不动声色的在地上写道:“现在右手边第三个青年是谁?” 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回答,但是南宫莹过了好大一会儿,才回答:“是司徒家的长子司徒争。” “如此而已?” 又过了好大一会儿,南宫莹才回答:“他也是我指腹为婚的夫君。” 随后南宫莹又问:“为什么会偏偏只问他?” 张残也是沉默了一下,接着在地上写道:“他在你心中的位置很重要?” 这下南宫莹倒是很快的回答:“他和我青梅竹马,他对我也呵护备至。” 其实,这就是很委婉的在告诉张残,她本人对司徒争很满意,也很有好感。 “你为什么会对他好奇?” 这句话让张残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斟酌了好久,张残才写到:“他武功相当不错,我感应得到。” 其实,实情则是那天在那株大树上,准备行刺南宫莹的人,正是一直以来对她呵护备至的司徒争。 不过至少目前,张残实在是不想告诉她真相。为了防止她继续发问,张残便写到:“我们这次去哪里?” “去江浙,万金商会。” 张残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这里的事情了结之后,我送你去药王谷。” 好吧,都知道中药的疗程长,见效慢。但是身体是张残的,他自然可以觉察到以目前的药方,只能维持着自己不再恶化罢了。而且,这种维持也不是无限制的,只是短时间压制住了真龙之血的火毒。 所谓堵不如疏。 当这药方的药力被自己的身体适应之后,当这药力被真龙之血的火毒适应之后,届时,火毒再度发作,将会是前所未有的猛烈。其实,那就是代表着张残的生命,真的走到了尽头。 “我还有多久的时间?” 张残在问这句话的时候,其实他反而觉得有些古怪。试想那么多年过花甲、年逾古稀的老人,还在这个世界上。而年纪轻轻的自己,却要来问自己“还有多久”这样既现实又无奈的问题。 手上一轻,南宫莹握住了张残那“焦黑”的大手。 从她的温存里,张残感受到了毫不掩饰的怜惜。 张残却有些受不了这个,笑着摇了摇头,径自把药汤咽下。 “郎中说,你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张残点了点头,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南宫莹不知道张残是什么想法,她还以为张残正在哀伤和绝望,便用那温暖的柔荑,又轻轻捏了一下张残的大手。 张残这才反应过来,朝着她笑了笑。 随后张残心中一动,写到:“万金商会找你们,是不是想要借金子?” “你怎么知道?” 上官艾当时告诉张残,金国为了长远的战争准备,便狮子大开口,朝大宋索取数百万辆的金子,才会从襄阳城退兵。 大宋肯定没有这么多的财力,而且,一直以来,为大宋割地赔款买单的,也是万金商会。那么事到如今,大宋肯定又是把这个烫手的山芋,交给了万金商会。 而到了现在,看样子这笔巨款连万金商会也无法承担,穆老爷子也只能拉下老脸,向各地的大的世家求助了。 说起来,大宋要是没有这么多江湖势力的支持,恐怕早就被金国给吞并了。不过这也无可厚非,因为宁死不做亡国奴,国破则家亡,这种唇齿关系,只要人不傻,都能明白这个简单又浅显的道理。 大约行走了三天,才到达目的地。 万金商会的总部就在苏州。 说起万金商会,就不得不提到它的会长穆长轩穆老爷子。 穆老爷子年轻的时候,其实就是个无恶不作横行霸道的小混混。他就是凭着一把菜刀,在苏州城北的黑势力斗争中,杀出了一点点的名气。 而后他一路披荆斩棘,在各大帮会的夹缝中左右逢源,短短数年,就将自己的势力发展到了苏州数一数二的庞大。 随后,穆老爷子一路高歌挺进,可谓风卷残云般“攻城拔寨”,穆长轩的凶名,所过之处没有不胆战心惊的。 据说,当时有一届的巡抚,因为触动了穆老爷子的利益,居然被穆老爷子暗地里杀害了。 要知道那可是巡抚!代表的是天子的威严! 朝野皆震,但是后来,却又不了了之。 很简单,因为几十年前,金国和大宋冲突不断,而战争尤其烧钱。所以穆老爷子也就是在那一次,上了大宋的“贼船”。 好处就是,这也是一个难得的洗白的机会。 反正自此之后,穆老爷子更是如虎添翼,缔造了一个属于他的神话,也建立了一个以他为首的商业帝国。 说起来,穆老爷子的前半生,充斥了很多违法的暴力、拐***良为娼等等人神共愤的见不得人的交易。不过到了现在,已经没有人计较了。并不是因为他的势大而不敢计较,只是因为他为大宋做出的贡献,更为突出,便掩盖住了曾经的恶行。 好吧,自打洗白之后,穆老爷子也致力于善行,做出了很多造福百姓的善举。 说白了,哪个风云人物的背后,没有见不得人的事情。 被安置好之后,张残便呆在屋子里,寸步不出。 期间,又有一名郎中为张残诊脉过,也开出了一张大同小异的药方。 其实到了现在,张残觉得自己就是在偷天,每多活一分钟,就是上天给他的格外的青睐和恩赐。 自打南宫莹来到万利商会之后,她明显忙了很多,连着几天都未曾出现在张残的面前。应该是在第五天的正午,张残才有闻到她身上浓郁而芬芳的体香。 张残豁然而起,好像吓了南宫莹一跳,随后张残迅速的写道:“你中毒了!身上的气息不对!” 南宫莹触碰到张残的小手,登时为之一僵。 张残又写到:“再找个人,让我看看是只要你中毒,还是南宫家一行人全部都中毒。” 很快就证实了,只有南宫莹一个人中了毒。 “这几天都去过哪里,接触过谁?” 南宫莹告诉张残,这几天几个世家的家主一直聚在一起会议,她也没有接触外人的机会。 所谓的会议,张残不用想也知道。 既然这些世家要资助万金商会,那么肯定不会这么白白的奉上手中的财富,也肯定会借机争取到一定的利益和好处。 不然的话,仅仅是资助的“会议”,又何必拖拖拉拉的直到现在? “所有接触过的人的名字,都告诉我。” 反正七八个名动一方的名字一一道出之后,最后南宫莹又写下了司徒争。 恰巧此时,郎中也被召了过来。 等了许久,待郎中走后,张残便写到:“怎么说?” “没什么大碍。” 张残忍不住笑了一下,又写到:“你的手那么抖,叫没什么大碍?” 又是一阵无声无息,而后张残很清晰的感觉到,南宫莹的指尖泛着一点点的冰冷:“郎中说这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慢性毒药,他治不好。” 其实张残已经断定,能给南宫莹下毒的,也只有司徒争了。 所以他写到:“别担心。我会帮你找到解药的。” “谢谢。” 南宫莹回复了这两个字。 张残则是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希望可以给她带来一点点的鼓励和安慰。 意外的是,下一刻南宫莹又握着张残,比划着几个字:“是司徒争,对吧?” 南宫莹并不是傻子,从张残那天刻意问起司徒争之时的古怪,她就有些诧异。而到了现在,除了参与会议的人外,她只接触过司徒争。那么,能给她下毒的人,岂不水落石出。 “其实也不一定。等我确定了再说。” 张残还能怎么办,他也只能这么回答。 “我和他从现在开始,恩断义绝。” 看不出来,南宫莹却有异乎常人的果决。因为张残感应得出,她在写出这几个字的时候,心平气和,又斩钉截铁。 第419章 ,最快更新焚经诀最新章节! 张残确实觉得司徒争这人不对劲,但是凡事都讲究证据。如果张残告诉南宫莹,他是用自己的精神力,“看”到了那天的刺客是司徒争的话,南宫莹不见得会相信。 还有,那天司徒争终究没有出过。就算他行迹败露,被人拿下,他也大可以狡辩,说他是过度思念南宫莹,而偷偷藏身在这里,准备给南宫莹一个惊喜哩! 再者,怀疑司徒争,从头到尾,也是南宫莹受到了张残的引导。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南宫莹又不知道这一切,是不是张残编造好的! 就拿眼前来说,张残是谁,来自哪里,南宫莹都一无所知。那么,她更加没有理由去相信一个陌生人,反而去怀疑自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未来夫君了。 可以说,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历练,张残再度使用起精神力,真的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他现在一动不动的坐着,却仿佛灵魂出窍一样,静静的呆在司徒争的房间里。 眼前这个一身翠绿的少女,正让张残疑惑着。 因为张残觉得这个少女很眼熟,但是他却偏偏想不起他在哪里见过。 要知道像张残这样的高,对于曾经见过的任何人,曾经听过的任何声音,都会记忆尤深,绝不可能会出现什么似是而非模棱两可的情况。 不得不说,这个绿衣少女很诱人。她并不是什么很标致很完美的相貌,不过一双勾魂夺魄的媚眼,足以让任何男人都在她的注视下,迈不开脚步。 “那个像是被碳烧过的黑鬼,当真摸不清他的来路?” 那少女一开口,就是在说张残。 没办法,真龙之血的火毒太过于猛烈了,张残第一次用精神力看到自己的相貌后,更觉得自己像是被雷劈过的焦黑。 “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但是,就是想不出来他是谁!” 那少女和张残一样,对彼此有一种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自言自语的说。 司徒争其实模样颇为顺眼,一点也不丑。按理说他能够和势大力大的南宫家定亲的,那他本身的势力,想来也是能和南宫家相提并论的。 那么,这种人,应该不会缺女人才对。 但是他却像是被这少女迷住了一样,那眼睛里流露出的痴迷,甚至都有一些卑微的忠诚和讨好。 “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光明正大的在一起?” 司徒争一开口,就透露着一种急不可耐的迫切。 那绿衣少女咯咯一笑,柔声道:“只要你控制了南宫莹,到时候她就是任你打任你骂的奴隶了,那她还有什么资格敢来过问我们之间的事情?” 随后,这少女从怀摸出一封药包,低声道:“这是最后一剂,明天她服下之后,就会被我们种蛊成功!” 司徒争想都不想的将药包接了过来,像是邀功一样,拍着胸口说:“包在我的身上!” 随后,他的眼睛里出现了根本掩饰不住的**和火热:“瑶瑶,我想要……” 瑶瑶? 张残在斟酌着这个名字,似乎若有所思。 其实这个司徒争的武功,还在这个瑶瑶之上。这都精虫烧脑了,实在不行出制住她,届时岂不是想怎样就怎样? 再细细一看,张残才觉察到,司徒争的眼神有着一点点的呆滞和迷茫。 如果张残没有猜错的话,眼前的司徒争,肯定也被这个瑶瑶下了什么蛊,使得他并不是有着独立且完整的性格和思维。 饶是如此,那瑶瑶还是咯咯笑着,十分放浪地说:“求我啊……” 好吧,接下来的桥段,就是少儿不宜了。 张残又思考一番,转而来到了院子里。 试想这对男女居然敢旁若无人的肉搏,要是没有人为之在旁做暗哨,那是不可能的事情。 很快,通过气场,张残就找到了其一人。 这人也是老熟人了,竟然是段氏杰兄弟之一! 下一刻,张残像是惊醒了一样,意识到那个绿衣的瑶瑶,绝对就是碧隐瑶! 最后一次见到碧隐瑶的时候,是半年前在琉璃宝库,张残和朴宝英与之争夺琉璃宝典。当时碧隐瑶只差一线便夺到这门绝世秘笈,极度失望之下,她的内力也都为之溃散,露出了她鸡皮般褶皱的老脸和苍苍的白发。 张残本来以为碧隐瑶随着功力的溃散,应该已经走到了生命迟暮的关头。哪知这半年不见,她不仅功力更胜从前,连相貌和气质,也有了不小的变化。 那么她要对付南宫莹,也就很合情合理了。 其实对于南宫战和碧隐瑶之间的事情,张残了解的也不多。似乎当年南宫战骗了碧隐瑶的身体,使得碧隐瑶失去了处子之身,因此令碧隐瑶某种武功功亏一篑,武功再也难以登上大雅之堂。 而在碧隐瑶身上倾注了一生精力的上代琉璃宫宫主,竟然因此气得走火入魔,不日而死。 更为悲催的是,南宫战表示,他纯粹只是“玩玩”而已,还不对碧隐瑶负责。 所以,在好长一段时间里,碧隐瑶都失魂落魄,有如行尸走肉。 琉璃宫本就人丁稀少,碧隐瑶出走之后,这个曾经辉煌了数百年的势力,如今已经彻底在江湖的名册上,成为了历史。 好吧,其实当时张残和碧隐瑶还未闹僵的时候,碧隐瑶就不止一次说过,要把南宫世家血洗,鸡犬不留。 她现在终于在为了这个纠结了她大半生的仇恨,付诸于行动了。 至于她为何能再次返老还童,并且气质相貌大为更改,张残虽然想不明白其的道理,但是并不纠结。 因为琉璃宫的底蕴还在,碧隐瑶掌握着其几门秘术,根本不足为奇。 知道她是碧隐瑶后,张残心的怒火和杀,骤然而起。 身旁的段氏杰之一,他虽然看不见近在咫尺的张残,但是却感应到身遭的温度,莫名下降了几分,更透露着些许的阴寒。 他疑惑地看了看四周。 段氏杰心神相同,随着他这么一个动作,张残轻而易举的就感应到另外两个方位,也传来了相同的动作声。 可惜的是,张残现在还未掌握到以精神力攻击他人的要诀。其实就算掌握了,他也不想这么简简单单的就为郜灵萱报仇。 他更想将碧隐瑶千刀万剐,同时,他也想粉碎碧隐瑶的一切梦想,让她带着无尽的绝望,离开这个世界。 翌日一早,张残就嗅到了南宫莹身上的香气。 “司徒争应该是了什么蛊术,有待考证。你也了蛊,今天司徒争会给你下药。” 张残明显感觉得到南宫莹的内心失望。 因为她在握着自己的,准备比划着写些什么来回答自己,却只能颤抖着,根本不知道该回答自己什么。 “那是一个黄色的药包,就在他屋子里的茶壶后面。今天他为你倒水的时候,你要尤其小心。” 最终,张残还是狠着心,不待南宫莹恢复,便将一切全都告诉了她。 所谓长痛不如短痛,反正事情已经到了现在的地步,再藏着掖着也没什么必要。 良久之后,伊人离去。 张残也只能无奈的暗自叹了一口气,所谓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南宫莹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郎君”背叛,或许这基本上,就等同于近二十年来认识的整个世界,也轰然倒塌。 张残想了想,还是有些不放心南宫莹的这个状态,心一动,便释放出精神力,尾随而去。 “累了吧?我给你倒杯水吧!” 刚好来到房间,司徒争也刚好温柔的对南宫莹说了这么一句话。 随即,司徒争起身,又背着南宫莹,将那药包的粉末倒入了水。 如果不经张残提醒过,南宫莹可能并不在意司徒争的动作。不过经过张残的提醒之后,南宫莹便发现,司徒争背对着她倒水的动作,果然透露着古怪和诡异。 “润润嗓子吧!” 司徒争一脸和煦的微笑,那样的温存,那样的体贴。 下一刻,这样虚伪的面具,应该就会瞬间被撕破了吧?张残暗自想着。 南宫莹看上去很平静,就像是一个没事人一样,看着司徒争。 “你,真的希望我喝?” 张残的心里,猛地抖了一下,也不知为何,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司徒争却不觉得南宫莹有任何的反常,只是笑着说:“你看看你,执掌南宫家以来,废寝忘食不眠不休的,小心长鱼尾纹哦!” 先是打了一张温情牌,随后司徒争笑着说:“这茶水里有安神补脑的妙用,喝下它,小憩几分钟就当做修养下精神了。” 南宫莹接过杯子,定定的看着这杯茶水出神。 没等司徒争催促,南宫莹忽地抬头,朝着司徒争甜甜一笑:“请司徒哥哥,永远记住莹儿现在的笑容。” 言罢之后,两行情泪夺眶而出,紧接着拿着茶杯,南宫莹便将之送到樱桃小口的唇边。 张残砰地一脚,踹开了房门。 刚才看着南宫莹的表情,就隐隐有些不对。 果不其然,这丫头居然犯情痴犯到了这种混球的地步,竟然明知这杯水可能会夺去她的所有,但是她依然不愿破灭自己一直以来沉浸于其的美好幻想,选择将之喝下去。 难不成这样子之后,她就能带着那个疼她爱她的司徒争,一同被埋葬? 张残还来不及做出势,骂她是个傻瓜,那边的司徒争却一掌劈向张残的天灵盖。 张残懒得废话,提起一脚,直接踹在了司徒争的命根子上,算是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虽说张残现在内力不足,但是他在精神力这种神奇力量的加持下,对付一个被酒色掏空,并且思维和意志并不完整的小角色,可谓不费吹灰之力。 然后在南宫莹愣愣的、泪眼汪汪的注视下,张残一把将茶杯夺了过来,狠狠地摔在地上。 南宫莹还愣在那里,呆呆的看着地上的茶水。 张残依然是想都不想,也没有任何怜香惜玉的意思,反一巴掌甩在了南宫莹的脸上。 南宫莹这才猛地一激灵,回过神来。 随后,她看了看地上的茶水,又看了看蜷着身子在地上翻滚的司徒争,最后看向了张残,然后就一头扑到了张残的怀,肩头也不住的耸动。还没一会儿,张残已经觉得自己的前襟,被南宫莹的泪水彻底沾湿。 张残轻轻的拍了拍南宫莹的香肩,然后不得不将她推开,回身面对围过来的段氏杰。 他们说什么张残真的听不清楚,不过张残只是把南宫莹护在了身后,然后随拿起了桌子上另外一个茶杯,上运力,一下子将茶杯砸在了司徒争的天灵盖上。 这个动作已经再直白不过了——任你段氏杰说什么,我张残势必保护南宫莹,也势必会取司徒争之性命。 同时,张残也冷冷的“看”段氏杰。 郜灵萱的死,也有这个老贼的一份。所以段氏杰他们也在纳闷,怎么感觉眼前这个黑黑的家伙,在看他们的时候,好像在看杀父仇人一样痛切。 木剑倏忽间出现在张残的上,一剑递出,即使段氏杰足鼎立的站位,也无从躲避张残似乎从四面八方的虚空之,催生出来的重重剑影。 段氏杰心意相通,若想正面将之击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唯有破坏了他们这样的默契,届时逐个击破,才算是明智之举。 对掌影不分先后,同时拍向了张残的剑影。 最为让人头疼的,则是段氏杰不仅掌力的尺度相同,而且他们的内力同样同宗同源,使得张残只觉得受到的反击,像是一个身具两百年雄厚内力的强者的反击一样,刚刚接触,便让张残身躯为之巨震。 腾腾两步倒退,张残气血翻腾之下,闷哼了一声,嘴角也被反震出一丝鲜血。 感应到南宫莹正向自己赶来,张残慌不迭地朝她摆了摆,下一刻,段氏杰呼啸而来的掌力,已然将南宫莹柔弱的娇躯吹飞。 轰得一下,张残居然感觉到听到了这样的掌风一样,震耳欲聋。 本站重要通知:请使用本站的免费小说app,无广告、破防盗、更新快,会员同步书架,请关注(按住秒复制)下载免费阅读器!! 第420章 如果南宫莹不在张残的身后,那么张残完全可以用幻影剑法的卸字诀,来避让段氏三杰的锋芒。 不过很多事情都没有如果这么一说。 当然,张残也可以选择置南宫莹的安危于不顾。哪怕她被段氏三杰的掌力给震得经脉尽断而死,这对于张残来说,并不会造成什么大的心理负担。 张残还是那个张残,他没有变成什么菩萨心肠、悲天悯人的圣人,他依然算得上冷血之人。只是经过最近一段灵魂洗礼般的过程之后,他更加清楚了一件事情,究竟应该怎么去做罢了。 相信所有人都遭遇过,某些事情根本不想去做,但是不得不为之的处境。 所以,张残并没有觉得自己多么的伟大,也没有觉得自己多么的傻瓜,没有任何心理上的挣扎,他就那么自然而然的挡在了南宫莹的身前。 段氏三杰那有如白虹贯日般的掌力袭来,这凝聚了上百年功力的一击,张残也深知此等气势,几乎非人力可违。并且幻影剑法轻灵诡秘,变化莫测,也绝不是适合硬碰硬的剑法。 再者,剑本来就是兵中君子,若是剑法有悖于长剑的特性,那么在高手的眼中,这样的剑法无异于插标卖首。 种种利弊优劣,张残都心头清明。 而手中的木剑,更是蕴含了他此时突飞猛进的精神力,一经刺出,登时使得四周呈现出一种既梦幻又迷离的古怪感觉。 木剑凝练出来的这等异象,虽然不敢说前无古人,但是即使段氏三杰见多识广,依然是第一次见到。而未知且第一次亲眼目睹的异象,也成功的让三人的心中,生出谨慎和戒备之心。 张残现在的感应何其灵敏,又怎么会察觉不到这三人本来一往无前的气势,在木剑刺出的这白驹过隙的一瞬间,有了一丝阻滞。 若非如此的话,在这掌力的压迫下,张残别说木剑的伸缩自如了,连呼吸都在这样的压力下变得无比的艰难。 总之,张残就是抓住了这一线机会,趁着他们的掌力松动的瞬间,木剑接连刺出三剑,每一剑的速度和气势,都要比前一剑快上一分,猛上一分。 到了最后,这刺出的三剑,其中所有的力量,最终在同一个点上凝聚到了一起。 应天三绝! 这是藤野新上在试了张残这一招后,赞不绝口之下,应张残的要求为这一招所命的名字。 “轰隆”一声巨响,让张残这个“半聋”的人都听得那么得真切。 掌风和木剑的剑气毫无花哨的碰撞在了一起,两股强大的罡气激烈冲突之下,张残被反震之力冲击得倒飞出去,砸坏了一张茶几才摔倒在地。 虽然也看不见,但是张残还是感应到段氏三杰也被震得倒飞出了房门,不过他们的内力终究远胜张残,虽然步伐蹒跚,倒是没有一屁股坐在地上。 张残翻身而起,木剑横立,仗于胸前,重新面对着段氏三杰,不敢有些许的松懈和大意。 这里到底是万金商会的总部,这般剧烈的打斗若是再不被发现,那么穆老爷子真的该考虑一下把这些内卫全部革职了! 人影耸动之下,段氏三杰也只能无奈的暗叫一声可惜,选择离去。 这个“黑炭”似的人物,却对南宫莹如此照顾,对于他们进行中的计划,自然是一个不小的威胁。他们有信心能够在接下来的数招之内将这黑炭解决,不过那是以命换命罢了。 因为放眼天下,除了阴阳仙师之外,谁都没有把握在身陷重重包围之中,还能够全身而退。 张残在确定了段氏三杰离开之后,坚强与不屈的斗志随之松懈了下来,身躯一软,瘫坐在了地上。手中的木剑在这一刻,被微微的细风吹拂,却已经变成了无数的齑粉,随风而去。 原来刚才那一招,因为掌力的无比凶猛,使得张残不可能全部化去其中的力道,从而波及到了手中的木剑。 也幸亏这里是万金商会,若是在没有外人干扰的情况下,段氏三杰只要再度出手,包保张残的败迹原形毕露。 还好,张残觉得自己的戏演得不错,至少成功保住了自己的小命。不然的话,段氏三杰随随便便再补上一记掌风,都能让张残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而后张残便拖着自己沉重的脚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躺在床榻上静心的修养。 期间又有郎中为张残诊脉,这一战虽然受到了内伤,但是并不如何严重。 只是没过多久,南宫莹身上的香气扑面而来。 张残知道她坐在自己旁边后,也忍不住撑着坐了起来,写道:“傻不傻?” 南宫莹再度抽泣,泪水特有的味道,让张残也无法狠心再去说她什么。 “我就是想知道,如果我真的发生了什么意外,或者说我真的死了,他会不会后悔。” 本来张残都没什么了,但是在得到南宫莹如此回答之后,他的气不打一处来,反问着:“那么你如此宝贵的生命,其价值和意义,纯粹只是为了要证明一下它的消失,是否能够让他人留下悔恨?” 南宫莹一下子扑进了张残的怀里,那眼泪跟断了线的珠子一样,片刻间就将张残的前襟打湿。张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头,毕竟除此之外,他也做不了别的。 感觉南宫莹哭起来没完似的,把她的头埋在张残的前胸,抽泣了好久好久。 纵使两人如此亲密的动作,张残也依旧不会觉得南宫莹对自己有什么别样的情怀。 之所以废话这么一句,是想告诉大家,通常能够给女孩子以宽慰和欢笑的,叫做暖男。但是真正牵着那个女孩芳心的,却是令她哭到伤心欲绝和痛不欲生的另外一个人。 所以稍微理智一点的人,都清楚所谓的暖男,只是备胎更好听的叫法罢了,两者之间其本质没有任何鸟区别。 不大一会儿,南宫莹居然趴在张残的怀里睡着了。张残想将她放在床榻上,但是自己只是稍微动了一下,却不想被南宫莹给抱得更紧。 换做之前的话,有美女投怀送抱,张残肯定来者不拒,多多益善。 不过张残现在却再没有任何的猎艳之心。 绝世美女张残也见了不少了,比如朴宝英,比如宫照玉,比如皇甫曼妮。或许是因为审美疲劳,也或许是因为她们都给张残带来过伤害,反正张残再难有什么对美女“惊艳”的心了。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异性之吸引力,同样也大大减少。 无奈之下,张残只能充当了一次暖男的角色,任由南宫莹躲在自己的怀里,酣然入睡。 张残只能希望她一觉醒来,焕然一新。 应该是三个时辰之后,南宫莹才轻轻的动了一下,然后慢慢的从张残的怀里挣脱了出来。 张残知道,她在看着自己,张残也知道,她虽然在看着自己,但是她的一颗心却不知道飘到了世界上的哪个角落去了,不然的话,她的眼神不会如此的涣散,没有任何凝聚力。 在此之前,张残真的不敢想象,自己即使看不到,却能够从他人投射在自己脸上的目光中,都能如此灵敏的感应到此人的内心世界。 隐隐之间,张残觉得传天无往不利的读心术,应该就是这么炼成的。 而后南宫莹站了起来,没有留下任何只言片语,朝着屋外走去。 她的脚步谈不上欢快,但是至少不再沉重。在拉开房门的那一刻,温暖的阳光将她整个人全都包围,使得她沐浴在一片近乎洁白的光晕之中。 那团光晕,更像是一个蛋壳。 她转过头,又望了张残一眼。张残则是笑了笑,朝她握了一下拳头,充满了鼓舞和激励的意味。南宫莹也笑了一下,这才离去。 张残觉得,这种重获新生后的第一个笑容,应该是尤其美丽的吧。万幸,他的眼睛虽然看不见,但是他依然没有将之错过。 翌日一早,复诊张残体内火毒的郎中为他把脉之后,甚至在这个过程正在进行中,张残就知道似乎自己的身体又出现了什么毛病,那种紧张的氛围,绝对是欢乐所无法营造出来的。 郎中出去之后,过了良久,南宫莹走了进来,写道:“我们去药王谷吧!” 张残问道:“这里的事情都处理好了?” 南宫莹回复着说:“也没什么别的事情了,一些尾声,很容易处理。” 张残摇了摇头:“不用,随便找个人陪我去就行。” 南宫莹答道:“我也中了蛊,虽然短期内无碍,但是还是趁早解决为好。” 张残对蛊术并不了解,但是听司徒争和碧隐瑶的对话,好像只有南宫莹喝了那杯茶之后,蛊术才会正式生效。不过他也没有去深究,因为药王谷地处巴蜀,那里景色宜人,号称天府之国。南宫莹去巴蜀走一走,也就当是散心了。 不多会儿,南宫莹便搀扶着张残上了马车。 其实张残只是被段氏三杰的掌力的余势给反震了一下,算不上多么的严重,也还不至于到被人搀扶的程度。 而且南宫莹身为南宫世家的家主,更没有必要去这样的屈尊纡贵,她这样做,只是为了表达对张残的感激。 不过拒绝他人的感激和好意,有时候会更加令人憎恶。所以张残也没有推脱,当然,他也偷偷的告诉南宫莹不必如此。 因为理所当然的享受着他人的感激和好意,同样会令人憎恶。 所以说,人与人之间的交际,有的时候真的太复杂太复杂——做也不是,不做也不是。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时时存在的抉择上的矛盾,才会使得不少人生出“做人好难”这样的感慨吧! 马车行了不到半日,便又登船。 行路的这个过程之中,没什么好说的。因为张残看不见,听不到,所以也无法对沿路的景色进行什么感慨和书写,他当然也无法像文人骚客那样,赋诗一首,惊艳众生,从而在文坛上留下他的大名。 有意无意间,张残倒是知道了这艘客船属于合江盟。 南宫莹还说,她和岳菱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两人感情很深。 说起来,张残和岳菱只有数面之缘。 她过人的美貌和过人的高挑身材,给张残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而岳菱行事的果决和干脆,同样令张残记忆尤深。只不过,她对传天的一往情深,却让张残觉得有些同情。 很明显,传天确实是天生无情之人。岳菱的痴心一片,自打她为传天动心的那一刻开始到如今,她已经足足错了近十年之久。甚至,到了现在她仍旧知错犯错,执迷不悔。 张残想了想,问道:“游龙帮现在怎么样?” 南宫莹答道:“游龙帮勾结东瀛,处处迫害我中原豪杰,早已成了武林公敌。而且在岳菱的打压下,游龙帮更是几乎没有任何立足之地。其少帮主季剑豪现在,也和过街老鼠没什么区别。因为他只要敢走出他的地盘一步,想取他狗头的人何止万万千。” 张残当然清楚,事情的真相并不如此。 游龙帮的少帮主季剑豪只是被手下架空了而已,但是此子却隐忍不发,反而对所有的骂名和罪名默认不语,只此一点,便让张残知道,季剑豪绝对会有大鹏展翅的一天。 而且,季剑豪眼光不俗。当时在泗州城的时候,他能够神不知鬼不觉的约传天出来,这点手段,张残至今不明白他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做到的。 以至于传天都很欣赏他,而且评价季剑豪,说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在船上呆了五日之久,张残倒是猜测出来为什么南宫莹会这么急切的陪自己来药王谷。 因为每过去一天,张残都觉察得到自己体内的火毒,正在日益强大。而普普通通的药效和医术,已经无法对火毒的反攻生出有效的遏制了。 究其原因,还是因为张残和段氏三杰的那一战受了伤,所以加快了火毒复发的脚步。 南宫莹亲自陪张残来药王谷,也是为了她“不听张残劝告”,而产生的无比的愧疚。 其实她不知道,张残就算知道了原因,他也没有任何埋怨南宫莹的念头。因为张残已经熬过了那个但凡有什么不如意,就去怨天尤人的心理的阶段了。 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张残觉得,这样的处事方式,至少让他更为自在和轻松,也让他会少了许多习惯性的抱怨。 第421章 进山之后,随行的两人并没有跟着一起,南宫莹命令他们在山外等候。 药王谷的所在,一直是江湖上的隐秘,却从来无人得知它究竟在什么地方。南宫莹告诉张残,若非南宫世家和药王谷世代交好,即使她现在“家主”的尊贵,也决计不会放肆到随意带着张残这个外人,就敢擅自入谷的地步。 而且,很大程度上,还是得益于张残“目不能视”。 古语有云,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这崎岖蜿蜒的山路,错综复杂又险象环生,而且行走在临渊路的时候,渊下的恶风一个劲儿的想要把人从悬崖上吸走,那种惊心动魄的感觉,虽然事后会觉得无比的刺激,但是要让张残再走一次的话,他同样会苦笑着摇头拒绝。 两人相互扶持着,在一不小心就葬身崖下并粉身碎骨的攀爬中,又经历了两天三夜的路程之后,张残才感到南宫莹紧绷的那根弦松懈了下来。 “还是小时候好,那时陪外公走这一条路的时候,只觉得十分的好玩和有趣。现在,却只剩下可怕和恐惧。” 张残也是心有余悸,因为睁着眼睛在刀尖上跳舞,和闭着眼睛摸索着在刀尖上跳舞,完全是两种不同的感受。不过他此时却还是写道:“世界本来就需要不断的去探索,也需要我们不断的认识种种未知,这样才有趣。不然的话,母亲的怀抱那么温暖那么安全,但是一直庇护于其中,人生又还有什么意思?” 南宫莹笑了笑,却牵着张残的手,带着张残不断的左拐右转,甚至还包含了很多有来有回有前有后这样的走动。 看样子,药王谷外应该也是一处阵法。而且入阵十分繁琐,因为直至三千六百余步之后,张残才忽然的一下,生出了豁然开朗的感觉。 他依然只能看得到很模糊很模糊的景象,但是在走出阵法的那一瞬间,他只觉得天高地远,有一种心旷神怡的美妙体验。 同时各种花草的芬芳扑鼻而来,既清新又醉人。 张残猜测,这里的景色应该颇为秀美,应该和人间仙境没什么区别。 他并没有用精神力去观察,因为他害怕见到无与伦比的美丽之后,再度踏回俗世事,会嫌弃它的肮脏。 就像歌词里说的一样,这里的画面太美,所以不敢看。 隐隐约约间,张残见到了一个人影和南宫莹抱在了一起。而后,南宫莹又拉着张残,朝内走去。 被引进室内,南宫莹需要先去拜见药王谷谷主,把张残留了下来。这是礼数问题,生在尘世,哪怕是世外桃源,其实也不能免俗。 然后自有人奉上香茗。 倒不是爱屋及乌的原因,张残确实觉得这里的茶水,其中的清香淡雅,是真的远胜过尘世中价比千金的茶叶。 张残近乎贪婪一样,品着诱人的茶香,痛痛快快又酣畅淋漓。 大约半刻钟左右,随着张残嗅到了南宫莹的体香,同时他感觉到了一双格外超然又平淡的目光,照在了自己的脸上。 毫不夸张的说,只是被这眼神看了一下,张残竟然生出一种舒服到近乎想去呻吟一番的爽快感觉。 张残站了起来,朝着来人拱了拱手。 而后张残根本生不出任何感应,便被那人按在了肩上。同时一股柔和又澎湃到无尽无穷巨浪般的深厚内力,将张残送回了凳子之上。 张残心中的骇然可想而知。 首先被他无声无息的按在了自己的肩上,便足以证明张残和他有着天地之别的修为差距。 再者此人如此深厚的内力,让张残根本不容抗拒的就“坐”回了凳子上。如此内力,就张残所亲眼见过的高手中,除了魔宗段旭日之外,找不出第二个人能够和他比肩。 如果张残所料无误的话,此人应该就是药王谷的谷主。 他将手指搭在张残的脉搏之上,一呼一吸之间,便又松开。 两种可能,其一,张残无药可救。其二,他已经掌握了张残的病情。 如果是其二的话,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便将张残确诊,足以令人拜服他精湛的医术。 还好,并没有让张残意外,南宫莹写道:“你有救了!” 张残虽然欣喜,但是却并没有那种喜出望外的强烈,反而问道:“你身上的蛊毒呢?” 南宫莹似乎呆了一下,好像在诧异为什么张残绝处逢生之余,却还能想到她自己的安危一样。不过她还是答道:“我这里没事,很简单的,不用担心。” 没过多久,南宫莹拍了拍张残,又抓住张残的手,朝外走去。 大约五百步之后,她打开了一扇门。 开门那一瞬间,张残只觉得一股足以将人瞬间冻僵的寒气逼人而来,使得张残不由自主的就往后退了两步。 而南宫莹则是抓着张残的胳膊,写道:“这是治疗火毒的关键,莫怕!我就在外面等你!” 其实刚才的后退纯粹是张残下意识的行为,但是到了南宫莹这里,好像显得张残很胆小一样,还用到了“莫怕”二字,让张残觉得啼笑皆非。 给了南宫莹一个笑容之后,张残又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无妨。 虽说如此,但是张残步入房间之后,却真的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再不属于自己了。 那种连思维都被冻僵的冰冷感觉,非是当事人,绝对不能感受得到。 柔和的目光再次投在张残的脸上,让张残知道药王谷谷主就在自己的十步之外。 他先是拜了一拜,继而就觉得自己的手腕被他抓住,同时他那柔和又浩瀚如海般的内力,畅通无阻的经过张残的奇经八脉,最后来到张残的丹田之中。 说起来,在这内力所过之处,张残只觉得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再也不受寒气折磨,极为舒坦。然而等到这股内力触及了张残的丹田,张残只觉得忽然一下,丹田像是炸开了一样,初次服食真龙之血时的那种狂烈的炽热感,瞬间喷发而出。 其凶猛之处,甚至可以在眨眼之间,将张残彻底焚毁成一片灰烬。 这个时候,药王谷谷主却松开了手,断了输送给张残的内力。 体表的酷寒和体内的炽热,内外交加,并且热胀冷缩的物理效应下,张残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几乎被扯成了无数片。 那种强烈的痛感,使得张残根本无法控制,发出了一声猫头鹰笑一样的惨叫。 张残听到了自己的惨叫声,也成功的发出了人类才有的声线。 但是这个时候,他早就被冷热交加和剧痛袭身折磨得只想咬舌自尽,还哪有功夫去注意这些细枝末节。 此时此刻,张残又觉得胸前七处要穴为之一麻,却是被药王谷谷主以银针所封。然后张残全身失控,躺到了地上。 此刻他就连叫都叫不出来,也更别提什么咬舌自尽了。 通常情况下,剧痛之下通过嘶吼、手舞足蹈一些动作,或多或少还是能够帮助人延缓一些痛感。不过其科学原理,应该也是能够分散一下注意力罢了,仅此而已。 那么现在,张残既不能动也不能吼,可想而知那一波一波源源不断的痛感,让张残只能瞪大了眼珠子,看着眼前的模糊一片。 这一刻,张残真的感受到了痛不欲生。 这一刻,张残只想有人发发善心,一刀把自己解决了算了。 猛地一下,张残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丝嫣红,那是血的味道。 而紧接着,他终于看清楚了天花板上那雕刻精致的花纹。不过接下来,他又眼前一黑,终于幸福的昏厥了过去。 纵然是迷迷糊糊之间,张残还是能够感应到体表的酷寒,和体内的炽热在折磨着自己已经支离破碎的躯体。 胸前被封的七大要穴,就像是连同了两个不同世界的桥梁一样。那寒气不住的想要逼入张残的体内,而那炽热也不住的想要溢出自己的体表。一冷一热,就这么保持着平衡互相对峙着。可怜的是张残,他的血液、经脉、骨骼以及种种器官,都因为热胀冷缩而不住的经历着扩大和缩小。 他现在很后悔自己的肉身曾经被真龙之血淬炼过,因为要是凡人被如此折腾的话,各种肝脏早就biaji一下炸裂了。但是没有办法,自己的肉身确实不是一般的强横。 强烈的剧痛,一刻都不曾退去,张残再度晕厥了过去。 这样醒过来又晕过去,反反复复的不知道有多少次之后,等到张残似乎已经有些“习惯”了之后,就像动作记忆一样,现在的张残也有了知觉上的记忆。 总之,什么东西,到了习惯的这个地步,它就会变得稀松平常,不值一哂。 不知过了多久,张残只觉得胸前一松,七处要穴的银针被取走。 酷寒的冷气和炽烈的火热终于短兵相接,成功会师。 这一刻,药王谷谷主那温和而又绵绵不断的内力,就像是一个中和剂一样,却把发生在张残胸口处的冷热交锋,慢慢引导到了张残的丹田之处。 这是一个很缓慢的过程。 张残记得很清楚,但是他的思感,却一片空洞。 他只知道,良久之后,这一冷一热在自己的丹田之中,不住的冲撞,势不两立。而到了最后,这种针锋相对又是因为药王谷谷主的柔和内力的牵扯之下,慢慢的破除了界限,成为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不分彼此。 又到了最后,一冷一热,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汇聚成温暖又平和的一股力量,滋润着张残其实早已经千疮百孔的肉身。 张残已经失去了时间的概念,他只是觉得过了好久好久,忽然一下,他睁开了双眼。 然后他一跃而起,望着眼前白发苍苍却红光满面的老者,一拜到底:“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药王谷谷主生了一副很有亲和力的相貌,或许谈不上如何的英俊,但是绝对算不得丑陋。总的来说,他的五官并无什么过人之处,但是他的气质,却很贴合长者孺慕的风采。 “张少侠客气了。” 就像他温和的内力温和的眼神一样,他的声音同样温和。 他叫出张残“张少侠”,张残也并不意外。 这个世界上,真龙之血只剩下最后一滴,服食它的人,也只有张残和朴宝英。既然不是朴宝英,那么中了火毒之人,自然就是张残。 “江秋和你是什么关系?” 张残不知道药王谷谷主为何有此一问,要是按照张残之前的性情的话,在不清楚江秋和谷主的恩怨之前,张残肯定含糊其辞,说什么两人见过,但是不怎么熟络等等。 不过他现在却是想都不想地说:“江前辈于张某来说,虽无师徒之名,却有师徒之实。” 谷主颔首道:“若非江秋传你金刚不坏神功,张少侠撑不到这一刻。” 张残这才知道,江秋当初口口声声的让自己自寻办法,原来也不过是嘴硬心软。 “不过张少侠显然没有在这门神功上花费什么精力,不然的话,区区火毒,怎能令你落入生死危机。” 张残止不住脸上一红,他于武学,充其量只能说是不曾落下,但是远不能算得上勤勉。 “晚辈只是觉得,金刚不坏神功对于内力的要求近乎于苛刻,除了佛家正宗的内力,不然的话,最多只能发挥出其十之一二的作用。” 药王谷谷主不置可否,只是平和地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未来的路,终究需要张少侠自己去探索。” 张残点了点头,再次一拜到底:“多谢前辈!咦……” 张残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是一双晶莹剔透的双手,根本不是自己印象中的粗糙。 用通俗的说法,假如一张无暇光洁的脸,是所有红透半边天的明星的标配,那么一身剔透到几乎透明的皮肤,也是内力大成的高手最基本的体现。 因为大凡内力有成者,他们早已经将体内的所有毒素和杂质,排之于外。 大家也清楚,古时无论是绿化还是水质,当然都比现在要好得多。那么些许杂质的排放,并不影响到大气和环境。 张残还在愣神的这一刻,药王谷谷主平和地说:“死而后生破而后立,希望张少侠以万民为重,莫要再浑浑噩噩,嬉戏人间。” 张残心神震荡,他都不知道自己居然哽咽了:“晚辈万死不辞!” 第422章 “你——是张残?” 南宫莹本来还欣喜的脸上,此时又变得很复杂。 因为直到南宫战临死之际,他才和张残化敌为友,而在此之前,张残也没少和宫照玉、碧隐瑶联起手去对付南宫战。 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张残其实算得上南宫世家的仇人。 也许,还会有人把南宫战的死推到张残的头上也说不定。 张残很不想去解释,倒不是他很超然的觉得什么“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只是很纯粹的“不想”罢了。 当然,张残现在还没有明白过来,这种“不想”,实则就是身为高手的不屑解释。 不过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最终张残还是淡淡地说:“关于张某和南宫前辈之间的事情,江湖上的传言,都是真的。不过在南宫前辈驾鹤西去之时,我们已经化去了所有的恩怨。” “南宫前辈于张某也有救命之恩。”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残心中还是迟疑了一下。 因为一直以来,张残暗自里也不断的在纠结,南宫战究竟算不算得上自己的救命恩人?诚然,若无南宫战的挺身而出,张残早就被那具行尸所杀。但是,矛盾在于南宫战是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才舍身取义,救下了张残。 换而言之,就算南宫战不被行尸所杀,顶多再有半盏茶的时光,他也依旧会寿终正寝。 “你走吧,你我两不相欠。” 南宫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选择相信张残。 张残点了点头,洒然笑道:“南宫姑娘珍重。” 就像不想解释一样,张残同样也变得不想挽留。 然后张残又再度朝着药王谷谷主一拜:“前辈大恩大德,晚辈此生不忘!” 药王谷谷主则是平和的笑着说:“张少侠保重!” “张公子还有东西在我的随从那里,路过之时,张公子莫要忘了一并取走。” 张残哦了一声,随口问道:“什么东西?” 南宫莹摇了摇头:“张公子的东西,我们南宫府上下都未曾翻阅过,并不所知。” 从上京城到荆州,这一路上都是上官艾的那个小厮在照料着张残,张残病鬼外加聋哑人一个,当然无需背负行李什么的,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东西。 他只是随意的答应了一声,而后药王谷有个模样隐隐间有些似曾相识的青年迈步而出,并取出了一块黑布,示意张残蒙上眼睛。 张残也没有任何不悦,知道此举并无恶意,只是为了防止有人凭着记忆力,去记住出入药王谷的护山阵法的方式罢了。 又是一段足够让人晕头转向的左拐右拐,前走走后退退之后,张残随着那个青年,走出了药王谷。而直到踏上临渊路后,张残才听那青年不冷不热的语气道:“张兄可以取下来了。” 这青年的语气让人听起来并不舒服,不过这也无可厚非。 就像声线洪亮粗犷之人,他并不是在有意的嚎叫,但是他一出声,还是很容易把不注意的人给吓一跳。 就像某些天生丑陋之人,他们根本无从选择自己的五官,但是还是会让人在见到如此尊容之后,心生鄙夷,并暗中对这样的丑陋指指点点,百般嘲弄。 身体发肤,父母所受,若是天生如此,不该受到异样的目光的。 因此,张残还以为这青年性格本就如此,便没有理会,反而把蒙在眼睛上的那块黑布取了下来,叠整齐之后,才递到那青年的面前。 接下来,那青年嗤笑了一声,随手取过那块黑布,又随手将它扔进了万丈深渊之中。 张残瞅了一下那不住落下的黑布,然后笑着问:“这位兄台一定知道张某吧!” 刚才也提到了,张残在见到这个青年时,他的模样给张残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不过张残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可以肯定,在此之前,张残绝对没有和这个青年照过面。不然的话,以张残如今的脑洞大开,不可能对此子没有任何的印象。 至于所谓的似曾相识,那就更简单了——人的模样无非就是眼耳口鼻,天下芸芸众生何其之多,无意间看见五官惊人般相似的两个人,这不值得奇怪。 “在下秦川。” 张残眉头挑了一下,想到了一种可能,便问道:“还请秦兄赎罪,张某绝非有意去打探药王谷的秘密,只是想问一句,药王谷中姓秦的家户,算得上多吗?” 秦川嘴角溢出一丝嘲弄的笑意:“只此一家,别无分号。” 张残点了点头:“那么秦兄该是秦羽落、秦羽墨两位前辈的后辈了?” 秦川淡淡地说:“他们二老,其中之一是在下的亲爷爷。” 秦川没有点明,但是这种关系已经很透了,张残想到当时和秦氏二老闹得那么不愉快,兼且秦氏二老也都已经归西,他也只能叹了一口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请张兄转告传天,当秦某出山之时,希望他有胆量接受秦某的挑战。” 说实话,张残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中真的有些想笑。 传天在张残的心里,几乎已经不能用武功高低的尺度来衡量了。张残总觉得,传天更像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 比如说“观心术”,比如说“附魂术”,比如说方圆百里之内,传天能够感应到他想找到的那个人的准确方位,再比如说,当时在迷雾森林里,传天仅凭着凝聚出来的三昧真火,便吓退了那个足有千年道行的巨蛇。 就拿最近的段氏三杰来说,张残就算是全盛时期,要想在这三人手上获胜,也是难比登天。而传天仅凭三言两语,便吓得段氏三杰不敢出手并落荒而逃…… 等等等等,总之,传天的种种神奇,张残根本无法一一道明。 现在,秦川却说等他出山之时,希望传天有胆量接受他的挑战,不由就让人联想起了一个配图——狼对熊说,说出来你可能不信,我今天和一个俄罗斯的娘们儿干架了。那熊立马做了一个打住的动作:别吹! 反正,张残就是觉得很好笑,不过他还是平和地说:“张某会把秦兄的话带给传天的。” 然后张残又问道:“其实,这件事情也有东瀛人的份儿不是么?” 秦氏二老,一老折在了传天的手上,还有一老为了保护曲凡,被东瀛人和高丽人联手击毙。 秦川随意地说:“届时秦某找他们一并算账便是了!” 张残真的很想对他说别吹,不过这样的调侃,张残也已经懒得去做,反而问道:“秦兄是否经常在江湖中走动?” 秦川摇了摇头,傲然道:“秦某从未出山,但是秦某的功夫,已经是我药王谷中年轻一辈第一。” 又是一个夜郎自大坐井观天的无知之辈!张残又不是秦川他爹,也没有义务去教育他,便 笑了笑,赞道:“那确实相当了不起!” 随后张残再没有和他交流下去的打算,拱了拱手:“送君千里终须一别,秦兄留步。” 这次体内的火毒被祛除,张残可以说因祸得福,不仅让张残再无火毒反噬的后顾之忧,而且更让张残的修为有了质上的飞跃。 比如说现在走在这狭窄的临渊路上,张残觉得哪怕自己真的一不小心掉落这万丈深渊,恐怕也能在坠地的那一瞬间,迸发出全身的功力拍向地面,借着反震之势,躲过被摔得粉身碎骨的惨状。 甚至,说不定还能保住自己的性命。 因为真龙之血,已经将张残的肉身淬炼得远比常人强横,如此一来,张残的五脏六腑不见得承受不了这巨大的反震力。 好吧,有些念头想想即可,张某还没有蠢到那自己小命去试验真龙之血功效的地步。 饶是如此,在下山的险象环生之中,张残仍旧一路疾奔,根本不把这样的危险放在心上。因为对于高手来说,如果连“任何地势皆如履平地”都做不到的话,那还算什么鸟高手。 是以刚才假设的“一不小心掉落这万丈深渊”,是不可能出现的。 来时的这段路上,花了张残和南宫莹数天的时间,而此时张残却只半刻钟不到,便已经走出了群山环绕。 山口出的两名壮青,正是陪着张残和南宫莹一道而来的护卫,因为张残识得他们身上的体味。好吧,本人也知道这么写有些尴尬有些怪异,毕竟更多的读者喜欢闻香识女人,反而很难接受张残凭着嗅觉,辨识出两名壮青这样的剧情。但是没办法,谁让张残前一阵子目不能视耳不能聪口不能言,只留下嗅觉还有些用处。 张残也没有废话,直接开门见山说道:“张某正是和南宫小姐一起的那名黑炭人,据南宫小姐说,张某还有什么物事在两位的手上?” 其实张残一露面,这两名护卫就已经在猜测——这厮是不是之前那个好似被雷劈过的同行之人?此刻张残表明身份之后,他们既在预料之中,却还是忍不住有些大跌眼镜。 两人对视一眼之后,其中一人抱拳道:“在下郑宏,敢问张兄,小姐为何不与张兄一道?” 张残先是回礼了一下,才笑着说:“南宫姑娘对张某产生了一些误会,不愿和张某一道。并令张某取过物品之后,先行离开。” “郑兄不妨设想一下,若张某有心对南宫姑娘不轨,其实并非太大的难事。” 为了打消郑宏二人的疑虑,张残还是补了一句。 郑宏思索了一番之后,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转而郑重地说:“以张兄的风采,确实没有必要来骗我二人!” 说完之后,他解下了身后的包袱,递到了张残的手上。 张残接了过来,他只是隔着包袱,凭着触感,知道里面是个不大的木盒子。 质量很轻。 他正欲解开一看究竟,郑宏却问道:“张兄和小姐是吵架拌嘴么?” 张残先是愣了一下,接着摇头笑道:“远比吵架拌嘴严重。” “那——张兄的意思是,今后不再过问小姐的安危?” 郑宏这一句话,让张残斟酌之后,问道:“南宫小姐遇到什么很大的麻烦了?” 郑宏苦笑了一声,解释道:“自小姐继位南宫世家家主之位以来,麻烦一直不断!大小姐一直在处心积虑的和小姐作对,而现在因为司徒争之故,司徒家好像也对小姐甚为不满。” 张残问道:“所谓的作对,会有可能伤及到南宫姑娘的性命?” 张残当然知道,像什么传承悠久的大世家,如果其中因为利益而发生纠纷的话,那么同室操戈之下,什么兄弟之情、姊妹之义统统都得靠边站。他这么问,只是想知道事情究竟严重到了什么地步罢了,并不是天真。 郑宏先是左右看了看,一副小心翼翼的样子,似乎在担心隔墙有耳一样,显得极为谨慎。 说老实话,郑宏这样的举动,有些令张残瞧他不起。 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怎地能这般鸡鸣狗盗似得举措? 不过转而一想,自己在未达成“高手”之前,其实也是一副生怕小命、朝不保夕的可怜模样。 释然之余,听那郑宏低声道:“大小姐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翻脸无情……” 张残哦了一声,看来事情确实闹得很严重,随即张残便肯定地说:“司徒争是被张某废的,此事张某也脱不了干系!现在张某手边还有一些事情需要处理,待事了之后,必会返回荆州助,南宫姑娘一臂之力。” 听到这样的保证,郑宏轻松了很多,然后他也显得很仗义地问:“张兄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 张残最主要的事情,无非就是挂念远在上京城的萧雨儿。 最后一次见到萧雨儿的时候,她已经几近油尽灯枯。而张残近来没少昏迷,他虽然不能肯定,不过倒是大概觉得,距离那天,现在应该是两个月之后了。 那么很有可能,萧雨儿已经香消玉殒。 张残没有多想,也不敢多想。他只是希望自己在萧雨儿临死之前,自己能够陪在她的身边罢了。 当然,张残也知道这么久了,以萧雨儿的状态,是绝不可能撑得到现在的。 这个愿望,根本就是个奢想。 随后,张残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竭力保持着语气的镇定,笑着说:“有郑兄这一句话即可!张某铭记在心!” 然后张残便打开了包袱。 那暗红色的木盒,待张残见到它,从裹得严严实实的包裹中完整的呈现在眼前时,他已经楞在了那里。 这是一个骨灰盒。 张残很艰难的干咽了一口唾沫,慢慢的,一点一点的将骨灰盒的正面,转动到了眼前。 而“萧雨儿”三个字,正书写在其上。129 第423章 有句很俗套的话,叫做许下的诺言,就是欠下的债。 张残审视了一下自身,他已经是负债累累,并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因为所有他曾经许诺过要保护守护的女子,现在都已经不在世人了。 萧雨儿、郜灵萱、小珠、小慧、唐幻。 这些都是多好的女子!可是,她们的人生之路,为何那么的不幸,会偏偏碰见一个叫做张残的人? 这一刻,张残更加觉得,永远不要自满! 因为张残在许下这样的诺言时,是觉得自己有了一定的实力和资本,才会立下如此豪言壮语。然而上天却只需一个念头,便顷刻间,令张残一无所有,万劫不复。 他带着萧雨儿的骨灰,慢慢的走着。 之前还觉得这个木盒的质量很轻,现在知道了它是什么之后,它的重量,又反而几乎压得张残行走之时,直不起腰。 应萧雨儿最后的遗愿,她想被安葬在临安,安葬在萧老夫人的身旁。张残当然可以夜以继日,不疲不倦的展开身法,一日之内横跨数千里的距离。 不过他却很踟蹰。 或许是因为他想和“萧雨儿”,再多待一点点的时间,哪怕只要一点点。也或许是张残害怕返回临安后,不忍见到婉儿那失望又绝望的神色。 所以,管他什么原因,反正张残就是想慢慢的回到临安。 还有一个关键,那就是张残现在很想大醉一场。 不过在迈入成都府的城门前,张残才意识到了一个不轻不重的难处——他身上,居然没有一毛钱! 这些当然不值得张残去为难,毕竟他本来就不是什么特别正派的人。到了现在,更是洒脱的很。如果实在不行,他大可以路过某个豪宅,顺手取些黄白之物,这些正人君子不齿的行为,并不会对张残有什么心理负担。 在认识到自己身无分文之后,他先是在城外神经病似得大笑了一场。其实他都闹不明白,他是在笑自己堂堂一个高手却穷得叮当响,还是在笑自己堂堂一个高手,却连身边的人都保护不好。 直到他笑得声音都有些嘶哑,然后才觑个无人之地,飞身翻过了成都府高高的城墙。 巴蜀之地,因其独特的地形,可以算得上中土之中最少被战争所波及的净土了。 其易守难攻,进可争霸天下,退可割土称王。安居在此的百姓,鲜少受到战争的硝烟所影响,是以家家户户,都显得颇有气派,看上去也颇为殷实富饶。 当然,并不是说巴蜀不可能被攻陷,无论是秦国、汉初汉末,以及大宋的建立者赵匡胤,都曾攻克征服过蜀地。 不过这个前提,就是国富民强并且将士用命精兵壮马。不然的话,等闲的劳师动众,纯碎就是劳民伤财,得不偿失。 因此,久经休养的成都府,张残踏进之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成都府的繁荣昌盛,或许更在国都临安之上。 他没有使出什么妙手空空的本事,反而打听起了最早的“人才市场”在哪里。随后他便迈开大步,朝那个方位走去。 这算得上张残第一次找工作的经历。 虽然张残没有照过镜子,不知道自己现在究竟是怎样的模样。但是那如大理石般通透无暇的双手,让张残知道,自己在很多人的眼里,或许等同于手无缚鸡之力的白面书生,绝不是什么用劳力工作的人。 是以很多业主都只是随意的看了张残一眼,根本无人上来询问他什么。 张残当然有办法,扬声道:“可有去临安的商队?管饭管酒即可,酬劳可有可无!” 别说,这么一喊,自然会有人注意到了张残。 很快,一个留着八字胡、小眼睛又胖乎乎的中年人士,看其行头装束,像是师爷一样,来到了张残的面前。 上下打量了张残一番后,这人问道:“当真酬劳可有可无?” 张残微笑道:“这位仁兄,生意的本质无非就是在下坐地起价,您也大可以落地还钱,有商有量的事情,何必偏偏做一锤子买卖?” 那师爷当即摇头:“那还是算了!” 这人真是小气! 张残暗自腹诽一番,只两步便追了上去,笑着说:“好吧!酬劳可有可无,但是需要顿顿有肉有酒!” 那师爷般的人物这才有些满意,不过他还是看着张残那白净的面庞,有些迟疑的问道:“你能干体力活么?” 张残笑着说:“在下天生的苦力命。” 那师爷显然有些不信,因为如今的张残,那莹润无暇的脸,怎么看怎么像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公子! 不过师爷自有他的打算,便闷声闷气地说:“我们正好缺了一个挑夫!你要是吃得了这个苦,就随我来!要是吃不了这个苦半中间想跑的话,就趁早找别人去!” 张残洒然一笑,说道:“放心!张某一向是个有始有终的人!” 师爷这才满意,挺着大肚子,招着手:“那就随我来!” 别说,至少这伙食,还是蛮丰厚的,确实是有酒有肉。虽然肉只是肉沫儿,酒也是最劣质粗糙的,但是张残并不在意。 他之前就已经接近辟谷,等闲十天半月不眠不休不食不饮,根本无妨。现在有酒有肉,于生活来说,他更不可能有什么去抱怨。 其实,说白了,男人本来就是这样,懒散且容易满足。就像张残现在,孓然一身,了无牵挂。那么即使身无分文的贫穷,对张残来说,也只是喝酒时是配着咸菜还是配着牛肉的区别,根本无损他的任何心情。 也只有在爱上一个女孩时,男人才会深刻感受到贫穷所带来的自卑。 翌日一早,张残就被师爷从茅草堆上叫了起来,然后带着张残,来到了大院里。 院子里的人约莫十来个,看样子都像是经常做苦力劳动的汉子。这些汉子都很精壮,那因为经常劳作而显露在外的黝黑肌肉,其线条和观赏性,却是远不如健身房的机械所锻炼出来的优美。 “出发!” 张残掂量了一下,这扁担里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就算对于普通人来说,其分量也都算不得太重。 也只有迎着朝阳就工作的人,才是最辛勤的人。 不过一般情况下,迎着朝阳就工作的人,往往都是收入最微薄的人。 这真的是一个很古怪的关联和因果。 走出大院之后,张残才注意到门外还有五辆马车。 其中四辆上载满了裹得严严实实的货物,最前的那一辆,则是“主家”的轿子车。 轿子和货物一样,裹得严严实实。张残如果有心的话,自然可以搞清楚究竟,不过他并没有多此一举,只是老老实实的挑着扁担。 “嗨,小哥,新来的?” 和张残并排着的那个挑夫,看样子像个爱交谈的人。 他约莫而立之年,虽然饱经风吹日晒的脸上,显得很粗糙也很黢黑,但是笑着的时候一口白牙,又给人一种淳朴的良好印象。 张残也报以微笑:“我叫张残,大哥怎么称呼?” “我叫王大狗!”王大狗一点也不嫌自己的名字难听,反而露了一口白牙,朝着张残笑着说。 也不知道这个说法是从哪里流传出来的,反正,人云亦云之下,它似乎就成了穷人家信以为真的法则,即给儿女取的名字越是低贱越是不可辱高人之耳,将来他们才越有飞黄腾达的可能。 所以古时只听名字,就很容易判断出一个人的家境如何。 这是古时的潮流。 残和二狗,其实就是属于同一类。所以这王大狗在听到张残的名字后,就已经把张残归类于和他一个阶级的人了,王大狗脸上的友好,也更加的浓厚。 当然,到了当今的社会,就不再这么迷信。为人父母在给自己儿女取名字的时候,更讲究悦耳、朗朗上口和诗意。 这,是当今的潮流。 不过本人倒是觉得,蜂拥而上的潮流,其实没什么好追求的。 不相信的话,比如什么诗涵、梦琪、俊豪、若凡等等等等,二十年后,它们或许就和古代的大狗、大傻、二缺等等等等,同样的普及。届时在街上喊一声诗涵,保不准就有几个人同时回头:“谁在叫我?” “成家了吗?” 张残点了点头:“成家了。” “哦,有孩子了没?” 王大狗当然不知道,他这一句话又让张残勾起了无数的伤痛回忆。 张残并不怪他,这是他的无心之失,所谓不知者不罪。当然,张残也绝不会认为他是好心,在真正的关心自己的生活。无非,王大狗只是想在慢慢的长路上,找一个能说话的对象用来解闷罢了。 不过这一刻,张残倒是有了一些高手的明悟:在此之前的高手不说,就说当今世上诸如东瀛刀圣、阴阳仙师之流,显得那样的超然?无非就是他们都经历了太多,将绝大部分的事情和感情,用很理智的思维去对待罢了。 那些站在人类最顶峰的高手,并不是冷漠无情,仅仅是看透了其中的本质。 张残笑了笑:“也有了。” “王大哥呢?” 为了防止王大狗问东问西,张残干脆就先发制人。 这下子,算是彻底打开了王大狗的话匣子,他喋喋不休的给张残讲起了他的故事。 大致就是他自小爹死娘无,吃着百家饭长大。磕磕绊绊的成长中,好事做过,坏事也没少为之,还有过蹲大狱的坎坷经历。 然后他一个劲儿的向张残吐苦水,说什么牢房里被惨无人道的虐待,牢头们像是打死狗一样对他百般折磨,反正有这么一段暗无天日、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经历之后,王大狗一出狱,他确实是再也不敢做什么乱纪违法的事情了。 张残点了点头:“那王大哥干嘛去抢钱?” 王大狗也不见有多难过,笑着道:“小时候要饭嘛,总会饥一顿饱一顿。我姐为了把我拉扯大,也想让我好好长身体,将来能有点什么出息,那她当然就更加吃不饱穿不暖喽!唉,她留下太多病根儿,死的时候,我只是想给她买个好一点的棺材,没想到钱没抢到,反而等我出狱之后,我姐的遗体也早就不知道进了哪个野狗的肚子里了!” 张残一阵沉默,王大狗可能也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他很想止住就此不提,不过最后还是忍不住加了一句:“可惜我一直到了现在,也没有什么大的出息……” 张残只能笑着说:“王大哥健健康康的活着,又成家立业,相信先人在天之灵,并不会有什么遗憾。” 王大狗打了个哈哈,也是笑着说:“她就是真的遗憾,我也没有什么办法啊!” 王大狗将扁担换了个肩膀,然后才有些奇怪的问:“张老弟似乎没怎么换过肩膀,第一次挑扁担吗?” 见张残点头,王大狗笑着说:“赶紧换个肩膀吧!不然现在可能觉得没什么,但是一晚过后,肯定疼得你连吸气都要皱两下眉头!” 张残也不多说什么,便依照他所言,换了一个肩膀。 “张老弟不是本地人吧?” 就这样,张残倒是和王大狗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了起来。 总的来说,这个对话的过程,其中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九九,都是既没有意义又没有任何营养的废话。不过张残还是觉得,很新鲜。 张残自记事那一刻起,便生活在泰山派中,而能成为泰山派的弟子。甚至来说这样的出身,其实比之一些芝麻小官的官二代,更有优越感。 再后来,张残要么接触的是仗剑而行的江湖中人,要么是枕戈待旦的军营战士,还有就是在上京城中,接触的都是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 反正,像王大狗这样,可以算得上生活最底层的这批人,张残真的没有什么和他打交道的经验。 与王大狗之间,什么低俗下流的话,张残发现自己甚至张口就来,一点点心理障碍都没有。而王大狗不仅不会觉得张残有失礼之处,反而更表现出一种相见恨晚的兴致,更加让张残变得有些肆无忌惮。 多年之后,张残才知道,其实这一段路程,正是填补了张残人生中的一段空白,使得张残变得更加的完整。 修炼即是修心。 是的,这段短暂的路程,并没有给张残带来任何实质上的益处,无非就是让张残体会了一把身为“人下人”的经历,丰厚了张残的人生经验而已。 不过张残却觉得,这种经验,就像是锋利无比无坚不摧的神剑的剑鞘一样,对敌之时,它一无所用。 不过,它却是所谓的“锋利无比无坚不摧”,密不可分的一部分。.. 第424章 午饭的时候,张残其实不用去看就知道,所有的挑夫,他们的伙食和自己都是一样的——即有酒有肉。简单来说,就是张残根本就没有受到什么很特别的优待。 这里面的猫腻,张残当然一清二楚,心知肚明。 他确实没有和这类人怎么打过交道,但是对于人性之中贪婪二字的理解,他当然知道那个胖师爷,把自己的酬劳给吃了回扣了。 张残只是懒得和他计较罢了。 钱财于张残来说,已经没有任何吸引力。那么无用之物可以利于他人,张残就当是自己做了一次善事。 当然,这样的善举,却别想令那师爷承情。其中原因,不解释也罢。 人分三六九等,这是很多人不愿意去承认的事实。别的不说,从谁和你在一起吃饭,就能看得出自己属于哪个阶层的。 带刀的八名好手是一个团体,张残等挑夫,是一个团体。 这种泾渭分明的小小圈子,在张残看来是十分没有必要的。毕竟所有人都是给轿车中的人劳作,何苦这些刀手摆出一副高人一等的样子? 说句难听的话,在轿车中那主顾的眼中,或许除了他本人外,其余皆是他花钱雇佣的“贱民”,谁都可有可无。 “这个商队去临安城做什么生意的?” 张残灌了一口,问道。 王大狗有些意外地问:“张老弟不知道吗?” 张残笑着说:“张某只管有口饭吃,有口酒喝就行,其余的东西懒得去理会。” 王大狗捧腹笑道:“小老弟啊!你什么都不问清楚就加入,这阅历和人生经验也太浅了,不怕上了贼船么?今后可一定要注意了!” 王大狗先是好心劝了张残一句,然后也是灌了一口劣酒,在继续开口前还吧唧了两下嘴,似乎这种一两银子恐怕能买到一大桶的低质酒,也是人间难得的美味一样。 “其实我们不是什么商队!马车里的,是澹台姑娘!嘿,澹台姑娘可是临安城素心阁的大弟子!这次临安一行,我们带的礼物,是澹台小姐为了给素心阁的阁主祝寿而准备的。” 张残哦了一声,素心阁的大名他当然是听过的。一个在当代成立的门派,其实力却能够和五岳剑派这等传承悠久的名门相提并论,足以证明素心阁阁主的手里,肯定有极为强横的实力。 不过对于素心阁张残了解的不多,只知道里面全是女的。 那么提起素心阁,自然就不得不说一下天龙道场。 无论是天龙道场还是素心阁,都是在当代诞生的最为鼎盛的两个门派。并且天龙道场的陈明辉,还和张残有着解不开的梁子,这些在前文之中都已经提过,在此就不多说了。 正说着,就见一个穿着一袭淡粉的玉人,下了马车。 一瞬间,所有在进食的人,全都像是定格了一样,近乎目瞪口呆般傻傻的顶着那个背影。 她的身材极为高挑,瀑布一样的秀发乌黑发亮,一截白皙得透露着几分圣洁光芒的玉脖,即使无法让人窥其五官面貌,但是依然让人为之惊艳。 似火的烈日,闪耀着刺眼的强光。 却哪及得上,这个处处透露着吸引力的背影。 看样子,这个所谓的澹台姑娘只是下车透透气,随即她又登上了马车。 在此之间,她似乎有意无意间,刻意的让人没有看到她的全貌。但是那梦幻一般的身影,却已经让所有人都为之迷离。 “真好看……” 王大狗喃喃地说。 王大狗没什么墨水在肚,只能用最简单的三个字,来表达他内心对于这种美的震撼。 张残笑了笑,没有多说,毕竟绝世美女,他已经见了不少了。 可以看得出王大狗在接下来的整个下午,都显得浑浑噩噩,心不在焉,连话都没有多和张残说几句。就算有,也是很快的又将话题转移到这位澹台姑娘的身上。 比如说,他前一句是这段路真难走,下一句就是澹台姑娘真好看。方寸之间,早就没有了半点逻辑。 他越是这样的失魂落魄,越是让张残觉得他很可怜。 因为张残很清楚,一般一无所是的男人,却对一个绝世美女对心,到最后,只会沦为一个笑话。当然,反之也是如此。 不对等的人,他们之间就没有交集的可能。哪怕被无数人高赞讴歌的爱情,也不可能免俗。 夜幕降临,安营扎寨。 所谓的安营扎寨不过是一个气派的说法罢了,更多的人就是随便找个平坦的草地,和衣而睡。 夜晚尤其凄冷,也尤其潮湿。 不得不说,像王大狗这样的很多很多人,如果他们的睡眠环境长期如此的话,或许再过几年,体内各种风湿体寒的隐疾一经爆发,那都是致命的。 不过也没办法,生活所迫。 再度上路的时候,王大狗才显得有些正常,至少不会再说着说着,突然蹦出了一句“澹台姑娘真好看”这样没头没脑的话了。 “肩膀疼吗?”王大狗问着张残。 张残点了点头:“疼的几乎没有知觉。” 王大狗一副过来人的样子,笑着说:“前两天会比较难以忍受,再等等你就习惯了!记得多换肩膀!” 张残嘴上答应得痛快,心里却在想着,这事儿还是别习惯的好。因为习惯就是代表着麻木,而麻木就代表着不求上进。 “前面就是恶狼堡了。”又走了半天,王大狗有些隐忧的说。 “那是什么?” 王大狗像是看外星人一样看着张残:“恶狼堡你都没听说过?你是怎么走江湖的?” 张残为之哑然了一会儿,然后才说:“我猜,阴阳仙师应该也没有听过什么恶狼堡。” “阴阳仙师是谁?算命的?卦象准不准?”王大狗像是连珠炮一样连问了三句。 张残憋了好久,最终只能说了一句:“王大哥果然才是真的走江湖的人!” 王大狗虽然不明所以,不过还是解释说:“恶狼堡里有三个寨主,个个武艺高强,手下儿郎过万!而且他们都是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他们专做杀人越货的勾当!” 三个寨主什么的,张残还相信。至于什么儿郎过万,那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假的。 “万一,我是说万一待会儿碰到这些人的话,千万别反抗,我们就能保命!” 王大狗很郑重的提醒着张残。 张残却是笑了笑:“不反抗就能保命?那他们还是不是穷凶极恶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了?” 王大狗不由就是一呆,不过他下一刻还是很急切地说:“你别管那么多,听我的就是了!千万不要反抗,不然的话真的会有杀身之祸的!” 张残点了点头:“多谢王大哥,我会记着的。” 这下子,王大狗才显得有些放心。不过他脸上的隐忧却并没有减少多少,身子都紧绷了起来,自然是紧张所导致。 约莫三里地的路程之后,张残心中一动,望向了前方。 山路急剧收缩,几乎狭窄到只能一辆马车堪堪通过,而山路两旁,则是百尺之高的危崖。崖壁垂直又光滑,陡峭险峻,竟然是猿不可攀的一线天的地势。 确实是拦路打劫杀人越货的风水宝地! 而一线天的入口之处,又有七八名带着武器的青年拦路,哪怕数百步之外,张残也能清晰的看见这批人的前胸,绣了三只狼头的图案。 看样子张残所在的这支队伍,其实和这恶狼堡的人也打过交道,守在轿车旁的一名俊美的青年,驾马折到了张残等人的眼前,叫道:“呆会儿谁都不许说话!不然的话,别怪我陈俊不客气!” 张残真的不是嫉妒这个陈俊的“俊美”,他只是纯粹觉得,没必要在张残等人的面前发号施令的时候,还故意强调了他“陈俊”二字,显得这陈俊好似多么了不起的样子似的。 如果猜得不错的话,这陈俊呆会儿要做的,不正是乖乖奉上买路钱这样的认怂举动么?那还逞什么威风? 反正除了张残,其余等挑夫都是大气不敢出的样子,低着头。 那么张残就像是鹤立鸡群一样,一副很无所谓的样子,显得有些出格。 张残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所以在陈俊瞪了自己一眼后,张残也无奈地把头低了下去。 他不是大度,只是觉得陈俊这样的人物,自己分分钟能把他捏死,又何必跟他怄气计较。 马上来到一线天的入口,陈俊叫了一声:“停!” 然后他又策马前行,在离着恶狼堡的那八名强盗十步之外,便翻身下马,以显示尊重。 张残暗自猜想,陈俊的爹妈要是看到陈俊把客气的礼节,用到了这群强盗的身上,会不会觉得对他的家教,全部浪费到了狗的身上? 再看那八名强盗,个个懒洋洋的样子,根本没有在意陈俊的示好。看上去就好像人与人之间客气的礼节,真的全部用到了狗的身上,它连汪都不对你汪一下。 因为,它根本不明白嘛! 所以说,张残觉得,坏人的嚣张气焰,很大程度上都是惯出来的。 陈俊和他们之间的对话,张残懒得去听。只是那八个强盗里的其中一个,溜达着,就来到了这支队伍当中。 他迈着外八字的脚步,身后背着一把虎头刀,翻翻这辆马车,又瞅瞅这个挑夫挑着的扁担。算了算了,不用过多的笔墨去描述这个人了。总之,他的傲慢,很符合电视剧里只露了一个头,连台词都还没有一句,就被主角一刀劈死的混蛋做派。 翻过张残挑着的扁担之后,那人本来已经路过了张残,准备去翻下一个人的扁担。不过他看到张残背在身后的包袱,问道:“里面是什么?给爷打开看看。” 包袱里,是萧雨儿的骨灰。 张残笑着说:“这位大哥行个方便,里面是我的一些私人物品。” “呀哈?私人物品是不是?” 那人歪着脑袋又斜着眼睛看着张残:“让爷看一眼,然后爷再决定里面是不是你的私人物品!” 说完之后,他把身后的虎头刀攥在了手上,另外把左手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弹着明晃晃的刀身。 “快点!打开它!” 赶来的陈俊不由分说,朝着张残就是一通乱吼。 王大狗也是扯了一下张残的衣袖,低声道:“张老弟,快打开吧,别犯犟。” 张残先是朝着王大狗笑了笑,然后还是摇头道:“它是我的私人物品。” 那强盗还没说话,陈俊就先已经急了:“你他妈……” 他刚刚骂出这三个字,张残猛地就朝他瞪了过去。 开玩笑,现在张残是什么水准,一双眼睛瞪在陈俊的脸上,陈俊忍不住痛叫了一声,腾腾腾腾倒退了两步,最后一屁股坐在地上,很是狼狈。 而后张残又看向了那个强盗,淡淡地说:“兄台不妨去找一下下家,或许他会听你的。哦对了,再敢对张某自称一个爷字,张某拔了你的舌头。” 那强盗当时就低下了头,不敢和张残对视。 这一闹,强盗的同伴也都赶过来,嚷嚷道:“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同伴的到来,似乎让这个强盗有了一些底气。 气势就是这么神奇的东西,它消沉的时候,很难被鼓舞。它已经膨胀的时候,又同样无法抑制。 是啊!这里是恶狼堡啊!自己的地盘,而且身后的三个寨主,哪一个不是手段通天的一流高手?自己横行霸道好几年,今天会在这么一个白白净净好像风一吹就倒的书生面前服输?那传出去的话,干脆自己从良得了!还抢什么劫,杀什么人,越什么货! 想到这里,这强盗当即眉头一竖,凶神恶煞地对张残说:“包袱打开,让爷看——啊!” 张残左手猛地击在这强盗的下巴上,其力道之猛,使得这个强盗当即便将他自己的舌头给咬了一下。 那强盗就算捂着嘴巴,还是止不住鲜血从嘴巴里流淌,并从他的指间溢出。只见他躺在地上一边打滚。一边惨叫。 而张残看都没看他一眼,反而朝着这强盗的同伴笑着解释道:“是他先不听话的。”1. 第425章 刷刷刷刷。 剩下的强盗二话不说各自抽出兵器,将张残围了起来。 而其余的挑夫纷纷做鸟兽散,唯恐被殃及池鱼。最先反应过来,并跑的最快的,也正是王大狗。 对于王大狗的这种没义气的举动,张残并没有多少的意外,只是纯粹觉得,他是个很聪明的人罢了。 毕竟两人只是恰好同在一个队伍之中,两人只是恰好闲着无聊,各自看各自还算得上顺眼,比较谈得来罢了。 交情?谈不上。 关系也只是如此。 所以,王大狗自然不会为了张残的“鲁莽”行动而买单。假如再联想一下,张残下一刻被斩为肉泥,事后王大狗也不过多了一些引以为傲的谈资——这小子不听我的劝告,得,被宰了吧?真是活该! 嗖的一下,一直烟花直冲云霄,绽放出五彩缤纷的绚烂。 一支穿云箭,千军万马来相见。 这当然是这群强盗通风报讯的手段,张残其实是可以制止的,不过也不知为何,他并没有这样做。 刚开始的时候,他是觉得打落那个烟花有些麻烦。但是随后一想,打落烟花不过是举手之劳,总比要应对接下来无数人马来寻仇,要简单的多。 不过也无所谓了,事已至此,笑着面对就是。 “怎么回事?” 清冷的语气伴以醉人心脾的香风,张残这才第一次看到这位澹台姑娘的完美的五官。 她生了一副有些圆润的脸蛋,面颊粉嘟嘟的,其可爱更远多于美丽。加之她一袭淡粉的装束,整个人当真就是粉妆玉琢最完美的写照和最贴切的诠释。 虽然让人忍不住想去捏一捏她的脸蛋儿,但是她无论是眸中还是语气,都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寒。 冰山美女和可爱,这种截然不同的特质聚积在了一起,让这个澹台姑娘展现出了别具一格的矛盾之美。 她远不是张残见过的最美丽的女子,但是其独特,却是张残一生之中,首次得见。 张残没有说话,但是从地上爬起来的陈俊,到时添油加醋的把整件事情说了出来。 其实无论他再怎么添油加醋,事实就是摆在了这里——强盗抢劫,张残拒绝,然后起来冲突罢了。 整件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总不能因为张残“反抗致人死亡”,就被法院判刑吧?好吧,这个新闻虽然是假的,是杜撰出来的,但是其中的道理没有区别。 澹台姑娘皱了皱眉,有些不满的看了张残一眼,但是她却没有责备出来,只是轻声说道:“先过了眼前这一关再说吧。” 一句话,也止住了陈俊嚷嚷着要处罚张残的喋喋不休。 不得不说,这澹台姑娘处理事情的方式,要比陈俊成熟的多。试想事情既然发生,再去计较谁对谁错,根本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有这样的精力,还不如去想想办法,应对因错事而产生的后果。 这边话音刚落,一声粗犷的长啸声,滚滚而来。 单论如此声势,来人似乎比拉达那个大和尚还要凶猛。不过张残却知道,他不过是利用此地独特的地形,使得他的长啸声与回声激荡在了一起,才显得这样的声势逼人。 所以,在不明白之前,会觉得来人和拉达相得益彰。明白之后,就会知道其实是相形见绌。 不管这么说,己方这边除了张残,其余之人,甚至连武功最高的澹台姑娘,全部尽皆失色。 陈俊哆嗦之余,又怒视了张残一眼,当然在怪张残的“鲁莽”,惹出了恶狼堡中极为难惹的大boss。 只会朝着自己人逞威风的人,张残懒得给他好脸色,只是提醒道:“陈兄,刀不是这么拿的。别自己不小心伤了别人,对吧?” 陈俊的握着刀的手都哆嗦成什么样子了,与敌人厮杀了,他能不能劈断一根拇指粗的木棍都是个问题。 澹台姑娘刚才虽然责备似的看了张残一眼,但是眼下见到张残面色自如,谈笑风生,又不免多了一些欣赏。而随着张残的视线,她也看到陈俊哆嗦的手,就像爵爷被宇宙队梦三巴萨吊打时那般无助的模样。 很自然而然的,对比之下,我们的澹台姑娘就对陈俊生出了一丝鄙夷。 随着长啸声戛然而止,除了回声仍旧在震荡之外,一个异常魁梧的壮汉阴森着三角眼睛,挺立在了诸人的面前。 帅不过三秒。 因为这样的阴森恐怖的气质,在他见到澹台姑娘之后,登时又被无比强烈的某种欲望所代替。 前一秒钟还像一个修罗杀神,下一秒钟又变得猥琐下作,如此迅速的转变,哪怕最有演技的明星也不可能做得出来。 不过这壮汉一时失神之后,便恢复常色。 看了一眼仍在地上打滚的那个强盗,他仰天大笑:“竟然还有人敢惹我恶狼堡?给我站出来!” 张残左右看了看,貌似圈子里,除了之前那几个把张残围起来的恶狼堡之人外,也就只剩下张残一个人。 别的挑夫都被吓跑了嘛! 莫不成这是眼神不好?张残一边想着,一边举手:“举手行吗?” 其实这壮汉这么说,也是想在这澹台姑娘面前表现一把,现在张残也没算搅了他的戏,于是他点了点头:“好!我欣赏有胆量之人!” 随后他朝着澹台姑娘说:“多留下一千两,我把人带走,此事作罢!” 说白了,刀头舔血,争得最多的,其次才是面子,首推的自然是利益。 恶狼堡无非是求财,所以这壮汉的要求,完全在张残的预料之中。哪知澹台姑娘却摇着头,想都不想地说:“两千两,我把人带走。” 这澹台姑娘貌似挺有钱的!张残暗自想着,因为他觉得,自己的身价一下子飙到了一千两白银,也算是一个不小的进步了。 以上当然是开玩笑,因为张残知道,澹台姑娘之所以肯花大价钱保住张残,只是因为她是这支商队的领头人。而作为一个队伍的头脑,就像是带兵打仗一样,最怕的是失去了凝聚力和人心。所以张残知道,除非是真的特别苛刻的条件,那么自己这一次算是被保住了。 “澹台姑娘好生豪爽!” 看起来,这壮汉认识这澹台姑娘。 经过一番思索之后,这壮汉终于放松了神色,点头道:“请姑娘代我向阁主她老人家问好!” 像恶狼堡这样的小角色,就算这恶汉是其中的头子,也绝不会和素心阁阁主扯上什么关系。他之所以这么说,只是向澹台姑娘表明,他是看在素心阁的面子上,此事才作罢。 事情就这么重重拿起,轻轻放下。不过这样的代价,当然算得上严重,毕竟那些都是真金白银。 王大狗也没有什么脸面和张残继续并行,不只是王大狗,其余的挑夫都是这样。关键时刻,他们都事不关己的选择了独善其身,除非脸皮特别厚的人,不然谁都不好意思和张残再去接近。 唯一对张残还有关注的,也只有陈俊了。他时不时的,就转过头,朝着张残恶狠狠的瞪上一眼。 到了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张残心中一动,听到了澹台姑娘轻盈到无声的下车声音。 想了想,张残也跟了过去。 跟在澹台姑娘的身后,没走多远,她便停了下来。 今夜乌云密布,星月不见,并不是什么欣赏月色美景的好时机。而此地穷山恶水,更没有什么值得去留恋的地方。 “澹台姑娘,是在故意等张某吗?” 澹台姑娘并没有回头,只是轻声说道:“张兄果然是个高手,居然离小叶十步之时,才让小叶生出感应。” 十步吗? 张残鼻子再往前探一探,都能碰到她的秀发了。 哈哈一笑,张残和澹台小叶并肩而战,说道:“原来澹台姑娘竟然是因为张某还有些价值,才愿意赔付了那些赎金。” 澹台小叶转过头看着张残,而张残只是随意的瞟了她一眼,又再度把目光放在了远方。 “是啊!”澹台小叶先是回答了一句,然后才反问道:“如果对小叶没有任何用处的人,难不成小叶还会舍得花半点金钱在他身上?” 张残岂会听不出澹台小叶语气里的不满,只能苦笑着说:“是张某说错话了!” “哼!” 澹台小叶冷哼了一声,却没再搭理张残,转身离去。 张残唯有再度苦笑一声,有心想说几句抱歉的话,不过想了想,最终还是算了。 他并没有跟着澹台小叶一起回去商队,反而趁着夜色,一路风驰电掣,又回到了一线天。 一线天还有恶狼堡的强盗,以张残现在的修为,不动声色的拿下其中一个,真的就像是呼吸般容易。 而后张残换上了那个绣有三只狼头的服饰,摸上了恶狼堡。 当中自然有巡逻的强盗,当然,张残穿着这样的服饰,再加上他过人的身手,根本没有被发现的可能。就算被发现,这里的一群阿猫阿狗,也别想对张残造成什么威胁。 恶狼堡坐落在这座山顶之上,张残对这一片并不了解,所以也不知道这座山,名叫什么。他只能推测,如此雄伟的山脉,绝不是什么无名之辈。 只看山峦上的青草艳艳,百年古树比比皆是,只让人可惜这么古朴的地方,居然变成了一个贼窝。 “也就是大当家心情大好,捉到了叶梦琪这个小娘西皮,不然的话,今天那支商队,保不了被血洗。” 张残现在将耳目彻底放开,听到了这一句话后,停下了脚步。 叶梦琪? 这是叶斯临死前,对张残提过的那个名字。说他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就是叶梦琪,他很希望张残能代他,向叶梦琪说一声抱歉。 当时叶斯还给了张残一封信,不过张残近来的不断颠沛流离,那封信也早就不知下落了。 “哈哈,她废了二当家,难不成还想着能跑得了?” “就是嘛!长得那么够劲,不就是天生让我们男人草吗?何必装的跟个圣洁烈女一样,老老实实的闭上眼睛享受,那才对嘛!” “对了!你们说,大当家享受过后,咱们会不会捞着点汤喝?” 然后张残就听到了一群人,发出了很男人很男人的笑声。 白天的时候,张残见过那个大当家,因为他根本无需使用精神力,只是凭着过人的灵敏嗅觉,便摸清楚了大当家所处在的位置。 他不再停留,完全使出身法,很多巡逻的守卫,只是觉得手上的火把忽然被风吹了一下,等他们回过头时,却连鬼影都看不到一个。 刚刚走到大当家的门前,就听到了屋子里一声清脆的耳光,然后是衣衫被撕毁的声音。 从音质上判断,张残还知道被撕毁的衣衫,是上等的纱质布料。 “今天老子就教你如何做女人!哈哈……” 听到这个大当家的浪笑,张残也知道时间紧迫,便无暇再去理会其他,直接破门而入。 房中的女子,应该就是叶梦琪,可以说已经全果,而那个大当家是已经彻底全果。 张残笑着说:“没打扰到二位吧?” 张残的武功和这个大当家本来就不是一个档次,而现在他乍一见到张残居然就这么摸到他的房间里,更是让他泛起了无数的疑心:难不成他的猴子猴孙们,已经无声无息的全被伏诛? 还有就是,不论男女,被人撞破房中事的时候,除了某岛国的职业体系的那批人,或许都会有一种羞耻感。 总之,这大当家心神失落,又不知所措,再加上他远不如张残的武功。 张残提着长剑(山下制服那个强盗的时候,张残当然要把他的剑也取走),幻影剑法绽放出梦一样的迷离意味,一出手便断了这大当家的喉咙。 而后张残大手一挥,将外袍披在了叶梦琪的身上,当机立断地说:“要想活命就跟我走,快!” 无论是破门而入还是张残眨眼间宰了这个大当家,都发出了不小的动静。虽说大当家的房子远离其余的喽啰,但是保不准就有耳力过人的人,听到这些动静。 第426章 “你是谁?” 叶梦琪一边把胡乱的穿着衣服,一边问道。 张残当然是背对着她的,不过听她的语气,似乎一点也没有什么担惊受怕的慌乱,反而显得很镇静。 “出去再说吧!” 而后张残也没有闲着,真金白银的味道,张残还是很清晰的嗅得到。 拉开柜子,张残像是取自家东西那样随便,就取了一大把金叶子放到了口袋里。不过下一刻,他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笑什么?”叶梦琪穿好了衣服,问张残。 张残其实在笑,很多人靠眼睛去认识事物,而自己却有了这门独特的技艺——凭嗅觉去认识事物。这要是搁到现代,简直是最佳当警犬的料,没得跑了。 暗自摇了摇头后,张残没有作答,反而问道:“叶姑娘居然还有闲心去关心这些事情?真的一点也不怕吗?” 叶梦琪咯咯一笑,也不知道张残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笑声有一些很开放的意味,然后张残看着叶梦琪那大胆并毫不矜持的眼睛,也算是证实了自己的看法——叶梦琪是把男女之间的事情,看得很开的女子。 直白了点说,就是叶梦琪肯定享用过很多不同的男人。 “我不怕啊,我还是有些眼力的,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厉害的高手,既然你来救我,以你的实力就一定能够保护好得了我。” 她说的很肯定,坚信不疑的样子。 张残却忍不住有些一呆,像是感慨,更像是回味一样,怅然道:“你或许不信,我曾经要保护很多女子,但是我却辜负了她们的期望。” 叶梦琪眨了眨眼睛,仍旧一副很坚定的样子,咯咯笑道:“你骗不到我的,也吓不到我的!” 张残好似受了她笑声的感染,便笑着说:“先离开这里再说。” 而叶梦琪却抓住了张残的胳膊:“你帮我去杀了二当家,我们就能大摇大摆的从恶狼堡走出去!” 张残诧异地问道:“叶姑娘为何如此肯定?” 叶梦琪笑着说:“你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在装傻?我是恶狼堡的三当家啊!” 张残挑了一下眉毛:“原来是这样!” “所以喽,帮我杀了二当家,恶狼堡就是我说的算!” 想到刚才恶狼堡的喽啰们,在探讨关于能不能喝到大当家留下的汤这个话题,张残就笑着说:“叶姑娘请恕张某直言,似乎这里的更多喽啰,只是对你的身体有兴趣,他们并不见得对你是真正的信服。” 叶梦琪一点也不意外,反而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我知道啊!那又何妨?男人可以凭着他的魅力和人格成为一个领袖,女人为什么就不能凭借美貌和身材,来俘获众生?” 还是个问题少女!世界观都已经崩塌了! 但是想了想,张残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去反驳她的观点。甚至到了最后,张残反而觉得她说的,还真的有那么几分道理。 因为脱离了道德之观念,叶梦琪的做法无可厚非。而道德观念,却没有最基本的准则,只是存在于每个人的心中那一杆尺罢了。 “怎么样怎么样?”叶梦琪摇着张残的胳膊。 张残肯定不会同意的,无论是出于什么道德上的观念,还是出于对已经死去的叶斯的尊重。因为叶斯一定不想看到他女儿变成这个样子。 是的,如果张残没有猜错,叶梦琪应该就是叶斯的女儿。 他们的年龄符合,而且叶梦琪的眉宇之间,也颇有几分叶斯的邪气。而宁死不屈的叶斯却让张残代他,向叶梦琪表达歉意,这么深沉的感情,也只有“女儿”才能解释。 张残摇了摇头:“我相信,你不会喜欢这样的成功的。” 叶梦琪微微一笑,问道:“你拒绝?” 这就有些咄咄逼人的味道了,张残算得上叶梦琪的救命恩人,但是她却用如此的语气和张残对话,人之常情,谁都受不了。 还好张残的性子好了很多,他只是微微一笑,淡然道:“你想离开这里的话,就跟我来,不想的话,我这就走。” 说完之后,张残径自走向屋外。 在迈过门槛那一瞬,张残不由骇然转身,清楚的看到叶梦琪深吸了一口气后,然后放声尖叫了出来:“来人啊——” 张残手边只有金叶子可以制住叶梦琪的穴道,但是他对于暗器并没有什么研究,怕一个不小心对叶梦琪造成什么永久性的伤害,是以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她叫了出来。 马上,张残就听到了无数的脚步声朝这里赶来,聚集起来的火把,登时将这后半夜乌云笼罩的天际,都映红了一片。 张残气得骂了一声,说道:“要不是张某欠了叶斯一个人情,真不愿管你!” “你说什么?” 在张残一把抓住叶梦琪的玉手时,她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张残。 张残拉着她就朝门外走去,迎面就是中午时,守在一线天入口的那八个强盗之一。 “从中午值班到现在?加班?这么拼?” 张残先是问了一句,然后还不待他说什么,就一脚将他踢飞。 勤劳工作是没有好下场滴!这就是那哥们临死前,最后的觉悟。 张残这一脚将之踢飞,其尸体更是砸中了不少奔涌而来的强盗,给张残和叶梦琪逃跑争取了一点时机。 山上本就陡峭,这门外的路也更加狭窄,按理说这里的地形,张残一夫当关,将这些个没什么本事的小喽啰们全部宰了也不是不可能。不过身为高手,更加深切的了解作为“低手”的苦恼,也对这些人更加的理解。 因为在看到他们前仆后继的涌来时,总是能让张残在他们的身上,看到自己曾经也是如此拼搏的影子。因此,张残选择了逃命。 “你见过那个负心人?他在哪里?”叶梦琪试了两下,没有挣脱张残并未用力,但是实则比铁箍更要坚固的手腕,干脆放弃之后,问了这么一句。 “负心人?”张残反问了一句。 “我母亲从来都是这么说他的!” 张残这才释然,他还以为也叶梦琪不是叶斯的女儿,自己判断错了呢。 “说啊,他现在在哪里?” 叶梦琪见张残不搭,又追问着。 “他死了。”张残有些伤感地说,回答的时候也尽量小心。不过显然他多此一举,因为叶梦琪居然哈哈笑了出来:“真是老天有眼,他早该死了!” 张残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心话,便问道:“他不是你父亲么?” 叶梦琪若无其事地说:“那是他以为罢了!事实上直到母亲病逝,母亲都没有弄清楚谁才是梦琪的亲生父亲。” 这一家子——都什么人啊? 叶斯主要职业是山贼,兼职采花盗。他的女儿叶梦琪也是山贼,作风泼辣大胆,男女之事根本不设防。本以为叶斯的妻子,应该或多或少会正常一点。哪知,居然也是个会红杏出墙的偷人的主儿。 而且听叶梦琪的意思,好像她母亲,也不止一个裙下之臣。 摇了摇头,张残郑重地说:“叶姑娘和叶斯长得十分相像。” 叶梦琪先是哦了一声,无所谓地说:“天底下相貌相似的人多了去了,这并不是十分有力的证明,不是吗?” 张残笑着说:“你要是真的不信,无论我说什么你都会保持着怀疑态度的。” 其实叶梦琪最后故意用“不是吗”这三个字反问,正是因为她已经没有了底气,所以才会用反问句的强烈,来增加自己的底气。 “哦,对了,叶前辈让张某转告你,他说他对不起你。本来他还有一封信,可惜张某近来不断的奔波到现在,一不小心将之遗落了。” 叶梦琪皱着眉问道:“你这人做事怎么这么不靠谱?一封信你都能给丢了!” 张残哈哈笑道:“反正他不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路人么?他的信又与你何干?” 叶梦琪叫道:“无论他是谁,他的信是给我的,这不就足够了?信是我的,你却把它丢了,还敢犟嘴?” 张残忍不住哈哈一笑,还没说什么,叶梦琪抓着张残的胳膊便拧了一下,凶狠地说:“你还有脸笑?” “好吧!其实当时张某被仇人追杀,只能跳进河里自保,那封信虽然没有保存下来,但是里面的内容张某倒是看过了。” 不得已之下,张残只好再度撒谎。 善意的谎言,用到恰当的地方,是不会让人心中有愧的。 再者,随口的胡诌和有预谋的谎言,也是两码事。前者或许是因为性格以及某些经历,使得这种技能成为了傍身的手段。而后者,则是有计划有目的的去害人。 不相信的话,缺斤短两的小商小贩,和窃国谋权的政客,究竟哪一个造成的破坏力大,对比一下就知道了。 “你这人也真是缺德,连别人的信也偷看!君子坐怀不乱,君子非礼勿视!” 张残点了点头:“叶姑娘比之叶斯前辈,确实显得欢畅得多了。” “好了好了,别废话了,他说什么?” 叶梦琪摆了摆手,显得有些不耐烦。 张残清了清嗓子:“叶前辈说,他最对不起的,就是你母亲,最亏欠的……” “好了!我知道你在骗我了!”叶梦琪给了张残一拳,“看来,信确实是丢了!” 张残迷茫了一下,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骗你?” 叶梦琪咯咯笑道:“原因很简单啊!当初的事情,是母亲先对不起叶斯的。” “那你为什么还说叶斯是什么负心汉?”张残不解的问。 叶梦琪理所当然地说:“因为梦琪推卸责任的手段,还没有学到母亲大人本领的一层。” “真了不起!”张残苦笑了一声。 叶梦琪再度咯咯一笑,说道:“你真是个老实人哩,都不会骗人,一张嘴没两句话,就被我拿到了破绽。” 张残也不觉得如何的尴尬,笑着说:“张某只是最近疏于说谎罢了,有些不熟练。” “好了,停下来吧,你跑的比兔子好快,没人追的上了!” 叶梦琪喘着气,扯着张残的衣服。 张残早就知道恶狼堡的人被自己甩在身后,此时看着叶梦琪确实累了,便停了下来:“首领一死,恶狼堡那么多的人,却连为他报仇的义气都没有,这群乌合之众,你就算当了他们的头头,又能有什么作用?” 叶梦琪摆了摆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还有,他们只是被你吓到了罢了,连大当家都被你杀了,剩下的人根本没有实力和你叫板!所以他们才没有继续追上来。” 张残点头笑道:“所以,他们只是很单纯的怕死,不是不讲义气?” 叶梦琪哑口无言了良久,最后才点头说:“好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本姑娘不屑于和你争论。” 张残嗯嗯了两声,问道:“叶姑娘有什么打算?” 叶梦琪沉默了一下,随后问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他是怎么死的。” 张残想都不想地摇头说:“上一代的事情已经彻底的终结,叶姑娘还是不要在意这些了。” “你不说?”叶梦琪凑到了张残的面前。 张残笑吟吟的和她拉开了距离,还是摇着头说:“就让他过去吧。” 叶斯虽然是死在皇甫曼妮的命令下,但是最直接的原因,还是因为裴元出尔反尔,阴了叶斯一把。 如果叶梦琪要为叶斯报仇,别说裴元了,皇甫曼妮的武功,都在她之上。因此告诉她真相,很有可能就是把她推上死路。 而对此,张残也无法给她什么帮助。因为张残本来就和叶斯没什么交情,张残也不会因为这些,去和裴元翻脸动手。 没错,叶斯是因为给张残出头,才会被皇甫曼妮害死。但是他这么做,更多的原因是他受不了了严刑拷打,所以他才自求解脱。 “你要是不说的话,我就一直跟着你!”叶梦琪若无其事地说。 张残耸了耸肩:“姑娘似乎跟不上张某的速度。” 叶梦琪嗯了一声:“但是吧,我要是追不上你的话,就只能回到恶狼堡,任他们鱼肉喽!” 说完之后,叶梦琪还眨巴了几下眼睛,显得很无奈。 不过张残还是发现了她隐藏在内心的狡黠,那是一副吃定了张残的样子。 第427章 队伍中突然多了一个叶梦琪,那些挑夫们皆是惊讶。但是碍于他们和张残的关系降到了冰点,是以没有人上来对张残寻三问四。不过,这并不妨碍他们把如狼似虎的眼神,投在既水灵又漂亮的叶梦琪的身上。 叶梦琪也显得颇为“随和”,也显得颇为“一视同仁”,并不因为挑夫们是社会的底层人物,便自作清高,反而和他们打成一片。 可以说,貌似是个男人,她都来者不拒。 甚至哪怕是队伍里年纪最大最邋遢的挑夫,她也依然能够做到媚眼连抛,俏目含潮,一副任人采摘的样子。 张残看着她乐在其中的样子,只能无奈的暗自摇头。 然而挑夫们没有多管闲事,但是陈俊却早看张残不顺眼,便皱眉问道:“你怎么能把来路不明的人带到商队里?” 张残刚刚嗯了一声,还没多说什么,却听前面传来了一声:“停!” 显然队伍的前方出现了什么问题,陈俊身肩整个商队的安护职责,也不能赖在这里不走,于是他恶狠狠的看了张残一眼,留下了一副此事没完的眼神后,又策马奔向了前方。 “这人怎么回事啊?好像很针对你的样子?”叶梦琪问道。 张残不想多说,便可有可无的嗯了一声。 “你干嘛不去杀了他?”叶梦琪不解的问。 张残这才皱着眉道:“又不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至于打打杀杀的么?再者,我们谁也做不到人人都喜欢的,不是么?” 张残连着两个强烈的反问句,其实就是不希望让叶梦琪在某些认知上,越来越趋向于魔化。 严格来说,张残和叶梦琪算得上是同龄人。不过因为张残认识叶斯在前,所以很理所当然的,张残把叶梦琪已经视为了自己的晚辈。 而无论是长者爱幼的心性,还是张残对叶斯的报答之情,他忽然很想帮助叶梦琪,走上一条正路。 这一定是一件很有意义的事情。 “要不,我去勾引他,给他吹吹枕头风,让他不刁难你?” 正想着呢,叶梦琪就蹦出了这么一句,张残哪有一丁点好气给她,点着头冷冷地说:“聪明人果然办法多。” 哪知叶梦琪居然哈哈一笑,显得一副很自豪的样子。随后她就拉起张残的袖子,一边朝队伍的前方小跑着,一边说:“看看发生什么事了!” 这毕竟是一支临时拼凑的商队,要说其纪律性,那绝对无法和军队相提并论。所以商队停下了这么久,早有其他的挑夫,按不住心里的好奇涌向了前方,欲一看究竟。因此叶梦琪拉着张残往前走,他们又不是第一批脱离队伍的人,倒也不算突兀。 却是一个面色憔悴又恐慌的妇女,正抱着一个约莫三五岁的小男孩,在狼吞虎咽般吃着商队递给她的干粮。 这妇女相貌如何,张残没有在意,他只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她左手上的几个乌青的指印。 还好这妇女刚好咽下最后一口馒头,抱着怀里的男孩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诸位救救我们吧,我们村里出妖怪了,村里人都死光了……” 商队里还是普通人多,就拿这些挑夫们来说,在他们听到“妖怪”二字的时候,都禁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发出此起彼伏的惊异声。 叶梦琪当然不在此列之中,不过当她笑吟吟的看到了张残凝重的脸色时,转而皱着眉问道:“怎么了?难道真有妖怪?” 张残摇了摇头:“不确定。” 叶梦琪古怪地问:“你不会——是想玩一些靠着惊世骇俗的言论,来引起我注意力的这些低端小把戏吧?” 张残扫了她一眼:“您老人家真是见多识广!” “套路见多了。”叶梦琪眯着眼睛甜甜一笑。 张残走到那妇人的身前,指着她的手问道:“这里的乌青,是那妖怪给抓伤的吗?” 那妇人一边抽泣着一边点头说:“要不是我家那口子抱住了妖怪,我肯定挣脱不开,也肯定活不下来……” 听了这话,张残倒是有些迷惑:“你家相公应该只是个普通人吧?按理说他没有可能能够阻止它的!” 澹台姑娘听了这话,便问道:“你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张残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陈俊便冷笑道:“这有什么难猜的?一定是一些江洋大盗洗劫了村庄,又怕被我正道人士追杀,便装神弄鬼想要蒙混过关而已!” 那妇人连连摆手:“真的是妖怪!天亮的时候,我亲眼看见它钻进土里了……” 陈俊一副少见多怪的样子,嘲弄着打断道:“所谓的遁地术,陈某行走江湖多年,又不是没有见过!” “若是不能行侠仗义,我等还习武何用!” 澹台姑娘先是说了这么一句,然后断然道:“近百条人命,绝不能就这样死的不明不白!我们去看看!” 张残忍不住道:“澹台姑娘请慎重!你不是要赶着去为尊师祝寿么?” 澹台姑娘淡笑了一下:“若是家师知道兰珍对此事袖手旁观的话,她一定会亲手将兰珍的修为收回。” 原来她叫澹台兰珍。 张残沉声道:“前方是龙潭还是虎穴,澹台姑娘都一无所知。难不成姑娘要带着这么多手无寸铁的挑夫,就去硬闯么?” 澹台兰珍还没说什么,陈俊就阴阳怪气地说:“原来张兄不是为珍儿考虑,是在为自己的小命考虑啊!你要是胆小怕事贪生怕死,干脆找我们的师爷去结算一下工钱,然后爱上哪里上哪里去,岂不逍遥?” 澹台兰珍也看着张残:“你要是有什么顾虑的话,可以留在这里等我们。” 张残把眼睛望向了远方,淡淡地说:“在下没有任何理由,反而去躲着它。” 澹台姑娘看着张残如此的神情,还想要问些什么,不过张残却是拍了一下叶梦琪,随后又回到了队尾。 身后,还传来陈俊嘀嘀咕咕的不屑声:“故作高深!” 张残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第428章 “你在想什么呢?这么深沉的样子?” 走在路上,叶梦琪看着张残有些异样的脸色发问道。 张残笑了一下,他知道自己现在绝不是什么“深沉”的样子,不过叶梦琪问了起来,他还是回答道:“我在想澹台姑娘……” “哼,见了人漂亮就失魂落魄啦?” 张残话说到一半,叶梦琪便不满地打断了。 摇了摇头,张残也没有计较叶梦琪的态度,回道:“我只是在想,习武之人,越是到了最后,他们的心性也越会变得有些麻木不仁。像澹台姑娘仍然保持着古道热肠的赤子之心,也算得上很少见了。” 修武即是修心。 一个武道的顶峰者,他的一生之中,绝对会经历过各种各样的悲欢离合。那么到了最后,所谓的生与死,所谓的喜与痛,于他本人来说,就像是飘忽而过的浮云一般,眨眼即逝。 虽说刚才澹台兰珍特意强调她的“行侠仗义”,是缘于难以向其师父交待的缘故,但是她美目中的古道热肠,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 对痛苦者的怜悯,这一点,澹台兰珍要远胜张残好多。 不过,张残就算在此服输,却并不羡慕。 “哦——” 叶梦琪拉长了声音,冷笑道:“当然喽!澹台姑娘人又好,生的又美,还品行贤良,自然要比我优秀得多啦!” 张残愣了一下,也不知道叶梦琪是吃的哪门子干醋。 因为以叶梦琪糟糕的一塌糊涂的私生活,如此放浪之人,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轻易对一个男人动心。或许她心里酸溜溜的,只是因为在某些方面,对澹台兰珍生出了妒忌之心。 张残只是转念之间便摸透了叶梦琪的心思,柔声道:“她只是比你的遭遇顺风顺水了一点,相信如果你也有她相同的成长环境,你做得一定不比她差。” 叶梦琪愣了一下,呆呆的看着张残好久之后,眼中终于闪过了一丝复杂之色。 不过随后,她又怒气冲冲地说:“我还轮不到你来评头论足!” 言罢之后,她更是拉开了和张残的距离,似乎和张残挨得哪怕稍微近一点距离,一副“不屑于与之为伍”的样子。 张残无奈的摇了摇头,也没有多去理会,老老实实安安分分的挑着肩上的扁担,不快不慢的随着队伍前行。 足足走了一个上午,而隔着老远,张残便嗅到了浓浓的死亡气味。到了那个妇人的村落后,队伍中没怎么见过杀戮和死亡的大部分人,都已经面如土色,瑟瑟发抖。 不大不小的村子里,座座茅屋相邻得十分紧凑,几乎不分彼此。所以,若是远远的看上去,整个村子的布局,更像是一个很和睦又很亲热的大家庭一样。 而青山绿水中,鲜花果树的清香下,血腥的浓厚味道更是强烈的刺鼻。 整个村子里,一览无余的皆是残肢断首,甚至还有被拧成“麻花”似得死尸。毫不夸张地说,这一百多具尸体中,没有一具是完整的。 死者脸上的恐惧和绝望,似在倾述着他们临死前遭遇过的强烈痛苦,同时也似乎在警醒世人,莫要辜负生之美好。 这种场面,张残已经司空见惯,所以他只是略微感慨了一番。而商队中的其余人等,尤其是大部分的挑夫,他们只知道起早贪黑的卖力气赚银子,哪见过有如这修罗地狱一般的场面?一个个脸色苍白,更有不少人都干呕了起来。 那妇人一声凌厉的惨叫,随即奔向了一具无头的尸体前,开始了她的嚎啕大哭。 她怀中的小男孩虽然远不到懂事的年龄,但是母子相连,不明所以之下,也咧着嘴哇哇哭闹。 和张残打了一路冷战的叶梦琪也是通红着眼,却见到张残云淡风轻的样子,本来眼泪还在眼眶里转悠,随后却一下子夺眶而出:“你的心是铁做的么?一点哀伤的神色也没有?” 张残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地说:“不如先让他们入土为安为好。” 而整个埋葬的过程,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虽说当中有个小小的插曲——那妇人在葬她相公的填土过程中,居然抱着孩子也一并跳进了葬坑,一个劲儿的恳求着,要和她相公一并而去。还声声泣血的啼哭着:“我可怎么活啊……” 好吧,貌似丧夫的遗孀都会这么哭,就像是某些必须要遵循的规矩一样。这么写的话,虽说有些恶趣味,但是也只能怪那些哭着喊着“我可怎么活啊”的人中,不乏有越发滋润的。 纵然澹台兰珍说会请她到府上帮佣,也止不住她的哭闹。直到了最后,还是被人打晕了,才把她拖了上来。 这种挖坑填土的体力活,自然少不了张残。 忙活了数个时辰,日落西山之后,这一百多具尸体才全都入土。 “你在发什么呆?” 这次是轮到张残问叶梦琪了。 那妇人不省人事之后,其幼子一直是叶梦琪抱着的。 她轻轻的捋了捋那小男孩的头发,有些茫然地说:“真羡慕她……” “她?这孩子的母亲?羡慕她什么?命硬且克夫?”张残意外地问。 叶梦琪喃喃地说:“你说,殉情是不是一件很美的事情?” 张残皱了皱眉,叶梦琪则是自顾自说般继续道:“她能义无反顾的为她的相公殉情,那么她相公生前一定待她很好很好!哦,也是呢!要是对她不好的话,那个男人,就不会豁出去性命抱着那个妖怪,却把活路留给了她和他们的孩子了。” 这种多愁善感,张残也只能宣告恕不奉陪,去选择了吃晚饭。 别看这么多普通人劳作了一天,应该是又累又饿,但是起伙的时候,却一个个又颗米不进。很明显,在搬运和埋葬这些尸体时,一幕幕的触目惊心,使得他们没有半点胃口。 而且,哪怕是起伙的地点远离了这个小村子数百步之遥,但是那若有若无的血腥,依然还能够时不时的刺激着人的鼻腔。 “你知道凶手是谁,是吗?” 张残正享用着晚餐,澹台兰珍款步而来,出声询问。 张残咽下口中的馒头,随后道:“我并不敢确定。” 澹台兰珍似乎有些不满,却还是用很平和的语气说道:“请兄台赐示。” 几乎可以肯定的是,越是用恭敬和礼貌的语气,越是代表着两人之间的关系很生疏。铁哥们似得两人之间,相互之间的打招呼,绝不介意对方口中的一些脏话粗话。 张残笑了笑,淡淡地说:“无可奉告。” 澹台兰珍愣了一下,转而气冲冲的转身离去。 “你在用这种手段来气她,好让她对你的印象更深,对不对?”叶梦琪凑了过来。 那妇人已经醒了过来,而幼子则是她能过存活下去的最后的精神屏障,自然她此刻也已经将那孩子紧抱在怀里,解放了叶梦琪。 “看孩子去吧!”张残言简意赅,言下之意就是别再多管闲事了。 叶梦琪听了却有些意兴阑珊,惆怅地说:“又不是我的骨肉,唉!” 张残哦了一声,随口道:“你要是想要的话,这里至少有二三十人,绝不会介意帮你一把。” 叶梦琪狠狠地瞪了张残一眼,也气呼呼的转身离去。 随后张残便彻底将心神收敛,安安静静的平气凝神。 如果张残没猜错的话,酿成这一惨状的罪魁祸首,应该就是行尸所为。 那妇女手上的抓痕,其上的气息,是张残所熟悉的,应该错不了。 但是令张残不解的,则是班鹿应该没有闲暇,去屠戮这一村子无关紧要的普通百姓。她现在当务之急,不是应该去炼化唐幻么? 唐幻是九阴之体,如果唐幻被班鹿炼化成功,那么这样的行尸,就堪称是一个无敌的存在——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天罚不收。 还好没有被班鹿得到真龙之血,否则的话,除非创出焚经诀的那位前辈死而复生,不然,放眼整个世界,恐怕无人可以抵挡得了九阴之体加真龙之血的组合。 但是不论怎么说,班鹿都没有血洗这个村子的必要。 数千年来,起魂派一直为江湖所不容。那么就算班鹿实在闲着无聊要报复江湖,那也应该选择一个小门小派的帮派开刀,而不是这个只会柴米油盐传宗接代的小小村落。 难不成,她要杀光天下所有人? 蓦然之间,张残睁开了双眼。 同一时间,一声惨叫划破了夜幕寂寥。 张残旋风般赶到百步之外,也看见一具高大魁梧并充满死气的行尸,捏爆了一个挑夫的脑袋。 而其余的挑夫则像是被吓傻了一样,目睹这一切之后,连逃命的技能似乎都冷却了。 澹台兰珍也第一时间赶到,她手持青锋,更不答话,一剑刺向那具行尸。 张残虽说没有动手,但是他却极力的感应着操控着这具行尸的精神力的拥有者。 脑海之中有如斗转星移一般,顺着这微弱的精神力,张残几乎以光速一样,闪电般翻山越岭,横跨数十里之遥,“看”见了一张远不算美丽,却又别具吸引力的脸——是宫本灭天的那个侍女! 当张残“看”到她时,她也睁开了细长的双目,并朝着张残露出了一口白牙:“张兄你好!” 其实张残并不懂得东瀛话,而这个东瀛女子也并不懂得汉语。 但是两人精神相同,反而沟通起来根本没有任何障碍。 随后,她留给张残一个很残忍的笑容。 两人的距离间隔太远,虽说张残此时功力大增,身法也同样有如闪电,真要找上门去,其实并非难事。不过如此一来,眼下这个商队,恐怕就会全军覆没了。 再者,谁知道宫本灭天和藤野新上在不在这个女子的身边,张残就算再怎么自信,也不会托大到他一个人,就能够硬抗这两人联手的地步。别一个不好,自己的性命也会搭在那里。 张残当机立断,一个箭步按住了叶梦琪的肩膀:“别靠近它!这里没人能够收拾得了它!” 哪怕武功强如赵擎云,在面对行尸的时候,他最多能够做到的,也只是能不被行尸打得像张残和完颜伤那样抱头鼠窜而已。 因为这些行尸,已经不属于人类的范畴,也同样不是武功所可以克制的存在了。 只有张残的那把厚背刀,才真正算得上行尸的克星。 不过可惜,在不久前,厚背刀却被张残遗落在了琉璃宝库之中。而据朴宝英的推断,琉璃宝库每隔一个甲子才会开启一次。在宝库开启之前,它是平行于这个世界的,两者绝不相交。 “我也会武功的!”叶梦琪还不服输的叫喊了一声,不过在她看到那具行尸把澹台兰珍的锋利长剑抓成碎片那一刻,不服输的神色就变成了彻底的惊愕。 “小心!” 要说一拳打在剑身,将普通的长剑打成两段,这虽说不是什么人都可以做到,但是这种事情已经根本不算稀奇。 然后赤手空拳抓着剑锋和剑尖,将灌注了真气的“非普通”长剑一把抓成碎片,那真的是绝无可能!哪怕精通少林派的金刚不坏神功的绝世高手,应该也难以办到。 所以澹台兰珍兵刃被令人震撼地毁去,一时之间竟然被骇得愣在了那里,一动不动。 而离她最近的陈俊护花心切,一个脚踩罡步,虎虎生风的冲向了行尸。 不得不说,这小子还是有些功力的,其修为和澹台兰珍并不想错多少。 他手持的是一柄格外宽厚的大剑,舞动之余,灵动飘逸虽有些不足,但是大开大合,显得刚猛十足。 厚剑破风而去,斩向了抓向澹台兰珍玉脸的那只爪子。 还是没有任何意外,纵然这把剑再宽再厚,当它碰触到行尸的爪子上是,随着一声刺耳金属碎裂声响起,那把厚剑同样被震得支离破碎,成功的化身万千。 不过好在陈俊的势大力沉,将那行尸抓向澹台兰珍玉脸的爪子,给硬生生地“砸”了下去。不然的话,澹台兰珍毁容都是走运,十有八九她的小脑袋也同样会被捏爆。 第429章 行尸反手一抬,挥向了陈俊的脖颈。 可怜陈俊为了救澹台兰珍,用力太老,以至于根本没有给他自己留下任何转圜的余地,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行尸的胳膊,即将将他身首分离。 这都不用猜了!以行尸的气力,足以在一挥之下,轻轻松松便将陈俊的脖子给打成两截! 这个时候,张残闪电般袭至陈俊的身后,伸手一抓,抓住了陈俊的后颈,然后如同提溜着一只小鸡仔儿般,又一把把陈俊扔了出去。 陈俊在此之前没少找张残的麻烦,而张残也不会那么大度的既往不咎,是以在将他扔出去的时候,用上了一些暗劲,将他摔了个灰头土脸。 相信只要陈俊不是傻子,就知道了他和张残之间不可弥补的差距。那么在今后,他除非活得不耐烦了一心找死,否则肯定不敢再来找张残的麻烦。 且不说陈俊此刻是什么想法什么感受,那行尸被东瀛女子控制,又见到张残现身,更像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双爪连抓,朝着张残扑了过来。 张残连剑都没有用,倒不是他托大,只是他知道,单说对付行尸的话,用剑和不用剑,根本没有任何区别。 五指划过一道美得很令人惊心动魄的弧线,到了最后,单以拇指探出,点在了那行尸的右爪之上。 一指头禅,专破内家真气。 行尸的力量源泉究竟是什么,张残并不知道。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它能够无坚不摧,刀枪不入,靠的绝不是什么内家真气。不过经张残“改良”之后的一指头禅,也汇聚了张残的精神力量。而操控行尸的,靠的就是这种神乎其神的精神力量。所以张残才猜测,误打误撞之下,或许一指头禅能够产生什么妙效也说不定。 果不其然!一点屁用都木有! 砰地一声闷响,张残退了一步,而行尸纯粹是被张残的内力给震飞了出去。 扑通一声,倒地之后,行尸还是像个没事人一样,立刻又翻身而起。 在上京城那段时间里,哪怕是张残和完颜伤联手,都被这种行尸打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哥俩除了没头苍蝇似得乱逃乱串,毫无还手和招架的能力。 而现在张残只是信手之间,便打退了行尸,可想而知自己武功进步之神速。 不过不由自主的,张残就想到了赵擎云。 当时赵擎云一巴掌把行尸拍进地面的挥洒自如,张残转念之间对比了一下自身,似乎自己并不逊色他多少。 争强好胜的心,大部分人都是有的,张残也不例外。 暗自以某人为目标,并努力超过他,这根本就是无伤大雅的鸡毛小事,不管怎么着,也比诋毁比自己强的人,要显得光明正大得多。 就着月光,张残也看到了这具行尸的面目。 不过可惜,张残并不认识。他只是知道,这具尸体生前,应该也是一个威震一方并赫赫有名的高手吧!毕竟这种行尸炼制起来也算是苛刻了,如此强大的力量,生前若是没有足够强横的内力作为奠基,肯定是达不到这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效果的。 张残也没有多感慨,转而朝着澹台兰珍道:“你们快逃,我牵制着它!这绝不是人力可以降服的!” “可是……” 澹台兰珍的俏脸上显得有些踟蹰,更像是一种不好意思似得。 毕竟,要来这个村落找出杀害村民的凶手,是澹台兰珍的主意。当时张残还劝过她不要那么轻易,就涉身犯险。而到了现在,她几乎什么都没做,就要先撤退,反而要留下劝她别来的张残断后,怎么想都觉得有些怪怪的。 就这一耽搁,又是两声惨叫,两人循而望去,就见两名挑夫一个被掏肠破肚,另一个的脑袋被拧了下来,并被它一脚将首级踏成一滩肉泥。 “快逃!” 张残厉喝了一声,震得澹台兰珍几乎立足不稳,随后他再度朝那行尸扑了过去。 不过那东瀛女子已经知道了行尸奈何不得张残,便置张残不顾,转而朝着商队里的寻常人大下辣手。 行尸来去如风,又出手如电,普通人沾之必死。 因此在追赶上这行尸的过程中,又有七八人丧命。 张残心里又恨又恼,也恨不得逮住那个东瀛女子xxoo,哦不对,是大卸八块。然而心神失衡之下,速度反而又慢上了几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张残只得将眼前的所有惨状视而不见,如果一个完全与之无关的人,从这些血肉模糊的肉泥中穿梭而过。 毕竟见惯了杀戮,这么多生命的白白流逝,其实远不能令张残动容。而所谓的又恨又恼,更多的原因,是出自张残被这个东瀛女子牵着鼻子走的戏弄之故。 而心态平和之后,效果也是尤其显著的。 三步并作两步,张残已经贴到了那行尸的身后。 精神力发挥至极致,那就是上帝视角,所以那行尸转身攻击张残,张残一点也不意外。 长剑倏忽出鞘。 除了厚背刀之外,根本没有任何兵器可以伤得了行尸。 其实唐幻临死前,也给过张残一瓶有着剧烈腐蚀性的毒药,那种毒药也能对行尸产生一定的损害,不过除非量大,否则还是无法彻底将之毁去。 再者,不说这种毒药的配方是什么张残一无所知,就算可以“量产”,要知道行尸的速度如风如电,若是有心防备之下,行尸也根本不会被这种毒药溅到尸身上半滴。 所以,除了厚背刀,这行尸根本就是无法无天、任何人都无法奈何的。 此时此刻,张残当然有些懊恼自己为何丢失了厚背刀,不过他既然长剑在手,也有着自己的打算。 长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接连刺出三剑,正是张残在实战之中,感悟出来的应天三绝。 虽是简简单单的三剑,却将所有剑气凝聚在了剑尖之上,于剑尖的这一点上,全面爆发。 嗤地一声,入肉半寸之后,终究这把凡铁还是不堪重负,叮叮当当的被震断成数截。 张残有些惋惜,也有些失望。 看样子,应天三绝这招剑法,若是张残能够寻觅到一把趁手的神兵利器,应该是可以毁掉行尸的。 然而这样毁掉行尸的方法,要求未免有些过于苛刻了。 首先,得人手一把神兵。 其次,需要剑手能够达到张残这样的高度,不然的话,像应天三绝这一招,普通人根本无法施展出来。甚至连“形似”,都不是一些个阿猫阿狗能够演练得出来的。 是的,张残在找寻对付这些行尸的方法。因为起魂派流传数千年,据说所炼化的尸体成千上万。如果这些个难缠角色,都让张残一个人去杀的话,就是它们站着不动,张残也要砍上十年八年的。 所以,知道这种方法不行,张残才会既有些惋惜,又有些失望。 就像是唐幻那瓶毒药,对行尸产生了一定的伤害那样。此时张残用长剑“入肉半寸”,它也表现出了同样的错愕,一副根本难以置信的样子。 而张残却笑了一下,他知道那个东瀛女子听得懂:“姑娘最好一辈子,都别出现在张某的眼前。” 张残的威胁似乎激怒了操控着行尸的女子,下一刻,行尸明显暴躁。 它一张嘴,一股浓浓的尸臭味便卷向了张残,熏得张残几乎要昏厥过去。 实在无奈,因为经历过那段目不能视耳不能聪的时光后,张残的嗅觉已经远胜于普通人的灵敏。 微微一晃之后,张残也知道这股恶臭之中,还蕴含着强烈的尸毒。 万幸张残的肉身经过真龙之血改造过,再者张残内力雄厚,也称得上是百毒不侵,是以这口尸臭除了恶心了一下张残之外,倒并没有对张残产生任何实质性的伤害。 很意外的,张残觉得行尸接下来朝着自己的这一扑,有些大失平常水准。 它的速度慢上了不止三分,而扑过来是携带的劲风,也已经微弱得细不可闻。 莫不成,任何对行尸的伤害,都不是局部性的,而是整体性的? 打出一个小小的伤口,便能令它集聚在体内的某种神奇力量,随着伤口而逐步流逝? 张残一边想着,一边一脚将它踢飞。 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他还刻意收敛了大半的力道,但是还是讲行尸踢得翻了几个跟头,咚地一声,重重摔落在地上。 可惜的是,它还是有着行动能力。下一刻,就见它又直直的蹦了起来,那只有眼白的双目,恶狠狠又凶悍的瞪着张残。 这个眼神,或许就等同于吃了亏之后,留下的类似于“青山不改绿水长流”这种场面话吧! 随后就见它闭上了双眼,慢慢沉入了地下,只留下一个深不可测的黑漆漆的洞口。 良久之后,还是叶梦琪率先反应了过来:“为什么不毁了它?就这么让它逃了?” 张残无奈地摊了摊手:“胜它不难,但是说到毁掉它,又绝不是我可以办得到的。” 叶梦琪哦了一声,然后疑惑地看着那个洞口:“这是僵尸?” 张残笑着摇头:“寻常僵尸,在下一巴掌可以拍死十个。” “那它是什么?” 叶梦琪不但是个问题少女,还是个话唠。张残不愿多说,便笑了笑,走到了一边,盘膝打坐。 其实这一战并没有对张残产生什么消耗,他只是不愿再多说罢了。 因为再次看到这种行尸,又让他想起了唐幻。 当时张残从药王谷出来的时候,有些想过去唐门登门拜访,并表达自己的感激。不过,伊人已逝,也出于对唐幻的愧疚,张残终究还是没有勇气,选择了逃避。 当将来的某一天,自己亲手将班鹿的首级取下之后,再向唐门道谢不迟! 眼下最为直接的问题,则是有需要挖坑填土了。 不同的是,张残这一次享受到了英雄一般的待遇,他要拿起铁铲挖坑的时候,那些个幸存下来的挑夫,一个个像是看观世音菩萨一样,个个感恩戴德,没有让张残再做这种体力活。而过度的谦让,其实就是矫情了,因此张残便也没有再推辞。 很不幸的,王大狗也是身亡的一员。 王大狗只是在那个时候,没有讲义气的和张残站在一起而已,在此之前,至少两人都其乐融融的一路走了过来。所以,张残还是站在他的坟前,低声说道:“王大哥,一路走好。” 陈俊此时却凑了过来,他脸上有些扭捏,随即他便像是鼓足了勇气一样,咬牙切齿般艰难地说道:“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报恩报的这么勉强,陈俊这人显然不是拿得起放得下的豁达之人。而这般的小家子气,也注定了他最多在日后为富一方,却做不到威赫一世。 张残点了点头,淡淡地说:“陈兄言重了。” 就再也没有多去理会他。 没错,张残刚才是故意把他扔得灰头土脸,不过这并不能抵消张残救他一命的事实。如果因为被张残扔了一把,陈俊就怀恨在心,干脆不来道谢的话,那么这个人这辈子已经完了。 所有的一切都妥当之后,天色已然大亮。 由于损失了十几名挑夫,陈俊和澹台兰珍等人,也只能选择了步行,让马儿多分担一些物资。好在前方里码头不远,马上就要走水路,这个不算问题的问题,倒也没什么。 澹台兰珍的脸色一直愁眉不展。 这些失去生命的挑夫,不用问还得赔付他们家属一大笔安葬费,不过张残知道,澹台兰珍愁的,并不是这些。因为出发之前,她偷偷的凑到张残旁边,低声说道:“我真该听你的,不该让这些无辜的人,陪我一起犯险。” “喂,你说,如果我今后万一碰到了昨晚的那种妖怪,我该怎么办?” 叶梦琪没话找话的问着张残。 张残笑着说:“那么,从现在开始,你要找一个身材偏胖的朋友,并和他形影不离。因为关键时刻,他跑不过你,就能救你一命。” 叶梦琪先是愣了一下,转而哈哈笑道:“你真是个混蛋!” 张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队伍里一片哀愁,你这么笑,是很容易遭人不满的。” 叶梦琪吐了吐舌头,显得有些可爱。 随即她凑了过来,一点也不害羞,一点也不矜持的在张残的脸上轻吻了一下:“反正,你就是个混蛋!” 言罢之后,她又笑嘻嘻的和张残并肩而行。 张残则是微微一笑:“感谢叶姑娘的美意。” 第430章 行约半日,来到渡口。 这一路上,张残其实还有些顾虑,他担心宫本灭天知道自己在此地的话,会不会杀过来? 哪怕宫本灭天和藤野新上联手,张残也至少有自保的实力。不过商队里的人,恐怕就会遭到灭顶之灾。 死人这种事情,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但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同胞,却被异族人屠戮,这就是让张残无法无动于衷的事情了。 登上船之后,张残这才看着甲板上飘动着的旗帜,讶然道:“竟然是合江盟的船只!” 叶梦琪一副张残少见多怪的样子,嗤之以鼻地说:“整条长江的航运生意,几乎都属于合江盟,你至于这么大惊小怪么?” 张残哈哈一笑,说道:“我还以为我和岳菱特别有缘哩,随便坐一条船就是她的产业,原来是这样子哦!” 叶梦琪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有缘?说得你好像和岳帮主很熟似得!” 其实一开始说走水路的时候,张残已经在想着十有八九会是搭上合江盟的船只。现在一看果不其然,所以他刚才的那句话,算不上是意外,更多的是一种释然。 随后叶梦琪有些向往般说道:“当今天下最出色的两名女子,琴星雅和岳菱,唉,我要是能认识她们该多好。” 张残微笑道:“你应该这么想,努力的让自己越来越优秀,终有一天,琴星雅和岳菱也会像你现在的心驰神往一样,喃喃自语——唉,我要是能认识江湖第一奇女子叶梦琪该多好!” 叶梦琪愣了一下,转而就像是一个欢快的小鸟儿一样,心花怒放着。 不过张残正要接着往下说时,她又脸色一变,故意装出有些不满地说:“本姑奶奶需要你这个武林低手拍马屁?” 这一句话直接把张残呛得哑口无言,而看到张残这种吃瘪的样子,叶梦琪才咯咯笑了出来:“我们去捉鱼吃吧?” 张残摇了摇头:“算了吧,在人家的船上,就要遵守人家的规矩。合江盟的船只,是不允许乘客捕鱼果腹的。” 叶梦琪有些失望,嘟囔道:“遵守这些规矩的人,下了船一定也是个奉公守法绝不乱纪的大好人!” 张残想想也是,便低声道:“好吧,听你的,一会儿我们偷摸着捉几条就是了!” 叶梦琪又多云转晴,嬉笑颜开地说:“哈!我就知道你是那种嘴上说不要,但是身体却很诚实的混球!” 张残差点气得没把她扔河里去。 在试过合江盟的午餐供应之后,叶梦琪更是一个劲儿的催促着张残去捉鱼吃。这些对张残来说自然是小儿科,随随便便就捞了两条又肥又大的江鲤,然后就像是做贼一样,和叶梦琪溜到了厨房里。 “你把他打昏了?干嘛不点昏睡穴?”叶梦琪见状问道。 张残一边捯饬着,一边笑着说:“这位大叔年已过百,点穴对他身体的伤害,要远远超过打昏。” 叶梦琪撇了撇嘴:“知道了!赶紧忙活吧,别废话啦!” 好像是你先多嘴问的! 张残腹诽了一句,然后轻车熟路的忙活了起来。 不一会儿,一锅鲜香扑鼻的鱼汤,还没有出锅,叶梦琪便操起勺子舀了一勺。 “嘶——相当凑合呢!” 叶梦琪动容道。 张残却皱眉道:“这是公用的大锅和大勺!” “怎么?”叶梦琪杏眼一竖,“尝到本姑娘口齿留下的味道,晚上这顿大锅菜,一定让人吃起来特别的鲜美!” 张残再度无奈地摇了摇头,选择了闭口不言。 而后叶梦琪还是一点也不淑女,汤汁遗落了一地,鱼骨头乱吐不说,一直快把整锅鱼汤吃了个底朝天的时候,才满意的一边拍着平坦的小腹,一边对张残说道:“好吧,剩下的你吃吧!” 张残瞄了一眼所剩无几的锅底,淡淡地说:“这么多,怕是要撑死我了!” 前文也说过了,以张残如今的修为,等闲十天半月根本无需进食,只是餐风饮露即可。所以他并不是在意自己能够吃多少,他在意的只是叶梦琪的态度。 “反正我都吃了,你总不能要我全吐出来吧?”叶梦琪若无其事的说。 见她要转身离开,张残只能叫住了她:“等等!” 随后张残指着一地的汤汁和鱼骨:“吃都吃完了,好歹把嘴巴抹干净吧?” 叶梦琪看了看地下的狼藉,不以为意地朝着张残眨了一下眼睛:“等他们逮到是我弄的再说!哦对了,船上不能吃鱼对吧?那真可惜,我被逮到了,肯定会把你给供出来的!总不能白白牺牲自己,忘了出卖朋友吧?” 在张残再度出声之前,叶梦琪打了个哈欠:“啊好困,我去睡觉了!” 说完之后,一溜烟的跑了。 张残倒也不生气,因为她越是如此,至少就代表着,她已经对张残有些惧怕。 要知道天不怕地不怕的熊孩子最难管教,而叶梦琪既然对张残有了一点惧意,那么把她从问题少女带回正轨,就指日可待。 说白了,叶梦琪恐怕只是幼时缺乏管教,又有一个“日理万j”母亲,才让她形成了这样的世界观。 知道问题的根源,解决起来,就会事半功倍。 于是,张残带着些许的满足,将被叶梦琪糟蹋的一塌糊涂的厨房,收拾得干干净净。至于那个被张残打昏的厨子,再过半个时辰,他就会自己醒过来。 不过,觉得叶梦琪已经稍微有些进步的张残,到了晚上,严格来说,到了半夜的时候,他却又只能无奈的仰天长叹了。 因为他并非有意的,听到了叶梦琪和陈俊在床上行事的声音。叶梦琪和陈俊根本就没有说过几句话,但是就这么迅速的搞到了一起,不用问,两人都是贪图对方的“美色”。毕竟,陈俊这小子也生了一副绝佳的面皮。 张残耳力过人,听得那么的真切,也听得是那么的心烦意乱。索性他就干脆离开了房间,步向了甲板。 而甲板上,澹台兰珍正迎风而立。 星月下,那淡粉色的长裙,显得有一种格外朦胧的美。 而夜风吹拂,又时不时的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像是欲露不露般彰显了出来,也让人难以把视线,从她的身上转移。 澹台兰珍应该有什么心事,不过最礼貌的事情,就是不要打扰一个正在沉思的人。所以张残只是看了她一眼后,便准备到船尾去。 张残并没有收敛眼光,也没有压低脚步声,是以澹台兰珍感应到之后,也转过头来,恰好捕捉到了张残即将离去的步伐。 “张兄陪兰珍聊聊天可以吗?” 这样的请求,相信没有几个人忍心拒绝,是以张残笑着说:“荣幸之极。” “张兄认不认识一个叫陈明辉的人?” 刚刚和澹台兰珍并肩而站,她便问出了这么一句。 张残沉默了一下,继而点头道:“认识。张某是他的仇人。” “哦?因何结仇呢?” 澹台兰珍又追问。 因何结仇? 张残将目光凝望到了天上的繁星,久久不语。 当初在泗州城,怪张残“嘴贱”,背后嘲笑了唐幻一番,却被郜灵萱听到了。而郜灵萱作为唐幻的闺中密友,当即忍不住要为唐幻打抱不平。 为郜灵萱做先锋的,就是陈明辉的弟弟陈亦辉。 到了最后,陈亦辉被传天所杀。 陈亦辉的门派御剑阁,也被传天灭门。 要不是当初鬼手老人暗中制止了张残,连郜灵萱也会死在张残的手中。 反正总而言之,言而总之,这件事情,确实是错在张残。 虽说御剑阁是传天所灭,但是传天也只是为了给张残出头罢了,罪魁祸首,还是张残。 “因何结仇……” 张残又喃喃地说:“因为张某是个十恶不赦的罪人吧!” 澹台兰珍看着张残的侧脸,轻声说道:“十恶不赦的罪人?嗯,当初陈兄也是这么评价张兄的!” 澹台兰珍认识陈明辉,这一点儿也不奇怪。 天龙道场和素心阁,本来就是彼此竞争的关系。两个派别之间的弟子,恐怕在日常中,也较量过了无数次,因此两派之间,门人互相走动了解,根本不出奇。 张残苦笑了一声,没有对此有任何不悦。 澹台兰珍又柔声道:“不过,能够如此坦诚的承认自己是罪人的人,他都是值得原谅的,因为他还没有坏到骨子里。” 张残叹了一口气后,才收拾了一下心神,洒然笑道:“澹台姑娘夜不能寐的原因,绝不是在纠结张某是不是罪人吧?” 澹台兰珍也学着张残刚才那样,把一双美目投向了夜空中的繁星,隔了良久,她才轻声说道:“是我害死了那些人……” 原来澹台兰珍,还是为了被行尸屠戮的那些无辜人而自责。 这种内心未免太过脆弱了,可以肯定的是,澹台兰珍虽然习武,但并不是一个合格的江湖人士。 因为人在江湖,就要有争斗的心理准备。善良可以保留在内心深处,但是它并不是保证自己能在江湖中立身的朋友。相反,它还是最大的敌人。 “澹台姑娘看开一点,行走江湖的,都已经做好了脑袋提在腰间的打算和准备。是生是死,各安天命,谁也怨不得。再者,除非被流星砸死或者天灾这种小概率的事情发生,不然的话,安安心心的瘫在床上,才是最安全。” “然而——又有几个人愿意一直生活这样的安全中?” 澹台兰珍看着张残认真的脸色,她张了张口,欲言又止。到了最后,终不免苦笑了一声:“心结难解,不过还是多谢张兄了。” 张残也报以微笑,接着他忽地面色一变,目视着前方。 张残这样的神色,令澹台兰珍生出了一丝讶然,她询问道:“怎么了?” 随即她也将目光投向了远处的前方,但是眼前除了星光,再无他物。 她本来还以为张残羊癫疯犯了,不过下一刻,她也变得骇然。 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像是凭空出现的漆黑一样,眨眼间天地之间,再无任何光线,可谓伸手不见五指。 紧接着,天空中电闪雷鸣,江面上也无风起浪。偌大的船只,也被这阵邪风和恶浪,冲击得摇摆不定。 船上熟睡的客人纷纷和衣跑了出来,一个个惊慌失色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叶梦琪好歹有点内力功底,小跑着跑到张残的身边,摇着张残的胳膊:“张大哥,是不是我们惹怒了龙王爷了?” 这丫头!居然以为是在船上吃鱼惹的祸! 不过她身上还残留着男欢女爱的味道,让张残感觉极不适应,或者说,感觉有点恶心。于是张残不露痕迹的将胳膊抽了出来,他并没有看叶梦琪,仍旧把注意力集中在远方,嘴上淡淡地说:“张某在这里,什么牛鬼蛇神敢嚣张!” 话音刚落,就见一道红光,拔地而起,冲天而去。 那个方向,正是临安城,正是西湖。 哪怕远在数千里之外上京城,张残都看过这件“神器”出土前的征兆。而此刻临安不足二百里路,这种异象,也显得格外的强烈和震撼! 这道红光恐怕直径都有数十里宽,其范围之广,让人更忍不住暗自咋舌:究竟是具备了何等威力的神器,才能有如此堪称波澜壮阔的出土征兆! 所有人都呆呆的望着那道红光,和以前不同,此次的红光,足足维持了近一个时辰这么久,最终才消散。 同一时间,乌云散去,露出了羞涩的银月和繁星。 江面上恢复了风平浪静。 一切如梦如幻,就像是从未发生过一样。 隔了好久之后,才有一个声音在张残的耳边响起。 “你——” 澹台兰珍疑惑地看着张残,也拉长了语调。 张残错愕了一下:“怎么了?” 澹台兰珍盯着张残好久,才郑重地问道:“刚才,你提前了几个呼吸,就知道了会出现这样的异象?” 张残点了点头,理所当然地说:“天地间的元气变化如此之大,如此之剧烈,感应到它,又有什么稀奇?” 澹台兰珍仍没有把目光从张残的脸上挪走,说实话,要是一般人被这么一个绝世美女盯着,少不得要全身潮红且发软。 第431章 “夜了,兰珍去休息了。” 澹台兰珍不知为何,忽然之间似乎显得有些很疏远。 她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张残却还是很清晰的捕捉到了她态度上的转变。 张残十分的不解,因为刚才两个人的对话,虽然算不上多么的熟络,但是那种融洽的氛围,是聊天最舒适的环境。 然而现在,画风一转,什么也都变了。 不过张残并不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既然澹台兰珍不愿再和自己多说,他也就不会有半点强留的意思。 “澹台姑娘好梦!”张残微笑着。 随后,他想到可能是因为又想起了那些无辜人的惨死,导致了澹台兰珍情绪上的急剧变化,他又笑道:“就像刚才一样,乌云有时候会遮住青天,但是青天,永远是凌驾于乌云之上。” 话虽然不太明显,但是其中的宽慰之意,澹台兰珍蕙质兰心,又如何听不出来。 她止住了莲步,转而回头望向了张残。 皎洁的月光下,使得她那如玉如水的面庞,更多了一份神圣而又洁白的光晕。 点了点头,澹台兰珍低声道:“多谢张兄!” 随后她才转身而去。 翌日一早,叶梦琪便破门而入,让张残不悦地皱起了眉:“姑娘家不能贤淑一点吗?怎么就这么轻易的闯进男人的房间里?” 叶梦琪本来还带着微笑的脸上,瞬间又拉黑了:“我是野丫头,自然比不过家教优良的澹台姑娘了!” 张残本来一点点的生气,又笑了出来:“你这是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情,别乱说话!” “哈!你个混蛋心虚了吧?这么快就着急否认?”叶梦琪气呼呼地说。 张残叹了一口气,和颜悦色地说:“因为如果我不否认的话,很有可能会给一个清白的人,带来名誉上的损毁。” “船靠岸休整补给啦!走走走,下去转转去!” 叶梦琪想都不想地一把拉开张残身上的被子,见到张残完整的衣衫,不禁皱眉道:“你这人怎么这么懒?睡觉不脱衣服?” 张残还是没有好气,淡淡地说:“真是令你失望了!” 叶梦琪嗤笑了一声:“有什么好失望的?姑奶奶什么样的没见过?长的短的粗的细的黑的白的……” “你闭嘴行吗?” 张残真的皱起了眉。 叶梦琪虽然及时闭嘴,但是洋洋自得的笑意却更甚,似乎打赢了一场胜仗一样。 “走走走,赶紧去填饱肚子去!” 拉着张残的胳膊,叶梦琪火急火燎的就朝外走去。 看样子,昨晚船上的伙食没有如叶梦琪的意,所以昨晚到现在,她应该是颗米未进,已经饿得发慌了。 “为何不让陈俊陪你去?”张残冷不丁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其实这就是张残在告诉叶梦琪,你俩昨晚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 然而叶梦琪嘴上一点也没有耽搁,似乎根本没有东窗事发的紧张,嚷嚷着说:“那混蛋,太抠门了!让他给老娘一点银子去吃个饭都墨迹个半天!还说什么船上的伙食细细品味的话,也醇厚绵长,哎吆喂,我去他妈的吧!” 叶梦琪的言语间,确实没有任何紧张,但是她抓着张残胳膊的手,在听到张残的那句话时,终究还是失力了一下。 还好,不是无可救药。 “老实交代,昨晚有没有把澹台兰珍给吃了?”叶梦琪一上岸,便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强烈的好奇欲望,张嘴就是这么污的话题,让张残既觉得啼笑皆非,又觉得根本无从回答。 “干嘛不说话?”叶梦琪见张残宛如老僧坐定一样,又有些急了。 “你每天脑袋里想些什么事情?就不能想一些积极一点的、阳光一点的事情么?”张残瞥了她一眼,颇为头大的回答。 “哈哈,你不会是不好意思了吧?”叶梦琪先是夸张的笑了出来,然后语重心长地说:“你想想,上天赐予了你征服女人的神器,不是让你任它在两腿之间晃荡的!” “前面是粥铺,吃饭要紧,吃饭要紧!” 这种大胆露骨的话,听得张残一阵流汗。 也不是张残矫情,经不起叶梦琪的撩拨。主要原因,前文也说过了,张残和叶梦琪的父亲叶斯是故交,那么在他的眼里,其实叶梦琪就是自己的晚辈。 而出于对叶斯的某些愧疚,实则张残也把叶梦琪当做了自己的半个女儿。 他们年岁几乎相同,但是并不影响张残对她溺爱般的“父爱”,所以,这要是别的女人敢和张残这么说话,张残肯定直接拍晕,找个旮旯去行那些羞羞的事情了。 可是,他可没有和女儿打情骂俏的癖好。 “要不,我帮你给她下药吧?”叶梦琪不依不饶,还在这个话题上纠结。 “咦?”张残停了下来。 “哇!你终于在姑奶奶的调教下上道了!” 叶梦琪还以为张残意动了,兴致勃勃的指着张残,更有一种老怀开胃的神色。 张残自然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停了下来,他转过头,望着远处并肩而行的一男一女。 毫不掩饰的眼神注视,登时引起了顾所愿的警觉。 当张残刚刚望向顾所愿的时候,顾所愿便同样将双目注视在了张残这边。 “顾掌门那天不是说,要在上京城和我们汇合么?好久没有收到顾掌门的消息,还以为你遇见了什么麻烦!” 在粥铺里坐下之后,张残便率先发问。 顾所愿宠溺的看了顾如雨一眼,笑着说:“唉!固非所愿也!顾某早年漂泊,甚少和家中团圆,也刚好趁着这个机会,和如雨四处游玩一番。” 而后顾所愿目光炯炯的看着张残:“张少侠似乎又有什么奇遇了!” 张残先是点了点头,然后两人就像是合作多年的老友一样,默契十足的同时在桌子上拿了一支竹筷,隔案相对。 下一刻,两人再度同时不分先后,竹筷就像是利剑一样,张残剑指顾所愿眉心,顾所愿直取张残手腕。 两人根本无法将各自的招式用老,因为继续使下去,也不过是两败俱伤。因为若是真正的拼命的话,被顾所愿伤到手腕,他的真气也会顺着伤口将张残的心脉震断,张残同样无法活命。 就算张残的肉体被真龙之血淬炼过,也格外的强横,或许能够只伤不死。但是两人之间到底还是友谊性的试探切磋,也无法代表着各自的真实实力。 各自收手之后,张残眉头一挑,手中竹筷连刺三次,竟然是以竹筷使出了应天三绝。 而顾所愿终究是大家,顿时脸上闪过一丝惊诧和震撼。 昆仑剑法展开,一股塞外壮丽又荒凉的沧桑感,油然而生。 只见那支竹筷破风而来,竟有一种穿梭了时间与空间般的闪电速度,当仁不让的碰上了张残的“剑尖”。 咯吱一声,顾所愿手中的竹筷被应天三绝从中刺成两半。 而且,张残这一剑的破坏力仍不止于此,所过之处,被震成两半的竹筷干脆就化作了一蓬齑粉。 张残一招建功,便随即化去了其中的力道,使得顾所愿无需后撤彻底避开这一剑的锋芒。 “这是什么剑法?” 顾所愿目瞪口呆。 不管这一战究竟“玩弄”的性质占了多少的比重,但是张残胜了顾所愿一招,却是不争的事实。 要说张残的心里没有一点自豪,那也是不可能的。毕竟眼前之人,贵为昆仑派一派之主,其剑法上的造诣,也算得上当今世界的大家。 当然,要说实战之中,张残能不能胜得过顾所愿,那就是两码事了。 因为两者对于此战的态度,其实是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的。 张残是卯足了劲,要全力以赴,试验自己究竟进步到了什么程度。而顾所愿则是抱着点拨张残的心态,却被张残的突飞猛进吓了一跳,又被张残的奇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罢了。 倘若两人真的是绝对公平条件的死战的话,张残能不能积聚自己的功力使出应天三绝,还是一个未知之数。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 当顾所愿知道这一招,是张残在实战中领悟而来时,更是忍不住赞不绝口:“不愧是江大哥肯亲自指点的人!” 经顾所愿这么一提,张残也接过了话茬:“有江前辈的消息么?” 顾所愿摇了摇头,张残见状,有些忧心忡忡地说:“江前辈现在不在常态,万一真的碰上段旭日……” 顾所愿却哈哈笑了起来,在张残错愕的眼神下,他笑着说:“江大哥曾经肩负着中原武林崛起的希望,他刚出道时,那些隐藏在江湖的武学巨头,哪一个没有来和江大哥试招,又有哪一个曾在江大哥的手上讨到了半点便宜?段旭日?呵!他还远不够资格!” 江秋的事迹,张残所知道的真的不多。 主要是因为江秋出道还不足半年,便遇到了上官冰,然后,他便彻底绝迹于江湖,选择隐居在栖龙山上了。 就像他从未在世间出现过一样,还未谱写出什么值得颂扬的神话和传说,便销声匿迹在江湖的长河里。 不过看顾所愿如此的自信,张残也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段旭日如此强横,还不是不敢去招惹已经“远非常态”的江秋?或许除了东瀛刀圣这个级别的人物亲自出手,想来也无人可以奈何得了江秋。 而东瀛刀圣这种级别的武学巨匠,绝不会去为难“远非常态”的江秋,因为身为高手的高傲,他们也丢不起这个面子。 抛下这个问题不谈,张残笑着问道:“那么,接下来顾掌门和顾姑娘会把行程定在哪里?” “临安!” 顾所愿说得很肯定,所以张残有些讶然地说:“听顾掌门的语气,似乎非临安不可,这不是有悖于游山玩水的随性么?” 顾所愿先是笑了一声:“张少侠也变得更会揣摩人心了!” 顿了顿后,顾所愿续道:“昨晚见到那神器的出土征兆,顾某才下定决心,非临安不可。实则顾某原本打算入川游玩。” 张残哦了一声,试探地问:“那么,顾掌门是对那把神器有想法了?” 顾所愿不答反问:“张少侠似乎和顾某一样?” 张残笑了笑,也不做隐瞒的点了点头。 如果张残得到那把神器,并不是出于他的贪心——拥有那把青色的长剑,说不定就能以之作为和起魂派的行尸作抗衡的依仗。因为世间的凡铁,都经不住这种行尸的一抓。 顾所愿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神器出土之时,四方豪杰皆会聚集在临安城,唉,又有一片血雨腥风了!” 顾所愿没有说什么要和张残合作的话,但是其实就算他说了出来,反而会让张残对他产生不信任的疑心。 要知道习武之人,又有哪个不爱神兵利器!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张残总觉得,虽然顾所愿没有明说,但是他会在一定程度上,给自己很大的帮助。 或许,他是为了报答自己和聂禁,拼死救过顾如雨的恩情吧! “既然都是去临安,不妨结伴同行?”张残发出了邀请。 顾所愿欣然道:“没有什么,能够比好友重聚更值得欣喜的事情了!” 随后顾所愿问道:“张少侠要走的,不会是靠在码头哪里的合江盟的船只吧?” 张残点了点头,问道:“有什么问题么?” “那真是巧了!” 顾所愿笑道:“昨夜闲来无事的时候,碰见了几个夜行人,顾某从他们的口中,知道他们想要在今夜袭击这艘船只。” 张残瞪眼道:“现在这种形势,谁敢和合江盟叫板?” “是东瀛人。” 听了这个回答,张残更是坐不住了:“怎么又是东瀛人!” 张残第一次坐合江盟的船只时,便碰到了东瀛人的截道。当然,那东瀛人只是个附属,主角却是段氏三杰。到了最后,那东瀛人被传天三言两语就给吓跑了,段氏三杰也被传天三言两语吓得不敢动手。 现如今,这是张残第二次坐合江盟的船只,然而,又碰到了东瀛人截道的消息。 “还真是巧了!”张残只能苦笑了一声。 第432章 “我已经通知过合江盟的人,相信他们正在赶来的路上。不过现在和张少侠转道临安,干脆你我二人联手,去闹他个天翻地覆得了!” 相信顾所愿执掌昆仑派以来,甚少有这么“任性”的举措。毕竟一派之尊,代表的是整个昆仑派的整体。那么无论是吃行坐卧,不免在平时被牢牢的拘束。 而现在没事杀几个东瀛人,又不会产生什么帮派之间的纠葛与纷争,他就当是平时压抑惯了,好好发泄一番。 既能痛快淋漓的杀人还能缓解精神上的疲乏和紧张,简直就是再美好不过的事情了。 想明白这一点,张残笑着问:“顾掌门和合江盟的人也有交情?” 顾所愿摇了摇头:“顾某和合江盟没有任何的瓜葛,无非是不愿见到异族人士屠戮我同胞罢了!” 从这句话里,就知道了顾所愿绝不是像人们所传言的那样——贪生怕死,背信弃义。 张残也总觉得,当时顾所愿选择投靠金国,反而与中原武林为敌,其中一定有着不为人知,或者是难以言喻的苦衷。 “聂兄弟呢?” 顾所愿问了这么一句,让张残一阵子沉默,不过他还是把事情的原委一五一十的讲了出来。 看着张残无奈的样子,顾所愿笑着说道:“张少侠无须如此,相信聂老弟一定不会怪你的。” 张残当然知道,以他和聂禁的关系,就算自己真的给聂禁指出一条必死的路,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扛着刀就朝前走。 不过聂禁怪不怪罪是一回事,张残能不能原谅自己是另一回事。 “你觉得冷光幽这人怎么样?” 可能是看着张残一副生不如死的糗样,顾所愿干脆换了一个话题。 “冷光幽——” 张残将这个名字念叨了几次之后,看起来才有了一点振作:“冷光幽这人太过神秘了,张某其实对他了解也不多!不过张某可以肯定,冷光幽的武功,并不在聂禁之下!” “哦,对了,他那次一招击败慕容鹰,所用的武功,好像是传说中的流光剑法!” 张残又补了一句。 顾所愿当即就摇头:“流光剑法早已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绝无现世的可能!再者,传说所言,流光剑法能发不能收,出则必死,慕容鹰怎么可能还好好的活在世上?” 张残忍不住哑然失笑:“原来他在吹牛!” 而顾所愿又摇了摇头:“但是不能否认,冷光幽的剑法造诣之高,远超顾某。其实那天顾某猜想了一下,或许在他的手上,顾某同样不是他一合之敌!” “这怎么可能!”张残惊道。 不提后来者上的朴宝英的话,在此之前,冷光幽、聂禁、赵擎云这三人,基本上就是张残所认知的年轻一辈中,实力最为强横的三人!可能是出于和聂禁的私交,所以如果再把这三个人排名的话,至少在张残的心里,聂禁应该居首。 但是现在,顾所愿居然说他不是冷光幽的一合之敌…… “冷光幽这个人的来历,谁也不清楚,感觉,他就像是突然出现在世界上一样!” 顾所愿的神情有些迷茫,也有些凝重:“我们可以肯定的是,半年前的某一天,拓跋俊然的身边,突然多了一个年轻又超卓的高手,一剑将整个西夏国上上下下,都收拾得服服帖帖。然而花费了我们那么多的人力和财力,却不能找到在此之前,关于冷光幽存在过这个世界上的任何蛛丝马迹!” 顾所愿这么大费唇舌的向张残解释这些,实则就是在警告张残,要提防冷光幽。 然而张残思来想去,却实在找不到自己需要提防冷光幽的理由。 反正几次接触,冷光幽虽然没有给过张残好脸色看,但是一步步的,都教会了张残不少的东西。尤其是他在张残的面前,演示般的使出过幻影剑法,可以说张残现在能够创出应天三绝这一剑招,也是得益于冷光幽那次的“指点”。 不过冷光幽很绝情,这倒是真的。 张残转过头,看着顾如雨:“数日不见,顾姑娘越来越漂亮哩!” 见张残故意转移话题,顾所愿也没有再就此多说,毕竟话说三遍淡如水。 尤其是这个话题中,还附带着第三人的话,更需如此。打个比方,你知道有一个渣男,所以你就去劝妹子和他分手。但是妹子对渣男痴心一片,根本无视你的苦口婆心,那么在妹子的心里,你自己就是在枉做小人。 “什么时候随我上昆仑?”顾如雨答了一句。 张残干笑了一声:“怎么一开口就是这么公事公办的态度!” 顾如雨轻哼了一声:“因为眼中钉肉中刺,太过折磨人了!怎么,你不会是想反悔了吧?” 张残只能投降,无奈地叹道:“等我忙完这里的事情后,就随姑娘上山。” 然后张残又补了一句:“刚才张某说姑娘越来越漂亮了这句话,纯粹只是一个礼貌性的问候,千万别当真!” 顾如雨差点把手中的小碗扣到张残的脑袋上! 再度上船,整个白天,都在风和日丽的阳光中度过,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别的事。哦,对了,有个小插曲,就是昨天张残打昏的那个厨子,向船长控诉,说他被人打昏后,身上的二十两银子也被摸走了。 搞得叶梦琪都一直来缠着张残追问,是不是除了拿了这厨子的钱后,还做了什么别的不可告人的事情,气得张残是真的想逮着她痛揍一顿。 所谓的二十两银子,张残其实一眼就看出他在说谎,所以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干脆真的把他的钱袋摸走了,算是对他的一个小小的惩罚。 而且这家伙鳏夫一个,张残也不用担心他丢了钱之后,他的家人会不会喝西北风的后顾之忧。 日落西山,夜幕降临。 船上的脚夫明显都紧张了起来,不用问,他们也收到了今晚会被东瀛人劫道的消息。 这批水手和脚夫的实力,明显不够,哪怕他们知道有总部的人暗中保护,但是一个个还如临大敌的样子,实在令人哭笑不得。 如果他们一直保持这个状态的话,纵然他们都和衣而睡枕戈待旦,但是那种肃杀的氛围,依旧无法逃过高手的敏锐感官。 换句话说,如果张残是东瀛人的话,一看船上这种严阵以待的架势,就知道计划已经暴露,那么或许就会取消今晚的偷袭行动。 晚饭过后,张残对叶梦琪告诫地说:“今晚会很乱,不许你胡作非为,知道吗?还有,待会儿一经动手,你要第一时间赶来我的身边。” “那我干脆不走不得了!”叶梦琪笑嘻嘻地说。 “这像什么话!回屋去吧!”张残又是没好气。 叶梦琪显然很不满,撇了撇嘴:“好好好!真以为自己是香饽饽啊?姑奶奶还瞧你不上呢!” 在靠近临安城前,有一段河岸狭窄又湍急多弯的水路,如果所料不错,那么袭击的地点,应该就是那里最佳。 前方的那个地段,张残当然并不知道,这些都是顾所愿告诉张残的。 不得不说,在当时所处的时代和背景,一般对地形特别有研究的,都是胸怀大志的人。 当然啦,也有可能在前方那个地段,发生过顾所愿尤其记忆深刻的事情,所以他才对那里了如指掌,这也不是不可能。 还有就是,或许深谙地理,纯粹就是出于个人的爱好。 不能说是忽然,只能说是意料之中,两岸忽然齐齐举起火把。 只说这一点,就让张残有些生疑:这种默契,是如何做到的? 没有人发号施令,也没有任何不寻常的声响,但是两岸数百个火把却忽地一下,在同一时间绽放起来,真不知道他们是通过怎样的手段联系起来的。 “砰”地一下,客船似乎撞到了礁石一样,整个全身剧烈地颠簸起伏。 “水下有铁索!船漏了!船进水啦,哎吆妈呀……” 船上有一个人惊慌的叫着,声音大到整个江面都回荡着他的声音。 这要是在军营里,肯定会被拖出去斩了,因为任何紧急的情况发生,只需要禀告主帅,再让主帅拿主意即可。 这么一嗓子嗷了出来,还没有开打,船上已经乱成了一锅粥,更有几个直接把兵器一扔,跳进了河里,选择逃跑。 这场伏击战若是对方取胜,完全得益于本方有个猪队友,毕竟那一嗓子,也太影响军心和士气了。 还没开始打,就已经先败了一半了。 看着这乱成一锅粥的场面,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恐怕就是聂禁来了,也整治不好失散的斗志和士气了!” 顾所愿已经和张残并肩而立,听了之后笑着说:“张少侠不妨试试。” “什么试试?” 顾所愿笑着说:“张少侠不也是军营出身?激励战士们勇往直前的法子,应该也不少的。” 张残这才反应过来,一边摇头一边笑着说:“张某只负责杀人,别的东西一概不管!” 既然知道合江盟会派好手前来援助,所以张残和顾所愿也并不如何紧张。最悲观最悲观的局面,也不过是两人各携一女,杀出重围。 反正应该是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的。 “船要沉了,大家都逃命去吧!” 这次发号施令的,好像是船上的船长。 这厮看上去甚是年轻,长得油头粉面的,无论是胆量还是魄力,在这关头都显得颇为不足,止不住让人怀疑他能当上船长,是不是关系户。 “呜——呜——呜——” 下游出,忽地出现了几艘巨舟,而即使隔着老远,也能看到船上整齐划一的列队。 单是看到列队如此整齐的纪律性,便让人莫名觉得有几分安心。 三声长号的嗡鸣声破空而来,倒是让这乱成一锅粥的水手和脚夫稍稍镇定了一番,有的还在脸上露出了劫后余生般的喜色:“这是我们合江盟的号角声!” “兄弟们!总部有人来救我们了!让我们捡起刀剑,奋勇……哎呀哦妈呀,船真的要沉了!” 虽说这里的并不太深,但是水面下暗流涌动,若是这么一艘大船沉底,肯定会带起一口很强烈的旋涡。 那么,水性不精的人,十有八九会葬身江底的鱼腹之中。 河岸上忽地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他喊了一句东瀛话,随后岸边的水草中,像是变戏法一样纷纷冒出了无数条小船,船上皆是头系白巾,一袭黑色劲装、腰挎武士刀的东瀛武士。 张残望向了那个发令之人,忽地一笑,气运丹田,朗声道:“原来是宫本兄!好久不见,还以为老兄你被张某等砍掉的胳膊又长出来哩!怎地还是空荡荡的?” 这人是宫本灭天的弟弟,宫本仇世。 最早在泗州城外的时候,他带领一干高手挑衅传天,到最后,被传天等人断了他一臂,灰头土脸的跑了。 可惜那一战张残昏过去了,他只知道宫本仇视少了一只胳膊,但是究竟是谁砍掉的,他当时也忘了问。 现在张残也不算是在吹牛,他说“我等”,又不是只说他自己,因此宫本仇世怒冲冲地瞪着张残,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合适的言语作反击。 “这位兄台,可否报上名来?” 一把很低沉、但是很自信的声音响彻在张残的耳边,登时令张残和顾所愿齐齐变色。 如果以响亮的声线并默运玄功,那么将此时哭天喊地、杂七杂八的声音全都镇压下去,这并不稀奇。但是让张残觉得,发声之人明明只是很平和的回了一句,似乎只是随意的吐纳之间,却能产生如此奇效,其内力之高,便是张残和顾所愿齐齐色变的原因。 也不知道这种级数的高手,对方中还有几名。 甚至在听到这个声音之后,张残那种“最不济也能带着叶梦琪杀出一片生路逃走”的信心,都有了一点点的动摇。 眼下对方发问,张残暗自吸了一口气,淡淡地说:“在下张残!不知兄台高姓大名?” “不服全葬。” 第433章 这个名字很明显不是他的本名。 顾所愿倒是知道这个人的来头,轻声道:“他是东瀛的御前将军,本名福源齐葬,来我中土之后,才改名不服全葬。” 张残点了点头,顾所愿继而道:“小心一点!据说这家伙,称得上是整个东瀛国,东瀛刀圣下的第一人!” 明知对方手段过人,张残还是在战略上藐视了敌人一把:“呵!屁大点的弹丸小国还称不得第一,也敢来中土耀武扬威!” 在这里忍不住要再说一句题外话,这本书的设定中,江湖高手打军营猛将,绝不像是虐菜一样一巴掌打翻十个八个。两者之间,是完全平等的关系。 试想一下,在军营之中,每天操练的都是杀人的法门。他们若是站在擂台上,和江湖高手比武切磋的话,或许会输的很惨。但是若是真正拼命的话,军营猛将完全不虚任何名门正派的顶尖高手。 题外话完毕! 张残这边只是和顾所愿寻常般的在做交流,哪知那不服全葬却淡然一笑:“所以,在下才远渡重洋,欲寻觅可令我一败的中原高手!” 在这如此嘈杂的环境中,他似乎一字不落的将张残和顾所愿的对话听到耳中,除了他无比精湛的内力之外,此人的耳力的灵敏程度,也肯定算得上是一种过人的天赋了! 话音刚落,只见那人昂然而出,只有一步,却用缩地成寸的步法横跨几近五丈之遥,稳稳地他在江心上的一只小舟之上。 随后他踏波而行,眨眼之间便立于张残的眼前。 只能说,他走过的这段路程,唯有用“鬼魅”二字作形容。 看上去他只是走了两三步,却越过大江,到达了近百米之外的张残的面前。 在普通人的眼里,他更像是前一刻凭空消失,一眨眼,下一刻便闪现在了百米之外。 不服全葬,姑且就这么叫他吧! 这人比之张残,矮上了半头,但是其昂然站立的站姿,有一种顶天立地的气魄,让人很心甘情愿的低下头、弯下腰,去面对他的俯视的特质。 这并不是什么贵族气息的高贵气质,而是纯粹的一种试与天公比高的豪情,令他有一种令人敬服的底蕴。 张残沉默了半晌,最后,不得不翘起大拇指:“好身法!” 不服全葬却是微微一笑:“张兄出剑吧!” 不服全葬很年轻,应该和张残算得上是同龄。虽说他并不如何英俊,但是这等高手的气质,足以令他成为最闪耀、最吸引人瞩目的明星了。 当然,要是搁到现在的话,他还是在娱乐圈没活路,毕竟没颜值。 顾所愿知道张残的手边没有趁手的兵器,张残本来想随便先借一把剑应敌,不过为求谨慎,张残还是笑着说:“兄台可否先令张某看看兄台的刀?” 不服全葬轻笑了一声,柔声道:“有何不可!” 但见他在腰间一拍,一把银光闪闪的武士刀,发出一声极其悦耳的声响,呛啷出窍,并像是认祖归宗一般,自动飞至他的手上。 说实话,只看不服全葬这出刀的这一手,张残险些都有些吓尿了。 总之,要张残集聚全身的功力之后,拍在剑鞘上,将长剑逼出来,张残可以做得到。 但是,远不如不服全葬这看似轻轻一拍,却已经完美做到的洒脱和自然。 再者,他手中的武士刀在真气的接引下,自动飞跃至他的手上。如此功力,几乎都等同于道家仙法中的“擒龙功”、“控鹤术”。 反正,这一手看上去更像是神迹,而不是武功。 “好!” 这里,就自动同步翻译了——围观的众武士齐齐诸位,为这一手的酣畅淋漓赞不绝口,也一个个瞪大了眼珠子,看得是如痴如醉。 “你这是在变戏法么?再来一段行不?” 叶梦琪也睁大了眼睛,拍着巴掌叫好。 张残唯恐叶梦琪招来不服全葬的杀心,喝道:“闭嘴!” 这算得上张残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和叶梦琪说话,倒是把叶梦琪震住了,她当即闭嘴,略显委屈的看着张残。 此时此刻,张残也万幸没有“随便借一把剑”应敌,因为看上去,普通的长剑,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不服全葬似乎已经通灵般的武士刀。 顾所愿二话不说,将腰间长剑取出:“断情剑!” 断情? 或许,取这个名字,也是为了缅怀上官冰,同时警戒自己吧! 取过之后,张残看了一眼叶梦琪,然后朝着顾所愿道:“麻烦顾掌门待会儿也照料她一下!” 顾所愿还未回答,一边的不服全葬微笑道:“张兄无需有任何后顾之忧,此战不论战果如何,绝对无人敢伤到这位姑娘的一片衣袖。” 饶是张残,此刻也觉得这不服全葬当真气度过人。 他自然看得出,这一战对张残来说,并不算公平。至于原因,就是张残还在惦记着叶梦琪的安危,那么心有所系,怎么可能敌得过心无旁骛。 随后他转过头,用东瀛话说了一句什么,受到了所有东瀛武士全部点头和齐声的“嗨!” 张残再度翘起了拇指:“兄台人品不错!哈,你刚才不会是欺骗张某听不懂东瀛话,实则是在吩咐手下要不可放过这个姑娘吧?” 不服全葬似乎一点也听不出来这是张残的玩笑,反而肃容着认真地说:“我不服全葬,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竟然是个直肠子,不过,也有可能是他初来中原不久,还没有完全习惯中原的文化吧! 一阵冷风吹过,张残和不服全葬两人方圆一丈之内,再无任何外人。 也可以说是因为两人所布下的气场,旁人根本难以插入到其中半分。若是有人敢强行渗入,那么张残和不服全葬两个人正在分庭抗礼的两股气势,就会顷刻间转移到第三人的身上。 那无异于第三个人,硬生生的吃了张残和不服全葬两人的联手一击。如果真的是这种情况的话,那么所谓的“第三个人”,除了高丽的阴阳仙师之外,剩下的,不论谁来,恐怕都会难逃一死。 张残手中的断情剑仍未出鞘。 他以前见过顾所愿使剑,所以这把断情剑的长度、重量以及材质等所有数据和属性,他都了然于心。 不要问他是如何做到的,在他的精神力突飞猛进之后,掌握到这些,简直就如呼吸般容易。不过要是和传天比起来,传天只是随意看一眼,就能够将所有并且的种种全都了然于心,张残这种手段,还是稍逊半筹。 至于他为什么不拔剑,当然不是他托大和轻敌。 可以肯定的是,他的内力根本不如不服全葬,那么张残就必须做到在气势的对峙中,落入下风的准备。 当他在气势的对峙中败迹出现的那一刻,手中的断情剑会因势而出,作为应对不服全葬顺势而来的缓冲。 果不其然,当张残有如风雨中飘摇不定的小舟、随时随地会舟覆人亡之时,断情剑呛啷一声脆响,被张残拔出剑鞘。 而同一时间,张残本就处于劣势,擅自妄动之下,登时像是吸铁石一样,使得不服全葬顺势而下,攻向张残。 只见不服全葬的武士刀,登时卷起一股滔天的巨浪,看起来更像是那把亮银色的武士刀,召唤出一条活生生的水龙一般,朝着张残前胸,张牙舞爪,狰狞而来。 断情剑一经在手,剑锋的冰寒更让张残感到一阵毛骨悚然般的冷意,但是却令张残的精神更加高度的集中。 那条水龙未知,江水中泛起的鱼腥味却已经率先而来。 张残长剑躬身拧腰,寸步不让,长剑接连刺出三剑。只见这三剑中的每一剑,都比前一剑快上半分,最后,这三剑遗留下的残影,最终汇聚在了一起。 这三剑所叠其的威力,也同样汇聚在了断情剑的剑尖之上。 一经催发,毁天灭地! 这就是张残悟出的应天三绝这一剑招。 至于所谓的“一经催发,毁天灭地”,则是纯粹的礼赞,无异于实物不等同于照片,大家不用介意。 应天三绝的剑气磅礴而出,直指龙首。 刀气和剑意毫无花哨的硬碰在了一起,但闻“轰隆”一声巨响,水龙爆破,化为千万的雨点,纷纷落下。 而这些落下来的水珠,又在星光和月光的交相辉映下,显得颗颗饱满,粒粒闪光。更像是九天之上的银河,一泻千里的落入凡尘。 那等梦幻又迷离的场面,美得令观者惊心动魄,也美得令观者欲泫欲泣。 “好剑法!” 不服全葬动容道。 要知道刚才张残完全是处在气势上的劣势,但是在劣势的处境之中,张残只用了一招,便破去了不服全葬的攻势,更加将局面重新扯平。如果这等战绩传出去,恐怕所有人都会认为:张残的武功,要远远远远的远超不服全葬! 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合理的解释这等惊天般的逆转。 至于听到不服全葬惊异地“好剑法”这三个字,却并不能让张残有多少值得兴奋和骄傲的。 因为张残在夸赞不服全葬“好身法”的时候,是一种由衷的赞叹。 而不服全葬的“好剑法”,除了惊异,并无多少赞美,显然他的潜意识中,是奇怪以张残的修为,怎么可能使得出这般威力巨大的剑法。 说白了,就是张残刚刚是在诚心的夸赞不服全葬;而不服全葬,则是打心里就小视了张残。 这艘合江盟的船,仍旧在慢慢下沉。船头已经彻底没入了江中,倒是把船尾高高扬起。 用拟人的修饰手法来说,船尾终于高出了船头一等,但是这份代价,却是永远的葬身江底,再不见天日。 余人皆已经跳江跳船逃生,是以整艘船上,除了张残和不服全葬,再无其他人盘亘在此。 至于场外的战斗,张残无心计较,也根本没有资格去计较。 毕竟不服全葬武功之高,远胜张残。若是这个时候张残还敢分心,无异于自找死路。 断情剑横立,即使阻隔了不服全葬刀身上的杀气,却不能阻止从刀身上,传来的亡魂的泣号。如果张残所料不错,死在这把刀下的人,恐怕成千上万。 不过这也不算奇怪,一将功成万骨枯。 不服全葬位居东瀛国的御前将军,也只有屠尽苍生,踏着如山的白骨,才能有如此的身份和地位。 立在船尾的不服全葬向前迈出一步,好在张残见识过他的身法,若非如此的话,肯定被他攻了个措手不及。 三丈的距离,一步便挪到张残的眼前。 银白色的武士刀,刀刃上的花纹都清晰可见的映入了张残的眼帘,使得张残眼前一花,又慑于刀身上千千万万的亡魂的怨气,情不自禁地退了一步,使得自己左身空门大露。 拦腰一刀,不服全葬本就比张残矮上半头,他这一刀劈的,角度非常之诡异刁端,而且取的,也是是张残的左腰。 张残本来就是右手剑,左半身的破绽,寻常人也不可能让张残这般毫无掩饰的都显露出来。 骇然之下,张残知道这一刀自己居然无从反击。 因为他根本没有想到不服全葬居然把握时机竟然如此之精准! 他只是战略性的后退了半步,根本没有露出任何劣势,却被不服全葬强行占据了先机。 而这后退的半步还未站稳,张残根本就没有反手还击的可能,等到身体的重心稳固之后,再做反击,根本就是迟上了三分。 张残紧咬牙关,连一指头禅都没有机会施展,唯有使出幻影剑法的重重叠影。 在这里也要说明一下,金刚不坏这门神功,江秋确实是传授给了张残。不过金刚不坏这门神功,施展起来也格外的苛刻——它必须经由很正统的佛家内力作为支持。张残的内功底子,出自泰山派,属于道家。 因此,强行用不成熟的、且是“水货”的金刚不坏,去硬抗不服全葬这一刀,张残根本不用想,就知道自己会成为他手中之刀新增的亡魂。 第434章 幻影剑法的剑影化身万千,又凝聚于一。 “叮”地一声脆响,张残虽然间不容发的挡住了这一刀,避免了被斩成两段。但是从不服全葬的武士刀中,传来的无匹的劲力与杀意,却彻底席卷了张残的奇经八脉。 “哇”地一声,张残喷出了一口鲜血,手中的断情剑都险些没有拿稳,重重的躺在了甲板之上。 没错,张残是挡住了不服全葬的这一刀。 但是张残措手不及,而不服全葬则是觑准了张残一闪即逝的破绽后,成功占据了先机的主攻。那么张残就是完完全全的被动,并且在被动之下,措手不及的勉强防守。 所以,张残纯粹是挡住了这一刀,但是根本没有守得住不服全葬来势汹汹的攻势,因此才会败得土崩瓦解。 下一刻,不服全葬洒然笑道:“张兄请上路!” 他根本没有给张残说话的机会,显然是个果决之人。 因为电视上经常这么演,占据上风之后,挖苦一番,嘲弄一番,然后被主角成功逆袭打脸,这种例子数不胜数。 不服全葬足尖点在甲板上,这足尖一点的力道,是如此之大。登时将整艘船又从水面下,提升了不少又浮现出水面。 甚至张残都被这种浮力,又颠簸得腾空了起来。 而这些自然不是张残关注的重点,因为不服全葬手持武士刀,正欲一刀斩向张残的脖颈。 无奈张残此时浑身气血沸腾,仍未平复。 而就算张残现在平复了错乱的经脉,就算他现在再度举起长剑格挡,其实也还是迟了一步。 只能说,天不亡我。 当时船头已经深深扎在了江面之下,船尾高高扬起,那么船舷一直在承受着船尾如山一般的重量。 到了现在,不服全葬这聚力般的最后一踩,也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咯吱一声,只让人想磨牙的难受又刺耳的断裂声,整艘船从船中央的舷处,轰然断裂成了两半。 而不服全葬忽然足下失力,重心也随之偏移,虽说以他的修为,自然不可能摔了一跤。但是本来向下倾斜的船尾,又趋于平坦,他还未完全借助到足下的力道,脚下一滑,登时全身的气势消散大半。 无可奈何之下,他只能使出一个千斤坠,先站稳自己的重心。 而张残此时却被船尾趋于平坦的力道,给抛在了半空。 当真是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张残精神一震,绝处逢生的喜悦,使得他都忍不住哈哈一笑,随后朗声道:“这里到底是中原,张某还是有些主场优势的!” 此时张残已经气脉平顺,又顺势被这一抛拔高,手中长剑幻化出万千剑影,最后凝聚于一。 同样是幻影剑法,也是同样的招式。而一个不慎,反而占据了主动的张残,施展起来和刚才的纯守势,其威力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张残头下脚上,长剑当空而下,一剑刺向不服全葬头顶的百会穴。 当真是风水轮流转,不服全葬刚刚站稳,便得面对张残这当空一剑。无奈之下,他也根本无法反击,只能使出刀法,去勉强格挡张残这一剑。 如果是在平时的话,有哪个人敢向张残这样当空而来,那真的是太过简单了。 一个峰回路转避让,再随随便便一个回马枪,就能将张残刺成马蜂窝。 可惜现在,张残完全是应天应命的攻势,处处破绽的招式,也变得浑然天成,无懈可击。 叮地一声,张残的剑尖抵在武士刀的刀锋上。 这败中求生兼且劫后余生的一剑,当头而下,竟然将不服全葬给压得单膝跪了下去。 “哇”地一声,这次轮到不服全葬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张残于空中借到不服全葬的反震之力,顺势又翻了一个跟头,双足踢向不服全葬的胸口。 不服全葬魂飞魄散,弃刀不用,双掌连拍,欲阻挡张残。 不过他终究是强弩之末,虽然挡住一招,却还是被张残一脚踢断了两根肋骨,并倒飞而出,重重地摔落到了江水之中。 “扑通”一声,水下再无人影。 张残则是暗叫可惜,因为刚才不服全葬被自己一脚命中之后,他竟然在胸前凝聚出了一股粘稠的吸附之力,任由张残这一脚实打实的命中他的左肋。 不服全葬本身也使出了一定的后撤身法,不然张残这一脚,又哪能将他踢飞足有五丈之远! 而张残可以肯定的是,不服全葬的伤势虽重,却远不到致命的程度。毕竟张残本来就内力不如不服全葬,加上他也是伤势在身,是以只能对不服全葬的逃遁无可奈何! 不过,这戏还得演下去。 张残顺手拾起了不服全葬的武士刀,发出了一声震天般的长啸,登时将混战中的东瀛武士和合江盟的好手,全都吸引过来。 当时船上只留下张残和不服全葬,而现在,即将沉没的船只上,只有张残,和不服全葬的武士刀…… 所以,人为什么会有想象力呢? 东瀛武士目瞪口呆的看着张残,以及张残手中的武士刀,错愕在地。 因为不服全葬在这批东瀛武士的心目中,几乎就等于天神一般的存在,是作为信仰一般的存在。 而现在,神,却被一个凡人给杀了? 信仰崩塌了,整个世界似乎都昏暗了下来。 合江盟的众好手虽然不知道不服全葬究竟是怎么样的存在,但是见到这批东瀛武士一时失魂落魄,又哪会错失这个机会! 新仇旧恨叠加在一起,杀得这批失魂落魄的东瀛武士节节败退,哭爹喊娘。 “嘘——” 风笛似的长鸣声响起。 在南海争端中,号称只有战死,却从来不曾撤退过的东瀛武士,终于在大江上,第一次选择了逃跑后退。 可能确实是东瀛武士败退溃逃的经验实在不足,队伍显得乱成一团麻。只见众武士有的还不服输,誓死不退。却和一心逃命的队友撞在了一起,你推我攘之下,速度真的是慢的不比乌龟快上多少。 这样一来,倒是便宜了合江盟的众好手,他们更是怒发冲冠,大杀特杀,勇不可当。 一觉醒来,张残只觉得好生舒服。 被褥都十分的柔软和温暖,而或许是习惯了漂泊,也习惯了冰冷的床榻,这样的舒适,反而让他有些不适应。 当时张残虽非油尽灯枯,不过被不服全葬那一刀也伤的不轻,挣扎着上岸之后,看见叶梦琪安然无恙,他便再难支撑,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说起来,能够打退不服全葬,真的是完全就是侥幸。 若非那船只从中折断,张残其实根本就没有在他的手上走过三刀。 可想而知的是,不服全葬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待他伤势愈合,也肯定会回来和张残再次一决雌雄。 而想到这里,张残就觉得一阵头大。 反正,他是真的不想再对上不服全葬了。 吱呀一声,房门打开。 如鹤立鸡群般的岳菱款步而来,她那身上的香风,只往张残的鼻腔里钻,颇让张残生出一种身在温柔乡、意乱情迷的错觉。 不过她那樱桃小口张开,顿时又让张残气不打一处来:“你醒啦?传天呢?” 张残就差拍桌子闹板凳了:“岳姑娘干脆问我传天在哪里不得了?非要画蛇添足的问我一句我醒了做什么?不嫌有些多余么?” 岳菱秀眉微微一挑,旋即抿嘴一笑:“传天呢?” 张残一翻身,裹着被子背对着岳菱:“不知道!张某有些倦了,想要休息一下!” 哪知岳菱却根本不避嫌,一把拽着被子,又把张残拉了回来,惹得张残大为皱眉:“我现在伤还没好,能不能温柔一点?” “先告诉我你见过传天几次,都发生了什么有趣的经历,最后一次见到传天是在哪里?快说,不然本姑娘把你扔下河喂鱼去!” 张残颇为无语,憋了良久,说道:“张某奋不顾身的帮你的合江盟打退了东瀛武士,你就是这么恩将仇报的?” 岳菱微微一笑,脸颊上露出一个浅浅的梨涡:“水葬是我们靠水吃水的渔民,最为神圣的事情,这是奖赏,怎么算得上是恩将仇报哩?” 张残上下打量了岳菱一眼,肯定地说:“岳姑娘变胖了!上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还没有这个小酒窝。” 岳菱吃了一惊,不自觉的就伸出嫩葱般的玉指,摸在了她那堪称倾国倾城的脸颊上:“真的吗?” 看着她小心翼翼的样子,有如受惊吓的小白兔一样,端的叫可爱! 而岳菱也发现了张残嘴角的笑意,顿时她就伸手一张,一条黑色的长鞭像是出洞的毒蛇一样,已经盘踞在了她的手臂之上。 岳菱说翻脸就翻脸的个性,张残又不是没有经历过。骇得张残连连摆手:“岳姑娘息怒!有话好好说,大家都是朋友,何必动刀动枪呢!” “说!” 岳菱黑着脸,瞪着张残。 张残以最快的速度,将他和传天之间的事情,一五一十一字不落的全都说了出来。 “没有了?” 岳菱有些不甘心的问。 张残苦笑着说:“您老人家要是真的喜欢听,我可以现编一些,包保你听不出任何破绽。” 岳菱先是瞪了张残一眼,随后她便坐在了张残的床边,叹气道:“好久没有见到他了,真想他呢……” 张残不知为何,生出了一点点的同情心。 岳菱的思念,和朴宝英一样,注定都是没有任何结果的。 张残一直觉得,传天是他所见过的人中,最有魅力、也是最为神秘的一个人。张残确实不怎么了解传天,但是他和传天相处的时候,却会觉得异常的舒适。张残确实不怎么了解传天,但是他却可以肯定,正常人的男欢女爱,刻骨绵柔,相思寸断,却绝对不可能出现在传天的身上。 连岳菱她自己本人都知道都清楚——传天,乃是天生冷酷无情之人。 “算了吧,其实,或许你该换个人去思念……” 这倒不是张残在拆兄弟的后台,实在是因为他知道岳菱的单相思,注定无果。 “你懂什么?” 岳菱侧着脸,白了张残一眼。那难得的小女儿般的俏皮可爱,都让张残忍不住为之一呆。 随后,她又长叹了一声:“有的人,哪怕只是认识他,只是和他说过几句话,你都会觉得,你这辈子都赚到了!” 这或许是对一个人,最高的评价和肯定了吧?张残心中暗想。 “唉,这次多谢你的帮助了。” 岳菱意兴阑珊地说。 这语气,听得张残十分无奈——这根本就是很勉强的出于礼貌,你根本看不到道谢人的感激,也看不到道谢人的诚恳,这种情绪的感染,搞得张残都有些郁闷了 “你怎么回事?故友重逢,看到我不高兴么?”岳菱无意间瞧见了张残的愁眉不展,登时显得有些嫌弃,似乎张残这样的表情,让她很不舒服。 张残干脆把脸一埋,又重重的躺在了床榻上,苦着脸说:“高兴!高兴!我他妈高兴死了!” 岳菱看着张残扭曲的表情,更是显得十分的嫌弃:“你高兴的时候一直这个样子啊?这笑得真的比哭还难看。” 这好像是一个引子,因为接下来,岳菱像是彻底打开了话匣子一样,逮着张残好一顿的喋喋不休。 几次都把张残气得怒坐了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岳菱。 但是岳菱一点也不怕张残凶狠的眼光,以同样凶狠的目光恶狠狠地瞪着张残。 当然,张残只能抱着君子不与小人一般见识的心态,自我催眠,再度选择闷声不语。 而这个时候,岳菱就更加得势不饶人,一张小嘴更是说的张残几乎要抓狂。 这个时候,哪怕张残默念道德经都不管用。 “您老要不要喝口水润润嗓子?哪怕能够给我两个呼吸的安静时间,我都承您情,可以不?” 毫不夸张地说,张残真的是可怜巴巴的望着岳菱,指望她能给自己一条活路。 岳菱的大眼睛咕噜噜转了几圈:“也行,等我喝完水再来教育你!” 没想到,她居然是认真的! 张残看着喝完水之后,更加喋喋不休的岳菱,欲哭无泪的想到。 第435章 有那么一刻,张残被岳菱的婆婆妈妈说得急了,他还真想跳起来翻脸动手,干脆一剑宰了这娘儿们得了! “咚咚咚” 有人敲门。 这个声音,张残忽然看到了一些解脱的意味,就像是老百姓看到红军、特务逮到地下党那样,喜出望外的叫道:“有人敲门!” 岳菱似乎意犹未尽,甚至有些恋恋不舍的看了张残一眼,然后才不满地转向了房门:“什么事?” 这语气转变之快,同样令张残大呼神奇! 她在朝着张残喋喋不休叽叽喳喳的时候,就像是个麻雀欢快的叫唤着,语速很快,声色也显得有些明快。 而在问向敲门之人时,她的语速又不快不慢。而且声线显得十分的清冷,给人一种很明显的距离感,也在字里行间,透露出一种高不可攀的冷艳。 “启禀帮主,刑堂已经准备好了!” “嗯,知道了。” 岳菱不疾不徐地回了一句,待门外再传来一声属下告退之后,她才猛地转头望着张残,盯着张残的脸一眨不眨。 “有话好好说!”张残伸出手掌,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 “我今晚请你喝酒吧?”岳菱笑眯眯的看着张残。 张残想都不想的摇头拒绝,胆战心惊的说:“张某内伤未愈,不能饮酒,岳姑娘的美意,张某心领了……” “那就一起吃饭吧!嗯,既然你同意了,那就这么定啦!” 我他妈同意什么了?我什么都没说好不好?是你一锤子的买卖,只许你坐地起价,不许人落地还钱好不好! 不用问,岳菱请吃饭喝酒,那都是幌子。 她只是平时必须要保持着一贯的高高在上和清冷,缺少了一个可以倾述的朋友罢了。 而她之所以对张残这么不设防,张残猜测,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是传天的朋友。 而且,自己或许更是传天唯一的朋友。 所以,岳菱把所有的不满和怨气,都一股脑儿砸在了自己的脸上,其实更像是一种错觉——宛如她把所有的不满和怨气,都倾述给了传天一样! 倒不是张残不愿意替传天委屈一下,他只是在想:你给钱了吗!!! “要不,你陪我一起去刑堂吧?”岳菱穿好了大衣,临出门前,又转过身,有些希冀的看着张残。 “我又不是合江盟的人,去观刑好像有些不妥吧?” “没事,你现在算是合江盟的有功之臣,并不碍事呢!” 岳菱越是邀请张残,就越是让张残情不自禁的想起了“请君入瓮”的这则典故。 他还真怕跑进刑堂,被一群刀斧手给五花大绑起来。 没办法,这一刻张残真的脑洞大开,想象力发挥到了极致:会不会是岳菱思念传天成疾,又苦于无法见到传天,所以岳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作为传天唯一朋友的自己,给祸害了?这样一来,至少能让传天对她怀恨在心,也有可能传天会为了自己报仇,寻上门来…… 反正,不管最后结果怎么样,哪怕她真的被传天给杀了,但是她最终还是见到了心上人。 可惜的就是自己了! 张残越想越有可能,而岳菱却没有注意张残的脸色,只是用很忧伤的语气说:“实在不愿意看到他们被用刑!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呢!” 也不知为何,张残更加想到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的这句话。 她现在处在这样的位置上,肯定做了很多很多,她根本不愿意做的事情。 关键还在于,她也没有一个合得来的倾述对象。 诚然,岳菱或许有很多闺蜜,但是异性相吸,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不得不说,有些心事,和异性倾述的感觉,肯定不同于和闺蜜的那种感觉。 然而无奈的是,除了传天,世界上的所有男人,岳菱都懒得去看。 她现在希望张残能够陪着她,也不过是把张残看做了传天的影子。 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容忍张残,在她的房间里舒舒服服的养伤睡觉? “好啊!一起去!”张残微笑着,他确实狠不下心去拒绝。 “哦对了,我的朋友呢?” 岳菱走出房门,就像是换了个人似得,莲步轻移,自有一派雍容华贵。 很难想象女人的变脸之快,刚才还是一个叽叽喳喳欢快的小鸟儿,现在又成了一朵雪白而又高冷的银狐了。 哈,确实是一朵银狐!反正,这就是张残潜意识中的第一反应。 “他们在另一艘船上,放心,我不会亏待他们的。”岳菱淡淡地说了一句。 好吧,反正知道了岳菱在演戏,张残也就干脆不再说话,好好的配合她的表演。 张残虽然没有看见整艘船的格局,但是他却可以肯定,这艘船尤其的巨大。走了五十步,才在内舱中走到了头,然后又下去了船的底舱。 跟在带路的帮众身后,张残随着岳菱走进了刑堂。 跪在地上的,不是别人,就是张残之前坐的那艘船的船长——那个油头粉面的青年。 当时东瀛人来犯、那艘船被撞破进水,即将沉没的关键时刻,张残只能说这个哥们,表现得真的不能再糟糕了! 事后他被问责,真的是太过于正常,太过于自然的事情了。 “帮主……帮主饶命!帮助饶命!” 这家伙一见到岳菱,就磕头如捣蒜,别说岳菱本人了,连张残这个外人看上去,都觉得好生尴尬。 而其余的合江盟帮众,见这家伙在张残这个外人面前,也表现得如此不济,真的是把合江盟的脸面和威名,丢的是一干二净。 在坐的有两个稍微上了年纪的合江盟元老,更是直接羞惭得几乎无地自容。 张残还真的害怕会被灭口,摊了摊手,用很肯定的语气说道:“诸位放心,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任何事情,晚辈绝不会透露出半个字出去!” 反正进都进来了,再故意退出去的话,更是有话也讲不清了,所以张残干脆就厚着脸皮,坐了下来。 别的不说,至少张残这句话还是有效果的,君不见好几个合江盟的掌权者,脸上都显得放宽了好多好多。 “褚大宝,你可知罪?” 岳菱坐下之后,便不疾不徐,不含任何感情的问了一句。 “属下知罪,属下知罪,求帮主饶命,求帮主饶命!” 这个褚大宝就差哭出来了,由于张残也不清楚合江盟的帮规是什么,想来这种“严重失职”的罪名,应该是不致人死地的。 不过也说不准,因为有些帮派,尤其是魔教,其内部的规定之严苛之残忍之残酷,是远超人的想象的。 而看着这家伙不住求饶的样子,张残还真的有心想劝告他一句:“做错要承认,挨打要站稳!” 不过想了想,他还是没有说出来。毕竟他终究不是合江盟的人,出现在合江盟的刑堂里,已经算得上很例外的样子了。那么就算他张残是合江盟与东瀛武士此战的恩人,若是随意插手到合江盟的内部管理中,肯定会显得多手划脚,也有持恩挟宠的嫌疑。 因此,张残就一动不动的坐着,像个老老实实的乖宝宝一样,一言不发,连表情也都很吝啬的表露出来。 “昨晚那一战,因为你的愚钝和失职,直接折损了我合江盟三十七名兄弟,你可知罪?” 岳菱坐在帮主之位上,虽然并没有特意的居高临下,但是依然把跪在她足下的褚大宝,反衬得尤其渺小,也格外的卑微。 “帮主……帮主大人……小的知错,小的认罪!求帮主放过小的一条性命,求求您啦……” 褚大宝也剩下向岳菱求情了。 这也难怪,昨晚之战,究竟损失了多少人手,张残并不知道。但是他可以肯定的是,不论哪个门派,因过失和无能为力,直接害死了三十七名同门手足,那么除了一死,真的没有第二条可行的路了。 场面很安静,只有褚大宝口齿不清的求饶声,和他磕头如捣蒜的撞地的砰砰声。如果细细去听的话,当然也能听到他因为瑟瑟发抖,而上下牙关微微触碰的微弱声音。 良久之后,岳菱问道:“褚兄弟,家里还有一名幼子,对吗?” 褚大宝面色如土的看着岳菱,他呆立了良久,最后才绝望地点着头:“是……是,是有一名幼子……” “岳菱会吩咐下去,帮褚兄弟好好将他抚养成人的。” 如同一开始那样,此时岳菱三言两语就取走了一条性命,她的语气,依旧显得很清冷,很高贵,也显得很无情。 “拖下去!” 旁边早就看不下去的一名白发长老,在听到岳菱宣判褚大宝死刑之后,忍无可忍的叫了出来。 “照顾好他的家室。” 岳菱再度吩咐了一声,一脸的清冷,率先走出了刑房。 张残自然跟在她的身后,但是说老实话,他知道岳菱心情肯定极为不爽,还真的有心想着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不过岳菱一直以来,遇见什么不顺心,都窝在心里,看着她托腮坐在梳妆台前一语不发,张残咳嗽了两声,还没说话,岳菱便斜睨张残一眼:“有话就说,我耳朵又不聋,整这些幺蛾子做什么?” 张残打了个哈哈:“要不,去喝点酒?” “我又不想喝酒了!”岳菱淡淡地说。 “哦?”张残挑了一下眉毛,“那你想做什么?尽管说出来,张某有求必应!” 说完之后,张残又想起了什么,正色道:“别说什么要见传天!他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我也没地方找他去!” 岳菱本来还洋溢出几分笑意的脸,登时又沉了下去,不满地说:“那还说什么有求必应!” “除了传天,你就不能有点别的追求?”张残苦笑着说。 “除了传天,我确实没有什么别的追求。”岳菱又托着下巴,呆呆地望着镜子中的她自己。 这一刻,张残忽然有点好奇,比如说像岳菱这种级别的美女,她在望向镜子中的自己时,会不会产生什么自我陶醉? “有没有想过自己的以后,会是怎样的一种生活?”张残开口问道。 这个发问,显然引起了岳菱的一番思考。 她的眉毛又细又长,微微有些紧蹙的时候,看上去更像是斜飞入鬓,显得英气十足。 一时之间,张残看到她如此俏丽的样子,要说不被这份美丽而怦然心动,那真的是在说谎。不过下一刻,他又赶忙将这些杂念抛到了脑后。 因为据他多年的经验,但凡和他扯上关系的女子,最后都无一善终。 张残很不信什么江湖术士的卜挂算命,但是这一刻,他还真想去问一问自己的姻缘,他也很想知道,最终陪自己走到生命尽头的伴侣,会是谁。 会是婉儿么? 临安城眼看在即,思念婉儿的感觉,也更甚了。 自己离开她这么久,也不知道她现在过得好不好。 “再过两年,我会让出这个位置,找信得过的属下,替我好好的打理父亲留给我的江山。至于我么……唔!我应该会找一个小山窝,搭上一间茅草屋,平时种些花,养些草,远远的离开这个红尘。” 岳菱想着想着,嘴角还逸出一抹淡淡的笑。 其实岳菱本人生的很温柔,尤其她的嘴角,天生微微上翘,看起来,就像一个活泼的邻家小妹一样,永远挂着似水般的笑意。 不过因世事的无奈,和躲不开的责任,她的这种“天生自带”微笑的特质,也慢慢的几乎消失不见了。 岳菱憧憬的生活,算得上很悠然,也很闲适。不过张残还是笑着说:“你还这么年轻,怎么心态却如此的老气横秋?哈!远离红尘,哈哈,远离红尘,蛮有意思的说法!” “不然的话,我该怎么办?” 岳菱猛地转头望着张残,她的美目中竟然浮现出些许雾气:“你也知道,他那么优秀,江湖中到处都是他传说!我只有远离红尘,才不会听到他的名字,才能够不被这么令人痛苦的思念所折磨!” 一行情泪,顺着岳菱光洁娇嫩的脸上滑落在地。 张残还没说什么,岳菱扬了扬手中的一小张书信:“呶!你的好兄弟带着莫岁寒,把人家天竺的神庙给拆了,抢了神庙下的镇国之宝月之石,又再度不知所踪!” 第436章 张残长大了嘴巴:“传老弟这也太猛了吧?哦,还有那月之石是什么东西,很值钱?” 岳菱本来还在伤感,但是听到张残这话,居然又再度把岳菱给蠢笑了:“满脑子铜臭的庸俗之人!传天怎么会把你当做好朋友?不应该啊!” 张残哈哈一笑,又谦逊地说:“魅力,魅力!” 岳菱先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继而解释道:“据说月之石可以通灵,又有安神养魂的妙用。别的,倒是没有什么神奇的地方了。” 张残这才释然。 莫岁寒当时被迷雾森林的那条白蛇妖给吓得魂不附体,又被藤野新上给震慑得失魂落魄,那么传天为了帮助莫岁寒,使得莫岁寒在十年内能成长为藤野新上的对手,他不惜与整个天竺国为敌,抢了人家的镇国之宝,用宝物为莫岁寒养魂安神,也不足为奇。 “你说,如果当真有一天,他知道我命悬一线,会不会赶回来看我?” 岳菱刚问出这一句话,张残登时不悦地说:“你瞎说什么呢?别胡思乱想了好不好!” 张残的语气有些冲,岳菱却是眨了眨眼,一点也不介意,反而笑着说:“好久没有人吼我了呢!” 张残也反应了过来,他摸了摸脑壳,痛快地说:“岳姑娘要是喜欢,张某吼人骂人的功夫,包保您老满意,物超所值。” 岳菱也笑了起来,随机她扬了扬眉毛:“有本事你再吼一句试试?” 而后张残就像是霜打的茄子一样,彻底蔫了。 这股子的怂样,又引得岳菱一阵发笑。 看着她开心的样子,张残忽然觉得,这种感觉也很不错。哦,严格来说,不只是不错,而是相当的美妙。 然而当你觉得美妙的时刻来临的时候,它却是像是白驹过隙一样,那么的迅速,那么的让人难以保持住。 码头已经到了。 别离的时间,虽说只是挥挥手那么简单,然而它的每一分每一秒,却显得那么的漫长,也显得那么的伤感。 “刚才那个岳菱跟你说了些什么?”叶梦琪气鼓鼓地问。 张残哦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无非就是要我闲来无事的时候,多去找她聊聊天罢了。她是一个寂寞的女孩子,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女孩子。” “哼,哪有这么简单!”叶梦琪撇了撇嘴。 张残不由哈哈一笑,忍不住溺爱般的摸了摸叶梦琪的脑袋:“她爱上的,是我的好兄弟传天。你别这么一副怀疑的样子好不好?等你见过传天,你就会知道,他本人是多么的优秀!” 然后张残一拍脑袋:“你不是很崇拜岳菱的么?” 叶梦琪听了张残的发问,反而又撇了撇嘴,故作不屑地说:“崇拜只是因为有距离罢了!亲眼见过之后,又觉得她本来就是稀松平常的人罢了!” 看着张残强忍着发噱的样子,叶梦琪皱了皱鼻子:“怎么?你不是也说了?我只是和她们的出身不同罢了,换做我是她的话,或许我做的就更好了!” 张残还能说什么?只能翘起大拇指:“我家梦琪当然是最优秀的?” “我家?”叶梦琪痴愣愣地看着张残,忍不住复述了一遍,随后她第一次脸上飞上了红霞,却还是强硬地说:“谁是你家?还要不要脸了?” 张残没再和她逗下去,只是把目光迎向了远方临安城的城门。 越是靠近临安,张残越发觉得背上萧雨儿的骨灰盒,其重量堪比泰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而叶梦琪也发现了张残面色的凝重,很识趣的闭上了小嘴,一言不发的跟在张残的身后。 顾所愿和顾如雨父女俩,在刚刚下船的时候便暂时和张残分开。他们二人更愿意多去走走大自然自己的风光,对喧闹的集市倒是缺失了几分兴趣,他们只是和张残约好了碰头的时机。实际上,就算没有这样的约定,作为高手的直觉,在一座城中感应到彼此的存在,也是一件很简单很轻松也很随意的事情。 至于澹台兰珍,她的态度则让张残有些不解。她连道别都没有给张残留下,便自行离去了。 好吧,这些都无所谓了。 “你这个样子,好让人害怕!” 进城之后,叶梦琪看着阴郁得几乎能拧出水的张残,忍不住轻声说道。 张残想给她一个宽慰的笑容,却奈何觉得面部一阵僵硬,根本做不出这么简单的动作,于是他只能叹了一口气,一言不发。 “来嘛来嘛,给姑奶奶笑一个,大不了今晚人家是你的了,好不好?” 叶梦琪还没有放弃,反而摇着张残的胳膊,撒娇似的笑着说。 张残这才转过头,再度伸出手摸了摸叶梦琪的小脑袋,低声说道:“你可能不会懂,人越成长,越是孤单,越是冷漠。而作为一个习武之人,我现在更加深刻的体会,当他在武学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越升越高的时候,那么他能够体会到‘人’的各种乐趣和情感,这种机会也越来越少!甚至到了某一天,彻底失去了这种乐趣和情感,也不是绝不可能。” 张残一眨不眨的盯着叶梦琪,就像叶梦琪一眨不眨地盯着张残那样:“所以,就让我今天好好的宣泄一下自己的悲伤,好吗?我真的害怕,有一天我会彻底变得麻木不仁,感受不到快乐,也感受不到痛苦。就是今天,别理会也别制止我做任何事,好吗?我真的害怕这是我最后一次,能感受的心痛了……” 张残这番恳求的话,其实没怎么煽情,但是却把叶梦琪说得眼窝一阵通红。 她甚至用上牙咬着下唇,强力的克制着自己,最后她点了点头,没有再说什么,很乖巧的跟在了张残的身后。 萧雨儿曾经说过,她想和她奶奶,即萧老夫人安葬在一起。 她自幼父母双缺,萧破元帅又鲜少回萧府,和她一直相依为命的,只有萧老夫人和婉儿。能给她温暖和保护的,也只有萧老夫人。 或许,曾经在某一段时间里,她曾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了张残的身上。 或许,曾经在某一段时间里,她也曾天真的以为,张残会是在萧老夫人去世后,化身为她最温暖,最坚实的依靠。 或许,曾经在某一段时间里,她也曾无数次梦到过张残。 或许,她也真的爱过张残 或许…… …… 可是,当那晚的夜宴,在张残输给慕容鹰之后,一切都变了。 一方小小的冰冷墙壁,却永远的阻隔了她和张残之间的距离。 直到她心力交瘁弥留在世间的最后几日,她和张残才再次相见。 然而,她是什么时候绝望的咽下存于世间的最后一口气,张残却连这一点都不知道。张残昏醒过来的时候,目不能视,耳不能聪。等到张残在药王谷治好这些隐疾,却发现萧雨儿的骨灰盒,竟然是那么让人绝望地一直伴在自己的身边。 “萧老夫人,雨儿又交给你了。” 张残当然没有跪下来,他其实对萧老夫人并不感冒。 “我知道你很想她,我也知道,你肯定不愿意这么早的见到她。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 张残想了想,他意外的发现,自己居然很平静,一点悲切的意思都没有,更不用提为萧雨儿留下眼泪了。 他很失望的叹了一口气,然后捧起一方土,慢慢的添在坟茔之上:“雨儿,我有很多话想和你说,但是我又觉得,说什么都是白费,愿你一路走好!” “哦,对了……” 张残沉默了很久,或者说很久很久,他才慢慢的张口:“我爱你!”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这是萧雨儿最喜欢吟唱的一句诗,张残将之刻在了石碑之上。 “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张残又念了一句,然后才站了起来,就那么淋着飘洒的细雨,消失在了夜幕之中。 是夜,张残还做了个梦。他梦到萧老夫人对他说谢谢,也梦到了萧雨儿。不过萧雨儿并没有和张残说什么话,就那么安安静静地看着张残,似乎张残的脸上长出了一朵漂亮的花儿一样,怎么看怎么美,怎么看,也都不会腻。 一大早,叶梦琪便又冲进了张残的“闺房”,还是那么不避嫌的一把掀开张残身上的被子:“今天要带我去哪里玩?” 张残瞥了她一眼,他今天还这没有心情去教育她,沉声道:“我今天要去郊外的一座寺庙拜访一位高人,你最好乖乖的待在房间里,千万别乱跑!” 叶梦琪听了很不高兴:“带我去就怎么了?和尚还不是都是妈生的?没有女人,他们哪来的道貌岸然讲这些清高?” 这话张残真的没法接,所以他干脆就不回答,继续告诫着说:“临安城乃天子脚下,处处皆是权贵,你真的要收敛一些,不然我们怎么死的,或许都没人知道!” “放心吧!姑奶奶心里有分寸的!” 叶梦琪又嘟囔这么一句,悻悻离去。 郊外的那座寺庙里,那位不知名的高僧,他虽然只和张残说过几句话,但是他对张残的帮助,可谓真的不小! 他曾经渡给张残一道精纯的内力,好几次助张残度过难关,熬过心魔的困扰。 而且,也正是因为这道真气,江秋看在这位高僧的面子上,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指点着张残武学上的遇到的各种歧路和困扰。 走在临安城的长街上,它依然是这么的繁华,依然是这么的喧嚣。不过,旧景还在,伊人却已然无痕。因此,也不知道物是人非,人去楼空所带来的寂寥,还是因为人去楼空,物是人非所带给张残的惆怅,他加快的速度,逃命似的远离了这份熟悉。 虽说张残只来过这座寺庙一次,但是以他的脑力,绝不可能会闹出迷路的这种乌龙之事。而在寺庙外的小道上,张残还记起了在这里,他还碰见了独孤单和代兰。 旧事重提,独孤单确实是张残所杀,这点没有半点疑问。但是代兰,张残真的没有动过她一根毫发,她的死,怎么也会被记在张残的头上? 最关键的是,谁杀了她? 绝不可能是风过云! 因为风过云虽是魔门双杰,行事乖张诡秘,不能以常理度之,但是张残还是愿意相信他的为人准则:绝不杀女人。 刚刚来到庙前,仍旧是那副印象中的对联: 问观音为何倒坐? 恨世人不肯回头。 说起来,栖龙山的江秋,也是一直背对着人,不以正面视人。 当然,若论慈悲的话,江秋和大慈大悲的菩萨自然想去甚远。不过论起手段的话,当世之上,或许只有人能和江秋比肩,却没有能胜出江秋的存在。 “请问,是张残张施主吗?” 寺庙的门前,一个眉清目秀的小沙弥,双手合十,拦住了张残的去路。 张残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便既肯定又讶然地道:“张某从未和师傅见过面,不知小师傅是如何认出张某的?” 那小沙弥念了一声佛号,给了张残一个很干净、从未被尘世所污化过的微笑:“师尊告诉净念,当净念觉得那个人是张施主时,那个人便一定是张施主。” 张残看了看四周,不少香客来来往往,川流不息,擦肩摩踵。 而这个净念确实是直冲自己而来,并没有每一个人都拦下来,大海捞针般一个个的询问他们是不是张施主。 那么,看来净念认出自己是张残这件事,确实是出于某种神奇的慧根,并非瞎猫碰上了死耗子。 张残笑了笑,佛家能够屹立千年不倒,自然有它的过人之处,因此他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结,很恭敬地回了一礼,又问道:“不知大师现在可否有空,张某想去拜访他老人家。” 净念又是念了一声佛号,还是用那很干净、从未被尘世所污化过的微笑面对着张残:“就在刚才,家师命净念出来迎接张施主的那一刻,选择了自我坐化圆寂。” “什么?” 张残晃了一下,差点没有站稳。 第437章 净念的话里很有意思:选择了自我坐化圆寂。 这句话里,既有“选择”,并且也有“自我”,很明显这是那位大师故意在张残来拜访他之前,偏偏不让张残看到他最后一眼。 张残紧皱着眉头,也只能怪他悟性不够,或者说佛家的文化太过隐晦。 他觉得他似乎懂得了什么,但是细细一想的话,却又觉得一头雾水,根本理不出一个头绪,更不用说什么理顺整件事情的缘何。 而净念则是没有打扰张残,只是双手合十,挂着微笑看着脸色阴晴不定、忽明忽暗的张残。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残越发糊涂,反而觉得有些心烦意燥,他当然不会将这股无名的邪火发在净念的身上。 暗自深吸了一口气后,张残恭顺地说:“张某想去叩谢一下他老人家的遗体。” 净念却笑着摇了摇头:“罪过罪过!倘若师尊愿意见到张施主,便不会偏偏在这一刻坐化。” 张残登时再也难以抑制,动气怒道:“我连看看他老人家的遗体都不可以?张某现在就要进去,小师傅大可以随意向张某出手!我怎么知道他老人家是不是真的圆寂!” 眼见张残直直就要往里面冲,净念却又笑了一下,不仅没有阻拦张残半分,反而让出了一条路。 张残见状,冷哼了一声,然而一踏进寺庙之中,那正做着早课的齐齐佛号声,和钟鼓声,又和寺庙的安静祥和,完美的融合在了一起。 忽然之间,张残便安静了下来。 他聆听着这样的经声佛号,停下了急冲冲的脚步。 所谓,暮鼓晨钟惊醒世间名利客,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 而后,张残呆了良久。 最后,他又恭谨的从寺庙的门口,退了出去。 连他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做,但是他确实就这么做了。 一丝歉然,挂在了张残的脸上:“还请小师傅恕罪张某的鲁莽,刚才是张某的不对!哈,既然大师不愿见到张某,张某自然不敢违背他的吩咐。” 净念的涵养真的很好,他一脸气恼的意思都没有,从头到尾都一直挂着那样干净的微笑:“张施主言重了!” 张残忍不住朝着寺庙深处的一个方向望去,他感觉得到,那位高僧的遗体,就坐化在那里。 朝着那里,几乎一拜到底,张残低声道:“多谢大师教诲,大恩大德,张某没齿难忘!” 随后张残刚刚迈出寺庙,又忍不住古怪地看着净念:“小师傅能不能告诉张某,其实大师他老人家,还好端端的活着?” 净念又念叨了一声罪过,方回答道:“出家人不打诳语。” “那为何在小师傅的脸上,张某根本读不到任何的悲切之意?” 净念微笑着说:“师尊无疾而终,皈依我佛的怀抱,这是难得的喜事,净念何须悲切?” 张残愣了一下,随后他忽然忍不住笑了出来。 而后他觉得自己的放声大笑,很有可能会扰乱寺庙内其余高僧的早课,便憋住了笑声,却止不住笑意地朝着净念拱了拱手:“张某告辞!” 一经远离,张残再也忍耐不住,仰天大笑了出来。 甚至在见到宫本灭天的时候,他还是笑意盈盈地打着招呼:“宫本兄你好!不知老兄你旁边的那个侍女呢?张某想宰了她,不知老兄可否行个方便?” 宫本灭天颇为古怪的看着张残:“张兄莫不是受了什么刺激?” 张残笑着说:“我佛慈悲!谈笑杀人,又有何难?” 宫本灭天又怎么能搞得明白张残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一边摇着头,一边说道:“张兄这个要求,在下恕难从命!不妨张兄换一个?” 这下子,倒是轮到张残愣在了哪里,随后他笑着说:“宫本兄可能不知道,河图已经不在张某的手中啦!张某已经没有什么别的宝物,值得老兄你觊觎啦!” 宫本灭天摇了摇头,却又傲然道:“在下知道河图现在身在高丽境内,待我宏图大业既成,区区高丽,还不得乖乖伸出双手,将之奉上?” 张残嬉皮笑脸地说:“那宫本兄最好找到什么能够延续生命万万年的灵药,不然是没机会见到这一天的!” 宫本灭天也不生气,继续笑着说:“西湖底的神器,应该就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出土。不如,你我联合,事后你我之间所有的仇怨都一笔勾销,并且在下还会许以张兄丰厚的回报!” 原来宫本灭天又看中了西湖底的那把神器! 张残的回答也简洁明了:“所有的仇怨都一笔勾销?少天皇阁下不嫌说这话有些不知天高地厚了么?张某还没有去找你的麻烦,你何来的面皮,反而要居高临下的说什么所有仇怨都一笔勾销这种屁话?” 宫本灭天笑容渐渐收敛:“张兄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张残冷冷地看了宫本灭天一眼:“少天皇阁下尽管放马过来即可!阁下的精气神前所未有的凝合于一,显然功力又有进步,何不趁着最巅峰的时刻,拿张某来试刀?” 宫本灭天哈哈一笑:“这有何难?” 言罢之后,宫本灭天原地不动,但是一个残影却已经呼啸而来。 而等到宫本灭天的手刀当头而来,那个“原地不动”的宫本灭天,才彻底消失。 只此一点,便可以知道宫本灭天的速度何其之快。 张残没有冷笑,反而挂着和煦的笑容,运指成剑,竟然用食指轻而易举的凝聚出无穷无尽的剑意,使出了幻影剑法。 一瞬间,道路两旁的花花草草皆被这刀劲和剑意,搅拌成了无数的花枝残叶。 而这种花草被斩成齑粉之后,其中的清新气味融合在了一起,弥漫出一股清新的香甜气味,令嗅到这股味道的人,顿觉心旷神怡。 宫本灭天的手刀仍旧是狂光刀法中的真意,然而大为不同的是,此时宫本灭天的刀劲,远胜于之前的森然。 一刀斩来,不仅封堵了张残的左右,竟然连张残后退的去路也被堵死。其间更有一种诱惑般的吸力,似乎在召唤着张残飞蛾扑火般扑上去,从而引颈待戮。 张残笑意不减,这一刀确实令他头疼,然而他却似乎忘了该去如何头疼,反而将笑意越演越浓。 食指上催发出的万千剑意,瞬间凝结于一。 这次的幻影剑法,张残只觉得信手拈来一般随意,谈笑之间,忽然剑意似乎全都散去,原来张残食指回收,独独探出拇指,恰好点在宫本灭天手刀的刀锋之上。 一指头禅,专破内家真气。 令人惊异的是,刚才张残催生出来的剑气不仅没有削弱半分,反而和一指头禅的内力互相和应,彼此极为融洽的凝结在了一起。 “砰”地一声,谁也没有占到谁的半点便宜。 而宫本灭天脸上的错愕有多甚,张残脸上的笑意也同样有多浓。 “张兄竟然进步如斯!” 张残笑着说:“宫本兄可谓一日千里!唔,这才多久没有见到,宫本兄似乎更加脱胎换骨。” 宫本灭天却摇了摇头,并不对张残的夸赞得意:“之前的时候,在下一直被降服凤凰胆时所受到的伤势困扰。现如今在下融合了真龙之血,所有伤势全都彻底痊愈,也恢复到了以往的修为水准罢了。” “倒是张兄,怎么可能有这么大的改变?” 这一聊起天,张残就知道这一战,算是要偃旗息鼓了。 真拼下去的话,张残没有足够的信心击杀宫本灭天,相信宫本灭天也是如此。 那么神器出土在即,两人要是受了什么重伤,便只能把神器的争夺权让给别人。 而连争夺权都不具资格,又何来的拥有权。 张残挂着笑意,懒洋洋地说:“宫本兄或许吃了早饭了,不过张某的腹中还饿得咕咕叫哩!” 显然,张残懒得和宫本灭天都说。 而这样的态度,令宫本灭天的虎目中的杀机一闪而过:“张兄请了!” 张残哈哈一笑,毫不犹豫的就转身,根本不介意把后背的空门给露给宫本灭天。 不得不说,东瀛人确实不会在人的背后出手。 或许,他们这种精神可以利用一下,成为他们必败的破绽也说不定。 嗯,这件事需要慢慢斟酌,从长计议。 再度回到临安,张残一抬头,却又碰见了一个熟人。 其实张残在临安城里的熟人并不多,除了萧家的人,剩下的几乎都是仇人。 眼前的,也算得上是一个仇人! 魏公公正笑吟吟的看着张残。 当时张残辞别婉儿,去追寻萧雨儿的时候,在临安城外,曾被魏公公追杀。还好在最后关头,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手老人”及时现身,助张残躲过了一场劫难。 现在再见到魏公公,张残却觉得有些亲切:“公公一大早出来遛弯?” 而魏公公对张残的态度,也同样因为“鬼手老人”的缘故,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咱家是在等着张少侠哩!” “公公知道张某回来了?哦好吧!” 张残及时加了一句。 开什么玩笑,临安城是天子脚下,有什么风吹草动能瞒得住皇上的耳目。而作为皇上最信任的亲信,魏公公自然也同样收到了张残重返临安的消息。 “别想啦!焚经诀这种神功,张某没有那么大的机缘见到!” 当时赵扩命令张残替他找到焚经诀的下落,毕竟焚经诀号称“有所小成便可白日飞升”的中原最为高深的武学,赵扩想对他染指,根本不足为奇。 当你掌握了生杀大权的时候,肯定也同样怕死,也做不到光膀子就上去干的豪情。 “这次是有别的事情。”魏公公笑眯眯地说。 张残登时打了个冷战:“公公不是在坑我吧?” 魏公公无奈地摇了摇头:“这是皇上的命令,和咱家倒是无关!” 没等张残说话,魏公公问道:“前两天,张少侠和东瀛武士打了一场激战,并成功地迫东瀛武士第一次败退?” 东瀛人自从踏上我中原国土之后,每战都悍不畏死,一往无前,哪怕双方人员悬殊,也誓死不退,选择战至最后一丝生命的流逝。 可以这么说,张残靠着“天意”胜了不服全葬一招,确实是第一次使得东瀛武士有了“败退”的骄傲战绩。 张残点了点头:“此言不假!不过这当中也有合江盟的高手支持,单凭张某一人,又岂能做到?” 魏公公摆了摆手:“南海那里,我大宋的军兵节节败退,中原武林的好手也损失惨重。所以,皇上想让张少侠背负起责任,奔赴南海,打退东瀛倭寇!当然,张少侠也可以率领我大宋的精锐,一举将东瀛灭国,皇上也是许可的。” 这他妈!!! 这也太搞笑了吧? 南海那边还没有稳定呢,而且能不能稳定都是个未知之数,这赵扩就已经想到了一举将东瀛灭国这么远的计划和方针了? 虽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但是那也得贴合着实际去未雨绸缪,不然的话,那就叫做吹牛比,那就是纯粹的好高骛远。 且不说再来一次的话,张残根本不可能在不服全葬的手上占到半点便宜,真要远赴南海,成功的帮海南派稳守玄关,张残根本没有一丁点的信心! 再者,难不成赵扩没有听说过东瀛的国土上,当世三大武学巨匠之一的“东瀛刀圣”,刚巧镇守在那片土地上么? 张残点了点头:“皇上他昨晚是不是一夜宿醉还未完全醒过来?” 魏公公被吓得左右看了看,又重重地拍了张残一下,低声喝道:“说话注意点!这里到处都是皇上的耳目,祸从口出,别到时候连死字都不知道该怎么写!” 张残嗤笑了一声:“一个大,里面四个小叉叉嘛!” 魏公公无奈地摇了摇头:“别胡搅蛮缠了!如果张少侠真的立下这等奇功,皇上肯定会加官进爵,下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所谓的“下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根本不值得张残动心。不过他思索了一番,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容我考虑一番!” 第438章 功名利禄无法吸引张残,金银财宝,现在同样也无法吸引张残。 按理说,以张残如今的状态,所谓的苍生,他同样不会为之侧目。 不过刚从寺庙出来,张残却在这个时候,多了一点点悲天悯人的慈悲心肠。他在想着,将来无论是金国还是蒙古,或者说金国和蒙古联手,总之,最终统一了南方之后,他们势必会北下,来侵犯大宋的国土。 而纵观大宋的文臣武将,根本无人可以阻挡得住这支虎狼之师。 当然,要说这种文韬武略的才能,张残同样不具备,他当然也没有足够的魄力,能够阻挡得住这支虎狼之师。不过他有聂禁,而且,他也相信以聂禁的手段,在将来应对异族的战争中,足以发挥出砥柱中流的作用。 因此,张残需要这个加官进爵的机会,来筹备自己的势力。 辞别魏公公之前,张残本来想托他帮忙,让他打探一下婉儿的下落。不过最终,张残却还是没有出声请求。 或许,还是因为刚从寺庙里出来,张残的道心也受到了禅意的影响的这种缘故吧!张残觉得,如果他和婉儿有缘,那么冥冥之中,两人自会相见,根本无需花费如此大的精力,去大海捞针般的找她。 缘升则起,缘灭则止。 若是茫茫人海再相遇,那便是三生有幸缘未尽。 若是错肩而过不相逢,那便是殊途异路缘已了。 至于婉儿一个弱质女流,现在却不知所踪,张残也并不担心她的安危。 因为鬼手老人亲口向张残保证过,他会肯定婉儿的生命,绝不会受到什么危机。 说起来,张残倒是想起了鬼手老人在作此保证的时候,所说的原话——他已经过去了那个要谁死谁就必须得死的年纪,但是他要是想令一个人长命百岁,却轻而易举。 现在回味一番,张残更加觉得这句话是何等的骄傲,何等的霸气! “怎么样?我很乖吧?” 叶梦琪哪里都没有去,张残只是略微扫视了一下房间,就知道她所言不虚,她确实是一直呆在这里。 “咦?你的样子好像又变了一点点?”叶梦琪揉了揉眼睛,又拉近了距离,几乎把她的小脸蛋都贴到了张残的脸上。 “但是到底哪里变了,我却说不上来!”叶梦琪古怪地盯着张残。 张残可不想和叶梦琪,保持着如此暧昧的姿势,他还是把叶梦琪当做了半个女儿看待,仅此而已。 “走吧走吧,带我出去玩吧!” 叶梦琪见张残并不对“变了一点点”这个话题感兴趣,索性就拉起了张残的胳膊,像是囚笼里憋坏了的小鸟儿一样,急不可耐的就想拖着张残往外走。 安葬过萧雨儿,又“拜访”过那位大师之后,张残的心事放下了不少。所以接下来的两天,他完全放松了自己,和叶梦琪痛痛快快的将临安城的美不胜收,逛了个遍。 在游玩西湖的时候,张残还发现,西湖的岸边,明显多了很多很多的武林人士。 看样子,他们都是在等着神器的出土,好试试自己的运气,会否极佳,最终抱得宝物归。 其实这就是侥幸的心理!因为这把神器的归属者到底是谁,张残并不知道。但是张残知道的是,他们中的很大一部分人,都会丧命于此。 对这把神器虎视眈眈的,也不只是中原武林的群豪,因为在围着西湖闲适的散步时,张残也碰到了宫本灭天。 不过两人都只是互相点头示意之后,便作罢。 没有任何的交流,也没有直接二话不说的就去动手。 毕竟两人也都知道,谁也奈何不了谁,就算一时之间张残胜了宫本灭天,也绝无可能杀得了他。同样,宫本灭天就算一时胜得了张残,张残依然有办法保命。 除非,两个人同时处在一个绝对封闭的空间内,不然的话,现在的争斗,纯粹就是徒劳。 同时,在西湖旁边久久盘亘的,还有高丽人。 甚至还有蒙古人。 虽说这些蒙古人和汉人的相貌并无多大区别,但是其身上的彪悍气息,完全和那不来台无二,因此张残也自信自己的推断,绝对错不了。 “客官,楼下有人找您!” 这天中午,却是店小二敲响了张残的房门。 张残一下楼,登时从心中升起了一丝最纯粹的喜悦:“大师兄,小师弟,小师妹!” 如此称呼,就能看得出张残的心里,是多么的欢喜,因为他也是叫出这些个称号之后,才想起了自己已经被逐出了师门。 张残的神色也没有变得黯然,只是又再次抱拳,迅速的补了一句:“谢兄,徐兄,王姑娘!” 来人正是泰山派的谢国安、徐凯和小师妹王曼晶。 称呼上的转变,同样也令谢国安等人错愕了一下。 错愕的一瞬间,张残从他们的脸上,看到了对过去满满的不舍,和浓浓的留恋。 不过他们也和张残一样,还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便又恢复了常态的淡然。 只是一瞟之下,张残就发现小师妹更比以前漂亮了不止三分。那种迷人的风采,应该是被大师兄所宠溺出来光鲜。 据说一个女人幸不幸福,就看她婚后是否变得更加美丽。 很明显,小师妹和大师兄谢国安,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她并没有嫁错人。 “谢兄来到临安,是否也是要等着神器出土,然后去凑个热闹?” 坐下来之后,张残便出声问道。 谢国安身为大师兄,平时为了保持一些威严,便少言寡语。然而久而久之,他却真的只留下了一点点的严厉,却把欢歌笑语这门天赋,忘了个一干二净了。 “不是的。” 他先是摇头否定,然后说道:“我们要前往临安城西,约百里之外的一些村落去。” 张残眉头一挑:“你们要去对付那具行尸?” 来时的时候,也就是谢国安所说的那个方位,张残和那具行尸斗了一场。虽然把它打跑了,但是张残自知无法将之毁灭。 至少,张残目前无法将之毁灭。 “师兄知道那里发什么了什么吗?” 娃娃脸的徐凯,一脸悠然的问。看他的样子,明显多了几分出尘的飘逸感,似乎世间发生的任何事情,都彻底与他无关那样,显得很超然。 张残笑了笑,解释道:“那种尸体,绝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对付的。张某和它打了一场,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它负伤而逃。” “你们是怎么知道这具行尸的存在的?” 还好徐凯接替了谢国安,负责和张残对话,不然,张残在面对着谢国安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有点发虚。 这种发虚是来自幼年时期养成的习惯,倒是和什么心性的稳固与否,没有多少牵连。 “半个月来,附近一带接连出现了好几次,整个村落的所有人,一夜之间全被一具怪异的古尸所屠戮的事情。所以曲盟主飞鸽传书,希望我们泰山派能够鼎力相助,掌门师祖收到消息后,便派我们三个人来此一查究竟。” 好家伙,张残还以为碰到那具行尸的村落,是那东瀛女子第一次犯事。但是很明显,在此之前,她已经是作恶多端,恶果累累了! 张残还在想着,徐凯接着笑着说:“今天我们刚刚抵达临安,便有人通知我们,五师兄也在临安城……” 所谓的“有人通知”,张残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别说泰山派了,五岳剑派中,都有高手在朝廷的重要部门任职。整个临安城,其实就是处在一张巨大的监视网下,城中的任何风吹草动,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所以泰山派的前辈,把自己的消息告诉谢国安等人,想来也是希望见到这么一副“兄弟重逢”的暖暖画面。 同理,张残也知道,自己在临安城的消息,势必也传到了华山派的耳中。或许华山派的好手,此时此刻也正在赶来临安的路上,欲擒住自己问罪。 要是绿萝没有将自己杀害独孤单的消息传出去还好,面对来势汹汹的质问,张残死咬着不松口,宁死不招就是了,华山派上下也拿自己没什么办法。 不过现在,这个法子当然行不通。 想到这里,张残又觉得临安城绝非久留之地。 徐凯没有见过那行尸的威力,微微皱了一下眉:“难道,哪怕集我们四人之力,也无法将它消灭?” 张擦摇了摇头:“我知道小师弟并不相信,但是这种行尸,在找到它的弱点之前,根本就是不可毁灭的。” 然后,张残把自己对这种行尸的了解,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良久的沉默之后,居然是谢国安先开口说话:“我们总要做些什么,不是吗?不妨先把那个东瀛女子擒住,先制住她,不让她继续害人再说。” 张残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大师兄请勿怪张某心直口快,以你我的实力,并不能降服的住这个东瀛女子,一个不好,反而有可能会被她反杀。” 那东瀛女子操控着行尸,又有藤野新上为她护法,如果一个不好,宫本灭天也随之而来,那么张残和谢国安等人,绝没有半点取胜的机会。 或许除了张残之外,谢国安他们都得当场交待在那里。 “我们没有胜算的!”张残又补了一句。 谢国安点了点头,然后他很肯定地说:“但是,我们总要做些什么。” 张残明白了谢国安的意思,心中升起了一丝不悦,不过最终他也不过只是表现在皱着眉而已:“大师兄何必一意孤行!” 其实大家虽然都没有说出来,但是意思却已经很明显了:谢国安的本意,是想邀请张残,一同去收服这具行尸。在谢国安看来,这等“不成气候”的山精鬼魅,根本就是手到擒来,稀松平常的事情。他邀请张残一起,只是因为珍惜和张残并肩作战的次数罢了!因为下一次同门师兄弟之间联手,还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华山派派高手来追杀张残的消息,谢国安同样知道)。 而张残呢,他当然也想和谢国安并肩作战。但是他却深悉对方的手段,也知道此次一去,最幸运的局面,也不过是几个人灰头土脸的白跑一趟。而最残忍的下场,则是几个人或许会全都交待在那里——那未免太得不偿失了。 可能就怪张残把那具行尸说的太厉害了,以致于谢国安心中有些不忿:张残是知道不是那行尸的对手,所以贪生怕死,不敢和他们一起去降服这个妖怪。 其实呢,张残却很清楚,真的拼起来,死掉的只会是谢国安、徐凯以及小师妹。 毕竟,他自己打不过的话,只要不被合围起来,想要逃跑,还是没有人留得住他的。 下一刻,谢国安站了起来,朝着张残拱了拱手:“不打扰张兄休息了,我等告辞。” 言罢之后,他根本没有给张残说话的机会,黝黑的脸上更是阴沉得难看:“我们走!” 纵然徐凯和小师妹一百个不情愿,但是大师兄的命令,他们同样不敢违抗。 于是只能各自留给张残一个无奈的眼神,跟在谢国安的身后,走出了客栈。 张残回到房间,越想越气。 也只有这些自小一起长大的同门,值得张残去为之动容了。 “啪”地一声,将茶杯摔了个稀巴烂,然后张残重重地躺在床铺上:“这他奶奶的,叫个什么事啊……” 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假如,那个东瀛女子身边,还有一个和不服全葬差不多一个档次的高手怎么办? 虽然只是试想,但是张残还是觉得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 那东瀛女子敢这么滥杀无辜,而且宫本灭天现在又身在临安,她就真的不怕正道群雄将她围歼? 没错,藤野新上很有可能在守着她,但是不动刀的藤野新上,其威胁力,至少张残是完全不放在眼里的。 所以,张残越想越觉得,谢国安等人此次一去,凶多吉少。 叶梦琪听到张残房间里的动静,一进门就看见被摔碎的茶杯,和以大字型躺在床上的张残,不由问道:“你抽风了?发生什么事了?这么一副任君品尝的样子,是等我么?” 张残瞅了她一眼,又猛地站了起来:“还是没有顾掌门的消息么?” 叶梦琪奇怪地道:“人家父母俩其乐融融的游山玩水,你惦记着人家干嘛?哦,你是不是对顾如雨有什么邪恶的想法?” 张残扯了一下嘴角:“你的小脑袋瓜里,就不能有一次正常的想法吗?真的一次也行!” 叶梦琪咧着嘴,哈哈就笑了起来,一点不好意思的样子也没有。 “说吧,你到底怎么了?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吗?何必像个怨妇一样摔杯子砸盆子的?” “顾掌门要是在这里,我就能让他帮忙照顾你了,我要出去一趟。” 张残话音刚落,叶梦琪就拉长了脸,不悦地说:“你怎么又要把我推给别人?” “这怎么叫推给别人?张某确实有些突发的急事,但是又没法分心照顾你罢了!” 叶梦琪的脸色一变,张残也心里一紧,好声好气的给她解释着。 “那最后的结果,不仍是要把我推给别人么?你要是嫌我麻烦,就尽管告诉我,然后我任你走吧,任你飞吧,任你爱去哪里去哪里,你看我会不会求着让你别离开我?我叶梦琪能照顾好自己,用不着别人!” 叶梦琪气鼓鼓的在凳子上一坐,背对着张残。 别说,张残被这连珠炮似得说了一通,不气反笑,他甚至在想,如果他真的有这么一个女儿,偶尔看着她耍一耍女儿家的小性子,那种感觉一定相当美妙。 可能叶梦琪没有听到张残发出任何动静,便转过头望了过来,却见张残笑吟吟的望着她的背影,她登时又变身了! 小身板恶狠狠地朝着张残扑了过来,就去掐张残的脖子:“你居然都不来哄我,你看不到我生气了么?” 张残无奈的将她拨开,笑道:“女侠息怒!张某榆木疙瘩,不懂风情……” 叶梦琪气呼呼地说:“怪不得!你说说你,这么大了,还是一个人……” 张残笑着说:“就算再过这么多年,张某也变不成一条狗啊!” 本以为叶梦琪会继续和张残笑闹,哪知她忽然通红着眼睛,一眨不眨的望着张残:“别总是留下我一个人,好吗?我活了这么久,你是最关心我的人,你要是嫌我不听话,我真的可以改,但是别丢下我不管,行吗?” “那天在船上的时候,你要我陪着顾大叔先走,可是我好想留下来!最后,还是顾大叔告诉我,我留在那里,会让你记挂我的安危,而败在那个不服全葬的手上。当时我就在想,天哪,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会真心的关心我了么?” “其实你不知道,当时你差点被那个不服全葬杀掉的时候,我已经偷偷的把发簪捏在心口上……” 随后,叶梦琪捧起了张残的脸,认真地说:“我再听你最后一次!这次,我就留下来!如果还有下次的话,我就直接死给你看!” 第439章 关于叶梦琪的事情,张残曾经和顾所愿说过,也很明确的表示,他只是把叶梦琪当做半个女儿。他这么照顾叶梦琪,就是想让叶梦琪走上一条“正确”的路。 看来,顾所愿关键时刻的一记补刀,还是很凑效的。 要从善于可爱的脸庞上看到凶相,那是很难的。同理,要在叶梦琪一直挂着放浪笑容的脸上,看到这断线珠子般的眼泪,也尤其的难。 这一刻,张残真正觉得,自己的心血没有白白消耗,因为,终于守得花开见明月了! 不过张残也怕叶梦琪对自己产生什么别样的想法,便笑着说:“好吧!这次过后,在给你找到夫家之前,张某再不会让别人帮忙,照顾你这难缠的妖精啦!” 听了这句话,叶梦琪倒是没有表现出异色,却是把小嘴一嘟:“给我把眼泪擦干净!因你而流,休想这么撒手不管,一走了之。” 张残当然没有拒绝,正欲去拿毛巾,叶梦琪先一步说道:“拿你的袖子擦就是了!” 张残打了个哈哈:“好好好!” 言罢之后,他细心的为叶梦琪擦去了眼泪。 而这一切妥当之后,叶梦琪轻哼了一声,白了张残一眼:“你的袖子真臭,多少年没洗过了!” 张残任由她说,也不辩驳,而叶梦琪又出声问道:“你什么时候走?” “现在!” “哦——这样啊……那,你走吧!” “嗯。” 然而叶梦琪却一把抓住了张残的胳膊,惹得张残又转身望向了她的脸庞。 “小心!”叶梦琪刚刚经泪水温润的双目,望着张残。美目柔情似水,又显得晶莹而闪亮。 张残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要给叶梦琪找到一个合适的夫家,也不是张残随口说说的。 没错,叶梦琪的过往确实不堪回首,但是换个地点,换个环境,谁还会在意这些? 这个想法并没有任何“欺骗”的意思,只是张残更加明白,行走在江湖上的人,其中很多很多,都会有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我们总是不能掌控过去,但是,我们却可以努力的改变未来。 因此,张残觉得,这并不是什么欺骗。 在恶狼堡救下叶梦琪的时候,张残顺手还贼了不少的金叶子,财大气粗的买了一匹上等的骏马,又财大气粗的买到了一把锋利的佩剑,张残这才上路,向谢国安他们的那个方向赶去。 现在天色尚早,也不用担心谢国安他们被行尸伏击。 因为据张残的经验,这种行尸是见不得日光的。 而且,它还被张残伤到,实力也大打折扣。只是不知道经过了这几天,它会不会在某种程度上“痊愈”?或者说,它只有经过再次的炼化,才会恢复正常的实力? 好吧,张残也只是猜测,谁让关于起魂派的隐秘,张残知道的少之又少呢! 一路上,张残都是慢悠悠的走着,并没有放马追赶谢国安他们。 大家刚吵了一架,张残就转身屁颠屁颠的再追过去,未免显得有些尴尬。 当然,张残也相信哪怕自己追上去,谢国安也只会暗自高兴的点着头,不会说什么“你不是不来么”这种气人的话。 就像男女之间一样,吵架之后,男的主动认错去哄女的。其实这个时候,女的出出气,捶两下就得了,并不过分。 但是这个时候女的要是反问一声:“有本事你别来哄我呀?” 十有八九,这男的无名邪火就又上来了。怒气冲冲一转身,拿着身份证就跑网吧痛痛快快的去通宵去了。 这不是在教大家合理去网吧通宵的有效方法。 因为作者本人,确实见过好几对因为最后的“嘴贱”,而彻底告吹、最后形同陌路的情侣。 到了夜晚的时候,张残也慢慢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一天走上百十里路,这对于经常策马行走的江湖人来说,些许风尘,就像毛毛雨一样,眨眨眼般随意。 张残没有经过什么测量,也没有经过怎么运算,反正就是在谢国安他们三人下马入村的时候,张残也恰好赶到。 就像张残预料的那样,谢国安只是朝着张残点了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至于徐凯和小师妹,则是喜上眉梢,兴奋的看着张残。 小时候抓螃蟹摸鸟蛋什么的,都是张残带着徐凯和小师妹,因此这俩人也对张残格外的亲。 没走多久,就来到了那个行尸钻入地下的深洞旁。 只是见了这个洞,谢国安便有些惊异:“这是什么怪物,竟然能在眨眼间挖出这么深的坑?” 张残摇了摇头,说道:“算是张某没有说清楚,这个洞,并不是它挖出来的,而是它双足用力,脚下的泥土似乎就变得比细沙还柔软。它是在眨眼之间,便陷进到地下的。” “这确实不是一般的怪物!” 明知自己说的是废话,谢国安还是说了出来。 当然啦,要是一般的红凶白凶和什么飞天僵尸的话,找个会做法的,差不多就能收拾了。这样的话,曲忘就不必大费周章的要泰山派来援手了! “张兄现在可以感应到它吗?” 张残摇了摇头:“除非它出手在即,不然张某是没有任何感应的。” 其实张残所感应到的,也不是行尸的本身。而是有人在控制行尸的时候,人和行尸之间所弥漫而出的精神力,会引起张残的共鸣。 “咦!” 张残错愕了一声。 “什么事?” 张残指了指后山:“我们去那里看看!” 谢国安虽然平时严厉,但不是那种很自我的严厉,他只是对师兄弟的训练一丝不苟罢了。他在平时,还是很好说话的。 他为难似的看了看四人的马儿,现在荒山野岭的,要是马儿不走运遇见什么山精鬼魅或者猛虎饿熊,可怜的马儿就要成为腹中餐了。 但是让一个人守在这里,同样不合理,保不准下一刻这行尸突然就窜了出来。 四个人除了张残之外,谁遇见行尸都得跪。 张残其实心中是有些看不下去的,这大师兄哪来这么啰嗦的慈悲,区区马儿的性命,还值得去纠结一番。 索性张残就没再看他,径自往前走。 很明显张残听到了谢国安长叹一声后,他也跟了过来,没有再操什么瞎心为马儿担忧。 离着后山越来越近,那股子浓浓的血腥气,也越发的清晰和强烈。 至于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张残为何没有发现后山的异常,可能是因为这股味道太过似有似无也太过遥远,而那晚整个村落却弥漫着强烈的血腥,是以张残才一时疏忽了吧! 围绕着山路行了七转八折,大约走了十里的路程,张残等人才绕了一大圈,来到后山。 在行路的过程中,谢国安一直沉默寡言,张残和徐凯还有小师妹,都一直叽叽喳喳个不停,有说有笑。甚至在恍惚之间,张残觉得似乎自己真的回到了童年时,那无忧无虑的日子一样。 有人会问,为什么孩子们大部分都不需要喝酒和抽烟? 普遍的医学专家的解释,就是孩子们的五脏器官,还没有完全稳固,承受不了这种毒素的侵蚀。 不过作者倒是觉得,孩子们是根本无需这两种东西来消愁吧! 三个人在没有任何心机的情况下,很纯粹的交流着,这是一个很舒服的聊天氛围。当然,期间也有捣乱的。 张残宰了一头黑熊,又一脚踢飞一头猛虎之后,才使得他们接下来的行程变得一片坦然。 顺便说一下,有经验的猎人都知道,山中猛兽,所谓“一猪二熊三老虎”,野猪对人造成的伤害,甚至更超过了熊和老虎。 当然,论战斗力的话,这个排名当然要反过来,是老虎、熊、野猪。 扯远了,再扯就成动物世界了。 总之,在张残的带领下,后山的一个山洞前,都不用走进去,铺面而来的浓浓血腥,令谢国安不住的皱眉,小师妹更是连连干呕。 只有张残面色如常。 他见惯了这些,就见怪不怪了。 三下五除二的,张残就做了几个火把,一马当先的进了山洞。 他知道山洞里并无危险,也知道山洞算不得深,没走多远,又转了一个弯,便抵达洞底。 眼前有一个石块堆砌而成的小小池子,池子里满是已经几近凝固、并已经发黑的血块。 要不是想想都觉得恶心,作者还真想用超大号的血豆腐,来形容这一池子的人血。 池子旁边,横七竖八的躺着几具干尸。 这干尸的水分已经彻底失去,是以让人无法判断出,这是哪个年代的尸体。不过张残觉得,这肯定就是三五天内发生的事情,只是不知道那东瀛女子用了什么手段,把这些尸体搞成了这幅模样。 “咦?这些服饰……” 身后的徐凯发现了什么,指着角落。 张残循而望去,却见角落那里堆了一堆华山派装饰的衣服,更有几把华山派内室弟子的佩剑,也一并被扔在了那里。 徐凯马上就跑了过去,正欲去拾起一把华山派的佩剑一看究竟时,张残喝道:“住手!” 徐凯差点被张残这两个字给吼得打一个趔趄,张残已经赶了过去,皱着眉道:“这些沾满死气的遗物之中,有什么蝎蚁虫蛇,你要躲开一定不难。但是你就不怕这上面有什么沾之必死的剧毒么?” 张残说的又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徐凯还是笑着说:“知道了五师兄!” 说完他还凑到了张残的耳边:“装的这么凶,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吓不到我!” 张残还没说话,这徐凯的声音又怎么能瞒得过近在咫尺的谢国安的耳朵? “你这是知错就改的态度?还不向五师弟道谢!” 这谢国安一发话,徐凯登时就怂了,只能苦着脸,朝着张残行了一礼,娃娃脸上也满是正色:“多谢五师兄教诲!” 说老实话,张残看着徐凯这故作郑重的样子,反而差点笑场。 随后他抽出长剑,将那柄华山派的佩剑挑出剑鞘。 其实张残完全可以用手将这些剑拔出,就算上面有什么了不起的剧毒,张残经过真龙之血淬炼过的肉身,也根本不惧。 不过这前一刻还刚刚教育过徐凯,下一刻张残就故意再犯,肯定会被置疑:为什么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咋滴,和尚能摸,我碰不得? 然后张残总不能告诉徐凯,他百毒不侵吧! 人都是越活越小的,就算真的有本事,也不该在同门同宗之间显摆,那真的没什么了不起。 因此张残还是用剑,将这把佩剑挑出剑鞘。 长剑的剑身上,端端正正的刻着三个字:“毕强荣”。 “竟然是强荣!” 徐凯惊叫了一声。 这个名字张残并没有听说过,便问道:“真的是华山派的人?你认识?” 徐凯有些古怪的看了张残一眼,这不是很明显的事情了么,怎么还要多此一问? 下一刻,张残为何多此一问的原因就浮出水面,因为在见到徐凯点头之后,张残捧着肚子哈哈大笑了起来,并指着地上的死尸笑着道:“真是活该啊,华山派的弟子,啊哈哈哈哈哈……” 徐凯的脸也黑了下来:“五师兄你从我这里确认了了之后,就是为了现在恶趣味的笑吗?” 张残捧着肚子哈哈笑道:“也不尽然!我只是想把这种快乐,也传播给你罢了!啊哈哈哈哈……” “笑够了没有!” 谢国安一声怒喝,把张残的笑也憋了回去。 论修为,现在的张残远在谢国安之上,但是那小时候形成的习惯性的惧怕,还是迫使张残乖乖的闭上了嘴。 “主要华山派的弟子,一直找我的麻烦……” 张残不嘟囔这一句还好,一说出来,连他自己都想扇自己几个嘴巴子——这不是纯粹要落人口实么! 果然,谢国安喝道:“苍蝇不叮无缝蛋,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还不清楚么?” 张残很识趣的没有再辩驳,反而赶忙转移话题:“这个毕强荣是谁?” 接着张残一边继续将剩下的两把长剑挑出剑鞘,一边道:“吴启刚、钱梦凡,哦,这俩人也都是华山派的吧?” 徐凯叹了一口气,轻声道:“其实曲盟主不止向我们泰山派求助,其余帮派也接到了他的飞鸽传书。此次降服这具怪尸,其实就是一场历练。华山派派出的,正是吴启刚、钱梦凡和毕强荣这三人。他们好像比我们提前一日动身,没想到,现在却已经死在了这里。” 张残哦了一声:“也就是说,华山派到这里的路程,大致五天左右,那么这三个人,死了还不超过十天?就已经成了一具干尸了?” 然后张残望着池子里的血豆腐,皱眉道:“为什么要榨干他们的血呢?难道……难道!” 一拍大腿,张残惊道:“那婆娘要炼制行尸!” 那东瀛女子先是滥杀无辜,将正派好手引蛇出洞,然后趁机制服几个落单的高手,再将他们炼制成行尸! 一定是这样! 因为这种行尸对尸体的要求很苛刻——其生前,必须是有着深厚内力的高手,似乎方能承受行尸的力量本源。眼下这三个华山派杂毛,明显不具备这个条件,是以炼制失败。 同时,张残又在纳闷:那东瀛女子,为何会有操控行尸的能力?这其中肯定需要很特殊的功法才可以!因为张残的精神力实则已经超出这婆娘一大截,但是张残还是不会操控行尸。 那么,她的功法哪儿来的? 只有一种可能——班鹿教给她的! 换而言之,起魂派或许已经和东瀛,选择了联手。 千百年来,起魂派可谓是见光必死,因为它是中原武林的公敌。 而现如今,整个神州华夏,分崩离析,硝烟迭起,也正是起魂派报复社稷的好时机。那么班鹿选择投靠东瀛,作为投诚的礼物,她教会那个东瀛女子操控行尸、并炼制行尸的秘密,便在情理之中。 想通了之后,张残气不打一处来,恶狠狠地说:“班鹿!你真行!” 张残肯定不会动手,徐凯和谢国安倒是好心,还把这三个华山派弟子,以及不知道姓甚名谁的其余几个倒霉蛋的尸体,一并埋葬。 别的不说,张残知道,华山派要一阵肉疼了! 门派中的弟子,没有不经过入世历练的。因为在门派中修行,和在江湖中行走,是完完全全的两码事。 你在门派中的年青一代中,是为翘楚,但是下山之后,说不定一个阿猫阿狗一汤蒙汗药,就把你不知不觉稀里糊涂的做成了人肉包子。所以,不经历过江湖凶险的门派弟子,并不能算得上一个合格的江湖人士。 入世即是修行,它修行的,更多的是对于人性上的认识。 而像曲忘这样,以武林盟主的身份,发布出特定的任务后,再召集各门各派的集体历练,那就更是大有讲究了! 毫不夸张的说,这个时候各门各派所派遣下手,接受考验的弟子,都是门派中的核心、种子选手,甚至,是未来门派的掌门人! 第440章 当今天下,少林派和武当派,两派并驾齐驱,共同执掌武林牛耳。 位列第三的,公认的则是峨眉派。 剩下的不论是昆仑派、泰山派、华山派、崆峒派等等等等,几乎不分先手。 而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江湖中人,谁不愿意他人在提起自己身后的门牌时,情不自禁的翘起拇指? 但是比武大会,十年才有一次,除此之外,门派之间是禁止发生冲突的。 那么,武林盟主召集各门各派下山历练,便是最好的替自己门派争光的好时机。 当然,这样的历练虽然不能代表什么,但是却会在一定时机里,成为一种骄傲的资本。比如说现在,倘若张残等人将行尸的问题解决,那么在遇见华山派的弟子时,心理上就会占据高位。 华山派弟子若是不服,大可以反问他们:“哦,上次历练,我泰山派力压群雄,你华山派全军覆没吧?” 这种不和谐的场面,一般来说是不会出现的。因为到时候华山派弟子在见到泰山派的弟子时,也会很自觉的“绕路走”。 因此,在这样的历练中,被师门辅以重任的弟子,全都是他们之中,最为优秀最为顶尖的精英。 现在好了,华山派一下子失去了三个种子选手,怎么能让张残不暗中偷笑? 或许有的读者知道荆狼,但是很明显,荆狼属于半神经质半二愣子质的人,他的剑法当然没话说,但是他惹祸的能力,同样不差。 所以荆狼并不是适合去按部就班完任务的人选,同样,他也不是掌门继承人,因为智商额度不足。 前文也解释过,武功高的,并不见得就一定会是一个门派的掌门。只不过是因为,一个门派的掌门,大部分都是武功高的罢了。 想到此处,张残左看看徐凯,右瞧瞧谢国安。 徐凯似乎看透了张残的想法,把眼睛投向了谢国安。 张残便有些释然。 没有意外的话,谢国安就是下一代的泰山派掌门了!想想也合情合理,毕竟大师兄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做事有条有理,有章有法,有尺有度,泰山派年青一代,没有不服他的。而且他沉稳冷静,遇事不慌,确实有成为一派掌门的诸多优点。 “现在怎么办?” 一切妥当之后,徐凯便请示谢国安。 “追!怎么也要把这妖女绳之以法!”谢国安沉稳地回答。 “哪个方向呢?”徐凯又问道。 谢国安很自然的就把目光投向了张残:“五师弟怎么说?” 这也算是不耻下问了,因为不懂装懂的人,其实才是最惹人笑话的。 而谢国安不懂则问,不扭捏,不造作,并没有仗着自己是大师兄,便随便一阵指挥。 大师兄的思考能力或许欠缺了一点点,但是胜在真诚和坦率!忽然之间,张残似乎看见了,泰山派在谢国安的带领下,将会走向前所未有的辉煌! 小师妹真的没有嫁错人! 随后张残把手一指:“那妖女是从这个方位离开的,但是她的目的地在哪儿,我并不清楚。而且,能不能继续随着这微弱的踪迹跟踪下去,我也不敢肯定。” 两天前那妖女已经离开,今晚本来有可能跟着那具行尸遗留下的微弱气息,让张残确定一下他们的准确方向。 但是挖坑葬人这么一耽搁,张残也再无法准确的感应到那个东瀛女子了,行尸上的气味,张残也几乎嗅不到任何了。 死者为大,又是五岳剑派的同宗,张残就算想让谢国安随便挖个坑一埋,也不敢说出来。因为那样的话,张残肯定会被谢国安数落一通! 所谓人死如灯灭,生前再怎么仇,再怎么怨,也该随着这具灵魂的安息,永远消散。 绕出深山,定睛一看,四匹马儿竟然被叼走了三匹。唯独剩下的一匹,也瑟瑟发抖的匍匐在地上,马腿都是软的,一时半会根本站不起来。 索性几个人干脆就解开马上身上的缰绳,彻底给了它自由。 “三死一声,它能从熊嘴虎口下存活,只能算是它的运气了!希望它能够永远自由的驰骋,莫要再被我们人类驱使。” 谢国安安抚过马儿后,目送它远远的离开。 “难道,只有我觉得,它能够活下来,只是因为它比较瘦吗?” 张残闷声闷气问了一句。 没有人回答张残的问题,几个人都一阵沉默。但是沉默了两个呼吸的时间之后,小师妹先没有忍住,笑出了声来。 然后小师妹的笑声就像是导火索一样,张残和徐凯也随之放声大笑。 连谢国安那么古板的脸上,都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 没有马儿,张残等人走的也不慢,奔波一天,到了晚上好生休息一番,第二天便再度精神抖擞。 这还是照顾了小师妹,不然的话,张残等人的行进速度会更快。 在路过一个偏幽的小村落时,他们又看到了那个妖女铸下的惨案!整个村子,应该六十七人,全都惨死,无一例外。连村口的井边上,都撒满了令人惊心触目的鲜血。 不过,嵩山派的人,先张残等人一步,路过了这个村落。 好大的一个坟茔旁,石碑上刻道:“牛家村六十七无辜百姓,嵩山剑派留”。 张残耸了耸肩,指着石碑说道:“这算不算沽名钓誉?似乎唯恐人们不知道,是他们嵩山剑派做的善举一样!” “就你话多!”谢国安训斥了张残一句,然后随着张残指明的方向,继续前进。 万幸的是,张残对那东瀛女子的感应,越来越清晰,不出三日,便能将她堵住。 这天傍晚,也终于来到了一座像样的城池,四人入城之后,直接奔向了客栈。 毕竟接连几天的风尘仆仆,张残当然无所谓,最痛苦的则是小师妹了!她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一条长裙穿了几天,她早就受不了。 从此一点,张残也可以知道,小师妹终究是个温室里的花朵,远不能适应江湖的肮脏。 一进客栈,谢国安便顿了一下,然后朝着角落边的那张桌子走去。 “华师兄,原师兄,杜师妹!” 这三人便是嵩山派的人。 为首的华师兄,张残还是知道的。 他叫华澳,嵩山剑派年轻一辈中赫赫有名的高手,甚至有人把他和夜染尘、荆狼相提并论。 剩下的什么原师兄和杜师妹,张残就不认得了。 华澳在谢国安走来的时候,便早早的起身,礼仪方面让人挑不出什么毛病:“谢师弟!” 然后华澳却盯着张残,有些意外地说:“张师弟?哈!多久没有见到了!” 华澳倒不是在怎么嘲讽,因为他和张残相识,是在七年前,也就是上一届的五岳剑派的比武大会上。当时俩人还很合得来,没少组队去做一些恶作剧的坏事。 其中,就包括偷看衡山派一位师妹洗澡。 当时俩人在这方面的经验不足,还差点被捉了个现行。 所谓一起扛过枪,一起嫖过……反正,偷看洗澡和这个也没多少区别,因此,张残和华澳的革命友谊也是很深厚很深厚的。 然而其余的原师兄和杜师妹,在知道张残是谁之后,虽说并未表露出什么,但是一副冷冰冰的样子,也让张残知道他们不屑于和自己交谈。 那个原师兄在听完了谢国安和华澳互换消息之后,便皱着眉头说道:“每个门派都是派出三名弟子,但是谢师兄现在却多找了一个外人做帮手,那么会不会对别的门派有些不公平?” 也不知道张残是不是有心,他在听到“一个外人做帮手”这几个字的时候,感觉尤其的刺耳。张残哪会惯着他,便笑着说:“我还以为原兄会把事情的重心,放在该怎么擒住这个妖女、早日还给百姓一份安定这个重点上哩,原来原兄更在意的是怎么在这场历练中脱颖而出?是吗?” 这话顿时把这个原师兄憋在了那里,因为他刚才说的话,确实有失重心,别说张残了,连华澳都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那个杜师妹倒是不服输地问:“张兄在质问原师兄前,不妨问问自己,你还记得一个未亡人,名唤代兰么?” 看样子,所有人都把代兰的死,给扣到了张残的头上。 偏偏张残也找不到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 因为代兰和独孤单一直形影不离,他们二人在临安城和张残碰面过,这也不是什么秘密。 而独孤单被张残所杀,代兰又彻底在这个世界上消失,连张残自己,都觉得他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又选择了闭口不言。 但是这个杜师妹却并不准备善罢甘休:“听谢师兄所言,在张兄的带领下,你们才发现了远在十里之外的华山派师兄弟的尸体,对吗?” 张残愣了一下,旋即笑道:“对,确实如此!杜姑娘想说什么,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 那杜师妹冷冷地笑了一声:“张兄肯定知道小女子想说什么!” 这个杜师妹的怀疑,其实很正常不过的。 试想一下,世间才有几人能有张残这样的天赋,十里之外,就能嗅到血腥? 所以,外人肯定会怀疑——是不是这小子一直和华山派不对付,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做出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却把责任给推到了那个行尸或者是那个妖女的身上? 到了现在,他反而大摇大摆的帮助泰山派的人,找到了华山派弟子的尸体。转眼间又能摇身一变,成为华山派某种意义上的恩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在古代是很悲惨滴事情),那么,华山派上下还得承张残一个情…… 这些话都不用说出来,因为大家都不是什么傻子,于是张残冷笑道:“姑娘的想象力,当真是超凡脱俗!” 独孤单的事情,张残是跑不了的。至于代兰,张残也只能自认倒霉,背了这口黑锅。 但是刚刚死去的这三名华山派弟子,张残还真不怕被人怀疑。 因为半个月前,各门各派才接到曲忘的“任务”,而半个月前,张残就一直呆在澹台兰珍的队伍当中,根本没有作案的时机。 因此,届时只要请澹台兰珍出面,张残就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杜师妹轻轻一笑,淡淡地说:“张兄若是身正不怕影子斜,应该不会害怕小女子把自己的怀疑,透露给师门吧?” 张残摆了摆手:“姑娘自便!” 这个杜师妹旋即站了起来,朝着谢国安拜道:“请谢师兄赎罪,小妹忽觉身子不适,先行告退了!” 话都说成这个样子了,谢国安只好连道不敢。 这杜师妹与张残错身而过时,还停了下来,一双大眼睛眨巴着张残:“我今晚不会遭遇什么刺客吧?” 杜师妹其实生得蛮漂亮,但是张残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逼问挖苦,早就有些不耐烦。 又听了这对张残人格羞辱似的嘲弄,张残更是冷冷地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说不定还未遇见刺客,某些花儿,便已经香消玉殒。” 杜师妹再度冷笑一声,径自离去。 而那个原师兄也站了起来,随随便便找了个借口,便同样也回去了房间。 华澳看了看张残,等到那个原师兄和杜师妹一起消失在二楼之后,他才笑着说:“杜师妹和代兰的私交,是很好的。” 张残耸了耸肩,只能无奈地叹道:“世界真小!” 其实也不是这样,因为五岳剑派就这么些个人,彼此认识彼此为友。虽然五岳之间,互相攀比,互不服输,但是如果遇到非五岳之外的门派,他们又会很自然而然的拧成一股绳,齐心协力的抗敌。 这个杜师妹要为了代兰出头,赵长风在初次见到张残的时候,不也是要为了令然出头,而挑衅张残么? 只是不知道令然是怎么认识赵长风的,毕竟,这家伙只喜欢男人…… 唔!难道??? 算了,还是不去做这些推理了! 不过想起赵长风,张残就想到他手上那副薄如蝉翼的手套了!也不知道他死后,有没有把这副手套带到棺材里,那确实是一件难得的至宝,就此消失人间,是不是有点可惜了! 各自散去之后,张残刚刚回到房间,华澳便敲着张残的门,一开门就见他提着两壶酒,低声道:“出去说话!” 随便在客栈外找了个地方,张残还没有坐稳,华澳便着急忙慌地问:“有件事我想问你很久了,几年前,你到底看到了桑彩了没?” 桑彩,就是当时张残和华澳,要偷看洗澡的那个人。 张残失声道:“这他妈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开始纠结这个问题了?” 华澳咕嘟嘟灌了一口酒,还意犹未尽的吧唧了两下嘴,才说道:“当时小弟实在是太过紧张了!她的衣服刚褪到肩膀,我就没有把持住,从树上后仰了下去,然后后脑一着地,就昏了过去!” 说到这里的时候,华澳便把炯炯目光射向了张残:“你肯定都看到了吧?” 张残也喝了一大口,斜睨了一眼华澳:“你小子都差点被摔得一命呜呼,我哪还有心思去看桑彩脱衣服!张某像是那么不讲义气的……额,是吧?” 说到这里的时候,张残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这几年里,张残“不讲义气”的名声,连高丽人和东瀛人都一清二楚,你说说,这名头响亮不响亮! “好了好了,别用这种眼神看我了!我什么也没有看到,事实上,现在桑彩长什么样子我都差不多忘光光了!” 张残这么一说,华澳才有些宽心,他一拍大腿:“我也不怕告诉你,前几天我见到桑彩的时候,当时就惊为天人,不能自已!这次回去,我就求师尊为我说媒,我算是非她不娶了!” 张残点了点头:“但是,你非她不娶还是不非她不娶,好像和我看没看过她没什么直接的联系吧!” “是!”华澳点着头,“确实没有多大的联系,但是你要是真的看过她的话,我这心里总觉得怪怪的,很别扭。” 张残笑了笑,一边摇头一边说:“你既然对她一见钟情,那么相信你就会更多的痴迷于她的美色之下。那么,她的过去种种,其实和你根本没有什么关系,不是吗?” “哈哈哈哈!” 华澳笑了出来,然后感慨似得叹道:“当真是女大十八变,谁能想到七年前的那个小胖妞,却在七年后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啦?” 然后华澳搭着张残的肩膀:“喂,你现在想起桑彩,第一感觉是什么?” 第一感觉? 呵呵…… 张残情不自禁的摸了摸自己的脸——第一反应就是脸疼! 如果要问第二反应的话,张残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腿之间——第二反应就是蛋疼!碎一般的疼! 不过确实,时隔七年,张残都没有再见过桑彩,也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样子了,是不是真如华澳所说的那样,她变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美少女? 第441章 “咦?” 张残霍地一下站了起来,目视远方。 华澳被张残这猛地一下吓了一跳,讶然道:“干什么一惊一乍的?” “那边有情况!”张残断然道,“叫上他们,一起过去!” 华澳什么也没有问,毫不犹豫的和张残一起返回了客栈。 张残这边,谢国安和徐凯以及小师妹都没有二话,稍作收拾,便已经整理完毕。 而华澳这边,即使隔着老远,即使张残在一楼的正中央他们在二楼的深处,张残还是听到了那个杜师妹对华澳的抱怨,说什么她根本信不过张残,她也不想间接的听张残指挥。 张残这下子脾气也来了,站了起来:“大师兄,要不,我们先走?干脆别等他们了,如果我猜得没错,又有村庄被那妖女屠戮了!” 就从谢国安对那些马儿都有情有义这一点,就知道他仍旧是古道热肠,见不得人间疾苦。所以他听到张残所言,眉宇间也闪过一丝焦急。 随后他也再不迟疑,果决地说:“我们走!” 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 就在张残等人刚刚迈出客栈的门口时,华澳终于赶了出来,叫道:“请诸位师兄弟稍待,我们这就下来!” 而那杜师妹冰着个脸,宛如谁都欠她几百两银子似的,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 那个原师兄稍微好一点,不过看着也是个便秘的脸。 张残一马当先,为了照顾小师妹,他将身法的速度压得很缓。谢国安和张残并肩,问道:“有多远?” “六十里左右,半柱香我们就能赶得到!” 谢国安的脸上闪过一丝愁容,慨然长叹:“半柱香……或许等我们到了那里,是不是应该就没有活口了?” 张残则是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大师兄放心!不要有任何的怀疑,是肯定没有活口了!” 谢国安随即便瞪了张残一眼。 这段对话,是张残和谢国安之间。 但是偏偏有些不长眼的,也插嘴了进来。 那杜师妹俏生生地说:“我以为曾经信道的人,也有一颗救世济民的好心肠哩!” 随意插嘴到别的对话中,其实也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比如两个正谈得来、聊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很有可能因为旁人的一句多嘴,就失去了继续交流的兴趣。 所谓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 无论是聊友还是酒友,都是需要很大的缘分,才能碰巧遇见一个。 说了这么多,其实一点别的意义也没有,纯粹就是为了给张残挖苦那个杜师妹作铺垫罢了:“张某一张嘴,自然不是杜师妹的对手!在下认输!” 除了华澳,其余人还一个都没有听出来,还真以为张残是那种不和小女子一般见识的大度人物呢,只有华澳一张脸憋得涨得,几乎变成了猪肝色。 半柱香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离目的地还老远,张残奇怪地叫了一声,然后不待谢国安发问,张残便解释道:“有打斗声,应该有好手在和那行尸作战!” 谢国安从张残的口中,得知那行尸极为难缠,非一般人可以对付,便叫道:“徐师弟照看小师妹,我们先行一步去助同道一臂之力!” 只一瞬间,张残和谢国安便已经将身后的人给拉开了距离。 华澳当然不肯落后,亦步亦趋,紧跟在后。 倒是令张残意外的,是这个杜师妹虽然内力不怎么样,不过她的轻功却很有造诣,虽然她还是显得有些吃力,但是却寸步不让。看上去,有点倔强,也不服输。 其实张残很想告诉她,坚持不住,便无需坚持。因为在到达地点之后,说不定还会有一场恶战。 这个杜师妹要是在路上就精疲力尽,说不定还会成为张残等人的累赘。 不过张残也知道,自己这时的好言相劝,肯定会令这个杜师妹反唇相讥,因此他也不会去触这个霉运。 无所谓了,因为就算她无惊无险,其实张残也会竭尽全力的逮住机会,坑她一次的。至于她能不能活下去,那就要看她的造化了。 “啊——” 一声惨叫,划破了天际。 那是一个很粗犷的男性的声音。 同一时间,一个女子绝望的惊叫声,也随之而起。 当张残和谢国安等人赶到的时候,刚好看见一个手持长剑的男子,一把将一个女子推过了一边,叫道:“师妹快逃!” 随后那行尸直接捏碎了那男子攻向行尸面门的长剑,又伸出黑爪,一记黑虎掏心,洞穿了那个男子的胸膛。 而行尸根本不懂得怜香惜玉,反手一抓,又袭向了倒在地上的那名女子。 张残眼见情况危急,可惜行尸阻隔在他和那个女子之间,他也没有办法绕过行尸去拉那个女子一把。 无奈之下,张残只能尽了自己的最后一点心意,一把抓向了行尸正如离弦之箭而出的手腕。 若是内力高出对方许多,大可以正面对掌的时候,将对方震退。 但是抓住对方正挥出的一击,然后把对方这一击,给硬生生的掰回来,那恐怕至少要十倍于对方的力量了! 张残当然做不到这一点,但是好在这一掰,却延缓了行尸的攻击速度。 然后张残大喝一声,朝着那个已经满是泪花的女子吼道:“快闪开!” 随后张残便被行尸那一击的力道,给带飞了出去。 张残被行尸的力道给带得气血翻腾,为了防止经脉进一步受损,干脆没有保持面子,在地上翻滚了好几个跟头才停了下来。 饶是如此,张残还是觉得经脉扭曲一般的难受,全身痛不欲生,差点喷出一口淤血。 站了起来,张残才知道刚才拼着自己受到的些许内伤,还好没有白费。 那女子躲过了一边,谢国安和华澳此时一左一右,正在围攻着行尸。 但是以这两人联手,却不能伤到行尸分毫。 张残屏气凝神,双目紧闭,默运玄功,静待真气的游走下,驱散胸口的烦闷感。 “这是什么怪物!” 谢国安早就在张残的口中,得知这行尸的可怕,是以他还能保持着镇定。不过华澳就有些狼狈了,一时之间被这行尸打了个手忙脚乱。 因为行尸不惧怕任何攻击,而华澳还没有经历过这种“已经刺中对方命门,按理说对方应该失去战力”的战斗。 噼啪一声,华澳一口鲜血喷出,重重摔在地上。 他手中的长剑,也被行尸捏成了无数的碎片。 那原师兄和杜师妹立刻补上了华澳的空缺,可惜不出三合,他们二人也是一口鲜血喷出,手中的长剑也同样被毁。 谢国安一个人又哪是行尸的对手! 张残见状,也顾不上自己的气脉还未平缓,高叫道:“大师兄稍退!” 谢国安只和行尸拼了不到十招,却已经狼狈不堪,气喘如牛。 他也知道自己若是不退的话,很有可能会变成张残的累赘,因此他一个转身撤了出来,叫道:“师弟小心!” 哪怕再给张残一个呼吸的时间,等到张残平稳之后,要收拾这行尸都不算难事。 但是张残现在疗伤一半,却不得不终止反而去参加战斗,还没出手,终于那口迟来的淤血还是喷了出来。 但是不得不说,张残虽然伤的更重,但是胸口的沉闷感倒是烟消云散。 长剑幻出万千剑影,只一剑,便将行尸彻底笼罩在剑影之下。 但闻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张残早在行尸的身上刺出了近百剑。 功效还是有的,比如说张残的剑尖已经钝了,行尸所着的外套也被剑气搅成稀巴烂。 至于行尸本体,还是生龙活虎的像个没事人一样,一抓向张残的脖子抓来。 如果一开始就使出应天三绝,现在应该已经将这具行尸给打炮了。 但是张残刚才为了接应谢国安,只能远远的施展剑气,阻止行尸继续追击谢国安,是以行尸所处的位置,在应天三绝的威力之外。 此时张残背身拿剑,滴溜溜转了一个圈,长剑划出一道美妙的划线,最后借着腰腹之力,凝聚出全身功力,接连刺出三剑。 一声巨响,张残虽然刺中行尸的左肋,但是他也被行尸的反震之力,给震得倒飞了出去。 没办法,如果张残处在正常状态,甚至说在张残受了刚才的经脉错乱的时候,哪怕他选择强行将伤势压下,这两者无论哪种状态下施展出的应天三绝,也都比他疗伤至一半却不得不出手这种状态,要威力巨大得多。 张残一个鱼跃翻身而起,又再一次受到了那行尸的“注目礼”,张残自然知道通过这个行尸的眼睛,那东瀛女子正在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他笑着说:“姑娘还是省省吧,这点杀伤力可吓不到张某!” 这次张残选择应天三绝的攻击部位,和上次的刺中行尸的部位没有错开一分一毫,因此这次行尸的伤口更加之深,还流了几滴黑血出来。 不过没等张残看个明白看个究竟,这行尸再度脚下用力,潜入了地下,败逃而走。 张残见状,则是终于舒了一口气,随即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昏倒前最后的一个念头,就是还好老子演的像,不然,今天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得命丧此地! 第442章 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张残还没有睁眼,就感觉颇为惋惜:说好的要坑那个杜师妹一把的,可惜昨晚的场面不受自己的控制…… 随后睁开双眼,张残就见到一个很漂亮很别致的女子,正坐在自己的旁边。 她嫣然一笑:“你醒了?” 张残用力的甩了甩脑袋,好让自己清醒起来,然后他又狐疑的打量着这个笑脸:“你是——桑彩?” 她点了点头,然后才似乎带有一点点不满的语气:“才认得出来?” 张残一脸的遗憾,失声道:“你那满脸可爱的小雀斑怎么能没有了?” 顿时桑彩就拉长了脸:“你这是什么恶心肠?没有了不是一件好事么!” 据说,桑彩并非汉族人。至于她究竟属于那个民族,这点张残还真没有注意过。 据传她能够加入衡山派,好像是因为她的祖上,曾经做过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因此衡山派才大开绿灯,破例将她收入门下。衡山派也确实对她悉心培养,并没有因为她“不是汉人”,就在武学上有半点的藏私。 印象中,也就是七年前吧,那时候桑彩,还是一副圆圆的脸蛋。虽然依然是有如凝脂一般的雪白脸颊,不过这样的洁白,却把那些密密麻麻的雀斑反而映衬得更加显眼。 不过总得来说,即使在那个时候,桑彩还远没有成年,她就是一个标准的美人坯子。毫不夸张的说,她当时,就已经美到那种“三年血赚,死刑不亏”的级别了(邪恶了)。 现如今,桑彩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圆圆的脸蛋,居然又长成了那种极为标致的瓜子脸,是以让张残一愣之下,差点没有把她认出来。 而且她脸上的那些雀斑,也神奇的全部都消失不见。 只留下那一直被点点雀斑,所深深保护起来的无可挑剔的五官。 她的双眉,乃至双目,都显得很弯很弯。因此,哪怕她只是轻轻一笑,两抹月牙儿般笑眼,就能轻而易举的直指人心。 她的鼻梁属于非汉族的那种高挺,看上去,很有一种别样的情调和滋味,更是直想让人凑上去,轻吻一下她那鼻尖。 又柔软又红艳的双唇,恐怕也比蜂蜜还要甜上三分。 “昨天晚上,谢谢你的救命之恩了!” 桑彩一句话说完,那如花的笑颜,却又显得有些低落。 看样子,她是想起了被行尸所杀的两个同门师兄了。 得遇儿时的玩伴,张残的心里既觉得亲切,同样也觉得十分欢畅。而见到桑彩如此愁容,他便笑着说:“我觉得,你的两位师兄,就不用火化了,因为他们还能继续战斗。当然,坟上的土,也不要堆得太高,因为他们破土而出的时候,有些麻烦。” 这并不是什么劝桑彩要开心、要看开的话,却是在告诉她,她的两位师兄,死的很英雄,死的很有气概。 桑彩的悲切,还真的因此而散去了几分,转而盯着张残,啧啧有声地问:“在哪里练就的这么高深宽慰人的技巧?是从丰富的哄女孩子经验中蜕变出来的?” 张残一边点头,一边笑着说:“怎么样?比起直接夸赞你美若天仙等等这些话,是不是更加显得新鲜?” 桑彩轻哼了一声:“算你啦!” 然后将手中的毛巾拧干,就要来帮张残擦拭他额前的汗水。 哪知这么一个暖人的小举动,张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条件反射般一下子从床上蹦来起来,落地之时,已经处在桑彩的半丈范围之外。 “你这是干什么?”桑彩瞪大了眼珠子。 张残其实纯粹就是下意识的“后退”,根本就是条件反射,等他也反应过来的时候,桑彩已经问出了这句话。 憋了许久,张残才支支吾吾地说:“这不是来自童年的阴影么……我见你这么一伸手,就想着能躲多远就躲多远……” 桑彩显然也回忆起来某些事,转而俏脸通红,骂道:“坏蛋!” 下一刻张残倒是乐了出来,而桑彩见状,直接把毛巾朝着张残的脸上扔了过去。 昏迷了一觉,又逼出了一头虚汗,张残已经恢复了不少精气。 伸手一捞,便把毛巾攥在了手里,刚刚将额前的汗水擦干净,便听桑彩发问:“喂!你们那天,到底是不是真的专程去偷看……去偷看……” 到底是个女孩子,哪怕处在江湖之中,人人都会变得豪情几分,但是女子身上矜持和羞怯的天性,还是不能够彻底被泯灭的。 因此,“偷看她洗澡”这种话,桑彩吞吞吐吐了半天,还是没有说出来。 张残当然不敢嘲笑出来,反而正色道:“其实那天,真的是我和华澳先到了那里,我俩上树去摸鸟蛋之后,又停留在树上打闹着玩。所以,严格来说,你是后来的,硬生生的闯入了我们的眼帘……” “那我真对不起啦!” 桑彩瞪着张残,咬牙切齿,恨不得要生啖张残其肉。 “砰”地一声,华澳都没有敲门,便直接推门而入。 这其实是不应该,也是很反常的。 且不论张残知道,这间客房,并不是华澳的客房。而就算是,那么华澳他肯定也知道房间里,有张残和桑彩两个人。 他又不是聋子。 那么,按照华澳“谦谦有礼”的个性,他也会在进来之前,先敲门。 但是你看看他,简直就像是要一副“捉奸在床”的模样,进屋之后,就先把一双眼睛,把张残和桑彩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桑师妹怎么脸上红红的?” 暗恋最大的悲哀,就是你自己觉得和那个魂牵梦绕的他或她,已经熟悉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但是实际上呢,哪怕你言语中稍有不慎,便惹来对方的不快。 桑彩皱了皱眉,虽然没有表现得很直接,但是也能让人看到她脸上的丝丝不悦:“或许是房里太闷了吧!如果华师兄在担心彩儿的话,彩儿先谢谢华师兄,您的好意,彩儿心领了。” 多么委婉的说辞啊!这要是换做叶梦琪的话,她当然就会把话说得更加直接:“老娘的事,用不着你瞎操心!管好你自己的事情就是了!” 华澳被桑彩把话封死,憋了许久也说不出个话来,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张残。 张残已经知道华澳对桑彩有意思,他其实也很乐于见到他俩能凑到一起,所以帮他们一把,又何乐而不为呢? 清了清嗓子,张残还咳嗽了两声,要故意引起桑彩的注意力。 不过桑彩似乎知道张残要说什么,一双大眼睛瞅在张残的脸上,张残只觉得又冷又疼,涌到喉咙的话,又硬生生的给憋了回去。 “咳咳咳咳……” 这次是真的被呛得咳嗽了! 在华澳依旧求助的目光中,张残咧嘴笑了笑:“那个啥……到饭点儿了吧?吃饭去吧,好饿……嘿嘿嘿嘿” 无视了华澳要把张残大卸八块的目光,张残闷着脑袋就往外走。 “没事了?” 平时里,谢国安的话虽然不多,而一般话不多的人,要么是个绝情绝义的人,要么是个外冷内热的人。 张残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没事。” 其实有修为的人,只从对方的精气神就可以判断出一个人是否健康,而张残虽然说不上红光满面,但是龙行虎步,双目中内敛的精光,宛如藏在剑鞘之中的利剑一样,锋芒内敛,这些蛛丝马迹,都可以让人轻易知道张残的状态此时有多么的好。 “张兄请坐!” 居然是那个原师兄主动给张残让出了位置。 看样子昨晚见到那行尸的厉害之后,这个原师兄已经为“误解”张残,而做出的一个小小的道歉示好。 谢国安在这里,张残也不敢对这个原师兄冷嘲热讽的挖苦,只能淡淡的笑了笑:“原兄客气了。” 那个杜师妹还是一副臭脸,看样子,这是个公私不分的女子——她为了和代兰的私人友谊,哪怕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她还是这么一副干脆一路黑到底的样子…… 这种女人,最是不能惹。 想到这里,张残又是暗自惋惜,昨晚坑她一把,借着行尸的手,把她稀里糊涂的给弄死弄残该多好。 随后张残问道:“诸位的伤势怎么样了?” 出于礼貌,张残也得问候一下,虽然他很清楚谢国安等人,只是被行尸震得气血翻涌才吐血,实则他们并无大碍。 “我们都没事。” 谢国安回答之后,又问道:“现在能感应到那个妖女的下落么?” 张残摇了摇头,他早知道谢国安会有此一问,所以他刚刚也做了一下功课:“只知道她大致去了西南方向,但是具体,我也不能确定。” 所谓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中土大地,辽阔延绵,所谓的西南方向大了去了,其涵盖的范围也广了去了。 如果没有十分精准的方向,那么继续追下去,等于就是大海捞针,基本上,除了逆天的运气,否则,绝不可能追得上那个东瀛女子的。 谢国安沉默了一下,转而望着华澳:“华师兄怎么说?” 在这里要说一下,张残和华澳几乎同岁,而张残得叫谢国安大师兄,谢国安却喊华澳“师兄”,这种排序其实并不乱。因为至少在五岳剑派之中,排序是凭着入门的先后,而并非年龄的大小。 其实大部分的门派都是这样排序的,除了很少很少一部分的门派势力,才会“剑走偏锋”,才会不按常理出牌。 华澳都不用想,便正色道:“就算走到天涯海角,就算我们客死他乡,也绝不能让那妖女继续作恶多端,残害我炎黄子孙!” 谢国安点着头,华澳的回答本来就在他的预料之中。 “但是我们到底去哪里追杀这个妖女?” 徐凯和小师妹没有亲眼见到行尸的厉害,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所以他的语气和态度中,也没有多少对行尸的重视味道。 以张残的眼力,也不难看出其实小师弟徐凯的修为,却是这几人中最为精湛的。 而且他的道心,也远比谢国安要高明。 “去云南!” 出乎意料之外,发声之人,居然是桑彩。 桑彩解释道:“我的族人那里,好像有关于这种行尸的一些秘闻。或许,我们能从我们的宝典中,找到解决行尸的办法。” 张残听了不由就是精神一振:“太好了!” 这个消息确实值得张残振奋,他本来就一直在头疼该怎么对付行尸,该怎么收拾班鹿,以及班鹿的起魂派。 甚至他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西湖湖底那把神器之上了! 先不说张残能不能在群雄中杀出一条血路,最后夺得那把神器。就算是神器在手,它能不能对付行尸,依然是个未知之数。 除了张残的那把厚背刀,曾经的张残的守誓剑也堪称神兵利器吧?不还是被行尸一把抓成碎片! 好了,不论如何,现在知道桑彩的族人中,有可能存在记录了行尸弱点的典籍,张残感觉真的是绝处逢生一般,喜出望外。 “干嘛不早说哩!”张残还嘟囔了一句。 桑彩瞥了张残一眼,没好气地说:“我只是在小时候,听族长偶然提起过,当时族长说的也不明不白的,加上我当时也尚幼,所以喽,我可不敢保证我们见到的,究竟和族长口中的,是不是同一种东西!” 张残却不以为意,哈哈一笑:“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就算两者不同,也能够从中借鉴到很多东西的!怎么说,对我们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个道理浅显易懂,谢国安等人肯定也想到了这一点,因此纷纷应和点头。 商量完毕,几个人用餐过后,便向云南出发。 然后又是张残,掏出了一大把金叶子,买了几匹上等的骏马。 见到是张残出血,其实那杜师妹还有些不悦,似乎恨屋及乌之下,连张残买的东西她都不屑去用一样,她那脸色看得张残一阵火大。 要不是谢国安练练给张残使眼色,张残还真的有心想一剑把买给杜师妹的那匹马给宰了。 哦,几个人的新佩剑,也是张残出的银子。 不过长剑的质地并不怎么样,只是很大众的货色而已,绝不是什么上等的兵刃。 第443章 行于马上,日出而起,日落而止。 如果不是因为被这种行尸,所感染到了整支队伍的情绪,不得不说,一路上无比秀丽的山川河流,这种宜人的景色,真的能够将人的杂念彻底的洗涤。 反正别人不说,至少张残觉得眼前这般远离了任何争斗,告别了任何厮杀的短暂时光,是多么的难得和宝贵。 有一瞬间,在那个满天繁星和如水月色下,张残在一个飞流而下三千尺的瀑布旁休息静坐的时候,他甚至想永远的驻足在这里,不愿再沾染到尘世的任何庸俗。 可惜,第二天上路的时候,张残又走的是那么的坚决,那么的头也不回。因为,心里有太多的纠结还未解开,身上有太多背负的仇恨,还未清洗。 安逸平稳的日子,需要心无旁骛的前提。未能达到之前,那只是一个遥不可及的奢想。 华澳还是时不时的就凑到桑彩的面前,不过看样子,桑彩对他并不感冒。所有华澳的殷勤,都被她礼貌又含蓄的拒之门外。 其实华澳这小子底子不错,他虽然算不得那种面如冠玉的俊俏书生,但是鼻正目指,谈吐之间颇有风度,行事有理有度,加上很有可能是嵩山派“未来掌门人”,按理说这样的条件,哪怕去给皇帝老儿当驸马都没有半点身份地位上的悬殊。 不过桑彩就是对他不感冒。 “唉!” 于是乎,每天的例行碰壁之后,华澳又愁眉苦脸的来到了张残的身边,一张嘴,就是这几日来每天和张残打招呼似得“唉”字。 “顶峰属有志之士,困难欺无能之辈。” 张残只能继续日复一日的想着法的为华澳打气。 华澳瞅了张残一眼:“你这句话前两天说过一次了……” 本来张残还没什么,听华澳这么一说,他也黑着脸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老子没有念过多少书!这几天每天绞尽脑汁的给你念一些名言警句,老子肚子里的墨水都被你掏空了,你还想怎么样!” “唉!”华澳又叹了一口气,偷偷瞄了一眼桑彩,低声喃喃地说:“春光无限好,只是摸不了……” 张残不由就笑了出来:“好诗!好诗!” 在张残面前,华澳就不用再装作很道貌岸然的样子了,也无须压抑某些“不得当”的情感。 就像张残的大师兄谢国安一样,谢国安平时不苟言笑,少言寡语,整天一副很严厉的样子。但是张残也见过无意之间,谢国安的脸上也出现过孩子一般天真淳朴的笑容,不过,这样的笑容很少见罢了。 因此,华澳和谢国安其实没有区别,门派大师兄的身份在那里,就得以身作则,树立榜样。无论他们是使命使然,还是职责所在,使得他们都不能很随意的把不成熟的那一面,轻易的表现出来。 当别人看见一件好笑的事情捧腹的时候,他们一般情况下,也只是微笑着点点头,是不会像常人那样,展现出什么夸张的肢体动作的。 “据说,魔教的总坛,不就是在云南那边么?” 张残摇了摇头:“这个就不清楚了!魔教教主烈震天继位之后,就已经绝迹江湖,谁也不知道他把登基后改朝换代的地点选在了哪里。” 魔教和名门正派不同,每次新的教主继位之后,都会再次挑选魔教总坛的所在地。因为正邪不两立,千百年来在少林武当的带领下,魔教之所以还没有被正道人士所彻底斩尽杀绝,就是因为他们一直保持着“打一枪换一个地方”的优良传统。 华澳摸了摸脑袋:“哈,我以为你和传天的关系不错,他会告诉你一些隐秘的……” 张残笑着摇了摇头:“立场不同并不影响友情,但是因为友情就去背叛立场,传天并不是那种人。就像我知道倘若我去问他,他肯定会告诉我一样,他也深信不疑张某绝对不会去问他这些事情。” 华澳哦哦了两声,然后问道:“前一阵子他把天赋搅了个天翻地覆的事情,你听说了没?” 这个消息岳菱已经告诉了张残,所以张残一点也不奇怪:“听说了,而且还听说天竺的神僧好像正在东渡的路上,说什么一定要把传天抓回去让他在神明面前磕头认错,面壁十年,哈哈……” 每次想到这里的时候,张残就想发笑。 传天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张残并不清楚。张残只知道传天懂得很多,知道的很多,似乎天下间的秘闻秘术,传天好像都了如指掌一样。 所以,在张残的眼里,传天是一个很神秘的人。 那么,天竺的高僧有没有实力在武功上压住传天的实力,并把传天擒回天竺,或是未知之数。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要是痴心妄想让传天“磕头认错”,那真是滑天下之大稽的玩笑。 而且,还不提传天身为魔教的少教主,势力庞大。 张残总觉得,天竺的这些高僧,有些太过自满了。 哪有人不远千里跑到对方的主场上,去耀武扬威的?这不等于找死么! “天竺多神人!”张残笑着总结了这么一句话。 华澳却和张残想的不在一起,他有些不解地叹道:“传天还嫌中原不够乱么?还去招惹邻邦强国?只看达摩东渡而来,留下的种种武林绝学,便能保证少林寺屹立千年而不倒,并一直都稳固中原第一大派的地位,可想而知天竺神僧的武功,又是何等的高深!” “他和东瀛人设下的那个赌局,坑害了我多少中原正道的高手!到现在,他又搅风搅雨的惹上天竺神僧,若是将来中原更加大乱,传天必是千古罪人!” 这种说法,张残也不是第一次听到了。 夜染尘也曾经告诫过张残,并劝说张残,让他不要和传天扯上太过密切的关系。 实际上,对于传天的用心何在,张残还真的不了解,不过他在隐隐之中,已经有些赞同夜染尘和华澳的分析了。 “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吧!” 无奈之下,张残也只能选择逃避。 这一路上,张残一行人也没有遇见过什么麻烦,连劫道的山贼土匪都没有遇见过,是以这段旅程平稳得都有些沉闷。 又接着连行数日,桑彩忽然之间,俏丽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很迷人的光辉,她转过头,弯弯的美目彻底成了新月,娇声笑道:“过了这座山,就出了汉人聚集的地界了!” 那就是来到少数民族的聚集地了! 华澳腆着老脸把脖子伸得老长,阻绝了桑彩望向张残的笑眼,完全成了一个非要强行突进的第三者。 他哈哈一笑:“到了桑师妹的地界了啊,真是可喜可贺啊,啊哈哈哈哈……” 现在这一行人中,还有谁看不出华澳对桑彩有意思,不过他这样强行的证明存在感,别提让人瞧得有多尴尬了。 搞得徐凯都低声对张残说:“五师兄,我打赌,华师兄肯定不能擒获桑师姐的芳心!” 张残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当然!华兄确实是凭着他的个人本事单身的。” 好在久不归乡的桑彩,此刻兴奋得异常,也给了华澳一个笑脸:“每个族群,都有很多在汉人眼里属于正常,但是在他们心中却是忌讳的事情!再加上他们本来就不对汉人有什么好感,为了防止不必要的冲突,所以入山之后,请诸位师兄弟一定要听彩儿的!” 张残等人又不是来这里找麻烦的,听了桑彩的话后,也一个个的点头应是。 华澳可能觉得桑彩给了他一个笑脸,便显得有些飘飘然,哈哈笑道:“没有到在中土大地上,我们汉族也有被不受好感的时候。” 很显然,桑彩的笑脸已经用完,她瞅了华澳一眼,淡淡地说:“除了唐宗世民,真正的做到了兼爱如一。剩下的汉族皇帝,哪个不好大喜功的要征尽天下所有不服?你们汉人在这里铸下的杀孽还少吗?” 华澳的笑戛然而止,愣了愣神,又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张残。 张残心里别提多气了,这搞来搞去的,感觉自己就像华澳他爹了!而作为爹的职责,他得为他的傻儿子终身幸福卖力,帮他骗到一个儿媳妇…… “到底是离家近了吧?归属感这么强,一副要和我们泾渭分明的口吻!” 张残笑着说。 桑彩旋即就是一怔,她思索了一番,最后也点了点头:“好像还真是这样呢!” 而后她又重拾了笑容,斜着脸颊,故意轻蔑地以鼻孔视张残:“没办法,这是生我养我的家乡,我帮养育我的母亲说话,怎么,你不许啊?” 她说不过张残,便开始耍无赖。张残反正拿她没办法,见缓和了她和华澳之间隐隐有些火气的场面,那么目的达到,张残便很识趣的闭口不言。 “对了,我都忘了问一下,你是哪个民族的?” 哪知张残这么一问,却惹得桑彩一顿冷笑:“张大侠贵人事多,怎敢劳烦你被‘我是哪个民族’的这种小事挂心?” 张残自知理亏,也怪自己多嘴,恨不得转身抽华澳两巴掌。 傻儿子嘛,那他背锅用起来极好。 七年前也就算了,现在相处了近十天,张残才去问桑彩是哪个民族的,这确实不是挂心,而是纯属于无话找话。 那么这个时候,大可以用今天天气不错来开头,不必用装模作样的关心来当铺垫。 所以,张残自知理亏。 桑彩看着张残难得的脸上涨红,哼了一声便转过头,似乎懒得再搭理张残。 关键时刻还得靠队友,张残心中一动,迎上了小师妹的目光,小师妹正作着口型:“白族的!” 张残给小师妹翘起了大拇指,示意感谢。 随后夹紧马腹,追了上去,哈哈笑道:“开个小小的玩笑罢了!真以为张某不知道你是白族的么?” “哦?” 桑彩似乎有了一点点的满意,脸上的气恼也消散了不少:“那,我们白族有什么风俗习惯,你知道吗?” 知道个毛线! 但是张残反应多快,笑着说:“汉人那么多的条条框框,繁文缛节,张某还没有搞清楚哩……” 好在桑彩只是稍一思索,便没有深究,算是让张残过了这么一关。 说起来,关于白族,张残倒还真的听说过一个故事—— 当今世界,武学上三大巨头之一,被誉为“大地游仙”级别的超绝人物——高丽阴阳仙师,曾经败在一个白族的女子手上。 当然了,这个传言的可信度却并不高。 因为阴阳仙师好像从未出过高丽,而且,这个传言所讲述的,也是一个甲子前的事情了。 除非找到那个女子,或者是亲自向阴阳仙师求证,不然的话,这个传言,应该是子虚乌有的。不过它是怎么流传出来的,那应该就是很纯粹的空穴来风,和无中生有了。 反正,相隔太久远的事情,久而久之,它就不免变成传言。而传言久而久之,就不免变成一段传说。传说到了最后,经过时间的洗礼,又变成了唯美的神话。其真,其假,就显得一点也不重要了。 “放马儿走吧!” 绕过这座大山,山路斗转星移般,忽然变得狭窄和曲折。其宽度恐怕只有一人可过,马儿自然无法继续前行。 “未来很长很长一段距离,都是这种路况的。” 桑彩一个美妙的下马动作,宛如彩蝶般翩翩然,其迷人的风采令人怦然心动。而且,张残也听到了他那傻儿子,干咽了一口唾沫的“咕嘟”声。 “你他妈这点出息!” 张残做着口型,转头瞪了华澳一眼。 不过华澳没看清楚啊,他的注意力还在桑彩的身上,半中间才注意到张残的口型,所以他直愣愣地问:“啥?” 张残无语的看了他一眼,又无奈的摇了摇头,索性没再理他。 但是华澳却还把脸凑了过来:“刚才你说啥?我没看清楚!” “果然是凭着自己的本事啊!” 徐凯看着华澳,深深对张残之前的说法表示赞同。 不过张残虽然暗骂华澳,却也知道,华澳对桑彩是真心的。 因为只有眼中只有一个人的身影时,他才会变得对周围有些反应迟钝,他才会看上去,似乎明显蠢货傻缺一个。 都说爱河中的男女,智商为零。其实,这一切都是所谓的“痴恋”惹的祸,怪不得别的。 第444章 在深秋的季节,别提北方了,就是中原地区,都明显的寒意十足。 然而在南方,还是让人觉得无比的温暖。 绕过山头,越往里面走,越是让人觉得温热和潮湿。其实这种环境,对于张残等人来说,并不觉得怎么舒服。 张残忽地停了下来,转头望向了草丛的深处。 谢国安等人见张残眉头紧锁,问道:“怎么了?” 张残摇了摇头:“倒是没什么危险,不过觉得有些奇怪罢了!” 他的话音刚落,余人也听到了草丛中,传来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定睛一看,原来只是一条又粗又壮的毒蛇罢了。 这是一条眼镜王蛇。 眼睛王蛇又绰号山万蛇、过山峰等,其性情凶猛,反应极其敏捷。了解的人都知道,它远不是世界上最毒的蛇,但是胜在排毒量大,依然能够轻而易举的夺取人的性命。 同时,它也是世界上最大的毒蛇。 眼镜王蛇的主要食物,就是其他的蛇类,所以一般在眼镜王蛇的领地上,是很难见到其他种类的蛇的。 这条眼镜王蛇,虽然体型算得上庞大,足有五六米长、成人的半腰宽,但是它还没有超出所有眼镜王蛇的正常的范围。 如果把它比之张残在迷雾森林里,见到的那条即将化形的巨型白蛇来说,它简直就像是蚯蚓一般,毫无半点威胁力。 虽然动物的智力,当然不能和人类相比。但是它们对环境的敏锐感觉,和对危险的嗅觉,却要远超过人类。 因此,张残早就把一双冷目盯向了这条毒蛇。那么,按理说,它应该被张残这一眼给吓得转头就逃窜、能跑多远就跑多远的。 所以,张残才会说“有些奇怪”。 它虽然不敢上前一步,却还是吐着信子,一眨不眨的盯着张残等人。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淡淡地说:“你要是再不走的话,就会被炖汤了!” 哪知桑彩却朝张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没等张残说什么,她朝着那条王蛇走了两步,仔细的盯着它看了起来。 张残见状不由提醒道:“小心一点!” 以桑彩的武功,面对面的情况下,自然不会被一条普普通通的毒蛇给咬到,哪怕它喷出毒液,也休想有一滴,能够沾到桑彩的衣襟上。 桑彩转过头,朝着张残明媚一笑,示意张残不用担心。 随后,她慢慢的伸出小手,朝着蛇头慢慢的伸了过去。 很令人惊奇的,这条大蛇居然没有任何的闪避、或者攻击的意思,反而还顺势低下了它的王者之首,让桑彩嫩葱般的手指,轻易的触到了它的头顶。 张残自信在自己的威压之下,这条大蛇不敢轻举妄动,当然,他也没有彻底放松,仍是把注意力集中在了桑彩和大蛇之间,唯恐出现什么意外。 桑彩似乎显得极为喜悦,兴奋地笑着说:“原来真的是你啊!” 然后就见那大蛇显得极为亲昵,绕着桑蚕的娇躯,又把它上半身搭在了桑彩的肩膀上,宛如见到了熟人一样。 桑彩笑着解释道:“它刚出生的时候,差点被别的蛇咬死,当时我把它救了下来,还养了几个月。后来,我去嵩山之前,就把它放到山里了,没想到,它居然还能认出我来!这都有十三年了吧!” 就老人们口口相传的,蛇和蛟,是唯一可以进化成龙的动物,因此,蛇类,是很有灵性的。 当然啦,究竟蛇能不能进化成龙,成为翱翔九天的存在,张残当然没有见过,或许世界上根本也没有人见过。但是这个说法,却很普及。 话说回来,迷雾森林里的那条巨型白蛇,就传天所言,它似乎真的修行了近千年。 张残想了想,便收回了笼罩在蛇身上的威压。 华澳看着桑彩和大蛇那么亲切,便凑到了张残的旁边,低声问道:“你说,那条蛇是公的还是母的?” 张残顿时哭笑不得:“你也是万中无一的奇葩了,连条畜生的醋你都不放过,照你现在的势头下去,后半生就真的只剩下报复社会了!” 这条大蛇似乎并没有想要离开的意思,而桑彩似乎也并没有赶走的它的意思。多了一条蛇作伴,张残等人自然没有什么,小师妹和那个什么杜师妹,却脸上明显有一点点的不自然。 女性天生就怕这些,无可厚非。 而现在,张残却没有资格去帮小师妹壮胆,因为这样的光荣与优待,已经独属于大师兄谢国安了。 也不知为何,张残忽然觉得,哪怕一条蛇都如此有情有义,然而那么多人,虽自诩为世间最聪慧的物种,但是在知恩图报这一点上,却做的还不如一条冷血动物。 再次瞄了一眼依偎在谢国安怀中的小师妹后,张残选择了暂时的失明。 桑彩这一路上,还充当了导游的角色,指着很远很远的左侧的炊烟:“那里,就是苗族的地盘了!” 苗族擅长锻造兵刃,完颜伤手中的那一对重锤,就是苗族的铸刀高手所打造。虽然那对重锤徒有其形而并无其神,但是依然是世间难得的宝贝兵器。 苗族最钟意的兵器,自然还是苗刀。一把神匠精心打造的苗刀,堪称神器,足以在江湖上引起一场血雨腥风。 不过这种神刀,很少在世面上流传罢了。 因为总得来说,千百年来,汉人所扮演的,确实一直是一个“侵略者”的角色。因此当时的各族集体仇视汉人,是不争的事实。那么苗人当然不会把这等神兵,轻易的流传出去。 也有不开眼的贼子,想摸进苗寨里去盗一把。无一例外的,则是他们却一个个被苗族高手斩首示众,其尸体也被挂在高寨的门上任凭风吹日晒。 久而久之,这等手段,便把所有有不轨之心的人给彻底吓退了。 除了苗刀之外,苗人还有令人色变的恐惧之处:种蛊! 在万金商会中,张残亲眼见到过被碧隐瑶下了蛊的司徒争。 司徒争好好一个孩子,却沦落成了碧隐瑶那老妖婆的奴隶,失魂落魄般对碧隐瑶唯命是从,甚至不惜为了碧隐瑶去谋害他青梅竹马、如花似玉的未婚妻。 而最后,司徒争身败名裂,一生的前程也被彻底断送。 本来,在人们的眼中,司徒争本来应该是个大有作为、勇于上进的人杰。 可惜,他就是被毁在了这种“蛊”的身上。 由此可知,苗族的蛊,威名在外,足以让任何人敬而远之。 基于当时汉族和少数民族的紧张关系,哪怕张残等人并不是去盗刀,相信苗族的人也不会给张残等人好脸色。 万一碰见个找茬的人来惹到张残等人,对张残等人各种滋事的话,届时少不得又要大打一场。而就传言所说,苗族的用刀好手,手下惊人的厉害,张残等人又寡不敌众,很有可能会全部无一可活。 或许有人会问,哪会运气那么不好,就能够碰见“找茬”的人。 其实这根本不是什么稀罕事,因为和这些少数民族互相通商汉人,他们哪次深入这里交易的时候,不是受足了窝囊气?这些根本不是什么秘密! 好在被骂被打,但是这些个异族倒是不存在什么“奸商”的行径,从来都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因此就算落了个鼻青脸肿,这些商人还是把腰间赚得鼓鼓的。 自然而然的,商人们回到中原之后,免不了大吐苦水,称呼起这些少数民族,都以“蛮夷”二字代替。 其实桑彩说的很对,自古以来,汉族就没少对这些少数民族迫害。到了现在,挨人家仇视,再挨上人家几拳几脚,就当是为了祖宗们清债了! 总之,桑彩路上,为免不必要的麻烦和纷争,一般都是特意绕着圈子,尽量避开诸族部落的聚集地。 因此,原本可以不急不缓的仅需要一天的路程,却被张残等人行了足足五日。 还是孩子们最是淳朴,最是“无知”般,他们的世界,只有很简单的蜻蜓虫儿般的快乐,并没有什么爱与恨的种族情节。 进入白族的寨子后,桑彩久不归家,又身着汉服,明显异于白族色彩斑斓的服饰,所以她也没有第一时间被认出来。 好在乡音不改,她对着迎来的白族同胞说道一番,便把这些手握钢刀、一脸警惕又暗含敌意的白族守卫,变成了满面的春风。 不过即使如此,这些个守卫还是带着些许的厌恶,看了看张残等人。 所以一路上,唯一能给张残等人笑脸的,也只有这些什么也不懂得孩子了。 总的来说,从服饰上就能看出种族与种族之间的差异。 汉族的男儿,大多以深沉的纯色作为衣着,代表着汉族的内敛、沉稳。让张残等人穿上白族这样色彩缤纷又绚烂的衣着,他们肯定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斥着别扭和不舒服。 而白族的这些守卫男儿,他们身上的色彩一点也不必蝴蝶逊色,甚至更有过之。但是他们显然已经习惯了,同时也表现出了一些他们那种热情、乐观又不拘小节的整体风格。 哦,所谓的“热情乐观”,是他们在见到桑彩时的表现,倒是跟张残等人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你说,他们这些族与族之间,是不是关系也非常的紧张?” “此话怎讲?”华澳接了一句嘴。 若不是小师妹也询问原因,张残现在连看都懒得看华澳一眼,更别提去给他解释其中的原因了! 还是因为华澳只是把他的注意力,只集中在了桑彩的身上,不然的话,他肯定就能轻易的看出来。 这些白族的守卫在朝着张残等人包围过来,并冲出来的时候,他们脸上的那种肃杀,已经不仅限于寻常巡逻那样的警惕和紧张。张残感应得很清楚,他们刀锋上的寒意,是浓浓的杀气,倘若他们一旦觉得情况不对劲,会立刻大下杀手,绝不容情。 且不论“蛮夷”二字是寻常人对他们的诋毁,就算他们真的不讲道理,但是也绝不该把弦崩的这么紧、一触即发的样子。 所以,若张残猜的没错,最近白族肯定遇见了什么麻烦或者敌人,所以风雨欲来的气氛,才让寨子里的变得如此沉闷和压抑。 一下子,寨子里变得欢声雷动,原来有好多白族的族人从寨子里涌了出来,当先一名风姿绰约、仍旧不失俏丽的妇人,眼含热泪,一把抱住了桑彩。 桑彩也叫了一声好似“麻麻”的音节,泣声抱住了那个妇人。 那肯定是桑彩的母亲了! “桑师妹情绪大起大落,会不会影响到她的道心,从而有损她的武学修为?” 华澳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就让人想扇他一巴掌。 张残冷笑道:“你不觉得你的关心,显得很不在正确的点面上吗?人桑姑娘十几年未曾回家,现在好不容易见到母亲,连流泪和激动的权力你也给人家剥夺了?这是最基本的天性,或许可以抑制,却绝不可能被彻底的泯灭,懂吗,我的傻儿子?” 这次连那和张残一直不对付的杜师妹,都站在了张残的这一边:“华师兄你最近是不是真的中了什么邪了?怎么连这么大煞风景的话都说得出来?万幸现在桑师妹没有听到,不然的话,只这一句话,你就永远失去得到她芳心的机会了!” 华澳被你一句我一句的呵斥着,他也只能苦着脸,接受诸人的围攻。 这个华澳,看来桑彩真的是他的克星!没遇见桑彩之前,他表现得堪称完美,甚至他可能是嵩山派下代“掌门人”身份,张残也不觉得有任何的不妥。毕竟,嵩山派里,可是还有一个已经威震华夏的年轻高手——夜染尘! 而现在再看看华澳的表现,别说拿他和夜染尘相比了,但凡不是一个傻子,都比他显得优秀了不少。 不是说身为掌门,就不能对异性动心。以点见面,这样一来,华澳身为一个将来要负起整个门派兴衰的领路人,他会不会在将来遇到什么别的“克星”,就会而变得迟钝和愚蠢。 这很值得怀疑。 张残暗想,看样子,华澳的一生还是顺风顺水,没有经历过比较大的磨难的洗礼,少了处事不惊的成熟。 如果华澳不能有所改变的话,那么将来在桑彩和嵩山派之间,他很有可能需要舍弃一个。 第445章 白族的住房,很有意思。 整栋房子,没有用过一砖一瓦,全都是以厚实的木板堆砌而成。 寨子里,所有房屋都排列得整整齐齐,有棱有角,无从是正面还是侧面,皆笔直一条线。 房子都是两层,第一层用来圈养牲畜、家禽,第二层,才是人们生活和起居的地方。 房顶上铺满的厚厚稻草,看样子不止可以用来遮风避雨,因为张残清晰的闻到了,哪怕这种稻草已经风干,却依然能够散发出一股很古怪的味道。 之所以说这种味道很古怪,是因为它说不上好闻,也说不上刺鼻。但是那股味道,却一个劲儿的往人的鼻子里钻,也让人很自然而然的,就忽略了楼下的牲畜家禽,所散发出的恶臭。 不得不说,稍稍一适应之后,又让张残觉得它一点也不古怪,相反,还让张残觉得很上瘾。 如果诸位书友有一天,去白族那里旅游,却在人家的屋顶上的稻草中,没有嗅到这股别样的味道的话,也不用怀疑,因为这是本人在瞎胡诌。 桑彩的父母,接待张残等人的时候,还算得上客气。 所谓的客气,也只是比之旁人的敌视,好上那么一点点罢了。 同时张残还发现,桑彩的母亲对于桑彩的“回家”,显得很高兴很振奋,而桑彩的父亲,却显得一点也不兴奋。 那已经不是什么作为父亲的深沉了!完全就是一种冷漠。 就算古时重男轻女之风尤其严重,但是见到阔别十几年的女儿回家,也绝不该是这样的表现。 “有什么感应吗?” 这几天,每天谢国安都会问张残一句。 而张残的回答也完全无二:“没有!” 他们彻底的失去了那个东瀛女子的踪迹。 每过去一天,中土大地上的某个村落,便被多血洗了一个。而且到了现在,张残已经他们需要忧心的,已经不仅仅是普通的寻常百姓了——那个东瀛女子,也正在炼制行尸! 而行尸要想炼制成功,首先的条件便是尸身生前,必须是个内力高强的高手! 如果真的一不小心,被那东瀛女子得到了这种尸体,并且又要巧不巧的被她炼制成功,那么,中原武林又会是一场浩劫。 因为这个东瀛女子和班鹿截然不同! 班鹿是孤家寡人一个,又没有过多的在江湖上行走,所以下意识的,让人们觉得她的威胁并不足够。 而这个东瀛女子的身后,却有宫本灭天给她撑腰,那就是代表了有整个东瀛作为倚仗。如此一来,要收拾她肯定很麻烦,那么她所造成的破坏力,也肯定远在班鹿之上。 几个人忧心忡忡的对视了几眼,皆是叹了一口气,没有多说。 桑彩还沉浸与父母相见的喜悦中,出于最基本的人性,张残等人都没有去催促她,便远远的坐在一旁,安静的等候着。 坐,也没有凳子的,都是盘腿坐在地上,席地而坐。 这是桑彩他们的生活习惯,倒并不是对张残等人的怠慢。 这一等,差不多就等了足足一个下午,几近日落。 桑彩也终于意识到,她此行的最终目的是什么了。 “真不好意思,累各位师兄弟久等了……” 其实等了一个下午,反正那个原师兄偷偷抱怨过,余人的脸上,也曾经有过些许的不耐。不过在听到桑彩的道歉,又设身处地般站在桑彩的角度上思索了一番,最后大家还是变得很释然,表示了理解。 “秘典只能族长爷爷亲自去将它请出来,而且除了族长,任何人是不允许被碰到秘典的,诸位师兄请切记!” 看来这什么所谓的秘典,确实在白族人的心中是很贵重的事物,不然的话,桑彩不会用“请”这个字,来表示她内心的尊敬和虔诚。 “那我们出发吧!” 谢国安第一个站了起来,老持成重的脸上都闪现出了一丝焦急。 “可是……” 桑彩摇了摇头,说:“明天是月圆之夜,明天才可以去请宝典!” 原来还有这么一回事!不过既然来到人家的地盘上,就得尊重人家的规矩,所以即使谢国安愣了一下,最后也只能苦笑了一声,又坐了下来。 总得来说,当时大部分的异族,在文明和文化上,或多或少都要逊色于汉族,甚至到了现在,有些民族都没有他们自己的语言和文字。 所以,当时的异族为了某些风俗或者记录族内的重大事件,都会将之铭刻在他们自己的“秘典”之上。 这秘典上面,可是有了数千年的沉甸甸的历史,堪称白族的震族之宝都不为过。 如此珍贵,那肯定不会是随随便便的一个人、随随便便的一个时间,就能够接触到它的。 夜幕降临,晚餐的氛围同样并不如何愉快。 桑彩的父母以及桑彩的一个幼弟,都对张残等人没什么笑脸,要不是桑彩极力挽留,张残等人就会跑出随便打点野味来裹腹了。 好在虽然不被待见,但是这顿晚餐还是很丰盛、很美味的。其中各种菜肴的烹调手法,都明显大异于汉族,让所有人都品尝到了从未品尝过的滋味。 连已经对食物失去了兴趣的张残,都多吃了不少,倍感过瘾。 晚餐过后,几个人不用桑彩提醒,便早早的安歇去了。 一来这一路上的紧追慢赶,小师妹和那个杜师妹都已经吃不消,损耗巨大,需要好好休息。二来嘛,那就是怕出去乱转一同,却被看不惯汉族的白族青年中的愤青,给挑衅滋事,惹起不必要的麻烦。 桑彩和她母亲似乎有说不完的话,也好像是要把这十几年没有说过的话,全部要在今晚补回来一样,吃完了晚饭还在窃窃私语着。 张残虽然听不懂白族的语言,但是慢慢的,他也感应到了一些浓浓的愁绪。 所以在深夜,桑彩低头落魄的一个人走出房门的时候,张残鬼使神差般,也跟了上去。 白族的护卫们手段不弱,即使以张残只能,也险些被发现,因此张残也不由暗暗咋舌这些守卫们的武功之高。 过程无所谓,最后张残还是有惊无险的,跟在桑彩的身后,出了寨子。 涓涓的溪流旁,桑彩在一块石头上坐了下了,两只玉手端着她的双腮,默默地凝视着从不停息、一心向海的溪流。 月夜下,将桑彩的半边脸颊映衬得格外光洁,似乎披上了一层莹莹的银光一样,桑彩就那么没有任何的刻意,变成了一个有些忧郁的女精灵。 美丽、神秘、圣洁,就是桑彩此刻最真实的写照。 “出来吧!” 桑彩轻声说了一句,语气中有些萧索。 到了这里之后,张残就没有再隐藏自己的踪迹,桑彩道破张残的存在,并不难。 随后,张残也在那块石头上坐了下来,笑着问:“遇上什么麻烦事了么?” 桑彩没有看张残,只是痴痴的看着那涓涓的溪流,喃喃地说:“没有。” 要是华澳在这里的话,说不定就会二愣子般哈哈一笑:“既然没有的话,那么趁着这个长夜漫漫,大家开始一段干柴烈火如胶似漆的感情吧!” 那就代表着gg了! “那么,我该怎么帮你?” 张残继续笑着问。 桑彩愣了一下,才转头望向张残。 过了好久,她才轻声一笑:“干嘛对我这么好?” 张残耸了耸肩:“大家都这么熟了!” 桑彩嗯了一声,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随后她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张残,反而甩开了足上的两只蛮靴,又褪去了素袜,将两只不盈一握、白白嫩嫩又柔若无骨的两只玉足,伸进了溪流之中。 说实话,当看到桑彩褪去袜子的那一刻,张残忍不住有些脸上一趟,将视线避过了一边。 他本以为桑彩没有注意到,然而桑彩在调皮的踩了两下水后,还是咯咯笑道:“又不是没有看过,何必脸红呢?” 这语气差不多跟叶梦琪一样放浪了! 不过这是因为异族的少女,本来就泼辣大胆,不像多数的汉族女子那样,矜持内敛。回到了桑彩的家乡之后,桑彩也明显找到了几分异族少女才该具有的作风。 张残苦笑了一声:“那次真的只是个意外!” 如果有人现在采访张残:你第一次见到女人的果体,是什么样的感觉。 张残一定会呆呆地回答:“脸疼!” 暗自摇了摇头,张残沉稳了一下心神之后,再次重复:“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苗族的族长阿里丹,他最近一直想把不同的族群聚集起来……” 只是这简简单单两句话,张残就知道了这其中代表了什么。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会有权力的纷争。 苗族势大,而且他们的势大,还不是一年两年的事情了。 贪婪之心和权力的欲望,这种东西要么没有,但是一旦它出现,哪怕最开始只是一个颗小小的种子,它也会在很短很短的时间里,生根发芽,茁壮成长,最后成为参天的巨树。 当然,这只是把这个阿里丹往坏处里想。 往好处里想的话,那么阿里丹则是目睹了中原汉室的孱弱之后,不得不为将来可能面对的动荡而做打算。 他将不同的部落、不同的族群凝聚起来,成为一股庞大的团结力量,那么无论将来是否会面对危机,他们都能够有与之抗衡的实力,总好过一盘散沙。 通常情况下,或者是电视剧上都是这么演的——阿里丹既然敢召集各个部落,那么,他就有着能够当上这个“联合部落”首领的信心。 所谓宁当鸡首,不做凤尾。其余的各个族群和部落,当然不会任由阿里丹对他们颐气指使。 肯定是颐气指使的! 这个联盟的初期,可能大家还是平起平坐,但是随着时间,阿里丹的权力将会越来越大,而各个部落和种群的受制,也将会越来越多。反正不论这个联盟的初衷是什么,一旦你进去了,就会泥足深陷,难以再抽身出来。 祖宗在上,他们纵然宁肯子孙战死,恐怕也不肯看到他们寄人篱下,仰他人鼻息而活。 “那个阿里丹,武功怎么样?” “我小时候,就听说过阿里丹的刀法,出神入化,整个云南,都难找到他的十合之敌……” 这些早就在张残的意料之中,现在不同往日,他并不感到任何的怯意,反而觉得十分的兴奋,他笑着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我会帮你的。” 有些话都不用说明白,张残就知道白族的人肯定是不愿屈服的那一批,不然的话,桑彩就不用如此的忧愁了。 树高千尺不忘根。 纵然离家十数年,但是桑彩依然是白族的姑娘,所以,张残才想着去为她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你为什么对我那么好?” 桑彩转过头,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张残。 张残在她的注视下,失神了一会儿,随后笑着说:“因为我们是朋友啊!” 桑彩从问出她的问题直到张残回答了这个问题,这之间,她的眼睛都没有眨过一次,一直在看着张残。 良久之后,她忽而一笑:“那你真是个好朋友呢!” 其实在张残失神的那一会儿,他其实是在想,如果他突然把桑彩搂在怀里,并且狠狠地吻在她那柔软的双唇上,她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会不会像那次张残看到她凝脂玉露一般的美好肉体时,给自己一巴掌? 那么,张残依然觉得很值。 不过下一刻,他又想起了华澳。 虽然华澳还没有和桑彩成为一对儿,但是,华澳是张残少时的玩伴。 那么这一吻,出于张残的一时意动。但是它带来的后果,却很可能断送了三个人彼此之间的感情。 为什么断送了三个人彼此间的感情,仔细想想就知道了,在这里就不多废话了。 人越成长,越是孤单,友谊的珍贵,真的不该为一时的冲动买单。 于是张残站了起来,很轻松地说:“夜深了,不妨早点休息?” 桑彩两只玉足轻轻的拍打着水面,水中的鱼儿在亲吻着她的足尖,似乎痒得她在发笑一样:“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就回去。” 张残嗯了一声,转身而去。 “谢谢你!” 走了十几步,桑彩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着张残喊出了三个字。 张残脚步停也未停,背着桑彩摆了摆手,示意她不用放在心上。 第446章 翌日一早,正在啃着馒头的华澳,乍一看见桑彩,登时又愣在了那里。 桑彩今早身穿的是白族的特色衣着。 桑彩纯白上衣,配了浅蓝色的坎肩,腰间系了绣花飘带,更把她那柔软的腰肢勾勒出不盈一握的纤细。 她的手上戴着纽丝银镯,不仅让她的肌肤显得更加白嫩,更增添了些许明辉与圣洁般的艳丽。 她的头饰也很有特点——垂下的穗子代表下关的风,艳丽的花饰是上关的花,帽顶的洁白是苍山的雪,弯弯的造型是洱海月,意为“风花雪月”。 其实,桑彩还是那个桑彩,但是就连张残都觉得,现在的她,前所未有的美丽。甚至有她站在你的眼前,哪怕身处在这个处处都不被人待见的氛围里,张残都觉得,此地无处不是风华。 “啪嗒”一下,华澳手中的馒头摔在了桌子上。 此刻华澳张大了嘴巴,瞪大了双眼,眼神直勾勾的,呆呆的看着桑彩,保持着一个绝对静止的状态。 通常,这个绝对静止的状态的别名,我们都喜欢叫它“犯花痴”。 华澳就差口水流出来了,不然就更加完美了。 “早!” 桑彩几乎把什么东西,已经全部写在了脸上,也只有华澳,没有听出她有些疏远和生冷的语气,笑哈哈的点着头:“早,早!” 这个古怪的态度和古怪的语气,自然惹得余人心生疑惑,他们各自以眼神交流询问着。到了最后,只有张残的脸上保持着淡定,因此,理所当然的,最后都把求解般的目光,集中在了张残的身上。 张残想了想,点了点头:“今天天气不错!” “是啊是啊,啊哈哈哈哈……”还好有华澳关键时刻救场,不然张残的脸皮,还真的没有足够的厚度,能抵挡得住种种穿透性的注视。 “嘶嘶” 那条王蛇很亲昵的来到了桑彩的足边,也不知为何,张残忽然就回想起了昨晚见到的,桑彩那对洁白又小巧的玉足。 当那王蛇顺势盘在了桑彩的怀中时,又不知为何,张残对于桑彩,居然生出一种她是蛇蝎美人的既视感。 “情况有点糟,父亲今早改变了主意,帮我们请求族长请出秘典的恳求,突然被他回绝了。” 张残不由就是皱起了眉,望向了桑彩。 而桑彩也是看着张残,认真地解释:“是父亲变卦的,跟我无关!” 其实到了现在,除了华澳,谁都看得出张残和桑彩之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不然的话,桑彩就不会这么欲盖弥彰、做贼心虚般多解释了一句。 “那我们不能去请求族长么?”张残问道。 桑彩无奈地摇了摇头:“别的还好说,可是你们是汉族,族长是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同意和你们相见的,更别说应你们的要求,去请出秘典了!” “我和母亲都是女性,除非族长钦点,否则,也没有资格去主动与他老人家相见。” “这怎么办!” 谢国安登时出声。 张残却笑了一下,大师兄终究是耿直。 没错,眼下诸人是在白族的地盘上做客,但是所谓的“客随主便”,仅仅是一个说辞罢了,真要是到了最后撕破面皮的时候,谁还在乎这些个东西。 “这个简单!秘典在哪里藏着,今晚我偷偷翻阅一把,神不知鬼不觉,不是什么事情都了了!”张残若无其事地说。 谢国安摇了摇头:“这样不好!” 那个什么杜师妹,则是不屑地看了张残一眼,还冷哼了一声。 无论是眼神还是那个冷哼,她对张残浓浓的敌意,根本就没有任何的遮拦。 其实他们的反应,都在张残的意料之中。毕竟名门正派,总是难以接受张残这种“偷偷摸摸”的行径的。 好在张残虽然出身泰山派,但他并不是那种很标范的“名门正派”。兼且最年来的遭遇,更是让他对固定性、甚至拘束性的思维模式,嗤之以鼻。总之,张残觉得,目的达到就行,达到目的时它的整个过程以及手段,其实一点也不重要。 于是张残根本就没有搭理那个杜师妹,只是看着谢国安,笑着解释道:“剑走偏锋罢了!” “棘手的事情,本来就是非常态化的存在。那么用非常规性的手段去解决,相对来说就会容易了很多。” 张残的话引来了杜师妹的置疑,她冷笑了一声:“人在做天在看,别指望自己走过的邪路没人知道!再说,我五岳剑派自古至今遭逢多少困难,最后不还是依然屹立于世上而不倒?甚至愈加辉煌。” “你是对的。”张残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本来都不想理会的,不过省得她没完没了的继续下去,干脆一句话把她全部封死。倘若现在张残已经“认可”了她,她还是不依不饶的话,相信她自己都能觉察得到自找没趣。 随后张残望着桑彩:“秘典藏在哪里?” 之前桑彩说了,每逢十五的月圆之夜,族长才可以将秘典“请”出来。所以张残不用去猜测,就是随便有点智商的正常人,都会知道那秘典的所在,绝不是那什么鸡毛族长的床底下,应该是被供奉在白族某个隐秘或者神圣的地方。 一想到有可能在“神圣”的地方胡作非为,张残就觉得颇有意思。 杜师妹自然气鼓鼓的瞪了张残一眼,显然她更加意识到,刚才张残对她说的的那句“你是对的”,就像是在打发叫花子一样。 桑彩嗯了一声,却没有首先回答张残,反而问了一句:“我今天好看吗?” 或许她也觉得自己失态,没等张残来得及回答,她便说道:“在圣山上。” 这下子,谁还看不出桑彩和张残之间,发生了某些古怪的事情! 据说,处于感情泯灭或者说处于失恋时期的男女,才有可能是他(她)一生中最为吸引人的时刻。 因为那个人需要走出来,因为那个人需要重拾信心,因此,那个人就会努力的让自己变得更加优秀,用来笑着面对新的阳光。或许,也可以看到抛弃了自己的那个人,他脸上的悔恨和懊恼,来满足一些“报复感”。 桑彩换上这么一身光彩四射的衣着,究竟是不是出于女为悦己者容之故,没人清楚。反正到了最后,张残很诚恳地说:“你从来都没有不好看过!” 随后,张残才问道:“圣山在哪里?” “就算你到了圣山,拿到秘典,但是你认识我们白族的字?”桑彩问道。 场面一下子尴尬了。 小师妹自然不用照顾张残的面子,看着张残挠头的样子,她扑哧就笑了出来。 张残还想假装瞪她一眼,不过他此刻也实在绷不起脸来,只好厚着脸说:“哈!倒是忘了这茬儿了!果然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啊!” 小师妹还在笑,张残这次成功的瞪了过去:“笑什么笑!” 小师妹又哪会害怕张残,还吐了下舌头,那天真依旧如记忆中一样,是那么的熟悉,甚至一时之间,都让张残忘了,她已经是大师兄的妻子了。 “我陪你去吧。” “什么?” 张残还在缅怀着小时候那一去不再的光景,桑彩这么一嗓子,让张残愣了一下。随即他便反应了过来,摇着头说:“算了,你是白族的人,不一样的。” 桑彩这么帮着张残去打秘典的主意,也可以算得上监守自盗了。虽然张残并不清楚白族的刑罚,但是不用问也知道,万一东窗事发,等待桑彩的,必然是灭顶之灾。 桑彩似乎知道张残在想什么,她笑着说:“非常规性的手段都使出来了,还怕什么?” 张残哈哈一笑,摇着头说:“凡事都是有个底限的!” “秘典终究是个死物,它象征的意义更大了一点,但是无论如何,它当然不能和活生生的人相比,而且这人还是我的好朋友。” 桑彩似乎重复了一遍好朋友三个字,倒不是张残没有听见,只是这个三个字她说得很含糊不清:“那你就算见到了秘典,你不认识字,又怎么从中得到你想要知道的东西?” 张残笑了笑:“这个其实很简单,把它偷出去就行了,天下之大,总会有人……” “绝对不行!” 谢国安出声打断了张残。 那行尸在东瀛女子的操控下,大肆屠戮中原的无辜百姓,出于这种义愤,谢国安默认张残去“偷偷借阅”,已经是很大的让步了。这下子,听到张残要把这白族的秘典带离白族的地盘,谢国安断然拒绝。 张残瞅了一眼谢国安,谢国安像是为小师妹报仇一样,不悦地说:“你看什么看!” 张残只能耸了耸肩,忍了。 “我陪你去吧,小心一点,神不知鬼不觉,是不会有什么事的!”桑彩再次出声。 见张残还想拒绝,桑彩微笑着说:“怎么?难道我,就不该有救黎民百姓于水深火热的英雄气概了么?”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余人都不好再劝她,只好默默地点头。 毕竟,小心一点,应该没什么大事。 正说着呢,桑彩的母亲走了过来,和桑彩交流了几句之后,又再次离开。 随后桑彩叹了一口气,有些歉然地说:“我带你们四处走走吧?” 谢国安还以为是桑彩的母亲并不欢迎自己这一干人,其实连张残也是这么认为的,所以谢国安沉声道:“不如,我们今天就都在圣山那里,接应你们二人,然后我们再直接上路。” 按理说如果圣山一行,如果几个人齐心协力,那么当然成功的机会更大,但是却并非如此简单。因为张残等人哪怕闹得天翻地覆,到最后拍拍屁股就走人,很无所谓。 然而,桑彩她终究是白族的人,树高千尺离不了根,她可做不到一走了之这么潇洒。 因此,圣山一行,一定要保持隐秘。 所以,人越少,被发现的几率就越低。 桑彩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是因为苗族的一个长老,今天要来我们这里做客,听说他很是古怪,根本看不得汉人……” “大师兄怎么总是皱着眉?” 一下楼,张残就看见了谢国安的扑克脸。 谢国安微微眯起了双眼,目视着远方,有些低落地说:“我是怕我们在这里虚费时间,但是那个妖女却已经又对无辜的人下手了……” 张残笑着说:“或许,你应该担心的,是秘典上究竟有没有克制得住行尸的法子?因为说不定,我们只是白跑了一趟。” 谢国安瞬间拉长了脸,严厉地说:“你这是什么态度!现在还能笑得出来?” 杜师妹肯定不会放过落井下石的机会:“乌鸦嘴!” 万一真的像张残所说的那样,白族的秘典中没有相关的记载,那么直到找出行尸的破绽以前,诸人只能无奈地看着它继续耀武扬威。 那么,就代表着更多无辜的人会丧命。 张残却不以为意,淡然道:“大师兄多虑了!其实在解决之前,太多的事情,都被人们认为是根本无解的!但是呢,在将之解决之后,又会觉得困扰着我们的难题,其实根本就易如反掌。” 想到自己丢失的厚背刀,它就能够完美得克制住行尸,张残又欣然道:“事到如今,我更加相信世界上的万事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根本没有任何,是绝对的无坚不摧。” 谢国安苦笑了一声:“这些,我都知道,可是……唉!” 他说话说了一半,就以叹息结束,显然是内心无奈到了极点。 张残皱了皱眉,望向了朝着自己一干人走来的几名白族青年。 这几个白族青年根本就没有压抑目光和气场,是以很容易让人觉察得到,他们不善的来意。 华澳现在指望不上,还处于愣愣地看着桑彩、犯花痴的状态,但凡你看到他现在哪怕拥有一丁点的智慧,请怀疑一下你的眼睛——要么是你看走眼了,要么纯粹是你的错觉。 因此谢国安几乎默认一样,就成为了几个人的领袖。 “勿要轻举妄动!” 其实谢国安这句话,大部分都是在警告张残的,不然不会说完之后,还瞅了张残一眼。 桑彩自然迎了上去,用白族话,和为首的那个青年说着什么。 却见正中间的那个青年,虽然并没有表现出如何的嚣张,但是眼神在扫过张残等人的身上时,还是被张残感应到了一点点的蔑视味道。 他身形高大,这里真的不是什么针对,只是在南人来说,是少有的七尺男儿。 他腰间挂了一把长剑,不过长剑的剑柄上却有剑穗。剑穗又称剑袍,它其实是从缠手绳上演变而来的,也是“文剑”的标志。 在中原不成文的规矩里,只有文人骚客才会配以文剑,江湖中人,是不会在自己的兵器上,还弄个这么华而不实的东西的。 毕竟不是每个使剑的,都是运用自如的高手。这一不小心没控制好,万一被自己的剑穗给抽瞎了自己的眼,根本找不到说理的地方。 第447章 “那蛇真讨厌!” 华澳阴恻恻的看着那条缠在桑彩身上的王蛇,目中极为不善。当然,他吃那条蛇的醋,也不是第一次了。 “回头偷偷宰了它不得了,这七八斤的肉,够你吃个半饱了。”张残颇为无语的说。 未来嵩山派的掌门人候选人,居然和一条畜生过不去,说出去真的会让人笑话。同时,也印证了一个道理——再高等的学府,还真的免不了被混进了上不得席面的渣渣学生。 哦,上不得席面好像是在说狗肉吧?张残一边想着一边看着华澳,这一看不得了,只觉得华澳还真的越来越狗。 “可是……知道是我做的,桑彩会不会生气?”华澳小心翼翼的问。 张残笑着说:“整治这么一条虫子还不简单?随便找几个鸡蛋,然后将鸡蛋捅出一个小眼儿,倒出里面的蛋清蛋黄之后,往里面灌满沙子,最后封住,放一堆在那里给蛇吃。蛇在肚子里将之消化之后,肯定必死。还觉得不够解气的话,不妨把沙子换成石灰也行。” 在日常生活中,不喜欢一个人,大部分人的做法是避而远之。不过这个杜师妹却偏偏逆流而上,她嗤笑了一声:“净知道一些歪门邪道的法子!” 她说的“歪门邪道”,似乎不只指的张残“杀蛇”这一件事,更多的,似乎在隐喻张残准备去偷偷借阅白族秘典这件事。 张残呵呵一笑,淡然道:“劳动人民总结出来的生活小窍门罢了,法子或许土了一点,但是却相当管用。” 再看华澳,已经摩拳擦掌,目中泛着奇光盯着那条蛇,更有甚者,他嘴角的冷笑都飘逸了出来。 如此的森然! 好吧!夺妻之恨嘛!可以原谅。 可惜,就是现在脑袋不大好使。比如说,华澳都没注意到,眼镜王蛇一般只吃蛇…… 话说回来,在张残的记忆中,哪怕是在好几年前,初次遇见华澳的时候,他给张残的印象,就是成熟且稳重。也可以这么说,此次碰见桑彩之前,华澳依然是一个可圈可点的“掌门人候选人”,没有半点毛病。 可惜,他似乎遇见了命里的克星,因为在桑彩的面前,华澳的表现,差劲儿得让张残不止一次想揍他一顿。 不过想想的话,能遇见一个令自己犯浑犯傻犯痴犯呆犯迷糊的人,好像也不是多糟糕的事情。 张残还在想着,桑彩已经和那白族青年交谈完毕,张残便没再搭理华澳,笑着去问:“他们是不是要和我们随便切磋一下?” 比武交流,以武会友,在江湖上和寻常人家的吃喝拉撒一样,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几个白族青年个个紧绷着身体,虽然没有将敌意很明显的摆在脸上,但是那副跃跃欲试的神情,早就将他们的来意,彻彻底底的出卖。 桑彩为难的看了张残一眼,旋即低下了头,显然是默认。 谢国安则是皱着眉,有些为难。 朋友之间,或者是同门,那就不说了。总之,以武会友增加感情,大前提那也是建立在相识的基础上。 这几个白族青年,上来二话不说,就要和张残等人切磋一下,反正是不合乎“汉人”的礼节的。 说难听一点,他们的行为,和占山为王以打劫非本地人的这种野蛮,并无多少差异。 而且,真要去“切磋”,又该怎么收手? 试想一下,打赢了之后,肯定白族的族内都炸锅了:什么?几个汉人来我们的地盘,把我们的族人打赢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我身为白族的数一数二的顶级高手,现在就去替族人讨回公道! 因此打赢了,在本来就不受欢迎的地方,如此不掩锋芒,后续的麻烦很有可能接踵而来。 但是,打输了也不行,还会给整个汉族丢人:什么名门正派,什么汉族高手,来我大白族,分分钟被揍了个满地找牙,切,中原武林果然是黄鼠狼生耗子,一窝不如一窝…… 呛啷一声,一个留着一抹胡子的青年长剑已经出鞘。 笑容虽在他的脸上,但是他却拿着长剑,剑尖朝着谢国安遥遥点了两下。 张残的肝火,登时就涌了上来。 唰地一下,拔剑在手。 同一时间,那几个白族青年只是见了张残的拔剑动作,便齐齐色变,再无半点轻视之意。 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张残拔剑的速度,虽然不能和“快”字沾边,但是那行云流水般舒畅,一气呵成的圆润,看上去天衣无缝,无懈可击。 再者,握剑在手的张残,什么姿势也没有摆,不过那种恢弘大度的大家风范,除非眼瞎和没有半点眼力的睁眼瞎,否则谁还看不出来张残的难惹。 谢国安瞪了张残一眼,示意张残退下,然后他才抱拳道:“在下,泰山派谢国安!” 显然,那青年拿剑“点”了两下,也让谢国安动了真怒。 谢国安稳重,也识大体,但并不代表他没有脾气。兼且这小小的“挑衅”,往小了说没什么只是个人荣辱罢了。但是往大了说,那就是有人挑衅泰山派的威严。 所以,他不能退让。 出门在外,行走江湖,很多时候代表的,往往不只是个人。 如论如何,谢国安都是泰山派的“内定掌门人”,有些事情,纵然别人不知道,但是自己,却需要心知肚明。 张残也不敢过分违逆谢国安,退下来的时候,背着谢国安,还给了那白族青年一个冷笑,嘲弄的意味也是相当明显。 那为首的青年却是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桑彩自然负责翻译:“他说要不换个地方,纯粹就是友谊上的切磋罢了,他很想见识一下中原武林的剑艺。” 张残等人这才稍微有些缓和。 毕竟在白族的聚集地和白族人切磋,和在一个偏僻的地方和白族人切磋,这也是两码事。 这青年弃“地利”的优势而不用,也算是很诚心,很公平了。 于是一众人便朝着寨子外走去,桑彩也一边给诸人解释:“他是我们族长的长孙,名唤他莫,更是我们白族的习武天才。我外出学艺的时候,也就是十几年前,整个九寨十八沟,没有人不知道他莫的。” 张残听了,则是不以为然地说:“能够真的变成强者的,才是天才。不然的话,只是一个稍有天赋、最终却泯然众人矣的笑话罢了。” “老兄说的很对!” 他莫接了一句。 张残顿时就有些意外:“他兄听得懂汉语?” 他莫笑着说:“在下没少和汉人打交道,听得懂汉语不足为奇。” 张残脸上终究还是有些尴尬,解释道:“那么他兄应该清楚,张某陈述的只是一个事实,并没有小觑老兄你天赋的意思。” “了解!” 他莫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嘴角还嘱着一抹似笑非笑。 那杜师妹逮着机会就和张残过不去,现在更不会忘了落井下石:“张兄一定学过川剧里的变脸,看样子,还炉火纯青。” 张残笑了笑:“不只是学过变脸这么简单!生活所迫的那几年,张某还研究过专职代人哭丧。杜姑娘哪天要是需要,张某一定……哦!” 说到这里的时候,谢国安又瞪了张残一眼,张残便很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说着说着,一众人便来到一块还算比较开阔,也比较偏僻的草地上。 谢国安拱了拱手,面色凝重地说:“兄台请!” 挑衅那个谢国安的青年,面向谢国安,也是很有礼貌的拱了拱手,比起刚才的态度,显得客气了很多。 但是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个人的转变或许和涵养并无多少关系,纯粹只是张残刚才露了那么一手,用足够的实力所换回来的尊重罢了。 随后,那青年一出手,就让诸人惊异了一声。 他的剑法与步法高深与否,暂且不提。诸人惊异的,是他所表现出来的那种赏心悦目的观赏性。 长剑轻灵飘动,步法婉转回旋,看起来都十分的优美和协调。 加之他一身的华彩服饰,虽然这个比喻并不恰当,但是看起来他依然很像是一只欢快婉转的小鸟儿。 谢国安岿然不动,宛如泰山。 长剑只是画了个半圆,却后发先至,叮地一声,两把长剑斩在了一起,也恰好将那人的攻势瓦解。 如果说华山派的剑法讲究攻势,更加奇险,那么泰山派的剑法,则是讲究稳中求胜,以守代攻。 所以泰山派的剑法,修练起来必须一个动作也不能出错,一个角度也不能有半点偏失。甚至使剑的速度,无论是快上半拍或者慢上一分,都会令善于守势的泰山派剑法,因一线之差而沦为被动挨打的笑话。 谢国安那时候对张残等人那么苛刻,那么严厉,绝不是没有道理的。 同样,此时看见谢国安毫不费力的就招架住了那人的攻势,只有深知其中原委的张残等人,才清楚这一刻谢国安的潇洒和从容,是磨砺了多少岁月才铸就而成的。 连那青年都赞美了一声。 没错,张残是听不懂白族的话,但是看其溢于言表的神情,却不难推断。 随后那青年长剑连刺,谢国安依旧马步稳扎,岿然不动,长剑虽然没有半点花哨,远不及那青年的美感,但是偏偏却在恰当的时候将之格挡,使之根本无法寸进。 还是用个不恰当的比喻,俩人之间好像一个是顽皮嬉闹的孩童,却被一个成熟而稳重的大人溺爱般的包容着一样。 如果两两之间,一个人用纯粹的守势化解了对方的一次次进攻,那么谁高谁低,已经赫然分晓。 而且,这还是谢国安的长剑只是地摊货。 寻常长剑的轻灵,是无法发挥出泰山派剑法的奥妙的。因此,若谢国安用的是自己趁手的那种偏向于厚重的大剑的话,此刻那青年早该觉得无工可用,弃剑投降了。 一声暴喝,那青年一个转身,连带着腰腹之力,长剑催发出嗡嗡之声,一剑刺出,却能够取了谢国安上中下三路。 谢国安屏气凝神,也知道这是那青年的压箱技艺,更不敢怠慢。 长剑连连向虚空中斩出三剑,布下几乎肉眼可见的实质性的气墙。并且谢国安也避其锋芒,后退了五步,暂时不与那青年的锐气交锋。 此时那白族青年暗暗叫苦不迭。 他几乎作为杀手锏的一招,本来靠的便是速度与气势,但是谢国安布下的剑气,却让他的一招宛如刺进了粘稠的沙堆里。虽然这一招的去势,谈不上四面楚歌,但是手上传来的那种粘稠感,却让他知道自己的杀手锏已经用老,再无任何变化可言。 又是叮的一声,两把长剑再度相交,两人同时微微一震,旋即又同时收招。 那青年又是赞了一声,朝着谢国安翘起了拇指。 谢国安不惊不喜,微微颔首。 “泰山派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守得无懈可击,守得滴水不漏!在下大开眼界!” “他兄谬赞了!谢某资质驽钝,我泰山派的剑法,谢某也只是学了个皮毛罢了。” 谢国安淡淡地说。 他莫自然听得出谢国安是在自谦,但是白族和汉族,文化和礼节上应该是存在着很大的差异的,因此他莫又有些微微皱眉:“皮毛便如此精湛!那改天在下真想见识一下,贵派更为高深的武学了!” 待他莫等人离去,桑彩才无奈地说:“汉人终究是太过内敛了!有些时候的谦虚,反而会更让人觉得像是狂妄自大。” “就像刚才,如果谢师兄说一句多谢夸奖,他莫反而就不会心生不满了。” 张残听了则是不以为然,嗤笑了一声:“技不如人之后恼羞成怒,那更不像话!只会让人觉得你小家子气!” 桑彩微微瞥了瞥嘴,还白了张残一眼,算是揭过了这一页。 她伸出嫩葱一般的玉指,指着远处的一个方向:“桑彩的外婆就在那边,路程有些远,但是路上的风光却异常的宜人!反正我们现在左右无事,不如陪桑彩去走上一遭?” 坏事都是晚上才开始的,现在还是大早上,诸人眼下确实无处可去。兼且又知道桑彩久出家门十数年,现在好不容易回来故乡,想去看看外婆,张残等人自然不会拒绝。 第448章 诚如桑彩所言,这段路程很遥远。 也诚如桑彩所言,这段路程上的风光,确实宜人。 其实严格来说,桑彩的外婆,离张残等人的直线距离,也就二十里地。但是走到这里,却需要绕过十几座山,最终才远远的看见目的地。 假如诸人要是急着赶路的话,那么不惜损耗内力,直接用轻功翻山越岭,时间会节省很多。不过这么一来,就有些对不起这沿途的花红柳绿,青山绿水了。 说说笑笑之间,时间也已经接近晌午。 张残更多的是作为一个听众,听桑彩等人在叽叽喳喳的,说着五岳剑派近年来,发生过的形形色色的事情。 比如说关于夜染尘的经历,就能够制造出足够的话题。 据那个杜师妹口中所说,夜染尘少时沉默寡言,武功也平平无奇。当然,性格上来说,夜染尘现在也不是什么话唠子,但是相比较他的少时,却更加远远不如。据说不知道的人,甚至以为夜染尘是个小哑巴。 和夜染尘一个长大的几个孩童之中,有一个纪姑娘,当时很受欢迎,很受喜欢。而夜染尘当时懵懵懂懂的“情窦初开”,终于在某一个总能发生故事的半夜时分,夜染尘鼓足了他少时的所有勇气,告诉纪姑娘——我喜欢你。 好吧,夜染尘其貌不扬,普普通通,这些前文早就交待过了。因此,当时被众星捧月的纪姑娘看不上他,这没什么好说的。 意外的发生,或许是因为小时候处事不成熟,也或许是因为某些“显摆”的缘故。因此,千不该,万不该,纪姑娘绝不应该大肆渲染此事,甚至,还在背后嘲弄夜染尘“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其实一个沉默寡言的孩子,勇敢的走出表白那一步,已经是天大的了不起了。而被拒绝的灰心丧气,夜染尘还没有缓过来,却忽然之间,又变成了别人指指点点嘲笑的对象…… 当然啦,这类事情其实不复杂,无非就是一个表白不成功的例子罢了!天底下男男女女表白不成功的,数不胜数,多了去了,一点也不足为奇。 但是放在当时内向又腼腆的夜染尘身上,却无异于是灭顶之灾。 自诩和纪姑娘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王师兄,还找了夜染尘的麻烦,将夜染尘揍了个半个月下不了床。总算是嵩山派长辈出现,才制止了这小闹剧的继续发生。 可怜当时夜染尘要长相没长相,要武功没武功,要天赋也没天赋。躺在病床上的夜染尘,也没有受到什么师尊的宽慰,反而又被他的师尊喝骂了一顿:你武功上毫无进步,就是因为每天不切实际的心猿意马!确实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烂泥扶不上墙! 后来,没有人知道夜染尘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知道这个孩子,深居不出,愈发的沉默寡言。慢慢的,他在嵩山派,已经属于被边缘化的人物了,毫无存在感。 五年后,嵩山派门内比武大会,夜染尘却如天神下凡,以一把平平无奇的剑,和一种看上去令人昏昏欲睡的剑法,大放异彩,更被惊为天人——嵩山派年轻一辈,无人是他三合之敌! 一鸣惊人之后,夜染尘选择远走嵩山派,孤身闯荡江湖。 其所过之处,杀敌荡寇,惩恶扬善,书写了一部部令人听上去便慷慨激昂的凯歌,更奠定了他身为“中原武林崛起的希望”基础,也成为年轻一辈中最为著名的高手之一,扬名天下。 萧破也曾经对张残说过,天下间能化腐朽为神奇的高手很多,但是能化神奇为腐朽的,却只有夜染尘一个! 这话乍一听似乎是贬义,但是细细一想,却又透露着无比的赞美,和对夜染尘剑法的由衷的肯定。 “纪师姐现在好生后悔,咯咯咯咯……”那杜师妹掩口发笑。 张残本来不愿意和这个杜师妹再有交流,但是见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便忍不住道:“杜姑娘现在落井下石的嘲笑,也光明不到哪里去!” “要你管!”杜师妹当即杏眼圆睁,毫不客气地回了张残一句。 小师妹怕张残再和这个杜师妹吵起来,便赶忙转移话题:“桑师姐,衡山派里追求你的人多不?” 桑彩冷不丁被小师妹这么一问,不由就是俏脸一红,急忙道:“没有没有!一个也没有!” 小师妹也是咯咯一笑:“咱们五岳剑派之间,消息可是很灵通的哦!衡山派掌门之子轩辕夜雨,不是早就说过非师姐不娶么?嘻嘻嘻嘻……” “轩辕夜雨!” 华澳就先嘟囔了一句,然后偷偷拉过张残:“张兄,轩辕夜雨近水楼台先得月,我怎么觉得我好像竞争不过他?” 张残冷冷地瞥了华澳一眼,又冷冷地说:“怕什么?轩辕夜雨不是有名的不按常理出牌么?” “有吗?”华澳挠了挠头。 “当然。” “怎么不按常理出牌了?”华澳挠了挠头。 张残淡淡地说:“轩辕夜雨身为掌门之子,家世显赫,却不仅生了一副异常俊俏的脸,而且偏偏还能以礼待人,一点张狂和嚣张纨绔气质都没有,这不是不按常理出牌么?” 华澳眼睛放光:“果然如此!嗬,我又恢复了信心!” 说完之后,他还一拳打在自己的掌心,似乎张残的话确实带给了他天大的鼓动。 然后所有人都像看艾斯比一样看着华澳。 杜师妹和那个原师兄,身为华澳的同门,更是惭愧得低下了头,无地自容。 反正一路上,诸人就这么闲聊着走了过来。所谓的闲聊,其实就是浪费唇舌,说上一些没有任何必要也没有任何意义的话。但是纵观每个人的人生,却总是离不开这类闲聊的。 隔着那个小寨子还老远,张残便咦了一声。 桑彩首先就发问:“怎么了?” 余人也停下了脚步,纷纷不解的望着张残。 张残沉默了一下,而后轻声道:“这寨子里,一个人也没有……” 最终也确如张残所说,寨子里除了狼藉和一些干涸的血渍,空无一人,连一具尸体或者是白骨,都没有被发现。 在找寻“踪迹”的过程中,桑彩早已经泪眼朦胧,待得她将这个小寨子彻底走了一圈,终于坐在了地上,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吧嗒吧嗒流个不停:“怎么会这样……外婆呢?” 谢国安低声问道:“是那具行尸?” 张残摇了摇头:“绝对不是!这是人为的!” “寨子里总共多少人?”张残问道。 桑彩却是像是没有听到张残的问话一样,兀自一个劲儿的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外婆呢?您的小桑彩回来了,您去哪里了……” 近年来,张残没少经历生离死别的情形,他也深知这种痛苦,不过他还是狠了狠心,打断了桑彩的悲伤:“或许她老人家只是被关押了起来……” “真的?” 桑彩仰着脸,看着张残,脸上的泪珠有如珍珠一样晶莹闪亮。 张残看在眼里,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怜悯和疼惜,便柔声道:“我们总要心存希望不是吗?至少这里没有她老人家的遗体,那么她很有可能是被关押了起来。” 旋即张残扫视了一圈,断然道:“整个寨子没有一具尸体,不只是她老人家,很有可能整个寨子里的人,全都被控制了起来。这其实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而施暴者不惜如此,自然是代表着寨子里的人还有很大的利用价值。那么说得难听点,有利用价值的任何事物,都不会被人轻易抛弃,对吧?” 桑彩愣了良久之后,似乎才回过神来。 她也没有在意自己的衣袖是多么的洁白,就那么像个小孩子一样,在脸上一抹,然后才问道:“这件事究竟是谁干的?” 张残不答反问:“这里的人,全都是你们白族的同胞?” 在得到桑彩肯定的回答之后,张残又问道:“那这寨子里,有没有身份地位都比较特殊的人物?” 桑彩思索了一番,有些迟疑的摇了摇头:“应该没有!至少在我离家之前,是没有的!这里是我们白族最早的聚集地,但是很久之前发生了天灾,所以我们不得不另择栖息地。留着这里的,很多都是舍不得离家的老人们。哦,他们的数量,应该还不足百。” 其实这个小寨子过于偏僻,并且和白族新的聚集地,也不过半日的路程。不过某些“叶落归根”的老人们,总是比较顽固的,不愿离开生他养他的本土,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情。 “究竟是谁干的?” 桑彩再度发问,张残还是避而不答:“我只能告诉你这件事发生在三天前的子夜,来人共三十名上下,都是身手不错的高手。” “你在胡诌么?”小师弟徐凯低声问道。 张残笑着摇了摇头,然后指着一棵断树的茬口说道:“比如说这里,一刀而过,断面整齐平整。只是这一下子,没有个十年八年的功力,是不可能做到这一点的。” 随后张残拿手画了个圆,续道:“从整个寨子所遗留下的痕迹,就能够推测出来人共计三十人左右,也能够推测出来人大致的修为。最早的时候,张某也在军营中做过探子,从蛛丝马迹中看出一些事情,并不算难。” “桑姑娘放心吧!她老人家肯定没有什么大碍,更没有什么生命危险。究竟她现在身处何方,或许这一两日之间,我们就能够分晓。” 和来时的欢歌笑语不同,返回的途中,一行人为了照顾桑彩的情绪,也装作什么兴致也都失去了一样,闷声不答的各自走着。 路上的景色依然如来时一样,那么的秀美,那么的宜人。但是因为心境的不同,它也变得索然无味了。 张残还给华澳使了一个眼色,华澳才放缓了脚步,和张残走在了队尾。 “你怎么不去宽慰一下桑彩?”张残皱眉问道。 华澳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杜师妹和你的小师妹都在劝她,我也过去的话,会不会显得有些多余?” “从来只是听说人去争取机会,我怎么没有听说过机会会主动争取人呢?”张残一边暗骂华澳的榆木疙瘩脑袋,一边耐着心给他解释。 “对哦!”华澳一拍脑门,恍然大悟。 “你们嵩山派,真的要准备扶他上位?” 张残啧啧有声地朝着那个原师兄问,而那原师兄再一次无地自容,支支吾吾地说:“其实华师兄平常的日子里,还是显得很睿智的……” “哈!世间文字万万千千,独有情字能杀人!”张残还是啧啧有声。 眼看马上就要回去了,远远的望过去,张残又是轻咦了一声。 “又怎么了?” 张残的“轻咦”,让诸人一脸的紧张,唯恐这边也出了什么差池。 “倒是没什么!”张残这么一说,好歹让余人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不过,这里的氛围,却更加凝重了。这么安静祥和的寨子里,却被杀气紧紧的包拢着。” 张残话音刚落,路边就像是“冒”出来了几个白族的护卫,一个个脸上都写满了戒备,审视着张残等人。 负责和他们对话的,自然还是桑彩。 一顿叽里呱啦之后,那几个护卫才分散到一边,给张残等人让出了一条通道。 虽说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也曾接受过这些护卫的盘问,但是当时更像是例行询问。而这一次,真的就像是质问了。 “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直到进了寨门,桑彩才回答道:“族长宣布戒严,今后的一段日子里,日出之前和日落之后,不允许任何人出入寨子。” “那要是阴天不见太阳怎么办?”华澳嬉皮笑脸的问。 “哎吆我真是……”张残差点扶额,好歹忍住了。但是那个原师兄和杜师妹,却没有张残这样的“定力”。而且俩人像是见了鬼一样,远远的避开了华澳,似乎觉得哪怕只是和华澳站在一起,都有些掉身份似得。 只有谢国安有些无奈地问:“那就代表着,我们只能白天去圣山了?” “不!我们今晚就去!”桑彩斩钉截铁的说。 连张残都显露出了一些意外,随后张残摇头道:“要不,今天就算了,你好好休息一番再说吧。” 桑彩的外婆生死未卜,她今天也几乎哭了一天,情绪上应该还没有完全恢复。那么在她这种状态下,要偷偷潜出戒备森严的寨子里,恐怕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更不用说去摸上白族的圣山,和偷偷翻阅白族的秘典了。毕竟不能保持心态上的平稳,做什么事情都会显得困难重重。 第449章 “我分得清事情的轻重缓急,放心吧。” 桑彩这么一说,诸人心中都是有些钦佩的,因为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在情和义之间,轻易就能做出选择。而且,桑彩还是个女人。 “唉!” 晚饭后,桑彩眉宇间透着淡淡的愁容,坐了下来:“刚才母亲问我外婆这几日怎么样,我却只能骗她,说外婆精神很好,身子骨也很硬朗,肯定能够长命百岁……” 她双手抱着膝盖,又把下巴放到了膝盖上,痴痴地看着地面,神情显得很无助。 小师妹和杜师妹,当即便一左一右把桑彩抱了起来,小师妹更显得很心疼的说:“吉人自有天相,桑姐姐放心吧!她老人家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正说着呢,楼下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其实楼下一直有来来往往的脚步声,那些负责戒严的白族护卫,从来没有间断过他们的巡察。不过张残听得到这两个脚步声,是直接朝着桑彩的家而来的。 同一时间,张残自行脑补出了两个下盘功夫都异常高明、内力也极为精湛的鲜明形象。 两人中的其中一个,在楼下喊了一句白族的话,应该是在叫桑彩养父的名字,所以桑彩的养父急忙答应了一声,又火急火燎的朝楼下赶去,似乎慢了一分,就会有怠慢的嫌疑似得。 同时出声的那人,张残等人都听得出来——那人根本没有任何的提气纵声,就像是闲聊家常一般,却把他的声线清清楚楚的送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别看那人还在楼下,但是让人感觉他和张残等人的距离,其实就是在眼前、在耳边。 如此内力,毫不逊色五岳剑派中的长辈名宿。 张残等人互视了一眼,谢国安则是点了点头,代表着所有人说了两个字:“高手!” 他们都以白族的族语交流,所以哪怕听在耳朵里,却根本不知道他们究竟在说些什么。只是半中间的时候,桑彩也被叫了过去。然后又过了好大一会儿,桑彩才垂着头走了过来。 “怎么了?” 面对着诸人的发问,桑彩又是好一阵子的沉默,良久之后,她才低声道:“刚才是我们的族长和苗族的长老,他们告诉我,近日来会有很多变故,因此……” 见桑彩停了下来,张残笑着说:“因此,为了排除可能存在的内忧隐患,我们这些汉人,需要趁早离开此地,对吧?” 桑彩还未说话,谢国安便站了起来,沉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不会令桑师妹难做的!” 随后谢国安吩咐张残等人:“我们现在就走!” “不用!”桑彩连连摆手,“族长也说了过了今晚不迟……” 张残笑着摇了摇头:“桑姑娘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但是已经被下了逐客令,我等还没有那么厚的脸皮,赖在这里遭人诟病。放心吧,就事论事罢了,我们也绝对没有任何埋怨桑姑娘的意思!” “那我陪你们一起走!”桑彩斩钉截铁的说。 张残再度摇头:“不一样的,你的家在这里……” “至少,也应该让我为大义,出上最后一份力不是吗?” 被这白族的族长撵狗似得往外轰,张残等人气愤之下,还真的忘了还有“大义”这么一回事了。 “先离开这里吧!”谢国安也只能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半夜出寨,这些个护卫们应该是早就受过白族族长的吩咐,因此一句话也没说,便放张残等人离去。 走出了寨门,张残笑着说:“这族长倒是对人的秉性有着深刻的了解,似乎算准了我们有可能会今晚一定会离开似的。不然这些护卫没接到过这种命令的话,我们肯定不会这般轻巧就能够出寨。” 诸人也觉得张残说的有道理,谢国安则是觉得理所当然:“身为一族之长,有这些见识和智慧,不足为奇。” 张残嗯了两声,解释道:“我只是这么一说罢了,没有小觑或者贬低他的意思。” 这时,桑彩停了下来,指着远处的一座尤其高耸的山峰,细声道:“那里便是圣山!谢师兄,要不你们就先留在这里,我和张师兄去去就来。” 今夜月明星稀,视线极佳,对于做坏事来说,当真不是什么好天气。 “秘典是死的,人是活的,所以其实我并不觉得张兄将它偷出去,有什么不妥。只要事后能够完璧归赵,这些小节,也不必过于拘泥。” 圣山脚下,张残还在望着那高耸入云的山峰咋舌,桑彩先说了这么一句。 张残听了之后,笑着说:“这只能说明我大师兄太古板了,论起变通,还不如桑姑娘!” 桑彩摇着头:“并不是我比谢师兄懂得变通。” “哦?那是什么?”张残随口一问。 桑彩轻轻一笑:“桑彩只是为了张兄,心甘情愿的背叛族人罢了!” “桑彩——” 桑彩玉指悬在张残的嘴巴前,意思就是别说话:“哈!我是跟你开玩笑的,何必当真哩!” 张残看着她故作轻松的样子,沉默了半晌,说道:“是啊,你我和华兄,都是好朋友的。” 故意提起华澳的名字,桑彩又不是傻子,自然明白张残的意思。不过她却显得有些冷漠地说:“张兄不该拿我和华澳在你心目中的重量,来衡量你和华澳在我心目中的重量。这是两码事,何必非要混为一谈。” 张残还想说什么,桑彩却低声道:“好了,走吧。” 说完之后,她便先行踏上了登山的阶梯。 张残没来由的叹了一口气,也跟了上去。 原本两人就算一路无话,张残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但是经过了刚才的“友好交流”之后,张残却越发觉得沉默下去好尴尬,便笑着说:“这圣山上,守卫似乎也并不太算森严。至少,直到现在,我还没有感应到你我之外,第三人的气息。” 倘若这圣山上,有人躲在暗处,窥探着山下的一举一动的话,仍旧是瞒不过张残的感应的。除非,那个人远在张残之上。 而具备了如此技艺的人,却蜗居在山上作为一个暗哨,身为高手的骄傲,这也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 “圣山一直不允许女子踏上,以免亵渎。因此这里究竟是什么状况,桑彩也说不上来。” 见桑彩总算是不再沉默,张残也暗地里送了一口气,便打铁趁热问道:“哈,其实我一直都想问问,你近年来在衡山派过的怎么样?” 桑彩细长的双目扫了张残一眼,似是有些意外,随即她答道:“我们衡山派就像一个和睦的大家庭一样,兄弟姐妹互亲互爱,彼此担当。师尊长辈也处处呵护,时常令漂泊在外的桑彩,感受到家一般的温暖。” “你呢?近年来,一定过得很辛苦吧?” 张残被桑彩这么一句反问,勾起了许许多多不快的回忆,不过他还是强笑着说:“也不算多么辛苦,人生若是波澜不惊,处处风调雨顺,那也显得太过没劲儿了!” 桑彩一双明目似乎看透了张残的内心一样,柔声道:“希望这是你的真心话。” 张残暗叹了一口气,没再多说什么。 他本想找桑彩聊天,打破无声的尴尬,此时却自己又选择了沉默,只是一步一步的向山上走去。 “其实,你那时候为什么不来找我帮忙?” “什么?什么时候?”张残没有反应过来。 “令然那件事情发生之后。” 张残这才回过神,也回想起了自己被逐出师门,那段四面楚歌、无路可去的日子。 “当时,张某的师兄弟间,都有落井下石的,我确实不知道天底下还有谁能帮我。” 张残微微眯起了眼睛,回忆道:“自我记事起,泰山派就是我的家,泰山派的同门,就是我的家人。忽然有一天,我犯下了错,但是家人却根本不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更把我像是痛打落水狗一样轰出了家门,如果你是我的话,你还敢奢望家人以外的人,去向你伸出援助之手么?” “我曾经一直认为,人与人之间是很简单的。无非就是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你对我不好,我也对你不加颜色。直到那一天,我才知道是我把人这种生物,是我把这个世界,都想得太单纯了!” 说到这里,张残痛苦的闭上了眼睛:“或许,在这之后,我确实做了很多错事,也走了很多弯路。但是最重要的,是我挺了过来。” 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桑彩已经把她修长细腻的玉指按在了张残的肩膀上。 桑彩比张残矮了半头,她这个安慰性质的动作,显得或多或少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张残却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而在此之前,张残又不是榆木疙瘩,他当然感受得到桑彩对自己别样的情感。而且,张残还很好奇,究竟这种情感,是什么时候在桑彩的心里滋生的?不过好奇归好奇,他还是没有去问。因为问来问去,很有可能反而会因为回忆和感慨,更加深两人之间的关系。 张残不是没有自知之明,他也知道桑彩配自己绰绰有余。然而一来因为曾经有那么多好的女子,因为摊上自己这个“扫把星”而惨死,令张残不敢再轻易闯情关。二来,也是因为华澳的缘故。 当然,华澳的缘故只是占了很少的比重。 他只是不想在自己在具备足够的威慑力之前,再多经历一次有人为自己而死的悲伤罢了。 “事情发生之后,我不止一次下山找过你,可是每次都无功而返。泰山派的师兄弟们,也对你的下落讳疾忌医。我当时,还真的以为你……” 张残尽全力将桑彩带给自己的温柔给排出自己的心头,只是随意笑了笑:“这倒没有骗你,我确实想过去了却残生,而且不止一次。哈,说起来可笑,那天我为了给自己多鼓舞一些勇气,足足喝了五坛烈酒,才纵身一跃,跳出了崖壁。哪知,再一睁眼的时候,就身在军营,原来是萧元帅救了我。” 明知道张残现在好端端的活着,然而在听到张残说道“纵身一跃”四个字的时候,桑彩还是一脸的紧张,她的那种忧色,是发自内心深处,旁人是学都学不来的。 “以后有什么难事,千万别再犯傻了!” 张残笑着点了点头:“犯傻一两次,就足够蜕变了。要是一直犯傻,那真是无药可救了。哦,到了!” 不知不觉间,居然已经来到了圣山的顶峰,望着黑漆漆的山洞洞口,张残虽然还没有走进去,但是用手在洞口前探了一探,感应到从洞里传来的丝丝凉风,动容道:“这山洞深的很!” 桑彩有模有样,也把细腻的小手一伸:“嗯嗯,果然如此。” 张残不由就笑了出来:“桑姑娘也懂听风探穴?” 桑彩没有任何的不好意思,有些调皮地说:“我只是更擅长人云亦云罢了!” 张残一边摇头,一边脱下自己的外袍,就地斩了一截树枝,做了一个简易的火把:“走吧!” 山洞中很干燥,空气也很清新,虽然过道窄了点,倒也不会让人产生什么压抑的不适感。 转了两个弯,过道忽地呈螺旋状态向下延伸,似乎直通往山腹。 “这个地方,我似乎来过……”张残喃喃地说。 “来过?什么时候来过?”桑彩诧异的望着张残。 张残一边摇头一边说:“是我说错了,我不是来过,只是觉得似曾相识。” 随后张残指着过道,认真地说:“我们来看看百步之外,这条路是不是会峰回路转的从另一个方向螺旋向下。” 百步的距离,眨眼便到。 “真的方向变了!”桑彩吃了一惊。 如果说之前这条路是顺时针螺旋向下,那么从现在开始,又变得逆时针螺旋向下。 “你在哪个地方见到过相同的场景?” 张残看着这条路,久久不语,又经桑彩第二次发问的时候,才答道:“有一个叫做琉璃宝库的地方,桑姑娘听说过么?” “没有!”桑彩想都不想的回答。 而张残也没有在意桑彩的回答,只是闷声自语:“为什么这里,会和琉璃宝库一模一样?” 第450章 “圣山存在多久了?是什么时候你们把秘典放到圣山上的?” 桑彩苦笑着摇了摇头:“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应该是好久好久了……” 张残想了一下,琉璃宝库是出现在世上的时间他同样不清楚,总之,应该也是好久好久了。那么这两者之间谁先谁后,究竟谁在模仿谁,他还是一头雾水。 不过下一刻,张残就没有继续纠结这个问题,因为他只是好奇了一下罢了,并不是非要去打破砂锅问到底。事情的真相,和他们现在所要做的事情,两者之间几乎没有什么联系。 越走下去,越是给了张残重返琉璃宝库的错觉。甚至他还在想着,会不会在这里重获自己的厚背刀?有了厚背刀的话,什么行尸什么鬼怪,都逃不开被一刀斩成两段的命运。 “到了!” 封闭的空间里,回声是很大的,所以张残和桑彩都是小心翼翼的前行,唯恐发出什么声音,惊扰到那些守卫圣山的白族勇士。而这样的小心真的有些多余,因为这一路走来,别说人影了,连鬼影都没有看见半个。 早知道此地空无一人的话,现在想想刚才的蹑手蹑脚,觉得真是多余和不值。 石门上,和琉璃宝库完全无二,有一块凤凰型的凹陷。 当时开启琉璃宝库的“钥匙”,也就是那枚凤凰型玉佩,是张残从绿萝那里借来的,事后也归还了绿萝。 此刻看见这个凹陷,也很自然而然的让张残联想到了绿萝:自己体内的火毒发作的时候,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便是绿萝说的让自己再也不要出现在她的眼前。 还好,总算火毒被驱散,自己健健康康的活了下来。不然的话,那句“再也不要出现在我的面前”,便是张残这辈子听到的最后一句话了。 而张残却并不恨她,张残也会随了她的愿,再不出现在她的面前。 “你怎么了?看上去怎么忽然变得很失落?”桑彩小心翼翼的问。 “有吗?”张残诧异的反问。 “肯定有的!”桑彩回答的很肯定。 张残便笑了一下:“突如其来的欢愉和莫名其妙的惆怅,每个人都会不经意间就出现的,不必在意。” 桑彩也是笑了出来:“把谎言都说的这么富有哲理和诗情画意,也算得上一种本事了。” 张残也没觉得尴尬,一笑之间便将此事带过,转而望着那个凤凰型凹陷发愁。 “你们族长身上肯定有这么一块玉佩!可惜我们这次考虑事情还是不周到,要是来此之前,就先探视一番的话,现在就不至于这么一筹莫展了。”张残有些懊恼地说。 “这有什么值得自责的?除非是个神仙,不然事先又有谁能预料到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呢?” 张残摇了摇头:“当然不可能有人能把所有的事情全都预料到,但是却有很多细心的人,处理事情的时候,能够将之意外出现的几率降到最低。” 桑彩吐了吐舌头,然后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张残苦恼地说:“我也在犯愁!首先来说,我们能不能靠近你们的族长,并且把那块凤凰型玉佩弄到手暂且不提。仅仅是我们重新返回寨子里,就足够惹人生疑了。” 张残等人是被白族的族长下了逐客令之后,一众人愤慨之下愤然出寨。 现在,大半夜的又想重新回到寨子里,那么刚才他们离开时候的义愤填膺跑哪儿去了?白族的族长本身就深谙人性,他根本就不用多做思考,便能够做出判断:抑制住这种情绪屈辱般的重新返回寨子里,那不用问,这里肯定有值得这批汉人流连的地方!好,明哨暗哨,紧紧的盯住了,千万别给这批人捣乱的机会…… “不能撬开或者破坏掉吗?”桑彩摸了摸拿出凹陷,转头问向张残。 张残不假思索地说:“或许可以,但是很有可能会触发什么机关,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而且我们不妨试想一下,秘典是你们族人的某种象征,但是你们的族长却不派一兵一卒守卫,自然是对秘典的安全有足够的信心。” 桑彩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但是无奈她拿不出什么好主意,只好往张残这儿一推:“那我们现在到底怎么办?” 说老实话,张残现在也想找人把这个问题推过去:“现在怎么办?” 但是这偌大的空间里,除了他就剩下桑彩了!桑彩这丫头太鬼,这话被她抢先一步,最后张残也只能憋了良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实在不行的话,我们只有先离开这里了。不出意外的话,我知道还有一个人手中也有这种凤凰型玉佩,大不了再向她借上一借吧。” 桑彩虽然不知道张残和绿萝之间发生了什么,但是见张残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她也很识趣的没有继续发问:“嗯,那也只能这样了。” 火把也已经快燃尽,张残叹了一口气:“先离开这里吧。” 走了没两步,张残却已经浮想联翩:假如自己真的再像绿萝开口,她会作何表现?她会用怎样的态度对待自己? 一定是极尽冷嘲热讽吧? 就这么忽然一下子,张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邪火,不仅停下了外出的脚步,更转身再度朝那门口走去。 桑彩不明所以,追了上来:“怎么了?” 张残淡淡地说:“没什么!只是想到这种玉佩是价值连城的重宝,我张残有手有脚,有什么困难不能自己克服么?何必死乞白赖的要去求他人施舍援手!” 然而话是这么说的,等到站在紧闭的门口前,张残还是一筹莫展。 “好了,每个人虽然都是一个个体,但是却离不开彼此之间的互相扶持。谁还没有遇见过困难,谁还没有无助到只有他人帮忙,才能度过难关的困惑?别犯犟啦!”桑彩摇了摇张残的胳膊,柔声劝道。 果然事情不怕做绝,就怕话曾经说的太满。 好在张残的脸皮本来就比较厚,不然还真的下不来台。 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张残死死的盯着那块凹陷:“想不到一个大活人却被你个死物给难住了!” 他伸出拇指,不甘心的按到了凹陷处。 从凹陷处的触觉中,张残也从脑海中浮现出了那块玉佩的形状。 茫茫然之间,或许来说,是下意识之间,那块玉佩似乎在张残的脑海中活了过来一样,玉佩里的那只火红的凤凰,挣脱了束缚,震碎了玉佩,伴以一声清鸣婉转的啼叫,展翅高飞,翱翔天际。 同时,炽烈的火焰眨眼间弥漫了张残所有的思感,顿时让张残如坠滚烫的岩浆中一样,前后左右上上下下,都被无穷无尽的火焰所吞噬,顷刻间将张残焚成了灰烬,再不在世上留下半点痕迹。 张残一声闷哼,心口处传来阵阵灼烧的刺痛,那强烈的痛感如此的迅猛,如此的猝不及防,险些让张残痛呼了出来。 不过下一刻,张残却看着不知何时已经完全打开的石门,楞在了那里:“刚才发生了什么?门怎么开了?” 说完之后,张残更是觉得这样的场景是如此的熟悉——当时在琉璃宝库中,自己和朴宝英、宫照玉遍地都找不到《琉璃宝典》的所在,也是在恍然之间,自己看到了一只浴火而出的凤凰之后,《琉璃宝典》才自动现身于张残的面前。 不过张残当时问过朴宝英和宫照玉,那个时候,张残的身上发生了什么经历了什么,可惜无论是朴宝英还是宫照玉,都闭口不谈,还一个劲儿的让张残忘掉这段经历。 “刚才从石门上飞出了一只火鸟,然后它钻进了你的身子里,然后门就自动打开了。”桑彩却没有什么顾忌,有些惊异的望着张残,把她刚才看到的事情说了出来。 “火鸟!”张残有些哭笑不得。 “哦哦哦我说错了,是大火鸟!”桑彩很肯定地说。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率先走了进去。 师门里的布局,完全和琉璃宝库没有哪怕一丁点的差别。唯一不同的,是琉璃宝库中堆满了各种金银珠宝,而这里,却是空荡荡的一片。 别说,因为见不到那富可敌国的财富,张残的心里居然还生出了一丝小小的失落。 “咦?秘典在哪里?” 桑彩左右看了看,四周一片空荡荡,别说一张纸片了,连一粒灰尘都没有找到。 张残已经是轻车熟路,稍作回忆之后,便信步走到墙壁之前,轻轻一拍,但闻咯吱咯吱几声细响,石壁上的两扇隐蔽性极佳的小门,像是变戏法一样张开。 然后一本厚厚的典籍,也呈现在了张残和桑彩的眼前。 见桑彩呆呆的望着典籍,张残笑着说:“时间不多,麻烦桑姑娘尽快帮我们解惑吧!” 桑彩白了张残一眼,也没有耽搁。不过想来这个秘典,终究是白族的某种象征,是以桑彩在触碰到它的时候,出于紧张虔诚等等,她的手指都显得有些颤抖。 好在这只是很短暂的一瞬,桑彩翻了扉页,迅速浏览的一遍,欣然道:“秘典上说,我们白族其实还是西王母的后裔哩!” 张残听了阵阵无语,哭笑不得的说:“历史上无论哪个皇帝出生的时候,不是伴以天地异象?这纯粹就是一种神话似的夸张罢了,何必计较这些?我觉得,你还是先去找找有关于行尸这方面的记载,可以吗?” 桑彩吐了吐她的丁香小舌,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知道了知道了!” 但是她却不知道她这个调皮的动作,让张残有些一呆。 江湖女儿,自有江湖作风。像刚才桑彩那种吐舌头的俏皮可爱,张残还是第一次在她身上见到。是以这种破天荒般才会出现的娇美,因其稀少令张残一呆。 “找到了!” 桑彩欣然叫了一声,一边指着秘典上的一处,一边头也不抬地念道:“起魂派的血池,以及屠魂刀,都可以将他们炼制的行尸完全分解。” “屠魂刀?”张残默念了一声,想来就是自己遗失的厚背刀了。 “哦,秘典上还说,如果行尸融合了真龙之血,或者这具尸体是九阴之体,那么只有在行尸炼制成功的半个时辰内,将它生于何地,毁于何地。不然的话,除非身具焚经诀,否则即使大罗金仙下凡,恐怕也无克制的办法。” 张残不由就想起了唐幻。 唐幻便是世所罕见的九阴之体,而且,她的尸身也已经被班鹿得到。 如果班鹿将唐幻炼制成功,那是不是真的代表着美好的人世间,会血流成河,变成修罗地狱? 张残活了二十余年,第一次感觉自己的时间,是如此的不够用。 “好了,我们走!”连语气都变得急迫了起来。 桑彩却看了张残一眼,有些恋恋不舍地说:“秘典上记载的许多事情,既稀奇古怪又扣人心弦,引人入胜,还真舍不得将它放下。” 不过最后桑彩还是讲秘典放进了石壁之内,有些不满地说:“像秘典这样的事物,不是该我们所有白族的兄弟姐妹共有的吗?干嘛非要将它深藏在不见天日的山洞当中?” 张残忍不住轻轻拍了一下她的脑袋,笑着说:“因为烂大街的东西,就不具备了稀有的特性了,也就不值得人们为之追随和疯狂了。好了,我们走吧!” 桑彩嗯了一声,珍而重之的又多看了秘典两眼,然后才小心的关上石壁上的两扇小门。 她的动作很轻,仿佛这部秘典就像是一个熟睡的婴儿一样,她在很小心很仔细的给他盖上一条被子,唯恐一不留神就吵醒了他的安宁。 张残看在眼里,脑中突发奇想:将来,桑彩一定是一个很好的贤妻良母。 “走吧?”张残问。 “嗯!”桑彩点了点头。 而等到两人刚刚转身,张残看着身后一袭白衣、吟吟而笑的一个慈祥老妪,顿时觉得头皮都炸了起来。 张残想都不想地将桑彩挡在身后,同时手中的长剑像是老马识途一样,自行飞到了张残的手中。 剑气弥漫,充盈在整个山洞之中。 第451章 见到这个一袭白衣,连眉毛和头发都满是银色的老妪时,张残和普通人的反应是截然不同的。 寻常人在这大半夜,在这深幽的山洞中猛地见到这么一个老太婆,肯定会认为她是什么山精鬼魅,害怕得要死。 而张残却巴不得她肯定不是一个人!因为她若真是什么山精鬼魅的话,张残根本不惧。唯独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的时候,才把张残吓得心里发毛,只想打哆嗦。 要知道张残自火毒驱除之后,修为每天都是突飞猛进,一日千里。同辈之中他也自认为数得上了,甚至连夜染尘他们,张残都觉得自己完全有资格与之一较高下。 然而这个老妪,神不知鬼不觉的能够贴近自己这个“高手”的三尺之内,并且不被自己发觉。如此恐怖的实力,简直是骇人听闻。 张残目前交过手的最为恐怖的人物,要数得上魔宗段旭日了。 恐怕,这个老妪,根本不在段旭日之下! “前……前辈……” 出声的是桑彩,她只看张残如临大敌的紧张样子,也知道眼前这个老太婆绝对不好惹。 况且张残和桑彩是偷偷摸进了圣山,想来这丫头坏事没做过多少,因此被抓了个现形之后,心理远不如张残的稳定。 当然,这也没啥可吹嘘的。 “小姑娘你好。” 那老妪仍是一脸的微笑,亲切又和蔼的朝着桑彩点了点头,看上去,似乎并无恶意。 而张残心中的震骇,却更加加深了。 他发现,就算这个老太婆站在自己的面前,但是他却感应不到这人的任何气息。若非她出声,张残甚至都怀疑是自己出现了什么幻觉。 换句话说,锁定不到这老太婆的气息,张残纵然使尽全身的绝学,也休想沾到人家的一片衣袖。 “前辈,是要惩戒我们偷窥秘典的罪行吗?”桑彩小心翼翼地问。 那老妪摇了摇头,和颜悦色地说:“书写的东西,本来就是给人看的。” 随后她望向了张残:“这位少侠,可认得单怜?” 张残疑惑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晚辈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那老妪点了点头:“那么,你可认得碧隐瑶?” 这次张残点了点头:“认识。不知前辈是碧隐瑶的什么人?” “隐瑶,也理该是你的前辈,但是你直呼其名,想来你和她之间,应该是发生过什么不可调节的矛盾了。” “我是她的师祖。” “什么?师祖?”张残失声叫道。 碧隐瑶今年应该都年逾花甲,那么碧隐瑶的师祖……这该活了多少年了? 刚才她口中的单怜,应该就是被碧隐瑶活活气死的其师的名字,也就是这个老太婆的徒弟,末代琉璃宫的宫主。 那老妪微微一笑,旋即问道:“琉璃宫从不收男弟子,但是少侠却能够以意念开启这扇门,这即使是老身也做不到。因此老身实在大惑不解,才现身询问,吓到你们了?” 张残瞟了自己紧握剑柄的手,也将长剑收了起来,尴尬地说:“主要是我们不守规矩翻阅了秘典,所以才做贼心虚,哈哈!” 张残自知自己远不是这个老太婆的对手,因此手上有剑还是无剑,根本就没什么区别,因此也装作很大气的,将兵刃收了起来。 “少侠是否去过琉璃宝库?” 张残点了点头:“数月前有缘踏入其中,也万幸目睹了那一次神迹的发生。” 无论琉璃宝库的出现、消失还是存在,都堪称神迹,因此张残倒也不是纯粹的在吹捧,去故意哄这老妪开心。 “隐瑶现在还是我琉璃宫的宫主吧?她可寻觅到绝佳的徒儿?”那老妪听了张残对琉璃宝库的推崇和赞许,仍旧是那副慈祥的常态,并未增添什么骄傲自豪之色。 不过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这老前辈最起码最起码也百岁高龄,还有什么是看不穿的? 张残听了她的问话,却古怪地说:“前辈,是很久没有出现在江湖上了?” 那老太婆温和地说:“八十年前我便闭关在此,看护秘典。近百年来,我未曾踏出洞中一步,也未曾和任何一人有过交流。” 张残哦了一声,又支支吾吾地说:“日升日落,花开花谢,月缺月圆,冬去春来。所以喽,事物的兴衰存亡,时时刻刻都在发生……” 那老妪微微一笑:“少侠不妨直言,老身既然自愿闭关在此,便是彻底断了红尘。旧人旧事,或可能让我心生波澜,绝不可能令老身失色。” 张残咬了咬牙,又一跺脚:“琉璃宫六十年前便已经覆灭,绝迹于江湖。独独留下碧隐瑶,还作恶多端,现在她也只能投靠魔教,苟延残喘。” 那老妪果然没有丝毫的动容,慈祥地说:“果然物是人非了!” 张残有心想说些什么,不过那老妪明显不需要人“照顾”。 她和蔼地朝着张残说:“隐瑶其实是个很懂事的孩子,她入门之时,便立下决心,要将琉璃宫重新带向辉煌。现在她变成这个样子,心中也一定是很凄苦的。” 碧隐瑶是因为被南宫战欺骗了感情,神功未成之前破身,以至于功亏一篑。并且遭到南宫战抛弃之后,其师更是被活活气死,因此碧隐瑶的后半辈子才一直浑浑噩噩,如行尸走肉。 不过张残并没有把实情告诉这位老妪,只是不以为然地说:“过深的执念,本来就容易引来崩溃和灭亡。” “少侠言之有理。”那老妪也不为张残的反驳动气,继续说道:“如果有一天隐瑶走投无路,少侠可否向她告知老身的所在?” “当然,若少侠执意取她性命,便当老身什么也没有说过就是了。” 张残思索了良久,歉然道:“她的遭遇,其实足够惹起我的同情。但是她的罪孽,确实令我无法原谅。” “咎由自取,自取灭亡,怨不得旁人。” 那老妪仍旧不动气,微笑着说:“两位来翻阅秘典,可否遇上了什么麻烦?” 张残想都不想的摇了摇头:“已经从中找到了解决的方法。” 那老妪点了点头:“哦。” 简简单单一个“哦”字,却让张残似乎读到了很多很多的复杂感情。 倘若这老太婆帮了张残的“麻烦”一把,那么于情于理,张残到了最后也得放过碧隐瑶一次。兼且张残确实找到了有关于行尸的弱点,所以这个买卖,绝对不能做。 碧隐瑶终究是她的徒孙,就算她嘴上说得再轻松,脸上的微笑再和煦,得知师门破灭、晚辈困顿,想来,也绝不可能真正做得到淡然如水。 而张残的拒绝,更是让她最后一丝尽长辈的关怀的希望,也破灭了。 也不知怎地,张残忽然觉得自己有些残忍。 事实上,这老太婆要想收拾张残,简直就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要是出山,作为碧隐瑶的倚仗,重新将沉到历史河底的琉璃宫浮出水面,继而将之枯木逢春,同样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只是作为一个老人,在请求张残给她的后人一条生路罢了。 “我们不打扰前辈了,就此告辞。” 张残不想再多做停留,便拱了拱手,行了一个后辈礼。 那老妪则是和蔼地笑了笑:“两位慢走。” 桑彩一言不发的跟在张残的身后,张残看着她闷闷不乐的样子,知道她也在生自己的气。本来张残不愿多做理会,但是嘴上却没有控制住:“你觉得我做错了?” 桑彩摇了摇头:“不了解情况下,就理所当然的要求人去原谅,这和强盗也没什么区别。” 张残笑着说:“还是桑女侠深明大义。” 不过一回头,张残又看见那老妪慈祥和蔼的冲着自己微笑,终究心里一软:“晚辈讨回自己的公道之后,或许会将碧隐瑶送到前辈的身边。” 那一瞬间,这老妪的目中闪出一道柔光,似乎将黑漆漆的山洞都映照得亮丽堂皇:“多谢少侠!” 桑彩也转而变得欢悦了起来:“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总是没有错的。” 张残哑然失笑道:“我并非是什么仁慈的人,碧隐瑶也不配得到我的原谅。我只是不忍看到一个孤苦的长辈,心如死灰罢了。” 想到那次重回泰山,泰来子仙去,张残轻声道:“张某的师尊过世之时,我明明很清楚,却偏偏硬着头皮走出山门,连他最后一眼都没有去看。其实,我当时很想跪在他的面前失声痛哭。其实,我不冷血,我也是人。” 说到“我不冷血,我也是人”的时候,张残的语气明显变得低落和怅然。 最后张残耸了耸肩:“这是个秘密,不要告诉别人。” 桑彩水润的双眸望着张残,差点将张残的心给融化了,转而笑嘻嘻地说:“何必这么要强呢?撑不下去的时候,找个地方……” “撑不下去的时候,也得撑。”张残微笑着说。 “找到了吗?”下山之后,谢国安第一个迎了上来。 张残无奈地说:“大师兄是否太不近人情了?好歹先问问我们是否遇上了什么困难,然后再问战果不迟。” 谢国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张残。 张残无奈地说:“好吧好吧!找到了消灭行尸的法子,但是实施起来,却很难。” 然后听张残解释过后,谢国安不禁皱起了眉:“也就是说,如果要消灭这些行尸,必须得将它们推进那个血池之中?” 这些行尸威力巨大,刀枪不入,在这一圈子当中,除了张残能够与之硬抗,其余的人恐怕三两下就被行尸所杀。 试问连招架都不能招架,又何来什么“将之推进血池”? 只有实力完全不对等的情况下,才会出现一方被另一方牵着鼻子走。 照张残来看,这一圈子人被行尸推进血池,显得更实际一点。 “那屠魂刀呢?”谢国安依旧不肯放弃。 张残无奈地说:“屠魂刀就是我曾经的厚背刀,不过它被遗落到我们现在不可能回去的神秘地方,反正六十年内,休想能看到它的身影。” “这么重要的东西你怎么能丢了?”谢国安的眉毛都拧成了一条线,责备着张残。 张残却是无比的冤枉:“我当时又不知道它的重要性!” “好了好了,都已经发生的事情,再去埋怨也没有意义。”小师妹赶忙劝着谢国安。 “其实,我们只要杀了班鹿,然后再杀了那个东瀛女子,问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张残若无其事的说。 说起来简单,但是要杀班鹿,或者要杀那个东瀛女子,肯定是困难重重。但是这也总比“无解”要好得多,所以谢国安最后也只能再瞪了张残一眼,沉声道:“我们需要帮手!好,我们现在就出发,争取尽早让师门再派帮手过来,争取尽早将这些后患彻底根除。” 张残的心里,和谢国安一样的急切,不同的是张残更多是在挂念唐幻的尸体。 唐幻已经死了,但是班鹿却要将之炼成行尸,用来危害人间,这是对唐幻最大的侮辱和亵渎。而张残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形发生! 更何况,秘典里也记载了——九阴之体的行尸,只要在炼制成功的半个时辰之内才能将之摧毁。这个时限一过,就算大罗金仙下凡,也奈何不得它! “桑姑娘要和我们一起走吗?”张残问道。 桑彩看了看张残,又看了看寨子的方向,摇了摇头:“我再多陪我母亲两天,然后会尽快和诸位师兄弟汇合的。” 桑彩十几年都没有回过家,好不容易见到了母亲,多陪母亲三两天,张残等人都是理解的。 张残和谢国安,两人都是孤儿,现如今就算想和父母团聚,也是只能干瞪眼。 谢国安说道:“桑姑娘不必如此,好好陪伴令堂,其余的事情,不需要过于着急。” 桑彩咬了咬牙,摇头说:“我也是中原武林的一份子,绝不会置身事外的。届时,我们在哪里汇合?” 张残自然比之诸人更清楚班鹿的事情:“或许,我们会在湘西一片,找到班鹿的藏身所在。” 桑彩点了点头:“嗯,那我们湘西再见!” 第452章 桑彩执意要送张残等人离开,诸人好几次要她留步,她都不肯。 她嘴上说这是白族最基本的待客之道,但是心里是不是舍不得某个人,大家心知肚明都没有去问,只是把各种眼神,毫不留情的投射到张残的身上。 张残只能闷着头,和傻乎乎的华澳并肩走着。 好不容易她终于留步了,诸人本以为可以暗松一口气,但是谁又想到她居然又执意的要“目送”,因此张残等人不得不多走了好长一段的冤枉路一一多绕了几座山,多走了十几里地,直到桑彩再不可能感应到诸人的方位之后,才停了下来。 “这年头,想要当好人也得偷着摸着啊!”张残感慨地说。 那个原师兄早就走出了和张残“缓和矛盾”的第一步,因此他倒是笑着解释说:“那是桑师妹还没有将我们视作亲人,不然的话,我们也不必如此大费周章。” 桑彩的外婆还杳无音信,下落不明。但是她偏偏一句求助的话也不说,其实有时候开口求助,并不是那么的难。 而谢国安这次提议暂时先不追踪行尸,反而去帮助桑彩,纯粹是出于私人的感情。这种弃大义不顾的举措,不仅没有让张残等人腹诽,一个个更是觉得谢国安开明不迁腐。 华澳当然是最高兴的一个,他俩眼珠子还直勾勾的望着白族聚集地的方向,欣然道:“说实话,我也一点不想离开这里。 张残没好气地说:“华兄干嘛不考虑一下入赘到这里?这山明水秀,晴天白云的,多么值得令人驻足。” 华澳却听不出来,反而高兴的说:“其实我早有这个打算了。” 那原师兄就在张残的身旁,听了华澳的话后,脸上的表情何其丰富。张残心里憋着笑,却是拍了一下原师兄的肩膀,算是对他“缓和矛盾”的回应,然后才冷冰冰地说:“令尊倘若知道华兄的打算之后,肯定高来得三天三夜都吃不下饭、睡不着觉。” 华澳哈哈一笑:“可怜天下父母心!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父母总是会为自己子女的卓越而感到骄傲的!” “唉!” 好几个人不约而同的叹气。 “那么,我们现在出发苗族,诸位有什么不同的看法么?” 余人都懒得再理会华澳,谢国安也严肃的问了这么一句。 从桑采的话里,又贴合了一下实际,诸人经过分析之后,认为桑采的外婆,很有可能是被苗族的人给控制住了。 桑采前两天说了,苗族的族长阿里丹,极力撮合所有的部落,欲组成一个同盟。 当时在文中也分析过了,像这样的联盟,它能够给每个部落带来多大的利益,伴之而来的,其实就是更甚的风险。兼且每个部落的族长,说得难听点就是地地道道的“土皇帝”,作威作福一手遮天,多么的逍遥自在。但是倘若加入这个联盟之后,势必会给他一直来绝对的权力,造成不小的影响。那么权衡利弊之下,恐怕不少人会回绝阿里丹。 因此,阿里丹的“联盟策略”,一定进展的很不顺利。 那么为了达成目的,阿里丹很有可能剑走偏锋,做出一些不怎么光明正大的事情。 还有就是桑彩的外婆他们那一批白族的遗老,刚刚下落不明,然后苗族的长老就来拜访白族。随后,张残等人便被连夜“赶走”,这件事情未免太过蹊跷。因此结合以上种种,谢国安才觉得,桑采的外婆,现在一定被囚禁在苗族的某个势力范围之内。 见无人持反对意见,谢国安又道:“诸位小心!我们这次先以打探消息为主,切莫轻举妄动!” 人越多,反而越显眼,对于“潜入”这种方式,是很不利的。所泰山派谢国安夫妇和小师 弟徐凯分为一组,嵩山派的华澳、原师兄和杜师妹一组,张残则是自由人。 几个人其实都在担忧华澳现在的状态,因此不得不拿美人计来诱惑华澳:只要你能找到桑彩的外婆,桑采感激涕零之下,除了以身相许,肯定没得跑了! 华澳当时就一蹦三丈摩拳擦掌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虽然他的这种状态比之平实欢实得多,仍未回归到正常的状态,但是好歹智商上恢复了一点点的。况且那个原师兄也是稳重之人,想来有他照应,应该不会出什么大问题。 苗族是这九寨十八沟里,势力和实力都最为雄厚的部落,所以其分布也十分辽阔,张残选择了东北角,独自前行。 其实有时候,人在白天的警惕性反而不如夜晚。因为护卫们的心态就是一一大白天的,视野这么好,又有谁会不长眼的做一些偷鸡摸狗的事情? 张残借着郁郁葱葱的灌木,和一株株参天的百年古树的掩护,成功摸到了寨门之下。 现在时值晌午,太阳正盛,这暖洋洋的阳光酒在身上,让人既觉得温暖舒适,又觉得倦意袭来,只想令人美美得睡上一个午觉。 张残来去如风,趁着寨门上的两个守卫同时闭眼张嘴打哈欠的这个时机,如一道青烟一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溜了进去。 这处寨子里,张残举目扫视了一圈,从这一间间的房屋中,推断出可能有三千上下的苗族人聚集在此。 三千人口也算是不少了,他们之中,不见得彼此都肯定认识。 因此张残干脆又偷了一套苗族的衣服换了上去,准备尽量往人流量少的小路僻径行动,想来应该是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收抬妥当之后,张残昂首挺胸,龙行虎步,并不表现得鬼鬼祟祟和做贼心虚。这样一来,路上碰见的苗人,他们之中偶尔也有一两个好奇心比较重的注意着张残,但是所谓的“注意”,也只是多看了张残两眼罢了,并没有人对张残生出什么怀疑的神色。 其实他们只要开口询问一下,张残又不懂苗语,那么届时张残就只有露出马脚了。 好就好在各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 而张残又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轻易的避开了苗族的巡逻护卫,因此在将整个寨子转了一大半,还是全然无事。 一路走来,张残见到苗族的男性,除了明显的小娃娃外,可以说得上是人手一把兵器。其中,又以森冷锋利的苗刀居多。 苗刀虽然也有弧度,但是不同于塞外游牧民族的那种纯粹的“弯刀”。 苗刀因为刀身修长形似禾苗,才被人叫做苗刀。 张残在寨子里见到的苗刀,大都刀长五尺左右。张残的第一感觉之中,就是觉得这刀身如此修长,除了“刀”之外,这种长度似乎还兼具了“长枪”的某些特性。 虽然还未和这种兵器交过手,不过张残凭着他对兵器的理解,本难看得出这种刀在临敌运用时,那种辗转连击、疾速凌厉、身催刀往,刀随人转的势如破竹了。 第453章 “公子,你没事吧……” 张残现在注意力高度集中,他的耳朵里,充斥着方圆里许范围内,所有人发出的声音和所有 人在交流着的对话。 而本来是听起来根本就一头雾水的各种苗语中,忽然夹杂了这么一句地地道道的汉语,登时 令他为之好奇:这个地方,怎么会有一个中原女子的声音? 他这么一分神,再不能保持那种高度集中的状态,自然而然听不到那个所谓的“公子”,回 答了什么。不过他却大致判断出那个女子发声的地方在哪里,因此他便转了头,朝那个方向 走去。 桑彩也说了,苗人很仇视汉人。然而在苗人的聚集地里,却有汉人的存在,这是很反常的事 情。 桑彩的外婆,忽然之间下落不明,而且十有八九和苗人有关,这也是很反常的事情。 天底下的人与人、事与事之间,很少有单独的个体,而是彼此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两个 反常的事情,发生在同个地方同一个时间,那么张残并非是纯粹出于个人的好奇心而本末倒置,他只是坚信此去一行,绝不会一无所获。 风水学,张残是一窍不通的。 不过远远的看上去,张残只觉得这栋阁楼所处的地方十分大气。至于大气在哪里,他同样说 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他却知道,站在阁楼楼顶,会将整个寨子一览无余,会让人生出万事 万物,尽收眼底的豁然心情。 而且,阁楼楼顶,同样是整个寨子所有的建筑中,第一个沐浴到朝阳光芒的所在。 这简直就是正堂中的正堂,档次低一点、重要性轻一点的宾吝,恐怕根本没有资格享受到这 种“五星级”的待遇。 而且,这人居然还是汉人! 张残的好奇心更重了。 可惜的是,张残并不能过于靠近。因为明岗暗哨,将阁楼的各个方位守卫得是滴水不漏。这 大白天别说一个活人,连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进去。 这些护卫的修为也个个不俗,那么他们的眼力和记忆力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若张残敢暴 露在他的视线里时,他们肯定会发现张残是个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那么不用问,剩下的就只能用武力解决了。 “咳咳咳咳……” 阁楼里传来了剧烈的咳嗽声,听起来似乎咳嗽的人年纪并不大,而且,张残还觉得咳嗽声似曾相识。不过转而一想,天底下的咳嗽声都是如出一辙,哪有什么熟悉和陌生之分。 “公子,你快体息一会儿吧,别站着了!”那个少女急切地说。 不得不说,邢少女的声音真好听。口齿伶俐不说,她每发出一个字,都有一种金声玉应般的 回声一样,不断缭绕在人的耳边。 而听其语气的真切,即使未曾亲眼目睹,张残也脑补出了一个玲珑别透的女子,正无微不至 的照顾着一个“病佬鬼”的画面。 由于隔得太远,或者说那个“公子”可能只是点头应答,因此哪怕以张残的耳力,也没有听 到那个公子的回答了什么。只知道那女子安抚那病佬鬼之后,便朝门外走去。 张残心中一动,提气纵身,眨眼间挪到百步之外,刚刚站稳,那女子也刚好打开房门。 同一时间,张残昂首横立,再不掩藏身上的气势。 一股顶天立地、睥睨天下的豪情气概,哪怕无声无息的蔓延,依然令那个女子禁不住打了一一个机灵。 同时她的一双秀目,根本不知为何,像是不受控制般,将焦点聚集在那个远到她甚至无法辨 别其是男是女的身影之上 张残微微一笑,抱了抱拳。 这个再纯粹不过的汉人礼节了,相信只要那红衣女子不是傻子,定会理解张残想要表达什 么。 果不其然,那女子本来要走出房门准备去做些什么的,也終止住了。她转身又回到屋里,不 大一会儿,她搀扶着一个一身黑衣、头戴纱帽的青年走了出来。 相隔数百步之远,张残却觉得透过那纱帽,一双锐利的眼晴,像是近在咫尺样,盯在了自 己的脸上,扑面而来的寒意,竟然让张残正在释放的气势,都为之一滞。 张残心中登时大惊:这病佬鬼,竟然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倒是大出张残的意外! 刚才听到那似乎病入膏育的咳嗽声,张残本以为这厮,随便来个七八岁的小孩,随随便便拿手指头捅他一下,估计这人就要在地上躺半天哩! 只见那人朝那女子点了点头,那女子就又扶着他返回了屋内。 不大一会儿,那女子走出房门之后,直直朝张残而来。 其实刚才的时候,那人戴着乌纱,他当然可以把张残看得一清二楚,而张残又没有透视眼, 却掌握不到那人的任何行迹,这种感觉,多多少少是有些别扭的。 不过随着那女子清秀淡丽的面容映入张残的眼中,张残的别扭已经不翼而飞。 待到她轻启柔唇,那金声玉应的声音伴以口吐的幽兰扑面而来时,张残没有舒服得叫出来, 都已经算得上天大的定力了! “张公子请随我来。” 张残嗯嗯了两声,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心中还不禁感慨:当个病佬鬼真好,每天都能听 到这样的声音、这样的语气,这家伙,哪怕什么非典艾滋癌,也一点都不怨。 这姑娘一点也不妖异,反而如白莲般清纯,然而,却要命的迷人! 因此走了几步之后,张残才猛地回过神:“姑娘怎么知道我姓张?” 那女子浅浅一笑,莹润的双目中满是笑意:“自然是我家公子认得张公子喽!” 张残暗地里摇了摇头,清醒了一下有些混混沌沌的脑壳:“敢问贵公子高姓大名?” 那女子似乎很习惯用温柔的语气说话:“张公子见到了,就知道了。” 这个回答,张残一点也不觉得意外,因此又问道:“那么,敢问姑娘芳名?” 那女子柔声道:“我叫香儿。” 张残点了点头,嘴上却重复着:“香儿,香儿 “怎么了?”香儿眨了一下水润水润的双瞳,柔声问道。 张残打了个哈哈,笑看说:“没什么,只是觉得这名字很好听。” 香儿抿嘴一笑:“张公子一定不怎么接触过婢女,不然的话,自然会知道香儿这个名字,实 在不足称道。” 张残自然对这些很清楚,好多婢女叫什么秀儿婉儿香儿的,多了去了。然而张残还是这么说,这么看上去显得很勉强的“搭讪”,只是想多听香儿说两句话罢了。 毕竟这声音如此好听,听起来也如此令人觉得舒畅。 哪怕有香儿带路,但是暗地里一双双眼睛,依旧毫不客气的投在张残的身上。 甚至其中有几个苗人,完全具备收拾“以前的自己”的实力。这一来,不禁让张残对苗人的 实力,更加高看了一眼。 而在这一双双的眼睛注视中,张残连和香儿继续聊下去的那种轻松和随意,也不得不在这压 力之下,完全丧失。 直到走进阁楼里,张残才觉得全身一轻,长出了一口气。 “公子就在楼上,张公子请。 香儿做了个请的动作,她那小手朝楼梯的方向一摊,肤色比之地上的洁白的大理石地板,反而更加显得通透。 直到上了楼上,张残才感应到这个“公子”的存在,因此张残不得不生出些许的警惕:似乎此子的实力,并不逊色自己多少。 不过既来之则安之,再者张残也自持艺高人胆大,确信了哪怕自己陷入围攻,也有足够的把 握求生之后,才决定孤身来到这栋阁楼里的。 张残拱了拱手,朝着几乎“瘫坐”在长椅上的黑衣人道:“张某见过兄台。” 那黑衣人看上去,很艰难的坐直了身子,然后从黑纱之后,慢悠悠低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张兄,好久不见。” 张残长大了嘴巴,不可置信的看着季剑豪摘下了纱帽,露出他那英俊又惨白的脸:“季兄?” 这人居然是游龙帮的帮主,季剑豪! 季剑豪微微一笑:“能和张兄在这里见面,季某同样感到很意外。” 张残又用力晃了晃脑门,还忍不住拍了拍脑袋:“季兄怎么会在这里?养病?” 前文也说过了,季剑豪的父亲在世时,一手创立游龙帮,并且软硬兼施之下,将游龙帮打造 成长江流域的第一大帮派。 不过由于他早年的无恶不作,血流成河,因此季剑豪被天怒之下,天生就是病体,无时无刻,都在承受着病痛的折磨。 遍寻良医无门,季剑豪的父亲最后只能投身江低,葬身鱼腹,希望以自己的死能换回季剑豪 的健康。 不过他死了之后,季剑豪的状况也没有丝毫的转变,甚至游龙帮也慢慢堕落,季剑豪更是被 架空成了一个只有其名的“帮主”。 季剑豪似乎认命一样,笑着说:“季某的病情,一直都是这样,是养不好的。” 张残纳闷地说:“那,季兄应该也不是在这里游山玩水?” 季剑豪倒也没有隐瞒,更没有觉得他接下来的话,似乎更应该用颓丧的语气说出来,而不该 带着微笑:“岳菱步步紧逼,而在下又失去了对游龙帮的掌控,只有逃了出来,在这里寄人 篱下。” 岳菱本就是天下最有手段的女子,她打压季剑豪,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再加上季创豪不足三 岁,其父便已经自绝江底,之后游龙帮一直掌控在他人的手中。那么别说季剑豪和岳菱斗了, 这么多年来他没有被手下害死,都己经是个奇迹了! 张残不知该说什么好,谁让他和岳菱的关系也不浅呢?因此张残只好道:“季兄居然能在仇 视汉人的苗族里,被尊为贵客,也算是一件很了不得的事情了!” 季剑豪淡淡地说:“这也没什么!春风得意的时候,广布恩惠,才不至于四面楚歌时,无树 可依。” 说完之后,他又开始了剧烈的咳嗽。 按理说季创豪这样“发病”的场景,香儿应该已经见惯不怪了。但是张残见到她脸上那种心 疼的神情和关切,决不是装出来的,反而是如此的浓郁:“公子,你快休息一会儿吧!” 过了好久,季剑豪的咳嗽声终于停了下来,他艰难地喘着气,脸上却挂着微笑,摇了摇头: “无妨的。 张残也有些过意不去,打了个哈哈“季兄还是休息会儿吧。” 季剑豪只是朝张残点了点头,以示感激,然后问道:“张兄为何在这里?” 张残虽然有些过意不去,不过既然季剑豪问了,便回答道“我有个朋友的外婆,前几天被 歹人掳走了,我们觉得应该是苗人所为,便来这里察看一番。” 季剑豪哦了一声:“张兄的朋友,是白族的?” 张残一听这话,就知道有戏:“季兄知道这回事?” 季剑豪笑着说:“此事,确实是苗人所为,不过,也没那么简单。” 没等张残发问,季剑豪续道:“半个月前,曲忘在最后一刻,保住了海南派不至于全军覆没, 却依然难以挽回南海的败势。南海沿岸,已经全被东瀛人掌控在指掌之中。” 这个消息真的像是一个晴天露雳一样,把张残劈得几乎失去了灵魂。 他喃喃地说“这怎么可能?海南派那么强横的实力,千百年的底蕴,敌不过东瀛?” 季剑豪淡淡地说:“事实如此。” 张残不由脚下一滑,好在身后有个凳子,他才不至于一屁股坐在地上。 不久前,魏公公还说,张残对付东瀛人败少胜多,皇上还准备给张残封个钦差,让张残去稳 固南海。 当时据魏公公的消息,海南派虽然死伤惨重,但是依旧有和东瀛人一决雌雄的实力。 但是哪知这才几天,这个世界,似乎都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南海失守,代表着东瀛人随时可以长驱直入。季某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阿里丹身上。若是阿 里丹能够成功联合所有的部落,届时众志成城,还有可能抵抗东瀛。不然的话,这里的九寨 十八沟,所有人所有人,除了死,或者甘为东瀛入我中原的马前卒,绝无第三个可能。” 看着张残呆滞的脸色和茫然的眼神,季剑豪淡淡地说:“中原,马上要变天了。” 第454章 直到季剑豪再次发出剧的咳嗽声。张残才微微回过神来,喃喃地说:“怎么会这样……” 过了好半天,季剑豪才终止了咳嗽,随即便给了张残一个淡淡的笑容:“别说数天之内如此长久,哪怕只是一息之间,某些事情就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这样的例子早已屡见不鲜,张兄又何足为奇?” “若非曲忘最后关头现身,稳固住了败势,现在东瀛人或许已经兵临城下了!当然,大厦将危,曲忘一己之力根本无法回天,南海失守,是注定的事情。不过是迟或是早罢了。” 季剑豪悠悠的说着,张残心里却不是滋味地说:“季兄心态真不错,居然能将之说得如此轻松!” 季剑豪看了张残一眼,微笑道:“我始终认为,焦虑和忧愁是人类完全没有必要的情绪,而我现在正在做的事情,比之更有意义。” 所谓的“正在做的事情”,自然指的是他希望通过阿里丹,然后将这些少数民族全都联合在一起,组成一支抗击东满人的联盟军。 确实。着手去做,比起坐在那里唉声叹气要实际得多。 “季兄很不错!” 很不错三个学,是张残对季剑豪由衷的赞许,同时也是代表了张残的立场,那就是绝对不会干涉季剑豪的计划。 不干涉归不干涉,不过张残可没有忘了自己的目的。 “那么桑彩的外婆,季兄是否可以帮个忙?” 本来以为季剑豪会很豪爽的点头,哪知他却摇着头:“张兄认为,细节对于一件事情,会有什么影响?” 张残失声道:“这算什么细节?这连粗枝末节都算不上!” 季剑豪笑着说:“其实,我们在预谋一件事情的时候,若希望这件事情,能够顺着我们理想中的那样去发展。那么减少任何变数的存在,尤其重要。不过张兄大可以放心,季某会向张兄保证,老人家不会受到任何折磨。” 张残心中自然生出些不悦。毕竟偷偷放走一个无关紧要的老人家,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这和整件事情的功败垂成根本没什么牵连。 “哈,桑彩很久很久没有和她外婆团聚了,好不容易她回来家一次,我还以为季兄会念在人之常情上” “张兄不必如此绕弯子来刺探季某得基本良知。” 季剑豪打断了张残,他仍旧微笑着说:“人性之夏杂经常会超出人的预期,如果不想承受恶果,就不要去做任何试探人性的事情。” “其实。张兄如果真的挂念朋友的话,不妨把注意力放在完颜伤的身上。” “完颜伤怎么了?”张残果然转移了一下注意力,诧异地问。 “不久前,金轩麟正式登基高丽王的王座,自然是得益于完顾伤刺杀了金轩麟的幼弟。然而此事之后,金轩麟却欲将完颜伤赶尽杀绝,颁布了对完颜伤的全国通缉令。” 张残听了之后,却反而松了一口气,笑着说:“还以为什么哩!这件事情张某是清楚的。 当时全轩麟为了登基,本就想和完颜伤合作。现在金轩麟如愿以偿,然后装模作样的对完颜伤发出什么可笑的通缉令,完全就是为了平民怨罢了!政治这回事儿,不就是靠着欺骗广大的、什么也不知道的升斗小民嘛!” 季剑豪点了点头:“那么,金轩麟当场将完颜美丽斩首,誓要将金国上下斩尽杀绝,也是在欺骗升平小民了?” “你说什么?”张残愣了一下,“你说,金轩麟,当场将索琳(完颜美丽的汉名,前文有说过)斩首?” 季剑豪微笑着说:“金研麟是个很有心机的政客,也是一个了不起的等权者,他不会落下任何的口实给任何人的。” 张残脑门中“嗡”地一下,顿时变成了一片空白。 “索琳……死了?”张残仍旧不可置信,茫然又失魂落魄的看着季剑豪。 也不知怎地,那个先叫一声“完颜哥哥”,随后一个空翻落在地上,双臂平伸、娇躯微微前倾的故意表演式的身影,一下子在张残的脑海中,鲜明的活了过来。 “张兄?张兄?“ 季剑豪连着叫了两声,张残才愣愣的“啊”了一声:“什么?” 季剑豪迟疑了一下,随后说道:“张兄的脸色很难看。” 不用季剑豪提醒,张残也知道自己的脸色很难看。 其实,他和索琳之间,仅仅是熟识罢了。但是却不知道为何,索琳的死,会让他的触动尤其的大。 或许,在张残的潜意识里,已经认定了完颜伤在完成对金轩麟的助力之后,会和索琳幸福美满的这个结局吧!因此,在听到这截然相反的事实之后,张残除了悲愤和伤感之余,竟青然还生出了“世事怎能如此荒谬”的心理反差。 “张兄和索讲的关系,非浅?”季剑豪问了这么一句。 而季剑豪还故意停顿了一下,张残自然清楚他的意思否认着摇头:“当然不是!” “我和她,可能连普通朋友都谈不上。哈!若非完颜伤是张某的生死兄弟,否则别看那索琳贵为金国公主,她于张某来说,仅仅是一个普通人名罢了!” 然而张残说完之后,却见那个双臂平伸、娇躯微微前倾的身影,一下子抬起了头。 就像近在咫尺,伸手可触的眼前,索琳抬起头,那红扑扑的脸蛋上,闪烁着见到恋人(这里指完顾伤)的喜悦,甜甜的露出一个笑容。 那一口珍珠贝齿,也迷离了张残的双眼。 “金国皇帝就没说什么吗?”张残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怒气,就吼了这么一句。 季剑豪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别说金轩麟对外说的是索琳抱恙西归,就算他道出实情,金国又能怎样?大同府牢牢的被蒙人控制在手中,金国后防根本就是岌岌可危,又当岂会举国出征,渡海去远征高丽?” “大同府……” 张残闭上了眼睛,既痛苦又自责地说:“大同府,当时就是张某把它给丢的!” 哪知季剑豪却笑着说:“张兄莫要天真了!难不成张兄以为,大同府在手,全国就会攻打高丽,为索琳报仇么?无论是出于个人权力的病态迷恋,还是出于对金国百姓的负责,全国皇帝就算再怎么爱护自己的女儿,他也犯不上。” “犯不上?”张残重复了一句。 季剑豪拍了拍张残的肩膀:“犯不上!” 张残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确实,金国皇帝绝不会因为一个“已经出嫁”的女儿,就把金国置于动辄可能倾覆的危险处境。很有可能,在当时答应将索琳外嫁的时候,金国皇帝便已经做好了“今生今世再见不到女儿”的打算了。 忽然之间,张残觉得,哪怕是一个皇帝,也有他无奈和窝囊的一面。 也是忽然之间,张残觉得,再了不起的,到头来,其实仍是一个普通人。 “完颜伤现在还在高丽?“张残只有强自让自己平息了下来,转而只专注于眼前的事情。 “完颜伤杀出高丽皇宫之后,便不知下落,不过他身负重伤又是整个高丽的公敌,料来很难有什么生机。” 张残豁地一下站了起来“我现在就去高丽:“ 季剑豪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叹了一口气;“张兄去了又有问用?人生地不熟,语言又有障碍,而且张兄还未具备能够以一人之力,对抗高丽的资格,根本没有资本去救完颜伤,不妨想想别的办法。” 张残断然道:“我做不做是一回事,做了之后是否成功是另一回事!” “张兄还是不知道什么是取舍!既然如此,张兄保重。” 季剑豪也不知道是精神累了,还是真的懒得和张残这块不开化的顽石再扯下去,下了逐客令。 张残也没有计较,在香儿的护送下,光明正大的走出了苗族的寨子。 这一次,张残连和香儿说笑的心情也没有了,脑海之中除了对完颜伤的担忧,就是对索琳的惋惜。 倘若连自己都敌不住一直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索琳的倩影,那么此刻的完颜伤,该是如何的绝望? “完颜哥哥!” 张就猛地打了一个激灵,转身回头。 然而身后的小路,空空如也。 耳鼓中的“完颜哥哥”清脆又欢快的叫声。却依旧不住的回荡。 “张公子?“香儿见了张残的反常,差异地问。 张残等待了良久,也没有见到一个小巧玲珑的娇躯,翻了一个跟头从天而降。 香儿又叫了一声,张残才慢慢转过身,涩然道:“没事!” 香儿似乎还和张残说了什么,好像也提到了什么会帮桑彩的外婆云云,但是张残却已经充耳不闻,只是低着头,拖着疲惫的步伐。回到了几个人约定好的集合点。 张残居然是最后回来的,谢国安迎了上来,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只这一句话,张残就知道根本不用问,谢国安等人肯定是一无所获。不然的话,他的第一包话应该是告诉张残:“我们行动吧!” 张残摇了摇头,谢国安的脸色不免闪过一丝失望。 “我见到了季剑豪。” “季剑豪?游龙帮的帮主?”谢国安疑惑地问。 张残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把他和季剑豪之间的对话,一字不落的全都说了出来。 “张兄未免太天真了!季剑豪那种人,他的话也能相信?还说什么会保证桑师妹外婆的安全?也太可笑了吧!” 嵩山派的那个杜师妹,总是不会放过攻击张残的机会。听张残把话说完之后,便是一顿冷嘲热讽。 季剑豪的名声确实不咋地,甚至季剑豪,比张残的名声还要“恶”,还要“臭”。 游龙帮是最早和东瀛人合作的帮派。不知道具体情况的人,自然会把这种勾结外匪、欺我同袍的罪名给扣到季剑豪这个游龙帮帮主的身上了 “嗯,您是对的。”张残懒得多说,就回了这几个字。 而且,说下去,张残也解释不清楚。 谁推荐张残认识季剑豪的? 传天! 别说在场的人,休想信任传天,就是张残自己,现在对于传天的某些做法也产生了怀疑。 比如说,传天和藤野新上的那个赌,以传天的冷静,为何他却“鲁莽”的把整个魔教都给搭上?而为了弥补这个赌约的纰漏,又有多少中原武林好手,被东瀛刀客所杀! 再这么斟酌一下,张残不得不想到或许传天此举,正是为了慢慢消耗中原武林的力量。 不止如此,传天前一阵子又招惹了天竺,还把人家天竺的镇国之宝给盗了出来,据说有一大批天竺的神僧,已经踏上了来中原的路上。 这样的举措,张残在刚啊听到的时候,还倍感豪情,不过回想一下此事的后果,他却觉得未免有些得不偿失。 试想一下,天竺神僧跨越千山万水而来,那么现在就算中原人把那什么“月之石”双手奉上,恐怕也不能平息天竺人的怒火和洗刷他们国宝被盗的羞耻。 而如果月之石没有被带回天竺,那么天竺对中原出兵,也是一触即发。 传天,似乎唯恐中原不够乱。 “你在想什么?” 看着张残阴睛不定的脸色,谢国安一直以来都在照顾者师弟们的责任心,使得他理所当然的问了张残。 张残摇了摇头,随即说道:“大师兄请相信我!季剑豪这个人,绝不是江湖上所传言的那样。既然他说他会保证桑彩外婆的安全,那么,他一定也能做得到!” 谢国安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我自然是相信你的。” 张残心中微微一暖,因为按照人之常情,“请相信我”这四个字,本来就不能带给对方任何的踏实。毕竟只有在没有底气的时候,人们才会说出这四个学。 “我要去高丽一趟。” “高丽?为了完颜伤?”谢国安皱着眉。 这下连小师弟徐凯也忍不住插嘴:“完颜伤是金国人,我们中原现在支离破碎,祸根不正是金国吗?五师兄切莫为了一时意气,而弃大义不顾。” 张残顿时大为恼火,反问道:“完顾伤曾为我出生入死,难道我现在却要隔岸观火,袖手旁观吗?金国就怎么了?我只认得他这个人!再者,国恨之下,就不能有纯粹的友谊存在?” 徐凯并没有退缩,认真地说:“不只是友谊,任何东西,都是不能凌驾国恨之上的。” 第455章 “或许吧,不过,我仍然要去。”张残没有大声嚷嚷,也没有什么义愤填膺,却用这种很平淡的语气,表现出了自己非去不可的信念。 谢国安竖了一下眉毛,转而又舒展了开来。 不过张残却很清楚,这是谢国安动怒的前兆。 “就算你现在去高丽,能做什么?如你所说,完颜伤生死未卜,甚至还身负重伤,难道 凭你一个人的力量,你能把他带回金国?你敌得过整个高丽吗?” 随后谢国安又拍了一下张残的肩膀,如此亲昵的动作,在素来严肃的谢国安身上,是很 少有的:“你的做法,只是莽夫的冲动,体现不出你对朋友之义或者对兄弟之情的尊重。” “而且,就算你把完颜伤救回来,你有没有想过这样,可能会带来什么后果?” “后果?我不认为金轩麟刚刚称王,在阵脚没站稳的情况下,就敢随意出兵,犯我中华。”张残答道。 谢国安摇了摇头:“这只是其一!其二,会不会惹出阴阳仙师?” 张残听了不由就是一愣,随即他便思索起来,然后越想越觉得谢国安说得有道理。 约半年前,孤狼赵长风把真龙之血从高丽给偷了出来的时候,就惹得一大伙高丽的高手 踏足中原。到了最后,赵长风算得上被金轩麟所杀,虽然真龙之血没有被重新带回高丽,但是高丽人也趾高气昂了一把,所以,这件事情也算是有了一个解决。 倘若现在,完颜伤在刺杀高丽皇室之后,还能安然无恙的从高丽脱身,这更是让高丽整 个国民,都感到屈辱和不光彩的事情。 要知道高丽的皇室,可以说得上是高丽国家的门面了。而纵然真龙之血是异宝,但那毕竟代表不了高丽。 就像聂禁杀了完颜清扬一样,虽说这里面还有别的隐情,但是聂禁这么响亮的给了金国 一个“耳光”,不是也惹出了久不问世事的金剑先生吗? 那么,就算张残真的能把完颜伤带回来,阴阳仙师的态度究竟是什么,谁也不敢保证。 好吧,张残承认,在圣山上的那个老妪,她很有可能就是传说中,一个甲子前击败过阴 阳仙师的“白族少女”。但是,这绝不代表这个老妪,到现在仍然有击败阴阳仙师的可 能。 当然,张残也不是在否认这老妪的实力,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罢了。 就像慕容鹰,他当时也曾经打得张残满地找牙,那么现在呢?别说其容鹰了,就算加上 他兄长慕容飞,张残也自信能三两下就把这哥俩送去见间王。 因此,过去的就是过去的,大肆宣扬一个人过往的败绩,根本不能否定一个人今时今日 的成功和伟大。 因为阴阳仙师,仍然是当世上,最为令人敬仰的三大宗师之一,甚至是为首。 谢国安放缓了语气,轻声道:“阴阳仙师早已是九五之人,或许不久将会辞世。因此,我们实在没必要在他弥留之际,触怒这么一个可以覆雨翻云的强大敌人。” 谢国安说的不是没有道理,不过张残仍然有他自己的坚持。最后,张残看了看徐凯,又 看了看小师妹,可惜,这两个人,没有一个对自己表现出了支持。 不得不说,张残觉得有些失望,不过他却不会生出任何的怨念。因为谢国安等人,除了 在担忧自己孤身前往异邦,可能会遭遇什么不测,同时,他们也是在为了尽可能的在减 免中原的动乱。 只是,他们不懂张残和完颜伤之间的深厚关系罢了。 于是张残笑了笑:“嗯,那我听大师兄的,此事从长计议。” 当然,他心里自然是下定了决心:一旦找到机会,立马开溜。 他知道,现在的完颜伤,痛失索琳,又四面楚歌,正处于崩溃与绝望的边缘,尤其需要 张残的帮助。如果这个时候张残置完颜伤不理,那他真的和畜生没什么区别了。 传天不是也说了么?无论如何,我们都不该去希望敌人会孱弱,只有尽可能的壮大自己,才会在风云变幻之际,宠辱不惊。 不然的话,就像现在这样,只是一个阴阳仙师的名号放在这里,就足够让人畏手畏脚。 那倘若有天,阴阳仙师真的本尊驾临,那么所有的中原武林人士,是不是都该没有任 何尊严,去乖乖的引颈待戮? 没道理的事情! “那边有人过来了。”张残看着一个方向,“哦,这步伐的频率,似乎是他莫。” 徐凯动容道:“五师兄在我们之前,能够听到有人过来,这已经令人昨舌。居然还能从 步伐的频率,听出这人究竟是谁,真是了不起!” 张残微笑道:“泰山派的法循序渐进,厚积浦发,越是到了后期,越是显得精湛和深厚。徐老弟只要不骄不躁,日积月累,那么总有一天,也会轻而易举的做到这些。” 刚才徐凯连着几次都叫张残“五师兄”,已经惹得那个杜师妹连瞅了徐凯好几眼,所以 张残便故意把“徐老弟”三个字加重了一点,以提示徐凯。 徐凯挑了一下眉,示意自己知道了,谢国安也恰到好处的问道:“除了他莫,还有别的人么?” “没有!” 谢国安稍作思考,便答道:“他莫孤身一人来苗族这边,或许和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不妨与他一见。 白族遗老全部“凭空消失”,张残等人能猜到这可能是苗族所为,白族的人自然也会生出同样的怀疑。而白族的年轻一代以他莫武功最高,兼且他莫又是族长的长孙,不论是责任还是道义,他莫都义不容辞。 张残见了诸人一致赞同,忍不住提醒道:“那我们只能希望,他莫是站在白族这一边的。” 那社师妹当即就冷笑了一声,不屑地看了张残一眼:“他莫是白族族长的长孙,未来的白族族长,他有什么理由不站在白族这一边?难不成他莫是来和苗族勾结的?他莫还能像有的人那样,却把犯我同胞的贼寇视作手足?呵呵!” 这杜师妹自然是在指桑骂槐,讽刺张残去准备帮助完颜伤的行径。 “嗯,您是对的。”张残仍是这么不冷不热的一句,堵住了那什么杜师妹的嘴,再次把她一肚子的话,都给憋了回去。 事实上想终止争吵本来就很简单,对方一顿劈头盖脸的谩骂,你只要像张残这样,随随 便便顺着他说两句,一次两次,三次五次,反正多来几次,到最后他自己都会觉得继续 下去一点意思也没有。 除非,你遇见了百年难遇的那种不出世的奇才,骂街一天不带喘气和喝水的。 “诸位兄台好!” 张残等人既然没有回避,他莫自然也就迎了上来:“我听桑彩说,诸位还有要事处理,已经动身折返中原了哩!谁能想竟然在此地又能与诸位重逢!” 谢国安抱了抱拳,认真地说:“五岳剑派,同气连枝。桑师妹有困难,难于开口,我等 却绝不可能置身事外。” 他莫欣然点头:“原来是这样!狡诈多变的中原人,竟然也有如此仗义的一面!” 这人会不会说话?张残和徐凯不由就是互视了一眼。 谢国安像是没有听到一样,问道:“他兄这身装扮来此,是否也有什么打算?” 白族几乎人人衣着华彩,而现在他莫却是身着一袭黑色,如此反常,十有八九是为了待 会夜慕降临后,这身装束会成为最佳的掩护色。 他莫也没有否认,笑着说:“后山山腰之中,苗人曾秘密修筑了一座牢狱,这座牢狱的存在,也只是少数的苗人才有资格知道。所以在下想来这里,先探探运气。” 张残下意识地就问:“既然是秘密修筑,他兄是怎么知道的?” 他莫先是莞尔,随即露出了一个有趣的表情:“几年前,有个身份不低的苗族姑娘偷偷 带我去的,在那里,我和她度过了几天很美好的时光。” 张残不由就笑了出来,而现在发笑,就显得有些露骨,谢国安自然又瞪了张残一眼。 “如果在下的同胞真的被关在那里,诸位可愿意助他某一臂之力?” 谢国安想都不想的点头:“不然我们为何会在这里!” 夜幕也马上降临,今晚也恰好阴云密布,不见星月,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等待着的途中,他莫看了看天,轻声道:“明天又是大雨天了!” 张残也点了点头:“还会伴以大风。” 他莫双目一亮:“张兄竟然也懂得此道?” 张残笑着说:“张某也是跟一位很有经验的前辈学到的,不过张某只是学到了他的皮毛。” 行军打仗,少不了观天这门学问。当时襄阳城的军营中,有个叫李拐子的,手脚粗鄙, 但是却有一手观天的好本领。基本上,李拐子拿着醉眼瞄一眼夜空之后,说道明天几时 起风、几时落雨、几时风停、几时云散、几时日出等等等等,好像从来没有出过差池。 反正张残就是觉得,李拐子的水平,比之大宋皇言里的那些什么司天监,高出了不只一 个档次。 可惜,襄阳域破的时候,也殉城了。 现在想想,张残觉得当时李拐子在传授给自己这门绝活的时候,自己却一心只想往青楼 里跑,好像有些不应该。 “那名前辈一定也是一个了不起的高人!”他莫赞道。 张残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 要知道,普通人也有他的伟大。 “那牢狱有多大?”谢国安远远的望着后山的山腰,问向他莫。 他莫摇了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 “当时的我,哪还有心情去探视别的?” 没等诸人发问,他莫便笑着解释道。 这自然在说他和那个苗族姑娘,那几天过得确实是很荒唐了。 白族和汉族显然文化上是存在差异的,像他莫刚才这句话,在汉人的礼节里,至少绝对不会当着女子的面去说出来的。 小师妹别看已经嫁人了,还是脸嫩,只能啐了一口,表示不满。 “诸位若是没有异议的话,不妨在这里等看,让我和他兄先去打探一趟。”谢国安虽然已经算是这个“团伙”的领袖,但是他说话还是很客气很委婉。 张残有些不解地道:“要不,让张某和他兄去打探一趟吧!毕竟,偷鸡摸狗溜门撬锁这门行当,张某似乎更加在行。” 这一伙人当中,张残的武功明显是高出所有人一个档次的,有他和他莫相伴,怎么着也 比谢国安更加靠谱一点。 而张残这么说,其实也是很委婉的向谢国安阐明这个事实。 但是那杜师妹却嗤之以鼻:“君子坦荡荡,又岂会把这些作为自己吹嘘的资本!只有无能之辈,才会显摆不齿的行径,甚至反以为荣! 张残本想再来一句“您是对的”,他莫却笑看说:“人的生存环境不同,造就了人的处事方法也互不相同。想来姑娘或许没有经历过什么真正的苦难吧?因为真的到了一文钱难倒七尺汉的时候,大部分会选择生存,生存,也明显要比坦荡荡更为重要。” 不得不说,他莫这一句话,让张残顿时对他大生好感。 不吃嗟来之食的人,已经作古。 或许当时吃了嗟来之食,那作古之人仍然是个不足一提的乞丐,毫无奇特之处。但是, 这并不代表他人,就可以鄙夷这种行径的。 除非也到了那一步,否则的话,根本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站在不对等的立场上,反而 对另一个人的行为,品头论足。 因此张残话到嘴边,也咽了回去,转而笑道:“杜姑娘自然是一个很高尚的人了。” “你!”看着杜师妹杏目圆睁,张残却低低一笑,转而就要和他莫一起出发。谢国安却伸手拉住了张残,郑重地说:“打探之后,速速回来,一切一切,我们从长计议!” 张残这才知道,谢国安之所以一开始没有提议张残和他莫一起前行,是在担心他们二人 会在浮躁之下,擅自行动。 张残笑着点了点头:“大师兄放心吧!张某有分寸的!” 他莫的身手同样不凡,和张残并肩而行,转眼间就来到山腰处。 张残眯着眼睛,望着百步之外,一个黑漆漆的山洞洞口,低声道:“这里的戒备,并不森严。” 第456章 他莫也感应得出来,不过他并未露出什么讶异的神色,反而笑道:“我们被扣留的同胞,他们已经苍老到行动不便的地步了,也失去了动手的资格。再加上这座牢狱本就是一个机密,戒备不严,也在常理之中。” 张残哦了一声,有些感慨地说:“从他兄的话里,张某倒是听得出贵族的这批同胞中,也不乏年轻时赫赫有名的勇士。想来他们春风得意的时候,恐怕一定不敢想象,会在日暮西山的某一天,却被宵小折辱,并沦为阶下之囚。” 他莫倒是没什么感慨,平和地说:“后人不踏着前人的肩膀,又如何出人头地?” 张残打了个哈哈:“有道理!” 两个人同时眼睛微微一眯,趁着一个守卫打了个哈欠的时机,同时如风一般,朝着洞口又贴近了数十步。 这下子,张残听到了许许多多的呼吸声,从山洞的深处传来:“山洞里面确实有近百名老迈又浑浊的呼吸声。” 他莫就像之前的徐凯那样,动容道:“张兄竟然连呼吸者是老是少都听得出来。” 张残哑然失笑道:“金老的《笑傲江湖》里,方证大师从令狐冲的呼吸声里,甚至听得出令狐冲的内力亦正亦邪,张某这点水准又算得了什么!” 他莫也忍不住失声笑道:“那就致敬这位老人家吧! 张残也确实需要说笑几句来缓解某些沉重,因为下午的时候,还答应了季剑豪,不插手此事。结果到了晚上,自己就来搞乱人家的计划。 如果换做以前,这等“言而无信”的小事,张残肯定不会放在心上。 不过随着修为的不断增长,张残的某些观念也正在随之而改变。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发财立品吧!毕竟人在困顿并挣扎在饥寒交迫的时期,恐怕不会注意自己的吃相是否得体。也只有在衣食无忧的时候,才会处处讲究礼节。 现如今成了一名“高手”,一言一行,张残确实不能免俗的严谨了很多。 今晚伸手不见五指,半山腰又山风烈烈,也就是靠看这样绝佳的天时掩护,张残和他莫顺利的来到了山洞的二十步左右的距离。 两个人都压住了呼吸,也收敛了双目中的神光,其至都不敢去仔细打量守在山洞口的那两个苗族人。 哪怕只是一个普通人,都会对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有所感应,更不用提那些身负技艺的修武之人了。 张残和他莫蹲在草丛里良久,也没见到这两个苗族人有什么交流,他们只是各白靠在两边,泾渭分明。哦,也没有在偷懒打瞌睡。 这大半夜的,相信也没有什么领导会来巡查他们是否称职,是否严守纪律。所以这俩苗人一句话也不说,张残清测,十有八九,是他们互相之间有矛盾,并各自看对方都不顺眼。 张残白然乐得如此,因为这样一来,这俩苗人就没有什么默契可言,这对张残和他莫接下来的行动,自然更为有利。 简简单单的和他莫对视了一眼,果然他莫也是深谙此道的人物,立马明白了张残负责左边,他莫负责右边的眼神。 看来这小子以前也没少做过这种“偷摸”的事情!张残心里暗想。 当然,张残没有别的意思,反而对他莫更加的肯定。 试想一下,他莫很有可能就是末来的白族族长,那他不经历过多的阴暗面,将来又怎么去应付这些阴暗面? 就像自古以来那么多昏君,他们根本就没有亲身体会过百姓的疾苦,又拿什么去解决百姓的疾苦,满足百姓的真正需要? 眼神交流完毕,张残和他莫同时出手。 张残有如离弦之箭,刷一下就来到了那个苗族护卫的眼前。 那护卫刚刚心生警兆,下一刻,无数剑影已经将他重重包围,剑气弥漫之下,求生的本能迫使他下意识的拔刀自保,而并非选择发声警示。 说到这里,就再哕嗦几句。 首先,张残的武功要远远高出这个苗人,再加上张残偷袭得手,占尽了先机,是以这个苗人除了被动的见招拆招,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试想一下,在生死关头的压力下,这个苗人也只能想尽办法先求自保,因此他才连“喊叫”,都无法分出精力去做到。 再者,张残的长剑已经迫近此人的咽喉,他就算去认命的不做反击,去喊叫警示,他能否在张残震碎他的咽喉之前发出声音,还是未知之数。那么,该如何选择,己经很明显了:叫不叫得出来,难以保证,但是死,却是肯定的。 倒不如竭尽所有的精力去放手一搏,或许还能留下一条性命。然后待阵脚稳固之后,再呼朋引伴,驱赶强敌。 相信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去做。 因此,这个苗人的反应,也正在张残的预料之中。 剑影蓦地回收,无数的剑影又万剑归宗一般凝聚成一抹电光,直钻进那个苗人的眉心。 下一刻,那苗人全身剧震,随后双目涣散,委顿在地。 直到这一刻,他的手都没有碰到苗刀的刀柄,张残连让这苗人拔刀出鞘的机会都没有留给他。 这还是张残手下留情,只是以剑气封闭了他的经脉,使得他昏了过去,不然这家伙连张残的脸都没看清楚,就要一命鸣呼了。 而那一个的苗人,手已经碰到刀鞘,眼看马上将苗刀拔出,张残左手还在把那个昏过去的苗人给平稳的放在地上,右手却像生了眼睛一样,反手一拳,砸在另一个苗人的后心。 连一声闷响都没有,另一个苗人也无声无息的被张残的拳劲封闭了经脉。 刀鞘与刀身的摩擦声,足以在这烈烈的呼啸山风中,迸发出一阵的刺耳,那么对于高手来说,这声音无异于在告诉他们:有人来了。 “张兄果然好功夫!”他莫由衷的赞了一句。 如果说张残放倒第一个苗人,是凭着自己的真功夫的话。那么放倒第二个苗人,一大半的功劳,就要分给直接带给这个苗人压力的他莫身上了。不然的话,张残休想一击得手。 张残笑了笑,也没有多说什么,毕竟现在不是讲这个的时候。 “谢先生说要我们从长计议,张兄怎么看?”他莫目光炯炯的盯着山洞里。 张残却差点捧腹:“哈!谢先生!怎地不叫他谢兄了?我大师兄是古板了一点,虽然显老,但实则和我们是同龄人。” 他莫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跟张兄说话还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了,不然一不留神,就暴露出了心里的真实想法了。” “不过,他确实显老!”张残认真的说。 两人对视了一眼之后,忽然同时被不得不压抑着的笑意,给折腾得前仰后合。 好一阵子之后,张残才笑着低声说:“从长计议?真要是从长计议的话,还大费周章的敲晕这两位老哥干嘛?没错,里面确实有很多老迈的呼吸声,但是不亲眼见到,谁知道这里是不是苗族人的老年活动中心!” 他莫再也忍不住,为之捧膜。 张残也是尤其艰难的止住了笑意,随后摆了摆手:“走,去里面看看。” 这座山洞,应该是天然形成的,至少,山洞的前半段是天然形成的,没有任何人为修葺的痕迹。 走了几个呼吸,两人小心翼翼转了一个弯之后,才有直直向下的人工修筑的整齐阶梯。 而来到了阶梯口,那一个个沉闷的呼吸声,更是鲜明的从远处传入了张残的耳鼓之中。同时张残也知道,阶梯的尽头,是一段巨大的空间。张残断定,尽头处的那段空间,也应该是天然形成的,因为若是花费人力,去把一座大山的山腹挖空的话,没有几代人的努力和鲜血,是浇灌不出如此令人震撼的成果的。 张残侧耳倾听,要从这近百名此起彼伏的呼吸声中,判断出有几个是不俗的高手,说句实话,这么大的工作量,足足让张残耽误了一盏茶的时间。 “里面有四名不错的好手,张某最多只是拖住其中三名,他兄尽快解决一个,然后再来帮我。” 他莫也知道现在不是争强好胜的时候,并没有因为张残这样的安排,产生什么抗拒的想法,当即点头:“就依张兄所言!” “速战速决,迫不得已的时候,下杀手也可,千万不能让任何一人跑出去搬救兵。” 他莫微微一笑:“张兄莫要小觑在下,在下杀生的年纪,是在五岁。” 张残听了这话,不禁多看了他莫一眼。 张残的眼睛现在多么刁钻,很明显,他莫说的是实话。 听得出那四人正坐在一起闲聊,而且他们离阶梯的方位又远,偷袭是不可能的。因此张残也没打算掩盖自己的行迹,还未完全走下阶梯,便看到四双如电一般的目光,狠狠地投在张残的脸上。 张残微微一笑:“几位老哥晚上好。” 语言不通,张残说什么,这四个苗人自然听不懂。就像他们四个一起吼了一句,张残同样也听不懂。唯能懂得,就是这四个苗人并不怎么欢迎张残,因为上下左右四把苗刀,己经卷起阵阵刀风,朝张残袭来。 他莫这时恰好一声长啸,翻身从阶梯上飘然落下。 张残的出现,带给了这四个苗不小的压力,使得令他们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张残的身上,一时之间,根本无暇他顾。 相信这四个苗人,也猜测到张残会有帮手,但是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莫出现的时机,真的拿捏得完美无瑕。 当时四把苗刀高高举起,下一刻,便是苗刀一泻千里般的下劈。 然而他莫忽然飘然落下,一把长剑像是拦路虎一样,连连虚刺,将四个人完全笼罩在剑锋之中。 要是换做别的时机,他莫这样的虚招,别说有任何凑效,简直就是自找死路。 然而四个苗人终究被分了神,正值顶峰的气势和刀势,微微一滞。 此时此刻,张残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悦耳的清鸣声,飞到了张残的手上。 顿时之间,正前方一股强悍的气势有如飓风一样,把这四个苗人险些吹得偏离了自己的身位。 如此一来,张残出现的时候,是“实”。他莫的出现,则是“虚”。 随后张残拔剑在手,又是“实”。 这虚虚实实的不断转换,使得四个苗人本来的斗志如虹,像是被戏要一样,被牵着鼻子走,那本来无坚不摧的攻势,顿时溃散了不少。 张残哈哈一笑,幻影剑法祭出,万千的剑影,叠起实质的剑气,亦将本来莹莹发亮的四把苗刀,黯然得失色。 “叮叮”两声,张残虽然处于反击的劣势,但是心态上却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性。四把苗刀的攻击,张残轻易化解其二。 另一把斩向张残左肩的苗刀,忽然一个变招,改斩为刺,直击张残小腹。 万幸张残之前看过苗刀的庐山真面目,也从苗刀的整体形状上,脑补过与之交手的种种可能,因而知道它还有一些长枪的特性。 倘若张残是第一次见识到苗刀,再加上他刚才一剑败退两把苗刀,此刻正是气力不济的时候,或许会被这个变招给搞得手忙脚乱,甚至会失去从“虚虚实实”之际,好不容易夺来的主动权。 还好,所谓知己知彼,张残早已经胸有成竹。此人这改劈为刺,也完全正在张残的意料之中。 手中的长剑被苗刀震得险些脱手,不过张残不慌不忙,只是后退了半步,暂时避其锋芒。 紧接着左手的拇指独自探出,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和角度,神乎其神的按在了那把苗刀刀尖的侧锋。 一指头禅,专破内家真气! “砰”的一声,两股气势相交,张残虽然被这一刀刺得呼吸难以自如、胸口也发闷,但是并未显现出任何的狼狈和败势。 第四把苗刀却已经朝着张残当头劈下。 如果是张残独自应对这四个苗人,那不用问,张残现在全身发麻,根本没有还手之力,那么肯定会被这第四刀从头到脚,斩为两段。 他莫哈哈一笑,说了一句白族的话,长剑由下至上斜挑,刺向那苗人的手腕。 那苗人不得不收回这必杀的一刀,因为他要是再把苗刀劈下去,张残还没死,他的胳膊就先要和他闹独立了。 “叮”的一声,又伴以一声惨叫,那第四个苗人倒飞了出去,重重摔落在地。 他莫以逸待劳,那苗人却是临时变招回撒,苗刀纵然格挡住了他莫的长剑,却根本挡不住他莫的剑气攻入他的奇经八脉。 第457章 直到现在,张残才有闲暇去观察这个牢狱。 由此也可以知道,刚才那一瞬,可谓电光火石,千钧一发,使得张残不得不集中起所有的注意力,连一点神也不敢分。 昏暗的火把下,一间间粗若儿臂的铁栅栏后,是一张张身着白族服饰的苍老的脸。 这些老人家虽然形色有些憔悴,但并不显得如何的凄惨。见到张残和他莫这两个救兵占据了上风,也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只是老目中的喜色,是怎么也掩盖不住的。 好吧,如果他们这时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张残绝对相信,他们所有人还没有走出山洞,一把把苗刀,就会整齐划一的在他们的头顶上等待着了。 四个苗人中,他莫以逸待劳之下,重伤其中之一,那么剩下的三个苗人,张残虽不敢说稳操胜券,但是牵制住他们,倒并非难事。 “他兄负责救人,小弟负责牵制,如何?”张残长剑斜指地下,却把剑气将这三个苗人牢牢锁定。 这三个苗人可谓是张残一人所败,因此他们自然对张残的武功心有余悸。再者他们的阵势还未平稳,未能形成同心协力,因此一时之间,单个人是不敢轻举妄动的。因为那样一来,会触发张残的气机,惹来张残雷霆般的一击。 他莫神采飞扬,显得心情大好:“有劳张兄了!” “咯吱” 一声制耳的石壁摩擦声,此时忽然在张残的左后方响起。 张残骇然之下,身上的气势顿时烟消云散,转而侧过身子,也看到了一扇暗门开启,走出一老翁一少女两人。 这边张残气势顿消,此消彼长之下,三名苗人齐齐大喝一声。那如雷一般的厉喝,更是让张残全身一需,耳鼓都嗡嗡作响。 还没等张残看清那老翁和少女是何面目,三把苗刀连成一线,宛如一把超级长的长枪一样,其爆发点,全都指向张残的咽喉。 张残不得已之下,也只能大吼一声,以此暴喝,来驱散心头的不安。 “叮”地一声,张残长剑将第一把苗刀斩向左边,后退半步,并借着苗刀的冲击力,做了一个回旋转身的动作。而后又借着腰腹的扭转之力,顺势斩出第二剑。 又是“叮”的一声,张残将第二把苗刀刚刚格开,却已经觉得手臂酸麻,一时之间别说挡住这第三刀了,他现在就是提一下手臂,都觉得重若干钧,难以为继。 张残闷哼了一声,险之又险差之毫厘的将头转过一边,至少没有让苗刀刺破自己的唯咙,但是却已经避不开苗刀刺向自己的左肩了。 或许有的人会说,左肩并非死穴,被捅了一个窟窿,无关紧要,充其量就是流点血。十七世纪的欧洲女性,不是还靠着放血来促进新陈代谢,以达到美容养颜的效果嘛。 然而杀人,如果只能靠伤口或者是流血来达到目的,那么所谓的高手,又和靠刀砍人的莽夫有什么区别? 一连格开两刀,现在的张残,正处于旧力已逝、新力未生的强弩之末的阶段。这个苗人倾力的一刀,就算不给张残造成什么伤口,苗刀上蕴含着的刀气和内力,也足以将张残的五脏六腑给震碎。 值此关头,张残唯有默念金刚不坏的口诀,又把体内仅存的一丝内力,汇聚在了左肩。刀尖入肉半寸,这份痛感当然并不致命。 而刀尖上传来的有如泄闸洪水般,咆哮着侵至张残奇经八脉的阴寒刀气,才是张残惨叫出来的原因。 顿时张残只觉得全身被一口巨大的铁锤,由头到脚都给重重拍了一下一样,他的五脏六腑都底朝天翻了一个跟头。 “哇”地一声,张残喷出了一口血,倒飞而出,还是后脑勺先着地。 “砰”地一下,摔得张残七零八落,头昏眼花。 前文也说过了,张残的内力,源自于泰山派,属于道家。而金刚不坏这门神功,却只能以佛家的高深内力催动,才能发挥出这一堪称旷古绝今的神功的威力。 不过若非这“水货般”的金刚不坏,还具备那么一两层的威力,恐怕张残的整个左半身,就已经被苗刀搅成肉泥了。再者,若非张残的肉体被真龙之血淬炼过,他的心脉,也不免被这一刀震断而一命呜呼。 说一千道一万,反正没有近来的奇遇的话,张残绝不可能中了这一刀还不死。 “咦?” 那苗人见张残又站了起来,显得极度的惊讶和不可思议。 他莫这时已经一个闪动,横剑立于张残的面前,想为张残争取一些时间。 张残也知道情势岌岌可危,根本没有废话,当即闭上了眼睛,默运玄功,争取恢复一些伤势。 然而一串银铃般,并且带看得意的笑声,却蛊惑了人心一样,一个劲儿的朝看张残的耳朵里钻。 张残虽然闭上眼睛,却还是通过神奇的精神力,“看”到那苗族少女的头上和身上,挂满了精致的银饰。银光闪烁之下,令得她本就姣好美艳的五官,更显得多出了一丝圣洁的味道。 那少女说了好长的一段话,但是用的是苗语,所以张残并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他莫却朗声道:“洛瑾姑娘果然冰雪聪明,竟然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他某自投罗网。” 那苗族少女又是一阵发笑,尽显得意,而后她说了一半的话,又被他莫打断:“你我早就没什么情谊,他某的命在这里,你来拿走就是了!” 他莫故意用汉语回答,其实就是在向张残透露这其中的原委,张残又不是傻子,也听出了一个大概:这个洛瑾,应该就是和他莫在这里度过很多“美好时光”的那个苗族女孩。而后他们之间又以分手告终,现在洛瑾似乎因爱成恨,她自然知道他莫知晓这个秘密牢狱,便做足了准备,严阵以待的等看他莫自己送上门来。 他莫最后一句“命在这里”,也是在告诉张残,他会宁死不屈。 即使已经没有了真龙之血护体,但是张残疗伤的速度依旧远胜常人。 一双虎目倏地睁开,而在功力运转的颠峰势头,刚刚睁开双眼的时候,从中爆射出闪亮的神光,好一阵子才慢慢消散。 伤势还未完全恢复,但是张残至少恢复了动手的能力。 张残旋即转过头,打量着那个苗族的老者。 那老者身材矮小,却自有一股睥睨众生、君临天下的王者气概,因此,哪怕张残平视过去,还是觉得他有一种别样的高大。 一把苗刀斜跨腰间,刀柄处,显露出只有经过数十年不断摩挲,才能拥有的润滑和光亮。 “张少侠好深的修为!” 他说的是字正腔圆的汉语,声如洪钟,铿锵有力,连赞誉都带给了一种根本不容人推辞的霸气。 没等张残说话,那老者又道:“若张少侠弃创投降,此事事了之后,老朽保证张少侠可以安然无恙的走出我们大山。” 张残深吸了口气,这老者带给他的压力,让他信感沉重,即使他负伤之前对上,也没有太大的把握取胜,更何况现在了。 因此张残连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集中所有注意力,却用很平和的语气答道:“前辈不妨问问在下手中的长剑。” 那老者没有半点意外,也不见半点怒色,转而欣慰的笑看说:“那么,黄泉路上,张少侠记得走快一点,或许还能追的上那四男两女,不至于孤独。” “你说什么?” 张残心神松动,忍不住脱口而出。 下一刻,张残自知槽糕,高手相争,岂能有半点分心? 可怜张残一半的心思,还放在“大师兄他们是否真的遭遇了不测”,那老者却已经像锁定目标后、急速俯冲的苍鹰一样,根本不容张残有任何反应,苗刀已经朝着张残当头劈下。 张残伤势未平,心态未稳,又无路可退,无奈之下,只能勉强使出应天三绝来迎战这老者。 只见张残手腕眼花缭乱般的抖动,一剑快比一剑,接连刺出三剑,最后这三剑刚好不差分毫的在同一个点位上,齐齐爆发。 一声刺耳的悲鸣,那老者占了先机后,张残又哪能那么容易扳回劣势?饶是有应天三绝这招奇功,张残手中的长剑还是被老者的苗刀给震为碎片。 “哇”地一下,张残又是喷出一口鲜血,一屁股坐在地上。 那老者倒也没有乘胜追击,矮小又精悍的体魄,朝着坐在地上的张残居高临下的笑道:“张少侠手中的长剑,看来已经同意哩!” 张残经他这么一提醒,回想刚才自己把话说得太满,此时自然又气又惭,虽然明知道这老者是故意在挖苦自己,终究还是愤懑难平之下,又喷出了一口鲜血。 随着这第二口鲜血喷了出来,张残的斗志也彻底丧失,顿觉全身上下火辣辣的疼,手上连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了。 “好利的刀!” 张残哆哆嗦嗦还不忘说一句,是提示这个老者,就算你个老不死占尽了先机占尽了优势,但是你能够击败张残,武功倒是其次,其兵器之利,占了一大半的功劳。 毕竟张残于中的剑是地摊货,而这老者的苗刀却是实打实的一把宝刃。 “好硬的嘴!”那老者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也显得不以为然。 显然他认为张残为自身的失败找这些个客观理由,未免太小家子气,也实在有失风度。 那老者紧接着一个旋风冲了过去,他似乎根本没有什么长者之风,他莫以一敌三,本就险象环生,狼狈不堪。即使这老者没有偷袭,他莫也撑不过三五招。 而这老家伙什么面子也不要,背后出手,一把就制住了他莫,封闭了他莫的穴道之后,将他莫随手扔在了地上。 砰地一声闷响,他莫这下被摔得不轻,躺在地上,也刚好和张残四目相对,两人不由齐齐泛出一丝苦笑。 有个苗人看了张残一眼,又朝看那老者发出了什么询问,那老者也回头看了张残一眼,也是以苗语作答。 不过他说完之后,转而朝着张残用汉语笑着解释道:“张少侠会被挑断手脚筋,从此沦为一个废人,不知作何感想?” 张残讶然道:“我以为前辈会一刀要了张某的性命哩!” 那老者哈哈笑:“任岁月磨平你的意志,任时光腐蚀你的残躯,看着你每天都是绝望的表情,要比一刀杀了你更为令人舒爽。” 张残古怪地说:“那前辈要小心一点了,张某的食量是很大的,养活那么久,可能有些费劲。” 那老者摆了摆手:“些许米面,我苗族承受得住!” “连肉都没有?”张残吃了一惊。 那老者却没有多做理会,转而面色一冷,摆了一下手。 旁边的那个苗人心领神会,提着苗刀阔步向张残走来。 这人被张残所败,而且是张残以一敌三,却不见他的脸上有任何的恼怒,反而从目中表露出了由衷的敬重,看来应该是折服了张残的武功。 也不知道他说了一句什么,随后朝张残点了点头,修长的苗刀一下子快若电般扫向张残的手腕。 张残哈哈一笑,一瞬间五指舞动出曼妙又玄奥的轨迹,拈花指法叠出层层气劲,像一张张粘稠的蛛网一样,令这把苗刀难以寸进。 那苗人惊诧之余,张残化拈花指法为一指头禅,拇指“叮”地一声,弹到了苗刀之上。 这个时候,那老者以及其余两个苗人再有所动作,也已经迟了一步。 张残像是弹簧一样从地上弹起,顺手捞住了那把被张残震得脱手的苗刀。 在挥向那苗人的脖颈之时,不知为何,想起他刚才双目中表露出来的敬重之意,终归心里一软,反而只是用刀身将他拍飞了出去。 跃在半空,无处借力,那老者也是看得出张残现在的情势。 那时张残刚好升势已逝,正值下落。老者信手一刀,张残的双足像是乖乖送上去他的刀锋那样,眼看避无可避要被斩断,哪知张残又是哈哈一笑,就那么让真气灌注满自己的衣袍,不仅减缓了下坠,反而不可思议的一个翻身,变成头下脚上。 同一时间,张残手中的苗刀爆发出剧烈的光芒。 说得通俗一点,苗刀迸发出的强烈光芒,差点闪瞎这个老者的钛合金狗眼。 第458章 当时张残确实负伤,又自知硬拼之下,自己绝无任何脱身的可能,因此干脆在倒地之后,说了那么一句“好利的刀”。 果不其然,那老者因为张残的嘴硬,对张残生出了些许的鄙夷和轻视。 试想,当我们生出对一个人“鄙夷和轻视”之后,自然不会将之看重。 然后张残便抓紧时间默默运转玄功,他的肉身经过真龙之血的淬炼,伤势又非特别致命,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有所起色。 而能够一下子空手入白刃的夺得那个苗人的苗刀,这也是有原因的,一来是因为那苗人已经认为张残毫无还手之力,产生了轻敌之意。二来,则是因为他心生“敬重”,刀势自然也难免留下了一丝仁慈。 夺刀之后,张残也故意跃身半空,把自己置于绝境,那老者本来就“轻视”,还以为这是张残的回光返照和临死前的反扑,又那曾想,他的一举一动完全都在张残的意料之中。 这一刻,刀身上的银光暴涨,张残又以力劈华山之势,斩向这老者的天灵盖。可怜那老者刀势用老,根本没有任何变招的可能,无奈之下,只能飘然后退。 要是不懂武艺的普通人目睹这一瞬,肯定会忍不住被吓得惊叫出来,因为看上去,更像是张残一刀把这老者给劈飞了出去。 其实呢,连老者的一根头发都没有碰到。 如果张残此时乘胜追击,并且其余两个苗人不横插一手的话,三五招之内,张残肯定能了解了这个老者。 不过时间不允许,形势也不允许。 张残一个收招,折身后退,落在了阶梯之上。 等那老者也站稳之后,只一瞬间,他就将前前后后所有的事情,全都反应了过来,也知道了他大意之下,中了张残的“奸计”。 但是他不怒反笑,反而由衷的翘起拇指,“好计谋,好手段,好功夫!” 张残先是看了他莫一眼,他莫也知道张残的意思,朝着张残点了点头,示意张残尽管离去,不用担心他本身。 张残也知道他莫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因此朝着老者微笑道,“多谢前辈夸奖。” 那老者沉默了一下,随后叹了一口气:“不服老也不行喽!本以为张少侠真的失去了动手能力。 张残油然道,“坑害张某的那么多仇人,他们还在一直努力和拼搏,张某又岂敢有任何松懈!” 老者哈哈一笑,随后伸出左手,“少侠请!” 张残居高临下,离脱困只有一步之遥,这老者自知留张残不住,干脆就彰显出该有的风度。 “不知前辈高姓大名?” 那老者微笑道:“老夫阿里丹。’ 张残动容道:“原来是族长亲临!” 阿里丹晃了晃手中的苗刀,慨然叹道:“也是一个老家伙了。” 这声叹息,也不知道阿里丹是真的服老了,还是因为被张残的计谋得程而耿耿于怀。张残随即一想,若是后者的话,阿里丹就没有心胸,对自己连赞了三句了。 “族长可否告知,在下的同伴们的真实处境?” 阿里丹望着张残闪亮有如星辰的双目,终究还是没有去骗张残:“此时,应该已经是九死一生了吧!” 张残一颗心宽了不少,抱了抱拳:“晚辈告辞! 正要离开,阿里丹忽道:“如非必要,张少侠出手之时,可否给我这些族人留点生机?” 张残回过头,微笑着说:“那要看看我的伙伴究竟是什么状况哩!” 阿里丹愣了一下,旋即又豪情万丈的笑道:“当老夫什么也没说!张少侠尽管放手施为就是了!不送!” 张残既然敢在这阶梯上,和阿里丹絮叨这么久,就有绝对的自信不会陷入包围。 别说他听到根本无人在自己的去路上埋伏,就算有,在这么狭窄的地形和他短兵相接,根本就是自找死路。 眨眼之间,张残已经跑出了山洞。 山风一吹,张残顿觉胸口的烦闷感又减轻了不少。 他根本不用聚精会神,因为即使是昔通人,都能听到三五里外传来的兵器交击声。 死人才不会反抗。 张残心中大定,也恨不得直接从这山腰处跳下去,这样的话,就能减少了许多路程。毕竟三五里的距离,在崎岖的深山中,可远不止是这个路程。 越是如此,张残越是告诫自己不能急躁,因为这样对自己的伤势有害无益。他当然也没有多耽搁,深吸一口气后,飞一般朝那个方向奔去。 随着越来越近,张残已经听到了大师兄等人的呵斥声,除了那个原师兄的,其余人全都通过呐喊声,来增加自己出手的底气。 别小看战斗时的呐喊,没错,它并不能对事情产生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但是,它确实改变了某些事情。 张残并没有没头没脑的一下子冲过去,反而倾听了一番,判断出包围圈最弱的那一环后,神不知鬼不觉的绕到了其后。 情况紧急,再不耽搁!苗刀嗡地一声震颤了起来,同时张残发出一声天雷般的长啸。 这声长啸,引得所有正在围攻谢国安等人的苗人同时一滞,而谢国安等人在听到张残的声音后,精神顿时又高涨了几分。 眼前的苗人纷纷转身,欲要拦截张残。 其实张残确实打算给阿里丹一个面子,尽量去手下留情。但是张残更加清楚,若不能以雷霆之势,帮谢国安等人杀出一条生路的话,前仆后继的苗人围攻之下,谢国安等人乃至张残,必定会全都死在这里。 苗刀修长又略带弧形的线条,张残舞动起来不费吹灰之力,加上他武功明显高出几个档次,手下也根本不会留情,只见刀身所过之处,顿时一片鲜血和狼藉。 嗖嗖两刀,又将前方的两人身首分离,除非张残是神仙,否则的话,也不可能在被围攻之时,毫发无损。 一声闷哼,张残还是被一刀刺穿了左臂。 这一刀,是不得不受,不然的话,张残根本躲不过劈向自己心口的那一刀。 剧痛让张残抽搞了一下,然而他却根本没有喘息的时间,若是不能杀通这条道路,那么自己的努力白费,会被斩为肉酱,谢国安等人同样不可能有任何生机。 钢牙紧咬,张残耗尽全身的意志,愣生生的硬是把左臂,从那苗刀里给“抽”了出来。 如果张残现在回身一刀,也能杀了那个苗人,报自己的一臂之仇。但是,现在当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也不知道是谁发明了“苗刀”这门兵器,它不仅是独战的神兵,更是混战的利器。 若是张残现在手中所持,还是一把长创的话,他肯定还要多费好多内力,才能使得这么多的苗人失去作战能力。 背后又中了一刀,张残一个踉跄,险些站立不稳摔个狗爬,然而面前压力顿时消失,一瞅之下,张残才发现他已经杀通了一条路,成功和谢国安等人汇合。 大致看了下,谢国安等人人人挂彩,惨不忍睹。 而这一路冲杀过来,短短不到三个呼吸时间的杀戮,已经把张残消耗得油尽灯枯,意志也有些混沌。 “趁现在,快走!”张残还是大吼了一声。 生死就在这一线之间,如果又有苗人把这条生路给合拢,那张残的血,真的是白流了。 谢国安当机立断:“谁也不许恋战,能走的绝不许回头! 这句话虽然刻薄了一点,但是真的比那些傻不拉几的你依我依的牵扯,要干脆利落得多。 眼看谢国安却没有多少移动,张残自然知道他准备以死断后,给余人争取一些遇跑的时间。张残又哪能任他如此,叫了一声;“你还有小师妹!” 小师妹三个字,确实令谢国安为之一震,张残也一把将谢国安推到自己的身后。 忧然之间,在和谢国安错“面”而过的那一瞬,张残似乎看到了谢国安这样古板严肃的人,竟然眼中也有热泪。 这一定是个错觉! 张残现在已经靠的不是武功,完全靠的是自身的本能,在以苗刀见招拆招,边打边退。 “五师兄!” 身后远远的,似乎传来了小师妹的号泣声,不过张残还没有听仔细,就已经被眼花缭乱的苗刀给遮住了眼,也被兵器相交的声音蒙住了耳。 “啊一一” 张残且战且退,听了这个声音,侧眼一看,那个杜师妹没有脱身,反而被一个苗人一刀刺中了小腿,摔得啃了一嘴的泥。那漂亮的脸蛋不仅被剧痛扭曲,更因污泥染得甚为畸形。 张残望向杜师妹的时候,这个杜师妹也刚好抬起头。 如果这个杜师妹,这时向张残凄惨的叫一声“求求你救救我”什么的,张残肯定会露给她一个和煦的微笑,然后任她香消玉殒。 谁让这娘儿们平时速着机会就朝张残冷嘲热讽呢? 然而她却很倔强的瞪了张残一眼,转而眼睛一闭,似乎,是任由无数把苗刀将她斩为肉酱那样的认命。 也不知怎地,张残也犯了犟。你他妈不愿被老子救,老子还非要效你不可!甚至还被一把苗刀在自己的左肩留下了个存许长的口子,才顺利一把将那杜师妹给捞了起来。 “本姑娘不要你管!” 这娘儿们这个时候了,都没有给张残什么好脸色。 张残吼道:“老子是拉着你做人肉盾牌好给自己逃生的,你别异想天开好不好!” 她小腿上血流不止,根本无法凭自己去站立。 张残左肩也被刺穿,忍着剧痛,艰难的用左手把她抓向自己的背上。 如果这里是平原,这一耽搁,张残肯定会被包围起来,届时插翅难飞。 万幸张残已经退到了狭窄又崎岖的山路上,苗人纵然前后继,却不能形成围攻之势。而目睹了这番情景,虽然明知千难万难,但是张残还是捕捉到了微乎其微的生存的可能。 不过这时,眼前却是一黑。张残反应何其之快,凭着听声辨位,又格开两刀,嘴上却急急道:“把你的头发拨开,挡住我了!” “就不!” 杜师妹的这两个字,差点气得让张残把她给扔在地上。 不过下一刻,那瀑布一般的黑发还是分了开来,恢复了张残的视线。 “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那杜师妹搂着张残的脖子,在张残的耳边大声问道。 这一嗓子就是贴着张残的耳朵吼了出来,这么近,差点把张残的魂都给吼飞了。 “我他妈意外你个头!惊喜你个头!”张残没有直接骂娘,已经真的是很不错的涵养了。 眼前一黑,又被浓密的头发给遮住了。 “我他妈草尼玛!”张残这下真的忍不住骂娘了。 “你再骂我我就拉着你一起死!”这杜师妹也开始了威胁。 总的来说,这杜师妹还是很配合的。她被张残背着,一动不动,这才使得张残在反击时,至少后院没起火,也投有什么后顾之忧。不然的话,她趁着张残不注意,随随便便拍打张残背上的某个穴道,那么结局大家可想而知。 她敢这么闹腾,也是因为张残再不需要面对四面八方的敌人罢了。 因为身后的道路越来越窄。 可惜的是,这种地势,虽然对张残越来越有利,但是无亲张残已经手脚酸麻,几乎连喘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过只需面对正面的一个苗人,其余的苗人,都被堵在这近似于一线天的道路上,张残在这压力剧减之下,各种感官也因此而恢复了不少。 下一刻,喜上眉梢。 张残几乎用尽最后一丝真气,将面前的苗人给逼退了三步。随后张残转身疾奔,朝着一个方向近似于连滚带爬似得狼狈,飞驰而去。 忽然,额前传来了一丝柔软的凉意。 张残眼皮一扫,只见一只柔若无骨的小手,正在帮自己擦着额前豆大的汗水。 恍然之间,张残觉得这个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下一刻,张残似乎跟着回忆,来到了琉璃宝库里。 当时,也是身后有追兵,当时,张残背着的,也是和自己算不上朋友的那个女子,朴宝英。当时,她也是心疼的在给张残擦汗。 然而一起生死与共又怎么样?到了最后,张残拿命换回来的,却不是朴宝英的感激,而是她对自己的利用和背叛。 也不知道,如果和这个杜师妹绝处逢生之后,在将来的某一天,她会不会也像朴宝英那样利用自己、背叛自己。 但是现在,张残却没有任何的伤感和任何的负担。毫不客气地说,假如有一天,当这一切真的发生的话,张残也会很坦然的笑着,对这个杜师妹说:“世事无常,正如人生无相。” 或许,这也算是一种成熟吧! 经历的足够了,就没有什么是看不开了。 第459章 习武者,要内外兼修。 比如张残在下午的时候见到的季剑豪,其实,张残还是第一次发现季剑豪这小子,竟然有着不输于自己的内力,但是他那常年抱病的体质,却根本不具备和张残动手的资格。 所以到了现在,张残的内力已经全都耗尽,但是他还有一个强壮的体魄,能够令他背着杜师妹一路狂奔。 “你比免子跑得还快哩!” 杜师妹喃喃地说。 张残却没有理会,反而大吼了一声:“快深吸一口气!” “什么?” “深吸一口气!!!” 张残来不及解释,又吼了一声,随即在山路拐角的断崖处,一下子跳了出去。 “啊~~” 杜师妹尖声叫了出来,回荡在整个山谷之中,甚至惹得正在打盹的夜乌儿,都纷纷叽叽喳喳得振翅高飞。 刚才张残的感官恢复了不少,也听到了这百步之外的断崖下,是一弯湍急的河流。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哪怕是一条看似的“死路”,也会去尽力一搏,因为没准就能换来一片生机。 这里也没有别的意思,就像慌不择路的小偷那样,两三层的楼,他为了逃跑,说跳就跳。 但是另一方,十有八九都会好好掂量掂量。 所以,身后的苗人在见到张残跳崖之后,都忍不住停下来掂量了一下,从而也慢了一拍。 近二十丈的高度,对于自由落体运动来说,根本就是一眨眼的时间。 然而那杜师妹却被吓得魂飞魄散,本来还好好的趴在张残的背上,这一刻却不安分了起来,柔软的娇躯做起了剧烈的挣扎。 因此,本来两人会笔直的头上脚下的落水,她这么一折腾,张残骇然之下发现,杜师妹会以平躺的姿势“砸”进河里。 其中的道理就不多说了,反正如果张残听之任之的话,那么在这好不容易可能会绝处逢生的时机,却会是她香消玉殒的时候。 张残连骂她都来不及,借着腰腹之力,刚刚拼了命的转了一下身,马上“嘭”地一声,正面重重的砸在水面上。 “哇”地一下,张残感觉自己的五官都被水面的张力给拍碎了,全身更像是裂开了一样,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而大张的嘴,也使得冰冷的水一个劲儿的往他嘴里鼻子里倒灌,这种滋味,别提有多么难受,多么要命了。 即使这个时候,张残还是要感谢真龙之血。因为没有它淬炼过自己的肉身的话,自己绝对没有幸存的可能。 张残很想闭上眼睛昏过去,但是钢铁般的意志力,令他硬是撑了过来。 刚才那一摔,摔得张残七星八落,然而手上却还牢牢地反手搂着杜师妹的后腰,因为凭感觉,张残知道杜师妹在落水那一刻,因为没有调整好呼吸,被水呛了一下,然后一一吓晕了。 这娘们儿的表现,还不如一个普通人!亏她还算得上嵩山派的种子高手! 所以,这个时候张残更是不能松手,不然任她自己漂流的话,肯定会被淹死。 水流湍急,一泻千里,张残倒还无关紧要,但是杜师妹再不呼吸的话,还是会被淹死。 自己真是手贱啊!好端端的,费力救这娘儿们干嘛!简直就是个累赘! 张残左臂受伤,但是还是只能用它来拼命划水,因为右臂虽能够用上力气,但是还得靠它来把杜师妹稳固在自己的背上,才不至于被湍急的河流,把俩人给冲散。 每划动一下,被刺穿的左臂的伤口,都会给张残带来令他抽搐与室息一般的强烈痛楚。 到了这个时候,张残也没有慌神,他只是一边咬着牙划水,一边尽力的去舒展着身体,好增加点受力面积,从而更好的借助水的浮力,来节省一些力气。 终于浮出了水面,张残也忍不住大口的呼吸了一下新鲜空气,然而这样的贪婪,却带给他的胸口针扎一般的疼痛。 “杜姑娘?杜姑娘?” 连叫了两声,这杜师妹都没有任何转醒的痕迹。 其实这杜师妹的伤势,对于见惯了鲜血的张残来说,真的连皮毛都算不上!她无非就是被苗刀扎了小腿一下!可惜,看来她真的没有经历过什么阵仗,心理承受力太差,以至于被吓得晕死了过去。 眼看指望她不上,在这迅猛的河流的冲击力下,张残没有轻易去选择上岸,因为万一没有做到,恐怕脱力之下,自己也要昏死过去。不得已,也只能任由这种湍急,把自己二人给冲到天涯海角去了。 浮浮沉沉,张残很清楚连一柱香的时间都不到,不过他还是觉得似乎经历了上百年、上千年那样的长久,水流终于趋于平缓。 其实张残早已经超出了他所能承受的临界点,他只是凭着他的意志力与对生存的最后一种丝希望,才坚持到了现在。 当他背看杜师妹爬到岸上的时候,还不忘把苗刀插在地上。 这荒郊野外的,又是半夜,难保会碰见什么山精野怪、飞禽走兽。这把苗刀张残用它杀过人,刀的本身就蕴含有张残的气势,那么把它扎在地上,没有任何邪崇能靠近它一丈的范围之内。 当然,这防不住人。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做完这些,也是张残的极限了。随后,他再也支撑不下去,紧繼 的精神稍稍松懈,下一刻,便立马失去了意识。 迷迷糊糊之间,张残还做了个梦。 他梦见好几个面目很模糊的女子,围看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婴儿,在说看笑看,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他当然知道这是个梦,但是他却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古怪的做了一个看上去和自己毫不相关的梦。 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这一套并不适用于一个顶尖高手的身上。因为但凡修为有成的人,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有着坚韧的性格和不屈的意志。一般的琐事烦心事,休想能扰乱这些高手的心境。 正当张残还在纳闷的时候,忽然之间天旋地转,那几个女子全都消失不见。唯独那个小婴儿睁开了双眼,那黑漆漆的双瞳扑闪扑闪的望着张残,粉嘟嘟的小嘴一张一合,奶声奶气地叫道:“爸爸!” 张残全身一震,猛地一下坐了起来。 大雨瓢泼。 这对于被追杀的人,是个不错的好天气。 醒过来好久好久,张残都像是失去了灵魂的木偶那样,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也定定的望着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焦点,一眨不眨。 连雨水流进了他的双目,他都没有理会。 这个僵持,张残都不知道维持了多久,直至“咔嚓”一声电闪雷呜的巨响,才让他稍稍回过神来。 欺害我的人还在好好活着,我更不能有分毫的松懈!张残暗暗想着。 他转眼一看,那个杜师妹还在昏迷,冰冷的雨点以及肆虐着的狂风,将她本来鲜艳的红唇冻成了没有任何血色的煞白。她缩成了一团,正在瑟瑟发抖看。 这一刻,张残又觉得这娘们儿好可怜。 低头一看,附近也有不少兽爪的泥印,不过这些家伙,终究还是不敢踏进这把苗刀的煞气范围之内,来撕咬张残和杜师妹。 倾盆的大雨,让这个世界显得异常的昏暗,但这又岂能难得到张残。 四下望了望,张残也没有发现什么可以遮风避雨的地方。不过他还是将杜师妹抱了起来,沿着河岸朝下游走去。 一般来说,有河的地方,附近一般都有家户。不信的话,为什么最古老的原始人类的文明,全都起始于黄河和长江的沿岸? 不过走了不到半里的路程,刚刚拐了个弯,张残就瞧见了一个山洞。 这里太过荒芜,张残也不知道找到家户还得走多远,假如再这么走下去,万一给这姑娘留下什么不可愈合的病根,那就得不偿失了。 于是乎,他无奈之下,只能抱着她走进山洞。 也没有出乎张残的意料,或者说果不其然,山洞里摆放了一尊尊的棺材,张残只好朗声道:“叨扰了诸位!” 不只是少数民族,很多靠山而活的汉人,也有在死后尸身被抬到山洞里安葬的。有的说,之所以葬在山上,是因为这样离天更近点,便于成仙。 当然,张残很清楚,这些说法只是一个精神上的寄托,以及是生者对死者的一种缅怀罢了。 不过面对着前人的遗骨,张残还是很恭敬的。毕竟或许这棺木之内的腐骨,已经糟得成了渣滓,但很有可能它曾经,也是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 但凡大英雄,一定很有度量也一定很有气概,所以,他们一定不介意张残拆了他们的“小窝”来取火。 也就是这些个衣物都已腐朽,不然的话,他们也一定不介意张残给扒下来。 大英雄嘛,大度量大气概嘛。 山洞口刚好背着风,火焰起来之后,融融的暖意布满了这间墓穴,让人感受到了天堂一般的舒适。 他左肩的伤势不知不觉,已经结痂,这当然还是得益于真尤龙之血对他肉身的淬炼。 小心翼翼的看了一下杜师妹的伤口,只见那处刀伤经过冷水的浸泡,以及一晚上的风吹雨打,伤口处已经溃烂,黑漆漆的淤血,也把伤处肿起了一个大包。 张残当下便又冲了出去,靠着过人的嗅觉,哪怕是在这雨幕里,不出半个时辰,他还是找全了所需的药材。而且,他还在路过那条大河时,顺手挑出了几条肥美的大鱼。 此地远避人迹,少有人及,张残采到的药材,经年累月吸收天地之灵气,其成色也要比药房里所售的,高出了好几个档次。 暖意驱走了冰寒,或许也有张残没有掩饰的脚步声吵扰之故,张残刚刚走进墓穴,杜师妹也刚好轻哼了一声,睁开了双眼。 印象里,这双眼睛虽然一直有敌意,但是从来都是闪亮和水润的。但是此时此刻,却暗淡浑浊,没有一丝的精神。 张残也没有废话:“你别说话,先好好休息。” 随后张残轻车熟路的将抬掇好的大鱼,放在了火上开始烤。鲜鱼又伴以张残刚才顺手采摘而来的佐料,不大一会儿,在这个经验老道的老手炮制之下,香喷喷的味道,弥漫了整个墓穴。 张残听得真切,那杜师妹的肚子早就咕咕叫了,他也没有故意去杜师妹,笑着将烤鱼递到了她的面前:“小心烫,快吃吧。” 那杜师妹除了腿伤,确实没什么大碍,此刻她已经自己坐了起来,靠在了山壁上。虽然期间拖动小腿的时候,疼得她龇牙咧嘴了好一阵子。 张残的手定格在社师妹的眼前说久也不久,说快也不快,反正很明显的顿了顿,杜师妹才接了过来,低声道:“谢谢你。” 张残知道她前“敌视”自己,现在却又向自己道谢,姑娘家的脸嫩,肯定让她特别的难为情,因此他微笑着说:“杜姑娘肯赏脸品尝在下的手艺,小的感激不尽。” 那杜师妹愣了好久,似乎确实因为张残这句话而放开了不少,这才张开小嘴儿,轻轻咬了一口。 同样,张残也知道她肯定放不开面子,在自己面前大吃特吃,于是就转过身来,又去忙活别的。 “那个,你不吃吗?” 正和着稀泥,刚刚捏成了一个罐子的胚形,杜师妹问了张残一句。 张残笑着摇了摇头:“我不用吃东西,你吃吧。哦,吃完了,还饿吗?” 张残早就达到寒暑不入、百毒不侵的辟谷境界,除非他真的一年半载的不吃不喝,平时里,等闲不需要进食。 杜师妹摇了摇头,那烤鱼她也吃了一大半,按照正常人的食量,她应该是吃饱了。 “要喝点水吗?”张残又问。 见她迟疑了一下,张残便笑看说:“等我一会儿。” 总的来说,因为环境和气候,南方的树木,枝叶茂盛,叶面也尤其宽大。张残折了一片宽大的叶子,环成了一个倒锥形,又从河里取了一些清澈的河水,然后才返回山洞。 这一来一回也有里许的路程,但是瓢泼大雨下,张残的身上却没沾上多少水珠,也可以 想象他身法之快。 “山水是底子里的凉,你身子还不够暖和的话,最好还是等等再喝。” 那杜师妹接了过来,并没有及时去喝,只是呆呆的望着叶子里的凉水,似乎在把它当作镜子一样,在细细的审视着她自己。 好一阵子之后,她才抬起头,轻声说:“真的谢谢你!” 张残早就又在一边玩泥巴了,他听了之后,只是笑了笑,没再多说什么。 第460章 张残还正和泥巴,忽地听到嘤嘤戚戚的声音,一看那杜师妹,正抱着双膝,把一张俏脸深埋其中,肩膀也不住的耸动,看上去,既可怜又无助。 “怎么了?” 她又哭了好久好久,才慢慢平息。 这个过程里,张残也只是一动不动的坐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不论男女,成人之后,都是鲜少流泪的。好不容易宣泄一次,他人最为人道的做法,就是不要打扰。 “原师兄原师兄他死了” 杜师妹抬起了俏脸,泪眼婆娑的看着张残。 张残却叹了一口气,斟酌了好久,才无奈地说:“人总是要死的” “但是,但是他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 杜师妹大声嚷了出来,张残也没有介意她的态度,只是又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直到确定了她真真正正彻彻底底的平复之后,张残看着她失神落魄的样子,问出了他的疑惑,“其实,我觉得你武功也不错的。” 这杜师妹好歹是被高山派珍而重之的种子,然而张残在从秘密牢狱里跑出来的时候,苗人应该才刚刚去围攻他们。 试想一下张残的速度多快?但是等他听到所有人的声音,却唯独没有听到那个原师兄的“呵斥声”,这前前后后也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 那么按理说苗族的高手要溃败这个杜师妹,绝不会在这眨眼间就能做到的。但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她出现了生死危机,而那原师兄为了救她,只能惨死。 “他们,和门派里的人不一样”杜师妹喃喃地说。 “当时我看见他们咆哮着的,扭曲着的凶狠的脸,就愣在了那里” 得!张残是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杜师妹以前就算行走过江湖,但是也没有经历过真正的杀戮。她或许在嵩山派里比武的时候,还能做到跻身高手的行列之中。但是,那只是同门之间点到为止的切磋,就算动手,也是处在一个友好的氛围之内。 但是到了当时的那个时刻,那血啊满天飞,胳膊大腿脑袋啊到处跑,再加上苗人悍不畏死的狰狞,这杜姑娘一下子就蒙在了那里。 说白了就是心理承受力不足。 那原师兄,或许,还对杜师妹暗生了几分情愫,一看她要糟糕,便下意识的不顾自己,转而拦下了斩向杜师妹的苗刀 “我是不是很没用?”杜师妹迷茫的看着张残,也问向了张残。 张残想了想,说道:“当一个人开始扪心自问的时候,其实正是他蜕变和成熟的开始。” 杜师妹哦了一声,又是一阵思索之后:“那这个人会蜕变成什么样子?” 张残笑着说,“变好变坏都有可能,这要取决于他自己。” 随后,他也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轻声道,“你再休息一会儿吧,明天,还在等着我们继续哩!” 杜师妹咬着下唇,点了点头,也很听话的平躺了下来,合上了双目。 这一次,她的腿伤应该也牵引到了,但是这一次,她却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唉! 张残又叹了一口气。 多行走江湖,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至少,张残不会再会因为同伴的死,而过度的自责和伤神了。 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成熟,还是麻木。 不一会儿,传来杜师妹匀称的呼吸声,又不一会儿,杜师妹开始了呓呓自语,但是她却说得不清不楚,张残也不知道她究竟在说些什么。只知道她的声音有些凄凉,泪水也一直流个不停。 想了想,张残脱下了自己破了好几个口子的外袍,披在了她的身上,同时又多拆了几尊棺木,加大了火焰。 这次不到两个时辰,杜师妹嘤咛一声,悠悠转醒。 然而张残看到她面如薄纸、气若游丝,神色反而越来越糟糕,心中不由叫糟,然后也没顾得上礼节,伸手一探,杜师妹的额头滚烫滚烫。 她虽然有些修为,但是身心皆受打击,又吃了风雨,再加上伤口的溃烂,发烧倒也在情理之中。 “我,我是不是,快死了?”杜师妹喘着气,断断续续的问着张残。 还没等张残回答,她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请你,请你别救我,好吗?” 张残听了这句话,又一下子愣住了。 恍然之间,他似乎看到了郜灵萱。 那个活该千刀万别的碧隐瑶,不仅新下了郜灵萱的一只手来威胁张残,更在郜灵萱的体内种下了剧毒。而张残在救出郜灵萱之后,但是郜灵萱却隐瞒了她体内的剧毒,弥留之际,她也是告诉张残一一别救她,让她就这么死去好了。 因为她很痛苦,所以选择不愿意活。 回忆,让张残再度陷入了无休止的痛苦之中,不过,这也是一瞬。 因为张残更加清楚,人要往前看,明天,一直在等着他,直至他死。 杜师妹的泪珠儿还在一个劲儿的流,张残却已经把那用稀泥和成的简陋药罐,添满了水,也把他找到的草药全都一股脑儿放了进去。 随后张残蹲了下来,褪去了杜师妹的靴袜。 杜师妹不免惊叫了一声,脸上又气恼又羞怯,也瞪大了眼睛:“你要做什么?” 张残一边忙活,一边说:“你的伤口需要处理,别动,可能会很疼。” 很快,一只柔弱无骨的白嫩玉足,显露在了张残的眼前。 那饱满圆润的足踝,柔美弯曲的足弓,以及晶莹剔透的趾尖,真个像是一团柔柔的白玉一样。张残握在手里,只觉无比的轻软,也不知怎地,这个关头,他竟然还会觉得脸上一红。 同时他又想起来桑彩。 桑彩也有一对儿漂亮诱人的玉足,不过可惜,张残只是看过,没有摸过。 马上张残也反应过来,现在治伤要紧。 掀开杜师妹的裤管,她的小腿处的淤伤,更加严重了,泛着的已经坏死的白肉,饶是张残见惯了伤口,也觉得有些微微的恶心。 他将烧过的苗刀取了过来,然后望着杜师妹既惊惧又有些紧张的脸色,问道:“怕吗?” 杜师妹紧紧咬着牙关,从牙缝里发出了鼻音:“嗯!” 张残倒转刀柄,递了过去:“要不你自己来?” 杜师妹看了看张残,又看了看张残手里的苗刀,摇着头:“不!” “疼就喊出来,对了,嵩山派里,追求杜姑娘的青年才俊有多少?” 张残这话,让杜师妹下意识的愣了一下,然后一丝俏红爬到了她的脸上:“你问这个啊!!” 张残手起刀落,只一刀,已经精准的将那伤口四周的坏肉,全都割了下来。 杜师妹眼珠子都差点爆了出来,一下子从地上弹坐了起来,顺势一把抱住张残,然后又一口咬在张残的肩膀上。 张残早知如此,虽说他已经做足了准备,不过还是苦笑了一声:“杜姑娘能不能换个肩膀?你咬到我的伤口了。” 然而杜师妹还是死死的咬着,张残甚至觉得,她甚至在拿牙“撕扯”,张残也只好抱住了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好了好了,不疼了不疼了!” 她这才松了口,略显委屈地叫了一声,“疼!” 张残虽然在笑,却没有笑出声来“让我把药给你敷上就不疼了!” 杜师妹这才松开手,张残也拿出另一部分已经捣碎了的草药,再度捧起她那柔软的玉足,将草药轻轻地敷在她的伤口之上。 张残在看到这个伤口的时候,也猜测出了那个伤了杜师妹的苗人,他只是想挑断她的脚筋,留得她一条性命。 至于为何留下她的性命,十有八九,是看中了杜师妹的美色。 可想而知,如果张残没有搭把手救杜师妹一把,她此刻肯定经历着屈辱的、生不如死的遭遇。 当然,这些张残肯定不会说出来。 敷药的时候,杜师妹不住的倒吸着冷气,但是却没有再嚷嚷出来。张残又小心的将伤口包扎后,如释重负地说:“好了,休养个十天八天的,应该就能走路了。” 杜师妹的一双美目盯着包扎起来的伤口,迟疑地问道:“会不会留疤?” 张残很明显错愕了一下,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就算女孩子爱美,但是这伤口几乎在她的脚腕后方,就算留疤,也根本不至于吧? “不会。”张残随口说道。 杜师妹这才有些缓和,然后她古怪地看了张残一眼,小心翼翼地问:“现在,好了吧?” 张残看了一下她的眼神,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把她那一只小巧柔软的玉足捧在手心里。 他也没有表现得过于慌乱,不着痕迹地将之慢慢放在地上,随后才有些恋恋不舍地松开了手,又指着地上的鞋袜说道:“要不,先不穿吧?这两天得一直换药的。” 杜师妹想都不想地摇着头:“不用,我自己可以的!” 张残掩饰住了失望,不咸不淡地哦了一声。那杜师妹则是咬着牙,显得很倔强,正欲准备穿上,只是无奈她一弯腰,还是不可避免地牵扯到了伤处。 “啊!” 泪水差点又夺眶而出。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拿外袍给她盖在了露在外面的小腿和足上,为防止她继续,便问道,“饿吗?” 杜师妹果然转移了注意力,点了点头。张残见状,自然笑眯眯地说,“刚好,有药可以吃!” “好苦啊!” 只喝了一口,杜师妹便皱着秀眉,可怜巴巴的看着张残。 张残嗯了一声,轻声说道:“但是伤势会好得快一点,然后你就能尽早为原师兄报仇了。” 杜师妹听了之后,玉容上浮现出一丝坚毅和果决,当下一言不发,一口气将药汤喝了个精光。 而张残这才开始烤鱼,过程就不多述了,反正到了最后,杜师妹吃饱喝足之后,又开始了沉睡。 张残此时来到阴云密布的山洞墓,大雨依旧淋漓,根本不停。他经过仔细的观察之后,凭着半生不熟的观天之法,推测出这样的雨势,可能至少还要持续三天。 至于这块山洞墓穴,其实它是很深的,还折了个弯,所以张残才放心大胆,根本不担心有火光透露出来,从而暴露自己的踪迹。 苗人死伤不少,他们绝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这槽糕的天气,却让他们的搜捕行动颇为不便,张残也有了一丝的喘息之机。 他现在只能希望大师兄等人,最好已经不辞芳苦、冒着大雨、踏着泥泞返回了中原。不然的话,“汉人”在少数民族的地方耀武扬威,大肆杀伐,很容易引起公愤。公愤之下,接下来要面对的,可能就不仅仅是苗族高手那么简单了。 未出困境之前,就别想着任何的安逸和放松,张残相信,大师兄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接下来的几天,张残每天都要给杜师妹换一次药,她的伤势也渐渐好转。 两人自然也熟络了很多,张残还问了她的全名,知道她叫杜媛媛。 “这次,真的全好了,不用敷药了!” 张残仔细的观察之后,也颇感欣慰。 “你骗人哩!这明显会留疤!”杜媛媛愤愤不平地说。 张残哈哈一笑:“就当它是开始改变的烙印吧!有着不可磨灭的伤疤,更容易一直激励着我们前行。” 杜媛媛想想也是,便白了张残一眼:“但是你还是会骗人!” 然后小巧白嫩的玉足伸到了张残的眼前,像是使唤奴才一样瞅着张残“愣什么?还不快给本姑娘穿上?” 所谓一回生,两回熟。羞怯的过程早已不再,杜媛媛被张残握着玉足,已经习以为常了。甚至有时候,张残忍不住借着敷药捏了两把,过过手瘾,她也只是瞅了张残几眼,根本没有过多的计较。 她原本的衣着已经破烂不堪,不能蔽体,现在身着的粗布衣衫,以及脚上的鞋袜,也是张残顺着河流走了数十里,找到了几处人家后,顺手贼过来的。 没办法,跳河的时候,张残身上的金银也全都遗失了,因此就算知道那家户贫穷困难,他也无力留下什么回报。 那户家户,在一个小小的村落里,偏僻而又贫穷落后。张残将整个村落翻了个遍,几乎全都是粗布麻衣,只找到了唯一一套料子不错,看起来也很漂亮的崭新衣衫。 他本想拿走给杜媛媛,然而他沉思了一番,见到这套衣裙被叠得那么整齐,独独占据了一整格最上层的衣柜的格子。想来,那个并不算漂亮的、熟睡中的女孩,应该把它看得是很珍贵很珍贵的。 因此,张残会心一笑,也保留了她的少女梦想。 几天前,杜媛媛也是行动稍稍方便之后,转了一圈,才看见山洞里最里面的棺材,也知道了山洞竟然是块墓穴。 她当时就嚷嚷张残,想换个地方养伤。 张残问她为什么,她说,她害怕死人。 张残旋即想到,那个苗人本来打算挑断杜媛媛的脚筋,然后把她关押起来那啥那啥的,他便淡淡地笑了笑,又淡谈地说,活人,更可怕。 第461章 杜媛媛走起路来还有一些勉强,下山的时候,张残主动提出背着她下山,她没有任何迟疑,便将张残牢牢地抱住。 杜媛媛双手环着张残的脖子,把脸紧紧的贴在张残的脑袋上,张残却觉得有些怪怪的,因为她这样子,似乎在担心下刻,张残就会飞走一样。 不过不得不说,她的身子很软,她的身上也很香,背着她走,张残还觉得这种感觉很美妙。 “我们,这就要下山了吧?” 张残听了,忍不住笑道:“我们都快到山脚了好不好,你这迟钝的反应,是发烧的时候把脑子烧坏了?” 杜媛媛却一阵沉默,张残背着她,两只大手自然在环着她的腿弯。于是便作怪的捏了捏她柔软的大腿,笑着问:“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杜媛媛还是一阵的沉默。 张残这才停了下来,转过头,却刚好鼻尖碰上了她的鼻尖。 这个距离下,张残甚至嗅到她的呼吸,都是那样的香甜。而那明亮水润的双目,倒映着张残的面庞,似乎在杜媛媛的视线里,天地之下,别无他物,唯有张残一样。 按理说,这个距离下,杜媛媛一个姑娘家,脸会很嫩,这时肯定会把头后仰,和张残拉开,但是她却没有任何动作。因此张残只是微微向后倒了一下,最终又把距离拉了回来。 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呼吸着彼此的气息,一时之间,谁也没有说话。 “我们,这就要下山了吧?” 杜媛媛又问了一句,张残“嗯”了声,问道:“怎么了?” 又是好久之后的沉默,杜媛媛低声道:“下山之后,我们就不得不回到各自的朋友身边了。” 张残又是嗯了一声,想了想后,他问道:“比如说,哪个朋友?” 杜媛媛最终闭上了水润闪亮的双瞳,没有再去敢看张残。“我们嵩山派里,有个人,有个人,他叫曹思贤” 张残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聆听着。 “他是我的未婚夫,我们订过婚了,年底成亲” 其实,张残已经大致猜了出来,然而在听到杜媛媛亲口说出来的时候,他的心里,还是有一些小小的失落。 当然,张残也很理智,他很清楚,两人之间,还不到十天的独处。 那么互生好感,或说互生了几分情愫,可能也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情。爱情嘛,其实就是这么简单,找对时间找对地方,谁都可能爱上谁。 但是,两人之间,还不到离了谁就不能活的程度。 杜媛媛告诉张残曹思贤的存在,其实也是在告诉张残,她或许曾经为张残动心,她现在也为张残难舍,但是最终,她还是会选择了曹思贤。 张残也沉默了许久之后,才点了点头,低声道。“杜姑娘放心,张某是懂进退的人,知道该怎么做。” 杜媛媛没等张残说完,便忽然用她最大的力气,抱住了张残的头。 张残埋在她的胸前,感受着她身子颤抖的温柔,两人这个姿势,也维持了好久好久。 最后,杜媛媛松开了手。 张残,也没有说话,只是目视着前方,维续步一步,朝前出发。 “到了。” 下山路已经走完,现在,是平坦的路,杜媛媛慢慢走的话,伤口不至于很疼。 “再背我一段路行吗?碰到人了,再把我放下来,行吗?”杜媛媛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表情,张残也有些不敢去看,事实上,别说她的语气里充满了乞求, 张残本来也不愿意这么快就把她放下来。 于是沿着河流,张残逆流而上。 这个过程中,两人一句话都没有多说,只是紧紧地,彼此贴着彼此。 走了近十里地,张残都觉得,这一段路,是枯燥无味的一段路程,却是他记忆中很难磨灭的一段回忆。 最终,张残心中一动,轻声说:“前面有人了。” 杜媛媛明显轻颤了下,没等多久,张残脸颊一凉,被她轻吻了一下。那时张残还在想,他本以为这一吻会热情似火,哪知却是让人如坠冰窖般的凉。 而后她便从张残的背上跳了下来,这份重量的失去,也并没有让张残感到任何的轻松。 “马上,也快到年底了吧?”张残哪里知道今天是几月几日,只能猜个大概。 “嗯。” “哦。” 年底,她就要和那个什么曹思贤成亲了。 又隔了好久,张残说道:“那么,祝你幸福。” 哪知杜媛媛忽然一下子失了控,她把抓住张残的胸襟,俏脸凑了上来,一眨不眨地恶狠狠地盯着张残:“张残,你将来一定要过得很好,不然的话,我杜媛媛这辈子都瞧不起你!” 张残看着她攥着自己前襟的小手,白嫩白嫩,不知怎地,忽地微微一笑,随后又在她的小拳头上轻轻一拍,笑着说:“嗯,我知道了。” 杜媛媛呆呆的看着张残的手,从她的拳头上最终滑落,良久之后,她的拳头也最终松了开来。 两个人面面相对,却无言以对,张残受不了了这份沉默,便暗自深吸了一口气,转而望着左前方的方向:“怎么这么多人?” 没过一会儿,密密麻麻的一大群人映入眼帘,杜媛媛也是一阵意外:“怎么这么多人?” 张残在军营之中,也学到了不少的木领,只是拿眼一瞅,便肯定地说:“看上去这些更像是避难的,人数在三百五左右。” 这些个衣着各异的人,彼此扶持着朝前走,一路的风尘,脸上还透露着痛苫和绝望。 衣着风格明显有互异,因此,他们似乎并不是同一个民族。那么,他们这群人,自然来自不同的部落。 但是,是什么原因令他们所有人都聚集在了一起,并集体扶持而行? 这群人自然也看见了张残和杜媛媛,由于张残偷到的衣服也是少数民族的装束,因此也无人上来询问什么。或者说,路上碰见两个行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毫不为奇。 张残耳力过人,直勾勾的走向了带着个女娃娃的夫妇,问道:“这位大叔,发生什么事情了?” 这对夫妇刚才用纯正的汉语交流,张残注意到了。 那中年汉子一脸的黝黑,看上去是个老实的庄稼人,平凡而普通。 张残即使没有散发什么气势,但是某些神韵在身,依旧令他有着与众不同的风采,这个中年汉子,也当然没敢轻息张残,显得紧张而又略显拘谨地说:“挨着韶北山的北方的好多寨子里,前几日忽然冒出一具刀枪不入的僵尸作祟,短短几天,已经有近千人被它害了” 张残和杜媛媛对视了眼,显然两人都想到了一块了:应该就是那个东瀛妖女搞的鬼。 “你们现在要去哪里?” 那汉子答道:“我们只能去求阿里丹大人做主。” 阿里丹的名字,忽然被这汉子当做“救世主”一样提起,张残的心里感觉怪怪的。 结合实际,阿里丹当然已经算得上张残的仇人。而自己的仇人,他能够成为这些“难民”的倚仗和希望? “阿里丹能帮的了你们?”张残这句话已经不算是在问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慨。 那汉子却自信满满地说:“阿里丹大人公平正直,又乐善好施,一定能帮我们讨回公道,重建家园!” 张残和杜媛媛再度相视了一眼,随后张残又问道:“韶北山那里,我记得有个韶北剑派,你们没有向他们求助么?” 那汉子愣了一下,随后苦笑了一声,最后,惋惜地叹了一口气:“韶北剑派的许多英雄,半个月前全都奔往广东府的佛山,在沿海最后的防线与贼寇作战,可惜,全都壮烈牺牲,却无一生还。” 张残听了这个消息,心里不由咯噔了一下。 前阵子季剑豪说,东赢人已经突破了南海的防线,海南派失守,东瀛人长驱直入的形势一触即发。但是,张残还以为东瀛人只是占据了海南岛罢了,谁曾想,他们竟然已经渡海而来,攻破了海岸的防线! 忽然之间,张残又想到季剑豪所说,如果东瀛人真的长驱直入,除非阿里丹团结所有的少数民族,将之凝聚成一股绳子。否则的话,中原以南,很有可能会被东瀛人逐个击破,浮尸千里。 张残陷入了沉思,那个中年汉子却不敢乱动下,这时拉着他手的女娃娃,奶声奶气地说:“爸爸,我们还走不走啊?” 张残这才回过神来,看着那女孩红扑扑的脸蛋,他忍不住轻轻地捏了一捏:“再见了小朋友,祝你们一路顺风。” 那女娃娃不过七八岁的样子,眨巴了两下眼晴,笑嘻嘻地说:“谢谢大哥哥。” 小小年纪便不得不随着父母背井离乡,虽然这个大形势之下,她绝不是其中唯一的孩子,张残却苦于爱莫能助,只好也叹了一口气,尽了自己的一点心意说:“再见,祝你们在阿里丹那里,尽早结束苦难,过上幸福的日子。” 哪知那小女孩却诧异地看着张残,说道。“爸爸妈妈在这里,我现在哪里苦难?我现在就很幸福啊!” 张残顿时愣在了那里,看了看中年汉子脸上的风尘仆仆,又看了看他妻子眼神里的无助和绝望,最后看着这个小女孩那天真红扑扑的脸蛋上居然还带着笑意,也不知道哪里忽然来了一股子邪火,冷笑道:“你个小黄毛丫头,又懂什么是幸福!” 杜媛媛当时就推了张残把。皱着眉责怪道:“你多大的人了,跟一个孩子发什么火?” 张残说完之后,其实就有些后悔了,看着小丫头怯怯的样子,又半蹲了下来,低声道:“对不起!” 小丫头被张残一会白脸一会红脸给搞蒙了,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很明显,她不知道张残为什么冲她嚷嚷,更不清楚张残为什么又要向她道歉。 她不理解成人的世界。 就像,张残也不理解她的世界一样。 “我们,还去苗族吗?”杜媛媛望着这一众把苗族当做最后希望的难民,有些不是滋味地问。 张残想了想,肯定地说:“一码事归一码事,就算阿里丹死了,还会有下一个阿里丹收留他们,为他们主持公道。所以,他们是否把阿里丹视作希望,并不影响我们该不该找阿里丹报仇! 杜媛媛沉默了许久,方说道:“我忽然之间觉得,找阿里丹报仇并不那么重要了。” 在知道了那个东赢妖女又大开杀戒后,在知道了东赢人已经彻底的踏足中原横行肆虐后,张残其实也觉得,私人的恩怨,于这些面前,是多么的不足一提。 不过张残也有他的打算,在隔了好大一晌后,他才轻声道:“阿里丹不久前刚刚伤过我,所以我会对他的存在很敏感。而且,阿里丹最近一定会在各个部落间游走,倘若我暗中行刺,我有绝对的信心将之毙命。然后……” 张残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不过马上他就把后面的话给说了出来:“然后,我就能把你送回嵩山。哈!也快到年底了!” 最后一句,张残是脱口而出,但是说完之后,他就恨不得给自己两巴掌。 他本来打算把杜媛媛送回嵩山,就折返回来南方,要和东瀛人一决生死的。当然,这只是他心里的想法,但是嘴贱之下,或者说是某种妒意作崇,他都不知道是怎么把这不该说出的话,给说出来的。 可以说,他和杜媛媛能够愉快相处的时光,已经越来越少了。那么,这段时间里,更应该珍惜才是,那么,任何有破坏这种氛围的言行,也应该完全杜绝才是。 快到年底了…… 这话绝不该说出来。 话说回来,其实张残和杜媛媛相处的这段短暂时光,他本来只是觉得有些暖昧,仅此而已。然而当他知道杜媛媛已经订过婚,并年底即会成亲的时候,浓浓的不舍才彻底爆发。 并且,爆发的是那么的强烈,那么的令人措手不及。 杜媛媛刚刚恢复不久的红润,在听了张残的话后,不可避免的又闪现出一丝苍白。 “我不该说这些的。” 话都说出来了,事后任你再怎么补救,其实也是于事无补。 哪知杜媛媛下一刻,却又露出个甜甜的微笑:“所以,我现在,不想那么快回嵩山了。” 说完之后,她还俏皮地眨了眨眼。 第462章 他们决定去佛山一行。 越是动荡的时期,流言什么的,越不可信。不过那中年汉子既然提到了佛山,就算是空穴来风,佛山那里肯定也有些事情发生。再者,万一这些消息是真的了。 既然选择南下,那么张残和杜媛媛就又踏着来路而行。 可以说刚刚走过这条路,然而在重新踏着走过的足迹的时候,两人竟然同时生出了一种旧梦重拾、故地重游的缅怀感觉。 似乎眨眼之前的事情,离现在好像已经很久远很久远了。 因此在某个时候,情之所至,本来并肩而行的两人,同时停了下来,又同时望向了对方的双眼。 那一刻,彼此看到了对方眼中的理解、包容,和彼此的依恋。 然后,两人彼此会心一笑。 或许有一天,两人天各一方,但是有了这个包括了太多意义的笑容作为留念,那么其余的任何一切,一点也不重要了。 “我现在有些了解那个小丫头说的话了!”张残率先打破了沉默。 杜媛媛不解的望着张残,显然不明白张残为什么会突然说了这么句话,不过她还是点了点头,示意张残说下去。 “可能我们现在想象着的幸福,是得到的越多越好。而那小丫头所想的幸福,却是越少失去越好。” “所以,她的父母就是她幸福的源泉,只要她的父母能陪着她,那么她就根本不觉得生活有多么的艰辛,反而错把这些,误认作了幸福。” 杜媛媛思索了一番,随即点头说:“好像是这么回事。” 张残笑着说:“不过总有一天,她会明白,所谓的失去,就代表着去而不返。那么,随着她失去的越来越多,她也会懂得,还是得到的越多,拥有的越多,会更加符合幸福的状态。少失去和多获得,两者看似一样,实则却截然不同。” 杜媛媛忍不住捶了张残一下,没好气地说:“我只听出来你在咒人家好不好!” 张残哈哈一笑,两人这时也刚好转了个弯,那个半山腰的山洞墓穴,就那么出现在了两人的眼前。 猛一下子,两人自然不可抑制的回想起了山洞里的种种过往。 一处死人的墓地。却是两人唯一的天堂。 他们当然可以选择永远避世在此,但是他们谁也没有做出这个选择,因为天堂虽好,外面的地狱,才是他们奋斗的乐土。 “我的腿伤,会不会拖慢你的速度?” 正想着呢,杜媛媛问了这么一句。 张残下意识地就摇了摇头。“不会,我走得慢点就是了。” 社媛媛哦了一声,很明显有些闷闷不乐的样子。 张残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正要发问,明知她忽而又抬起了头,笑着说:“我还是觉得你背着我走得快一点!” 然后她一下子就跳到了张残的肩膀上,搂住了张残的脖子。 张残这反应过来,他当然觉得自己显得有些愚笨,但是他依然满心的喜悦。 “驾!” 杜媛媛还开心的叫了一声,这童年时期玩腻了的东西,却带给了成人,久违的快乐。 一连几天,越往南走,两人便碰到了越来越多北上的流民。几乎每隔上半个时辰,就能看到一批。他们有的少则一家子三五口,多则上百人,彼此扶持着彼此,北上而来。 其中不乏很多人劝张残和杜媛媛,让他们别去南方,因为那里到处都是杀人不眨眼的倭寇。同时张残从他们的口中也确认了,佛山,确实是武林人士拼命在防守的最后一条防线。不过,似乎情况并不乐观。 因为难民中,有的说佛山已经失守,有的说还在拼命防守,他们各执一词,难辨真假,但是更能说明那里的情况是岌岌可危的。 “前面就是佛山了!” 连走了几天,张残眼力过人,平原之下,也只是依稀看到一个黑点般大小的城池。又粗略估计了一下,两人距离佛山,已经不到五十里的路程。 “你一定要知道,东瀛武土的凶悍,比起苗人更加有过之而无不及。”张残很认真地看着杜媛媛,再一次提醒她。 杜媛媛也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嗯,我知道我将会面临的,都是一些什么人!” 再怎么说。张残也不可能让杜媛媛独自面对东赢刀客的,他肯定会在一旁将她看护好。不过必要的提醒,当然也不能少。 杜媛媛又没经过什么阵仗,上次苗人杀得红眼了,不就把她给“吓傻”了吗? 就像张残在襄阳城时,亲眼见到了许多新兵蛋子在训练里勇不可当,但是真的上来战场,砍了敌人一刀,敌人还没什么事,他们自己倒是被淋漓的鲜血给吓得手脚发软。 同样,海南派的高手,张残没有亲眼见到过。但是那么悠久和雄厚的传承,却撑不到两年就被东赢刀客溃败,张残并不相信是他们的武学修为不够,而是名门正派,太多人太多人没有经过鲜血的洗礼了。 而东瀛刀客,他们本身就是靠着杀戮和作战经验强大自身,因此很多江湖人士,碰到这种悍不畏死的打法后,都不占什么上风。 一边说一边走,却见前方尘烟滚滚,喧哗声叫唤声,总之各种嘈杂震天响。 张残看着杜媛媛疑惑的眼神,解释道:“这种被震起来的尘烟,绝不是训练有素的部队经过。再者声音这般杂乱,应该还是流民。不过,是好大一批。” 大会儿,就看见足有两千的普通百姓,朝着张残这个方向,即北方涌动。 他们似乎还经历过段不小距离的奔跑,因此哪怕现在是冬季,就算这里已经是极南的热带,除了奔跑,绝不可能大批人同时汗流决背,衣衫尽湿,一个个显得狼狈又凄惨。 “快跑啊!东瀛人杀过来了!” 人群本来就乱成一锅粥,有个人喊了这么一嗓子,登时之间人群显得更加的不堪入目。 就在张残眼前,一个妇女左手拉一个五六岁的男童,右手拉一个恐怕还不足四岁的女童,还挺了一个大肚子,正蹒跚而行,累得气喘吁吁。 听了有人喊了这么一句话。本来就绝望的脸上瞬间面如死灰,惊惧的望着后方,似乎那空无一物的空间,会凭空冒出一大群手持武十刀的东赢刀客,继而将她们身首分离一样。 下一刻那妇女咬着牙,牵着两个孩子只跑了两步,也不知道真的是累得脱力,还是临盆在即身子不便,两步之后,再没有力气多跑,只能停了下来。 随后,她转面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放声大哭。 哭得很凄惨,也哭得很绝望。 她牵着的两个孩子不明所以,但是母亲就是他们的天,此刻见了母亲哭成了泪人,他们根本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但是毫不犹豫那样,也坐在了地上,各自接着母亲的一只胳膊,哇哇大哭。 笑声能传染,哭声同样也能。 还不到一个呼吸的时间,许多跑不动的人全都停了下来,哭声瞬间传遍了整个空旷的原野。 但是还有许多跑得动的人,他们可不管这些。 只见他们一个个的闷着头朝前走,许多坐在地上痛哭的老幼妇孺,登时被踩踏得惨叫连连,人仰马翻。整个场面看上去,称之为人间地狱,一点也不过分。 “母亲不哭,宝儿错了,再不惹您生气” 那男童还以为是自己又调皮,做错了什么,惹得他母亲嚎啕大哭,便泪眼汪狂的摇着她的胳膊,乞求着母亲,希望她能开心起来。 小孩子哪里知道,错的根本不是他,而是整个世界。 “母亲……母亲是在高兴!我们,能去见你战死的爹爹了” 那妇人泣不成声地说完这句话后,哭喊声更是不可抑制,搂着两个娃娃,扯着噪了要命似的嚎啕。 “快跑啊!东瀛人杀过来了!” 那人又喊了一声,张残登时气得,一个闪身跳过无数个脑袋,来到他的面前,二话不说,“啪啪”左右各给了他一巴掌,又一脚将他踹翻在地上,骂道:“惹乱 人心的狗东西!” 张残自然手下留情,但是这两巴掌,还是抽得他满嘴是血,恐怕连带着这人嘴里的牙,也被打得掉了三五颗。 “停!” 张残运转功力,暴喝了一声。 在喊出这个字之前,张残已经又来到了人群之外,不然的话,他担心有些离他过近的妇孺,会被震聋。 当真就像是平地炸雷,张残这嗓子的声波震动下,数千人酿成的杂乱场面,顿时为之一滞。 随后张残立刻提气喊道:“倭寇根本没有越过佛山,诸位的身后也根本没有任何东瀛人,勿要惊慌!” “小心避让身边的同伴,现在需要诸位互相扶持,切莫自乱阵脚!” 群龙无首的时候,有个发号施令的人站出来,不管他说的是对是错,反正,很多人都会盲目的服从。 好吧,这种特质是好是坏,作者本人当然不敢多去评判,下面就返回书中。 人群确实安静了下来,不少被踩踏在地的老幼,也在他人的搀扶之下,也都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张残也清楚,现在肯定不能让人问问题,因为第一个人发问,那么七嘴八舌的发问也会接踵而来,他并没有经历过这种阵仗,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应对。 不过他也不笨,拿出苗刀,随随便便舞了一个令人眼花缭乱的刀招,转而收了起来,抱拳道:“诸位请继续前行,我去宰了那些倭寇,给诸位出气!” “好!”人群中轰然爆发,喝彩声不绝于耳,鼓掌声也此起彼伏。 等这些人慢慢走远之后,杜媛媛忍不住拍了张残的肩膀一下,“刚才你的表现,像个大英雄。” 张残苦笑着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更觉得,自己像是个跳梁小丑。” 随后指着远离的人群:“他们只是一时之间,失去了思考和判断的能力罢了。” 道路还是那条道路,树木还是那些树木,鲜花还是那些鲜花,青草,也还是那些青草。 但是氛围的影响下,张残似乎觉得,这些根本没有区别的事物,却展现出来前所未有的暗淡感,从而很轻易的,消沉了张残和杜媛媛的情绪。 刚才那一批人群过后,几乎就没再碰见有百姓从佛山城里撤离。 两人一直来到城门处,把守城门的卫兵依然肃穆笔直的站岗。 “这位朋友。” 左边那个青年卫兵叫了张残声,张残停下了脚步,朝他抱了抱拳:“朋友你好。” 那卫兵先是嗯了一声,轻声道:“别进城了,快逃吧,不然来不及了。” 看来,佛山城破,千钧一发。 张残看着他诚挚的眼神,微笑道:“朋友你为什么不走?” 那卫兵像是见稀罕一样看着张残,理所当然地说:“我是军人。” 张残笑着点了点头,又拍了拍身上的苗刀:“我是中原人。” 错身而过的时候,张残看到这个卫兵的眼眸中充满了敬意。相信这个卫兵,也不难从张残的眼神中,看出张残对他的敬意。 佛山城道路宽广,然而现在却无行人行走,就显得它更加的空荡。 张残刚走了两步,便听到很微弱的打斗声。他再不耽搁,一把将杜媛媛抱在怀里,运气疾飞,朝打斗的方向赶去。 “待会不许离开我的身边!”张残叫了一声。 杜媛媛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抱住了张残。 打斗声越发的激烈,张残也知道自己离那里也越来越近。 不到十个呼吸,张残已经从偌大的佛山城城尾,飞奔至佛山城的城头。 一眼看去,已经有数十东瀛刀客登上了城墙上,与中原武林的高手和佛山城的士兵斗作一团。 张残争分夺秒,刚刚把杜媛媛放到地上,正准备先挑翻几个东贏刀客。哪知他忽地心生警兆,感觉到一股强横又浩瀚的气势,将自己牢牢锁定。 随后张残眼前一花,不服全藏单手倒拿着武士刀,侧身闪现在了张残的眼前。 不服全藏侧着身,却是看着他的正前方,显示出一种“我都不正眼看你”的轻视。 但是张残却知道,这小子有他狂妄的资本。 他根本不是不服全藏的对手。 上次交锋,张残被他三两招便逼入了死地,若非当时那艘船从中间断开,使得不服全藏借错了力,张残已经是他的刀下亡魂了。 所以上次,可谓是老天在帮忙,张残才逃过了一劫。 第463章 “张兄真够意思,一定知晓了在下曾天南地北的找寻过张兄。” 不服全藏一开口,就开始了和张残的心理交锋。 他这句话,潜意识在告诉张残。我寻你不到,你却不知好歹地自己送上门来,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而且,他故意不看张残,轻视张残,也是为了给张残营造“你根本不值得我重视”的氛围。 但是,他一定不知道,他没有选择一上来就动手,而是选择和张残心理交锋,张残却不惊反喜:当时得了老天的眷顾,张残不仅逃过死劫,更重伤了不服全藏。看样子,不服全藏还未完全从那场败绩中完全恢复过来,他的心底最深处,仍旧存在着心魔。 不然的话,他武功远超张残,若无心魔干扰,一上来就和张残硬碰硬的话,张残根本没有信心能在他手下走过十刀。 现在,知道不服全藏有心理上的破绽,情况当然不同了。 张残微笑着说:“不服兄乱我中华,天怒人怨,张某只是顺天应命,来送不服兄上路罢了。” 句话里连说了两个“天”字,张残也是在提醒不服全藏:上次能伤你,或许正是老天要收拾你。 俗话说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那么这一次我张残站在这里,说不定老天还会帮我,甚至,这一次直接天罚之下,令你客死他乡。 不服全藏仍未望向张残,谈淡地说:“张兄确保上天一直会帮你?” 张残这个时候当然不能有任何的怀疑,反而很肯定很不容置疑地笑着。“张某一直就是上天的宠儿。” 不服全藏倏忽转身,正面望着张残。一头乱发飘然而动,气势顿时攀升到了顶点:“那么,我再屠一次天又有何妨?” 受不服全藏气势所迫,张残不由眉头一挑,甚至不由就开始思索起了不服全藏的话:他用“再”字,莫非以前,他真的做过什么了不起的逆天之事? 而不服全藏何等高明,立刻就捕捉到了张残心神的松动,他不仅没有趁机动手,反而却哈哈一笑:“张兄心怯了!” 张残身子不由一抖,旋即就看见一把明晃晃的武士刀,像是超脱了时间与空间的桎梏一样,凭空出现在了张残的眼前。 同时,一股汹涌浩瀚的刀气,已经将张残彻底封死。 张残顿时觉得,四周的空气粘稠了起来,令他呼吸和行动似乎都因此而变得迟缓。 而且不服全藏趁着张残气势稍稍松懈的那一瞬主动出击,更加显得他这一刀有断天裂地,欺山倒海之势。 张残自知常规的迎击招式,根本无法抵挡得住不服全藏这一刀,他心中一动,左手拇指应指而出,“嗤”地一声,一道很细很细的指风激射而出,看上去它显得弱不禁风,哪知,它却以推枯拉朽的猛烈势头,将不服全藏布下的层层刀气彻底击成了一片齑粉。 一指头禅,专破内家真气。 不过就算如此,就算张残的行动,不再受不服全藏的刀气所束缚、恢复了自由,终究还是慢了一拍。 所以说,为什么对敌之前,一定要占了先机? 不服全藏刀气加刀势,一气呵成,合二为一。 张残被动反击,就不得不先“破”掉刀气,然后再去想办法应对不服全藏的刀招。 好吧,用最简单最简单的说法,就是张残先后必须使用两招功夫,才能抵挡住不服全藏看上去只有一招的功夫。 高手之间,争得就是电光火石的一瞬,张残此刻,也自然慢了一拍。 张残没有慌乱,没有紧张,其至,他都没有去做任何的反击,似乎任由不服全藏那一刀,劈向自己的额头。 值此关头,张残手上的自行起舞,苗刀竟然不可思议地突然上浮,刀尖更是分毫不差地抵在不服全藏下劈的刀锋之上。 “叮”地一声,张残全身剧震,退了两步,不服全藏也闷哼了一声,收刀回撤。 “张兄好胆量,竟然真的以身意挡了在下这必杀的一刀。”不服全藏也赞了张残一句。 所谓的身意,简单来说,就是身体在意识之前所做出的反应。 比如说我们踩到了一支钉子,痛感让我们在大脑判断“赶紧挪开”之前,我们就已经先跳了起来。 这些前文都有说过,在此就不哆嗦了。 张残置之死地,身意与求生的潜能齐齐爆发,使得他才后发先至的挡住了这一刀。 “可能张某真的受眷顾吧。”张残淡淡地说。 他故意不说受“天”的眷顾,但是,却更加让不服全藏去注意到张残想要表达的意思。 不服全藏冷哼了一声:“雕虫小技罢了!” 说完之后,他踏前一步,武士刀斜劈张残的右肩。 这一刀蕴含的森然与浓浓的血腥意味,配以武士刀惨白的银光,让张残轻而易举地就嗅到了其中“死亡”的味道。 而且这一刀没有任何花俏,简单至极,却给张残一种大巧不工的朴实,反而让他更加觉得难以抵挡。 即使手中用的是最擅长的长剑,张残依然不是不服全藏的对手,更不用说拿刀去和不服全藏这种用刀的“大行家”交手,这完全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 然而张残没有丝毫的怯意,他这时双手执刀,刀尖直指青天,脚步不丁不八,像极了东赢武士出手前的站姿。 这个站姿,虽令不服全藏稍有错愕,但是却依然不减他的速度与气势。 伴以一声长啸,张残手中的苗刀一瞬之间,连半点光芒都消失不见,似乎整个苗刀变得有青石一样黯淡无光,连带着它所有的锋锐,似乎也全都潜伏在了刀身的本体之中。 同一时间,张残从右到左以苗刀画了个半圆,不仅布下了一层层的刀网,到最后苗刀更是自下而上,斜挑不服全藏的下巴。 “当”地一声,苗刀画出的半圆,终究减慢了武士刀的速度,从而使得张残斜挑的苗刀,也恰好追上了不服全藏下劈的武士刀。并且,两把刀毫无花哨的激 烈的碰撞到了一起。 两人同时全身剧震,闷哼了一声。 同时,在两把刀相交在那瞬,黯淡无光的苗刀,却忽地一下爆发出堪比烈日般刺眼的强烈光芒,甚至这一瞬过后,连张残都觉得眼前的视线都为之昏暗。 这当然是强光太烈,因此对他造成了短暂的视盲。 这一拼的声势之大,引得正在厮杀的余人都停顿了一下,也把日光纷纷投在了正针锋相对而立的两人。 “张兄这一手,尽显狂光刀法的真意!”不服全藏微微眯着眼,格外在注意张残手中的苗刀。 张残这时也没有自吹自擂,反而笑道:“没办法,张某之前没少被这刀法欺负,所谓久病成医,时间久了,就理解了一些此刀法的皮毛。” 不服全藏随意地点了点头,又看着张残手中修长的苗刀:“这便是苗刀么?” 张残嗯了一声,随后反问道。“不服兄觉得这种苗刀如何?” 不服全藏这才把光投注到张残的脸上,顿时一股冰寒之意由面部蔓延至张残的全身。 张残的心中不由一凛。也不知道眼前之人,究竞屠杀过多少生灵,才能散发出如此如有实质的杀气。 随后,不服全藏却把杀气回收,哈哈一笑,不屑地说:“还能如何?破铜烂铁罢了!” 说完之后,他一个转身,高声叫道:“我们走!” 曲忘这时却一个箭步,长剑像是破空而来一样,刺向正跃下城墙的不服全藏的左肋。 不服全藏人在半空,刀在右手,左方空门大开。 而且曲忘乃是何人? 中原武林的武林盟主! 我们不只一次说过,武功高的,不见得能成为武林盟主,但是能成为武林盟主的,一定是武功高的。 曲忘这一剑无论是时机角度或者力道,拿捏的全都分毫不差。 不服全藏嘿了一声,这个时候他也虽惊不乱,那兵器伴他一生,两者之间早就形成无比的默契。只见那武士刀蓦然腾空,他的左手也反手一抄,握住兵器之后,以一个极为扭曲的动作,勉强背手格挡。 不服全藏的整个动作快若闪电,甚至连张残都没有看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已经避过了这次的死机。 “扑通”一声闷响,不服全藏落地之时,双足落地后明显有沉闷声,想来负伤不轻。 “堂堂中原武林盟主,竟然能做出这等偷袭的小人行径!”不服全藏脸色虽然煞白,但是却含着笑意望着曲忘。 曲忘淡淡地说:“不服将军来我中华,所行皆是禽兽之举,莫非还在幻想得到人道的待遇?” 不服全藏眼中的锋芒一闪而逝,转面笑着抱了抱拳:“曲盟主说的话,在下一个字也不会忘!&039; 随后不服全藏喝了一声东瀛话,一众的东瀛刀客全都有条不紊的撤离。 “刚才那种情况下他都能逃生,可见此人何其丰富的死战经验!若不趁早将之解决,他势必会成为乱我苍生的心头大患!”曲忘喃喃地说。 张残这时见了东瀛刀客全都撤离,终于再不用支撑,身子剧震了一下,转而脸色煞白,喷出了一口淤血。 他干脆“咚”地一声躺在了地上,回想起刚才不服全藏的那一刀,也是禁不住喃喃地说:“万幸老子会演,不然,真的还被你成功得手、又屠了一次天!” 悠悠转醒之后,张残只觉得全身虚弱,身了像棉花一样酥软,没有半点力气。 也不知道他昏了多久,现在只觉得脑袋有些迷糊不清,视线也有些模模糊糊,看见了那大致的身影,他便理所当然的低声叫道:“杜姑娘?” “杜什么姑娘?” 很明显这不是杜媛媛的声音,虽然,这个清丽声音的主人也很熟悉,但是张残昏昏沉沉之下,一时之间竟然想不起来她究竟是谁。 “怎么,听见我不是杜姑娘,就懒得和我说话了?”那笑意很狭促,也显得很熟络。 又沉默了一会儿,待脑袋稍稍有了点条理之后,张残便问道“顾小姐怎么会在这里?令尊顾掌门也在此地?” 顾如雨嗯了一声,说道:“我们分别之后,父亲便带着我四处游玩,准备走遍中原的山河大川,结果,还没走完一半,就听说曲盟主亲身坐镇佛山城,并立誓要和佛山城共存亡。” “父亲说,曲盟主一生从不二话。所以,他想来看看,以防万一。” 顾如雨的意思也很明白,所谓的“以防万一”就是指东瀛攻破了佛山城,曲忘势必会战尽他最后一丝热血,以身殉城。那么,这一次,很可能是曲忘最后一次留在人间。所以顾所愿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也赶来了佛山。 张残斟酌着顾如雨的语气,问道:“你一口一个曲盟主,干嘛不尊他一声曲叔叔?难道顾小姐不知道他和令尊曾是很要好的朋友吗?” 顾如雨轻笑了一声:“张大侠也说到了‘曾’这个字不是吗?父亲四面楚歌的时候,他的所谓的这些‘曾’很要好的朋友,又有谁伸出过援助之手?” 张残皱了皱眉,感觉曲忘绝不是那种见朋友有难反而会袖手旁观的人,便皱着眉说:“应该不会吧?” “具体情况我也不清楚,反正我听人说有这么一回事!”顾如雨居然还说的很理所当然。 张残不由就笑道:“听来的事情,很多时候都算不得真。” 随后张残做了一个内视,知道了不服全藏那一刀蕴含的杀气太烈,差点断了自己的生机,直到现在,经脉才有“活”过来的迹象。 “我昏迷多久了?”张残问道。 “半天都不到!” 张残瞅了瞅窗外昏暗的天色,也知道已是黄昏。 “这中间一直是顾小姐在照顾张某?” 顾如雨把一双大眼晴打量了张残好久,才抿嘴一笑:“你想问什么,我又不是不说,何必非要拐弯抹角?” 张残哈哈一笑,摇着头说:“如果顾小姐想看到张某的某些羞态,那么顾小姐肯定要失望而回了!好吧,杜姑娘呢?她没事吧?” 张残平平淡淡还挂着微笑,很自然很随意地向顾如雨询问杜媛媛的下落。 “这里有很多嵩山派的人,她当然和他们在一起了。而且,其中有个特别俊的小哥,看样子,似乎,似乎……” 顾如雨还在斟酌着字眼,张残便微笑着说:“看样子,俩人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对儿是吧? 顾如雨忍不住再次端详着张残,疑声道:“你和她没什么?” 张残诧异地反问:“我和她,能有什么?” 第464章 “张大侠果然够绝情,拿得起放得下!”顾如雨朝张残伸出了大拇指。 经过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张残闭塞的感官也完全恢复,他看着顾如雨看似称赞,实则却是不满的样子,只能低声道:“只能说,张某更理智了,不会再因为肯定得不到的东西,而过分的去费神伤思。” 顾如雨怔了怔,似乎也觉得张残说得有道理。 “出去走走?”张残提议道。 这间屋子装潢得太过富丽堂皇,张残居然觉得呆在这里很不适应,所以他其实就没等顾如雨回答,便自行朝门外走去。 出门就看见一片小花园,那么不用问,这里肯定是大户人家。再看来来往往的带刀侍卫,这里应该还是某个大官的住宅。 佛山城正黑云压城,命垂一线,用水深火热这四个字,来形容佛山城里的所有军兵以及普通百姓的状态,绝不算过分。 所以,眼前或许曾经姹紫嫣红的小花园。因为无人打理,此时显得杂草从生,极为荒芜。可想而知,那些美艳的花儿,一定不甘心却被曾经青草给挤在了身下,不过没办法,若无园丁的施为,它们的美艳,根本竞争不过这些生命力尤其顽强的普通。 也不知怎地,张残忽然想到了他泰山派的一个师姐。 那个师姐当时不顾所有师尊长辈的劝阻,执意要嫁给济南府的一个大官。据说仅仅半年,那个大官却把她彻底冷落,最后这个师姐也郁郁而终。 有时候想想的话,这些花儿,和那些被人始乱终弃的可怜女好,其实是很相似的。当有人悉心打理时,她们焕发出的风采是那么的令人着迷。而一旦疏于对待,她们的调谢却又那么的迅猛。 张残忍不住从中采下来朵小白花,摊在手心看了好久,才有些不是滋味地说:“也不知道现在的你,是怀念曾经的一枝独秀,还是伤感现在的泯然众人矣。” 顾雨这时也从身后走了过来,她嗅了嗅,然后高兴地说:“开饭了呢!走啊,饿坏我了!” 张残哦了一声,随手将小白花插在了顾如雨的鬓间:“送顾小姐一朵花。” 江湖儿女,没有那么多羞怯的矫情,顾如雨虽然没有闪避,但是却古怪地看着张残:“你现在眼睛里看着本小姐,是不是心里完全是想着另外一个人?” 张残哈哈一笑,摇着头说:“张某只是觉得,这朵花该在它灿烂的时节,配以它最美丽的瞬间,而不是慢慢的归于尘土罢了!” 不管是不是真心的,这句话,也算是绕了一个弯,夸赞了顾如雨的美丽,因此顾如雨这次也真的翘起了拇指:“张大侠这张嘴,真是不是一般的甜。” 确实到了晚饭的时候了,此刻留在佛山城里的,几乎全是军兵。这并不稀奇,因为每每在绝处和险境闪耀着的身影。也从来都只是这些人。 下午的时候,可以说是打退了东瀛人,那么,这当然是场胜利。然而现在却没有什么庆功宴,因为伙食只有馒头和青菜,连一点荤腥都不见。 “走啊,我们去内府里面,那里好多好吃的哩。”顾如雨拽了张残把。 张残现在已经彻底不属于军营中的人,他也没有去很做作的与这些人“同甘共苦”,只是走了两步之后,忍不住回过头,看着这些似乎一点也不知疲倦和艰苦的军兵,复杂地说:“是不是没有要求、默默承受,就理所当然的不被人重视?” 顾如雨诧异地望着张残:“你想说什么?我不是太明白!” 沉默了一会儿,张残摇头道:“没什么!胡言乱语罢了!” 顾如雨小声在响咕什么张残没注意听,他只是觉得,吃糠咽菜的战士们,用血肉和生命在捍卫着这片土地,而此时中原腹地,怕有不少处,正上演着莺歌燕舞和酒池肉林吧? 那么,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公。 太平本是将军平,不见将军,见太平。 张残可以很确定,佛山城那么多那么多流民,倘若有一天他们重回故土,恐怕也没有多少人,会真的去铭记这些因为责任和道义,就不得不把生命客死他乡的众多无名之义士。 那么,这一切是多么的不值。 进入内府,张残下意识地就看见张张桌子上,摆满了鸡鸭鱼肉和各种珍馐琼浆,他也下意识地就笑了笑。 当然,他什么也没说。因为他很清楚说了也没用。 “张兄!” 一个身着华山派装束的青年,故意眯着眼晴望着张残,走了过来。 这种神情,不用问,就知道对方肯定没什么好意,绝不是和张残过来客气的。 好吧,以张残做出的事情,华山派年轻辈除了荆狼这个智力有缺陷的人之外,应该也没有人会对张残 客气。至于老一辈嘛,他们总不能以大欺小,见到张残就吹胡子瞪眼吧? 张残首先没有过度的在意这家伙,反而把目光投向了泰山派的宴飨。 既然是泰山派的,那这宴飨自然就是张残曾经的同门喽。他乡遇旧识本是难得的喜事,可惜,这个宴飨和张残自小就不对付。 当时张残“毁”了令然之后,被外人唾弃也就算了,这个本该念着同门之谊的宴飨,依然是有事没事就过来折辱张残。 而且,修为被废被逐出泰山派的那个晚上,也正是宴飨,一脸得意的一脚把张残踹出了泰山派的大门外。 他那得意嘲讽的大笑,此时此刻,似乎又浮现在了张残的耳边,经久不绝。 但是,张残自己都不清楚为什么,他现在对宴飨一点儿恨意也没有。 他不知道是自己的心胸足够宽广了,还是潜意识里,宴飨已经失去了作为自己的对手,或者说作为自己的敌人的那种资格了。 因此张残朝着宴飨点了点头后,宴飨那似极了见了鬼的神情,差点引得张残发笑。 “敢问这位兄台高姓大名?”张残朝着那个华山派的子弟抱拳问道。 这人眼窝很深,看上去似乎整个没睡好觉的样子,除此之外,五官并无任何出奇之处。 不过他的精神其实很饱满,并且过深的眼窝,更加显现得他的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分外闪亮。 “在下齐俊康。”他答了一句,随后又补了一句:“这事也真算巧,无论是令师兄,独孤师兄,还是代师妹,他们都是在下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令然被张残“坑”死了,独孤单被张残杀了,代兰的死虽然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反正最后她的死也扣到了张残的头上。 所以别看齐俊康是客客气气的一句话,其实呢,他已经把和张残的势不两立,清清楚楚的抬到桌面上来了。 第465章 “齐兄应该不会在今晚,就拿张某开刀吧?”张残淡淡地问。 齐俊康摇了摇头,很直爽地道。“当然不会!正确的事情放在不合适的时间,那就是错误。在下只是想告诉张兄此事我们华山派上下,绝不会当它没发生过罢了!” 名门正派之中,不见得就没有卑鄙无耻之人。但是至少在大庭广众之下,名门正派做事,就一定会讲究有理有据。不然的话,就会影响名门正派的声誉。 声誉这回事儿你不认可的时候,它一文不值。当你认可的时候,它却甚至值得你用生命来维护。 张残知道齐俊康也不可能会在现在动手,便点了点头,微笑着说:“好的,张某会在合适的时间里,恭候齐兄大驾光临。” 在齐俊康的身后,还有华山派的四名青俊,看样子似乎以齐俊康马首是瞻。 有鉴于此,张残自然也忍不住猜测,这齐俊康向自己表明立场,到底是为了在师兄弟面前立威一样表现一番多一点,还是他真的想要找自己复仇的决心强些。 你方唱罢我登场,宴飨上前两步,笑哈哈地说。“张兄到底是张兄,无论走到哪里,总能引起人的瞩目。 这话更像是在说张残就是那过街老鼠,人人喊打。 “那么宴兄也有什么指教吗?”张残平和地问。 宴飨闻言便面色一冷,随即哂笑道“张兄问人之前,怎么不先问问自己,为什么总有那么多人爱和张兄亲近?” 张残再度微笑:“人缘好吧。” “咯咯”一声低笑,顾如雨一见张残和宴同时看向了她,她又止住了笑意,一本正经地做了一个“你们继续”的手势。 “张兄是否觉得现在无门无派,无牵无挂,因此在做事之时,也无法无天,无边无际?” 张残笑道:“正是在下无亲无故,无根无蒂,所以难免会无拘无束,无咎无誉。” 宴飨冷笑道:“但是张兄真的没有想过,他人在不齿张兄之时,提起张兄的时候,会叫你一声“浪子张残”,还是会叫你一声‘泰山派弃徒张残”?” 张残眉头不由挑了一下。 说实话,宴飨这人很不被张残喜欢,但是他的话并不是完全没有道理。 就像一个不懂事的熊孩子,他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其余之人不会疑惑他为什么这么惹人厌,而是首先想到他的父母,是不是疏于家教。 张残确实脱离了泰山派,但是身上的泰山派的烙印,却不会那么简简单单的就被抹灭,其至,会跟随他一生。 因此,当张残每次有“劣行”传出来的时候,江湖上的人,很有可能都不免在评价张残的名字之前,冠以“泰山派弃徒”五个字。 说白了,张残自以为孓然一身,实则他还牵连着不少的东西。 话说回来,把一个人的现在和他的过去连在一起,是人之常理。然而直到听到今天宴飨的提醒,张残才很后知后觉的反应了过来。 这当然不是笨,而是张残被逐出师门后,他很刻意的规避了他和泰山派之间的关联。可以说,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这一点。 宴飧见张残说不出话来,便继续笑道:“张兄不是能言善辩么?此刻怎么做起了哑巴?” 张残沉默了许久,方叹了一口气:“宴兄所言极是,张某无话可说。” 言罢之后,张残也兴致缺缺。他本想离席而走,不过看见曲忘和顾所愿都见到了自己,不管怎么说,也得和他们打个招呼再走不迟。 “甚至……””宴飨故意拉长了声音。 张残也停了下来,转身望着宴飨:“什么? 宴飨这才慢条斯理地说:“前阵子,华山派的几位师兄弟惨遭横死,都让人误以为是张兄所为。” 张残听了之后,他完全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很自然而然地望了杜媛媛一眼。 华山派的那几个人的死,在水落石出之前,杜媛媛也以为他们是造了张残的暗害,当时杜媛媛并不信任张残,并且还说要把这件事情通知给师门以及其余各派。 反正每个门派都有很隐秘的联络方式,看来杜媛媛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神不知鬼不觉的已经把她对张残的怀疑散发了出去。 也正是她的怀疑,才有了今天张残的被当众“质疑”般的折辱。 所以,张残只是从这件事联想到了杜媛媛,然后是很纯粹很下意识的看了杜媛媛一眼,仅此而已。 这一眼看过去,杜媛媛眸中的愧疚和负罪,自然是显而易见的。张残本想给她一个宽和的微笑,告诉她别放在心上,然而一见她的小手被一个尤其丰俊伟岸的青年牵着,心中不由泛起难以言喻的苦涩。 牵着她的那人,应该就是曹思贤。 曹思贤确实生了一副绝佳的皮囊,而且目光正平,一看就是上等的人选。 无怪乎杜媛媛最终,仍是要选择曹思贤,而不是张残。可惜对于她的选择,偏偏张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但凡有点理智和眼光的人,都会如此。 张残没再望向杜媛媛,而是深吸了一口气,转而朝着宴说道:“至少这件事,不是已经证明了和张某无关么?” 宴飨冷笑道:“是与张兄无关!但是在真相出现之前,为了此事,弊派上下,又是和同道好友大费了一番唇舌,并奉茶赔罪!” 不用想也知道,这件事传出去的时候,华山派的人肯定又是气势汹汹的跑上了泰山。 一想到门派的那些白发苍苍、皱纹斑斑的长辈们,他们修道一生,一直都清心寡欲,超然物外。然而很有可能却因为自己,到了晚年不得不说尽好话,以平复华山派的怒火,张残除了心中的愤慨,更多的,是对于他们的歉疚。 连拳头都紧紧地攥了起来,张残连着点了几下头,淡淡地说:“也是!世上所有不堪入目的坏事,一定就是这些品行不端的人所为。因为这些怀疑,出自德才兼备的公认!” 随后张残眼中杀机骤现,一眼盯过去,竟然骇得齐俊康脸色发白,还后退了一步:“等到合适的时机,齐兄一声吩咐,不论刀山火海龙潭虎穴,张某必会披星戴月,日夜兼程的赶至。” 随后张残又冷冷地补了一句:“希望齐兄莫要让张某久候,在下不是有耐心的人!” 其实对于齐俊康,张残本来没这么大的怒气。但是听了泰山派的长辈们只是因为自己被怀疑,就遭到了华山派的兴师问罪,并且还为自己可能做了一些“奉茶赔罪”的事情后,他的怒火腾腾腾就全冒了上来,压都压不住。 当然,张残也知道宴飨应该在夸大其词。所谓的“奉茶赔罪”应该是不至于的,但是低眉顺目,言尽好话,却在所难免。 五岳剑派,同气连枝,互利互惠之余,但是也不排除彼此之间互相竞争的心思。 所以,低眉顺目,其实也就是矮了对方一头。 就算这些不会被摆在明面上说,但是两派的交锋史上,却会添上浓浓一笔。 “曲盟主!” 张残甩袖离开之后,先来到曲忘的面前打了个招呼。 曲忘倒是没变,招风耳、朝天鼻、尖下巴,而且眼晴还一大一小。 相比较“武林盟主”这个名号,曲忘面目的“丑”,两者的传播度和普及度几乎不分上下,难分轩轾。 “刚才我和顾兄在打赌,是否张少侠在遭遇这番质问后,会不会翻脸出手或者愤而离去。”曲忘微笑着说。 张残本来还一腔的怒火,在听了曲忘这么一句后,竟然散了不少,面且还起了一点好奇:“两位前辈谁输谁赢?” 如果真有下注的话,张残知道正常人都会买自己“翻脸动手”或者“愤而离去”。 曲忘微笑道:“我和顾兄的选择一样,所以都没赢。” 张残不由一愣,旋即竟然生出了一点点的感激和温暖,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曲忘轻声道:“这个赌,我们输得一点也不难过。” 张残朝着曲忘抱了抱拳,顾所愿也笑着,顺势给张残让了一个位置。 见了顾所愿眉宇间总有着谈淡忧郁,张残自然有些忍不住问道:“顾掌门遭受过的质疑,绝对远超张某,不知顾掌门当时是怎么熬过来的?” 顾所愿似乎早就知道张残有此一问,低声道:“唉!固非所愿也!” 口头禅说完,他才悠悠地说:“如果我们只知道吃喝睡和繁衍,真的什么都不用去背负的话,那么我们又和动物有什么区别?” “既然有承担,那么就该做好有承担的准备。” 看上去,顾所愿真的是有感而发,他在说完之后,好像也陷入了那段暗无天日的回忆之中,皱着眉,久久不能释怀。 顾所愿告诉张残的,仅仅是道理罢了。当然张残也知道,以顾所愿的为人和品性,绝不是那种把受过的种种苦难,会大倒苦水般向他人倾述的。 他一直在咬着牙承受,或许承受得太多太久,以至于淡淡地忧郁,已经深深的镌刻在他的眉宇间,成了他的标志神情。 其实顾所愿的事情,张残并不是完完全全的了解,但是却不算难猜。 当时金国灭掉北宋,占据长江以南,将偌大的中原一分为二。 就拿现在的泰山派来说,它处于金国的国土之内,名义上也属于金国。泰山派从未遇过金国的苛刻和挑衅并不是因为泰山派源远流长,而是因为泰山派牵一发而动全身,牵扯太广。 试想一下,中原武林好不容易安静下来,金国要是动了泰山派,届时整个中原武林恐怕又会闹翻了天。 因此。泰山派就保持着一种超然和独立,金国朝廷也不会过分得去为难和逼迫泰山派。 当然,泰山派在形势之下,也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两者之间,等同于泰山派和金国大家“井水不犯河水”。 但是昆仑派和泰山派,存在着两点明显的差别。 其一,是地势。 昆仑派处于极北之地,远在塞外。在平时里,昆仑派和中原武林的交集并不是没有,只能说很少。所以昆仑派虽然是中原武林的一份子,却又因为鞭长莫及、中间横亘着整个金国这种地势上的劣势,一旦昆仑派真的出了什么变故,中原武林对它的帮助, 可能少之又少,甚至完全是爱莫能助。 其二,是人情上。 中原武林的衰落,和当年金国与北宋的那场持续数十年数百年的战争有关。 朝廷难作为,马上无狠人,若非江湖儿女的支持,别说北宋灭亡了,南宋能不能建立在世界上,都是个未知之数。 而经过了太多太多的杀戮和消耗,也随着百年前天下第一高手岳飞于风波亭的陨落,中原武林彻底一蹶不振,最后不得不蛰伏起来,休养生息。 那么,随着武林的沉寂,本来就交集甚少的昆仑派,近数十年来,更是鲜少活跃于其中。 那么,在几乎被人遗忘在角落里的昆仑派,倘若有一天,中原人听到“上下被金国屠戮”的消息后,会不会义愤填膺的为它报仇呢? 绝对不会。 毕竟,大家本来就不熟,何不明哲保身、自扫门前雪! 再者,战争的代价是惨痛的。 中原武林出手,无异于南宋向金国宣战。两个国家,或许谁都恨不得把对方一口吞掉,但是谁也不会去率先打破这个平衡。 所以,如果昆仑派真的遇到了什么困难,他们必须凭自己去解决,整个中原武林以及整个南宋,都会碍于形势,很难帮到他们任何。 所以,昆仑派是孤立和隔离的。 好吧,其实张残也没有听到过什么金国兵逼昆仑的消息,或者说真的有这种事,但是没有流传开来。 反正到了最后,顾所愿不知是被迫,还是自愿,选择了投诚了金国,被招安了。 当时顾所愿就沦为了众所之矢,被称作是金国的走狗、汉人的耻辱。 而且,顾所愿,也确实做了不少有损于中原武林的事情。 最著名的,就是灭门陇西剑派。 当时陇西剑派的掌门,因为得罪了金国的一个权贵,后来不堪其压迫,奋起反抗。 当然,独木难支之下,整个剑派上上下下,男女老幼,全都是被顾所愿带着金兵给灭掉的。 此事一出,顾所愿更是被千夫所指,被所有中原人士切齿咒骂,巴不得顾所愿立马被天打五雷轰,死无葬身之地。 反正,人嘛,就是这回事。 没有人会在意你有多么苦难,多么无奈。但是,你既然做出了不该做的事情,那么就得活该接受批判和制裁,活该遭到咒骂和鄙夷。 似乎在常理的认为中,你顾所愿就一定得轰轰烈烈的死,绝不该苟且偷生得活一样。 好吧,张残也是曾经的“常理”中的一员。 但是随着他了解的越多,他也越来越理解顾所愿了。 所以现在,他根本不觉得顾所愿有什么可耻之处。 第466章 “完颜伤的事情,你听说了吗?” 顾所愿一句话,就勾起了张残对完颜伤的挂念。 这小子远在另一个国度,遭遇了爱人被惨杀,遭遇了背叛和出卖,现在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听说了。”张残不是滋味的回答 随后两人便不约而同的陷入了沉默,张残过了好久,又低声说道:“这里的事情 了结,我会赶至高丽。”顾所愿却摇了摇头:“这并不是明智之举。” 张残还想说什么,顾所愿拍了拍张残的肩膀:“我们总会遇见很多无可奈何的事 情,但是逞一时之勇,却根本无济于事。” 张残断然道:“我只知道,我没有几次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高兴怎么做就怎么做的冲动了!” 顾所愿侧着头,打量了张残好久,最后难得展露出一丝笑意:“届时算我个。” “诸位英雄两肋插刀,不辞千里而来,朱坚感激不尽!” 这时个豪迈又苍老的声音,打断了张残和顾所愿的对话。 寻声望去,朱坚虽然苍老但是依旧魁梧的身姿,笔直的站了起来,手上举着一杯酒。 “朱将军?”张残皱着眉,不可置信的看着朱坚。 朱坚也望向了张残,黝黑的脸上闪过了些许的惆怅,也低声和张残打了个招呼:“张将军,好久不见!” 张残不禁失声道:“朱将军怎么……怎么……” 话憋在了嘴边,张残却说不出来了。 张残和朱坚见面的次数并不多,上次朱坚来拜访萧破的时候,离现在还不到一年的时间。 记得当时朱坚还驻扎在荆州,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来到的佛山城。 总之,朱坚已经完全不是张残印象中的那个朱坚了。因为这还不到一年的时间,一个果决勇敢的中年将军,此时却变得面容沧桑,一头的白发,活脱脱像 半只脚踏进棺材的腐朽老人。 是以以张残的眼力,竟然直到朱坚出声,才把他给认了出来,可想而知朱坚整个人的状态,变化之巨大。 朱坚却不搭话,只是举着酒杯,朝着张残朗声道。“干!” 随后他托举着酒杯,环目了一圈:“干!” 说完之后,他一饮而尽。 还好,朱坚仍如张残印象中那样的豪情,这点倒是没变。 张残这时也才有心情去观察一下四周,这在座之人,除了五岳剑派,峨眉派的弟子以及崆峒派的弟子也在席上。 当然,席上还有张残辨别不出究竟何门何派的服饰。 他们之中,或许有的只是出身在很小很私人的拳馆或者剑馆之中,但是使命之下,他们做到了和名门大派一样的义无反顾。 他们也诠释了什么叫做英雄不问出处。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全都饮而尽之后,方才坐下。 “佛山城的城守呢?”张残低声问道 这种答谢性质的宴会,没理由佛山城的城守不露面,然而主席之上,却只有朱坚一人,就显得有些奇怪。 顾所愿微笑道:“一个月前,东瀛人兵临城下,佛山太守欲收拾细软落荒而逃,朱将军骂都没骂他一句,直接一刀给砍了。” 张残听了不由就笑了出来:“果然还是朱将军! 朱坚本就是个暴脾气,若非当今天子念在他实在是勇猛无畏,战功赫赫。否则他得罪了那么多朝廷中的权要,早该被卸甲还乡的。 他二话不说敢杀了一个城守,这几乎就是“造反”的举动,朝中参他的人肯定大有人在。不过张残也知道,朱坚肯定不会在意这些,朱坚也从来不知道什么 叫做怕。 “朱将军也是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一直在透支着自己的生命力,一头黑发已然银色。”顾所愿低声说道。 张残听了,还没来得及感慨什么,却忽然忍不住站了起来,嘴上轻咦了一声。 还好现在也算得上觥筹交错,也没人注意到张残的异常。 “怎么了?”顾所愿同道。 “那具行尸来了!”张残很肯定地说,“我得过去一趟!” 顾所愿自然也站了起来:“我也去!” 随后他便很了解的对刚刚站起来的顾如雨道:“你留在这里!” 顾如雨登时就把小嘴嘟了起来,顾所愿却像是看不见一样,语重心长地说。“你留在这里,多和这些武林中人认识一下…” “我认识他们干嘛?”顾如雨想都不想地摇着头。 “多认识几个人,说不定在将来你遇见困难的时候,他们就能帮助到你。” 顾所愿这话说得简直不能再直白再功利了!不过张残却一个字也没有多说,因为他不仅不能参和到顾所愿教育女儿当中,而且他也找不到合适的字眼去反驳顾所愿的话。 “这边!” 张残指着北门,正欲行动,转身一啾,却见曲忘也跟了出来。 行尸而已,又不是没有和它斗过,张残确实灭不了它,但是把它打跑还是没问题的。曲忘要是也加入,未免就显得太兴师动众了。 “就是来人,害了林兄弟和他的爱女吗?” 曲忘这么一问张残才反应过来,林承运也曾是曲忘生死与共的好兄弟,而林承运为了爱女之仇,抛弃官爵,前往湘西寻宽仇人。 可惜,最后林承运出师未捷,不仅未能复仇,反而也被班鹿炼制成了一具行尸。 所以,无论是曲忘还是顾所愿,都有非杀班鹿不可的理由 当然,我们在此之前,从来没有说过林承运的女儿究竟是谁所杀,只是作者觉得其实已经很明显了,就不必再多去解释了。 不过却要令曲忘失望了,张残摇了摇头:“来人是东瀛妖女,并非班鹿。” 曲忘听了脚步依旧不慢,只是淡淡地说:“去会会这种行尸。” 起魂派上次现身世间,还不知道在几百年前。因此曲忘就算听过这种行尸的厉害,总不如亲眼见识一番。 “张少侠可知,班鹿手上最厉害的一具行尸,是哪具么?” 曲忘即使在疾奔的过程中,吐字依旧清晰平缓,这除了深厚的内力,恐怕也和平和的心态有着莫大的关系。 第467章 想起林承运一世英雄,却落得如此惨状,张残感慨之余,也摇着头,有些歉疚地说:“班鹿手中,张某只接触过被炼制成行尸的林城主。而且,林城主的遗体,也是被张某亲手所毁。” 曲忘也是一阵沉默,最后才轻声道:“张少侠无须介怀。” 随后曲忘才郑重地说:“据说,起魂派还有一具近千年的老尸。千年时光里,它无时无刻不在吸收天地精华和日月灵气,近乎成精。” “林兄湘西一行,结伴二十高手,然而所有人却在湘西深处一夜之间全都消失,想来正是那具老尸出手,才有此威能!” 其实,张残也直觉得林承运死的很让人意外。 要知道,连当时的夜染尘都远非林承运的对手,而且林承运湘西一行时,所率领的手下,全都是内力不俗、响当当的高手。 这行尸张残又不是没揍过,要说随随便便来几个,就把林承运一行人全军覆没,真的是天方夜谭,笑掉人的大牙。 这些关于这具老尸的秘闻,虽不知道曲忘从何处得知,但是身为武林盟主,自然有他被特殊对待的特权。那么,从哪派哪一门的宗典里接触到这些,也不足为奇 “若非这具老尸,起魂派也早该彻底的成为历史了!”曲忘加了一句。 张残自然听得出来曲忘的意思,他也很严肃地答道:“曲盟主放心,张某绝不会对班鹿掉以轻心的!” “来了!” 张残叫了一声,随后更是加快了速度,朝佛山城北门飞奔 当真是风驰电掣,刚刚落至城墙上,就见那具身形格外高大的行尸,单臂一辉,尽断四根长矛,将四个城墙上的卫兵全都震退。 有两名卫兵觑见破绽,两只长矛呼呼作响,刺向那行尸的腰间。 张残不由大喝道:“不可!” 然而已经迟了一步。 两只长矛又岂能伤的到行尸的分毫? 长矛未能寸进,在那两名卫兵不约而同的“这怎么可能!”的惊叫声中,行尸依旧单臂一挥,但闻“噗噗”两声闷响,两个卫兵的脑袋同时开花。 残月下,鲜红的血和泛白的脑浆,触目惊心。 “这是什么怪物!” 围过来的卫兵纷纷惊疑不定,张残却已经如大鸟一样,飞扑了过去。 拈花指法叠起层层气劲,张残拇指探出,忽然像是“冒”出来一样,拦在了那行尸扑往张残身后的那个卫兵的道路上,也刚好以拈花指法,点在了行尸的黑漆添的掌心之中。 “嘭”地一声,张残还是忍不住觉得有些气血沸腾。 但是行尸并不会有任何的感觉,它被张残逼退,倒飞在地上之后,随即便如轻叶般“飘”了起来,然后再度如离弦之箭一样,眨眼间便奔至张残面前,弯曲着的、尖锐锋利有如匕首的指甲,也毫不客气的抓向张残的面门。 除了自己遗落的厚背刀,任何兵器碰到行尸,都逃不过被肢解的命运。 现在张残的手中,就只有一把苗刀。 这把苗刀离什么“神兵”自然相去甚远,但是苗人的工匠天下闻名,从他们手中,是耻于见到凡铁的。是以这把刀也是难得利器,张残自然不愿它就这么被毁去。 再者,不得不说,张残见到苗刀的第一印象,就觉得这种兵器,很适合和东瀛武士的武士刀一较高下,或者说,苗刀还占据了上风。 张残很清楚,武功到了真正的顶尖,什么兵器之利、武器相克的因素,已经是微乎其微的。 但是顶尖高手,世间才有几个? 剩下的绝大部分的人,在碰到东瀛武士的时候,哪怕实力稍微高出,但是长剑短刀在武士刀的压迫下,却反而占不到什么便宜。 如果,苗人的工匠愿意为一支部队打造出成千上万的苗刀,张残可以肯定,这支军队一定能揍得东瀛武土满地找牙。 张残已经分了分神,不过行尸的攻击手段,他早就了然于心,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 玩心忽然大起,张残一个铁板桥,右足使出冲天转的脚法,险险避过了行尸的一抓之后,也恰好将行尸一脚踹在行尸的下巴上,将它踹飞了出去。 不过饶是张残的功力,还是被行尸体内的莫名力量,给震得脚腕发疼,险些立足不稳。 没办法,他又毁不掉行尸,打得过它却打不死它,打来打去也是瞎折腾,干脆就随便揍揍得了。 行尸的体重远超同样的常人,至少是同等体格的常人的五倍。 它下坠之势也是极快,张残却忍着整个右腿都被反震得痛麻,旋即又是腾空而起,飞起一脚,将还在半空的行尸踢出了城墙之外。 “咚”地一声巨响,如此重量砸在地面上,甚至惹得城墙上的所有人,都觉察到了脚下的微微震动感。同时,行尸的重量,也很轻易地将路面砸出了个人形的浅坑,顿时地面上腾起了一大片烟尘。 它仍旧像是没事人一样,站了起来,“瞪”着张残。 张残则是笑着说道:“姑娘最好有多远便躲多远,不然若落在张某手中,张某必定会废了姑娘的修为,再将你卖到最廉价的窑子了,让你日理万机。” 那行尸自然表露不出被激怒的任何体态和神情,它只是又瞪了张残好一会儿,才一个转身,消失在地平线上 张残这时也看了看城墙的边沿,这些硬如精钢的青砖上,被行尸的指甲抓出了深深的几个洞,想来它就是靠着这种方式,攀爬到城墙上来的 “那是什么怪物?” 卫兵们惊魂末定地为了过来,把张残围了起来。 张残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便打了个折扣说道:“算得上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僵尸吧! “我二叔是我们村里出了名的抓鬼仙师,他送我的护身符说可以令百鬼退避的,怎么这僵尸还敢近我的身?” 名卫兵扯出了一个黄纸的护身符,上面用朱砂描出了个很奇怪也很复杂的字形,很不解的问向了张残 抓鬼驱邪和武道是两码事,所谓隔行如隔山,张残自然看不懂这什么护身符,也不知道那个奇怪的字符是什么意思,便耸了耸肩说道:“这只僵尸是个文盲,不认识字,它不知道这上面写了什么,自然就不怕了!你没有听说过初生牛犊不怕虎、无知者无畏么?就是这么个道理。” “原来是这样!”卫兵恍然大悟。 第468章 “它似乎并没有失去作战能力。” 曲忘的发问,张残稍作考虑之后,才答道。“晚辈并不清楚操控行尸的法门,但是想来那绝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不然的话,那个东瀛妖女操控着行尸,完全有将晚辈耗死的能力。” 曲忘点了点头,张残续道:“而且,我觉得当我对行尸造成打击的时候,操控着行尸的人,或多或少也会受到牵连。” 曲忘一时没有说什么,好阵子后又问道:“张少侠准备在这里呆多久?” 张残犹豫了一下,无奈地说:“晚辈还有一些别的事情需要处理。” 完颜伤的事情同样迫在眉睫,其实相对于完颜伤的生死,张残很清楚佛山城的存亡更加重要。 不过,佛山城里有众多前辈高手和青年才俊把守,众志成城下,多他张残一个不多,少他张残一个不少。而完颜伤如果没有张残的支援,很有可能就会客死他乡、尸骨无存。所以权衡之下,张残还是决定赴高丽一行。 至于远走他乡能否平安归来,张残已经不再考虑这个问题了。 他有很多仇恨未报,但是却并没有多少牵挂。因此,哪怕下一刻就死,他也只是觉得遗憾,并不有什么不舍。 曲忘的消息何等灵通,完颜伤的事情乃至张残和完颜伤的关系,他一定猜得出张残的打算。然而到头来,曲忘还是摇着头道:“或许这里,也很需要张少侠。” “如果我们白天应战东瀛人,晚上还得面对这些行尸,时间久了,总会有将士们吃不消的。再者,除张少侠外,整个佛山城里,再也找不出第一个能提前感知到行尸踪迹的能人了。” 曲忘说张残是“能人”,张残也没有矫情的去谦虚一番,谁都知道现在不是废话这些的时候。而且曲忘的这番话,也确实让张残有些踌躇不定。 对于高手来说,夜以继日不是什么难事,就算十天半月颗米未进、滴水不入、没有片刻的休息,也不会影响到这些人的状态。但是对于普通的士兵来说,这就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要知道很多很多的士兵,他们之前都是平头老百姓,他们也是在经脉闭塞之后的成年期,才步入军营。那么就算他们刻苦训练,除非真的是类似于聂禁这样绝顶的天才,否则所取得的成就依然有限。 并且,聂禁也是自小便习武,才能有今天的辉煌。 因此,倘若大部分士兵在白天死战东瀛刀客,晚上还得受到行尸的推残,别说十天半月了,哪怕只是三五天下来,很多人都会吃不消。 同时,佛山城除了张残曲忘顾所愿等寥寥数人,余人也根本没有和行尸应战的资格。而除了张残,又没有人能预料到行尸会在何时出现。假如半夜时分这行尸忽然偷袭,它所造成的士兵伤亡,也肯定不可避免。 本来佛山城的人手已经捉襟见肘,随着伤亡越来越多,届时佛山城势必不攻自溃。 “我会尽快解决掉东瀛妖女。”张残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认真。 杀了东瀛妖女,天下能够操纵行尸的也只剩下班鹿了。除非,班鹿也会帮助东瀛人犯我中土。 然而想到自古以来中土对起魂派赶尽杀绝的态度,张残却又轻松不起来,他并不觉得班鹿能够将国家大义放在首位,放在个人恩怨之前。 曲忘应该是没有想到这一点,他反而很释然的拍了拍张残的肩膀。“有劳了。” 张残也只好微笑道:“这是晚辈义不容辞的责任。” 同时他也有了决定:尽快将班鹿这个后患彻底解决!无论于公于私,张残都有将班鹿抹杀的必要。 说话之间,几人就又返回了城主府。 张残远远就听到了兵器交击之声,不过他听得出来,交战的双方虽有攻势却无战意,可知是比试切磋。 果不其然,正是华山派的齐俊康和杜媛媛在切磋。 虽是切磋,但是双方谁也没有将它当作儿戏。 因为同门之间的胜负或许并不重要,但是门派与门派之间的切磋,哪怕这只是礼貌性的切磋、宴会上的游戏之作,却都会被视作门派与门派之间的抗衡。因此不管换作是谁,都会全力以赴,也都不愿意丢了自己门派的颜面。 刚刚坐下,顾如雨便低声说道:“还不承认?这杜媛媛指名道姓要挑战齐俊康,显然是要给你出口气。” 刚才齐俊康与宴飨对着张残一顿“数落”,杜媛媛甚至一句话也没有帮张残去说。在当时,张残心里或多或少还是有点不舒服的。 他很理解杜媛媛既非华山派又非泰山派,她选择置身事外不参与其中,其实也是为了给张残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因为她是曹思贤的未婚妻,这一路以来,虽说碍于迫不得已,但是她和张残形影不离是不争的事实。如果当时她那么坚决的站出来帮张残说话,万一引起曹思贤心里猜疑或者心生妒意,很有可能连带着那一批的嵩山派的子弟们,也会对张残生出敌意。 因此杜媛媛什么也不做,其实就是在帮助张残。 不过理解归理解,不舒服归不舒服,这是两码事。 “媛媛的剑法成熟了很多哩!” 张残正想回话,然而听到曹思贤如此亲呢的称呼杜媛媛,顿觉索然无味,当下便摇了摇头,反问道:“顾姑娘又结识了多少英雄好汊?” 顾所愿派给顾如雨的任务,就是让她多结识一点中原武林的人士,顾如雨自然是不乐意的。 多点朋友多条路。 顾所愿肯定也不愿意让顾如雨做她不喜欢做的事情,然则这是成长的必须,哪怕顾如雨是个女好,顾所愿也希望她能够做到定的独立和成熟。 顾如雨面色不变,也显得若无其事地说:“本姑娘自然是圆满完成了父亲交代的任务喽。” 即使顾如雨伪装得再好,但是情绪上的波动,又岂能瞒得过张残和顾所愿这种 级数的高手? 顾所愿没有说话,张残自然不会多事的去点破顾如雨的谎言,当下便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场中齐俊康和杜媛媛的交锋上。 只看一眼,张残就明白了为何曹思贤会说杜媛媛的剑法“成熟了很多”。 杜媛媛在经历上次的苗人围杀之前,也可以说在她经历过真正的斯杀和生死攸关之前,她的剑法多用在门派内外的切磋较技。那么惯性使然,她的剑法自然会留有生机和余地,供人可乘之机。 短短十数天之后,她的武功或许没有多大的进步,但是她真正经历过鲜血,以前剑法上的各种瑕疵缺点和种种不足,也自然而然会被她摒弃不用。 习武的目的不只是强身健体,更为了自保和反击。而自保和反击最有效的方式,则是杀人。换而言之,只有饱尝了鲜血,长剑上沾满了亡魂,一个人的武功才算真正开始走向成熟。 也就是说,杜媛媛正在从一个理论上的高手,逐步转化为实战上的高手。 齐俊康长剑水银泻地般的攻击,杜媛媛却轻灵的将既奇且险的华山派剑法,完全拒之门外。 “叮”地一声,杜媛媛随后错失一招,但是一个曼妙的转身,长剑画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圆圈,止住了败势,也封住了齐俊康的进攻。 齐俊康当下回退,收起长剑并赞不绝口地笑道:“杜师妹当真令人大开眼界!在下佩服,认输哩!” 齐俊康口头认输,余人却纷纷对他加以暗许。 看似齐俊康攻得犀利,杜媛媛守得漂亮,两人好像旗鼓相当,各有千秋。但是明眼人都知道,齐俊康说进就进,说退就退,已经完全占据了主动和上风,杜媛媛是奈何不得齐俊康半分的。真的拼下去,场中的人自然都看好齐俊康。 当然,这也和华山派剑法主攻,嵩山派剑法偏守有关。 “这杜姑娘武功好高啊!”顾如雨也赞了一声。 张残嗯了一声:“不过这齐俊康更了不起,一场酣斗之后,他都气息平稳,步履稳健,显然是游刃有余,留有余力。” 顾如雨吃惊了下,美目朝着齐俊康,也泛起了一丝涟漪,整个人看上去更像是个崇拜英雄的怀春少女。 张残无奈地暗自摇头,他也清楚顾如雨这样的神情,更多的是对齐俊康的欣赏和钦佩,和其余无关,不过他还是提醒道:“顾学门是否该给令千金找个夫家 了?” 顾如雨登时脸色又变了回来,怒道:“本姑娘的事哪到你管!” 张残忍不住就笑了出来,顾所愿常年忧郁的脸上,也难得飘过一丝微笑。 正笑着,却听到一声清脆得宛如百灵鸟儿般奶转动人的声音:“峨眉派凌菲,可否向张兄讨教几招?” 天下姓张的不在少数。但是凌菲出声之前就把目光投向了张残,张残自然也望了过去。 篝火和火把的红光映照下,凌菲雪白的脸上更透出玲珑剔透的红艳。 凌菲坐在张残对面的左侧,她似乎还故意侧着脸,香唇翘起一个柔美的弧度,正用很像挑衅似的微笑望着张残。 张残很是迷茫,因为他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自己曾经在哪里得罪过凌菲。 甚至,今天之前,他和凌菲根本就是素味平生。 而凌菲已经莲步轻移,将她高挑迷人的身段展现在了场中。 她手执把光泽暗淡的长剑,看似普通,但是她那自身耀眼夺目的风采下,又令这把长剑水涨船高一样,彰显出一种古朴的高雅。 “请张兄不吝赐教!” 凌菲提醒了张残句,张残这才有些回过神。 盈盈的笑意挂在脸上,凌菲的挑战,让张残根本一点别扭或者生气的感觉都没有。因为看上去,凌菲娇俏的脸上,狭促的意味占多,那种真正的挑衅或者不忿,反而一丝一毫也见不到。 说起来,峨眉派女多男少,阴盛阳衰,而且女弟子们个个美貌如花,赛过天仙。 不过天下间,却没有几个人会去羡慕峨眉派的男弟子。因为在峨眉派,就算福利非常丰厚,然而针对男弟子的门规,却极为苛刻和严厉,男弟子的地位,也着实有些低下。 除非是真的有特别大的贡献,不然的话,峨眉派更为精妙的剑法和内功心法,只传女性,根本没有男性的事儿。 因此在大多情况下,峨眉派的男弟子几乎就只能学习到一点粗钱的武功,更多的时候,他们在峨眉派只能做些扫地打杂等琐碎的事情。 说白了,峨眉派完完全全就是女权至上的地方。 不是有个同门男弟子,因为多看了琴星雅两眼,就被琴星雅废了一对招子,而且琴星雅还啥事儿也没有么!这种事情发生在峨眉派里,不算出格。 再者,生活的环境,很容易影响到一个人的习性。 走在江湖上的峨眉派男弟子,由于在派内长期被女性踩在脚下,他们很多人很多人,性格上变得有些唯唯诺诺,连习性上,不说变得娘娘腔吧,反正或多或少显得有些阴气沉沉的。 张残一边想着,一边走到了凌菲的对面。 拔出苗刀,张残脸上的疑惑仍未去除,不过还是拱手道:“请凌姑娘手下留情!” 凌菲还没说什么,旁边华山派的那一桌子传来了一声嗤笑:“堂堂汉人,竟然却用蛮夷的苗刀!” 这真的是纯粹为了嘲笑而去嘲笑了! 也不知道这是哪来的井底之蛙,更不知道这井底之蛙哪来的优越感。 苗刀怎么了? 事实证明,苗刀砍劈挑刺无一不可,对敌杀人,尤其是需要以一敌多的局势下,苗刀更比长剑有优势。 这次来佛山城,张残故意保留着这把苗刀,也正是为了用它来对抗东赢刀客。 因为寻常的兵器,在遇上东赢的武士刀的时候,很难占到便宜。所以很多非绝顶高手的中原人,还没开始打,其实在兵器的优劣上,已经输了三分。 当然,以张残现在的武功,自然不用非得计较兵器之利。 但是能省点力气,事半功倍,总比事倍功半要好吧? 再者,要不是这把苗刀之故,张残仍然用剑法去和不服全藏拼命的话,他根本不是不服全藏的对手。 不过张残也很清楚,这里事了之后,他仍然会选择用剑。因为他至今还不到手中无剑,心中有剑的境界。 长期贪图苗刀的锋锐,也同样会令张残的境界止步不前,甚至不进而退。 第469章 “确实是把好刀!” 凌菲盈盈的笑意也收了起来,看着张残手中的苗刀,发出了一声由衷的赞叹。 刚才究竟是华山派的哪个杂毛对张残进行的嘲讽,张残也懒得去计较了,其至有点心灰意冷,连看都不看那人一眼。 他只希望,那个人的嘲讽,要么是出自于华山派上下对张残的敌意,要么是为了讨好凌菲这个美人,总之,千万别是因为某些盲目又自大的民族自尊。 中原大地。武术的博大精深源远流长,这是四海扬名,无可否认的。 然而自岳飞死后直至如今的百年间,整个中土就没有出现过真正像样的高手,这也是无可否认的。 因为,四海之内的任何异族,他们取长补短,不断的学习和借鉴中原的高深武学,现如今。完全可以说得上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然而中原武林的态度呢? 就像刚才那个华山派的杂毛的态度那样:堂堂汉人,居然用苗刀? 这些人真的该出去看看了,无论是苗刀这种刀还是苗刀的杀伤力,毫不逊色中原上的任何刀与刀法! 张残暗叹了一口气,心中也忍不住生出些许的悲谅。 就拿眼前来说,难道这些人直到现在都不愿意承认,如东瀛这样的弹丸小国,被称为未开化的蛮夷之地,今天却已经强大到把佛山城逼到了生死一线、城倒 人散的地步了吗? “张兄好生瞧不起人哩!” 凌菲再度笑意盈盈的望着张残,张残也知道自己刚才的感慨失神,也算得上是对凌菲的轻视和不尊重,他这才收敛了心神,望着一袭淡紫色着装,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一种梦幻般迷人风采的凌菲,他没有任何的辩解,反而柔声说道:“凌姑娘很好。” 凌菲赞誉了苗刀,就是完全驳了刚才那个华山派子弟的面子,那么也就等于在变向的支持张残。再结合一下刚才泰山派和华山派“围攻”张残,旁人还以为 本来显得孤立无援的张残,突然间得到一个如此美女的肯定,就在感动之下傻乎乎的说了这么一句傻乎乎的话。 不论是敌是友,他人了不起的地方,总是值得肯定和赞许的。嘴硬的去一味否认敌人,其实也是对自身的否认。 张残也是好久之后,并且经历过种种磨难之后,才明白这个道理。面名不见经传的凌菲,还是一个女流之辈,却有如此的认知和气魄,是以张残的语气,才显得百感交集,才显得有些傻乎乎。 凌菲咯咯一笑,语气欢快地说:“现在说什么都迟啦!本姑娘准备好好教训一下张兄!” 张残也被这笑声感染,微笑道:“张某可否不战而降?” 凌菲当即摇头:“晚啦!” 说完之后,凌菲长剑有如灵蛇般,竟然以一个蜿蜒的曲线,电射一般点向张残的前胸。 饶是张残明知道凌菲的剑势没有任何杀气,并且她明显没有将招式用老、长剑随时可以收招回撤,此时也不禁暗赞一声:好快的剑法!好美的剑法! 长剑选择曲线,剑势并不锋芒毕露,是以中规中矩,进可攻退可守,却也给了张残一种剑法后续无穷的感觉。 张残双手执刀,他本来想用一招“力劈华山”来应对。 其实“力劈华山”哪个刀客不会?不过因为这一招的名字会触怒华山派上下,如果此时此刻再经张残之手使出,那么嘲讽意味自然更足。因此简单一想,何必跟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华山派子弟一般见识,当下苗刀斜斩,看似平平无奇的一刀,却“叮”地一声,恰好劈在凌菲的剑尖。 顿时,凌菲后续无穷的变化被张残彻底封堵。 凌菲此时不免惊异。 如此简简单单毫无花哨的招数,便能彻底遏制住她的剑法,同辈之中除了夜染尘之外,张残是她遇到的第二个人。 而张残也见识到了峨眉派内功心法的独到之处。 凌菲长剑上传来的内力,绵绵柔柔,却延绵不绝。虽然并不霸道刚猛,但是它却像绵里藏针一样,就那么轻而易举的侵入张残的经脉之中,令张残的真气流转为之一滞。 “再接我一招!” 凌菲也来了兴致,未见其剑,先闻其笑。 只见她手里的长剑,忽然华光溢彩有如一朵朵盛开着的白莲一样,剑影重重,华丽又绚烂,登时引得众人齐声叫好。 张残眼睛微微一眯,也知道这一招凌菲才动了真功夫。 他忽地踏前一步,继而苗刀再次斜斩。 凌菲见张残踏前这一步,实在是大有学问。 她本来足踏七星步法,也将会在七星步法的最后一步,以步法带动着剑法,使两者皆发挥至至极。然而此时张残却缩地成寸,只一步便横跨近半丈的距离,他的落足点,也恰好是凌菲七星步法的最后一步的落足点。可以说张残只一步便占据了先机,也令她丧失了主动。 不过凌菲也不慌乱,她的步法与剑法虽相辅相成,却并非缺一不可。 不过她只踏出七星步法的第一步,便被张残窥破了其中的奥妙,心下还是惊讶于张残的眼力之高。 一边想着,但是凌菲的手上并没有慢下半分。 朵朵白莲似的绚烂剑花,刚刚绽放出最美丽的光华,然而张残的苗刀似乎毫无阻塞般便头栽进了花团锦簇之中。 “叮”地一声,苗刀恰好劈在凌菲的剑尖之上。 铅华散尽,绚烂的白光夏然而止,露出了凌菲手中那把长剑本就黯淡的庐山真面目。 在场之人那齐齐叫好之声才刚刚喊出口,那个“好”字的尾音都未道尽,见了这一幕,也顷刻间戛然而止。 从如火如荼又瞬间针落可闻,整个场面显得既古怪,又诡异。 凌菲也看着劈在剑尖的苗刀,愣了良久。 不过下一刻,她似乎下了决心一样,抽身后退,瞬间将功力集聚在长剑之上。 那把长剑也有古怪,自身的光泽黯淡,但是经内力的催发之后,其上的光华却又比任何长剑都更为耀眼和刺目。 张残却是暗叹了一声,凌菲显然有些心浮气躁,这一剑看似威力无穷,但是明显破绽更多。 凝聚全身功力的一剑,大有洞穿宇宙之势,却闻“叮”地一声,可以说凌菲还不知道发了什么,待她愕然望去,那把苗刀依然恰好劈在她手中的剑尖之上。 她的三次进攻,第一剑轻灵婉转,第二剑精妙诡秘,第三剑势可开天,然而无一例外的,都是被张残以同一种姿势同一种招数,用手中的苗刀,彻底的封堵住了她的攻势。 换句话说,凌菲感觉自己像极了千变万化的孙猴子,却费尽了所有,都逃不出张残以不变应万变的手学心。 这家伙! 凌菲就差跳起来了:就算你张残武功高,就算本姑娘不是你的对手,你好歹也换一招啊!三刀如出一辙,一模一样的就把自己的攻势化解,也显得太轻松和 随意了吧! 不过她还真的有点误会张残了。 张残这一年多,重拾长剑,之前“不成熟”的刀法早就忘了个干二净,也只剩下从藤野新上那里偷学而来的这几招狂光刀法,而且只有斜斩这一招用的最为顺手和熟练。 狂光刀法本来就大巧若拙,返璞归真,以一刀之意化解对手的千变万化,是以张残才显得如此轻松。 再说了,凌菲那绵柔的内力,也震得张残的经脉隐隐生疼,他其实根本不像表象上这般轻松。 “你就会这一招吗?就不能换一招吗?” 凌菲有些不悦,不过还没等张残解释,她左手剑鞘右手长剑往地上一摔:“不打了!” 说完之后,她便转身气冲冲地返回坐席。 这一下子倒是把张残给弄得进退皆不是,不过张残还是很快地收起苗刀,走上前把地上的长剑收鞘,继而走到凌菲的席前,双手奉上:“凌姑娘的宝剑。” 凌菲气鼓鼓地说:“宝剑?破剑吧!用它又打不过你,我留它何用?扔了吧,看着碍眼。” 这算什么逻辑?修为上的差距迁怒到手中的兵器上? 张残自然不会说出来,甚至连一点异样的情绪都没有表现在脸上,凌菲又诧异地看了张残眼:“怎么?还不快扔了它?” 这么多双眼睛都在看着,凌菲明显现在又不愿意接剑,张残只好苦笑了一声,返回了自己的坐席。 “峨眉派功法如何?” 刚一坐下,顾所愿便淡淡地问。 张残感应了一下自己依然有些酸胀的经脉,也不得不点头道:“很了不起,很神奇!” 峨眉派虽然不似少林武当那样潜修天道、避世不出,但是也少有门人在江湖中走动。在今天之前,张残见过的峨眉派弟子,只有琴星雅一人而已。所以刚才和凌菲的比试,也是张残有生以来初次亲身感受峨眉派的武功。 顾如雨却望着张残手中本是凌菲的长剑,饶有兴趣地说:“这个凌姑娘很不错哩!” 张残看了看手中的长剑,也点了点头:“确实很会做人。” “做人?”顾如雨倒是愣了一下。 张残点了点头:“顾小姐看不出来?” 顾如雨摇了摇头。 张残见顾所愿无动于衷的样子,也知道这是种默认的许可,当下便低声向顾如雨解释道:“这位凌姑娘刚才替我说了一句话,自然能换到我的感激。而她刚才为我得罪的那个华山派子弟,你再看看,他的脸上,此刻还有任何尴尬或者不悦吗?” 顾如雨下意识地便望向了华山派子弟的那席,然后那个刚才脸张成猪肝色的年轻人,此刻还真的早已没有任何的羞恼和无地自容,反而谈笑风生。 “啧啧!”顾如雨发出了这么一声。 张残笑着说:“她刚才把剑都扔了,耍了性子这么一闹,就给人留下了任性与活泼的印象,那么就很容易让人觉得不必和她过于计较。继而,她又让张某吃了个闭门羹,华山派的那个杂毛更是把刚才的不快给彻底忘掉,所以,凌姑娘谁也没有得罪,所以张某才说这个谈姑娘很会做人。” 顾如雨转了一下眼珠子:“你不是已经看得很透彻了吗?难不成---” 张残点了点头,证实了顾如雨的猜测:“人需要生存,而生存则需要手段。那么左右逢源八面玲珑一点,会让自己生存得更加轻松。” “所以,即使张某很清楚其中的各种原委,但是还是会承凌姑娘的这个情。如若有天读姑娘需要张某做一些哪怕很危险的事情,张某也一样不会犹豫。因 为今天,她确实冒着可能开罪华山派上下的风险,帮了张某一把。好吧,虽然张某本来就不需要她的帮忙,也虽然她很巧妙的,就化解了华山派子弟对她的一些芥蒂。” “这就是阳谋了!不怕你不上当!”顾如雨点了点头。 随后顾如雨又道:“这种人活着不累么?我可不要像她这样!” “啪”地一下,顾所愿用错了力,捏碎了手中的酒杯,张残也是哭笑不得地说:“原来张某真的是对牛弹琴了!” 顾所愿现在都逼迫顾如雨去多结识一些朋友了,张残虽然没有问,但是也知道或许在最近,顾所愿会碰到什么难解的麻烦,甚至危及他自身的生命,以至于万一他本人西归,顾如雨的性格很可能会孤苦无依。所以为了让顾如雨尽快的成长起来,顾所愿才会强迫她去做一些她本来不愿意做的事情。 张残这么大费唇舌的给顾如雨解释,也是在教她尽快学会人情世故。 但是结果呢,人家姑奶奶一句“我可不要像她这样”,登时让张残和顾所愿觉得是在白费心思,对牛弹琴。 好在顾所愿还没有表现出特别的急切,应该还有时间。 翌日一早,张残早早的起身,准备将长剑奉还凌菲之后,就悄悄踏上独自追杀东瀛妖女的行程。 曲忘和顾所愿父女已经知道了张残的打算,除了这三人,张残也没必要向别人再虚心假意的告辞一番。 因为张残现在有实力不去做那些人情世故的事情。 还有一个原因,他并不愿见到曹思贤和杜媛媛在他面前亲亲我我。倒不是他放不开、放不下,他只是觉得要放开就彻底放开,要放下就彻底放下,绝不拖泥带水。同样,张残选择不见面,也会让两人少了很多尴尬。 至于佛山城的存亡,张残也不是不放在心上,只是他见惯了沙场上的厮杀,也自然明白真正的杀戮,或许会因某个强悍的存在能够扭转不利的战局,但是可惜,那个人绝不是他张残。 说起来,张残最有智慧的事情,应该就是有足够的自知之明。 他只是一个凡人,改变不了任何。 第470章 张残昨晚和凌菲交手了几招,并且相距又不超过百步,因此他根本不用去问旁人,感应着凌菲的气息,便来到这座城守府的内院的前门。 门前还有两名峨眉派的男弟子在把守。 其实峨眉派本来就女弟子居多,为防止某些事情,那么同门的师兄弟给这些莺莺燕燕看守一下前门,客串一下守卫得角色,这些事情无论放在哪个门派,岂不再正常不过了! 然而张残却见这两个男弟子虽然站姿笔直,却终究缺失了许多内有的气概,他们脸上的神情也更多的是恭谨和服从,很想当然的,张残不免就觉得他们实在有愧于这具男儿身。 礼让女子是风度和气度,但绝不该是这样的俯首贴耳。 不过这已经算是峨眉派的“传统”了,张残自然不会对此表露出任何的异常。 “请兄台通报一下凌菲凌姑娘,张残求见。”张残抱了抱拳,客气地说。 这两个峨眉派弟子昨晚也在席上,自然清楚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当下左边那人便回礼答道:“张兄请稍等。” 待他离开,右手边那人便很钦佩地说:“张兄好高的武功。” 看上去这人要比张残还年轻,可能未满双十。他的相貌过于清秀,就显得似乎稚气未脱,不过看上去是相当顺眼的。 听得出他的语气满是羡慕,张残本想谦虚几句,然而想了想,却答道:“相信老兄你也可以的。” 那人直接就是苦笑了一声,垂头丧气地道:“张兄说笑了,我怎么可能!” 峨眉派的高深武功,传女不传男。通常情况下,男弟子除了日常的杂活,留给他们修炼的时间少之又少,何况他们修炼的大都是用于强身健体的粗浅武功。因此, 作为一个男弟子,凭着最粗浅的武功,却想在峨眉派里出人头地,是难比登天的事情。 张残淡淡地说:“运用之妙,存乎一心。关键在于我们对武学的理解,而不是这门武学的本身,顶尖与否。” 说完之后,张残拔出苗刀,右手握着刀柄,左手摊开作掌,掌心贴着苗刀,迅速的从刀柄的刀锋处,一直拭到刀尖。 苗刀何等锋利?可谓削铁如泥,吹毛断发。然而张残的掌心却稳稳的贴着刀锋,迅速划过。 要知道苗刀自身就有些许的弧度,并非笔直。而张残的掌心,却从未错开刀锋一丝一毫。 这个过程中,倘若一个不小心,别说割破了张残了,他的左掌被苗刀而断都是有可能的。 在小伙子惊异的日光中,张残把左掌摊到了他的眼前,也清楚的让他看到了,甚至张残左掌的掌纹都未被割出任何缺口,自然连层皮都没破。 “这就是我对这把刀的理解!当你完全掌握了这把刀,它自然没有伤到你的任何可能。武学,亦是如此。” 此时,去通报凌菲的那个峨眉派弟子也返回,朝着张残抱举道:“凌师姐请张兄一叙。” 张残点了点头:“有劳了!” 然后才微笑着看着那个眉清目秀的小伙子,“现在,你更应该问问自己,你怎么不可能?” 凌菲正侧坐在凉亭内。她的坐姿很好看,很赏心悦目。 她坐的笔直,微微侧头望着张残,那弯弯的眉毛、胸前的峰峦,在如此笔直之下,便更加显得线条迷人。 她的肌肤欺霜赛雪,然而她一直盈盈的笑意挂在脸上,又给了这种清怜的气质,增了几分热情的味道。 张残不好过分的去多看,便捧着她的长剑,双手递到了她的面前,微笑道:“凌姑娘请笑纳。” 直到这时,凌菲都末起身,这就显得有些缺礼少教,不过张残自然不会在意。毕竟身为美女,并且身为峨眉派的美女,被男性恭谨,这对于凌菲来说绝对如家常便饭一样。 “不错!一大早就来了,倒是有些诚意!” 张残本想客气两句,然而他还没有说话,就见使菲秀眉一蹙,清丽的脸上又有了一丝不悦:“但是没有彻夜在此守候,诚意明显不足!” 张残听了自然一愣,而凌菲见了张残的脸色,却抿嘴一笑:“好啦!这次就原谅你了!我们出发吧!” “出发?” 凌菲站了起来,她几乎与张残平视,修长又秀美的身姿还是其次,一阵香风却首先灌入了张残的鼻腔:“不是有具尸体为祸人间吗?曲叔叔希望本姑娘在消灭它的途中,还得带上你这个笨手笨脚的小跟班儿。” 她叫曲叔叔,显然她和曲忘的关系不浅。 那具行尸连张残都没办法抹杀,以凌菲的修为,张残猜测她最多在行尸面前自保而已,别说能够帮助自己了,不成自己的累赘张残就谢天谢地了。 似乎知道张残在想什么,凌菲又笑盈盈地说:“对付邪祟,合适的方法比武功更重要的。” 其实关于行尸,张残也早就有心去咨询一下那些真正有修为的捉鬼仙师,看看他们有什么办法,能够克制住这些行尸。不过这段时间里,他根本就没有余暇去拜访这些高人,因此此事一直在耽搁着。 此刻听凌菲这么一说,张残也猜得到,凌菲肯定有什么其余的手段,不然的话,曲忘没必要非得给自己找这么一个同伴。 张残不再多虑,便笑着说:“那么驱邪之时,恳请凌姑娘一定要照顾张某的小命。” 凌菲也笑了一下:“看你表现吧!” 见凌菲举步就走,张残不由问道:“不等一下贵派的同门吗?” “不用!只你我即可。” 眼见凌菲都已经走出内院,张残也只好跟了上去,他的手上还捧着凌菲的那把剑,不明情况之下,张残确实像极了一个大家闺秀的小跟班儿。 门口的那个清秀,伙子见了张残出来,端正颜色,又诚恳朝着张残拱手一礼。其实张残知道自己不过是鼓励了他一句。或许人在迷茫的时候,有一句鼓励能够带给他一些勇气或者希望等等,但是实则张残只是举手之劳罢了。 他不敢受,自然避过了一旁,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倒是一句话没多说。 要巧不巧的,还没追上凌菲,迎面就碰上了正走过来的以齐俊康为首的华山派子弟、以宴飨为首的泰山派子弟和以曹思贤为首的高山派子弟。 杜媛媛的小手,也依然被曹思贤牵着。张残不想多看,也不想理会其他人,本想就这么错身而过,然而齐俊康却和凌菲打着招呼:“凌师妹!” 然后齐俊康才瞟了张残一眼,不过他可能想到了昨天张残最后杀气弥涨时带给他的惧怕,动了动嘴唇,并没有出声。 宴飨却不满地问道:“张兄怎地一大早从内院出来?” 江湖儿女就算再怎么开放,也是男女有别的。就算张残一大早就从内院出来,有失礼数,但是你这宴飨又不是眼瞎,看不出张残是来还剑的?凌菲的长剑分明还在张残的手上捧着! “下次带你一个?”张残正在为最近杂七杂八的烦心事烦不胜烦,宴飨接二连三的挑衅,他出言自然也不客气。 宴飨嘿了一声,若无其事地说:“张兄武艺高强,小弟可做不到恃强妄为。” 张残点了点头:“那宴兄该加把劲儿了。” “张残!” 宴飨的脸色也变了,厉声道:“希望我泰山派在将来,不会再次因为张兄惹出来的什么麻烦,却被人寻到山上来问罪指责!” 张残也停下了脚步,旋风般转过身,朝着宴飨冷笑道:“张某从未受过宴兄的任何恩惠,张某也从未在宴兄身上感受过同门之谊。宴兄于张某来说,非亲非故,那么,又有何资格在张某这里指手画脚?你配吗?” 如果是谢国安苛责张残的话,张残绝对服服帖帖。因为自小到大,谢国安纵然严肃,但是对于张残的关爱关怀,真诚真挚。所以张残此刻,就跟普通人的反应是一样的:做错事了,被爹妈或者是被关爱过自己的那些人管教,乃是天经地义。 但是被从来都不相干的人指着鼻子,换谁都不会受这个! 凭什么?你配吗? 眼见宴飨一张脸涨得通红,张残又冷笑了一声:“张某已经脱离泰山派,张某本人也已经和泰山派再无关联。如果张某做了什么大奸大恶之事,从而惹得宴兄忍不住诛奸除恶的话,随时奉陪!” “好!好!好!” 宴飨恼羞成怒,呛啷一声,拔剑在手:“择日不如撞日!今天如何?” 张残看了看四周,忍不住哂笑道:“宴兄真是好打算,明知此时此地,你我根本无法作出生死!要是宴兄真的有心,何不私自约张某出来?” 这么多看热闹的,确实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张残杀了宴飨,或者看着宴飨杀了张残。 张残这话,也是在嘲讽宴飨虚张声势。 “不过,宴兄真的以为张某拿你没办法吗?” 说完之后,张残面色一冷,苗刀刷地一下跳到手上。 随后张残一步跨出,苗刀斜劈而下。 张残说动手就动手,动作何其之快。 顿时之间,一股森然又冷冽的庞大杀气,突如其来的自苗刀上喷涌而出。猝不及防之下,余人皆是忍不住身子一缩,反应上自然也就慢了半拍。 张残苗刀在手的时候,宴飨已经心生警惕,长剑出鞘。然而真正面对着张残无匹的杀气与刀势,他却心神骇然之下,受张残的气势所压、杀气所慑,顿觉通体发冷,手足发麻,手中泰山派的大剑,此刻也前所未有的发沉。 张残冷哼了一声,苗刀倏忽间爆发出刺目的刀芒,就那么没有任何阻滞的从宴飨举起的大剑的中间划过。 “嗡”地一声,刀锋稳稳的贴着宴飨的额头。 根本不等宴飨说什么,也根本不等余人做出阻止等其余的反应,张残便将苗刀收回,若无其事地说:“宴兄确实该加把劲儿了” “叮当”一声,宴飨手中的大剑这才从中断开,被苗刀斩断的那半截,也嗖地一下,扎在了地上足有尺许之深。 虽说地上并非青砖瓷瓦,但是称得上坚实的土地,却被那半截长剑轻轻松松扎进了尺许之深,也可以得知宴飨手中的长剑之利。 然而在苗刀一劈之下,长剑却像是豆腐一样,连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便断为两截,张残弹了一下刀身,苗刀发出一声悦耳的震颤声后,方微笑着朝着华山派的一个青年说道:“兄台也看到了,这确实是把好刀。” 那青年便是昨晚出声说“堂堂汉人,却用苗刀”的井底之蛙。 张残一刀立威,也只是为了减免一些聒噪,落得个耳根清净。他很清楚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哪知刚走了两步,齐俊康又叫住了张残:“张兄!” 张残又停了下来,转身扫了齐俊康一眼,漠然道:“齐兄有何吩咐?” “代兰和独孤单的事情,我华山派一定会讨回公道的!” 张残笑了笑,他本来就没奢望过这件事华山派会选择沉默,淡淡地说:“随时恭候!” 转身之时,张残终究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杜媛媛,不过也只是一瞬罢了。 她依然被曹思贤牵着,两人看起来好般配。 在城守府的门口只等待了片刻,凌菲才款款而来。 “刚才张兄刚走,宴兄便像疯了一样,嚷嚷着要冲出来和张兄拼命哩!万幸其余的师兄弟们把他给拉住了。” 张残微笑道:“当然!这个时候要是不阻止宴飨,反而顺着他的话,他的为人就太失败了!” 谁还看不出宴飨根本不是张残的对手?真的放任宴飨冲过来的话,又有谁敢保证会不会因此惹得张残动了真怒,然后一刀把宴飨给宰了? 所以宴飨的叫嚣只是图个热闹,拉着他的人也是图个热闹,就这么一闹,事后大家再当做此事什么也没发生过,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 说实话,宴飨要是被张残一刀所败之后,选择沉默寡言、默默离开的话,还会让张残高看他一眼。 面子是争出来的,底蕴是打出来的,反正很多很多的了不起的成就,都不是吵出来闹出来的。 张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身为曾经的同门师兄弟,纵然两人以前都一直敌对,张残还是掩不住失望地说:“这人真的很难成什么气候!” 见凌菲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张残解释道:“张某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并非去刻意的贬驳他。” 凌菲笑着说:“随张兄怎么说吧,因为就算不是就事论事,本姑娘也从来都没高看过他。” 第471章 也真是够巧的,出城门的时候,守门的卫兵,也恰好是前天张残入城门的时候碰见的那两个。 当时那个卫兵劝张残,让张残赶紧离开,显然他很清楚佛山城十有八九,是真的保不住了。留在这里,很有可能死路一条。 当时张残问他,既然如此,为何你不离开?他说,他是军人。 回答的很理所当然,似乎军人就得必须陪着这座将死之城,一同埋葬似得。 此刻真的离开佛山城,张残去做的,是诛杀东赢妖女,说白了,张残所做,是为了黎明百姓,又不是苟且偷生。 那么,不论张残是去,是留,其实两者之间的责任和道义,并无差池。 然而本来无愧于心的张残,此刻见了那个士兵,不知为何,却反而生出了一丝愧疚。 那士兵却依然站得笔直,一身戎装,手中的长矛直指青天,似乎天塌下来,他都有信心给捅个窟窿似得。 他当然也看到了张残,甚至也看到了张残眼中的犹豫。虽然,他根本不知道张残离城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但是他却慨然一笑,表示理解的轻声道:“朋友,保重。” 佛山城能坚持多久?这个不惧死亡死守岗位的士兵能活多久? 恐怕此次一别,彼此根本互不相识互不相知的两个人,永无相见之日。 可是,和这个陌生人的生离死别,张残却是说不出的沉重。似乎眼前之人,是张残即将撒手西归的至亲至要一样。 长出了一口气,张残没有解释,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朋友,你也保重!” 离开城门走远之后,凌菲才问道:“张兄认识他?” 张残摇了摇头,不愿多说,转而问道“凌姑娘似乎认识张某?” 昨晚在赛席上,凌菲故意玩闹似得挑战张残,并且还为了张残,不惜冒着去开罪华山派的风险,这已经算得上不小的恩情了,偏偏张残很确定,他从未和凌菲见过面,是以他怎么想都觉得有些古怪。 “我们峨眉派里,有人知道张兄呢。” 说到这里,读菲便故意停顿了下来,香唇更是泛起一丝微笑,饶有兴趣的看着张残。 张残自然而然地就想到了琴星雅! 然后琴星雅那仙姿丽颜,就清晰的显现在张残的眼前,清晰到张残似乎只一伸手,就能触碰到她似得。 以至于张残伸手伸了一半,又赶紧缩了回来,因为不论眼前是真是假,自己这臭手再离琴星雅近一点,那就真的是亵读了。 “喂!我的剑掉地上了!’ 凌菲一嚷嚷,张残才猛地回过神来,定睛一看,自己一直捧着的长剑还真的掉在了地上。想来,是因为自己刚才下意识的去伸手,想触碰到琴星雅的幻象,从而失神之下把剑给摔在了地上。 张残赶忙又把剑捧了起来,还吹了吹剑鞘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尘,然后又小心翼翼地问:“不知是贵派哪一位仙子,曾和凌姑娘提起过张某的名字?” 凌菲见张残这么紧张又这么小心的样子,不由抿嘴一笑:“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话就说什么话,何必拐弯抹角?” 张残苦笑了一声,知道凌菲在故意吊自己的胃口,要是自己再这么手足无措的样子,休想从她口中知道自己所想知道的任何事情。 “是琴姑娘吗?” 凌菲果然笑意收了起来,撇了撇嘴:“还是张兄刚才的样子好玩一点。” 这就算是默认了,张残的一颗心彻底活络了过来,急急问道:“琴姑娘是怎样提起张某的?当时她是什么样的语气?” 凌菲诧异地望了张残一眼,反问道:“张兄又不是不知道琴师姐的性子!” 张残一想也对,也暗骂自己糊涂。 别说是琴星雅那样的高手了,稍微有点涵养的人,喜怒不形于色都可以做得到。所以要是从语气或者表情上,就能看出琴星雅对自己究竟是何态度,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啪”地一下,凌菲看似轻轻一拍,实则肩膀上传来的痛感,差点让张残龇牙咧嘴:“张兄为何不问问,琴师姐除了张兄之外,可曾提起过任何其余的男人?” 张残被拍的这一下的怒火,还没有升起来就又退了下去,眼前更是一亮,腆着老脸干笑道:“求凌姑娘告知!” 如果除了自己,琴星雅从未提过其余男子的姓名,不用问,那自然是她对自己很与众不同了! 凌菲只眨了一下左眼,俏皮可爱地笑着说:“想知道啊?看张兄的表现喽!” 说完之后,她得意的笑了起来,继续朝前走。 张残不由又是一声苦笑,微微失望之余,也很清楚这一路上有凌菲作伴,怕是少不了被她这般捉弄。 不过张残并不觉得不快,因为这并不是什么难过的事情,反而,也很有意思。 不得不说,东瀛妖女操控行尸的手段越发的高深了,因为在此之前,张残还能从行尸的身上,感应到东瀛妖女的精神力,从而判断出她究竟身处在什么位置。然而昨晚揍行尸的时候,他却一点感应都没有。 如今,也只能顺着行尸逃走的方向,开始大海捞针一般的搜索。 走了还不到五里,便来到了一座小村落。当然,十室十空,村落里的百姓,早就向北逃去了。 此时此刻,别说是张残了,活泼的凌菲,走在这空空如也的村落里,也不免有些沉默。 或者说,更多的是汗颜。 习武者,无非就是强身健体、惩恶扬善,最重要的,还是保家卫国。 可是现在,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难民更是泛滥成灾。如果是天灾地难造成这一切,两人的心里还不至于这般羞愧。但是明明就是因为敌方太强、自己无能,使得这些黎明百姓无可依靠,因此两人才会生出惭愧之心。想来,就算脸皮再厚的武林人士走在这里,也承受不住这空无一人的无声控诉。 不约而同的,张残和凌菲加快了脚步,他们想趁早的逃离这里,片刻也待不下去了。 “咦?”张残脸上一凉,抬起头望着天空。 凌菲也停了下来,有些吃惊的望着天空:“下雪了?南方还会下雪?” 张残动了动嘴唇,轻声道:“可能是老天心寒了吧!” 东瀛妖女究竟藏身在哪里,两人一点头绪都没有,围着佛山城的方圆几乎转了整整一天,还是一无所获。 他们也不敢远离佛山城,因为万一东瀛妖女躲得隐蔽,等到张残远离之后,她再突然杀个回马枪,势必会造成慌乱。 眼前的形式下,即使是小的异常和慌乱,很有可能会影响到整体的布局。 说不定,一具行尸,就会令佛山城处在前后夹击人心慌乱中,继而就会彻底沦陷。 这一天下来,张残倒是和凌菲熟络了很多。 凌菲本来就是带艺从师,她的家里,也是世传的“仙师”。在她们当地,凌家也算得上小有名气了。 所谓的仙师,就是驱灾辟邪,和解决些幽冥之物。 而且凌菲也说了,一般的僵尸诈尸之类的,她解决起来可谓不费吹灰之力。至于张残给她描述的行尸,她虽然不敢保证,但是也有几分信心。 “整个天地之间,不外乎阴阳交汇、五行相生相克。行尸纵然再怎么逆天,也逃离不开这个范畴。所以我得亲眼见到,才能知道是否能够将之克制。” 张残细细思索一番,还真觉得凌菲说得有几分道理,同时他也知道了为何曲忘会让凌菲陪着张残的原因。 起魂派的行尸,虽然不能说数不胜数,但是千年传承下来,恐怕这些行尸的数量也不在少数。而仅靠武学的话,并不能很好的将之克制。要是从凌菲这里,找出更为轻巧便捷的方法,去遏制住这些行尸的危害的话,可谓是整个中原的福音。 因为中原武林正值青黄不接,起魂派又和中原武林几乎是不死不休之局。如果张残猜得设错,班鹿一定会在中原最为难的时刻,再狠狠地插上一刀。 那么,班鹿一定得死! 转眼已是夜幕,然而厚厚的积雪映衬着,让这个黑夜,更像是阴天时的灰蒙蒙。 张残和凌菲也没有回去佛山城,因为两人现在只能。而守株待兔的话,最忌讳打草惊蛇。 其实张残是不愿意去怀疑佛山城里,有人是否和东瀛武士在勾结。但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如果张残和凌菲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返回城里,万一有人通风报信,东瀛妖女忌讳张残,也肯定会偃旗息鼓。 因为有张残在,行尸休想猖狂。 只有让人确信张残已经远离,东瀛妖女才可能会有所行动。 不回佛山,两人也没有选择呆在村落里,那里的荒谅,沉闷得令人窒息。 虽然此处是空阔的原野树下,虽然此时天上的鹅毛大雪依然飞舞,不过张残和凌菲都有不俗的内力护身,因此两人都不会感到冷。 “给你。” 凌菲掰开一块干粮,递给了张残。 张残摇了摇头,笑着说:“张某暂时不需要。” “捧了一天剑了,这是本姑娘赏给你的!”读菲仍然没有把干粮缩回去。 张残无奈之下,只有接了过来,笑着说:“多谢凌姑娘赏赐。” 凌菲嗯嗯了两声,便自顾自嚼了起来,张残也将干粮放到嘴边,咬了一口,味同嚼蜡,干涩无味。 干粮本来就是充饥的,没有半点口感。 张残都觉得难以下咽,然则凌菲却吃得津津有味,张残不由问道:“好吃吗?” 凌菲摇着头:“当然不好吃啦!怎么了?” “看你似乎吃得很香的样子。” 凌菲笑着说:“饿怕了嘛。” 随后她随手团了一把地上的白雪,就那么塞进了樱桃小口之中,用来解渴。 见张残一眨不眨地望着她,她又团了一把,递给了张残:“来,请你的。” 张残忍不住笑了一下,然而这一轻笑过后,笑意像是开了闸的洪水一样,再也止不住。 张残一边放声大笑,一边说道:“凌姑娘真是大气!” 不过最终,张残还是接了过来,凉凉的雪水入口即化,也不知怎地,却让张残感觉通体舒适。 似乎这一刻,久违了的雪的味道,令他重新拾回了很多早已淡忘的记忆,也令他重新拾回了很多早该忘怀的往事,整个人,也变得无比的轻松。 “凌姑娘不是说家族小有名气么?怎么会饿怕了?” “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们成人之前,需要走遍山大河,荒野沙漠,也需要为百姓解决掉无数他们解决不掉的难题,然后才能返回家族之中。不然的话,这辈子都休想被家族承认。” “所以喽,成人之前的前五年,有上顿没下顿的,能填饱肚子就谢天谢地了,哪敢奢求什么色香味俱全。” 然后她把一小块干粮抛到半空,又随手接住:“不好吃就怎么了?真到了关键时刻,你想求它都求不到哩!” 张残本以为她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大家闺秀,这才知道原来她也经历过无数的考验和磨难,不由叹了一声:“真的看不出来,凌姑娘也受过很多苦。” 凌菲却没有什么感慨,反而笑盈盈地说:“多苦多难,方知安宁来之不易,这没什么的,是好事。” 张残听了之后,又是一阵深思。 倘若世上的人都如凌菲这样知足,倘若世上的人都如凌菲这样珍惜安宁,那么天底下绝对不再有什么纷扰和战争,那么自然也不存在侵略和被侵了。 那么,东瀛人就还会安安静静的生活在东瀛,佛山城的流民,也还会安安静静的生活在佛山。 然而这种感慨还没有生出来多久,他却又想起了传天的话:人类文明的发展和进步,正是源于人心的贪婪和不满足。 止步不前,其实就是倒退。 张残纵然现在有些怀疑传天这个人,但是他还是很认可传天说的这句话。只是,发展和进步的过程中,真的不能巧妙的避过战争这个因素吗? “喂,你怎么了?” 凌菲确实很活泼也很乐观,她主动的拿胳膊撞了张残一下。如此举动,显然她不是对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特别讳疾忌医的人。 “没什么!只是觉得凌姑娘赏给张某的干粮,回味无穷,所以一时忘我。” “哦,我这儿还有的是,待会张兄最好全部吃完,不然的话,哼哼!” 这么难吃的东西,傻子才愿意多吃。 凌菲又没有带什么包袱,张残也知道她在故意吓唬自己罢了。 唉,这要是搁以前,张残肯定会接过戏,苦着脸去求饶,然后借此逗凌菲开心。 大美女嘛,和她说说笑笑被她欺负一下,也是其乐无穷的。 不过现在,他真的有些做不到了。因为这些,根本没有一点意义。 第472章 “唉!越和你呆下去,越觉得你真没劲!”凌菲啧啧有声,摇着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张残耸了耸肩:“没办法,张某自然不会像贵派的男弟子那样乖巧,懂得如何讨凌姑娘的欢心。” 哪知凌菲却嗤笑了一声:“唉,我真的不理解他们!好的去处那么多,偏偏入门峨眉派,这辈子都别指望有什么出息!’ “峨眉派的师姐师妹,个个貌美如花,赛过天仙,随便娶一个,这辈子都赚到了,谁还在乎什么出息不出息。”张残笑着说。 “那么,张兄这么久以来,可曾听说过峨眉派门内,有任何结为夫妇的吗?” 张残微微愣了一下,思索再三之后,确认道:“还真的没听说过!” 凌菲笑道:“这不就结了?我峨眉派门规何等森严,再不老实的男子入了门,无一例外都得乖乖的守规矩。哈,其实他们选择遵守门规的时候,等于就是签了卖身为奴的契约。那么,就算江湖女儿虽不高傲,也不屑于嫁给一个只知道唯唯诺诺、不思进取、无出头之日的糟汉子吧!” “唯唯诺诺我可以理解,无出头之日这个说法就有些勉强了。至于这个不思进取,又从何说起?”张残有些诧异地问,“随口而来的?” “如果真的有抱负的话,何必贪图门派内的丰厚福利呢?他们又不是不知道一入峨眉派,几乎一辈子都定格了。这不就是享受现状,不思进取么?” 张残迟疑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表示认可。 凌菲却不乐意了:“犹豫什么?有什么话就直说,我欺负你了还是吓到你了?” 张残先是苦笑了一声,随后又正色道:“凌姑娘觉得,天底下有才之人多,还是资质平庸之人多?” 凌菲冰雪聪明,也明白张残想要说什么:“就算资质平庸之人多一点,总归能有一技之长吧?靠自己自食其力,反正都比入我峨眉派有出息得多。” 张残眼睛微微一眯,正色道:“凌姑娘或许不信,纵然有一技之长,他也得在同行之中,争出个头破血流,才能有出人头地的可能。那么,被他踩下去的同行, 算不算得上有一技之长的人呢?” 凌菲微微一愣,张残续道:“其实这个世界,给普通人,给无才无能之人的机会,太少了,也太苛刻了。张某相信,选择平庸的人,十有八九是只能无奈的甘于平庸之人。幸运没有站在他们这一边,才能也弃他们而去,背后也无人支持,不思进取安于现状,便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了。” 凌菲满脸的古怪:“张兄怎么会为这种人说好话?我们就算同情,也不该把施舍分给这种人吧?” 张残微笑道:“因为张某就是这种很普通很昔通的人!若非这一路以来,得到无数的幸运和无数的帮助,以张某的资质,根本不可能拥有现如今的成就!” “在泰山派的时候,我曾日夜练剑,不疲不倦,废寝忘食。然而就算有这样的努力,张某还是被同门的师兄弟不断的将距离拉开。无他,因为他们的资质远胜张某。 “其实,凌师妹很难体会到那种呕心沥血,到头来,却竹篮打水一场空,到头来,甚至绝望到想要放弃的无奈。” 张残这才把望向天空的目光,转到了凌菲的脸上,微笑道:“所以,张某更能理解那些普通人的辛酸。所以,张某也很清楚,他们不是不想拼搏,只是时不我待,时不我予罢了。” 凌菲被张残这么盯着,摊了摊手:“要不,我回去找个同门嫁了?” 张残都有些想去翻个白眼,好在他定力足够,及时的忍住了:“凌姑娘误会了!张某当然不敢令凌姑娘喜欢这些人,只是希望凌姑娘莫要鄙夷这些人罢了!生于尘事,何苦为难彼此?” 凌菲想了想,也不住的点头:“张兄说得也有几分歪理。” “歪理!”张残重复了一句,正要说话,却听到了远处传来细微的声响,当即压低了声音:“有动静!” 读菲当下便闭口不言,和张残一样,慢慢爬在了雪地之上。 隔了许久,凌菲才听到有四个人的脚步声,她不免有些惊异于张残的内力之高,不然哪有如此的灵敏耳力。 其实张残的内力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则是张残失明失聪又被治愈之后,张残因祸得福,反而拥有了更为过人的感官。 他们当然不敢直视这四人,唯恐注视之下,引起对方的感应。 眼睛几乎只眯成了一条线,观察这四名黑衣人,走进了不远处的村落之中。 “魔教的装束。”张残低声道。 凌菲也点头确认。 虽是魔教的装束,但是他们究竟是不是魔教的人,就难说了。 好吧,就算他们真的是魔教的人,张残相信报出自己的名字,双方也不会起什么冲突。因为凭着张残和传天深厚的关系,双方应该不会彼此为难。 “去看看?”凌菲跃跃欲试。 “当然!”张残也很好奇,为何魔教的人会在此时此地出现。 这个村落离佛山城不远,张残听得出他们的喘息平和,显然不是因为长途跋涉的疲劳,而不得不在这荒芜人影的村落里休息。 佛山城现在的情况,容不得有丝毫的变故和隐患。因此不论如何,张残也得搞清楚这些人来此的目的。 近年来,中原武林的衰退,再加上魔教教主烈震天的平庸不作为,以及烈震天魔教教主的宝座得来的不清不楚,魔教也日益衰落,江河日下。魔教中人,也鲜少在江湖中走动。 这四个人进了村落,便没有一点声音传来,显然此行,有些蹊跷。因为正大光明的事情,根本无需小心谨慎。临海这一带,也本来就是魔教活跃的地方,至少在这一带,他们根本不惧任何正道人士。那么他们还是如此的小心,自然就很古怪了。 当然,小心驶得万年船,也不排除魔教之人,天生谨慎多疑的缘故。 张残只是侧耳一听,便确定了这四人正在村落中间,最大的一间茅草屋内。 “他们什么时候过来?” 屋内突然传来了一声刻意压低的声音。 “应该快了。”有人回了一句。 然后,屋内再次变得寂寥无声。 “这么久了,他们又说了什么吗?“ “没有了。“张残答道。 茅屋里的人都在沉默,张残望着天空中不断飘扬的雪花,忽地突发奇想:“凌姑娘能不能和死去的人对话?“ 萧雨儿的死,张残一直无法释怀。 张残的火毒驱除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萧雨儿的骨灰已经陪伴着自己,从金国返回了中原。虽说他很清楚萧雨儿是因为生机尽失而油尽灯枯,虽说他也完成了萧雨儿的嘱托,但是他还是想和雨儿对话,想知道萧雨儿还有什么别的未了的遗憾没有。 “这是不可能的。“凌菲摇着头,问道:“张兄还有特别放不下的人吗?“ 张残沉默了许久,然后萧索地道:“太多了,但是,也没有了。“ 凌菲显然没有明白过来,正要出口询问,张残又低声道:“又有人来了?“ 来人并没有任何的掩饰,踩在积雪上的“咯吱咯吱“声,即使是凌菲,也轻易判断出一行六人,正朝着村落走来。 来人也是魔教的装束。 张残内力通玄,已然大成,雪花飘至他身周三尺便纷纷避让,凌菲自然没有这等功力。她唯恐运功之时,引起魔教之人的警觉,便任由雪花洒在身上,这才一会儿的功夫,她的秀发乃至睫毛上,都铺满了冰晶。 张残明知这点冰冷绝不会给凌菲带来什么身体上的损害,却还是忍不住问道:“没事吧?“ 凌菲眨了眨眼睛,微笑着说:“这算什么!“ 凌菲的肌肤本就冰肌玉骨,现在秀发和睫毛上又有雪花的点缀,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冬天的仙子,雪中的公主一样。 万幸她盈盈笑意的热情和活泼依旧,减少了诸多的清冷气质。不然的话,张残都有心想离她远一点,原因无他,只为了不想破坏独属于她的美感,毕竟此时此刻,任何出现在她身边的其余,都有一丝亵渎的意味。 “出发!“ 茅屋里的两队魔教人马汇合之后,彼此之间没有任何多余的嘘寒问暖,只有一人道出了这两个字。 随后魔教的一行十人,走出茅屋,转而朝着佛山城的另一边走去。 他们不以佛山城为目的地,选择了北上。 “怎么办?“凌菲问道。 张残苦笑了一声:“我不知道!“ 魔教所过之处,通常都以鲜血铺就,根本不论他们手上的杀戮,是毫无关系的普通百姓,还是作为宿敌的正派人士,反正,他们说杀就杀,不会有任何的仁慈和顾忌。 凌菲和张残都是正道中人,哪怕张残已经脱离泰山派许久,但是正邪不两立的观念,还是很难彻底的摒弃的。所以,于情于理,张残和凌菲都想继续追踪下去,以防止魔教之人为祸众生。 但是追踪这批魔教中人的话,那万一东瀛妖女过后发难怎么办? 张残咬了咬牙,低声道:“由他们去吧,反正都是炎黄子孙,死在魔教的手上,也总比佛山城破之后,死在东瀛人的手上好。“ 凌菲点了点头,眸中的笑意也收了起来,若无其事地说:“张兄说得有道理,百姓的贱命,被谁收了不是收!“ 张残哪会不知道自己的话已经惹得凌菲不满,他唯有苦笑了一声:“那么万一咱们走后,东瀛妖女来犯怎么办?“ “东瀛妖女眼下在哪里,谁也不知道,或许她已经远离了此地也说不定。而魔教之人可能有什么威胁,却近在眼前,如何取舍,不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了么?“ 张残捧着手中的长剑,叹道:“张某只是负责拿剑的小跟班,凌姑娘去哪儿,在下只有跟着的份儿了。“ 凌菲这才满意:“注意自己的身份,一个笨手笨脚的小跟班儿,凭什么在本姑娘面前出谋划策?“ 张残失声叫道:“是凌姑娘先来问我怎么办的,不是吗?“ “你可以不回答啊!“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再多说,跟着凌菲来到了那座茅屋之前。 “踏雪无痕,这十个人都是难得的高手!“张残看着地上,厚厚的积雪,却连一个脚印都没有,可知这批人的轻功之秒,当然,也有一部分的原因是大雪弥漫,就算有什么痕迹,顷刻间也会被积雪重新覆盖。 “走吧,别一会儿跟不上了。“凌菲看着地上没有留下任何的蛛丝马迹,显然也知道这批魔教之人不好惹。甚至连张残也不敢保证,万一和这批人起冲突的话,别说他还得照顾凌菲了,他自己能否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都难比登天。不过凌菲只是短暂的迟疑,随即便下定了决心。 对此,张残绝不会称赞凌菲什么嫉恶如仇等等,他反而认为,就算是扬我道义而视死如归,但硬要拿鸡蛋去碰石头,根本就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因为佛山城处于生死一线的缘故,所以民心慌慌之下,几乎所有附近的百姓,都已经北上逃难,所以十室九空,这一时半会儿的,倒不用担心魔教之人遇见普通百姓对其滥杀无辜。 再者说,魔教之人在这个时节出现的有些蹊跷,是以打探出他们的行进方向和他们的目的才更重要。 所以凌菲也不是傻子,她也知道除非到了不得不出现的最后关头,因此她也选择远远的跟着这批人,不会轻易打草惊蛇。 “你和传天的关系是不是很好?“ 张残点着头:“确实如此。“ 凌菲瞟了张残一眼:“怪不得你有些不愿意和魔教为敌。“ 张残不由叫屈:“这分明是两码事!我只是觉得东瀛妖女能够威胁到佛山城,而眼下佛山城的危机,比魔教的异常举动更加重要罢了!再者,魔教本来就行事乖张,鬼鬼祟祟,跟着他们无目的的乱跑,有些主次不分罢了。“ “还有,我现在确实对传天的某些做法保持怀疑。“ 凌菲也点了点头,轻叹道:“本来还算平稳的中原,因为传天的一个赌,彻底乱了,而且,传天不仅不收敛,反而又惹出了无数的天竺神僧。“ “其实,我们都觉得传天这样搅风搅雨,是为了保存魔教的最后力量。“ “哦?此话怎讲?“张残好奇地问。 “烈震天的教主之位来得不清不楚,已经将魔教四分五裂,而且烈震天此人碌碌无为,魔教的处境近年来更是岌岌可危,水深火热。按照如此发展的话,我们正道本来有可能在未来,将魔教彻底根除,永绝后患。所以我认为,传天不得已之下,只能靠着不断的树立外邦的强敌,借他们之手,来乱我中原,从而给魔教多争取一些苟延残喘的时间。“ 说到这里的时候,凌菲正色地看着张残:“张兄一定要提防传天,千万不要中了他的诡计,被他利用!“ 第473章 告诫张残去提防传天的这种话,他并不是第一次听到,在此之前,夜染尘同样苦口婆心的提醒过张残。 不过张残没少受传天的恩惠,所以当时张残根本不以为意。甚至直到现在张残自己都有些怀疑传天,并且凌菲也在劝告着张残,张残还是有些犹豫地说:“张某真的想不出来,传天为何一次又一次的帮我度过难关,似乎我的身上,根本没有他所图的地方呢!“ 如果说现在的张残,已经有了颇为不俗的实力之后,传天再这么故意接近并且施以恩惠的拉拢,这还说的过去。但是事实上,在随便一个阿猫阿狗就能打得张残没脾气的时候,传天已经对张残青睐有加,有鉴于此,张残才一直不愿意去过多的怀疑传天。 除非,传天是能掐会算的神仙,早早的就把张残奇货可居。否则,传天是真心和张残在交结。 摇了摇头,张残不愿再多想,嘴上却道:“凌姑娘的话,张某谨记在心。“ 凌菲自然看得出张残口是心非,她哼了一声,微微的表示了不满,不过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两人因为这番对话闹出了点芥蒂,尴尬之下,索性彻底的中止了交谈,彼此都默不作声的不紧不慢的,跟随着魔教的那一行十人。 刚才还有说有笑,现在又变得鸦雀无声,张残也不觉得这有什么。因为初识不久的朋友,很多都是这样:刚开始觉得对方还不错,但是偶然间对方的一句话或者一个小动作等等等等,都会让人对他的印象直线下降。 跟着魔教之人的身后,这一行人似乎也不怎么着急赶路,他们北上的速度虽然不慢,但是绝对算不得快。不过如此一来,大半夜都过去了,张残和凌菲也没有判断出他们究竟要去什么地方,无奈之下,也只能随着他们的脚步继续前进,两人自然也离佛山城,越来越远。 又一转眼,朝阳升起。 而魔教的一行十人,此时却也停了下来,在一座山洞里落脚休息。 两人蹑手蹑脚的靠了过去,只听得山洞里一片沉寂,,没有任何的交流。张残耳力过人,也轻易判断出山洞不深,没有什么暗道暗门,因此这十个魔教之人,真的只是纯粹的在休息。 摆了摆手,凌菲也领会了张残的意思,不着痕迹的退了出来。 “看样子,他们应该在昼伏夜行。“ 凌菲点了点头:“怎么样?本姑娘猜的没错吧?魔教之人鬼鬼祟祟,一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阴谋。“ 魔教之人本来就鬼鬼祟祟! 当然,张残只是在腹诽,没有说出来:“凌姑娘也休息一下吧,张某为你放风。“ 哪知凌菲似乎不怎么领情:“张兄是在暗指我凌菲是个弱不禁风的女流喽?吃不得苦熬不得行?“ 张残哭笑不得地说:“在下岂敢!“ “那张兄先去休息吧,本姑娘为你放风。“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张某还真的不习惯自己去休息,反而让一个娇滴滴的大美人为我放风。“ 再说了,这点路程,纵然连着十天半月不合一下眼,也不会有什么疲劳感。 “我撑得住!多谢张兄费心了!“凌菲没好气地说了一句,随后她就那么坐在雪地上,又拿着玉手拍了拍旁边:“来,陪本姑娘聊会儿天。“ 张残无可无不可地坐了下来,凌菲又摸出一块儿干粮,一分为二,递给了张残:“饿吗?“ 张残笑着摇了摇头。 凌菲这样主动示好,张残想到昨晚两人几乎一夜无话的沉默,又觉得自己似乎小家子气了点。 “要不我去给凌姑娘打点野味吧?“张残开始献殷勤了。 “野味?它们都是生命不是吗?“凌菲反问了一句。 张残点了点头:“不假思索!那么,难道凌姑娘从不沾染荤腥?“ 凌菲摇了摇头:“这倒不是!但是我却不会因为要裹口腹之欲,就去杀生。平时嘛,有干粮对付着就行了。“ 张残扯了扯嘴角,正准备再找个话题,凌菲却问道:“独孤单和代兰真的都是张兄所杀?“ 叹了一口气,张残摇着头道:“独孤单是,代兰不是。“ 凌菲哦了一声,然后同情的看了张残一眼:“很明显,不是也得是了。“ 张残哈哈一笑:“是啊,不是也得是了。“ 显然凌菲也清楚,以张残和华山派的恩怨,就算张残说破了嘴去解释,华山派上下也肯定不会去相信张残。 “上官掌门是个什么样的人?“ “干嘛?“张残只是随口一问,哪想凌菲却是有些戒备的看着张残。 张残也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惹得凌菲如此,只好无辜地道:“素闻上官掌门二十年前号称江湖第一美女,张某只是有些好奇罢了,随口问的。“ 凌菲这才有些释然,解释道:“掌门在凌菲的心中无比的尊崇,张兄突然来了这么一句,我一时谨慎过头了。“ “上官掌门嘛,她是天上地下,最为完美的女性了。“凌菲闭上了眼睛,在提到“上官掌门“这四字时,脸上更是流露出无比的虔诚。 上官冰二十年来从未下过峨眉山,张残自然无从得见,不过她能教出琴星雅这样的徒弟,想来抛去上官冰号称冠古绝今的美貌,她个人应该也是很了不起的。 “凌姑娘消灭过多少鬼怪了?“张残干脆问起了凌菲的本行。 凌菲想了想,认真地说:“其实它们很多都是孤苦无依的,要么就是受人迫害死不瞑目而怨念极深,都是些可怜的家伙,我更多的是帮助他们去轮回,不愿轻易将之抹灭。“ “真的有轮回吗?“张残好奇地问。 凌菲耸了耸肩:“我很想确定的告诉你有,或者没有,但是又不愿欺骗张兄。“ 张残笑了笑,说道:“张某以前说谎很厉害的。“ 凌菲白了张残一眼:“好端端的,放着实话不说,干嘛要说谎?“ “有时候为了达到目的,有时候为了生存,这个说不定的。“ 随后,张残自嘲道:“小人物嘛,不去学会周旋,很容易被大人物的一口唾沫就给淹死的。“ “有那么可怕吗?“凌菲狐疑地问。 张残认真地说:“活人,永远比死人可怕得多。“ 夜幕再度降临,魔教十人也继续上路。 “哦,前面我知道,再有半天的路程,就到壮族的部落了。“ 跟着魔教之人一连走了三天,凌菲也终于认出了方向。 “壮族,欢迎汉人吗?“张残问道。 “根本没有哪个民族欢迎汉族!“凌菲撇了撇嘴。 张残苦闷地说:“我似乎没有听说过汉族人,过多的去骚扰这些少数民族啊!为什么这么多民族都仇视我们?“ “唉!这深山野岭的,天高皇帝远,就算朝廷不计较,但是总有些贪官污吏,会去压榨这些非汉族的异族人的。所谓民不与官斗,有些势力薄弱的少数民族,自然要忍气吞声了。当然,苗族等强大的部落根本不怕这些贪官,但是挨靠着汉族人的那些弱小部落,他们受到的压迫,其实一刻也未停止过。“ 凌菲又转头望着张残:“好多汉人天黑以后,根本不敢靠近这些部落,唯恐被少数民族给暗害了。听本姑娘的,日落西山后,你可得乖乖的,不然指不定你会被哪个给割了狗头。“ 张残本来还有一下没一下的点着头,一副虚心接受指点的样子,听了凌菲的最后两个字,又忍不住苦笑了出来:“凌姑娘莫要捉弄张某了!咦?“ 张残心生惊兆,拉住了凌菲。 凌菲什么也没有问,也停下了脚步,连呼吸也放慢着看着张残。 “有人来接这十个人了,他们还在进行着交流。“ “他们说什么?“凌菲问道。 张残闭上了眼睛许久,好一阵子之后,才答道:“张某确定了一下,我确实一个字也听不懂!“ 凌菲也不怎么气恼,只是掐着张残的胳膊,用力的拧了一圈。 峨眉派的武功心法虽然绵柔无力,但是很难抵挡。凌菲这用力拧在张残的胳膊上,张残真的疼得差点眼泪都掉了出来。 眼见凌菲气定神闲,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张残无奈只好双手合十的拜了拜,凌菲这才扯起一个微笑,松开了细腻的修长玉指,算是放过了张残。 “魔教的人也在用少数民族的语言,张某真的一个字也听不懂!哦,他们离开了。“ 这时张残和凌菲才一起把头探出山路的拐角,仍是眯着眼睛望着那一行人。 脑袋被敲了一下,凌菲低声道:“你低一点,我什么也看不见!“ 张残当然躲得过,不过还是挨了不轻不重的一下,旋即蹲了下来,又把头探了出去。 “另外一伙人的装束,不像是壮族的。“ “嗯,他们是苗族的,张某认得出他们腰间的苗刀。“ 凌菲迟疑地问:“苗人和魔教的人在一起,来壮族这里做什么?“ 张残虽然不答,但是已经猜了个大概:传天和季剑豪一直有联系,季剑豪一直在怂恿苗族的族长阿里丹去统一所有的少数民族。 可是阿里丹的计划一直受到阻挠,如果张残没猜错的话,这一批一行十人,应该是传天派来助苗族一臂之力的帮手。 回想起来,季剑豪当时说了,如果东瀛人攻破沿海防线,只有统一了所有部落的阿里丹,才能够领袖着所有部落不被逐个击破,才能领袖着所有部落去对抗东瀛武士。 如果说当时张残相信季剑豪的话,现在因为他对传天的怀疑,也连带着对季剑豪的话,也产生了怀疑。 季剑豪和传天,助苗人统一所有部落,真的是为了对抗东瀛人吗? “怎么了?“凌菲见张残脸色忽明忽暗,出声询问。 张残一直在沉默着,凌菲却也不去催促,隔了许久,张残才把他的猜测和怀疑,全都说了出来。 “张兄可知,岳菱为何突然对季剑豪赶尽杀绝吗?“ 张残愣了一下,摇着头:“这有什么!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朋友!“ 凌菲点了点头:“是,岳菱确实一直在打压季剑豪,但是仅仅是打压罢了!直到季剑豪秘密的运送一大批高丽的好手来我中原,岳菱才对季剑豪彻底失望,才会将之连根拔起!“ “这个……“张残迟疑了一下,说道:“季剑豪并非游龙帮的实际掌权者,一直是个傀儡,会不会……“ “这件事情很多人都不清楚,但是岳菱岳帮主亲自修书给了我上官掌门!岳姑娘很确定,季剑豪带来的这批人,完全是他个人的行动,整个游龙帮上下都一无所知。若非岳姑娘的眼线拼死放出消息,恐怕,整个长江流域的帮派,都会因此陷入混乱!“ 张残不再说话了。 季剑豪勾结了高丽人,十有八九,是为了争夺他对游龙帮的掌控权。然而高丽人凭什么帮助季剑豪?可想而知,季剑豪一定许以高丽人重利! 那么往最坏处想,高丽人本就对中原的土地虎视眈眈,一旦季剑豪夺权成功,那么高丽人一定会以季剑豪为跳板,从而对长江流域的帮派,甚至对中原武林造成巨大的危害。 说白了,季剑豪真的是犯糊涂了,他就算在高丽人的帮助下,掌控了游龙帮,也不过是从游龙帮的傀儡,变成了高丽人的傀儡罢了。甚至高丽人会不会在事成之后将季剑豪给意外身亡了,都是很有可能的事情。 “季剑豪流亡苗族,现在又怂恿阿里丹统一各个部落,他的说辞或许有道理,但是他的目的,绝不是他口中所说的那样大义凛然!所以,张兄被季剑豪骗了,也被传天骗了!“ 张残沉默了许久,随后惨笑了一声。他觉得很荒唐,更多的是,他觉得自己太蠢了。这么久以来,他被欺骗过无数次,总觉得到了现在,他已经有了辨别黑白的能力。哪知,到头来无情的现实,还是给他上了深刻的一课。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又郑重地对凌菲说:“我们绝不能让季剑豪的奸计得逞!“ 第474章 一直以来,张残接触到的岳菱,都是那个痴恋着传天的“小女人般“的岳菱。 现在听到岳菱如此雷厉风行,杀伐果决,张残有些颠覆了以往的认知一样,叹道:“岳菱也真了不起!“ 其实张残就是感慨一下,他很清楚岳菱本来就很了不起。因为放眼整个江湖,不论男女,任谁提起岳菱的名字,都会翘起大拇指,然后由衷的赞一声好。 “现在回想起来,当时张某遇见季剑豪的时候,他也只是说他是因岳菱所迫而流亡,究竟的原因,他只字未提。再加上他们之间本就存在的矛盾,所以张某也就很想当然的没有多去怀疑。“ “就算张兄怀疑,季剑豪也大可以编几句谎话来欺瞒张兄。“ 张残笑道:“到了一定的时候,凌姑娘就会明白了,一个人是谎话还是真话,张某可以轻而易举的分辨出来。“ 后半句张残倒是没说:除非,说谎的是类似阴阳仙师他们,修为远超过张残的那种级别的人物。 当然,以那种顶尖级别的高手,是根本不屑于说谎的。 试问他们就算把天捅了个窟窿,谁人又敢去质问一句? “他们行动了!“张残沉声道。 魔教和苗人对壮族有何企图,已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了。张残和凌菲所要做的,就是加以阻挠和破坏即可。 只见苗族十名好手纷纷拔出苗刀,魔教十人取出刀枪剑戟等各不相同的武器,朝着壮族的部落潜了过去。 一连数天的深入,壮族的部落也不是落雪的地域。因此黎明前的黑暗,给了苗人和魔教之人的可乘之机。 张残要做的当然很简单,他拿起一块石头,运足了内力,朝山壁上投掷而去。 “啪“地一声,他扔出去的石头已经被震成齑粉,而如此的声响,自然引起壮族护卫的纷纷警觉。 反正就是七嘴八舌的质疑声之后,更多的火把鱼跃而起,登时将部落外的那十名苗人和十名魔教人士,给照了个纤毫毕现。 张残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苗人和魔教之人自然也愤恨的转头,要看看是谁破坏了他们的偷袭。 一道尤其刺目的目光,冷冷地盯住了张残。 张残自然而然地回视了过去。 那是一个身材微胖,并略显低矮的胖子。 他的眼睛很小,但是嘴巴有点长,因此哪怕他以充满杀意的目光剜着张残的面颊,张残仍然觉得这个胖子像是个弥勒佛一样,笑口大开。 张残自然不惧,双手抱拳,还以微笑。 部落里的壮族勇士,已经叫喊着冲了出来,面对着这近百的壮族勇士,苗人和魔教之人根本没有半点犹豫,同时折身而走,选择逃离。 壮族勇士自然不会放过,换做谁都不会放过,毕竟给人都欺上门了,如此嚣张的敌人,不将之大卸八块,如何能消心头之恨? “我们以逸待劳!最好能活捉一个!“ 凌菲笑了一声:“下决心要和魔教动手了?他们可都是传天的手下哦!“ 张残也笑了一声:“魔教无所谓,最主要的,还是张某和苗人有点仇怨。“ 壮族的部落,选择在三面环山的位置。 虽是三面环山,但是绝对的易守难攻。因为将寨子环绕起来的这三座高山,全都是有如刀削般平整的山壁,因此根本不用担心有什么敌人会占据山头之后,将整个部落包围。 那么苗人和魔教之人要想逃离,也必须经过张残和凌菲。 魔教的那个胖子一马当先,转眼间便飞身至张残的眼前,张残隔着老远也笑着打招呼:“刚才老兄瞪了我一眼,对吗?“ 苗刀在手,张残的气势一经催发,这个弥勒佛一般的胖子登时心中一惊,哪敢继续飞掠,到了张残的三丈之外,便停了下来。 “阁下是谁?“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在下华山派荆狼是也!“张残慢悠悠地说。 “荆狼什么时候改用苗刀,不用剑了?“那胖子嗤笑了一声,显然不相信张残的话。 张残想想也是,便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老哥等等,容我再编编,我还真不信编不出一个你肯定相信的谎话了!“ “嘿!“ 胖子喝了一声,手中的齐眉棍嗡地一声,卷起一团浩瀚又庞大的气势,扫向张残的左肩。 张残眉毛一挑,不敢轻敌,依然是和凌菲切磋时的斜劈,苗刀轻易破开棍赢,斩在了齐眉棍上。 “叮“地一声,毫无花哨的硬拼了一招,两人同时被对方的内力震得手足发麻,错开之后,两人也同时都惊异了一声。 “这是什么刀法?“ “为何会是佛家内力?“ 胖子在诧异张残偷师而来的狂光刀法,张残在诧异胖子怎么会有如此高深精湛的佛家内力。 不过张残的疑惑倒是随即释然,因为魔教中人,很多来自五湖四海之中,做了错事而被逐出师门的人。因此,魔教之中找出几个会佛家内力,会道家内力的人,根本不足为奇。 “在下曾在少林学艺!“胖子解释道。 “这叫狂光刀法,创于东瀛刀圣。“ “你们是东瀛人?“胖子皱着眉。 “我去你妈的!“ 张残骂了一声,苗刀瞬间暴涨出灿烂的刀芒,刷刷刷连劈三刀。 张残有真龙之血的淬炼,经脉的酸胀早已消失,那胖子却没有这等恢复速度。 所以当他看到张残像是没事人一样,反而又劈出劲势十足的三刀,惊诧之余,心中也不由生出了些许的怯意。 不过身后避无可避,退无可退,登时大喝了一声,使出伏魔棍法。 如果胖子真的有浩然正气的话,就不会被少林逐出师门了。所以以胖子的心性,去驱使需要慈悲之心才能驾驭的佛家武学,欺负欺负一般人还行,在张残这里,当然就显得破绽百出了。 不过绕是如此,张残还是忍不住赞道:“好霸道的棍法!“ 伏魔棍法没有任何的虚招,直来直往。如此一来,虽然棍法欠缺了变化,但是长棍上的刚猛力道,足以一力降十巧,让任何多余的花招和虚影,在棍风的凶猛之下,烟消云散。 如果是真正的佛家高手,施展伏魔棍法的话,完全可以以一招,化解张残的三刀。 不过可惜,佛家的高深武学,都需要大善的佛心以及最高深的佛家内力才能完美匹配。若非佛家武学的苛刻要求,张残也早就把金刚不坏这门神功修炼圆满了。 张残以及张残手中的苗刀,神乎其神的忽然消失,胖子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苗刀以及张残整个人,又忽然之间隔空出现,在胖子的眼前冒了出来。 “叮叮叮“连续三刀,全都斩在齐眉棍上。 伏魔棍法威力无比,直到张残的第三刀,才完全化去长棍上的威猛力道。 胖子也被张残的最后一刀劈得倒飞出去,“哇“地一下,半空中胖子喷出了一口血,才“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又是“叮当“两声,由于胖子硬吃了张残一刀,是以手中的齐眉棍失去了胖子内力的庇护,自然被锋利的苗刀斩为两段,并脱手飞了出去。 直到这时,身后的苗人和魔教之人才后撤至此地。 张残刚刚伤了胖子,为了平复体内翻涌的真气,自然选择了后撤,双手执刀,严阵以待着。 哪知,这一切都只是多余。 因为其余的魔教之人,根本没有上来围攻张残的意思,见张残让出了一条去路,他们片刻也没有停留,就全都一闪而过,似乎躺在地上的胖子的死活,完全和他们没有关系似得。 倒是那些苗人,虽然没有彻底停下来,但是却放缓了速度,看了看张残又看了看胖子,然后又看了看身后喊杀着的壮族勇士之后,直到他们确定了绝不可能救出胖子,这才慌忙地逃命去了。 “老哥你为人不咋样啊!“张残看着头也不回的其余的魔教之人,啧啧称奇。 胖子的内力确实深厚,此刻虽然面如薄纸,却撑着坐了起来,听了张残的话后,摇着头,虚弱地答道:“正道之人可以同苦不可共甘,魔教之人则恰恰相反,只可同甘却不可共苦。“ “兄台刚才最后一刀,是否还留有余力?“ 张残点了点头:“确实如此。不过老哥若是真的佛法高深的话,如此棍法之下,张某应该很难占到任何便宜。“ 那胖子哈哈一笑:“真的佛法高深的话,也不会生出与人厮杀之心了。“ 转眼间赶来的壮族的勇士便已经将胖子围了起来,见胖子受伤,其中一个人,面不红心不跳,上来便朝着胖子的膝盖左右踹了两脚。 但闻“咔擦咔擦“两声,胖子的膝盖骨已被踹碎,胖子自然也不可能再凭着自己的力量逃跑。 不过这胖子也真是硬汉,他遭受如此打击,只是身子一阵剧烈的颤抖,脸色被疼得煞白且豆大的汗珠直落,却连一声闷哼都没有叫出来。 直到壮族的勇士又拖死狗般把胖子拖走,胖子的膝盖与地面摩擦之下,胖子才痛不欲生的哀嚎了出来,其声甚是凄惨。 张残脸上终究闪过一丝不忍,转而朝着凌菲望去,凌菲却道:“他叫戒嗔,五年前jiany了一个少妇,事后还残忍地杀害了少妇一家五口,其中包括一个不足满月的女婴和只有三岁的男童,戒嗔在走投无路之下,不得不背叛少林加入了魔教。这种人,死有余辜,根本不值得同情。“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叹道:“那少妇一定很有风韵。“ “呵!“ 凌菲又掐起了张残的胳膊,轻轻松松拧了一圈。 张残再度龇牙咧嘴,这次也真的再装不了硬汉,叫道:“凌姑娘饶命!“ 壮族的勇士也走了过来,不过看上去,张残为他们示警以及帮他们拦下胖子,依然没有让他们放松对张残的警惕。 一个中年壮族的勇士,朝着张残叽里呱啦的问了一番,张残听得头都大了,也猜不出这壮族勇士问的是什么。 哪知凌菲却走了上来,叽里呱啦的说了一番话。 只见所有壮族的勇士齐齐动容,他们的脸上也同时显露出尊敬的表情,随后那个中年壮族勇士对着张残,朝壮族寨子的方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走吧!“ 凌菲已经拉着张残的衣袖,朝壮族的寨子走去。 “凌姑娘不是汉人?“ 凌菲反问道:“会说壮族的语言,就不是汉人?“ 张残摇着头说:“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说壮族的人也很仇视汉人吗?既然如此的话,他们为何会对凌姑娘如此尊敬?“ 凌菲笑盈盈地道:“我说了,我们凌家小有名气的!像这些深山野岭的,阴气十足,自然很容易招来邪祟。所以喽,我们凌家在这些地方出过不少力,帮过不少忙,他们自然对本姑娘特别尊敬。“ “哈!那借着凌姑娘的光,张某可否讨到几碗酒喝?“ 凌菲又朝着张残眨了眨眼,神气地说:“看你表现喽!“ 其实这些少数民族的个性虽不能说是淳朴,但是很简单,不复杂。他们的眼中,除了朋友就是敌人,没有什么“泛泛之交“。 现在张残和凌菲既然不是敌人,那么自然就是他们的朋友了。而对待朋友,壮族人从不会有丝毫的怠慢。 这不,张残刚刚坐下,美酒肥肉便端了上来。就算张残已经处于辟谷的境界,但是偶尔开开荤打打牙祭,还是一件很痛快的事情。 凌菲却叽里呱啦的说了几句,张残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那些美酒肥肉便又被端了下去。 “这啥意思?故意眼馋我们的?“张残瞪大了眼珠子,一脸的不解。 “哦,我对他们说,咱俩都是修道之人,不沾荤腥,忌讳酒肉。“凌菲笑盈盈地说。 张残登时就急了:“老子什么时候……“ “你跟谁称老子呢?“凌菲瞅了张残一眼,“你再说一次试试,嗯?“ 张残苦着脸,投降道:“口误。“ “这还差不多!张兄最好放尊重点,因为在这里,只要本姑娘一句话,肯定无数人前仆后继的为了讨好我,然后去斩下张兄的狗头。“ “嗯嗯,狗头。“张残依旧苦着脸。 “笑一个,哭丧呢?“ 这时,一个精神矍铄的老头也走进了屋子里,凌菲戳了张残一下:“站起来,族长来了!“ 张残苦着脸:“没空,哭丧呢。呵……“ 被凌菲拧了一圈,张残自然也慌不迭地站了起来,学着凌菲的样子,朝着老头鞠了一躬。 别说人家是一族的族长了,这样的年岁放在这里,也完全受得住张残的鞠躬。 老头一脸的祥和,不过眉宇间除此之外,依旧留有刚猛的痕迹,所以张残也知道这老头年轻时候,也必然是手上性命成百上千的杀神。 第475章 若有若无的,传来了几声恶犬的狂吠,紧接着,张残又依稀间听到了胖子绝望又痛苦的惨叫声。 声音离这里很远很远,以张残的耳力,听起来都那么模糊,那么可以肯定,凌菲肯定不知道此时此刻,在远离寨子的某个地方,正上演着一出恶犬活吞人的好戏。 张残虽然不动声色,他的心里却在暗暗惊骇壮族对敌人手段的残忍。 胖子武功不俗,就算他被张残所伤而被擒,就算他双膝被断,但是弄死几条恶犬,还是不费吹灰之力的。但是现在,恶犬正在活吞其肉,张残根本不用想,也知道胖子的双手也被折断了。 而且,还不止如此。 对于胖子这等高手来说,目光也极其具有杀伤力。别说是恶犬了,就是一些虎豹熊狼,胖子一眼瞪过去,也完全可以将这等更高一级的野兽给吓退。 所以,胖子也被毁了双目。 张残只是稍稍惊骇,却不会对胖子产生什么同情。因为对于被胖子灭门的那一家子,尤其是对于那个被胖子侮辱的妇人来说,胖子现在所遭受的,还远远不够。 “这位少侠,可是姓张?“ 壮族的族长朝着张残问了一句,张残点着头,不卑不亢地道:“在下张残。“ 族长颇为赞许的看着张残,笑道:“张少侠在重重包围之中力挫阿里丹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九寨十八沟。“ 张残也没有骄傲,实事求是地说:“当时张某的朋友牵制了大批的苗族高手,再加上阿里丹太过轻敌,和苗族高手张某的一时仁慈,在下才侥幸逃出生天。“ “张少侠过谦了!至少在我九寨十八沟里,能做到和张少侠同等战绩的,绝不超过三人。“ “敢问族长大人,您老人家可知道苗族和魔教之人所来为何?“凌菲心切魔教的动向,略显着急。 “哼!“ 族长先是冷哼了一声,随即双目中闪过无尽的杀机:“魔教之人支持阿里丹统一我等各个部落,而阿里丹为了胁迫老夫,便想暗中绑架老夫的幼孙!“ “别说他们未能绑架成功,就算真的成功,老夫就当从来没有这个幼孙,也要和阿里丹鱼死网破!“ 张残倒是知道,这些少数民族的族长,全都是族人真心实意的推选出来的。所以,各族的族长,全都是真正将族人的利益放在首位的大公无私的人。阿里丹对付白族,直接扣押了一大批白族的遗老,所以白族处于被动的形式。但是阿里丹若是以为只绑架了壮族族长的幼孙,便能逼迫整个壮族的就范的话,真的是异想天开了。 确实如壮族族长所说,倘若此次绑架成功,壮族族长肯定会忍痛割爱,然后整个壮族在激愤之下,势必会和苗族不死不休。 “这步棋,阿里丹下的挺臭的。“张残说道。 “哈哈哈哈!“ 壮族族长虽然老态龙钟,但是笑声依旧中气十足:“因为留给阿里丹的时间也不多了!“ 看着张残疑问的眼神,族长摇头笑道:“张少侠误会了!并不是阿里丹大限已到,而是我们壮族,傣族,彝族等十几个部落,将会在三日后歃血为盟,誓与苗族抗衡到底!“ “太好了!“凌菲欢呼雀跃。 既然阿里丹已经和魔教一个鼻孔出气,那么阿里丹的计划受到牵制,也等于说季剑豪和魔教的计划受到搁浅。凌菲身为正道人士,自然乐于见到魔教之人碰了一鼻子灰。 “从现在开始,任何敢于在我壮族附近出现的魔教中人,格杀勿论!“壮族族长语气虽淡,但是其中透露出来的坚强信念,却是毋庸置疑的。 “好大的口气!“ 族长话音刚落,便传来一声冷幽幽的不屑。 张残听了这个声音,却是徒然一惊:宫照玉! “何方妖女,报上名来!“族长厉喝了一声。 也不知为何,张残觉得壮族族长的厉喝声,反而更像是色厉内荏的心虚。因为哪怕是张残,在听到宫照玉这“好大的口气“的五个字的时候,但觉这五个字分明是从四面八方上下左右,无孔不入般袭向了耳内,根本无从确定这声音的确切方位,也根本无从确定宫照玉离自己是近是远。 张残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宫照玉的武功,已经超出了自己的想象了。 说起来,其实宫照玉的武功究竟有多高,张残从未搞明白过。因为每一次碰见宫照玉的时候,张残都觉得自己和她的差距,只有一点点,他觉得,只要自己再稍微努力那么一点点,就可以将宫照玉胜出。 然而可悲的是,无论张残一次次的进步,在他与宫照玉再度相逢的时候,他还是差了宫照玉一点点。 到了现在,张残体内真龙之血的火毒痊愈,他的武功更是已经有了质上的飞跃。本来张残还觉得,这次真的要“翻身农奴把歌唱“了,谁曾想,这次只是听到了宫照玉的声音而已,张残却觉得他和宫照玉之间的距离,已经更加的遥远…… 忽然之间,张残想到了在琉璃宝库里,宫照玉喜滋滋的看着自己,倨傲又不屑地说:“张兄这辈子都会被照玉踩在脚下,休想翻身。“ “传天婢女宫照玉,为族长奉上薄礼,特为君贺!“ 张残正想着,宫照玉的声音,宛如温暖的春风一样,先是在自己的面前拂过,继而才送入了自己的耳内。 同时,门外忽然传来气劲相交的嘈杂声,随后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 张残和凌菲更是跟着族长的身后,翻身来到门外。 “砰砰“两声,张残刚刚出门,便又两个壮族勇士的尸体当头而下,摔在了自己的身前。 壮族的勇士绝对不怕杀戮,然则他们脸上的惊惧,却分明的在告诉张残:他们在临死前,一定看见了什么超出他们想象的恐惧的事情。 “爷爷……“ 宫照玉单足立于正前方的房顶上,迎风而立,衣袂翻飞的淡红宫装,陪以她堪称举世无双的绝美姿色,整个人有若仙女下凡一样,美得惊心动魄,美得叹为观止。 她的玉手,却提着一个五六岁男童的后襟。 那男童看着壮族族长,奶声奶气的叫了这么一声好似“爷爷“的发音。 宫照玉看都没看张残一眼,只是盯着族长,喜滋滋地说:“族长大人既然意志如此坚定,摆明了不会将骨血放在心上,要与我圣教为敌,也罢,照玉刚好也不愿意带着一个娃娃跋山涉水哩!“ “照玉手下留情!“张残听这意思,岂不知道宫照玉动了杀心。 宫照玉这才看着张残,喜滋滋地说:“敢问张兄,我家公子可有一丝一毫对不住张兄的地方?“ 张残听了,当真有些汗颜,摇着头,张残有气无力地说:“传老弟待张某不薄!无数次的帮张某,从未有过任何迟疑。“ 宫照玉点着头,喜滋滋地说:“照玉也早就劝过公子,谁不知道,张兄嘛,根本就是喂不熟的狗!“ 绕是张残现在鲜少被外事外物影响到自身的心境,听了这话,还是脸上一阵的燥热。 因为宫照玉的话,并不算是讽刺,反而,她陈述的是事实。 “正是因为张兄在壮族做客,照玉才非要送族长大人这个贺礼!“ 宫照玉话音刚落,却见她居然将男童当做暗器一样,朝张残的胸前掷来。 男童顿时像是离弦之箭一样飞来,如此迅猛的冲势,若是不闻不问,不用想都知道男童必死无疑。 张残正面宫照玉,更加觉得男童此时似乎化身为破空而过的流星一样,那当头而来的力道哪怕还是五丈之外,已经有一种洞穿宇宙的磅礴气势。 张残哪敢怠慢,五指划过曼妙又玄奥的轨迹,运起拈花指法的卸字诀。 男童转眼及至,张残拈花指法舞动出一个又一个完美无瑕的圆。男童幼小柔弱的躯体,一头栽进张残的层层指法之中时,那堪称“一泻千里“般的凶猛来势,虽不明显,但是确实慢了一线。 张残不慌不忙,伸手一捞,准备先接住男童,随后再彻底化去男童前冲的力道。 哪知张残的手刚刚触到男童的身体,顿时张残脸色大变,胆颤欲裂。 男童的体内,五脏六腑内,乃至全身的经脉内,忽然喷发出剧烈的由内而外的威猛气劲,“砰“地一声巨响,宫照玉遗留在男童体内的内力作用下,那男童连惨叫都没有一声,已经炸裂成了一片血雾。 张残离得如此之近,可谓近在眼前。 血雾殷红了张残的视线,他的脸上,也被血雾了通红,他的鼻腔,他微微分开的嘴唇,也都感受到了那股子的腥味。 “咯咯咯咯,这便是与我圣教为敌的下场!“ 宫照玉已经消失不见,张残却还保留着伸手的动作,像是傻了一样,好半天都一动不动。 “噗!“ 壮族族长喷出了一大口血,接着扑通一声,极怒攻心之下,眼前一黑,晕倒在地。 壮族的族人一个个嘴里叫着相同的字音,应该是“族长“吧!张残是没有任何反应的。接着一个个壮族的族人从张残的身边掠过,去探望他们敬爱的族长,张残依然没有反应。直至有个人一不小心,把张残撞了个满怀后,张残被撞得摔倒在地,张残依然是没有反应。 他一直保持着刚才“接“到男童的动作,他的指尖,也依旧保留着男童稚嫩又柔软的躯体的触感。 “张兄!“ 凌菲见张残傻了一样,蹲了下来,抓住了张残一直在伸着的那只的手。 张残猛地激灵了一下,望着凌菲咬着下唇,泪珠儿已经汇成两条小溪的俏脸,痴痴地问:“我没有,没有,接住他?“ 顿时间,凌菲泣不成声,她一边摇着头一边哭道:“这不怪你,没事的!“ 张残忽然一把抓着凌菲的领口,狠狠地把凌菲拽到了眼前,又狠狠地问:“这不怪我?这不怪我?“ 凌菲猝不及防,也被张残拽得蹲坐在了地面,然而她却一把抱住了张残的头,滚烫的泪珠一滴一滴落在张残的脸上,哽咽地说:“这不怪你!不怪你!“ 张残嘿了一声,反而哈哈笑道:“这不怪我?分明就是我惹恼了宫照玉……“ “此事与张少侠无关!“ 壮族族长此时醒了过来,淡淡地说了一句。 张残的脖子似乎都僵硬了,艰难地望向了族长。 族长的脸色,算不得难看,但是张残却发现,族长的眉宇之间,已经笼罩了微不可见的死气。 “族长……“张残失声道。 族长微笑了一笑,或者说,强笑了一下:“老夫的心脉已断。“ “啊?“凌菲惊叫了一声,呆呆地望着壮族族长。 “宫照玉无论如何,都会杀害老夫的幼孙。这妖女故意将导火索牵到张少侠的身上,也是为了挑拨离间,让老夫对张少侠生出杀心。这点小伎俩,休想瞒得过老夫!“ 说完之后,族长闷哼了一声,然后嘴角又逸出一线黑血。 就像是大口喝水时,嘴角流淌着的多余的清水一样,族长不以为意地擦去,随后他再度笑道:“半个时辰后,老夫将撒手西归,可否请张少侠入内说话?“ “老夫一生之中,虽然坏事做尽,滥杀无辜无数,但是老夫堂堂正正,问心无愧,皆因一切的一切,都以为壮族的根本为前提。“ 房屋内,只有张残凌菲和壮族的族长。 他一开口,便有些缅怀似得口吻。 他似乎在为他的一生缅怀,又似乎在为他的一生而忏悔。 “老夫的血脉,也于今日,彻底断送。“ 族长这话,自然是在说他的儿孙已经皆不在人世,他本人,亦将于半个时辰后,被人世间所彻底抹杀。 “老夫厚颜,可否恳求张少侠,他日若有时机,拿下宫照玉的人头,以告慰老夫的死不瞑目?“ 说到这里的时候,族长忽然走到张残的面前,跪倒在地。 张残大惊失色,慌忙一个闪身,扶住了族长的肩膀。 从族长的肩膀处,张残也感应到了族长的生机尽断,别说半个时辰了,恐怕几个呼吸都无法坚持了。 因为亲眼目睹了幼孙的惨死,族长更是心灰意冷,没有半点的求生意志,所以死亡的脚步,自然也随之加快。 族长却还笑了出来:“老夫一生,未拜过天地,未拜过父母,临死之前,终于有了生平第一次下跪。“ 第476章 行走江湖,江湖规矩就该去自觉的遵从,所谓祸不及家人,宫照玉就算和壮族族长有什么仇怨,但是族长那个只三五岁的幼孙,绝不该遭到宫照玉的毒手。 何况,那个男童是族长遗留在世上的唯一血脉。 何况,宫照玉的手段是那么的残忍,那么的令人发指。 “族长放心,张某会竭尽所能,为族长报仇雪恨!“张残扶着族长的肩膀,沉声道。 “多谢张少侠!“ 说完这句话,张残也感应到族长体内的生机,彻底消失。 家不可一日无主,国不可一日无君。 按道理说,最起码等现任族长的遗体入土为安之后,再去推选新任的族长不迟。不过因为三日之后,壮族需要和傣族彝族等各个少数民族共商大事,以抗拒苗族,因此,这不合时宜的事情,也只能立刻提上日程。 张残和凌菲此时已经作为“贵客“,或者作为上宾,也被邀请到参加选举的大会之上,当然,无论是张残还是凌菲,肯定是没有什么选举权的,他们充当的角色,只是一个看客和见证罢了。 张残和凌菲只是稍微商量了一下,便决定先留下来。两人一致认为,不论是苗族还是魔教,他们一定不会错过三日后的盛会,他们也一定会从中破坏这个盛会。所以,两人干脆以逸待劳,静候苗人和魔教的手段。 选举新任族长,就在午后。 其实这个过程没有什么好去赘述的,总之到了最后,一个极为壮实,肤色黝黑的中年汉子,在几乎没有任何反对的推选下,成为了壮族的新任族长。 至于老族长的遗体,则是在午后火化。 张残此时也早已经平静,只是望着熊熊的大火吞没了老族长,有些不是滋味地说:“好歹这副躯体也是响当当的英雄一个,干嘛非要一把火烧成灰烬?“ 汉人的习俗,是保持着完整的尸身,然后配以棺椁,将死者深眠地下。除非是特别的万不得已,否则的话,汉人鲜少将死者焚烧,那是对死者遗体的不尊敬。 凌菲对于这些,倒是很精通,她问道:“张兄可知道霍去病将军的坟茔?“ 张残虽不明所以,还是点头道:“霍将军谁人不知?一生戎马,战功赫赫,当时皇帝的老儿也是为了感激霍将军的丰功伟绩,特意命人将霍将军的坟茔,修建成一座山那样的高耸,用以纪念霍将军的不世战功。“ 凌菲笑道:“张将军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霍将军南征北战,手上的杀戮何其之多!待霍将军入土之后,遗留在他身上的杀气一日未尽,他的遗体也一日不会腐朽。经年累月,久而久之,霍将军很可能会在某个天雷交加的夜晚,发生什么可怕的尸变。“ 说到这里,凌菲瞅了张残一眼,笑盈盈地问:“怕不怕?“ 张残啼笑皆非地道:“这有什么可怕的?起魂派的行尸都没少被张某踢屁股,寻常的尸变,张某更不会放在眼里了。“ “按道理来说,寻常人的尸变,确实没什么可虑的。不过像霍将军,或者像是老族长这类生前便修为通天的高手,他们若是在尸变之后,没有及时被摧毁的话,很可能会变成足以令方圆百里都寸草不生的旱魃。届时,生灵涂炭的,还是百姓。“ 张残这才有些了然,凌菲续道:“老族长临死时怨念未除,除非壮族的勇士也为他修建一座高山将他尸气镇压并消散,否则的话,假以时日,老族长很有可能成为整个族人的祸害,那样就得不偿失了。所以,将他火化,是最好的办法。“ “两位尊敬的贵客!“ 壮族的新任族长此时走了过来,张残和凌菲自然双双起身。 张残和新族长面对面了,才发现新族长的体型竟是如此的高拔。 他虽显得身为魁梧,但是说话的语气却异常的平和客气,并不给人造成什么难以忍受的压迫感。 哦,朝廷里新上任的大官,在最开始的时候,面对着随从,也是异常的平易近人,慢慢接触下,才会变得目中无人和飞扬跋扈。 就是不知道,眼前的新任族长,会不会也会走上朝廷大官一样的后路。 “族长您好!“ 张残和凌菲双双抱拳,也异口同声。 族长哈哈一笑,黝黑的面庞反衬出他一口特别洁白的牙龈:“两位贵客非我族人,无须如此客气!唤在下拖那即可。“ 拖那的身材虽然魁梧,走路也昂首挺胸,龙行虎步,但是这也只能说是他的精气神全都上佳。至少张残知道,拖那的武功不值一提,甚至远不如死去的老族长。 刚才拖那的大笑声中,也没有成为新任族长的任何骄傲自豪,反而是从底子里流露出的真诚和质朴。 “明日一早,我们将前往傣族的部落,不知道可否请两位贵客与我等同行?“ 张残微笑道:“这正是在下和凌姑娘停留在此的目的。“ 如果没猜错的话,新任族长上任,当天的夜晚一定会异乎寻常的热闹和喜庆。不过碍于先人的故去,这个夜晚,却在平静和淡淡的愁绪中度过。 相信壮族的所有族人,都不会忘掉老族长的死,也不会忘掉老族长的幼孙,被宫照玉化为一蓬血雾的耻辱。 张残本就无须入眠,干脆便翻身上了房顶,呆呆的望着天空。 “张兄大半夜的不去睡觉,躲在这里在想什么哩?“ 轻盈的脚步声于张残的身后响起,继而凌菲飘落在了张残的身边。 她抱膝而坐,几缕秀发也由着微微的上风,顽皮的跑到了张残的脸上瞎胡闹。 不过她并没有对此抱歉,也没有挪动一下娇躯,张残也懒得去动弹,便任由这几缕秀发恣意妄为了。 “哦,拖那族长新上任,如果魔教或者苗人能在今晚刺杀到拖那的话,一定会对壮族人的士气造成毁灭性的打击,所以张某前思后……“ “张兄编的挺像的。“凌菲笑盈盈的点了点头,表示赞许。 张残本来还有些淡淡的愁绪,听了凌菲这话,反而又轻松的笑了起来:“凌姑娘也太不厚道了,好歹让张某把谎话说完再去戳破不迟。“ 凌菲嘻嘻一笑:“老实交代,张兄刚才是在想杜师妹,还是在想琴师妹?“ 张残诧异地望着凌菲,问道:“凌姑娘认识杜姑娘?“ 凌菲皱了皱鼻子,嗤笑了一声:“张兄竟然不知道媛媛的第一闺蜜,便是你近在眼前的凌菲吗?“ 张残还真不知道,只能摇着头说:“杜姑娘只向我提过曹思贤,并未向我提过有关于凌姑娘的只言片语。“ 凌菲伸手玉指,轻轻的弹了张残的脑门一下:“从未提起过我的只言片语?哼哼!张兄一点儿也不会做人哩,哪有这样说实话的?不是摆明了要我对媛媛生出不满吗?“ 不待张残说话,凌菲又笑道:“好啦!我在开玩笑呢,张兄和媛媛之间一五一十的所有事情,她已经全都告诉我了!“ 张残哦了一声,一时之间没有什么话说。 “张兄为何不说话?“凌菲奇怪的看着沉默的张残。 张残先是轻叹了一口气,随后问道:“我该说什么?“ 凌菲笑盈盈地说:“干脆我来问吧!张兄喜欢媛媛吗?“ 张残有些不想回答这个问题,淡淡地说:“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这个回答显然不能令凌菲满意,不过张残没等她抗议,又轻声道:“在某一时刻,我确实对她生出了好感,不过我很好的克制住了。直到最后,她告诉我曹思贤的存在,张某确实生出了一点点的遗憾,但是更多的,却是释然。“ “媛媛说的没错,张兄果然并不真正的喜欢她,所以她最终也只能不得不选择曹思贤。“ 张残微笑道:“凌姑娘不必如此为媛媛打抱不平,因为张某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班鹿应该还在湘西,好整以暇的等着张某前去送命。完颜伤现在身在高丽,生死未卜,他也在等着张某前去营救,此去高丽张某也自知凶多吉少。还有,华山派上下,几乎人人都在擦拳磨掌,欲将张某碎尸万段。其余的,无论是东瀛人,还是高丽人,很多很多都不会放过张某。“ 张残笑着说:“这还只是欲将张某置于死地的敌人,至于张某自身,还有许多未了的怨恨都没有解决。那么凌姑娘觉得,媛媛若是跟着张某,会有什么太平好日子?“ 凌菲张了张嘴,苦思了良久,最终垂头丧气地说:“你这人怎么破事情这么多!“ 张残愣了一下,又苦笑道:“我也不知道!我也不想,不过,这些事情确实被我遇见了。没办法,就只好去面对了。“ 说完之后,张残又是叹了一口气,呆呆地,迷茫地看着夜空。 “媛媛真的很喜欢你!“凌菲正色道。 张残闻言,又凝望着凌菲,凌菲没有任何的避让,迎着张残的目光,柔声道:“我承认,曹思贤一直以来,都对媛媛呵护备至,坚定不移。不过张兄当时抛去成见,反而舍身去救媛媛,媛媛当时的触动有多大,张兄你知道吗?并且,在媛媛生死关头最需要帮助的时候,陪着媛媛的,并不是曹思贤,而是张兄!“ 张残摇了摇头,打断了凌菲:“这只是媛媛的一时感动罢了,再者,她已经和曹思贤有了婚约,若是改投怀抱,媛媛这辈子都会被人指手画脚,这辈子她也休想抬起头。因为一时的错觉就去延误她的终身,张某就算再怎么自私,也不会接受,更不愿意见到。“ 张残微笑道:“人生在世,总有许多形形色色的过客的。张某不是她的归人,曹思贤才是。“ 凌菲久久不语,好一阵子之后,才不满地说:“张兄真是铁石心肠!“ “那,琴师妹呢?“ 张残呆了一下,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凌菲却急了,狠狠地拧了张残一把:“你这人不是挺能言善辩么?怎么又变成闷葫芦了?“ 张残先是疼得龇牙咧嘴,旋即又苦笑道:“凌姑娘可知道,在临安城的时候,琴姑娘对张某动了杀心?“ “那你怎么可能活着到现在?“凌菲一脸的不信。 从这句话也看得出,凌菲对琴星雅的实力的信心。 张残微笑道:“因为当时张某心灰意冷,意兴阑珊,星雅不想张某带着遗憾离世,所以才破例放了张某一马。“ “琴姑娘,确实是张某心里,最为美丽的一个梦想。“ “正是因为琴姑娘想杀我,所以我知道自己的存在,是琴姑娘追寻天道上的绊脚石。凌姑娘想听到什么?想听到张某亲口对你说,我很喜欢星雅吗?但是,星雅绝不是为了世俗的爱恨而留恋的人,她有更高的追求,那么,张某应该做的,自然就是尽可能的远离她的生活,尽可能的不去出现在她的人生之中。“ 凌菲嘿了一声:“张兄竟然如此的大公无私?“ 张残笑着摇了摇头:“非也!张某刻薄寡义,只对少数人大公无私罢了!“ 作客的时候,尽早的起床,这是自身的素质表现,也是对主人家的尊重。 当然,张残和凌菲都是一夜不眠,因此天色刚刚转明,两人便已经洗漱完毕,随时可以出发。 “不许吃肉,不许喝酒!“ 凌菲很不客气的把张残桌子上的酒肉,全都吩咐人撤下,只留下小米清粥和青瓜白菜。 张残还在无奈的苦笑,拖那便同情的看了张残一眼:“张兄未来的日子,很不好过了!“ 看样子,拖那似乎误认为张残和凌菲是情侣的关系,而且张残还很“惧内“。 张残还没有去解释,凌菲却笑嘻嘻地说:“族长大人目光如炬,料事如神,显然是深谙此道的过来人。“ 拖那哈哈一笑,不确认也不否认,却是低声道:“很有可能,苗人和魔教会在路上对我们进行阻截,凌姑娘可否开恩,让张少侠填饱了肚子,好有力气大显身手?“ 凌菲想想也是,她看了张残一眼,张残摊了摊手:“张某什么也没说,是族长大人的意思。“ 凌菲见张残如此无辜的样子,轻哼了一声,不过倒是没再阻止拖那亲自端过来一大盘肥肉,放在了张残的面前。 “我觉得,酒也可以……哦,完全不需要!“张残义正言辞的说。 凌菲这才满意,收回了她那可以杀人的目光。 第477章 这大清早,就开始大口肉大口酒的,换做很多人的胃口,都经不住这样的折腾的。这种习惯于早上用餐清淡的人,通常来说,是叫做“无口福“的人。 其实,张残就是这种无口福的人。 一大盘的肥肉,他根本动都没动,只是闻着那股子的味道,便有些欲要作呕。 不过,要是换做一壶酒放在眼前的话,张残却绝对会欣喜若狂。 好吧,不管怎么说,拖那以及一行二十名壮族勇士,却是无肉不欢的爽快汉子。他们大快朵颐酒足饭饱之后,便踏上了“联盟之路“。 这次联盟,是在傣族的聚集地。 路上的时候,张残还了解到傣族的族长,叫阿红,是个作风大胆,却又年轻漂亮的姑娘。拖那还说,阿红能够成为傣族族长,她裙下之臣的拥戴,也占了很大一部分的因素。 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这一整个白天的行程,路上都没有遇见一丁点苗族或者魔教之人的踪迹。 到了傍晚,则挑了一块背山靠水的平整场地,诸人安营扎寨。 张残也懒散,见壮族人生成了篝火,才笑着说:“现在知道了吧?无论是钻木取火还是以内力燃烧这些树枝,都不如坐享其成来得方便!凌姑娘稍安勿躁,张某去借个火就来。“ 哪知张残刚刚站了起来,凌菲都没来得及起身,便一把揪住了张残,低声道:“千万不可!“ 张残奇怪地问:“为什么?“ 凌菲又把张残给拉了回来,才解释道:“张兄真是没一点常识!寒冬腊月的,你去找人借火,哪怕只是借了人家的火石,根本都是找不自在!“ 张残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迷惑地说:“张某倒是听说过,盖房子筑地基的时候,绝不许被人借土。这不许人借火这回事——莫非真的是张某坐井观天了?“ 凌菲嘻嘻一笑,解释道:“每个地方每个部落,都有他们自己的风俗习惯罢了!腊月里的火,被人借走的话,壮族人会认为他们来年的红红火火,也会被这个人夺走。所以喽,张兄还是乖乖地自己想办法吧,别去冒犯人家的忌讳。“ 凌菲嘴上说让张残自己想办法,但是她却已经把两截枯枝递到了张残的眼前,很明显是替张残做主,让他钻木取火。 张残也不知道凌菲所说是真是假,不过反正生个火也不是什么难事,无非就是不能偷点懒罢了。 接了过来,张残一边劳作着,一边问道:“还有什么稀奇古怪的风俗没?说来听听。“ 张残的内力还是以道家为本源,并非至刚至阳,因此若是以内力催生火焰的话,事倍功半,得不偿失。干脆,还不如辛苦点,学着古人钻木。 “稀奇古怪的风俗多了去了,张兄想听哪一种的?“凌菲到处“抓鬼“,足迹踏遍了千山万水,比起张残,她自然知道更多有意思的不同的风俗习惯。 “说说白族吧!“张残也不算是随口道来,只是在这九寨十八沟里,他唯一熟络的人就是桑彩,而桑彩就是白族的姑娘。 “白族嘛,白族的姑娘家最有趣!白族的姑娘保守且腼腆,但是如果一不小心被非至亲之人的男性,看见了她们的双足的话,她们要么只能嫁给这个汉子,要么就残忍地杀了这个汉子。“ 张残的手上不由就是一哆嗦,吃惊地问:“真的假的?“ “很奇怪是吧?但是这确实是真的呐!“ 张残的吃惊,并不是因为“奇怪“,而是那天晚上,桑彩在水边赤着双足的音容笑貌,又再次浮现在了张残的眼前。 桑彩赤足踩着水,根本没有避讳张残,因此,张残看到的,就不是“一不小心“,而是桑彩的主动了。 张残当时又不知道,白族的姑娘还有这么一种别致的表露爱意的方式,他自然也不以为意。甚至张残在看见了桑彩白净小巧又柔弱无骨的玉足之余,心里还生出了可惜不能摸上一摸的遗憾。 “那,要是白族的姑娘,主动让人看了她的双足的话,这该怎么讲?“张残不由问出了心头的疑惑。 “哦,简单啊!若是姑娘家如此主动,却依然留不住那个汉子的话,这姑娘除了自尽,也没别的路可走了。“凌菲若无其事的说。 “你怎么取个火都大半天了还没动静?“凌菲看着张残手上停了下来,皱着眉不悦地说。 张残这才反应过来,手上又再度有了动作之后,又问道:“真的除了自尽,没别的路可走了?“ “说是这么说得,但是大好的青春年华,哪个姑娘会这么傻乎乎的去做这些不理智的事情!“ “不过,张兄这么刨根问底,好像显得有些古怪了!“凌菲狐疑地看了张残一眼。 张残心底泛起浓浓的苦涩,嘴上却显得不轻不重地说:“张某好学习罢了!多从凌姑娘这里学到点东西,以后行走江湖,岂不就少犯了点糊涂事儿?“ 凌菲嘿了一声,没再说话,张残也赶忙低着头钻木,这次几个呼吸之间,火苗已经窜了出来。 “桑彩姑娘,就是白族的吧?“凌菲忽然回过神,张残却慌了魂:“好端端的提桑彩干嘛?“ “我就是这么一说罢了,张兄怎地像是被踩到了尾巴一样?“凌菲越发的狐疑,上下打量着张残。 张残很故意的揉着眼睛:“火灰迷眼了!又不小心被烧了一下!“ 凌菲这才释然,啧啧有声地说:“笨手笨脚呆头呆脑,你说你能做的了什么?“ 张残哈哈一笑:“能吃能睡不说,至少在我这里,就没有什么败不坏的事儿!“ “真了不起!“凌菲撇了撇嘴,见篝火燃起,便伸出玉手放于火上烘烤取暖。 凌菲的肌肤,本来就非同一般的白嫩,此时映着火光,无论是她的玉容还是纤手,都因火光而呈现出醉人的嫣红。 不得不说,凌菲现在的样子真好看。 不过张残却把视线转移。 至少,在他解决掉所有的仇怨之前,他不想再去招惹女性了。不过照他的估计,似乎他这辈子都休想将所有仇怨了解。 “给你!“凌菲又递给了张残一块干粮。 张残不知为何,反正就是不想去接,便笑着说:“待会儿有肉吃,大晚上的,饱餐一顿再美美得睡上一觉,这可是简单却又难得的幸福哩。“ 凌菲哼了一声,不悦地说:“早上的时候那是盛情难却,但是现在,张兄最好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吧!“ 说完,凌菲又柔声道:“张兄真的要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没必要去为了味觉,而去残杀无辜的生灵。试想一下,若是世间出现了一种怪物,专门以人为食,难道我们就能心安理得的看着自己的亲朋,葬身于怪物的腹中?“ 张残呆了一呆,他不由想到,郜灵萱,唐幻,小朱等等,她们不正是自己的亲朋,却被碧隐瑶和班鹿等怪物,给生吞了么? 那么,张残是什么感受? 或许,就是把班鹿和碧隐瑶等人亲手斩为肉酱,也难消他的心头之恨! 头一次,张残生出了因为吃肉而感到的罪过心。 等张残再度回过神的时候,他才发现,不知何时,他已经取过了凌菲手中的干粮,放入了口中咀嚼。 蛮奇怪,这次的干粮,虽然依旧无味难咽,但是却并不难吃。 当然,也很有可能是因为这些干粮,是凌菲刚从壮族哪里讨来,干粮还保存得十分新鲜的缘故吧! “今晚似乎不会平静。“凌菲双手抱膝,下巴枕在膝盖之上,轻悠悠地说了一句。 张残一边添着柴火,一边说道:“直觉这个东西,是很难说它是好是坏的。有时候它能帮我们趋福辟灾,有时候它却会让我们多疑多惑,从而影响到我们正常的判断能力。哈!不过小心点总是好的!凌姑娘好好休息吧,千万不要剥夺了在下的护花荣幸。“ 一大票纯爷们,就凌菲一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张残自然也不会放松警惕。 所以两人的篝火,远离了壮族勇士,万一有什么突如其来的变故,比如说壮族的某个勇士或者好几个勇士,突然兽性大发,张残也早就观察好了撤退之路。 不过张残还是相信,在苗人和魔教的联手下,壮族等少数民族皆自顾不暇,他们应该不会犯浑,在这个时候还来招惹张残和凌菲。 张残还好说,凌菲可是实力雄厚的峨眉派弟子,放眼整个天下,哪怕是魔教,都不会轻易的去触怒峨眉派这个庞然大物。 凌菲也数日没有好好休息,一路的奔波,少不了疲倦,所以她也没有推辞,轻声道:“有劳张兄了!“ 说罢之后,她便手握着长剑,躺了下来,闭上了美目。不一会儿,她均匀的呼吸声便传入张残的耳中。 她刚才不着痕迹的拿过张残一直捧着的她的长剑,也不知道她是在提防敌人或者提防壮族,还是在提防着张残。不过无所谓了,她终究是个女子,这荒天野地荒山野岭的,她有戒备,实属正常。 已是深冬,就算此地仍是南方,但是依旧天寒地冻。张残望着火苗发愣之余,还不忘不断的添着柴火,唯恐凌菲受寒。 其实凌菲内力不俗,身上又无恙,这些寒气,是侵不入凌菲的。 当夜晚彻底静下来的时候,壮族负责守夜的几个勇士,也有一搭没一搭的低声聊着天。 期间似乎说到了有趣的地方,几个人还压低了声音笑了出来。 不过张残又听不懂壮语,自然听不出什么。 一阵山风拂过,虽然张残没什么感觉,不过他还是解下了外袍,想给凌菲披上。 这一回头,只见背着张残,侧躺着的凌菲,她虽然和衣而睡,但是那起伏迷人的线条,修长柔美的身段,她的全身上下,都充斥着诱惑地味道。 女孩子的身材,怎么可能是这么的完美,这么的令人澎湃? 张残大惑不解之余,当下便不敢多看,轻轻的将外袍披到了凌菲的身上。 “好看吗?“ 凌菲嘴角泛起一丝优美又迷人的弧度,轻声问了一句。 张残这才见到,闭上双目的凌菲,她弯弯的眼睫毛,好长好长。挺直的小巧鼻梁,侧面看起来,更具别样的美感。 “凌菲不冷,因为刚才被张兄的目光烧到了。“ 她依旧闭着眼睛,似乎在说梦话一样,一直保持着睡眠的姿态。 张残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他也没有隐瞒,笑道:“请凌姑娘见谅,张某终究是俗人一个,不能超脱迷人的表象。“ “算你嘴甜!唔,你的衣服多久没洗了?“ 张残哈哈一笑:“这算是男人的味道。“ 凌菲撇了撇嘴:“好吧,去做好你护花的本职工作吧!若是再敢偷看,小心本姑娘明天拧你的耳朵。“ 张残不由看了凌菲白嫩又修长的玉指,微笑道:“这绝不是什么威胁,更像是旁人求之不得的赏赐。“ 说完之后,张残也退了回来,坐到了篝火旁边。 凌菲已有睡意,所谓食不言寝不语,张残要是继续和她这么对话下去,那是既唐突又失礼的事情。 唔,不过不得不说,刚才这样的对话,挺有意思的。 感觉,就像是在哄一个总也不肯乖乖入睡的顽皮小妹一样,竟让张残尝到了些许别样的满足感。 忽觉一道友好的目光,投在了张残的脸上,张残循而望去,只见一个壮族勇士,单手高高举起一个羊皮水壶,微笑着望着张残。 水壶里一定灌满了美酒,酒香入鼻,张残都觉得有些口渴难忍。 不过张残下意识的看了凌菲一眼,她那“不许吃肉,不许喝酒“的吩咐,像银铃一样不断地在张残的耳边回响。 张残只能苦笑了一声,朝着那壮族勇士的好意抱了抱拳,又摇了摇头。 那勇士哈哈一笑,表示理解。 凌菲应该正在做一个美梦吧,因为张残的感应何其灵敏,自然捕捉到了此时此刻,一丝笑意,又挂在了她的玉容之上。 也不知道她梦见了什么。 第478章 “嘤咛“这个词,也不知道是谁发明出来的,更不知道这个词是在怎样的情况下产生出来的。反正只看这个“嘤咛“的读音的话,作者想了半天,想破了脑袋,都不觉得能发出这个声音的女性,居然不被人视做古怪,反而还会隐喻着诱惑。 好吧,管他呢,反正都这么普及了,姑且也就这么用吧! 于是乎,嘤咛一声,在朝阳初升的黎明,凌菲醒了过来,也发出了一声这么这么醉人的声音。 “天色还早,凌姑娘可以多睡一会儿。“ 张残怕吵到值夜轮换后,此时还在沉睡着的那几个壮族勇士,轻声轻语地说。 凌菲慢慢坐了起来,还伸了个懒腰,这下子更把她胸前完美的曲线,彰显得淋漓尽致。 非礼勿视,张残只能又转过头,拨拉着篝火的火苗。 呼地一下,张残伸手一揽,将自己的外袍接到了手中。 “臭死了!“凌菲还撇了撇嘴。 张残不由笑道:“好典型的过河就拆桥,吃饱了就骂厨子。“ 随后张残故意在自己的外袍上深吸了一口气,讶然道:“莫不成沾了凌姑娘的体味?张某怎么觉得芬芳扑鼻?“ “随意的就去品评女孩子的体香,这可是登徒浪子的行径!“凌菲瞪了张残一眼,不过,杀伤力明显等于零,唬不住张残。 张残也随即莞尔:“天底下的男人,没有几个不愿意成为登徒浪子的,不过是装得像不像,和表现的明显不明显罢了。“ “废话少说,陪本姑娘洗漱去!“ 说完之后,凌菲站了起来,并随后将长剑抛给了张残。 张残又是伸手一捞,可能是凌菲怀揣了一夜的原因,他觉得连冰冷的长剑上,都若有若无地散发着淡淡的幽香。 “你干嘛不去做个刀鞘?就这么绑在腰上,不怕一不小心割到自己吗?“ 凌菲一边走,一边看着张残别在腰间的苗刀,出声询问道。 张残淡淡地哦了一声,不以为意地说:“张某已经过了那个‘玩刀子的手,终会被刀子伤到‘的时节了。至于刀鞘嘛,我又不准备长期用它,找到趁手的长剑之后,将它卖了换酒钱就是了!据说苗刀一刀难求,价比千金呢!“ “俗人!“凌菲先是白了张残一眼,却也点头道:“苗刀的铸造工艺以及打造手法,一直是苗人的不传之秘,并且苗刀出炉不易,非苗人绝不外传,称它一刀难求价比千金,倒也不算过分。“ “不过这么好的刀,自己留着多好,卖给不懂刀法的商贩,只能是玷污了这把利器。“ 要问这把苗刀用着如何,张残自然会毫不犹豫地说,它堪称杀人第一利器! 但是张残还是不打算将之长久保留。 因为传天指点过张残,告诫张残在剑法大成之前,绝不可轻易改换其余的任何兵器,因为那是武道的歧路。 虽说张残现在对传天产生了怀疑,但是这个告诫,张残还是很认可的。 无论什么事情,最忌半途而废。刀与剑的特性,终究是有不小的差别的。张残剑法还未臻至大成,就转而又去修刀,通俗来说的话,就是贪多嚼不******如说,在最初的时候,张残十几年来,自幼都在修习着泰山派的剑法。 泰山派剑法,也根深蒂固在了张残的脑海之中,甚至成为了张残不可更改的习惯。然而,被泰山派逐出师门之后,张残很倔强地弃剑而修刀,不过,正是因为难以改变骨子里泰山派剑法的本能和习惯,到了后来,他干脆把泰山派的剑法,融入到了厚背刀之中。 要知道,哪怕是泰山派的剑法,张残都未能将之出神入化,更何况,把这种被传天称之为“不成熟“的剑法,强行融入到刀法之中? 因此,这等伎俩,对付一般的阿猫阿狗还能凑效,但真的碰到了高手的时候,在人家的眼里,根本就是破绽百出。 因此,张残在第一次迎战朴宝英的时候,还好朴宝英手下留情,不然的话,只一招,他就会被朴宝英给取了性命。 “据说耶律楚才手中的灭情剑,说得难听点,根本就是破铜烂铁的街边货,但是又有谁敢不承认,灭情剑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剑呢!“ “武器的好坏,在于它的使用者,而并非它的本身。所以这把苗刀再怎么优秀,关键它并不适合张某,张某便不能彻底地将它运用自如,张某自然也不会将它长久保留。“ 张残不愿意再和凌菲去聊有关传天的任何事情,便举了这么一个世人皆知的例子。 “张兄倒是不贪心,这等武器,并不是谁都有定力对它说不的。“ “张某并非不贪心,不过更有自知之明罢了。“ 这话倒是多少显得“吹“了一点,若不是传天的提点,或许张残还是很难在武道的歧路上,拨乱反正。 “水好清呢!“凌菲已经被清澈见底的河水吸引,也就没再和张残继续这个话题,反而笑盈盈地说:“张兄介不介意从小跟班儿荣升为带刀护卫,好让我洗去身上的风尘?“ 张残愣了一下,转而看了看四周,此地人烟稀少,河岸两旁又有树木灌木等植被掩护,倒也适合出浴。 “凌姑娘最好被水里的鱼儿或者树上的鸟儿吓到,因为张某可以保证在听到你的惊叫声后,会第一时间火急火燎的赶来!“张残微笑着说。 “快滚!“ 张残哈哈一笑,远离了河边,直到他确保了将所有壮族勇士都尽收眼底,才停了下来。 站在这里,就能“监视“到所有壮族勇士的一举一动了。 没办法,他知道凌菲在河里洗澡,但是壮族的勇士不知道啊。万一哪个壮族勇士这个时候跑去河边取水或者放水,又一不小心看见了什么,那凌菲该多尴尬。 呛啷一声,张残拔出凌菲的长剑。 银灰色的剑身,泛着柔和又冷冽的光芒,映照出了张残的脸庞。 “咦?“ 张残吃了一惊。 他惊讶地发现,不知何时,自己的脸庞面如白玉,五官尽是柔和,并且一双深邃的双目还莹莹泛光。 要知道,在此之前,张残自知其貌不扬,就很少有揽镜自怜的举措。 这好几个月没有照镜子,他这时猛地看到自己脸上的棱角全都不见,身上的刚猛气质全都不见,整个人反而更具浑然天成般的协调,不见半点突兀感,令人挑不出一丝瑕疵。 如此变化,除了特别熟悉张残的那些人,比如说完颜伤,聂禁,传天以及泰山派的那些同门等等,换做其余人此时看见张残,恐怕一时之间,都难以认出眼前这个书生般的人儿,竟是以前总被杀气笼罩的恶魔一般的张残。 不过再一想想,真龙之血的火毒被驱除,他又被药王谷谷主亲自调理,是以在洗经伐髓内力大增之后,进而脱胎换骨,也不足为奇。 不得不说,张残觉得他现在的相貌,顺眼了很多。 然而他却并没有如何的开心喜悦,因为这些,已经根本不值得他有开心或者喜悦的必要了。 因为他正专注的望着手中的长剑。 自己有多久没有接触到长剑了?可能还不到一个月吧? 但是此时握着出鞘的长剑,张残却觉得这一个月来,他的身体乃至灵魂对长剑的渴望,在这一刻一经催发,宛如一石激起的千层浪一样,他根本按捺不住,意识驱使着他的手,将长剑挥动了起来。 长剑一声清鸣,忽然之间,爆发出万点银光,虽只是一把长剑,却绽放出万千的剑影。 顿时,初升的朝阳黯然无光,败退在这灿烂而又迷幻的剑光之下,羞于现世。 剑影重重,下一刻,刚才的万千剑影像是一场空梦一样,反而尽皆消失,纷纷凝结于一,重新返回张残手中的剑身之中。 本来银灰色的剑身,却在聚集收拢了万千剑光之后,却反而朴实无华,根本不见半点光泽。 甚至,长剑自身都隐隐消失在世间,至少,肉眼看不到这把长剑的存在。 张残不由发出一声长啸。 啸声有如滚滚天雷,声浪所过,风起云涌,哪怕他四周三人合抱的一棵棵参天巨树,都在瑟瑟发抖。同时,无边的落木,像是被人撕扯着一样,脱离了树木的枝干,逃命一般远离了张残。 这一刻,数以千记数以万记的树叶,遮天蔽日,笼罩着张残头顶数十丈的方圆,几乎将张残的四周,隔绝成了不见任何光线的黑暗。 要知道,现在正是黎明!只由此,便可想而知,被张残啸声震飞的树叶所筑构出的屏障,范围何其之广! 下一刻,张残握着手中看不见任何形迹的长剑,平平刺出。 无穷无尽的剑气,像是找到了突破口一样,有如泄洪般从剑尖狂啸着喷涌而出,连长剑都经不住这剑气呼啸而过的迅猛,战栗着发出悲鸣的颤抖声。 长剑的颤抖声愈演愈烈,只闻噼里啪啦数声脆响,长剑的剑尖处,根本承受不得无穷的剑气喷发,使得剑气不得不在长剑剑身内横冲直撞,四处宣泄。最终,终于长剑发出一声悲鸣,四分五裂,化为了无数的碎片。 张残呆呆地望着漫天而落的长剑碎片,像是一粒粒小米一样,每粒碎片都泛着微弱的银光,落在了地上。 “天哪!“ 凌菲的惊异声,在张残身后响起。 张残却闻所未闻,仍旧呆呆的望着那仍旧不住落下的长剑碎片。 同时,哗哗啦的,笼罩在张残头顶的树叶,此刻也飘飘扬扬,悠悠落下。 不过,无论是落叶还是长剑碎片,都纷纷避过了张残。 “我活了这么久,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一把长剑,竟然因为不堪自身的剑气负荷,竟然被炸成了齑粉!“ 凌菲连着用了两个竟然,也可想而知她心头的震骇。 “别说见到了,今天之前,在下听都未曾听过如此不可思议的事情!“ 拖那族长亲眼目睹了张残刚才的幻影剑法,他也是直到凌菲出声,才从不可思议的一幕里,回过神来。 张残这时才恍如隔世般,恢复了知觉。 不过下一刻,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 从未有过任何一刻,他觉得自己离武学的顶峰,是如此之近。 其实,张残是个武痴。 他自幼的梦想,便是站在武学的巅峰之上。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资质天赋都无过人之处,唯一有的,便是夜以继日的苦修。 然而,在泰山派时,同门的师兄弟,他们分明少付出了那么的汗水和勤劳,却依然和张残不相上下,甚至更有远超张残的趋势,如何不让张残黯然伤神? 可是这一刻,张残忽然很想流泪,因为他终于知道了,自己所有的努力,从来都没有白费! “啊——“ 张残再也忍不住,握紧拳头,仰天怒吼。 这是纯粹的嘶吼,也是纯粹的宣泄。 他就这么一口气嘶吼着足足半刻,嘶吼到他的嗓子都有些沙哑之后,才停了下来。 “赔我的剑!“ 凌菲见张残平复了下来,轻哼了一声。 张残只是表面上平复了下来,其实内心还是欣喜若狂,见出浴后的凌菲秀发润泽,樱桃小口红艳欲滴,凌波微步有如洛神而来,张残喜不自禁地就捧起她的脸上,在她额前重重地吻了一口。 那清甜的柔嫩口感,入口即化。 “张某一定会赔给凌姑娘一把称心如意的宝剑!“ 凌菲猝不及防之下,被张残轻薄了一口,当即俏脸绯红,白嫩修长的玉指不要命似得在张残的腰间狠狠地拧了一把。 “啊——“ 张残刚才那一嗓子嘶哑了声线,这次的惨叫声,更像是破锣败鼓一样,刺耳得让人只想磨牙。 “我觉得,张兄剑法大成,但是,最棘手的问题也出现了——该去哪里找一把,能够承受的住如此威猛剑气的神剑?“ 稍稍调整之后,张残凌菲和拖那等壮族勇士,继续上路。 喜悦仍未完全平复的张残,听了这话也不由一愣:是啊!凌菲的长剑百炼成钢,已经是一把难得的宝器,但是绕是如此,却依然承受不住如此剑气而毁。那么,寻常的街头货,自然更是想都别想。 除非,是比凌菲的长剑更为优秀的神兵利器。 不过,这等兵器,足以堪称神器,根本可遇不可求。 难不成,今后用剑的时候,自己必须先收一半的力? “这个……确实是个问题!咦?对了!“ 看着张残又思索了起来,凌菲气道:“说话说一半的人,最令人讨厌啦!“ 张残哈哈一笑,解释道:“张某只是想到了一把剑,不过,要得到它,那应该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张残想到的,便是西湖湖底,那把很有可能,会在近期出土的青色神剑! 第479章 别说是江湖人士,哪怕现在的普通老百姓,恐怕都知道西湖湖底,有一把神器即将出土。 但是,它究竟什么时候现世,却谁也说不准。 有的人说,至少还需十年八载,也有的人说,半年之内,甚至数月之内,这把神器便会破“湖“而出。 反正众说纷纭,没有一个说法是得到公认的。 但是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这把神器现世之时,一定会引来无数的血雨腥风。 所以,张残很想拥有这把青色长剑,但是他很清楚,要想得到它并占为己有,却是难于登天。 不过,至少现在张残对剑道的感悟进一步加深,那么随着实力的精进,他的底气也自然更足。高丽一行是不可避免的,张残现在,更有把完颜伤从虎口强行救出的把握了。 当然,张残很清楚高丽一行,更多的是需要智谋,实力反而是其次。因为不论任何人,也没有凭着一己之力,去对抗整个国家的可能。 别说一个国家了,一个人能正面对抗一个百人部队而不逃不死,那已经算得上是个了不起的奇迹了。 这时,临时客串着探子使命的一个壮族勇士,面色凝重的从前方的路上返回,和拖那交流了起来。 他们用的都是壮语,张残自然听不懂,不过这难不倒凌菲:“他说,前面发现了尸体,尸体全都是苗族和魔教的装束。“ “哦。“ 张残很平淡。 苗人和魔教已经勾结在了一起,但是很明显,方圆数百里之内,又不是苗人的势力范围。那么这些苗人和魔教之人,指不定很倒霉的碰见了那些想要和苗族对立的其余的少数民族,然后,被宰了,被弃尸荒野。 然而等张残走近了,他才意识到自己又一次想当然了。 回想起刚才那个壮族勇士面目表情的凝重之色,张残同样也皱着眉,面色凝重的望着地上的十三具尸体。 这些死去的人,正是前两天欲在壮族部落为非作歹的那批人。 其中,十个苗人的尸体,一个也不少。 另一边,则是五具魔教之人的尸体。 眼前的十几具尸体,全都是被一招毙命。张残剑法又有大增,他虽有自信在被这批死者围攻之下,也能做到同样的战绩,但是绝不如“凶手“的干净利落。 而且,是远远不如。 因为凶手一招一个,同一具尸体,凶手根本未曾用过第二招。 张残看了看地上的痕迹,轻声道:“这些人,是被一人所杀。“ 凌菲惊叫道:“这怎么可能?“ 这确实不可能! 因为就张残所知,除了那几个妖孽般的前辈高手,比如魔宗段旭日或者江秋等等极少数的绝顶高手之外,他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在一个照面下,便夺走了这么多苗族的高手。 张残环目一周,指着地下说道:“那人拦路之后,苗人和魔教都以为对方乃是泛泛之辈。而战斗恐怕只有数息的时间,那人便以雷霆之势,将苗人全部斩杀。等到魔教之人意识到眼前之人武功之强横之后,又有四人被杀。“ 随后张残走了几步,来到离此地二十步之外的那具魔教尸体之前:“这人眼见不妙,便想着逃跑,但是心慌不定之下,轻功也使得勉强,被那名高手轻易追上,震断了心脉。“ “哦,这人是被那人的刀气所杀,此人是个用刀高手!“ 聂禁? 张残第一个想到的,便是自己的好兄弟,现如今大宋军营第一高手——聂禁。 说起来,聂禁重伤之下被冷光幽给带走疗伤,距今已有近四个月。 不过,聂禁似乎还远不具这样的实力。 “拖那族长,九寨十八沟里,可有什么特别了不起的用刀好手?“ 张残不用担心这人是不是用剑好手,转而故意用刀来迷惑人。因为刀气离眼前这具尸体还有半丈,便已经将这个魔教之人的心脉震断。如此实力,那么这人一定是苦练着刀法的修刀高手。 当然,还有一个可能:即此人是无论什么兵器,都能出神入化,达到了手中无兵,心中有刃的绝世强者。 恐怕,这样的强者,整个世界也不外乎阴阳仙师,东瀛刀圣,以及耶律楚才三人。 “彝族族长兀骨突有此实力!“拖那断然道。 这就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了。 拖那这话之前,张残又哪会知道在这偏远的大山深处,居然还有一位用刀已至大家境界的奇人,名唤兀骨突! 反正,张残很清楚,自己绝不是这个兀骨突的对手。 “不过,兀骨突族长甚少离开彝族……“拖那迟疑地说。 “好吧!说不定兀骨突族长也在前去傣族的路上,碰见了这批苗人和魔教之人,就顺手解决了他们。“ “苗人认识兀骨突,并且清楚其实力的人多吗?“ 张残先是反问了一句,继而道:“这些苗人分明是欺对方一人,才没有作鸟兽散。如果他们认识兀骨突,想来应该会先想着如何逃跑,而不是一拥而上吧?“ 拖那点了点头:“张少侠言之有理!兀骨突族长,整个九寨十八沟,谁人不知谁人不晓!看样子,他们并非死在兀骨突族长的手上。可是,在下确实想不起来,我们大山之中,还有谁能有如此凌厉的刀法了!“ “或许,是外来之人?“拖那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张残同样也在思索。 联盟在即,忽然联盟的路上出现了一个足以令人感到恐惧的无名高手,换做是谁,都要掂量一下来人的究竟目的。 不过好在,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葬了吧!“拖那苦思一番之后,吩咐道。 这点倒是不错,拖那并没有因为死者是敌人,便对他们的弃尸荒野而不闻不问。 生前是敌,死后则是故旧了。 除非真的是那种恨不得将仇人挫骨扬灰的,不然的话,大家都清楚,江湖上刀头舔血,指不定哪天就会难逃一死。或者说,天下谁能逃过一死?谁也不想在死后,尸体还被鸟兽所啄! 哪怕是敌人,那也是人,不是吗? “少了一把刀?“ 张残和凌菲自然没有动手,壮族的勇士将所有尸体挖了个大坑埋葬之后,才有人说了这么一句。 拖那点着头:“少了一把苗刀。“ “为了一把苗刀,杀人越货?“张残说完之后,便自己都摇着头:“这凶手,也不知道是什么打算,这般的古怪!“ 苗刀虽好,但是凶手乃是刀法大家,一身的修为足以傲世群雄。试想这样的人若是亲自去苗族求刀,那么此时此刻尤其需要帮手的阿里丹,为了拉拢凶手,别说是一把苗刀,就是阿里丹手上那把明显几近“神器“的苗刀,送给凶手都不在话下。 “希望这个人,不会给我们的联盟,带来什么阻挠。“ 如果凶手只是为了苗刀而杀人,那他就纯粹是不按常理出牌的怪人了。那么他究竟是不是“敌人的敌人“,也要有所保留。 张残拍了拍拖那的肩膀,笑道:“想不明白的事情,最好不要患得患失,或许,它根本没有那么复杂,等到它水落石出的时候,究竟此人是敌是友,在做打算不迟。“ 拖那也是爽快的汉子,哈哈一笑:“张少侠所言极是!也罢,我们继续上路!“ 不过有了这个小意外的发生,一行人哪怕是张残,脸上也已经没有丝毫的轻松。 “无论做什么,都不要离开我身旁三尺。“张残低声道。 凌菲微不可闻的嗯了一声,显然她也知道这个“怪人“的非同小可。 看样子,凌菲依旧没有从凶手的手段中恢复,张残哪会听不出她的心跳,哪会感应不到她惊栗的情绪。微微叹一口气,张残顺手牵住了凌菲的玉手。 她没有任何的挣扎,反而被张残牵住之后,她平复了很多。 “后悔和我一起离开佛山城吗?“ 凌菲转过头,俏脸侧对着张残,明眸皓齿不说,那小巧的鼻梁,似乎是因她的不服输影响,更显得格外的挺直:“我这么大,从不为自己的选择后悔过一次。“ 张残明显愣了一下,好一晌,才怅然道:“我曾经也从不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有过任何后悔。但是事到如今,我却会对那个曾经的傻子说,不。“ 手上的细腻感更强,张残知道是凌菲用力的握了自己一下,作为鼓励。 张残又微微一笑,敛去了脸上的惆怅。 他依然有些骄傲,不愿被人看到自己的软弱模样。 “前面就是傣族的聚集地了!“ 拖那似乎如释重负般,用长出了一口气的方式,说了这么一句话。 张残循而望去,只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上,坐落着一间有一间,密密麻麻的房舍。远远的看上去,好像是一大团的蜂巢一样。 他随即一想,自己这个比喻貌似还很贴切。因为傣族的族长阿红姑娘,不正是一个女性,就像是所有工蜂都必须俯首称臣的蜂后么! “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但是相比较傣族的地势,区区蜀道,张某又觉得简直是小巫见大巫了!“张残惊叹了一声。 拖那也笑道:“傣族占据只容一人可过的天险地势,可谓是永不被攻陷的死关。“ 张残绝对同意拖那的话。 山路只可一人而过,又蜿蜒曲折,环山而走。 山壁像是被精雕细琢过一样,比之铜镜之平滑,都不逞多让。 山腰上,还有一座座小型堡垒似得模样,只留出一个人头大小的圆洞。不客气的说,这堡垒之中,只需要足够的箭矢,完全可以将十万精兵射的抱头鼠窜,休想敌人能够入山半步。 早有人在山脚下等候着张残等人,一个身形彪悍的青年,虽然五官无任何奇特之处,但是鹰一般的锐利眼光,无论何人被他轻轻一扫,恐怕都会忍不住这种刺痛,而不得不低下头。 张残自然没有故意挑衅,不着痕迹的避过他的眼光,而这青年也没再多去关注张残,爽朗地笑着,和拖那拥抱了一下。 然后,又是一窜子张残根本听不懂的话。 不用想,张残也能猜得出他们对话的内容,大意思无非就是好久不见,今晚不醉不休,然后找几个妞乐呵乐呵,以显我地主之谊。 拖那自然也该去客气客气,一个不够,俩行吗…… 正在脑补着,那青年又把目光投向了张残和凌菲。 显然,凌菲的俊俏让他多看了两眼,张残不动声色的拉了凌菲一把,用自己的笑脸,阻隔了他探视凌菲的目光。 这自然引起了他的不悦,他朝着拖那问了几句,拖那拍着胸口又保证了什么,然后那人才收起了略显敌视的目光。 “他说,这段时间里,总有很多鬼鬼祟祟的汉人,在他们山脚下藏头露尾,就去问拖那族长,我们究竟是什么来路。“ 张残古怪地看了凌菲一眼:“这人的发音明显和壮族的语言有所不同,他说的,是傣族的语言是吧?“ 凌菲点了点头:“是啊,怎么了?“ “你怎么什么话都听得懂?“张残既惊讶又钦佩地问。 要知道这些少数民族的语音,生涩难懂,而且他们语速又快。张残听在耳里,感觉就像是天方夜谭一样,根本摸不清东南西北。但是凌菲不仅仅听得懂壮语,连傣族的语言都显得很熟络,不得不说,张残确实觉得这很了不起了。 凌菲盈盈一笑,骄傲地说:“下次你可以用更惊讶更震撼的语气,凌菲撑得住!“ 张残哈哈一笑,说道:“下次张某一定会注意的!“ 其实以张残如今的内力,他的大脑何其的敏锐,如果他真要去专注一门语言,那么只需要三两天,他就能操着一口流利的发音,与人没有任何生涩的交谈。 不过他还是被完颜伤的事情一直费神,因此没有去刻意的学习罢了。 比如说这才几天的时间,哪怕他根本没有去学习,但是听得久了,壮族的话张残也能听懂了个大概。 “走吧,我们去见阿红族长。“拖那叫了张残一声。 张残跟在拖那的身后,迈上了只可一人可过的狭窄栈道。 当然,如此狭窄,根本无法并肩而行,他此刻也只能松开这一日一来,一直牵着凌菲玉手的手。 “上完这条栈道,张某是否还有幸继续牵着凌姑娘?“张残笑着问道。 “可以,但是,就别想再松开了。“凌菲一点也不羞怯,若无其事地说。 第480章 阿红姑娘也不知道是真的喜欢,还是为了呼应她的名字,全身上下,甚至连足上的靴子,都是清一色的大红颜色。 说到这里的时候,简单说两句别的。 记得小学还是初中还是什么时候的课本上,反正老师亲口对我们说:中国人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红色。 不知道这个结论是从哪里得出来的,反正作者认识的现实朋友,貌似还真没有一个人是喜欢红色的。原因并不复杂——俗。 但是阿红姑娘穿着的大红色,却根本连一点“俗“字都不沾边。 她的肌肤,哪怕隔得老远,张残都觉得肯定既滑嫩光泽又富有弹性。想来如果能摸上一摸,触感肯定如最上等的绸缎那样,令人爱不释手。 她的双目尤其的狭长,虽然看起来并不大,但是这狐媚的双眼,足以勾魂摄魄,令人无法自拔。 她的双唇丰厚,也与“樱桃小口“相去甚远。 总之,她并不是一个五官十分完美的标致美人。 但是,那媚眼与双唇却完美的组构成了最吸引人,最惹人生出原始yuwang的姿色。 毫不夸张地说,这个阿红姑娘,随便一个男人在看到她第一眼时,都会被她深深的迷恋住,然后就会想入非非,甚至定力不够的,恐怕会当场就要付诸于行动。 她全身上下,皆无点缀,只有胸前挂了一条项链——红线上的森白色吊坠,居然是一个栩栩如生的微型骷髅。 张残还在看呆眼的时候,手上微微一疼,就见凌菲若无其事的也在打量着阿红姑娘,似乎刚才掐了张残一下的人,根本不是她自己一样。 张残心里泛起丝丝的甜,转而也稍稍用力握了握凌菲的玉手。 此时阿红姑娘正和拖那寒暄着,张残和凌菲虽然插不上话,但是他俩也没有闲着。 “你一直盯着我看干嘛?“凌菲转过头,不解的问张残。 张残笑道:“不盯着你看的话,手疼。“ 凌菲哼了一声,随后手上立马就有了动作,想要挣脱。 她虽然什么也没说,但是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好,我不掐你了,你自己看个够看个饱吧! 不过张残哪会让她得逞,就是不轻不重地握着她的手,根本不让她脱离。 “这是什么手法,如此神奇!“ 凌菲又不觉得张残用力,但是她尝试了几次挣脱,都没有把手抽回去,便好奇地问。 张残本来还在玩闹着的心态,听了凌菲的发问,脸上不由就泛起了缅怀的神色,也回想起了前尘往事:“这是萧破元帅在送我厚背刀时,传授给我的握刀手法!哈,其实我也是在路上练剑之后,随着这一路走来,才猛地顿悟到,这看似简简单单的握刀手法,居然是一门高深的擒拿武功。“ 所谓站得高,看得远。 萧破当时传给张残这“握刀手法“时,什么话也没有说。 而随着张残的武功越发的精湛,对于武学的认识自然也越发的开阔,张残才知道所谓的握刀手法,竟然别有洞天。 打个比方,就像一个土包子,他只认得黄金,认不得帝王绿。但是真的“视线开阔“的人,却知道帝王绿的价值,远超黄金。因为这个人的认识足够,自然懂得事物的真正价值。 所以,直到张残达到了现在的某个层次之后,他才顿悟到,萧破看似漫不经心的随口指点,随手演练,其实无不契合天道,意味深长。 “据说萧破元帅,是当年的中原第一美男子哩!“ 张残微笑道:“萧元帅的魅力,岂止仅仅是中原第一美男子这几个字,就可以道尽的!“ “两位请坐。“ 张残刚刚缅怀结束,阿红姑娘忽然来了一句字正腔圆的汉语。 阿红姑娘的声线略显沙哑,但是更富磁性,相较于寻常女儿家的婉转和清脆,阿红姑娘的声音自然就与众不同,也显得特别的别致和动听。 张残和凌菲齐齐道谢,然后才坐了下来。 “这位便是张少侠吗?“阿红姑娘天生狐媚的双目望着张残,张残何等定力,竟然也忍不住有些面上微微发烫。 不过只是一瞬之后,张残便恢复了常色:“在下张残。“ 阿红姑娘咯咯笑道:“张少侠当时怎么不把阿里丹的胡子都给揪下来?“ 看样子,张残在苗人的天罗地网中挫败阿里丹的事情,确实是传遍了少数民族的各个部落之中。 张残就算不怎么自豪,却也知道这是一件好事——他损到了阿里丹的威望! 当然,必要的谦虚还是要有的,张残笑道:“阿里丹族长的刀法,也让张某吃了不少苦头。“ “哈哈,阿里丹的刀法!“ 这句话,并没有任何对阿里丹赞美或嘲讽的意思,反而更多的是一种感慨。 其实一走进大厅的时候,张残就注意到了这个须发皆白,看上去很和蔼可亲的老人。 张残看不出他的武功深浅,感觉这个老头,就像是一个寻常又普通的老人家一样,身上没有半点的武者气息。 但是,张残却隐隐觉得,这老头身上的平和,和看守着白族秘典的那个老妪一模一样。 这老头,一定是个深藏不露,返璞归真的超级高手! “阿里丹现在的水准,还不及他十七岁时的武功高。不过他虽然没有成长为了不起的高手,却呕心沥血的,把苗族带到了苗人有史以来最为辉煌的顶峰。“ “兀骨突族长所言甚是。在下还是年少时,便听过九寨十八沟出了一个天赋卓绝的少年名唤阿里丹,以他不足二十的年纪,凭着一把苗刀,就打遍整个九寨十八沟无敌手。“拖那接口笑道。 原来这人就是兀骨突! 张残自然多看了兀骨突两眼,但是若非直觉上的坚信不疑和拖那的亲口所述,张残还真不相信自己眼前看到的这个毫无奇特之处的老头,竟然是一个功力滔天的刀法大家! “阿里丹放弃了对武道的追求,若是不能将苗族壮大到如此地步,怎对得起他白白浪费的天赋!“兀骨突淡淡地说。 看起来,兀骨突和阿里丹似乎交情不浅,至少,兀骨突很推崇年轻时的阿里丹。 虽然兀骨突如此推崇阿里丹,有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嫌疑,但是,却更显得兀骨突光明磊落。 第481章 光明磊落的好汉子,只要是个人,就会喜欢和他做朋友。 张残当然也不例外,但是,却不是现在。 苗人的威胁迫在眉睫,如果张残现在的“反苗“联盟,一不小心失败了,阿里丹或许看在以往的情分上,可能放过兀骨突的性命。 但是拖那呢?阿红姑娘呢?自己和凌菲呢? 不用想,肯定难逃一死。 所以,现在不是讲究光明磊落的时候,而是要讲究该如何生存。而不顾一切的去生存,它最大的敌人,就是光明磊落。 “兀骨突族长觉得,那批苗人和魔教之人之死,谁才是凶手?“ 张残已经萌生了一点退意,此时拖那开口,虚心的请教着兀骨突。 兀骨突摇了摇头:“整个大山里,老朽也想不出还有谁能有如此实力!凶手一定是个外来之人。“ 也不尽然! 因为至少张残就知道,看守白族秘典的那个老妪,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的做到如此战绩。 不过百岁高龄的老者,轻易不会杀生。再者张残很清楚那老妪,乃是化外高人,等闲不会插手世俗的事情。 当然,说这些根本就不会出手的人,没什么意义,因此张残选择了闭口不言。 “这个人我们一定要拉过来!“阿红姑娘不容置疑地说。 拖那和兀骨突齐齐点头,其实不用阿红姑娘明说,在座的人都有这样的想法。 此时,又有一名傣族青年步入大厅,朝着阿红姑娘施礼之后,开口说了几句傣族话。 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总之,兀骨突拖那和阿红姑娘,脸上全都涌现出不解之色。 张残自然就去问凌菲:“这人说什么?“ “你让我掐一下我就告诉你。“凌菲皱了皱可爱的鼻头,笑盈盈地看着张残。 张残豪爽地把手伸到了凌菲的面前:“荣幸之至。“ “咳咳!“ 拖那咳嗽了两声,张残一转头,只见兀骨突和阿红姑娘都在看着自己和凌菲。 别人正在郑重其事的商量着大事,自己却在和凌菲打情骂俏,而且还被抓了个现行,张残不由讪讪一笑:“各位见笑了。“ 兀骨突只是莞尔,阿红姑娘却抿嘴笑道:“张少侠和凌姑娘好恩爱。“ 凌菲听了自然俏脸一红,拖那却哈哈一笑,向张残解释道:“刚才这位兄弟说,苗族的洛瑾姑娘,在山下求见。“ 张残听了也是生出了不解之色:“她来这里干什么?“ 诸人正在为了“反苗“而结盟,但是洛瑾这个苗族族长阿里丹的至亲,却亲身来此,不怕羊入虎口吗? “干脆扣留了洛瑾,用来要挟阿里丹如何?“张残提议道。 可惜,让张残失望的是,这个提议根本无人动心。 光明磊落的兀骨突更是淡淡地说:“我们和阿里丹还未彻底翻脸,我们之间依旧是友非敌,虽然我等深处大山,愚蒙驽钝,但是张少侠的提议,却绝不符合我们少数民族的待客之道。“ 兀骨突的言下之意,就是汉人可以奸诈狡猾,不择手段,但是他们这些少数民族,绝对不屑于为之。 凌菲不明所以,自然觉得张残的提议,真的是把整个汉人的脸都给丢光了,气的伸过玉手,朝着张残的腰间用力的掐了一把。 张残自然装作疼得扭曲着脸,双手也朝着凌菲连连抱拳:“凌姑娘手下留情!“ 凌菲还是狠狠地拧了一把才松开,还警告着张残:“再说这种愚蠢的话,下次定不轻饶!“ 张残连连点头,然而心中却已经在盘算,该怎么尽快的远离此地了。 试想一下,阿里丹为了胁迫白族,不惜囚禁了上百名的白族遗老,这不正是阿里丹为了成功而不择手段的表现吗? 然而作为阿里丹的对手,兀骨突就算了,老人家光明磊落一生,临老了再去“龌龊“一次,确实有点不可能。但是不论是拖那还是阿红姑娘,居然都对扣留洛瑾提不起一丝的兴趣,表现出如此的原则性,这不正是被人欺只以方的君子吗? 别说什么邪不胜正这等可笑的话,那是用来骗骗普通人的。 张残可以保证,这些个“君子“的光明磊落,在碰到了不择手段的阿里丹的时候,最终他们都会成为阿里丹霸业上的垫脚石。 没错,兀骨突等人只能是垫脚石,连拦路虎都不是。 阿红姑娘吩咐了那个汉子一句,那汉子领命而去。凌菲这时也主动地给张残翻译:“阿红姑娘说,请洛瑾姑娘上来。“ 张残听了,哭笑不得地说:“张某又不是傻子,自然能够猜得出来。别说现在双方没开战,就算开战了,不斩来使,这不是共有的必须要去遵守的法则么!“ 凌菲白了张残一眼,没好气地说:“你直接说知道了不得了?絮絮叨叨一大堆,贫不贫?“ 张残只能继续哭笑不得地说:“好吧,知道了!“ 洛瑾人还未到,一串串的金属轻轻触碰的悦耳声音,便远远传来。 洛瑾当然算得上一个美女,不过她的穿衣打扮,却让她更加的耀眼和光鲜。 湖蓝色的上衣,套了一个浅粉色的马褂,马褂是那样的贴身,便将洛瑾水蛇似得细腰,勾勒得补盈一握。 她头上带着苗族特有的帽子,关键帽子上一条条流苏似得银饰,闪耀着白银色的蒙蒙光辉,让她红润饱满的脸蛋儿,更是显得娇艳动人。 她一进大厅,便露出甜美又烂漫的笑容,朝着兀骨突,拖那和阿红姑娘先后问好。 声音清脆,声线婉转,声色迷人。 哪怕是张残,都不忍对她生出任何敌意。 各自问好之后,洛瑾又朝着张残抿嘴笑道:“张公子居然也在!真高兴能在这里见到你!“ 张残见洛瑾双眸中的喜悦不似作伪,也并非反话,他摸不透洛瑾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便打了个哈哈,不咸不淡地说:“洛瑾姑娘客气了。“ 洛瑾眨了眨眼睛,扑闪扑闪的,眼珠子甚是灵活灵气:“这位美丽的姐姐是谁?“ 洛瑾又没有直面着凌菲,张残只能代答:“这位姑娘,是峨眉派的凌菲。“ 洛瑾咯咯一笑,摇着头说:“张公子误会了!我是在问这位美丽的姐姐是张公子的什么人,并非想去知道她的姓名。“ 第482章 “张某还有个朋友在洛瑾姑娘手中,不知他近况如何?” 那天张残和他莫联手去闯苗族的秘密牢狱,却陷入了阿里丹的陷阱之中,虽然张残得以脱身,但是他莫却被扣留了下来。 而且,他莫和洛瑾还有过一段“荒唐的岁月”,张残现在问起他莫,也是在提示洛瑾,不要去故意耍一些可笑又幼稚的手段,来影响到张残和凌菲的关系。 试想一下,洛瑾又不是那种特别羞怯特别腼腆的姑娘,她一定不惧生。 所以,她要是真的想知道凌菲的任何情况,又何必拐了个弯绕过凌菲,反而故意来问张残?如此表现,很像那种正室来势汹汹的去质问她的相公,她相公身边的狐狸精是谁的吃醋行为。 所以,凌菲脸上也生出了些许的不悦。 “他莫啊?不知道啊,自从我把他一脚踹进地牢里后,就没再过问过他,谁知道现在他是不是被饿死渴死了。”洛瑾笑嘻嘻地说。 张残虽然不知道“没再过问过他”是真是假,但是却知道他莫现在一定还安然无恙。 他莫是白族的少族长,阿里丹现在还在想着一切的办法去拉拢白族,自然不会冒着杀了他莫的风险,去得罪整个白族。 “洛瑾姑娘不再痴恋着他莫兄弟了?”张残微笑着问。 “我只痴恋大英雄啊!现在他莫都已经沦为我的阶下囚,跟丧家之犬设什么区别,他自然不再具备任何值得我去痴恋的地方喽!” 洛瑾仍旧笑嘻嘻地说,似乎在她的认知里,只要对方是大英雄就去倾心,而完全不在乎对方的人品性格是理所当然的,一点也不觉得其实这个恋爱观和择偶观,是很畸形的一样。 英雄皆有迟暮,美人终会白头,不过张残自然懒得对她说教,只是不咸不淡地说:“那么,张某便祝福洛姑娘的裙下,收拢尽天下的所有英雄豪杰吧。” 这话一语双关,另一层的意思,其实已经显得有些下流,凌菲哪怕在暗暗不悦洛瑾,也忍不住嗔怪地又掐了张残一把。 洛瑾似乎听不出来一样,还拍了一下手,像是小鸟儿般欢快地说:“多谢张公子的祝福。” “洛瑾妹妹此次前来,怕不只是要来游玩这么简单吧?” 阿红姑娘略有磁性的声音,总是带给人一种慵懒的风情。 “哦,外公让洛瑾邀请红姐姐,希望红姐姐能一同随着布依族,土家族,瑶族,怒族等十五个部落,一起加入我们的联盟。” 洛瑾依然在笑着,但是除了洛瑾,其余人等皆是脸色剧变。 “瑶族和怒族?他们怎么会忽然应允了阿里丹族长?”拖那不相信地望着洛瑾。 洛瑾点着头,笑嘻嘻地说:“是啊!他们都认为加入我们的联盟,能够给各自的族人带来难以想象的好处,自然就应允了外公的邀请。” 整个九寨十八沟里,除了苗族,白族,傣族,就以瑶族和怒族的势力最为雄厚。 倘若洛瑾说的是真的,苗族拉拢到了瑶族和怒族那么所谓的“反苗”联盟,恐怕会被阿里丹摧枯拉朽的给推毁。 其实,洛瑾既然敢这么说,此事就一定所言非虚。毕竟撒个随便去打听一下就知道真伪的谎言,未免太低级趣味了。 大厅之中,一时之间除了洛瑾的显得天真烂漫的笑声外,余人皆是一片沉默和沉重。 “洛姑娘一路风尘,想来定是累了,不如稍事休息,此事再议不迟。”阿红姑娘轻声说道。 洛瑾笑着点着头:“好啊,洛瑾最听红姐姐的话了!” 如果此时袼瑾所显现的如此乖巧和天真,并不真的源于天性,而是在故意作伪的话,难道她自己真的觉察不出来,她已经做作得令人作呕了? “待会能找张公子玩山玩水吗?”洛瑾临走出大厅之前,回眸一笑。 张残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拜洛姑娘所赐,张某任何游山玩水的兴致全都不见了。” 洛瑾撇了撇嘴,好无奈地叹气道:“那什么时候张公子又有了兴致,可以随时来找洛瑾。” 这边前脚刚走,凌菲便瞅着张残,不过她也深知现在不是计较乱七八糟事情的时候,只是给了张残一个“你给我记住”的眼神,转而和张残一样,沉默不语。 沉默不语的原因,是因为他们二人虽为“反苗”而来,但终究不是利害相关的当事人。站在非当事的立场上,就轻易的表达自身的见解和看法,便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试想一下,若是两人提的意见中规中矩还好。万一他们所提的意见,损到了在座这人以及他们族人的利益,人家指不定就会暗生不悦:反正这又不是你们没人的事情,你们自然大言不惭,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瑶族和怒族,为何忽然变卦?”兀骨突打破了沉默。 “部落与部落的联盟,绝非个人与个人,所以诸如感情此类因素,就可以完全忽略。那么,瑶族和怒族的变卦,要么是有利可图,要么就是有害可忌,再无第三个可能。” 阿红姑娘虽是女流,但是这句话却直白得一针见血,显露出她对利益与人性的深刻了解,张残暗自赞同之余,便多看了阿红姑娘一眼。 阿红姑娘生出感应,狭长又狐媚的美目只是扫了张残一眼,张残便再一次生出“这女人真的是个祸害”的感触。 “亡羊补牢,为时不晚。在下觉得,我们绝不能轻易的放任瑶族和怒族等部落,同时也一定要将白族拉到我们的阵营。” 阿红姑娘点头道:“拖那族长所言甚至。如果白族此时也站在了苗族那一边,干脆我们直接投降,俯首阿里丹得了!” “兀骨突族长和白族乃刎颈之交,不知道可否麻烦您老人家,亲自去往白族一行?” 兀骨突当即便站了起来,沉声道:“老朽现在就动身!” 也不知道这老头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还是因为瑶族和怒族的变故让他坐立难安。不过,看样子应该是前者居多,因为无论是阿红姑娘还是拖那,都没有露出一点意外,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兀骨突说走就走的麻利行事作风。 “好了!下面,我们商量一下,该怎么控制洛瑾,然后以洛瑾去要挟阿里丹了。” 阿红姑娘慵懒的朝着张残一笑,狐媚的美目中,哪怕她绝不是刻意,都根本掩不住那万种风情。 第483章 张残自然一愣,转而也明白过来,心头当真轻快了许多:“张某还真的以为,两位回绝了在下的提议哩!” 阿红姑娘咯咯一笑,说道:“阿里丹已经不择手段,那么为了能够战胜阿里丹,我们应该更加不择手段才是!” 张残这才有了一点点“反苗”的信心! 笑话!敌人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你还在严格的遵守着条条框框的规矩,那被打死真的一点儿也不值得同情。 “刚才张少侠,是否已经萌生退意?”阿红姑娘巧笑嫣然的望着张残。 张残也不隐瞒,点头道:“阿红姑娘慧眼如炬。” 拖那此时也微笑道:“当着兀骨突族长的面,我们只能拒绝张少侠的提议,不然定会惹来他的反感。” 张残想了想,问道:“但是,我们背着兀骨突族长,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所以兀骨突族长总” “我们地牢里关了几个汉人,张少侠和凌姑娘不妨去看一下,其中是否有你们的熟人?”阿红姑娘突然打断了张残。 哪有这么打断人说话的! 张残刚才想问的话,其实就是“兀骨实总会知道了我们挟持洛瑾,届时会不会惹来他的反感”。 可是张残在见到拖那也朝着微微摇头之后,旋即也明白了过来。 兀骨突真的不想挟持洛瑾,令阿里丹投鼠忌器?一定是想的! 兀骨突真的不知道他离开大厅之后,张残等人就会挟持洛瑾?他一定也是知道的。 但是老头子一生耿直,一辈子光明磊落,临到了百年的时候,却要破例做一次令人不齿的事情,哪怕他是为了整个族人,他也难以问心无愧的为之。 所以,他干脆远远的避开,那么接下来,张残等人要拿洛瑾如何处置,就都与他无关了。 阿红姑娘先一步打断了张残的话,就是在为了给兀骨实保留了最后的颜面。 张残觉得难以理解的可笑,其实这又有什么?无非会对个人的声誉有些影响罢了!他人就算腹诽几句,又长不到自己的身上,不痛不痒的,何必在意! 然而下一刻,张残又有些自暴自弃:或许,自己这种声名狼藉的人,远不能理解那些为了捍卫声誉,甚至可以毫不犹豫地去牺牲自己性命的人。 “那我们去看看吧!” 阿红姑娘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隐含的意思,就是无论张残还是读菲,只要一句话,就能给与这些被关押在地牢里的汉人自由。 在这个地方遇见自己的同胞,大家终究是炎黄子孙,哪怕素不相识,张残也不该坐视不管。更何况,万一是熟人了! 当然,仇人自然就除外了。 站了起来,张残又忍不住问道:“为何阿红姑娘不去怀疑一下,洛瑾为何敢羊入虎口的来拜山?” 阿红姑娘先是不自然了一下,然后又显得漫不经心地说:“张少侠似乎对洛瑾产生过了什么误会,其实,她确实是一个天真又干净的女孩儿。她这次,是背着阿里丹偷跑至此,劝我不要负隅顽抗的。原因嘛,很简单!她不想看到和她情同姐妹的我,受到任何的打击和伤害。” 说完之后,阿红姑娘又微笑着摊了摊手:“仅此而已。” “情同姐妹是洛瑾一厢情愿的吗?”张残问道。 阿红摇了摇头,笑着说:“是彼此都认可的。” 怪不得阿红姑娘不自然了一下,显然她也很不情愿去拿洛瑾做文章,但是,她最终还是做了如此的选择。 “好!” 张残赞了一句。 这阿红姑娘为了能反抗阿里丹,连情同姐妹的挚友闺蜜都不惜翻脸利用甚至迫害,这样的伙伴,合作起来才更让张残安心。 这里要特别提醒一次,张残现在的心理活动,绝不是反话! 带领张残和凌菲的,依旧是带着他们上山时的那个年轻人。 当时他已经表现出对凌菲的浓厚兴趣,现在他更是和凌菲有说有笑,并肩而行。 张残的存在,自然被他无视了。凌菲似乎一时被他的言语谈吐所吸引,也是和他有说有笑。 反正,张残跟着他们二人的身后,都感觉自己有些多余。 因为,这俩人完全在用傣族的语言在交流,张残听得云里雾里的,连句话都插不上。 走了没多久,却是来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洞口。 在不理解的时候,张残也纳闷过,为何总是喜欢把囚犯,给关押在那些不见天日,无任何光明的所在? 也忘了是谁给张残解释了,他说长期处于这种阴暗窒息的环境中,犯人的心理很容易崩溃。时间久了,被如此环境压抑着,患上失心疯等等都是等闲之事。 更有其者,有的家底贫寒的犯人或者嫌疑人,因为没把狱卒牢头给喂饱,被关押了十天半月或者更长的时间里,都见不到任何光明。忽然一下子出狱了,这些狱卒和牢头还故意把时间选在如日中天的正午。届时被强光一照,就能听到这些犯人因眼睛被强光彻底刺瞎的惨痛叫声,和狱辛牢头心满意足的哈哈大笑声。 反正,就是为了惩罚就是了! 直到张残确信这地下洞口没什么蹊跷之处,才跟着那个青年的火把以及凌菲的身后,走下了洞口。 没办法,小心点总是好的。 这青年对凌菲兴趣如此浓厚,他要是万一生了什么歹意,把张残和凌菲往阴沟里带。张残可不相信阿红姑娘会因为自己和凌菲这两个外人,而把这个看似地位不低的青年给怎么样。 地牢很深,而且里面又潮又闷。血腥的味道,长时间不清洗的酸骚味道,再加上排泄物等等各种难闻的味道的混合,就算没有夹杂其中的臭不可当,也足以让人闻之作呕了。 令张残意外的,这种味道下,凌菲也没有畏而止步。他暗暗猜测,看样子凌菲捉鬼灭尸的那几年,恐怕没少经历令人难以忍受的尸臭,以至于现在这里,对她来说已经造不成任何影响了。 不得不说,张残见凌菲处之淡然,知道了她确实受过不少非人的苦楚后,微微的心疼是在所难免的。 摇了摇头,张残又把注意力回到了这地下牢狱里。 他听得真切,知道牢狱里有四十余个微弱的呼吸,以及细不可闻的痛苦呻吟声,在彼此交汇着。 也不知道这些人是真的虚弱,还是难以忍受这种不可忍受的味道,反正给人的感觉,这些被关着的人,就像是岌岌可危病入膏荒的将死之人一样,出气比进气多。 哦,又少了一个喘气声。 还是新鲜的,刚断气。 张残懒得一个个去看,便用不轻不重的汉语说道:“有谁能听懂我的话吗?” 反正听不懂的,张残肯定不认识。 第484章 “救……救我……“ 一个很微弱的声音从牢狱的深处,传了过来,确是字正腔圆的汉语。 张残和凌菲自然走了过去,凌菲可能因为牢狱深处的光线不足,一时之间没有看清楚,但是张残却看着这人华山派的服饰,忍不住就笑了一声。 然后,就像嚼了炫迈一样,根本停不下来。 “哈哈哈哈……“ 张残一边指着这华山派弟子,一边捂着肚子笑着,要不是嫌地上污秽太多,张残说不定会笑得在地上打滚。 真是想来什么来什么,老天太照顾自己了!没什么事情,比见到仇敌狼狈异常更值得喜悦了! “这人是谁?“凌菲见张残像是笑疯了的样子,奇怪地问道。 张残一边笑着,一边喘着道:“这里什么人也没有,我们走吧!走吧走吧!“ 牢狱里的那个华山派弟子,如何不知道这可能是他最后一丝生存的希望,哪怕他已经虚弱得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还是拼进了最后的一些力气:“峨,峨眉派的师姐,求求你,救救我……“ 凌菲干脆把旁边那傣族青年的火把给拿了过来,映着火光这么一看,登时惊呼道:“华山派的朋友!“ 这华山派弟子此时却是眼白一翻,昏了过去。 张残捂着嘴笑道:“得!这下好了,凌姑娘把人家孩子一嗓子嗷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这人气息犹在,凌菲又岂不知道他只不过是虚弱至极而昏了过去。 “你闭嘴!“凌菲动了真怒,朝着张残厉声道。 张残登时便闭上了嘴巴。 试想凌菲连肉都不吃,任何生灵都体恤,可想而知她心地的善良。 “你给我过来!“ 两块一高一矮的石头旁边,凌菲坐在了较高的那块石头上。 张残便乖乖地走了过去。 “坐下!“ 凌菲又指着对面的那块较矮的石头。 张残无奈地说:“凌姑娘这架势,是要向张某训话吗?“ 凌菲并不答话,只是俏脸含霜的依旧指着那块较矮的石头,一副“你不坐今天咱俩就没完“的样子。 张残左右看了看,耸了耸肩:“换个地方行不?这里这么多人看着哩!“ “你就说坐,还是不坐就行了!“ “好好好!“ 张残坐了下来,别说,两人的座位一高一低,张残还真的有点仰他人鼻息的低下感。 “别抖腿!什么毛病!“ 张残这下不干了:“我这是二十多年养成的习惯!“ 凌菲没有理会张残的叫屈,脸上依然含霜:“改了!“ 张残眼珠子一转,又嘿嘿一笑:“其实凌姑娘生气的样子,蛮好看的。“ 凌菲冷哼了一声,根本没有缓和:“收起你的嬉皮笑脸!我问你,你为什么那么恨华山派的人?“ 张残不禁皱起了眉头,反问道:“他们对我的打压,凌姑娘从未听说过吗?我为什么那么恨华山派的人,这根本不是什么秘密,不是吗?“ 凌菲嗤笑了一声,她这样的表情,自然让张残心生反感:“你有错在先,不是吗?“ 张残点着头,淡淡地说:“是,张某有错在先!但是,我也受到了惩罚。“ “既然是你有错在先,那么别人对你不忿,难道不应该吗?“ 张残依旧点着头:“所以,但凡我们碰见一个做过错事的人,是不是就必须永远一副卫道士的样子,理直气壮地指责着他曾经的罪行,令他永远活在自责和被人不齿之中,永世不得翻身?“ 凌菲愣了一下,张残续道:“我从没否认过那件事情,因为它是事实,也是我真正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你们要废我武功,你们要我被逐出师门,来作为对我的惩戒。这些,够不够?“ 凌菲彻底的没话说了,她看着张残双目中的平静,忽然之间意识到,或许,自己刚才的态度有些过于严厉了。 “很明显,这是不够的!“张残笑着说。 在这里很想说,张残笑得很干涩,笑得很哀伤,笑得很悲凉。但是想了想,还是老实地说,其实,他笑得很平静。 平静到不牵扯一丝其余的情感,不掺杂任何异样的表情。 “因为,现在不论我走到哪里,只要遇见了华山派的人,他们都会一拥而上的来指责我,喋喋不休的来数落我的罪过。凌姑娘觉得,他们是在真心实意的帮助我洗刷过去,还是看热闹般很居高临下的看我笑话?“ “一直指责着那人的罪过,这不是帮助他忏悔,而是在把他更往绝路上逼!” “华山派的人恨我,和我恨华山派的人,两者之间都是一样的。因为两者之间,都是在把对方往死路上赶!绝不留情!“ 凌菲脸上的冷峻早已消失不见,又好一阵子沉默之后,才柔声道:“那你大可以不去理会这些闲言碎语,揪着人不放的,都是气量狭隘的小人。“ 张残微笑道:“可惜的是,张某也不是那种完全无视气量狭隘的圣人。“ “好啦!“凌菲拉长了声音,旋即又主动抓住了张残的一只手:“是我不对,从没想过你的感受!咦,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凌菲都已经认错了,张残哪会揪着不放,若无其事地说:“可能是刚才你和那个傣族青年聊得太热火朝天了,相对来说我这边自然就凉快了不少。“ “噗嗤!“ 凌菲忍不住花枝乱颤,一边笑着一边说:“刚才也不知道是哪位公子,和洛瑾姑娘郎有情妾有意的,眼珠子一直盯着,都快飞出来了!“ 张残叫屈道:“你这明显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张某有多看洛瑾一眼吗?她根本不是张某钟意的类型!“ “为什么?洛瑾姑娘多漂亮呢!“凌菲嘴上这么说,但是张残这么表忠心似得解释,她的心里却还是有点甜蜜的。 “漂亮顶什么用?传宗接代才是大事!我听老李头说过,臀部至少三尺六以上才容易生男孩,而洛瑾姑娘明显少了一寸五!“ 凌菲一把就抓着张残的耳朵,拧了半圈,恨恨地说:“你这叫没多看洛瑾一眼?嗯?你就差把人家姑娘给扒光了!“ 张残疼得直叫唤:“凌姑娘手下留情!小的知错了!“ 凌菲这才把手松开,见张残揉着已经通红的耳朵,还是有些气呼呼地说:“刚才我故意和力达有说有笑,你干嘛不做任何表示?好歹拉我一把,我不就消气了吗?“ 原来,凌菲还真的是因为刚才张残和洛瑾之间吃醋了,所以才反过来故意和那个叫力达的有说有笑,来冷落张残。 张残摇了摇头,无奈地说:“我又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只是不愿意强人所难罢了!万一凌姑娘真的对那什么力达动心,我这么没羞没臊的硬插一脚,不是坏了你的幸福,然后自己也自找没趣么!“ 凌菲不可置信地看着张残,随即她反而捧起了张残的脸,柔声道:“张残呐!你真的一点儿也不懂得女儿家的心思吗?“ 张残还没有答话,凌菲又气呼呼地说:“我不管!反正我下次不论和哪个男人说话,你都得一把把我扯过来,听明白了吗?“ 张残看着凌菲那认真又坚定的眼神,蓦然之间,心里的那根弦再次被触动。 他是个男人,是个正常的男人。 他现在之所以对女性敬而远之,不是他不动心,而是他的未来,自己都没有任何的底气。 说不定今天死,说不定明天亡。 所以,当他知道杜媛媛选择曹思贤之后,他黯然之余,更多的是释然。 越是漂泊的人,越是希望有个家。越是无可依靠的人,更是无时无刻的在奢求着一个拥抱。 这一路上,张残和凌菲已经几次被人误认为情侣了,不过两人像是约好了一样,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当然,张残的下一句话,将会改变这个默契。 “你真的不怕?“张残盯着凌菲的俏脸,“未来,还有很多凶险在……“ “我!不!怕!“凌菲迎着张残的目光,一字一顿,坚定地说。 很难描绘张残的感觉,他真的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都化了,那种彻底的放松和开朗,真的是任何言语都难以表达。 下一刻,张残已经将凌菲紧紧的抱在怀里。 两人都是刚上山不久,自然还没来得及洗漱。 凌菲的身上,其实并不是什么芬芳的香气,但是,这才是她真正的体味。而且,这将是张残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味道!它谈不上好闻,谈不上难闻,却正如正被自己用力搂在怀里的凌菲本人一样,只让张残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真实。 也不知过了多久,凌菲没有脱离张残的怀抱,却忽地把头往后一仰,认真地问:“对了!我算不算你钟意的那种类型?“ 张残微微一愣,旋即反应了过来,笑着点头:“凌姑娘超过标准半寸,勉强符合!“ 凌菲先是微微一笑,随后一把掐着张残腰上的肉,又狠狠地转了一圈:“什么时候偷看的,嗯?还勉强符合?嗯?!“ “不是勉强符合,是完全符合!因为将来还不用担心孩子没吃的!哎呦……“ 彝族族长兀骨突虽然离去,但是好歹拖那也是同等地位同等档次的族长,欢迎和盛会,傣族也绝不会吝啬。 更何况,今天本来就是诸族联盟的好日子,不过可惜,本该如约而来的瑶族和怒族等部落,却站在了苗族那一边罢了。 所谓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或者说因地杰而人灵,傣族的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长得,个个弯眉大眼,双唇红润。而且舞动着的腰肢,显得尤其的柔软和纤细。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莫不成阿红姑娘根本没有告诉族人他们现在的形势?不然为何还一个个舞动得如此欢快,一个个还笑脸得春风拂面?“ 凌菲和张残的手,恐怕已经有数个时辰都没有分开过了,她听了张残的感慨,笑着说:“这正是他们乐天的性子啊!总不能因为兵临城下,就愁眉不展,郁郁于中吧?能多笑一刻,便多欢乐几分。“ 一边说着,凌菲手上也没闲着,把张残面前的酒肉全都给挪到了一边。 张残笑着说:“留几口行吗?张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说完之后,张残眉头轻跳了一下,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却见那个力达正坐在对面,喷火似得目光,正盯着自己。 不用想,张残都知道力达是看着自己和凌菲如此情深的样子,产生了妒忌了。 唉,这是何苦来由? 妒忌是人最不该产生的情绪,不仅没有半点作用,反而自己给自己树立了许多无形的敌人。 张残懒得去搭理他,干脆就装作完全没看到的样子。 不过想了想,张残觉得还是稍微收敛一点,以减少不必要的麻烦。 当张残不着痕迹的暂时和凌菲拉开了一点距离后,又漫不经心的扫视了力达一眼。 得! 这小子的妒忌以及双目中的火焰,根本没有缺少半分。 去他娘的吧! “所以喽,将来你来我凌家提亲的时候,一定要记住讨我祖母开……“ 凌菲正说着,张残忽地凑了过去,在她柔软的唇上吻了一下。 一触即分,张残笑眯眯地看着凌菲。 凌菲却呆在了那里,愣了半天,才痴痴地问:“没了?“ 张残哈哈一笑,说道:“别着急,会有的,都会有的。这里这么多人,我这不是照顾怕你害羞嘛!“ 哪知凌菲反应过来之后,气得又掐着张残:“我的初吻没了!“ 张残宽慰着摸着凌菲的秀发:“别慌,迟早的事情嘛!“ “什么嘛!我都什么感觉都没有,就被你偷偷骗走了!“ “这事儿好说,再来一次就行了!“ 张残正要把脸凑过去,却听四周忽地静了下来,他转而一看,只见力达昂首阔步,来到宴会的场中央,朝着阿红姑娘说了几句傣语。 “这家伙,不会说要比武助兴吧?“ 凌菲也吃了一惊:“你是听懂了还是猜的?“ 张残见果然不出所料,便苦笑着说:“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非要闹这么一出。“ 闹这么一出争风吃醋的戏! 不用想啊,肯定是张残刚才故意吻了凌菲,从而把力达给气到了。 “江湖人的宴会上,比武助兴根本就是必不可少的嘛!这还值得大惊小怪?哦好吧,我可怜的张郎井底之蛙,将来姐姐好好带你出去见见世面,长长见识,中不?“ “中!“ 张残摇着脑袋,用也别拐弯的语气说了这么一个“中“字,逗得凌菲止不住的咯咯娇笑:“大傻瓜!“ 下一刻,张残顿觉有异,抬头一看,无数人的目光追随着力达的手指,来到了自己的脸上。 第485章 少数民族本来就对汉人有仇视之意,这下子见了力达要挑战张残,一个个都是情绪高涨,并且欢声雷动。 张残自然就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已经没有这种在万众瞩目之下,大出风头的争强好胜之心了。 “那汉人,不是怕了吧?” 总有几个是会说汉语的,他们害怕张残听不懂傣族话的挑衅,便乐于助人的帮张残翻译了过来。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自己若是避而不战,那就不是自己的“胆小怕事”了,而是损及到了整个汉人颜面。 刚刚站了起来,凌菲便拉住了张残的手,低声道:“注意分寸。” 张残点了点头,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傣族的地方让力达输得很难看的话,麻烦事会接二连三的不断而来。 力达忽然又叽里呱啦的叫了起来,好吧,接下来就直接翻译了。 “你要是输了的话,就把凌菲姑娘让给我!” 凌菲吐了吐舌头,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一样,故意可怜巴巴的望着张残,那可爱的模样,让张残更是忍俊不禁。 显然,凌菲很清楚力达挑战张残的原因。 张残笑着,朝力达摇了摇头:“恕难从命。” “怎么?你怕输?”力达轻蔑地望着张残,而其余的傣族人,也是起哄着叫嚣着。 “这汉人好设胆量,害怕输得连女人都保不住” “哈哈哈哈,为什么说‘这汉人’,好像其余的汉人都有胆量似得?” “对对对,老哥所言甚是,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来,干一个!” 反正还有各种各样的,张残默运玄功,自动将这些聒噪屏蔽于双耳之外,依旧是不疾不徐地说:“张某不怕输,只是张某绝不会拿凌菲姑娘,作为任何赌往。” 说完之后,张残又回望了凌菲一眼,此刻凌菲的双目中异彩连连,内心的欢喜,早已通过她俏脸上的喜悦,表现得淋漓尽致。 力达一身黑袍,黑袍十分宽大,就显得他的个头更加的矮小。而且,他似乎为了耍帅般,还披了一件黑色的披风。 张残有些想笑,因为力达更像是穿着大人衣服的孩子,显得他更加低矮,很是滑稽。 如此装束,也只能说他根本不会打扮。因为正常人都是扬长避短,哪有这样反而把自己的不足,更加彰显的暴露出来。 他的手上握了两把短刀,两把短刀长短一致,皆不足一尺,所以说是短刀,但是更像是匕首。 握刀的手,指节粗大,手掌宽厚,只看一眼,就知道其中的力道无穷无尽。 总的来说,力达虽然身形不高,偏向于袖珍。但是胜在精悍,整个人,更像是一个力量的浓缩体一样,让人绝不可对他有任何的轻视之心。 所谓一寸长一寸强,一寸短一寸险。张残自然清楚,绝不可让力达有贴身短打的机会,毕竟自己手中的苗刀,更适合远攻。 试想一下,两个人拼命,一个手中拿着长枪,另一个手中享着匕首,并且拿着匕首之人,已经突进至拿着长枪的人的面前,那么谁输谁赢,几乎已经没什么悬念了。 张残没有掉以轻心,双手紧握苗刀,刀尖斜指地面,专注而认真的望着力达。 “据说张兄乃是使剑的好手,竟然真以苗刀应战?” “张某近日被大山里的人给揍得抱头鼠窜,长剑早就于慌忙之中遗失,哪里是什么使剑的好手。” 张残微笑作答,似乎没有意识到道出自己的狼狈后,会惹来无数傣族人的哄笑。 “哈哈哈哈!”力达先是大笑了一场,随后才冷声道:“连自己的兵器都看护不住,苗刀这种利器,张兄怕是不具资格占有了。” 听这意思,力达也觊觎了张残手中的苗刀,妄想据为己有。 苗刀之利,闻名整个中土,只是通常情况下,它只流传于苗人自己的手中,从不外流,旁人休想染指。所以力达见猎心喜,张残倒也并不意外。 “豪情天地纵,快义贯长空。神兵谁人懂?宝刀赠英雄。力,力达兄尽管来拿便是。” 张残搞不懂该称呼力达为“力兄”还是“力达兄”,就停顿了一下。不过无所谓了,因为他很清楚,无论再怎么客气的去称呼力达,他都会尽一切可能的来折辱自己。 “张兄接招!” 一瞬之间,力达的气势攀至顶峰,连张残都有些不可思议,眼前这具如此矮小的躯体中,怎么可能凝聚出如此汹涌又澎湃的无穷气势? 张残屏气凝神,心神合一,轻声道:“兄台请!” 话音刚落,力达接下来的第一个举措,便大出张残的意料。 只见他忽然化作滚地葫芦一样,双手抱膝,像是一个皮球样,闪电般向张残“滚”过来。 纵然火把的光芒再怎么盛,终究不如白昼。 力达这么一色的黑衣装束,给了他更为隐蔽的遮掩。 黑色的披风经他这么一滚,刚好将他矮小的身形完全包裹其中。 “皮球”高速旋转,让人眼花缭乱之下,根本分不清他的头和脚,正处在皮球的哪个方位。如此一来,他的双刀会从哪个方位忽然发出致命的一击,自然更加让人无从猜测。 不过力达这种障眼法,对于他人可以起到惑敌的效果,对于张残来说,完全是凑不到任何功效的。 真龙之血的火毒发作的时候,在那数个月里,张残都目不能视耳不能聪。也正是在那段失去任何感官的日子中,张残将自己的精神力修炼到炉火纯青的高度。 因此,别说感应到力达的首尾以及他双刀的所在了,甚至连他此时嘴角泛起的冷笑,张残都能通过自己的精神力,轻而易举的“看”个通透。 张残晃了晃身子,本想趁着力达头下脚上,两把短刀鞭长莫及之时,一刀洞穿他的防线。 然后待他迫不得已自救之暇,继而再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不过他想到凌菲的劝告,不能让力达输得太过难看,那么这么多傣族族人注视下,人家力达只是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或者几十个跟头,或者几百个,然后啥也没做,就被自己一刀一脚给踹了个狗爬,张残觉得力达事后都可以去自杀了。 无奈之下,张残只是晃了一晃,终究还是没有出手。 劲风袭来,力达忽然猛地一下,从地上窜了起来,那情形,真的就像一个黑色的皮球弹了起来一样。 紧接着,披风俟忽后仰,两抹寒光看似猝不及防的猛然间光芒四射,一上一下分别取张残的咽喉和心脏。 张残早有防备,但是依然有些不悦。 这根本不像是宴会上的比武助兴,更像是不共戴天的仇敌的拼杀。 张残纵然置之不理的任由力达近身,他也无所畏惧。 苗刀忽地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回折,叮地一声,格开咽喉的那一刀,继而苗刀翻转,眨眼间已经从张残的右手跳到了左手之中 张残顺势一挥,又是叮地声,将袭向自己心脏的那把短刀,以刀身抵住了短刀的刀尖,将之招架在身前半寸。 这一下,张残和力达已经四目相对。 杀机从力达凶悍的眼神中一闪而过。 张残真的有些不理解力达,这等仇视,好像自己抢了他媳妇一样。好吧,确实是抢了,但是凌菲本来就从木有被他拥有过啊! 充其量,张残和他就是公平竞争的关系,不值得敌视。 唔,公平竞争的手段,也不知道包不包括将另一竞争者给杀了? 张残还在想着,力达却不闲着。 两把短刀近身之下,只见他双手执着两抹寒光,寒光又映着火红的火苗,忽地一下子,似乎将整个宴会燃烧了起来样,到处都是四溢的红光。 力达的双刀全都取向张残的前胸,刀刀逼人,招招杀机,又快若闪电。 张残被他近身,修长的苗刀根本没有回转的空间,不得不说,张残现在只能左支右挡,虽然暂无性命之忧,却狼狈异常,完全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也不知道力达手中的短刀是什么材质,与张残手中的苗刀相交,竟然不落下风。 两把短刀每每与苗刀交合,自然都会出清脆又悦耳的金属轻颤声,连贯下来,宛如清脆又激荡的欢快乐章一样。 不止如此,武器相交之处,亦总是伴有眨眼即逝的微若火光在斑澜。而力达用刀之快,接连不断,眨眼之间,张残和力达的身前,不论上下左右,宛如齐齐爆出了无数绚丽的烟花一样,让不少不懂武艺之人,至少欣赏到了一场美轮美负的烟花表演。 火光只有在兵器相交的那一瞬,才会催生。 那么这种“百花齐放”的火光,落在武者的心里,自然令他们忍不住骇然:好快的刀法! 力达强攻不下,心中自然也生出了一丝惊骇。 虽然张残完全落入被动之势,看似险象环生,却守得滴水不进,令他根本无力可为。他自然也清楚了他与张残之间,还是存在着不小的差距。 张残何等敏锐,力达哪怕只是稍稍松懈,张残便捕捉到了这难得的战机。 然而张残却不进反退,拉开距离,转而反手一刀,苗刀画了个半圆,横扫力达的双膝。 这还是张残和力达交手以来,苗刀第一次不用憋屈得左右遮挡,而是可以发挥出它可远战的长处优势。 若是力达被张残逼退,张残绝对不会再给力达近身的机会。 届时,攻守的双方,就会互换角色了。 力达何尝不知自己不能被张残拉开距离,无奈一连串的抢攻,此时的他。也是旧力已逝,新力末生,难有作为的尴尬时分。 下一刻,力达黑色的披风如同一张巨网一样,竟然诡异地从他的身后钻出,并朝着张残当头罩下,用以阻挡张残的反击。 黑色披风还未及身,张残已经感应到了威猛的劲风,扑面而来。 张残微微一笑,力达这一手,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兄台计穷了!”张残念了一声,转而一把抓了过去。 他打算牵着力达的披风,然后将他提溜起来,戏耍似得将他转上那么二五圈,届时再松手将他放过,那么谁胜谁负,自然如白纸黑字般分明。 哪知张残的手刚刚抓到披风的一角,十几处针扎般的刺痛,也从手心手掌处传来。 披风上有鬼! 张残心中升起这个念头,下一刻自然松开了双手。 而力达却哈哈一笑:“张兄中计啦!” 高手相争,生死从来都是只在一线之间。 有这披风阻挠了张残一下,力达早已呼吸平稳,两把短刀再一次发出疾风暴雨似得连绵不绝的攻击。 “力达兄一身都是宝!” 也怪不得力达的装束有些不伦不类,原来是另有他用。 张残暗讽力达的卑劣手段,显然换回来的,却是力达更为猖獗的笑声。 只是宴会上的比武助兴罢了,这么无所不用其极,看来奸诈狡猾,并不只是汉人的专利。 左手上被针扎似得疼痛,已然消失,取而代之的,却是近乎于无任何知觉的酥麻。 甚至张残还有闲暇瞄了一眼,只见自己的手指手心,都已经略显发黑,显然那披风上带给张残的伤口,都淬了剧毒。 他已经没有真龙之血护体,虽然等闲毒物并不碍事,但是张残还是不敢放任自流,以免大意之下,阴沟里翻船。 当然,张残也没有动怒。 因为愤怒只会让他失去理智,乱拳打死老师傅这种事,只存在普通人之间。 对于高手来说,谁先乱,谁就先死。 双刀及面,看样子力达似乎胜券在握,双刀的挥洒,更有破釜沉舟之势。 张残此时,苗刀忽地脱手,投射至力达的面门。 在力达看来,张残显然是孤往一掷了,因为失去了苗刀的张残,仅以一对肉掌,断无接下自己的快刀的可能。 “当啷”一声,苗刀便被双刀激飞,力达又是哈哈一笑:“在下说了,苗刀这种利器,张兄不具资格占有的!” 动手之前,力达便点明了他要取走张残手中的苗刀。此时张残将苗刀脱手,确实是被力达所迫,所以他这般的明嘲暗讽,更是让人生出“张残被力达彻底玩弄于鼓掌之中”的感觉。 当然啦,在场之人几乎都是傣族之人,他们绝对没有去帮张残说话的可能。反而他们在听了力达的话,并见到力达胜券在握的时候,自然暴起了如雷一般的喝彩声。 不过,当他们见到接下来的这一刻,只是眨眼之间,喧嚣震天的喝彩声,又变成了针落可闻的鸦雀无声。 第486章 双手空空,并且左手的经脉还被剧毒所封,力达真的想象不出来,张残除了跪地求饶,还有什么办法来保住小命。 力达也知道张残是客,所以真的取走张残的性命,未免有些过分。但是失手之下,一不小心地捅瞎了张残的两只眼啦,设收住脚帮张残绝后啦,这个还是说得过去的。 哪知此时张残却微微一笑,似乎根本意识不到他已经大祸临头了一样。 力达不解之余,却见张残的右手,就那么贯穿而来,擒向他的手腕。 按理说力达双刀所布下的刀风和刀气,足以将张残的整个右臂都给搅成稀碎,然而令他惊诧的是,张残的右手似乎只是一个镜中花水中月的虚影一样,根本不受任何力道的羁绊。 也不知如何,力达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只觉手上一紧,竟然已经被张残牢牢握住了手腕。 不止如此,当他被张残握住手腕之后,他骇然发觉,自己的内力竟然如死水一般,再也难以运转自如。 至于另一把斩向张残腹部的刀,早已因为力达的全身酥软,而脱手在地。 “当啷”一声,短刀触地的声音,像是一个充满魔力的禁声符咒一样,下一刻,无论任何人,都呆呆地望着这个变故,再无任何声音发出。 说起来也蛮好笑,刚才为力达欢呼的喝彩声,更像是一个还未出生便夭折的闹剧一样,眨眼间所有为力达欢呼的人,全都张大了嘴巴,不可置信地望着因全身无力,而不得不瘫软得半跪在张残面前的力达。 除了凌菲被张残如此擒拿过之外,恐怕其余任何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当然,也有例外。 张残耳力何等灵敏,在刚才自己施展这一擒拿手法的时候,分明听到了阿红姑娘低低的呢喃声:“擒龙手!’ 除了张残,恐怕天下没有几个人,能在近百人的齐声欢呼中,听得到比常人喘息的声音,还要再低微几分的阿红姑娘的呢喃。 张残不会太过于嚣张,于是环目一周,当他看着所有傣族人都张大着嘴巴,一副见了鬼似的样子,他温和的笑了笑,淡淡地说:“最不适应场面忽然安静。” 力达此时却是有苦说不出来。 他分明感觉张残的手上并没有用力,因为被张残握着的手腕,根本不是那种好似被铁箍紧扣的疼痛。甚至,他觉得自己的手腕根本就是自由的,并没有被张残掌控住。 然而,无论他怎么拉扯推拽,却都无法让自己的手腕从张残的紧握中脱出。 正当他憋得面红耳赤的时候,但觉手上一松,只见张残已经飘然后退,白净的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正彬彬有礼地拱手道:“兄台承让了!” 在自己的族人之上,力达居然被张残制伏得半跪在地上,他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羞惭得无地自容之余,又被无穷的怒火烧坏了脑门。 “啊!!!” 力达捡起双刀,大喝一声,再度一个地滚,披风又一次将他彻底的完全包裹了起来,极为迅猛地朝张残扑去。 谁先乱,谁就先死。 就算力达并非现在这样的半疯癫的状态,他的惑敌障眼法,都休想凑效,更不用说他当下的气机混乱,毫无章法了。 当力达舞动着双刀,从披风中现身,并朝着张残扑去的时候,他分明看到了张残的冷笑。 张残蓦地一步迈出,他自然再次使出缩地成寸的步法,切入到力达的面前。 虽然张残后发,但是反而先至,在外人看来,力达好像已经完全被张残预料到了先机,从而把自己给送到了张残的面前一样。 张残再次使出阿红姑娘所谓的“擒龙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一把扣住了力达的手腕,同时脚下毫不留情,狠狠地踢在了力达的胯间。 “砰”地一脚,伴随着力达的一声惨叫,力达以比起来势更为快上一线的速度,倒飞了出去足有三丈之远。 一声闷响,力达重重地摔在地上,张残不用看就知道,他已经被疼痛和绝后的激怒攻心,而昏死了过去。 张残自然是故意的,但是他还是装作很无辜地摊了摊手:“这个,张某一时没有收住” 傣族的同胞就算站在力达这一边,但是也瞧见了是力达先输不起,因此就算他们心生愤慨,却不是那种完全不讲理的人。 “张公子切莫在意,是力达技不如人,昝由自取。” 阿红姑娘淡笑着,在她狐媚的双眼注视下,更是让张残觉得手上因中毒而产生的酥麻感,似乎已经蔓延了全身。 待张残再度坐下,凌菲才低声问道:“怎么下这么狠的手?” 张残一句话也没说,只是把已经乌青的左手,让她看了一眼。 凌菲一阵惊慌,俏脸失色地问:“怎么办?对!去找他找解药!” 说完之后,她便慌慌张张地准备站起来,张残却拉住了她,摇了摇头,淡淡地说:“已经毒气攻心,神仙来了也难救。 凌菲的眼泪刷地一下就涌了出来。 张残见状,再也演不下去,慌了神儿地道:“骗你的骗你的!不信你看!” 说完之后,张残摊开左手,真气所过之处,那发黑发青的血液,也从手上的十几处细小的伤口处涌出,顷刻之间,毒血便排了个一干二净。 凌菲泪眼婆娑地看着张残的左手恢复成常色,她脸上的泪花都没顾得上擦去,转而就是狠狠地说:“有你这么闹的吗?” 那嫩葱般的玉指,又是掐着张残腰间的软肉,狠狠地拧了一把。 张残自知理亏,连求饶都没有,硬是咬着牙不吭一声,只是故作可怜的看着凌菲。 “哼!” 凌菲这才有些解气。 张残也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没办法,被凌菲掐得太疼了。 手上还遗留着毒血,张残甩了甩之后,顺势就在凌菲的衣裙上一抹,算是擦手了。 不过做完这个动作之后,张残看着凌菲喷火的目光,他也愣了好久之后,才苦笑着说:“这次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下意识的把你当做荆狼了!” 凌菲先是气呼呼地看着张残,听了张残的解释之后,一时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么说来,你之前,手上有什么污秽的时候,都是在荆狼的衣服上擦?” “也不是,偶尔也擦擦鼻涕。”张残肯定地说。 “他都没一剑捅你几个窟隆吗?”凌菲有些恶寒地说。 张残摇了摇头:“荆狼不在意,我也不在意,所以我俩配合得挺好的。” “干净自己脏了别人,你往人家身上擦,你自然不在意了!”凌菲啐了一口,又古怪地说:“怪不得荆狠总是一副脏兮兮的样子!” 张残忍不住叫屈:“张某认识荆狼之前,就已经听说过他不修边幅的大名了!” 凌菲白了张残一眼,一抬头,又看了看被抬下去的力达,有些反胃地说:“唉,这人怎么这么卑鄙!” 切磋就是切磋,又不是生死相拼。若是切磋的过程中,还要使一些下三滥的手段,不论正邪,都会对此人瞧之不起。 张残笑着说:“换个角度来说,也证明了他非要得到陵姑娘不可的决心!哈,也说明了凌姑娘的魅力何其之大,足以让人失去理智,为你而痴狂。” 凌菲侧头看了张残一眼,干脆伸出玉手,拉着张残的衣领,慢慢将给勾了过来,她樱桃小口中香喷喷的热气,也个劲儿的往张残的鼻腔里钻:“所以喽,某人有没有觉得,是自己上辈子修来的福分,今天才能把我这个大美人抱得美人归?” 其实前半句还好,凌菲至少还一本正经的样子,但是说到“我这个大美人”的时候,她自己都没有忍住,已经笑得花枝乱颤了,后面的那半句话,完全就是她一边娇笑一边喘出来的, 张残也是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几声,旋即他双手握住凌菲的双手,认真地说:“张某今天能抱得美人归,此时此刻,不知道在中土大地上的哪个角落里,有几座破败的坟茔,正一直冒着青烟。” 心中一动,张残睁开了双眼。 时值半夜,约莫二更。 脚步声之后,便是两声轻轻地敲门:“张大侠?” 大侠? 张残有些难以言喻的情怀,随后拉开房门,望着这个傣族勇士。他的面上还有些稚嫩,甚是年轻。 张残问道:“兄台有何指教?’ 他的汉语很流利,笑着摇了摇头:“指教不敢!族长大人想请张大铁一叙,不知张大侠可否赏脸?” 张残笑着说:“敢不从命!” 阿红姑娘想找张残,张残同样也想去找阿红姑娘。 萧破传给张残的擒拿手法,她认出了是“擒龙功”,张残算得上半个武痴,自然想去多了解一一些有关擒龙功的消息。 要知道萧破只是传了张残这么一招,张残就觉得受用无穷。习武之人,根本没有几个能够抵挡得住绝世武功的诱惑。 不过宴会结束之后,已是午夜,且不论阿红姑娘是否如所传的那样放浪不羁,就算她对男女之事不设防,她也终究是未出阁的女子。 张残若是深夜造访的话,难免会被人诟病。 “张大侠今天应战力达,是否未尽全力? 两人之间又不熟絡,他就这么来询问张残的修为,其实是一件很不礼貌的事情。 不过汉人的礼节规矩,肯定在这深山之中,是行不通的。 再者,这青年鼻直目正,无论张残一眼看过去,还是感应着他的情绪,都得出此子并非那种奸恶之人的结论。 因此张残也没有隐瞒:“也算,但是也不算。力达还未形成攻势之前,张某确实有败他,甚至取他性命的先机。而在此之后,力达的攻势已成章法,也确实令我使出浑身解数才抵挡下来。” 狮子搏兔,尚需全力。 张残和力达一战之后,直到刚才,他都在不住地反省着自己。 如果一开始张残就不顾力达的颜面,那么三下五除二,张残就能把力达给解决。 但是,就是为了照顾他的颜面,就是这么错让了一步,待力达攻势形成之后,他给张残造成的杀机和险境,何其之多,简直未曾中断。 而且,若非张残的肉身被真龙之血淬炼过,他也真的会因中毒,而折身在此。 无论对手是强是弱,任何情况,都必须全神贯注,绝不可掉以轻心。 这个道理,其实张残早就懂了,但是今天还是险些栽在了这里,当真是死了也活该。 他暗自感慨着。 “张大侠是如何修炼的,武功竟然如此高强? 这人并不是感慨,反而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眼眸之中,根本不去抑制那妄想成为顶尖高手的渴望。 张残想了想,问道:“兄台在傣族内,主要负责什么?” 青年虽然不解,但是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在下主要负责贴身保护族长大人。” 张残笑着说:“那么,这么久以来,兄台经历过几次针对阿红姑娘的刺杀?” 青年显然已经理解了张残的意思,张残续道:“闭门造车,绝不是修炼的最佳述径。只要不断的去经历,不断的去游走于生死一线之间,才能让人有脱胎换骨般的成长。” “或许,兄弟你可以下山去闯一闯江湖。”张残淡淡地说。 青年沉默了半晌,又猛地抬起头,坚定地说:“多谢张大侠!在下明白了!” 张残认真地说:“但是,很有可能这也是一条不归路。” 青年这次倒是显得极为洒脱,笑道:“来了世上,谁还打算活着离开?” 这个说法倒也有趣,张残的心情也轻快了不少。 “族长大人就在房内。” 张残点了点头:“多谢兄台引路。” 隔着门外和窗户,从里面映出来的蜡烛火光的颜色,张残就知道房内的色彩,应该还是以艳红为主。 “张残来此,求见阿红族长。” 咯吱一声,房门打开,阿红姑娘披散着头发,一身的红装,将她白嫩的肌肤更是反衬得无比的光洁。 “张公子请。” 阿红姑娘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因为那狭长又狐媚的闪亮美目,使得她即使不露任何表情,也显得巧笑嫣然。 她的颠倒众生,一定不是刻意的,因为,她只需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眼神,便能令人争破了头,心甘情愿的拜在她的石榴裙下。 他人的痴迷,也只能怨他们自身,不能被美丽所吸引,怪得了谁? 第487章 屋内的色彩,确实以红色为主。 不夸张地说,屋内的无论地板、家具、任何任何的装饰,全都是大红色。 如此一来,张残视线所及之处,只有阿红姑娘这么白王般的一个美人,居然让张残觉得有些别扭。 也不知道阿红姑娘用的是什么熏香,房屋内的香气清新淡雅,似有似无。 如果这种清新淡雅的香气一直是持续不断的,那么经过几个呼吸,便会让人慢慢习惯。但是偏偏这种香气似有似无,因此偶然间,无意间,又被人忽然嗅到的时候,就给人难以言喻的舒爽。 阿红姑娘身披红纱,侧坐在于榻上。 她的着装甚是大胆,只见裙摆下,那富含着光泽的一双雪白小腿,以及一对纤细柔美的雪白玉足,根本不遮掩的暴露在张残的眼前。 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阿红姑娘在见了张残正直勾勾的,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小腿以及玉足的时候,她涂着鲜红色甲油的有如白玉般的足趾,还微微一翘,完美的足弓,勾勒出令人脸红心跳的柔美弧度。 她一定是故意的,因为接下来的娇笑,既得意又狭促。 张残暗叫了一声厉害,哪还敢再多看一眼。 她只是露出了一截小腿,一对玉足,并稍加运用,便让张残生出了极为强烈的邪恶渴望,甚至差点没让张残扑上去,抱着那对白嫩大肆品尝一番! 真的好厉害! 同时他也有些觉得,其实,阿红姑娘是一个特别会体恤人的女子。她一直身着着大红色的装束,那么当别的男性在面对着她面红耳赤的时候,就会让人觉得这些男性面红耳赤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受她身上的色彩所映,那么或多或少,也算照顾了这些男性的面子了。 真是个好姑娘。 “深夜请张公子前来,没有打扰到您的休息吧?” 阿红姑娘略显沙哑又富含磁性的声音,在这深夜之中,更添慵懒的意味。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相拥入眠的一对夫妻正在熟睡,而妻子忽然在静谧的氛围中,于你的耳边轻声梦呓一样。 张残摇了摇头,其实他本来就想拜访阿红姑娘,向她咨询有关擒龙手的事情。但是既然阿红姑娘主动邀请,他便占据了主动,问道:“不知阿红姑娘召张某前来,有何要事?’ 阿红姑娘孤媚的美目扫了张残一眼,张残都有些想闭上眼睛,不去与她对视:“不知道张公子的擒龙手,是在什么地方,什么人的手里所习?” 果然如自己所料,阿红姑娘也是因为擒龙手,才邀请自己。 “江湖规矩有言,投石问路,需要先自报家了。阿红姑娘不妨先告诉张某,为何会对在下的擒龙手,产生如此浓厚的兴趣,在下再回答阿红姑娘的询问不迟?” 张残微笑着说。 阿红姑娘见张残拒绝回答,不仅没有半点不悦,反而饶有兴趣地说:“但是我也听说了,客随主便,入乡随俗。而且所谓的汉人的江湖规矩,至少在我们傣族的部落里,是行不通的。” 张残轻笑了一声,本以为阿红姑娘不会解释,下一刻,她却答道:“擒龙手本来就是我傣族的不传之秘。一代一代,口口相传,并且唯傣族之族长一人可以修行。不过这门镇族绝学,却在宋初之时,便已失传。” 说完之后,阿红姑娘显得有些失落,也有些惆怅。 同样的情绪,张残也有。 俗话说得好,教会徒弟,饿死师傅。 中土大地上,曾有那么多数之不尽的武功绝学,但是却或许因为敝帚自珍誓不外传,或许是因为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总之,无数的原因下,在经历了漫长的岁月与悠久的时光后,多少惊天动地的绝世武功,却彻底的泯灭在了历史的长河之 中,只留下它们唯美的传说。 甚至,有的连“传说”都没有留下来,而永远的不为人所知。 试想一下,若非这门擒龙手只傣族族长一人可修,反而普及到所有的傣族族人,那么这门武功,绝不会遭遇着失传的尴尬。 不过话说回来,真正的武功绝学一经公开,万一被歹人所习,很有可能会酿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和祸端。 “阿红姑娘如何证明,擒龙手是傣族的不传之秘?” 阿红姑娘似平早知张残会有此一问,她轻声笑道:“这并非什么秘密!不过擒龙手失传已经近三百年,在这九寨十八沟里,张公子最好还是问问那些真正有阅历的老人家,他们十有八九,都会知道此事。” 然后阿红姑娘补了一句:“而且,无论他是不是我傣族族人。” 且不说阿红姑娘说得如此肯定,如此真诚,其实张残的感应之下,也已经判断出她的一字一句,皆无虚言。 “在下这门武功,授业于萧破萧元帅。” 萧破的大名,不论中外,不论地域,世人谁所不知? 不过阿红姑娘却微微皱了眉:“萧元帅?他不是文将么?” 张残一边想着萧破生前的风采,一边叹息道:“萧元帅没有施展武功的机会,世上,也无具备了令他有动手资格的人。” 阿红姑娘将信将疑的点了点头,张残也不愿意多去解释。 反正话说出来,就有被人质疑的可能,到底信不信,就随他们吧。 “张某已经清楚阿红姑娘的意思了,在下绝不会藏私,擒龙手这门武功,在下也会倾囊相授。” 未见到张残之前,阿红姑娘已经在思索着该以何等条件,来交换张残的擒龙手。 此时听张残这么一说,她不只没有惊喜,反而奇怪的望着张残。 张残知道她为何奇怪,毕竟谁会放着便宜不占? 他笑道:“完璧归赵,物归原主罢了!哦,刚才随张某前来的那兄弟呢?他的根骨便相当不错,张某可以为姑娘传授与他。” 阿红姑娘愣了一下,转而摇头说道:“擒龙手除了族长,不可外传,这是我们傣族的规矩。就算张公子不受此约束,但是哲别本人,他绝不会接受张公子的美意的。” 张残脱口而出:“若是还只可族人一人修习,阿红姑娘难道不怕,额。” 难道不怕你忽遭不测又失传了? 好在后半句话张残忍住了,毕竟这有咒傣族族长横死的嫌疑。 “失而复得,己是格外的开恩,我还怕什么?” 阿红姑娘轻笑了一声,转而翩然从榻上落下,那迷人的风情与她身上诱人的味道,亦由远至近而来。 如此再寻常不过的他人面向自己而来,但是因为此人是风情万种的阿红姑娘,那么这份寻常,却带给了张残前所未有的视觉冲击。 下一刻,阿红姑娘光着白玉般的王足,盈盈朝着张残施了一礼:“师傅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张残像是踩了钉子一样,或者说像是火烧了尾巴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连连摆手:“这可使不得!” 阿红姑娘柔声细语地说:“有了师徒的名分,使命和责任感的促使下,或许张公子会真的竭尽全力授予阿红此门武功。 她这么一说,张残细细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 若张残只是为了完璧归赵,那么在传授阿红姑娘搞龙手的时候,不敢说态度会粗枝大叶,但是很有可能,认真不到哪里去。 倘若有了师徒的名分,再加上张残本来就有将擒龙手还给傣族的诚意,那么他自然会因为身为师傅的责任感,尽心尽力,竭尽全力的将擒龙手传授给阿红姑娘。 她有什么不太理解的地方,也可以顺理成章的向张残请教。 不得不说,当张残下意识的把阿红姑娘当做自己的徒弟之后,甚至他再次面对着阿红姑娘那勾魂夺魄的孤媚双眼,内心对于她的躁动,都少了很多,几近于无。 “起床啦!” 一大早,凌菲便推门而入,张残早已经笑脸相迎。 以前婉儿倒是经常叫自己起床,唉,也不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如果她知道自己终究还是没有保护好雨儿,会不会对自己无比的失望? 虽然不知婉儿身在何方,不过对于她是否安危,张残倒是并不担心。 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鬼手老人亲口应承过自己,会帮助自己,令婉儿无忧无虑的活下去。 当时鬼手老人还说,他已经度过了那种想让一个人什么时候死,那个人就得什么时候死的猖狂。但是他若想要那个人生,那个人,就一定可以安然无恙的长命百岁的活。 试想一下,这等话何其的逆天,但是,张残却对鬼手老人深信不疑。 没来由的深信不疑。 “听说,昨天晚上,深更半夜的,某人去见了阿红姑娘?”凌菲若无其事地问。 张残微微一笑,感慨道:“张某原以为凌菲是来叫张某早起散步的,原来一大早,就是来兴师问罪的。” 凌菲美目一瞪,张残赶忙投降:“是有此事!不过阿红姑娘是为了张某的擒拿手法罢了,她还拜了张某为师!” 凌菲故意哼了一声,扬着小脸儿问道:“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张残拍着胸脯保证着。 “昨晚一点旖旎的念头都没有? 张残想了想,老老实实地说:“一闪即逝。” 凌菲一个优美的转身,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接着指着面前的地面:“站过来,站好,一五一十的给本姑娘交代清楚。” 张残感觉颇为荒唐,叫道:“这有什么可交代的!” “过不过来!”见凌菲秀眉一蹙,张残当时就怂了,然后二话不说,迈步过去,在凌菲面前站得笔挺笔挺。 “她怎么你了,你会因而生出乱七八糟的想法?” 张残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过他并不觉得被凌菲这么审间,并不是件难以接受的事情。相反,还很有意思。 “真的假的?” 老老实实的全部说完之后,凌菲问了一句。 张残点了点头:“真的!除了张某的徒弟有着致命的吸引力之外,还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当时的气氛所致。” 凌菲这才满意的起身,随后她美目闪过一丝柔媚,又突然凑到了张残的耳边,低声道:“凌菲的小腿和双足也很白嫩,找个机会,让你把玩个够,包保你爱不释手。” 只是这一句话,张残的欲念就像是火山爆发一样,一下子就窜了起来:“就现在!” 凌菲却已经留下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欢快地跑出了房门。张残哪会放过,追着她的香风,也跑了出去。 只是不巧,昨晚带着张残去见阿红姑娘的那个傣族青年,此时正朝两人走来。 阿红说,这青年名叫哲别。 “张大侠!”哲别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 张残不得不停下来,有些无奈这小子来得真不是时候。 凌菲此时正得意的看着张残,显然在故意刺激张残因为他人在场,现在“只能看不能吃”。 这也是个能让人生不如死的妖精! 张残暗暗感慨一声,转而也是抱拳道:“哲别兄。’ “张大侠从地牢里带出来的那个汉人,已经醒过来了。” 张残和凌菲相视了一眼后,凌菲自然点了点头:“去看看。” “请哲别兄带路吧!”张残微笑。 “待会儿你好好说话,哦不,干脆什么话也别说算了!” 凌菲唯恐张残拿言语刺激那个华山派弟子,便及早的吩咐着张残。 张残故意黑着脸:“这么帮他说话,老实交代,你和他是什么关系!” 凌菲噗嗤一笑,转而正色地说:“他是正室,你是偏房,你说我和他是什么关系?” 张残双目放光地说:“这个好!所谓妻不如妾,看样子张某更加受宠。” 凌菲呸了一口,就想过来掐张残,不过张残自然哈哈一笑迈开脚步就跑,两人把哲别当做柱子一样,一个跑一个追,倒是让哲别都哭笑不得。 这个华山派弟子,张残之前从未见过。 他面色依旧有些发白,显然只是一晚的休息,不足以弥补他的虚弱。 见了张残和凌菲,他也早早地站了起来,拜谢道:“华山派弟子方虽,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 “方兄为何会陷身在此?”张残没有打算向他介绍自己和凌菲,反而开门见山地问。 方虽身形修长,并且生的颇为俊秀。他的五官协调,因为眉毛生的有些低,便给人一种特别和顺的气质。 张残这么一问,方虽的脸上却闪过一丝惊惧,连他的气息,都变得急促起来,一副后怕的样子。 张残也不打扰,过了只一小会儿,方虽才低声道:“当时方某和其余三个师兄,准备前往白族。哪知那个夜晚,有个全身黑衣,戴着高帽的刀客,拦在了我们的去路。” “他根本什么话也没说,纵然我们师兄弟四人已经生出戒备,然而此人的武功,是在下生平所见最为恐怖之人!我们师兄弟,根本无一人是他的一合敌手,便已经为他所杀。” 张残先是不咸不淡地嗯了一声,问道:“那方兄是如何保住性命的?” 方虽叹了一口气,有些惆怅地摇了摇头:“当时在下被他的刀气所窒息,一下子昏迷了过去。或许,他一时没有注意,便放过了在下的性命。” “当我醒来的之后” 张残再也忍不住,哈哈笑了出来。又见方虽不解的望着自己,张残才笑着说:“方兄的武功仍未登堂入室,自然不理解那个层面的高手,他们何等灵敏的感知!所以,方兄也根本认识不到自己谎言是多么的幼稚可笑,又破绽百出。” 第488章 方虽本就苍白的脸上,更显得难看,他支支吾吾地说:“我,我没有说谎!” 张残笑着摇了摇头:“那个刀客武功何等之高?他既然出手不留情,就绝不会放过方兄的性命。至于方兄所说的昏迷了过去,更是笑话,以他之能,岂会察觉不到你的生死?” “也有可能,是他见我武功低微,不值得下杀手!” 方虽仍旧强自辩解着,连高手不属于杀他这种“武功低微”的话,都说了出来。 张残依旧摇着头:“方兄太天真了!越是武功高强之人,他们越是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念和坚持。若是他们的坚持和信念能被轻易动摇,那等于说,他们是在放任着自己心理上的破绽,而无动于衷。” “方兄觉得,那个出手即死的凶人,会突然改变主意,轻易放过方兄的性命,甚至不惜给自己造成心魔上的困扰?” 方虽张了张嘴,却终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所以,若在下所料无误,方兄是见势不妙,弃同伴而不顾,选择了夺路而逃,对吗?” 方虽根本连恼羞成怒、色厉内荏的反驳都没有,一屁股坐在了长椅上,整个人脱力一般,靠着长椅,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这个样子,连凌菲都看得出来,张残所作的推测,都是真的。 凌菲叹了一口气,她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然而张残却捂着肚子,指着方虽,哈哈大笑。 凌菲又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张残为何会如此幸灾乐祸,并且往人的伤口上撒盐,只是,她依然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你笑什么!”方虽也恼了,“我只是想留着有用之身,为师兄弟报仇罢了!” 张残笑了好久之后,才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随方兄怎么说吧,但是我笑的原因,是因为在下名叫做张残。” “什么?”方虽不可置信地望着张残,同时,他如此苍白的脸上,闪过了一抹无地自容的羞惭得红色。 既然他有惭愧,那么不用问,在此之前,他肯定也曾不齿过张残的贪生怕死,背信弃义。 对于眼下张残的嘲笑,方虽的恼恨之意,忽然之间全都消失不见。 因为他也变成了他曾在口中,所特别不齿的那种人了。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反过来说,不在那种特别无助的窘迫之中,旁人根本不理解为了他们的无助和绝望,自然,也不理解为了生存,他们什么都愿意做。 或许这不是贪生怕死,只是本能罢了。 接下来就容易猜测了,这方虽慌不择路之下,无头苍蝇一般乱跑乱逛,一不小心,就跑到了傣族的势力范围内。 傣族人一看,呀哈,汉人啊! 于是连问都不问,当然,问了可能双方也互相听不懂。那就更简单了,先给他一顿胖揍,揍完之后,往大牢里一扔,管他是死是活。 “唉!” 凌菲第二声叹息了,张残才转过头,问道:“我刚才那么嘲笑他,是不是惹你生气了?” 凌菲摇了摇头,随即又点了点头:“我知道,你刚才有多可恨,就代表着你曾经有多难过。” 张残微微一怔,继而又牵住了凌菲的玉手,那滑腻的柔软,使得张残连语气都因此而特别温柔:“以后不会了,我都听你的。” 凌菲忍不住抬头问着张残,见张残认真且不似作伪的样子,忽然一下子,无尽的喜悦涌上了她的心头:“嗯!” 她只是一个态度,比千言万语更让人暖心。 如果真的有一个人,偏偏那个人还对你很重要。那么拥有了这一个人的理解,哪怕被全世界都误会,张残觉得,又有何妨? “那个刀客,是不是就是前几天杀了苗人和魔教之人的凶手?”凌菲也在思索着。 张残点了点头:“肯定是!此等高手,本来就是凤毛麟角般的存在。没有可能会在同一块地域里,忽然一下子蹦出来两个。只是,这人杀了苗人,又杀了魔教之人,现在连华山派的人也杀了,简直就是所过之处,皆无生灵。他这么大杀特杀,目的是什么?是敌是友?” 张残皱起了眉头,苦思半天都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阿红姑娘依然是一身的艳红。 她绑起了一头的秀发,束于脑后,比起张残印象中她长发披肩的媚态,现在的阿红,多了几分青春,也添了几分纯真。 不过那双狐媚的双目,那颠倒众生勾魂夺魄的能力,却没有减去分毫。 因此,她的气质虽然转换成了清纯,但是媚眼所过,却反而令她更具吸引力。 “师娘呢?”阿红笑吟吟地问。 “师娘?”张残先是重复了一下,随即才意识到她所说的,是凌菲。 “我和凌姑娘还不到那个地步。再说,既然擒龙手是你们的不传之秘,她并不方便和我同来。”张残笑着解释道。 阿红拉长了声音,哦了一声,随即便执了一个弟子之礼:“请师傅教诲!” 看来,有时候不见得是岁月催人老,而是他人的称呼,把人给叫老了。 张残暗自摇了摇头,随即二话不说,捏着苗刀的刀尖,把刀柄递到了阿红的眼前:“握着它。” 阿红虽然不明所以,但是根本没有任何的疑义,伸出白嫩又修长的手指,握在了刀柄之上。 张残笑着说:“别撤手。” 待阿红点头之后,张残稍稍运力,将苗刀往自己这边轻轻一拉,阿红自然生出感应,暗运内力,没有让张残夺刀成功。 张残摇头道:“这种握刀的力道是不对的!你应该像是手中有如无物一样,任我如何拉扯,都让我感觉不到你握刀的力道。当然,你肯定是不能松手的。” 阿红皱着眉,思索着张残的话。 张残笑着说:“现在,换过你来试着,把刀从我的手中脱手。” 阿红看着张残双指夹着的刀尖,说道:“那师傅来握着刀柄吧!” 张残摇了摇头:“不用,别怕你会伤到我,你尽管施为即可。” 阿红迟疑了一下,不过见了张残自信的样子,当下也不在犹豫。 当她握着刀柄,妄图把苗刀拉过来的时候,赫然发觉苗刀的那一头,似乎根本没有任何重量,似乎苗刀的刀尖,根本没有被张残双指夹住一样。 这绝不是偶然! 因为接下来,阿红无论是握着刀柄前刺还是后抽,无论她的速度是快是慢,甚至在前刺之时忽然后抽,或者是后抽之时忽然前刺,从头到尾,她都感觉不到苗刀的另一端有任何的力量。 然而张残的双指,却一直稳稳地夹着刀尖,未曾有过一刻的脱离。 莫不成张残根本没有用力? 狐疑之下,她忽然松开握着刀柄的双手。 却见张残依旧微笑着夹着刀尖,而苗刀的刀柄,却如她刚才松手时的方位,根本见不到它曾有过分毫的上扬或者下坠。 要知道苗刀近三尺之长,若是张残双指的力道不足,是不可能仅凭着夹着刀尖,就能够让整把刀这般稳如磐石的。 阿红都惊异地张大了嫣红的小嘴,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宛如定格在半空中的刀柄。 张残淡淡地说:“当时萧元帅告诉我,握刀之时,手上不轻不重,需要给与它完全的自由,却又绝不可脱离了对它的掌控。” 阿红姑娘先是皱了皱眉,继而又苦笑了一声:“感觉好难。” 张残点了点头:“大多人都在做着简单的事,所以大多人都在简单的活。” 说起来,阿红算不上张残的第一个弟子。 他的第一个弟子是南宫莹,虽然他和南宫莹的师徒,是有实无名的。 而且,南宫莹也是练了几手剑,便嘟囔着说:“好难!” 或许是南宫莹真的怕吃苦,也或许是她被南宫世家的内忧外患所心烦,反正她向张残学剑的日候,其实就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纯属消遣似的。 此时阿红说了一句好难,似曾相识之下,便让张残不由自主的,也挂念起了南宫莹。 既然张残受过南宫战的恩惠,并且他也清楚那天杀的碧隐瑶,正对南宫世家虎视眈眈,张残于情于理,也都要回去帮助南宫莹一把。 不过可惜的是,张残分身乏术,有太多的事情,需要他疲于奔命了。 所以,目前来看,他唯有希望南宫莹,能撑到自己稍有闲暇的那个时候了。 看着阿红苦恼地样子,张残收敛了心神后,笑着问道:“要退缩吗?” 哪知阿红狐媚的美目中,忽地朝着张残,竟然闪过一丝凌厉:“绝不!” 那并不是什么锲而不舍的坚持,而是恨意滔天的凌厉。可能这份仇恨太过深刻,是以她连看着张残的时候,都没有将之收敛。 也不知道她曾经发生过什么,张残没有可,也不想问。而源于那抹凌厉,也让张残生出了些许的寒意。 因为正是这个一闪即逝的眼神,让张残明白过来,其实他和阿红姑娘虽有师徒关系,其实根本无任何的师徒感情可言。 因为那一瞬,张残感应到了阿红姑娘隐藏得极好的强烈怨恨,虽然这种怨恨并非因为张残所起,但是怨恨的蔓延之下,她绝不介意也绝不犹豫,会将张残也给一并吞噬了。 自己教她擒龙手,她从自己这里学到擒龙手,仅此而已。 很明显,阿红姑娘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或者说自己难以控制的一个眼神,已经彻底断送了她和张残关系进一步的发展,两人之间,也因此生出了很难去弥补的隔膜。 “师傅!” 她叫了一声,似乎想要说什么,更似乎想要去解释什么,但是偏偏如鯁在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残则是很无所谓,笑着说:“继续练习吧!这种握刀的手法以及力道能被你所熟练的运用,那么擒龙手就成功了一大半了!” 师傅领进门,修行在个人。 留下阿红自行练习握刀的手法和力道,张残刚刚走出内院,却见洛瑾正欢快而来。 这姑娘,难道没有意识到,她已经被暗地里作为人质所扣留了吗? 红扑扑的脸蛋儿,竟然还能洋溢出如此灿烂的笑容。 或许,是因为她心往天地,便不在意身在囹圄吧。 “张公子!” 洛瑾兴高采烈的迎了上来,还折身伴着张残,一起向外走去。 张残讶然道:“张某还以为洛瑾姑娘是来找阿红的!” 洛瑾咯咯笑着,流苏一般的银饰也因她的花枝乱颤,在互相碰撞之下,发出一串串清脆的金玉之声。 反正她的笑声和这种金玉之声齐齐入耳,特别的清脆。 “本来是找红姐姐的,但是红姐姐我随时可以找地聊天,能和张公子并行的机会,却是很难得的。” 张残既古怪又不可理解地问:“洛瑾姑娘意识不到你我是敌非友吗?” 格瑾一边点着头,一边无所谓地说:“就算是敌人,就不能好好聊天了吗?” 张残先是笑了一下,转而问道,“那么请洛瑾姑娘告诉在下,双方已是敌人,又怎么去好好聊天?” “简单啊!暂时放下手中的刀,彼此心平气和,又怎么不能好好聊天?” 其实洛瑾所说的倒也没错,敌人分为两种。一种是立场不同,而不得不互相杀伐。 另一种,则是因为仇怨所结,不共戴天。 立场不同的敌人,在正确的时间和合适的时机下,确实可以好好大醉一场,哪怕明天再次见面的时候,再去动刀不识。 最简单的例子,比如说蒙古的那不来台,前几天和张残还称兄道弟,不醉不归的。 但是当他来攻打大同府的时候,张残和他相斗之时,不正是谁也没有任何的保留么。 倘若现在,那不来台个人出现在此地,出现在张残的面前,两人肯定会相视一笑,然后再次不醉不归。 至于下次会不会再去辣手相向,下次再说呗。 “洛姑娘所言极是。”张残也点头笑着。 回想一下,其实,张残也没有和洛瑾产生过什么直接的矛盾。 “他莫到底现状如何?” 洛瑾摊了摊手:“我真的不知道!他被关进地牢里后,我就没再看过他一眼。” “看都不看一眼?那么洛瑾姑娘倒是拿得起放得下!因为在下听他莫说过,你们二人曾经是很好的一对恋人。” “唉!那时他确实待我很好,不过他变心之后,就彻底变了。”洛瑾嘟着红彤彤的小嘴儿,也难得的出现了一丝怅然。 “他莫不是白族的少族长么?或许他只是一时的忙不开身,所以洛姑娘才觉得受到了冷落。”张残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洛瑾咯咯一笑:“他只是想让我从外公那里,偷来我们苗刀的铸刀工艺手法罢了!后来见我几次都偷不出来,他便撕破了脸皮,着我滚开,并且再也没有搭理过我一次。” 张残一时之间,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只能怪外公把这东西藏得太隐秘了!”洛瑾很惋惜的说。 第489章 这丫头,居然还在自责她没有把东西给偷出来! 他莫都让她滚了,很明显他莫完全是在利用她!那么,就算她偷出来,他莫目的达到之后,肯定也会随便找个理由,或者说,完全没有任何理由的将她一脚踹开的。 不过在此之前,张残直以为是洛瑾和他莫之间,洛瑾是过错方。但是到了现在,他才知道原来真正混蛋的,却是他莫。 想想之前自己还对洛瑾有些误解,张残还真的生出了点歉疚。 看来很多事情只听一面之词,在没有真正了解清楚之前,真的不该凭着主观就去武断。 “力达刚刚下山了,别人拦都拦不住。” 一见到凌菲,凌菲就告诉了张残这么一个不好的消息。 张残苦笑了一声:“得,受了这么重的伤,他都不愿意在山上多停留片刻,显然是对我嫉恨到了极点,以至于不忿和我同处一片山峰之上。” 凌菲默不作声地垂下了头,她也在有些懊悔。 要不是她为了去气张残,故意给了力达几个笑脸,力达也不会因妒成狂,和张残作争斗了,那么自然就没有后来发生的事情了。 张残见凌菲这个样子,哪会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张某确实下手重了!毕竟这一脚下去,从今往后,再也没人,去隐晦地提示力达该起床了。”张残装作很惆怅地说。 凌菲先是愣了一下,当她反应过来的时候,羞红早已布满了她的俏脸。 “臭流氓!” 她伸过来玉手,朝着张残往死里掐,张残哈哈笑着:“最近我腰上被你指出来的青紫。从来都没有消肿过。” “那是你活该!”凌菲愤愤不平地说,不过听了张残的话以后,她的手上确实放松了不少力道。 张残把凌菲的两只小手握在了掌心,好不过瘾的轻轻摩挲着:“好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不用放在心上,他要是想报仇,尽管来就是了。” 嘴上这么说,张残的心里却已经暗下决心:马上就到夜晚了,到时候背着凌菲偷偷下山,一刀将这个力达这个后患彻底解决 了就是。 “张兄,凌姑娘。”方虽也终于走了过来。 他其实已经远远地站着有一段时间了,不过看到张残和凌菲这么亲密的站在一起,俩人恩恩爱爱的样子,他本来不愿意过来破坏了这份融洽,然而最后还是等不及了。 张残根本不愿意搭理方虽,所以他才一直把方虽这么晾着。 眼下他真的迎了上来,张残也只能不咸不淡地问:“方兄有何指教?” 方虽看了看四周,有些欲言又止的样子,不过他还是吞吞吐吐的,低声说了说来:“两位,两位能不能,替在下隐藏在下的秘密?” 秘密? 张残旋即反应了过来。 什么秘密啊!无非就是他怕死,置同门生死而不顾,转而自行逃跑的事儿! 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张残和凌菲若是说了出去,不用问,这家伙以后在华山派里都别想抬起头了,甚至在整个江湖上,这辈了也很难抬头。 张残是过来人,他很清楚被人指手画脚的感受。 “方兄找个机会杀了我们,就不用担心你的事情会被暴露出去了。”张残若无其事地说了一句。 可是,方虽居然犹豫了一丝,随即他才连连摆手:“在下绝不敢有此念头!” 肯定的是,连凌菲都没有看到方虽的这一丝犹豫,但是张残却捕捉到了。 显然,方虽那丝犹豫,是在考虑杀人灭口的可行性。 然而对于方虽的这种念想,张残却没有任何的恼恨,他反而想到的,如方虽这样的人,才是真正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一个真实的人。 没错,张残和凌菲救了方虽。但是从某些意义上来说,张残和凌菲也是掌控了他未来的人。 因此,在意识到张残和凌菲潜在的威胁与隐患,并且又经张残这么一提醒,杀人灭口的念头,确实在方虽的脑海中一闪而逝。 虽然这一瞬之后,方虽已经真正的绝了这个念想。 一个真正的人! “我们不会说出去的。”凌菲轻叹了一口气,又柔声给了方虽一些宽心。 方虽这次真的是一拜到底,“多谢二位的救命之恩,再造之恩。” 他把救命再造分开了说,就是意味着他欠了两人两份恩情。 当然,别说张残不会在意方虽欠着的恩情,连凌菲女儿家的善良天性,恐怕都不屑于接受方虽这种人的回报。 做错要承认,挨打要站稳。 不敢正视自己的错误的人,自然就是心理上和本质上,都偷偷摸摸,畏畏缩缩的人。这种人,一辈子都会活在心魔之中,又怎么可能会有出息,更别指望他能有什么真正的回报了。 房顶上,圆月下,凌菲把头歪在张残的肩膀上,正挂着一丝恬适的微笑,望着幽静而又神秘的夜空。 张残则是正在用手,轻轻地抚着凌菲如丝一般的秀发。 他们已经依偎在一起近两个时辰,期间,谁也没有说话,只是彼此呼吸这彼此的呼吸。 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里的事情了解之后,我们成亲吧!” 张残终于打破了这份默契的沉默。 凌菲慢慢的离开了张残的肩膀,那样的厚实,令她有些留恋和不舍。 她并没有当即作答,反而慵懒的伸了个懒腰之后,才转过头,美日泛着异彩:“怎么忽然想和本姑娘成亲了?” 张残想了想,迟疑地说:“我想不出什么原因和理由,反正,就是想和你成亲。” 多么干涩的回答,一点也不动听。 不过凌非却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伸出莹白滑嫩的小手,捏住了张残的一只耳朵,还轻轻揉了两下,她才笑盈盈地说:“不怕我管着你不许吃肉不许喝酒吗?” 张残笑着说:“不怕!这两天又不是没有偷着吃喝。” 凌菲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轻轻地揪了张残的耳朵一下,才睁着如水的美目,漫不经心地说:“我出阁的时候,一定要记得,你得亲自把我一步一步,背到轿子上去。” 张残嗡地一下,或者说唰地一下,或者,好吧,他很难形容这种感觉。总之,无数的喜悦,就那么山崩海啸般,猛地一下就彻底将他的心神全部占据。下一刻,除了眼前的凌菲,以及脑海中的喜悦,他再也看不到任何,再也感觉不到其他。 他根本不受控制的就把凌菲楼在了怀里,又是根本不受控制的捧起了凌菲的小脸儿,在她如水般的美目往视下,张残吻了上去。 触电般的感觉,让张残就像是吃了灵丹妙药一样,那种舒爽,从他的全身上下再到精神的里外,无处不受这种舒爽波及。 良久之后,两人才分开。 张残像是犯了傻一样,呆呆的望着凌菲。还是凌菲先反应过来,她轻笑了一声,随后轻启香唇:“呆子!” 应该已是子夜了。 张残手持阿红给的令牌,没有任何阻拦的下了山。 力达这个人,张残决不能留。 力达身上的伤势还那么严重,他就愤愤难平,绝不愿和张残同处在一片山峰之上,可想而知他对张残的仇怨何其滔天。 话说回来,就算他选择安心的养伤,像是没事人一样继续呆在山上,那么源于对这份隐忍的忌惮,张残同样也不会放过他。 反正就是一句话,力达非死不可。 已经彻底的撕破了脸,那么就要彻底的把事情做绝。不然,后患无穷。 张残闭上了眼睛,他的精神力如一张无限蔓延的蜘蛛网样,不断的像四周辐射。 他昨晚刚和力达激斗了一场,对于力达的气息,仍旧可以轻而易举的辨认出来。 并且,在真龙之血的火毒发作的那段日子里,张残眼瞎耳聋,却锻炼出了极为灵敏的嗅觉。 毕竟力达伤在要害,纵然有人扶持,他也行动不便。所以哪怕他已经下山数个时辰,张残还是很轻易的嗅到了淡淡的草药味和血腥味。 张残泛起一丝冷笑,旋即如离弦之箭一样,破空而去。 即便现在时值子夜,就算没有如此明月,张残何等内力,依旧视若白昼。 道路两旁的无数树木,像是飞掠一般,迅速的远离了张残。 或许是因为凌菲答应会委身下嫁的原因,或许是因为如风一般的速度激发了张残的某种快感。 他一边高速的冲刺着,但是居然心里是绝对的平静。高速冲刺和绝对平静,也不知道如何完美的糅杂在一起的,总之,张残虽然有些不解,但是他却知道,这绝不是一件坏事。 他的心境,又有了一个提高。 那么自然代表着,他的武功也会因此而有不小的进步。 只是半柱香不到的时间,张残已经完全把握到了力达的行迹。 他一个人,并没有他人扶持,此时正在三里之外,拄着一根木棍,忍着剧痛,一步一摇,蹒跚而行。 他紧咬着牙关,脸色也不知道是因为伤势未愈合还是因为疼痛,过分得惨白着,豆大的汗珠,也如雨水一般,湿润了他的所过之处。 这家伙居然没有因为脱水而昏厥,看来他驱使着他能坚持走到这里的,不只是仇恨,更多的是意志。 好吧,这种意志也是为了日后来找张残报仇,所以,归根到底,还是因为仇恨了。 传天说过,能让绝望之人坚持继续活下去的,绝不是什么所谓的求生的信念,只有爱,或者恨。 张残没再多想,只是锁定了力达,继续朝他飞奔。 力达虽然重伤,但是高手的直觉和感官犹在。 他猛地颤抖了一下,转而骇然转身,望着他的身后,即张残这个方向。 虽然,力达根本还未看见张残。 三里地的路程,张残飞驰之下,几个呼吸便已横跨。 一阵风一般,张残笑着站定,立于力达的三丈之外。 几十里地的奔袭,张残面不红气不喘:“力达兄要去何方,张某不妨送你一程。” 力达居然彻底放开了,他脸上没有任何的惧色,双拳紧摆,双目喷火:“张残,我做鬼都不放过你! 原来他听得懂汉语,而且还会说汉语,不过发音很生硬也很古怪。 张残依旧微笑着:“张某可以满足力达兄的前一个愿望!” 这自然就是在说,张残会让力达成功变成鬼了。至于他变成鬼以后,有没有胆量来找张残,那就另说。 “力达兄死后,尸身怎么处理?”张残这次倒不是讽刺,而是真心实意的在问。 人死则灯灭,有什么仇有什么怨,也都可以完全放下了。所以力达的尸体,无论是烧了还是埋了,只要不是太过麻烦,张残会满足他的要求。 不过看样子,力达似乎并不领情,恶狠狠地盯着张残:“请张兄剁成肉泥!” 张残点了点头:“举手之劳!” 别看力达重伤,但是仇恨和困兽之斗的刺激下,张残依旧不敢有任何的大意。 他的气机牢牢锁定着力达,力达本就受了重伤,再加上重伤之下一路坚持到这里,整个人早已经摇摇欲坠,下盘不稳了。 闷哼了一声,虚弱至极点的力达,再不能抵抗张残的杀机,扑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兄台走好!” 力达只是抵抗了张残的杀机和气机不到两个呼吸,便已经筋疲力尽,再没有任何还手之力。 眼看出手在即,忽地,张残心生感应,望向了力达的身后。 一个全身黑衣,戴着高帽人,腰间挎了一把苗刀,正像是散步一样,施施然而来。 这个人,一定就是前一阵子杀了苗人,魔教,和华山派子弟的那个凶手了。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转而微笑道:“竟然在此地碰见不服兄?” 就算看不到这黑衣人的相貌,张残也感应得到他的面色轻松。 就算他把自己全部都伪装在黑衣高帽里,张残依然可以轻易的辨认出,他正是不服全藏,一个东瀛国能征善战,并且手下杀戮无数的铁血将军。 不服全藏微笑着望着张残,虽然他的面貌掩在高帽的黑纱之后,张残还是从他的隐藏着的眼神中,读到了他必杀自己的信息。 “张兄意外的,并非是在下的出现,而是在好奇,为何在下会在此地出现,不是吗?” 说到“此地”二字的时候,不服全藏加重了语气,显然是在故意突出这二字。 第490章 张残乍一见不服全藏出现在眼前,心里自然惊疑不定,在脱口而出的时候,也成功的被不服全藏,抓住了他心里的顾虑之处。 他本以为不服全藏此时此刻,应该还在率领东瀛人正围攻佛山城,但是值此紧要关头,不服全藏却能抽身来到这九寨十八沟里,莫非,佛山城已经城破论陷? 试想一想,倘若佛山城守城成功,击退了东瀛人。那么,兵败如山倒之下,不服全藏的当务之急,自然是回退海南,稳固军心,以防止被乘胜追击之下,连好不容易占领的海南也一并丢失了。 所以,不服全藏出现在“此地”,只有一个可能,即佛山城城破。 那么,城破之下,曲忘,顾所愿父女,中原武林同道的性命如何了?好吧,虽然所谓的中原武林同道,张残真正关心的,只有杜媛媛一个人的生死。 而且,个人的生死,还是小事。因为若是东瀛人攻破佛山城、继而长驱直人,接下来面对的,便是这九寨十八沟的少数民族的部落。 然而现在的九寨十八沟里,又不是抱成一团,众志成城,反而被划分成了苗人联盟和反苗联盟。因此,内乱还未平复,这些少数民族自然就更加不是东瀛人的对手了。 如果连这九寨十八沟也遭到沦陷,整个大宋以南,便会成为东瀛人的后花园一样,东瀛人进可攻退可守,完全的来去自如,随时随地都能咬你一口,随时随地都能发动全面进攻。 现在,来分析一下整体形势。 大宋以北,则是宿仇的金国,在虎视眈眈。 大宋以西,蒙古人占领大同府之后,也具备了挥军而下的资格。 大宋以东,按理说,隔着海岸,高丽人没那么轻易的就打过来。但是谁又能保证高丽人会不会伺机而动,在大宋三面受敌的时候,突然如隐藏的毒蛇那样,给你致命一击? 因此,毫不夸张地说,若是东瀛人又占据了佛山城,大宋将陷入四面受敌的绝境之中。 “张兄为何不说话?”不服全藏此时已经摘下高帽,一双绝对没有任何感情,宛如野兽般的眼睛,漠然的望着张残。 不服全藏何等高明,张残的顾虑,他早已猜的八九不离十,不然的话,他也不会着重的点出“此地”二字。 而想到佛山城城破之后,所带来的一系列的恶果,本来能言善辩满嘴跑火车的张发,此时此刻,早已随着不服全藏出现在“此地”,变得心里波涛汹涌,翻江倒海了,又哪能有心情说出半个字? 甚至他很清楚,自己此时此刻,心绪波动之下,很有可能逃不过不服全藏的毒手,但是这些,他都没有过多的去理会,因为缭绕在他心头的,只有一个,大宋该怎么办? 下一刻,张残就应该或多或少的,去感谢不服全藏了 不服全藏见张残气息散乱,脸上因情绪的波动而阴晴不定、这是一个绝佳的出手机会。 然而当他朝着张残迈了一步,张残气机感应之下,忽然之间,所有的杂念,所有的顾虑,如阳春白雪一样,消融得一干二净。 他的眼前。也只剩下不服全藏这个可怕的对手了。 他的心,就如刚才飞驰而来时的那样,是绝对的平静。 “张兄果然是性情中人,危及自身体时,居然能轻而易举的把所有的顾虑全都抛之于脑后。”不服全藏微笑着说 其实他就是在挖苦张殊,嘲讽张残在面对自身性命安危的时候,关于大宋以及百姓社稷的疑虑,至少在“性命安危“的这一刻,就全都没有去费神思考了。 言下之意,就是说张残自顾自身,不顾家国。 张残不动如山,波澜不惊,淡淡地说:“留得有用之身,总比悲怆就义明智得多。” 不服全藏点了点头,旋即又看了为达一眼。问道:“这位朋友,是张兄的仇人?” 张残点头应是:“确实如此,不知不服兄可否先让张某将之解决,然后你我再一分高下不迟。” 不服全藏也是哈哈一笑:“张兄的仇人,在下很乐意保他一命。” 随后不服全藏冲着力达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朋友尽管离去,有我在这里,张兄根本不能伤你分毫。” 力达先是恶狠狠地盯着张残一眼,但是他却没有对张残留下什么场面话,反而朝看不服服全藏冷声道:“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休想让我感激!” 力达自然也清楚东瀛人的狼子野心,并不因为不服全藏在张残面前保住了他的性命就去感激道谢,从而错失了立场。 而且力达也是个不俗的高手。 他很清楚不服全藏帮他,纯粹是为了气到张残,从而乱了张残的情绪罢了。 说白了,他就是被不服全藏利用的工具而已。 反正不管怎么说,至少在现在,张残也有点欣赏力达的悍不畏死,以及对民族原国则的坚守。 不服全藏根本不在意力达的态果,只是漫不经心地看了为达一眼,淡然如水地说:“朋友你最好抓紧动身,待在下解决了张兄的时候,最好你已经逃到了海角天涯。” 等到力达一瘸一拐的远离了两人的视线,张残才莞尔道:“不服兄气坏了吧?消消气保重身体要紧。” 不服全藏本来想利用力达,来波动张残的情绪,哪知到了最后,力达反而朝着不服全藏大骂,就算力达微根本不值得他动气,但是肯定也会让他生出一些不快的感觉。 张残现在故意又调笑着,两人出手在即、一触即发,不服全藏自然也不敢去说谎。 毕竟心口不一,就代表着心理上有芥蒂有破绽,高手相争,绝非招式和功力的高低那么简单。 “怪不得张兄不辞劳苦,也要杀了此人,此人确实该杀。”不服全藏点着头,没有有否认他确实被力达给带来了不快。 他这么一承认,张残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暗叹了一声 毕竟若是不服全藏口是心非的话,张转必会趁此时机,主动出击,去占据主动。 可惜现在,不服全葬大大方方的承认,是以直到现在,两人都没有找到对方心理,以及情绪意志上的破绽。 不服全藏两次击杀张残,都功亏一篑,心魔难去,他自然不肯再有任何对张残的轻视。 而张残虽然又有精进,但是他同样深深忌惮不服全藏的厉害。 毕竟第一次从不服全藏的手里逃生,完全是天公作美, 第二次从不服全藏的手里逃生,完全是张残以苗刀之利。并且占了地理之势,才千难万难的做到。 而且第二次,张残占尽优势,终究还是被不服全藏重创。 彼此顾忌,因此一时之间,他们只能相视而立,谁也不敢去勉强的主动出手。 “不服兄怎么把兵器换成了苗刀?你的武士刀呢?” 见不服全藏的腰间只有一把苗刀,他惯用的武士刀并未伴在身旁,张残笑着问。 “哦,早忘了把它遗落在哪里了。”不服全藏若无其事地说。 “看来,不服兄也很清楚相较于贵国的武士刀,苗刀更是杀人的利器,也更比武士刀优越。” 不服全藏依旧没有否认,他点着头由衷地赞道:“确实如此!我东瀛武士并不惧怕中原将士以及中原武林人士,但是碰见手持苗刀的苗族勇者,恐怕占不到丝毫的上风。” 张残微微一喜,不服全藏自认不如,自然信心也会被影响。他正欲开口,不服全藏又欣然道:“所以在下甚至不惜亲身来此,将苗人的铸刀工匠已经悉数斩杀。” 听了不服全藏的话后,张残的心头自然猛地一震。 无论是东瀛武士还是苗族勇士,张残都和他们交过手,孰优孰劣张残也早已有了计较:顶尖高手的相争,暂且不论。能在整体上,完全不输于,或者说能胜过东瀛武士的,只有手持苗刀的苗人部落。 然而现在不服全藏居然为了绝迹苗刀,不惜以身犯险,孤身深入大山、将苗人的铸刀工匠悉数斩杀。 如此一来,没有苗刀的加持,苗人势必难是东瀛刀客的对手。 甚至放眼整个世界,只论整体的兵种实力,恐怕再也没有谁,能稳胜东瀛刀客一头。 张残根本来不及多想。他心头一震之时,不服全藏便已经感应到了张残的惊愕,一声长笑伴以雄浑的内力,尤其在张殊心神松动这一刻。长笑声入张残之耳时,更是如雷鸣般震耳欲聋。 张残根本来不及平复心境,不服全藏一个错步,如幽灵般从五丈之外,鬼魅地现身于张残的身前。 不服全藏手中的苗刀,快到只剩下一个残影,横削张残的前胸。 苗刀未至,但是刀风刀气,早已令张残遍体生赛。 他当然不敢后退,因为要是让不服全藏攻势形成,那么张残绝对会成为他的刀下亡魂。 张残心随刀走,刀以心动,竟然后发先至的迎了上去。 “当啷”一声,两把苗刀相交之时,堪比天崩地裂般的声势,恐怕方圆数十里之内,皆被这一声金鸣的巨响所颤动。 劲气相交,更是激起无数的飞沙走石,足以遮天蔽日。 张残本就不是不服全藏的对手,又被他觑得自己的心理破绽时,不服全葬水到渠成的乘上风之势,主动出手。 饶是张残以最快的速度平复心境,却已经迟了一步。 一股浩瀚若海的内力,和冰冷彻骨杀气,透过相交的苗刀,悉数被硬生生强塞似得,侵袭到张残体内的奇经八脉。 顿时深入骨髓般的疼痛,让张残根本不可控制得痛哼了一声,同时不服全藏的内力和杀气,也正狂风肆虚一般,摧残着张残的五脏六腑。 好在张残的奋力还手,也中止了不服全藏的攻势。 不服全藏只是个转身之余,深吸了一口气,内力已经运行了一个周天,更化解了张残的反击力道。 而张残却蹬蹬蹬蹬连退七八步,才稳住了身形。 同时一抹艳红,在张残的脸上一闪而过,显然张残已经被不服全藏一刀而伤。 “张兄竟然没有当即暴毙?“不服全藏皱着眉,更有一丝不解。 他很清楚自己的一刀,就算没有给张残带来实质上的伤口,但是内力与杀气已经侵入张残的奇经八脉,完全可以将张残的五脏六腑都给震碎,如此一来,张残焉有任何生机可言? 他哪儿知道,且不说张残被真龙之血淬炼过、肉身的强横以及经脉的韧性、皆远超常人。再者张残今时今日又有进步,虽然他的内力并非佛家,但是却依旧能够发挥出金刚不林神动的一二层成力。 是以,张残硬抗了他一刀,虽然气脉虚弱、内伤颇重,但是却足以保住了性命。 张残自然不会向不服全藏解释,他反而淡淡地说:“万幸上天庇佑,张某幸而不死。” 张残得以幸存,并活生生的有如奇迹一般站在不服全藏的眼前,自然更添说服力。 因此只是简简单单一句话,却登时又勾起了不服全藏的不愉快的回忆。 他第一次与张残交手,便已经稳操胜券,然而在准备取走张残的性命时,“上天庇佑”之下,他反而被张残所伤。 第二次与张残交手,动手之前,张残便自信满满地说,他是上天的宠儿,不服全藏绝对奈何不得他本人。 结果,确如张残所说,不服全藏再一次无功而返。 这一次,不服全藏一招得手,他深信不疑地认为已经将张残致于死地,哪知,到头来张残却依旧挺立在他的面前,不动如山。 一次两次还好,这接二连三的张残败而不死,即使以不服全藏,也都在所难免的犯起了一丝疑惑:莫非,他真的是上天的宠儿? 张残巴不得不服全藏能够多迟疑一会,多犹豫一会儿,他好凭着被真龙之血淬炼过的神奇体质,加速体内伤势的复原。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服兄狼子野心,乱我中原,张某便为无数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向不服兄讨个公道!” 想想那无数的流民凄惨又绝望的脸,想想那无数的尸骨无声的控诉着东瀛人的恶行,张残虽然伤势未平,但是出于对大宋的国土以及大宋的子民的义愤之下,气势如虹,怒发翻飞,犹如一个不败的战神一样,迎风而立。 连手中的苗刀也倏忽暴亮,彻底黯淡失色了明月与繁星。 不服全藏因为刚才生出的一丝疑惑,自知自己心志不稳而气势松懈。 因为在他心头的深处,依旧还在徘徊着“张残是否真的是上天宠儿”的疑问。 所以,气势不足并心有破绽之余,他唯有哈哈一笑,不愿再去硬碰张残的锋芒:“张兄请了,来日方长,我们后会有期!” 第491章 不服全藏虽然去势如电。不过他正被张残的苗刀锁定,因此他的轻易撤退,使得他的身上破绽百出。 气机感应之下,他毫不设防般的后退,自然引得张残微微一晃,就欲追击。不过,其实张残根本没有令不服全藏殒身于此的实力和信心。 不服全藏的修为,本就远超张残,就算张残趁他退势而追,但是真要拼起来的话,胜负恐怕也不过五五之数。 没有绝对的把握,张残自然也打消了追击的念头,望着已经变成黑点的不服全藏,淡淡地说:“不服兄来日方长!” 随后张残也坐了下来,他刚才只是凭着一口气,与国恨民怨的义愤在支撑着,现在不服全藏已经远离,失去了这些信念之后,他自然手足无力,也因不服全藏造成的创伤,而全身酸麻。 不过得益于真龙之血的功效,只需半个时辰的疗伤,张残便能恢复大半的功力。 哪知下一刻,他忽然警觉,豁然而起,骇然地望着十个呼吸前,刚刚退别此地,此时却又疾飞而来的不服全藏。 “张兄最大的败笔,便是没有对在下乘势追击。”不服全藏站稳之后,便挂着淡淡的微笑,望着惊惧的张残。 此时张残自然懊悔不已。 正如刚才所说,他本来能有追击的机会,就算杀不了不服全藏,但是拼着两败俱伤的念头,至少也能重创了不服全藏。 到了最后,因为张残不想拼命,又没有绝对的把握,才放任不服全藏离去。 而不服全藏,他不惜自落下风,冒着被张残追击的危险,看似逃命,实则他也在赌张残不会和他拼命。 因此,他只是转了一个大圈,等到张残的义愤和气势全都散尽之后,又折身而回。 现在张残伤势未愈,全身发软、一口气早就散去,并且,那种为国为民的义愤和气势,也一并消散。 像气势和硬撑着的一口气这类东西,它又不是一颗实质石子,你扔了就扔了,想要捡回来的时候,伸手一捞就捡回来了。 它正如士兵的土气一样,所谓一鼓作气,再而竭。一旦丢了,又哪是那么轻易就能够找回。 “记得贵国有人说过,与我东瀛人作战,绝对不能怕死。”不服全藏欣然道。 张残自然也知道,而且在此之前,他也一直这么做:比东瀛人更狠,比东瀛人更不怕死。 可是他还是没有想到,不服全藏在东瀛身居高位,权势滔天,居然还是这么悍不畏死。 当然,张残又不知道,正是因为不服全藏的悍不畏死,他才能在东瀛国身居高位,权势滔天。 他握着手中的苗刀,深深的呼吸了几次,点头道:“不服兄的教训,张某前所未有的深刻。” 要不是他一时怕拼命,也不会落到眼下的这般窘境。 “而且,不服兄确实是个好对手!” “多谢张兄夸奖!”不服全藏也诚恳地接受了张残的赞誉。 “嗡”地一声,不服全藏手里的苗刀,似乎催命的音符一样。正发出一阵阵低沉的颤鸣,横削张残的咽喉而来。 他毫发无损,面对着此时伤势未愈的张残,自然信心满满,再不去以言语试探交锋,反而主动出击。 这一刻,张残更是感受到了来自于不服全藏苗刀上,那刚猛的刀风和雄浑的内力。 被杀机笼罩,张残更是觉得呼吸都为之一窒。 他当然知道绝不可和不服全藏硬拼,但是他更加清楚,若是后撤自己只会死的更快。 倏忽间,张残又回到了刚才心里上的那种绝对的平静。 手中的苗刀更是被赋予了灵魂样。也不知道是张残的手带着苗刀,还是苗刀带着张残的手,总而言之,张残虽处于守势,但是却后发先至。只见苗刀华光尽退,反而更添一丝质朴。 刷刷刷张残接连劈出三刀,每刀的速度更比前一刀快上一线,到最后,这三刀刚好在一个切面上,不差分毫的聚齐。 这三刀,正是脱胎于张残自创的“应天三绝”的剑法。 “当啷”一声,两把苗刀毫无花哨的狠狠地相交在一起。 万幸苗刀之上。皆有两人的真气加持,不然的话,两把刀肯定会因硬碰硬齐齐而断。 不服全藏顿时脸色大变。 他本来就没有任何的轻视和大意,因此这一刀堪称开天辟地的威猛力道,在挥出之时,他已经似乎看到了张残被震得七窍出血而亡的场面。 哪知两把刀相交之时,张残看似差了一筹的功力,却在三刀叠加之下,更是显露出了比他更其的威猛。 两人同时全身剧震,又同时齐齐喷出一口血,各自步履不稳的后退了十几步。 张残更是以苗刀作拐,支撑着自己没有倒地。 不服全藏也是气喘吁吁了好久,才平复下被张残震得涣散的真气。随后他也翘起拇指:“张兄好手段!张兄同样是个好对手!” “多谢不服兄夸奖。”张残也如刚在自己赞誉不服全藏那样,很诚恳地接受了他的赞誉。 随后不服全藏双手执刀,一声厉喝,行如风般再度进攻。 他双目中的凌厉,任何没经过鲜血洗礼的人,都不配与之对视。 张残脚上缩地成寸,一个迈步便已经奔至不服全藏的眼前。 苗刀忽地化作万千刀影,绚烂而又梦幻。 随即,万千刀影只一瞬间,便已经“万剑归宗”一样,全都汇拢于张残手中实质的刀身。 然而随着万千刀影的汇拢,实质的刀身却越发的虚幻,近乎于透明。 到了最后,终于实质的刀身完全成空,彻底消失。 随着刀身消失的,还有张残本人。 这个场面确实很诡异。 一人一刀,刚刚幻化出千千万万的刀影,下一刻,千千万万的刀影又随着这一人一刀,而彻底又完全的消失在眼前,再不留下半点踪迹。 同样,张残这一招依旧脱胎于他的幻影剑法。 不服全藏却不慌不忙。 他的感应何其灵敏,彼此的气机互相牵引着,他岂会失去张残的方位? 一刀劈在左侧,又是一声金玉交鸣的脆响,张残以及张残手中的苗刀,就那么油然显现在不服全藏的面前。 令不服全藏有些意外的是,张残的“障眼法”被破,但是张残的脸上却依旧平静,没有丝毫的惊奇和慌乱。 同一时间,不服全藏更是大为惊异。 张残手上的苗刀竟然完全没有力道,宛如虚招一样,就那么被他将之劈飞。 张残刚才只是一招虚招,因此激飞张残手中兵刃,根本没有阻止到不服全藏的刀势分毫。眼看苗刀长驱直入,刀势牢牢锁定之下,张残根本不可能做出闪避,唯有被不服全葬一刀劈成两半的命运可选。 哪知张残通透有如白玉般的右手,以绝不可能的奇迹,竟然破土刀势而出。 区区肉掌,不但没有被不服全藏的刀气搅碎成肉泥,反而让不服全藏避无可避的,就被这只白玉般的手,握在了他的手腕之上。 擒龙手! 不可想象,当不服全藏的手腕被扣,他只觉得全身的气势尽皆不见,全身的内力也如同被冰封般,根本无法运转。 不过不服全葬身经百战,经历了无数次的生死攸关,依然傲然卓立于世上,绝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虽惊不乱,被张残握住的手腕反手一戳,反面把中指食指重重地点在张残的手腕上。 “咔嚓”一声,张残都没有预料到不服全藏反应如此之快。 他双指的力道,哪怕没有内力的加持,竟然也轻易的就戳断了张残的腕骨。 这猛地断骨之痛,张残自然闷哼了一声,也自然不得不松开了手。 因此踢向不服全藏小腹那一脚,终究还是未能全功。 “砰”地一下,纵然不服全藏使出了卸字诀,还是被张残一脚踢得足足翻了二三十个跟头,才化去了张残这必杀的一脚。 “哇”地一声,不服全藏又喷出了一口血,捂着小腹,半跪在地上。 他在地上滚了那么久,衣衫被摩擦得破烂不堪,显得极其狼狈。 张残则是握着断腕,一推一松,腕骨处又传来声骨路发出的脆响,已经接骨成功。 不过他踢中不服全藏的小腹时,也被不服全藏的卸字决和黏字诀,给震得全身发麻,是以他只能无可奈何的看着不服全藏“滚”远,却不能趁此机会一刀将其解决,永除此后患。 “张兄真的是个好对手!” 又咳出了一口血,不服全藏再次赞誉了张残,随后他也站了起来,虽然一阵摇晃,不过却马上如松般,站稳后岿然不动。 张残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苦笑了一声:“不服兄也是真的高明!” “还打吗?” 一阵沉默之后,两人都已经筋疲力尽,同时出声问道。 在意识到对方都没有斗下去的念头之后,两人又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不服兄不会再度折返吧?”张残很怀疑的看着不服全藏,同时他也觉得怀疑别人的感觉,既新鲜又古怪。 因为一般来说,张残才是那个被人怀疑的对象。 不服全藏笑着摇头:“在下被张兄揍得都走不动路了,至少三天之内,在下绝不会主动向张兄出手。” 张残点了点头,他能感应到不服全藏的虚弱和真挚。 随后张残也从地上捡起了不服全藏脱手的苗刀:“接着!” 苗刀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不服全藏伸手便将苗刀接住,张残此时也刚好将自己的苗刀握在了手中。 看似一前一后,实则两人都是在同一个时间,不分先后的握住了自己的武器。 不服全藏眉头微微挑了一下。 张残先是朝他掷刀,继而又不疾不徐的走了数步,并弯下腰握住了他自己的苗刀。 在这个过程中,张残的速度直很匀称,完全见不到任何时候快上一分,或者慢上一线。 然而到了最后,偏偏两人竟然是在同一个时间点上,同时碰到了自己各自的武器。 这种对节奏的把持,浑然天成,应运而生。 “张兄定会成为中原武林的顶梁柱!” 不服全藏目睹这一神奇的节奏之后,脱口而出。 张残却蒙在了鼓里,其实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他只是以为,自己把刀送到不服全藏的手上后,不服全藏在赞誉自己这很难得的大度哩。 “不服兄可否告诉张某,佛山城究竟如何?”虽然不服全藏不见得回答,不过残还是很想知道佛山城的状况。 不服全藏也没有隐瞒,笑着说:“佛山城里,众志成城。我们暂时无法实破。” 见张残面色一松,不服全藏迟疑了一下,续道:“我不得不告诉张兄,襄阳至今还在金国手中,大宋的军兵,根本无法南下,是以。佛山城也终究还是无救兵可援的死城罢了。它的沦陷,只是早晚的事情!” “我们故意暂缓进攻,也只是为了慢慢散去佛山城里军兵的士气罢了!两个月,半年,或者一年,没有人能长期处在这种无时无刻。都得把精神高度紧张和集中的状态。届时,佛山城不攻自破。” 张残听了,一颗心顿时又沉到了谷底。 不服全藏说得很对,而且他不怕告诉张残他们的打算,因为张残只能无可奈何,毫无办法的坐视着佛山城终究沦陷。 确实如不服全藏所说,襄阳一日未夺回,大宋的军兵便不可能冒着被断去后路的风险,去支援佛山城。 他烦闷地想要大吼大叫番,最终却还是苦笑了一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张兄珍重!”不服全藏抱了抱拳。 “佛山城里有个嵩山派的女子,名叫杜媛媛,如果可以的话,不服兄可否放她一马?” 张残最终还是叫住了不服全藏。 不服全藏想都不想地说:“张兄放心,若是杜姑娘在佛山城却被我东瀛武士所杀,在下必会自绝于杜姑娘的尸身之前。” 听了这话,张残诚恳地抱了抱拳:“多谢不服兄!” 其实张残很想这一刻,再度返回佛山,但是,他却知道去了也是白去,真要到了城破那一天,自己也不过是枉送性命罢了,他根本无力回天。 除非,九寨十八沟的所有部落团结一起,全部去支援佛山。 或者,夺回襄阳,大宋军兵就可以分出一部分,奔赴佛山。 希望你们能撑到那一天! 张残望着佛山城的方向,喃喃地说。 随后,杜媛媛也似乎近在眼前一样,笑面如花的望着张残。 张残差点就扑了过去。 第492章 撑着一口气回到山上,天色还未放明。 张残回到屋子里,开始运功疗伤。 和不服全藏的一战,虽说令张残受伤颇重,但是更加令他受益匪浅。 也只有不断的和高手过招,也只有不断的经历挫折和失败,自己的武功才能越发的精湛和进步。 他还把和不服全藏这次交手的点点滴滴,又深刻的回忆了一次,然后才静下心,专心致志的默运玄功。 大约半个时辰之后,朝阳初现。 随着黎明而来的,还有凌菲。 张残虽然一边疗伤,但是他的精神,却绝不会旁若无人。毕竟他和凌菲现在都在傣族的地盘上,虽然傣族族人都表现得非常友好,不过或许是习惯,或许是张残确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他还是心存着提防。 凌菲在推门而入的时候,小心翼翼的动作,根本不似昨天早上般的贸然,很明显即使有一门之隔,她也依然感应到了张残正在运功。 其实她大可不必如此紧张,张残的内功底子乃是正宗的道家内力,再者以张残的修为,只是运功疗伤罢了,不可能会被随随便便的干扰,就走火入魔的。 凌菲缓步来到张残的面前,张残精神力的感应下,他好似元神出窍一样,看到凌菲正把一双关切和担忧的美目,望着她面前这个面色惨白,五官柔和的男人。 哦,那就是我自己了!张残心想。 然后,他看着凌菲那么专注的望着自己,心里居然很荒诞的还生出了一点点的醋意。 凌菲慢慢的伸出手,还捏着她紫色的衣袖,似乎想要给张残擦一擦额头上的汗珠。不过她又咬了咬牙,终究还是不敢去干扰到张残。 张残暗自笑了笑,目睹这一切,他心里的那种满足感,真的是千言万语也难以道出其万一。 随后张残彻底的放下心,专心致志的运功疗伤,因为他很想再最短的时间里,能把凌菲搂在怀里,放肆的品尝她甜美的小嘴儿,恣意的呼吸她芬芳的香气。 说起来,如果自己体内的真龙之血,没有被官照玉夺走的话,那么疗伤的速度,肯定还会快上数倍! 三个时辰之后,张残一声轻哼,然后眼睛都还未睁开,便一把搂住了凌菲的纤腰,顺势将她拉入了怀中。 凌菲自然看得出张残已经慢慢复原,不过她还是没有想到张残会在没睁眼的情况下,就给她来了这么一个熊抱。 “哎呀”一声,她只是意外地娇叫了一下,却也没有想去彻底的躲开,便被张残得逞了。 “多谢娘子在我疗伤时护法!” 张残嘻嘻一笑。 凌菲啐了一口,随后问道:“你昨晚做什么了?怎么这一身血淋淋的,还负了这么重的伤?” 张残也没有隐瞒,笑道:“昨晚下山去追杀力达了。” 当然,力达没有杀成,张残还差点没命回来! 凌菲皱了皱眉:“他有资格伤你?哈!又不说老实话对不对,是不是爱上了本姑娘的家法伺候了,嗯?” 说到后半句的时候,凌菲已经笑吟吟地伸出玉指,揪住了张残的耳朵。 张残赶忙连连摆手:“追杀的过程不顺利!碰见了不服全藏,然后和他打了一架,差点被那孙子干掉,累及娘子你守寡!” 耳朵一疼,张残苦笑道:“娘子饶命,张某真的没有半句虚言!” 等到张残把咋晚的一切复述之后,凌菲当即站了起来:“我们去找洛瑾!” 不服全藏说了,他已经把苗族的铸刀工匠给杀绝,但是这话,肯定是含有水分的。 就算没有任何的水分,也不必过多的担心。 按照张残的理解,虽说苗刀的打造,费时费力,尤其不易,被视为绝密的存在。 但是,苗刀,几乎就是苗族的另一种象征。 那么对于铸刀的工艺,想来就算不敢说任何一个苗人,都手到擒来,却绝不会仅存于明面上那寥寥数人那般的稀缺。 好吧,就像是兵乓球是本国的象征一样。能拿到金牌的自然只有一人,但是放眼国内,恐怕设有人是不会这种运动的。 所以对于苗刀来说,铸刀工匠和普通苗人,无非是专业和业余的区别罢了。 业余加强锻炼,也是可以成为专业的。 当然,这只是张残的认为罢了!真正的情况,还是需要向洛瑾去问个清楚。毕竟这种因为“想当然”而吃的亏,张残已经早就吃个饱吃个够了。 简单的换洗之后,张残和凌菲携手往洛瑾那里走去。 挨着山崖边的座房子前,洛瑾正和一个傣族女子有说有笑。 张残没想到别的,他只是觉得,洛瑾要是想在没有被许可的情况下,妄想自由,只有纵身一跃,跳下万丈悬崖这条路可走了。 凌菲看着洛瑾的笑脸,不免是有些意外:“她怎么在这种情况下,还能笑得这么开心?” 张残笑着答道:“要么她是个缺心眼,要么她是个天性乐观的人。” “这好像没什么区别”凌菲古怪地说。 张残也是点头赞同:“第二种说法会更好听一点。” “张公子,凌姐姐!” 洛瑾老远就看见了张残和凌菲,红扑扑的脸蛋上,闪耀着快乐的色彩。 “我可不是你的姐姐!”凌菲低声道。 她倒不是白傲和嫌弃,她只是觉得,还没有和洛瑾熟络到姐妹相称的地步。 好吧,根本不是熟络!她俩完全就没说过几句话嘛。 “没事,估计她到最后也是个死,由着她怎么喊得了。”张残宽慰着凌菲。 凌菲转念一想,好像确实如此。 洛瑾是作为人质,并且自投罗网的,很主动的栽进了阿红的手中。 可是看样子,阿里丹对于各个部落的统一,又是势在必行。 那么到了最后,苗人联盟和反苗联盟彻底撕破脸的那一天,洛瑾很有可能会被作为泄恨般杀掉,用来表示反苗联盟和苗族联盟不死不休的决心。 凌菲忽而又有些心疼,揪住了张残的胳膊:“咱们帮不了她吗?” 张残知道凌菲素来善良,连动物的肉都不吃,更别说要眼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可能死在她的面前了。 不过张残还是摇了摇头,也握紧了凌菲的玉手:“现在最需要帮助的,是佛山城里,干千万万个大宋的军兵和江湖的同道,我们没那么多的闲工夫,还要为一个外人的生死去耗费心神。” 凌菲一把挣脱了张残的手,跺足气道:“那你去吧!我怕看见她,会忍不住因为同情就去抱她。” 张残笑了笑,拍着胸口道:“娘子放心!张某有义务为娘子的忍不住去代劳!” 这话气得凌菲抬起一脚,就踢在张残的腿上,疼得张残一阵了的趔趄。 “张公子,你惹凌姐姐生气啦?”洛瑾抿着嘴笑着问。 她一笑,帽子上流苏似得银饰,又叮叮当当的响个不停,应和着她银铃一般的笑声,宛如天籁,令人莫名的平心静气。 “惹人生气是张某拿手的,不足为奇。”张残也笑了一声,随后他问道,“你们苗族的铸刀手法及工艺,真正掌握的人有多少?” 洛瑾疑惑地望着张残。虽不明白张残为何有此一问,但是还是答道:“整个部落里,真正掌握的,不足百人。” 张残心里不由就咯噔了一下。 看来他还是想得有些天真了! “如果,我是说如果!万一这不足百人,同一时间全部消失了,会不会苗刀就会从此失传?” 洛瑾惊骇地捂着小嘴:“张公子何出此言?你要对那些老师父们动手吗?”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只是张某恰巧知道有个了不起的高手,正想让苗刀绝迹人间。而且,他好像已经斩杀了不少的苗族工匠。” “苗刀的打造工艺和手法,绝不会留下任何的文字记录!只是一辈辈的老师父口口相传罢了。并且,只有在这些老师父自觉命不久矣之时,才选中唯一的一个弟子传授。如果一时之间,这些老师父真的全都,全都” 洛瑾不敢说下去,也是深吸了两口气后,才续道:“那么,我们的苗刀,真的有可能会失传。” 张残断然道:“洛瑾姑娘可有什么信物?我想去见一见阿里丹族长!” 自打张残第一次见到苗族勇士起,他就知道能正面的,整体性的对抗东瀛刀客的部落,一定非手持苗刀的苗人莫属! 如果苗刀失传,天下再无可以在整体上,全面压制住东瀛刀客的兵种了。 所以,他一定要提醒阿里丹。 不过,因为张残之前在苗人部落大杀一方,双方都杀红了眼。所以自己空口无凭的去见阿里丹,很有可能张残话都没说,就引来无数的刀剑了。 而且,不服全藏如果真的斩杀了不少的苗族铸刀工匠,那么现在苗人的部落一定是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张残哪怕是想偷偷潜进去,恐怕难比登天。 硬闯? 张残还没嚣张到孤身一人,没有任何地形的掩护下,被苗族勇士包围了还能活命的自负。 因此,如果洛瑾有什么信物作为证明的话,就能省去张残的很多麻烦,就能让张残顺顺利利的见到阿里丹。 “没有!”洛瑾听了,却摇了摇头。 张残还不死心:“或许有什么特别意义的话,能让阿里丹族长,或者你的朋友听得懂也行?” “也没有!”洛瑾两只粉拳攥得紧紧的,看样子也是真的在紧张她们“瑰宝”。 “一个也没有?什么悄悄话啦,情话啦,都可以的!这个时候就别有矜持什么了!”张残诧异和不解的望着洛瑾。 洛瑾却都快急哭了:“真的没有!我只和他莫说过情话!” 张残不禁摇头气道:“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说你多好的花花年纪,不去广播裙下之臣,只把一颗心吊在一个人的身上,你不觉得活得很空虚吗?” “啪”地一声,张残的后脑勺挨了凌菲一下。 张残赶忙讪讪一笑,随后又反应了过来,问着凌菲:“你们凌家,不是在这深山之中很有名声吗?要不到时候,你去报出字号,阿里丹再怎么提防刺客,应该至少会和你见上一面。” 凌菲也是摇了摇头,认真地说:“苗人擅长用蛊,蛊术的神秘,比之道术不逞多让,因此我们凌家的名号,在苗族的部落里,并无多少响亮之处。” 张残点了点头,又哦了一声:“没事,实在不行,我们可以去白族,找桑彩帮忙。” 凌菲此时正背对着洛瑾,她把两只眼珠子,朝着洛瑾那边动了一下,还把红彤彤的小嘴儿,也朝洛瑾那边努了一下。 张残自然知道她什么意思,不过还是摇了摇头。 洛瑾现在就是奇货可居。 试想一下,就算洛瑾不被祭旗,那么她也是一张保命的底牌。所以,反苗联盟如果实在到了山穷水尽的那一天,阿红姑娘只要把洛瑾毫发无损的送到阿里丹的手上,再凭着洛瑾本来就与阿红交好,情同姐妹,只要洛瑾再向阿里丹这么求求情,很有可能阿里丹就会放过阿红一命。 所以,根本不用想,阿红绝不会把洛瑾这个保命符给放走的。 “你走吧,我要和洛瑾姑娘说话。” 凌菲生气的不去看张残,反而拉着洛瑾,走向了一边。 “别这样好吗?”张残叹了一口气。 “我是女孩子,我可以任性的!” 凌菲就给张残留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真的就没再理会张残,反而和洛瑾走进了屋内。 “砰”地一声,还重重地把门给关上了。 张残真的是无可奈何,也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劝凌菲。 同情对手,那不是什么善良的表现。好吧,就算真的是善良的表现,但是也要看这种善良,处在什么样的时机里。 乱世之中,善良不是用来歌颂和赞美的,而是被用来践踏和利用的。 他很想向凌菲说清楚这些,但是他没有。 因为肮脏黑暗的那一面,张残已经见过了太多,他不想让凌菲也见到这些。 再者,劝了也白劝,道理也白讲。因为凌菲已经说她是在任性了,那么任张残扯出个天花乱坠来,也是一点用也没有。 提了提神,张残迈步朝阿红姑娘的住所走去。 问了问,阿红姑娘正在和拖那商量着什么事情,张残便笑着制止了那个傣族勇士的通报,伫立在门口,慢慢的等候。 夕阳西下,这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的场景,此时张残却因为心绪的消沉,反而生出了一丝惆怅:整个大宋,是不是也会随着这西下的夕阳一般,彻底的成为人们眼中,最后一丝悲壮并挣扎的辉煌? 第493章 “要不,在下去为张大侠通报一声吧?”那傣族守卫见张残已经等了近半刻钟,便过来询问张残。 张残还是摇了摇头,笑着道“多谢朋友的好意。反正张某现在左右无事,多等一会也不碍事。” 他哪里是左右无事,有关于苗刀的传承,正让他焦头烂额,所以他只是表面上平静,实则内心和热锅上的蚂蚁没什么区别。 之所以选择等待,是因为他的感官确实太过于敏锐了。一不小心,隔着老远,就听到了阿红和拖那两人那粗重的呼吸声。 因此,张残才制止了这个傣族守卫的通报,以免打扰这两人的好事。 其实拖那并非什么美男子,面目很普通很一般。不过他身为壮族的族长,有了这样的身份和地位之后,再受到女性的青睐,就不足为奇了。 所以,阿红姑娘很可能并不是真的倾心于拖那,献身拖那,那么她肯定有利用到拖那的地方。 就算现在没有利用到拖那的地方,那么眼下打好基础,留待将来用也无妨。 剩下的,就不用多想了。 柔软的身体便是她最无往不利的武器,拖那休想有什么还手的可能,最后,他就只能俯首帖耳,令阿红予取子夺,任由驱使了。 也不知为何,张残忽然想到了自己和皇甫曼妮。 当时的自己,不正是如拖那一样,傻傻的掉进了这种温柔的陷阱,然后像个白痴一样,被皇甫曼妮利用吗? 不过到了现在,张残却已经对皇甫曼妮的怨恨,淡化了很多很多。甚至没有她下令打死叶斯的话,张残可能已经对她完全释怀了。 他已经看得很开,人与人之间,建立感情,正是为了互相利用罢了。不过有的直白一点,有的矜持一些而已。 没过多久,拖那也终于走了出来。 为免尴尬,张残在拖那出来的时候,选择了避开,待拖那远离之后,张残才笑着说:“劳烦朋友去通报声,张残求见。” 那傣族勇士自然依命而去,不一会儿,他又从房内走出,朝着张残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族长大人有请!” 也不知道这家伙看到了什么,脸红心跳的。不过张残随即一想,哪怕阿红正端庄的坐在那里,不言不语,也足以令人脸红心跳了。 “师父!” 阿红狐媚的饱含着笑意的美目,如天上最亮的星光一样,轻而易举地,就能一直映照到人的内心最深处,并彻底赶走那个人所有的阴霾。 她当然还是一身的大红色,刚刚享受过鱼水之欢,因此她白嫩闪亮的光洁脸颊,还饱含着一丝未褪下的红潮,更显得风情万种,要多么迷人就有多么迷人。 如果张残来此之前,并不知道阿红和拖那刚刚欢好的话,那么张残见到此时的阿红,必然也少不了被她迷得神魂颠倒。 但是,他已经知道了。 所以,不能说张残是洁癖,只能说,男性的自尊使得他犯了心结。因此,此时此刻,就算阿红真的脱光了站在他的面前,也休想他有任何的意动。 毕竟这是不久之前,别的男人刚刚动过的女人。那么纵然这个女人千好万好,就当自己配不上喽! 当然,他又不是什么族长,想来阿红也没兴趣和他发生什么牵扯。 哦,这就是张残的自嘲了。 “您来督促阿红练功了?” 张残摇了摇头,索性就开门见山:“我想去见见阿里丹,所以想把洛瑾带走,可以吗?” 阿红姑娘微微愣了一下,反问道:“为什么要见阿里丹?” 她这声反问,或多或少,还是让张残觉得有些不舒服。 反问的语气,本就很强烈。而且她没有先口答“能不能把洛瑾带走”,却直接来询问张残去见阿里丹的理由,这也不是朋友之间,该有的融治的交流方式。 换而言之,苗族联盟和反苗联盟已经泾渭分明,阿红姑娘肯定是对张残有不信任,才要搞清楚张残去见阿里丹的目的。 由此可知,至少在眼下,阿红确实没有把张残当成一个战线的朋友。 不过张残不舒服归不舒服,却很理解。 信任这回事,绝不是一天两天,或者一两次的恩惠就能建立的。 他很清楚,两人的师徒关系目前还算融治,也只是因为有着共同的目的,暂时没有值得去翻脸的理由罢了。 张残暗自叹了一口气,并没有任何的隐瞒,将不服全藏的计划全都说了出来。 “苗刀,绝不能就此失传!否则的话,要想把东瀛人赶出我们的国土,将是千难万难!” 阿红看着张残郑重的脸色,反而笑了出来,柔声道:“何必非得需要洛瑾?要想见到阿里丹,简单至极,阿红修书一封,命人送去即可!” 张残还是摇了摇头:“阿红姑娘并不清楚不服全藏的可怕,等闲之人,恐怕不能在他的刀下,去保住这些苗族神匠的性命!所以,我必须亲自去对付不服全藏!” 阿红理所当然的陷入了沉默。 张残武功之高,整个大山之中,现在都无人不知。 如果张残见到阿里丹,阿里丹现在正是需要帮手的时候,万一他使尽一切的手段去拉拢张残,很难保证张残能够不动心。 别说什么张残和苗人曾杀红了眼,这个你死我活的年代,朋友变敌人,敌人变朋友,根本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情。 那么,万一张残真的站在苗族那一边,万一真的变成了阿红等人的敌人,那张残就一定是心腹大患般的存在。 “其实,我们是否可以换一个做法?” 良久之后,阿红终于开口。 其实阿红刚刚在思考什么,张残同样很清楚,甚至于在她开口之前,张残已经做好了翻脸动手的准备了。 当然,能不动手最好。因为这里好歹是傣族的地盘,张残还需要顾及凌菲,他并没有全身而退的信心。 “换个做法?” 阿红先是嗯了一声。 她嗯的这一声,由于过分拉长,宛如娇喘sheny,因此听在张残的耳朵里,便充满了诱惑的味道。 “其实我们这几天,一直在商量着,有没有可能让阿里丹主动投降的办法。” 阿红说了一半,张残就忍不住摇头:“阿里丹的刀法大开大合,直来直往,从他的武功,张某就可以确信他绝不是那种轻言投降,和轻易放弃的人。” 阿红被张残打断,没有生出一点不悦,反而笑著说:“师父有所不知!阿里丹能为了整个族人,放弃他自身对于武道的追求,那么我们当然就能以整个苗族的安危,来胁迫阿里丹就范。” “苗族现在最为在意的,其实正是白族。因为白族处于咽喉之地,若是白族和苗族结盟成功,双方就会互为犄角之势,进可攻退可守,彼此呼应,完全立于不败之地。” “但是如果白族被我们争取到,我们就可以借道白族,长驱直入,直逼苗族城下,将他们彻底包围。届时,苗人只能挨打,不能还手,阿里丹见事不可违,为了整个苗族,他一定会无奈投降的!” 张残苦笑了一声,叹气着说道:“战争,根本不是纸上谈兵!说起来它简单,做起来就难了!试想一下,就算我们争取到了白族的支持,但是与阿里丹站在同一战线的那些部落,肯定不会让我们那么简单的就长驱直入。” “好吧,就算那些部落,对我们的长驱直入不问不理。但是当我们包围苗族之时,他们突然从后杀出,而被包围的苗族又在此时里应外合,对我们首尾夹击,至了最后,反而是我们会落入绝境。” “而且,最重要的,无论谁胜谁败,绝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分出来的。偏偏我们根本耽搁不起,因为不服全藏根本不会在意这些,他只要将所有的苗族的铸刀工匠斩杀个尽,他就达到目的了!” 阿红微笑道:“兀骨突族长,此去正是游说那些部落,让他们暂时保持中立。所以,我们只需要争取到白族,就已经成功了一大半了。” 引残微微一呆,旋即思索了起来,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然后,他又道出了最后的一丝疑虑:“兀骨突族长,真的可以吗?” “绝对可以!兀骨突族长乃是九寨十八沟的第一高手,虽然不理俗务多年,但是他的威望却从未减少。有他老人家亲自出面,令这些部落暂时保持中立而已,这根本不是问题!” 张残慢慢地点了点头,也认可了阿红的话。 所谓的规矩和道理,那也是建立在双方平等的条件下。更多的时候,还是要讲究谁的拳头硬,谁才有话语权。 兀骨突一身武功,威名震彻整个大山数十年,德高望重之下,他如果只是要求这些部落暂时中立,恐怕还真的不是什么难事。 “所以,我们的当务之急,就是争取到白族?” 阿红柔声道:“师父应该很清楚,白族恨不得早就杀上苗族,却不得不忍气吞声的原因吧?” 张残点头道:“当然清楚!白族有近二百名遗老,被苗族掳走,并扣留在牢狱之中。所以白族一直以来,都不敢轻举妄动。” “我们只需要把这些遗老救出来,并将他们送回白族的手中,剩下的事情,就是水到渠成了。” 张残再次发出一声苦笑:“谈何容易!” 阿红也叹了一口气,低声道:“确实难比登天!我们本来想着循序渐进,稳中求胜。但是师父你却担心迟则生变,不得已之下,也只能尽快实施,兵行险着了。” “我们已经挑选了足够多的死士了!” 张残这才知道,解救这些白族遗老,一直都是阿红等人对付苗族,并争取白族的计划和打算。 当然,阿红等人肯定不愿这么快就施行这一计划。因为此去一行,要把近二百名老人从戒备森严的苗族部落里成功解救,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异想天开。 再者,此去一行,少说也得有数百人手,而且必须全都是好手。关键在于,这么多的好手,能够顺利回来的,恐怕也寥寥无几。 为了近二百名半只脚已经踏进棺材的老人,却要牺牲一大批年轻力壮并实力强劲的高手,真的值吗? 不过从长远来看,保住苗刀的传承,正是为了抵抗虎视眈眈的东瀛人,也是为了保护千千万万的百姓的性命,这么一算的话,必要的牺牲,又很划得来了。 于是张残正色道:“什么时候动手?算我一个!” 他必须有这句话。 深入苗族,九死一生。就算阿红和拖那早有这个打算,但是此时此刻,是张残要求将这个计划提前进行的,因此他要是袖手旁观,那么难保有人会质疑:你动动嘴,却要我们前去送死? 如果这样的观点传播开来,自然会影响到“军心”。 但是,如果张残和这些死士选择共进退,同生死,就能打消这些疑虑了。 毕竟阿红是看在张残的面子上,才提早的去施行这一计划。 阿红轻声道:“此事事关重大,我需要再和拖那族长商议一番。请师父放心,我们会尽快给您回复的!” 轻轻地敲了敲门,凌菲的声音传了出来:“谁啊?”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他又没有刻意的去改变步伐的频率,以凌菲的内力,不可能听不出自己是谁。 “江湖浪子张残,求见凌菲凌姑娘,和洛瑾洛姑娘。” 凌菲倒是没说话,里面的洛瑾便先忍不住,咯咯笑出声来。同时,还有银饰轻轻撞击的金玉脆响声。 “所为何事?” 凌菲在里面漫不经心地说。 不过张残已经听得出来,她也在强忍着笑意了。 “应召而来,为凌姑娘侍寝。”张残答道。 “滚你个王八蛋!天还没黑呢!” 凌菲笑着骂了出来,张残也笑道:“情到深处,从来都是不分时间地点的,管它天黑不黑。” 吱呀一声,凌菲羞红着俏脸打开了房门,然后她却没有和张残继续打情骂俏,低声问道:“怎么样?” 张残的笑意自然也收敛了起来,缓缓地摇了摇头。 凌菲有些失望着,叹了一口气。 她的失望,倒不是针对着张残,她只是有些不忍洛瑾的处境罢了。洛瑾却是从凌菲的身后钻了出来,咯咯笑道:“张公子和凌姐姐,你们二人不用担心我的。阿红姐姐绝对不会让任何人,伤害洛瑾的。” 凌菲看着洛瑾如此自信的样子,自然有些相信的意思,张残却显得意兴阑珊,淡淡地说:“洛瑾姑娘,千万不要轻易的去刺探人性。” 哪知说实话也不对,凌菲踢了张残一脚,不悦地说:“乌鸦嘴!” 第494章 “要不这两天,你先动身,回峨眉吧?” 两人坐在圆石之上,依偎了好久之后,张残来了这么一句。 凌菲没有任何的意外和不满,依然靠在张残的肩膀上,依然闭着美目:“理由。” “我要动身去苗族一趟,但是放心不下你一个人呆在这里。” 凌菲虽然也有不弱的修为,但是她天性善良,真要去和苗人真刀真枪的厮杀,恐怕也会犯了当初杜媛媛的毛病。就算她天赋异禀,完全能适应杀戮,张残也舍不得她陪着自己一起去冒险。 当然,所谓的天赋异禀,是个玩笑话。 虽然因为角度的原因,张残看不到凌菲的表情,不过他还是感觉得出凌菲牵起了一抹微笑:“我们凌家在深山里的威望,也不是一天两天才建立起来的。所以,不用担心我在傣族的安全,所以,你的这个理由,自然就没有任何说服力。” 张残也没有说话,只是把凌菲搂的更紧了一点。 “这一次,很危险吧?” 张残摇了摇头,淡淡地说:“有一点点,但是以张某的武功,倒并不是什么难事。” 张残这是很明显的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一个人的能力再强,但是深入苗族腹地,落入苗族勇士的重重包围之中的话,放眼整个天下,恐怕除了高丽的阴阳仙师,再无第二个人,能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住性命。 再者,苗族现在和魔教正在联盟。万一此次一不小心又遇见宫照玉,想来宫照玉也绝不会再留任何情面。那么只她一人,就足够张残死上好几个来回了。 “你要我离开这里,或许只是一时之间的无心之言,却恰恰说明了你心里没有一点活着回来的底气,对吗?” 凌菲仍旧闭着眼睛。 没想到,闭着眼睛,她也能把张残的心思看得这么清楚。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无非就是你我才短短几天,就算出了什么差池,应该也很容易摆脱对方的影子,对吧?没错,心动确实只是一瞬之间,但是由心动而衍生的思念,却是足足一辈子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凌菲离开了肩膀,反而把一双如水的美目,紧紧地盯着张残:“我就在这里,一直等你回来。” 张残再不说话,只是把凌菲用力的接在怀里,用他的脸颊,轻轻的摩挲着凌菲的秀发。 “下次记住了,赶我走之前,我会先踢爆你的兄弟的,明白了吗?” 这次凌菲只是揪着张残的耳朵,但是却没有拧上那么一圈半圈的,反而没有小小的惩戒,所以张残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 “唉!张某义薄云天,两肋插刀!无论有什么事,凌姑娘只管冲我来,和我兄弟无关!” 看着张残义正言辞的样子,凌菲也终于笑了一声:“呆子!” 这次的行动,自然是秘密行动。 再怎么团结的整体,总是免不了被人安排眼线和细作的。所以直到夜半时分,所有人才秘密汇合。 “张少侠请看,这八十名高手,都是我们傣族和壮族精心排选出来的,个个都是独当一面的好手。” 拖那指着广场上的人群,有些自豪,又有些无奈地说。 他自豪的原因自然不用说,他有些无奈的原因,张残同样清楚。 这近百名青壮,全身身着黑衣。他们站在一起,那种庞大森然的气势,不触即发,甚至逼得广场上的一团团火把的火苗,都摇曳不定。 同时一双双如电的眼睛,黑暗之中更是如天上的点点繁星一样,或者说,更像是夜幕下的狼群的眼睛一样,散发着冷酷又无情的神光。 这也是内力大成者,双目才能在如此黑夜里,神光弥漫。 确实都是能独当一面的高手! 不过,张残想到这些人是因为自己的提议,使得计划提前,他们很可能一去不回,心里更是说不出的难受。 拖那能胜任一族之长,绝非偶然。他似乎看出了张残的踟蹰和犹豫,便拍了拍张残的肩膀:“张少侠无需如此!这次的行动,本来就是险中求胜,我们曾犹豫了很久,都左右不定,无法决心。今日不得不将之实施,也不过是源于东瀛人的形势所迫罢了。所以,我们绝不是只看着张少侠的面子,便轻易的让我等族人以身犯险。” 虽然拖那这番话在情在理,不过张残还是觉得他宽慰自己的成分占多,所以张残还是没有好过多少,他只是点了点头,淡淡地说:“多谢了。” 拖那哈哈笑道:“虽说我是壮族,张少侠是汉族,但是我们都是华夏人,理该共同抗敌,何须言谢?” 倾巢之下,岂有完卵。 拖那同样清楚,如果保不住苗刀的传承,等到东瀛人真的全面侵犯中土,并无人可制之时,遭殃的,绝对是所有的华夏人。 “等我回来,找族长拼酒。” 拖那笑着说:“张兄不怕凌姑娘的管教了?” 凌菲此时已经睡下了,至少这个时间点,她应该是睡下的。 她当然知道张残今晚出发,不过,应张残的强烈要求,她没有来送别张残罢了。 张残也终于笑了出来:“最多挨她几顿打,张某皮厚肉糙的,一定能把她的小手震到生疼!” “师父果然是个豪情盖天的真男儿!”阿红也咯咯笑着。 张残长出了一口气,心情确实比之刚才要轻松了很多:“好好练功,别偷懒。” 阿红也做了一个汉人的弟子礼,狐媚的双目尽显魅力,让张残看得都为之一呆:“谨遵师尊教诲!” 随后她才咯咯一笑,转过头叫道:“顺风,顺雨。” 两个看似毫无出奇的黑衣人应诺而出。 哪怕是以张残的眼力,在他没有细看之前,也根本发现不到顺风顺雨这二人的可怕之处。 他们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契合,能够完美的融合在这片天地之中。 张残很难讲明这二人带给他的感受,不过他可以肯定,这二人若是去做个杀手的话,恐怕世间没有几个人能躲得过他们的暗杀。 因为他们实在太普通了,其至普通到就算他们提着匕首站在你的面前,你都无法对他们二人生出提防之心。 “顺风顺雨?这不是汉人的名字吗?“张残看似随口一问,其实也想搞清楚这二人的来历。 阿红笑着说:“这些年来,没有他们的保护,阿红不知道都死过多少次了!” 张残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答案,倒也不会生气。 谁还没有过去? 取上这么个明显是讨彩头的假名字,也正是为了隐藏他们真实的过往。 而阿红没有道出他们的来历,其实也是在委婉的提醒着张残:他们保护阿红多年,绝对是信得过的人,但是嘛,就不要寻根问底了。 “劳烦两位,一路上照顾好阿红的师父。”阿红很客气的朝着顺风顺雨说着,她的语气绝不是那种命令的口吻,而是发自真心的恳求。 由此可知,这顺风顺雨并非阿红的手下。他们二人,应该是出于某种恩情或者某种承诺,才一直贴身保护着阿红。 张残却摇着头道:“还是算了!张某还有一点自保的能力。再者,你的安全才是非常重要。” 这万一顺风顺雨离开了阿红,反苗联盟和苗族联盟马上要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了,这个关头,保不准就突然蹦出一个刺客就害了阿红的性命,那么张残的心里肯定就过意不去了。 而且阿红一死,傣族肯定要乱上一阵子。值此关头,任何错乱,都有可能会酿成不可收拾的局面。 “师父放心!阿红有保命的手段!可是你们这一次,却困难重重。有顺风顺雨和师父相互照应,或许会让事情变得简单一点。” 张残也知道阿红是一片美意,而且这顺风顺雨确实是能力卓绝的高手,因此张残也没有再去推辞。 化整为零的出发,肯定是有利于保证此次行动的隐蔽性的。 下山不久,张残自然和这顺风顺雨并行。 “两位朋友,在傣族呆了多久了?” 其实张残已经没有任何刺探他们来历的想法了,他只是友谊性的聊天罢了,因此他尽量的保持着最友善的微笑,才开口发问的。 哪知这顺风顺雨根本没有理会张残的意思,好吧,那顺风倒是以一声冷哼作答,连眼角都未曾回应张残的微笑。 对于这两人的冷淡,张残也只是微笑了一声,倒也没有动气。 武功修为的境界到了,连最简单的七情六欲,都会逐渐变得陌生。因为这代表着张残的心境,也随之水涨船高,自然不会等闲的就去动怨。 接下来的行程,张残当然也不会再尝试着,和顺风顺雨去做任何交流了。 一路无话,经过大半夜的奔波,再过一阵子就将要天亮的时候,张残和顺风顺雨也来到了苗族的部落。 随着己方留下的记号,在苗族部落前,这一片隐秘的树林里,张残等三人也成功的和其余好手汇合。 对切口是肯定的,这里也直接一笔带过了。如果真想知道切口的内容的话,不妨就是天王盖地虎,宝塔镇河妖吧。 “我们负责放火,张大侠和顺风顺雨,率领另一小队,直奔苗族的秘密牢狱,如何? 张残既非壮族又非傣族,彼此的语言都不流通,是以他肯定没有什么指挥权。 直奔苗族的秘密牢狱,肯定是最为危险的一环,但是张残却理所当然的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毕竞整个队伍之中,就以他和顺风顺雨的武功最高,当然得直面这最困难的环节。 马上,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也终于来临。 冬季本就干燥,只见苗族部落里的一个茅屋,本来只是星星之火,却几个呼吸之间,便已经蹿起了通天般的火苗。 风助火势,火借风威。 本来安安静静的苗族部落,忽地一下就热闹了起来。 质疑声和叫喊声,在沉寂了一个晚上后的部落里,显得更加嘈杂。 而且,这只是一个开始。 这边的火势还在蔓延逞威,却见苗族部落里,有好几处房舍也同时起火。 这一下子,整个苗族里,都是逃散着的普通族人,和抢着去救少的苗族武者。人来人往,摩肩擦踵的,顿时整个苗族的部落里,乱成了一锅粥。 有时候出其不意,趁乱趁势,就能起到很大的破坏力。正如当年威震江东的了不起的高手甘宁一样,天时地利之下,区区百骑,就能在曹营四十万大军中来去自如。 而且对比当年的曹营,苗族的部落里,还有很多都是不懂武艺,也不知纪律的普通妇孺。 兵刃交击的声响也传来过来,自然是己方的人,有的已经被发现了,和苗族的勇士交手在了一起。 张残没有闲暇去理会这些,必要的牺牲,是不可避免的。 他朝着顺风顺雨点了点头后,他便一马当先,冲了出去,直奔苗族部落的后山,顺风顺雨,和其余的七八名好手,也紧紧的跟在张残的身后。 黑衣的装着,在黑暗的掩护下,倒是让张残等人真的省去了不少的功夫。 不过还是有眼尖的苗族勇士,发现了张残等人。 张残一出手便是幻影剑法,哦不,是幻影刀法。 苗刀的刀气瞬间催发,漫天的刀影,无孔不入。 可怜当面而来的两个苗族勇士,本就看着部落中起火而担心亲友的安全,所以心慌不定神的,更没想到,眼前这个白玉般的公子模样的人,竟然能有此刀法。 直到两颗头颅飞上了天,他们的神色也只是意外和慌乱,根本都还没有来得及去表示出任何死到临头的惊骇。 一边出手,张残一边还在注意着顺风顺雨。 顺风手中一把短匕,以鬼魅般的速度,无声无息的侵至正冲过来的两名苗族勇士的身前。 只见顺风干净利落的信手一挥,两名苗族勇士的咽喉,便已经被他的短匕割断。 张残暗赞之余,同时觉得头皮发麻。 这种极为精练的杀手手法,谈不上招式如何精妙,但是却尤其的直接,给人一种返璞归真,大巧若拙的惊艳美。 另一旁的顺雨同样如此。 他就像呼吸一般自如,不见半点拖泥带水,无声无息的就取走了另外两名苗族勇士的性命。 恐怕这俩人的手中,所取走过的性命,成百上千。 因为连张残这样在沙场上杀人如麻的人,也做不到在杀人时,能够这般的轻巧自如,如数家常。 几声闷响,六具尸体几乎同时倒地。 由此也可人知道,顺风顺币解决苗族勇士的时间,和张残几乎不分前后。哪怕不论武功修为,只说杀人的手段,这顺风顺雨,也同样绝不逊色张残,甚至还有过之。 第495章 这六具尸体倒地之时,张残等人却已经如风般,来到了苗族部落的后山的山脚。 “呜呜一一” 半山腰处,传来了号鸣声。 张残面色一变,不用问,也知道自己等人的踪迹被发现,号鸣声正是在示警和请求援手。 张残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嗖嗖嗖嗖的尖锐破空声,已经当头而下,及面而来。 他一把苗刀舞得水泄不通,虽然将箭矢纷纷挑开,但是行进的速度,却已经慢上了许多。 好在张残等人又非庸手,苗人的箭矢虽无孔不入,但是目前也未能对张残等人造成什么伤害。 不过以此速度,恐怕冲上半山腰之前,就已经会被闻声而来的其余苗族勇士,给断了后路。届时,在这个飞鸟难渡,灵猿不攀的地形下,任谁陷入包围,都难逃一死。 正在此时,身后的顺风顺雨竟然一个早地拔葱,完全不惧当头而下的箭雨,以壁虎游墙般的身法,攀着陡峭的山壁,蜿蜒而上。 他们手中的短匕削铁如泥,上冲之势力竭时,短匕轻而易举的就刺进陡峭的山壁上的石头中,暂做调整和缓冲。随后,再度飞身上冲。 张残目睹一切,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同时他咬一咬牙,狠一狠心,也不再为身后的同伴阻挡箭矢,反而一个人脱离了队伍,继续前行。 刚才张残一个人一把刀,阻隔了一大部分的箭雨,掩护住了身后之人。他现在抽身而出,没走几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惨叫。 不过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他反而加紧了步伐,攀着蜿蜒曲折的山路,不断前行。 因为只有冲上山腰,阻止这些苗人的继续放箭,才能令整个队伍有一口喘气的时司。不然的话,就算张残把所有的箭矢都挡了下来,届时苗族勇士的援兵一到,都头来伤亡的,就不仅仅是一两个人,而是全军覆没了。 蓦地箭雨的压力一松,同时山腰上传来几声惨叫。 张残一看,原来不知何时,顺风顺雨已经成功飞奔至半山腰,并突袭了正在放箭的苗族勇士。 惨叫声连连不绝,张残脚下不停,却仍在惊骇于顺风顺雨的杀人效率。 毕竟听起来,这单个的人惨叫出来的急促短暂的“啊”,已经练成了一线,听起来,更像是一个人在嘶吼般那样长久不绝的“啊……” 也就是说,苗族勇士,根本无一人能是顺风顺雨的一合之敌。 有了顺风顺雨的阻挠,张残更是身法如电,几个起落,便来到了半山腰上。 入眼处,满是苗族勇士的尸体,犹带温热的血腥味,更是令人莫名的觉得心寒。 因为所有尸体的致命伤口,都在他们的咽喉之处,无一例外。 张残不可避免的,就脑补出顺风顺雨各自一把短匕,却轻描淡写般,如入无人之境般,带走了一个又一个的生机的画面。 “诸位守在此处!” 张残转头喝了一声,阻止了身后之人继续跟下去。 苗族的秘密牢狱张残之前来过一次,下面的阶梯回旋狭窄,仅可一人通过。 若是所有人都下去,那么只要苗族勇士及时赶到,随便一个高手站在入口之处,便足以居高临下,一大当关,将张残等人如瓮中捉鳖一样,困死在下面的牢狱之中。 张残和顺风顺雨也顾不上抬阶而下的从容了,根本就是眨眼之间,已经来到了牢狱之中。 昏暗的火把下,一座座牢房里的白族遗老,因为久不见阳光之故,生机更是微弱,脸色用惨白二字来形容,已经是很客气很客气了。 同时这里的空气又不是多么的顺畅,那种排泄的恶臭,再随着时日而沉淀,我了个去,真的熏得张残是一阵子的头晕目眩,险些令他当场就吐出来。 下一刻,张残已经运气了龟息之术,才好过了一点。 “张兄!” 张残刚刚落地,他莫便惊喜的叫道。 只见他莫隔着粗若儿臂的铁栅栏,欣喜万分的看着张残。 他莫一头整齐的头发,早已变成杂草鸟窝一样凌乱,他干净白暂的脸上,也早就成了丐帮帮众那样的污秽狼狈。 “他兄风采依旧!” 张残微微一笑,再不敢很费一分一秒,喝道:“后退!” 他执起苗刀,气运丹田,以苗刀断去这铁栅栏,自然不在话下。 哪知他忽然心生警兆,身后的顺风顺雨朝着张残空门大开的后背,两把短匕,分别取向张残的左心右肺。 张残虽然心中大惊,但是却并不慌乱。甚至这个关头,他还回想起了栖龙山上,江秋那背对应敌的风采。 左手五指划过曼妙的轨迹,带起层层叠叠源源不断的气劲,随后更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一样,张残的拈花指法,恰巧按在了顺风的短匕的刃尖之上。 “噗”地一声闷响,气劲相交,张残在最短的时间内,已经下定拿定了要败中求生的主意。 他只能使出卸字诀,任由顺风的部分杀气,侵入自己的奇经八脉之中。也借着顺风的力道,顺势向前扑去,也避过了顺雨的短匕。 不过即使如此,顺雨的气劲,还是隔空命中了张残的后背之上。 饶是张残已经使出金刚不坏的身法,依然觉得五脏六腑,都被顺雨给打得上下翻了个跟头。 还在空中,张残便已经喷出了一大口血。 “咣”地一声,张残又一头撞在了面前的铁棚栏上,随即那种殷红,便染色了张残的整个视线所及。 这自然是张残撞在了铁栅栏上,头破之后,血流如往,都流进了张残的双目之中。 还未站稳,顺风顺雨便已经朝着张残再度扑来。 两把短匕大巧若拙,明明感觉只是简简单单的朝着张残的咽喉处轻轻一划,但是张残却觉得根本有力难施,不知该如何抵挡。 因为这两抹寒光简单的一挥之后,仿似拥有了无数的千变万化,任张残使出浑身解数,也无法逃过这命中注定一般的杀招一样。 苗刀根本来不及施展,顺风顺雨便已经贴近的身前。 张残嘿了一声,伸手一探,在顺风不可思议的惊诧之下,张残已经一把抓住他的手腕。 顺风的功力还是远逊于不服全藏的,至少不服全藏在被张残的擒龙手拿住的时候,不服全藏还留有余力,还能在反击之下,断了张残的腕骨,从而扭转败势。 而被擒龙手抓个正着的顺风,只觉全身一麻,一身的内力登时化为乌有,被张残如提童稚般拉到了身前。 另一边的顺雨只觉得眼前一花,匕首本欲抹向张残的咽喉,却不知为何变成了顺风的后颈。 实在是事出突然,猝不及防,因此他也犹豫了一下。 如果早有心理准备的话,哪怕顺风和他亲如兄弟,他也照样会将之了解,继而顺势取走张残的性命。 仅仅是顺雨一瞬的犹豫,对于张残来说,就已经足够了。 苗刀嗡地一声,由下至上,直刺顺雨的下巴。 这要是被刺中,顺雨自然是满脑子开花。 顺雨还未做出任何反应,苗刀已经常袭至眼前,不得己之下,他也只能抽身后退。 高手相争,胜负就在电光火石的一瞬。顺雨竟然在刚才犹豫,也就是张残现在无法进攻,不然的话,他趁着顺雨后退的败势乘势进攻,顺雨必定难逃一死。 顺风也趁着张残攻向顺雨的这一刻,运出缩骨术。 刚才被顺风顺雨偷袭得手,张残差不多是硬吃了顺风顺雨两人的劲气。也就是有金刚不坏神功护体,否则的话,张残就不只是五脏六腑还在抽搐之中这么简单了。 因此,此时此刻的张残,也实在不可能在受伤之时还一心二用。否则,区区缩骨术,休想逃出张残的擒龙手。 双方各自站定,张残抹去了嘴角的鲜血,沉声道:“两位是东瀛人?” 虽然只是以短匕攻击,但是张残还是认出了顺风顺雨所用的招式,正是东瀛刀圣所创的狂光刀法。 顺风顺雨还未回答,从牢狱的门口处,忽地传来一声低沉的鸣哨声。 牢狱的门口位于半山腰,而牢狱差不多已经低回到了山脚处,因此这代表着撤退的鸣哨声,传到了这里,才会显得如此的低沉。 下一刻,只见顺风顺雨忽地摸出几个黑漆漆的圆球,以天女散花般的手法,将之投掷到这些牢狱之中。 张残心叫不妙,只听“砰砰砰砰”之声,不绝于耳。 那黑漆漆的圆球落地之后,当即炸裂,随后哄地一下,蹿起了一丛丛的火苗。 每个牢狱的地面,都铺满了厚厚的干草。 圆球炸裂之后所蹿出的火苗,也不知道其中究竟有什么诡异之处,其蔓延之势,要比之寻常的火苗不知快了多少倍。几乎都是一个呼吸的时间不到,目之所及,已经全都是熊熊的烈火。 而被关在牢狱里的白族遗老,皆是被这火势烧哇哇惨叫。 张残目瞪口呆,或者说触目惊心之下,甚至都忘了去阻截顺风顺雨的逃离。 当然,以他现在的状态,即使对上顺风顺雨,也是凶多吉少,以卵击石。 由于一间间的牢狱,都以铁栅栏相隔,因此牢狱与牢狱之间,地上已经接连成一片整体的厚厚的干草,在火势的蔓延之下,眨眼间,就将所有的牢状全都笼罩在大火之中。 所有被关押在牢狱里的白族遗老,又有哪个,能躲过这无情。 一声声的惨叫哀嚎,几乎能将这座山都给震塌。 更有不少白族的遗老,被烧得已经失去了理智。他们其中不少人甚至以头,狠撞这粗若儿臂的铁栅栏。似乎血肉之躯,能硬得过这精钢的坚实样,能将之撞断,继而就从牢狱里脱身样,即使他们撞得血流满面,也没有任何停止下来的意思。 “张兄救我!” 他莫的身上也燃起了大火,张残这才像是回过神一样,奋起全身之力,一刀斩断了拦在他身前的铁栅栏。 他莫像是疯了一样从牢狱里刚刚钻了出来,就在地上乱滚,希望以这个方式熄灭身上仍在燃着的火焰。 可惜这种火焰着实诡异,他莫一边惨叫着,一边在地上滚来滚去,却不见火焰有半点衰弱,反而那种烘烤肉的气味,渐渐浓烈。 张残也扑了过去,一边拍打着他莫身上的火焰,一边叫道:“他兄坚持住!坚持住!马上就好!” “啊!!!” 他莫又是哀嚎了一声,随后他抓起张残刚刚扔在地上的苗刀,像是看到了生存的希望那般的急迫,抹向了他的脖颈。 扑通一声,他莫任由火焰灼烧,却再不会为了这种根本不可能忍受的痛苦,去没出息的动下半个指头。 他受不了这种灼烧之苦,选择了自刎而死。 这真的是人间炼狱。 张残呆呆的望着他莫的尸身。 而他莫之后,白族的遗老,多数都已被烧焦,而没被烧焦的,也已经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近二百名白族遗老,眨眼间,无一生还。 张残此时的脑袋都是蒙的,他的眼泪还未落下,便已经被这高温蒸勝。 他甚至都忘了去逃命。 或者说,他已经懒得去逃命了。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要求,将这个计划提前,如果,他能对这顺风顺雨足够的提防,或许,这些老人家,就不会死。 如果死一两个,甚至七八个,他也不会如此。可是,死的是近二百名老人。 火焰已经断去了张残的后路。 然而此时的他,像一个失去了思考能力的白痴一样,张大着嘴,呆呆的望着这火海。 还是因为温度太高以至于任何水分都不能保留,不然的话,更贴切的形容,应该是张残张大着嘴,无意识般流着口水,然后泪眼汪汪的望着这火海。 他不想走了。 于是,他摊开了四肢,躺在了地上。 就算他内力大成,寒暑不入,水火不侵,但是他又不是石头人,毫无抵抗的任由火焰灼烧,总是能把他烧死的。 那样一来,他反而会觉得心安点。 就像现在,衣服上已经着火,那被烧灼的剧痛,却舒服得令他几乎快呻吟了出来。 呼地一下,一个宫装的美女立于张残的身前。 她伸手一抓,竟然抓着张残的头发,硬生生的把张残从地上给提了起来。 那头皮被撕裂的疼痛,好歹让张残回了一点点的神,他呆呆地望着这个堪称世间绝美的俏脸,那脸上的肌肤,莹润得都闪烁着柔和的光芒:“照,照玉?” 宫照玉喜滋滋地望着张残,她也总是这么一副喜滋滋的样子:“我们走吧!” 张残此时,也像是疯子一样,一下子抓住了宫照玉还在抓着他头发的手,嘶哑着摇着头叫道:“我不要你救!让我死在这里!我不要你救!” “啪啪”两声,宫照王两个耳光,打得张残满嘴是血,她喜滋滋地说:“错非公子吩咐,你以为谁稀罕救你的狗命!” 随后宫照玉还是抓着张残的头发,根本不去理会张残头皮撕裂的疼痛,硬生生将张残提了起来,朝牢狱的出口飞驰而去。 第496章 “扑通“一下子,宫照玉把张残扔在了地上,张残滚了好几圈才停了下来。 此时的张残,又哪还有资格愤怒?他早已把脸埋在冰冷的地上,咬牙切齿着。 “张公子!“柔柔的,又熟悉的声音,让张残望向了来人。 香儿那柔美的大眼睛里,满是关切,一边去搀扶张残,一边对宫照玉说道:“宫姐姐,你也轻一点呐!“ 宫照玉一直是喜滋滋的脸,却很冰寒地说:“香儿不用理会他,就当他是个死人。“ 张残环目了一圈,才知道这里是季剑豪的那个房间。 一脸苍白毫无血色的季剑豪,微笑着:“张兄你好。“ 张残却羞惭得无地自容,更是把头垂得低低的,哪有半点面目去面对季剑豪的打招呼! “张公子快起来吧,香儿拖你不动!“香儿还在尝试着把趴在地上的张残,给搀扶起来。 季剑豪见张残仍未动弹,便笑着说:“张兄无须如此,你只是适逢其会罢了,无论这次张兄是否亲来,白族的那些遗老,都会被反苗联盟所杀的。“ “可是,偏偏正是我!“张残喃喃地说。 “那真是巧!“喜滋滋的宫照玉,冷不丁的丢了一句。 随后,张残又抬起了头,疑惑地说:“季兄,似乎早已预料到这些白族遗老,将会是必死之局?“ 季剑豪先是点了点头,然后淡然道:“反苗联盟为了拉拢白族,让白族遗老全都命丧在此,是最好的办法,张兄不过是他们的替罪羊罢了。“ 张残在意的不是这些,继续问道:“季兄若是早有预料,为何不干脆把这些老人都放了?“ 季剑豪笑着说:“因为我们不论放不放,白族都不会站在我们这一边。事实上,我们从来没有把胜算,全都压在白族之上。“ 这倒也是。 你们把白族的人抢了过来,就已经和白族结下了仇怨。总不能现在把这些遗老再送回去,人家白族就得感恩戴德吧? 所以,不论这些老人放,还是不放,都不影响白族对苗族滔天的敌意。 看来,季剑豪和阿里丹等人,是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表面上,他们似乎在极力争取着白族。但是暗地里,却在盘算着别的打算。 那么,他们盘算的打算,究竟是什么? 张残正要去问,喜滋滋的宫照玉,又冷不丁的丢了一句:“季兄莫要把计划全盘托出,万一张兄听了之后,大显威风的冲杀出去,将我们的打算,全都告诉了他那娇滴滴的女徒弟怎么办?“ 连香儿都看得出来,宫照玉是在故意挖苦张残,更不用说季剑豪了。 不过季剑豪还是笑着解释:“东瀛人已经插手其中,所以,张兄绝不会再站在傣族等人的那一边。“ 其实现在再一回想,张残又暗骂自己后知后觉了。 不服全葬已经说得很明显了,他们东瀛人很忌惮苗族的勇士。那么他们去暗中和反苗联盟做些什么勾当,联手对苗族造成打击,简直是顺理成章的事情。 他只是想不到,阿红和拖那等人,居然会真的和东瀛人合作罢了。 不过再想一想,现在的九寨十八沟,就数苗族的势力最大,阿里丹的地位何等风光?那么不乏有人,会眼红阿里丹的权势。 现在,突然有一批强大的势力,要帮你成为阿里丹那样的风光人物,你动不动心? 于是阿红和拖那就与东瀛人一拍即合。 他本以为自己不会再被任何人利用,结果,他还是被人利用了。 “你们早就知道了?“张残被人利用的怒火,促使他厉声问道。 见季剑豪点头,张残更是怒道:“那季兄就不能早点告诉张某么?“ 季剑豪还没说话,宫照玉冷冷的说:“什么事情都需要别人告诉你吗?你自己没有脑子?“ 张残这下子霍然而起:“当局者迷,旁观者清。要是你们……“ 正说着呢,张残只觉得眼前一花,宫照玉毫不客气地又是啪啪两个耳光,也不知道她手上用了什么暗劲,打得张残全身上下入骨髓般的疼。 “错了就错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再狡辩一句,照玉拼着被公子责罚,也要取你性命!“ 张残被打得头晕眼花,两只耳朵更是嗡嗡作响。 不过他却没有任何的不满,反而任由嘴角的鲜血滴落在前襟。香儿赶忙拿了一块手帕,递给了张残:“张公子!“ 张残好一阵子的沉默之后,才接了过来,然后却冲着宫照玉,一拜到底:“多谢照玉把张某打醒。“ 也是到了现在,张残才知道,宫照玉每次救自己,原来是得了传天的吩咐。 “传兄也在这里?“ 他本来想问宫照玉“传老弟“也在这里,但是一开口,却不再托大了,只能唤传天为“传兄“。 季剑豪摇着头,意味深长地说:“传兄不会理会世间的任何俗事。所以他现在在哪儿,谁也不知。“ 张残有些不解,不过传天本来就很神秘,他便没有多言,问道:“请季兄指点,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接下来,张兄不妨先冲洗一下,换身干净的衣服。“季剑豪笑着说。 张残还以为季剑豪在开玩笑,苦笑道:“现在张某哪有心思去在意这些?“ “不!“季剑豪一边摇头,一边说道:“越是没有心思的时候,越是需要自己一定要沉下心来,千万别做任何的轻举妄动。“ 张残微微一怔,旋即点头道:“张某记下了!“ 泡在温热的水里,张残还真的觉得自己平静了不少。 白族遗老的横死,这个消息一经传出,或者说已经入了白族人之耳。接下来,恐怕反苗联盟,就会借道白族,还伴随着一腔仇怨的白族勇士,直指苗族的部落,兵临城下了。 甚至,还有东瀛人暗中援手。 而现在,瑶族和隐族被兀骨突游说,会保持中立,按兵不动。就算苗族有其余的小部落小联盟作为援手,恐怕也绝不是反苗联盟的对手。 这个局,该怎么破?这个结,该怎么解? 还有,凌菲现在还待在傣族的山上,她会不会有危险?虽然,她可能无关紧要,但是张残还是担心,她知道了傣族和东瀛人联合之后,会忍不住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情,继而酿成惨剧。 唉,当时真该劝她先回峨眉的! “张兄觉得,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再次返回屋子里的时候,季剑豪却先问了张残。 张残愣了一下:“季兄不是已经有了打算吗?“ 季剑豪不置可否:“或许张兄想到了更好的主意。“ 张残苦笑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说:“刚才张某的满脑子里,更多的是在担心着一个朋友的安危。“ 香儿抿嘴一笑,打趣道:“凌姑娘很漂亮吧?“ 张残错愕着道:“香儿姑娘知道凌姑娘?“ 季剑豪莞尔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张兄有时候不是输在计谋上,而是输在情报上。运筹帷幄,需要的就是方方面面的各种情报。当你能够将所有的所有,加以联系和总结的时候,世上,就没什么秘密可言了。“ 最后季剑豪又重复了一遍:“这就是所谓的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现在,敢问张兄,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 张残左思右想,也想不出办法,便试探着问道:“或许,魔,哦,圣教能帮助我们?“ 就算宫照玉不在眼前,张残还是没好意思说出魔教二字。 毕竟现在苗族已经和魔教结盟,这么大大咧咧的直呼盟友最不能接受的称呼,自然不是明智之举。 季剑豪摇着头:“自烈震天教主继位以来,圣教便有分裂之势。而步静出山,却凝而不发,更是将烈教主的威严,一天天的损耗。所以,圣教之人,也面临着如何取舍的麻烦,他们不会对我们有多少助力。“ 老实说,季剑豪这一番话,让张残对步静的某些不解,豁然开朗了。 好一句凝而不发!当真是一阵见血! 烈震天的教主之位,本来就名不正言不顺,许多魔教高手,都对此持有异议。 步静出山,她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就会使得魔教,一分为二。 再加上烈震天骄傲到天上的孤高,偏偏他又碌碌无为,他的威望只会一天天的减少,而魔教中人对步静的期盼却会越来越高。 假以时日,说不定步静什么也不需要做,就能兵不血刃的将烈震天给逼成孤家寡人,教主之位,自然探囊取物般容易了很多。 似乎看得出张残的心思一样,季剑豪笑道:“步静此人,高瞻远瞩,手段同样不凡。“ “嗯!“张残也重重地点了点头。 如此一来,传天的少教主之位,当然也是摇摇欲坠。那么作为传天的传话人似的季剑豪和宫照玉,所能指挥得动的魔教高手,当然也会大幅度的缩水。 所以,魔教之人,确实不能当做一个助力。 “张兄不妨再想想,我们扭转局势的关键点,究竟在哪里?“季剑豪悠悠地品了一口茶,悠悠地说。 张残又是一番苦思,最后还是摇着头,苦笑着说:“请季兄指点!“ “张兄为何认定了,瑶族和隐族一定会保持中立?“ 张残眉头一扬:“保持中立,岂不是明哲保身的最佳方法?“ “但是富贵险中求,不是吗?“季剑豪反问了一句。 张残觉得不可思议地说:“请恕张某愚钝,实在想不出瑶族和隐族有插手其中的必要!“ “风云际会之时,摇摆不定之人,最是令人憎恶。所以,不论是苗族联盟还是反苗联盟哪一方成功,事后,都会找瑶族和隐族算账的。“ “但是,就算这样,他们和反苗联盟结合,不是更加有利?“ 如果白族宣布与苗族宣战,那么反苗联盟的势力,会立刻强过于苗族这一边。所以,瑶族和隐族之人只要不傻,都应该站在反苗联盟那一边。 “那么,如果我们和瑶族隐族联手,先灭了白族,又如何?“ 张残彻底明白了! 当反苗联盟挥军出动的那一刻,苗族以及隐族瑶族联手先击溃了白族,那么反苗联盟就会陷入首位难顾,被前后夹击的处境。 这深山里的特殊地势,左右皆不能避让,那么反苗联盟除了被耗死,就只剩下投降这一条路可选了。 “我们一开始,就没打算和白族合作。白族族长功利之心太重,又狡诈善变,绝不是什么好的合作伙伴。所以,白族这个变数,一定要干净利落的解决掉。“ 张残还是有些不解:“季兄凭什么认为,隐族和瑶族会无视兀骨突族长,反而一定会帮助我们?“ 刚才所做的假设,都是瑶族和隐族已经站在了同一条战线的前提。他们为什么一定要合作的原因和理由,季剑豪却没有说出来。 “因为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所能收到的回报更多。富贵,险中求。既然已经有了必胜的把握,他们凭什么会拒绝难以想象的收获?张兄一定要清楚,一族之长,他们不会与你考虑什么交情和义气,能打动他们的,只有利益!“季剑豪淡淡地说。 张残靠在椅子上回味了好久,又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茶,才叹服道:“季兄看得真清楚!“ “待宫姑娘回来之后,还需要张兄和宫姑娘去见一见兀骨突。若能说服最好,若是老人家冥顽不灵,张兄应该下得去手吧?“ 张残想都不想地说:“一定能!“ 他也很仰慕这个彝族老人家,不过,他更清楚自己该去做什么。 有兀骨突在一旁制衡,瑶族和隐族一定颇为不便。 所以,能说服兀骨突袖手旁观最好,不能的话,只能动手了。 “照玉去哪里了?“张残随口问了一句。 “去追杀不服全葬那一批人了。“ “不服全葬?“张残下意识的问了一下。 季剑豪点着头:“若非不服全葬那批人从中作梗,张兄等所谓的敢死队,又岂能如此轻易的,就深入到苗族部落里放火作乱?“ 张残哈了一声,还是有些尴尬。 “这不服全葬本来就不是简单之人,现在又犯到了宫姑娘的手里,宫姑娘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张残点了点头:“希望照玉能解决了这个心腹大患!“ 第497章 “据说,季兄载了一批高丽人回我中原,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 好半天后,张残也斟酌了好久之后,才问了出来。 “是真的,不过,不是张兄想象的那样。”季剑豪微笑作答。 张残生出了一丝意外,季剑豪倒是主动说了出来:“张兄可知道,那批高丽人是谁吗?其中一人,正是金轩麟的幼弟。” 张残吃了一惊:“他不是被完颜伤刺杀身亡了?” “吊了一口气,刚刚撑到中原,便被岳菱率人杀了,那批高丽人,也全军覆没。”季剑豪的语气,都有了点怅然。 “季兄和这批人的关系很不错?”张残疑惑地问。 “哈哈,我并非因为这批人的死而叹气。试想一下,如果金轩奇没有死,等他返回高丽的时候,就能大张旗鼓的反扑金轩麟,和金轩麟争夺皇位。如此一来,就能让高丽一分为二。而我们大宋以东的威胁,便水到渠成的迎刃而解了。” 如果金轩奇和金轩麟两个人争皇位,高丽必然会有内乱。 争来争去,无论哪一方获胜,两败俱伤之下,都会让高丽元气大伤。短时间内,高丽根本无力,也无暇再有侵犯大宋的可能。 可惜,金轩奇却被岳菱率人杀了。 到现在,金轩麟的皇位,就算还有人持有疑义,但是却不会是什么很大的阻力。等到金轩麟权力巩固之后,再将某些对他不满的重臣革了职,那么整个高丽,就又是上下一心了。 上下一心的高丽,对大宋的威胁自然就更大了。 “岳菱这次好像办错事了!”张残苦笑了一声。 “张兄有否想过,岳菱一介女流,却短短几年,就把合江盟发展的如此雄壮,难道不奇怪吗?” “当然,我承认岳菱确实是个巾帼英雄,有手段有能力,不让须眉。但是,她发展得太顺利了,没有一个庞大的势力在为她推波助澜的话,岳菱至少要再奋斗二十年,才能达到今天的成就。” “所以,合江盟在不可能得到任何消息的情况下,居然能成功的袭杀了金轩奇,一定是金轩奇的那批人中,有合江盟的卧底内应。随后,为了高丽的稳定,合江盟只能借着要打击我季剑豪的借口,去杀了金轩奇。” 张残愣住了。 他一直对岳菱有好感的。 在此之前,岳菱的芳名,天下谁人不知? 人又美,又年轻,又有才华,势力雄厚,还家财万贯。 如此人物,张残年少懵懂之时,就把岳菱当做了梦中情人,把她当做了一个最美好的幻想。 甚至来说,要不是他知道岳菱绝不会为了传天之外的第二个人动心,他依然还会把岳菱当做最美好的幻想。 简单来说,这种崇拜的心态,用当今的“追星”二字来形容,是很贴切的。 现在,这个梦中情人,却很有可能是来乱我中土的奸细,张残只觉得,他的整个世界观都崩塌了。 “张兄误会了,季某最后说的那句话,全都是针对合江盟这个势力,而并非岳菱本人!照季某来看,岳菱应该是不知不觉的,被高丽人利用罢了。合江盟里,一定有高丽的奸细!而且不会少!” 世界观没有崩塌,张残这才有点宽心,旋即他又着急地说:“那我们要尽快提醒她!” 季剑豪摇了摇头:“岳菱本人极有主见,也听惯了各种危言耸听。总之,除非确凿的证据摆在她的眼前,否则,只听面之词,她就怀疑一直陪着她打江山,并忠心耿耿的手下,这并不是岳菱的为人。” “要是传老弟提醒岳菱的话,岳菱一定会相信的!”张残脱口而出。 “但是,传兄却不是这种人。”其实不用季剑豪提醒,张残也知道,传天不是那种多此一举的人。 世人的死活,根本与传天无关。 “那,我们就不做点什么吗?” 按理说季剑豪应该是最愤世嫉俗的人,但是他却一直保持着微笑,也不知道这种心态。是怎么炼成的:“当然要做,但是不是现在罢了。” “越乱的时候,越要慢条斯理,稳扎稳打,不然的话,很容易顾此失彼,乱中出错。等我们安置好了九寨十八沟,再从容应对合江盟不迟。” 张残苦笑了一声,有些不认同这种想法:“万一,错过了时机,合江盟真的出现什么变故怎么办?” 季剑豪油然道:“张兄是对岳菱关心则乱了!只要一天高丽不对我大宋动武,合江盟就能保持一天的稳定。再者,就算真的出了什么差池,反而是件好事!敢问张兄,隐藏着的敌人可怕,还是光明正大站在你面前的敌人可怕?” 合江盟如果真的改旗立帜,明目张胆的变成高丽的附庸,中原武林肯定不会坐视不理。所以,季剑豪分析的很对,至少在眼下,合江盟里的高丽人,不会那么快,那么愚蠢的就露出獠牙。所以,合江盟的隐患,暂时无需考虑。 “我这不是想着,趁他们不注意,打一个措手不及嘛!”张残讪讪一笑,确实,他刚才对于岳菱的安危有些关心则乱了,所以很显而易见的事情,他都没有考虑到。 “制定一件计划的时候,它成功时,或者说正在进行时该如何去做,反而是次要的。更应该考虑到,则是万一它出现失败的时候,该怎么做。” 张残闻言动容道:“季兄言之有理!” 这么久以来,张残就算谋定而后动,但是却从未计划过,当它出现失败的时候,该怎么去做。 毕竟按照人之常情,一件事情还没做呢,就先去考虑它的失败,这可不是一个好彩头。 如果在此之前,张残有考虑过这种“失败的时候该怎么做”的这个因素的话,那么在以往的时候,当某一个环节出现问题时,他就能从容以对,不至于手忙脚乱的一错再错了。 他之前的失败,真的不是没有道理的。 所以季剑豪这一席话,当真说得张残是醒醐灌顶,他自己都感觉他整个人的精神面貌,焕然一新。 “我们现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关往合江盟。再者,这么轻易的就去对付他们,就算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相信他们,其实早就做好了应对各种打击的计划。所以,我们就算一时得手,其实反而很有可能,是中了他们诱敌深入的圈套。” “对付合江盟,一定要有足够的准备!事实上,我们做任何事,都不能那么轻易的说做就做。说做就做的精神值得褒嘉,但是这种做法,却愚蠢之极。” 张残点了点头,回味着季剑豪说过的一字一句。 心中一动,宫照玉已经走进了屋内,在张残的对面坐了。 张残现在自然设脸和宫照王说话,季剑豪欣然问道:“宫姑娘此行还算顺利吗?” 宫照玉摇了摇头,喜滋滋地说:“不服全藏太贼了,根本不顾手下的性命,照玉刚刚出现,他就撤下随从,一溜烟的没影了!唉,跑了一个上午,只杀了几个小喽啰,真是的!” 第498章 原来不服全藏也知道选跑,看来,他也并不是那种完全不怕死的人,亏得那么多人还吹嘘他是什么铁血将军呢!不也和怕死的匹夫没什么区别吗? 张残这个念头刚刚升起,随即便立刻将之打消了。 不能轻敌,不能对敌人有任何的小视!自己吃过的这种亏还少吗?受过的教训还不够吗?就算不服全藏望风而逃,他也是惧怕宫照玉又不是惧怕他张残!所以,他根本没有任何的资格,去轻视不服全藏! 绝对不能对任何人掉以轻心!暗暗告诫自己之余,他都想扇自己几个巴掌,要不是嫌疼的话! 嗯!不服全藏自知不是宫照玉的对手,不惜放弃他心中的某种坚持,不惜放弃追随着他的同伴的性命,也要忍辱负重,以图大事,所以,他不是怕死,而是为了更重要的活着! 这人确实是个了不起又难缠的可怕对手 张残又再次想到。 “晚上出发,你准备下。” 宫照玉以前就算对张残没有多么的看重,但是还是会称张残一声张兄,至少明面上还保持着一定的客气。 不过早上的事情发生过后,感觉她对自己的憎恶,再也不用去掩饰了,连这声张兄都懒得说,直接称呼“你”了。 张残嗯了一声,心里也是很矛盾。他又觉得宫照王已经扇了自己四个耳光,这件事情就差不多算过去了。但是又觉得,就算自己真的被宫照玉打死,其实也不算过分。 且不论张残做坏了的事情,单单只说那近二百条无辜性命,张残都觉得自己被打死也难辞其咎。 这时,一个苗族勇士通报后走了进来,哪知他却是客客气气的朝着张残拱了拱手,嘴里念叨着什么。 季剑豪解释道:“阿里丹族长请张兄一叙。 张残暗叹了一口气,走在苗族的部落里,眼见着很多房舍被烧得只剩下灰烬,满地的狼藉和正在被清理着的烧死的尸体,他心里的那种罪过和千悔,真的不是一两句话,就能将之道出的。 “张少侠。” 阿里丹声如洪钟,铿锵入耳,张残不可避免的生出了一些心虚。 “族长。”他苦笑了一声,歉然着看着阿里丹。 阿里丹的双目之中,杀机骤现,不过随之便隐然消失。 如果这个时候阿里丹向张残出手的话,虽说阿里丹差了张残数筹,但是阿里丹义愤填膺,张残又歉然愧疚着,真打起来,十有八九张残会因气势不如阿里丹就交代在这里了。 更何况,张残肯定不会还手。 “刚才白族有人向我讨要张少侠,他们说,如果在下将张少侠这个杀人凶手交出来,他们便立刻宣誓,效忠于我阿里丹。” 张残沉默了一会儿,看来,白族是把这批遗老的惨死,算在自己的头上了,他自己,也给东瀛人背了黑锅。 “敢问族长,为何拒绝了白族的效忠? 不用问也知道阿里丹肯定拒绝了白族,不然的话,等候在这里的,就不只是阿里丹一人,还会多出上百名刀斧手了。 “如果白族族长不是那种反复无常诡谲善变的小人,张少侠会被老朽毫不犹豫的双手奉上给白族。” 听了这话,哪怕屋子里只有张残和阿里丹二人,张残辽是生出了,那种在大庭广众之下出丑的羞耻感。 “大恩不言谢!”张残很干涩的道了个谢,其实呢,张残觉得白族真的把他给杀了,或许他反而会找到某种的心安和平静。 “老夫只有一女,她生下洛瑾不久,便被东瀛人所杀。张少侠就算不相信老夫联合了这么多部落,是为了中原江山,但是请不用怀疑老夫对东瀛人的仇恨。” 张残点了点头,心悦诚服地说:“这件事情,张某必效犬马之劳!” 阿里丹也不知道是被最近的繁琐所累,还是真的不想和张残多说一句话,他有些倦怠地说:“张少侠自便。” 张残黯然着退下,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又提醒道:“那,洛瑾姑娘,她现在还在傣族人的手上。” 阿里丹又如何不知,许久之后,他轻声道:“也只能,当我从来没有过这外孙女吧!” 洛瑾这姑娘那么的单纯,她一定以为,她是她外公捧在手上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掌上明珠吧? 当然,她也确实是阿里丹的心头肉。 不过,她一定想不到,那么疼爱她的外公,居然对她说放弃就放弃。 其实借着洛瑾这回事,张残也在同病相怜。因为在此之前,他也一直觉得自已很重要,自己是独无二的。到头来,他自己也确实是独一无二,但是,却根本一点也不重要,轻于鸿毛。 没有价值的人和物,总是被人弃之如敝履的。 这是一个很残酷又很现实的世界, 天色入黑不久,张残心中一动,从打坐中醒了过来。 不到一个下午的时间,他已经内伤痊愈。醒过来的这一刻,他整个人的精气神,保持在一个很平稳的状态。是的,很平稳!不高涨,不低落,毫无波澜的那一种。 银色的月光洒在宫照玉的侧脸上,泛着柔光的侧脸白玉无瑕,烈焰般的红唇鲜艳似火,给人一种很强烈的视觉冲击。 张残不待宫照玉吩咐,便已经站了起来。 而宫照玉果然也懒得吩咐,飘然而出。 夜雾弥漫所笼罩的深山中,两条人影穿梭其中,飞驰而过。那鬼魅般的速度,肯定让人怀疑这两条人影,怕是什么得了道的邪祟妖怪。 张残与宫照玉保持了三个身位的距离,紧紧地跟在宫照玉的身后。 她如丝般的秀发后扬之时,雪白的后颈和小巧的耳朵,便毫无遮拦的显现在了张残的眼前。同时她身上的幽香,一路上也让张残嗅了个够。 张残反而觉得,他更像是一个觅香而来的登徒子,这种香味在哪儿,他就会追着味道,绝不停下脚步。 瑶族的部落前,张残和宫照玉双双站定。 宫照玉还回头看了张残一眼,喜滋滋地说:“挺乖的这次!” 她是在说张残一路上,没有说半句毫无意义的废话,张残的情绪,也一直保持着古井不波的状态,没有半点玩世不恭的表现。 这显然与张残的“浪子”特质完全不同。 “刚刚闯了这么大的祸,好歹也得收敛一两天,然后才能好意思继续招惹是非。” 张残叹了一口气,随后问道:“传老弟呢?” “带着莫岁寒到处跑。”宫照玉不以为意地说。 十年之期,说快不快,说慢不慢。 如果莫岁寒胜不了藤野新上,那么整个魔教,就会成为东瀛人侵大宋的先驱之卒。 这个赌约,传天背负的压力,也很大吧? 因为即使是张残,也认为别说短短一年了,哪怕再过二十年,哪怕藤野新上在武学上从此止步不前,莫岁寒仍旧不是藤野新上的对手。 “传老弟,好像特别瞧得起我张残。” 沉了沉心神,张残有些感慨,有些疑惑地问。 如果没有传天,宫照玉肯定不会数次救张残于险境之中。 现在回想起来,他和宫照玉之间自然称不上愉快,宫照玉也无数次的折磨过他,但是,却从不会危及到他的性命。 一种对宫照玉又感激又恨的矛盾情绪,也就此涌上了张残的心头。 “嗯。但是张兄,却不止一次怀疑公子,真是狼心狗肺的最佳典范,足以言传身教天下的任何忘思负义之徒。” 张残不由就苦笑了一声:“照玉就不能照顾一下张某的颜面吗?” 瑶族的勇士,像是看不见张残和宫照玉样,对他们的长驱直入视而不见。想来,在此之前,瑶族的族长肯定是交代过什么。 两人更不答话,不约而同的就朝着左前方走去。 兀骨突的实力,乃是这九寨十八沟的第一人。此等高手,自成一片天地,因此他下榻的所在之处,也自然有着与众不同的气势。 张残和宫照玉都非常人,根本不用询问任何人,就能轻而易举地感应到兀骨天的位置。 反过来说,兀骨实当然也感应到了张残和宫照玉。 明晃晃的一把苗刀,执在兀骨突的手上,人刀合一,无比磅诵的气势蔓延而出,端的是宝刀来老,英雄不衰。 由此,张残也隐約的看到了兀骨突年轻时的风采:少年侠气,交结五都雄。肝胆洞,毛发耸。立谈中,死生同。一诺千金重。 一刀在手的儿骨突,宛如年轻了数十岁样,哪还有半点老迈之态? 方圆十丈之内,虫蚁蛇蝎等等各种生灵,也正因慑于他的气势,而慌不迭的纷纷四散逃命着。 “张少快以何面目,敢立于老朽的眼前?”兀骨突的语气虽似平静,是双目中的冰寒,却很恰当的表现出他对张残的迫切杀意。 张残“害死”白族遗老的消息,显然也传到了几骨突的耳内。 他是被东瀛人坑害了。 但是东瀛人,乃至阿红等人,自然不会为张残洗白。 阿里丹也不会。 他也只能继续承受了。 而对于大山里的人来说,他们本就排斥汉人,同仇敌忾。张残如此残暴的行径,恐怕已经成为了整个大山里的公敌,人人可以诛之了。 别看阿里丹现在放过了张残,但是张残也清楚,这只是形势所迫罢了。事了之后,阿里丹会尽全力去取走张残的性命。 人民公敌张残! “张少侠为何不答话?”兀骨突淡淡地说,“好!那么老朽便要代白族那二百老人,向张少侠讨回公道了”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很奇怪他现在不气不恼,不急不躁,平和地说:“若张某侥幸胜了一招半式,兀骨突族长可否暂时抽身事外,再不插手苗族与反苗之间?” 兀骨突不怒反笑,苍虬有力地答道:“张少快若真的胜了老朽一招半式,老朽已然西归,又哪有机会再去插手任何俗事!” 竟然成了不死不休的局势! 或者说,理该就是这种不死不休的局势。 嗡地一下,兀骨突气势骤然而出,张残受此气势所激,苗刀不由自主就握在了手上。 两人同时怒发翻飞,皆向后扬,四目相对,无形的火花却有如实质样,让两人之间的好一段的空间里,都被热浪所扭曲看。 那是怎样的一刀! 它谈不上多么的威猛霸道,谈不上多么的精妙美丽,却一刀之下,带出了很有味道的历史沧桑感。 这一刀,只有在无数的岁月沉淀下,才能显得如此的磅礴澎湃,已经超脱了刀法与招式的桎梏,极尽厚重 张残迎刀而上。 兀骨突的刀招并不难挡,然而当两把苗刀相交之时,张残只觉得一股汹涌猛烈的内力,像是找到了宣泄口一样,轰然侵入了自己的经脉之中,根本挡无可当。 只一招,张残就进退不得。 他已经不敢有任何的轻视,但是也预料不到兀骨突这九五之人,都这么大的岁数了,竟然还敢如此放肆的催动出这般雄浑,这般深厚的内力。 这真的就是在燃烧着精力在和张残拼命了 如此一来,恐怕他就算胜了张残,时日也不多了 说白了,兀骨突就是在用阳谋,在欺负张残。 他近百年的内力,试问张残又怎么可能抵挡得住? 一刀过来,张残若是硬接,不做任何退让,不理会这侵人经脉的内力的话,那么接下来他就是被震得五脏挪位,口喷鲜血,一招便被兀骨突重伤了。 但是如果选择了暂时的避让,那么兀骨突绝对会顺势而下,刀法大开,打得张残左支右挡节节败退之余,那么,置张残于死地,也就是几个呼吸之间了。 电光火石之间,张残已经像兀骨实预料的那样,不得不避退。 没办法,强撑是没有意义的。 兀骨突只一刀,就能震得张残喷血,其至将张残震昏过去,那么第二刀张残可能就已经归西了。 所人。他不能撑,只能退。 置之死地而后生,人在危机关头,有时候反而更能爆发出某种神奇的潜能。 而兀骨突一招得手,不喜不悲,又是一刀,向张残的咽喉。 刀尖上的诡异锋芒,明亮得让张残觉得刺目,又森冷得让张残觉得冰寒。 第499章 张残退了两步的时候,兀骨突侵袭至张残经脉内的,正在肆意横冲直撞搞破坏的内力,便已经全然化解。不然的话,面对着兀骨突已然势成的这一刀,他真气更加不济,只会陷入更加狼狈的境地。 一瞬之间,张残连劈三刀,正是应天三绝。 “咦?” 宫照玉都有点惊奇。 “叮”地一声巨响,震得人耳膜生疼之余,那余音,更是将人共振一般,让人几乎无法站稳 张残三刀合一,奋力劈在兀骨突的刀尖上。 毫无花哨,并寸步不让的的硬拼了一招,两人同时全身剧震,倒飞而出。 不过让张残惊骇的是,兀骨突竟然翻了一个跟头,强行压下退势,待他双足立地后,又如炮弹一样,朝着张残猛烈的冲了过来。 这老家伙也太凶悍了! 他正被张残的内力反震得去势不止,在这个的时候却内力倒流,倒转逆施,反而强行前冲。张残甚至怀疑兀骨突会否因这一下,而碎裂了肝脾? 此刻也由不得张残再去疑惑什么,当头一刀而来,张残刚刚站稳,气脉不足,也没有反击的可能,只能挥刀格挡。 感受到兀骨突这一刀,有如泰山压顶般的力道和沉重,张残面色不由一变,他只觉得双足双膝,都有被这一刀压碎的可能。 扑通一声,张残虽然横刀挡住,但是被压得不得不半跪在地,用以缓冲。 地面上的青石板,也被张残这一跪,暴现出蛛网般的裂痕。 兀骨突重整旗鼓,又反手一刀横削张残前胸。张残打定主意,不退反进,单手竟然不可思议的冲出了兀骨突的层层刀网,在兀骨突不可置信的注视下,一把将兀骨突的手腕扣任。 当啷一声,兀骨突手上无力,苗刀就此脱手。 就算擒龙手再怎么精妙,然而兀骨突近百年的功力,岂是张残所轻易就能钳制。 就像不服全藏那样,兀骨实当机立断,被扣住的手腕曲指成勾,啄击张残的脉门。 张残此时已经飞起一脚,踢向兀骨突的左腿。 咔嚓咔嚓两声,张残的腕骨和兀骨突的腿骨同时而断。 随后兀骨突一声闷哼,被张残刀戳中了右肋,倒飞而出。 扑通一下,兀骨突重重地摔在了地上,虽然他下一刻已经站了起来,脸上的死灰,却一闪而过。 张残咬着牙,一推一送,便将腕骨接上,随后望着满头银色的兀骨突,良久之后,他低声道:“若族长年轻十岁,张某断不是族长的对手。” 这一战,兀骨突其实正是在透支着生命力,在和张残拼命。他刀法中的变化,已经心有余而力不足,不能彰显其精要了。 他完全是靠着近百年的强横内力,吊着一口气,在与张残死斗。 兀骨突有百年功力,张残却胜在年轻。 “彝族再不过问苗族和反苗的争斗!”兀骨突只撂下这一句话,随即他若无其事般,接上了腿骨,又返回了屋子里。 一声很微弱的声音传来出来,错非张残和宫照玉这样的高手,别的人肯定听不到兀骨突在屋内,吐了一口血。 一场战斗从开始到结束,瑶族任何人都未现身过,显然这里发生的一切,同样是被瑶族族长吩咐过。 “还能再战吗?” 官照玉喜滋滋的问。 张残现在浑身酸胀,虽然算不上多么糟糕,就算能“再战”,也得看看是那一种级别的战。 “再战?”张残疑惑地问:“什么再战?” “如果隐族瑶族,联合苗族,现在一起去攻打白族,怎么样?”宫照玉喜滋滋的问。 张残听了之后,忍不住叫妙:“一定出其不意!” 因白族遗老之死,今天白族的人还气势治汹的赶来苗族,向苗族讨要张残。白族之所以这么嚣张,除了义愤填膺之外,恐怕也是是因为他们认定了,在目前的情况下,苗族一定不会和他们翻脸。 再者,白族也惧怕苗族。 毕竟,苗族已经把他们欺负成这样了,哪怕他们已经失去了二百多条性命了,他们还是不敢主动向苗族动武。 当然,惧怕这个因素,倒不是太过于重要。最关键最关键的,是白族一直以为,包括所有人都以为,苗族要与他们联盟。那么他们对于苗族的戒备,一定不会过于森严。 试想一下,以白族这么优越的条件,谁会这么愚蠢的,不把他们当做争取合作的盟友,反而把他们第一个开刀呢? 再说隐族和瑶族。 如果兀骨突从现在开始,从此置身事外的消息传了出去,白族可能还会有所提防。 但是,这个消息最早传出去的时间,也要到天明之后了。 此时此刻的白族,一定还在高枕无忧着。因为他们怎么也想不到,兀骨突不得不撒手不管之后,一直保持中立已久的隐族和瑶族,就这么悄然而来,兵临城下了 总的来说,一方面是白族戒备不够,另一方面就是出其不意,苗族隐族瑶族三方联手之下,足以吃下白族了。 “这是计划好的?”张残没有先回答,反而先问了一句。 宫照玉理所当然的点着头:“白族内部,也因这二百条性命吵成了一团,他们的仇恨压制不住的时候,一定会来反咬苗族。所以,我们必须尽早尽快的,将白族解决。今夜,就是最好的时机。” “假如刚才张某输了,照玉会亲自向兀骨突族长动手了?”张残可了一句,不过他也不期待宮照玉的回答,续道:“什么时候动手?” 半个时辰后,子夜时分。离白族部落半里之外,隐族瑶族两族的勇士,集合在了一起。 苗族在白族的另一侧,也在蓄势待发。 在此之前,张残从未和瑶族和隐族的人,有过任何的接触。但是到了现在,却要和他们并肩作战,一起杀敌。 张残总觉得怪怪的。 这倒不是任何的偏见,因为一眼看过去,张残就知道无论是瑶族还是隐族。这些战士们都是那种身经百战的勇猛英雄,无论他们的单体还是群体,都要远胜张残曾在襄阳里的那些战友。 但是,张残还是觉得一点儿也不心安。 可能是因为仅仅一面之缘,却需要把后背交给这些陌生人,让他回想起了曾经的兄弟生死与共的那些岁月,让他有些不是滋味吧! 话说回来,张残总觉得自己在这深山之中,似乎浪费了很多很多的时间。 当时,为了追杀东瀛妖女,他们寻觅而来,结果跑进了这九寨十八沟。 没来几天,就赶上了苗族掳走了白族遗老,接着,张残等人不满苗族的霸道,路见不平之下,杀进了苗族。哪知,却反被包围,一行人四散逃命之下,张残和杜媛媛,结伴跑到了佛山。 然后,东瀛妖女又出现了。 怎么办?继续追杀呗! 这次,张残是和凌菲一起,携手追杀东瀛妖女。结果事出无奈,又跑回了这九寨十八沟。 随后,便加入了反苗联盟,新仇旧恨之下,一定要和苗族死战到底。 但是现在呢?张残却站在了苗族这一边! 这已经不是什么世事难料了! 张残只觉得,自己这兜兜转转了这么一大圈,真的是一点意义也没有,更像是在纯粹的浪费时间。 偏偏,他却还很需要时间,因为他多耽搁刻,远在高丽的完颜伤,就离死亡更近了一步。 他都不知道自己兜兜转转了一大圈,究竟图都的是什么。 情绪稍稍弥乱,坐在旁边的宫照玉便转过头:“你怎么了?” “突然有些感慨,烦心罢了。” “有没有兴趣加入我们圣教?”宫照玉忽然来了这么一句,张残却并不意外,因为他其实很早之前就想过,传天也向他提过,等他有天实在无处可去的时候,魔教的大门随时为他敞开。 “你说现在让我去杀十个八个的正道人士,张某或许不会有任何的迟疑。但是就算这丧尽天良的事情都已经做了,也不知为何,却觉得真要加入贵教的话。心理上很可能会过意不去!可能,还是因为自幼接受的那种正邪不两立的观念,使得我无法迈出这一步吧!” “因为错事人人都要做,但是错误的立场,就不是那么坦然就能站稳的。” 张残把他此时此刻的想法说了出来,说完之后,又觉得不解,又觉得好笑。 他觉得,自己的心态,反而很像那种当了biao子还立牌坊的人。 “没事,改天照玉把你打昏,掳到我圣殿之中,再对外宣布你已入我圣教即可。” 张残笑着说:“这倒是个简单又直接的方法!那就有劳照玉了!” 一声尖锐的古怪声响,划破了夜幕的沉寂。 “杀啊!” 好吧,这些瑶族和隐族的勇士们喊得并不是这两个字,但是想来,意思是错不了多少的。 伴随着冲杀声,点燃的火箭如雨般落向了白族的部落之中。可怜那些还在睡梦中甜甜而笑的白族族人,美梦初醒,却骇然惊觉,他们已经陷身于火海的地狱之中了。 张残随着人流,一起冲向了白族的部落之中。 白族终究不是软柿子,张残这边刚刚开始攻击,他们已经做出了反应。 守卫巡逻的白族勇士,已然跃上了高塔上,搭弓上箭,作以反击。 还有的白族勇士刚从榻上醒来,衣不蔽体,坦胸露乳的,便持着武器,怒发冲冠的冲到了战斗的前线。 嗖地一声,只见一朵无比绚烂和美丽的烟花,好似冲破了云端一样,炸裂出来的绚烂花朵,几乎遮住了半边夜空,显得无比的浩大。 这一定是白族在向某个同伴求援的信号。 谁知道白族的援兵什么时候会到,反正时间不等人,张残也不再放水,一把苗刀舞得密不透风,身先士卒,一马当先便冲了过去。 无数的箭矢射向了张残这个出头鸟,虽说弓非劲弓,矢非强矢,但是蚂蚁多了还咬死象呢。 所以张残进的快,退的更快,几乎算得上是夹着尾巴跑回来了。 不过张残一下子吸引力这么多的箭矢,己方的火箭此时纷纷雨下,己方的勇士也已经悍不畏死的,冲到了白族的部落之中。 这九寨十八沟里,就算高筑围墙,更多的是为了防止猛兽罢了,于军事角度来说,根本就等于是不设防的。 短兵相接,惨叫声伴着飞溅的鲜血,顿时让夜幕充满了悲凉和杀机。 张残只是稍作后退,便又冲了过去,刚刚又砍倒了一个,忽然之间,听到了一声充满了怒意的娇斥。 一眼望过去,只见桑彩左肩中了一箭,仍旧持着长剑,咬牙与一名瑶族刀手在斗。 那瑶族刀手两把鸳鸯短刀,招招取桑彩鞭长莫及的左侧,桑彩长剑连点,虽然每次都险之又险的将两把短刀格开,但是左肩不适,以至于平衡不定,重心不稳,再加上疼痛扰乱了她的平静,因此她其实已经是被人牵着鼻子走,险象叠生了。 张残眼见桑彩情况不妙,几个挪腾,便冲了过去。 刚好冲到桑彩的面前,却见那瑶族刀手两把短刀,正好将桑彩的长剑绞飞,同时又斩向了桑彩的咽喉。 这人难道一点也不怜香惜玉吗? 张残暗白腹诽了一声,苗刀骤然而展,隐带风雷之势,当当两声,便把那对鸳鸯刀震得脱手。 出发之前,虽然不可能一一介绍,但是这瑶族勇士还是认得张残的。 张残见他错愕的眼神,只能拱了拱手,报以苦笑。 那瑶族勇士也不介意,反而朝着张残翘起了大拇指,也不知他是在夸赞张残的风流,还是在褒嘉张残的身手。 随后他捡起双刀,便又冲向了其余的白族人等。 桑彩已然筋疲力尽,长剑被震飞之时,她更是一阵头晕目眩,天旋地转。她甚至都已经放弃了抵抗,闭上美目,静待死亡的来临。 哪知一个宽厚的肩膀,突然让她靠了上去。 那熟悉的气息,让她不可置信般抬起头,望了过去。 面如白玉的男子,已然和她记忆中的那种肃杀刚毅的气质,有了南辕北辙般的不同。 但是这张脸,她却是永远不会认错的。 “休息一会儿吧!”张残动了动嘴,却只能说这么句话。 别来无恙?你没事吧?等等等等的客气话,张残都无法开口。因为,他现在是作为一个入侵者,他不只被诬陷,杀了二百名白族的遗老,这遗老之中,还包括了桑彩的外婆。 好吧,就算张残是清白的,但是此时此刻,他在残杀着桑彩的同胞,却是不争的事实。 不可置信的神色,只是一瞬,下一刻,桑彩却抓住了张残的衣领,嚎啕大哭。 是的,中了一箭,并且被那瑶族刀手逼得不住在鬼门关徘徊,桑彩都未曾怯懦。 但是现在见了张残,她却大哭不止:“你怎么能这样!” 张残默不作声。 他也不想的。但是没办法。 第500章 这一战,苗族的联盟,大获胜利。 白族的部落,彻底沦陷。援救白族的援兵,被半路偷袭,死伤过半。 张残当时还看了一眼白族的族长,一个老头子,有如斗败得公鸡一样,垂头丧气,脚步虚浮,被关进了苗族的秘密牢狱之中。 世事真奇妙。 前一刻他还是一族之长,可以在族内掌控生杀大权,一手遮天。但是短短半个时辰之后,他便已经论为了他人的阶下囚,从此连吃饭饮水,都得仰望他人的鼻息,都得看他人是否施舍。 张残心中一动,桑彩也悠悠转醒。 昨晚她奋力喊出“你怎么能这样”这句话后,也不知道是失血过多,还是心力交瘁,总之,她昏了过去。 这样也好,至少她就不用亲眼看到自己的族长,被屠戮猪狗般,惨遭杀害了。 “你醒了?”张残低声问道。 桑彩茫然失神了片刻,随即她便清楚了她处于什么样的遭遇之中。 “我的族人呢?” “死伤过半,剩下的,都被关起来了。”张残还是第一次没有因为胜利而感到分外的喜悦,语气低沉的回答着。 “所以,我没有家了。” 她喃喃自语,一行热泪潸然而下。 张残沉默了许久,才艰难地开口:“不这样的话,未来可能失去家的人,何止千千万?” “呸! 桑彩一口唾沫吐在张残的脸上,张残可以避过,但是却没有。他只是将之擦去,轻声道:“我对不起你。” “你要么杀了我,要么滚远点可以吗?我觉得你很恶心。” 张残点了点头:“好好休息吧。” “怎么样?桑彩姑娘原谅你了?”香儿睁着大眼睛,一见张残进来,便好奇又热心的问。” 张残苦笑了一声:“我觉得,她原谅与否,已经全都写在我的脸上了。” “回头我帮你劝劝她吧!” 张残仍旧是苦笑:“家破人亡的仇恨,哪是那么容易就能淡化的!劝劝?肯定不管用的!唉!” 随后张残又问季剑豪:“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季剑豪正品着热茶,狐疑地看了张残眼“张兄似乎很急切? “我想尽快将这里的事情解决,然后去高丽一行。” 季剑豪哦了一声:“张兄若是真的放不下完颜伤,现在也可以离去。反苗联盟大势已去,九寨十八沟的统一,也近在眼前。” 张残无奈地说:“季兄真是在开玩笑了!凌菲还在傣族人的手里,张某肯定得先把她救出来。” “凌菲和洛瑾,尤其是洛瑾,都是傣族的保命符。除非那个阿红姑娘真的狗急跳墙,否则的话,她一定不会伤害到凌姑娘和洛姑娘的。”季剑豪悠悠地说。 张残摇了摇头:“正如季兄所言,洛瑾还好说,但是凌菲却不一样!此次傣族等人死伤惨重,铩羽而归,说不定凌菲会被人拿去泄恨。毕竟,她只是一个汉人,她的生死,明显不如洛瑾重要!” “那张兄要做好最坏的打算了。”季剑豪又品了一口茶,悠悠地说。 张残一下子站了起来,怒道:“季兄说得真是轻巧” 季剑豪慢慢地摇了摇头,随后认真地说:“请张兄见谅!我们不可能因为某一个人两个人,就得向敌人妥协!这是战争,不是游戏。谁输,谁就死,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我们想赢,我们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冷血。其实,我以为张兄已经明白了这个道理了。” 张残颓然坐了下来,他的脑袋里一片混乱,因为凌菲的音容笑貌,以及和她之间的点点滴滴,过往种种,一下子杂乱无章的。全都浮现在了张残的眼前。 从初识的那一天一直到分离的那一天,这么多的回忆,两个呼吸间已经全部走了了一遍,脑袋里当然乱成一片。 傣族的部落,立于高峰之上。那段山路狭窄得只一人可过,并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环环相扣。偷偷摸上去,再偷偷把凌菲带下来而不被发现,那是绝不可能的事情。 凌菲之前说,凌家在这深山之中颇有地位。但是那只是正常情况下罢了,真的到了眼下这一步,谁还会在意这些? “哦,兀骨突族长,今早坐化。如无必要,张兄尽量远离彝族。” 兀骨突昨晚和张残一战,寿命所限,已经是油尽灯枯了。他今早驾鹤西去,张残也只是稍稍感慨,并不意外。 “彝族,会不会因此翻脸,反而站在了傣族那一边与我们为敌?” 季剑豪笑着说:“绝对不会!因为这个时候与苗族为敌,等于就是自找死路,彝族的族长,不会把整个种族的命运,如此儿戏。不过他们对于张兄的私怨,倒是不用怀疑。” 张残再度苦笑了一声:“张某真的成了这九寨十八沟的公敌了!” 季剑豪轻轻一叹,“大局我们可以掌控,已经是很难得了。至于个人的性命,季某却只能对张兄道声抱歉了!” 张残还能说什么,只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投向了天边。 带着沉重的心情,张残又返回自己的房间,推门而入,张残登时吃了一惊。 除了桑彩,还有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 关键是,张残根本感应不到这老妪的存在。 不过这一惊,也只是眨眼之间。下一刻,张残已经认得出她是圣山之上,看守白族秘典,琉璃宫上上代宫主的那个老前辈了。 “前辈!” 张残恭谨地拱了拱手,心里却在翻江倒海,她怎么下山了?莫不是看见白族几近灭族,要来报复? 张残就肃立在门口,也不敢前进更不敢后退,唯恐一个不对,惹得这老人对自己出手。 他断然不是这老前辈的对手 苗族的守卫看似外松,实则内紧,这老妪却能轻轻松松的就站在张残的面前,这种手段,足以堪称逆天了。 “老身想带这丫头走,可以吗?”这老妪依旧是那么的和蔼,轻声细语地问。 张残看了眼桑彩,又看了看这老妪,答道:“或许是前辈误会了!张某绝不是将桑彩姑娘扣留,只是为了她疗伤罢了!” 老妪轻轻的按了一下桑彩的肩膀,制止了她准备说的话,又宽然笑道:“张少侠无需解释,也无须顾虑,少侠的所作所为,老身全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是十分清楚的。” “白族的那些老人,前辈也清楚?”张残试探性地问。 老妪点了点头:“张少侠受委屈了!” 张残忽然一下,险些鼻子一酸。 倒不是他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有人站出来为自己洗白的感动。他只是觉得,这老妪真的就像是个慈样的奶奶一样,那么的和蔼,那么的可亲,那么的给人以关怀关爱。 这种亲情似的,最易打动人。 张残相信,这老妪有足够的手段,能真的把桑彩给偷偷带走,根本无需来征求自己的意见。 她之所以还现身于张残的眼前,也只是出于对张残的尊重罢了。 “前辈,要带桑彩姑娘,去做什么?” 想来这老妪不会去害桑彩,但是他还是问了出来。 “近日的事情,忽然惹得老身尘心大动,因此老身来此,想收桑彩姑娘为徒。” 张残一丝喜色涌上了面颊,这老大婆,甚至可能是当初击败了阴阳仙师那个传说中的级别的人物,她要是肯收桑彩为徒,传授衣钵,那真的是桑彩的造化了 “多谢前辈!”张残心悦诚服的拜了一拜。 老妪却颇觉有趣地说。“张少侠为何喜笑颜开?桑彩学艺归来,可是一定会来取你性命的呢!” 张残微笑道:“未来的事情,未来再说吧!了 老妪点了点头,转而朝着桑彩柔声道:“我们走吧。” 张残这时才让开了门口,朝着桑彩望了过去。 不过桑彩苍白的脸色,更挂着寒冰,连着都不看张残一眼。就那么在张残的眼前,飘然而过。 也不知怎地,张残忽然拉住了桑彩的手腕。 拉住了以后,张残才反应过来,自己其实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等看,你来找我报仇?”张残犹豫了好久之后,才低着头,不敢去看桑彩,憋了这几个字。 “不会太久的。” 桑彩挣脱了开来,也冷冷地丢了这么一句。 白族的沦陷,使得那些本来保持着左右逢源的部落,也彻底的站在了苗族这一边。 一时之间,高歌凯奏,苗族势如破竹,再不能被任何人阻挡。 高山上的傣族,已经被围困三天。但是因其地势所限,根本无法硬攻,所以只能断水断粮、静待其撑不住而主动投降。 张残这时作为来使一样,再度踏上了傣族部落的地面。 “师父!”阿红狐媚的双眼,略带磁性的沙哑嗓音,听起来依旧是那么的销魂蚀骨,似乎根本不为目前的形势,有任何的沮丧。 “你这徒儿,张某真的不敢认了!”张残微笑着答道。 他被阿红摆了一道,但是真的见了阿红,他又觉得自己并不是多么的气恼。 天下谁不为己?为己,则需利用他人。再简单不过的道理了。 “念在我们短暂的师徒情分上,让我把凌菲带走,可以吗?” 阿红做了一个歉疚的表情,低声道:“东瀛人答应与阿红合作的条件之一,便是要将师母带走,以钳制师父。师母她,已经不在山上了。” 张残气得反而笑了出来,他不住地点着头:“好,好,真好!真是张某的好徒儿!阿红姑娘不妨现在就下令将张某格杀,因为下次见面的时候,我会令阿红姑娘,后悔曾来到这个世上” “师父可知道,阿红这一身媚人的本领,是怎么来的吗?” 阿红冲了过来,拉住了即将离去的张残的衣袖。 “是阿里丹!是这个畜生!师父您一定想象不到,阿红曾在阿里丹的手上,曾有过什么猪狗不如,又暗无天日的遭遇!” 阿红的双目中包含着热泪,又有无尽的仇怨,既可怜,却又森然恐怖。 “那是你的事,和我无关。” 张残只是一个反手,便挣脱了阿红这并不成熟的擒龙手,飘然下山。 “他们还能支持多久?”张残一脸的冰寒,问着季剑豪。 “以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山上的粮草以及水资源的储备,足够他们撑上半年有余。” “这么久!”张残皱着眉,有些懊恼地说。 季剑豪拍了拍张残的肩膀:“很多事情,是急不得的!傣族已经孤立无援,是必输之局。除非东瀛人能在短时间内攻破佛山城,继而挥军北上,否则的话,傣族不可能再有任何生机。” “可是,佛山城的情况。也并不算妙!”张残听了之后,并不心安。 季剑豪悠悠地说:“张兄放心,就算东瀛人真的创造了奇迹,在短时间内攻破了佛山城,他们车马劳顿的一路奔波,这连绵千里的大山之中,便是他们的葬身之地。” 张残见季剑豪说得如此自信,心头也为之一安。 “苗族也抽出了一队人马,运送一大批物资,正在赶往佛山城,作以支援。” 张残眼前不由就是一亮! 佛山城的危及,只是源于孤军奋战,后无援兵罢了。 只要佛山城的军兵,看到了他们并不孤单,他们依旧有人支持,那么,就等于一剂强心药一样,让他们生出希望。 那么,佛山城便不再是一座死城。 整个大宋以南的防线,就再次焕发出生机。 “张兄可以去找完颜伤了!”季剑豪也知道张残肯定不会在这里浪费时间,白白等候,便笑着说。 张残暗叹了一口气,他很想亲手手刃了阿红,不过,目前的情况,也不允许。 刚才在山上,张残有机会杀了阿红。但是,张残也会被接踵而来的傣族人所杀。换句话说,也不知道阿红是算准了张残不敢动手,还是她真的不在意自身的安危。总之,她敢站在张残的面前,也算得上胆色过人了。 “如果张某不能及时回来,或者说,回不来了,季兄可否帮我亲手杀了阿红?” “季某会留下阿红的性命,静候张兄的归来。”季剑豪微笑着说。 张残愣了愣神,良久无语。 “张兄准备如何前往高丽?” “其实,张某根本就是一头雾水!季兄可有什么好的建议?” “张兄不妨借道荆州,南宫世家,一直和高丽商人有所往来。” 一人一马,走出了大山,来到了长江。 随后,处置好了马匹,张残也登上了合江盟的船只。 他当然没有亮出他和岳菱的关系,只是作为一个普通的商客,混杂在各式各样的人群之中。 至于凌菲的安全,张残并不如何担心。 所谓东瀛人的钳制,无非还是贪图张残的河图洛书罢了。会有那么一天,他们会带着凌菲,来到张残的面前的。 届时,就看鹿死谁手了。 第501章 这一路上,倒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发生。 张残在坐船之时,还用心观察了这些水手一番,随后他就得出结论:这些水手,只是普通的混口饭吃罢了。他们都是一群普通人,与高丽,应该没有任何的牵扯。 不得不说,其实这些人,也倒是蛮可怜,蛮无知的。 因为他们一定想不到,其实他们正在做着的事情,其中某一件,很有可能与叛国,误国,扯上了关系。 三天后,张残下了船,又回到了荆州的码头。 张残也不用故意去表现,谁都看得出他是孤身一人。 “小子,识相的,留些买路钱。” 张残等的就是这批人,他望着这个虬面大汉,问道:“几个月前,有一个年轻人,陪着一个浑身焦黑的怪人来到了荆州。结果,那个年轻人被图财害命,老哥你知道这件事情吗?” 那个陪着张残一路,伺候了张残一路。张残却不知他姓其名谁,甚至连他长相都不清楚的年轻人,却因为不懂得出门在外财不外露被荆州的地头蛇给暗害了。 无论张残当时是因为伤心,还是因为绝望,总之,张残为了这个年轻人大哭了一场,而且,他也发誓要为这个年轻人计回公道。 虬面大汉微微一错愕,旋即摇头道:“没听说过!” 说完之后,他都有了退意。 死去的年轻人,一身的金银,这种人肯定家里不俗,势力庞大。而张残现在一张嘴就打探这个年轻人,显然是为了此事而来寻仇的。为了不沾惹这个“家族势力”,大汉当然打起了退堂鼓。 张残微微一笑,一把抓住了这大汉的胳膊。稍一用力,但闻咔擦一声,这大汉的胳膊已经被张残掰断。 “啊!” 这大汉看着壮实,却这般没用。区区断骨,便疼得他哀嚎了出来。 “朋友在说谎,张某看得出来。”张残微笑着说。 这大汉一声惨叫,把他其余的同伴都吸引了过来。一个个手持着刀棍,当先一人更是指着张残的鼻子:“哪来的不开眼的混账!敢惹我怒蛟帮(缅怀黄老)的好汉!还不跪下受死!” 张残漫不经心地看了这人一眼,他根本没有用什么劲力,却依旧一眼看得他踏蹬蹬踏退了好几步,才稳住了身形。 随后张残才又朝着虬面大汉微笑道:“张某要个,或者几个名字,朋友最好痛痛快快的说出来,不然的话,朋友你家中的老小,就要无人赡养了。” “是我们,是我们副帮主,乌大勇!是他动的手!”虬面大汉又被张残踢断了腿骨之后,终于屁滚尿流的说了出来。 张残点了点头,接着一个闪身,又来到了刚才指着自己鼻子喝骂的大汉面前,笑着说:“那么,劳烦这位朋友,带我去找那什么乌大勇。” 那大汉刚才被张残看了一眼,都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此刻张残又鬼魅般来到他的眼前,虽然张残一脸的微笑,但是他却险些裤子都湿了。 “带路!” 张残喝了一声,这大汉登时双肩缩了一缩,颤颤巍巍地说:“是!是!” 走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来到了楼外楼。 只看这外面的装潢,不用闻到这胭脂的香气,就知道此地乃是寻欢作乐的风月场所。 “你们在外面拿命在索要财物,这乌大勇却拥红倚翠,好不公平。”门 张残就是这么一说罢了,这带路的大汉却有些遇见了知音一样,连连点头:“但是没办法啊!他和司徒家有关系,活该人家能有这么好的命。” 张残瞟了他一眼,淡淡地说:“朋友无需拿话来警示张某,张某要是怕他,或者怕那什么司徒家的话,大可以偷偷摸摸一刀了结了乌大勇,何必这么大张旗鼓!” 那大汉的小算盘被张残道明,连道不敢。 那大汉向妈妈问清楚了乌大勇的所在,引着张残上了二楼。 当然,如今的张残,谈不上貌盛潘安,却也面如白玉,自然引得无数的飞眼。不过他都没有理会罢了。 砰地一脚,张残踢开了最角落里的房门,油然而入。 屋内,一个长发散乱的赤子,正跪在一个三角眼的大汉的胯间,两只玉手也不断的舞动着。 张残这一脚把门踹开,自然吓得这一男一女愣在了那里,有了片刻的失神。 点了点头,张残赞许道:“姑娘这招纤手驭龙的功夫,简直使得炉火纯青,改天定要讨教一二。” “啊!” 这女子这才反应过来,先叫了一声,又慌忙的找着地上的衣服,将那羊脂白玉般的娇躯遮掩。 那乌大勇也是一边穿着衣服,一边怒气冲冲地道,“哪里来的狗东西,扰了爷爷的兴致!” 张残淡淡地问:“几个月前,乌副帮主杀了一个年轻人,图财害命,可有此事?” “哦,这个年轻人,陪着一个浑身焦黑的怪人。” 乌大勇这时已经穿好了衣服,还就势拿着大刀,一刀将旁边的茶几给劈成了两半。 哗啦啦的一下子,茶几上的杯盏碗碟摔落在地,有的已经摔得粉身碎骨了:“是爷爷杀的!又能如何?” 张残柔声劝道:“副帮主最好考虑清楚再回答!千万不要因为张某打扰了你的好事,便一怒之下脱口而出。” 乌大勇呸了一口:“就是老子杀的!又能咋地?当时老子捅了他几刀,他肠子都 拖了出来,还跪在地上,抱着老子的腿,求老子放过那个黑炭般的怪人!直到老子又朝他心窝捅了几刀,他才彻底断气!” “很好!” 苗刀似乎凭空出现一样。 毕竟在此之前,谁都没有发现张残居然还带着把兵器。 嗡地一声,寒光骤现,血色弥漫。 “啊!” 那乌大勇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张残一刀便断去了他的四肢,将他削成了人棍。 “啊一一” 刚才那女子,又是尖叫了起来,一张俏脸上满是惊悚的看着跻身于人彘行列的乌大勇 张残微微一笑,苗刀又在乌大勇的胯间一挥,转而朝着那女子和蔼地说:“请姑娘点评张某这屠龙之术。” 那姑娘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口齿乱颤,又哪能说出半个字?更不用说再做什么点评了! 至于乌大勇,四肢,哦不,五肢俱断,就留他一条性命,让他后半生永远话在痛苦之中。 前提是,他现在不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当然,假如乌大勇凭着往日的余威,依旧能作威作福,惬意的生活下去,张残真的一点也不介意,再回来戳破他的眼耳口鼻。 门外已经乱成一团,像青楼这种地方,要说没有什么护院打手是不可能的。 张残一转头,两名持刀的壮士便牢牢把持着出口,其中一人一看乌大勇的惨状,下意识地就说:“这,这可是乌帮主” 张残哦了一声,然后平和地说:“朋友,我知道你也不过是混口饭吃。张某败了你们二人,千万别继续追过来,行吧? 那二人还未回答,张残一把苗刀已经舞动。 这简直就是欺负不会走路的婴儿一样,没有半点难度。刀影落,这两名打手手中的刀,已经被张残搅成无数的碎片。 碎刀片的银光,有如雨点般,洒落在地。 张残也微笑着,从二人之间,油然而出。 这下子,谁也不敢再阻拦张残半步。不过刚刚踏出楼外楼的门口,一道人影便翩然落下。 来人是个中年之人,身材矮小,却虎目泛光,太阳穴更是高高鼓起,显然是位内力不俗的高手。 “乌大勇乃是我司徒家的门客,朋友伤了他,就想这么一走了之? 声如洪钟,震得人耳鼓嗡嗡作响,先声夺人般,就能给人一个下马威瞧瞧。 “司徒争司徒公子,近来可好?”张残抱了抱拳,笑呵呵的问。 那人却是不屑了一声:“朋友还是别来玩这一手了!如果真认识我家司徒公子,不妨随齐某一道前去,好一醉方休?” “那就不必了!”张残先是拒绝,随后微笑道:“因为司徒公子的命根子,正是张某踹断的。” 姓齐的一听这话,登时虎目泛起了无尽的杀意:“找死!” 一对肉掌伴着他的怒喝,一同朝张残袭来。 张残更不答话,拈花指法早已探出,层层叠叠的气劲,在张残的拇指之间宣泄而出。 轰隆一声,姓齐的来得快,去的更快。 扑通一声摔落在地上,这姓齐的胸前的衣衫,都被气劲相交给震得碎成了一片,一下子坦胸露ru,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张残笑着说:“齐大哥太猴急了!这还在楼外楼的门外,都按捺不住开始脱衣服哩!” 其实这姓齐的也知道张残手下留情,不然的话,从张残拇指出激发的那种尖锐的真气,足以在他摔倒在地之前,便已经震断了他的心脉。 现在,只不过是破去了他胸前的衣衫罢了,他连血都没有吐出一口。 但是也怪张残嘴上不饶人,这一番的冷嘲热讽,他更是觉得面上无光,颜面无存,恼羞成怒之下,又一个大鸟般飞扑而来。 张残哈哈一笑,旋风般飞上了房顶,笑道:“在下张残,敌不过齐大哥,只能望风而逃了” 一闪一落,便已经消失在了诸人的面前,又有谁敢追过去! 张残落足之地,正是南宫世家的后花园。 当时在这里疗伤的时候,那老头子照顾张残数月之久,悉心细心,张残很是感激,所以先来这里拜访老人家。 已是寒冬,花园里除了腊梅,其余各种的美丽和烂漫,都枯萎成了一片。张残不是什么惜花爱花的文人,对此自然不会生出什么感慨。不过一抬头,他却见了一个年青的小厮,正在打扫了院里的落叶 那年青小厮也没见过张残,他疑惑地问:“你是谁?” 张残心头一紧,生出了些许不祥的预感:“之前,在这里的那个老人家呢?” 那小厮久是下人,习惯性的低头顺目,倒也忘了去问清楚张残的身份:“刘爷爷,没有熬过这个冬天两个月前就已经去世了。” 张残一时之间,很不是滋味。 伤感倒是谈不上,当然也不可避免。 他只是觉得,他本以为有机会,当面感谢这个老人家。哪知,这者人家却先一步离他而去,这份感激,也只能永远的留在他的心里了。 一错身,就是一辈子。 人生啊,该怎么说呢? 张残陷入了沉默。 “那个,请问您是?” “哦,我?我是,我是刘爷爷的晚辈!哦,我也是郑宏的朋友!劳烦小哥,带我去见郑宏可以吗?” 那小厮皱了皱眉,有些不乐意了:“你是假装的,还是真的不知道?” “什么意思?”张残错愕的问。 “郑护院,前几天也死了!” 张残诧异地问:“他是怎么死的?” 那小厮愤愤不平地说:“不知道!但是谁都清楚,是司徒家下的黑手!” 张残点了点头,稍稍感慨了一番,便提醒道:“小哥你太不懂事了!逢人说话,只说一半。你还未搞清楚我是谁,就这么直接说司徒家的坏话,这种行为一定要把持,不然的话,将来可能吃大亏。” “我,我又不怕他们!”小厮涨红了脸,辩解道。 张残笑呵呵地说:“没事,惧怕是人之常情,不算什么丢人的事。那么,南宫莹现在在哪里?小哥能不能带我去见她?” 那小厮又辩解了一句什么我根本不怕之后,才说道:“但是,你到底是谁啊?小姐她最近不见任何客人的。” 他话音刚落,张残却已经没有理会了,只是望着门口。 那小厮不明所以,也随着张残的目光看了过去,不过门口空空如也,哪有什么值得看的地方。 “这位大哥,你要是不说的话,我真的不能为你通报的。” “没事,她来了。”张残笑着说。 刚才在楼外楼闹了那么大的动静,自然惊动了南宫莹。而南言莹惠质兰心,只是稍微思索一番,便推测出张残十有八九,会先来后花园先拜访故友。 “哪里来了?你这一一哦!” 说到这里,小厮已经慌忙赶了过去,跪倒在地“小安见过小姐!” 南宫莹却没有理会这个小安,只是莲步轻移,款然而来:“好久不见。” 像个老朋友一样。 张残笑着点头:“有练剑吗?” 南宫莹也终于笑了出来:“没有。” 第502章 其实上次张残和南宫莹算是不欢而散,理亏的,也是张残。 毕竟他是爷们嘛,如果他肯多花一点时间,多说两句好话,多表现得坦诚和歉疚一点的话,他觉得,南宫莹会理解自己的。 虽然,被人理解,是一件很奢侈很了不得的事情。 此次重逢,两人都很有默契的,没有提起之前那段“并不愉快”的过往,反而像个久不相见的老友一样,平和又坦然的互相嘘寒问暖。 似乎一切都尽在不言中,言语之间,那种有如最醇香的老酒一样的感觉,都让彼此找到了一点慰藉般,无需在意小人之交甘若醴的浮夸做作。 不过到了晚上,张残又苦笑了一声,他也意识到,或许那种淡淡的老友之间的感觉,只是自己的一厢情愿罢了。 南宫莹只是礼貌的含蓄。 因为有真正的友情做基础的话,就无需大费周章的,以屋子里的可人儿,作为收买和笼络自己的手段了。 张残心里有一点点的悲悯,但是又有一点点的庆幸。因为不管怎么说,一无是处的人,当然是不配享受这种待遇的。至少证明了,他张残还是有值得收买,值得笼络的地方,不是吗? 现在已经是寒冬腊月,张残倒是没有注意过,现在是否已经是新的一年了。 四海漂泊,居无定所的孤客,除夕的团圆夜,于这种人来说,也是一件遥不可及,还略带着伤感的梦罢了。 慵懒的月光,洒在一个身着纯白色貂绒的小姑娘的身上。 她跪在床榻前,背对着张残。所以张残入眼的,便是她一头瀑布般的黑发,以及她柔弱又纤美的娇小背影。 淡淡又清雅的幽香扑鼻而来。 而张残对身周环境的把控,已经到了难以想象的程度,所以张残从气流的流动中,判断出这个女孩除了这件貂绒外,其内里根本空无一物。 饶是张残明明知道自己不会对此有任何的动心,却终究还是不免心中一荡。 暗叹了一口气,张残走了过去。 这女孩显然是紧张到了极点,因为张残的脚步声并不重,但是随着他脚步的一起一落,这女孩的身子,却愈发的紧绷和僵硬。 又叹了一口气,张残将她扶了起来:“起来吧,地上冷。” 这份大礼,更让张残觉得他和南宫莹之间,生分了许多许多。 女孩约莫十六七岁,含苞待放,肤色白净得有如最上等的美玉。 当然,要说她国色天香,堪比琴星雅或者宫照玉,那自然是在吹牛了。但是她的俏丽和美貌,也是千里挑一,足够让人生出怜香惜玉之心了。 女孩还在紧闭着眼。 刚才张残扶住她的时候,张残分明读到了她的躲闪和抗拒的意味。不过下一刻,她已经认命了,终究不敢躲开。 她要是真的躲开的话,只要张残把这情况告诉南宫莹,或许明天荆州城外的野狼,便有了一顿美味的加餐。 “你叫什么名字?” 张残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平和。 他也无法拒绝这份厚礼,道理一样。他若是把她退回给南宫莹,等待这个女孩的,依然是厄运。不过不见得会有生命上的厄运,但是,也说不准。 生死完全取决于他人的手上,这是多么无奈,又是多么悲惨的一件事情! 张残倒不是在感慨,更多的,是在恼恨太多的不公了。 比如眼前的女子。 每个人都经历了十世的牲畜道的轮回,待好不容易脱胎成人,来到世间,却只能沦为他人的玩物,毫无尊严的活着。 真是的,也不知道成为一个人类,有什么好的! “爷,奴婢叫雨柔。” 雨柔的声音很低很柔,却很有穿透力。宛如她一张口,随随便便一个字,就能直接说到人的心坎里去似的。 雨柔也终于睁开了美目,不过还是未敢去看张残。低眉顺目的样子,真的就是任人予取予夺一般,很容易让人滋生出不该有的邪念和恶念。万幸她眼前的是张残,换做其他臭男人的话,今夜肯定是雨柔人生中最为噩梦的一晚。 “冷吗?”张残微笑着问。 虽然雨柔垂着眼睑,看不到张残的微笑,不过笑容的感染力,即便是未曾亲眼见到,他人也很容易感受得到。 “爷,雨柔不冷。谢谢爷关心!” 张残觉得有些头大,这雨柔看样子,自小就经历了某种洗脑似的摧残,因为张残何等敏锐的感应,当然听得出雨柔看似恭顺的背后,其实是毫无思想毫无感情的机械化罢了。 他自问做不到三言两语就能摧毁人的认知,并将之重新建立,索性便放弃了这种尝试,转而问道:“南宫姑娘,最近是否遇上了什么麻烦?” 他和南宫莹交谈之时,见其愁眉不展,也曾问过她。不过她并未回答。 雨柔听张残问起南宫莹,直到这时,才偷偷看了张残一眼。这一眼看过去,她那精致的脸蛋儿上,神情忍不住呆了一下,甚至流露出了几分意外。 她自幼被南宫府抚养,因其容貌过人,所以被挑选出来,并且被调教成一具“人肉玩具”。 如果说她曾怨恨过什么的话,她只怨恨她生了这么一副美丽又漂亮的脸蛋。 她更羡慕那些普普通通的女子,虽无过人之处,但是辛辛苦苦的劳作着,用双手换来的饭,肯定比自己用脸换来的珍馐,更加的美味。 因为她知道,和她一起的姐妹们,有的被糟蹋的不成人形,甚至有的,那晚应命去伺候某个大人物之后,就再也没有见到过,被凌辱至死了。 有美貌却没有地位的女子,才是最可怜的可怜虫。 而今天,也终于轮到自己了。 其实到了现在,她反而不怕了,甚至希望能快一点结束,因为恐惧的过程,远比直视着恐惧时的那一刻,难熬得多。 哪知这一眼看过去,眼前这位大爷,生的面如白玉,彬彬有礼,似乎并不像个恶人。 会不会是装得?衣冠禽兽的人,她也是知道的。 比如说秀儿姐姐那晚去陪的人,也是一个书生模样。但是谁能知道,第二天秀儿姐姐的尸体上,却满是被那书生拿刀划出的伤口。 那伤口触目惊心,狰狞恐怖。甚至恶心到了她自己,以至于她当时都没有去拥抱秀儿姐姐一下,以至于到了现在,她还有些愧疚于秀儿姐姐对自己以往的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照顾。 张残见雨柔脸上阴晴不定,便站了起来:“我出去走走。” 雨柔听了却吓了一跳:今晚若是不能侍寝张残,想到她明天可能遭受到的恐怖后果,她的脸色更是战栗得失去了血色。 张残看得出来,便宽慰道:“你先休息吧,我去去就来,大家都是身不由己,张某不会让你难做的。” 这话说得其实多么的欠揍啊! 但是这也是一个事实。 张残手执苗刀,踏雪而行,然而所过之处,却连一片雪片都未踩碎。 立于一间屋子前,张残朗声道:“故人到访,可否入内一叙?” 吱扭一声,房门从内被打开。 一个年轻人望着雪地中的张残,打量了好几眼之后,才有些不敢确认的问道:“张大侠?” 这人正是陪着张残,一起去药王谷求医的那个年轻人。 郑宏已死,整个南宫府上下,张残也只能来问眼前之人了。 至于张残为何能找到此人的位置,自然也是得益于他身为高手的灵觉。从人堆中感应到故交的气息,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不过眼前之人却没有张残这样的修为,因为几经遭遇,张残功力大进之后,整个人的气质又有了不小的变化,所以,张残才给了眼前之人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张残笑着抱了抱拳:“张残来拜访老哥了!” 那人欣喜异常,三步并作两步,便扶住了张残的肩膀:“张大侠!” 这就有点太热情了,张残反而觉得有些不适,不经意间,便挣脱了出来。 他却没有在意:“张大侠里面请!” 热情之余,还有几分急切,看样子张残所料无误,南宫莹确实是遇到了什么棘手的事情。所以这忠心的下属在见到自己的时候,才会这么绝处逢生般的欣喜异常。 张残还未坐稳,这人便激动地说:“张大侠终于来了!” 这次前来荆州,张残虽说是为了借道前往高丽,但是要是南宫莹的事情真的迫在眉睫的话,张残当然也不会袖手旁观。 “南宫姑娘遇见了什么麻烦?” 那人听了张残的发问,一脸的欣喜又变得愤愤不平:“负责管理南宫府财政的吕端,已经推攘了三个月了,还是没有把财政大权交出来,并且反而克扣了全部的纹银。小姐最近为了南宫府上下近千人的生计问题,都有些焦头烂额了!” “这人有什么了不起的?直接杀了不得了?”张残不解的问。 “吕端也不知道从哪里招来了三个怪人,这三个怪人乃是孪生兄弟,三人共进共退,手底下真是硬朗的了得……” “三个老头子?”张残打断了问到。 “是啊!张大侠知道这三个人?” 毫无疑问,这三个老家伙肯定是段氏三杰了!段氏三杰可能和南宫府没有什么冲突,但是他们身后的碧隐瑶,却是巴不得将南宫府的所有人都斩草除根。 “吕端住在哪里?张某去会会他。” “我也去!”这人脱口而出。 张残尽量用委婉的语气说道:“如果真的是这三个人的话,或许张某独自前往,会更加便于行事一点。” 这人听了之后,自然是面红耳赤,赫然道:“可惜我潘越武功低微……” 张残拍了拍潘越的肩膀:“武功这回事,急不来的!天下哪个成名一方的高手,不是从挨打开始的?” 潘越这才恢复了常色,又郑重地说:“张大侠小心!” 随后又补了一句:“一定要为郑大哥报仇!” 原来郑宏就是被段氏三杰给杀的! 张残和郑宏和潘越,其实没什么多么深厚的交情,不过在药王谷一行时,张残可没少受过郑宏和潘越的照料。 “潘兄放心!张某会尽力而为!” 吕端的宅子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但是就这么一个偌大的荆州城,于张残来说,不过是几个呼吸的事情罢了。 虽然张残并未见过吕端,但是大户人家,什么正宫、坐北朝南的,都很有讲究。因此随意一瞥,张残便断定了吕端的居所的所在。 看来,有时候太过讲究,也不是什么好事。 因为这对图谋不轨的人来说,也很便利,轻而易举的,就能让人找到主家。 落入院子里,张残却皱了皱眉。 他不用推门而入,就知道房间里空无一人。这大雪封天的,又是大半夜的,这吕端能去哪里? 转而一想,张残又觉得眼前的这种情况,也正是吕端出去寻欢作乐,或者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的大好时机。 反正今夜无事,干脆就把荆州城里的青楼和赌场,先转个遍吧!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今夜找不到,就来日方长。 打定了主意,张残刚刚转身,正欲离开,却听到身后本该空无一人的房门,咯吱一声,被打开了。 说句毫不客气的话,当张残听到身后的动静时,他甚至被骇得缩了缩脖子。 不知道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还是一炷香两炷香那样的漫长,总之,张残木然了不知多久,才慢慢转过身。 入眼的,是步静的仙姿。 长白仙洞,也不知道是多么神秘的所在。 总之,一袭白衣,一头黑发的步静,从她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或许真的就是传说中的仙气了吧! 但是,这个倾国倾城仙女一般的人物,却不是什么菩萨,反而是魔教最正统的执掌人? 步静越是显得不食人间烟火,越让张残感到无比的反差和古怪。 那超然淡然的目光投在张残的身上,张残不知不觉的,就施了一礼:“张残见过步小姐!” 步静却显得很坦然,似乎天下众生,无论英雄草莽,还是贩夫走卒,本就该对她顶礼膜拜一样。 “张兄屋内请。” 这个请字,看似客气,其实步静的语气,又哪容人拒绝? 张残苦笑了一声,这一刻,他又觉得,或许自己的命运,也要掌握到他人的手中了。 第503章 茶水烧开之后,张残又哪里敢去劳烦步静的大驾,颇为恭顺的为步静倒了一杯茶水后,才在自己的杯子中,也灌满了热气腾腾的沸水。 “真没想到,会在荆州城见到步小姐哩!”张残牵起了一个笑容。 步静漫不经心的看了张残一眼,张残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里里外外,像是所有的所有,都毫无遮拦的呈现在步静的眼前一样,被她尽收眼底。 除了暗自震骇步静的深厚功力之余,别说,张残都生出了几分果露的羞耻感。 “步静自幼便受碧姨的照料,碧姨于步静来说,更像是步静的乳娘。所以,无论张兄和南宫莹是什么关系,最好袖手旁观,莫要引火烧身。” 步静这话显然根本没有把张残放在眼里,虽说她有此实力,但是张残终究还是有些恼火:“一代人的恩怨,何必牵扯到下一代?南宫战已死,碧隐瑶也该放开才是!” 张残的义愤填膺,步静却不温不火:“张兄请听仔细了,你数次破坏碧姨的好事,步静看在江秋的面子上,已经对你够宽容够纵容了!若是张兄这次还敢多管闲事,休怪步静辣手。” 张残霍然而起,想指着步静的鼻子口若悬河一番,但是步静一个眼神过来,张残的勇气如同阳春的白雪一样,倏忽间就没了。 步静身上独特的气质,或者说“仙气”,实在是太过于古怪了。 张残总觉得自己已经拥有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改的定力,然而哪怕步静不言不动,张残还是无法抵抗得住她身上那种仙人一般的威严,从而有些根本无法抑制住的自惭形秽。 这种心理矮人一头的情况下,张残又哪来的资格去和步静动手? 不过听步静提起江秋的名字,张残自然也挂念起了琴星雅。 当时江秋已然“失去了理智”,变成了妖僧“伺魔”,但是琴星雅依然毫无还手之力的被江秋掳走。 当时张残无法抽身,因此只能目视着步静和夜染尘,追寻着江秋,务要救出琴星雅。现在步静莅临荆州城,是不是代表着江秋和琴星雅也在荆州城?还是说,琴星雅已经被救了出来,整件事情也告一段落了? 张残相信,只要自己开口询问步静,步静绝不会将真相吝啬,不过他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如果真的到了最后,步小姐可否放过南宫莹的性命?”张残很低落的问道,或者说,很谦卑的在问。 步静根本没有任何的思考,淡然地说:“这个问题,张兄不妨去问一下碧姨。” 说白了,就是南宫莹的性命,取决于碧隐瑶的态度,与步静本人无关。 如果碧隐瑶一心要南宫莹死,那么任何想要南宫莹活的人,都将会是步静的敌人。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接连点着头,不服,却是不得不服地说:“张某告辞,不打扰步小姐休息了!” 走在了大街上,张残郁闷得想要长啸一声,以舒缓心头的压抑。 真的是太憋屈了! 这一刻,张残甚至都没有颜面回去南宫府,更不知道该去如何面对南宫莹。 还好,至少自己并没有在南宫莹的面前,拍着胸脯打包票,不然的话,真的是丢人丢大发了。 旋即,张残又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没有丢净了脸面,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自己还真的是容易满足哩! 良久之后,张残才回到南宫府。 潘越的房门前,张残苦笑了一声,随后径自推开了房门,望着正品着热茶的南宫莹,强自牵起了嘴角:“还不睡?” 潘越自然拘谨的束手一旁,不会在南宫莹的面前过于放肆。 “听说,张兄此次前来,其实想要去高丽一行?” 张残虽然还不是天下闻名的高手,但是他最近的风头也是一时无两:数次大战东瀛第一铁血将军——不服全藏,大闹九寨十八沟等等,都算得上是轰动一时的大事了。 那么他和完颜伤的过命关系,也慢慢的被众人所知。 现在完颜伤困身高丽,生死未卜,张残远渡高丽去营救完颜伤,根本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也根本不难猜。 张残很想对南宫莹说一句“来荆州也是为了看看你”,不过这等谎话,恐怕鬼都不信,因此他也只能点了点头。 南宫莹竟然还绽放出一个甜甜的笑容:“正好!现在有一批上等的羊皮欲发往高丽,莹儿还担心海盗猖獗,倘若张兄不嫌麻烦,可否暂时受雇于莹儿,押着这批羊皮赶往高丽?” 张残皱着眉,摇着头说:“我留在荆州。” 他确实没有资格与步静作对,但是要是真的就这么放任碧隐瑶加害南宫莹,到时候大不了就是拼命呗! 他相信,真的到了困兽之斗的那一刻,他若是能豁出生死,突破步静的“仙气”制衡,自己不见得就真的不是步静的对手。 “出去走走?” 南宫莹的提议,张残怎么会拒绝。 漫天的雪花,使得夜晚并不黑暗得离谱。两人谁也没有舍得开口,只是漫步在雪夜里,而不知不觉之间,就来到了南宫府的后花园。 心有灵犀一样,两人在初次相遇的花园里,都停下了脚步。 张残袖子一扫,木凳上的雪花便被袖风吹了个一干二净,看着张残做了一个请坐的动作后,南宫莹也优雅的笑了一下,这才施施然落座。 张残又非南宫府的门客,因此自然不用顾忌什么尊从之别,随后也坐了下来。 两人挨得很近。 “我们一会说的话,里面的人会不会听到?” 南宫莹望着张残曾经借住过的那个房间,轻声说道。 张残哪会不知其意,微笑道:“我去去就来。” 根本就是一呼一吸之间,张残点完了那人的昏睡穴后,便又坐了回来,还笑着说:“里面的小哥倒也勤勉,正在苦读着《论语》,怕是想要努力一番,将来考取个功名什么的。” 张残本想随便说说,好轻松一下南宫莹心头的负担,哪知此时此刻的南宫莹,却根本不是他人简简单单的几句话,就能抽身于泥潭之外的。 听了张残的话后,南宫莹反而更显得几分惆怅,她怅然若失地说:“理该如此!人若不自救,难不成总是靠着他人的援手?” 张残也是舌灿莲花的人,偏偏此刻却哑口无言,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南宫莹见了张残略显“笨拙”的样子,却一扫阴霾,反而轻声一笑:“日出日落,花开花谢。其实再辉煌的人或者事,都有泯然的一天,莹儿其实是看得很开的。” 张残仔细的看了南宫莹两眼,发现她并非在故作宽心,便问道:“既然都已经看开了,干嘛还是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 “你才要死不活!” 南宫莹嗔怪了一声,随后叹了一口气。 她叹气的时候,是面向着张残的,因此吐气如兰,喷在了张残的脸上,连此刻暗香幽来的梅花,都不得不绕道而走,甘拜南宫莹的下风。 “我只是有些不甘罢了!为何南宫家的末路,偏偏要出现在莹儿的手中?若是莹儿昏庸无能,不学无术,才疏学浅也罢!我,我明明已经很尽心尽力了!” 话到最后,南宫莹的语气也终于有了一些哽咽。 “衰退若是大势所趋,人微言轻的个人,是无力回天的。” 张残说完之后,他的心里也是有些难受。 如果他有足够的实力能够与步静抗衡,南宫世家的危机,也将迎刃而解。可惜,他也是人微言轻,他也无力回天。甚至不只是他,不只是南宫莹,天下芸芸众生,又有哪个,不是在兢兢业业的劳作着,安安分分的辛苦着。 南宫莹陷入了沉默,她沉默的样子,安安静静,白净得脸上,黑漆漆的双眸,淑女的风范,大家闺秀的风范,让张残好一阵子的失神。 “真不行的话,跟我走吧!”张残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张残都觉得这话有些逾越,不过南宫莹倒是并不觉得张残唐突,反而摇了摇头:“这岂是一走了之的事情!” 张残真的有些意外,原来,南宫莹真的考虑过离开这里,甚至,她也真的想过伴随着张残,一起离开这里。 “你觉得雨柔这丫头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张残并未料到南宫莹会突然提起风牛马不相及的雨柔,就显得极为诧异。 南宫莹温婉一笑,有些意味深长地说:“你都没有发现,其实雨柔的眉宇之间,和莹儿颇为相似吗?” 经南宫莹这么一提,张残稍稍思索了雨柔的面目一番,点头应是:“好像确实有些相似。” “带着雨柔,就当带着莹儿吧!” 张残忍不住失声道:“南宫莹!” 这要是还察觉不出南宫莹的情意的话,张残真的就是白活了。 南宫莹将秀发挽到了耳后,晶莹可爱的耳珠近在咫尺,引得张残克制了一番,才没有吻上去。 “如果这批羊皮,能顺利送到高丽的话,南宫世家的财政危机,也将迎刃而解。” 说到这里的时候,南宫莹朝着张残调皮的眨了眨眼:“别这么意外嘛!南宫世家还是有些底蕴,还是有些朋友的。前几天,唐憎唐门主,亲自作说客,所以步静也不能不卖唐门主几分面子。” 唐憎便是唐幻的父亲,四川唐门的门主。 明知道此时不是回忆唐幻的时候,张残却还是禁不住叹了一口气。 “张兄放心吧!莹儿这边,只是商家上的争执,或许残酷,但目前来说,并不致命。除非,莹儿不能解决这次危机,或者解决了这次的危机之后,南宫世家和碧隐瑶之间的恩恩怨怨,才会用江湖手段去解决。” 南宫莹虽然说得很笼统,不过张残也猜出了个大概。 唐憎应该和步静作了约定,那就是碧隐瑶可以用商业的手段,来对南宫世家进行围剿和打击,但是却不能轻易去伤及南宫莹的性命。 当然,如果这场商战以南宫莹胜出,碧隐瑶也不会善罢甘休,大不了恼羞成怒,翻脸不认约定呗。 如果这场商战,以碧隐瑶胜出,同样,碧隐瑶也会对南宫世家赶尽杀绝。 反正不管怎么样,如南宫莹所说,至少在目前,她暂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 至于这场闹剧一般的商战,看似可笑,却也证明了步静对于四川唐门,并非没有顾忌。在她重新夺回魔教教主的宝座前,她也不得不卖唐门的面子。 “所以喽,张兄一定要把羊皮顺利的带到高丽,不然没有这笔银子进账,莹儿真的养活不了南宫世家了!” 她咯咯一笑,笑得既欢快,又无奈。 看样子,还是孓然一身的好,一个人吃饱,就不用如南宫莹这样,还得管着其他人的死活。 雪越下越大,张残见南宫莹缩了缩脖子,知道她武功底子不足,内力不足以抵御这份严寒,便脱下了外袍,披在了南宫莹的身上。 “好暖和呢!” 南宫莹欣然望着张残:“不介意靠一下张兄的肩膀吧?” 三天后,五艘巨船,航向高丽,驶离了荆州。 除了两万张羊皮,船上还有数十名个个都貌美如花的丫头。 临行前,南宫莹含着泪说,她其实很不愿意将这些可怜的女子,以商品一样,半卖半送到另一个国度。 就像那晚南宫莹央求着,要靠着张残的肩膀那样,这种脆弱,她根本不能在他人的面前表露出来。 可是,她也没办法。 她只是不希望南宫世家,毁在她的手上罢了。 张残昂首立于船头,腥咸的海风,伴着冬季彻骨般的严寒,一个劲儿的往他脖子里钻。他当然不惧,不过可苦了几乎包裹成粽子一般的雨柔了。 “冷的话,你先回房间吧。” 雨柔摇了摇头:“雨柔要陪着爷。” 小脸儿都冻成了红彤彤的苹果了,张残无奈之下,也只好笑着说:“好吧!一起回去!” 雨柔忽然大胆的抓住了张残的胳膊,颤声道:“爷,雨柔听说,高丽人还会吃人,是真的吗?姐妹们,都很不情愿去高丽的……” 张残听了之后,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 良久之后,张残为了避免雨柔再次提及,再次为这些女子求情,再次让张残的心里过意不去,他只能黑着脸,冷冷地说:“这都是命!让她们认了吧!” 雨柔潸然泪下,张残也只能视若不见。 这都是命。 第504章 越往北上,气温越发的严寒。 这半个月来,已经有七名可怜的女孩,因体质孱弱,不堪航行之苦,并且被寒气入侵之后,病入膏肓而香消玉殒。 剩下的女孩子,也因心惊胆战“高丽人吃人”,而心身皆是不堪一击,似乎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撒手西归一样。 其实高丽人会不会吃人,张残根本都未曾听过。他倒是知道在中华文明的历史长河中,没少出现这种人吃人的黑暗时刻。 比如说当时的羯族,攻城伐地之时,鲜少带着口粮,走到哪儿,就杀到哪儿,然后再吃到哪儿。 而且他们尤其喜欢女子的肉,也认为女子的肉,要比男人的肉更加鲜美。 算了,这些就不多说了。 总之,倒不是作者在拍马屁,我们生活的这个年代,真的应该很知足了。 “大海究竟有多大?”张残望着一望无际的海岸线,似在询问,也似在感慨。 潘越笑着说:“从来没有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 张残点了点头,又突发奇想地说:“如果我们有足够的船只,有没有可能绕到南海,收复海南岛之后,与佛山城的军兵们将东瀛人前后夹击,彻底断了他们的后路?” 南海的阵线告破,佛山城被东瀛人围城,这已经是整个大宋的难题,潘越当然不会未曾耳闻。 “合江盟就有足够的船只,可是,我们没有足够的兵力,而且如此大规模的调兵遣将,也不可能瞒得过东瀛人的耳目……” 张残只是突发奇想罢了,听了潘越的话后,更觉自己的突发奇想只是异想天开,根本没有任何将之实施的可能性。 襄阳城还在金国的手中,如一把利剑一样,不只切断了大宋南北的联系。而驻守着的金兵,也更像是一把尖刀一样,随时可以给大宋致命的一击。 如此情况下,整个大宋都显得岌岌可危,捉襟见肘,又哪敢分出足够的兵马,去解决佛山城的危机? 希望季剑豪能够帮助阿里丹,尽快统一九寨十八沟!届时哪怕佛山城破,东瀛人妄想长驱直入,也要先过了九寨十八沟这一关! “我们出海,今天是第十五天了吧?” 潘越突然问了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好在张残虽没有刻意的去铭记这些,但是他何等修为,何等记忆,回忆了还不到一瞬的时间,便点头道:“今天确实是我们出海的第十五天。” “哦。” 潘越答应了一声,脸上的神情略显低落,眼神也有些茫然和复杂。 “潘兄有什么心事?” 潘越深吸了一口气,在张残的注视下,缓缓地说:“小姐嘱咐潘某,出海半个月后,在告知张兄……” “究竟是什么事?”张残生出一点点不好的预感。 “小姐说,她会在今天,选择和司徒争完婚。” 张残的脑袋嗡地一下,就蒙了。 或许司徒争和南宫莹真的是青梅竹马,他们之间也确实真心的相爱过。可是到了后来,司徒争受到了碧隐瑶这个老妖婆的蛊惑,不仅移情别恋,甚至还丧心病狂的要去加害南宫莹。 而且,张残在救下南宫莹的时候,也已经一脚绝了司徒争的命根子。 哪怕是这样,南宫莹也要和司徒争完婚?和一个废人,和一个恶人,长相厮守? 以南宫莹的身份,以司徒家的地位,都不会允许南宫莹在婚后有任何“逾越”的举措的。那么一个大好的花季少女,这一辈子,就要守活寡了? 张残知道,南宫莹只是为了争取司徒家的支持,只是为了保住南宫世家的辉煌,才不得已为之。但是,张残心里还是说不出的难过:南宫莹为什么不敢当面告诉自己?或许,是害怕自己会反对吧!那么南宫莹为什么会害怕自己的反对?或许,是她在自己的面前,根本没有勇气走出这一步吧!那么,南宫莹为什么会在他张残的面前,就没有勇气走出这一步? “爷,吃饭了!” 正沉思着,雨柔甜美的声音传了过来。 答案,其实很简单。正如南宫莹所说,有和她的相貌有几分相似雨柔陪着张残,就当是她南宫莹本人,在陪着张残了。 下一刻,张残三步并作两步,将娇小的雨柔抱了起来,在雨柔的惊呼声还未落下时,张残已经将雨柔抛到了柔软的床榻上。紧接着,张残粗暴的褪下了雨柔的所有衣物后,扑了上去。 像是世界末日来临之际,要及时享受最后的温存般,张残将雨柔从头到脚的每一分每一寸的肌肤,贪婪凶狠的又吻又咬…… 良久良久,躲在张残怀里的雨柔,仰起精致又可爱的小脸儿:“爷,您刚才很伤心吗?” 张残先是轻轻的抚弄着雨柔喷香又柔顺的秀发,然后才淡淡地说:“没有。” 雨柔却像是没有听到张残的回答一样,反而眨巴着眼睛:“爷,您要是伤心的话,哭出来会好受一点的。” 张残听了这话反而笑了出来,摇着头说道:“我都多大的人了,还怎么可能会哭?” 雨柔吐了吐舌头,又闭上了眼睛,一个劲儿的往张残宽阔又厚实的怀里钻,似乎这里,是最温暖的避风港一样。 “咕咕咕咕”,雨柔的肚子开始抗议了,张残才意识过来,又有歉意,又不满地说:“肚子饿了干嘛不早说?” 张残十天半月滴水不进,根本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但是雨柔可不同,她终究是孱弱的女孩子一个。 雨柔嘻嘻一笑:“不妨事!早时为了让我们保持匀称的身材,饿上一天一夜,只给颗米果腹的日子又不是没有经历过嘛!” 张残暗叹了一口气,柔声道:“今后不许这样了!” “嗯!”雨柔很乖巧的点了点头,张残又怜爱的摸了摸她的秀发。 一时之间,张残眼花了一样,雨柔和南宫莹的相貌重叠在了一起,甚至张残自己都搞不清楚,自己此时闭上眼睛轻抚的那个人,究竟希望她是雨柔多一点,还是希望她是南宫莹多一点。 直到踏上高丽的国土,此次的航行都未曾遇到过任何的羁绊。 其实在后来的十几天里,张残还是蛮希望能碰见什么海盗,好让他痛痛快快的去厮杀一番的。因为仅仅是雨柔,仅仅是女人,还不足以他宣泄。 当然,希望碰见海盗的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因为船上的其余人等,比如说船夫和伙夫,都是粗手弊脚的糟汉子,真要碰见什么厮杀,这些人绝对没有任何自保的能力,只能沦为鱼肉。 “这就是高丽吗?他们好像和我们的长相,也没有多少区别呢!” 雨柔一路上受到张残的悉心照料,踏足陆地之后,倒是并无多少不适,还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同样在打量张残等人的高丽人。 不过其余的小鸟儿们,就不同了。 一个月的海上漂泊,这些个女子早就虚弱得剩下半口气,等她们双足踏上坚实的土地,还因习惯了船只的颠簸,而一时之间显得平衡不稳。若无彼此的搀扶,恐怕一个个都跌倒在地上了。饶是如此,她们苍白的脸色,还是将她们以往的美丽五官,都病态化了不少。 高丽这边,也早有人在此等候多时了。 一个蓄着山羊胡的中年人,神色倨傲,双目之中更隐含轻蔑之意,款步迎了上来:“诸位,可是姓南宫?” 他所说的是高丽话,张残在航行中的前几天,已经以过人的记忆力,将高丽话学得有模有样了。 这倒不是张残多么的聪明,而是内力大成者,都有这样过目不忘的本事。短短数日内学会一门生疏的语言,根本就是举手之劳罢了。 张残审视着这个中年人,也察觉得到,他态度的轻蔑,并非是轻视南宫世家的人,而是在轻视着整个中原人,因此他才显得如此的自我优越。 回想盛唐时期,太宗威震四海,天下群国尽皆朝拜,所有汉人走到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都被羡慕是“天朝”人。再看看现在,大宋的子民,三下五除二的已经彻底的将先辈的威名给丢了个尽,貌似这也算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了吧? 张残不懂商家的种种仪式,也不负责羊皮的售卖,和潘越打了个眼色,又捏了捏雨柔的脸蛋儿后,便偷偷的离开了人群。 完颜伤至今生死不明,下落不明,张残不仅推测出,更从他人的口中得知,此时的高丽,并非上下一心。 金轩麟杀弟之后,执掌王位。但是被金轩麟所杀的幼弟的势力,绝不会在短时间内便彻底偃旗息鼓。这股势力,一直在和金轩麟相抗衡。 不然的话,完颜伤又不是什么神仙,岂能躲得过一国之力的围剿? 不然的话,以张残和金轩麟的交恶,他也不敢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出现在高丽,好歹也会易容一番的。 找了一家装潢修饰都颇为顺眼的酒家,张残坐在了最中间的桌子上,更是拍了一锭足有十两重的银子:“哪位朋友回答我几个问题,这锭银子就归他了!” 真金白银,都是硬货。哦,张残刚才所用的,也是很标准的高丽话。 其实,哪里的人都是一样的。 自私、贪婪。 张残眼见几个高丽壮汉在交头接耳,并朝着自己目露凶光,一副要把自己这个钱财外露的傻缺给杀人越货的样子,张残干脆单手一捏,啪地一声脆响,银锭子被张残掰成了两半。 这一手露的,果然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目瞪口呆。凶光外露的几个壮汉,更是缩了缩脖子,宛如小白兔一样温顺。 当然,这个比喻并不贴切。 又重复了一次之后,终于有人在张残的对面坐了下来。 这是一个很有自信的人,他的自信,倒并不是来源于他有多么了不起的身手,而是来源于他胸有成竹的见识。如果张残所料无误,此人应该是一个很博学的先生。 嘻,博学的先生,也有贪财的?蛮新鲜的,毕竟这好像和大宋的先生,视金钱如粪土的观念截然不同。 “目前高丽王最头疼的人有哪几个?” 对面之人略微愣了一下,因为张残所问的,并不是什么太了不起的秘密,反而是几乎人尽皆知的事情。 当然,他也知道这个问题,只是抛砖引玉的开始罢了,或许接下来的问题,要一个比一个尖锐,一个比一个刁钻。 十两银子,岂是那么好赚的? “尙州甄别,乃是我王最头疼的人!” “说说这个甄别。”张残微笑道。 这人却故作聪明,不答反问:“朋友莫非不是我高丽国人?甄别将军,还有人对他不知?” 张残把不悦放在了脸上,他甚至想要一刀杀了这个人。不过对于普通人,张残确实宽容了很多,是以才没有动手。 不过他想到自己刚才轻轻松松掰断了银子,所表露的功力,连恶人都被震骇住,但是这个先生却还是选择坐在了自己的对面。除了鸟为食亡人为财死的因素外,这名先生要钱不要命的胆量,都值得张残为他翘起大拇指。 “甄别将军,乃是除了仙师他老人家外,我高丽第一高手!” 阴阳仙师这种级数的武学巨匠,对于他国人来说,是令人颤抖的。但是对于高丽人来说,则是最值得引以为傲的事情了。 毫不夸张地说,阴阳仙师在世一天,他一人之威,便可吓退雄兵百万,哪怕再兵强马壮的国度,也不敢轻易生出对高丽动武的念头。 当权者哪个不爱惜自己的小命?若是惹怒了阴阳仙师出手,哪怕那人被雄兵百万重重守护,想来也难逃一死。 毕竟,阴阳仙师已经超出了武学的范畴,被誉为“大地游仙”级别的超卓人杰。 见张残不置可否的样子,这名先生略显失望,只能续道:“甄别将军对隐王金泽忠心耿耿!金泽虽被歹人所害,但是甄别将军却并不愿意效力于金轩麟王上。” 金泽就是金轩麟的幼弟,谥号“隐王”。 中华历史上,但凡谥号带有“隐”或者“刺”的,都意味着此人并非善终,生前更有叛逆的举措。 不过高丽和大宋的文化,还是迥然不同。 比如说这要是在大宋,大庭广众之下,这么直呼当今天子的名讳,可是要被杀头的! 第505章 “数日前,王上派遣大将宗玉,集兵尙州,欲围剿甄别将军。” 张残不置可否,虽说这个先生模样的人,在提起甄别这个名字的时候,显得很是推崇,很是钦佩。但是愚忠真的不是什么明智之举,毕竟甄别的旧主已经殒命,金轩麟的统一是大势所趋,势在必行。那么负隅顽抗,只是对自己,以及对自己手下性命的不负责。 好吧,或许此举能够令甄别本人名垂千古,但是史书上简简单单的一笔,其实却是用他手下千千万万的儿郎的性命,共同书写的。 不过只突出了甄别一人罢了。 “除了甄别,还有谁?” “狼盗!” “狼盗?” “狼盗就是海盗中最恶名昭著的一支!虽不足百人,但是个个骁勇善战,人人武艺高强。他们杀人越货,无恶不作,偏偏来无踪去无影,朝廷数次对他们进行围剿,却全都无功而返。而且狼盗尤其擅长海战,往返于高丽和华夏的商贾,最为恐惧的事情,便是碰上这杀人不眨眼的狼盗!每年被狼盗葬身海上的性命,恐怕都有上千之数!” 张残这才吃了一惊,他原本以为所谓的海盗,不过是有几膀子力气,或者有点技艺傍身的壮汉莽夫。看来,所谓的狼盗,似乎还很有些名堂! 接下来,这个先生又道出了几个人名,不过张残已经将之自动过滤掉了。比如说那个尤其喜爱贪财的前朝遗老,金轩麟打不得骂不得,只能对他的贪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张残可不相信这种人有胆子,敢去收留完颜伤这个朝廷要犯,这是要掉脑袋的事情哩。 毕竟贪财的人,大都会很珍惜自己的小命的。 “这银子是你的了!”张残说完之后,便站了起来。 这名先生的脸上却闪过了几分错愕,因为他预料之中的“尖锐”和“刁钻”的问题,并未出现过。张残所问的,还是一些几乎是个高丽人都知道的时事。 张残笑着说:“有时候意外之财,来的确实就是如此的简单,权当是上天给予我们的惊喜吧!” 这个时候,一旁的小二却走了进来,一脸不耐地对酒家的掌柜说道:“老板,门口的那个疯婆娘又来了!” “唉,都是苦命人,给她点剩饭剩菜吧……” 天下哪里都有穷人,哪里都有苦命人,不足为奇,张残自然也不会放在心上。 走了出去,就见一个浑身破破烂烂,披头散发,肮脏得不成样子,浑身都散发着恶臭的人,正蜷缩在地上,正对着这家酒家的入口。 这种乞丐,看着就影响食欲,凡人见了,十有八九都会绕道而行。那么遇到脾气不好的掌柜,恐怕早就将之乱棍打走了,毕竟这有可能影响自家店面的生意。 张残扫了这疯婆子一眼,但觉一阵恶心,便绕了过去。 他的脚步不慢不快,还是在眨眼之间,已经远离这个“疯婆娘”数十步之远。他的耳力何等敏锐,依稀间,还能听见刚才的那个小二,把一些东西扔在了满是泥泞的地面上,嫌恶地说:“吃吧,吃完赶快滚!” 既然是疯婆子,当然不会计较剩饭剩菜沾满了灰尘与秽物,当然也不会道谢。 不过她的回答,并不是含糊不清地咿咿呀呀,而是用汉语,口齿清晰的搭了两个字:“张残。” 张残戛然而止。 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熟悉。 下一刻,他已经飘然来到这个疯婆子的面前。 她的脸上满是黑泥污垢,根本不见本来的肤色,双眼迷蒙涣散又呆滞,更不见该有的眼神。身上破破烂烂的衣服,裸露在外的肌肤,被无情的寒冷冻得青一片,紫一片,伤痕累累。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不成人形。 张残慢慢蹲了下来,凝视着正在狼吞虎咽着这“猪食”一般食物的女子,轻声疑道:“代兰?” 疯婆子根本没有理会,只是把沾满了灰尘和秽物的食物,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那惨状,普通人见了必然潸然泪下。 张残握住了那纤瘦的手腕,再次疑声:“你是,代兰?” 其实张残已经确信了,这个疯婆子,就是已经“被张残杀害”的代兰,他只是不敢相信,那个曾经清冷俏丽的未亡人,如今却成了这副模样,沦落到了这等田地! 遥想当时,独孤单和代兰相伴而来,要找张残寻仇。张残杀了独孤单之后,却因为令然的缘故,他很难对代兰施以加害。于是,张残就以言语激将号称魔门双杰的风过云,而风过云也笑纳了张残的阳谋——他会去对付代兰。 自此之后,江湖之中,便再无代兰的消息。 自此之后,独孤单和代兰双双被张残杀害的消息,也不告而走。 其实张残也以为,代兰已经不在人间。哪知,在遥远的高丽,又见到了她。 而且,她已经疯了。 目睹了代兰的惨状,张残并未有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感,他反而生出一种很难过的沉重感。毕竟杀人不过头点地,我们可以手刃仇人,却不能将之的人性摧毁。 因为在摧毁人性的过程中,其实正是自我的摧毁。 他很想找到风过云,他很想知道风过云,究竟对代兰做了什么泯灭人性的事情! “爷,那个姐姐呀,真的,真的好脏哩!雨柔给她换洗了五大桶水,才帮她清洗干净。” 清洗代兰,一定是个力气活,雨柔累得小脸儿通红,气喘吁吁。 雨柔的喘息只是无意的,但是却很有诱惑力,可惜张残现在却哪有其余的念头,他的脑袋里毫无头绪的乱成一团,乱成了一锅粥。 “她睡了?” “嗯,洗着洗着,就睡着了。不过,刚开始可看不出来,原来这个姐姐可真美哩!”雨柔有些惊艳地赞扬。 见张残并不回答,雨柔已经很大胆了,她坐在了张残的腿上,柔软的小手环着张残的脖子:“爷,她是谁啊?为什么只会说爷的名字?” 一路上,张残无论问什么,无论是和颜悦色还是故作凶狠,代兰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张残。 似乎除了自己的名字,代兰什么也不会说了似的。 看来雨柔在为代兰清洗的过程中,代兰也是只把张残二字,挂在了嘴边。 “她,她是,她是我的仇人。”张残复杂地说,“不过,是我先做了伤害到她的事情,她才是我的仇人,是我先对不起她,是我先亏欠她。” “您始乱终弃了?”雨柔哪会想得那么复杂,便想当然地询问。 张残摇了摇头:“她是我兄弟的未婚妻。” 雨柔有些吃惊,小嘴儿张得很圆:“您勾引嫂子?” 张残无奈地说:“她不是嫂子,只是我的弟妹罢了!” 说完之后,张残又赶忙解释:“呸!不管是嫂子还是弟妹,都不存在任何男女之间的关系!我和她是因为其余的原因,才导致的水火不容。” 正说着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院子里传了过来。 来人的急切和慌乱,已经从他的脚步声中完全透露了出来,让张残知道一些不太好的事情,又要让他头疼一番了。 “张大侠,潘兄弟被人打成了重伤!” 张残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走!” 药王谷疗伤一行,潘越和郑宏在路上对张残悉心照料,这份恩情张残一直铭记在心。现在潘越被人重伤,张残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那个李师爷,就是那个在码头接洽我们的那个山羊胡嘛!他对我们羊皮的成色一直指指点点,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无非就想捞点好处罢了!刚才我们已经给李师爷送上了两名美女,和不菲的礼物,这李师爷想出去寻欢作乐,潘兄弟当然得把他伺候好了。” 所谓阎王好过,小鬼难缠。这李师爷想要得到点好处的举措,属于心照不宣的潜规则的一种,是以张残并不意外,也并不因为李师爷的刁难而感到不忿。 毕竟这次把他喂饱了,一回生两回熟,慢慢慢慢的,今后南宫府和这边的接触,就会轻松顺畅得多。 做生意,本来就要灵活,本来就要留有余地。 这要是按照张残的性子来,看见这李师爷的嘴脸,懒得去伺候并且一刀把人宰了,得,今后南宫府再也别再高丽做生意了。 “然后呢?”张残问道。 “唉!这李师爷一进青楼,便指定青楼里的燕儿姑娘作陪。偏偏这个燕儿姑娘分身乏术,而李师爷又不依不饶,潘大哥无可奈何之下,只能硬着头皮去试试。哪知对方点子扎手,三拳两脚,就把潘大哥给打成了重伤……” “三拳两脚是夸张的说法?”张残皱了一下眉。 潘越的武功不算高,但是也不低。一般的行商护镖,对付什么江洋大盗绿林好汉,潘越已经绰绰有余了。 当然,真正的高手,哪怕只是张残这个等级的高手,缺金银的时候,更多的时候都是找些大户人家不告而取。倒不会大张旗鼓的去对一个商队动武,高手嘛,都有头有脸的,自重身份的。囊中羞涩之时,不告而取,也总比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的劫道打劫,要有点颜面。 毕竟不告而取这种事情,自己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不是? 因此以潘越的武功,现在被人三拳两脚就打成了重伤,如果这小哥没有夸张的话,那对方的身手真的非同寻常。 “算是夸张了点……” 这小哥也生出了几分自责,言语间混淆敌人的实力,对于己方来说,很有可能是致命的错误。 “那人只一招,潘大哥便受了重伤!” 说出了事实,没有任何的夸张,张残反而更觉得棘手了。 “一招?”张残眉头一挑。 “一招!” 张残沉默了片刻有余:“对方是什么来路?官家?还是侠客?” “肯定不是官家!” 张残这才长舒了一口气,不怕官,只怕管。只要不是得罪了高丽的官家中人,此事就还有找回场子的可能。不然的话,为了南宫府今后能在高丽顺利行商,就只能忍气吞声了。 不过一招重伤潘越,恐怕自己,也难以讨好吧? 清林阁里,张残踏入之中,立刻心生感应。 饶是他知道对方重伤了潘越,从而心生敌意,但是这一眼看过去,还是忍不住暗赞了一声:好威猛的汉子! 那人正束手而立于二楼的中央,居高临下。 他一头乱发疏于打理,随风张扬,却更加显得豪放不羁。 站姿笔直不屈,气度过人。 满脸的络腮胡子,粗犷大气,一双不大的眼睛,炯炯有神,目中的神光熠熠发亮,寻常人等根本不具备与之对视的资格。 被他居高临下,连张残都生出了几分压迫感。 “赎金带来了?” 同是高手,各自的气场都使得彼此注目在了一起,张残一眼看过去的时候,那人也同样审视着张残。 不过他一张口,就不准备给张残和谈余地,摆明了一副不给赎金,一旁趴在地上的潘越,就不会痛痛快快交给张残的样子。 张残心中虽然恼恨此人的不留情面,面上却挂着微笑,拍了拍身后的苗刀,笑道:“这把刀的价值,够不够?” 于情于理,也是潘越先去招惹对方在先,只是对方出手过分罢了。反正江湖中人,才有几个不注重面子?再者青楼里争风吃醋,本就如此。他被潘越扰了兴致,不善罢甘休,也在情理之中。 想到此处,张残瞥了那个李师爷一眼。 要不是这杂毛之故,也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说的难听点,头牌姑娘,纵然她是个卖身的女子,也不是一般男人可以随意享用的。 那李师爷自知理亏,被张残扫了一眼,不免缩了缩脖子。 这只是一瞬间的事情,那人听了张残的回答,当然哈哈一笑,深厚的内力所催发出的笑声,直震得楼内不识武艺的女子捂着耳朵瑟瑟发抖:“差得远哩!” 内力暴涨的气流,吹得屋内的烛火,倏忽间暗了下来,几近熄灭。 根本不见那人有蓄力的动作,却如一片轻叶一样,轻飘飘的落了下来,与张残只有十步的距离。 张残见此身法,不由心中一凛。 他本以为此人如此性格如此长相以及如此谈吐,所走的应该是大开大合,刚猛霸道的武功路子,哪知他的身法却如此飘忽柔美。只从料敌先机的判断失误,张残便已经输了一筹。 第506章 所谓的先输一筹,此事可大可小。 若是之前的张残,肯定会因自己的判断失误,而产生什么挫败感。但是如今的张残,心态早已非复吴下阿蒙,方寸之间的得失,并不能影响到他的出手。 正想着呢,嗖地一声,一杆长枪已经出现在那人的手上。 估计整个青楼里,除了张残和眼前之人,其余人等,都根本未曾发现这杆长枪是从何处破空而来。 待此人飘然落下之时,二楼左侧的房间里,有人以破碎虚空之势,将长枪送到了那人的手上。 高手并不只对面那人一个,他的同伴,同样非同小可! 他的同伴将长枪送出的时分和契机,拿捏得分毫不差。看起来,更像是对方随手一招,一把通灵的长枪便自动飞到了他的手上一样。 送枪和接枪两个动作,如此的完美,如此的融合,宛如一体。因此张残一时之间,还以为他要面对的,是两个合二为一的高强敌人哩。 似乎看出了张残的顾虑一样,对面的豪爽汉子笑着说:“这位兄弟但请放心,在下落败之前,在下的朋友绝对不会出手的。” 他此言一出,倒是让围观之人啼笑皆非。 他先把丑话说在前头,那么等会万一真的出现什么以二敌一的场面的话,谁也不好指责他们的卑鄙和不磊落。 偏偏他的言语还颇显诚恳,至少张残听不出任何的玩笑意味。那么如此一来,便增大了张残的心理压力:对方打不过的话,恐怕蛰伏在二楼的那名高手,还有可能真的会偷袭出手吧? 有了这样的心理压力,张残当然会无时无刻的提防着,那么出手之间,肯定也会有所保留,难尽全力。 “兄弟但请出招即可!见势不妙,在下落荒而逃就是了!”张残微笑着说。 “哈哈哈哈!”那人长笑了一声,连连点头:“好!” 也不知道他叫一声好,究竟是什么意思。 不过他的出手,确实如雷霆一般迅猛迅捷。 乌黑长枪的一点银光,宛如吐信的毒蛇一样,张残明明严阵以待,还是忍不住被如此速度所惊诧:好快! 鲜红枪缨完全张开,这种色彩,张残都嗅到了血腥的味道。因为那点泛着森冷与阴寒的银光,已经迫在眉睫,近在咫尺,一直在警醒着张残。 “好枪法!” 此人一枪既出之余,枪身亦在不住的转动,所以还未交手,张残便判断出枪尖出所蕴含着的,必然是最为令人难以抵挡,最为无所不催的螺旋劲气。 张残苗刀斜斩,哪怕他用尽了功力,却还是被那人螺旋的劲气,将苗刀的刀锋偏离了方向。 这种感觉,分明就是用力去抓一条滑不溜丢的泥鳅,但是你却根本抓之不住一样。 张残未能破去此招,不得不后退了一步。 而那人的攻势虽被张残所阻,但是气势未失,枪挑一条线,再次刺向张残的正胸口。 刚才彼此试探性的一招,张残已经明白,如果他想化去那人的攻势,只有一种可能:苗刀劈中对方的枪尖,用两败俱伤的手段,逼退对方有若滚滚长河的枪势。 而经过刚才试探的一招,对方同样清楚,张残对这种螺旋气劲,束手无策! 因此第二招,长枪枪尖的银光,舞得有如梨花朵朵,更胜之前。 在佛山城里,张残能够接连三刀,劈得中凌菲的剑尖,那是因为凌菲的与张残的修为相去太远,凌菲的剑势与速度在张残的眼里,几乎就是慢动作一样,也等于是凌菲剑招的变化,已经完全被张残摸透了而已。 而眼前的好汉如此高明,张残岂敢舍命一搏?因为若是不能劈得中枪尖,张残的苗刀肯定会被长枪的螺旋气劲再度错开,那么下一刻,长枪长驱直入,张残也会被这把长枪刺个透心凉! 本来张残还准备再退一步,暂避其锋芒。哪知那人看出了张残的退意,朗声笑道:“这就是大宋的刀客吗?” 总的来说,张残对大宋并不太过满意,尤其是大宋的皇帝老儿逼死萧老夫人,又把萧雨儿贬谪到了金国,任萧雨儿自生自灭后,张残更是对大宋失望透顶。 他抵御外敌,也不过是为了千千万万的普通百姓罢了,和大宋的“归属感”,其实没有一毛钱的关系。 然而此时身处在异邦之中,听得这人嘲弄大宋无人的措辞,也不知道张残的哪根筋不对劲,爱国的情绪反而前所未有的高涨。 他不在后退,刷刷刷连劈三刀,正是他自己顿悟出的绝技——应天三绝。 这个时候,张残并不完全是在赌气,他同样想去触探一下这种螺旋劲气的底线。 如果一刀不能突破螺旋劲气,那么三刀合一的应天三绝呢? 苗刀银光暴涨,对面那莽汉也是面色一变,显然也感应到了张残此招的强盛威力。 “砰”地一声,两股劲气碰撞在了一起,将周遭的气流都炸裂的四处飘散飞溢,两人之间的地面上的木质地板,不只被震为一块块碎片,而且碎片更是被肆虐的气流,吹得毫无规则四下飞舞。 远远看上去,好像平地起了一阵妖风一样,诡异又阴森。 “好刀法!” 那人衷心的赞了一句,也被张残这应天三绝以点破面,化去了他长枪的攻势。 张残当然也是和那人一样,被对方的反震力道而后退着。 他还来不及客气,却见那人长枪的枪缨,竟然活过来了一样,尽皆张开,只是凭着这枪缨的一点点的阻力,那人止住退势之后,旋即长枪画了一个完美无缺的圆。 回马枪! 简简单单的一招回马枪,简简单单的一个转身,但是人与枪的那种契合度,圆润得滴水不漏,完美无缺,周身上下不留一点破绽,不给他人一点的可乘之机,简直让张残叹为观止。 甚至枪尖又破入张残的身前时,他才反应过来,现在可不是惊艳此人枪法的时候。 不得已之下,张残只能再度劈出一刀,而结果,当然还是刀气被长枪的螺旋劲气给搅成了齑粉,张残觑得方寸间的时机,无奈之下再退一步。 以应天三绝刚刚扳回来的平手之局,被对方精妙的回马枪,再度将张残压制成了劣势。 接下来,张残见招拆招,每劈出一刀,便只能后退一步,被对方凌厉的枪法打得左支右挡,毫无还手之力,看起来也岌岌可危。 此时此刻,哪怕不懂武艺的人也看得出来:所幸青楼还算开阔,让张残有足够的空间退让。否则若是在狭小又封闭的空间里的话,张残避无可避,恐怕早已经被长枪戳了好几个窟窿了。 不得不说,此人的枪法,真是张残生平仅见! 当然,萧破元帅除外。 毕竟萧元帅已经脱离了武学的范畴。 下一刻,张残手中的苗刀,以及张残本人,倏忽间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对于幻影剑法的运用,张残已经到了炉火纯青,心随意动的境界。 莽汉也吃了一惊。 他的长枪本来将张残死死的锁定,并且枪势大成,即刻将攀至他枪法的顶峰,眼见张残将沦为他的枪下亡魂,哪知忽然之间,他失去了张残的踪迹。 甚至是失去了张残的气息。 不过他也清楚,这不过是一种极其厉害极其高明的幻术罢了,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凭空消失?是以他虽惊不乱,长枪再度划出一个完美的圆,一招横扫千军,势若断水开山,将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尽皆笼罩其中。 人有错觉,但是武器却不会。数十年来,朝廷不只一次将他逼到死路,但是每每都能绝处逢生,绝不是侥幸。纵然陷身于高人玄奥精妙的阵法之中,有手中的长枪代替自身的感官,就如老马识途一样,闭着眼睛闲庭信步间,便能走出那本该困人至死的阵法。 横扫千军的枪风,有如一张巨大的蛛网一样,将四面八方波动尽收眼底。 “原来在这里!” 枪尾斜挑,叮地一声,恰好封住了身后斩来的苗刀。 刀枪相交,两人再度齐齐剧震。 “好刀法!”站定之后,莽汉再度由衷的赞叹,“兄台还是第一个能在我燎原枪法下,不仅不死,甚至不伤的人!” 张残长出了一口气,这一战虽然凶险,但是他打得却颇为过瘾:“老哥的武艺才是高明!自始至终,在下竟然都未曾攻出像样的一招,根本无法突破老哥的枪网之中!” “哦,在下张残,不知老哥高姓大名?” 莽汉毫不犹豫地答道:“龙在天!” 张残没听过龙在天这个名字,但是青楼之中的高丽人,却是齐齐倒吸了一口冷气:“狼盗大当家!” 狼盗?这人居然是“臭名昭著”的海盗的大当家? 高丽对狼盗的态度,一直是赶尽杀绝的。此时龙在天却在大庭广众众目睽睽之下,没有任何隐瞒的报出他的真实姓名,一来是他狂傲到不把高丽朝廷放在眼里,二来则是对张残的尊重了。 “龙兄好本事!就这么大摇大摆堂而皇之的来找燕儿姑娘聊天,也是个性情中人。”张残莞尔道。 龙在天却转了一下眼珠子,有些古怪地说:“实则是龙某仰慕燕儿姑娘已久,一路踏着尸骨,千辛万苦才第一次踏进了这间清林阁。” 张残先是一愣,随后捧腹哈哈大笑:“原来如此!” 也真的算是潘越倒霉了。 人家龙在天一直以来,都被高丽朝廷围追堵截,刀尖上舔血而活。好不容易杀出了一条血路,想来见见仰慕已久的燕儿姑娘的芳颜,太不巧了,潘越却被那李师爷刁难,硬着头皮想让龙在天把燕儿姑娘先给让出来…… 人家龙在天是在拿生命在寻欢作乐啊!潘越被暴打一顿,也真的不算太亏了。 “咦?这是来找龙兄麻烦的?”张残疑声道。 “什么意思?哦!” 龙在天大有深意地看了张残一眼:“张兄的耳力竟然如此敏锐!” 张残微笑了一下,并未对此作答,反而问道:“龙兄不准备暂避锋芒?” “咚”地一声,长枪的枪端墩在地上,龙在天本就显小的眼睛眯起一条缝,两抹神光有如骄阳般亮的刺眼:“不先见血,龙某岂会后撤!” “龙在天,还不束手就擒!” 张残听了这个脆生生的声音,心中自然忍不住感慨:天下真小啊! 金倩娇小的倩影与话音齐齐而落,同时八名白衣如雪的剑客,四男四女,亦执着如雪的长剑,落在了清林阁,落在了龙在天的对面。 金倩一眼就看见了张残,她先是疑惑了一下,转而讶然道:“张兄?” 张残双手抱拳:“金姑娘,好久不见!” 金倩一边点头,一边说道:“张兄的气质大不相同,倩儿竟然多看了一眼才认出是张兄!” “倩儿姑娘的个头却还是这般的矮小,张某就未曾有过疑惑。” 张残说这句话的时候,还拿手比着他的胸前,把金倩矮小的个子比划得声情并茂的。 “呸!”金倩啐了一口:“嘴还是这么臭!” 随后她指着龙在天:“你们是朋友?” 张残摇了摇头:“一面之缘。不过,张某并不推荐金姑娘亲自向龙兄迎战。” 金倩并不因为张残的小觑而生气,她一路追杀龙在天兄弟俩,早已知道她于武学修为,差了龙在天一筹,于杀人搏命的凶狠,差了龙在天不止一筹。 “倩儿最会捡便宜了,不会那么傻的!” 随后金倩俏脸一冷:“给我上!” 哪有这样的首领?自己不去冲锋陷阵,反而拿手下当盾牌使,虽说天下的众多首领皆是如此,但是人家好赖都会装模作样一番,至少是不会说出来的。 这四男四女却根本没有半点犹豫,齐齐向龙在天扑去。 正在这时,二楼左侧的房门砰地一声,被一股刚猛的力道给震得四分五裂。 要巧不巧的,房门的碎片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全都飞奔向了正在疾飞着的这四男四女。 只此一手,张残便暗自咋舌,自愧不如。 当然,这只是张残没有对暗器的运用和修炼罢了,倒不是说见了这一招天女散花的暗器手法如此出神入化,就吓得给跪了。 第507章 一道门的碎片,就将这四男四女的阵型,给分化得支离破碎,不得不各自为战。 龙在天哈哈一笑,长枪本就擅长远攻,趁那八名剑客被“暗器”手忙脚乱之时,却已经将枪法展开。 对于这八名剑客来说,龙在天此举无异于落井下石,火上浇油。 而二楼之上,一道身影从天而降,也是一把长枪,带起风雷滚滚,与龙在天一唱一和,彻底将这八名剑客笼罩在两把长枪编织成的枪网之中。 来人应该就是龙在天的兄弟了。 他们的相貌,有七成相似,但是他们给人的第一印象,却截然不同。 满脸络腮胡子的龙在天,粗犷大气,看上去是那种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豪放不羁的汉子。 而他的弟弟,则因为少了络腮胡子,那白净清秀的脸,更像是有风度有涵养的翩翩公子。 虽说八名剑客一时之间被暗器搞得狼狈不堪,但是敢跟随着金倩来狙击龙在天这样的高手,又岂是庸手? 四男四女穿插重叠,白衣飘飘,长剑点点,互为犄角,互为依仗,转眼间便脱身劣势,和龙在天兄弟二人斗了个旗鼓相当。甚至,似乎还越发的占据了主动。 张残在一旁瞧得真切。 八名剑客脚踏奇步,似乎暗含着某种五行八卦的阵法,使得他们的联手之威更上一层楼。 可惜张残不是传天,他对阵法一道一窍不通。就算有心想要暗中相助龙在天二兄弟,也是束手无策。 金倩此时却已经莲步轻移,立于张残身侧的五尺之处。 她和张残非敌非友,亦敌亦友,突兀得靠的张残太近的话,万一引起什么误会,就大煞风景了。 所以这个距离,都在彼此的接受范围之内。 “张兄前来高丽,可是为了完颜伤?” 张残欺瞒这个没有什么意思,点头道:“金姑娘可知完颜伤的下落?” “别说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啊!不然王上知道了,倩儿就要倒大霉了!”金倩哪怕只是轻笑,也给人一种很灿烂很舒心的感觉,让人觉得很舒服。 “那就劳烦倩儿姑娘别告诉金轩麟,张某已经来到了高丽,不然的话,张某也要倒大霉了!” 金倩嘻嘻一笑:“张兄显然异想天开了!倩儿这几日忙着追寻龙在天二兄弟,没有消息的来源罢了!倩儿敢保证,张兄在踏上我高丽的国土之前,王上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啦!” 倒不是张残自我良好的“天国王朝”,相比较而言,高丽确实就是弹丸之地,一阵微风就能从高丽的东边吹到西边,那么自己亲临高丽,要说金轩麟一无所知的话,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愿金轩麟已经磨好了要斩我张残首级的快刀了!”张残淡淡地说。 “对付张兄的,当然不是王上了!张兄猜猜是谁?”金倩狭促的眨了眨眼。 张残冷冷地扫了金倩一眼:“金姑娘是在故意激怒张某?” 金倩吐了吐舌头:“好好聊着天,说翻脸就翻脸!张兄的气度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张残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道:“抱歉!” 倘若金倩说的是真的,那么来对付张残的,一定就是朴宝英了。 这是张残又爱又恨的一个人。 张残为她出生入死过,同样,朴宝英也为了张残不顾一切过。张残原本以为,他能够和朴宝英并肩而死,哪知到头来,一切都变了。 世事真奇妙,仇人可以变朋友,这种荒诞不提也罢,不足为奇。但是它却能把相爱的人折磨得相杀,真的太过分了。 再说回来,朴宝英对自己下杀手,张残虽怨不恨,因为两人所处的立场本就对立。张残不能原谅的是,朴宝英却差点害了聂禁。 时至今日,张残都不清楚,以聂禁的武功,就算朴宝英有举世无双的阴阳真气、玄奥神秘的琉璃宝典,以及号称有所小成便足以白日飞升的焚经诀这三门神功傍身,武功一日千里。但是张残还是坚信不疑:哪怕聂禁不敌,他自保却是绰绰有余的。 这中间,一定发生了什么诡异的事情。 算了,不想了。 见到朴宝英,或者再见到聂禁,一切就水落石出了。 深吸了一口气,张残笑着说:“趁她来杀我之前,我是不是该多做一些恶心的事,或者去把破坏最大化,对吧?” 金倩一听就明白了张残的意思,撇了撇嘴:“张兄这是故意在给倩儿添麻烦!你要是还得倩儿抓不到龙在天二兄弟,倩儿可是没法交差的!” 张残拍着胸口,仗义地说:“有什么脏水,尽管泼在张某的身上就行了!全都笑纳!” 说完之后,张残手中的苗刀发出一声龙吟凤鸣般的悦耳清响:“诸位好!张某来助龙兄一臂之力!” 龙在天二兄弟背靠着背,虽说在八名剑手的游斗之下,仍旧有守有攻,但是剑手组成的好似五行八卦似的阵法,却每每封堵住了龙在天二兄弟的突破契机,俨然一副好整以暇、瓮中捉鳖的局势。 这个比喻并不夸张。 龙在天二兄弟看似各自以一敌四,实则却是以一敌八,因为八名剑手所组成的阵法,将八柄长剑凝结于一。有阵法的加持,龙在天二兄弟必须聚精会神,使尽浑身解数,才能保持目前的不败。 但是人力终究有限,长此消耗下去,仍是难逃力穷被擒的结局。 张残叫过之后,幻影剑法,哦,是幻影刀法祭出。眨眼之间,万千的刀影,斑斓着万千的光点,有如银河斜挂碧空,梦幻又迷离。 好些个第一次见到幻影刀法的人,尤其是那些身世本就可怜的高丽的青楼女子,目睹此等美丽,无不目眩神驰,甚至有些感性的都滋生出了一种别样的渴望:若是能死在这样绚烂的武功之下,这辈子,就算没有白活! 张残当然没余暇关注这些。 他一招见效。 那弥漫着的刀影,充斥着的刀气,使得八名剑手根本无法判断出,张残最终的攻击目标,究竟是谁。 好像谁也不是。 又好像谁也逃不开。 一个人有此错愕和犹豫,还不算什么。如果八个人同时分心,龙在天二兄弟还不能抓住这一瞬破阵而出的话,那就真的是在讲笑话了。 两把长枪,一把蛟龙出海,一把开天辟地,配合着张残的出手而出手。顿时,八名剑手心神动荡,又背腹受敌,阵势自然再无法保持,宣布告破。 不过一张一合之间,八名剑手散而不乱,顷刻间便站稳脚跟,旋即卷土重来。 张残还有心想去碰碰这阵法的厉害,但是龙在天二兄弟却已经被消耗得七七八八,他们亲身经历了八名剑手的难缠,自然比之旁观的张残更有话语权:“风紧,扯呼!” 一点也不吹,按理说,龙在天二兄弟应该更是有默契的。哪知在龙在天喊出第一个“风”字的时候,他们二人却惊讶地发现,张残居然能先他们二人一步撒丫子开溜。 这人比兔子窜得快多了! 兄弟俩互视了一眼,对于张残更高看了一眼。 “燕儿姑娘,在下改天再来找你喝酒!” 龙在天的弟弟倒是个多情种子,临走还不忘告诉那什么燕儿姑娘一声。 三人破门而出,漫天的大雪,迷茫着目之所及。 天上地下素色一片,迷糊的人,恐怕还以为世界从此失去了色彩哩。 八名剑手仍旧紧跟其后,三人也不敢放慢速度,一路风驰电掣。 “在下张残,兄弟高姓大名?”张残还不忘向龙在天的弟弟打个招呼。 不过,可能因为不得已暂别了那什么燕儿姑娘,这白净得翩翩公子心情有些消沉,意兴阑珊地说:“在下是龙在天的亲弟弟,我还以为,张兄能推测出在下的姓名。” 张残哈哈一笑:“原来是龙在地兄弟!” 张残抱拳施礼之前,“龙在地”却皱着眉:“什么龙在地?在下地势坤!” 抱拳施礼就此打住。 这他娘的,推测个毛线啊!这打死张残也推测不出来! “中原人一点逻辑性思维都没有吗?”地势坤朝着龙在天低声问道。 好好好!你们有逻辑!一个姓龙,一个姓地,这叫有逻辑?别说你大哥叫龙在天了,就算他真的叫做天行健,张残也没有理由想到,他的亲弟弟会他娘的名唤地势坤啊! 一连跑出了半个时辰,彻底将八名剑手甩开,三人才放慢了速度。 “张兄肯出手相助,倒是大出龙某的意外。” 张残也不隐瞒,笑道:“在下此次前来高丽,本就是为了捣乱。两位一直不卖高丽的面子,并且还成长为高丽的心头大患,所以张某出手,其实更多的是为了恶心敌人罢了!” 龙在天听了这话,不怒反笑:“张兄倒是快人快语,不谈什么一见如故的虚情假意,诚恳得很!好吧,大家相扶相持,说不定,会有互相合作的一天。” 张残点了点头,正欲说话,却忽然面色一变,转而望向了前方。 龙在天已经见识过张残的敏锐感官,见张残这般模样,问道:“怎么了?” “前面,有一个人,一个很了不得的人,似乎正是在等着我们…… “阴阳仙师?”龙在天下意识地就喊出了这个代表着世间武学,最巅峰象征的名号。 只有一个人,却敢拦着张残三人的去路,是敌非友的话,除了阴阳仙师,还有谁能有此托大的自信? 张残却摇了摇头:“说实话,咱们三个小虾米小螃蟹的,不可能轻易就惹得阴阳仙师这种级数的人出手。” 在旁人眼里,张残等三人已经算得上高来高去的高手了,但是实际上,离真真正正的绝顶高手,还有着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所以,你说要是东瀛刀圣,或者耶律楚材这两人来了高丽大肆破坏,或者再次一点,至少也得是魔宗段旭日这种高手,换做旁人的话,阴阳仙师真的是耻于出手的。 杀鸡焉用牛刀,就是这个道理。 当然,除非张残丢了个原子弹,一下子毁了万万千的性命,搞得生灵涂炭,人神共愤的。不然的话,这些个小打小闹,绝不值得惊动了阴阳仙师。 “绕过去?”张残问道。 “绕什么?杀过去!”龙在天想都不想地说。 张残也是说说罢了,若是前方这个如此托大如此自信的的高手,真的是在等候着张残等人。那么此人必定具备了任张残插翅难飞的实力。所以,无论偏离哪个方向,那人恐怕都会依然伫立于你前进的道路之上。 所以,肯定是绕不过去的。 张残还好,龙在天和龙在地,哦哦哦,是地势坤!这俩兄弟已经被八名剑手耗得七七八八,又一口气疾奔了半个多时辰,恐怕更是几近油尽灯枯。 前方高人敢一人拦住去路,哪怕他是以逸待劳,也必定身负经天纬地的武功,是以张残等人绝不敢对之小觑。 不约而同的,三人慢慢放下了速度,一边调整心态,一边心无旁骛的恢复着功力。 一盏茶的时间后,一个模糊的影子,也出现了三人的视线之中。 走近之后,三人面面相觑,竟然是个雪人。 当然,不是顽童堆积的雪人。 而是此人全身上下,都被大雪覆盖,连一点衣物、一点肢体,都未显露出来。 此人必然身负极为高深的龟息之术! 张残或许可以掩埋在积雪之中,隔绝呼吸。但是却做不到运功之余,保持身上的雪片不溶。就算可以,也不可能长时间的保持。 而这个雪人,看起来身上的积雪和地上的积雪一般的厚,显然是伫立在雪地里、将自己彻底封闭起来,绝不是一时一刻,而是很久很久,很久很久了。 “宰了?”龙在天本就杀人不眨眼,见这等异象,就懒得多去揣摩,一张嘴就是最干脆最简明的法子。 “聪明人果然办法多!就这么办!”张残也懒得多想。 毕竟这人积雪之中,他要是不主动现身,三人总不能眼巴巴的看着他抓耳挠腮,什么也不做吧!一刀子过去,是龙是蛇,便见真章了! 一刀两枪,从三个方向同时攻向这个雪人。 雪花伴随着刀风枪势,轰然间化身成为三条苍龙,呼啸着朝着那雪人而去,看上去好像三条巨龙,要把这个雪人一口给吞了似的。 然而令人意外的,却是直至命中目标,这个雪人,都纹丝不动。 雪人身上的雪片,被刀风枪风吹了个一干二净之后,露出了一张粗糙得有如树皮般的一个枯瘦老僧。 “叮叮叮”三声。 一刀两枪,混杂了无匹的内力,按理说粗若儿臂的精钢也该如烂泥和豆腐一样,被轻易断开。 然而可悲的是,无论是苗刀还是长枪,却有如命中了世上最难以想象的坚固之上一样,枯瘦的老僧,其实连层皮,都未被张残等三人手中的利器所破开。 真正的刀枪不入! 大雪依旧飘扬。 功力有成以来,张残感受到了久违的恐惧感,和冰冷感。 老僧,依旧一动不动的坐在雪地上,任由鹅毛大雪,飘洒在他的身上。 第508章 “一个高僧?” “一个贼秃?” “一个瓢客?” 三种不同的称呼,代表了三个不同的性格。张残、龙在天、地势坤,究竟哪句话是从哪个人的口中说出来的,其实倒也不难猜。 三声惊呼,也代表着三个人翻天倒海般的内心世界。 江湖中不乏有修炼蛮横的外家功夫、硬气功的高手。但是这种外家功夫,哪怕被好事之人冠以铜皮铁骨,刀枪不入什么的,那也是吹出来的。反正就张残所知,中土武林中,根本无人可以不动声色不闪不避的,硬吃张残一刀而毫发无伤…… 世界上根本没有这样的武功,这一切,都是幻觉!一定是幻觉! 额,等等! 张残突然又想到了江秋,顺理成章的,又从江秋的身上联想到了少林寺第一神功——金刚不坏! “金刚不坏?”张残也说了出来。 那本来有如一截枯木一样的老僧,倏忽睁开了双眼。 那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呵! 干净、透彻、无欲、无求、质朴又纯真。 被这么一双眼睛注视着,张残只觉得全身上下,说不出来的舒畅,甚至有一种游子归乡,倦鸟归林般归宿感。 “高僧可是来自天竺?”地势坤也问了一声。 在此之前,张残倒是没见过什么天竺人。不过这老僧的长相,确实与北疆那边的人,隐隐有几分相似之处。 “龙施主,地施主,可否陪老僧往江都一行?” 高丽的国都,就是江都。 看样子,老僧恐怕是受金轩麟所托,前来擒拿龙在天和地势坤的。 怪不得张残刚才出手相助这兄弟二人,金倩居然连最起码的阻止,都无动于衷,原来,还有这等高手作为后援。 同时张残也料到,这一关肯定很难过。 理由还是金倩的无动于衷。 她显然知道这名神僧的厉害,对其能否擒拿得住龙地二人,有着绝对的信心。 张残随后想到的,还有另一面:“大师如此修为,超然物外,现在却甘愿授命于金轩麟,此间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 倒不是张残瞧不起金轩麟,而是以这名神僧的卓绝,显然不是等闲的凡夫俗子可以颐气指使的,哪怕金轩麟,是高丽的王也不行!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老僧双手合十,算是默认了张残的说法,也算是印证了张残的推测。 前阵子,传天为了帮助莫岁寒修行,俩人跑到天竺大闹一番,还顺手窃取了人家天竺的镇国之宝——月之神石。 镇国之宝都失窃,传天此举,无异于狠狠地打了天竺国一个耳光。 而后,天竺举国上下,都愤慨异常。接着,一队苦行的高僧,翻过延绵千里、高耸入云的喜马拉雅山脉,前往中原,务要追回月之神石,也务要向中原讨回一个公道。 简单来说,这已经不是简简单单的盗窃事件,而是上升到了国事外交的高度了。 随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张残就不得而知了。反正,天竺高僧有心追回月之神石,中土就算也有心归还月之神石,但是这鸟玩意儿在传天的手上。传天要是不愿意归还,当今天子的命令对于传天来说,就是放了个气儿。 照张残对传天的了解,结局是很明显的。就算所谓的圣旨,真的到了踪影难觅的传天的手里,传天要是高兴了,姑且听你把圣旨念完,不高兴了,直接送你归西。 所以,至少归还月之神石这件事,张残没有听到过结果。 话说回来,别说他人对传天此举不满了,连张残都认为,其实一块破石头罢了,实在不行,传天就还给人家,再道个歉说几句好话,也总比树立一个强敌的好…… 至于这个天竺高僧,他如此神功,被金轩麟大费周章的拉拢,实属正常。 毕竟金轩麟刚刚上位,尤其需要一大批高手的支持,帮助他铲除异己,剿灭余孽。于是乎,金轩麟不知费了多大的劲儿,耗了多少的唇舌,恰好天竺神僧因为月之神石之事,不忿中原,因此,双方的结合,水到渠成又顺理成章。 而且,这高僧乃是真正的方外之人,金轩麟恐怕向他许下了某种近乎于苛刻的好处,才将之暂时收于麾下。 金轩麟会做赔本的生意?肯定不会!那么从哪里赔付许下的好处?自然就是中原了! “我兄弟二人纵横多年,能活到现在,早已稳赚不赔!大师大可以取我兄弟二人的性命,却休想让我们去朝着金轩麟那个杂碎,卑躬屈膝!” 地势坤虽然看着秀气,但是一番话却豪情万丈,尤其那句“金轩麟那个杂碎”,简直说到了张残的心坎上了,张残自然拍手叫好! “我们要闯关了!”龙在天和地势坤互视一眼之后,言语之间颇为恭敬。 哪怕这是敌人,因其超凡脱俗的修为,也赚到了龙地二人的尊重。所以说,习武者都想成为绝顶高手,并不是没有理由的。 “阿弥陀佛!”天竺神僧念了一声佛号。 他的表情乃是真正的古井不波,不过张残却深知金刚不坏神功的厉害。如果这门神功大成,恐怕三人联手,至少以三人目前的实力,还是很难对这名神僧造成任何伤害的。 不过佛门武学,慈悲为怀,鲜少有真正致人于死地的。此战或许险恶,却不用担心什么性命的危险。 所以张残当然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也紧握着苗刀,踏前一步,以刀气遥遥将之笼罩。 那老僧却像是不知道一样。 换句话说,张残的刀气确实似乎令其动弹不得,但是张残却隐隐觉得,这一切,更像是假象,更像是错觉。 他根本不具备令老僧动弹不得的资格。 “施主好深厚的佛门武学,不知师从何人?”那老僧一眼就看出张残的体内,还有一股精纯的佛家内力,也一眼看出了张残身负拈花指法、一指头禅以及半吊子金刚不坏神功的武功底子。 只是不知道他是怎么看出来的,反正张残此时运转的,还是泰山派正宗的道家内功。 张残唯一知道的,就是自己的所有秘密,似乎被老僧一眼便看了个明白,也被他简简单单一句话,给问得几乎没有任何争斗的戾气了。 老僧的话语中,还蕴含了某种清心寡欲的魔力,字句里也如催眠一样,令人恨不得立刻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从此绝迹于任何纷争。 自然而然,张残苗刀刀锋的气势,也倏忽间消散不见。 苦笑了一声,张残叹道:“大师是在以过人的佛法,欺负晚辈了。” 天竺神僧坦然一笑。 说实话,他其貌不扬,笑起来其实很难看,然而他的笑容本身,却淳朴得有如不谙人事的孩童一样,令人绝不会怀疑他是在作伪。 “嘿!” 另一边的龙在天和地势坤当然和张残不同了,毕竟老僧的目标又不是张残。他俩要是束手就擒,等待他们的,就是千刀万剐了。 两把长枪一左一右,直取老僧的双目。 金刚不坏再怎么神奇,人类最柔软最脆弱的双目,也不可能无视世间的锋利吧? 老僧仍旧盘膝而坐,只见他近乎于蜗行牛步般的迟缓,伸出了右手。 如此速度,按理说对上这电闪雷鸣般迅速又威猛的长枪,应该是措手不及的。哪知老僧竟然不可思议的后发先至,五指划过奇妙又玄奥的轨迹,一瞬间这个枯坐的老僧,竟然在张残的眼里变作雄伟的山川般高不可攀。 他的拇指独独探出,龙在天让张残占不到任何好处的螺旋劲气,此时却哪还具备之前的威风? 拈花指法! 不过他的拈花指法,不比张残的绚烂,多了一分质朴,多了一分禅意。威力,却比之张残要高出不知多少个档次! 佛门的武学,最是苛刻。除了必须要有精妙的佛门内力催发之外,还必须有一颗无欲无求,慈悲为怀的佛心。 “砰”地一声,老僧的拇指按在了锋锐的枪尖之上,龙在天直捣黄龙的一击,戛然而止。 这还不是结束。 龙在天只觉得从老僧的拇指上传来了一股极为粘稠的吸力,甚至让他失去了对他手中长枪的控制权。 龙在天自然大惊失色。 他纵横高丽数十年,长枪忽然不再属于自己,这种经历,还是他平生第一次经历。 只见那长枪好似变成了老僧的趁手兵器一样,他只是一扣,又再度后发先至,恰好以龙在天的长枪,格挡住地势坤刺向他右眼的一枪。 张残纵然倾向于龙地二人,却见那老僧差之毫厘的,将几近触碰到他眼球的枪尖格挡出去时,心里还是为这老僧捏了一把的冷汗。 要是再慢上一点点,或者老僧有一点点的失控,天底下,就又多了一个盲人按摩的种子了! 闲话不多扯。 两把长枪锵然相交,龙在天和地势坤同时身躯剧震,又同时将手中长枪脱手,倒飞了出去。 似乎两人根本没有攻击老僧,看起来,反而像是兄弟俩,硬拼了一招似的。 好在二人终究不是庸手,摔了个满地打滚的场面并未出现,只是齐齐翻了个跟头,便又站如松的站稳了脚跟。只是他们脸上的惊魂未定,彰示着他们的内心,绝不是站姿那样的平稳平静,毫无破绽。 “阿弥陀佛。” 天竺神僧像是做了一件根本不足一道的小事儿一样,不惊不喜的念了一声佛号。 随后他袖袍一挥,嗖嗖两声,长枪又朝着龙地二人飞去。 这真的就是赤果果的瞧不起了。 被人空手入白刃,对于习武者来说,本就是一件很没有颜面的事情。现在这老僧不但完成了这等壮举,反而还把所夺来的兵器还了回去,哪怕龙在天和地势坤根本没有受到任何内伤,却已经难过得想喷出一口血了。 张残也生出了些许的气愤:“大师请指点!” 出手便不留任何余地,应天三绝。 三刀凝而为一,直劈神僧脑门。 如果这神僧能以金刚不坏神功,硬接住张残的应天三绝的话,那么张残就会脾气来得快,去的更快。 毕竟最拿手最凌厉的一招都不破防,活该被人瞧不起,也活该没脾气。 老僧虽然依旧还是没有表情,不过却念了一声:“施主好手段!” 下一刻,让张残险些尿裤子的事情发生了。 老僧单臂轻挥,似乎螳臂当车一样不自量力,竟然妄想以肉掌硬接苗刀的刀锋。 哪知,他的手腕却忽然之间,变得极度的扭曲了起来,似乎他的整条手臂,有如无骨一样,只留血肉。 只见他反手对折,手背完全和手臂贴合在了一起,好像腕骨突然被人折断了一样。 不过如此一来,他的手掌不仅恰好避开了应天三绝威力最为强大的那条点面,随后他以被折断似的腕骨,以手背和前臂,竟然将张残的苗刀夹在了两者之间。 张残被老僧宛如汪洋一般的深厚内力震得全身上下,如触电击般的发麻发酥,更被这老僧近乎于妖法一样的招数,给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这是什么武功?”张残张大了嘴巴,有些哆嗦地问道。 “这叫瑜伽神功。”老僧倒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神奇!”张残惊叹道。 真的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在此之前,若是有人告诉张残,天下间还有一门可以扭曲自身的肢体骨骼,来化解他人的刚猛力道并加以反击的武功,张残恐怕要大骂他一声神经病了。 这种瑜伽神功,和中土的缩骨之术看似有异曲同工之妙,实则要比之缩骨之术高明出了不止一个档次。 “施主与我佛有缘,若是想学,老衲自当倾囊相授。” 张残眨了眨眼睛:“想学!难吗?” “倒也不难。每天坚持自断全身所有的骨骼三次,十年之后,便有所小成。” 张残想了想,又讪讪一笑:“晚辈遇佛不拜,逢塔不扫,好色好酒好肉,顽徒一头,其实和我佛根本没什么缘分。” 开啥玩笑啊,这不是练功,这就是自残了。 第509章 张残确实听说过,有些苦行僧,正是以自残的方式,来练就了一身通天彻地,诡秘百变的强横武功。 自残的过程,不只是修身,更是修心。 所以,这种人一旦大成,放眼天下,也难逢敌手。 当然了,这种人也是真正的方外之人,他们习武,只是对于天道的追求,并不热心人间的争斗。所以江湖之中,虽有他们的传说,却并无他们多少的辉煌事迹供以传颂。 “佛在心中,不会拘泥于任何形式。” 听这意思,好像这老僧还在勾引张残走上这么一条自残的道路,张残赶忙打断着点头:“是是是!晚辈明白了!回头,回头张某一定要大师请教瑜伽神功的奥妙!放心吧,我张残从不骗人!” 其实老僧何等修为,岂会看不出张残是在睁着眼睛说瞎话,不过世外高人,当然不会去点破。 张残双手恭恭敬敬地接过了苗刀,随后,和龙在天地势坤兄弟俩对视了一眼,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继续打? 老僧自始至终,都盘膝而坐,未曾起身过,不论张残还是龙地兄弟俩的联手,皆是一招便被老僧夺走了兵器。 这还打什么?差距太大太大了,根本没得打。 但是任由老僧把龙在天和地势坤带走,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这兄弟俩被金轩麟千刀万剐? 当然也不行。 该怎么办? 三人都在头疼之中。 不过没等三人还憋出个什么好办法,却见那神僧忽地站了起来。 三人同时如临大敌,因为六只眼睛的注视下,根本无人捕捉到神僧站立时的动作。如此鬼魅近乎于玄幻的动作,一气呵成,只从这一手,三人便清楚的知道,如果这神僧主动攻击,三人根本就没有任何的还手之力。 太快了。 “阿弥陀佛,三位施主保重。” 说完之后,飘然而去,只留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的三个人。 “这是怎么一回事?”龙在天不解地问。 张残想了想,一边推测一边慢慢地说:“这高僧本来是对两位老哥,势在必得的,不然的话,何必在这大雪之中等候如此之久?现在忽然离去,显然是有更令他捉紧的事情发生了。以他的修为和涵养,还有什么能令他突然改变主意?哦,月之神石!他一定是感应到了月之神石的下落!” 莫非,传天和莫岁寒也来到了高丽? 张残一下子就有了很强的信心,很硬的底气。 如果传天也身在高丽,那么只要他肯帮忙,找到完颜伤,并将之从高丽救走,绝不是什么难事! “嘿!那八个剑手,又要马上追到了!我们所过之处,根本没有留下任何足印,再加上大雪弥漫,也很容易将我们的去向掩藏。看样子,对方之中,有精于追踪的高人。”张残冷静地说。 龙在天和地势坤被老僧打了个落花流水,心理上不免有些颓败感,再加上损耗颇巨,是以意志消沉地说:“算了!我们兄弟二人先逃跑吧,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来日方长!” 这龙在天也是个厚脸皮,因为这话要是从张残嘴里说出来,根本没有什么毛病。他自己说出来,就有些自卖自夸,自我安慰的厚颜无耻了。 张残对此不只没有反感,反而颇觉遗憾地说:“可惜张某另有要事,不然的话,肯定会好好陪着两位老哥,和这几个家伙周旋一番。” 龙在天哈哈一笑:“张兄够意思!好吧,今后张兄的商队在渡海时,不论遇到哪里的海盗,只要报上我们哥俩的名字,保准一帆风顺!” 有了这句话,真的不枉张残的拔刀相助,也真的不枉他的并肩作战。 南宫家的商队,看来多了一张保命符了。 第二天一早,张残小心的推开了雨柔缠着他脖子的玉臂,他本来不想打扰雨柔的酣睡,但是见了怀内佳人俏生生的睡姿,终究还是忍不住,在她的脸上轻啄了一下。 “爷,您醒了?雨柔伺候您穿衣服!” 张残笑嘻嘻地说:“还是张某伺候雨柔穿衣服吧!” 雨柔百般推阻,但是她那几分力气,哪是张残的对手?最后无奈之下,只好闭上美目,任由张残施为。 直到把雨柔全身都摸了个遍,摸得她面红耳赤之后,张残才满意。 颇为舒爽!一大早就有个不错的心情,看来今天应该很顺畅的就能度过了。 拉着雨柔的小手,张残和她并肩去看望潘越。 郎中复诊之后,点着头说道:“这位壮士的体格素质极佳,再有三五日的疗伤,或许就能痊愈了!” 潘越能在杀人不眨眼的龙在天的手下伤而不死,其实已经很了不起了。 张残看着潘越苍白的脸色,又苦笑了一声:“潘兄见谅!张某拿不下龙在天和地势坤,并且还因不得已的形势,和他们建立起了些许友情。” “不过他们说了,今后南宫世家的船队,再不会被海盗行恶。” 意外和欣喜,爬上了潘越的脸上:“这顿打,挨得不亏!真值了!” 潘越还真的对南宫莹忠心耿耿,他不仅忘了自己被揍,不计较个人的得失,反而先想到了此事所换回来的利益。 高丽与中原,一来一回,花费的时日太多,所以为了保证有足够的赚头,船队所载,必然是既多且贵的各种物资商品。 顺顺利利的还好,如果一个不幸,碰见海盗,全军覆没,那么这一次的血本无归,足以让捉襟见肘的南宫莹,再无任何翻身的可能。 事实上,若非还有其他的办法,南宫莹也不会背水一战,把身家全部押到此次的高丽一行。 因为被海盗全军覆没,不只代表着失去了一大笔物资,还要面临着人员伤亡的赔偿,以及因为不能及时交货,所面临的违约金。 而有了龙在天和地势坤的承诺,那么除非倒霉的遇见天崩地裂,飓风海啸,否则的话,等于是南宫府从今天开始,打开了一扇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金库。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南宫莹翻身的机会来了,绝处逢生了! “先生,可否帮我查探一下另一个病人?” 其实,张残很不愿意去治疗代兰。 但是,他已经愧对了令然,现在令然未过门的遗孀,却变成了这般田地,张残若是再不理会她的死活,他真的没有半点颜面,可以立于这天地之间了。 好吧,就当做了一回蠢事! 大不了治好了她,她再接着找自己报仇呗!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如今的自己,也根本不是代兰所能对付的。 良久之后,郎中摇了摇头:“失心疯!除非自愈,他人无能为力!” 人疯了,就是遭遇了巨大的打击后,情绪失控,经脉郁结,从而乱了心智,而走火入魔了。 就算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起死回生,肉白骨什么的,但是“情绪失控”、“乱了心智”,就不是什么仙药可以药到病除了。 如郎中所说,只有自愈。 但是放眼天下,才有几个疯子,能自我痊愈,能完成这个奇迹? 张残略感沉重和无奈之余,其实也觉得多了几分轻松。 “你这样傻傻的,痴痴的,其实倒也蛮好。”张残望着代兰呆滞的脸,轻声说道。 代兰的白,完全是那种毫无血色的苍白。因此纵然她的五官上佳,但是这种脸色下,却让人没有兴致去多看几眼。 美则美矣,却不具欣赏感。 她当然不懂张残说什么,只是吃吃的笑着,念出了两个字:“张残。” 张残又是一阵郁闷。 为什么她疯了之后,只会念叨自己的名字?说得难听点,这要是让一个庸官去审判的话,毫无疑问,张残一定是将代兰害成这个惨样的元凶,罪魁祸首,没得跑! 不然的话,为何代兰念叨的,不是张三李四,王五赵六,而偏偏就是张残? 可是,自己分明什么都没做啊!冤不冤啊! 张残苦笑之后,又扣住了代兰的脉门,细细感应了一番,也知道代兰的修为,已经去了七七八八了。 万幸她还有点内力护体,否则的话,她疯疯癫癫这么久,不被酷热严寒而死,也早被饥渴给夺走了性命了。 纵然被张残这个仇人抓着手腕,代兰还是吃吃一笑:“张残。” “到了半夜的时候,可千万别再叫张某的名字了!感觉跟叫魂似的,怪瘆人的!”张残苦笑了一声。 代兰还是吃吃一笑,回答道:“张残。”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又见了雨柔怜悯地看着代兰,他摸着雨柔的秀发:“我不在的时候,帮我照顾好她。额,她要是发疯发狂的话,你也别客气,木棍棒子朝死里打就是了,千万别被她伤了你,知道吗?” 雨柔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抓着张残的胳膊,轻声道:“这位姐姐不疯的,她其实很安静的。” “这还不到一整天的时间,你怎么知道她会不会整出些幺蛾子?反正她要是发疯你就打她,就当是给我出气了!哦,回头找个铁链,把她给锁上最好!” “爷,别这样!您放心吧,雨柔会好好照顾自己的!”雨柔吓得小脸儿惨白,摇着张残的胳膊,可怜巴巴的央求着张残。 张残哦了一声,实际上还是不置可否。 “我去问问羊皮的交接,进行到什么地步了。” 两万张羊皮,单是一张一张的数起来,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更何况这个过程之中,高丽人还要顺带着检验羊皮的成色,以面被他们称之为“狡猾”的汉人,会滥竽充数,以次充好,鱼目混珠。 什么狡猾?自己傻,何必怨骗子精嘛! 打探了一番,事情也变得顺利起来。 那李师爷有了昨晚的一出事情之后,再不对这批货物有任何刁难,清点羊皮的过程,顺顺利利,没有半点阻滞。 话说回来,张残预料之中的,还以为因为自己的缘故,高丽的官家会横插一手,至少也会敲点竹杠什么的。 看样子,倒是他小人之心了,金轩麟并未吩咐此地的官方,来为难这批货物。 想了想,张残就觉得,当个掌权者有什么好?金轩麟肯定巴不得张残死无葬身之地,谁让张残在上京城的时候,处处和金轩麟作对呢? 可是高丽地处极北之地,严冬的冷酷,使得金轩麟不得不压下对张残的仇恨,不得不为了他的子民着想,而急需这批用以保暖羊皮,来熬过这最难熬的漫长冬季。 毕竟没有子民统治,统治者还有何乐趣可言。 “张大哥,清林阁的燕儿姑娘,送来了一张邀请函。” “燕儿姑娘?”张残先是疑问了一声,继而便有些摸透了这燕儿姑娘的心意。 她该是对龙在天或者地势坤其中一人动了心吧! 昨晚这兄弟俩被一路追捕,现在不知下落。所以她听到张残回来后,也顾不得女儿家的矜持了,想从张残这里打探一点消息。 哦,只是不知,这燕儿姑娘究竟是对龙在天动心,还是在对地势坤挂念? 张残八卦之余,还暗自拿了这兄弟俩比较了一番:龙在天威猛霸道,粗犷阳刚,顶天立地的好汉子一个。地势坤翩翩有礼,面白如玉,俊秀潇洒。 兄弟俩截然相反的两种特质,偏偏都有令人动心的魅力,真是难分轩轾,各有千秋,叫人如何选择是好? 张残刚刚头疼了一会儿,接着又暗骂了自己一声:自己去操ta娘的这种淡心,真的是吃饱了撑的!燕儿姑娘要选择谁,跟自己有个毛线的关系啊! 望着清林阁正头顶的大窟窿,这当然是张残等三人破顶而出时所造成的破坏。 不过却没有人来找张残,商量这笔赔偿金。 甚至张残走进清林阁后,还处处被人高看着,迎上来的姑娘都热情似火,没有半点回避的意思。 试想若是清林阁的老板言语之中,哪怕有一个字透露出了对张残的不满,这些最会见风使舵的姑娘们,肯定不会前仆后继的扑了上来,反而会是像避瘟神一样,绕开张残。 看来,这家老板还肯定交代过,要把张残奉为上宾。 所以热情似火,烧的她们口干舌燥,正是希望张残用湿湿的眼神去看着她们罢了。 只能说,这清林阁的老板不差钱,而且还会做人。因为他很会盘算,若是“不谈赔偿”,却能换回张残这样的高手的好感,那就等于说张残欠了他一个人情了。 这小算盘拨拉的还怪响哩! 第510章 想来昨晚燕儿姑娘一定没有休息好,一直在挂念着龙在天兄弟二人的其中某一个,因此完好的妆容,并不能掩饰住她眉宇间稍显疲惫的神色。 高丽实在太冷了,即使屋内的暖炉烧的通红,蒸腾的热浪使得视线都扭曲的模糊,可惜,白色裘衣包裹下的燕儿,还是不自觉的双臂抱肩,有些下意识般瑟瑟发抖。 楚楚可怜,惹人心疼的俏丽模样。 不得不说,任何女子,穿着一袭的素白,都会给她增添几分清纯出落的气质。纵然她身处青楼,张残甚至生出了此姝出淤泥而不染的错觉。 “张公子。”燕儿姑娘的声音煞是好听,有种直接在你耳边呢喃,直接在你的心扉中轻舞的温柔。 她用的自然是高丽语。 所谓远来的和尚会念经,物以稀为贵。反正燕儿姑娘虽然相貌与中原汉人无异,她的相貌堪称绝伦。不过,见惯了美女的张残,反而认为她高丽美女的身份,无形之中,才使得她的魅力更拔高了好几个档次。 打个比方,有个哥们说他左拥右抱,拥红倚翠,天天晚上当新郎,村村都有丈母娘,令人羡慕吧? 但是这个时候,忽然有个哥们,淡定地说他上过外国妞,那么谁高谁低,立马就见分晓。 哪怕这个外国妞自小生活在热带地区,还是个光头,体重的零头超过九十,这都不碍事。 异域风情的美女,天生自带吸引力。 张残嗯了一声,也不知出于何种目的,还特意再次强调了一下自己的姓名:“张残见过燕儿姑娘。” 燕儿姑娘有些好奇地问:“张公子的名字,为何会叫残?” 这个问题好像就在问为什么你生下来是个男的一样,略显废话。不过聊天就是这样,说的都是天南地北的不相干的事情,道的都是东家长西家短的无意义的琐碎。真要是字字珠玑,那更应该去苦读先贤留下的宝贵典籍了。 “家师所取,哪怕此字拗口,哪怕此字并不吉利,但是也是恩赐。”张残微笑道。 时间是会咬人的。 至少现在再回想师父的音容笑貌,张残已经不觉心酸了。而且,当时他还暗下决心,此生永不踏足泰山派,现在只觉得那是偏执的幼稚罢了。改天,一定要回去,拜祭一下师父的坟茔。希望那里青郁一片,而不是杂草丛生吧! 燕儿姑娘哦了一声,起身为张残倒了一杯热酒,张残连连道谢。 品了一口,这种酒的香味够了,但是入口微甜,并不辛辣,倒让张残觉得口感有些古怪。当然,这并不是说这酒不好,只能说,一个地方一个口味,张残反正很不习惯。 “昨晚那般惊险,今早得知张公子安然无恙归来,实在令人欣慰。” 张残暗自一笑,这燕儿姑娘显然脸皮儿薄,她不好意思直接问龙在天两兄弟的状况如何,只好看似漫不经心的,把话题往这里带。换做以前的话,张残怕是少不得要好生逗弄一番这个美女,故意吊足她的胃口,毕竟没人娇嗔跺足的模样,最是动人,最是赏心悦目。 “燕儿姑娘放心吧,龙在天两兄弟,可不是随便来几个阿猫阿狗就能收拾的高手!昨晚我们三人虽被追得狗急跳墙,上天无路下地无门,实则却是有惊无险。” 看着张残的微笑,燕儿姑娘就是俏脸一红:“我是在关心张公子,他们二人的生死,人家其实并不那么在意的。” 张残看了看屋内简单却不失典雅的装饰后,提醒道:“这间屋子里又没有别人。” 意思就是让燕儿姑娘不要再装模作样的口是心非了。 这次燕儿姑娘倒是没有忸怩,大大方方地娇笑道:“张公子要替燕儿保守秘密!” 不待张残回答,她取出了一张叠的整整齐齐的信笺:“这兄弟俩,连拜帖都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张残取过来一看,才忘了其实自己根本看不懂高丽的字体。 不过,他并非毫无收获,反而觉得这简直是一件天赐的厚礼。 简简单单的几十个怪模怪样的符号,却给张残扑面而来的锋利感。每个字符上的横线、竖线、弯钩、曲折和圆环,都让张残看到了一把长枪于自己的脑海中翻滚挪腾,虎虎生威的样子。 张残一眼就记了下来,将之深刻的镌刻到了脑海之中。 回去多参悟几天,龙地两兄弟的燎原枪法,将会被张残破去,再无威胁可言。 好吧,这就是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了。 虽说张残和这兄弟二人,目前的关系还算融洽,但是以防万一嘛! 这兄弟俩一定不敢相信,张残竟然只从他们的所书之中,就能窥探到燎原枪法,以及螺旋劲气的奥秘。 “哈!其实我都忘了,我根本不认识贵国的字。” 万幸他不认识,不然的话,他若是先被所书的内容吸引的话,就不能发现更加本质的东西了。 燕儿姑娘嘻嘻一笑:“这上面的内容很简单——我们兄弟二人,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魔。燕儿姑娘是否有胆量和我们喝一杯?” 张残哈哈一笑,点头赞道:“确实比任何美妙的诗句,更能吸引人。” 清林阁的头牌,哪个前来一睹芳颜的人,不装得道貌岸然彬彬有礼,想要以过人的涵养和谈吐,来吸引俏佳人的注意力。 可惜,燕儿姑娘每天要面对的,都是人的华贵和不凡的一面,屡见之下,久而久之,自然不足为奇。 所以,如此豪放如此直白的一张信笺,反而对燕儿姑娘来说,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这要是传出去的话,那些个公子哥一定要气疯了:他们没有败给典雅,却被粗俗完胜? “燕儿姑娘大包小包的,莫不是准备今天见到心上人,就直接私奔?” 燕儿姑娘啐了一口:“燕儿只是对这种江湖草莽生出了点好奇之心罢了,还不到轻而易举的就武断自己后半生的地步。” “那更要小心了!女子的好奇心,就是一个引子,它能带来什么后果,谁也说不准。” “张公子倒是很了解女子哩!”燕儿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就是抿嘴一笑。 “就像燕儿姑娘了解男子一样。好了!燕儿姑娘已经得到了他们兄弟二人的消息,张某也该知进退的告辞了!” 燕儿姑娘失声道:“张公子真是个坏蛋!我又不是过河拆桥的人哩!” 随后她噗嗤一笑,一花开,却有百花齐放的嫣然:“大老远的,好歹也得请张公子饱食一顿,再轰走不迟。” “还是算了,燕儿姑娘的丫头,已经在门口几欲敲门了四次了,显然有什么要紧的事情!” “哦?雪停了吗?”燕儿姑娘问了这么一句。 张残点了点头:“停了!不过两个时辰后,会有更大的一场大雪降临。” 看样子,燕儿姑娘大包小包的,原来是要远行,倒不是为了私奔,所以她才这么在意天气。她应该也吩咐了丫头,一旦雪停就立马告诉她,就立马动身上路的这种话。 “还会下雪?” “嗯!”张残很肯定地说,观天的本领,他还是有些自信的。 “无论燕儿姑娘要去哪里,最好在这五日之内,打消此念头。” 燕儿姑娘沉默了一下,又坚决地摇头道:“迟恐不及!必须尽快动身!” 随后她叹了一口气:“宗玉将军已经集结三军,欲攻打尙州。燕儿的唯一的亲人却还留在尙州城里,燕儿要赶在战事来临之前,带他离开这等凶险之地。” 张残却动容道:“真是不要命了!” 燕儿姑娘还以为张残在说她自己,她幽幽一叹:“燕儿只剩下这个亲人了。” 其实张残却在说金轩麟,在说宗玉。 冬季,本就是冻死无数街头骨的残忍。在这大雪弥漫的无情下,宗玉的军队恐怕抵达尙州城,还未开打,就要死伤无数。 这是自取灭亡吗? 绝对不是! 因为围城成功,宗玉摆兵布阵之后,该叫苦的,就是尙州城的“叛军”了。 试想一下,被围城,那么一天到晚,尙州城都必须分拨出足够的军兵,来镇守,来换防。 冰冷的铠甲,将会在冬季重如泰山。彻骨的铁枪,将会毫无温度握着它的那只手。 被冻得哆哆嗦嗦,缩着脖子眯着眼睛,再怎么铁血的战士,他们的意志和斗志在这等气候的璀璨鞭挞下,少则三天五天,多则十天八天,也会不攻自溃。 甚至,底子薄的人,一下子被冻伤被冻死,都不足为奇。 张残已经预料到了,这场战争,才是真正的无硝烟的战争。谁胜谁负的关键,不是谁勇猛,而是谁能更先适应环境。 “其实,张某本来打算,过几日,也去往尙州一行。或许过几天,我们还能在那里碰个面哩!” 张残故作轻松地说。 按照他的预料,整个高丽,敢收留完颜伤的人,也只有那个镇守着尙州城,和金轩麟对着干的甄别了。 “那,干脆一起上路?燕儿和莫愁两个弱女子,也刚好可以得到张公子的保护。”燕儿美目中神采连连。 张残愕然道:“燕儿姑娘勾勾手指头,要找几个护送的高手,还不是眨眼之间的事情?何必需要张某?” “那些人的眼睛,会吃人的。”燕儿不知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有些恶寒地说。 顺带着,张残也躺枪了,被燕儿姑娘白了一眼:“男人,都只能想到那点破事儿,没一个好东西!” 张残苦笑了一声,诚恳地说:“实不相瞒!若是不是因为那点破事儿,男人还是喜欢和男人在一起。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满口荤段子,这多过瘾!何必费力不讨好的去小心翼翼地侍候那些个女人?” 一席话,连攻带打,燕儿姑娘顿时哑口无言。 开什么玩笑,若论武功,诚然,张残或许还不足大成,但是单说吵架的功夫…… 以前小师妹因一点点琐事,被泰山派脚下的几个阿婆给欺负了。张残知道之后,义愤填膺,以不足十三岁的年纪,愣是一个人骂哭了七个喜欢碎碎念的老太太,这样的战绩,作者只是不想让太多的人崇拜咱们的主角儿,才隐忍着不说罢了。 所以此刻的燕儿姑娘,满脸通红,好一阵子之后,才气道:“张公子真是混球!” 张残哈哈一笑,随后又正色道:“可能要叫燕儿姑娘失望了!这边还有一些事情,至少等它有了结果之后,张某才能动手。这样吧,如果燕儿姑娘愿意等,今晚晚饭之前,张某会给燕儿姑娘一个答复的。” 燕儿姑娘气呼呼地哼了一声,故意装作面无表情的说:“还是晚饭之后吧!” “唉!其实张某又不是特别能吃,混顿饭都不能够!哦对了,尙州城离此地有多远的距离?” “很远很远,哪怕正常天气,马车也需要两日一夜。” “这——很远很远?” 不怪张残疑惑,马车两天一夜的路程,这不就是骑马最多一天不到的距离吗? “远吧?”燕儿姑娘认真地眨了眨眼。 “真远!”张残肃然起敬。 回去之后,张残却见院子里的诸人,一个个都哭丧着脸,愤懑不平,溢于言表。 “怎么了?怎么都这种表情?” 潘越虽然重伤,但是并不碍于基本的行动,张残自然首先问他。 “货物都清点完了,也交接完了,哪知这李老板忽然提出,要压一半的货款,作为押金!” 张残对于这批羊皮的价值,并没有多少概念:“那,我们这次就算是赔本了?” “赔本倒算不上!”潘越先摇了摇头,随后解释道:“跑去往来的人力物力和消耗,若是一半的货款被压,我们很可能就是白跑了一趟,最多最多,也赚了一点点的皮毛。” “那拒绝不得了,多简单的事情!”张残一窍不通,便信口而来。 “唉!关键是李老板也有一批物资,要我们送回中原。同样,他也愿意被扣留一半的货款,作为押金,也作为我们双方长久合作的基础。” 潘越苦笑道:“人家的提议,其实合情合理……” 第511章 既然潘越说了,不存在欺压的不公平,那么张残也无可奈何。 人家用的,是商家保持正常和长久合作的手段罢了,任是谁也不能说出个不字。 “没有给那什么李老板好处吗?” “怎么可能!”潘越否认道,“咱们这里最漂亮的四个姑娘,都送给了李老板,另外还有上等足有百年年份的山参……” 说到这里,潘越还惋惜地叹道:“真难为那四个姑娘了!看着李老板那一身散发着恶臭的肥膘,居然还能甘之如饴的如饮琼浆玉液一样,换做是我,真的要吐了。” 这李老板一定是个色中饿鬼,张残能想象的出来一个大胖子,看见这如花似玉的四个美女,急不可耐地当着外人,就行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羞耻之事的丑恶嘴脸。 张残摇了摇头:“出门在外,慎言慎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这种话,切记不可再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了,隔墙有耳嘛。” 潘越面上一紧:“受教了!” 张残笑着说:“这里毕竟不是荆州城!张某在荆州城,可以大闹青楼,可以绝了恶蛟帮的二当家,可以不把司徒家放在眼里,那是因为荆州城到底是南宫世家的地盘,张某再怎么胡闹,有小姐罩着。” 其实这段话,就有些重复,就有些絮叨了。 张残说完之后,还觉得有些可笑。他猜想,此时此刻的自己,一定是晚辈眼中,那唠叨的长辈模样,一大堆的子丑寅卯,自以为谆谆善诱,实则却是又臭又长。 潘越却没有半点不耐烦的样子,反而认真地一拜:“受教了!” “潘兄成家了吗?”张残问道。 潘越愕然摇着头,张残嗯了一声:“待会儿这批女子里,潘兄不妨先挑一个纳作妾吧!便宜别人,还不如便宜自己人。” 潘越一脸哭笑不得的样子:“这种情况下,潘某怎么可以如此?” “怎么不可以如此?”张残先是反问了一声,“碰见棘手的问题,不想着找点乐子,不想着保持点轻松的心情,只会把事情弄得更糟!” “可是,可是……” 一见潘越为难的样子,张残就知道他在担忧什么:“放心吧!小姐那里,张某会亲自向她解释的。她要是敢怪罪下来,大不了张某就在她面前打滚撒泼。” 潘越见张残说得有趣,也笑了出来,随后张残才正色地问道:“这是我们和这个李老板,第一次合作?” 很明显是第一次合作,不然的话,就不用什么押金这么一说了。 所以不待潘越回答,张残又问道:“是谁为我们牵上李老板这条线的?” “是岳菱岳帮主!她安插在季剑豪身边的线人,刚好一直负责游龙帮和高丽之间的商业交易。游龙帮被灭,季剑豪败走之后,岳帮主又见小姐的为难之处,便让这个线人帮我们牵上了李老板这条线。” “哈,这是要把季剑豪赶尽杀绝啊!”张残哈哈笑道。 “这种人,不该吗?”潘越有些不齿地说。 张残也懒得去多解释什么,毕竟,除了亲眼见到,谁会相信“恶名昭著”的季剑豪,居然是一个胸怀大志,心怀天下的卓绝人物? 甚至卓绝到已经根本不计较个人得失与名誉的地步了。 毕竟天下太多人,还处在一辈子开心,才是最重要的大众阶段。而季剑豪,却已经上升到一辈子,开不开心都无所谓了。 这是彻底的看透。 “那个线人呢?这么重要的事情,他没有跟过来?” 潘越耸了耸肩:“死了,据说是收到了季剑豪的一封信后,自杀了。不过,十有八九是谣传吧!” “那这就难了!”张残叹道。 唯一令李老板信任的人还死了,一群陌生人再去找李老板,空口雌黄的要求人家信任,这似乎根本不可能。 而眼下的情况,就是南宫莹拖不起这一半的押金。 “要不,我们拿了李老板的货,干脆一分钱也不给他?先度过这个难关?” 潘越想都不想地摇头:“牵一发而动全身!如此一来,咱们和高丽其余商家的交易,也从此只能决绝了!” 竭泽而渔杀鸡取卵,终究不是办法。 “岳菱呢?这天下最有钱的女子,咋不接济接济?” 潘越苦笑了一声:“岳帮主现在也是有心无力!若是没有她的无私捐助,大宋哪来的底子去修整数百座的城防?更何况,南海告破,南方的难民全部北上,偏偏此时又是冬季,一袋白面已经被炒到二十两之多。岳帮主的钱财,大部分都卖粮赈济难民了……” “二十两?这么多?”张残惊骇地问。 “这不算多了!怎么?张兄从未买过米面吗?” “没有!我一般都是或偷或抢的!” 潘越不置可否,笑着说:“所以,如果没有岳帮主的支持的话,难民早就或偷或抢,甚至揭竿而起,给脆弱不堪的大宋再来一刀了!” 张残但觉一阵的心力交瘁,怅然道:“这批囤积米面,又趁机哄抬物价的无良之人,回头真该全都一刀给宰了!” “商人重利,六亲不认,没什么好说的。”看起来潘越没少跟着南宫莹做生意,是以他深知其中的道道,看得倒比张残开。 张残也没辙了。 这李老板又不是坐地起价,让你落地还钱,有商有量的。 人家讲足了商家的规矩,那么就算张残硬来,也只会如潘越所说,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不行。 至于软来,也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一蹴而就的。偏偏南宫莹还耗不起,她急需这批钱财,来解决燃眉之急。 “早知道问清楚龙在天,其余的海盗窝在哪里,咱们落草干他几票就好了。”张残连这种主意都在斟酌了,实际上他转而一想,就知道是白搭。 海盗的凶狠和势大,连高丽整个国家都头疼,无可奈何。让张残领着南宫世家的这点人手,就想端了他们的老窝,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至于蒙面去打家劫舍,也行不通。 首先,打家劫舍对于南宫莹的需求,只是杯水车薪。再者,张残如此捣乱的话,指不定金轩麟勃然大怒,把南宫世家也牵扯到了这旋涡里。 “张大爷,有个姑娘求见。” “漂不漂亮?”张残随口问道,然后赶忙改口:“不对,是谁啊?” 那来通报的汉子却先忍不住笑了一下,然后才正色道:“她说,她在上京城和张大爷是故交。” 上京城的故交?还是高丽的?除了朴宝英,就是金倩了。 朴宝英的话,张残就该想着怎么逃跑了。 “个子高吗?” “额,小巧玲珑,而且,异常漂亮!”那汉子赞不绝口。 知道是金倩,张残也放下了一大半的心,笑着说:“武艺有成,洗精伐髓,脱胎换骨不在话下!那种焕然一新的气质,哪个都不会丑的!” “倩儿姑娘逮到龙在天和地势坤了吗?哦,刚才那个汉子,一个劲儿的夸赞倩儿姑娘漂亮哩!” 金倩若无其事地说:“这又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不值得特意告知。” “张兄的买卖,怎么样了?” 张残一听,就知道了金倩的来意,点着头说:“大家都认识这么久了,有什么话直说就是了!” “好!完颜伤此时确实身在尙州城!而且,他的手里,还有一个盒子。” “所以,那个盒子就是重中之重了?” 金倩点了点头:“张兄只要保证,一定没有看过这个盒子里的东西,倩儿可以承诺,那个满身铜臭的胖子那里,一定会把货款如数奉上!” 张残冷笑了一声:“张某原本以为,你们真的不会插手到这件事情里呢!” “张兄信也好,不信也罢!我们确实没有插手!” 张残没有问那个盒子里,是什么东西,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也是白问。他只知道,那个盒子一定十分重要。唔,这里面,大有文章可做!张残暗想。 张残毫不掩饰的表情,金倩岂会看不出来,她轻笑了一声:“张兄最好打消这个主意!完颜伤之所以不死,是因为盒子不知道被他藏在何处,而不是我们杀不死他!如果张兄不信邪,不怕自己客死他乡,大可以试试。” “这不是威胁,这是倩儿念在你我之前还有一点交情,才有的忠告。” 张残微笑道:“多谢金姑娘的美意,张某感激不尽!” 什么盒子这么重要?似乎是高丽的国之根本一样!不过张残清楚,诱惑越大,危险越大。 别的不说,单是那个天竺神僧,如果他也牵扯进来。那么张残就算得到了那个盒子,也根本没有办法将之保存。 走一步算一步吧! “爷,带我也一起去,行吗?求求您啦!” 雨柔的胆子大了许多,最早的时候,张残咳嗽一声,她都被吓得打几个寒颤的。现在,都敢撒娇,软磨硬抗了。 “这不是游山玩水哩!”张残笑着说。 那宗玉,都准备动兵尙州城了。再加上这么恶劣的天气,张残可舍不得带着雨柔去涉险。 雨柔黯然地低下了头,张残见她情绪不正常的低落,柔声道:“听话,我去去就来,很快的。” 攥着衣角好久好久之后,雨柔才鼓起了勇气:“爷,是不是雨柔哪里做的不好,您不要我了?” 张残这才有些明白,原来雨柔在担心自己的别离,只是一个不要她的借口。 张残顺带着扪心自问了一下,自己好吗?自己优秀吗?自己算得上一个女儿家最佳最良的归宿吗?显然,可以统统否认。 然而雨柔却还是如此依恋自己。 其中,或许根本没有感情因素的掺杂。她只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小羊羔,唯恐张残抛弃她之后,她碰到的,是比张残还不如的人吧! 想到此处,张残一阵默然。 不要求好,只要求别更坏,这就是很多很多普通人的愿望了。 “嗨,我要出去几天。” 不过代兰的回答,就是吃吃一笑:“张残。” 张残耸了耸肩:“你爹是谁?” 代兰吃吃一笑:“张残。” “你爷爷是谁?” 代兰吃吃一笑:“张残。” 张残也哈哈一笑:“好!痛快了许多!” 天色微暗的时候,或者说,天色不变,毕竟如此大雪,已经让人难分白昼了。所以,正确的时间,是夜幕将至的时候,一辆马车,向西驶去。 张残客串了一回马夫,马车内的,自然是燕儿姑娘和那什么莫愁。 莫愁这个名字,果然还是燕儿姑娘仰慕中原文化,才给她起的名字。 其实大雪天气,只要抵得住这种严寒,总比雪水融化、满地泥泞的时候出行,要便利得多。 不过就是可怜了马儿了,这一路上,怕是很难给它找到新鲜的草料。 厚厚的毡子,把马车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不过张残的耳力何等敏锐,岂会听不到燕儿姑娘和小莫愁抱在一起取暖,却还是被冻得牙齿咯咯作响的声音。 嘿! 受不了了吧?两个娇滴滴的美女抱得更紧了吧?张残都不用脑补,似乎就能看到一副令人荡气回肠的优美画面。 呵,多么动人的场面啊! 随后,脱下了外袍,当然,别误会。张残刚刚掀起一条细缝儿,里面的俩姑娘就被冻得一阵惊呼:“拿去,你们盖着吧!” “那,那你怎么办?” 话虽这么说,但是张残的外袍,还是被一把抓走了。 “放心吧,张某好得很!些许严寒,根本……” 马车停了下来,张残的话也说到了一半,停了下来。 “根本什么?”燕儿姑娘见张残不发一语,马车还停了下来,便追问道。 张残苦笑了一声:“有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燕儿姑娘要听哪一个?” 马车内的燕儿姑娘,都哭笑不得了,她朝手上哈着气,轻声问道:“先听坏消息吧。” “咱们的马儿被冻死了。” “什么?那,那好消息是什么?” “刚死的马儿,肉还很新鲜,炮制一番,鲜美可口!” 马车内的燕儿姑娘和莫愁,都是一阵的沉默。 “当然,从现在开始,两位姑娘要一直步行到尙州城了!”张残望着保持站立却一动不动的马儿,又望着依旧不住飘飞的大雪,无奈地说。 大雪虽然只及人膝,但是道路又非平坦,因此马儿一脚深一脚浅,就被寒气入腹,冻死了。 第512章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怕是百年古树,也被这大雪压得不得不低下了一直昂然耸立的头。 而所谓的大雪及膝,那也是拿张残来比较的。 燕儿姑娘和莫愁跳下马车,得,看上去就像是个被腰斩的人一样,下半身全不见了。 张残绕着马儿还转了一圈,啧啧有声:“这家伙,死的这么安静,也不临死前嗷一声!” 随后张残转过头,望着彼此拥抱却还在瑟瑟发抖的两个娇滴滴的姑娘:“你们喜欢马肉的哪一个部位?前腿?后腿?哦,这么冷的天气,中间那条,倒是可以拿给你们补些阳气……我去!母马!” 最后几句话,张残当然是小声嘀咕的。 “马儿那么温顺,我们怎么能吃它?我们带有干粮!”莫愁却被冻得几乎哭了出来。 张残摇了摇头:“别逗了!这种天气,你们的米面干粮比铁还硬,而你们的牙齿却比铁还脆……” 这铁要哭了,因为这好像自相矛盾了。 “反正,你们不信的话,就打开看看。” 张残还没等她们去探查干粮的状况,苗刀一扫,马儿的两条后腿便已经斩断。 断口处,几乎没有任何血液流出来,因为已经凝固了。 将马腿断成了几截,包裹好之后,张残扫了一圈:“得,平坦坦的,就是想找个山洞也不能!” 只是耽搁了片刻,燕儿姑娘和莫愁的脸色,已经被风雪给冻得发青发紫。恍然之间,张残甚至看到了两个美人死而不僵的遗容。 再迟片刻,俩人的意识开始模糊,那就是真的香消玉殒了。 张残笑着,左右手各自牵起了一个,源源不断的内力传了过去。 如果自己体内的真龙之血没有被宫照玉抢走的话,因此而凝练出的内力,只从至刚至阳来说,他自认第二,恐怕无人敢自认第一。 不过他的肉身终究经过真龙之血的淬炼,使得他原本中庸的道家内力,已经不再平衡,趋向于阳。 一番内力传输了过去,燕儿姑娘和莫愁顿觉如坠暖炉般,浑身上下都洋溢着说不出的温暖。迷糊的意识,也开始清醒。 “哇”地一声,莫愁却先哭了出来,冲着燕儿叫道:“我说不要来,你偏偏不听。” 燕儿听了这话,哪怕她是莫愁的主人,还是一阵的歉然:“对不起,是我太执拗了,莫愁不哭!” 张残笑嘻嘻地说:“此间事了,燕儿姑娘可以考虑换个丫鬟了!” 燕儿没有说话,那莫愁却一边哭着,一边嚷嚷地说:“谁多稀罕吗?一个卖笑的!” 燕儿甚至都有些发青的脸色,听了这话都不免又生出了一丝苍白。 张残点了点头:“不错,但愿你俩在此之前,没有说过什么姊妹情深一生一世的这种鬼话,不然此刻回想起来,未免有些讽刺。” 这就不是在劝架了,而是在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了。 “你闭嘴好不好!”燕儿也叫了一声,充分发泄着自己的不满。 无奈张残还得一手拉一个,不然的话,肯定就会捧腹大笑:“原来真的说过啊!” “好了,小妹妹,不满归不满,但是一直撒着气,你都没有发现,此刻若是我松开手,你肯定不会在此超过一刻钟吗?”张残微笑着望着莫愁。 “但是,张某却不会,你知道为什么?很简单,我们现在身处绝境,那么就应该团结一起。说白了,其实带着你,就是个累赘,但是张某依然会在力所能及的时候,带着你走。因为,说不定在某个地方,你就能有什么作用。” 莫愁约莫才十四五岁吧,还是个小孩子,遇到现在这种情况,哭哭啼啼倒也正常。 张残见她有些止住了眼泪,便继续笑着说:“比如说,我们没东西吃了,带着你,这细皮嫩肉的,肯定又美味又可口……” “哇……”又哭了。 这下燕儿也急了,捶了张残一拳:“你就不能少贫一点吗?” 张残哈哈一笑,正要说话,燕儿又捶了一下:“从现在开始,你不许说话!” 说完,她又去软言细语的去哄哇哇大哭的莫愁了。 和马儿走路一样,三个人都是一脚深一脚浅,艰难的在雪地里,迎着风而行。 这还是张残内力一直源源不断,不然的话,这雪粉落在了领口里,渗进了靴子里,再被睁不眼的迎头风这么一吹,这俩娇滴滴的美女就算不变成美丽的冻人,脖子和双足也要被冻伤了。 几乎算是匍匐而行,却只走了不到半里路。 张残嘿了一声:“现在你们俩,闭上眼睛,休息片刻。” “为,为什么?” 风太大,燕儿唯恐张残听不清楚,贴在张残的耳边吼了一句,差点把张残的耳膜给震破了。 “这样的天气,白茫茫一片,看得时间久了不休息眼睛,恐怕会瞎了。” 燕儿和莫愁一听这话,登时乖乖的闭上眼睛。 别说是真的,就算是假的,危言耸听,信的人都很多。 片刻之后,再度出发。又片刻之后,张残欣然道:“我们找到了一个避风处。” 三百步外,有着一棵尤其粗壮的巨树。不过这短短三百步,还是花费了三人大半个时辰。 张残拍了拍树:“嗨,醒醒!” 燕儿和莫愁已经眼花了,她俩揉了揉眼睛,然后看清楚了张残“叫门”的主家后,齐齐惊骇地叫了出来:“狗熊!” 张残笑道:“没事,别怕。这么久,这就一棵大树够咱们暂时栖身,说不得,也只能打扰它了。” “嗷——” 黑熊被张残惊醒了冬眠,那暴躁的脾气上来,张开了血盆大口,一副凶悍又恐怖的样子。 “一边去。” 张残瞪了一眼,那黑熊登时竖起的毛发,又垂了下去,远离了它的温暖的窝。 冬眠的熊被惊醒,因无食可觅,十有八九是活不到春天的。好在张残现在储备了许多马腿肉,不然的话,废物利用,他肯定不会放过香喷喷的熊掌的。 “进去吧,躲躲风。” 燕儿和莫愁早就吓得长大了小嘴儿,但是张残那如山一般伟岸的雄伟体魄,挡在她们和黑熊之间,她们却反而生出一种特别安心,特别值得去依靠的感觉。 似乎哪怕前面千军万马而来,只要有这个身影挡在眼前,那么一切危难,终将只是过眼云烟一样。 “好臭呢!”还没走进去树洞,燕儿便已经捏着鼻子,退了出来。 “别挑肥拣瘦了!除非咱们都死在这里!快进去快进去!” 几乎是被张残按着,俩人被按进了树洞里。 “好脏呢!”莫愁小心地捋着洁白的裘衣,居然还在怕树洞里会脏了她的衣服。 “饿吗你们两个?” 莫愁和燕儿齐齐对视了一眼,又回到了同一阵线,不约而同地摇头说:“饿也不吃!” 其实只是稍微有点臭味罢了,根本没有那么夸张。但是这姑娘俩都细皮嫩肉,尤其是燕儿姑娘,连体力活都没有干过,让她在充满异味的树洞里进食,真的是难为她了。 “没被饿过!”张残一边摇头一边说。 黑熊再怎么大,但是也终究是有限的。张残这再钻进树洞里,登时显得空间更加狭小了。 三个人你挨着我,我靠着你。 张残苦笑道:“没办法!若是你们不靠着张某,没有张某的内力支持,只是这么一个树洞,还不足以二位存活下去。” 好在燕儿姑娘和莫愁久在青楼,就算俩人还都是处子之身,但是男女之防,也比寻常女子开明得多。 再加上张残说得还是实话,没有他身上的温暖,俩姑娘家还真的只能坐以待毙。 “没事,就当喂狗了。”燕儿朝着莫愁笑着说,莫愁也点了点头:“小姐说得对极了!” 张残嘿了一声,倒是没有多说。 话说回来,别看燕儿和莫愁似乎又和好如初了,但是那种隔膜,绝对是俩人心里永远的芥蒂。 “一个卖笑的……” 这已经不能怨什么童言无忌了,毕竟莫愁十五六岁的年纪,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早该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可以说了。 “小姐,对,对不起。”或许是想到了她刚才那句尤其伤人的话,莫愁低着头,一脸的羞臊和无地自容。 “没事,是我的话,当时也会急的。”燕儿摸着莫愁的秀发,张残不用看,都能听得出燕儿手上的颤抖。 不一会,姑娘俩也真的累了,各自蜷着腿,各自搂着张残的一个胳膊,沉沉睡去。 这姿势,等她们睡醒了,四条香喷喷的玉腿一定都麻得没有知觉了。 张残也盘膝而坐,挡在树洞的洞口,默默运功。 没过两三个时辰,一声充满诱惑的轻嗯声,在魅惑着张残的耳朵。 三个其实贴在一起,一个人动了一下,其余二人自然都能有感应。 然后莫愁也轻嗯了一声,迷迷糊糊地睁开了双眼。 张残倒是先和燕儿姑娘打招呼:“醒啦?帮我擦擦你的口水吧。” 燕儿姑娘本来还处于半睡半醒的朦胧状态,听了张残的这话,登时清醒了几分。 搭眼一瞅,果然张残的肩膀上一大滩湿漉漉的,俏脸儿那个红艳欲滴,使得这个兽穴都因此而亮丽了不少。 “哎吆!” 燕儿姑娘动了一下胳膊,却让人心疼的皱了一下眉。 张残笑嘻嘻地说:“腿麻了?” “嗯!” 张残又转过头望向了莫愁:“你的腿也麻了吧?” 莫愁稍微动了动,转而也皱起了可爱的小脸儿:“嗯!” 张残淡定地说伸了伸腿:“看,我的就不麻!” “滚!” 张残差点被踹出来。 “额,我饿了。” “我也饿了。” 张残揉着被掐的后腰:“真没办法,张某有神功护体,就是不饿,这上哪儿说理去?” 这次就是真的被踹出来了。 剩下的就简单了,收集了些柴火,运功生火,烤上肉,不一会儿,香喷喷的马腿肉就炮制成功了。 真的饿了,哪还在意这树洞里是香是臭,两个姑娘狼吞虎咽,看上去,好像这是她们这一辈子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一样。 “渴了的话,吃点雪吧。”张残笑着说。 有的东西,迈出艰难的第一步,接下来,就是顺理成章了。 拿雪洗了油腻的小手之后,又大口大口的吞着洁白的雪花。 这种在荒田野地里吃着野味,吞着白雪,显然也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事情,燕儿姑娘还在矜持,莫愁到底童真未泯:“这样真好玩。” “学会苦中作乐,就离体会真正的生活不远了。虽然,这其实一点也不苦。”张残笑着说。 “快过来快过来,冻死了快。” 张残坐了下来,两只手臂又被一左一右紧紧的攥住了。 “这雪,什么时候才能停呢?”燕儿望着天,有些忧心忡忡地说。 其实这个问题张残已经在出发前,就说出了答案:“至少还得四天。” “这样的天气,与其费神费力,却事倍功半的蹒跚而行,还不如等雪停了,再从容而走。” “那,我们赶到尙州城,会不会,会不会……”燕儿姑娘苦闷地望着飘扬的雪花。 “没事,就算尙州被围,但是张某不才,偷偷带一个不相干的人出城,并且将之送到姑娘的面前,还是不算问题的。” “真的?”燕儿双目闪烁出异彩。 “举手之劳。” “嗷呜——” 远远的,传来了几声低沉的狼嚎。 不过再看燕儿姑娘和莫愁,却一点忧色都未表露出来。因为她们有张残在身旁,心底里,什么也不怕。 “嘿,那头黑熊被狼群给围住了。”张残啧啧有声。 他不用靠近,也能感应得到五里之外,发生的事情。 二十多头灰狼,正把黑熊围在当中。就算是实力顶峰的成年黑熊,也不可能是二十头狼的对手。更不用说冬眠时候被吵醒,饿得干瘦干瘦的黑熊了。 “我们去看看吧?”莫愁跃跃欲试,好奇心还很盛。 张残瞥了她一眼:“等咱们三个走过去,那得多久了?恐怕黑熊连骨头都被啃得不剩下了!” “咦?”张残站了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黑熊被杀咬死了?”虽然燕儿姑娘也在好奇,但是问出来的,还是莫愁。 “不是,是有个人在被追杀!”张残侧耳一听,判断出逃跑的只有一人,身法轻飘如鬼魅,但是脚步却明显跟不上身法的轻盈。 应该是受伤了。 追杀的人,却有五个之多,如猎犬一样,凶狠的紧咬着逃跑的那一人,并且双方的距离越来越近。 张残很想去看看,不过却不能远离这俩姑娘。因为此时更是深夜,气温更是骤降,若是没有张残的内力所温暖,俩人不出半刻钟,就会香消玉殒。 第513章 “叮!” 张残弹了一下苗刀的刀身。 他根本没有计算,简直就是随意为之。但是奇特之处,就在于他完美的控制了苗刀所发出的声音的强度,以及声音所能波及到的范围。 简而言之,就是这“叮”地一声,能使之刚好以最细微的声音,传到那个人的耳朵里。倘若那人偏失了哪怕一步,奔跑之中的他,是绝对绝对不可能听到这么一个声音的。 于是,就是正在疾奔之中,落荒而逃的那人,忽然之间,听到了一声低沉得比之蚊子鸣叫声,还要弱上三分的兵器清鸣声。 是敌人的陷阱?还是援兵? 她只犹豫了一眨眼的瞬间,便毫不犹豫的朝着张残的方向飞驰而来。 反正最多一刻钟的时间,她就会被彻底围堵住,然后等待她的,将是一命呜呼。 所以,就算是陷阱,也不过是死的更快一点点。 还不如去碰碰运气! 然后,就轮到张残纠结了。 “扑通”一声,张残见到一个尤其尤其娇小的黑色身影,倒在了五十步之外。 这人居然跑到眼前,一句话也不说,脱力得昏了过去。 其实张残之所以想把人吸引过来,只是觉得被这大雪封闭了去路,有些无聊,所以才游戏心态的,想看看有什么好玩,有什么热闹的事情发生罢了。 就算这人没有听到这么“叮”的一声,也无妨,就当自己与这场好戏没有缘分吧! 可是现在,这人一声不吭的就倒在自己的眼前,他的身边已经有了燕儿姑娘和莫愁这两个累赘了,再多加一个病号,登时觉得一阵头大。 “刚才是什么声音?” 树洞里的燕儿姑娘问道。 天地之间,净是雪花落地的沙沙声。 刚开始听到这近乎于催眠一样的声音时,还能使人安下心来,享受着心灵深处因此而带来的平静。但是久而久之,就不免有些无聊了。 燕儿姑娘一边问着,一边已经探出了树洞,扫视了一圈,却一无所获。 “什么什么声音?你耳朵出毛病了!” 其实张残也够渣得了,纯粹为了看戏的心态,把人家招惹过来了。但是一看是个病号,他就又想袖手旁观,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 燕儿姑娘狐疑地看了张残一眼,不过她扫视了一圈,确实一无所获,神情也释然了几分。 这雪都没到腿根了,那么一个娇小得宛如侏儒一样的人,倒在如此深厚的雪层里,哪是五十步开外的燕儿可以发现得了的。 “救……救命……” 燕儿姑娘可以肯定,这绝对不是错觉了! “什么人在那边?” 张残赶忙把她往树洞里轰,还做了噤声的动作:“小声点!那是雪鬼!专门在大雪之中,或化为美女,或化为弱者,来勾人魂魄,噬人血骨的!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它们老厉害了,甚至还有把人剁碎了拿回去包饺子的!” 燕儿姑娘刚开始还吃了一惊,但是见了张残这么严肃这么义正辞严的样子,反而啐了一口:“就会说瞎话骗人!我怎么就没有听过什么雪鬼这玩意儿?” “额,这是我们中原的鬼东西!” “中原的鬼东西,跑我们高丽来做什么?”燕儿姑娘已经推开张残,要往那个声音的方向走去。 张残苦笑了一声:“可能这鬼玩意没心没肺,跑来高丽度假了吧!” 嘴上这么念叨着,张残还看了看,树洞里还有未熄灭的篝火,倒也不用担心熟睡中的莫愁。反而燕儿姑娘艰难的扒开雪,才走了几步,已经冻得浑身哆嗦了。 刚开始的时候,张残和燕儿还有莫愁挤在树洞里,哪怕只是衣服挨着衣服,根本没有任何肢体上的触碰,这俩美女都羞涩得面红耳赤。 现在,张残径自牵起她的小手,她也若无其事了,甚至还会反手握着张残。 宽厚又温暖的手心,它的热度,驱散着燕儿姑娘身心上的严寒,令她第一次觉得这个冬天,并不难过。 张残一刀刺出,螺旋劲气登时逞威,可怜这些几乎没有重量的雪片,在刀气的飓风席卷下, 凝成了一条宛如出海的巨龙,怒飞冲天,随后又如半空中的烟花一样,绚烂的炸开。 “哇!真好玩!”燕儿姑娘双目放光。 张残微微一笑,又想到怪不得古人为了褒姒一笑,烽火戏诸侯的闹剧都不惜为之。 因为那是值得的。 两人面前被大雪封堵的路,也被张残一刀给彻底劈开了。 这个黑衣人,与其说是侏儒,倒不如说是袖珍人。 侏儒的个子矮,四肢短小,但是脑袋相比较略显得大,而且成人的侏儒,五官明显显得苍老成熟。 而眼前的这个女子,她的个头玲珑袖珍,但是不论五官还是躯干,却合乎一致的协调,比例上,与常人没有半点的差池和突兀。 最多,就是也有一双“小长腿”吧! 所以,如果不是因为这般的袖珍,这姑娘绝对是一个尤其出落,尤其高挑的美女。 因为她的五官也是极美,而且是属于那种略显幼稚,略显童真的美,娃娃脸一个。 她的胯间流出的黑血,已然凝固,不但不是来了,而且显然是中毒了。万幸气候如此严寒,她昏过去之后,无论是新陈代谢还是血液的循环,都缓慢得几近中止,所以她才能到现在,还没有被毒气攻心而死。 不过也快了。因为气候是如此的严寒。 “哪家的女娃娃?”燕儿惊呼了一声。 别说这袖珍人绝非女娃娃,就算真的是女娃娃,她能够在如此气候下孤身一人不死,如此妖孽般的存活,她也绝对不是什么简单人物的。 “嗖嗖”两声,张残早就有所提防,苗刀轻挑,将两枚分别射向张残和燕儿姑娘的梅花镖,挑落一旁。 透过梅花镖的内力,张残分明从中感应到,身后一个三角眼的胖子,正嗜血又凶残的望着张残和燕儿的背影。 张残心中,也不由暗恼那人的心狠手辣。 从梅花镖中所透露出的内力,张残可以判断出这个胖子不俗的修为。那么张残和燕儿之间的对话,自然也瞒不过这个胖子的耳朵。 所以,很明显,张残和燕儿,是和这个袖珍姑娘完全不相干的无辜之人。冤有头债有主,胖子要是追杀这个袖珍姑娘,大可以直取目标。 但是这胖子,却依旧不分青红皂白,对着张残和燕儿姑娘,出手即是夺命之招。 第514章 张残也不是什么废话的人。 胖子的暗器都已经到眼前了,这时候再去问问他为什么要偷袭自己啦,为什么要置自己于死地啦,这根本就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不过张残也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因为身旁又出现了三男一女,看起来个个不俗。 虽然不是时候,不过张残一眼看过去,也只觉得那女的确实长得不赖。 “这位兄弟,是鬼婴的朋友?” 目光尤其俊美的青年,似乎是这五人之首,背着一把足有四尺长的长剑,朗声询问着张残。 还是那句话,敢在这等天气下,以一身单薄的外衣在外行走的张残,自然不是什么简单人物。而且以张残如今的修为,哪怕不言不语,只是一脸恬淡的微笑,但是昂首于天地之间时,那令人心折的气度,以及令人绝不敢忽视的大家风范,只要不是个瞎子,都能看得出来。 饶是如此,那俊美青年的语气和态度,仍旧是惯性似的倨傲。 似乎根本不把张残放在眼里一样,也似乎根本不怕触怒张残一样。 修为足够的两个人,其实根本不用动手,互视一眼,心里就会对彼此的实力有个大概。 所以,这个俊美青年,绝对可以看得出,张残的实力远在这五人的任何一人之上。 哪来的自信?张残暗自思量着。 不过随后,他只是捏了捏燕儿姑娘柔弱无骨的小手,宽声道:“你先回去,这里不太方便。” 燕儿姑娘此时就像是一个三从四德的贤妻一样,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只是点了点头,居然也反手捏了捏张残的大手,轻声说:“小心点。” 那胖子横亘在燕儿姑娘回去树洞的路上,他的脸上满是拥挤的肥肉,使得他本就比之常人显小的眼睛,看上去更是像一条细缝儿一样。 细缝儿里除了凶狠和毒辣,此时因为正视着燕儿姑娘的款款而来,又滋生了一些邪祟和淫dang的光芒。 胖子本来不愿为燕儿姑娘让路,不过张残一双冷目盯了过去,饶是手上性命不计其数的他,登时也因为张残这“一瞪之威”,只觉遍体生寒,心头大震,再不敢托大,也自然让出了一条去路。 “咦?”俊美青年目睹胖子的举措之后,发出的声音。 张残却若无其事一样,直到这时,才回答了俊美青年的第一次问话:“这个小丫头叫鬼婴?我并非她的朋友,她的生死我也本来不愿理会。不过自诸位现身之后,我又觉得看到诸位垂头丧气的丧家犬模样,一定是非常有趣的一件事情。” 那俊美青年听了张残的话,不怒反笑。只是他的笑起来的表情,令人不寒而栗。 “所以,这小姑娘,我管了。”张残微笑着把话说完。 “不错!不过,兄弟你听好了!这件事若是你管不了的话,我们会当着兄弟的面,让你的女人遭受最侮辱的死法!”那俊美青年哪怕说的是狠话,脸上的表情倒是并不扭曲,也并不狰狞,反而处处透露出一种邪祟的魅力。 张残点了点头,又把下巴朝着他们之中唯一的女子扬了扬:“嗯,你们的女人也是。” 刷地一下,那俏丽女子脸上含煞,手中一条黑色的长鞭,带起火辣辣的劲风,有如毒蛇吐信般,甩向了张残的嘴巴。 这要被抽实了,别说一口牙全被抽掉,恐怕张残的脑袋都被开花了。 张残的苗刀间不容发,倏忽间银光暴涨,刀尖也点在了长鞭的鞭梢之上,直劈蛇头。 一声闷响,张残只觉得长鞭上所传过来的力道,阴柔无比,虽不强烈,但是韧性十足,源源不断。 这女子的内力,倒是有些与峨眉派的心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同时四把长剑前后左右,以同样的速度,同样的高度,分别取张残的正前,正后,正左,正右。 张残这个时候还在暗想,若是自己不闪不避,任由四把长剑贯穿的话,它们的剑尖,肯定会在自己的体内同时相交。 至于那个俊美青年为何明知张残不好惹,但依然如此倨傲的原因,张残也找到了。 俊美青年长剑所蕴含的内力,锋锐无比,有如无坚不摧。而胖子的内力,浑然雄厚,坚实异常。 其余两名剑手,其一的剑势刚猛霸道,三尺之外,张残都能感应到其中所蕴含着的炙热。 最后一人,则是轻巧灵动,诡辩莫测。 五个人,五种不同的内力,五种不同的武功路数。却契合了金木水火土的五行之法,彼此之间相生相克,遥相呼应。 这又是一种剑阵了! 数日前,金倩所带领的八名剑手,组成了一套八卦似的阵法。当时这套阵法,连龙在天地势坤兄弟俩都不能讨好,就是不知道他现在要面对的这套五行阵法,威力如何了。 说起来,高丽人似乎对阵法颇有心得哩!张残暗想。 被苗刀击飞的鞭梢,迂回曲折,竟然真的像是一条活灵活现的黑蛇一样,调转蛇头,又钻向张残的面门。 随后,张残以及张残手中的苗刀,在五人惊异的目光之中,凭空消失了。 他们还没有来得及讶异,再随后,本来空无一人之处,忽然之间,炸裂般爆出无数的,数以万计的刀影。 幻影剑法! 虽然,是用苗刀所施展出来的幻影剑法。 美丽,华丽,绚烂的剑法。 如鬼手老人所言,如传天所言。幻影剑法,确实是最适合张残修炼的剑法。 纵然张残得到的只是残卷,却已经受益匪浅了。 这一刻,张残有如三头六臂的哪吒一样,一把苗刀竟然或抽或点,虽然不可能完全化解五人的攻击,但是借力打力之下,身处剑阵之中的他,也争取到了一丝的喘息时间。 只有这一丝,也足够了。 他踏前一步,缩地成寸,一步便跃然而至俊美青年的面前。随后苗刀嗡地一声,一刀刺出。 万千的刀影,万流归宗,使得他手中的苗刀耀眼刺目得堪比骄阳,致人目盲。 俊美青年被张残首当其冲,他却觉得这不是一种重视,而是轻视。 五行之中,他的内力与剑势无坚不摧,是为五行之中的“金”,也是最为锋利的一点。 平时对敌,纵然对方修为再如何逆天,却无人敢拭其锋芒,避恐不及。哪知眼前之人,却偏偏逆流而上,且义无反顾。莫不成,他真当老子是软柿子? 然后手中的长剑,触及苗刀之时,他忽然意识到,或许无坚不摧,就代表着宁折不弯。一旦遇上固若金汤,便是这锋利哑光的时候了。同时,也是这无往不利的五行阵法,告破的时候了。 偷师而来的螺旋劲气,堪称摧枯拉朽,势如破竹。 苗刀所过,但闻一阵金铁相交之声,那俊美青年的长剑,却被张残的苗刀震成了无数的碎片。同时那俊美青年也被张残一脚踹了出去,喷出了一大口鲜血,栽进了雪堆之中。 俊美青年被重创,三把长剑却根本没有片刻的迟疑和停顿,依旧直挺挺而来。 张残来不及转身,更被俊美青年的反震之力而去势不止,俨然一副要倒飞进三把长剑剑网之中的局势。 及至此刻,他却哈哈一笑,不闪不避,任由手腕被黑色的长鞭咬死。 那女子见猎心喜,内劲暗吐,将张残的手腕绞断近在咫尺。哪知张残的单手反扣,长鞭忽然之间,便萎顿下去,再不复刚才的活灵活现。 不但如此,张残一拉长鞭,女子下意识的一扯,岂能被人夺去兵刃的下意识的反抗举措,就那么把轻若无物的张残,带离了环环相扣的剑网。 大鸟一般飞扑而来,女子以逸待劳,屏气凝神,玉指点向张残的双目。 却见张残那只怪手再度逞威,她根本没有任何的反应机会,竟然被张残握住了手腕。 同时,她就像刚才被张残扣住的长鞭一样,一身功力烟消云散,差点也萎顿在地。 张残顺手还摸了一把她的脸颊,又滑又嫩:“姑娘生的这般水灵,别生气啦,回头让你砍两刀出气成不?” 苗刀也停在了她的咽喉之上:“诸位,有话好好说嘛。” 望着一脸微笑的张残,其余三名剑手气得暴跳如雷,却也不敢过分相逼。 倒是那胖子的反应最快,阴恻恻地提醒道:“兄弟似乎还有一个娇滴滴的娘子,在我们的身后。” 张残哑然失笑:“那感情好!你们杀了她,我便掳走这位美女,大家一买一卖,公平得很。如此一来,几位的阵法不在,独自应敌的经验,又有多少?” 三人脸上都是一滞。 他们手下从不留情,也拿了无数高手的性命。纵然他们能够躲过张残这一关,但是失去了阵法的庇护,那些高手的亲朋,也会就此而来,寻仇报复。 三人扪心自问了一下,他们独自应敌的经验,说没有,那就是扯淡了。但是这就像是一个擅用手枪的杀手,忽然之间,最为倚仗的手枪没了,只给他一把削铅笔的小刀…… 小刀拿来捅捅刚出青楼的老家伙还行,一旦碰上持着手枪的硬茬子,等待他们的,只有死路一条。 轮到张残提醒了:“呶,这位老哥虽然被张某一脚踹下去了半条性命,但是好赖还会喘口气。再耽搁下去,后果可是不堪设想哦!” 连以“哦”结尾的话,张残都说了出来,可见他心情大好。 嗯,确实心情大好。 掌握了螺旋劲气的奥秘,张残更觉如虎添翼。毕竟,没有人不愿意变得更强。哪怕不是为了害人,只是为了自保,变得更强,绝不是什么坏事。 被扣着脉门的女子,这么水灵的一个姑娘,性格却无比的彪悍。张残很清楚的感应到,她在不断的尝试着用她的咽喉,验证苗刀的锋利程度。 若非张残令她根本使不出一点力气,她早就自杀成功了。 宁死也不作人质。 张残拍了一下她的后脑:“老实点!” 面面相觑了一番,三人也定下了主意,还是那胖子阴恻恻地说:“这位兄弟,今日我们认栽!” 这就是在等张残提条件了,谁让他们是主动认输的一方。 毕竟,他们杀了燕儿姑娘和莫愁,张残也能宰了他们的女伴,而且,另一旁半死不活的同伴,也会被张残顺手了解。 最重要的,哪怕三人分三个方向逃跑,以张残的武功,还是能够再留下一人。 三选一,这个概率,不算小了。谁也不想当倒霉的那一人,因此,无论是为了眼下,还是为了将来,暂时认怂,都是最明智的选择。 “快人快语!诸位大可把那快冻成人干儿的人带走,在下手上的这位姑娘,三日之后,会放她而行。” 胖子滥杀无辜一个,但是却很讲义气:“不!我换水琳,我来做兄弟的人质!” 得了吧!这么个水灵的美女做人质,是多么爽心舒心的事情!一下子换回来个五百斤的大胖子,张残自然撇了撇嘴:“得了吧您老!” 胖子点了点头,倒也没有再废话:“三日之后,我们会重回此地。若是见不到水琳,那么回头宗玉将军,可能会亲自来向兄弟说叨说叨。” 张残嘿了一声,不屑地说:“宗玉将军的名号如雷贯耳,老哥你再提一次,说不定吓得我手一抖,这水琳姑娘以及我身后的人干儿,都要一命呜呼了!” “好!”胖子狠狠地瞪了张残一眼,“兄弟可敢留下字号?” “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中原华山派,荆狼是也!”张残冷冷地道。 反正荆狼不怕打架,他只怕没架打。要是知道张残借着他的名号处处树敌,荆狼肯定会激动得扑上来,大叫张残一声:“亲兄弟呐!” 而以张残这样的高手这样的武功,按理说早该在高丽雄霸一方了,胖子不可能不知道不认识。听了张残的话后,他才有些释然,又有些鄙夷地说:“原来是中原人!怪不得武功这样的旁门左道。” 幻影剑法的奇妙,显然让胖子心底生寒,所以他要在言语之间,将之诋毁得一文不值。 “旁门左道?”张残哑口无言。 第515章 “他们这些人哩,连一个小妹妹都不放过!” 这鬼婴太过玲珑,太过袖珍,是以连燕儿姑娘都能轻易的将之抱起,再将之抱到树洞里,又将鬼婴放到地上之后,有些气愤也有些心疼地说。 这或许就是母性的光辉吧? 张残先是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莫愁,嘿,已经冻晕了过去。再迟来一会,莫愁就稀里糊涂的死过去了。 不过这样也好,熟睡中死去,虽然可笑,但是这该是最不具痛苦的死法了。 “别一口一个小妹妹!她的年纪,比咱们都大。”张残握着莫愁冰冷的小手,度过了自己的真气,真气的暖流,也温暖着她蜷缩一团的娇躯。 这也是张残不愿多和那胖子等人耗下去的原因。 真的拼个你死我活,真的这么长时间耗下去,张残是生是死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燕儿姑娘和莫愁,就会被这寒风大雪给毙命。 “比我们都大?你怎么知道?”燕儿姑娘明显有些不信。 张残耸了耸肩:“我拿不出如山的铁证,但是我就是知道,她比我们都大,只是偏偏又生了一副娃娃脸罢了。不过,相差无几。” 张残说完之后,又指着鬼婴的左腿:“我现在,要给她疗伤了。” 鬼婴胯间的黑血,腥臭无比,味道久久不散,显然是中毒已深。 燕儿姑娘迟疑了一番,见张残所指的地方,过于隐私,皱眉说道:“干脆你说怎么疗伤,我们自己来,可乎?” “可也!” 张残摇头晃脑:“用刀划开伤口,看看里面的暗器究竟是什么,是否有倒钩。好吧,救她一命已经算是她的造化了,她会不会落成个跛子倒无所谓!那么,该怎么下刀,管它倒钩与否,也就无关紧要了。嗯,就是这样,来吧!” 燕儿姑娘迟迟没有接过去张残手中的苗刀,小心翼翼地问:“有可能,会把她变成跛子?” 张残宽慰道:“别担心!且不说她会否变成跛子,只说这荒郊野岭的,又无草药可寻,到了最后,十有八九她也是个死。你就当是在救死人了,心理上就没有那么大的负担了,对不?” 燕儿姑娘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还是你来吧!” 张残想了想,转而望向了一旁的水琳:“要不,水琳姑娘帮个忙?这鬼婴还是个黄花小姑娘哩,张某就这么看了她的身子,嘻嘻嘻嘻,怪不好意思的。” “你刚才拿住我鞭子,扣住我脉门的武功,是什么?”被封闭了穴道的水琳,好像还在纠结她失利的原因。 嗯,温故知新,三省吾身,这水琳姑娘也有一颗痴武之心。 “那叫擒龙手。”张残解释之后,又望着她紧蹙的秀眉:“搭把手?” “滚!”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朝着燕儿姑娘无奈地耸了耸肩:“没办法,只能我来了。嘿,发暗器的人,一定是那个胖子无疑!一脸的奸恶,连暗器命中的部位,也这般宵小手段!这力道这角度,显然是故意取在此处,阴损至极。可怜我张残面皮薄嫩,手都不敢伸,眼都不敢睁,羞得满脸通红,偏偏看都不敢看……咦?白虎啊!” 张残兴奋地叫了出来:“快看,真的是白虎啊!” “啪”地一下,燕儿姑娘毫不客气地逮着张残的后脑勺,就狠狠地来了一下。她的玉脸才是满脸通红,也不知道是被一旁张残对鬼婴的上下其手给羞得,还是被张残的恬不知耻给气得:“哪来这么多啰嗦的废话!这还不敢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张残嘻嘻一笑:“我腼腆。” 一边说着,一边也不闲着,张残手起刀落,在鬼婴光溜溜的大腿根部,开了一个口子。然后燕儿看了一眼,那血淋淋的口子,不知为何,让她想起了吃下去的马肉,她只觉胃里一阵翻滚,便不敢再看了。 张残还笑着转过头:“忍着点啊!不许吐。” 他的手上却一刻未闲着,苗刀像是长了眼睛一样,将一枚铁蒺藜挖了出来。 内行看门道,饶是水琳冷着脸,但是看了张残这痛快干脆的一刀,也止不住叫了一声好。毕竟张残最后下刀之时,似乎凭的只是感觉,似乎只是走运一样,恰好避开了鬼婴腿部的经脉。 燕儿姑娘又干呕了两口,叫道:“你这人管的闲事也真宽!我吐不吐,是本姑娘自己的事!” “吐出来,过不久,你就又饿了!马肉也不多了,要不,我去给你杀头狼来吃?狼肉的味道可不咋地,谁知道它吃过人没有。喂喂喂,我不说了不说了,别真的吐了……” 讪讪一笑,张残又赶忙转过头,冲着水琳说道:“擒龙手的奥秘,怕是我要敝帚自珍了。不过刚才下手这一刀,倒是没什么。所谓的运臂指使,大底就是这个意思。当你和手中的兵器血肉相连之时,它会成为你身体的一部分,无论是眼耳口鼻,它都能胜任。所以,哪怕张某没有亲眼去看,却通过手中之刀,看得比之双眼更加的清楚。” 水琳不屑地哼了一声,张残也不多说,笑了笑之后,便默运玄功,为鬼婴驱毒。 他被真龙之血淬炼过,自身寒暑不入,百毒不侵。此刻为鬼婴运功驱毒,倒是发现自己的内力,似乎也对世间剧毒有克制的迹象。 运功到一半,只觉背后生出丝丝寒意,他回望了瞪着自己的后背、目含杀意的水琳一眼:“别胡闹啊!你的穴道被封了!哦,对了,那个胖子的内力浑然雄厚,坚实异常,想来这种人对于冲破穴道,也该有独到之处吧?” 一席话连消带打,水琳脸上的杀气早就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骇然:这人能从一个人的内力,甚至推测出那人的武学的长处与短处,这等见识这等判断这等眼力,真是生平仅见! “所以喽,那胖子打得什么主意,张某早就知道了!不就是想趁着张某不备,搞什么偷袭吗?万幸张某宅心仁厚菩萨心肠,不然将计就计,他那一身的肥料,来年春天此地的新出的花草必然生的更加茂盛。” 貌似是真的心生感慨,张残怅然道:“唉,大家都是习武之人,干嘛不少些勾心斗角,真刀真枪的明着来?还嫌我们面对的隔着肚皮的人心不够累吗?” 摇头之余,鬼婴的娇躯一阵耸动,随后又趋于平静。她那袖珍的的体内,也重新焕发出了新机,生生不息,虽说目前还未转醒,但是大致却是无碍了。 张残也长出了一口气。 下一刻,燕儿姑娘挽着袖子,就伸到了张残的额前,为张残擦拭着满是大汗的额头。 张残喘了两口,才笑着说:“哈,好久没有流汗的感觉了,久违的新鲜感哩!这两年,倒是流血的次数多得多。” 张残说得真诚,也说得毫不在意,燕儿姑娘却看着张残干净透彻的笑眼,没来由的心头一颤,手上也抖了一下。 不过随后,她就像没事人一样,继续认真地为张残擦拭着额前的汗水。 至于树洞太小,不得不任由雪花埋没的水琳,又目睹了一次奇迹。 只半个时辰不到,闭目的张残,再度睁开双目之时,其中的神光,凛然到她心头反而一阵发烫。 这功力回复的速度,简直是骇人听闻! 而令她悚然战栗近似于妖魔的主人公,却洒然一笑,赤诚一片:“姑娘受冻了!” 随后他便轻拍了她身上的几处穴道,功力恢复之后,那彻骨的寒意,登时在功力运转之下,被驱散了不少。 尤其是被张残拍过的地方,余温尚热的感觉,倍感舒适。 她并非完璧,男女之事绝非雏儿。她被男人征服过,也征服过不少的男人。但是隔着衣服被张残拍的几下,可能正是因为这天寒地冻之故,才令她格外的感觉春风一般的暖意洋洋吧。 “你,你不怕我杀了你?”水琳说完,就自觉后悔,这不是明显的嘛,人家敢对她这么放任,自然是完全并彻底的,不惧她的任何使坏手段。 “到时候姑娘一定要给我个痛快,千万别折磨我!”张残义正言辞,认真地说。 水琳终于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想得美!一定要令你哀嚎三天三夜才断气!” 说完之后,她自觉失态,又把脸冷了下来。 张残笑着摇了摇头:“无论是朋友还是敌人,大家其实都是以命在交往。如此惨烈如此悲催的事情,就算彼此为敌,也不妨在其中夹杂一点欢声笑语。真正动手的时候别含糊,就不枉好歹相识这一场了。” 水琳还是第一次听见这种说法,她思索了好一番,才点了点头:“似乎也有些道理。” 张残拍着胸口保证道:“张某向来以理服人!” “你姓张?你不是说你叫荆狼吗?”水琳错愕地问。 张残点了点头:“我叫张荆狼。好吧好吧,别这么看我!在下张残!” “残?这什么怪名字!”水琳嘀咕了一声。 一旁的燕儿姑娘深有同感地说:“是吧?这名字真的不吉利!” “敢问水姑娘,为何要追杀这鬼婴?呵,鬼婴?这名字也够瘆人了!不比张某的名字差。” 水琳倒也没有隐瞒:“鬼婴是甄别的手下,她刺探到了我军的踪迹,我们自然要追杀她!” 张残听到水琳在言及甄别这个名字时,语气明显有些复杂,甚至还有些鄙夷,便诧异地问:“这个甄别不是号称高丽第一将军吗?水姑娘似乎对他并不如何敬重一样!” “他的功绩,并不能抵过他的卑劣!算了,不说他了,真会脏了水琳的嘴。”水琳说完还啐了一口,看来是嫌恶到了极点。 张残哦了一声,也不以为意。人无完人,谁还不能有点毛病?只看水琳如此态度,张残便推测出那个甄别,应该也只是在荒yin妻女这一方面被人诟病吧。 第二天,张残心中一动,昏迷着的鬼婴,也终于睁开了双眼。 所以说,张残的判断力是不错的。真正的高人,就算返璞归真,一双眼睛莹莹然,但是那也只是淳朴罢了,和孩童双目中的稚嫩,是截然不同。 鬼婴的双眼,那是成年人才有的成熟。 别说,一个袖珍的女子,一个娃娃脸的女子,一双眼睛哪怕虚弱得令人怜悯,但是底子深处透露出的警惕和成熟,总是使得她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伦不类的怪异。 “你是谁?” “呀!”张残刚刚对她升起的“不伦不类的怪异”感,随着她的开口,又不翼而飞了。 鬼婴的语气,是江南女子般的甜糯,最最关键的,是她的嗓子居然是奶声奶气的娃娃音!而且,绝不是做作! 袖珍人,娃娃脸,娃娃音。这真是,真是,真是太有趣了! 随后,鬼婴也想到了她昏迷之前,是张残用苗刀的清脆,将她吸引过来的。不过她的娃娃脸上也没有过多的感激,至少感激之下,满是提防的警惕:“多谢恩公救命之恩!不知恩公高姓大名?” 张残嘿了一声,反问道:“江湖规矩!投石问路,需先自报家门。姑娘不妨先报上名来?” 鬼婴不以为忤,点了点头:“我的体貌形态,江湖中人无人不知。如此来看,若是阁下并非明知故问的话,那一定非我高丽人。那么,不惜这大雪封山亲身到此,应该是为了完颜伤而来了!所以,阁下是金国人,还是中原的张残,或者聂禁?” 张残一阵的哑口无言。 怪不得这鬼婴是甄别的探子,这观察力,或者说推断的能力,从一个这么袖珍的小嘴儿里说出来,当真令人刮目相看。 “在下张残。”张残苦笑了一声,老老实实地说。 “完颜伤就在我们那里,张兄若是想要带这个废人离开高丽,不妨先帮我一个忙?” 张残并没有理会鬼婴“在商言商”这种交易的口吻,也没有不满鬼婴没有肝脑涂地的知恩相报,只是眯着眼睛,问道:“这个,废人?” 他把废人二字咬得很重。 鬼婴点了点头,确认道:“废人!他已经完了,丹田被破,全身经脉尽断,撑着最后一口气支撑到现在还不死,已经不单单能用奇迹二字来形容了。” 张残沉默了片刻,随后低声道:“我出去走走。” 他很难过。 不是一般的难过。 所以,他不想让任何人看到他黯然的样子,因为,或许他还有可能落泪。 一个大男人落泪,多么丢人的事情。 第516章 皑皑的白雪,伴以凛冽的寒风,可惜,张残却没有任何感觉。 深厚的内力护体,源源不断,使得张残已经久未感觉到寒冷或者炎热等等体感。 不过这一刻,他倒是有些近乎痴迷一般,想再去感受一下这种普通人的感受了。毕竟,纵使是一个强者,也脱离不开生老病死,和喜怒哀乐。 所以,此时的张残,就像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一样,坐在大树的枯枝上,双臂抱着膝,定定的望着一个焦点,发着呆。 话说回来,与普通人唯一不同的,就是他们爬树肯定没有张残这么麻溜。 “喂,你再不下来,你的红颜知己可就要被冻死了!”树下的鬼婴提醒着张残。 张残长出了一口气,随后一个翻身,落了下来。 他当然没有将心里的愤懑,凭着独自的发呆和悲伤,哪怕将之发泄出一二。不过也正如鬼婴所言,他要是再不去管燕儿以及莫愁的话,这俩姑娘就又要被冻得失去知觉了。 鬼婴刚刚苏醒不久,虽说她能在这等恶劣的环境下,重伤不死,已经十分的难得,不过她刚刚苏醒不久,身子也是极度的虚弱。因此,她嘴上以二位姑娘来提醒张残,实则最需要帮助的,或许是她本人。 “我的伤口,是你帮忙包扎的?” 张残点了点头:“是。所以,姑娘恼羞成怒,被张某看了身子,准备在痊愈之后再来找张某的麻烦吗?” 鬼婴的娃娃音奶声奶气,听起来幼稚可爱,但是说的话可绝不如此:“看就看了,又不是没被看过!真要数起来的话,张兄的名次要排在过百之后了。” “了不起!”张残淡淡地赞了一句。 想想也对,如此袖珍如此奇葩的体格,物以稀为贵的使然,肯定不少人会对鬼婴的身子升出好奇和窥探之心。 就是不知道他们在一览无余之际,心里上是好奇心的满足,还是感官上异样又病态的邪恶刺激了。 “跑这么久,想把我们冻死啊?” 进了树洞里,燕儿就主动伸出玉手,牢牢抓住了张残的大手,不无抱怨地说。 实际上,张残独自发呆,撇下她们不管,最多不过半个时辰。 这一刻,张残却没有生出任何被人倚靠被人依赖的感觉,甚至他还有一些的愤怒:难不成,自己连属于自己的时间,都这么被无情的剥夺了? 不过他最终只是默然无语,再度将源源不断的内力,输送给了燕儿和莫愁。 当然,鬼婴也趁机靠在了张残的身上。 “说说看,他到底怎么了?” “还能怎么?当时事情发生后,不论是金轩麟还是我们,肯定都要把他碎尸万段的!不过他也真的是厉害,硬是杀了出来,当然,接下来,他要面对的就是举国为敌。谁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挺过来的,到了现在,就是筋脉尽断,丹田被破,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鬼婴三言两语,又稀松平常的,把完颜伤经历过的无数的追杀,无数的虎口逃生给说了出来。就算张残再怎么没有想象力,也能看得出一个被人出卖,并且挚爱被杀的可怜汉子,当时的绝望和疯狂。 他硬是杀了出来? 他当然能够杀得出来! 因为当时的完颜伤,驱使着他在险象环生中开辟出一条血路的,不只是他的武功,还有他对索琳的爱,以及对金轩麟的恨。 所以,他才能以一人之力,对抗整个高丽对他的追杀。 “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反而留着完颜伤的性命?”张残问道。 鬼婴是甄别的手下,而甄别的主子,却被完颜伤刺杀之后,使得甄别的人生轨迹,从顶点降落到了叛贼。按理说,甄别有一万个理由,要杀了完颜伤的。 “因为完颜伤的手上,有我们想要得到的东西。”鬼婴倒是实诚,没有对张残隐瞒。 一定是那个什么盒子了!张残暗想。 也不知道那个盒子里有什么东西,使得金轩麟和甄别,都对它虎视眈眈。 “那么,我能带他走?”张残反问道。 鬼婴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他的死活,已经不重要了!杀了他也于事无补!我们现在的重中之重,是为了生存而战!” “只要张兄帮助我们,把河图交给我们,完颜伤随时可以离开高丽。” “河图?” 张残差一点就问,为什么是河图而不是那个什么盒子。不过话到嘴边,他当然忍了下来,甚至他的表情未有半点波动,呼吸的节奏也未有丝毫的改变。 “其实,一个河图罢了,贵国之人,为何如此热心?” 这就是没有距离就没有崇拜了。 没见过的宝贝,它的神秘的吸引力,自然会引来无数的狂蜂浪蝶。但是张残却已经对它的存在,没有任何好奇心了。 它无非就是偶尔能指引张残,走向一条利于他武学修行的路罢了。 至于所谓的河图洛书合二为一,便能看见这个世界的本质的这个说法,张残倒是没来得及深入的探究。 当时大同府城破在即,张残没时间来研究这个。 “区区一件宝贝,确实不值得,不过,它能换来仙师的支持。” 张残眉头一挑,这才了然。 原来真正想要河图的人,居然是阴阳仙师。 而阴阳仙师之于高丽,分量实在是太重了!别看现在金轩麟坐在王座之上,但是只要阴阳仙师选择支持甄别,那么,他的王位会立马岌岌可危。 想到此处,张残意识到,或许河图之中,还蕴含着什么了不起的大秘密。否则的话,以阴阳仙师的超然,不可能会对它如此动心的。 咯吱咯吱的脚步声传来,张残自然清楚,这是四下闲逛的水琳,回来了。 为什么张残不怕水琳逃跑?首先,她的穴道被封,一身功力荡然无存,这天气,这荒郊野外,跑也跑不远。然后,就算她真的跑了,也无关紧要。 因此,张残才对她放任自流。 不过鬼婴却是一脸的警惕:“谁?” “一个人质。”张残淡淡地说。 所以,鬼婴在见到水琳之时,虽然一脸的杀意,但是却没有轻举妄动。 鬼婴的敌意,水琳自然也没有惯着她,娇笑道:“小妹妹,你醒了?要不要姐姐抱抱?” 张残暗叹了一声,干脆关闭了神识,任由她们争吵去了。 第517章 别看鬼婴小巧玲珑,稚嫩的娃娃脸和奶声奶气的娃娃音,但是吵起架拌起嘴来,还真的不是盖的。 大小不超过一个枣核的小嘴里,吐出来的污言秽语,张残听在耳朵里,听着鬼婴在谩骂水琳时,关于她对各种细节细致入微的描写和绘画,都他娘的快高潮了。 那水琳早已不是处子,张残看得出来。而且,他同样看得出来,水琳过早与各种男人媾和,甚至已经失去了生育的能力。 那么按理来说,鬼婴的各种不堪入耳的言辞,水琳应该是完全免疫才好。但是最终的结果,却是水琳通红着双眼,气得一跺足,被鬼婴给骂得跑出了树洞。 “真厉害!”张残翘起拇指之余,又看了看一旁听了这污言秽语,而羞得脸上快渗出血的燕儿姑娘一眼。 连青楼姑娘都听不下去了。 “话说,你们为什么不考虑一下,投降金轩麟?愚忠你们过去的主子?” 鬼婴轻哼了一声,淡淡地说:“你以为,我们没有尝试过吗?派出去的暗使,被剥了皮送了回来,金轩麟要杀我们,是势在必行的!” “杀鸡儆猴?”张残想当然地问。 新官上任三把火嘛!金轩麟刚刚继位,为了树立威严,对于不服之异己斩尽杀绝,倒也不是什么奇事。 鬼婴咯咯一笑:“哪有那么简单!且不说他最心爱的女子被甄别将军羞辱致死,就拿我自己来说,金轩麟也没少当着众人的面,钻过我的胯下摇尾乞怜,苟且求生。嘻嘻,他当时被我们侮辱得太惨,所以,他绝不会放过我们的!” 张残哑然失笑,又毫不掩饰地不屑说:“还以为金轩麟是个人物哩!” 鬼婴倒是郑重地点了点头:“当然是个人物!只是这份隐忍,就足以成任何大事。” 张残想了想,又收拾了脸上的轻视:“姑娘言之有理,是张某把事情看得太简单了!” “有什么可以帮忙的吗?”张残又微笑。 能够给金轩麟带来任何的麻烦,张残绝对是乐于见到的。而且,高丽越乱,越是你争我斗,对于大宋来说,就越是一个好消息。 毕竟,他们的内忧不除,就根本没有精力去祸害张残的故土,张残的同胞了。 “张兄真是殷勤!”鬼婴瞥了张残一眼,如何看不出张残的如意算盘。不过这也是个阳谋,她也必须接着。 “就如张兄所愿,雪停之后,不妨随我去一趟沿海。” “沿海?准备跑路了?” “不!宗玉又有什么军事才能?他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居然敢兵犯甄别将军驻守的城池?真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纵然给他十倍的兵力,也不堪一击。”鬼婴也不知道是不齿宗玉,还是过分的迷信和崇拜甄别,对于尙州城即将面对的重兵逼近,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实则就是,我们在沿海的棋子,出了点差池。” 张残点了点头:“继续。” “好吧!有一支海盗,是我们的人。但是运粮之日已经过了半个月了,这批粮食以及这批人,却不知出了什么差池,迟迟未至。” 得,怪不得海盗们一直这么猖狂,高丽朝廷拿他们没办法,原来,根本就是一家人! 高丽和大宋的航线上,每年被海盗掠夺的各种钱财和物资,不计其数。这也算是无形之中,对大宋的一种消耗吧。 虽然,也有高丽的商队被劫掠,但是比起大宋商队的损耗,高丽这边的损伤,简直就是微乎其微了。 当然,大宋的商队也不是傻子,他们恐怕也会生出一些疑惑。但是没办法,利润的回报实在是丰厚,那么抱着侥幸的心理去铤而走险,过一把富贵险中求的瘾,完全足够令他们失去理智了。 “我倒认识一批海盗,龙在天和地势坤。” 鬼婴摇了摇头:“不是他们!他们是真正的海盗。” 末了,鬼婴还补了一句:“一辈子都别想有什么大出息的海盗。” 张残忍不住失声笑道:“姑娘这话有点过分了!事实上,在更多高丽人的眼里,姑娘和甄别,其实是更加不如的流寇和叛贼,对吧?” 鬼婴不以为忤,淡然自若地说:“但是,谁敢保证,我们一定没有翻身的一天?届时,流寇就成了名正言顺的统治者,而海盗,依然还是海盗。我瞧不起他们,无他,只是不齿于他们为了痛快的杀伐而杀戮,而我们,则是知道究竟该为何而战罢了。” 三天后,刚好雪停。 一直游离在树洞之外的水琳,被张残彻底的解除了穴道,恢复了完整的实力。 她撇了撇嘴,望着张残。 恢复之后,她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攥紧手里的黑色长鞭,跃跃欲试的样子。不过她终究理智大于屈辱,没有选择动手。 张残见状则是笑了笑:“姑娘不忿的话,大可以留下一句场面话。” “我们会再见面的!”水琳咬牙切齿的瞪着张残。 其实,张残就是把她扣下来了罢了,他根本就没有把水琳怎么样,所以他只能笑了笑,抱拳道:“姑娘慢走,不送!” “为什么不杀了她?”鬼婴则是愤愤不平。 她被水琳等人追得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不甘水琳的离去,也是在情理之中。 “他们的五行阵法已经被我所破,故意送水琳回去,他们则更加不敢轻易追来。但是如果水琳被杀,或许他们义愤填膺之下,反而更加不好对付。” “那也不该就这么把她放走!” 说到这里的时候,鬼婴还瞪了张残一眼:“你还是个男人吗?好歹也要侮辱她一番!扒了她的衣服上了她啊!” 张残想去摸摸鬼婴的头,不过被鬼婴给躲过了:“乖,别闹。” 鬼婴的个子,刚刚及张残的腰。这要是被张残摸到了小脑袋,再加上这么一句话,无论是谁看起来,都会认为鬼婴是张残的淘气女儿。 “滚!” 大雪已停,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太阳。 不过,大雪之后的初阳,也属于冷晴。或许它很亮堂,但是它不仅没有给人任何的温暖,反而却把严寒,又加剧了不少。 话说回来,张残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 在大宋,最了不起的时候,雪也不过及膝。然而在这高丽,这大雪却已经没到了胸口。 也不知道是今年格外的冷,这样的大雪是百年难遇却刚好被张残碰见了,还是年年如此?若是年年如此的话,真的难以想象,这个国土的人,每年是怎么熬过去的? 第518章 远渡大洋,来高丽救完颜伤,这种迫切,真的到了眼前,真的近在咫尺的时候,张残却又有些近乡情怯般的恐惧。 他不想见到现在的完颜伤,他不想看到完颜伤现在的惨状。 似乎,逃避,就能杜绝已经发生的既定的事实一样。 虽然,张残很清楚,其实这是于事无补的。不过,他还是想着尽可能的拖一拖。甚至来说,哪怕将来他见到的,是撑不下去的完颜伤的尸体,或许也要比此时此刻见到完颜伤空洞的眼神时,心情反而会更加轻松。 因为张残经历过一个武者,却武功被废的暗无天日的绝望日子。 那不是人不过的日子。 大雪不利于行,这也难不倒张残。他早已经破开了一株大树,将之做成一个雪橇。又以树皮做绳,拉着雪橇上的燕儿姑娘、莫愁和鬼婴,不紧不慢的前行着。 “莫愁又晕过去了!”燕儿姑娘惊叫了一声。 张残如何不知道莫愁的状态,只能再次停下脚步,握着莫愁比之坚冰也温暖不了多少的小手,将真气渡到了她的体内。 “其实,她已经寒气入体,就算活下去,以后每年的冬天,她也会饱受生不如死的痛楚,还不如让她自生自灭哩。” 而燕儿姑娘也像是第一次听到张残的这种说法一样,依旧坚持地说:“不!我绝不能丢下莫愁不管!” 鬼婴虽然重伤未愈,但是她有不俗的功力护体,状态当然要比柔弱的莫愁要好上许多:“嘻嘻,张兄是不是故意对莫愁见死不救?如果没有厚此薄彼的话,燕儿姐姐不可能比莫愁姐姐好上多少的。” 还燕儿姐姐?还莫愁姐姐?这俩姑娘加起来的岁数,都不见得比你大! 张残暗自嘀咕了一声,不过在看到燕儿姑娘那询问的眼神时,他也没有隐瞒,点头承认道:“没办法!你也看到了!之前的时候,莫愁都已经对你满是意见了!我这也是为了你的安全考虑嘛!” 马儿被冻死之后,莫愁已经彻底和燕儿姑娘翻脸,甚至正对着燕儿姑娘,连“你这个卖笑”的这种话都说了出来。 张残看得出来,燕儿姑娘是一个很体贴很温柔的女子,她平时里,对待莫愁一定没有半点亏欠。不过莫愁,显然不是那种知恩图报的人。不然的话,也不会遇到了一点点的挫折,就这么朝着自己的主子,心口上捅刀子。 谁敢保证,莫愁将来会不会因为这句“童言无忌”,心里有芥蒂之下,暗害了燕儿姑娘? 要知道心胸狭窄之人,本就是多疑之人。就算燕儿姑娘选择忘记了这句话,但是保不准莫愁会疑神疑鬼:她一定还记得这件事!别看她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一定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 这贱人又是头牌,若是想暗害了我,那么多臭男人一定会愿意为了博她一笑,来把我捅个三刀六洞什么的。 可惜我这么白,这么美,身材这么好,并且还不经人事,死前恐怕也少不得受一番侮辱!那凶手若是衣着光鲜的俊美男子倒还罢了,别到时候是个眼歪嘴斜招风耳朝天鼻又浑身恶臭的老家伙怎么办?不行,一定要先下手为强…… 所以,为了以防万一,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张残确实是厚此薄彼,对莫愁故意疏于照料。 再过个十天八天的,想来莫愁就会精力耗尽,元神虚弱,然后就撒手西归了。 燕儿姑娘一下子从雪橇上跳到了张残的面前,提起粉拳,就朝着张残的胸口一顿乱捶。 感觉跟挠痒痒似的。 “别闹了,别闹了!”张残哭笑不得地说。 “她才多大?就是个小女孩罢了!什么也不懂的情况下,当时又惊又怕,说些不着边的话,不很正常吗?倒是你,你怎么能这般的狠心!”燕儿姑娘眼泪还未落下来,就已经结冰了。 张残笑呵呵的握住了燕儿姑娘的两只柔荑:“祸从口出,这本来就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江湖中因为说错了一句话,被追杀被灭门的事情,早已经屡见不鲜。这么说吧,你触了他人的逆鳞,难不成以一句无心之失或者不知不罪,就能把这件犯忌讳的事情一揭而过吗?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哩!” “我们又不是江湖中人!”燕儿姑娘叫道。 “但是我是啊!”张残依旧笑呵呵地说。 鬼婴这时候也凑了过来,拉着燕儿姑娘的胳膊,用那张娃娃脸伴以奶声奶气的娃娃音劝道:“燕儿姐姐不用担心!以张兄的本事,好好对莫愁姐姐疗养一番,为她补足了精血,便能去除她身上的所有隐患了!” “真的?”燕儿姑娘这才止住了抽泣,先是回望了鬼婴一样,随后又望着张残:“真的?” 张残无奈地耸了耸肩:“倒是真的!不过,分开补吧,张某最近气血不足。” “嗖”地一脚,燕儿姑娘提起玉足,便踹在了张残的屁股上:“不要脸的臭流氓!” 张残挨了一脚,却把这笔债记在了鬼婴的头上,吓唬道:“祸从口出!我记住你了!” 鬼婴还吐了吐舌头,一脸的得意:“有燕儿姐姐在,你能拿我怎么样?小心燕儿姐姐半个月不让你上床!” 别看鬼婴跟个女娃娃似的,但是嘴里的花花,不比任何风月老手差。好在这几天几人已经习惯了,不然的话,燕儿姑娘恐怕还是会少不得一阵脸红耳赤。 张残笑着说:“玩笑可以开,但是不要拿人家姑娘的声誉作陪!张某和燕儿姑娘实属普通朋友!再说,龙在天和地势坤乃是张某的朋友,所谓朋友妻不可欺……” “你这人也真可笑!好像我的身上,已经贴了龙在天和地势坤的名字了一样?你这不也是在拿我的名誉开玩笑吗?”燕儿姑娘蹙了蹙秀眉,有些不悦地说。 “好吧好吧!燕儿姑娘别恼!是张某失言。”张残诚恳地认错,燕儿姑娘这才脸上稍微有点缓和。 “怪张某即可!千万别连着龙在天和地势坤一起迁怒。” “滚!” 又飞来一脚,这次张残就躲过去了。 嘻嘻哈哈的,倒是让行程不那么沉闷。不过看着张残脸上毫不作伪的微笑,燕儿姑娘的心里,却反而又是忍不住一阵嘀咕:多少男人,欲求自己一笑而不能!但是这个中原男子,似乎唯恐和自己牵扯到一起似的! 鬼婴这丫头,一路上没少把自己和张残认定成了一对夫妻从而开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自己都差不多充耳不闻了!但是眼前这家伙,却每每都要或义正言辞,或坦然而笑的和自己撇清关系,泾渭分明! 本姑娘配你还不绰绰有余?别的男人,要是能听到这种玩笑,早就兴奋得傻了吧唧的流口水而不自知了!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赌气之余,龙在天的豪情、地势坤的温雅,两者的形象,也慢慢的在她的心头愈加的淡化。 “前面有人家!”张残肯定地说。 “啊!终于能好好梳洗一番了!”燕儿姑娘惊喜地叫了一声。 “嘿!”张残纯粹感慨似的,发出了这么一个声音。 她居然首先想到的,是梳洗?女人,真是越和她们相处,越是觉得她们本身就是天马行空、羚羊挂角般的存在! 唔,这种异于常人的思维逻辑用作习武的话,一个个肯定都是剑走偏锋,层出不穷的高手,令人难以招架! “你嘿什么嘿?”燕儿姑娘逼问着张残,故作凶狠。 “嘿的意思,就是太棒了!”张残镇定地说。 “嘿!”鬼婴见了张残的样子,也忍不住发出了这么一个声音。 “你又嘿什么?” 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轮到张残吓唬鬼婴了。 “意思就是太对了!”鬼婴也镇定地回答。 足足又走了半日,才见到了村落。 稀稀疏疏的房屋,聚在一起。村落外,筑起的篱笆墙,也不知道是作用在何处。是在防止野兽吗? 应该不是!因为哪怕两只黄鼠狼在春天繁衍生息的时候,不小心用余力撞了一下,这篱笆墙都要摇摇欲坠了。 可想而知,这里多么破败了。 村落的外围不仅没有人巡逻守卫,连村子里,也见不到个鬼影。 “人很少哩!”张残感应了一番,随后张残指着一间破败的茅屋:“那里有人。” 敲门这种粗活,当然交给张残了:“老乡!开门呐!我们吃吃睡睡再拿拿就走了!别怕!再不开就踹门了哈……” 燕儿姑娘团了一团雪,朝着张残的后脑勺就砸了过来。 盈声细语果然不同,燕儿姑娘没叫门几声,咯吱,紧闭的房门终于开出了一条缝儿。门后,是一个满是皱纹,满是白发的老太婆:“你们,是海盗吗?” 张残目视了一圈:“阿婆,你们这里,有值得海盗光顾的地方吗?” 这村子都快成了鬼村了!海盗就怎么了?海盗也是人!别到时候人家大老远的跑来一趟,结果一时心中不忍,不但分文未取,反而还留下几袋米,那就要惹同行笑话了。 “你别说话!”燕儿姑娘把张残推过了一边儿。 其实这阿婆肯把门开出一条缝儿,就已经代表了她并没有那么大的提防心态了。更何况,张残说得也是实话,这里,确实没有值得海盗光顾的地方。 当然,这阿婆要是再年轻五十岁,那就又不同了。 茅屋里采光很好,毕竟处处是缝儿和小洞。然而封闭的空间里,有那么一两处的通风口,其实反而更让人觉得风口处的彻骨。 茅屋里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再无他人了。 小女孩似乎久不见外人,很脸生。所以孩童的天真和活泼的天性,至少在她的身上没有半点的表露,取而代之的,是畏畏缩缩的胆怯。 大人有大人的世界,小孩儿有小孩儿的世界。虽处于同一片天地,但是却分布在不同的层次。总之,同龄人之间,是很容易建立起友谊的。 所以,张残便提溜着鬼婴的领口,像是提溜着鸡仔儿似的,把鬼婴提溜到了小女孩的眼前:“别害怕小妹妹!我给你找了个玩伴!她拿尿活泥有一手,你俩可以一起出去玩。” 深知张残厉害,被张残欺负了一路也不敢有任何不满的鬼婴,这时候也终于忍不住了:“我去你码的!” 奶声奶气,娃娃脸…… 那本来还有点胆怯的脸上,见了这番可爱的模样,也有了一点点的开颜,就窜了过来,拉着鬼婴的手,同样奶声奶气:“妹妹你好!” 鬼婴的脸上,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的表情。 装嫩的,毕竟害怕真嫩的。 “阿婆,我们是路上的旅人,大雪之下迷了路,看见了这处村落,才不得已进来打扰!放心吧,我们不是坏人的!”燕儿姑娘再一次解释,那阿婆见了这么一个天仙似的玉人,心里早已经没有任何疑虑了。 毕竟大部分的普通人,也不能说是无知,反正在他们的眼里,漂亮的女人英俊的男人,都习惯性的把他们与心地善良的好人牵连到一起。 “这村子里,人很少呢!” 那阿婆叹了一口气:“还不是被海盗给害的!跑得了的,都跑了。跑不了的,要么被抓了,要么被杀了。只留下我们这些老的老,小的小,听天由命,坐以待毙。” 张残这时也把昏迷着的莫愁给抱了进来,阿婆看了一眼,惊道:“这丫头怎么了?” “没事!冻昏了!快冻死了罢了!”张残若无其事地回答。 “快把她放到炕上去!” 这阿婆老态龙钟,偏偏老天在和她开玩笑,不仅不给她孱弱的病体,反而故意让她精神矍铄,身子骨硬朗,非要她吃够了足够的苦头之后,才肯收她性命一样。 张残无可无不可的把莫愁放到了炕上,回头问道:“那么,这孩子的父母……” 阿婆一边给莫愁盖上被子,一边庆幸地说:“还好!他们没有遭到毒手,都跑了!” 脸上的皱纹都舒展了开来,似乎她的儿子儿媳,或者是她的女儿女婿把她们祖孙俩撇在这里不闻不问,还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一样。 不赡不养的罪过,反倒一字不提。 果然是真的听天由命,坐以待毙。 第519章 “他们离开你们祖孙二人,有多久了?”张残问道。 “多久了?哦,多久了?” 老人家似乎都喜欢这么啰嗦,也有些神神叨叨的。不过这次,只是这阿婆失去了时间的概念而模糊罢了:“多久了啊!应该,有三年了吧!” 跑了三年都没有想过回来看看生他育他的母亲,跑了三年都没有想过回来看看该被他所育所养的孩子,这海盗有那么可怕吗?大不了就是一刀呗! 所以张残想了想,恐怕,他们也没跑出去。或许跑出去了,其实早已经没命了。 不然的话,再怎么禽兽的人,也做不到这么冷血的。 也不知道这阿婆是真的不知这种可能,还是在故作不知。所以她对燕儿姑娘表示出的子女不孝的气愤样子,反而无视着笑道:“年轻人都饿了吧?阿婆给你们做饭!” 揭开米缸,只剩下不足一碗的大米。 还有一个多月才能开春,这点可怜的食物,都不够阿婆跟这小女孩俩人用的。 “嘻,这些都不够塞牙缝的!”张残说了一句,就换回来燕儿姑娘一脚:“那还愣着干嘛?还不滚去打猎!” 阿婆大惊失色:“千万不要!这里的野兽很多的!我们多添些水,面缸里还有些馒头,也是够我们几个人吃一顿的。” “放心吧阿婆!这人一膀子的好力气,寻常的牲口是弄不过他的!” 张残听了这话,一阵的无语。 燕儿姑娘又把大眼睛瞅了过来:“还愣着干嘛?快滚快回!” 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走出茅屋,就见鬼婴苦着脸,和一脸喜悦的小女孩一起堆着雪人。 “万一有什么问题,记得先稳住!等我回来再说!” 打个猎,杀几头动物,不过是张残的去去就来罢了。但是叮嘱一番,还是有必要的。 鬼婴翻了个白眼:“知—道—啦—” 语气拉的有多长,就代表她的不满有多大。 只这一会儿,那小女孩便已经不那么怯生,红扑扑的小脸蛋也不知道是有了鬼婴这个玩伴兴奋的,还是被冻得:“叔叔,我们堆得雪人好看吗?” 张残笑了笑:“胸前太平了,鼓一点更好。” “滚吧!你个死流氓!”小女孩不懂,但是鬼婴早就把团起的雪球扔在了张残的脸上。 张残笑着躲过:“反正她什么也不懂!” 随后又朝着小女孩笑道:“这雪人很好看!等着叔叔去找点东西吃,然后我们吃完之后,再一起堆一个成年的雪人,好不?” 那小女孩却摇了摇头,略显可惜地说:“不行呢!奶奶说,吃完午饭,要带我去找爹爹妈妈哩!” 张残眉头一挑,便笑不出来了。 那阿婆,果然知道子女不在人世了。 那一碗大米,也是她们的最后一餐了。 吃完这顿,祖孙两人,也不得不面临着饥寒交迫,在这苦无人性的冬季下,相拥而死。 鬼婴的聪明之处,远超常人。听了小女孩这话,一下子也全都明白了。 她和张残一样,见惯了生死,见惯了苦厄。所以同情之余,还能相视一笑。 毕竟,这个世界上,甚至比之这祖孙二人还惨的人,太多太多了。 只是他们恰好遇见了这一对儿而已。 有同情心不是什么坏事,但是泛滥成灾的话,那就是愚蠢了。 俗话说得好,一猪二熊三老虎。但是碰见一群的恶狼,都得统统绕道。不过眼前这群饿狼,今天也碰见了煞星。 过程就不多赘述了,总之,张残斩了三头凶狼,又把头狼痛揍了一顿,揍得它连报仇的凶狠都荡然无存,这才施施然的赶了回来。 一来一回,一个时辰,纵横百里。 “怎么样阿婆?我说了吧,一般的牲口是弄不过他的!哦,这是什么肉?”燕儿姑娘前半句的表情,是一种很自豪的样子。 似极了傍了个土豪然后在朋友面前虚荣卖弄的女人。 就是怕燕儿姑娘等人难以下咽,所以张残已经把狼肉割好。果然,她瞧了一眼,便再不敢看着血肉模糊的第二眼。 “山毛驴!”张残笑着说。 “可怜的驴子!” 哈,这姑娘,居然不知道山毛驴其实是野狼的别名!看来她自小接受琴棋书画什么的,却独独没有学到一门关键时刻能有大用处的外语。 不过学了也是白搭!毕竟这已经是外语中的俚语了。 “这么多……能不能,能不能给隔壁的李姐送一些?”阿婆都目瞪口呆了,然后也不忘了街坊邻居,也是热心肠一个。 张残摇了摇头:“隔壁根本没有任何生命的迹象。” 到了现在,阿婆自然也看得出张残绝非常人,虽然对张残的话信而不疑,却还是喃喃地说:“昨晚她还好好的呢……” 张残宽慰道:“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生老病死,本就是天道循环之理。阿婆莫要伤神了,您还有这小孙女儿要照顾的,不是吗?” “是,是啊!” 阿婆怜爱得摸了摸小孙女的小脑袋瓜,嘴上释然,但是老眼却忍不住含着些许的晶亮。 张残耸了耸肩,便转身走了出去,到了隔壁扫视了一圈,除了一具已经被冻僵的尸体,根本也寻不到什么有用的物资。 除了几个坚硬似铁的馒头。 这真是在考量老人家的牙齿了! 不过张残倒是把这间茅屋顶上的茅草给搜刮了过来,把阿婆那间处处漏风的屋子的漏洞,都给补了个严严实实。 这边刚刚补好,燕女姑娘已经在下面,两只玉手做喇叭状:“下来吃饭啦!” 白白的玉手后面,是尤其鲜明的红彤彤的双唇。 阳光洒在她白净无暇的脸上,使得一张玉脸有如水汪汪的大眼睛一样富含着光泽。 饶是张残咋一眼看过去,也不禁一时失神。 “看什么看?哪有你这么直勾勾盯着人家看的?”燕儿姑娘俏脸一红,又一跺足,跑进了屋子里。 可惜张残传过来的大笑,还是让她心如鹿撞。 炖肉的香气,连茅屋里都暖和了不少。 小女孩久不开荤,闻着香气,一个劲儿的咽着唾沫。张残看着她的样子,有些想笑:不过一顿肉罢了!随后,他又设身处地的想了想:竟然是一顿肉! “别吃那么快,这东西吃多了烧胃。” 也就是燕儿姑娘和小女孩不懂,阿婆和鬼婴自然早就知道这是什么肉了。 “姑娘,小善这丫头,其实也很懂事的,手脚也勤快。如果,如果您不嫌弃的话,带着她,给您,或者给这位公子做个丫鬟,成不?” 阿婆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让燕儿姑娘和张残都是一阵错愕。 不过错愕之余,燕儿姑娘的心里,更多的是一阵的心酸。 阿婆显然也认为张残和燕儿姑娘是一对儿了,而张残显然“惧内”,求燕儿姑娘本人,肯定比求张残靠谱。 她这一大把年纪,之所以还能撑下去,恐怕也就是对这个孙女的留恋了,现在,终于在绝望之中见到一点希望,当下便再也按捺不住这种迫切了。 这么一个老太太,近乎祈求着,不过是想给孙女一条活路罢了。 所以,心酸在所难免。 “她,她要是不听话,随你们打骂都成,给她一口饭吃就行了!可以吗?” 阿婆还站了起来,扑通一声,就跪在了燕儿姑娘的脚下,老泪纵横:“哪怕,哪怕你们将来卖了她换钱都行!只要让她活下去……” 燕儿姑娘手忙脚乱扶起了阿婆:“阿婆,别这样,快起来快起来,有话好好说……” 她扶起了阿婆,还一边望了张残一眼。 其实她的意思,是觉得她和莫愁,已经一路上给张残添了不少麻烦。现在又多了一个小拖油瓶,她又不是那种厚着脸皮慷他人之慨的人,所以才拿眼睛询问着张残。 张残会错了意,拍了拍身后的苗刀:“你要是觉得嫌麻烦,我可以送她们去一片无忧无虑的净土。” “滚!滚出去!” 碗都砸了过来。 张残一边接着,一边叫道:“我还没吃一口饭呢!” “滚!” 好吧,其实呢,是咱们的张大侠听到了一点动静,本就想着找个借口出去瞅瞅,刚好适逢其会,就故意找骂,跑了出来。 飞一般的在雪地上狂奔,张残越靠近,越觉得一阵难以言喻的古怪。 这种古怪,并不是未知的恐惧,反而是一种极为平静的心安。似乎,如同一个少小离家老大回的老者,终于回到了故土似的宁静。 也似乎是归林的倦鸟。 也似乎是遥遥期盼着的那个人,终于在苦候之后,见到了他(她)最后的归宿那样,心满意足。 当张残出现的时候,三个苦行僧般模样的人,同时生出感应。 三双眼睛齐齐暴涨,虽然投过来的,并不是森严的杀气。但是这股子的平和,却反而如山一样,给了张残更加致命的压迫感。 这种相貌,张残见过。 他们三人是来自天竺的高僧。 当然,三个高僧,按理说张残是绝不会主动去招惹他们的。但是为了眼前的莫岁寒,就算是阴阳仙师来了,张残也会毫不犹豫的,额,毫不犹豫的去拼上一拼。 被东瀛人所杀,又“死而复生”的莫岁寒,个头又高了不少。 他那英俊的小脸,真的成人之后,该会迷倒多少个怀春的少女?更不用提那一双淡然漠然,却洞穿了宇宙一般的干净透彻的双眼! 他的武功依旧没有任何进步,但是他的成长,却让张残觉得心中一顿惊涛骇浪。 似乎他已经成了天,成了地,他本人的气质,与天地无二,再无任何差别。 哪怕张残明知道莫岁寒武功平平,但是却很难生出将之击败或者将之击杀的感觉。试想,人力有限,谈何灭天屠地?那不是开玩笑和痴人说梦吗? 严格来说,吸引张残而来的,并非莫岁寒本人。 近在眼前,其实张残根本感应不到莫岁寒的存在。 所以,让张残生出感应的,其实是莫岁寒胸前挂着的一块白玉的质地,形状却有如新月般的石头。 这应该就是天竺的镇国之宝——月之神石了! 赤足踩在雪地上,莫岁寒看着似乎被冻得发僵发青,然而他却像是失去了身体的知觉一样,没有任何的瑟瑟发抖。 “小莫,好久不见!” 张残反而没出息的生出一点点的激动和久别重逢的喜悦,莫岁寒却一脸的平静。如死水一般,永无波澜的平静。 毕竟,这可是在高丽,又不是在中原。异邦相逢,莫岁寒都没有显现出一丝一毫的意外。 “还是不能说话?”张残问道。 算是再啰嗦一次。传天教给莫岁寒的修行法门,确实古怪之极:每日可以打坐,却绝不可练功。每到一处地方,绝不可多停留第二日。无论遇上什么开心或者惨痛,皆不可张口而言。开口之前,必须赤足而行。 所以,莫岁寒未开口之前,就代表着他的修行尚未结束。 至于张残为何这么在意莫岁寒,干脆也再啰嗦一次。 当时,莫岁寒被藤野新上吓坏了神智,随后,在号称东瀛第一习武天才的藤野新上的鄙夷下,传天反而拿着莫岁寒,和藤野新上立下了一个震惊中外的豪赌:十年之后,若是莫岁寒不能接下藤野新上十刀,以传天为首的魔教,甘愿成为东瀛人攻占中原的马前卒,任由驱使。 藤野新上也随之立下重誓:若是莫岁寒能接下他十刀,三百年内,东瀛军队,永不踏足中原的寸土寸地! 一个被吓得三魂六魄都失之一二,不免日后成为一个痴呆和疯子的小屁孩儿,要在十年之后接上藤野新上十刀?这简直就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而即使如此,还是有有心人钻了这个豪赌的空子:假如莫岁寒突然死了,岂不代表着,传天就输了? 他们不是不相信藤野新上的实力,只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罢了! 于是乎,一场关于刺杀莫岁寒,和关于保护莫岁寒的明争暗斗,就此拉开帷幕。就张残所知,连强如丐帮帮主苏修,都因此战而殒身。而其余的这场明争暗斗而死的其余中原武林好手,自是更加数不胜数。 所以,无论是出于个人,还是出于整个中原,张残都责无旁贷的,要保护莫岁寒。 不是说传天一直在陪着莫岁寒么?传天去哪儿了? 张残随后便想到了那个化身为“雪人”的天竺神僧,一身功力,怕是通天彻地,世间无敌了!传天可能无可奈何之下,被逼得和莫岁寒分开了。 不过,张残反而不担心传天。 也不知为何,张残一直对传天,有着近乎于入魔似的信任。 随后,他转而望着三名天竺的高僧,亮出了苗刀。 第520章 三个高僧同时念了一声佛号。 他们用的既非高丽话,也非汉语,该是他们天竺本土的语言。 张残这个时候,还能突发奇想:佛祖一定是个很渊博很聪明的人。不然的话,世界上万千的种族,万千的语言,他又怎么可能都听得懂? 毕竟要是听不懂的话,那不辜负了这么一大批向佛的信仰者了? 随后,张残的注意力,又被三名高僧的肤色所吸引了。 万卷书张残没有读过,万里路张残倒是勉强及格。然而走南闯北,奇人异士也见了不少,却从未见过如眼前这三名高僧一样,如此的肤色。 这是一种说不出的颜色,但是看在眼里,却让张残很直观的想象出一种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似木非木的材质,而绝不是简简单单的血肉之躯。 看上去,怕是任何的尖锐,都不能伤之皮毛似的。 张残只能暗暗祈求,千万这三个高僧的金刚不坏神功未能大成,不然的话,他会毫不犹豫的拉着莫岁寒,转头就跑。 他也听到了三名高僧气脉悠长,寻常人十个呼吸的时间里,才能这三名高僧心跳一下。 即使张残亮出了苗刀,这三名高僧依旧纹丝不动,仿佛张残爆发出的冰寒杀意,于这三名高僧来说,不过是清风拂面的舒爽一样。 然后张残就苦闷的发现,他根本没有出手的时机。 三个人,品字形。 三个人,呼吸心跳全然一致,宛如一体。 有点像张残见过的段氏三杰三兄弟。 那三声有如一声的佛号,就算张残听不懂,但是梵音有如经声佛号一样彼此交鸣呼应,荡然在耳边久久不绝,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让张残爆发出的杀意,随着这余音渺渺,慢慢消散着。 张残苦笑了一声,所谓报应不爽,古人诚不我欺! 因为他并不认得高丽的字体,所以从龙在天还是地势坤的手书中,直窥真谛般,从字体上悟出了螺旋劲气的奥秘,和燎原枪法的精髓。 但是报应也来了!也正是因为他听不懂天竺话,所以这三名高僧的佛心圣念以及其中的禅意,张残才如雷贯耳般听得更加的真切。 再拖下去,不用打,张残就被这份平和,给催眠似的没有任何动手的念头了! 苗刀一挑,一团雪球嗖地一下,朝着正前方的高僧面门而去。 正前方的高僧,他的年龄,哪怕以张残的眼力之高明,也无法判别。只能猜测出他一定至少有了不惑的年岁。 因为一双乌黑的眉毛,很长很长,青年人自然不具这个条件的。 民间倒是很信奉,眉毛长的人,寿命也很长,是长命百岁的面相。 雪团及面,只见那高僧五指倏忽一分一合,蕴含着张残内力与杀意的那团雪团,连一声闷响都没有,便被他以拈花指法破去。 两人隔物拼了一招,张残和那老僧都是微微一晃。 也由此,张残感应到了老僧那怪异绝伦的内力。 那是一种似乎能包容万物的混沌般的力量。 恐怕无论任何或刚或柔,或阴或阳,或道家或佛家或魔门的内力,到了老僧的面前,都不能攻破他的经脉。 不过张残倒是并不如何惧怕。 佛家的功夫,最是注重佛心,最注重不动、寂灭、心静如水。只要让高僧嗔怒或者动了杀机,那么他的武功,也将不攻自破。 退一步讲,就算无法破了他的佛心,慈悲为怀下,那么张残最起码不用担心什么生命危险。 好吧!严格来说,张残就是在耍赖了。 应天三绝旋即出手。 三刀合一,三刀所指,正是那老僧的天灵盖。 如此贯穿天地的威猛一刀,依然不能令这三名老僧有任何的动容。 他们齐齐一声佛号,先是以无尽的禅意,化解着张残刀意之中的杀意,随后三人同时而动。三根拇指,遥遥相点张残的刀锋。 三道指风竟然也如应天三绝一样,虽说有先有后,却完美的集结在一个点上,同时爆发。 而这个爆发的“点”,也恰好迎上应天三绝的刀尖之处。 三名老僧所用的,竟是一指头禅! 一指头禅,专破内家真气! 张残也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真谛! 也只有如三名老僧这般,似乎可包容一切内力的独特内力所施展出来的一指头禅,才有资格说这句话! 一声低沉的闷响之后,气流四溢,旋即就是无数的雪花,被震得漫天乱舞。 气劲交流的强大力量,以并非热能的另一种形式,蒸腾了雪花,使得雪花凝成了无数的水珠。 骄阳所映,水珠亦结成了一道斑斓的彩虹,恰好分别于张残和三名高僧的两端。 远远的看上去,好似下凡人间的仙人,正在斗法一样,梦幻又迷离。 张残被震得气血翻涌,万幸三名老僧慈悲为怀,出手有度,并不以伤人为目的。不然的话,此时进而攻之,张残少不得会受伤。 转过头,张残笑着说:“小莫,快走,有多远就走多远,有多快就走多快。” 莫岁寒的见识也大有所增,闻言二话不说,转身即走。 莫岁寒真的已经脱胎换骨一样!他的行走步伐,浑然天成,除了天道自然,还真的极具观赏性,说不出的潇洒好看。 同一时间,张残分明感应到了三名老僧,古井不波的心态,有了一丝的松动。 不动?寂灭? 莫岁寒带着月之神石跑了,带着他们的国宝带着他们天竺的象征跑了,张残又如拦路虎一样,他还真不信这三名老僧能够继续不为所动。 而莫岁寒也想到了这一点,所以他不是甩了张残独自跑路,而是借着逃跑,助张残破去这三名老僧“不动”的心法。 下一刻,张残就要为自己的小聪明买单了。 比如说,佛门弟子,也有除妖降魔的不是? 他们真的动起手来,根本不比任何的邪道高手差! 张残脸色剧变,幻影刀法纵然叠出万千刀影,纵然将三名神僧完全笼罩其中,然而这刀影与刀气,却有如波涛汹涌的急流,偏偏遇到了一块砥柱中流的巨石一样,不得不从中而分,绕道而走。 一只巨大的手掌破刀影而出,拍向了张残的脑门。 手掌还是那只手掌,不过是因为张残的幻影刀法无功而返的诧异,使得张残心智一时被夺,所以这只手掌才巨大化的错觉罢了。 虽然道理明白,但是张残还是不免的觉得一阵的骇然。 随即张残也一爪探出。 那老僧见张残这一抓,竟然不被任何掌力所限,也如张残一般,生出了些许的诧异。 还没等他收拾心神,却见这一抓,宛如突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一样,竟然已经扣住了他的脉门。 “这招擒龙手,请大师指点!”张残笑着说。 那老僧却无动于衷,虽然脉门被扣,一身功力难以施为。不过接下来,反而吃惊的,不是他,而是张残。 入手顿时滑不溜丢,张残甚至觉得,这老僧的皮与肉,似乎是两种不同的组合一样,根本不能混为一谈。 他清楚的感觉到,被他扣住脉门的手腕,里面的血肉不可思议的一阵扭曲,然后就在张残的目瞪口呆下挣脱了出来。擒龙手,失手了! 望着老僧抽出去的手腕,张残眨了眨眼睛:“这也是瑜伽神功?” 两人都听不懂对方所说的话,是以回答张残的,仍是一声很相近“阿弥陀佛”的佛号。 另一名老僧,赤足已经提向了张残的小腿,还有一只肉掌,也拍向张残的前胸。 三名老僧虽然动了凡心,但是也没有直接一拥而上,只是见了刚才张残扣住了伙伴的脉门,为防万一,他们二人才及时出手。 张残不动声色,拈花指法叠出层层劲气,先是迎向了及胸而来的这一掌。 眼光何等高明的张残,此时居然失算了! 不为别的,只能说,这场面太过于诡异了! 那一掌,忽然之间竟然不可思议的递进了几分,就好像那一掌之后的手臂,像是突然又增长了三分一样。 换句话说,这人的手臂,似乎不是固定的长度,而是可伸可缩,可长可短一样。 咦!这要是可粗可细…… 这当然是题外话了!咱们的主角张残,可没有这种余暇,还来思考这鸟事情。 这一掌忽然“延长”了半尺,就这么打乱了张残拈花指法的节奏,也轻而易举的突破了拈花指法的气网。张残变招不及,退无可退,勉强运起拈花指法,点在那似金非金、似玉非玉、似木非木的手臂上。 入手处,只觉一阵比之精钢还要硬上三分的触觉,张残的拈花指法,不仅未能建功,反而险些把拇指被震断。 那一掌,也结结实实的拍在了张残的胸前。 就算在最后关头,张残已经运起他那半吊子的金刚不坏的心法,就算张残的肉体被真龙之血淬炼过,但是这一掌,依然震得张残全身上下,乃至他的精神灵魂,都有如被大锤狠狠地重击了一下。 “哇”地一声,张残不可避免的喷出了一口血。 同时拟好的对应方法,也流产了。他左腿的腿骨咔嚓一声,被另一名老僧给踢断。 当然,受了这一击,就像刚才中掌一样,张残的全身上下,乃至他的精神灵魂,又被大锤狠狠地重击了一下。 张残都不敢想象自己被击飞有多远,他只知道,其实这两名老僧,最后都收了几分,不然的话,明年今日,就是他的一周年了。 噗地一声闷响,他摔进了厚厚的雪层里,余震把其余的雪粉全都掩盖在了张残的身上,好似张残被活埋了一样。 当他晃了晃脑子,拼命站起来的时候,三名老僧以及莫岁寒,也全都消失在了平原之上。 一推开门,貌似燕儿姑娘和阿婆已经达成了什么协议,双方亲切交谈,正在就小善安置的问题,进一步交换意见,也达成了很多共识。看起来这番会谈,对小善的将来如何发展,也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跑这么久?都不看看时间吗?饭都凉了,还得给你重新热一遍!”燕儿姑娘撇了撇嘴,有些不满地说。 张残张了张嘴,想挤出一个笑容,但是忽然之间,精神一阵的涣散,哇地一声,又喷出了一口血,往地上栽去。 一旁的鬼婴最早发现张残的异常,别看她人小,虽然重伤未愈,但是还是一个健步赶了过来,比寻常人小上一大半的小小手掌,托住了张残:“敌人怎么样了?” 她先问清楚敌人的情况,也显示出了她的冷静。 毕竟连张残都伤了,敌人绝不是她们所能应对的。如果张残杀敌之后,再逃回了这里的话,还好说一点,这代表了无后顾之忧。 如果张残只是被杀了回来,敌人却还有再战的能力,那么首先该考虑的,则是如何逃跑了。 “无妨。” 张残喘着气,憋出了这两个字。 燕儿姑娘却被吓得俏脸发白,也慌忙托着张残的肩膀:“我,我错了,再不骂你了!你别吓我!” 难不成她以为自己是诸葛孔明么?能把人骂伤甚至把人骂死? 张残现在并不觉得自己的伤势多么的严峻,真龙之血的神奇力量,使得他肉身的伤势,正在以一种神奇的速度,快速的愈合着。 他倒是觉得自己的精神的紊乱,才值得重视。 那两名高僧的“佛性”,透过他们的一掌一脚,正在腐蚀着张残的杀意。 两种不同性质,且截然相反互不相容的念力,正在以张残的奇经八脉做角逐。 张残时而觉得自己应该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宽以待人慈悲为怀。时而又觉得,身上所负深仇大恨何其之多,该当将所有的仇人手刃,抽筋拔骨,哪怕血流成河! 总之,他的大脑里一顿的混乱,糟糕到极点,头疼欲裂,更有浑浑噩噩的纠缠,令他道不出的苦楚。 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张残,被扶在了榻上之后,却是忍不住难过得闷哼了一声。 他都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面部,一定正在过分的抽搐和扭曲着。 哇地一声,燕儿姑娘哭了出来,她摇着张残的胳膊,其实此举更是让张残头疼欲裂:“你别吓我好不好!我真的,真的再也不骂你了……” 张残极其艰难的抓住了燕儿姑娘的手,低声道:“那,那是你不知道,其实我很喜欢看你骂我的样子,特别漂亮也特别美丽!哈,哈哈!你不骂我,我还不开心哩!” 言罢之后,他只觉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知觉。 第521章 这次一睁眼,张残就觉得很不对劲。 他很清楚自己体内的伤势已经完全恢复,但是,他的状态反而糟糕得难以形容。 耳朵里嗡嗡嗡嗡,嘈杂一片。他似乎听到了无数的声音,但是这无数的声音同时掺杂在一起,混乱无章,便成了这种嗡嗡嗡嗡。 他的脑袋里也一片混乱。 无数个场景,无数个人,走马观花一样,就在这一瞬之间,全部浮现在眼前。这些,都是张残过去的回忆。 但是,这些无数的回忆,也同时掺杂在一起的时候,张残只觉得脑袋一下子就炸了。 他握紧了拳头,瞪大了眼,还是第一次感受这种精神被摧残一样的痛苦。 偏偏这种痛苦,是根本无法通过语言或者痛快嘶吼,可以将之减少和发泄的。 燕儿姑娘也不知道守着张残有多久了,玉容之上,一脸的疲态。 刚刚见到张残转醒,她还是有了些许的惊喜。但是见了张残瞪大的眼珠子,脸上的青筋如苍虬一样,过分得凸显着,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无助。 她根本不对症的拿着毛巾,放到了张残的额头,转而朝着鬼婴叫道:“他到底怎么了?他,会不会死?” 鬼婴早已探测过张残,她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的情况,很怪!” 明明身体已经完好如初,一身不显如何精壮的肌肉里,却蕴含着恐怖又雄浑的力量,但是却一直昏迷不醒。而且,气息也并不紊乱。 这种昏迷,更像是装出来的。 莫不是这流氓的苦肉计?故意装得这么可怜,然后赚足了燕儿姑娘的眼泪和同情,好在人家姑娘的芳心里占住了一席之地? 太无耻了! 好吧好吧,大家都是习武之人,自然是要一个鼻子出气了。 “燕儿姑娘不妨试着亲吻他一下?他现在阳气过盛,若是能阴阳交合,或许能起到意想不到的妙用!” 燕儿姑娘没有一丝的犹豫。 哇,真的亲了! 别装了吧? 下一刻,张残却一把将燕儿姑娘推到了一边:“滚!” 张残已经够乱了,眼前的回忆还在错综交错着,耳边的嗡嗡声还在响个不停。要是现在是一片寂静的黑暗的话,他可能还会好受一点。 但是偏偏眼前是燕儿姑娘哭哭啼啼的脸,纵然这份俏丽再怎么惹人怜爱,却只能让他更加的烦躁,更加的生出无以言明的古怪邪火。 轰的一下,所有的镜像,全都炸了一样。 轰的一下,所有的声音,却全都突然静止了下来。 不过,这只是一瞬。 因为下一刻,张残这辈子所发出过的声音,和他这辈子所听到过的所有声音,再一次以更加凶狠,更加喧嚣的势头,再度卷土而来。 在他被这发自灵魂深处的声音彻底震聋震傻、震溃丹田之前,他选择了强行昏迷了过去。 昏迷之前,走火入魔四个字,深深的缠绕在他的灵魂深处。 下次醒来会是什么时候?下次醒来,会是什么样子?他也只能不作考虑了。 昏迷之中,他也搞清楚了自己这种状况的罪魁祸首,便是那两名天竺高僧,用无比精纯的佛门内力,重伤了自己的精神。 是的,重伤了自己的精神。 张残的武功,他的内力还是泰山派的正宗的道家心法。但是他从军三年的时间里,所用的刀法,却已经完全背离了道家。反而只能依靠着一股子杀气和凶狠,才能发挥驱使。 所以,他的心法和刀法,南辕北辙。长此下去,也终会有一天,要么他会沦为只知道杀戮的恶徒,要么他会在道家心法的反扑下,一身功力化为乌有。 其实他那次重回泰山之时,这种隐患已经初现了。 道家的清净,洗涤着他的杀心,令他难过的喷血。 所以,师尊临死之前,也叮嘱他切不可轻易踏足方外的平和之地。 到了后来,临安城外,他一时忘了这种叮嘱,又踏足了佛门的清净之地。杀气和平和的平衡又被打破,若非当时那名神僧及时出手,度给张残一道精纯的佛门内力,压制住了张残心中的暴戾,早在当时,恐怕他就一命呜呼了。 不过,那也只是一时的压制。并非一劳永逸的,永久解除了这个隐患。 因为随着张残的漂泊,唐幻、萧雨儿、郜灵萱等等红颜知己的死于非命,又给他增添了无数的新仇旧恨。 他的恨意,他的杀意,不减反增。只是,他一直将之深埋在心灵最深处罢了。 所谓堵不如疏。 终于在今天,被这两名天竺神僧以无上的佛门内力击伤之后,他们何等高深的佛心禅意,吞噬着张残所有的负面情绪。自然而然的,他的压抑,也于这一刻全数反扑,集中爆发。 换而言之,张残现在所面临的,就是人之本性中,善与恶的直接交锋。 唯一让他叫苦不迭的,就是两种烙印,实在是太过于平衡。所以,两者不断的彼此消化着彼此,也不断的在蚕食着张残的精神和回忆。 长此下去,等张残再次醒过来,他真的怀疑,他还能够保持住多少自己的人格,他还能保留住多少属于自己的回忆和精神…… 会不会精力因此消散,自己也因此而死?就算不死,会不会变傻了? 他的一颗心,沉到了谷底,沉到了永无光明的黑暗之中。 因为他很清楚的感应到,他的生命,正在因为精神过度的损耗,而一点一滴的在流逝。 忽然之间,他感应到了一股力量。 这股力量,很熟悉,但是因为他的记忆此时正乱成了一锅粥,所以一时半会,他倒是没有明确的想起来,这股力量的来源。但是,至少让他平静了下来。 他享受着这种平静,这种绝对的平静。 就像是灵魂被洗涤了一样,那种焕然一新的饱满状态,是他这辈子都不曾有过的。 所有的记忆,所有的爱恨情仇,从未像现在这样,如此鲜明的于他的思海之中,又“演练”了一遍。 他就像是一个陌生人一样,以一种很超然的视角,重新将他的人生,观赏了一次。 他体会着这个人的痛苦,快乐,悲伤,绝望,喜悦。但是,也只是体会着罢了。 这些,值得体会,值得珍藏,却不再重要了。 倏忽间,他睁开了双眼。 首先来说,他觉得这个世界变了。 他就像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世界一样,他看到的,他感受到的,他听到的,都是再寻常不过的。不过,却让他生出一种很新鲜的感觉。 比如房顶的那截椽木。 即使没有看到这段椽木的截面,他都知道,那是由无数的木丝所凝结在一起的组合。 它并非一个整体。 他呼吸着的,也不是空气。 而是无数种味道无数的气体所麻木的嗅觉,所以为的那种唯一的空气。 他看到的眼前这个叫做燕儿姑娘的美人,实则也是无数个组合,所形成的一个整体。 等等等等…… 他似乎见怪不怪了一样,对于这种新的感受,对于这种新鲜的感官,理所当然的接受了,没有半点意外。 似乎本就该是如此一样。 随后他望向了莫岁寒:“什么时候来的?” 莫岁寒没有任何言语,张残还是点了点头:“哦,这样啊!” 随后他又忍不住望着莫岁寒的胸前,那如月牙一般的白玉神石,已经是昨日黄花,再不可见了。 只留了一圈空荡荡的红线,系在他的脖子上。 “嗯,那些天竺神僧再来找你的时候,告诉他们,他们的镇国之宝,被张某生吞活吃了!” “你终于醒了!”端着一盆水的燕儿姑娘,一下子就扑了过来,趴在张残的胸前,嚎啕大哭。 张残轻轻地拍了拍燕儿的粉背,感受着她的真挚,微笑着说:“我饿了!” 燕儿这几日来,不眠不休,好不容易盼到张残转醒,哪是这么容易就能够止住情感的。 阿婆倒是赶忙答道:“老婆子给公子热些饭吃!” 张残微笑道:“多谢阿婆!” 活了六十年的阿婆,什么风雨没有见过?但是徒然见到张残如此的微笑,忽然之间,她竟然觉得,死而无憾了。 那是一种能镌刻到人心的微笑。 张残捧起了燕儿姑娘的俏脸,以手指拭去她脸上的泪花:“好了,你也很累了!不妨好好休息一下。” 说来奇怪,燕儿本来正值大起大落的情绪,忽然之间,趋于平静。 就像张残的话,有无上的魔力一样。顷刻之间,她便闭上了美目,酣然睡去。 张残说饿了,还真的是饿了。 他并不觉得自己昏迷了多久,最多最多,也不过三天五天。但是这一觉,却让他如南柯一梦一样,似乎跨越了十年八年那样的漫长。腹中的饥饿感,就如普通人至少饿了两天两夜,不食不饮那样,虚弱到了极点。 “狼肉,要不要来点?” 莫岁寒数年的苦行,什么恶劣的东西没吃过,区区狼肉,肯定是吓不退的。再者,莫岁寒的精神状态,已经达至某种极限,某种大成的境界。 哪怕以张残的眼力,也不敢轻易断言莫岁寒的精神上的修为。 望着一旁眨巴着眼睛,一个劲儿的朝着莫岁寒瞅个不停的小善,张残笑道:“小善妹妹,将来嫁给小莫可好?” 小善还处于懵懵懂懂的年纪,但是也不是完全听不懂。小女孩的心性,更加羞涩。所以听了张残的话,她揪着自己的一片衣角,一边不住的把玩,一边娇声娇气地说:“才不要呢!” 嘴上这么说,一双眼睛却还是在片刻之后,又被莫岁寒那英俊得过分的五官和气质所吸引了过来。 至于一旁的鬼婴,比之小善更加不如。 张残不由笑道:“大姐,你就算了!今天三十有八了吧?” 鬼婴那玲珑的娇躯为之一震,娃娃脸上满是不可思议:“你怎么知道!” “是啊,我怎么知道?”张残笑了笑,“反正,就是知道。” 莫岁寒也饿了好久,俩人一顿狼吞虎咽,一大锅的狼肉,足有十几斤,却被吃得连一滴汤都没有剩下。 随后,莫岁寒便站了起来,看了张残一眼,点了点头,便朝门外走去。 他不能在一个地方,停留的时间超过一天。 这是他的修行。 张残长出了一口气:“等等!” 莫岁寒停了下来,却没有转身。张残绕了过去,正对着莫岁寒,还拿手比了比:“嗯,又长高了不少!” 说完之后,张残抱住了莫岁寒,用力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加油!” 莫岁寒似乎忘了该怎么动情一样,良久之后,才反手也抱住了张残。 “后悔走上这么一条路吗?”张残问道。 莫岁寒却把一双淡然的眼睛,望向了门外,望向了天的尽头,似乎那里正有什么很特别的东西,在吸引着他,在召唤着他一样。 脸上,也是如此的淡然。 张残也不知道这算不算莫岁寒的回答,如果是的话,这算是怎样的回答,他只是又拍了一下莫岁寒的肩膀。 上次,他还是摸着莫岁寒的小脑袋,这次,张残已经很平等的,不再把他当做一个孩子,反而把他当做一个很平等的同龄人了。 虽然,他确实还是个不足十五岁的孩子。 “加油!撑不下去的时候,再咬咬牙!小莫你将来的成就,肯定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辉煌!” 望着那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之后,鬼婴才低声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莫岁寒。”张残转而一笑,“未来,整个世间都会因为这个名字所颤抖的。” 鬼婴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原来他就是莫岁寒!现在,我反而对藤野新上,不抱任何信心了!” 传天和藤野新上的赌约,早就闹得天下皆知。鬼婴听过莫岁寒的名字,不足为奇。 “说实话,当时你昏迷不醒的时候,这个孩子明明没有多么高深的修为,但是我却根本无法感应到他的到来。甚至,他在迈步走向你的时候,我根本连去询问他的勇气都没有!哈,他要是歹人的话,我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你被他所害了。” 张残哈哈一笑:“还好,张某并非小莫的敌人。” 第522章 茅屋里的张残,还在啼笑皆非着。 传天和莫岁寒也不知道花了多大的功夫,才偷出来的月之神石,谁能想,却便宜了他张残。 当然,由此也可以看出来,莫岁寒显然把张残,看得要比这异宝更为贵重。否则,他又怎么舍得用它来换取张残的性命。 就是不知道那些天竺神僧,知道他们的镇国之宝已经被张残“吃”了个一干二净之后,会作何感想,会有何应对。 之所以用“吃”这个字,是鬼婴告诉张残。 当时莫岁寒将神石置于张残的额前,那神石发出一阵好看又迷离的光芒,随后如水一般彻底融化,又一滴不漏的渗透进了张残的脑门里。 张残摇了摇脑袋,确定地说:“还好,没有脑袋进水的感觉!” 鬼婴嘻嘻一笑,又转而正色道:“我们该尽快出发了!路上,已经耽搁了这么久的时间。” 张残嗯了一声,随后望着床榻上仍旧在熟睡着的燕儿姑娘,和低迷着无法转醒的莫愁。 “该起来了!”张残微笑着说。 鬼婴再次目睹了张残变戏法似的神奇表现。 他只是随口念叨似的,但是这话语中,却蕴含着一股极为诡异的波动,也蕴含着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神奇力量,宛如能够直接震荡到燕儿姑娘和莫愁的心灵深处似的。接下来,燕儿姑娘和莫愁,同时睁开了双眼。 一个熟睡着的人,一个因寒气入体而昏迷不醒的人,被张残轻描淡写的四个字,同时叫醒。 也不知为何,鬼婴相信,若非张残这简单的这四个字,哪怕她敲锣打鼓,恐怕也不能惊醒这两个熟睡着的姑娘。 这一切,真的只能用诡异二字形容。 经鬼婴再三保证此行绝无任何危险可言,并且张残和燕儿姑娘也拗不过那阿婆的再三祈求,这才带上了小善。 “小善,好好听公子和小姐的话,一定要乖一点。” 临别之际,阿婆抱着小善,抚着她的秀发,轻声说道。 小善看似懂事,实则什么也不懂,小女孩才能有的格外娇笑声:“奶奶放心吧!小善会听话的!找到爸爸妈妈,小善就回来接奶奶。” 张残和燕儿姑娘对视了一眼,皆是无言以对。 保留着希望,就有活下去的勇气。谁也不会把残酷的真相,就这么告诉这么一个天真活泼又可爱的小女孩的。那样,太过残忍。 直到百步之外,张残才听到那躲到茅屋里的阿婆,压抑着的抽泣声。 事实上,他们也商量着,带着阿婆一起走。但是老人却强烈的拒绝了,她不愿再奔波,她只想死在生她育她的故土。 看来,对家乡能够生出这种畸形的,甚至是病态感感情的,不只是中原人。 生于何处,埋于何土。 留给阿婆的食物,足够支撑她度过这个寒冬了。至于她是否真的能撑的过去,谁也没有这个底气,敢加以肯定。 “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莫愁摇了摇还显得有些沉重的脑袋,喃喃地说。 她当然不知道,她差点一梦不醒。燕儿姑娘自然少不了瞪了张残一眼,却拿着温言细语,好生宽抚着莫愁。 总有人在相信,世界还是美丽的,人与人之间,也是充满着友爱和和善的。这种人,已经越来越少了。那么,干脆就让他们,继续保持着这种纯真吧! 数天后,这里该属于高丽国的西北边,靠着海岸的一处所在。 中间的路程之中,张残等人自然也会碰到了不少淳朴的高丽百姓。 期间在他们那里借宿的时候,人人表现的都极为友好热情,甚至对于张残等人留下的财物,他们也全都没有收取过。 事实上,今年的大雪,可谓百年难遇。每个家户的余粮,并不充裕。但是奇怪就奇怪在这里,大凡能够伸出同情友好之手的,向来不是丰谷满仓的大户人家,而是这些清苦甚至于“贫贱”的普通百姓。 或许,这也不是纯粹的什么同情之心,而是这些贫贱的百姓,更能感同身受到人世间的疾苦,所以他们的善念,只是希冀于当他们也有这么一天的时候,会有人也同样“同情”的,帮助他们一次罢了。 当然,张残等人远不如他们以为的那么可怜。 越往海边,人烟越加的稀少。高丽虽然远不如中原广袤,只是因为大雪的缘故,所以行进的速度蜗行牛步,才抵达目的地。 “吁——” 鬼婴吹了一个很响亮,节奏也很是不同的口哨。不久之后,两名手持长矛的海盗,也出现在了几人的面前。 说是海盗,但是迎来的二人,装束有度,举止得体,并且还生的虎虎生威,看上去颇有男子气概。若非这俩人见了燕儿姑娘的丽质天成后,眼眸中表现出的那种大胆张狂且有些过分的话,倒更像是两名训练有度的战士。 不管怎么说,他们的身上,都隐隐带有高丽朝廷的影子。 因为一盘散沙作风散漫的海盗,恐怕很难看得出那种军队才有的纪律性。 虽然仅仅只是两人,但是其中所蕴含着的丰富,张残目光如炬,还是看出来了。 他俩对鬼婴的称呼,倒是让所有人意外:“小姐,您回来了?” “小姐?”张残反问了一声,随后,他的脸上闪过一丝大有深意的笑容。 鬼婴也捉摸不透张残这样的笑容,到底代表了什么,只能装作没有看到,笑嘻嘻地说:“怎么?我就不能是小姐了?” 张残欣然的点头道:“当然可以!是张某人眼看狗低了。” “去死去死!”鬼婴推了张残一把,随后才问向那两名兼职海盗的士兵:“父亲回来了吗?” “昨晚回来了!” 鬼婴嗯了一声,又吓唬那两人道:“再这么看燕儿姐姐,小心我挖了你俩的眼睛喂狗!” 那两人讪讪一笑,虽尴尬倒也并不如何惧怕,显然已经习惯了鬼婴的吓唬,显然鬼婴平常也没少这么和他们开玩笑。 “我以为你真是个探子哩。”一边走,张残一边淡淡地说。 鬼婴正色道:“我本来就是甄别将军的探子!” 张残哦了一声,依旧淡然的点了点头。 身背的苗刀,倒是更加银亮了。 第523章 鬼婴的父亲,绰号叫做黑鬼,是个面色白净,却满脸狰狞的一个人。 当然,我们知道,无论是鬼婴还是黑鬼,都不是他们的真实名字。但是父女俩的绰号,却犯了同一个“鬼”字的忌讳,这在张残的认知里,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的。 黑鬼一头乱发,跟个鸡窝似的。他的左眼眼睛是瞎的,眼珠子都已经不复存在,脸上三道不规则的猩红的长疤,让人很直观的感受到,伤疤当时的伤口一定触目惊心。 黑鬼的身边依偎着的,是两个衣着简单暴露的年轻女子。屋里旺盛的篝火,保证了她们能够以最清凉的装束,勾起人最火热的念头。 好在燕儿姑娘和莫愁被先行安置下去了,不然见了这一幕,肯定会被羞得无地自容,俏脸飞红。 看过黑鬼独眼里的戾气之后,张残倒是有些释然。 无怪乎他糟了天谴,生了鬼婴这么一个并不健全的女儿。事实上,他膝下能有子女,已经是老天格外的开恩了。 不过鬼婴虽不健全,但是也算得上十分的争气了,至少,她生的花容月貌,隐隐出落,不似她老爹那样看一眼后,就让人能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的那样。 “张少侠,久仰,久仰。”黑鬼其实只是瞥了张残一眼,才淡淡地说了一句。他的两只手,却在两个少女的大腿上,不助的游走,显然根本未把张残放在心上。 这纯粹就是客气中的客气了,所以张残听了他口中的久仰,其实倒不如这厮什么客气话也没说过来的舒服。 大宋积弱已久,国之强弱,也决定了国民在人们心中地位之高低。 或许张残确实在中原闯下的一点点名号也传到了高丽,或许张残也确实让如今的高丽之王金轩麟吃过不少亏。但是看起来,这些丰功伟绩,至少在黑鬼这里,是得不到任何重视的。 中原的才俊? 整个中原都没有什么名震四海的大人物,那么只是其中区区的才俊,人家犯不着屈尊,做出一副礼贤下士的装模作样。 让金轩麟吃过亏? 当时为了苟命,连鬼婴胯下都钻过的王,更是蝼蚁一般,不值一提。 所以,或许是黑鬼本人的性格张狂,也或许是张残创下的名号实则泛泛,黑鬼只专注怀中的美女反倒把张残置之不理,细细一想,就让张残觉得有些释然了。 “父亲,粮食的情况,究竟怎么样了?” 这该是提到了黑鬼的不快,他的手上一重,左手上的那名美女登时吃痛,惨叫了出来。 哪知如此一来,却更加平添了黑鬼的几分怒火,他大肆的搓揉着那少女,厉声道:“贱人!痛快吗?再给大爷叫一个试试!” 鬼婴或许已经习以为常,张残自然觉得有些非礼勿视,只好把视线转移到了一旁。 直到那少女朱泪连连,黑鬼才满意的舔舐着那些泪花,独眼里变态又邪恶的光芒,三岁孩子见了肯定要被吓得尿裤子了。 再看那少女时,她雪白的胸前,已经青黑一片了。 “近日来,我一边派人征纳粮草,一边仍旧在和龙在天地势坤两个狗娘养的协商,但是效果甚微。” 征纳两字用的真好!张残暗想,这到底是一群海盗的大当家,领导者就是会说话。 而在听到龙在天和地势坤的名字之后,张残便不着痕迹的看了鬼婴一眼,脸上却未做出任何表情。 鬼婴倒是一点也不见外,就替张残说道:“这位张少侠,和龙地二人有着不菲的交情。我们即刻动身,相信能够让龙地二人看在张少侠的面子上,资助我们大批的粮草。” 我的面子有那么大吗?张残自己都觉得这高帽给戴的,快把他都给压趴下去了。 “哦?” 黑鬼这才又扫了张残一眼,随后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张少侠了!” 随后他邪邪一笑,指着被他蹂躏得满是青黑的少女说道:“就让这贱人今晚好好侍候张少侠如何?事成之后,老夫还有重谢!” 张残笑了笑,淡然道:“那就多谢大当家了。” 黑鬼哈哈一笑:“张少侠切莫忘了,这贱人越是受疼,叫的也越是骚浪。” 张残仍是笑了笑,淡然道:“多谢大当家提醒。” “所以,是不是该给我一个交代了?”客房内,张残仍旧微笑。 “我记得,我说过,不论是我们,还是金轩麟,都有杀完颜伤的必要。如果张大哥能够……” “这声张大哥,张某可担当不起。”张残打断道。 鬼婴若无其事的耸了耸肩:“总之,如果不是完颜伤刺杀了我们的主子,我们根本不会沦落到贼寇的这种地步。我们之所以留着完颜伤的性命,只是为了河图罢了!现在,张大侠要想把完颜伤从高丽带走,必须立下让甄别将军不容拒绝的功劳。解决我军目前的粮草问题,没有比这个更加合适的了!” 张残哦了一声:“一买一卖,公平交易,在下没话说!那么,我们什么时候去找龙地二人?” “随时。” 张残点了点头,似是猛然间才想起一事似的:“燕儿姑娘,应该也要随我们一起前行吧?” 不知道对燕儿姑娘动心的,究竟是龙在天,还是地势坤。反正无所谓,有燕儿姑娘同行,说不定就能靠着美人计,将整件事情进行的更加顺利。 “当然啦!” “果然,燕儿姑娘也是你的利用对象哩。”张残啧啧有声。 “倒也不全是!甄别将军守城,天下无双,根本无任何人可以攻破尙州,所以燕儿姑娘的至亲之安危,确实无需担心……” “鬼婴姑娘真是个好人,老爱这么自作主张的替他人着想。也就是张某脸皮薄,只能道一句多谢,来聊表心意了。” 片刻后,张残拉着雪橇,再度出发。 他们都未曾歇息一晚,更未曾来得及喝口热茶,就再度出发。 显然是厌恶此地,到了极点。 事实上,舟车劳顿,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哪知张残在不好意思的开口后,两位姑娘都不曾留下半句怨言,便欣然同意再度上路了。 用燕儿姑娘的原话:这里的人,眼里都会吃人一样,留在这里,很不舒服。 张残当时笑着回答:当然,这里是贼窝嘛,一个个的,都吃人不吐骨头,吃完还舔手吧唧嘴的那种。 幸运的是,雪停之后,天气也微微回暖。这个回暖,只是相对于来说而已,相比较前两天片刻之间,就能把裹得厚厚的人给冻昏冻死的程度,好了很多。 不过张残看了看,这也只是下次更甚的严寒来临前的回光返照罢了。 燕儿姑娘嘴里哼着不知名的小曲,似乎心情不错。她的手上戴了一双看起来又厚重又笨拙羊皮手套,头上戴着的,也是又厚重又笨拙的羊皮帽子,张残拉着雪橇,笑着转过头说道:“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一头大白熊,而且还是笨笨的那种。” 燕儿姑娘哼了一声,就势团起了一个雪球:“不许躲!” 说完之后,她还朝雪球上哈了一口气,这才瞄准张残的后脑勺扔了过去。 张残自然躲了过去,不用回头看,就能想象出燕儿姑娘娇嗔的可爱模样:“莫愁快来帮我,咱们一起教训他!哦,鬼婴妹妹也来帮忙!” 莫愁恢复了活力,当然笑嘻嘻的点头应是。鬼婴却嘻嘻一笑,用那可爱的娃娃音笑着说:“我可不敢!我怕张大哥揍我!” 燕儿不屑地说:“吓死他他也不敢!” 鬼婴依旧用那人畜无害的可爱声音说道:“问题是吓死我,我也不敢。” “好了,别闹了!今晚就在这里休息,如何?” “这里?”燕儿姑娘这什么也不懂的人,都有些质疑张残。 眼前一片平原,厚厚的雪层一望无际,根本没有人遮风的所在,而张残等人又未带任何的帐篷,在这里休息,除非脑袋也被冻坏了。 张残笑着说:“当然这里!看,这儿不是有条河吗?” 是有条河,但是厚厚的冰层,早已把河水全都遮挡住了。 “看我的吧!” 张残也不多做解释,在几人疑惑的注视下,踏上河面的冰层,苗刀只是轻挥了几下,随后,数十块有若城墙墙石般大小的冰块,便一块块乖乖的从河面上飞了上来。 随后,一座简易的冰屋,便坐落而成。 “这,能住人吗?”燕儿姑娘好奇的望着这冰屋。 “或许吧!其实张某也只是听长辈说过,在极北之地,有人以冰筑屋,纵然外面再怎么严寒彻骨,但是屋内却异常保暖。” 一来一去,张残又背了一大捆柴火回到了冰屋。 其实离开不过一盏茶的时间,燕儿姑娘和莫愁已经被冻得瑟瑟发抖了。 张残自然一手牵了一个,源源不断的内力传了过去,不快不慢的温暖着两个动人的姑娘。 有时候,一只温暖的大手,并不只是在融化着人感官上的寒冷,更是在融化着那个人的心房。 “唔,回头本姑娘将你长期雇佣下来,专门留在冬天给本姑娘暖和手脚。” 张残哈哈一笑,点头应好:“活了这么久,张某终于找到能够实现自我价值的事情了!哦,晚上想不想吃鱼?” “想!”燕儿点了点头,又眨了眨可爱的大眼睛,模样既惹人怜,又惹人疼。 然后,就是张残最拿手的烤鱼手段了。 暖气回笼在冰屋里,烤鱼的香气也回笼在冰屋里,这座简陋透明的冰屋,一时之间倒是生色了不少,给人一种很温馨的幸福感。 月上半空。 月光与星光同时而下,经冰层的折射后,屋内一片流光溢彩,色彩缤纷。燕儿姑娘望着这光怪陆离,不似人间的仙境般的美丽,连嘴边的烤鱼都望了去咬。 “真好看。”她喃喃地说。 月光和星光,只是单调的银辉。但是照耀到冰屋里后,却显露出如此的美态,张残也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其实我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世界何其的美丽。其实我们一直以为的苍白,实则却是多么的绚烂。有时候不是世界欺骗了我们,只是,我们从未真的看到过这个世界罢了。” 随后张残又怜声道:“快吃吧!冷了的话,鱼腥味是很重的。” “哦。”燕儿点了点头,“不过,很好吃。” “要不这样吧,我再雇你做本姑娘的御用厨师,专门侍候本姑娘的一日三餐,如何?” 张残望着燕儿姑娘似玩笑似期待的眼神,他想了想,低声道:“能伴在燕儿姑娘左右,能每天见到这张绝美的脸,哪怕只是远远的望着,这也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哩!别说,张某差点激动得答应下来,也差点忘了自己终究是个中原人,终将是要返回故土啦。” 气氛,就这么诡异的沉了下来。 燕儿姑娘愣了好久,才笑着说:“嘻嘻,张大侠的身手,小女子当然是付不起这份佣金的。” 刚刚还是“本姑娘”,现在又自称是“小女子”。 张残只能再度提醒道:“快吃吧!冷了就不好吃了。” “嗯。”燕儿姑娘答应了,似乎依旧津津有味,一口一口,咬着鲜嫩的鱼肉。 “啪”地一下,莫愁刚好吃完了,就把烤鱼的木棍一扔,恰好扔在了张残的眼前。 “中原有什么好的。” 张残笑呵呵地说:“不好,不好。但是,那是家啊。” 他说完之后,就俯下身子,将木棍捡了起来,又扔了出去。回过身来,似乎一点也看不到莫愁赌气的样子似的:“要不要再来一条?” 莫愁气得站了起来,叉着小蛮腰:“不敢劳烦你张大侠的贵手!” 燕儿倒是拉了莫愁一把,笑着说:“好好的,怎么突然发起了脾气了?” 随后,她又笑吟吟地说:“其实中原的文化博大精深,燕儿早就心驰神往了,还想着有朝一日,能够踏上这片神秘又古老的土地呢。” 张残望着这张期待又绝美的容颜,不由暗叹一声,自己何德何能? “届时,张某必恭候燕儿姑娘大驾。” 第524章 气氛当然又回暖了。 “你好像,对鬼婴妹妹有些生分了呢!” 燕儿姑娘抱着张残的胳膊,取着张残身上的暖意,望着在冰屋外守夜的鬼婴,低声问道。 “嗝!” 张残不由笑了出来,燕儿却一把捂住了张残的嘴,一脸羞红地说:“不许笑!你刚才什么也没有听到!” 软软的小手送到嘴边,同志们,这时候该怎么办? 所以下一刻,燕儿姑娘赶忙又把手缩了回来,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又有些喜不自禁地骂道:“臭不要脸!” “说了多少次了,别叫她鬼婴妹妹,实则她是个驻颜有术的老妖婆罢了!当然,这个称呼有些夸张,但并不算离谱。” 燕儿撇了撇嘴,显然还是有些难以接受,这么一个小巧可爱如小妹妹一般的玉人儿,竟然比她的年岁还要大。 “这一段时间,都没有好好休息,早点睡吧。” 张残融合了月之神石之后,每字每句,都能够直扣人的心灵深处一样,让人不自觉的就因此而共鸣,让人不自觉的,就生出俯首帖耳的顺从。 “嗯,还真的有点困了。” 燕儿少了很多矜持,至少此刻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也不再背着张残。 “很苦吧?”张残想到她不知就里的,就被拉着一起去见龙地二人,或许还要借着她的美色,来迷惑龙地二人,以达成他和鬼婴的目的,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苦?”燕儿姑娘先是诧异的望了张残一眼,转而欣然笑道:“怎么会哩!这几天,活的很充实,也很有滋味。” 好吧,其实按正常人来说,严寒之下大雪之上漂泊,且星夜兼程,确实是一件很苦的事情。不过这对于一直生活在锦衣玉食的人来说,就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了。 好比方,每天吃着馒头就着咸菜,就是一件很苦的事情。 但是对于吃惯了珍馐的人来说,偶尔吃着馒头就着咸菜,就反而是一件很有乐趣的体验了。 “来,帮忙给本姑娘更衣。”燕儿姑娘若无其事地说。 她的穿着确实笨重,但是既然能够穿得上去,想来凭她自己,脱下来应该也不是难事。再者,这种事情,她有身边的莫愁不用,却只是来便宜张残,其心其意,不言而喻。 那宛如棉被般厚实的大衣,一经解下,燕儿姑娘身上的芬芳,便扑鼻而来。张残大肆痛快的呼吸了一口,登时感觉浑身上下,都透露着舒爽。 “嘻,我说这冰屋里暖和吧?燕儿姑娘都把脸烧了通红了。”张残一边把大衣铺在地上,一边摇头晃脑地说。 “砰”地一下,不轻不重的给了张残一拳。 随后,两只笨重的长靴,张残也笑纳了。 玲珑有致,凹凸有致的身材,就这么显露在张残的眼前。 虽然还有单薄的衣衫在身,但是所谓的诱惑,从来都与暴露与否,完全无关。 张残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而燕儿姑娘除了脸上的羞红与呼吸的急促外,倒是双手抱膝,端坐着不闪不避。一副任君欣赏、任君采摘的样子。 而且,她还略显挑衅的看了张残一眼,似乎在笃定张残绝不敢拿她怎么样似的。 张残深呼吸了几次,干脆也躺了下来,又拍了拍自己的臂膀:“燕儿姑娘要不要试试张残号枕头?” “好啊,说两句好话听听。” 一旁的莫愁也笑道:“张兄快拿出看家本领,实在不行,莫愁出去和鬼婴妹妹作伴。” 这下子燕儿姑娘更是羞怯难当,干脆就赏了张残一脚。 张残不由笑着叫道:“这算什么事?张某什么话也没说,就遭了这飞来的横祸。” 燕儿姑娘咯咯笑道:“没办法,顺脚而已,谁让你躺的地方这么合适?张大侠大人大量,宅心仁厚,也一定不介意代莫愁受过喽!” 说完之后,又踹了张残一脚。 张残当然学精了,一只大手已经握住了燕儿姑娘小巧的玉足,再不给它逞威放肆的机会。 燕儿姑娘哼了一声,倒也没有抽回去,任由张残把玩她的足弓足底。 她虽然身处青楼,但是自幼才貌双全,一直都是卖艺不卖身,自然也是冰清玉洁。别说身体发肤,哪怕连衣角都未被任何男人触碰过。 此时被张残握着白嫩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玉足,但觉浑身更是燥热,脸上,也是被灼烧得几乎能滴出水来的红艳。她只觉得宛如醉酒一样,脑袋晕眩眩身子轻飘飘,是从未有过的神奇感受。 一旁的莫愁果真起身,似乎真的要给张残和燕儿姑娘腾开一处空间似的,张残这才笑哈哈的拉住了莫愁:“别闹了!你们两个都好久未曾好好休息过了。” 篝火还在燃烧,再加上张残源源不断自行运转的内力,两个姑娘一左一右都躺在张残的肩膀上,三个人也一起透过冰屋,望着天上隐隐约约又朦朦胧胧的繁星。 “喂,你成家了没?”燕儿推了张残一把。 成家? 张残首先想到的,便是不知下落的婉儿。 这是最早和自己有婚约的丫头。 随后,他又想到了被杨小花害死的发妻,以及那未出世的孩子。 最后,他又想到了落入东瀛人手中、和自己私定终身的凌菲。 “严格来说,张某现在孓然一身,但是,心中却是有牵挂的。” “说说吧?想听听你的故事哩。” 说完之后,燕儿还把柔软又香喷喷的身子,朝张残的怀里更加靠了一靠。 真的是不经任何思考般的下意识一样,张残反手就搂住了燕儿的肩膀。其实,婉儿和凌菲的影子也在他的脑海里一闪而过时,他还有些负罪感。不过此时此刻,根本也顾不得更多了。 “无非就是一些生离死别罢了,没什么好说的,人的悲欢离合,大抵如此。倒是燕儿姑娘,一定碰上不少很多好玩又新奇的事情吧?” 燕儿一只小手已经攀到了张残的胸前,还用手指在张残的胸膛上画着圈圈。 “在此之前,就没有任何英雄,能让燕儿姑娘动心的吗?” 隔了良久,燕儿姑娘才笑道:“其实也有!那应该是两年前的事情了!当时一个官家的长子,谈吐优雅,相貌俊朗,又才气过人,风度翩翩。燕儿和他相谈甚欢,自然动了嫁人的念头。哪怕作妾,也觉得此生无憾。” “哦?然后呢?” “然后,莫愁告诉我,她经过那人家家门之前,看见了一个衣着单薄,怀抱着哇哇啼哭的婴儿的女子,正在大雪的夜里,跪在门前瑟瑟发抖拍门大哭,一边哭,一边喊,她再也不敢阻止夫君纳妾了,看在孩子的份上,千万别把她们娘俩冻死在门外云云。哦,那个‘妾’的名号,不巧正是燕儿。” 张残回过头,朝着莫愁笑道:“看你,多嘴惹的祸。” 随后又转过头:“你掐我干嘛!” “反正,在那之后,燕儿彻底就对他失望了。甚至一度心灰意冷,夜不能寐。若非当时莫愁百般宽慰,恐怕我都不能撑得过那一阵子的黑暗。唉,满心满肺的意中人,却是一个冷漠到连妻子都能置若不顾的狠心肠,那种打击,真的让我生不如死。” “我倒是觉得,连妻子都能抛弃,确实是对燕儿姑娘情深义重。” 燕儿姑娘嗤笑了一声,不屑地说:“这种情这种义,小女子命薄,可不敢折寿去享。” “那这兄弟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丢了鸡又失把米,两头都没捞着。” “哪会哩!最后他无奈之下,只能又把妻子给找了回去。” 张残不由噗嗤一笑:“那这兄弟真是个厚脸皮,竟然还有嘴脸去见这娘儿俩。” “倒不如说这女人没有一点骨气,若是燕儿,真的走投无路,宁可把孩子掐死,宁可之后再投河,也决计不会再踏入那家门半步。” 张残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好死不如赖活着,都是为了生存,无所谓骨气不骨气了。再说,一个妇道人家,你能指望她有什么志气?只能怪她没有嫁对人吧!” “喂喂喂!”又轮到莫愁在推张残了。 “怎么了?” “你将来会不会也是一个负心汉?” “还好,张某或多或少,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良心,应该还不至于坏到无可救药的程度。” 再度睁开眼睛,第一线阳光刚好照耀进来。 透过冰层,阳光折射出七彩的美丽,布满了这个温暖又芬芳的冰屋。 燕儿姑娘和莫愁身上的香气,彼此交互着,形成一股既清新又沁脾的味道,这比之陈年佳酿,更为醉人。 燕儿平静又轻柔的呼吸,铺满了张残的脸庞。她那长长的睫毛,弯着翘起的弧度,只这一点,便让张残百看不厌。 几丝调皮的秀发,也轻轻的挂在张残的脸上,有些痒到心里的舒服和难受。 或许是耐不住张残的目光,燕儿姑娘那明亮又透彻的双目,也随之分开。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谁也没有忍心打破这种宁静,谁也没有忍心打破这种无言的默契。 “嗯——” 一声慵懒,来自莫愁晨醒的呻吟。 张残反手一拍,声音也戛然而止。 燕儿姑娘吐了吐舌头,正欲起身,张残却低声笑道:“刚刚睡醒,迷迷糊糊的,一巴掌就拍到了莫愁的昏睡穴。” 那美丽的大眼睛眨了眨,随后她也嫣然一笑,就坐了起来:“本姑娘要去洗漱了!” 张残也坐了起来,逮着燕儿姑娘白皙的脸上左顾右看:“快看这张美丽的脸,如此干净就去洗漱,这是不是太过浪费水了点?干脆,让张某弄脏点再说?这才叫物尽其用!” 没等燕儿姑娘说话,张残怪笑一声,就把她压在了身下。 大眼珠子一转,那人秋波如水:“其实,我更想待会儿洗个澡!” 一切尽在不言中。 “驾!我的马儿,快跑!” 燕儿姑娘冲着单手拉着雪橇的张残,笑着挥了一下不存在的马鞭。 “呵!马儿马儿!真是,真是贼喊捉贼。”张残淡淡地说。 一段短暂的沉默之后,莫愁和鬼婴齐齐爆出轰然的大笑,那莫愁直接笑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再也直不起腰。而燕儿姑娘直接从雪橇上蹦了下来,朝着张残扑了过去:“你个混蛋王八蛋!” 她脸上红的,比之刚才从羊皮大衣上剪下的一角,都有过之而无不及。 张残这才哈哈一笑,早看出她的脚步不稳,也一手将之托了过来。 “王八蛋,你就会欺负人!” 燕儿姑娘两只小手捧着张残的脑袋,不住的摇啊晃啊,简直把张残的脑袋当做拨浪鼓一样。 “有人来了有人来了!”张残赶忙投降。 三个姑娘左右看了看,随后燕儿姑娘把拨浪鼓摇得更加猛烈:“骗人!哪里有人!” 鬼婴已经不敢对张残如何放肆了,她只是一边笑着,莫愁自然不嫌事儿大的还拍着手:“小姐,今晚家法侍候,看看谁才是驰骋千里的汗血宝马!” 张残再度哈哈一笑,挽住了燕儿姑娘的双手:“好了好了,真的有人来了。” 三个姑娘再度看了看,果然遥远的天边,有数个黑影,正从山上而下,朝这边行了过来。 停止了笑闹,燕儿姑娘又气呼呼地朝着莫愁道:“你这丫头,什么话也敢说!还什么汗血,汗血……” 说到这里,她也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觉得失态之后,就又掐了张残一把。 张残自然苦着脸给忍了。 而五个人影,也眨眼间由远及近,迅速的贴了过来。 “嘶!” 这不是倒吸的冷气,而是在看到那闭月羞花的燕儿姑娘的脸之后,五声战栗般的惊叹。 五个人虽然形态各异,但是面目之中那杀人如麻的冷酷,绝不是装出来的。 张残只能趁他们说出什么污言秽语而不得不翻脸之前,先一步笑道:“敢问龙在天和地势坤两位当家,此刻是否在山头?在下张残,和两位当家是朋友。” 表明了敌我表明了立场,如果他们这五个人还是敢张嘴向燕儿姑娘花花的话,那么,张残也只能用苗刀来说话了。 第525章 所以说,有时候和美女同行,真的不是一件省心的事情。 倒不是说会因此而遇见许多强行“搭讪“的事情,而是张残直到见了这些海盗,才意识到,或许,真的不该把燕儿姑娘带在身边。 龙在天和地势坤两兄弟,其中之一,对燕儿姑娘动了心。张残原本还想利用这一点,好让接下来他与龙地二人的对话,进行得更为顺利一点。但是哪曾想,他一个没有把持好,自己先监守自盗,把燕儿姑娘给吃了。 这俩人,或者说其中之一,不会因此恼羞成怒,翻脸吧? 应该不会!好歹张残也曾出手帮助过他们,大家也一起经历了被追杀,和逃亡,算是建立起了义气相逢的兄弟情义。那么,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谁动我衣服,我砍谁手足…… 等等!不对不对!应该是谁动我衣服,我还问他够不够保暖,不够再来他十件八件的才对! 嗯,就是这样!这才是好兄弟好哥们好朋友! “燕儿姑娘!” 地势坤一看见燕儿姑娘,便直接忽略了张残,转而欣然的朝着燕儿姑娘迎去。 张残见状,心里不由就是咯噔了一下,连龙在天大笑的伸手拥抱,都忘了及时回应。 果不其然,地势坤的眼力,又怎么可能看不出燕儿姑娘已非完璧。 他不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吧?张残心中暗想。 嗯,决计不会!好歹自己也曾出手帮助过他们,大家也一起经历了被追杀,和逃亡,算是建立起了义气相逢的兄弟情义。所以,他又怎么可能对好兄弟好哥们好朋友产生怀疑?再说了,就算他真的知道了,应该也并不碍事。毕竟,所谓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 “张兄?”地势坤冷冷地望着张残,张残的小心肝儿,自然又咯噔了一下。 “哈,两位兄弟别来无恙!”张残强行憋出了一个笑容。 地势坤停顿了一下,随后忽然笑着说:“张兄真的太不够意思了!大家兄弟一场,张兄忽然喜结连理,居然都不支应一声?” 男女有别,思维方式自然也有差异。反正燕儿姑娘当然没有像张残这般,有着很沉重很沉重,格外沉重格外沉重的心理负担了。 虽说,她刚才乍一看见地势坤,在见到自己的喜出望外之时,其实芳心也有些许的感慨。毕竟,她看得出来地势坤对她的爱意,而且,在初次相逢之时,她也对地势坤生出了些许的好感。若非张残,或许她会真的从了地势坤也说不定。 最后,她才考虑到张残和地势坤“情同手足”,她的存在,或有可能会伤及到这份兄弟情义。 好在地势坤只是愣了愣神,似乎已经欣然接受了这个事实。所以她是最先轻松下来,转而小鸟依人的挽着张残的臂膀,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却一点也不羞怯地笑着解释道:“妾身和张郎只是有了夫妻之实,其实还并未正式拜堂成亲,两位放心,届时的喜酒,肯定不会忘了两位的!” 姐姐!妈妈!大娘!祖宗!你快别解释了行不行!你看不出来地势坤笑得,比他的红缨枪还要尖锐了么! 地势坤哈哈一笑,乱发无风自动:“张兄果然够朋友!这份贺礼,张兄请笑纳!” 嗡地一声,红缨枪像是变戏法一样,很突兀的出现在地势坤的手中。 随后而来的,便是燎原枪法。 长枪的枪尖,迸发出汹涌澎湃的螺旋劲气,杀气之中,更蕴含了滔天的怒意,全都毫不客气地朝着张残的眉心而来。 这地势坤看起来跟个文弱书生一样,哪知脾气却是如此的冲动,不就抢了你的心上人吗! 想是如此想的,但是张残自知理亏,是绝不会也犯浑跟他拼命的。 要是在吸收了月之神石之前,张残不得不留手,去应对地势坤的十成功力,别说手忙脚乱了,能不被一枪戳死就算是完胜了。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 若是在吸收了月之神石,并且燎原枪法和螺旋劲气的奥秘都被张残悟透之后,他要是还是做不到来去自如,那真对不起他的主角地位了。 “呔!” 张残一声低呼,地势坤顿时只觉得脑中忽然一片空白,精神一阵恍惚。继而,所有的怨恨和嫉妒,忽然之间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死寂一般的宁静。 燎原枪法,随着地势坤的心神松动,气势全无。 张残的苗刀这才出手,无声无息一刀而过,那百炼成钢的枪身,简直如纸糊一样,被苗刀从中而断。 谁能想到,数日之前,还能够逼得张残只能退让、根本无法进攻出一招的燎原枪法,数日之后,却如此的不堪一击。 地势坤身形不稳,蹬蹬蹬蹬退了数步。龙在天身法爆现,一边单手止住了地势坤的后退之势,一边以长枪画出数个圆,以阻止张残的乘胜追击。 待龙在天发现张残只是苦笑着驻足不前时,龙在天的杀气才骤然消失。 他的杀气来得快去得快,错非张残感应灵敏,不然根本不可能在白驹过隙之间,捕捉到这一瞬。 不过张残对此,倒是并无非议和不悦。毕竟,人家是一奶同胞的亲兄弟。若是刚才张残也动了杀心,完全可以顺势击杀地势坤。因此,龙在天关心则乱,要提防着张残,也是合情合理的事情。 嗖地一声,被张残苗刀斩断的前半截枪身,此时也正好落下。 不偏不倚,枪尖恰好钉在张残的双足之前,完全贴合着张残的靴尖。 “兄弟,我们不妨坐下来说话!”张残叹道。 “我们之间,无话可说!”地势坤一招被败,而且还是在心上人面前一招被败,刚刚骤然消失的嫉妒,以更甚更猛的势头,卷土重来。 狠狠地说完这句话后,地势坤又狠狠地把手中的半截枪杆给重重地砸在了地上,留下一声重哼,转身离去。 龙在天哈哈一笑,打着圆场:“张兄勿要放在心上,我这幼弟就是这个脾气,回头他喝场闷酒,再睡上几个大姑娘,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张残仍旧是一声苦笑:“刚才若非令弟杀机太盛,张某倒是并不介意被他揍一顿出出气。“ “嗨!没多大的事儿!只是燕儿姑娘,对我这幼弟来说,确实是一个梦幻般的美丽存在罢了!” 龙在天一边笑着解释,一边搭着张残的肩膀:“走走走,喝酒去!” 张残听了龙在天的话后,挑了一下眉毛:“这里面,还有什么故事?” 龙在天先是点了点头,转而望着燕儿姑娘:“怕是有近十年了吧!敢问燕儿姑娘,自幼是否便有过诸如接济穷人,救助乞儿此类的善举?” 燕儿姑娘点了点头:“当然!善行善举,谁还不曾做过?“ 确实,天底下没有十全十美的善人,也没有良心彻底被扼杀的恶人。善行善举,谁都做过。恶行恶念,也谁都有过,不足为奇。 龙在天不置可否,继续解释道:“算是巧合也好,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也罢!反正我这幼弟,当时一个不慎,被官府的狗子们给追上并重伤。当时他四面楚歌,身陷绝境,奄奄一息,差点被饿死。然后呢,一个天仙般的女童,就好心的施舍了他几个馒头。” 龙在天停了下来,看着燕儿姑娘,笑着说:“是的,仅仅是几个馒头罢了。” “待他伤势复原之后,却再也找不到那个天仙般的女娃娃了!哈哈,直到数日前,与燕儿姑娘错身而过,他才知道,原来这十年来,一直念念不忘魂牵梦绕的救命恩人,竟然就是大名鼎鼎的燕儿大家!” “哦,燕儿大家对此事可还有印象?” 这就是难为人了,燕儿普通人一个,纵然蕙质兰心,聪明伶俐,记忆力,也终究无法和内力大成的高手相比。十年前的一件小事儿,若是她能清楚的记得的话,只能说她幼年的生活,未免太过匮乏了。 燕儿调皮的吐了吐香舌:“实在是记不起来了!” 心有所依身有所依之后,燕儿也从优雅从容的大家,变得小女人了很多。至少在此之前,谁也没有听说过她会调皮的吐舌头。 燕儿的回答,显然也在龙在天的意料之中,他先是爽朗地一笑,又有些古怪地说:“万一在下的幼弟问起,燕儿姑娘可否帮忙圆个谎?就说你记得这件事情,如何?” 燕儿大眼睛稍微转了转,便抿嘴笑道:“原来,燕儿只是他放不下的一段执念哩!“ 不待龙在天解释,燕儿欣然道:“如此甚好!” 张残想了想,或许这还真的能够缓和彼此的关系。如果真的只是一段执念,那么地势坤并不见得就是非燕儿不娶,他可能在知道了燕儿姑娘记得他,也记得当初那件事之后,很有可能就心满意足,能够放下这段牵绊了。 这解释当然有些牵强和自欺欺人,不过至少大家没有真的撕破了脸皮,至少龙在天还有心和张残保持“兄弟“关系,已经很不错了。 龙在天又瞟了鬼婴一眼,故作认真地问:“这是张兄和嫂子的闺女啊?” 张残才和燕儿姑娘结合几天?就算抛开十月怀胎不谈,你就是给一个婴儿天天吃激素打兴奋剂,这婴儿也不可能比竹笋窜得还快啊! 燕儿姑娘则是失声道:“这怎么可能哩!” 鬼婴哼了一声,淡然道:“龙大当家何必如此,大家又不是第一次见面了!” 燕儿这才知道原来龙在天故意在调侃鬼婴,自然又是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张残见她可爱,自然也忍不住牵起她的玉手,一边把玩摩挲,一边以内力温暖着她身上的寒意。 走出狭窄的一线天,堡垒一般壮实的一座座房屋外,便是茫茫无边的大海。 怪不得龙在天等人能久不被高丽的朝廷所围剿。 此地易守难攻,关键还可进可退。若是高丽的军兵能攻破长约数里的一线天,海岸边停靠着的数十艘巨船,也随时可以把龙在天等人送往无边无际的自由。 更不用说,这种一线天的地形,理论上来说,是不可能被攻破的。 再看跟着龙地二人吃饭的海盗们,一个个都精光内敛,面色刚毅,显然都是不俗之辈。关键他们的脸上,也分明写着亡命之徒这四个字,可谓沾之则死,碰之则亡。 真不知道龙在天是在哪里收罗了这么一批好手。 “龙大当家,我们说好的粮草,为何久久见不到它的踪影?” 入座之后,张残自然只顾着给燕儿姑娘和莫愁暖手,绝不会去替鬼婴说一个字的好话的。 好吧,严格来说,张残和燕儿,并不算是被鬼婴利用了,只是被她不明就里的给欺骗了。 虽然说,无论她欺骗与否,碍于形势,张残和燕儿都不得不会来此一行。但是,这终究是欺骗。 那么显然,张残还不至于贱格到被人卖了,还替那人数着钱。 龙在天只是看了一眼张残的表现,就知道张残无意帮助鬼婴,他哈哈一笑,理所当然地说:“小丫头,你也看到了,今年的大雪,可谓百年不遇。这天灾来得这般投缘,我龙某人要是不借机坐地起价,真的是对不起这十几年来专注对粮草的烧杀抢夺了。” 海盗就是海盗,一番不占理的话,也能说得这么理直气壮,让人根本无从反驳。 “呵呵,龙大当家要借机发财,我们这一行当里,倒是让人无话可说。但是龙大当家又不愿退还我们的订金,这就真的不符合规矩了!“ 海盗可以坐地起价?张残没当过海盗,也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规矩,反正,他还是摩挲着燕儿姑娘和莫愁的两只小手,一副不闻窗外事的悠然样子。 “哈!小丫头你可误会了!规矩,谁也不敢破坏的!” 龙在天先是打了个哈哈,续道:“这笔订金,龙某人肯定不会赖着不给的!只是前阵子为了购买粮草,一下子把这笔订金也砸了进去,谁能想,你们现在又嫌贵,不要了!唉!不过放心,虽说这事儿赖你们,但是买卖不成仁义在,等到龙某人手头宽裕的时候,一定会把这笔订金,连本带利如数奉还的。” 鬼婴气得满脸通红,看样子,就差叉着腰,破口骂街了。 第526章 如果今年的大雪,真的百年难遇,那么粮食的价格,肯定飞涨到一个全新的高度。那么,龙在天会拿真金白银去购买粮食? 就算张残觉得龙在天此人不错,颇有豪情,但是,他终究是个海盗,而不是一个为国为民的侠客,简单来说,他绝不是什么好人。所以,他所囤积的所有粮草,一定是通过烧杀抢夺劫掠而来的。 因此,所谓的“订金”,一定是他赖着不给鬼婴罢了。 真不道义,真不厚道,太无耻了!张残暗笑着摇头。 本来气得都有些发抖的鬼婴,忽而静了下来,转而定定的望着龙在天:“龙大当家,是否觉得,我们一定挺不过这次了?” 张残听了这话,暗骂自己糊涂,才反应过来问题的关键出在哪里。 如今宗玉率领大军,将甄别逼得死守在尙州城里,偏偏又遇上了百年不遇的大雪。甄别进无可进,退无可退,只能作临死之前的困兽之斗。就算这个冬天,尙州城无法被攻破,但是合围之势已成。那么,等到开春,援兵漫山遍野而来,甄别除了城破身死,再无第二条路可言。 所以,龙在天根本不怕得罪鬼婴背后的甄别,更不介意乘机发了一笔横财,又在甄别的背后捅了一刀。 就算甄别如日中天的时候,龙在天都不用看着他的鼻息而活,那么甄别马上一个将死之人,得罪了又能如何? “这订金多少?”张残好奇地问。 “黄金一万两。”龙在天微笑着说,“多乎哉?” 张残笑着答道:“不多也。” 实际上,以张残如今的境界,世间的金银财宝岂能令他有任何的动心?但是黄金一万两,还是令他有些咋舌。 随后龙在天才客客气气地笑道:“甄别将军武功盖天,又运筹帷幄,乃是我高丽首屈一指的军事大家,嗯嗯,有他守城,天下根本无人可破,嘿嘿嘿嘿……” 他要不是最后这“嘿嘿嘿嘿”的奸笑,暴露了他的真实想法的话,连张残都差点信以为真了。 “砰”地一声,鬼婴的小手一巴掌拍散了一方坚硬的木桌,整个气得站了起来,怒视着龙在天,胸前也不断的起伏,显是愤怒到了极点。 鬼婴终究是个袖珍人,还是个女人。如此一来,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恶霸,在威逼利诱着一个女娃娃一样。燕儿见状有些不忍,自然也有些不悦地看了龙在天一眼,觉得此人未免欺人太甚。 张残却用力的握了燕儿的小手一下,又朝她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打抱不平,趟这趟浑水。 鬼婴却没有放过这些细节,她没有去寻求燕儿的帮助,反而淡然地望着张残:“张兄,不想想完颜伤吗?” 张残嘿了一声,旋即冷笑道:“对嘛!早该把所有的事情都摊到明面上来,大家唇枪舌剑多过瘾!好,完颜伤是吧?如果能用完颜伤一条命,换鬼婴姑娘身后的千万条命,这买卖,老子值了,赚了!” 望着鬼婴通红的双眼,张残不屑地说:“小丫头,看清楚点形势!别把张某当什么软柿子捏!一路上,骗我们骗得痛快了吧?张某现在,也痛快得很!” 鬼婴这人,实在太会耍心机耍小聪明了。如果她早点坦诚相告,反正她的目的,和张残的目的大致相同,那么志同道合,张残肯定不会对鬼婴现在的遭遇坐视不理。一手好牌,终究因她的狭隘被她打烂了。 “唔,气温又降了!” “有吗?” 屋子里的炭火烧得正旺,给人暖如初春的体感,燕儿赤着玉背,趴在张残的胸前,还拿着手指在张残的胸前画着圈。 张残也爱不释手的抚摸着她背上的光洁,惊人的弹性与过分的娇嫩,让张残很想加大手上的力度,放肆他的邪念,又怕弄疼了这只小鸟儿。 “嗯,气温又降下来了!一场更大的暴雪,应该会在明天早晨再度降临。”张残感应着屋子外的温度答道。 “喂,下午的时候,你们两个大男人,就这么欺负这么一个女娃娃,是不是太过分了?”燕儿不轻不重的拧了张残一把,张残装模作样的求饶好久,才令她哼了一声放过。 “我们来假设一下,一个健全的人,突然断了一臂之后,他看见正常人,会不会很羡慕?” 燕儿一只手指点在自己的唇边,那细细思考的样子,简直比之任何诱惑都要过分。 “嗯,肯定会很羡慕的。” 还好她回答的及时,不然的话,最起码半个小时之后,才能有接下来的对话。 “羡慕一天,羡慕两天,羡慕三天五天,十天半月,一年半载。总之,过度的羡慕,就是扭曲的嫉妒了。然后这个人就会想,或许世间所有人都和他一样,都断了一臂,或许,这样一来,就没有人用同情怜悯或者看笑话的目光,来看自己了。” 燕儿没有说话,已经明白了张残的意思,她只是把身子更贴近了张残。张残淡笑了一下,然后又淡然笑道:“所以,别以为鬼婴是什么省油的灯。她身子缺陷,注定不可能为人之母。长期的自卑和扭曲,也造就她阴暗的性格。听说,被她割耳挖眼,断手断脚的少男少女,根本不计其数,她最喜欢做的事情,也就是赋予人永不能痊愈的残疾。据说,自幼时开始,她的家奴,从来都是趴在地上的,敢有超过她腰间的,会被她亲自剥皮。” “真的?”燕儿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张残。 在她看来,一个相貌如此可爱、又是娃娃音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是个下手歹毒又心理阴暗的“坏”人? 张残笑着说:“这些都是龙在天告诉我的,可信可不信。但是,在此之前,你没注意到,当鬼婴说到金轩麟从她胯下钻过时,她眉宇间的异常满足,近似于高潮一般的享受表情吗?那确实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表情。” “吓到你了?”张残有些歉然地问,他一时说得痛快,倒是忽略了燕儿的感受。 燕儿摇了摇头,有些感慨地细声道:“燕儿终究在青楼里长大,阴暗的事情又不是没有见过!只是,只是一时之间难以接受鬼婴妹妹是这么一个人罢了。” 张残想想也是,青楼里本就是是非之地,血腥的事情当然不足为奇,见的多了,就见惯不惯了。 “好了,别想了。鬼婴或许可怜,但是,绝不值得同情。所以……”张残拉长了声音,坏笑着望着燕儿。 燕儿哪会不知其意,脸上腾得一下,红晕就遍布了她的全身,看得张残目瞪口呆,口水都险些流了出来。 “所以,我今晚去和莫愁睡觉!” “想都别想!” 翌日一早,天还未亮,张残忽然感应到了一种异样的情绪。那种情绪,一下子把张残的精神思感吸引了过去。 一个脸上刺青的壮汉,慌慌张张的推开了龙在天的房门:“大哥,二当家死了!” 倏忽一下,张残睁开了双眼,跳了起来,脸上一片骇然。 谁能杀了地势坤? 燕儿也被张残惊醒,看着张残的脸色,虽然还有些迷迷糊糊,也不忘关心地问:“怎么了?做噩梦了?” 张残干咽了一口唾沫,缓缓地摇头:“要是噩梦还好!我出去一下!” 等到张残赶到地势坤的尸身旁,气氛倏忽间更加紧张。 至少在当下,至少在眼前,除了张残的武功能稳稳致死地势坤,哪怕是龙在天,也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能够胜了地势坤。 所以,张残就是最有可能的杀人凶手了。 龙在天双拳紧攥,牙齿更是咬得咯咯作响,满脸的络腮胡子,都掩不住他面上的悲切和愤怒之色。 其余的七八名海盗,无形之间,已经把张残围住。只待龙在天一声吩咐,便势要扑杀张残。 张残暗自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地冲龙在天摇了摇头:“不是我!” “我知道!”龙在天并未失去理智,待他回答之后,其余海盗施加在张残身上的压力,才就此消失不见。 然后张残才得以上前,见到地势坤的尸体。这一见之下,张残心中先是一凛,随后他迅速的在四周游走,然后,才一脸惊惧的赶回地势坤的尸体旁边。 都是极有惊艳的江湖人,谁都看得出来,地势坤并非在此地被人击杀。但是,周围数百米,张残却没有发现一个脚印。 要知道,此时依旧是厚厚的雪层,踏雪无痕已经是了不起的轻功身法。然而凶手却带着地势坤百多斤的尸体,并不留下半点痕迹抛尸于此,这种手段,已经不是了不起,而是不可思议了。 张残自问,绝对做不到! 地势坤的身上,也并无任何伤痕,而是五脏六腑,被人以无上的内力,全都震碎而死。 “凶手的实力,不敢想象。二当家根本没有还手之力。”张残沉声道。 张残昨天一招败退地势坤,但是要取地势坤的性命,至少还要拼上几招,才能做到。这还是地势坤“因爱生妒”,情绪不稳,出手虽然有势却无章法,才让张残知己知彼之后又占了从容反击的优势,才取得的傲然成绩。 眼下地势坤虽然长枪不在,威力无穷的燎原枪法无法施为,但是从他肌肉的松弛度判断,他并非是被人偷袭,而是在正大光明的交锋下,被人赤手空拳三两招内,便轻易被取了性命。 所以龙在天一是相信张残,二是他也知道,以张残之能,若无手中苗刀,是不可能做到这般安然无恙又轻描淡写的。 鬼婴也赶了过来,待她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后,虽然面无表情,但是张残却戾然道:“姑娘若是再这么明目张胆,不抑制住心头的喜悦,休怪张某不客气。” “滚!”龙在天也森然地瞪了鬼婴一眼。 鬼婴二话不说,连耸耸肩都不敢,又退回去了自己的房屋里。 “兀那贼子!敢不敢出来,与我龙在天决一死战!” 龙在天虎目含泪,仰天怒吼。 谁也没有说话,任由这声怒号在山间不住的回荡,久久不散。 而回答龙在天的,却是死一样的宁寂,以及渐渐而起的冷风。 雪花,也再度飘然而下。 这次的大雪,没有个十天半月,休想停止!张残望着天空,呆呆的出神。 龙在天又狂怒着吼了几句,才慢慢的平复下来,转而望着地势坤的尸体,像是一个不相干的人那样,淡然道:“我去葬了他。” 江湖人士,生死早已看淡。谁也不知道今晚睡去,明早是否还能幸运的再次醒过来。所以,一入江湖,就等于一只脚踏进了棺材里。 每苟活一天,都是无比厚重的恩赐。 龙在天看得开,也只是不得不看得开罢了。 张残虽然不至于为了地势坤的死,就多么的黯然伤神,但是好歹相识一场,兔死狐悲之下,也是有些戚戚然的。 如果自己某一天突遭厄难,横死野外,若是不被野兽吞噬的话,那么埋葬自己的,又会是谁? 张残有些不敢想,却又有些心驰神往般的好奇。甚至,他现在就想找个无人之地,亲身尝试一下。 埋葬自己的那人,一定是个有着善良微笑的人。他或许不怎么好看,但一定有着最美的心吧! “是啊!葬了他吧。” 一个清丽的声音,有如一朵神奇的花儿一样,在每个人的心灵深处,绽放了出来。 随后,所有人,包括张残和龙在天,都缄默般凝立不动。 这个声音来得如此诡异,根本不知道声音的主人,是如何出现在诸人的身后、又把这清丽动人的声音,传到了每个人的耳边的。 没有一个人敢轻举妄动,没有一个人敢大声的喘一口气。 事实上,直到听到了这个声音,张残才惊恐地发现,他们的身后,多了一个人。 还是个女人。 还是个张残熟悉的女人。 “需要帮忙吗?”那女子又问。 声音飘忽不定。 如鬼如魅。 第527章 龙在天最先从强敌在侧的恐惧中恢复过来,甚至他似乎已经忘了丧弟之悲之痛,转而在一瞬间恢复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不然的话,他的转身动作做不到如此的浑然天成,不留任何的破绽给他人。 张残也是从龙在天的目光所向,才知道朴宝英身处在自己的正后方。而且,他觉得自己已经透明了一般,被龙在天的目光直接穿越而过,映射在了朴宝英的身后。 “姑娘尊姓大名?”龙在天用一种异乎寻常的平静口吻,询问着朴宝英。 下一刻,张残心中一动,他的手,已经被一只柔软细腻的小手给牵住。 朴宝英越来越恐怖了。 张残已经聚精会神,但是无论是他过人的敏锐感官,还是他神乎其神的精神力,都没有窥探出朴宝英的所在,更不用说能够捕捉到朴宝英的动作了! 换而言之,若是朴宝英刚才对张残突施冷手的话,张残此时此刻已经稀里糊涂的去见了阎王爷了。 一声娇笑之后,朴宝英才故意展示了一下她和张残的手牵手:“小女子朴宝英,乃是张郎的爱妻。” 随后,朴宝英眨着她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宝英未说错吧?” 最早的时候,朴宝英确实说过,要张残娶她,然后让张残随她永远活在高丽,并且,今生今世也不得再踏入中原半步。甚至,她还开出阴阳仙师会亲自教导张残半年武功这样的优厚条件,来吸引张残。 当然,到了后来,张残就了然了朴宝英的如意算盘。 朴宝英,甚至是高丽的大部分人,都在忌惮着天生百脉俱通的琴星雅。 因为当时的琴星雅,根基未稳,却偏偏对张残生出了一点的情愫。朴宝英正是希望借着和张残成婚,以此来打击琴星雅,勿要令她永生都无法达到武道的大成。 琴星雅也明白这一点,甚至琴星雅为此还差点出手杀了张残。 现在,又经朴宝英旧事重提,张残不由就是微微一笑:“宝英莫不是又在星雅手上吃了什么亏吧?” 就这样,虚无缥缈的朴宝英,忽然“现形”了。 她再不是不可捉摸,被张残一句话所引所破,她的心神,也出现了一丝松动。 如张残所料,琴星雅应该又有了不小的突破,使得朴宝英大为忌惮之下,也只能故伎重演,旧事重提。 这个间隙里,龙在天暴喝一声,燎原枪法轰然而至。 同一时间,张残反手一扣,擒龙手可谓是捻之则来一般,轻易的扣上了朴宝英的脉门。 叫你没事牵老子的手!老子的便宜,哪是那么容易让人占得! 然而擒龙手却再次无功而返。 之前不服全葬破了张残的擒龙手,两人也不过是五五开,各有所损。但是这次擒龙手被破,却堪称一败涂地。 一股并不浩瀚,却如雾如云,看似实质却仿佛并不存在的内力,竟然不着痕迹的将张残的擒龙手弹开。而且后劲十足,紧随着又侵入了张残的奇经八脉之中。 张残顿觉经脉错乱,全身酸楚麻痹,更被这种古怪的内力给震得弹飞了出去。 被厚厚的雪层埋没之前,张残看到了龙在天以螺旋劲气催发出来的燎原枪法,那杆长枪的枪尖,爆出尖锐的唳声,以贯穿天地之势,刺向了刚刚击退了张残的朴宝英。 等到张残下一刻用鲤鱼打挺,从雪堆里跳出来的时候,龙在天却在半空中喷出了一口鲜血,倒飞出去足有十丈之远,继而也摔落在雪层里被埋没。 龙在天绝不会如此不济,连朴宝英一招也接不住。他应该是和张残一样,吃了这种古怪内力的暗亏。 其余的七八名海盗,难得的义气,根本没有一个人逃命,反而刀枪剑戟尽出,悉数朝朴宝英攻去。 张残心叫不妙:“不可!” 朴宝英身负阴阳真气,又岂会害怕被群而攻之?兼且她的武功本就高明得可怕,根本不是这些海盗所想。所以,这些海盗越是群攻,反而死得越快。 因为每一个海盗所要面对的反击,不只是来自于朴宝英一个人,更得加上他其余的七名同伴。 阴阳真气,本就是一种借力打力的无上神功。 张残根本无法辨别出,他听到的,究竟是一声还是几声的惨叫,他只能看到这几名海盗以快若闪电般攻向朴宝英,又以更为迅速的速度倒飞了出去。 八条血线在空中抛洒出八道红龙,不知为何,让张残想到了一个名叫张衡的奇人。 而朴宝英只是白裙素衣的转了一个优美的圈,衣袂飘飘,如仙如幻。 雪地上的那张笑脸正面对着张残的惊骇,美得惊心动魄,美得叹为观止。 下一刻,张残忽然消失。 朴宝英虽然轻挑了一下修长的秀眉,但是笑颜却并未消失,反而抿嘴一笑:“捉迷藏吗?夫君真是调皮!” 万千刀影,重重叠叠,可谓漫山遍野,入眼皆是。 随后,风云突变,这些刀影筑成了一把巨大的苗刀,卷起近百米高的雪粉,足以断山截流,毫不客气地朝着渺小的朴宝英当头而下。 这一刀,张残自问,或许能够和开天辟地的那一斧争艳。 朴宝英迎着刀锋而立,黑发白衣,不住的翻滚。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根本见不到半点的慌张和惊诧,依然是一片动人心魄的美丽笑意。 随后,只见她信手拈花一样,漫不经心的伸出两根洁白如玉的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 随着她的轻轻一点,忽然之间,张残觉得,天地变了。 他感应到一种莫可匹敌的巨大能量,蕴藏在他四周的空间之中,摧枯拉朽般震碎了他的刀锋和刀气。 这根本不是人力可为。 朴宝英,似乎已经超出了人类的桎梏。 两根洁白如玉的手指,稳稳地夹住张残苗刀的刀尖,那张笑脸的主人,正眨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轻声笑道:“焚经诀!请夫君点评!” 随后,一股如雾如云般的古怪内力,以苗刀为媒介,侵向张残的经脉。 张残哪敢去硬接这种既玄奥又诡异的内力,不得已下,只得将苗刀放手,又退了数步,如临大敌的望着正不可一世的笑着的朴宝英。 在此之前,朴宝英绝没有如此恐怖的实力!看来,确实她修习焚经诀,已有了不小的进步。 看来,焚经诀确实如传说那般,拥有着“但有小成,足可白日飞升”的神奇。 它似乎已经不是一种武学,而是能够调动天地元气为我所用为我所驱的法术!人类,又怎么可能对抗得了? 朴宝英没有理会张残的惊惧,反而细细的看了苗刀一眼,转而轻笑道:“此刀虽然神奇,却不能发挥出夫君剑法的全部威力呢!若是夫君有一把好剑,宝英肯定无法胜得如此轻易。” 事实上,幻影剑法分为“分”与“合”。 张残之前一剑化万千,便是幻影剑法的“分”。 而幻影剑法的“合“,却直到他炸裂了凌菲的长剑时,才彻底大成。 然而大成之后,却又有了一个让人哭笑不得的难题:寻常长剑,根本无法承载他张残的剑势与剑意! 凌菲的长剑,也算得上难得的宝刃了。但是即使如此,张残以之练剑之时,依然不堪负荷,从而被炸成了粉身碎骨。 反正,无论是剑还是苗刀,都无法达到幻影剑法“合”的要求,都无法将幻影剑法“合”的精要施展出来,所以,张残这么久以来,干脆拿着百炼成钢又无比锋利的苗刀,死马当作活马医,权当游戏去施为。 除非有一天,张残能拥有一把,能承载得住张残的剑势与剑意,从而能发挥出幻影剑法全部威力的旷世神剑。 “夫君似乎并不意外哩!莫非夫君已经知道了自己的不足之处?”朴宝英笑吟吟地问。 张残不置可否,望着龙在天的方向:“张某能否先看看龙兄的状况?“ “皇上吩咐宝英,留他一条狗命的,夫君无需担心。” 张残嘿了一声:“娘子真好,贤淑端庄。” 虽然这是张残的明朝暗讽,但是朴宝英却似乎听到了最动听的情话一样,美目泛起动人的丝丝异彩:“夫君真会说话!那咱们现在就赶回京城,拜堂成亲吧!最好再赐予宝英子嗣,那就再完美不过了。” 张残终于收拾了笑容,转而冷笑道:“朴宝英,你是有多害怕琴星雅呢!” 朴宝英越是急于逼迫张残,就越代表着她对琴星雅的忌惮。 不过她依旧没有动怒,依旧眨巴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夫君信也好,不信也罢!至少在宝英的眼里,目前的琴星雅,还不具备令宝英忌惮的资格。” “原来是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啊!不过可惜,宝英即便杀了张某,也休想得到张某冰清玉洁的身体。”张残微笑着说。 “夫君未免太过天真了,也未免太小看焚经诀的威力了!宝英有一百种方法,令你如狗一般匍匐在宝英的脚下摇尾乞怜,不过是念在以往的情分上,宝英才破例给你保留自我选择的尊严罢了!” “嗯,那宝英不妨试试,有没有生擒张某的实力,让张某在自裁之前,不落入宝英的手中。” 张残依旧微笑。 焚经诀的恐怖,张残已经见识到了一二:那不是人力可以战胜的。如果说将来有谁具备击败朴宝英的实力,一定非琴星雅莫属。无论是夜染尘,荆狼,乃至于传天,要想胜过焚经诀,在张残看来,已经成了一件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中原武林的未来,还是得靠琴星雅。 如果琴星雅再出了什么差池,等朴宝英再度踏上中土,就真的肆无忌惮,所向披靡,无人可治了。 所以,张残宁愿死,宁愿自裁,也绝不能沦为朴宝英用来打击琴星雅的工具。 别说是朴宝英了,就算是阴阳仙师亲临,面对面的情况下,恐怕也不可能生擒得住如今的张残。而张残“宁死不屈”的毅然决然,也令朴宝英一时之间,莫可奈何。 然而对峙了不到普通人三个呼吸的时间,只听吱呀一声,张残听着声音传来的方向,心中不由一紧。 果然朴宝英咯咯笑道:“感谢夫君处处留情,总爱给人留下可乘之机。” 朴宝英的身影快到张残根本捕捉不到任何的踪迹,但是张残却心知肚明,她一定是奔着燕儿去了。 “呔!” 张残发出了一声轻喝。 吸收了月之神石后,不仅仅他的精神力有了不可思议的进步,甚至他的一言一语之间,也充满了某种淡淡的玄妙。 此时的低喝,当真有如当头一棒的暮鼓晨钟一样,恐怕天下最狠辣无情的铁石心肠,听了之后也要闻之动容,一时忘我。 朴宝英那鬼魅般的速度,终于在张残的低喝声下,慢了一线。 张残也如离弦之箭一样,借着朴宝英留下的气流的回凹,后发先至,拇指的指尖嗤地一声,点向朴宝英的后肩。 她显然还未从张残的低喝声中,完全的走出来。因此她的行动虽然依旧行云流水,然而却再不是无迹可寻。 只见她再度一个曼妙的转身,白裙圆张,黑发斜舞,掩盖住了她的丰挺的鼻梁和如火的红唇,只留小半张俏脸给张残。 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若隐若现,乍一看上去,好似其中还透露着一种幽怨似的嗔怒。 她只是用白玉般娇嫩的修长食指,简简单单的画了一个圆。 就那一瞬间,张残再次感应到了天地之间,某种浩瀚又庞大的神奇力量,透过她的指尖而出,迎上了他所修炼的号称“专破内家真气”的一指头禅。 那种如雾如云般的古怪力量,再一次侵入了张残的奇经八脉之中,根本无从抵挡。 张残一声闷哼,不得不借着反震之力,倒飞而出,在倒飞的过程中,他的内力也在游走周天,化解着全身的麻痹感。 朴宝英黑白分明的美目中,也终于闪现出了一丝错愕。 第528章 张残所施展的一指头禅,虽然他不具备正宗的佛门内,他也并不具备高深的佛法,所以,并不正宗。但是他早已将自己神奇的精神力量融入其中,是以他的一指头禅的威力,并不见得就逊色于佛门高僧所使。 而且,吸收了月之神石之后,他的精神力量更是突飞猛进,一指头禅的威力自然也水涨船高,甚至,一经催发,更能直撼一个人的心灵乃至精神的最深处。 是以朴宝英硬接了张残的一指头禅后,连她的思维里,都出现了一瞬间的茫然,也从而错失了欺身而入,将张残生擒的绝佳时机。 没错!如张残所想,面对面的情况下,朴宝英要杀张残不难,却绝无任何可能将张残生擒。 待张残立稳,朴宝英已经将苗刀的刀刃,停在了燕儿的咽喉之上。 “夫君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吧!不然的话,夫君昨晚还刚刚答应要与燕儿姑娘白头偕老,可惜今天就要食言啦!” 昨晚,她躲在什么地方,听到了自己对燕儿所说的情话?不过张残此时哪顾得上惊惧这些! 鹅毛大雪也终于飘然而下,燕儿本就是听了外面的吵闹,只披着大衣,准备只是看一眼而已。此时的严寒,根本不怜惜她那柔弱的娇躯,歹毒得掠夺着她身上的温度。 被冻得牙齿咯咯作响的燕儿,甚至都有些忘了去恐惧她咽喉前的锋利苗刀,只是把一双渴望张残拥抱的双眼,期盼似得望着张残。 “放开她!”张残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短短一刻,燕儿已经被冻得缩成了一团,恐怕再有几个常人呼吸的时间,她将被这严寒给冻得休克。 朴宝英却置若未闻,又若无其事地笑吟吟地说:“夫君啊,快乖乖的跪在宝英脚下求宝英吧!” 看着朴宝英那看似可爱又明艳的笑脸,张残却再一次体会到这种肺都被气炸了的感觉。 可是,他不可能屈服,只是为了去换了燕儿一命。因为接下来,就代表着他会被朴宝英提线木偶般控制在手足之中,也极有可能,会影响到了琴星雅。 如果唯一能破去焚经诀的琴星雅被影响,自然就代表着整个中原武林的灭亡。顺理成章的,整个大宋也将受到波及,进而沦陷。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呼出的气息,眨眼间便成了细小的冰晶,由此也可知此时温度之低。 “燕儿,别怕死!张某会来陪你的!” 燕儿姑娘脸色惨白惨白,连鲜艳的红唇都失去了以往的色彩。 她有些哆嗦,但是却坚定地望着张残:“快,快跑,别,管我……” 简简单单的六个字,断断续续又伴随着牙齿被冻得咯咯直响,从远处听的话,还以为她说了一番长篇大论一样,张残对此自然更是心痛不已。 张残还在喘着粗气,还未回答一个字,朴宝英便见缝插针,啧啧了两声,好像是无比的羡慕那样:“算了!宝英便成夫君的美意吧!” 说完之后,她轻轻一送,燕儿那柔弱的娇躯便朝张残飞驰而来。 这一瞬间,张残便瞧破了朴宝英的伎俩。 燕儿死在朴宝英的手里,张残或许还能狠着心,咬着牙,置之不理。 但是燕儿此时却朝着张残的怀里飞来,那被冻得惨无血色的双唇,张残一见之下,再不能无动于衷,明知这是个火坑,却还是忍不住一伸手,将燕儿揽在了怀里。 下一刻,张残全身一麻,朴宝英的玉手,已经搭在了他的肩膀上。 张残手上也因此失力,扑通一声,燕儿也摔进了厚厚的雪层之中。甚至张残还根本没有来得及去度给她哪怕一丝一毫的内力,用以温暖燕儿已然被冻得僵直的娇躯。 “救救她!把她送回屋里!”张残撕心裂肺的叫着。 鹅毛大雪,来得如此凶猛,已经盖在了燕儿身上薄薄一层。 “嘻!谁让夫君刚才这般不乖!自然也已经失去了向宝英提任何要求的资格了!”朴宝英咯咯一笑,“我们走吧!拜堂成亲去!” 张残终于感受到了朴宝英那有如时空穿梭一般的恐怖身法,但是,他现在哪里又顾得上惊骇。 他只知道,若是燕儿再不被及时救治,如此气温下,眨眼之间,便会一名呜呼,香消玉殒。 他只能希望,其余的海盗能及时发现燕儿,或者莫愁,鬼婴,能够及时发现燕儿。 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大,但是张残患得患失之下,当然还是提心吊胆,倍感煎熬。 又想到此次落入朴宝英的手里,错综复杂的干系太大,他心中一狠,已经暗自把舌头放在了上下两排牙齿之中。不过朴宝英却咯咯一笑,洁白如玉的手指在张残的下巴上一敲,咔擦一声,张残只觉一阵剧痛,下巴已经被朴宝英扭得脱臼。 “夫君未免太异想天开哩!你的命,已经是宝英的了!宝英让你生则生,宝英让你死则死。唔,你张大嘴巴的样子,真可爱。” 朴宝英笑眯眯的望着张残喷火的双眼,还拿手指挂了一下张残的脸。 无奈张残的肩膀被朴宝英按着,也被她那古怪又诡异的内力麻痹了全身,根本没有任何还手反击以及躲避的可能。 “哼!”张残也只能用这一个鼻音,以及满是怒火的双眼,来表达自己的愤慨和不屈。 “夫君的脾气什么时候变得这样硬拗了?放心吧,宝英肯定会让夫君心甘情愿的弃星雅姐姐的香吻不顾,反而如获至宝般舔舐宝英脚趾的乖巧模样。哦,不信?我们走着瞧!“朴宝英又刮了张残的脸一下,“而且,还会让琴星雅亲眼见到这一幕的!” 张残干脆闭上了眼睛,他现在想的,已经不是怎样逃生,而是怎样争取一切可能的自裁了。 虽说他确信朴宝英所描述的那一幕,绝无可能发生。但是他却又因为朴宝英的自信满满,生出了些许的不自信。 “咦?” 不知过了过久朴宝英停了下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前方,也微微地眯了一眯。 张残虽然被制,但是他高手的灵觉犹在。虽说,他现在像是个小鸡仔儿似的被朴宝英拿捏在手里,说这个有些大言不惭死不要脸,但是,事实上,他确实还是个高手。 他随着朴宝英的目光所视,不过鹅毛大雪早已封堵了他的视线,天地之间更是一片灰蒙蒙的阴沉,除了银装素裹之外,再看不到有任何的异常。 想来,应该是朴宝英感应到了什么,但是张残修为稍逊,是以一无所察吧。 “有点意思。”朴宝英轻声呢喃了一句,转而又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望着张残,目中似有奇意,正在犹豫不决着什么。 能让朴宝英犹豫不决的事情,一定非同小可。 一阵狂风袭来,朴宝英白衣黑发,尽皆后扬,如临风而立的天仙一样,美不胜收。 鲜艳的红唇,也怕是这灰蒙蒙的天地中,唯一显眼的色彩了。 随后,她红唇飘逸出一丝弧度,欣然地拍了拍张残的脑袋:“宝英还真不相信,这人能把夫君从宝英手中劫走!” 张残眉头一挑,这才明白朴宝英刚才的犹豫不决,是在考虑着是否要把张残击毙。 看样子,她并没有足够的自信,能够在一手制住张残的情况下,与来人交手。 如果她杀了张残,谁知道琴星雅会不会借着仇恨,反而更加突飞猛进。 所以,她最终还是选择留下张残的性命。 日后以秘法将张残摧毁,这比直接杀了张残,更容易打击到琴星雅这个劲敌。 被朴宝英如小鸡仔儿似的,拎着又前行了数里,张残这才心中一动,感应到了前方的某个存在。 只此一点,张残就知道,他和朴宝英的差距,绝不是“稍逊”那么简单。 直到那个俊伟挺拔的身影,哪怕他在张残的眼中,还只是芝麻般的大小,张残却已经激动得全身一震,他想叫出那个名字,但是无奈他的下巴被朴宝英掰断,一张嘴,便是剧痛之下含糊不清地:“啊……吧……啊……吧……” 聂禁有如大理石般白净通透的英俊脸上,是久违的笑容:“张大哥这么客气,小弟可担待不起你管我叫爹。” 那“啊吧啊吧”的,听起来确实有点像张残管聂禁叫爸爸。 聂禁,大宋军营第一高手! 他身穿着一袭青色的长袍,长袍其实已经破烂不堪,但是他的气度与从容,根本不是衣着的狼藉可以缺损。 唐刀搭在他的肩上,被他单手而握,一副放荡不羁,又洒脱卓然的游侠模样。 张残认得出,聂禁所穿的,正是梦姑娘为他亲手缝制的长袍。 长袍虽然破损,但是一针一线,却是那个作古之人,丝丝缕缕缠绵不断的情意。 张残其实一路上都在想着,该用什么方法去找个时机,就此自毙。他宁死,也不要被朴宝英拿来利用。 此时看见聂禁横刀立马,纵然他无法被聂禁得救,但是能被聂禁来上一刀,也是虽死无憾了。 是以就算聂禁闲适的开着玩笑,但是张残却已经绝处逢生般生出了希望,险些激动得落泪。 聂禁剑目之中,却为之一凛。 他当然看得出张残的希冀,他当然也猜得出张残肯定被朴宝英百般打击,才有了这种求死的期盼。 他的好大哥,一定受了不少的委屈。 没看委屈得都张大了嘴巴合不拢了么! “朴姑娘,聂某来找你讨债了。” 朴宝英没有松开张残的打算,也不知道她是要如此托大的单手应对聂禁,还是要投鼠忌器的把张残作为一个盾牌,要令聂禁出手之时束手束脚。 “可惜,梦姑娘写下的那些相思,都被宝英付之一炬了。宝英再也拿不出什么东西,可以偿还聂兄。” 张残这才知道,原来上次聂禁被朴宝英重创,应该是她拿出了梦姑娘写下的对聂禁思念的书信,给聂禁看了之后,所以才松动了聂禁的心神后,才重创了聂禁。 当时聂禁已经只剩下一口气,全身筋脉尽断,丹田被破,张残都不忍见他如此,甚至想一剑给他一个痛快。 还好冷光幽及时出现,制止住了张残。 也不知道冷光幽用了什么手段,痊愈了聂禁。聂禁自然要来报仇,也怪不得,他今天特意穿着梦姑娘亲手给他缝制的外袍。 “烧了就烧了!聂某还要多谢朴姑娘,省得在下睹物思人,黯然伤神哩。”聂禁并不动怒,不会被朴宝英如此轻易的就找到心理上的破绽。 “聂兄真是看得开!那也一定不介意,其实是在宝英的大力推波助澜下,梦姑娘才被蒙军轮污致死的。嘻,以她的美貌和身份地位,本来该享受国宾一般的礼待呢!” 朴宝英笑得亲切,言语细腻温柔。 却让聂禁听得虎躯一震(喜闻乐见的虎躯一震),脸色的苍白一闪而逝。 然而虽然只是一闪而逝,对于朴宝英来说,已经完全足够了。 张残云里雾里,只觉得他变成了一块人肉盾牌,被朴宝英拿在手里,朝着聂禁砸了过去。 虽然他被朴宝英脱手,但是那古怪的麻痹内力,却不是他眨眼之间就能驱散,是以他只能身不由己的朝聂禁飞去。 再有一瞬,他就能以自身的内力,化解掉朴宝英的古怪力量,重新掌握住自身的操控权。 梦姑娘以最为屈辱的方式含恨而逝,而且,罪魁祸首正是朴宝英。 如果说聂禁听到这些,还能保持一颗不动而超然的心,那他就真的是一个畜生了。 心神不稳之余,张残当头而来,那大张的嘴巴,看起来是有很强烈的喜感,但是砸上一下,后果一定不堪设想。 如果张残是一块石头的话,聂禁还不至于如此。 他大可以一刀将之震碎,继而以两败俱伤的招式,硬拼躲在张残身后的朴宝英。 别看朴宝英先发制人,别看朴宝英身负阴阳真气,身负琉璃宝典,更身负传说中的世间第一神功焚经诀。 聂禁依旧丝毫不惧。 天底下,根本无人可以堪比聂禁的天赋。 大宋军营第一高手。 这是大宋的万千大军,所公认的。 第529章 聂禁只能避让。 他当然有能力化解张残身不由己的冲势,也当然有能力化解张残体内的古怪力量。 但是这一耽搁,朴宝英就可以一掌串糖葫芦,一举击杀张残和他自己两人。 他甚至找不到出手的角度。 谁让张残横亘在他和朴宝英之间,而且此时的张残,居然显得如此的庞大,而朴宝英却是如此的娇小。 聂禁退避,张残此时心中却生出些许的喜悦,因为他感到自己的内力正在流转,朴宝英那古怪的力量所带给他的禁制,亦将不复存在。 然后朴宝英一声轻笑,葬送了张残的美梦。 她一脚踢在张残的臀部,那种古怪的力量再次中止了张残的内力。 饶是张残肉多,皮厚肉糙的,还是被朴宝英一脚踢得险些落泪。 “夫君今后再不听话,宝英每天都这么揍你。” 银铃般的清脆笑声,此时听起来是那么的可恶。 随后,不用想,张残自然又身不由己的,被朴宝英一脚踹向了聂禁。聂禁刚刚止住退势,立足刚稳,张残已经一头砸向了他手中唐刀的刀尖。 聂禁还是低估了阴阳真气。 就像刚才,张残的冲势如此庞大,但是朴宝英却能轻而易举的一脚踢出,便令张残折向之后,以更甚的威猛势头,再度攻向聂禁。 正常来说,朴宝英这一脚,除非十倍力量之于之前,才可以做到。而且,她还能够令张残只是吃痛却毫发无损。错非阴阳真气借力打力的神奇之处,纵然东瀛刀圣和耶律楚材亲临,也断不可能做到如朴宝英这样的轻描淡写。 张残只能看见聂禁再度避让一旁,他的去势不止,连发生了什么都没有看到,只是听着身后传来了几声劲气相交的爆鸣声。 不过好在,朴宝英放过了他,再有一眨眼的时间,他就能破除禁止,重新掌控自己的行动了。 然后一眨眼,黑发白衣,红唇鲜艳的朴宝英已经落在了张残的眼前。 “我踏马日!” 朴宝英一脚踢在张残的下巴上,险些让张残咬断了自己的舌头。 下巴的牙齿狠狠地咬在上牙之上,张残只觉得自己的两排牙,都要被这一下给全都震碎了。好在虽然终于疼得飚出了几滴眼泪,却终于能说话了。一经说话,他当然要大骂一声。输人不输阵嘛! 又被这一脚给踢得倒栽向聂禁,聂禁苦笑一声,唐刀只能及时收手,以免误伤张残。 聂禁也不敢轻易沾上蕴含着朴宝英古怪内力的的张残,他可以做到不被朴宝英的内力所侵蚀,与之对抗平分秋色,但是做不到挥洒之间便化去张残体内的古怪。 不得已下,聂禁只能再次退避。 想来聂禁刚才应该还占了上风,不然的话,他刚才及时收手的攻势,是做到如此的从容与潇洒。 因为绝境反击,是不免充斥着孤注一掷的凌厉与暴躁的。 所以,聂禁才是占了上风的那一个。 可惜,张残暗恨自己碍手碍脚。不过好在,只要再有一眨眼的功夫,他就能…… 当然,接下开的事情,我们已经完全可以预见了。 朴宝英那只可恶的小手,按在了张残的肩膀上,还故作讶然地问:“相公怎滴哭了?” 还不是被你那一脚给踢的!嘴都麻了! “你他……”可惜张残一句完整的国骂都没有骂出来,又被朴宝英一指点在下巴上:“嗯,相公还是安安静静的样子比较可爱,不然太嫌嘴碎了。” 真要是被打断了下巴,张残倒不至于疼得龇牙咧嘴。就像刚才被朴宝英那两脚踢的,她分明故意要让张残吃痛,所以她侵入张残体内的古怪力道,一个劲儿的在刺激着张残的敏感穴道,是以那种根本无法承受的痛感,才让张残没有出息的飚出了几滴眼泪。 “怎么又哭了?”朴宝英讶然着问。 我在哭你爹造了多大的孽才有你这么个龟孙子! 聂禁手中的唐刀嗡地响了一下:“朴姑娘,可敢正大光明的与我聂禁一战?” 朴宝英嫣然笑道:“聂兄武艺高强,小女子自愧不如。” 聂禁当然不会当真,虽说朴宝英有张残这个人肉盾牌,令他无法酣畅淋漓的进攻,但是只看战局一直被朴宝英掌控在手中,并且张残也一直无法脱身,足可见所有的变化,都未超出朴宝英的意料之外。 她纵然会被聂禁攻入下风,其实也是游刃有余,不见半点错乱。 只是这么一会的对峙,若是寻常人,恐怕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被大雪给铺了一层。不过三人都非常人,风雨不如,雪霜不侵,各自的护体真气,有如一把无形的巨伞一样,早已将这些飘扬的雪花给震飞了出去。 如果普通人看见了,一定会目瞪口呆,也肯定会怀疑这三个相貌出众的两男一女,是不是从天上下凡的神仙。 呼地一下,一条雪龙悍然而起,拔地而舞,似乎伴以震彻千里般的鸣叫声,只震得天地都瑟瑟发抖。 聂禁以唐刀的刀气幻化出的雪龙,所攻击的目标,却不是朴宝英,而是张残。 张残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似乎早已预料到聂禁此举,淡定得,他连眼睫毛都未曾眨一下。 朴宝英却大出意外。 甚至电光火石之间,她想到的,却是张残绝不能就这么轻易的死去。 她还未通过张残,达到她的目的。 当张残被她快若闪电的拎到一旁时,聂禁一声朗然的笑声,伴以他手中的唐刀,一起找向了朴宝英。 朴宝英这时才显出她的真功夫。 她的衣襟被聂禁慑得退避三舍,欺霜赛雪的玉臂,也就此暴露在两人的眼前,肌肤上更是弥漫出一种宛如圣洁一般的光芒,夺人眼球。 一定是错觉!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与圣洁二字扯上关系。 天地间就此沸腾。 似乎无穷无尽的力量,经朴宝英的指法调动之下,竟然不可思议的浓缩成了一个米粒般大小的小小光球。但是,没有人会怀疑其中莫可匹敌的无穷力量。 轰隆一声巨响。 张残终于掌控了自己的身体,等他再度望向场中央时,刚刚安上的下巴,险些又惊得掉下来。 朴宝英和聂禁两人方圆三十丈的范围内,那重逾千斤的厚厚雪层,全被两者相交的内力,给震得不剩一粒。 深褐色的地面,水落石出般油然而现,也算得上这灰蒙蒙的天地间,唯一的异样色彩了。 两人眼花缭乱的交了十几招,招招险象重生,等张残飞身而入的时候,两人互换了一掌,各自退开。 张残并肩立于聂禁的左侧,他见缝插针,时机拿捏得恰到好处,目光有若实质般,牵绊着单足足尖点在树枝之上,仿佛随时随地都会如嫦娥奔月般一去不回的朴宝英。 聂禁也转而调整了呼吸,唐刀的刀尖,泛着森然的冷光,与张残互为犄角,刀气亦有若实质一样,指着立于树上,如女王般居高临下俯视着众生的朴宝英。 朴宝英却根本不在意张残和聂禁的左右夹击,反而轻笑道:“两位,可有胆量同时向宝英出手?” 聂禁还好,张残却微微晃了一晃,气势不由就消散了几分。 朴宝英有阴阳真气护体,群而攻之,只是正中她的下怀。 聂禁似乎察觉不到一样,看似在对朴宝英说话,实则正在鼓舞着张残的气势:“朴姑娘若是夷然不惧,大可以以此设下陷阱,来引诱我兄弟二人上当。” 张残一想,对啊! 朴宝英故意点明,仅仅是为了消散张残的气势吗?她要是真的不怕两人的联手,何必心虚的将之道明?干脆一来二去用阴阳真气解决了他和聂禁不得了! 朴宝英点了点头:“聂兄的内力,如江如海,至少以宝英目前的实力,借不到半分。不过,宝英打不过可以跑哩!就凭两位,绝不可能拦得住宝英。” 说完之后,她还甜甜一笑,似乎真的困龙升天,无拘无束了一样。 她故意不提张残,张残也并未生出任何的不快。因为朴宝英有心也好,无心也罢,张残不如聂禁,不如朴宝英,也是不争的事实。 “聂兄可否告诉宝英,为何赌定了,宝英不会坐视宝英的相公之安危而不顾?” 之前张残还是个碍手碍脚的累赘,聂禁一直怕误伤了张残,所以才不断的退避退让,让朴宝英牵着鼻子走。 随后,聂禁攻向张残,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倒是迫得朴宝英无奈之下,只能不得不放了张残自由。 朴宝英绝不相信聂禁是急了眼大杀特杀,她很相信聂禁与张残的感情,所以,她才会好奇聂禁的“赌气之举”的自信,究竟源于何处。 张残微笑道:“宝英一定没有发现,刚才在对峙之时,张某只是给了聂老弟几个眼神,他已经不动声色的心领神会了。” 张残和聂禁的默契,也不是一天两天就建立成的。 几个眼神,聂禁已经明白,朴宝英绝不会让张残死在她的手里,死在她的眼前。 虽然聂禁并不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他看得出,张残并未在慷慨就义般的欺骗他,而是在和他共谋策划。 果然,一击成功。 朴宝英咯咯一声娇笑,不满地看着张残:“相公居然背着宝英,和别人眉来眼去。” “哪有!聂老弟根本没有回应,只是张某的一厢情愿罢了!” “看来,下次不仅得打断相公的下巴,连眼珠子也得挖出来。”朴宝英没好气地说。 “张某会的多了!哑语都会!” “这个简单,手脚都打断了不得了!” 朴宝英说得轻巧,但是张残却暗自凛然,因为他感觉得出,她说到做到。当然,张残并不是害怕,只是在提醒自己,下次就算天塌下来,也绝对不能落入朴宝英的手中。 张残微笑着搭在聂禁的肩膀上:“看来我聂老弟还镇不住宝英!还好,张某还有个了不起的兄弟名唤传天,此刻,也身在贵国。” 朴宝英即使面上不动声色,但是聂禁和张残都非常人,又岂会捕捉不到她某一刻的失神! 聂禁的双腿根本连屈都未屈一下,像是空气中有个巨人,硬生生地把他从地上拔起来一样,唐刀破空而出,直指朴宝英的咽喉。 张残自知无法应对阴阳真气,所以他的出手,很可能只是给聂禁添乱,为朴宝英助力。 但是他依旧以目光和气势,紧紧地锁定着朴宝英,让她不得不分心应对张残的压力之余,还得应对聂禁这贯穿而来的一刀。 只见朴宝英忽然白衣翻飞,像是煽动着气浪的鲲鹏之翼一样,使得所有强压在她身上的力量,都随着这白衣而不断的翻滚,继而所有的压力,也当然与她的本人错身而过。 张残顿时立足不稳,他所散发出的气势,被朴宝英的白衣所错过,就像是一拳打在了空处一样,令他重心不稳,险些朝前一跌。 随后,她轻柔得像是轻歌曼舞一样,只是优美的转了一个圈,指尖再度泛起一粒米粒般大小的光束,轻轻地点在了聂禁的唐刀之上。 轰隆一声,饶是以张残的功力,都被这溢出的气流给吹得睁不开眼。 “相公下次再会!” 聂禁也被震得一屁股坐在了雪堆里,他整个身子都被大雪所掩,只留下一个脑袋刚好超出了雪层。 张残跃了过去,看到聂禁只是被震得气血翻涌,别无大碍之后,才放下了提起的心。 刚才朴宝英所立足的百年古树,被两股强横的力量所震,此时也只剩下一截树桩了。 一圈一圈的年轮,是一年一年的血泪,也是数不尽的日升日落,沧海桑田,和世间太多太多的生生死死。 “呼!”聂禁长出了一口气,双目神光再现,霍然而起,丰俊伟岸的身材,不用刻意,便已经如标枪一样,挺拔昂立于天地之间。 两人谁都没有废话,只是一个拥抱而已。 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530章 苗刀早已不知道被大雪覆盖在什么地方,不过张残却像是开了天眼一样,一弯腰,就将之捞到了手中。 如今的张残,很轻易的就能与任何兵器,建立起血肉相连般的联系。何况,这把苗刀跟着他的时日,已经不短。所以,除非把它扔到十里之外,断了彼此之间的感应,不然的话,它会一直在默默地召唤着张残。 “冷兄没有和你在一起?若他今天也在,合我们三人之力,或许就能将朴宝英拦下。”张残不无感慨地说。 当时是冷光幽将聂禁救走的,张残自然想当然地以为冷光幽和聂禁在一起。 聂禁有些古怪地看了张残一眼,转而又有些古怪地说:“冷兄要拦下朴宝英,甚至要取她性命,只是随手的事情,何须与我们联手。” “哦?”张残错愕地望着聂禁。 他知道冷光幽武功极高,但是究竟高到什么地步,他倒是一无所知。 随手的事情? 以朴宝英表现出来的实力,张残很难想象世间还有能将她“随手”的存在。 似乎知道张残在想什么,聂禁拍着张残的肩膀,哈哈笑道:“很抱歉了张大哥,小弟答应了冷兄,绝不把他的来历告知第三人知晓。” 张残哦了一声,聂禁一言九鼎,一诺千金,张残自然不会去勉强他。而且,冷光幽什么究竟来历他也没有多大的兴趣去知道。因为此刻的他,如热锅上的蚂蚁焦灼着,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回去探视燕儿的生死安危。 纵然张残和聂禁在雪面上全力狂奔,也足足花费了半个时辰的时间。 “小弟养好伤势之后,就和冷兄来到了高丽,要第一时间为梦姑娘报仇。” 张残抱怨他没有及时向自己报平安之后,才问道:“我还以为你一点也不把梦姑娘放在心上哩。” 当时在大同府,梦姑娘对聂禁的情意,谁都看得出来,不过聂禁自己倒是一无所知,榆木疙瘩一样,总是无视着梦姑娘对他的百般讨好。 聂禁沉默了一下,又轻声道:“我确实从未把她放在心上。事实上,若她此刻仍旧存活于世,哪怕她相思成疾乃至枯萎,聂某也会避而远之,此生绝不再与她有任何交集。但是,她却被朴宝英害死之后,从此她在我心目中的地位,也就完全不一样了。” 微微一笑,聂禁续道:“就当是我欠她的吧!所以小弟才没有及时向张大哥报平安,反而第一时间,踏上寻仇朴宝英的路。” 张残叹了一口气,又拍了拍聂禁的肩膀,宽声道:“人死不能复生!” 看起来,聂禁并不需要张残的安慰,耸了耸肩,洒然笑道:“对极了!” 燕儿姑娘被安置在温暖的床上,身上盖着厚厚的绒被,虽然她的脸上都被冻得青黑,整个人也昏迷不醒。但是她还活着,显然她是被及时发现并救治了下来,张残提起的一颗心,也终于放下了。 “这就是新嫂子?”张残一边将真气度给燕儿,为她驱散寒意,一边点了点头。 “未落下什么不可痊愈的隐疾吧?” 张残再度点了点头,有些庆幸地说:“还好发现的及时,不然被冻坏了其中的血肉,恐怕从此也要面目全非了。” 龙在天虽伤不重,看上去脸色已经如常:“这次,张兄要好好感谢小善姑娘。她这小身板,要拖动燕儿姑娘,实在不容易。” “小善?”张残诧异地望着满脸都是期待着被人表扬的小丫头,然后张残压抑着心头的不快,笑着拍了拍小善的脑袋:“多谢小善姑娘!你很好!” 他本以为救助燕儿的,会是鬼婴或者莫愁。 他被朴宝英掳走之时,动静闹得那么大,鬼婴和莫愁没理由听不到。 好吧,鬼婴的心理扭曲,兼且之前被张残和龙在天百般折辱,就算她听到动静见死不救,张残虽恨不怨。但是莫愁,那就不一样了,她的见死不救,显然她还在对之前她和燕儿的翻脸,怀恨在心并耿耿于怀。 张残一度以为,这主仆二人已经化去了芥蒂了! 冷冷地看了心虚并不知所措的莫愁一眼,张残指着莫愁的衣服,朝着小善温柔地笑着说:“小善姑娘看见了没?今后千万别穿莫愁姑娘身着的这种款式的衣服。” 小善被张残表扬之后,小脸蛋儿红扑扑的,满是天真可爱。她顺着张残的所指,看了莫愁身着的修裁精致,价值不菲的白裘,干净的双目里还透露出对它丝丝的渴望和羡慕,随后她便脆生生地问道:“这是为什么啊?莫愁姐姐的衣服很好看很漂亮啊!” 张残微笑道:“因为张某更害怕你穿上这种兽皮之后,也从此变得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小善显然听不懂张残的意下所指,但是她听张残说得有趣,便很干净地咯咯笑了出来。 不含任何杂质的笑声,羞得莫愁有如六十岁的伛偻老太太一样,再也抬不起头,直不起腰。 龙在天望了张残一眼,张残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莫愁的生死和去留,还是等到燕儿稳定下来之后,由燕儿亲自决定为好。 发出一声醉人心脾的轻哼后,脸色已经恢复正常的燕儿,也悠悠转醒。 这才分别多久,张残却已经有了恍如隔世的感觉,相信燕儿也是如此。 “好好睡一觉,什么事,回头再说。”张残低声说道。 当然,这句话里,张残又用上了月之神石那种直触人之精神和心灵最深出的神奇力量。燕儿只觉得心灵空无一物一般的宁静,任何烦恼,甚至是任何快乐,这一刻都离她很远很远,却是说不出的舒适。 点了点头后,燕儿闭上美目,酣然睡去。 一旁的聂禁,则是啧啧称奇。 “砰”地一声,龙在天把酒杯砸在了桌子上,又有大手一抹嘴,典型的不讲究的粗犷汉子:“我决定,带着我的兄弟们,去尚州城,助甄别守城!” 龙在天这也是不得已为之。 很明显,他不是朴宝英的对手,他也不具备报仇的资格。但是朴宝英是金轩麟的人,龙在天帮助甄别守城,就是公然造高丽的反,不为别的,只是为了恶心朴宝英,令朴宝英不快。 没错,龙在天确实是个海盗,也确实是高丽王朝的头号通缉犯。但是作为烧杀劫掠的海盗,充其量只是一个重犯。但是帮助甄别守城,那就是公然造反了。 聂禁提醒道:“龙大当家有没有想过,朴宝英杀了令弟,很有可能是故意刺激你,让你走投无路之下去帮助甄别守城?” 龙在天皱了一下眉,有些不解地问:“故意让我去帮助甄别?为什么?” “很简单!因为这场百年不遇的大雪,会把尚州城里的所有军兵,全都死死困住。如果龙大当家此时动身前往尚州城,等于是自投死路,自取灭亡。因为被重重围困的尚州城,根本再无任何生路可言。” “但是倘若龙大当家沉得住气,能按捺下令弟的仇恨,保持着进可攻退可守的自由和超然。那么凭着龙大当家的手下兄弟众多,并且来去自如,反而更能给朴宝英的势力带来威胁和打击。” 聂禁最后沉声道:“朴宝英巴不得所有有悖于金轩麟的势力,在这个冬天全都集结在尚州城里。如此一来,来年开春,便是朴宝英将你们一网打尽,举而歼之之时。” 龙在天细细一想,也觉得聂禁说得有道理。 就算甄别乃是高丽的军事大家,才能远在宗玉之上。但是这场大雪,注定了甄别只能龟缩于尚州城里,进退不得。也只能任由宗玉源源不断的大军,完成对尚州城的合围之势。 更何况,甄别现在要面对的,是高丽的举国之力。更何况,甄别现在缺粮。更何况,这个冬天的严寒,也会带走尚州城里无数的性命。 来年开春,便是甄别束手就擒,引颈待戮之时。 所以,聂禁的分析合情合理:朴宝英巴不得所有的叛逆,全都集结在尚州城里,全都死在明年的开春。如此一来,朴宝英的主子,即金轩麟的政权,只会巩固得更快更稳。 优劣利弊聂禁已经说得很清楚,但是令张残意外的是,龙在天依旧缓缓地摇了摇头。 “我们这些海盗,哪个不是一颗脑袋挂在刀上而活?死就死吧,杀一个就多赚一个,杀两个就多赚一双!只要一个痛痛快快,轰轰烈烈。” 张残和聂禁面面相觑了一眼,聂禁又苦笑了一声:“如果聂某没猜错的话,令弟是否比之大当家,更为冷静一点?” 张残替龙在天摇了摇头:“绝对比龙兄暴躁得多!” 龙在天哈哈一笑,爽朗地说:“张兄这就误会了!在下的幼弟之所以和张兄说打就打,那也只是因为燕儿姑娘是他的逆鳞,绝不可触犯罢了。实则在各个方面,他要比我冷静和理智得多。” 聂禁慨然长叹:“怪不得朴宝英会把目标放到二当家的身上,因为她知道,此时此刻坐在这里的是二当家的话,他绝对不会倾巢而出奔赴前往尚州城的。” 龙在天再度哈哈一笑:“聂老弟无需再劝说龙某了!我和幼弟自小相依为命,相濡以沫,他被杀了,却要龙某东躲西藏,只在背后给人不疼不痒的骚乱?请恕龙某做不到!” “怎么办?” 聂禁望着正在把粮草,不断地搬运到巨船上的海盗,油然笑道:“还能怎么办?当然是一同前往尚州城,助甄别守城了!再说,张大哥不想去看看完颜伤吗?” 张残嘿了一声,躺在雪窝里,还收敛了真气,任由大雪飘洒在他的脸上。 丝丝凉意,倒也说不出的舒爽。 “我当然要去把完颜伤接出来,只是不见得甄别会那么痛快的点头。所以,我才不想你去趟这趟浑水。” 聂禁哈哈一笑:“你我兄弟,还说这种话做什么!” 随后,聂禁昂然道:“既然你我兄弟驾临尚州,那么谁也不敢说,尚州城依旧是一座死城!“ 言语间,透着无比的自信。 然而张残听了这话,却替尚州城,看到了新的希望。 聂禁乃是天生的战士,战场上的聂禁,才能将他的才能所全都发挥出来。试想当时的大同府,在聂禁的带领下,以残兵败将都能将如虎狼般的蒙军拒之门外。 若当日大同府内外一心,齐心协力的话,张残绝对相信,堪称无敌的蒙军,会折戟大同府的城墙之下。 “我只是不想耽误你找朴宝英报仇罢了!”张残笑着说道。 “报仇是肯定的!但是试想一下,当我们解围尚州城,并败退宗玉之后,朴宝英,她会是怎样一副的苦瓜脸?哈,这比一刀杀了朴宝英,更值得令人高兴,我有点想迫不及待的见到了!”聂禁欣然道。 “对!我们解围甄别,就能把高丽一分为二,泾渭分明。倘若高丽从此陷入战乱,烽烟四起,他们也根本无暇去觊觎我大宋的土地!”张残越想越觉得兴奋。 聂禁却是微微一笑,并不如张残这样的激动。 张残刚刚坐下,燕儿便悠悠醒了过来。张残的动作很轻,所以绝不是把燕儿吵醒的,更像是燕儿感应到了张残。 当然,也有可能是张残知道,燕儿一定会在此时醒来。 毕竟,算是他“催眠”了燕儿。 “还有哪里不舒服吗?”张残拨开了她额前的乱发,轻声问道。 “没有!这一觉,睡得好舒服好安生。”燕儿抓住了张残的手,并把张残的手放在了她的俏脸上。 “饿吗?” “嗯,但是,没力气去拿碗筷。” 张残哈哈一笑:“能喂燕儿吃饭,是张某几辈子才修来的福气!” 毫不客气地说,哪怕张残手里拿着刀在燕儿的面前比来比去,都比拿着汤勺在燕儿的唇边一递一送,要显得潇洒自如得多。 他唯恐手上的汤勺不听话,磕碰到了燕儿的红唇。 “回头,把莫愁送走怎么样?” 燕儿不明所以,等了一会儿,见张残只是微笑,并没有继续解释的意思,她想了想,点头道:“都听你的就是了。” 张残眯起了眼睛,加重了语气:“都听我的?” 燕儿见张残使坏的眼神,噗嗤一笑,俏脸儿通红地说:“逗你玩哩!乖乖地做好你惧内的本分吧!都听你的?想得美哩!” 张残一下子就扑了上去:“那也得从明天开始!” 一个痛快的施为着,一个不顾一切的迎合着,他们就像在享受着生命中最后的一丝欢悦那样,放纵得如此彻底。 劫后余生的感觉,真好。 但是,千万不要再来一次了。 第531章 真不知道龙在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囤积粮食的,总之,数以万斤的粮草,绝非一朝一夕所能聚集,最少也得三年五年。 他囤积粮食已经不只是有瘾,而是病态了。难不成,小时候的龙在天,是被饿怕了?所以才对粮食有这么大的偏执? 反正,这些粮食如果能全部送往尚州城,足够尚州城所有军民支撑两年了。 他们已经坐上了巨船,前往尚州城。 他和聂禁仔细的分析之后,也判断出朴宝英,或者说宗玉的势力,绝对不会大费周章的去劫粮。 如此天气下,埋伏起来守株待兔的劫粮,恐怕粮草未等到,伏兵就得先冻死一大半。 再者,所有的“叛逆”集结在尚州城里,也是朴宝英那一方的人,乐于看到的。 所以,这是一段暴风雨前,宁静的旅程。 “我忽然想起一件事情,聂老弟在刺杀完颜清扬的时候,是否当场将之格杀?” 聂禁错愕了一下,稍经回忆之后,答道:“其实我当时只是和完颜清扬交手了三招!第一招,我将他兵器卸下,第二招,我将他败退,第三招,他中了我一刀。随后,聂某便被闻声而来的卫兵所包围。按理说,完颜清扬应该没有活下来的可能。好吧,当时情况太乱,其实,我也不敢百分之百的确定。” 张残眯起了眼睛,拉长了语调,哦了一声。 “说起来,完颜清扬这人倒是相当不错!聂某和他交手之前,素昧平生,但是刀来剑往这三招里,他给我留下极为潇洒的印象。和他拼命,是一件很享受很舒服的事情。” “张大哥为何忽然问起此事?” 张残叹了一口气,淡然道:“有人托我问的。” 所谓的“有人”,自然是绿萝姑娘了。 “你怎么还不去死?” “你怎么还不去死?” “你怎么还不去死?” 想起绿萝,张残最先浮现的,再不是她的花容月貌,倾国倾城。而是她如刀一般,连问三声的“你怎么还不去死”! 她是有多恨自己哩! 摇了摇头,张残赶走这些阴霾,转而问道:“你说当时已经有援兵赶了过来,那么,倘若完颜清扬没有当场毙命的话,劳烦聂老弟再回想一下,是谁,第一时间赶到了重伤的完颜清扬的身边?” 聂禁的内力何等深厚,回忆一件事情,自然不再话下!哪怕这件事情,只是他根本从未在意过的一个眼角余光。 闭上了眼睛,聂禁似乎又回到了刺杀完颜清扬的那一个夜晚一样:“哦,那是一个体格很匀称的青年!咦,他武功不错哩!若他第一时间来阻拦小弟,小弟一定要挂点彩,才能顺利突破包围。嗯,就是他,第一时间冲到了完颜清扬的身边。这人剑眉飞扬入鬓,双目有如星光,虽然年轻,但是稳重端庄,一副胸中有丘壑的智者模样……” “端木拜月!”张残叫了出来。 夜。 安置好燕儿,又在甲板上迎风而立了好久,张残确定了时机成熟,才一个转身,潜入了莫愁的卧室里。 莫愁并未睡去,不知道她是睡不着,还是在等着张残。张残迈步而入的时候,莫愁正睁着明亮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张残。 “你是来杀我的吗?”她的语气虽然略显颤抖,但并未失声,所以算不上如何的惧怕。 张残沉默了一下,也没有任何的避讳,就那么在她的床脚处坐了下来。 莫愁似乎等着张残来“杀”她好久了一样。 她双手抱膝,目光中更多的,反而是平静。其实,这毕竟是个小姑娘,自以为死到临头,却还能保持镇静,看样子,她这两天所受到的煎熬也不少。 张残暗叹了一口气,随后摇了摇头:“莫愁姑娘确实可恨,但是罪不至死。” 顿了顿之后,张残又道:“到了尚州城,莫愁姑娘游玩之时,一不小心迷了路,从此再也见不到燕儿,可以吧?” 这天气,而且还是被围困的尚州城里,又能去哪儿游玩? 当然,莫愁虽然还未成熟,但是张残的意思,她还是明白的。 一行珠泪涌了出来,莫愁哽咽地说:“我只是一时糊涂,凭什么,凭什么那么多英俊的公子哥都对她百般殷勤,万般讨好,却从来没有人正眼看过我!” 张残这才知道,原来莫愁之所以见死不救,源于她对燕儿的妒意。 嘻,这就是所谓的“情同姐妹”?原来背后捅刀子,不只是仅存在于“好兄弟”之间。看来当今一直提倡的男女平等男女都一样,绝对不是没事说说的。 张残没有义务去开导莫愁,他也没心情去开导莫愁,只是淡淡地笑道:“那么,我们就这么说定了。” 关上门,莫愁也终于哭出了声来。还好她没有把嫉恨的目光投在张残的背上,那就代表着她还不是不可救药。否则,今晚的海鱼就可以加餐了。 只是一天一夜的漂泊,船已靠岸。 鬼婴不惜重金向龙在天求购粮草,也正是贪图这批粮食,距离尚州城并不远。 下船之后,翘首以盼的尚州城的士兵们,望着这成山一般的米面,即使如此的严寒,也挡不住他们的欢呼雀跃。 张残和聂禁不由对视了一眼,他们同时想到了襄阳城里,那些被金兵重重围困的战友。 虽然,他们已经全都殉城。 他们当时也是绝境,但是他们如眼前的这些士兵一样,哪怕一把锋利的刀已经架在了脖子上,然而,却无一人退缩畏惧。脸上写的,也是相同的“能够继续战斗“的喜悦。 聂禁拍着张残的肩膀,微笑道:“有这等视死如归的军兵,何愁尚州城之围不解?” 张残深以为然,同时也赞道:“这个甄别,一定是个了不起的将军,不然的话,怎么可能带出这么一批意志有如钢铁般坚硬的战士。” 尚州城被重重包围,而且城内粮草紧缺,但是这些士兵的斗志,并不见丝毫的消沉。只从这一点,便可以知道号称“高丽第一军事大家”的甄别,确有其过人之处。 大雪封路,车马不行,士兵们只能以雪橇运粮。而码头与尙州城之间的这段路,还依然掌握在甄别的手中。 正如张残和聂禁所预料,运粮的过程,十分顺利,驻扎在尚州城五十里之外的宗玉大军,根本没有半点阻挠的意思。 朴宝英和宗玉他们,只需要封堵住尚州城的去路,便是撒下一张网,任由鱼儿鱼跃而入,任由这些鱼儿随意折腾。因为只要届时收网之后,便可以将所有所有,一网打尽。 这里要解释一下,没错,甄别可以从海路逃走,但是不到最后一步,他是绝不会逃的。 因为他没有足够的船只,把所有的军兵全都带走。 试想一下,一旦甄别逃走,他的手下,终究会成为一盘散沙,也终将会被宗玉全都吞个干干净净。而失去了这些士兵,甄别逃出升天,又能有什么大的出息?充其量,他最多也不过是一窝强横一点的山贼,或者一窝强横一点的海盗的头子。祸害一方,作威作福倒是可以,但是,他却失去了和金轩麟对立的资格。 东山再起?卷土重来?这绝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他只有守城,只有树立他战场无敌的形象,继而正大光明的击败宗玉,那些对金轩麟阳奉阴违的势力,才会继续对他报以信心,才会继续在暗中支持他。 否则,待金轩麟收拾了所有异己,待金轩麟政权彻底巩固之后,集举国之力,围剿一批山贼,围剿一批海盗,还不是手到擒来那么简单嘛! 所以,只要权衡一番,就不难知道,此刻逃走,甄别最后的归宿,只能是死路一条。而留下来破釜沉舟,或许还能造就不世之功业。 那么如何取舍,就再明显不过了。 当然,甄别逃走之后,永生永世再不踏足高丽国土的这个缩头乌龟的选择,我们就不作考虑了。 因为那不是一个军事大家该有的气度和风范。 说一千道一万,无论以上的解释是否牵强,反正,情节需要甄别不能逃跑…… 甄别并非相貌堂堂,也绝非耿直正直之人。 他身高中等,面目普通,除了一双为达目的不惜与天下为敌的坚定眼神之外,倒无任何其余的出彩之处。 他行进之间,步伐的长度有如精心测量过一样,长短如一。双臂摆动的幅度,亦是如精心测量过一样,上下一致。 张残自然也可以做到,但是他做不到在并非刻意的情况下,依旧保持这样的频率。 “很难想象得到,有生之年,甄某还能和龙兄弟再次并肩而战。” 甄别好似在故意放缓他的语速,让人很错觉的以为,他是一个谈吐谦和,并且很稳重的人。 龙在天却并不客气,沉声道:“一码事归一码事!老子只是为了给朴宝英那个贱人添堵罢了,绝不代表你我之间,可以一笔勾销。” 原来龙在天和甄别是旧识,甚至在某件“隔阂”之前,还交往颇深。 怪不得他坑了甄别一笔购粮的订金。 当然,现在余款未收,却把余粮全都运了过来,这生意做得,实在太赔本了。 龙在天一点颜面都不给甄别留,甄别倒也不以为忤,只是淡淡地说:“待甄某斩了宗玉的首级之后,自会给龙老弟一个合适的交待。” 旋即甄别又朝着张残抱拳道:“这位,便是张少侠了吧?” 张残也抱了抱拳:“张某见过甄将军!” 随后张残便止不住问道:“甄将军可否行个方便,让张某见完颜伤一面?” 甄别先是淡然一笑:“张少侠的这位好兄弟,着实害人不浅哩!” 张残听了,自然心里一沉。 甄别的话中之话,张残还是听得明白的。 正是完颜伤的刺杀成功,才帮助金轩麟登上了高丽之王的宝座。而甄别,也只能徒呼无奈的,从一个手握天下重兵的重臣,沦落成了一个负隅顽抗的叛贼逆臣。因此,甄别对完颜伤有入骨之恨,属于情理之中。那么自然而然的,张残要想顺利带走完颜伤,必须要开出令甄别动心的筹码。 隔着老远,张残就闻到了浓重的草药味。 张残还在门前伫立,聂禁却比张残洒脱得多,率先伸出手,推开了房门。随后,他半拉半扯的,揪着张残走了进去。 完颜伤面如白纸,有出气没进气的,躺在床上。紧闭的双目发青发黑,眼眶下陷得很深,乍一看上去,他整个人就如骷髅一样,根本不是人形。 一时之间,张残百感交集,甚至需要聂禁的扶持,才能保持身形的平稳。 他和完颜伤,本是仇敌。 但是上天就是这么爱开玩笑,阴错阳差之下,他反而一度和完颜伤并肩作战,生死与共,成为了亲如手足的兄弟。 那些情义,那些岁月,一如往昔,历历在目。 所以,当张残知道至宝河图,能够成全完颜伤与索琳之后,他毫不犹豫的将之扔给了完颜伤,眼都没有眨一下。 就这样,完颜伤带着河图,带着希望,只身一人,来到了高丽。 只是为了他的至爱,索琳。 但是,上天就是这么爱开玩笑。 完颜伤的刺杀成功,帮助金轩麟坐上了高丽之王的宝座。但是金轩麟利用完完颜伤之后,不仅出卖了完颜伤,更是一剑将索琳斩首。 张残不敢想象,完颜伤是拼着怎样滔天的恨意,才在绝望与疯狂下,从万千人马之中,硬是杀出一条血路,硬生生的坚持到了现在还未断气。 他一定很苦,他一定很恨,他也一定很无奈。 因为筋脉尽断,丹田被破的完颜伤,从此成为了一个废人。 他再也没有手刃仇人,亲手斩杀金轩麟的资格。 生不如死。 聂禁用力的握了张残的肩膀一下,轻声道:“叫醒他吧!”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又平复了好久好久,才低声地嗯了一声。 随后,张残的双目用力,盯在了完颜伤发青发黑的眼皮上。下一刻,病床上的完颜伤,轻轻一颤,睁开了浑浊无神,发灰发白的双眼。 如死鱼眼一般恶心的双眼。 而这双无神的眼睛,艰难的找到张残之后,完颜伤,竟然还牵起了一抹微笑:“嗨!” 张残点了点头,轻声道:“嗨!” 第532章 一拳将桌子砸成了齑粉,张残喘了好久,才咬牙切齿地说:“老子不杀了金轩麟这个畜生,誓不为人!” “哦。”聂禁灌了一杯酒。 “拿了金轩麟的狗头,以告慰索琳的在天之灵!” “哦。” “甄别也没少迫害完颜伤,老子同样不会放过他!” “哦。” “所有的高丽人,都要为完颜伤的遭遇付出代价。” “哦。” “哦哦哦哦,你哦你妈个头啊!”张残骂道。 聂禁耸了耸肩:“张大哥难道忘了,完颜兄所受的伤,和小弟当初所受的伤,一模一样?” “一样就怎么了?显得你俩同病相怜,惺惺相惜同穿一条裤子还是咋滴?你怎么主次,主次,主次,咦?!” 张残瞪大了眼珠子,指着聂禁的鼻子:“你的伤势,是怎么痊愈的?” 聂禁也是筋脉尽断,丹田被破。但是,他现在生龙活虎的,那岂不代表着完颜伤也可以痊愈? 聂禁苦闷地摇了摇头:“刚才还记得清清楚楚的,也不知道谁问候了我妈的头,身为儿子,我自然也变得糊涂蛋了。” 最后,聂禁双手一摊:“忘却了!” “哼,敬酒不吃吃罚酒!张某今天让你大开眼界,好教你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张残冷笑了一声。 随后,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张残被聂禁打了一顿,鼻青脸肿。 “药王谷!” 张残也后知后觉的一拍脑门:“对啊!药王谷!” 号称能把死人医活的药王谷,连张残真龙之血的火毒都能驱散,治疗一个完颜伤,肯定不在话下! 回想刚才完颜伤那重新焕发的神采,张残也是无比的心满意足,被燕儿踹了一脚,张残还犹自嘿嘿的发着傻笑。 “你傻啦?” “是啊是啊!刚才甄别送我十几个绝色美人,我正在考虑先临幸哪一个哩!唔,大被同眠也可以!”张残摇头晃脑地说。 当然又被踹了一脚,不过张残已经傻笑着,把燕儿踹过来的小腿抱在怀里,爱不释手的轻薄着。 “明天陪燕儿一起,去看望燕儿的外婆吧!” “张某高手一个,任你招之则来挥之则去,那岂不太没面子了?所以,好歹先做点让张某快乐的事情!“ “快乐你个头!臭不要脸!” 结果,燕儿的另一条小腿也被张残抱在了怀里,她挣扎了几下,也抽不出来,干脆就完全躺了下来,任由张残的怪手,在她的腿上和足底不住的游走了。 “莫愁怎么办?啊!别呵人家脚底的痒!” 闺中之乐,其乐无穷,怪不得那么多人只羡鸳鸯不羡仙。 虽然停了下来,但是张残还是把燕儿那对白嫩柔软的纤足握在掌心里,一边把玩着,一边慢条斯理地说:“又问这个!放心吧!我说过了,不会伤她毫发的,只是让她从此消失在你的视线里罢了。” “其实,她还小,不那么懂事……” 张残摇了摇头:“问题是,我们又不是她爹妈,没义务要教导她懂事。她错了,没有让她付出代价,已经是看在她曾经侍候你这么多年的份儿上,对她格外开恩了!” “唉!”燕儿显然还是心软,有些舍不得赶莫愁走。 “燕儿姑娘为何唉声叹气?张某见之不忍,自然义不容辞,舍身取义,要做点令姑娘快乐的事情了!” “滚!” 翌日一早,张残便由着燕儿的牵着他的手,带着他去找燕儿的外婆。 如此大雪,尚州城里除了巡逻的士兵,根本不见半个行人。而这些士兵之中,有的并不具备寒暑不侵的高深内力。所以,张残很清楚的看到,许多披着冰冷铠甲,手握冰冷枪身的青年,他们的脸上和手上,满是稀烂的冻疮。 说实话,冬天的创口,愈合很慢,而且可怖,因此,不经意的看过去,甚至会让人觉得这些人更像是一具能够走动的腐烂的尸体。 一具具被冻僵的百姓的尸体,也被这些步伐分外沉重的士兵们,找到之后,拖了出来,在雪地上迤逦而行…… 大雪无声。 在还未来到尚州城的时候,张残已经预料到这样的画面了。 如此冬天,每天都会有无数人,会被冻死的。不论他是百姓,还是士兵。不论他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上天的薄情,是不会在意某个人究竟是何身份地位的。 一路过来,不知道遇到多少被拖出来的冻僵的尸体。而目睹这一切之后,燕儿的手,也不自觉的颤抖了起来。 张残知道她在担心什么。 事实证明,燕儿的担心是对的。 他们刚巧没有见到老人家的最后一面。 不过让张残意外的是,燕儿并没有哭的稀里哗啦。 她说,或许是时间隔得太久了,连亲情都变得如这严寒一般冷得过于生疏。 直到最后,张残才知道,其实燕儿,正是被她外婆卖到青楼里的。而当时,她外婆虽然苦,却并没有穷困到养不起燕儿的程度,只是,她能卖出一个好价钱,刚好,外婆又不想养她了罢了。 仅此而已。 她也是梦到了外婆的忏悔,才决定回来,看老人家一眼。 张残暗想,这就不是“梦”了,而是老人家临死前的托梦了。 “好啦!燕儿彻底无牵无挂了!从此,只能跟着你这个臭流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喽!哦对了,凌菲姐姐好相处吗?”燕儿释然之余,又有了一丝担忧。 房顶上,张残抱着燕儿的肩膀,还带着她,慢悠悠的左右微微晃动着,两人看上去很惬意很闲适的样子:“放心吧!她很好相处,唯一一个毛病,就是有事没事喜欢掐我。” “哦!“燕儿点了点头,“那,你是喜欢凌姐姐掐你,还是喜欢燕儿踹你?” 张残顿时喷笑:“你这个问题,叫我怎么回答!” “快说快说!必须选一个出来!不然小心我的夺命连环脚!” “唉!”张残没有回答,只是悠然的望着飞扬的雪花,也不知道落入东瀛人手中,并不知何处的凌菲,现在可好? 要是她知道她正受苦受难,自己却拥红倚翠的,恐怕全身上下都要被她掐得体无完肤了吧? 她要是现在能在自己的身边,哪怕真的被她掐成筛子,又有何妨! 情绪总是很容易感染到他人的,燕儿见状,把头靠在了张残的肩膀上,也悠然的望着飞扬的雪花,轻声道:“放心吧,凌姐姐一定没事的。” “嗯,她一定会没事的!”张残喃喃地说。 “刚才为我送饭的那个小姑娘,很像索琳。” 完颜伤一席话,听得张残有些迷惑,他怎么对照,也看不出莫愁和索琳有任何的相似之处,便小声问道:“你是说,那个女孩,也和索琳一样,生有眼耳口鼻,还有双手双足?” 典型的人类的特征! 完颜伤摇了摇头:“不,她们的神情很相似。” 张残稍作思考,便有些明白了。 索琳被赐婚到高丽之时,张残亲眼见过她俨然一副被整个世界都抛弃的惆怅样子。而此时悔不当初的莫愁,也是这么一副被整个世界都抛弃的惆怅样子。 难不成这小丫头,真的洗心革面了?应该是的,燕儿对她一直很好,是她自己因妒生恨,才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张残忍不住老生常谈: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哩! 而她和索琳相似的,只是相同的被抛弃的情绪,所衍生出的相同的神情罢了。 想到此处,张残忽然觉得,人谁无过?小丫头嘛,不能一棍子打死,好歹给人家一个机会不是吗? “哦,河图被我藏在……” 张残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完颜伤心领神会,就此不言。 完颜伤的床底下,通了一根很隐蔽很细小的管子,张残和他的一言一行,都被有心人在窃听着。 这根管子,张残不是翻了个底朝天给找到的,而是通过多气流微乎其微的变化,所感应到的。就像刚才,完颜伤在说出河图二字的时候,张残像是亲眼得见般,看到了相隔三间屋子里的鬼婴,正坐在一个男仆的背上,一只脚还踩在那男仆的脑袋上,分外的竖起了耳朵,一副既紧张又兴奋的样子。 “老哥你最近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吧?”张残笑着问。 完颜伤摇了摇头:“做梦,也只是梦到索琳。除了索琳,还有什么值得我魂牵梦绕!” 张残暗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完颜伤的肩膀,默不作声。 “咦,小莫愁在做什么?干嘛收拾东西啊?”张残明知故问,还不是他要把莫愁赶走。 莫愁又不知道张残在打什么主意,听了这明显明知故问,落井下石的话,她岂会没有一点脾气! 俏眼圆睁,冷声冷脸地说道:“张公子一定是个悬壶济世的神医,挖人伤口,从不见血。” 张残一拍脑门,也觉得自己的话会让莫愁产生歧义。 “哈哈,不是不是!是这样的,莫愁姑娘,现在若是没有找到去处,不妨留下来,照顾一下我的好兄弟完颜伤?放心吧,酬劳这方面,一定不会亏待你的!” 如果莫愁真的有地方可去,她又何必留在青楼里,还作为者一个丫鬟去侍候头牌? 说白了,她也是一个无依无靠,无亲无故的可怜丫头。 张残见莫愁不说话,他也知道这小姑娘其实正在纠结着。 如此时节,如此气候,她花容月貌又孤身一人漂泊,不被冻死饿死,也很有可能会被恶人害死。所以,她还是想留下的。 但是张残是把她赶走的罪魁祸首,她恨张残还来不及,现在却要接受张残的“施舍”,小姑娘家哪能拉得下这种脸面。 “其实,我这兄弟人挺不错的。” 张残补了这么一句,更是让莫愁气急败坏了:“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你认为的那种意思啊!” 莫愁呵呵冷笑了一声:“张公子是要给莫愁找个夫家吗?” 不待张残说话,莫愁又沉声道:“我就算再怎么没人要,张公子也犯不着拿个残疾的废人来恶心我吧?” “残疾的废人?恶心你?”张残心中一阵不悦。 “难道,不是吗?”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点了点头:“是,完颜伤的情况,目前确实如此!但是,你真的敢保证,他没有咸鱼翻身的一天?他的伤势,完全是可以治愈的!” “那就等他咸鱼翻身了再说吧!”莫愁冷冷地说。 张残也冷声道:“现在你不雪中送炭,等他咸鱼翻身的那一天,或许,你已经,呵呵。” 张残没有把话说完,但是莫愁也听得出来:“我觉得,我还不至于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夫家,更没必要为了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废人来委屈和将就自己。” “好!就当后面的话张某从未说过!但是照料他,没问题吧?” 要不是想让完颜伤有个好一点的心情和情绪,张残还真的连照料的资格都不给莫愁留。她看不起完颜伤,张残又何尝看得起她!没有谁是一直光鲜的,如潮起潮落一样,人也有高涨低走。 她错过了一个飞黄腾达的机会。 只因她现在不想苦了自己。 走出莫愁的房间,聂禁如风一般来到了张残的身边:“手痒吗?” 张残想了想:“你不说还好,你说了,还真有点痒!说吧,杀谁去?” “宗玉如何?” 张残无奈地耸了耸肩:“宗玉哪有那么好杀的!” 一个三军将首,手握重兵的元帅,这要是能被张残和聂禁说杀就杀,未免太过儿戏了。 再者,宗玉能走到今天的地位,他的武功,也绝非小可。 所以,哪怕面对面的,张残和聂禁要想刺杀得手,恐怕都没那么简单。更何况,三军之中,将之刺杀? 话再说回来,宗玉的身边,也绝不只是军兵这么简单。朴宝英、金倩、以及张残之前打过交道的水琳等人,或许也正在营中。 这要是被围住,张残和聂禁哪怕同时生出三头六臂,也要交代在那里。 “反正闲着无聊,不妨去敌营中走一圈。” 张残当然送了一口气,只要不是真的去刺杀就行。 “走一圈!” 第533章 “为什么我觉得,咱俩这次不像是去转悠一圈这么简单?” 即使是黑夜,飘扬的大雪与厚厚的雪层,依然把天地映衬得灰蒙蒙的一片,所以张残根本不用去仔细辨别,也能清楚地看到聂禁一脸认真的表情。 “我们来尚州城,目的何在?”聂禁嘻嘻一笑。 “帮甄别守城!” “是啊!若是没有人来攻城,我们又怎么守城?”聂禁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地回答。 “所以?” “所以,我们要搞些破坏,一定要逼敌人来攻城才行!不然的话,咱们海吃海喝却什么也不做,便宜都让我们占了,岂不让人过意不去!”聂禁依然理直气壮又理所当然地回答。 张残沉默了一下,低声道:“我倒是觉得只吃饭不干活,挺好的,嗯,甚美,甚美!” 聂禁拍了拍张残的肩膀,认真地说:“宗玉包围尚州城,却一直隐忍不发,毫无作为,目的当然是想要靠着这个冬天,从而兵不血刃的将甄别土崩瓦解。” “这点,貌似所有人都看得出来。”张残耸了耸肩。 “是的,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但是,甄别为什么无动于衷?“聂禁的双目如电一般,闪烁着动人的光彩。 张残嘿了一声,旋即收敛内功。 扑嗤一声闷响,他的体重,已经使得他陷入了厚厚的雪层里,大雪直没胸口。然后张残才摊了摊手:“看见了没?很明显,这种天气,这种地势,就算甄别想要攻出来,也根本是寸步难行。要知道,尚州城里,可并不是所有军兵都有足够深的内力护体!普通军兵,一步一个坑,行军何其困难!恐怕他们还没有走到宗玉的营前,就已经被冻死了!所以,甄别不是无动于衷,而是形势所不能也。” 聂禁摇了摇头,断然道:“尚州城的军兵无法作战,宗玉那边,就好上很多吗?战争拼的,本来就是看谁先承受不了!甄别号称高丽第一军事大家,屠城的事情眼睛都不眨一下,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生出了不该有的妇人之仁?” 张残皱起了眉头,思索了好一番,才猛地一惊:“不会吧?” 聂禁却是微笑着点头:“对!甄别放弃了!他不愿高丽从此被烽火缭绕,所以,即使前一阵子粮食捉襟见肘,他也从未想过主动出城迎战宗玉!” “他选择牺牲小我,牺牲整个尚州城的生灵,来换取高丽的和平和统一。” 张残忍不住感慨道:“这孙子怎么这么高的觉悟!” “我们要做的,就是一定要让双方拼起来,一定要让双方水火不容,不共戴天。只有让高丽一直处于动荡之中,才能为大宋多换回来几年的安稳。” “好!”张残点了点头,“该怎么办?” “很简单!”聂禁胸有成竹,“烧粮!烧不了宗玉的粮,我们就烧了甄别的粮!反正,要把任何一方,给逼到背水一战,无路可走的地步!” “烧宗玉的粮食,我可以理解。烧甄别的粮食,又为了什么?我们不是本来就是为了帮甄别站稳脚跟么?”张残又有些不解了。 “偏安一隅的甄别,能有什么出息?他本来就打算放弃抵抗了!我们最好的出路,就是帮宗玉在不折损甄别主力的情况下,将尚州城沦陷。如此一来,甄别的手下,将会变成一众流寇。他们粮食紧缺,势必走哪儿打哪儿,走哪儿杀哪儿。然后,受到波及的百姓,也会为了填饱肚子,从而揭竿而起。届时,高丽,将陷入一片混乱和动荡。” “必要的时候,甄别完全也可以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张残瞠目结舌了好久好久,才喃喃地说:“你可真毒啊!” 聂禁点了点头:“是,很毒!但是,张大哥还记得,当时被掳到金国的那批汉人的遭遇吗?” 聂禁所说的,自然就是靖康之耻了。关于靖康之耻,在此就不用不说了。总之,那一大批的汉人,成为金人眼中猪狗不如的畜生,被人任意凌辱,惨绝人寰。 “如今大宋被众强环伺,谁敢保证靖康之耻不会再度重演?我们并不是毒,而是为了解决迫在眉睫的危机罢了!” 张残哈哈一笑,朗声道:“聂老弟不用劝我,都什么时候了,还要对敌人讲究仁慈吗?哪怕是可能的敌人,也该宁可错杀,绝不放过!” 五十里地的路程,以张残和聂禁的速度,就是顷刻之间的事情罢了。 宗玉的军队外围,壕沟已经被大雪填平,围栏也已经被雪层埋了起来。 张残艺高人胆大,一下子跳进了壕沟里,旋即又翻了出来:“嘿,里面都是铁藜子,这要是被人踩上去,脚底板肯定会被刺穿。咦?什么味道?嚯,有人在炖蛇肉!” 聂禁也嘿了一声:“倒是让我想起以前在襄阳城里,咱们也是爱在冬天的雪地里,炖蛇肉炖狗肉,大快朵颐!” 张残暗叹了一口气,显然他也回忆起当时那段看似清苦,实则却最能让兄弟之间彼此情深义重的岁月了。 “等咱们回中原了,张某一定请你好好吃上一锅鲜美的蛇肉。迷雾森林知道不?那里就有一条白色的巨蛇,听传天的意思,那蛇好像都快化形成精了!为防止它妖惑人间,咱们自然得行侠仗义,拿它祭五脏庙去。”张残拍着胸口保证道。 聂禁点了点头:“我也听说过!那白蛇最擅迷魂倒魄,确实是个祸害,留它不得。” 迷魂倒魄?张残思量着。 这么说的话,莫岁寒原来并不是被“吓”得肝胆欲裂,而是被它夺了魂魄啊! 此时,一行军兵手执长矛,巡逻而过。 张残和聂禁缩了起来,他们距离尚远,倒也不怕小声的交谈,会被这些巡逻卫兵给察觉:“如此气候下还巡逻戒备,这才是真正的锻炼意志。” 聂禁也深以为然:“不然的话,怎么会有肠子都掉了一地,却依然能蹦起来和敌人同归于尽的慷慨悲歌哩?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没有这些坚硬的意志,也不配叫做军人了。” 待巡逻的卫兵彻底远离,张残和聂禁无声无息的穿过了壕沟,来到了围栏旁边。 瞭望塔上负责警示的卫兵,哪怕他生出十只眼睛,也休想看到张残和聂禁的身影。 “看,那小伙子眉毛上都结了冰,整个人都哆嗦成什么样子了,却还得站在高岗上披着盔甲,吃着冷风。我不用看都知道,他的双手双足已经全被冻坏了,三十岁之后,休想凭着自己的力量,去拿起一双筷子,和走上五米远的路。” 聂禁当然也看见了,啧啧有声地说:“这绝对是故意的!这种天气,怎么可能会命令一个根本不懂一点内力的愣头青,来站岗警卫?看来这小子平时里,为人一定很差劲,所以也没有一个人站出来帮他说话。” 张残嘿了一声,反问道:“就不许这孩子家里贫困潦倒,没有足够的好处去贿赂他的上司,所以他才会被人往死里整吗?” “嗯!也有道理!好吧,我觉得,我们现在,更应该先找到粮草的囤积之地!” 张残又是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自信地说:“万幸张某趁着真龙之血的火毒爆发之时,练就了一双过人的耳朵和一只过人的鼻子!跟着我来就是了!” 以两人的身手,躲过来来往往的巡逻士兵,根本不是什么难事,充其量,只是多花费了一点时间罢了。 所谓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又所谓民以食为天。 总之,粮食对于人之重要性,不言而喻。古人行军打仗,兵败如山倒的场面或许不少见,但是轻轻易易的,就被人毁了粮草的场面,却少之又少。 无他,但将之水泄不通尔。 望着垛子似的一簇簇充盈的粮仓,张残和聂禁却对视了一眼,都发现了彼此眼中的诧异。 粮仓的外围,恐怕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然而真的等到两人突破外围之后,眼前,却空无一人。 张残定了定神,低声道:“通常情况下,预料之中的重兵把守却空无一人,这一定是我们中计了!那么通常情况下,咱们在这里多呆一会儿,危险反而就更大!要不,撤吧!” 聂禁的脸上都闪过一丝踌躇,连他也是一头的雾水。 “这个,张大哥你看,这些不设防的粮仓,像不像一个个搔首弄姿的大姑娘,正脉脉含情地朝着我们勾着手指?” 张残一看,旋即一咬牙一狠心:“那我们还等什么!这大冷天的,冻坏了人家姑娘怎么办!” 但是在胸口摸了一下,张残却皱着眉:“我的火折子呢?丢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毫不夸张地说,哪怕张残的衣服上,掉了一丝短短的线头,张残都能感觉得到自身重量的变化,更何况,重量之余一丝线头更甚千百倍的火折子了。 但是,他清楚的记得,自己身上带有火折子,然而现在却没有…… “撞鬼了?嗬,什么鬼,也敢来招惹我张某人了?” 张残就差把衣服脱光了,聂禁见状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算了!我就知道张大哥是出了名的靠不住!还得我来!” 说完之后,聂禁也揣向了胸口,然后,他的脸色剧变。 “怎么了?”张残生出某些古怪的感觉。 “不见了!”聂禁骇然道。 此时此刻,一阵冷风吹过,张残只觉得头皮发麻,更感受到了久违的凉意。那种凉意,更似惊惧的战栗,令他有些发抖。 毫无疑问,他和聂禁身上的火折子,是被人不告而拿了。 天底下,谁人能在两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从两人的身上拿走一件物事?这岂不就是,有人能在两人毫无知觉的情况下,将他俩不费吹灰之力的击杀? 咕嘟一声,张残干咽了一口唾沫。 “怎么办?”别看聂禁幼于张残,但是张残反而更愿意听从聂禁的意见,谁让此子绝非池中之物哩! “这位高人如此手段,是在告诫我们知难而退,若咱俩还是驴球马蛋的不知死活,那真的是无药可救了。”聂禁定定地回答。 张残明知道此时应该既惊且恐,但是听了聂禁“驴球马蛋”的珠玉良言,还是差点一个没忍住给喷笑了出来。 然后张残指着眼前的粮仓:“那这些姑娘,不要了?” 聂禁肃然道:“就当咱们裤子都脱了,但是实在出来的急,发现都忘了带家伙了!只能过过眼瘾得了!” “这他娘的什么跟什么啊!忘带家伙了!骨肉分离这个成语就是出自于现时的你我吗?” 最后,还是一阵格外格外的小心翼翼之后,两人从宗玉的军营中又溜了出来。 不约而同的,两人一口气跑到了尚州城下,才瘫了一般,躺在雪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会是谁?难不成是阴阳仙师吗?” 聂禁喘了好几口,都不说话,直到张残一脚把他踢了个七八个跟头,他才缓缓地回答:“十有八九吧!在高丽的国土上,除了阴阳仙师,我实在想象不出来,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把你我身上的东西给不告而拿!” “他为什么不杀了我们?要知道我们这一把火下去,很可能数以万计的高丽士兵,将埋骨他乡了!” 聂禁冷哼了一声,看似很气愤的样子,最终却无奈地自嘲道:“因为,我们还不具备被他而杀的资格。” 张残的冷汗都湿透了后背,劫后余生般庆幸道:“万幸我们在他的眼中如蝼蚁一般,甚好,甚好!” 聂禁气得骂道:“有点出息没有!被人如此小视,你却不以为耻,反而反以为荣一样!” 张残斜睨了聂禁一眼:“那你现在去找人家拼命吧!我要是拦着你,就当我是你亲爹!” 聂禁又骂了一声,旋即正容道:“迟早有一天,聂某会让阴阳仙师为今天的小觑于我而付出代价!” 张残打了一个哈欠:“好好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现在呢,去把甄别的粮食给烧了?” 聂禁思索了良久,最终苦笑了一声:“算了,今晚什么事也难成了!” 俩人本来自信满满的要去宗玉那里大闹一场,结果,却被人无声无息的狠草了一顿,哪还留下半点尊严和信心! 垂头丧气之下,当然也不再适合做任何犯险的事情。 第534章 张残已经很小心了,不过也没用,因为燕儿根本就没有睡觉。 “去哪儿了?是不是出去找姑娘了?”燕儿故作冷漠,张残却是实话实话,一点也不配合她,老老实实地回答:“确实去了!但是事到临头,却发现忘了带家伙。” 下一刻,燕儿已经扑哧笑了出来:“流氓!下流!净爱胡说八道!” 我这次真的没有胡说八道! 钻进了被窝,张残不由觉得一阵温馨:“哈!热热乎乎的被窝,在冬天里是最暖人的享受了!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来,让张某服侍娘子入睡!” 燕儿的玉手直接按在了张残的嘴巴上,阻止着张残的侵犯:“甄别将军送你的美人,可都是在独守着闺房,翘首以盼呢!” 张残哈哈一笑:“诚然!那些美女各个国色天香,光彩照人。只是可惜,她们的灵魂已经木然,再没有任何生动可言。” 燕儿似乎这才气消:“那你去哪儿了?这么晚才回来?” 张残经燕儿一提,又是一阵后怕,旋即想到差点这辈子再也无法拥抱着这具火热又动人的肉体,他忍不住把头埋在了燕儿的酥胸,呼吸着那清甜的芳香味,张残无尽的珍惜,却并无任何旖旎的念头:“今晚,差点再也没回来!” “啊!怎么了?”燕儿吃了一惊。 张残觉察到燕儿浓浓的担忧,又暗骂自己干嘛要让她提心吊胆,便笑着说:“因为温柔乡是英雄冢!而张某决定志在四方,建功立业,又岂能迷恋于床榻之上?夜夜奋战到天亮!” “滚滚滚!” 燕儿又气又笑,撑开了张残的怀抱,两只玉足乱踩乱蹬:“又想被我家法伺候了!” 张残真的劫后余生一样,倍加珍惜的抱着她的小腿,低下了头,近乎虔诚的将她的十个白玉般的脚趾全都吻了一遍。 燕儿只觉得从足尖传来又麻又痒的异样感觉,但是却花容失色地失声道:“你是七尺男儿哩,怎能,怎能……” 青楼女子,就算是花魁头牌,但是某些自卑,却是根深蒂固的。就算不明显,但是,绝不代表着没有。 张残听了这话,更觉一阵怜惜。 她觉得,她根本不配被张残如此对待。 他默不作声,近乎贪婪地从燕儿的足尖,一路的舔舐,从小腿,到膝盖,到丰浑柔软的大腿…… “不要!”燕儿一行情泪落了下来,张残却狠着心,无视了她的请求,反而霸道又强硬的吻上了她最为神秘的所在。 这一刻,燕儿只觉得,为了这个男人,哪怕她死上一百次,都是值得的。 “咦?嫂子今天容光焕发呢!”聂禁一大早就来找张残,哪怕以他整个世界只有唐刀的专注,都有些惊艳于燕儿焕然一新的美丽。 张残点了点头,谦虚地说:“当然!也不看看她是谁的女人。” “不要脸!” 燕儿一脚踹的张残一个趔趄,张残哈哈一笑,高叫了一声爽,然后才和聂禁勾肩搭背走了出去。 完颜伤的房间里,张残确定了无人偷听之后,才低声问道:“听说,你手里有个盒子?” “嗯!”完颜伤点头,“其实,是传天告诉我的!他说一定要想办法拿到这个盒子,关键时刻,能保我一条命。” “我甚至觉得,当我在获得这个盒子的过程中,传兄应该有在暗中相助,不然的话,我不可能通得过那森严的戒备的。” “传老弟?”张残重复了一声,转而有些感慨地说:“传老弟好像无所不知,无所不晓似得。” 据他猜测,当时他和龙在天地势坤被天竺神僧拦路的时候,应该是传天借着月之神石,把那天竺神僧给吸引走了。也不知道传天现在在哪儿,情况如何。 不过,张残并不为传天担心。 他总觉得,传天所表现出来的武功或许有限,但是传天本人却无所不能。 完颜伤笑着说:“倒不是我在故意贬低传兄,若是张兄坐上了魔教少教主的位置,很多秘闻也会了如指掌的。” 张残点了点头,深以为然地说:“咱俩不愧是生死与共的好兄弟,连想法都出奇的一致。对,张某非是不如传天,只是不是魔教少教主罢了!” “不要脸!”聂禁很淡定地复述了燕儿刚才的话。 张残自然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点评似得说道:“无论是声音还是语气都差得你嫂子太远了!来,掐起兰花指,目中含春,再娘一点可好?” 然后张残又被聂禁打了一顿,鼻青脸肿。 “现在说话方便吗?”完颜伤做着口型。 张残先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老哥你要是觉得很不自在的话,张某找个机会,宰了鬼婴得了,省得她一天到晚都在暗中监听着你。” 完颜伤摇了摇头,语气萧索地说:“无妨!” 张残不动声色和聂禁对视了一眼,完颜伤这种神情,显然他也在鬼婴手中吃过苦头,甚至,被她践踏过侮辱过。 回想昨天,鬼婴坐在男仆的背上,并一只脚踩在男仆头上的那种得意和悠然自得,谁能想象得到,这娃娃身段娃娃脸娃娃音的精致女孩,却是个不折不扣的心理变态! 只能说,世界真奇妙! 完颜伤却不知道他功力尽失之后,心头的波澜早已不如往日之平静,不经意间,已经把情绪彻底的摆在了张残和聂禁的眼前,犹自说道:“那件东西,在一个叫做灵隐庙的老和尚手里,哦,河图也在。” “又是和尚!“ 也不知怎地,张残就又想到了那个天竺神僧,嘀咕了一句后,才问道:“那个盒子里面,究竟是什么东西?” 完颜伤苦笑了一声:“我没看过!因为,打不开!” “打不开?” “嗯!打不开!那东西的材质,除非合适的钥匙,不然,天底下任何兵刃,恐怕都不能伤之分毫!”完颜伤很肯定地说。 张残哦了一声,聂禁却显得生出了极大的兴趣:“如此看来,其中所藏,确实是一件了不起的宝贝!还等什么,我们出发吧!” 张残愣了愣:“出发?现在?说走就走?” 聂禁点了点头,低声道:“看看甄别的反应,我们就知道他做的是什么打算了。” 张残一想也是,以他和聂禁的武功,如果甄别真的想和宗玉背水一战的话,肯定会把二人当做强大的战友,从而极尽可能的挽留二人。如果甄别只是坐以待毙,只会委以虚蛇,客套挽留一番。 是不是真心的,张残只需要闭上眼睛感受一番,便可判断。 至于之前甄别所赠的美女,倒并不能说明什么。 甄别没有丝毫背会着二人,暖暖的屋子里,却是歌舞升平。四个美女萦绕在他的左右,似在为他推拿按摩,实则那些动作已经略显过分。或许这也是文化上的差异吧,在张残和聂禁看来,至少这样荒淫的场面,至少不该在客人的眼里出现。 两人不经意的对视了一眼,都看得出来,甄别近乎在过分贪婪的,享受着生命中的每一天每一秒,反而如鲠在喉的大军压近、兵临城下,他却显得太过坦然了。 “近日以来,多谢甄将军的盛情款待!” 甄别的双手,在那线段极为苗条的白纱女子的身上快速的游走着,像是在显摆着他有一双美女的玉腿可以肆意把玩一样。然而他的手上的速度很快,嘴上却极为慢条斯理的说:“两位少侠客气了!二位远道而来,两肋插刀,甄某感激不尽!” 张残连道不敢,随后才显得很不自然地说:“原本张某和聂老弟,应该要与甄将军并肩作战,但是无奈俗事缠身,今次,是不得已向甄将军请行的。” 换做任何正常人,听了张残的话,心里肯定都或多或少的不舒服:好家伙!老子好酒好肉好女子的都让你享用了,但是你现在却“临阵脱逃”,你不给我留下点代价,哪能说走就走。 甄别却是显得很大度,洒然一笑,极为看开似的:“人在江湖,身不由己,谁还不是面临着无数不得已的事情?” 张残这才又显得“长出了一口气”,抱拳道:“多谢甄将军!” “二位若真的碰见解决不了的难题,不妨告知甄某。实则,甄某在高丽还是略有薄面的。” 直到最后一句话,甄别才动了真正的情感,他手上的动作都迟钝了一下,眉宇之间的惆怅也一闪而过。 可以想象得出,甄别之前一定风光满面,天下无人不敬,无人不畏。 现在,真的只是略有薄面了。 甄别应该只是不惑的年纪,却已经很幸运的感受到只有迟暮之人,才能体会到的那种日落西山的萧索感。 “不知道,张某可否带上完颜伤,一并离开?” 甄别目中紫芒一闪而过,张残和聂禁同时感应到甄别那凌厉的内力与逼人的杀气,自然也暗凛甄别实力之强。 看来号称高丽第一军事大家,甄别这一路血路走来,绝非侥幸。 那四个美女都已经被甄别的气势,压得喉咙发紧,喘不上气。好在片刻之后,甄别已经恢复了常色,张残和聂禁也稍稍松了一口气。 甄别真的没有斗志了。 不然的话,完颜伤害得他如丧家之犬,害得追随他多年的军兵都变成了“贼寇”,他不把张残和聂禁一并宰了都算得上客气了。 现在张残还要把完颜伤带走,简直就是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完颜兄弟,身子还未康复,不妨在这里多休养数日。”甄别淡淡地回答,拒绝了张残。 其实这也是在张残的预料之中,不过他还是很好的让失望的神色一闪而过,转而像个没事人一样,笑着说:“那就有劳甄将军了!” “怎么样?” 回去之后,龙在天第一个忍不住,先问了出来。 张残刚才向甄别摊牌的时候,已经请龙在天帮忙,先来照应着完颜伤。 不然的话,万一甄别一下子没忍住,双方动起手来,完颜伤和燕儿肯定会受到波及。 “甄别确实放弃了!”张残肯定地说。 龙在天却气得“啪”地一声,捏碎了酒杯。 他本来就是为了帮地势坤报仇,为了击溃代表着朴宝英势力的宗玉,所以才不惜放下和甄别之间的恩怨,并搬运粮草,倾巢而出的,来到了尚州城。但是现在,甄别却放弃了抵抗,龙在天自然满心不甘。 “现在的尚州城里,如龙大当家这样的江湖势力,能占到几成?”聂禁微微眯着眼睛,看似随口般问了这么一句。 张残心中一凛,想到了聂禁“必要时候,甄别可以取而代之”这句话。 龙在天也不是什么糊涂人,聂禁的大胆,其实正中他的下怀。不过即使如此,他还是苦笑了一声:“连一成都不到!” 其实这个回答,已经让聂禁很满意了。 一成的江湖势力,若是将他们全都团结起来,只要不上战场上与军兵拼杀,或许他们的发挥出来的实力,远不止一成。 “尚州城里,主战派以谁为首?”聂禁继续问道。 “高东源!” 聂禁长舒了一口气:“哈,就怕没有!”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聪明的为首者,会在一个整体之中,很刻意的保留着不同的声音和完全对立的不同观点。因为只有矛盾的存在,才能让他权衡利弊,才能使得这个整体不断的前进发展与壮大。 但是,张残等人也很清楚。主战派,只是观念和立场不同,绝不代表着他们会就此而叛逆甄别。 还是但是,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就要运用得当,观念和立场的对立,就能发挥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那就有劳龙大当家,不着痕迹的向这些江湖人士透露些口风,看看他们的反应如何,何人可做我等大事之盟友。” 然后聂禁笑着说:“张大哥和小弟,自然就要去探探高东源在尚州城,以及他在这些军兵之间的威望如何了!我们都需要小心,一旦事情败露,等待我们的,一定是被剁成了馅儿包饺子的下场。” 张残嗯了一声,狠着心说道:“那我近日就不洗澡了!吃到嘴里骚死他们!” “包成饺子,也有喂狗的!”聂禁提醒道。 “那我们还是小心吧!” 第535章 “嗯,我觉得……”张残欲言又止。 他想把燕儿送走,但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把她送到哪里。因为仔细想想,他又不知道这天底下,还有什么地方是特别安全的。 燕儿却正在对镜着妆,刚好取了一点胭脂水,抹在了本就红艳异常的香唇之上。她没有理会张残,只是涂好之后,抿着的双唇旋即又弹力十足的张了开来,似乎还发出了一声“啵”的一声。 她旋即回眸一笑,明艳动人的脸上,笑颜如花,令人怦然心动。 哪怕张残已经习惯了这张美丽,但是他也依然会习惯性的为之目眩神驰。 “好看吗?” 张残点了点头:“嗯。” 又觉得自己一个字,似乎稍显冷淡一样,他一边走过去牵起了燕儿的小手,一边又补了一句:“好看,真好看。” 燕儿微微一笑:“现在,我会不疲不倦的花上一个时辰的时间,来把自己打扮得更加精致漂亮。所要求的回报,仅仅是张郎的一个笑容一句赞美即可。” 一根食指按在了张残的嘴上:“别告诉我你们的事情,会让燕儿陷身险境这种废话,没有你,再美的地方我那儿也不去。有了你,再臭的水沟,我也愿意淌。” “所以,你刚说什么?你觉得什么?” 张残只能把她的小手握在手心里,又把她轻轻地抱在怀里:“我觉得,燕儿每天都是那么的漂亮!哈!” 最后一个哈,张残既无奈,又欣慰。 随后,张残和聂禁便出了城。 当然,这只是做个样子罢了。大不了隔天,两人再大摇大摆的回来,解释一句事情已经了结即可。而且,两人还都觉得,暗中行事,反而更妙。 “刚才甄别一瞬间表现出来的功力,张大哥作何感想?” 出了城十里之地,聂禁望着一个点大小的尚州城,问着张残。 “功力绝不在张某之下,动起手来,想来更加在张某之上。”张残很肯定地说。 要是把甄别想象成那种武功高但动手能力弱的人,那绝对是傻瓜!甄别一路铁血走来,又是重军首领,恐怕他经历过的被刺杀,都赶得上张残的与人死斗的次数了,所以他的战斗经验也肯定远比张残老辣得多。 “甄别眼中的紫芒,倒是有点像曾经的传天。传天功力全速运转的时候,双目和头发,都会呈现出诡异的紫色。额,难不成甄别修炼的,也是某种魔功?” 聂禁点着头:“当然!采补邪术能练成这般登峰造极的,聂某还是第一次见到。” “采补之术?呵,怪不得他夜夜笙歌!这等鬼怨神憎的邪功,只恨张某没有从小练起,不然不见得成就比他差!”张残恨恨地说。 最后一句露出了马脚,聂禁自然哈哈一笑,旋即他又正色道:“鬼怨神憎倒非虚言!人在做天在看,甄别如此强掠这些可怜女子的生命力以修行,会被天罚的。” “咦?这是怎么一回事!” 聂禁从厚厚的雪层下面,挑出来一条冬眠的大蛇。 张残早就察觉到了聂禁的小动作,自然斜睨了他一眼:“商讨甄别的武功是假,想吃蛇肉才是真的!” “等我烤好了你别吃!” “嘿!其实我也早就逮住了一条!”张残笑眯眯地也举起了一条。 “高丽的蛇,会不会全都有毒?” “哈!你可以不喜这片土地,但是不能就此瞧不起这片土地孕育出的生灵!所谓众生平等,何必以有色的目光去,去……嘿!他娘的,还真的有毒!” 张残嗅了两条蛇的血腥,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自个儿打了自个儿的脸。 当然,以两人的修为,区区蛇毒,根本不能奈何他们分毫。不一会儿,便已炮制成功。 聂禁扬了扬下巴:“那里的雪层下面还有一条不是?” 张残呸了一声:“真是狗眼看人低,老子好歹也是高手一个,你当我感觉不出来那条蛇已经被田鼠给啃得七零八落了!” 聂禁哈哈一笑,小小的恶作剧被揭穿,并不因此尴尬,反而叹道:“夏天蛇吃鼠,冬天鼠吃蛇,天敌也能孱弱得变成弱小者的口粮,彼此互以为敌,彼此又互以为生,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世界!” “说得真好!再整儿两句,再整儿两句!” “再整儿十句也没问题!但是你得离我的口粮远一点!” 其实,他们都已经达到不需要进食的辟谷境界。他们此刻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缅怀曾经在襄阳城里,那过去同甘共苦的时光。 那些过去的时光确实很苦,不值得回忆,也不堪回忆。但是,却弥足珍贵。 比如说,那里曾是两人的家。 然而,家,现在却被一群强盗给霸占着,蹂躏着,和践踏着。 所以这些曾经在家里吃过的美味,再怎么如初,终究也没有半点家的味道了。 夜半,两人再度潜回尚州城。 灵隐庙离此地甚远,又在天子脚下,纵然张残和聂禁九死一生把盒子和河图取了回来,也暂时无更好的地方将之隐藏,所以,干脆就先任它埋于泥土之下。 就算烂了,也比落在金轩麟的手中来得痛快。 两人在高东源的府邸里转了一圈,来的也不巧,刚好高东源去城墙上值夜了。 “这倒是个好将军,这样的天气,还不畏艰辛的,知道与战士们一起同甘共苦!”张残赞了一句,聂禁也深以为然:“当然!一腔热血的战士,都要比那些君子远庖厨的酸儒要好的多!” 聂禁素来不喜那些自作清高,凡事却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总认为他们好高骛远,眼高手低,最是没用。 其实所学不同,所用不同,自然所负责的也有偏次。 武将总认为文人误国,文人总不屑武将粗鄙,从流传千古的“将相和”之中,就能看出文与武之间的对立。 不过,虽然深知这个道理的张残,却没有劝聂禁对待问题不要一概而论,因为那样未免有失偏颇。 原因很简单,张残也看他们不惯。 “嗯,都是一群张其谬义演其妖法,满嘴仁义道德的胆小鬼。”张残也补了一句。 这次被打脸的,就不只是张残了。 因为他们在城墙上,偷听到了一个士兵的抱怨:“咱们这些小虾米小螃蟹,也就剩下喝西北风的苦命了!还是高将军好,来这边大摇大摆的转一圈,嘴里问候几声兄弟们辛苦了,话音未落,就已经急急忙忙的跑去回春堂钻姑娘家的香暖被窝了!” “嘘!别说了!被人听到了,少不得你要挨上几大板子!” “你他奶奶的,又不是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干嘛不在老子第一句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就制止?” “嘿,我只是自己不敢抱怨,就借你的嘴说出来呗!” 他们接下来的抱怨,躲在角落里的聂禁和张残,已经没有心情听下去了。 刚才还夸赞高东源如此天气,还“不畏艰辛”,与战士们“同甘共苦”,原来,这家伙其实也深谙高官们的优良作风,那就是自己享受,管他娘的手下人的死活。 俩人好久好久都没说话,还是张残的心理素质过硬,或者说脸皮够厚:“今天天气不错。” “嗯,不错,不错。” 随后这件事就此揭过,俩人灰头土脑的就跑了出来。 “回春堂?” “走着走着!” 一边走,张残还一边古怪地说:“到底是地域不同,这回春堂的名字,倒更像是一家药店。” 聂禁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嗯嗯,这高东源一定是帮手下去抓草药去了。” 张残不禁笑骂:“得了吧!这时候还嘴硬,承认又能怎么样?文人武人,都有硬骨气的英雄,也都有夹着尾巴的软蛋。” 聂禁打了个哈哈,旋即又有些不解地说:“其实我一直想不明白!比如说尤其在国破家亡的时候,为什么被铭记在史书上的,只能是吟了一句慷慨激昂诗句的文人,却不是千千万万战死沙场,拼劲最后一丝力气,流尽最后一滴热血的战士?他们用生命谱写出来的悲壮,难道动人之处,真的比不过朗朗上口的之乎者也?” 张残思索了良久,慨然长叹道:“很有可能是因为牺牲,本就是战士的宿命。而那些展现出傲骨的文人,客串了一番不属于他们的本职,便更加引人动容,也因此更加值得人们歌功戴德吧。” 最后张残耸了耸肩:“也别打抱不平了,看开了就是,也没什么公平不公平的,分工不同罢了。哈,或许唯一不公平的,就是文人习武,就是文武双全的才人。而武人习文,却多半会被同胞的战友给痛打一顿。因为谁也不想自己并肩的战友,玩毛笔更好过玩刀子。” 回春堂的大门前,张残望着里头的灯火通明,笑着说:“这或许是唯一能让人在严寒之中,还能看到一点温度的地方了。你看这络绎不绝的往来之人,热情从不因鹅毛之雪而减少半分。” 随后张残搂着聂禁的肩膀,兴致勃勃地说:“都说最能代表一座城池的文化素养的地方,就是鼎盛的青楼和火爆的赌场了!因为这里是唯一能看到达官贵人和贩夫走卒,全都同处一室的地方。” 聂禁嘿了一声,然后拿下巴扬了扬:“那边小巷里,手断腿折已经冻得半死的青年,该怎么解释?想来,一定是言语之间得罪了某个权贵,便被痛打一番,又被扔到深巷的雪地上等死了。所以,同处一室,哪怕同坐一席,也绝不代表着两个阶层的人,就属于同一个世界。” “不管了不管了!我们就当是品鉴一番尚州城的文化风貌了,反正这个时候,高东源应该正在兴头上,扰了他的好事,指不定弄巧成拙!待张某略施巧手,你我稍事打扮,就能接客了!” “接你大爷的客!”聂禁忍不住喷笑。 张残在大同府扮演周休的时候,还真的对化妆术有一点点的心得,虽然不怎么精妙,但是让二人换个面目而已,倒也手到擒来。 不过扮来扮去,终究还是逃不出周休的样子。 张残望着“周休”一样的聂禁,倒是又想起了木小雅。也不知道这姑娘怎么样了,她那女儿,应该也学会说话了吧? 聂禁也瞧出了不对劲:“我怎么感觉咱俩更像是孪生兄弟一样?眉宇之间尽管不同,但是却出奇的相似。” “别鸡蛋里挑骨头!你就说张大爷这一手怎么样吧!” “额,倒也似模似样。” 张残嘿了一声,自豪地说:“回头找个徒弟将张某人这手绝技传下去,保证他能赚个钵满盆满!” 于是乎,得了张残这一手的某个神秘人,还真的将之流传千古,并发扬光大。比如说那大眼睛挺鼻梁,以及弧度都一模一样的嘴唇,整个人的五官,像是从精密的流水线上匠心独运般雕琢过一样。 当你看到这些量产似的俊男美女,活跃在荧屏上而你却认不出这人的名字的时候,千万不要自卑自己是个土老帽,因为只要你故作熟悉的喊上一声:“咦,这不是金美女(朴帅哥)吗?” 恭喜你,十有八九你能蒙对,当然也能享受到妹子们找到知音一般的目光。 然后,一段伟大的爱情可能也就此开始…… “大爷,进来玩啊!” 两个文士打扮的儒雅之人,半推半就的,就被拉了进去。 张残一边用不到一两的力气挣扎着笑吟吟的姑娘,一边义正言辞地说:“本人苦读孔老夫子的金玉良言,洁身自好,岂能……” “孔老夫子是谁?”那姑娘看多了这种装腔作势的读书人,仍旧笑吟吟的,展示着她最美丽的微笑。 饶是聂禁一贯看不惯文人的做派,此时也忍不住给了张残一拳:“你这时候提孔圣人的名号,简直是把他老人家的脸面丢人丢到千里之外了!” “哈,圣人他老人家一定不介意!” 张残打了个哈哈,那挽着张残胳膊的俏丽姑娘还捏了一把,美目之中闪过一丝异彩:“唔,公子看起来像是个读书人,但是身子却很壮实哩!” 张残谦虚地说:“文武双全,文武双全!” 聂禁微不可闻地嘿了一声,不过作为好兄弟,他当然不会拆台,只是给张残做着口型:“你带银子了?” 张残瞪大了眼珠:“没有!你带了吗?” “还好,我也木有!” 那美女自然没有发现张残和聂禁的小动作,她咯咯一笑:“公子真风趣!待会儿一定给公子找个贴心又漂亮的,包保公子您满意!” 得意什么?待会老子包保你笑不出来!张残暗想。 第536章 回春堂里,正在耍杂耍,人声鼎沸的热闹,很容易让人忘了外面的严寒。 张残和聂禁刚一进来,也刚好有个汉子在表演喷火。他似乎想故意吓吓张残和聂禁,好看到张残聂禁被骇得抱头鼠窜,从而惹得大家哈哈大笑的小玩笑。 “呼“地一下,一条火龙直接喷了过来,惹得男男女女都忘情的拍掌叫好。 然而可惜的是,以张残和聂禁的修为,这点小伎俩这点小手段,哪能让他们二人生出半点的异色。 两人根本就是视若无睹,任由那条火龙还未及身便又熄灭,头不抬眼不眨的,跟在香风后面,来到了回春堂角落处的桌子旁。 喷火的大汉走惯了江湖,见多识广,只看这文士一般的俩人如此定力,便知道惹到了硬茬,自然心中一紧,忐忑着因玩笑而闯下了祸。 张残这时也刚好入座,聂禁并不做声,他便温和的朝着那大汉笑了笑,示意无妨。 然后这大汉才松了一口气,却也再不敢朝这个方位看上一眼。 “这个位置虽然偏僻了点,但是无需担心被人打扰。想来两位大爷文质彬彬,应该也不喜欢鱼龙混杂的嘈闹吧?“ 引路的美女笑吟吟的说着,她的一番话,无非就是看见张残和聂禁并不像什么有钱的金主,自然不愿把更好的座位留给二人。然后她又用上“文质彬彬“来形容二人,倘若二人再不满“狗眼看人低“的话,那岂不就是蛮横不讲理了? 真会说话!张残暗想。 “好酒好菜尽管上!大爷有的是钱!“ 张残也很配合的,因不忿被看低,准备一掷千金了。 其实,本来他打算霸王餐和霸王嫖的。 那美女小算盘得逞,更是一阵眉开眼笑,酥胸有意无意间也靠在了张残的肩膀上:“大爷真是豪爽!“ “你有银子了?“ 张残嘿了一声,悠然道:“这里到处都是张某的备用钱库,何愁没有银子?“ 聂禁同样也是不拘小节的人,问道:“冤大头是哪个?“ 张残拿眼睛一瞟:“就是那个粗声粗气脸红脖子大的小哥儿。“ “好!“ 冤大头这时也刚好叫唤了一声,为这杂耍的精彩处赞不绝口:“人来,给本大爷打赏!“ 这公子哥似乎颇有身份,他话音刚落,身边两个下人便朝着台面上扔出了几锭碎银,一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般的自豪:“我家高大爷赏的!“ 张残和聂禁对视了一眼:难不成这家伙就是高东源? 绝对不是!据说高东源已经不惑,而眼前之人的气息,其实只是刚刚成年罢了。 眼前一花,两名美女也被安置在了两人的身边。 这边的作风,似乎比之中原要大胆不少,张残一句话都还没说,那女妓便坐在了他的腿上,双手更是环住了张残的脖子,香喷喷的热气也吐在了张残的脸上:“大爷挺面生哩!“ 这女妓身着开敞着的薄纱,粉红色的束胸之上,根本未遮一物。因此,那让人目眩的雪白一片,真个是勾人垂涎欲滴,普通人看着的话,恐怕眼睛都要发直,丑态毕露了。 不过张残见惯了绝世妖娆和倾国倾城,因此这些中上之姿于他眼中真的不过蒲柳而已。 微微一笑,张残说道:“未来一段时间里,这张脸将会是姑娘最熟悉的相貌了。“ 她咯咯一声娇笑,还在张残的脸上咬了一口:“奴家求之不得呢!谁让大爷这般俊朗呢!“ 俊朗吗? 或许吧! 但是青楼女子的话,向来滴水不漏,而且总是对你明吹暗捧的,无非就是贪你的金银罢了。谁要是相信,那就是大傻瓜。 聂禁肯定不如张残“随和“,其实负责陪聂禁的那名女妓,五官之姣好,更在张残这边之上。然而聂禁只是拿眼睛瞟了这姑娘一眼,她登时乖乖地坐在聂禁的旁边,别说放浪形骸的笑声了,连个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 张残嘻嘻一笑,朝着那乖乖端坐的美女笑道:“我这兄弟最爱装蒜,姑娘灌上他几口美酒,就能见到他原形毕露的丑恶嘴脸啦!“ 万幸这里人多眼杂,换个地方的话,聂禁肯定会毫不客气的再把张残给痛揍一顿:“回头小弟一定会告诉嫂子,张大哥这合不拢嘴的样子!“ 张残耸了耸肩,无所谓地说:“张某对付她很有经验!令她合不拢腿就是了!“ “咯咯咯咯。“ 坐在张残腿上的女妓,听张残说得有趣,花枝乱颤,那胸前的雪白更加透着娇艳的粉嫩了。 “让奴家喂大爷吃酒!“ 她抿了一口酒,低下了头,红彤彤的小嘴儿便要来找张残。 逢场作戏,就怕假戏真做。 反正张残虽然任由她坐在自己的腿上,也任由她搂着自己的脖子,但是真的有超出于肌肤之亲范围的行径,他还是看不上怀中的女子的。 只是在她的喉咙处轻轻一点,咕嘟一声,那美女已经把口内含着的美酒给咽了下去。 那美女错愕了一下,好在此时台面上又传来了一阵喧嚣,使得她一百个不解,也暂时顾不上了。 只见那姓高的公子端着一大杯美酒,厉声道:“本大爷赏你的酒,不喝也得喝!不然,别怪本大爷不客气!“ 被他逼迫的女子,身段的线条极为迷人,而且,看上去柔弱无骨般的柔软。 “高公子,丽儿还要上台表演空中舞蹈,若是吃了酒,她又不胜酒力,万一一个不慎,很容易出现危险的!“ 应该是杂耍班子的头头,一个头发斑白的老汉,正苦着脸,替这个很柔软的女子求着情。 “啪“地一声,那高公子直接反手一巴掌甩在老汉的脸上,下手颇狠,老汉的脸上不止出现了五个指头印,两颗老牙都被打得飞了出来,满嘴的鲜血倒在了地上。 那高公子瞪大了眼珠子,气焰冲天地骂道:“你个老不死的,也配在我高俅的面前指手画脚?赶紧给本公子滚的远远的,不然打断你两条狗腿!“ 那老汉哆哆嗦嗦,不敢吱声一句。 高俅怒哼了一声,这才作罢,又把那一大杯的美酒递了过去:“今天你喝也得喝,不喝,也得喝!大不了一会儿的表演作罢!缺失的收入,本大爷补上就成!“ 那柔软的女子,双八的年华,肌肤可人,模样动人,颇有一种小家碧玉的清新感。 此时她却被高俅迫得花容失色,左右不是之余,偷偷的瞥了一眼某个方向。 其实她这一眼,已经很隐蔽了,但是高俅还是逮了个正着。 “哈!我当是谁,这不是少城守大人,李公子吗?“高俅阴阳怪气地,朝着一个青灰色的青年说道。 所谓的少城守,应该就是尚州城城主的儿子了。 坐在张残腿上的女妓,咬着张残的耳朵轻声道:“甄别将军入驻尚州城后,李卫的尚州城第一公子的名号,早就是个笑话了!时至今日,甄别将军手下稍微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敢踩在李卫的头上哩!嘻嘻,谁让他曾经眼高于顶哩?真是解气,真是活该!“ 这女妓的口吻说不出的嘲弄和解恨,不用想,也知道她和李卫之间并不愉快。 然而张残一眼就看出,李卫的人格品行上佳,绝不是什么为非作歹之人。于是乎,张残就推测出来,怀中的女妓肯定是因为她姿色平庸,而不能入得了李卫的眼中,所以便暗暗生恨。 现如今,看到李卫被人踩,她当然墙倒众人推一样落井下石了。 再说李卫,脸上青一阵红一阵,但是那愤怒却并不因为这些不同的色彩而受影响。 “高兄,大家来此,就是为了观赏丽儿姑娘的绝技,何必因为一己之痛快,扰了所有人的兴呢?“ 李卫终究不敢自己一个人“单抗“高俅,便拉上了在场的所有人,希望以此能让高俅退步。 “这高俅什么来路?“趁着这个时候,张残还低声问道。 “你们是近期刚来尚州城的吗?高俅是高东源将军的儿子,谁人不知呢!“那女妓大惊小怪的看着张残。 聂禁却嘿了一声:“不是说高东源在这里吗?父子俩逛同一处青楼?他们就不怕心有灵犀的侵占了同一个姑娘?万一有了孩子算谁的?辈分又该怎么分?“ 张残古怪地说:“我倒是更好奇,高东源的夫人万一杀了过来,她是先骂丈夫,还是先骂儿子哩?“ “先骂儿子吧!不学好!“聂禁判断。 张残摇了摇头:“一定是先骂丈夫!上梁不正下梁歪,又有子不教父之过的说法!“ 聂禁剑眉一竖,不悦地说:“肯定是先骂儿子!打赌?“ “赌就赌!张某这就把她抓来!看她究竟先骂谁!“ 聂禁撇了撇嘴:“还是算了!万一这也是个女中豪杰,张大哥撞破了她的好事,人家肯定先骂你!“ 张残不由就是喷笑:“多么有爱的一家人呢!“ 俩人胡扯完毕,坐在张残腿上的女妓才眨着闪亮亮的眼睛:“你们刚才说得是什么话?怎地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那边的高俅,已经冷目环视了一圈:“哦?大家都想看丽儿姑娘的表演?这个大家之中,都有谁?站出来,让我高俅瞧瞧!“ 意料之中的,整个回春堂里,除了李卫仍旧是站着的,其余人等,谁愿自找麻烦的去触碰高俅的霉头? “呵呵呵呵,看来大家也不是那么期待丽儿姑娘的表演!那么,请丽儿姑娘给本大爷干了这杯酒吧!“ 说完之后,高俅又把那一大杯酒递到了丽儿的面前,语气阴森地说:“最后一次!别给脸不要脸!“ 李卫根本惹不起高俅,也根本没法为丽儿出头,好在丽儿虽然年幼,却三教九流的,应对过无数了:“丽儿多谢高公子赐酒!“ 她的声音,也是柔柔的好听。 高俅哈哈一笑,尽显得意,然而这个时候,一个淡然的声音,却响了起来:“张大哥,你还记得梦某人养过一只王八,叫什么名字吗?“ “梦某人?啧啧!“张残先是品味了一番,然后他肯定不会配合聂禁:“不知道!管我鸟事!“ 聂禁气得吹胡子瞪眼,却不得不自己演下去:“叫高俅啊!“ 这下又轮到高俅吹胡子瞪眼了。 第537章 张残和聂禁来回春堂,是为了找高东源,并尽可能的策反高东源。 但是聂禁现在却公开去得罪高东源的儿子,高俅。 张残搞不明白聂禁到底怎么想的,但是哪怕聂禁只是看不惯高俅的做派而一时没忍住,张残当然也不会因此而责怪他的小不忍则乱大谋。谁让俩人是兄弟呢! 聂禁站了起来,谈笑风生地说:“高公子不仅和梦某人养的王八同名,连相貌神情都是如此的一致,简直是一个模子印出来的!如此有缘,能否让梦某人敬你一杯?” 高俅真的蹦了起来,朝着聂禁一指:“给我打死这两个不开眼的混蛋!” 张残也真的蹦了起来:“你他娘的!老子是无辜的!” 但是解释也是没用的,七八个壮汉争先恐后的便冲了过来,想要拿下这两个白面书生,好去向高俅邀功。 “快跑啊!”聂禁哈哈一笑,就已经一个鱼跃,向门外冲去。 张残还不忘扔了一锭银子在桌子上,随后也是空中翻了一个跟头,朝回春堂的门外跳了过去。 只能说聂禁太坏了,他刚刚在门外站稳,便朝着正在空中双手抱膝翻跟头的张残笑道:“无辜的?“ 然后他脚一勾,就把门给关上了。 噼里啪啦一顿乱响,在空中翻着跟头的张残,一头就把那坚硬厚重的铁梨木的大门,给撞了个稀巴烂。 哪怕是张残,他的脑袋也被这号称比铁都硬的木头,给震得头蒙烟花,脑壳生疼。 “这世上还有比你更杂碎的人吗?”张残一边揉着脑袋,一边骂道。 “有啊!你认识我大哥张残吗?” “滚!9” 聂禁哈哈一笑,等到这些壮汉也冲了出来,才怪叫道:“快跑啊!” 两人收拾这些打手,根本不费吹灰之力,但是聂禁说跑了,张残也陪着他胡闹:“怎么好端端的,非得去招惹这个高俅?” “听不惯这个名字!”聂禁答道,“前朝也有个高俅,祸国殃民,张大哥听到这个名字,难道就没一点脾气吗?” “没有啊!国足出线还指望着人家复活重生哩!嗨,对了!咱们要是跑了,万一那高俅再逼着人家姑娘喝酒怎么办?” 聂禁哑然道:“我只是为了招惹高俅,又不是为了去为那姑娘出头!” 张残哦了一声,他明知道聂禁绝不是为了女色而动心的人,但是身为聂禁的老大哥,他却一直希望聂禁能有一个绝佳的伴侣,是以他还是有些不甘心地去提醒着聂禁:“哦,我还以为你对那姑娘动心了呢!多漂亮的一个软妹子啊!” 聂禁只是微微一笑,根本没有搭理张残这茬,只是带着张残左右乱串。张残摸不清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只能像是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各个巷子里东奔西跑。 期间,他们当然也路过了那个被打得手断腿折,昏死过去的青年。显而易见的,他已经成了一具冻尸了。 “希望这小子不仅无父无母,还要无妻无子,不然的话,不明不白的死在这里,肯定要让家人伤透了心哩。”张残感慨地说道。 聂禁转过头,洒然笑道:“所以,张大哥的好意小弟心领了!小弟无依无靠,无牵无挂,纵然某一天横尸野外,也不用为了担心亲人的悲伤而感到难过和自责。孓然一身,多好!哦,聂某果然没看错人,他来了!” 张残当然也早就生出了感应,所以李卫的突然出现,他一点儿也不惊讶和意外。 “两位老兄,请随李某来!” 张残跟在矫健的李卫身后,多少也明白了聂禁的打算了。 很明显,高东源于军中的威望,应该远不足以能将甄别取而代之。而聂禁看到了高俅与李卫之间的矛盾后,就有了新的打算。 李卫和高俅的矛盾,正是代表着尚州城“新”与“旧”的两个势力的矛盾。 看样子,似乎还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这才是真正的对立! 而高东源和甄别,正是观念不同,一个主战,一个无动于衷罢了。而观念的不同,绝不代表着高东源就会在张残和聂禁的巧舌如簧下,就能生出背叛甄别的念头。 聂禁当然不会放过打探李卫根底的机会,他跑了两步,又戛然而止,张残当然随着他一道停了下来:“李兄,若是我们兄弟二人跟着你走,事后高俅肯定会怀疑到李兄的头上!” 李卫本来还有些不解聂禁的止步,听了这话,释然之余,又生出了一丝不甘的恼意。 这恼意当然不是针对聂禁,而是不甘他曾经“堂堂尚州城第一公子哥”,现如今却被高俅按在地上,并且还当着众人的面,脱了裤子把他狠草的这种差别和失落。 “哼!若非家父千叮万嘱,李某早就宰了高俅这狗东西了!两位兄弟无须为此担心,给高俅十个胆子,他也不敢来我府上拿人!我李家在尚州城,可不是任人拿捏的!” 如果李卫所言属实,那么,就代表着李家只是势弱,绝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聂禁和张残不着痕迹的对视了一眼,显然李卫的回答,令两人也颇为满意,倒没有让他俩白白出头了一次。 聂禁既然唱了,张残当然要和了,他一边点着头,一边催眠似的,将一番话直接扣在了李卫的心灵深处:“小弟也觉得,李兄一表人才,高俅那驴球马蛋什么玩意,岂能和李兄相提并论!” 自聂禁说过“驴球马蛋”之后,张残就觉得这个词用起来颇为顺口。 聂禁自然感应得到张残所运用的蛊惑人心的力量,他瞥了张残一眼,似乎在嘲弄张残看热闹不嫌事大。 李卫自然不免哈哈一笑:“这位兄弟客气了!不过,哈哈,驴球马蛋?这词儿我喜欢听!” 一座高墙之外,李卫也停了下来,转而笑道:“这里便是小弟的家!深更半夜大雪封天,便不劳烦下人再不情不愿地从被窝里出来,为我们开门吧?” 聂禁点着头,这次倒是真心实意的夸赞道:“李兄倒是是个好主子,挺会体恤下人!” 李卫微笑着说:“李某幼时亦饱受冷眼,衣不蔽体饭不裹腹,所以当然明白无奈之人之无奈!再说,严寒里把他们从被子里叫出来,享受着他们面上的阿谀奉承却要承受着他们暗地里的腹诽暗骂,这也不是一件多么痛快的事情!” 张残和聂禁同时哈哈一笑,同时又觉得李卫这人,颇为不错。 第538章 李家的宅子并不大,这大雪覆盖之下,也看不出来其中的院子里的摆设和装潢如何。但是古时的封建迷信,是普及性的,所以这官宦之家里,无论任何一物事的摆放,花草的所在,一定符合着某种很有说法的风水讲究。 三个人只是烫了一壶酒,只是两个简单的下酒菜,便开始效仿古人的“煮酒青梅论英雄”。 不过古人所论的是英雄,三人所论的,却是一个女人。 “明天金老板,欲设宴广邀才俊,为其爱女金雯雯招婿,高俅这小子早就对雯雯垂涎欲滴,他一定不会错过。看得出两位老兄武功高强,若有两位老兄帮助李某挫败高俅的风头并助我得到雯雯的垂青,李某感激不尽!” 张残和聂禁虽然面色不变,但是内心却是有些无奈,他们可没有这闲工夫,参与到这些公子哥的争风吃醋之中。 不过,就当它是个买卖,试想两人还未出力,也不能指望着不劳而获的,就得到他李家的支持不是? 李卫笑着说:“两位老哥是不是觉得小弟不务正业,只贪图美色,与人争风吃醋?其实不然!” 说到这里的时候,李卫的双目之中闪过一丝精光:“金家是尚州城根深蒂固已经数百年的巨大家族,在家父来尚州城为官之前,以及甄别驻扎尚州城之前,金家才是这里的主人。现如今,如果我李家能够得到保持着中立的金家的支持,一定可以把甄别赶出尚州城!” 这就行了! 甄别这股势力,一定要在高丽的国土上四处流窜,四处为非作歹,才能达到两人祸害高丽的目的。 两人同时哈哈一笑,一饮而尽:“英雄难过美人关!李兄风流不羁,抱得美人归后笑斩高俅,一举两得,也一定会成为尚州城,乃至整个高丽的佳话的!” “梦爷周爷,起来洗漱了。咦,周爷怎地在地上睡?” 昨晚为了床铺之争,张残被聂禁又打了一顿,只能憋屈的在地上凑合了。 张残自号周休,聂禁自号梦弃,就是俩人的化名了。 至于昨晚聂禁也在大庭广众之下,叫过张残的名字,那也是以很低弱的汉语叫出来的,并不用担心露出什么马脚。 聂禁回答着端了一盆水的俏婢:“周兄昨晚喝多了,还叫嚣着要杀尽所有人类,小姑娘最好远离他,当心他跳起来咬人。” 那俏婢咯咯一笑,还有些跃跃欲试地端着水:“我要是这盆水浇下去,会不会帮助周爷醒酒?” “一定可以!”聂禁鼓励地望着她。 张残则是嘿了一声,跳了起来,吓唬这小姑娘:“小丫头真会使坏!小心周某告诉你家公子,让他罚你俸禄!” 那小姑娘吐了吐舌头,很是可爱的摇头晃脑:“我家公子最疼蝶儿,蝶儿可不怕周爷咬言嚼舌!” 至少看起来,高丽的国土上,主从之间的尊卑之别,倒不如中土那么的严重。这里的下人,明显多了几分尊严。 当然,鬼婴这个特例就除外了。 她手下的奴仆,简直比狗还不如,只能在她的践踏下苟且而活。 “两位大爷快点啦!我家公子在等着你们用餐哩!” 蝶儿还敢催促张残和聂禁这两名“尊贵”的客人,两人不只不觉得她失礼,反而还觉得她 活泼可爱,灵气逼人,至少比之他们印象中,所有下人的那副要死不活的模样,都是一个颠覆性的存在了。 “为何不见嫂子?” 一见面就打听嫂子,这要是搁到现在,一定会让人生出怀疑:这孙子和我做兄弟的原因,是不是在贪图嫂子的美色? 还是古人淳朴,李卫笑着道:“小弟并无家室。” 张残哦了一声:“以李兄的人品家势,现在还未成家,哈哈,倒是挺让人意外的。” 说句不客气的,张残只要一张嘴,聂禁就知道他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很明显的,张残说到那句“哈哈”的时候,一定是想起来在中原,只有身有隐疾不能生育的人,才会在这个年龄还是孓然一身。 “算命先生说,在下若是二十之前成亲,很有可能会惹上不小的祸事。神神鬼鬼的,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所以在下为求一个心安,刚好也不愿过早的被家室所拖累,干脆就一个人逍遥自在了。梦兄和周兄呢?” 张残代为答道:“我们兄弟二人携手江湖,浪迹天涯,居无定所,暂时并无安家的打算。” 李卫当然不会放过任何拉拢二人的机会,拍着胸脯很仗义地说道:“若两位老兄不嫌弃李某的庙小,不妨于这里暂居,李某必然不会怠慢二位大哥!” 二人连连道谢之余,也听到了一个步伐稳健的高手,正于此时款步而来。 几个呼吸之后,李卫才眉头一挑,他当然认得这个熟悉的脚步声,笑着说道:“家父来了!” 李明仁一看就知道是李卫的亲爹,相貌俊秀,儒雅之风让人一见之下,就觉得此人颇有一种亲切感,也很容易让人产生某种信任感后,把心底最深处的秘密透露给他听。 “父亲!”李卫先行起立叫了一声,张残和聂禁自然也随之而起,拜道:“拜见李大人!” 李明仁宽然一笑,笑容让人如沐春风一样,甚为亲切:“两位少侠请坐!“ 各自落座之后,李明仁刻意的在张残和聂禁的脸上多看了两眼,尤其是在两人的化妆结合处,大含深意地点了点头:“犬子未曾怠慢两位贵客吧?“ 到底是官场里的老油条,张残这易容术要骗过寻常人那还简单,但是要骗过这种尤其擅长察言观色的老辣大官,显然张残的手艺还未过关。 不过李明仁却并未点破,就让两人有些费解了。 “李大人客气了!令郎宽以待人,礼贤下士,令我等宾至如归,何来怠慢一说?“张残答道。 李明仁微笑着点头:“犬子就有劳两位少侠多加照顾了!“ 张残和聂禁连道不敢,李明仁又客气了两句,便先行离开了。 “这李明仁也真是心大!明明知道咱俩未以真面目示人,却连我们的来历都没有多做打探,就这么放心咱俩陪着他的儿子?不怕咱俩是绑票的吗?“ 张残细细一想,又一拍大腿,一副明白过来的样子,聂禁见状自然发问:“张大哥知道原因?“ 张残点着头:“当然!这还用说?一定是咱俩充满真诚的笑容,让他根本生不出任何的戒备和怀疑!“ “我就知道问你等于白问!“聂禁没好气地说。 李卫这时也集结好了手下,信心倍增,一副金雯雯已是囊中之物般的踌躇满志样子,笑着说:“我们出发吧!“ 四名手下,唯一让张残和聂禁侧目的,只有一个身材魁梧的剑手。 这剑手容貌甚是丑陋,他的鼻子生的很短很短,两个鼻孔很讨喜般直冲着人,白白的脸上两个黑黑的洞,简直是把他的缺陷夸张的显摆在了人的眼前。 不过此人应该颇有两下子,如此面目却还能眼高于顶,总是眯着眼睛看人,一副不把任何高手放在眼里的倨傲,活脱脱的欠揍模样。 “在下冯谦(高丽有姓冯的吗?不知道),两位仁兄怎么称呼?“冯谦只是拿着眼角望着张残和聂禁,任是谁被如此扫视,都会生出不快。 还没等张残报名,冯谦又轻笑了一声:“听李公子说,两位仁兄轻功身法很是高明,改天不妨切磋一二?“ 昨晚李卫就见识到了张残和聂禁“逃命“的动作既娴熟又干练还一气呵成,两人真正的武技他倒是没有亲眼见过。 而在这短暂的时间里,张残朝着聂禁眨了一下眼睛,表达了自己的意思:这孙子我能打他十个不带喘气的! 聂禁眨了两下:吹牛!你最多打他八个! 李卫这时打着圆场,笑呵呵地说:“冯兄弟一手快剑天下无双,鲜逢对手,在我尚州城的同辈之中,更是翘楚般的存在!“ 冯谦淡然一笑,当然,被人吹捧之后不仅不谦虚,还淡然一笑,其实更显得他傲气十足。 张残也是淡然一笑,冯谦这种人,他见识多了。无非就是见李卫似乎还算很重视他和聂禁,于是冯谦便要敲打他俩一番,好叫他俩知道,究竟谁才是狗腿队伍之中的老大。 好好好,你牛,你特狗腿,行了吧? “小弟早就听说过冯兄的大名,如雷贯耳,谁人不服?只怕我们兄弟二人的粗手粗脚,真不够冯兄看的!“ 冯谦显然对张残的恭维特别满意,点了点头,语气也放缓了许多:“兄弟也客气了!“ 其余三人则是有些失望,显然他们更希望张残或者聂禁能硬气一点,最好打得冯谦满地找牙才好! 抱着这样的期许,看样子这三人平时里也没少受冯谦的闲气和挖苦。 冯谦只落了李卫半步,却是在众人的一马当先之前,甩着胳膊迈着腿,天王老子的模样,似乎根本不屑与身后这伙人为伍一样。 张残和聂禁自然要和另外三人并肩而行了,不过其中一个胖乎乎地,却慢了一步,拉住了张残的胳膊:“今晚小弟做东,请两位去回春堂好好乐呵一下,如何?“ 刚入伙,当然不能拒绝他人的好意,更何况,回春堂这种接地气的地方,多去那里感受尚州城的文化底蕴,绝不是什么坏事。 “哈!那周某就要多谢老哥的盛情了!“张残抱着拳,笑眯眯地说道。 “盛情?“胖乎乎的人先是反问了一句,随后笑容迅速收敛,转而就冷声道:“在下只是想印证一下,两位是否还有卵蛋在身上罢了!“ 他这分明就是在嘲讽张残和聂禁不敢和冯谦切磋。 张残苦着脸,无奈地说:“那随便找个医馆也能印证得出来。“ “哼!“胖乎乎的脸彻底黑了下来,张残和聂禁都被他如此羞辱了,却还是连一点火气都没有,不用问,肯定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家伙,没胆鬼,啊呸! 两人的交谈虽然小声,但是肯定瞒不过前面的李卫和冯谦,李卫倒是没说什么,他相信他的眼光。冯谦则是转过头,朝着胖乎乎淡淡地说:“说起来,好久没有和赵兄切磋了,冯某犹记得赵兄的刀法霸道凶狠,甚是怀念哩!“ 那胖乎乎不由肥肉一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小弟哪是冯兄的对手。“ 冯谦哼了一声,转而给张残一个“小弟别怕,你这么识趣,哥哥有事罩着你的“眼神。 张残一边点头感激涕零的回应,一边搭上了胖乎乎的肩膀,笑着说:“待会咱俩一起找个医馆去印证!“ 胖乎乎的表情别提多难看了。 很多人都是这样,明明自己没什么能耐,却偏偏还要瞧不起其余没能耐的人。显得他鄙视同类人,就能把他从同等人的队伍当中给摘出去似得。 其实,这种人更加的可悲。 聂禁在一旁不言不语,除了张残等寥寥数人,其余众生,见识到的,只有他的冷傲。 “看,和这些人插科打诨,其实也是蛮有意思的一件事。“ 聂禁耸了耸肩,也是以眼神作答:“无聊!“ 金府座落在尚州城城西,从金府的后墙绕到正门,足足花了张残等人半柱香的时间,足可见这金府之大,也足以见金府之阔绰,底子何其之厚。反正就算是一般的大户人家,大地主,维持这么一座恢宏得宛如皇宫一般的庞大宅子,每天的维护和开销,都要够他们头大了。 李卫说金府世代殷实,数辈累积,富可敌国,倒不是虚言。 正门前足有两人高的一龙一虎的精美石雕,反正在中原,随意沾染到“龙“,是要被杀头。 金老板要为爱女挑婿,哪怕很多人有自知之明,绝不可能成为这个幸运儿,但是这个热闹,也绝对是要来凑一凑的。因此正门前车水马龙,人来人往,有请柬的昂首阔步往门内走,没请柬的拖关系好言好语,也想进去目睹一下这场盛会。 门庭若市,一点也不夸张。 第539章 无巧不成书,恰好就看到高俅领了一群虾兵蟹将,正大摇大摆的迎面而来。 高俅最近在尚州城里,可谓是异军突起般的一颗星星。他父亲高东源乃是甄别手下的得力干将,而甄别手下军兵万千,势力何其雄厚。那么水起船高,自然谁也不敢得罪这一人得道之后的鸡犬。 “李兄!“高俅大大咧咧地打着招呼,同时也把一双不怀好意的目光,投在了张残和聂禁的脸上,虽然他没有说话,但是“待会儿咱们走着瞧“的意思,溢于言表。 李卫还未说话,高俅身后一名枯瘦的剑手夺步而出,他嘴角一道猩红的长疤,令他看上去有些狰狞恐怖:“李公子,又见面了!“ 这长疤应该是高俅的食客,但是他既然能在高俅之后就插嘴上来,所以他的地位一定也很超然。 十有八九,这种超然源自于他不俗的技艺,所以才令高俅对他格外看重。 冯谦此时也是迈步而出,俩黑洞洞的鼻孔正对着那长疤,根本不需要刻意去做作,就能让长疤感受到了被轻视的意味:“兄台便是宣车?“ 他们彼此之间,一定都知道彼此的存在,宣车冷哼了一声,反问道:“阁下便是冯谦了吧?“ 冯谦并没有第一时间就表明身份,而是望着悠悠飘扬的白雪,悠悠地说:“山中无老虎,猴子称霸王!怎奈我冯谦游历归来,这些个山猫野猴,也该当收敛收敛了!“ “哈哈哈哈!“宣车油然一笑,淡淡地说:“冯兄千万不要忘了刚才自己说过的话!因为冯兄这辈子最值得自豪的事情,便是在我宣车的面前,曾夸下过如此厚颜无耻的海口!“ 张残朝着聂禁眨了一下眼:这些人都是高人啊!一个个的,装得既深且圆润!这要是被草了,一定倍感舒适和过瘾! 聂禁也眨了一下眼:然! 虽然宾客入流,且川流不息,但是金府足够的大,负责接引的小厮有条不紊,是以金府内部,看似热闹非凡,但是井然有序。 也不知道是故意的还是凑巧,李卫这一桌子,刚好与高俅那一桌子隔着中空的偌大场地,遥遥相对,好似银河两岸的牛郎织女一样,低头不见抬头见。 双方以眼神交织出来的无形火力,连场地中央的大雪都被烧的融化了。 如此场面,李卫自然熟人不少,他当然也得去与故交应酬攀谈一番,彼此道着数日不见甚是想念。其实他们内里早已对这些口头上的虚伪不耐烦,却还得挂着最真诚的微笑,好让对方相信自己说得跟真的一样。 张残趁机高了个罪,得了李卫的许可之后,拉着聂禁脱离了此地。 “怎么了?“聂禁诧异地望着张残。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转而鬼笑道:“老子的鼻子何等之灵!就算这金老板把他的几坛足有三百年的好酒,深埋地下,也休想躲得过我这一嗅!“ “三百年!“聂禁动容道。 “跟我来吧!“ 即使俩人内功深厚,早已达到辟谷的境界,也早已对人间烟火食之无味,但是这三百年的陈酿,还真的令他们食指大动,抵挡不住这份诱惑。 “这等好酒,人间难寻,咱们就这么窃了,是不是太对不起这主家了!“ 陈年佳酿,况且是三百年的佳酿,称之为至宝,一点儿也不过分。 “那一会儿张某一个人喝,你要是馋了,我吧唧嘴给你听如何?“ “想得美!小弟不屑窃之,倒是不介意享用窃来的成果!“ 张残啧啧有声:“回中原后,张某一定上表,给你立个大大的牌坊!“ 偷酒的过程,就不多叙述了,反正那几个守卫虽然都在酒窖里看守着,但是他们嘻嘻哈哈的开着各种带颜色的玩笑,根本想象不到,竟然有人已经偷偷摸摸并无声无息的揭开了重逾百斤的石板,钻进了地窖之中,并掘地数尺,把那其中之一的一坛美酒给盗了出来。 “怎么样!“ 一处隐蔽的假山后面,待张残拍开酒封,哪怕以聂禁的性情,都险些流出了口水。 “嗬!闻着这种酒香,哪怕一旁张大哥的爸爸死了,小弟也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 “我去你大爷的!“ 那一坛美酒,经过三百年的沉淀,其实已经剩下了不到半坛。琥珀色的粘稠酒浆倒在碗里,俩人都像是酒中的恶鬼一样,急不可耐的就把碗中的美酒给干了个痛快。 “嘶!真痛快!那地窖里还有吗?“聂禁抹了一把嘴。 张残不由笑骂道:“你这就是吃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太贪心了!不过没事!还有四坛,今天怎么着也得给金老板一锅端了!“ “好歹坛子给人家留着,咱们吃点亏,权当个买椟还珠的蠢人得了!“还是聂禁有良心,想出了个折中的法子。 假山外面人来人往的,不过两人以真气逼出了一个真空的范围,也不怕酒香会飘散出去,惹起人的注意,所以甚是欢畅。 自己喝着美酒,也很小家子气的连酒香都不给他人闻,做的净是釜底抽薪竭泽而渔的狠绝之事。 然而此时一个细碎的脚步声,却蹒跚的踏着雪,咯吱咯吱的走了过来。 来人是个轻盈的女子,似乎做贼一样,轻手轻脚,好似很怕惹起人的注意一样。 金府今天热闹非凡,鱼龙混杂的,真要是有个小贼进来,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反正她是贼,张残和聂禁是偷酒贼,都是同行,也没什么好去避讳的。 谁让俩人正喝得兴起哩! “啊!“ 一声特别动人的低声娇呼,女子转弯之后,一见到竟然有两个人在假山后面喝酒,不由就是心里一惊,怀中的包袱也掉在了地上。 几声金玉般的脆响,黄橙橙的金锭子也从包袱里磕碰着,滚在了雪地上。金子的光芒迷人得一闪之后,就因为自身的重量沉到了雪层之中而消失不见,只留下几个空洞留在了雪面之上。 那女子甚是玲珑,一双美丽的眼睛虽惊不乱,不见丝毫的惊恐,只是有一点点的意外充斥其中。 她的眼珠子活灵活现,流波转动,很有灵性,让人知道她平时里,一定是个活泼好动的小捣蛋鬼。 除此之外,她还戴着一具天衣无缝的精致的人皮面具,是以不能让人一窥她五官的究竟。 不过,她的身段却甚为迷人,优美而修长。 “早上好!“ 在应该不会见到人的地方,却猛的碰见个人,小姑娘家家的,张残怕吓到她,便笑着打了个招呼。 “早,早上好!“ 小姑娘的声音金声玉应,说不出的好听。 一边美酒在侧,一边又宛如听到了美丽的乐章一样的动人声音,还一边就着飘扬的白雪,张残只觉得这真是一件说不出的享受。 “小姑娘,你金子掉了,快捡起来吧!“张残提醒道。 那小姑娘嗯了一声,伸出雪白雪白,娇嫩娇嫩的小手,就开始往雪地里扒拉。不过扒拉到了一半,她见眼前的两名青衫男子,却又开始一口一口吸溜着碗里的酒,心中的气又不打一处来:“喂!“ 张残一回头:“干啥?“ 那姑娘眨巴了一下活灵活现的水润双眸,语气里透露着质疑和不解:“我揣着这么多金子,你们不问我这金子是从何得来的吗?“ “偷的呗!“张残理所当然地说。 “既然知道是偷的!你们为什么不把我抓起来?“那姑娘也不捡金子了,反而直起身子,叉着她那即使厚厚的裘衣,也遮拦不住的小蛮腰。 “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其实大家都是贼,比如说这酒,就是我们偷的!“张残笑嘻嘻地回答。 那姑娘听了,反而更为诧异,也有点难以理解得娇嗔道:“这能一样吗?你们不过是偷了一坛酒,我可是偷了这么多金子呢!“ 张残语重心长地说道:“小姑娘,偷酒也是偷,偷金子也是偷!大家都是贼,总不能因为所盗物事的贵贱,就厚此薄彼的区别对待吧?放心吧,你尽管偷,我们二人兼爱众生,一视同仁,肯定对女侠您的作为不闻不问。“ 说完之后,张残还摇头晃脑地,把碗里的酒吸溜了个干干净净,而且还吧唧嘴,意犹未尽的样子。 “女侠?嘻嘻,我确实希望做一个女侠!“那姑娘颇为欢喜地嘀咕了一声,不过马上,语气又生硬了。 “但是,偷酒是小事!你们坐视我偷了这么多金子而不作理会,那就是失职,更对不起你们所拿的工钱!“ 那姑娘好似吃了多大的亏一样,兀自愤愤不平着。 张残嘿嘿一笑,神秘兮兮地说:“小姑娘,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那金子算什么?我们偷的这坛酒,可要比你金山银山都要贵重得多了!“ 那小姑娘切了一声,显然是满满的不信,不过随即她便打了一个激灵,指着酒坛,白嫩如玉的手指,因声音的颤抖而颤抖着:“难道,难道,难道这是……“ 张残点了点头:“嗯!看来姑娘也知道!没错,这就是在酒窖里深藏的五坛美酒之其一!“ “这,这,这怎么可能?难道没人在酒窖里看守吗?“那声音越来越不信了。 “有啊!“ “有人看守,你们怎么偷出来的?“ 张残理所当然地说:“他们看他们的,我们偷我们的,我们总不能因为要偷酒,就不让人家看吧?做人不能这么不讲道理!“ 那姑娘的大眼睛很明显的迷茫了一下,貌似张残说的歪理,还真的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好一晌后,见这俩可恶的贼子,又开始了牛饮鲸吞,反而根本无视了她的存在,她自然又是被气的七窍生烟,叉着小蛮腰:“好啊你们两个!我现在就去告诉金府的人,说你俩偷了他们最宝贵的美酒!“ 张残哪会放在心上,吓唬她道:“你敢说我们偷酒,我们就说你偷金子!“ 那姑娘咯咯一笑,笑得甚是得意:“你们两个有眼无珠的混蛋,本姑娘戴着人皮面具哩,你们看得出来我是谁吗?根本抓不到我的,哼哼!“ 张残点着头,深表同情地说:“姑娘第一次做贼啊?不知道做贼最基本的,就是不能曝光吗?对,再把眼睛惊得瞪大一点,没错,我兄弟俩,刚刚不巧也戴着面具!唉,这上哪儿说理去!“ 一边摇着头,一边又吸溜了一口:“啧啧,好酒啊!“ 小姑娘被气得跺了一下足:“你们,你们……“ 一直不言不语的聂禁,也终于有些不耐烦了:“一个黄毛丫头,也就是张大哥还能忍着不耐烦和她絮叨这么久!“ 随后聂禁淡淡地说:“姑娘,你不嫌废话多吗?“ 那姑娘本就气得不轻,哪知这看似卓然淡漠的男子,一张嘴比起另一个的嬉皮笑脸,更是让她怒火中烧。 “黄毛丫头?你知道我是谁吗?你知道,有多少人求着要和我说话吗?“ 她以为她戴着个五官平庸的面具,这俩人以貌取人,便对她一点也不着紧,还在暗想着若是把面具摘下,一定能把这俩人惊艳得下巴都给掉在地上了。 唉,男人,就是如此。 俗不可耐! 她心中暗想。 聂禁则是淡然地扫了她一眼:“现在,我们哥俩求你,再不要多说哪怕一个字!有多远就离我们多远,别碍着我们喝酒!“ “好!这是你说的!嗯?“ 小姑娘点了点头,心中也拿定了主意,反正见惯了朝着她暗吞口水的猪哥模样,也不差这眼前的两个了! 聂禁当然无动于衷,哦不,专注于眼前的美酒。 小姑娘又是气得一跺足,随即她便低下了头,白玉般的手,揭住了下巴那里面具的贴合处,一下子便将面具摘了下来。 她在把面具摘下来的时候,头还向后一仰,使得张残还未来得及看到她的真实相貌,却先见了一头如丝般的黑发,在空中甩出了一个极为优美的弧线,秀发上的芳香,也以一种极为霸道的强硬,君临天下的将飘散着的酒香,给败退得黯然退下。 随后,一抹微笑挂在她的香唇之上,那种得意,那种根本不出预料的嘲弄,早算准了两人会目瞪口呆的望着她绝美的五官,而失神失色,失去自我般呆滞在那里。 这不,眼前之人喝进口里的美酒,都流淌出来了。 不是嗜酒如命吗?怎地见到自己的面貌之后,却都忘了将着琼浆玉液咽到了口中了?为我而绝倒吗? 哼,另一个人,想都不想,一定也是这样丑陋的嘴脸吧? 她故意漫不经心地,故意斜睨了聂禁一眼,却见聂禁淡然地望着她,嗤笑了一声,嘲弄的意味十足。 随后,聂禁还是吸溜着美酒,她的美貌,她的倾国倾城,她的吸引力,根本惹不得这人为她注目半分。 “你那是什么笑容!“这姑娘的所有得意,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根本性的难以理解,和不可置信。 第540章 那是一张再标准不过的瓜子脸。 两条有如弯月一般的细细眉毛,整齐修长,在白玉般的肌肤映衬下,尽显细腻。 活灵活现的大眼睛,秋波凝眸,明亮动人,尽显俏皮可爱。 小巧而坚挺的鼻子,配以她故意翘起,故意为之的嘲弄唇线,自有一股根本掩饰不住的高傲,似乎一花发而百花杀那样,孤芳自赏,站在了这个世界所有号称“美丽“的最顶端。 怪不得,她能有“多少男人都求着她说话“的自信,因为如此姿色,便是她自信的源泉。 不过显然聂禁的一声嗤笑,令她的自信和高傲,全都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喂!你是不是男人啊!你告诉我,你是龙阳!咦?不对!你们不认识我?你们不是金府的人?“ 她鲜少对男人加以颜色,正眼都不会瞧他们,是以她不认识府上的侍卫,再正常不过。但是不可能府上的侍卫,却不认识她! 除非,这俩人真的是个偷酒贼,不是金府的人。 聂禁却没有理她,只是拍了一下张残的肩膀,好奇地问:“张大哥的旧伤,是不是复发了?“ 又摇了张残两下,张残才回过神来,有些迟钝地啊了一声:“什么旧伤?“ “朴宝英不是把张大哥的下巴给踢掉了吗?连着这掉下来的下巴,张大哥比一般的驴脸都要长上几分,我还以为这是旧伤复发了呢!“聂禁提醒着张残,告诉他他现在的模样,多么的下作。 不过张残还没回答,那姑娘却又叫了一声:“你快告诉我,你是不是有龙阳之好,断袖之癖?“ 聂禁更加不耐烦了:“姑娘,求你,别再多说哪怕一个字!也请你离我们越远越好!你不是要告状吗?再不快点,我们哥俩喝完一抹嘴,可就形迹无踪了!“ 十几年来,姑娘的美貌堪称世间最锋利的兵器,任何男人,都会被这无往不利而刺得毫无还手之力。 但是,今天却失效了? 她不是没有见过龙阳之好的人,哪怕如此,这种人依旧不免生出惊艳,甚至,有的直接都被她掰直了。 但是,今天却失效了? “你是装的对不对?“那姑娘还凑近了聂禁,就算装得再像的人,此刻也不免面红耳赤,怦然心跳。 她听过这种“咚咚咚咚“的心跳声,如鼓点一般强劲有力,清晰可闻。 但是,今天,却失效了。 聂禁一饮而尽,站了起来,转而朝着张残道:“喝完了?走吧?“ 张残还是第一次这么痛快淋漓的近距离欣赏着一个陌生的绝美女子,而且,这女子根本对此无动于衷,没办法,她都被聂禁对她的“无动于衷“,而整个世界都崩塌了,当然不会在意张残登徒子般的炯炯目光。 “不是说要把剩下的四坛给一锅端吗?“张残问道。 聂禁则是朝着这姑娘努了一下嘴:“被这黄毛丫头搅了兴,没胃口了!现在继续,只是糟践了这些美酒!算了,改天再来偷喝不迟!“ “喂喂喂喂!你什么意思?什么糟践?你给我把话说清楚!“ 那姑娘直接上手了,就想去抓住聂禁的胳膊问个明白,但是聂禁何等身手,哪会让她如意?一个闪身,便在姑娘眼巴巴的注视下,飞身至高墙之外。 “喂喂喂喂!你给我回来!“那姑娘朝着高墙之外叫道。 张残本来也想就此离去,不过听听这姑娘的声音,绝对是一件很享受的事情,便笑着说道:“我这兄弟,不是那种轻易就为女子吸引和动心的人!姑娘你很美,真的很美,美到令人惊叹和动容!“ 不过对于张残的宽慰,显然这姑娘并不能释怀:“你老实告诉我,刚才那混蛋,是不是只喜欢男人?“ 张残哈哈一笑:“当然不是!只是任何一个女人,都不可能令他动心罢了!我这兄弟,也是天下无双的男人哦!“ 好吧,张残虽然说的是实话,描述的是事实。但是他也故意推波助澜,让这姑娘对聂禁更加生出了一丝好奇。 不过张残转念一想,情字最伤人,聂禁显然不会为男女之事而驻足,他这么带着这姑娘“栽进沟里“,到了最后,对她绝不是什么好事。 “哈,其实他是个混蛋!好了,我们要去参加盛宴啦!姑娘你很美,真的很美,快把金子藏好吧,再见了!“ 说完之后,张残一个闪身,也飘然而出。 俩人回到席上,“选女婿“的盛宴,其实早已开始。 虽说人人都有权力参加,其实明眼人都知道,能够与金家门当户对的,也只有寥寥数人。穷困小子想要攀上凤凰的枝头,那只存在于理想和幻想之中,至少以张残的见闻,还从未亲眼得见过这种堪称奇迹的事情发生过。 李卫和高俅,自然是能笑到最后的人选。 俩人与李卫打过招呼之后,自行落座。 “那便是金老板吗?明明没有任何武艺,但是大鱼大肉还能保持如此健硕的身材,如此体质,正是所有大地主大富豪梦寐以求的。“张残嘀咕道。 随后张残扫视了一圈:“好像也没有见到特别显眼的明珠啊!“ 这场选婿的盛会,吸引了众多才俊而来,那么理所当然的,肯定也少不得许多怀春的少女。万一捡个漏,好吧,就不说捡漏,就像男人欣赏女人一样,这些少女欣赏一下这么多青年才俊的风采,也算是凑热闹的额外收获了。 而为张残解释疑惑的,竟然是眼高于顶的冯谦:“金姑娘不在席上!若她在此,周兄必然能一眼将之认出!“ 这也算是变相的在夸赞这个金雯雯出类拔萃,风华绝代了。 “原来这样!哈哈,我们兄弟二人可错过了什么精彩没有?“ 冯谦不屑地嗤笑了一声:“之前都是诗词歌赋的斗文采,这个混乱的世界,只有强大的武功,才能站稳脚跟!周兄和梦兄错过的,只有花花口舌,何来什么精彩!“ 这边话音刚落,精彩就来了。 高俅昂然起身,说实话,他要是一本正经的样子,倒是不失风度。修长的体格,俊郎的微笑,一下子引得无数少女都尖声叫好。 “金老板!晚辈有几个不成气候的手下,欲在金老板面前以武助兴,以博在场的诸位一乐,不知道金老板可否应允?“ 一字一句,都清楚的送到每个人的耳朵里,张残这才发现,其实这高俅本身的内力,倒也有模有样。 其实当时的宴会,歌舞开场,诗词助兴,最后以武压轴,都是这么一个套路,金老板当然不会不从。 “我高丽威震宇内,朗朗乾坤之下,便无不服之众,所凭借所倚靠者,自是这已然成风的习武热情,此乃我高丽之幸!“ 先是一番歌功颂德,随后金老板又笑着说:“有劳高贤侄手下的英雄好汉了!勇于演武者,金某重重有赏!“ 这一番话,自然赚到了全场的欢声如雷,掌声如潮。苦等着压轴大戏的人,一个个叫得连嗓子都沙哑了,兴奋难耐。 李卫这时也转过头,脸上神采飞扬:“刚才李某叫那高俅吃了一肚子的灰,他肚子里的那点墨水,丢人现眼都不够!“ 那是你没见到我!张残险些自告奋勇的拍着胸脯,好去争这谁肚子里的墨水更少的这一虚名。 “冯兄,看你的了!“李卫拍了拍冯谦的肩膀,冯谦当然很享受这种被人重视的感觉,傲然道:“李公子尽请放心,区区宣车,骨瘦如柴风一吹就倒,怎能当得住我冯谦的狂剑!“ “什么时候,体重也是衡量一个人是否是高手的条件了?“张残坏笑着望着聂禁,聂禁当然耸了耸肩:“这种人,送到僵尸嘴边僵尸也不吃,谁让他没脑子!“ “僵尸只吃脑子?“张残眨了一下眼。 “怎么?张大哥没见过?“ “没见过!更想不通那玩意儿有啥可吃的!“ “嘎嘣脆呗!但求一个嚼头,口感倒是其次。“ 这边以眼神交流着,那边的宣车已然下场,故意瞥了李卫这边一眼,昂然道:“在下宣车,哪位好汉,不吝下场赐教?“ 其实根本不用他瞥一眼,在座之人,同辈之中,除了李卫还能和高俅这个新兴势力抗衡一二,其余的,都是绿的给这俩人陪衬的。 “这高俅急了!一上来就是宣车下场,显然他不想拖泥带水的让手下一个个出场,更想干净利落的挽回几分面子!“ 胖乎乎的也向张残示好,替张残解释着。 显然跟着李卫的四个人中,冯谦独成一系,其余这三人当然是一个鼻孔出气的。他们三人为防止张残和聂禁被冯谦拉拢,便主动的抛出了橄榄枝了。 张残当然接了过来,笑眯眯地问:“老兄你找过医馆印证过了?怎么吃独食,都不叫我一声!“ 那胖乎乎气得吹胡子瞪眼,闷哼了一声,气得他转过头去,再不理会张残。 能和宣车做对手的,当然也只有冯谦了。冯谦当仁不让,哈哈一笑:“小弟冯谦,向宣兄讨教一二!“ 一片欢声之中,冯谦故意慢下了脚步,似在过多的享受着掌声与尖叫声一样,步入了场中。 其实,大家只是为了看热闹而欢呼雀跃,真正给他报以掌声的,应该是少之又少吧! 不过,这依然不能阻止冯谦闭着双目,平伸着双臂,一副陶然其中的样子。 待欢呼声稍稍冷却,金老板这个东家,才微笑道:“请两位英雄开始!“ 冯谦和宣车,各自代表着李卫和高俅,这俩人的胜负,关系到李卫和高俅的颜面,也代表着两个人手底下的实力。谁能胜出,背后的主子就更能在金老板面前露脸,而且还压了对手一头,简直就是一举两得的事情。 而且,就算抛开以上因素,只关乎个人的颜面,众目睽睽之下,宣车和冯谦都会全力以赴,不容有失。 然而场面安静下来,龙争虎斗一触即发的紧张关头,又生变数。 “爹爹!“ 一声金声玉应般的娇呼,所有人听了这天籁一般的声音,都是忍不住精神一阵。像张残这样险些答应出来占了人家姑娘便宜的人,当然也不在少数。 随后张残一愣,就见刚才那个偷了许多金子的绝美少女,在无数人的注目礼下,翩然而出,笑吟吟地走向了金老板。 她换了一身装束,白裘白靴,娇艳得有如一朵白莲。 只是这素色在身,因其出众的五官,便足可令在场所有的花红柳绿,全都失去了本来的鲜艳色彩,黯然无光。 “雯雯!“李卫低呼了一声,声音之中,满是殷切的期盼,像是见到了魂牵梦绕的恋人一样,尽是满足。 这就是金雯雯? 张残和聂禁对视了一眼,两人只是稍稍惊讶,便已经明白了过来是怎么一回事了。 金老板要为金雯雯选婿,金雯雯肯定不情不愿。所以,活泼又捣鬼的她,干脆戴上面具,偷些金银,离家出走得了。 只是阴差阳错之下,她碰到了张残和聂禁,反而被俩人,或者说被聂禁气得不行。然后,她得知张残和聂禁也来参加这个宴会后,就抱着某种目的,又出现在了诸人的眼前。 “雯雯,你不是身体不舒服吗?“ 金老板在所有男人羡煞了的注目下,怜爱的拉着金雯雯的玉手,关切地问道。 金雯雯先是嗯了一声,答道:“现在感觉好多了!就想过来,凑凑这个热闹。“ 说完之后,她嫣然一笑,那俏皮可爱的动人模样,恐怕除了聂禁,都要为之失神,为之倾倒了。 而金雯雯一边回答之余,一双活灵活现的眼睛,也扫向了场下,极为认真的,找寻着那个青衫的男子。 当然,任何被她惊鸿一瞥的男人,都不自觉的挺直了腰板,使得自己尽量看起来精神一点,英武一点。万一这金雯雯“身子刚刚感觉好多了“,看走了眼,看中了自己,啧啧啧啧,那就是一件再美妙不过的事情了!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总是事与愿违了。 因为,事情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当然失望就不可避免喽。 第541章 其实,张残已经尽可能的,把他和聂禁装扮得平庸普通。 但是两人何等高手,锋芒尽敛,也依然气度过人,气质卓然。 再加上金雯雯有心去找青衫之人,随着她眼前一亮,美目中的喜悦跃然而出,已经看到了一双目光如水,淡然得,仿佛根本不似这个世界上的人一样的聂禁。 而李卫误把冯京当马凉,还以为金雯雯看到他才喜出望外,自然强自镇定,使得他看起来不像那么失态的摆了摆手:“雯雯!“ 张残则是古怪地撇了撇嘴:这家伙闹得,怎么办?人家李卫好心好意的给聂禁吃,给聂禁住,这要是将来东窗事发,张残恐怕也只能无奈地解释,多谢李公子你的盛情款待,我们兄弟二人肝脑涂地,无以为报,只有撬了你的心上人,替你照顾她一生,大不了将来孩子管你认作干儿子,额不对不对,认你做干爹…… 唉,怎么解释也不好,脑阔疼! 张残这边还在想着怎么向李卫交代,宣车和冯谦却已经准备完毕。 此时,又有风华绝代的金雯雯在场,两人自然更是务必要把最勇武的一面,在佳人面前表露出来。万一金雯雯“身子刚刚感觉好多了“,看走了眼,公鸡飞上枝头变凤凰的这一天,那可就近在眼前了! 殊不知,金雯雯却把一双目光,有意无意的,只往聂禁的身上看。 他也戴着面具?面具下面,会是怎样的一张脸呢?会不会无比的英俊,就像他卓然的气质那样,鹤立鸡群,木秀于林呢? 真的好生让人期待! 只是可恨,这家伙正眼都没瞧过来一次! 他一定是个龙阳,旁边那个青衫人,也一定是他的相好! 想到此处,自然恨恨地瞪了张残一眼。 不过无所谓了,她有信心,一定能让聂禁拜倒在她的脚下。呵,让这么一个曾经对自己不屑一顾的人,却摇尾乞怜的在自己的足下苦苦哀求,一定是一件很美妙也很有成就感的事情! 这边,俗话说女人心海底针,张残哪怕想破了脑袋,也搞不清楚好端端的,这金雯雯干嘛一副杀人的眼光,放在了自己的身上? “喝!“ 宣车和冯谦齐齐一声高呼,两把长剑亦同时锵然而出。 冯谦自诩“快剑“,倒并非言过其实。 一把长剑,水银泻地,飘扬的雪花在这密不透风的剑法下,休想落地半朵。 宣车枯瘦的身材,在如此剑法下,简直有如一叶轻舟于狂风巨浪之中一样,摇摇欲坠,随时都有覆亡而没的可能。 看热闹的外行,当然纷纷为冯谦一气呵成痛快淋漓的快剑纷纷叫好,但是明眼人,也就是真正的内行之人,却无不暗暗皱眉,总觉得宣车的所作所为,未免过分,事情做的太绝,没有给冯谦留下丝毫的退路。 两个人齐齐出手,没有言语和气势上的交锋,自然不存在谁占了先机这个前提。 那么,宣车任由冯谦剑法大开,却还能虽惊不险的从容以对,很明显他的武功,分明高出了冯谦一个档次。 宣车本来可以互攻互守,打得更漂亮一点,但是,他却选择了任由冯谦长驱直入,源源不断的施展着攻势。 张残等人都看得出来,冯谦就是靠着一口气吊着,这口真气吐尽,就是他惨败之时。 而宣车就是为了要让冯谦惨败,也要让冯谦施展尽浑身解数之后,体会到那种绝望和无力的感觉,如此一来,甚至冯谦的自信心都将会因此而被摧毁。 果不其然,自知骑虎难下的冯谦,快剑终于慢了一线,狂风骤雨似的攻势,也为之一顿。宣车哈哈一笑,一个箭步欺身上前,攻入了冯谦的剑网之中。 只听数不尽的金铁交鸣之声,好似爆竹一样响个不停。 随后,两人一错而分。 冯谦的肋下三寸处,殷红的鲜血直流,热血下滴,将雪白的雪面,烫出了几个小洞。 宣车微笑道:“宣某任由冯兄攻了近百招,冯兄都未曾将宣某奈何。怎地宣某只攻了一招,却实在料不到,竟会将冯兄错伤?小弟实在惶恐,还请冯兄见谅!“ 当然,明眼人都知道,如果正常情况下,宣车想要一招拿下冯谦,那是痴心妄想绝无可能的事情。他分明是等着冯谦耗尽了体内的真气,并且久攻不下心浮气躁之余,才能一击得手。 不过可惜,这个道理,张残这样的高手明白,然而广大的吃瓜群众可不明白。如此多的外行人,还真的以为冯谦百招拿不下宣车,而宣车却一招就能伤了冯谦。 冯谦想到自己刚下场时,闭着双眼并且双臂平伸的自信,现如今却被宣车如此折辱,兼且广大的看客正窃窃私语又对着他指指点点,一时之间,又羞又恼,极怒攻心之下,哇地一声,又喷出了一大口鲜血。 众目睽睽之下的决战,利弊皆在于此。 胜者,扬名立万,享尽追捧。败者,颜面无存,声名扫地。 “唉,还以为这个冯谦多了不起呢,结果就是被一招撂倒的货啊!“ “是啊!这点水平,随便从回春堂风流一晚的腿软老头子拿把剑,都能打得他哭爹喊妈,满地找牙了吧?“ 看热闹的人,总是不会体会败者的无奈和失落的,就算有厚道有同情的,但是挡不住占了大部分的冷漠之人。因此,诸如此类剜心的话,一下子如潮一般,不要命似得涌入了冯谦的耳朵里。 “啊!“ 冯谦厉呼了一声,彻底失去了冷静,状若疯狂的舞着长剑,朝宣车攻去。 他这一去,很可能会死,他很明白。 但是,他宁愿去死。 以死,捍卫他还仅存的尊严。 “不可!“叫出声的,当然是李卫。 输就输了,让高俅压了一头,就被他压了一头,又有何妨?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重要的是,手下的性命不容有失。 然而宣车却是冷眸一扫,杀机骤现。 已经失去理智的冯谦,虽有气势,但是剑法杂乱无章,毫无章法可言。宣车一剑将冯谦的攻势荡开,随后提起一脚,命中冯谦的胸口。 “咔擦“几声,冯谦的肋骨被断了几根,倒飞出去的时候,于空中又喷出了一大口鲜血。鲜血中,还有数块絮状物。那絮状物,恐怕是肋骨被断之后,骨头茬子倒插进了他的五脏六腑,所产生的碎裂的血肉了。 真是如此的话,冯谦显然没有命了。 有人或许战死,一下子将宴会推向了最高潮,那欢声,那笑语,那一个个有如鲜花般怒放着的笑脸,因尸体而更加喧嚣,更加放肆。 宣车学着冯谦入场时的姿势,紧闭着双眼,平伸着双臂,尽请的享受着无数的赞美和掌声,他的嘴角的那道猩红长疤,因他的胜出,似乎显得更加鲜艳了几分,也顺眼了几分。 胖乎乎可不会兔死狐悲,显然他平时没少被冯谦压迫欺负,此时见气绝的冯谦被人拖下了场,他还拍了拍张残的肩膀,笑着说:“看来,周兄是站错队了!“ 刚才胖乎乎和冯谦都向张残示好过,但是张残却算得上是给了胖乎乎一巴掌,反而站在了冯谦这一边。 其实,张残哪有心情跟他们这些小喽啰搞什么拉帮结派。 但是,胖乎乎又不知道啊。 所以,现在冯谦死了,胖乎乎自然舒爽地出了一口恶气,也不忘了再过来奚落张残一番。显然他的气量,并不如何大度,甚至说得上是小心眼。 张残当然装作苦笑了一声,又装作可怜巴巴的样子:“大哥,小弟有眼无珠,请大哥见谅!您的大腿这么粗,给抱一下成不?小弟今后肯定唯大哥您马首是瞻!您让往东我绝不往西,您让抓狗我绝不撵鸡。“ “哼!晚了!“胖乎乎心里那个高兴啊! 他本来就是为了看见张残追悔莫及的样子,当然不可能遂了张残的请求了。 俩人这样插科打诨,窝里斗,自然引得心情不快的李卫的怒视。 冯谦死了,还有谁能是宣车的对手? 当然,李卫自身或可敌得过宣车,但是,他是主子,屈尊纡贵去斗高俅的手下?且不提他究竟是胜是败,当他和宣车在一个平台上做对手的时候,他已经输了高俅不止一筹了。 “来人,赏这位英雄十两黄金!“ 财大气粗的金老板,出手竟是如此的阔绰,显然他不差钱是其一,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宣车奉献了一场精彩绝伦的胜利,并用手段把这场宴会的气氛,烘托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高度,使得宾主尽皆满意。 宣车拜谢之后,也没有下场的意思,而是又斜睨了李卫这边一眼:“刚才与冯兄的争斗,宣某还未尽兴!可还有哪路高手,愿意下场赐教一二?“ 自然而然的,所有人把目光全都投在了李卫的身上。 李卫一阵面红耳赤,却只能紧握着拳头,故作不知一样,低下了头。 这一刻,他恨不得地上有个缝儿给钻进去。 他也不敢再去看宣车,因为他害怕真的一个没有忍住,亲自下场。 那就更丢人了。 好半晌,都无人应答,宣车不由耸了耸肩,他正要下场,却听到了金雯雯金声而玉应般的天籁声音:“宣大侠,可否帮雯雯一个忙?“ 那宣车嘴角的猩红长疤,再加上他枯瘦的身形,平素里在正常情况下,休想得到任何一个美女的正眼。此刻见了有如仙女般风姿绰约的金雯雯的甜甜一笑,轰地一下,就热血上涌了! 别说帮忙了!哪怕现在就是让他去死,恐怕他都没有二话! “金姑娘但请吩咐,小人焉敢不从?“ 金雯雯微微一笑,一双活灵活现的大眼睛,便望在了聂禁的身上。 张残见状,登时心里咯噔了一下,暗暗叫糟。 “不要啊!“张残张大了嘴巴,做着口型。 她要是敢这么去逼迫聂禁的话,本来就对她没什么兴趣的聂禁,就更加只剩下嫌恶了。 但是情急之下,张残却忘了他这三个字是用汉语做的口型。金雯雯看在眼里,当然不是甚解。 “雯雯前两天遇见了一个恶人,被他欺负了!刚巧,他现在在场,宣大侠可否帮雯雯教训教训他,替我出了这口恶气?“ 金雯雯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男人都怒了,恨不得找出这个恶人,拖下去**一百遍啊一百遍。 宣车更是睚眦欲裂,叫嚣道:“请金小姐指出这人所在!“ “不要啊!“张残目瞪口呆,再一次做着口型。 金雯雯却是咯咯一笑,想到宣车如此武功,当然怕他伤到了聂禁,便又慎重地提醒道:“宣大侠武功高强,还请手下留情,千万千万,千万不要伤了他!“ 宣车见金雯雯不似在说反话,虽然不明所以,但是美女的吩咐,岂敢不从!于是他重重地点头:“金小姐放心!宣某把他绑起来,任由金小姐责罚!“ “那就再好不过啦!“金雯雯小鸟儿般欢快地拍了拍手,随后,如玉般白嫩修长的手指,指向了聂禁:“就是他!“ 完了! 张残一拍脑门,就知道这金雯雯,永远失去了让聂禁倾心的可能。 姑娘,你真的是作得一手的好死啊! 随后,哗地一下,当然,并没有“哗“地声音,总之,所有的目光,全都投在了聂禁的身上。 而如此多的注目礼,聂禁却恍若未知一样,一双淡然如水的双目,超然卓然得,宛如并不是这个世界上的人一样。 高俅一见金雯雯所指的竟然是聂禁,新仇旧恨全都涌上了脑门,他也打听出来了聂禁的化名,厉声喝道:“梦离!还不滚出来,跪下向金小姐道歉!“ 一时之间,痴迷于金雯雯美色的众野狼们,全都齐声高呼:“跪下向金小姐道歉!跪下向金小姐道歉!“ 聂禁也终于动了,他只是站了起来,其实根本未曾散发任何气势。 只是站了起来罢了。 就算张残已经故意把他装扮得面容普通,但是高手的气质与威严,早已根深蒂固般深入他的血肉灵魂之中。 傲然的身形,有如擎天一般的不周山一样,巍峨高耸,卓尔不群。 只是这么一站。 喧嚣声戛然而止。 任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其貌不扬的青衫男子,竟有如此令人心折的气质。 金雯雯活灵活现的大眼睛,一下子就有如当空皓月一般,亮了起来。 第542章 “喂!你求求我,我就放过你,如何?“ 金雯雯忽然好是心疼,也忐忑不安:万一这讨厌鬼,被那什么宣什么狗玩意儿没轻没重的伤了怎么办? 当然,金雯雯并没有将真实的内心写在脸上。是以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明眸皓齿又故意摇头晃脑的,煞是可爱俏皮,众野狼们流着口水,全都看呆了! 你说句好话,就说句好话而已,咱俩就冰释前嫌,本姑娘也对你既往不咎了,这样行不?金雯雯有些期待地望着聂禁。 聂禁当然像是没有听见一样,只是淡淡地朝着高俅点了点头,谁让高俅刚才带头起哄了:“高兄?嗯,很好!“ 说完之后,他也迈步步入场中。 也有小厮将一把长剑递到了聂禁的手上,聂禁接了过来,点着头:“多谢小哥!“ 那小哥忍不住打了一个激灵,如此人物却对他这般客气,他忍不住满心的激动,赶忙客客气气的回礼道:“不客气,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而高俅被聂禁点了名,面上自然挂不住。聂禁气势未发,高俅也颇有修为,自然并不惧怕聂禁:“梦兄若是能胜了宣兄,高某亲自下场,和梦兄玩上两手又如何?“ 他其实根本未曾见过聂禁出手,便敢以身犯险约战聂禁,其实也是对他自身实力的一种自信。 当然,这也是令对手信心受挫的小计谋。 毕竟,这要是常人的话,肯定要掂量一二了:好家伙,他都没有看我出手过,就敢这么稳操胜券般与我约战?要知道,以他的声名地位,这要是输了,恐怕自杀都不能洗刷他败北的耻辱!但是,他却敢逆流而上,那么,他一定武功高强,恐怕我这三脚猫的功夫,一定不够人家草的…… 聂禁却是没有说话。 因为,其实他不打算取胜。 他的武功,是用来杀人的。再者,败了宣车,又败了高俅,碾死两只蚂蚁的胜利,又如何能让他感受到哪怕一丁点儿的成就感? 最后,他可不愿像是被人看猴戏一样,让人鼓掌看热闹叫好。 高俅而已,未来的日子还长得很呢! “宣兄武艺高强,小弟远非宣兄对手,在下认输!“ 一阵阵低沉的嘘声,投给了聂禁。不过因为更多人被聂禁的气度所折,嘘声似有似无,并不算太过分。 宣车直面聂禁,望着聂禁清澈又淡然的双目,又听聂禁真切诚恳的声音,也不知怎地,刚才金雯雯给他的激动,下降了好几分,也对聂禁的好感大增。 宣车当下也没有理会高俅偷偷传音给他的:“废了这厮的一条腿!“ “梦兄客气了!你我过两招,游戏罢了,无需当真!“ 想到自己的“游戏罢了“,或许会令看客缺憾,他哈哈一笑,朗声道:“宣某自幼遍访名山大川,更曾在中原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求一败而不可!比武切磋,于我来说,确实只是一个玩闹似得游戏了!“ 他这一番话,声情并茂,再加上刚才“一招“挫败冯谦,自然给他的无敌形象,增添了不少的信服力。 吃瓜群众本来对他的“游戏罢了“还颇有微词,此时却已经荡然无存,反而把更加热烈的掌声,全都送给了宣车。 不过,可惜的是,他这番讲演,却彻底惹恼了聂禁。 在中原打遍天下无敌手? 呵呵! 这就是言多必失,祸从口出。宣车这辈子恐怕都不知道,因为这句话,他将遭受最耻辱的失败! “那就玩两手!“聂禁点了点头。 一瞬间,聂禁就变了。 不止是宣车,所有人都骇然发现,这个其貌不扬的青衫男子,身上竟然爆炸似得散发出天劫地怒,山崩海倒般磅礴又恐惧的强大气势。 而首当其冲的宣车,只觉得自己面对的,更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那俊秀挺拔的身形,无形的压抑着他的呼吸,甚至直欲让他曲下双膝,顶礼膜拜,又哪还能有半点出手的勇气? 蹬蹬蹬蹬,冷汗连连的宣车,若不是他还保持着最后一丝理智,恐怕就不是倒退了十几步这么简单,而是转过头,大叫一声“救命“,随后撒丫子开溜,打死也再不与聂禁对立了。 场面针落可闻,如此的静谧,很难想象,数百人的聚会,却令大雪洒地的轻微“沙沙“声,是如此的震耳欲聋般清晰可闻。 聂禁却是根本不知道他已经造成了多大的震撼一样,微笑道:“宣兄请出手!“ 宣车浑身剧颤,手上一软,竟被吓得长剑登时脱手。 ”哦,要不这样!“ 说完之后,聂禁转了一个身,背对着宣车。 虽然他没有说出来,但是在场的人,都明白他想表达的意思:你小子正面不敢出手,我背对着你,空门大开,你总敢攻出一剑了吧? 太欺负人了!张残反而替宣车打抱不平! 开什么玩笑?就算是身负阴阳真气,身负琉璃宝典,更身负着仅限于传说中存在的世间第一气功焚经诀的朴宝英,都被聂禁逼得落入了下风!像宣车这样的小蚂蚱,他能败在聂禁的手上,他能让聂禁把他视做一个对手,都已经是他这辈子最大的造化了。 扑通一声,宣车一屁股坐在地上,就见他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冷汗简直汇成了一条小溪一样。 “我,我,我认输!“ 谁也没有想到,他们有幸目睹了一场不战而屈人之兵! 聂禁和宣车都未曾出招,胜负已分,而且,是如此的明显。 这场比试,根本算不上精彩。但是聂禁的形象,却已经深深的镌刻在所有人的心目当中,永远不可磨灭了。 胖乎乎,好吧,这个胖乎乎一直没有姓名,只是觉得龙套而已,反正无论起个什么名字,终究是会被各位读者所忘却的,所以干脆以他的体态特征,代替他的姓名吧。 胖乎乎打了几个哆嗦,有些惊惧,也有些小心翼翼望向了张残,目光之中,满是敬畏:“周,周兄,你们二人,是不是,是不是都是这样的深藏不露?“ 张残笑嘻嘻,点着头:“是啊!怎地?“ 胖乎乎想到他曾经这么挖苦张残,脸上的肥肉抖啊抖的:“那,那周兄比起梦兄来,谁,谁更技高一筹?“ 张残心中暗笑,脸上却极为的认真,略微一思索,便淡然地说:“周某就这么说吧!在场的所有人,哪怕再加上我这个梦兄弟,就算你们所有男人联手……“ “嘶!“ 胖乎乎倒吸了一口冷气:这么多人联手,这个周兄都不怕?难不成,眼前这位,是被誉为“大地游仙“的阴阳仙师? 除了他老人家,还有谁能在众多人的围攻下,保持不败? 阴阳仙师可是高丽神一般的武学巨匠,这要是被人知道,自己曾经“不明就里“的挖苦嘲讽过他老人家,哪怕自己是无心的,恐怕也躲不过被人剁为肉酱的下场。 想到此处,胖乎乎差点吓尿了。 “就算你们所有男人联手,吵架也不是周某的对手!周某骂街的水平天下无双,别说男儿们了,寻常最爱嚼舌根的七八个老太太,周某说骂哭她们就骂哭她们,不带一点含糊的!“ “骂,骂架?“胖乎乎险些气尿了! “嗯!“张残点着头。 “一个人骂我们所有人?“胖乎乎被气得,都忘了聂禁刚才天神一般的形象了,反正他就是想着给张残两拳先。 “额,当然,过程肯定非常艰难,但是,结果是一定不变的!“张残深思熟虑之后,觉得刚才的话有些大了,便给出这么一个中肯的回答。 场上的聂禁,此刻已经把头转向了一脸惊疑不定的高俅:“高兄,请下场赐教!“ 高俅这下子真的是左右不是了。 他的那点膨胀的自信心,早已经目睹了聂禁近乎于神迹一般的表现后,彻底荡然无存了。这时候下场?以他的自负,也不过认为他和宣车,在六四开罢了,但是宣车已经羞愧得逃离了宴会,自己下去,当然也不可能讨得了好! 因为刚才,即使他并不是如刚才宣车的“首当其冲“,只是受了聂禁气势的余波波及,但是他却无奈地发现,他也同样根本没有向聂禁出招的勇气! 咦?装拉肚子借口离席怎么样? 不行!除非中毒,习武之人,哪是那么轻易的拉肚子?而席上中毒,那不是在打金老板的脸吗? 咦?要不,装爹死了?或者妈死了?实在不行,爹妈比翼双飞,全他妈死了? 这借口,应该能让自己保留最后一丝颜面,从而顺利离席吧? 他的骑虎难下,谁都看得出来,此时金老板哈哈一笑:“梦少侠如此绝技,如梦如幻,实在令我等大开眼界!今夜的比武竞技,已经令人回味无穷,不妨暂作休整,共饮一杯如何?“ 以张残对聂禁的了解,他不出手则已,既然已经出手,一定会一鼓作气的把所有尖锐都给抹平,哪怕天王老子挡在他的面前,也休想让他改变主意!区区金老板,一定没有这个面子让聂禁退让! 但是,此时此刻,聂禁要是违背了金老板的意思,让金老板下不来台,自然不利于两人的打算的谋划。 天王老子都不能阻止聂禁,但是万幸的是,这里,还有一个比天王老子,更为牛逼的存在。 谁? 这不废话嘛!当然是咱们的大主角,张残啦! 张残在聂禁开口拒绝金老板之前,赶忙哈哈一笑:“梦老弟,金老板的美意,咱们可不能怠慢了!“ 聂禁当然不会不听张残的 !其实,话说回来,聂禁几乎在任何时刻,都比张残理智。所以,张残也是多虑了,聂禁很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很清楚拒绝金老板,并与金老板反目结仇之后,一定会对大事不利的。 于是借坡下驴一样,聂禁悠然道:“如周大哥所言,我们确实不可辜负金老板的美意!“ 聂禁这话,其实分明在告诉诸人:他是先听了张残的话以后,才考虑金老板的面子的。孰轻孰重,还用去想吗? 于是乎,所有人都把目光又投在了张残的身上,嫉妒的,羡慕的,讨好的,反正,一应俱全。 嗬!张残心里这个美啊,这个舒坦啊! 胖乎乎这时也反应了过来,当然,又是一阵后怕:跟这位大爷置什么气啊?就算他不是阴阳仙师又怎么了?人家可是有个狠角色的好兄弟,自己惹恼了他,万一他这听话的好兄弟一个不忿,自己就是吃再多的肉,也不够人家削的! 张残岂会看不出胖乎乎所想,看着胖乎乎忐忑难安的神色,他不由想到自己曾经,不也是这般仰人鼻息而活吗?回忆曾经的艰辛,张残笑呵呵的一把搂住了胖乎乎的肩膀:“老哥无需如此!之前是周某胡闹瞎玩,惹了老哥你些许的不快!但是,实话实话吧,你我之间,咱们并无怨,亦无仇,对不?“ 胖乎乎愣住了好久,回过神后,才一个劲儿的点着头:“对对对!周大哥大人有大量,岂会在意我胖乎乎的有眼不识泰山?“ 张残知道他还是有些心怯,但是过犹不及,也就不多做解释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高俅居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偷偷离席而去了。 显然,今天晚上,高俅的脸是真的丢大了。 最高兴的,当然要属李卫了!今晚的他,因聂禁的超卓表现,而大出风头!这不,一个个借故敬酒是假,有意无意的去打探聂禁的来历是真。不过,这些个人,当然被李卫滴水不漏的给回绝了。 聂禁于他心中的地位,自然也更重了!毕竟,除非他是傻子,否则如此高手,必然要尽一切可能去拉拢的。 最为令他庆幸的是,他一直礼贤下士,在此之前,哪怕不知道聂禁有如此实力之前,他也依然保持着对聂禁的敬重。 如此一来,便毫无见猎心喜的鲁莽,和见好处就上的尴尬了。 接下来的宴会,就没什么波澜了,只是所有人,不论男女老少,总是不自觉的,把目光映在聂禁的身上。 “梦离!我爱你!“ 也不知道哪个娇滴滴的女孩子,鼓起了勇气大喊了一声,随后在众人的哄笑声中,那女孩淹着面,羞得逃命似得远离了宴会。 但是她离去的一蹦一跳的倩影,其实在告诉所有人,她的内心是喜悦的,而且,哪怕女孩子家如此抛头露面,但是依旧是不悔的。 只有一个人,见梦离受到表白之后,不是看热闹的哄笑,而是气得一跺足,撅起了可爱的小嘴儿。 不用问,这人自然是咱们的作死小能手金雯雯了。 “那是谁啊?在我的家里,我都还没有表白,她怎么能喧宾夺主呢?“ 金雯雯不满之余,偷看了聂禁一样,也长舒了一口气! 还好,这可恶的冤家,仍是那副可恶的无动于衷的脸!嘻,那张面具下面,会是怎样的一张脸呢?一定很英俊吧? 即使不英俊,得夫如此,也不枉此生了! 第543章 “咱们又是大闹青楼的,又是在这宴会上大出风头的,怕是要惹起甄别的注意和怀疑了!“ 聂禁点了点头,不以为意地说:“就算甄别知道了,又能奈我们何?“ 张残想想也是,便不再多说,而此时,一名管家模样的人,正走了过来。 金家到底是底蕴十足的大家族,连管家都举止得体,从容有度,自有一股龙行虎步的超然气势。 “李公子,我家老爷,想请这位梦少侠和周少侠一叙,不知道李公子可否行个方便?“ 李卫心中自然一阵不悦:这是来公然抢人的?不过他涵养甚好,再加上金老板可是他梦中情人的父亲,更加不至于因此而和一个管家上纲上线了。 “实则梦兄和周兄都是李某的朋友,李某并不能为他们做任何决定,您老大可以亲自问问他们。“ 张残心中不由一笑,他岂不明白李卫在试探他们是否有跳槽之心,当下便认真地说:“李公子言重了!昨夜若无公子的仗义相助,我们兄弟二人必会被高俅率众赶出尚州城,公子之恩,一刻也不敢忘却!“ 虽然聂禁表现得很“绝顶高手“,但是好虎架不住狼多,双拳难敌四手,高俅若是真的率众追杀张残和聂禁的话,俩人肯定在尚州城呆不下去了! 李卫如此想着,又见张残蛮会做人,心里简直吃了蜜一样的甜,真是既舒心又痛快,当下便微笑道:“周兄客气了!哈,金老板一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和二位商量!“ 那管家一边带着路,一边又朝着聂禁夸赞道:“梦少侠刚才的表现,真是令人叹为观止!“ 聂禁虽然傲气,但是骨子里,却还是那种你敬我一尺,我回你一丈的人,所以也是客气地答道:“多谢!“ 一进门,健硕的金老板便离了座,迈步迎了上来。管家见此,自然也是略感意外:自己的主子,有多久没有起立迎客了? “两位贵客!“金老板挂着微笑,目中也大有深意,张残一边斟酌着金老板目中的含义,一边和聂禁连道不敢。 落座之后,金雯雯轻哼了一声,她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只为求得一个存在感罢了。 张残自然笑着:“金小姐!“ 聂禁自然还是那样的无动于衷。 金老板笑着说道:“两位的技艺实属惊人!刚才金某人看了一下,果然少了一坛酒。“ 金老板的语气十分和蔼,没有半点质问的味道,不过大致猜出金老板打算的张残,却觉得还不如接受质问会更好一点。 因为那样的话,一来一去,会干脆利落,大不了,就是赔偿罢了。然而金老板谈笑风生,摆明车马的不把这一坛价值连城的美酒放在心上,如此一来,俩人吃人嘴软,待会儿就算金老板有什么苛刻的表现,恐怕也得逆来顺受了。 张残暗叹了一口气,诚恳地说:“周某窃酒之时,甚是小心,还望金老板网开一面,莫要把张某的罪行,却迁怒于那几个看守酒窖的护卫。“ 金老板登时眼前一亮:如果酒是张残偷到的话,那不用问,张残果然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高手! “有周少侠一句话,那几个不成器的手下,便算他们走运吧!“金老板痛痛快快的,就卖了张残一个面子。 捧杀啊!张残又是无奈地暗叹了一口气。 随后,金老板用饱含深意的目光望着聂禁:“不知道梦少侠,将来有何打算?“ 正题来了! 聂禁听了金老板这似乎没头没脑地一句话,反问道:“有何打算?“ 金老板哈哈一笑:“冒昧了,冒昧了!金某人其实想问的,是梦少侠可成了家?“ 果然,刚进门时,金老板那“大含深意的目光“,对待俩人尤其的客气,还真是如张残所想的那样,是想让聂禁做他们金家的女婿。 “成家!“聂禁先是念叨了这俩字,随即朗然道:“梦某有刀剑作陪,天下何处,不可为家?“ 金老板明白聂禁的意思,也没有半点的不悦,依旧是满脸的欣赏:“中原有句话说得好,叫做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梦少侠追求武道的登峰造极之余,亦不妨享受一下,天伦之乐,男欢女爱的美好!“ 聂禁微笑道:“山川河流,碧海青天,繁星皓月,大漠孤烟,任取其一,都远非什么天伦之乐男欢女爱这等区区微渺可以比拟!“ 聂禁的话铿锵有力,字字千钧,再配以他刚才在宴会上,卓然立于天地间的无敌形象,金老板一时之间深受感染。 此刻,别说让他继续去说服聂禁了,连他自己都险些头脑一热的就抛家弃业,转而去追求聂禁口中的那种天地孤影任我行的自由与豪迈了! “梦少侠所言极是!“金老板虽然及时回过神,但是还是情不自禁地赞了聂禁一句。 “喂喂喂!“ 金雯雯见了父亲被聂禁三两句就带进了沟里,又气又急,发出了强烈的不满。 金老板明显错愕了一下,旋即又苦笑了一声,因为他已经知道,说服聂禁,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了。 停顿了一番,似乎在斟酌着语句,金老板显得极为干涩地说:“额,我们金家,累世伟业,家财万贯,如果梦少侠不嫌弃,留在我金府,金某人必会奉梦少侠为上宾,再为梦少侠寻觅一国色天香的女子许配于你……“ 这金老板说话都失去了条理,聂禁暗感不耐,便打断道:“多谢金老板的美意!只是梦某有手有脚,若真的遇见困厄,去偷去抢即可!“ 金老板顿时哑口无言。 他虽然不习武,但是也很清楚,绝世高手不差钱,所以,这身外之物,和什么绝色美女,根本不可能打动得了他们! 比如说阴阳仙师。 他老人家说一句话,不论是金轩麟还是甄别,那不得金山银山荡娃yin妇全都往他老人家那里搬? 金雯雯见父亲如此没用,憋了许久都没有憋出一个字,当下再也忍不住站了起来:“喂!你知道我父亲要把谁许配给你吗?“ 聂禁望着金雯雯活灵活现的大眼睛,点了点头:“可是金小姐你?“ “你明明知道,还拒绝?“ 金雯雯气不打一处来:多少男人,都绞尽脑汁的来讨好她,为求她的青睐更是花样百出,竭尽全力。 现在,她都如此主动了,怎地这个木头疙瘩一样的家伙,不仅没有半点欣喜若狂,反而根本不加考虑就拒之门外? “哦,梦某配不上姑娘!祝姑娘早日嫁得如意郎君。“聂禁淡淡地说。 “你走!你走!永远不要再出现我的面前!“金雯雯女儿家的面皮都豁出去了,却换回聂禁这不咸不淡不疼不痒的一句话,登时气急败坏,大小姐脾气如火山般爆发,歇斯底里地指着聂禁的鼻子,尖声叫了出来。 “雯雯!“金老板心中叫糟,聂禁则是站了起来,朝着金老板抱了抱拳:“梦某告辞了!“ 说走就走,绝不拖泥带水,任凭金老板又叫了几声,聂禁依然是头也不回。 倒不是聂禁拿架子,也不是聂禁在赌气,只是,这些俗不可耐的事情,确实令他倍感不耐。 他的一生,有刀作陪即可。 别无旁骛,再无其他。 “哇“地一声,金雯雯咧开嘴就哭,她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天,她居然为了一个男人哭了,而且,还是哭得这般伤心欲绝,撕心裂肺。 聂禁可以一走了之,张残却还得依足了礼数,向金老板告别。别的不说,那坛千金不换的美酒,终究是他给偷出来的。 正当张残要起身的时候,金老板忽地问道:“敢问周少侠,梦少侠他,是否有至爱之女子?“ “没有!“ 香消玉殒的梦姑娘,确实在聂禁的心中占有一席之地,但是,梦姑娘也确非聂禁之至爱。 聂禁对梦姑娘,只是有愧罢了。 “那,那雯雯,是否有可能成为梦少侠的至爱?“金老板期待般望着张残。 “没有!“ “为什么?“ 这句为什么,是异口同声,因为正哇哇大哭的金雯雯,也抬起了头望向了张残。 白玉无瑕的俏脸上,珠泪成线,泪汪汪的大眼睛,更增水润亮泽,金雯雯这可爱动人的模样,也着实惹人怜爱,也着实让人为她粉嘟嘟的样子感到忍俊不禁。 “千不该,万不该,金小姐绝不该在刚才的宴会上,故意使着手段,借宣车此人迫得我这梦兄弟出手!梦老弟这人,最是反感别人对他相迫相逼。“张残老老实实地说了出来。 “那你这人未免太阴损了!明知如此,还一个劲儿的鼓励我?“金雯雯像是看杀父仇人那样,怒视着张残。 “鼓励?什么时候?“张残瞪大了眼睛。 “你当时一直给我做口型!“金雯雯咬牙切齿。 “你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当时周某人做的口型,是鼓励吗?“张残气呼呼地说。 老子当时明明说的是“不要啊!“ 不过直到这时,张残也才反应过来,他做的口型,是汉语的“不要啊!“ 而金雯雯又不懂汉语,自然看不明白了。 此时此刻,张残还在想着汉语的“不要啊“的口型,更对应着高丽语的什么话,金雯雯机关枪似得,便滔滔不绝了一大堆:“你当时告诉我,梦离对本姑娘倾心一片,只是碍于脸皮薄嫩,一直不敢示爱于本姑娘!现在,在大庭广众之下,让梦离为了本姑娘而战,他一定会冲开一切,将他对本姑娘的爱淋漓尽致的挥洒在所有人的眼前,然后,只要本姑娘施以颜色,他当然会被幸福冲晕了头脑,勇敢又自信的牵起本姑娘的手……“ “等等等等等等!“张残只觉得脑阔又大了,“我说金小姐,周某人,明明只动了三下嘴唇,您是怎么从这三个字的口型里,读出这么一大堆乱七八糟的根本不着调的东西的?“ “推理出来的啊!“金雯雯理直气壮地说。 张残的心里,真的一万匹草泥马奔腾而过:女人啊!真他娘的好神奇的生物啊! 你还是别说从我这里推理出来的了,就直接说你自己分明在yy不得了! “噢!你刚才鼓励我,现在又矢口否认,眨眼就不认人了是不是?“金雯雯愤愤不平的怒视着张残。 窦娥,以后你见了张某人,得恭恭敬敬尊称一声哥了!哥才是真的冤! 好吧,虽然这个时候,窦娥还未出现…… “我不管!反正这事赖你,你得给本姑娘一个交代!“ 金雯雯说罢,金老板也是好言好语:“还请周少侠不吝帮忙,事成之后,金某必有厚礼重谢!“ 张残摆了摆手,大气地说:“这倒不用!周某同样有手有脚,想要什么缺什么,去偷去抢就是了。“ 金老板听了当然忍不住腹诽:这真的是亲兄弟啊! “这样吧!“张残拍了一下巴掌,“金老板可否割爱,再给周某一坛好酒?我就告诉我这梦老弟,是金小姐自察失言失礼后,悔不当初,用作赔礼道歉的!“ “你什么馊主意?本姑娘会向一个男人赔礼道歉?“金雯雯先是下意识的就反驳,随后一想,若是赔礼道歉,真的能让那可恶的人有所动摇的话,那也是很值得了! “然后呢?“金老板倒是在追问。 “很简单!如果我这兄弟,但凡有一丁点在意金小姐的话,以他的傲气,肯定不会沾这美酒半滴。如果他二话不说就把酒给喝了,那就代表着,他根本未把金小姐的赔礼道歉放在心上,自然,也代表着金小姐于他来说,绝无存在感。“ “如果他喝了,金小姐便把他彻底忘了吧!“ 张残说得很诚恳,也很符合实际,但是金雯雯却狐疑地望着张残:“为什么我觉得,你好像只是为了骗酒喝?“ “这怎么可能!我周休要是骗人,就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张残义正言辞地说。 金老板倒是点着头:“雯雯终究是个姑娘,并不理解男子!没错,以梦兄弟的傲气,若他不喝这酒,雯雯才有挽回的机会!若他真喝了,那,那也只能怪雯雯该有这一劫了!“ 于是乎,片刻之后,张残面无表情,实则高高兴兴的接过了这一坛美酒。 要不要独吞?然后随便扯个谎就把金雯雯给打发了? 谁让她作死小能手呢! “周兄弟,真的有劳了!“金老板拍着张残的肩膀,殷切而又诚恳的样子,又让张残打消了独吞的念头。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孩子,请周少侠,真的真的,一定一定帮忙!大恩大德,金某人永生不忘!“ 金老板这辈子,第一次求人。他当然感觉很不适应,很别扭,甚至都有些后悔自己,怎么说出了这般低三下四的话。 然而一想到或许能让金雯雯幸福,能让金雯雯快乐,他紧蹙的眉头,也不知怎地,忽地一下,就又全部展开了。 第544章 张残抱着酒,兴高采烈的走出了金府,然后他转了几个弯,根本不用去费心去找,就见到了立于一处墙角的聂禁。 聂禁修长的身形,立于狂风暴雪下,有如香自苦寒来的梅花一样,卓尔不群,孤芳自赏。哪怕张残是一个很正常很正常的男人,都有点赞美聂禁于人的超强吸引力。 “哈!这是金小姐向聂老弟道歉的诚意!“拍了拍酒坛,张残试探着聂禁。 聂禁洒然微笑道:“张大哥不要费心了!“ 张残嘿了一声,听聂禁的语气如他的刀一样坚决毅然,张残自知再试探下去,也只是浪费口水,便又打了个哈哈:“好吧,今后再不你的面前提起金雯雯这个人。“ “这才是好兄弟嘛!“聂禁把手搭在了张残的肩膀上,又目不转睛的盯着酒坛:“还等什么?快走快走!“ 今天的宴会,从早上开始,一直到了现在,已经又是深夜了。 俩人回到李府,也不想做那种把人从冬天的被窝里揪出来的坏蛋,当下也没有敲门,而是一个纵身,从围墙外面翻了进去。 “汪!“ 一条大黑狗很警觉就冲了过来,忠心耿耿的为李府看家护院。 俩人马上又能饱饮美酒,自然都是心情大好。聂禁瞥了这黑狗一眼,还笑着说:“再叫唤就炖了你!“ 试想那聂禁能把一头饥饿的狗熊逼疯逼死,区区一条恶犬,又哪能当的住他的气势? 恶犬登时夹着尾巴,匍匐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连恐惧的低呜声都不敢发出一下。 聂禁已经迈开了脚步,张残却提醒道:“聂老弟,黑狗啊!“ 都知道,所谓一黑二黄三花。 若论味道,黑狗肉,可是狗肉中的翘楚了! 聂禁当下便停下了脚步,又转身望着地上的黑犬,点了点头:“哈!不叫唤也炖了你!“ 可怜的大汪,就算不敢吱一声,但是一定要骂死这俩王八蛋了:有你们这么玩的吗?还说什么叫唤不叫唤,还不如你干脆直接上来一巴掌,然后质问一声你为什么不戴帽子这样更干脆! 看不懂的,自行百度“你为什么不戴帽子“。 俩人轻车熟路,就着大雪,炖着狗肉,又有一坛足有三百年火候的美酒下肚,这一晚过得那真叫舒畅,真叫个美! 翌日一早,俩人同时睁开了双眼,还彼此对望了一下。 “高手啊!“张残说道。 “嗯!确实不错!“ 这边聂禁的话音刚落,轻微的扣门声已经响起,一个很沙哑的老者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梦少侠,周少侠!“ 这声音被老人以内力禁锢在屋子里,除了张残和聂禁之外,整个李府都不会有第三个人能够听见。 但是这“禁锢“之术,足以见老者的对内力的运用之巧妙精细,已经到了登峰造极,炉火纯青的地步了。 反正,张残之前没研究过这一手,自问肯定是做不到的。 来者如此小心翼翼,张残当然也没有傻乎乎的吼一声干哈呀,而是轻轻拉开了房门。 他不用担心来者会对他和聂禁二人不利,放眼整个高丽,除非阴阳仙师亲临或者已经不要性命的莽汉,否则,换做谁来,除了死,绝对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只看这一头黑发和饱满的额头,怎么也不可能把这看上去刚刚不惑的中年人,视做一个老者。 “敢问前辈是?“张残问道。 “老夫只是金府的一名区区食客罢了。“ 老者表明了身份,却不愿告诉他的姓名,还未等张残答话,他便略显焦急地问:“周少侠可曾见到我家小姐?一大早,天还未亮,小姐便孤身而出,说要找周少侠问个究竟。但是直到现在,足足一个时辰了,她还未回来。“ 金雯雯一定很急于知道聂禁究竟是“喝“,还是“不喝“的答案,所以才苦等了一晚上之后,连天还未亮,就来找张残“问个究竟“了。 如果在平时,金雯雯“失踪“一个时辰,可能还不至于引起金府的恐慌。但是大军在侧,兼且如此天气,很容易造成危险,所以金府的人才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了。 张残想清楚了这一点,眉头皱了一下,摇着头:“周某未曾见过金小姐!“ 见老者双目中的焦灼绝非作伪,张残问道:“会否金小姐一时兴起,去找她的朋友闺蜜了?“ “来此的路上,老朽已经打探了一遍了。“老者叹了一口气。 得!失踪了!或者说,十有八九被绑票了! 张残想了想,问道:“尚州城还是封闭的,对吧?从金小姐离开家门那一刻到现在,未曾有人离城,对吧?“ 宗玉的大军就在城外,值此关头,整个尚州城绝对是禁止任何人出入的。所以张残见了老者肯定地点头后,也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老人家无需担心!既然金小姐是在找周某的路上失踪,周某责无旁贷,半日之内,定能找到金小姐的下落!“ 老者虽然不知道张残有什么手段,但是见张残说得如此肯定和自信,感激地一躬身:“有劳周少侠了!“ “这可担当不起!“张残赶忙将老者扶了起来。 金雯雯活泼可爱,丽质天成,如此讨人喜欢,这老者恐怕已经把她当做孙女般对待了,所以他这一躬身,绝非为了食人之禄忠人之事,而是超出了血缘关系的亲情。 老者离去之后,张残也是无奈地耸了耸肩:“走吧!找到了金雯雯,说不定剩下的三坛好酒,金老板痛痛快快的就给了咱们了!“ 聂禁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听了张残的话,似在问张残,又似在自问:“什么人,会把金雯雯给劫走?“ 张残颇为无奈地说:“什么人?只要随随便便一个正常的男人,都会生出把金雯雯给劫走的念头!不稀奇!“ 聂禁也不是什么迂腐的人,很容易从“他看不上金雯雯但不代表别人看不上金雯雯“的牛角尖里走了出来,他哈哈一笑:“也对!那我们趁早出发吧!万一金老板认为咱俩是为了美酒而故意绑架金雯雯,那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活着的金雯雯,至少能为我们脱罪不是?“ 聂禁最先想到的,终究还是美酒,而非美女。 第545章 出来的路上,张残也把金雯雯为什么一大早就来找他的原因,给聂禁解释清楚了。 “哈,这丫头多等一会儿都不行,这下子倒霉了吧?碰见了歹人,也真的算是为了爱而奋不顾身了!“ 聂禁却是摇了摇头:“金雯雯这种千金大小姐,自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体验过被人彻底拒绝的滋味。所以并不见得她对聂某的执着是出于所谓的爱,或许,怄气反而占了绝大部分的比重。“ 张残稍稍想了想,又觉得聂禁所言也不是没有道理。 以金雯雯的美貌和家世,什么样的卓绝俊男没见过?初次碰面的时候,金雯雯也没有对“喝着酒“的聂禁表现出格外的青睐,直到聂禁对她不屑之后,她才反而入了魔障般对聂禁死缠烂打。 或许,她真的是怄气多了一点! “啧啧!论一个女孩子有个好脾气有个好心态的重要性!“张残感慨道。 “好了!我们去哪里找她?“ 张残微笑道:“尚州城横竖就这么大,感应到一个人的下落,还不是手到擒来?“ 聂禁不是不知道张残精神力的奇妙,他显得很可惜的样子说道:“又是那什么劳什子精神力啊?其实小弟还以为张大哥会表演一下趴在地上嗅一嗅,然后顺着味道就找到金雯雯的绝技哩!“ 张残的脸黑了下来:“雪大味儿淡!要想看此绝技,好歹先给我闻一闻金雯雯的贴身衣裳!“ 俩人一边说着,脚下也不慢,兼且尚州城确实只是一座中型城池,张残前面带路,又不用拐弯抹角,直直朝着东北方前行而去。 很快,张残便停了下来,在一座破庙前驻足。 “高丽一般都信奉什么神仙啊?也不知道他们这里有没有月老,佛主,三清道尊,王母娘娘和送子观音这些?“ “不知道!“聂禁老老实实地回答,他还真没注意过。 毕竟以他的能耐,根本就不可能遇上什么必须要求神拜佛神仙仙灵之后,才能解决得了的难题。 通常,一把刀,便足够他遇见任何困难都迎刃而解了。 “走吧,金雯雯就在里面!而且,外围还有一大帮的粗犷汉子!如此美好的女子,却被暴殄天物,实在可惜!“ 聂禁却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不置可否。 不会动心的人真可怕!张残瞥了一眼聂禁的表现,心里嘀咕了一声。 “站住!“ 一个负责把风的汉子,正蹲在墙角吃着风,大口大口的享用着一杆烟袋而喷云吐雾,见张残和聂禁直直而来,便站了起来,很不客气地阻止着。 张残停下了脚步,微笑道:“我们是来庙里拜神的。“ “拜神?“那汉子目中精光迭现,显然颇有修为。 这大汉当然也不相信这气度超然的两人,竟会是那种跪拜一座泥塑的愚昧之人!以我超卓的智慧推断,这俩人必有蹊跷!元芳,你怎么……哦,元芳解手去了,现在就他一人。 虽他自己一人,但是他背后的主子势力庞大,非同小可,因此他就算心疑两人的气质,却绝不惧怕。 话说回来,实则他没有像是对付普通人那样直接上去一巴掌一脚再大骂一声滚蛋,其实已经是慑于张残和聂禁的与众不同了。 “两位兄弟,这庙都破败了,可想而知里面的神,也穷酸一个,有何可拜?两位不妨,趁早离去为好!“他吐着烟圈,并不正眼瞧瞧张残和聂禁,显得很是狂傲。 当然,最后一句话,他故意慢悠悠又表情森然,其实已经是警告了。 “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 张残先是吟了一句,随后指着破庙里面,笑着说:“里面的穷酸小神,将因为我兄弟二人的到访,而从此翻身而立,吐气扬眉,再现辉煌。“ “吹!“聂禁总是不合时宜的拆台。 张残营造出的“装x“氛围,登时一扫而空。 “你这还算什么兄弟?这个时候,很明显你该双眼泛着星星,一边鼓掌,一边叫好才是!吹?吹什么吹!“张残气呼呼地说。 那大汉见张残和聂禁谈笑风生,虽然一句难听话没有说,但是如此表现,很明显是比他更狂,比他更傲,比他更目中无人,比他更狗眼看人低。 “两位!说够了没有!“大汉也动气了。 “好了好了,我们说够了,那么,言归正传吧!“张残依旧是微笑着,问道:“金雯雯金小姐,在里面做客吧?“ 那大汉登时眉毛一竖,喝道:“就知道你们有问题!“ 说完之后,他烟袋一抖,燃着的烟丝顿时如一朵盛开的红花一样,朝着张残和聂禁迎面罩了过来。 他这一手虽有真气催发,但是也只是图一个先声夺人罢了!像这种百花齐放的手法,除非是四川唐门的高手使来,或许才会让张残和聂禁稍稍掂量一番。 张残一掌排出,只凭着掌风,便把这燃着的烟丝给吹得七零八落,红花昙花一现,已然枯萎。 而大汉手中的烟袋,才是他的攻招。 烟袋直点张残的膻中穴,张残嘻嘻一笑:“原来老哥也是个使剑的!这一招若是换烟袋为长剑,张残肯定还是一样的不费吹灰之力!“ 那大汉听了张残的前半句话,本来还有点沾沾自喜,待听完了整句,才知道不过是空欢喜一场。 “忒多废话!“ 然而他的怒吼声随即戛然而止。 张残的拇指只是轻轻点在烟袋的烟锅之上,大汉顿觉如触电击,全身一震之余,手腕已经被张残牢牢地扣在了手中。 连聂禁都眼前一亮:“好功夫!“ 张残本想告诉聂禁,这是萧破元帅传他的擒龙手,但是又怕提起萧破的名字,惹得聂禁惆怅,便谦虚地道:“张某这一手,确实当得老弟你的由衷敬佩和五体投地。“ “你们做什么?“ 从拐角处,走出了一个正在提着裤子,系着腰带的壮汉。 张残赶忙解释道:“冷静壮士!士可杀不可辱!就算我们是敌人,就算我们是被俘的囚犯,也请您千万先把裤子穿上,莫要大动干戈!“ “吁!“那壮汉分清敌我之后,很是干脆的一句废话没说,先是打了一个口哨通知破庙里的同伴,随后提起宽刀,一个箭步,朝着张残的手腕便砍了下来。 宽刀虎虎生风,刀刃破开气流的尖锐声,像极了一个人正在惨叫哀嚎。 第546章 可惜那大汉来得快,去的更快。聂禁那快到连张残都只能看得见一个模糊残影的一脚,把大汉给踢飞了出去。 随后,听到口哨的召唤,四名剑手也从破庙里冲了出来。 “梦离?” 有人叫出了聂禁的化名,张残也循声望去,认出了那人乃是昨晚高俅的手下之一:“高公子可在里面?” 昨晚聂禁一招未出,仅以气势便迫得宣车弃剑投降的那种震撼场面,再一次于这人的脑海中浮现了出来。 他只看了聂禁一眼,便打了一个哆嗦,手抖脚颤的,退意萌生,哪敢出手。 不过其余三名剑手该是新人,初生牛犊不怕虎的,齐齐暴喝了一声,三把长剑已然攻向了聂禁。 结果,惨不忍睹…… 两人迈步走入了破庙,庙里还有几具乞丐的尸体,看样子,是高俅把金雯雯掳到这里的时候,怕这些乞丐走漏了风声,便将之一命呜呼了。 可怜的人儿,不只生活没个着落,连生命也没有自我的尊严。不过,早死早投胎,这辈子吃了这么多寒暑和白眼,下辈子或许就会给安置了一个好的人生了。 穿庭而过,来到庙外,隔着老远,俩人就听到了女子迷离醉人而又蛊惑人心的呻吟声。 那一声声的,即使未曾亲眼的见,依然让人感觉无比的诱惑,欲火腾升,欲罢不能,只想钻进温柔乡里,从此再不问任何世事…… 破庙内,在庄严威猛的神像注视下,高俅已经将金雯雯的裘衣褪下,而金雯雯满脸通红,活灵活现的大眼睛中,如饥似渴的望着高俅。 “这是怎么一回事?”张残拿眼睛询问着聂禁。 “春药!”聂禁也拿眼睛回应着张残。 眼看高俅已经脱下了金雯雯的外衣,金雯雯有如刀削的香肩裸露在眼前,白里透红的肌肤所散发出来的香气,使得这个严寒的冬天难得的出现了丝丝暖意。 张残把嘴朝着聂禁努了努,意思是你怎么还不动手?这么好的英雄救美,老子都让给你了! 聂禁却摇了摇头,传音给了张残:“张大哥觉得,如果金雯雯就这么被高俅污辱了,金老板会不会彻底和军方翻脸?” 张残闪过了一丝气急,在雪上写道:“万一金老板为了金雯雯的名誉着想,反而委曲求全,就这么把金雯雯许配给了高俅,然后顺情顺理的彻底站在了军方那一边怎么办?” 商人无利不早起。 不破坏高俅的好事的话,说不定金老板为了金家,还真的选择和势大的军方合作。但是,此时此刻要是破坏了高俅的好事,那金老板为了金家的尊严和金雯雯的清誉,哪怕他本来就想和军方合作,也不得不绝了这个打算了。 想明白了其中的利害之后,聂禁也不再思前顾后,直接推门而入。 高俅陡然一惊,一回头,见了聂禁和张残联袂而来,登时所有的欲望都一扫而空,转而惊骇地张大了嘴,却一时之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张残嘻嘻一笑,点头道:“周某和梦老弟已经把高公子的手下全都制伏,在此之前,这么大的动静都没有扰乱高公子的兴致,可知高公子根本不闻窗外事,眼里只有这娇滴滴的美人。” 末了,张残赞许道:“由此亦可以看得出来,高公子对金姑娘的用情,何其之深!” “别贫了!”聂禁无奈地摇了摇头,“除非,你想看到金小姐自己把衣衫给撕烂的丑恶样子。” 张残一眼看了过去,登时眼睛再也挪不开了。 咕嘟咽了一口口水,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高俅刚才会“不闻窗外事”了。 金雯雯那朦胧的水润双目,微微分开的红唇中,吐出的如兰般的香气,熏得人意乱情迷,也吸引得人目不转睛。 她的鼻子里发出那醉人的呻吟声,似哭似泣,像极了情到深处才能有的低哼…… “别看了!”聂禁收拾高俅,真的就是在揍小学生一样,三下五除二就把高俅点昏了过去。 “谁看了!”张残直勾勾的看着金雯雯已经自己脱下了外衫,雪白一片之上,只有一方粉嫩粉嫩的肚兜,嘴上却还强硬的向聂禁辩白着。 “谁看谁是小狗!”张残直勾勾的看着,顺便把鼻血给擦了擦。 “嗯——” 金雯雯拉长了鼻音,如水的双眼,轻轻地抚摸在了张残的脸上,可怜张残刚刚擦干净的鼻血,biu得一下就又喷了出来。 没错,刚才是流出来的,这次是喷出来的。 “额,今早喝的珍珠白玉翡翠燕窝炖王八人参牛鞭汤,真补呢!”张残一边擦着鼻血,一边说道。 “嗯,高丽与众不同的早餐文化!” “好吧好吧,快想办法,怎么让这姑娘停下来!”张残终于以莫大的自制力,没再去看金雯雯,转而去问聂禁。 聂禁若无其事地说:“这个简单,只是要辛苦张大哥了!” “不辛苦不辛苦不辛苦!”张残的心里就如同吃了蜜一样,反正,聂禁确实对金雯雯没什么兴趣,张残就不存在什么心理障碍了。 “苦不苦,想想长征两万五!这点脏活累活我这当大哥的不做,总不能一直使唤老弟你啊!”张残一脸的义正辞严。 不怪张残的心里吃了蜜一样的甜,毕竟这解春药的法子,许多人都耳熟能详了:那无非就是一狠心一咬牙,奉献出自己的肉体,然后以一身的精血,破去此毒。 唉,少不得要累得一身大汗了!但是这点委屈,能受! “嗯,张大哥去接一盆冷水,浇在金雯雯的身上。” “好说好说!然后呢!”张残搓了搓手,面上毫无表情,实则已经等不及聂禁接下来的话了。 “没然后,一盆冷水,她就醒了。” “好咧!”张残兴冲冲的,就转身去找水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望着聂禁,问:“没了?” 聂禁点了点头:“嗯,这春药药劲不大,一盆冷水足矣。” “哦。”张残点了点头,就又转身去找水盆,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转过头,望着聂禁,问:“真的没了?” “没了!”聂禁很肯定地说。 “其实,真要有什么别的,一并说出来就是!脏活累活我能干的,真的,真的!”张残郑重地说。 聂禁想了想:“那好吧!张大哥再以内力给金雯雯驱寒就是了!一盆冷水,要把这妞冻死了!” 书上都是骗人的! 张残泪奔了。 第547章 一盆冷水浇了上去,金雯雯那妖娆的扭动和销魂的呻吟声,全都戛然而止。 她的一双美目不变的水润光亮,但是已经以清澈取代了之前的迷离。 瑟瑟发抖的娇躯,宛如一只小羊羔一样,让人又爱又怜,倍感心疼。张残按在她香肩上的手,只觉得触感如同在抚摸着最上等的绸缎一样,那样的丝滑,那样的细腻和柔软。 就当是一买一卖吧! 占了人家黄花大姑娘的一些便宜,张残也以内力蒸腾了她的娇躯,以及那粉红色的可爱肚兜。 恢复理智的金雯雯,一点都不见惊慌失措,只是在第一时间里,将衣衫穿好,张残自然觉得有些意外:“金姑娘怎地都不尖叫一声?然后甩张某一个大嘴巴子,并怒骂一声不要脸的臭流氓?“ 说着话间,金雯雯已经收拾妥当,除了有些凌乱的秀发之外,至少她已经恢复了大家闺秀的风采。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本小姐又不是不清楚!“她白了张残一眼。 “你有理智啊?“张残瞪大了眼睛。 不是说,吃了春药的人,都迷迷糊糊的,发生什么都一无所知吗? 聂禁代为答道:“高俅所用的,是药力偏轻的春药,他还是不希望用药力过猛的春药,以防止损害到金小姐的身体和头脑的。“ 张残点了点头:“由此不难看出,高俅对金小姐用情何其之深!“ 金雯雯一巴掌就朝张残扇了过来,当然,张残肯定是躲开的。 “不要脸的臭流氓!“ 打不打得到无所谓,金雯雯只是发泄一下罢了,随后她站了起来,怒视着被点了穴道的高俅:“无耻之徒!“ 随后她都没看张残,便把玉手朝着张残伸了过来:“借刀一用!“ “干啥?“ “阉了他!“ 张残不由就翘起了拇指:“姑娘你真是条汉子!“ 高俅一下子就慌了神,脸色发白,哆嗦着道:“雯雯,我是真的爱你的,求求你,别这样……“ “刀呢?“ 高俅不说话还好,一说话金雯雯反而更暴跳如雷,玉脸含煞地,连带着张残都被她吼了。 张残当然不会和她一般见识,哪个姑娘家遭遇这种事情,都会气急败坏的。而且,高俅不是一般人,未曾见官就将他动用私刑,只会把一件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化。因此张残也好声劝道:“高公子到底是个体面人,先啐他两口得了!等他被关进大牢里,张某再带着金小姐去找他晦气,届时金小姐想怎么处置他,便怎么处置他,如何?“ 高俅虽不在编制,但是依然是军方的人,金雯雯也知道对他动用私刑会惹来很多是非,听了张残的话以后,也稍稍冷静了下来。 “呸!“ 哪知她还真的不顾大家闺秀的风范,朝着高俅的脸上啐了一口。 聂禁古怪地看了张残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又一本来举止得体的好姑娘被张大哥带进沟里了! 高俅虽然被一个姑娘家吐在了脸上,但是屈辱归屈辱,好歹不用担心无后了,是以也显得轻松了不少。 “喂!“ 金雯雯看向了聂禁:“我都这么被他欺负了,险些被他污辱了,你都没有哪怕一点点的生气吗?“ 聂禁微笑道:“就当它是金姑娘命中的劫数吧!“ 金雯雯气得一跺足:“梦离!算你狠!“ 然后眼眶都红了。 张残无奈之下,只能继续打着圆场:“好了好了,咱们把高俅见官吧!“ 对于高俅审判的结果,其实也是在逼着李明仁在军方和金家之间,做出选择。如果李明仁站在军方这一边的话,张残和聂禁,也只能再重新寻找突破点了。 不一会儿,衙门的捕快已经赶到了破庙里,李卫自然也是随着一起而来的。他都没有顾得上先和张残聂禁打招呼,便是甩开巴掌,啪啪两声,便让高俅的脸上胖了一大圈。 “雯雯,你没事吧?“打过招呼之后,李卫便急急忙忙地问着金雯雯。 金雯雯遇见这种事情,兼且刚才又被聂禁的态度触怒,不论身心,都处在前所未有的低落之中,哪会对曾对她百般讨好万般殷勤的人有好脸色? “不劳你关心了!真的有事,能指望得上你?那不什么都晚了吗?“ 李卫登时被说得哑口无言,待他又欲张口的时候,金雯雯冷冷地补了一句:“省省吧!“ 言罢之后,金雯雯转身走出了破庙,只留下一片关心却换来冷水而尴尬在原地的李卫在那里。 “金小姐这件事情,就有些让李卫下不来台了!这么多人看着呢,多多少少,也该给李卫留下一点面子的。“ 而张残的劝说,金雯雯仍是没有好气,冷冷的说:“李卫和高俅有什么区别吗?不同的是,李卫没有做出像高俅这样的事情罢了!还有,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刚才你什么打算,我没看出来吗?浇完冷水,没有别的了?呵呵,很失望吧?“ 张残被金雯雯的一番话说得登时也升起了一团怒火,刁蛮任性用作偶尔的撒娇来讲,那会使得女孩子更加的可爱。但是如果把刁蛮任性习惯化,那就会让人反感和觉得累了。 聂禁微微一笑,给了张残一个眼神,张残也还了回去:确实!张某真的不该把她撮合给你! “梦公子!“ 刚刚转过街角,一个清秀的女子便俏目含喜的迎了过来。 这姑娘是回春堂里那个耍杂耍的女子,名叫丽儿。 当时她被高俅逼着喝酒,聂禁只是看不惯高俅的做派,所以出言将高俅挖苦了一番,虽非有意,但是也确实给这丽儿姑娘解了围。 “丽儿姑娘!“聂禁当然还是不远不近的回答了一声。 丽儿喜出望外,清秀的脸上满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奴家正想去拜访梦公子,向梦公子道谢哩,却在路上碰见了!“ 这意思,是不是在说你俩有缘?张残没这么想,但是挡不住金雯雯这么想。因此,一双活灵活现的大眼睛里,已经不由饱含了几分敌意和挑剔。 没等聂禁说话,丽儿便已经将怀抱中的包袱给打开,随后,一件崭新的青色长袍,便展开在了聂禁的眼前:“多谢当日梦公子的解围之恩,这件衣服,若梦公子不嫌弃丽儿的女红笨拙,还请梦公子收下!“ 丽儿一定是见了聂禁身上穿的这件藏青色长袍已经破旧不堪,所以凭着她对聂禁身材的印象,赶制出了这么一件和聂禁身上所着的几乎一模一样的新衣裳。 张残搭眼一瞅,细细匀称的针脚,一定注满了丽儿的一片心意与诚挚。 聂禁一时之间,也是一阵恍惚。 似乎旧景重演,眼前的姑娘,和当时大同府里的梦姑娘,何其的相似。 卿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当然,聂禁只是一时感慨罢了,他生性豁达,绝不是那种拿着昨日的泡沫而今天嗟叹唏嘘的人。双手接了过来,聂禁看似在对丽儿姑娘道谢,实则他是否借着丽儿姑娘,一并向梦姑娘倾述出最真诚的亏欠,那就谁也不得而知。 “多谢姑娘的衣服!在下感激不尽!“ 张残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聂禁的人了,听了聂禁这明显动情的一句话,自然看了看聂禁,又看了看脸上满是欢喜和激动的丽儿。 其实以聂禁的气质,无论是新衣服还是旧衣服,都掩不住他身上的出尘。不过不管怎么说,新衣服还是显得更有精神,多了几分翩然,少了些许的浪荡不羁。 “梦公子要是不嫌弃的话,丽儿把这件旧衣服拿回去,好生洗刷一番,再给公子送去如何?“ “有劳姑娘了!哦,不如这样,明日正午,梦某自己去取便是。“ “嗯!“一丝羞红浮现在丽儿的脸上,她的一双小手紧攥着聂禁递给她的长衫,那上面的温度,烫得她一颗小心脏扑通扑通的欢快跳着。 “她是谁?“ 丽儿离开之后,危机感顿生的金雯雯,首先止不住发问。 刚才那姑娘明显衣衫平庸,姿色虽好,却相去她金雯雯甚远。然而金雯雯却莫名闪过一丝自卑,因为她隐隐觉得,若是公平竞争的话,她一定不可能是这丽儿姑娘的对手。 聂禁从未正眼看她一眼。 但是聂禁明显对这个普通的女子,有着不同的态度。 不过以往还会搭理她的张残,现在也是受她不了,就当没听见了。至于聂禁,那就更别指望了。 “喂!我问你们话呢!耳朵都聋了吗?“ 金雯雯又叫了一声,见还是没人搭理她,反而直接上手了,揪住了张残的衣服:“你说!“ 张残耸了耸肩,微笑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又有何资格去答金小姐的垂问?哦,对了,那坛酒,我们两兄弟喝得很痛快。“ 张残这话,也报了刚才金雯雯的一箭之仇。 金雯雯娇躯一阵颤抖,眼眶微红,张残却已经把用内力将她的玉手轻轻错开,随后拿手一指:“金小姐的家丁来了!我们也该告辞了!“ 来人正是早上来找张残和聂禁的那名老者,老人家的稳重和自持都已经不见了,长街之上,不顾惊世骇俗,便以轻功飞身而来,显然是看见金雯雯后,过于的激动和忘我所致。 张残抱了抱拳,微笑道:“幸不辱命!“ 说一上午能找到金雯雯的下落,果真说到做到!老者心中暗暗赞许,也是抱拳回礼:“多谢两位少侠!“ “前辈客气了!那么,我们兄弟二人告辞了!“ 两人还没走出两步,便听到金雯雯尖声叫道:“梦离,你觉得自己多了不起!“ 张残和聂禁根本就没有回头,只是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回到李府的房间里,就见蝶儿正闷闷不乐的擦洗着桌子,张残见状,打趣道:“谁惹蝶儿姑娘不痛快了?嘟起的小嘴儿,怕是能挂的上油瓶了吧?“ 蝶儿先是白了张残一眼,转而唉声叹气地说:“大将军失踪了。“ “大将军?哪个大将军?“ 军方的动向,可是重中之重,张残和聂禁都被蝶儿的一句话紧张了起来。 “唉!“蝶儿的一声叹息,让俩人的耳朵都竖了起来,唯恐错漏了蝶儿口中的一个字。 “我养了五年的大将军……“ “大将军?养的?“张残挠了挠头。 “嗯!一条大黑狗,可乖了!“ 张残和聂禁不由又是对视了一眼,这次就是很无奈的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十有八九,蝶儿口中的大将军,就是那个因为没有戴帽子所以被俩人炖成了下酒菜的黑狗了。如同蝶儿的怀念一样,张残也满是回味:那家伙的肉特别的香!也不知道像这样的黑狗,李府里还有几条? 坐下之后,一口热茶还未下肚,房门又被推开了,胖乎乎嚷嚷道:“两位大哥,请速速随我来!“ “怎么了?“张残还显得很熟络的搭在胖乎乎的肩膀上,要是之前,胖乎乎肯定推开张残的手,顺便在肩膀上掸掸灰,以示不屑。不过见识过张残和聂禁的手段之后,他只觉得这种亲近,足以感动得他肝脑涂地了:“军方的人赶了过来,要强行将高俅带走!李公子让在下请两位赶过去,压阵助威!“ 张残哦了一声,脚步也不慢,一边走一边问道:“这是甄别将军的意思,还是高东源一个人的意思?“ “这个,小弟就不太清楚了!“胖乎乎一脸的愧疚,似乎没有答出张残的问话,而自责得惶恐之余,就想切腹一样。 “哈哈,小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还未亲眼得见,张残已经嗅到了隔壁街上散发弥漫着的肃杀之意,给人一种火药一触即发的紧张感。 身背铠甲,手持长枪的众多士兵,枪尖直指着被围起来的李卫等人。 街上的墙上,阁楼上,也满是手持长弓劲弩的士兵,泛着冷光的箭镞,也笼罩在李卫等人的身上,只待一个命令发出,被围困的李卫等人就会倒下一大片。 第548章 说实话,李卫等人被围困得水泄不通,兼且近有短兵,远有长弓,如此形势下,已经远远超出了张残和聂禁的控制范围之内了。 以俩人的武功,最多最多,也只能保证李卫个人的不死罢了。 而这个关头,也看得出李卫平时的为人做派,必然十分懂得收买人心,因为他身边的人,无一露出怯色和惧意,反而全都是抗衡到底视死如归的悲壮与激昂。 “高将军,令公子强抢良家妇女,意图不轨,惹得天怒人怨,怨声载道。如果今日不能将令公子捉拿归案,实在不能平民怨!“ 所谓的高将军,应该就是高东源了。 令张残和聂禁稍感意外的,是高东源居然看起来要远比高俅秀气和年轻,很难想象这么一副白白净净的文弱书生模样的人,竟然会是一个嗜站如狂,杀人如麻的将军。 高东源没有说话,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觉得李卫是个晚辈,和晚辈交涉谈判,好似掉了一个档次的身份似得,倒是他旁边的偏将,大刀遥指着李卫的鼻尖,恶狠狠地说:“李卫,你可想清楚了!高公子是我们将军的孩子!“ 李卫昂然不惧,朗声道:“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今天不论是谁,李某势必要将他开堂问审!“ 张残给了聂禁一个眼神:你觉得,这小子是真的为了公理,还是出于为了要给金雯雯出气的私心? 聂禁:当然是出于私心了!不然,他们都是体制里的人,谁还不知道,所谓的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根本就是糊弄鬼的! 张残这才耸了耸肩,还在暗想:若是金雯雯知道李卫为了她,不惜以身犯险,置身于刀口枪口箭口之下,会不会感动得委身下嫁? 高东源忽地迈步而出,至少跟在他身边的这些士兵,对他是心悦诚服的。 一见高东源有了动作,所有人全都呼吸一凛,由心底萌生出的敬意,使得他们的目光之中,充满了对高东源的崇拜。毫不客气地说,恐怕这一刻高东源哪怕让他们全都自刎而死,所有人也绝不会皱一下眉头。 看样子,张残和聂禁都有些误会高东源了。 倒不是说高东源去青楼寻欢,俩人才对他有所轻视,这些男女之事,并不足以看得清楚一个人的品行究竟如何。 他俩对高东源的轻视,源于那天晚上城墙上的士兵,在提起高东源时满口的不屑。 如果俩人没猜错的话,那晚城墙上的士兵,应该是甄别手下主和派的势力。因为他们本身就与高东源敌对,所以才语气中充满了嘲讽。 “李公子。“ 高东源哪怕是寻常的打招呼,似乎都带着一种不容人质疑的威严,口吻更是显得十分的坚决坚定,意志甚坚的味道。 “高将军!“李卫也客气的行了一个晚辈的礼。 他们这些体制中人,最是讲究万事留个余地,哪怕恨不得当场去捅对方两刀,表面上也得委以虚蛇,谈笑风生。 这和江湖上的表面生风“来日方长“还有区别,因为,这尽显虚伪。 “李公子不妨想想,毕竟李大人将公子培养成人,何其不易。“ 高东源一言既出,李卫登时色变。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高东源居然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是把人往死路上逼,往绝路上赶。 锵的一声,李卫拔剑而出:“那就要劳烦高将军转告家父,请他老人家原谅我再不能侍奉他于膝下了!“ 高东源点了点头:“好说。“ 随后高东源一摆手,像是遇到邻里街坊然后道句“吃了吗“那样的随意:“格杀勿论。“ 以张残的眼力,都看不出来高东源是否在作假,但是他很清楚,万一高东源是认真的,李卫等人绝无活路。 他不是为了李卫这个人,他只想尽可能的先保存李卫的实力。毕竟追随着李卫的这二十余人,皆是身手不弱的好手。 苗刀一声龙吟虎啸,随后便已经搭在了高俅的咽喉:“高将军,若是不想令郎出现什么意外的话,不妨三思后行。“ 高东源一双稍显小的双眼,杀机骤显:“周少侠对吗?如果俅儿少了一根汗毛,为他陪葬的人,肯定不是一个!“ 张残哈哈一笑,苗刀嗖地一声,一片灿烂的银光已经贴着高俅的头皮而过,无数的发丝飘了一地。 虽然高俅连层头皮都未破,但是却吓得他双腿一抖,跨间湿了一片。 “爹爹,救命!我不想死啊……“ 高俅求饶,根本就在张残的预料之中,如果高俅真的是视死如归的好汉的话,昨晚他就不会对聂禁的点名道姓避而不战,也不会对刚才金雯雯要“阉了他“而摇尾乞怜了。 所以,这一刀,不仅已经把高俅吓得原形毕露,也把高东源的面子践踏得无地自容。 只见高东源的头发猛地一下,飘荡了起来,又继而落下。 那当然不是风吹的,而是高东源怒不可遏之下,真气激荡而使然。 “这人假扮俅儿,先杀了他!“ 所谓虎毒不食子,谁也没有料到高东源因为不堪目睹高俅的贪生怕死,竟然一怒之下就要先杀了令他丢人现眼的亲生儿子! “嗖“地一声,一只劲箭穿云而来,直找高俅的咽喉。 张残手起刀落,将劲箭格飞了出去。同时他也循而望去,想看看是多么听话的手下,竟然听话到连上司的儿子都敢击杀。 高东源也循而望去。 那是一个略显年轻的脸庞,他一箭射出,嘴唇已经开始哆嗦,面上更是闯了弥天大祸之后的苍白。 看样子,倒不是有心的,更像是如此严寒,手冷,而哆嗦了一下,恰好这劲箭又不偏不倚,精准的找到了高俅…… 高东源点了点头:“不错!从现在开始,你就是第三队的百夫长!“ 那年轻的脸庞上,喜色一闪而过,他身边的战友们,也对他投以羡艳的目光。 张残则是嘻嘻一笑,吓唬道:“兄弟,别得意的太早哦!说不定到了明早,你就会因为左脚先跨过门槛,继而被军法处置了。“ 刚刚所有的羡艳目光,想通了这个理儿后,所有人不约而同的将之全都撤回,转而换成了幸灾乐祸:哈,还好自己不是这种缺心眼的傻缺一根筋,万幸万幸! 那年轻的脸庞也哭丧了起来,对啊!他差点都让老高家绝后了,还想着能有晋升? 其实,归根结底,只是因为他手抖了一下下罢了。 回去就他娘的把手给剁了! 正在这时,一个极为粗犷极为豪迈的声音,这大嗓门几乎响彻了整个天际:“高兄稍安勿躁!“ 提提踏踏,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先闻其声,已经让人想象出一队纪律严明,上下一心的军人行进的画面。 转身望去,一个正挂着笑容,满脸络腮胡子的威猛汉子,正于队伍的正前方,含笑而来。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很公式化的笑容,所以看上去笑脸很爽朗,实则却无多少感情蕴含其中,更像是一个不能代表内心情感的多余表情一样。 立于这汉子左手边与之同行的,则是身材健硕金老板。 李卫长出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他已经不再是孤军奋战了,轻松之余,他还有暇向张残解释:“这位是侯进将军,乃是主和派,一直和高东源不对付。“ 这边介绍着,高东源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鄙夷:“这个时候竟能碰的见侯兄,高某还以为侯兄现在正抱着佛脚,诵经吃斋,以祈求我佛保佑宗玉不会来侵犯尚州城哩!“ 别看侯进满脸的络腮胡子,看似豪爽豪杰,但是却有个好脾气,一点都不为高东源的话而动怒,反而慢条斯理地说:“实在没办法,谁让侯某听到有人乱我军纪,擅自出兵,以势逼人,欺压良民百姓呢?“ 高东源哈哈一笑:“就算如此,你又算个什么东西?哪到你侯进来管我高东源的事情?“ 随后高东源冷声道:“人来!“ “在!“ 士兵齐齐应诺,更把枪尾整齐划一的顿在地上,发出宛如一声的“咚“地一声,很有气势。 “将犬子替高某人带过来,谁敢阻挡,格杀勿论!“ “是!“ 众士兵又是齐齐应诺,街墙上和高楼上的士兵,更是拉开了弓弦,那咯吱咯吱弓弦紧绷的声音,让所有人的心弦也随之而紧绷了起来。 “高兄!“侯进先是喝了一声,随即又道:“高兄考虑清楚后果了吗?“ 高东源好像根本没有听到侯进的话一样,只是淡淡地说:“出击!“ 手持长枪的士兵,嗵嗵嗵嗵迈开步子,便朝着李卫等人逼近。 李卫也高呼一声:“弟兄们,拼了!“ 李卫这边刚刚喊了一声,高东源直接把手一指李卫:“放箭!“ 箭雨登时漫天而下,也亏得李卫身边的人,都是手底下有真章的人。再者如此天地,弓箭手们手足冻僵,是以箭矢的威力远不如他们以往的水准,是以只见刀光剑影,错乱纷杂,箭雨也纷纷被全部挑开。一阵箭雨而过,倒并无任何一人出现伤亡。 侯进却已经气急败坏,也是动了真怒:“弟兄们,给我将放箭的所有士兵全部拿下!重重有赏!“ “哈哈哈哈!“ 一声震耳欲聋般的长笑声,响彻了天际,同时一道大鸟般的身影,从天而降。 龙在天有如战神一样,就那么落在众人的眼前。他怒发翻飞,只以右足的鞋尖点在白雪之上,飘飘欲仙。身后背着的红樱长枪,枪尖泛着冷光直指苍穹,更是把他显得不可一世,威风凛凛。 随着龙在天出现,他手下的海盗们一窝蜂似得从四面八方汇集而来。 这些海盗本就因为长期杀伐而显得狰狞恐怖,再加上他们脸上身上的各种野兽的刺青鲜艳夺目,一时之间,众人还以为是一群恶鬼从地狱里钻了出来,要荡平世间所有生灵一样。 而龙在天根本不打算说什么,伸手在背后一拍,那红樱长枪通灵一样,嗖地斜飞到了半空中。龙在天也一个跟头,翻身向前,待他飞至最高点的时候,红樱长枪也刚好下落至他的手中。 随后,一杆长枪蛟龙出海一样,螺旋劲气凝成一条硕大无比的雪龙,竟然将李卫等人,全都笼罩在他的枪风之中。 在未曾窥探到螺旋劲气的奥妙之前,连张残都不能在龙在天的枪法下攻出一招,并且被龙在天杀得节节败退,更不用说李卫等人了。 雪龙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溃不成军。 除了李卫落地之时,还能保持站立之外,其余数人,全都被螺旋劲气给震得要不摔了个狗啃泥,要不摔了个仰面朝天。 待龙在天枪势已尽,剩余的七八名好手全都围攻而上时,龙在天不慌不忙,一招横扫千军,凌厉的枪风虎虎生威,势能开山碎石,让人望而生寒,因此,谁也不敢去作那个硬拼此招的第一人。 其实当时如果有人豁出去,不惜被枪风给扫的腰肢折断,首当其冲挡下这一招的话。余人大可以趁此间隙,长剑短刀齐齐逼近,便足以将龙在天斩为肉酱了。 可惜,谁也不敢去和龙在天拼命。 换而言之,龙在天从天而降的第一招,是借着螺旋劲气的真功夫,打了李卫等人一个措手不及。而这第二招的横扫千军,则是他拿命换回来的傲人成果。 张残也装模作样的赶忙避开,龙在天一把按在高俅的肩膀上,借着长枪顿地的反震之力,又是一飞冲天,落在了高东源的身后。 一人一枪,所向披靡,如入无人之境一样,单枪匹马的便把高俅给救了回去。 一时之间,众人受其气势所慑,竟然无人敢去吱一声。只是把充满震撼和赞叹的目光,全都毫不客气的投在了龙在天的身上。 如此勇士,谁人不去由衷的钦佩? 龙在天的海盗手下们,则是发出古怪的尖呜声,鬼哭狼嚎一样难听,但是谁都知道,这声音也是在拥戴着带领他们吃香的喝辣的龙大当家! 龙在天则是像是做了一件不足为奇,稀松平常的事情一样,一双虎目扫过了刚才被“横扫千军“逼得手忙脚乱的那些剑手,微笑道:“在下倒是赌对了!果然无人敢和龙某换命。“ 这无疑是在嘲讽这些剑手毫无胆量,不敢以身犯险。 众剑手受此侮辱,登时满脸羞红,无地自容。 第549章 别看众剑手群情愤然,但是却终究无一人,敢先站出来去挑战龙在天,为自己正名。 儿子被救了回来,高东源心情大好,自然再度哈哈一笑,先以不屑的目光扫在所有人的身上,尤其还在侯进的脸上多停留了片刻,然后才油然道:“犬子无礼,高某回去之后,必定好生教诲!诸位,告辞了!“ 高东源的手下,有条不紊的向后撤退,而长枪枪尖斜指地面的龙在天,负责断后。 他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配以他刚才单枪匹马独闯龙潭虎穴的勇猛,一时之间,根本无人敢上前将他奈何。 更何况,他身后厉鬼模样的众海盗们,个个虎视眈眈,嗜血的目光射在任何一人的脸上,都会让那人好一阵子的瑟瑟发抖,不敢与之对视。 士气全无! 又以何去狙击敌人? 龙在天得理不饶人,摇着头,怅然叹道:“还以为诸位都是了不起的英雄哩!“ 又是一阵群情愤然,这次倒是有一名剑手跃然而出,正迎向了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龙在天。 “这位兄弟有何赐教?” 识英雄重英雄,既然有人敢站出来挑战,龙在天收拾了几分嚣张,语气客气了很多。 “龙兄好枪法!”那剑手似乎没有动手的打算,只是这么淡然赞了一句。 龙在天微笑道:“多谢兄台夸奖。” 随后,一片默然。 “仅此而已?” 良久之后,龙在天问道。 “嗯!”那人点了点头,似乎还唯恐龙在天有什么接下来的举措,郑重地点了点头:“仅此而已!” 不明白的人,自然一片哗然:这厮算什么意思?被龙在天打了脸,还腆着脸站出来,赞人家打脸打得好疼好爽? 张残和聂禁当然很清楚,因为俩人的耳力,真切地听到了这厮的嘀咕声:谁他娘的把老子给推出来的? 龙在天长叹了一声,一个转身,根本不惧他人朝他背后出手,就那么倒提着长枪,消失在了漫天的风雪之中。 至于龙在天为何要救高俅,张残稍一思索,便能够想通。 龙在天本就为了抗争宗玉,为其弟地势坤报仇而来。而高东源又是甄别手下的主战派,所以龙在天和高东源目标一致,双方站在同一个阵线之中,乃是理所当然,水到渠成,根本不足为奇。 尚州城真的不大,到了晚饭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听说了,高东源高将军,以虎口拔牙般的强硬,压得城主府、侯进侯将军、以及金府三方势力,根本连一点头都抬不起来。 “好了!这大晚上的,咱们兄弟二人是不是出去搞点事情?” 张残想了想:“偷酒去?老金家的三坛美酒还在等着咱们哩!” “这个不急!迟早都是咱们的!”聂禁一摆手,相当的大气。 这就是所谓的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了,合着人家老金家窖藏了三百年的美酒,就是专门为了让这俩人给痛快过瘾似的。 “杀了高俅怎么样?”聂禁提议道,“想想看!这个关头,想宰了高俅,从而打击到高东源势头的人,肯定一抓一大把。咱们乐于助人,宰了高俅之后,不仅能绝了高家的后,还能把双方给逼到不得不战的地步,岂不美哉?” 高东源与城主府、侯进、金府这三方面势力的直面冲突,就因高俅而起。而高东源在这个冲突之中,保住了高俅,赚足了颜面。如果这个时候高俅突然意外死亡,恐怕傻子都知道,动手的真凶,一定脱不开上述的三方势力之一。 而刚刚赚足颜面的高东源,转眼间又颜面尽失,并且亲生儿子还被杀,恐怕都能把他给气疯了。 那么,很有可能,高东源将大开杀戒,将尚州城的平衡给彻底打乱。 “这个提议倒是很不错!”张残很赞同,“毕竟,咱们就是专为打破平衡而来的嘛!” 聂禁深以为然:“当然!前辈们早有专门的名词来赞誉我们这种人,名曰搅屎棍!” 张残严肃地说:“不许美化自己!” 随后他稍稍感应一下,便有些意外地说:“高俅这小子,这时候居然在回春堂?竟然一点也不知道收敛吗?” “这很正常!如果高俅此时蜷缩在军营之中,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不就是在告诉所有人,他们姓高的父子俩,已经怕了么?不用看我都能猜得出来,这几天高俅肯定依然故我,甚至比之平常更加嚣张更加招摇,一副从来都没有死过的样子!当然,他身边的侍卫,也肯定多如牛毛了!” 张残又是感应了一番,随即点头道:“确实!高俅身边的猴子猴孙们,数不胜数!真的把他在重重包围之中杀了,肯定要动真功夫了!到时咱俩的真实身份,也必然会曝光出来,那样的话,就起不到布下迷雾从而搅局的作用了!唉,没办法,谁让咱俩气质卓然与众不同,有如漆黑之中的夜明珠一样熠熠夺目哩!” 聂禁深以为然,还上下打量了张残两眼,最后才点头道:“至少张大哥确实像珠一样!我就差远了!” 张残一拍桌子:“要不是老子打不过你,你每天都会鼻青脸肿信不信?” 于是乎聂禁打了张残一顿,张残鼻青脸肿,不过这些小伤小彩的,很快就下去了,聂禁都啧啧称奇。 “所以,咱们去找个帮手!龙在天如何?” “开什么玩笑?龙在天刚刚把高俅救出来,咱们现在要找人家帮忙再把高俅宰了?” 聂禁理所当然地说:“他救高俅的目的,不就是为了让咱们暗中把这小子给宰了吗?” 张残嘿了一声,闭上了眼睛,一句话也不说。 “张大哥在打瞌睡?” “非也非也!闭上眼睛再翻白眼,这是对那些操蛋言论最起码的尊重和礼貌,当然,也是张某个人涵养的体现!” “是啊!我救这小子的目的,正是为了希望有人能在暗地里送他去见阎王!”龙在天一拍即合,擦拳磨掌,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啊哈哈哈哈!龙兄果然深谋远虑,老谋深算!” 在聂禁的注视下,张残老脸通红的对龙在天表示赞许和肯定。 第550章 “张兄不打算去见一见燕儿姑娘?“ 临出发前,龙在天还不忘问了张残这么一句。 他不提还好,经他这么一问,现在又是大晚上的,张残很自然而然的,脑海里就首先浮现出来的,便是燕儿又香又温暖的玉体,小腹登时也变得一阵滚烫。 张残咳嗽了两声,严肃地说:“正事要紧!再说,这大半夜的,张某怎么好意思让两位久侯?“ 龙在天的表情有些为难,他先是看了聂禁一眼,才缓缓地说:“龙某不清楚张兄和聂老弟的感情有多么交好,所以不便代他作答!反正只谈咱俩之间的关系,三个呼吸的时间,龙某还是愿意等的。“ 聂禁冷冷的瞟了龙在天一眼,又愤愤的说:“龙兄才和我张大哥认识多久?虽然为数不多,但是有时候甚至是四个呼吸的时间,小弟也不是没有等过!“ “你们两个王八蛋,都他娘的给我闭嘴!“ 张残都差点要感谢龙在天地关心了,打着关心的幌子来挖苦人,最是恶毒。 龙在天和聂禁对视了一眼,哈哈大笑,张残气得一边摇头,一边叹道:“低级趣味,低级趣味!“ 龙在天嘻嘻一笑:“我要是能高雅的话,就不会来当海盗,早就跑去做官了!“ 听了这话,张残搂住了龙在天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年轻人,你还是太嫩太天真啦!可不是你以为你以为的,就真的是你以为的!“ 聂禁这次倒是和张残站在了一起:“嗯!难得龙兄如此岁数,还有这么一颗干净淳朴的心!咦?前面有动静!“ 三个人缩在墙角,只见数道全副武装的黑影,个个身上散发着凛冽的杀气,在三人面前一闪而过。看他们所去的方向,也正是回春堂。 “这不是侯进的人,因为他们哪怕保持着队伍的整齐默契,也缺乏了军人训练有素的严谨作风。“ “管他是谁!我更好奇他们的目的是什么?会不会是咱们的同行?真的是了,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张残怀疑道。 高俅已经是众所之矢了,却还这么大张旗鼓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回春堂,这是无声的轻视。再这么下去,城主府,侯进以及金家的颜面,真的要一点也不剩了。所以,趁着这个机会去将他刺杀,也是这三方势力争回这口气的最好的办法。 因此,这个时候出现了一批明显准备去做坏事的人马,十成十是为了刺杀高俅。 “去吧!届时张大哥就能感受到什么叫做同行是冤家了!一声你好问过去,换回来的,十有八九是刀剑相见。“ 所谓的同行是冤家,自然是戏言。要知道,刺杀是一件很严谨很隐蔽的事情,刺客们的行踪如果暴露,最好的办法便是杀人灭口。所以为免麻烦,还是不要做这些节外生枝的举措为好。 再者,这些黑衣人是否真的是为了刺杀高俅而来,三人也不敢肯定。就算往好处想,这些黑衣人真的和张残等人的目标一致,那么双方彼此就能亲密无间的合作?那真是胡闹了!如此严谨如此隐蔽的事情,突然来了一批不知根不知底的人加入,谁都会去担心对方会不会拖后腿,或者,会不会对自己背后捅刀子…… “咦?又来了一队人?嘿,还撞上了!“聂禁饶有兴趣的说。 张残自然看热闹不嫌事儿:“看看去看看去!“ 雪夜下,两队黑衣人剑拔弩张,泾渭分明的对立着,但是两队人马都极有默契,谁也没有发出一声声响。 “撞衫了啊!“张残啧啧有声,“咦,那人是李卫呢!他出来行动都不叫上咱们?“ 这一队人马是李府的,那第一批遇见的那些人,自然就是老金家的。 聂禁点了点头:“是啊!张大哥这么一个漆黑之中熠熠夺目有如夜明珠一般的人,他居然瞎了眼了弃之不用?“ “嗯,那真是有眼无珠!“龙在天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聂禁忽然开始夸起了张残,但是顺着聂禁的话说,就总是没错的。 “你他娘的才有眼无珠!“张残就差跳起来了。 龙在天哪知道他无心插柳柳成荫,这句话接的实在是太正中聂禁的下怀,聂禁眼泪都笑出来了:“果然是个人,都能发现张大哥乃是折折不扣的一颗明珠!“ 随后聂禁又正色道:“李卫不找我们帮忙,无非只有两个可能,其一,我们还未能得到他完全的信任。其二,龙兄在张大哥的手上抢高俅抢的时候,张大哥放水放的太明显,所以又惹起了李卫的怀疑!哦,好吧,这也是信任的问题。“ 龙在天这次倒是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其实今早一交手,我就知道挟持高俅的那个人,一定是张兄假扮的!张兄那一退,退得从容潇洒,攻守兼备,游刃有余,明显是未尽全力!李卫从这一手看出什么破绽,并不为奇。“ 张残无奈地说:“那能怎么办?当时要是张某真的拦上那么一手,挡住了龙兄的一往无前,那其余的剑手肯定会受到鼓舞继而将龙兄围困,如此一来,龙兄休想带着高俅一起冲出去!“ 龙在天闻言动容道:“张兄高义!竟然为了小弟的周全,不惜惹起李卫的怀疑!“ 张残谦虚地摆了摆手:“不用说出来,铭记在心就是了!“ 聂禁总是这么喜欢拆台:“龙兄太小题大做了!李卫怀疑如何,不怀疑如何?我们又不是靠着他吃饭!“ 龙在天哈哈一笑:“其实我只是想试探一下,张兄的脸究竟能厚到什么程度罢了!“ 万幸张残的脸确实够厚,被拆台了也是镇定自若。他先是看了看哈哈大笑的聂禁——算了,这个打不过!就只能又望向了龙在天,然后朝着龙在天翘起了大拇指:“龙兄的心够脏!确有做官的潜质!“ 这边说着,街上的两队人马已经无声无息的相错而过了,并未起什么冲突。 “撞衫了都不拼命?这些人怎么想的?“没热闹可看,张残当然觉得无比的可惜。 第551章 反正已经有两队人马埋伏了过来,张残等三人随便一商量,也算是为了不引起误会,图个省事,便取消了埋伏在长街上吃雪喝风的打算。 然后,三人也干脆直接走进了回春堂。 反正跟着高俅就是了,那两队人马要是解决了高俅,三人就当是看个热闹。若是不能,那么三人大可以浑水摸鱼乱中取胜。 总而言之,三人今晚必杀高俅。 而今晚回春堂的氛围,也明显肃杀了很多,在门口,还有侍卫装扮的人,对进进出出的客人们严加盘问。有些江湖人士,要么被解下了兵器,要么只能无奈又气急败坏的换一家青楼去取乐了。 不过到了张残三人“刺头”这里,他们自然要碰了一鼻子灰了。 “哦?要龙某解下兵器?”龙在天先是微微一笑,然后粗犷的脸上逼出了一丝杀气,冷声道:“若阁下有这个本事,龙某的暴雨梨花枪,尽管拿去就是了!” 那年轻的侍卫倒是很和气,生的唇红齿白,没有一点凶相。 他说话的语气,也并不因为他们的人多势众就显得嚣张跋扈,或许也正是因为如此,龙在天才没有直接一巴掌甩在他的脸上吧! “这位兄台,真的抱歉!今晚实在是特殊时期,我只是个负责看门的小喽啰,兄台就当帮个忙,卖个面子给我,行不?” 其实这话已经很得体了,但是龙在天终究海盗出身,纵横四海,杀伐果决,无论英雄宵小他都毙命无数,自然不会因为对方的客气平和就轻易动摇自己的坚持。 再说了,武林中人,甚至是死,也绝不会这么轻易的让人取走自己的兵器的。 当然,张残这个“剑的终结者”当然属于特例了。 龙在天哈哈一笑,不屑地望了这青年一眼:“阁下又算个什么东西?也敢红口白牙的让龙某卖你几分面子?给我滚开!” 那青年就算再怎么好脾气,被龙在天如此羞辱折骂,脸上难免一阵青一阵白的怒火冲天。毕竟他好话已经说尽,只见他眉毛一竖,正要翻脸动手,此时一名明显“高管”模样的人也赶了过来。 这“高管”倒是认识龙在天,他二话不说,直接替龙在天动手,“啪”地一声,狠狠一巴掌甩在那青年的脸上。 这一巴掌力道不小,直接把那青年的牙都呼断了几颗,打得那青年满嘴是血,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高管骂道:“你这王八蛋连龙爷都不认识?瞎了你的狗眼了吗?” 那青年当然好一阵子的错愕。 他怎么也闹不明白,明明他尽心尽力的在做着自己职责的本分,老老实实的,却不仅没有换来一句夸奖,反而却换来颜面扫地的一巴掌。 那不解,甚至让他一时之间忘了脸上火辣辣的疼和嘴里腥涩涩的咸。 高管当然看都不看这小喽啰一眼,反而赔笑着望着龙在天,极尽的讨好:“龙爷息怒!这狗东西有眼不识泰山,龙爷犯不着和他一般计较!嘿,要是他早上也能有幸欣赏到龙爷那冠天绝地的一枪,肯定见了龙爷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龙在天这才哼了一声:“还是你识相!” 高管眉开眼笑,低头哈腰地走在前面,为龙在天引着路。 张残和聂禁对视了一眼之后,便弯下腰,一把将满嘴是血的青年给拉了起来,微笑道:“兄弟,出来混饭吃,太老实太认真了,不好!” 说完之后把一锭银子拍在他的手上:“学学你上司,多会做人,是不?” 那青年这下子都不知道该去恨张残这伙人,还是该去感谢张残这伙人了。 挨了一巴掌,却换回来了这么一大锭银子,这牙掉得值了,这血也没有白流。 哈!回家之后,妻子看到这明晃晃的银子,必然也十分开心。 至于这点委屈,又算他娘的什么? “张大哥哪来的银子?” “嘻嘻,谁动的手?” “全都偷过来了?” “没有!全都偷了,万一这家伙家里也指望着这点银子过日子了?” “倒也是!” 俩人秃子跟着月亮走,沾了龙在天的光不少,一路上再也没人敢拦着去路,就这么大摇大摆的走进了回春堂。 一进大厅,很显眼的,就看到高俅正在大厅的正中央,独坐一桌。 太师椅上,高俅瘫坐其中,还把一只脚搁在桌子上,摇啊晃啊,嘴上更是挂着嚣张又自得的笑容,脸上就差写了“求死”二字了。 这么一副天王老子最大他老二的样子,如此态度如此气焰,换做是谁见了,要么自戳双眼,要么忍不住上去捅他两刀,根本没有第三个最下意识的反应。 等他见了龙在天走进来的时候,龙在天好歹还是他的救命恩人,再加上龙在天一身武功何等高强,自然有足够的资本让他重视。 然而随后,他见了张残和聂禁居然随着龙在天,有说有笑的在一张桌子上坐了下来,脸色自然又有些不快了。 聂禁曾让高俅愤而离席,张残今早更是挟持着他的主要元凶,俩人都让他的颜面彻底无光过。 若非龙在天在场,恐怕高俅直接就是一挥手,大叫一声“给我宰了他俩”了。 大厅里的一段表演刚刚结束,张残看了看,居然还是丽儿的那个杂耍团队。 “嘿,说不定一会儿还能碰见丽儿姑娘呢!” 见聂禁只是随意的哦了一声,张残说道:“老弟觉得丽儿姑娘怎么样?她倒是勉强能配得上你。” 聂禁古怪的望了张残一眼,他倒没有针对“配上与否”这个问题作答,只是反问道:“张大哥最近怎么这么喜欢给小弟牵线?” 张残顿了顿,良久之后,才轻声道:“我怕你一个人会很孤独。” 聂禁微笑:“有个女人就不会孤独了?” 张残明显错愕了一下,也因聂禁的反问,陷入了沉思之中。 “额,至少有个相亲相爱的女人陪着,就会幸福得多……” “那也只不过是孤独被所谓的幸福感,暂时麻痹了罢了,绝不代表它从此没有。” 聂禁随口一句,又让张残思虑好久的回答,走上了绝路,变得哑口无言。 聂禁拍了张残的肩膀一下,认真地说:“聂某这辈子,有这把刀作陪,有张大哥做兄弟,够了!” 襄阳城破,曾经万万千的兄弟手足,也只剩下了张残和聂禁了。 张残深吸了一口气,要说不感动,那绝对是假的。 他认真地说:“说得真好!也真不枉张某一直拿你当亲生儿子这么疼着!” 第552章 自有三名妙龄美女过来接待,在张残身边坐下的,是一名生了一双桃花笑眼女子,大眼睛倍儿闪亮和水润,让人一见之下,就十分难忘。 她身上的香味很足,甚至到了熏人的地步,刚刚坐下,便朝着张残的怀里靠了过来。 张残微微一让,在她错愕的眼神中,开口笑道:“姑娘想必在回春堂里,很受欢迎吧?“ 女子其实还在纳闷,怎么会有人对她的投怀送抱竟然避让?听了张残的问话后,她虽然不解,还是抿嘴笑,一双桃花眼美貌如花:“公子何出此言?“ 张残微笑,凑到她的耳边,低声道:“因为这些浓郁的香料味儿,掩不去姑娘身上刚刚和四名男人环好的味道。“ 没办法,张残的鼻子太灵了! 因此,他才认为她一定很受欢迎,接客接得挺紧密的,甚至连个洗澡的功夫都腾不出来。 那女子面上即使铺着厚厚的低粉,听了这话,洁白如玉的脖颈刷地一下就变成了粉红色,正是昭示了她无地自容的羞惭。 张残这时早已倒了一杯酒递到了她的眼前:“所以,我们还是好好的喝酒聊天吧!“ 其实那女子很想恼羞成怒的摔案而去,但是莫名其妙的,她在张残温文雅尔的语气下,一腔怒火不知怎地,愣是无法将之发泄出来,最后只能乖乖的接过了这杯酒,又乖乖和张残拉开了一段很礼貌的距离之后,坐了下来。 回想起无数男人在她足下俯首称臣,并摇尾乞怜的丑恶贪婪,她第一次对自己的魅力产生了怀疑,也第一次在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前,生出了一丝自卑感。 正如她再怎么衣着光鲜,再怎么香气扑鼻,都无法掩盖住底子里的恶臭那样。 张残见她一下子就像憔悴了十几岁一样,也自知言重,心中升起一丝歉疚。 毫无颜面的苟且,还不都是为了生活?天底下绝大部分人,还不都是被少数人奴役统治者?就像在此之前,他也没少在朴宝英面前卑躬屈膝过嘛! 温暖的手轻轻地拍了拍女子的冰凉柔荑,张残欣然道:“新节目开始啦!“ 她总觉得眼前之人的目光是如此的清澈,他的语气口吻之中,也自带一种神奇的魔力,就像她刚才无法摔案而去那样,此刻她也轻易的被这种“欣然“感染,心底的阴霾也被一扫而空。 握着她的手的那只手,好温暖。 她不禁抬起头,深深的看了他一眼。 上台表演的,依旧是喷火,而且,表演者还是老面孔。 就是这个表演者,前两天还朝着张残“喷火“,想要吓唬捉弄张残一番,显然他的如意算盘没打响。今次上台之后,他在看了张残一眼时,便赶忙略显尴尬的,把目光给躲了过去。 “呼“地一下,一条火龙自他的口中喷出,火龙足有半丈之长,张牙舞爪的样子,却引得男男女女不住的鼓掌叫好。同时铜钱碎银,自然也如雨一样,打赏给了如此精彩的表演。 这人受了金钱的鼓舞,更是意气风发,竭尽全力,兴头上了起来,又被火焰的热度所致,干脆脱掉了上衣,露出了精壮的上身。 当然,胸前一大片被火烧出来的疤痕,也如苍虬的树根一样,分明得显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由这些疤痕可知,此人练就了如此精彩的喷火绝技之前,也没少受到火焰的荼毒。 鼓掌和喧嚣的叫好声,也为本就几乎不可耳闻的碎步声,做出了完美的掩护。 张残聂禁和龙在天三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在场之人,恐怕也只有他们三人才能听得到,回春堂的房顶上,已经满是来自金府和李府的刺客。 “见过杀人没有?“张残转过头,问着身边的桃花眼美女。 “见过。“桃花眼美女点了点头。 无论是青楼还是赌场,这种地方里鱼龙混杂,三教九流之人齐聚一堂,发生什么流血事情,不足为奇。 “害怕吗?“ 美女摇了摇头,眨着水汪汪的桃花眼:“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确实很害怕,那血流的,让奴家好几天都吃不下饭。后来多见了几次,就不害怕了。“ “哈!那我就放心了。“ 张残这么一说,这美女又不是傻子,轻声问道:“怎么了?“ “没事!先给你提个醒罢了,省得你一会儿被吓得尖叫了出来。“张残宽声道。 那美女却反而握紧了张残的手,还在俩人的视线之间扬了扬紧紧贴合的手心:“只要你不松开,我就不叫。“ 张残哈哈一笑:“绝不松开!“ 话音刚落,轰隆一声,回春堂的房顶便被硬气功给破开了一个大洞,数道黑影先于飘扬的雪花之前,落在了地上。 瘫坐在太师椅上的高俅毕竟身手不俗,他反应奇快,根本连乍逢突变的意外和呆滞都未曾显现,直接以腰发力,从太师椅上弹了起来,飘然后退至人群之中。 “等你们好久啦!“ 高俅叫了一声,是在告诉这些刺客们,他早有准备,同时也是为了让这些刺客们生出摇摆不定的犹豫:这家伙肯以身犯险,一定是布下了天罗地网在等着我们的到来吧?既然如此的话,别说刺杀成功了,我们能不能活着走出去,恐怕都是一个未知数了! 我们别的不说,先说那个喷火的表演者。 这些个从天而降的黑衣人,不用想也知道都不是什么善茬,但是刀剑当头而下时,他的第一反应,并不是赶忙匍匐在地双手抱头以彰示自己是个无辜之人。他反而是一个猛子扑了过去,抓向了眼前的地面上,也不知道哪个客人,给打赏的一锭黄澄澄的金子。 落在他身边的一个刺客,见这表演者如此精壮的一身肌肉,胸前背后又是无数的狰狞伤疤,朝着他饿虎扑食的扑了过来,他当然想都不想的,一刀便砍了过去。 毕竟,小心谨慎,才使他一直活到现在。 刀光闪,嗖地一下,那颗头颅已经带起了一捧热血,飞了出来。 随后,扑通一声,失去了首级的尸体,随着前冲的惯性消失,也重重的摔在了地上。那满是烧痕的手背,离那锭金子,也不过一线之遥。 要好不好的,这颗头颅刚好朝着张残的面门而来,张残伸手一取,便将之提溜在手上,随后还笑眯眯地将它递到了桃花眼的眼前:“送给姑娘玩!“ 桃花眼当时就别过了头,开始哇哇大吐特吐。 “姑娘家就是爱骗人!刚刚还说不怕呢!“张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杀高俅!“ 这个声音以过分的压低作掩饰和伪装,不过熟悉的人不用去辨别这个声音的底色,只看这身形,都能知道这个蒙面人正是李卫。 李卫话音刚落,高俅的身后冲出了一个高高瘦瘦有如竹竿子一样的人,手持一把单刀,大有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竟然一人一刀,孤身冲进了李卫等人的阵型之中。 这竹竿子绝不是愣头青,而是艺高人胆大。 一刀划出,干净利落,刀法凝练直接,不带一丝弧度,给人一种很简洁的感觉。 而这种大巧若拙的刀法,其实更比繁花似锦的华丽要难以抵挡得多。 张残聂禁和龙在天望了此人的刀法,皆是忍不住齐齐动容:“好刀法!“ 李卫刚刚从天而降,也刚刚站稳,但是这一刀已经当头而来。 身边皆是他的左膀右臂,但是此时此刻,他却觉得自己宛如被彻底隔离和抛弃了一样。面对着这棘手的一刀,他不仅得不到同伴的任何援助,而且这些同伴的存在,反而更变成了阻挡他腾跃闪挪的障碍。 李卫的长剑刚刚勉强提到前胸,竹竿子的一刀已然直勾勾而来。 当地一声,李卫一口鲜血喷出,他只能任由刀势将他劈飞了出去,结结实实的硬受了竹竿子的刀劲和内力。 李卫就算命能保住,但是已经失去了动手的资格。 直到这时,其余的刺客才纷纷反应过来,刀剑横加,阻止着竹竿子的乘胜追击,也为李卫挡下了接下来的杀身之祸。 竹竿子一击得手,自然是源于他强横的武功和对时机的敏锐嗅觉。 他哈哈一笑,大有君临天下的狂傲和霸气,单刀削砍劈刺,对比李卫出师未捷的重伤倒地,更加显得英武过人。 一把单刀虎虎生风,似乎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做避让似得。 又有两颗脑袋被他砍飞,他也中了右腿一刀左肩一剑,不过这时高俅的护卫们也如潮水般,杀向了这些鱼贯而入的刺客们。 竹竿子以一人之威,已然破去了刺客们未完成的阵型,形势的高下立判。 若想扭转,须有人以雷霆般手段,格杀竹竿子,否则,休想扭转败势和士气。 金府的带头人,自然便是曾来寻求张残等帮助的那个老者了。 老者一身的内力,即使张残也自叹不及,刚猛霸道的气劲使得他就算手无所长,但是指点戳拍,无不成为最凌厉的杀招。 “砰砰砰砰“四声,高俅的四名护卫全都连惨叫都未发出一声,已然被老者强横的内力给震得五脏俱裂而死。 老者与竹竿子之间,再无任何羁绊,四目相对,焦点出迸裂散发的杀气,使得回春堂里所有的烛火都为之一暗。 竹竿子虽然身上挂彩,但是虽伤不重。单刀倒立,又血色满身,反而更添一股视死如归的凶悍。 老者长驱直入,然而凭着一口真气硬闯了过来,正是旧力已逝新力未生的中空时期。 只看竹竿子刚才艺高人胆大的敢以一人一刀,就悍不畏死的冲进刺客们的包围中,可知他是一个对时机对战局都有极为敏锐的嗅觉的一个人。 老者的状态如何,他岂会不知?自然更不会放过这一闪即逝的时机。 单刀嗡地一身,真气灌注其中。 右腿左肩的伤口更因真气内力的高速流转,而使得鲜血疾射。 两名高手,还未见真章,却已经因这肆意飞洒的热血,使得他们之间的对决,充满了惨烈与悲壮的味道。 单刀直来直往,破空而去,即使不成招法,但是却是千锤百炼而来的杀人简洁。 老者握掌成拳,拳风激荡,同样是不成功则成仁豪迈,无匹雄浑的内力,酣畅淋漓的迎上了只为杀人而来的刀刃。 轰隆一声巨响,真气与杀气最直接最激烈的碰撞在了一起。 老者面上的黑色面巾四分五裂,露出须发皆张的一张死灰色的老脸。 他接下了竹竿子的刀,但是却被竹竿子把握到了他最虚弱的一瞬间,终究还是未能抵挡住竹竿子单刀中的杀气,被腐蚀掉了一身的功力,本来平整的脸上顷刻之间皱纹密布,露出了他老态龙钟的本来面目。 竹竿子再不能握住伴了他大半生的唯一伙伴,单刀脱手,倒飞出去之余,也喷出了无数絮状物的血肉。 那该是他已经被震碎了的五脏六腑了。 其余的厮杀,也在如火如荼的热闹进行着,鲜血断肢不断的将回春堂的地面充实填满,亡魂和怨灵不住的从回春堂里向外四散。然而不断从天而降的刺客们,和不断从门外涌进来的高俅的守卫们,绝不会让眼前这一幕冷场。 这或许是回春堂建立以来,最为人满为患的一夜了。 至于那些没有在第一时间逃出去这个修罗地狱的客人们与妓女们,大部分已经被不长眼的刀剑给永远留在了这里。 桃花眼等三名女子,已经被骇得把头埋在了张残等三人的怀中,瑟瑟发抖着,哪敢再多看一眼,更不用说凭着她们自己的力量,去迈步逃离此地了。 张残眼皮一跳,就见龙在天气冲冲地站了起来,抓着埋首于他怀中的那个美女的头发,将她素面朝天的提了起来,随后龙在天又狠狠一巴掌甩在她的脸上。 啪地一声,一巴掌打得那美女满嘴是血,洁白俏丽的脸上,登时浮现出通红通红的五个指头印。 “他娘的!老子保着你周全,你居然敢尿在老子的腿上!瞧你这味儿把老子给骚得!“ 龙在天本就海盗一个,要想他怜香惜玉要想他有什么恻隐之心,他也不可能成为这个行当中首屈一指的佼佼者。 张残虽然也有些看不惯,但是他绝不会因为这些,就去对龙在天指责什么。 他唯一能做的,只能用手抚摸着瑟瑟发抖的桃花眼的乌黑秀发,轻声道:“姑娘,别怕,至少,你不会有事的。” 第553章 桃花眼的一声“谢谢“,却让张残暗地里又是一阵皱眉。 她身上遗留的那些“男人“味道,和她刚刚呕吐的味道混在一起,别提让感官尤其敏锐的张残多么难受了。 不过再一想想,把她糟蹋成这样的,不正是他们这些男人和这太过真实的生活么? 挽着衣袖,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残渍,张残强挤出来的一丝微笑,并非真心实意,却依然成了这个女子一生之中甚至直至她百年,最为美好最为思念的梦了。 如果不是刚才的竹竿子一人冲散了刺客们的阵脚,刺客们绝对不会如此被动。 回春堂房顶的破洞,最多最多,也不过是让三人并肩而下的大小。此时稳坐钓鱼台的高俅老神在在,甚至一边品着酒,一边悠闲地发号施令:“射!“ 嗖嗖嗖嗖,早有准备的护卫们纷纷取出强弩,泛着绿光的弩箭的箭头上,也喂了味道令人作呕的毒药。 可怜的,除了许多刚从房顶的破洞中跳下,身在半空就被射成蚂蜂窝的刺客们,当然还有张残了。 无奈之下,他也只能关闭了自己的嗅觉。虽然,严格来说,这并不是一件很明智的事情。 高俅身边的,是训练有素的军兵。而金府和李卫身边的,则是刀头舔血的江湖中人。 张残看得清楚,其实如果摆明车马的一对一单练,高俅这边的人马,是要略逊一筹的。但是,打起群战,或者说这种阵地战,金府和李卫的这两股势力,论配合论默契,却差得根本不是一个档次了。 更何况,刚才竹竿子更是彻底乱了李卫等人的节奏:主将一个照面就被重伤,主将的手下自然人心惶惶,乱成一团。 而现在,本来还有点主心骨的金府,也随着老者与竹竿子的同归于尽,也变成了无头苍蝇,只能任人鱼肉,毫无胜算了。 破洞上的刺客们,终于萌生了怯意,平白送死的事情,哪怕死后赚了一个烈士的称号,也未免不值。终于,从破洞上落下的,只是冰冷的雪,和渐行渐远的撤离的脚步声。 高俅哈哈一笑,尽显得意。 他抓过身边的一名妓女,甚至众目睽睽之下,撕烂了她身上单薄的薄纱,又在她的雪白胸前大肆啃咬了一番,才意犹未尽地抬起头,指着人群后的李卫:“抓住他!“ 李卫当然还是一身黑衣和蒙面,但是高俅武功也不差,基本的眼力,当然能轻而易举的辨别出李卫的身形和特质。 而被当众裸露的那名美女,却只能对着高俅奉上她的笑容,相比于颜面和生命,她还是更愿意选择生命。 谁让颜面这种事,比之生命,更不值一文。 刀枪剑戟从四面八方而来,已经被重重包围的刺客们,也终于彻底失去了斗志。 “我投降我投降!“ 一名刺客扔掉了手中的狼牙棒,跪在了地上,举起了双手。 然而迎接他的,依旧是冰冷的刀锋。他的生命,并不因他放弃尊严放弃坚持而保存,反而因为放弃尊严放弃坚持而消失得更快更彻底。 “呀!!!“ 这一幕,反而让刺客们变成了困兽之斗,血红的双目,绝不仅仅是因为地上流淌的热血而映红,因为双目底子里的暴戾和杀意,只因心底而起,并不因色而就。 “来啊!你们来啊!“ 发出这个疯狂又嘶哑的声音的人,倒是熟人——那个胖乎乎。 胖乎乎的肩膀上挨了一刀,伤口处先是翻出了一层脂肪,然后才是血肉。看来胖子就是好,一身肥膘护体,多少能减震点伤害。 硕大又圆滚滚的脑袋,咕噜噜的滚在了地上,胆小怕事的胖乎乎,临死前也高光了一把。 “呆会儿记得泡个热水澡,然后再美美的睡上一觉。“张残微笑着说。 桃花眼即知离别在即,她的一双玉手更是握紧了张残,舍不得分开,但是却终究不敢开口挽留,最后只能咬着下唇,轻轻地点了点头。 如果这人能让她服侍一晚,该有多好呢! “呔!“ 李卫身边的人,已经全都遍体鳞伤,所剩无几。 而这时,三人也终于出手。 龙在天一杆长枪所向披靡,冲锋陷阵,枪尖处泛起的螺旋劲气更是无人可当,纷纷避让。 张残和聂禁一左一右,其实根本不用他们动刀,任谁见了龙在天的燎原枪法,都望而生畏,作鸟兽散。 脏活累活都是张残的,他一把抓住了李卫,一个旱地拔葱,朝着房顶的破洞出飞身而上。 聂禁横挡在张残的身前,唐刀或敲或点,有如最坚实的一堵屏障,休想任何一支弩箭能够钻进张残的身前三尺。 待龙在天也从破洞里钻了出来,聂禁还嘀咕了一声:“弩箭虽劲,但是这种机括发力,比之真正的长弓好手来说,不免还是差得太远哩!“ 张残点了点头:“嗯,比如说那些蒙军,嗬,那劲箭那箭雨,多来几轮恐怕能把一些简陋的城墙都射个对穿!“ 聂禁哈哈一笑:“万幸这些蒙军弓手,一箭射出都要回气良久,不然的话,这天下还真没有任何人能是他们的对手。“ 三人踏着风雪,倒也不用担心追兵,高俅只要还没有膨胀到爆炸,绝不敢来触犯三人的霉头。 事实上,三人把李卫救走,也算给了他一个台阶下。不然的话,他扣下李卫,还真的敢把他给一刀宰了?还不如送给张残等三人一个顺水人情!反正,今次李卫的面子已经被折损了个尽了。 “杀,杀高俅……“ 被冷风一吹,李卫也终于恢复了一点神智,张残哑然失笑:“李公子,你这是有多么坚持哩!“ “杀,杀了他,雯雯,雯雯就愿意嫁给我……“李卫断断续续地说。 不过还不待张残作评,李卫便又已经昏迷了过去。 “怪不得这么拼命,原来还有这么一出肮脏的交易啊!“张残啧啧有声,随后感慨道:“红颜祸水多可怕,轻而易举就能让人豁出性命!“ 龙在天摇了摇头:“龙某确实听说金府给李卫送了一封书信!看样子,应该就是金雯雯给李卫的承诺了。“ 张残嘿了一声,先是瞄了一眼聂禁,然后才肯定地说:“如果这封书信是出于金雯雯的手笔,那么她的诚意就值得斟酌了。我敢打赌,她只是利用李卫借刀杀人罢了!“ 聂禁当然是无动于衷。 龙在天则是看了李卫一眼,哈哈笑道:“那李卫还真是个可怜的倒霉蛋!偷鸡不成蚀把米,一下子把手下的精锐丧失了个够!我说他们的刺杀行动,看起来气势汹汹,实际上却如此的仓促和错漏百出哩!哦,这倒霉蛋怎么样了?“ “还好!张某已经护住了他的经脉,估计昏迷个三五天,就能醒过来,然后慢慢养伤就是了!“张残答道。 随后张残气愤地说:“这金雯雯居然敢利用我的大老板,说不得,要偷她几坛酒替我老板出这么一口恶气了!“ 聂禁这才扫了张残一眼,似乎在说:你自己嘴馋了就说嘴馋了,何必找这么一个一点也不冠冕堂皇的理由? 张残脸多厚啊,闷声道:“看什么看!有本事你别喝!“ 龙在天则是一头雾水:“偷酒?偷什么酒?金家还缺这几坛酒?“ 张残嘻嘻一笑:“老哥你等着瞧就是了!“ 反正李卫已经没有生命危险,张残偷偷将他安置在了李府,便开始了伟大的偷酒计划。 过程就不多赘述了,张残抱着酒坛,落在了俩人的面前,神气地说:“哈!金老板是真的肉疼了,他以为换了个地儿,又把酒藏在祖宗灵位后的暗格里,张某就找不到了?真是太小看我们这些做贼的了!“ “啪“地一下,拍开酒封,龙在天一嗅到这酒香,眼睛都直了:“好酒!“ 然后龙在天也表现出了实在人的表现:“还有吗?“ 张残可惜地叹了一句:“还有两坛!藏在别的地方,唉,好东西总是少的!“ “藏哪儿了?“ “干嘛?“张残一脸的警惕,“我告诉你哈!那些酒可都是张某的!老哥你可别想打什么歪主意!“ 也只有张残这种贼,能完全把主人家的东西,彻底的归为自己所有了。 警告过龙在天以后,张残拿手捅了捅聂禁:“丽儿姑娘在金府里。“ 聂禁错愕地问:“她在这里做什么?“ 张残耸了耸肩:“反正应该不是主动来的!不然的话,我毕竟没听说过,哪个主家会以暗室之中的五花大绑作待客之道。“ 聂禁终究还是对丽儿姑娘有些不错的印象的,更何况他身上的青衫,也是丽儿姑娘一针一线亲手缝合的。 “有危险吗?“ 张残摇了摇头:“暂时没有!“ “哦,喝完酒,再去救她不迟!“ 三个人一边在金府的墙外喝着美酒,一边也傾耳倾听着金府里的动静。按理说,金府这次的行动也折戟沉沙,死伤惨重,但是至少到现在来说,整个金府里倒是平静得很,一点也不见任何的波澜。 倒是有一对男女奴仆,两心相悦的热情,足以抗衡这漫天的大雪和彻骨的严寒,正在一处墙角窃窃私语着,并充满憧憬的描绘着俩人的大好未来。 其实谁不知道,一代为奴,几乎代代为奴,如那青年所说的未来平步青云,根本就是纸上谈兵痴心妄想的事情。 好吧,反正那声音也别甜美的小丫鬟,也信以为真。 或许,她明知是错话,却也只能装作相信那是对的。毕竟,她曾经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想,也早已血淋淋的醒了过来,只能将就又无奈地选择这么一个并非绝佳的选择,来苦过一生了。 一坛美酒,你一口我一口,根本不够喝的,三下五除二便已经全都下肚。 张残带路,金府的巡逻和恶犬,根本别想发现三人的踪迹。在后院的一间破败的拆房里,张残像是来过无数次那样,熟络的在地上拉起了一块方形的铁板,黑黝黝的洞口,冒着热风,扑面而来。 拾阶而下,直到张残敲了敲石壁,两个看守这个地牢的护卫,才从推杯换盏的你来我往中幡然惊醒。 而张残和龙在天的一刀一枪,却已经抵在了这俩人的咽喉上。 张残微笑道:“两位老哥勿要惊慌!你们只是拿着俸禄混饭吃罢了,不必要豁出性命也要吼出一嗓子吧?“ 两个中年人对视了一眼,同时慢慢地点头。 他们都是上有老下有小的家庭脊梁,这要是一不小心把命丢了,父母妻小的处境,肯定也会立马从地狱落到十八层地狱。 金府给的补偿金? 开什么玩笑!就算这笔补偿金能不被一层一层的扣完,最后落到家人的手上,也不过是半袋米面的钱。 秀发凌乱的丽儿姑娘,手脚都被铁链紧锁在十字架上,但是倒并未被吊了起来,不然的话,她一个弱女子,肯定难以承受这种痛苦。 张残这边的低声细语,但是在这地下里,自然会四处回荡,所以困得脑袋一栽一栽的丽儿,登时也清醒了过来。 一眼望见了聂禁,丽儿姑娘的美目之中,除了意外和惊喜,更有一种死而无憾般的满足。 这不是梦!他来救自己了! 随后,她才想起来她的处境。而她首先说的,却是:“梦公子快走!这里很危险的!“ 聂禁还未说话,张残笑嘻嘻地说:“我梦老弟正为夺宝而来,岂有见了宝贝,却又折向而回空手而归的道理?“ “咦?“张残说完又挑了一下眉毛,“有人朝这里来了!“ 听了张残的话,丽儿姑娘更是慌乱,朝着聂禁急急地说:“梦公子,你们快走,别管我!“ 这姑娘,难道一点也不知道“梦离“的武功有多高吗?按理说聂禁在宴会上一招未发便败宣车,便吓得高俅夹着尾巴灰溜溜的退场的事情,应该已经妇孺皆知了! 想了想,张残觉得,也只有她不想聂禁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意外发生,才能解释她的像是玩笑一般的担心吧! 反正她这种真正的关切,在明事理的人的眼中,完全就是幼稚可笑且多余的。 第554章 唐刀一闪而过,如润物细无声的春雨一样,丽儿手上脚上的铁锁已经被无声的断开。 聂禁的刀法,张残已经见怪不怪了,倒是一旁的龙在天忍不住惊叹了一声。 砍断一把铁锁的这种事情,刀利就足够了,当然不可能反映出一个人的刀法究竟如何。 但是管中窥豹,可见一斑。聂禁信手一刀,却能以一个极为完美的轨迹断去四把铁锁,宛如千锤百炼一般又恰好能让丽儿姑娘毫发无伤。 这已经更像是表演了。 “你怎么被关在这里?” 丽儿姑娘至少已经被锁起来三个时辰以上了,刚刚恢复自由,脚下不稳,险些栽倒。 其实也只有在意男女之间的,才会道貌岸然的尤其忌讳男女授受不亲这些。所以,扶她一把,聂禁云淡风轻,不见任何波澜。 或许是聂禁的手心温度太暖,也或许是聂禁那平淡的语气和如水的眼神像是一个定心丸,丽儿姑娘没来由的感到一阵踏实,刚刚的急切,也被聂禁搭在她香肩上的手,给一拍而散了。 她看了聂禁一眼,想要说些什么,但是这一眼过去,却是脸上一红,就赶忙低下了头。 嗬!还是这种女孩子可爱。 哪怕只是一个眼神过去,你都能看见脸儿羞羞面上红红的美景。试问谁不想去爱怜? 当然,顺便也想去坏坏的捉弄她一番。 聂禁又重复问了一句,丽儿姑娘才低声地说:“可能,我得罪了金府吧……” 张残这时上前拍了拍聂禁的肩膀,笑哈哈地说:“多明显的事情!还值得问吗?” 不用问,一定是金雯雯见聂禁对丽儿姑娘“刮目相看”,以金大小姐的不讲理,一定是大吃干醋就把丽儿给掳来了。以金府的势大,要动一个杂耍团的艺人,那还不是喘口气那么简单么? 不信的话,为何这金雯雯大半夜的,居然还会不嫌脏不嫌累的,带着绿矾(硫酸)跑来这地牢里? “哇!金小姐,您老这就过分了啊!”张残这次,还真不是夸张。 绿矾的味道何等刺鼻,哪怕是不懂武艺、感官寻常的丽儿姑娘,都能嗅得出来那腐蚀的味道。 “梦离!”金雯雯看见聂禁扶着丽儿的肩膀,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张残伸手一抄,别说金雯雯没有防备,就算她的注意力集中,也不可能保得住这让人焕然一新的整容第一利器。 金雯雯是一个人来的,所以这被裹得严严实实的绿矾,需要她亲自拿在手上。 “金大小姐也真是胆大,你就不怕大半夜的一个踉跄,反而自己先享用了这东西吗?小心你这如花似玉的美丽脸蛋儿,从此波澜起伏沟壑丛生哦!” “说不定还能挤着泡泡玩。”龙在天接了一句嘴。 张残被真龙之血淬炼过,百毒不侵,兼且如此内力,区区强酸,又何能伤他分毫。所以他才一边把玩着这让人望而生畏的绿矾,一边还笑嘻嘻的说着。 对于张残的调侃,金雯雯根本没有任何理会,反而只把美目放在了聂禁的身上:“梦离!她有什么好!你告诉我!” 聂禁依旧是看都没看金雯雯一眼,只是朝着丽儿淡淡地道:“我们走吧!” 丽儿还未答话,金雯雯的嗓音都尖锐了起来:“你们谁也别想走!” 聂禁终于有些不耐烦,他骨子里虽然不屑与妇孺计较,但是那也是有限度的:“梦某要走,谁人可拦?” “好!”金雯雯显然是气到了极点,她一转头,朝着被龙在天长枪所指的两个守卫,厉声道:“你们两个,给我去杀了……” 金雯雯的话到此便止住了,因为俩守卫苦笑着,在龙在天的枪尖下,又如何能有任何作为? 张残都觉得金雯雯一定尴尬到了极点。 “额,金姑娘消消气,咱们都是讲道理的,有话咱们好好说,何必动刀动枪呢?” 张残是好心好意,想着给金雯雯一个台阶下。 但是,一句话只要入了他人之耳,其实就是难免有些歧义的。 金雯雯大小姐一个,刁蛮任性,心胸狭隘,她要是讲道理的话,又怎么会因妒生恨掳了无辜的丽儿,甚至还想把丽儿毁容了! 再者,张残刚才一上来就对着金雯雯嬉皮笑脸和百般调侃,因此金雯雯听到的,当然更不是有台阶下,而是更加可恶的挖苦和嘲笑。 “我金雯雯活了这么大,从来不怕被人威胁!有本事你就杀了我!” “拍昏了得了!”聂禁皱了皱眉。 张残也觉得再没有沟通下去的必要,摇了摇头,便朝着金雯雯迈步而去。 “你敢!”金雯雯瞪大了眼睛,这么好看的一张脸,原来凶恶起来的时候,也依旧与丑陋沾的上边。 “祝您老有个好梦!”张残微微一笑,制住了金雯雯的穴道,当然她也应声而倒。 随后张残又朝着那俩守卫笑道:“两位老哥放心,她只是睡了过去,并无大碍。” 那俩守卫互视了一眼,终究是形势不如人,各自苦笑了一声,也只能任由张残等人离去。 这么一闹腾,天色已然初现曙光,龙在天问道:“我们还去杀高俅吗?” 张残点了点头:“去去也行。” 龙在天则是无奈地笑道:“这个回答,明显是失去了势在必行的气势了!那就算了,高俅改天再杀不迟。” 走了两步,三人同时止步,丽儿姑娘则是有些羞得难以见人,把头几乎都埋到了胸前了,龙在天则是哈哈一笑:“闹腾了一晚上,饿得老子头脑发昏,去吃点早饭如何?” 其实三人都不怎么需要进食,尤其是张残,所谓的吃点早饭,也不过是为了照顾丽儿刚才那一声肚子叫罢了。 “前面就有施粥!去看看!” 张残说完之后,又漫不经心地说:“江湖人其实多苦?风雨飘摇,四海为家,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有时候一碗白粥几个馒头,都能觉得这是上天莫大的恩赐了。” 丽儿蕙质兰心,如何听不出来,她先是偷偷看了聂禁一眼,才嘀咕道:“说得好像谁不是江湖人一样!餐风饮露的日子,谁没过过似的!” 张残莞尔一笑:“伶牙利嘴!” 龙在天的粮食运来之前,尚州城里虽然不至于到处都是饥民,但是粮食的紧缺,还是让城里的百姓面黄肌瘦,面有菜色。 本以为这批粮食的到来,会稍有缓解,但是来到布粥之处,几人才发现,或许他们太小觑粮食的魅力与人性的变幻了。 布粥的过程,是很有秩序的。 冒着严寒冒着风雪的百姓,在布粥点一字长龙的排开,有条不紊。但是粥和馒头到手的那一刻,旁边三五成群的青壮立马就围了过来,无论那人是老是少,是妇是孺,根本没有丝毫的顾忌和怜悯,直接就是一顿哄抢。 若是那人敢说一个不字,几个青年立马报以一顿老拳…… 而这样的场面这样的情形,不止一处。 “求求你们!我三天都没吃东西了!你们就不能换个人抢吗?求求你们换个人吧……”那老太婆头破血流,倒在地上苦苦哀求着,热血滴落在白雪上,有如娇艳的梅花一样,触目惊心的艳丽。 “到哪里都一样啊!只有拳头大,才站得稳,才能不被人鱼肉。”张残慨然长叹。 其实这几个青壮,不见得就是那种丧尽天良的畜生。只是一天就早一顿晚一顿的布粥,两三个馒头,对于他们这种年纪的人,根本无法饱腹。 他们也只是想吃一顿饱饭罢了。 当然,为了吃饱饭就去迫害无辜,利己损人,还是不可取的。 张残也只是替他们感到无奈罢了。 那老太婆人老年迈,这次挨得打又头破血流,冷风灌进伤口,本就一只脚踏进棺材的年纪,此时更是只剩下半条命了。 老泪纵横,一边哭,一边哀嚎:“老头子,你,你咋死得那么早啊……剩我一个人,儿子不养,闺女嫌弃,现在还被人打被人骂,被人欺负,连一口饭都吃不饱,你咋就死得那么早,那么早啊……” 估计就算你老头子还活着,他也没法给你出头,最多最多,也不过多一个替你承担点挨打的人!张残心想。 唉,不过也总比没有好。 他见到丽儿面上不忍,又有些欲言又止,便微笑道:“就算我们去管,这老人家也撑不过两个时辰了。” 好像哪个女孩子都敢和张残凶,似乎张残好欺负一样。 丽儿一字眉蹙了起来,有些大声地质问张残:“那就不管了?” 张残微笑道:“管了也是白管的事情,纯粹的徒劳也无意义,所以,只能不管。” 丽儿愣了许久,才有些垂头丧气,她似乎很失望,喃喃自语地说:“我以为你们都是大侠呢!” 龙在天哈哈一笑:“大侠可不会和我这种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做兄弟!走吧,吃粥去!” 路过老太婆也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绝望得,还是饿得已经开始抽搐的身体时,丽儿终究还是慢下来脚步,双目通红,强忍着热泪,正要解下身披的外袍,张残则是笑着按在她的肩膀上:“算了。” “他们为什么也不管管?”丽儿望着正在维护着队列秩序的士兵,有些不解地问。 张残耸了耸肩:“那就是越俎代庖了!他们只需要维持领粥的人不出现骚乱就行了!如果他们因为分外的事情而万一有失分内的本职,被他们的领导知道了,这些人也会吃不了兜子走的。” “这算什么?” “这算体制。也算默契。” 丽儿哑口无言了良久,张残续道:“打破这个默契的人,就是破坏了游戏的规则,也都已经出局了。” 聂禁终于回过头,讶然道:“张大哥学会了很多哩!” 张残笑着说:“当然!上京城时,没少和上官艾啦,裴元啦这些游戏高手吃喝玩乐,自然也学到了不少东西!不客气地说,张某现在做官,肯定能平步青云!” 丽儿可没有心情陪着张残插科打诨,她痴痴地问:“那,负责维护这些场下秩序的人,就没有吗?” “有啊!”张残先是肯定地点了点头,然后笑着说:“可惜现在这么早,他们都还没上班啊!” 不管怎么说,至少布粥的粥,还不至于一碗汤里只有几颗米这样的苛刻。女孩子家的,食量不大,丽儿一碗粥一个馒头下肚,便已经够了。 看着小口小口吞粥的丽儿,张残在想,或许哪怕一国王后,一国公主,也享受不到一顿早餐,却有张残等三大高手护航的奢侈了。 可惜了,只是一顿白粥和馒头。这种简朴,真配不上张残龙在天和聂禁的出场费。 而这时,负责维护场下秩序的近卫军,也终于手持锐利,身披坚甲,雄赳赳气昂昂的上班了。 而这时,那老太婆却早已经和她老头子团聚在一起了。 鲜血凝成的梅花,虽不香,却更艳。 希望她老头子在地下混得不错,至少,别让人能随便又轻易的欺负到老伴儿了! 回春堂经过昨晚那么一闹,整栋楼都支离破碎,四下透风。 一具具的尸体,也都在不断的被搬运出来。 其实经过一晚上的风雪,这些本就已经僵硬的尸体,更加坚比精铁。所以有些尸体已经被血水和雪水紧紧冻在,无法分离,而护卫队又哪会在乎死者为大? 十几具甚至几十具尸体抱团,搬运何等麻烦! 铲子镐子不要命的砸在这团“生前不相识,死后不相离”的尸体上,片刻之后,一团的“尸山”便化整为零,变成了残肢断骸一地。 当然,这肯定是不能被百姓看到的。 民可使由之,不可使知之嘛。 远处房顶上的丽儿,已经失魂落魄地微微分着双唇,呆滞到了那里,久久不语。若不是张残扶着她,恐怕她已经立足不稳,摔到楼下摔死了。 残肢断骸里,黑衣此刻、严整的士兵、轻纱的妓女、无辜的客人、杂耍团的人,都有。 许久许久之后,丽儿才热泪而下:“他们,都死了?” 一夜之间,她的杂耍团的同伴,与她天人永隔。 她甚至没有机会听到,这些以往朝夕相对相濡以沫的同伴们,可否还留下什么遗憾需要她去帮忙完成? 张残拍了拍她柔软的肩膀,什么也没有说。 因为生离死别之前,任何安慰都是惨白的,如这不断飘下的雪花一样。 第555章 “丽儿姑娘有何打算?”聂禁问道。 很明显,金雯雯也绝不是善罢甘休的人。偏偏张残等人又不愿和老金家彻底翻脸,所以暂时是不能动金家的。那么,丽儿继续留在尚州城里,难保会发生什么意外。 而如果这句话经张残或者龙在天的口里问出,至少丽儿姑娘还有缓冲的余地,但是,偏偏这句话是由聂禁的口中问出,她便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了。 因为谁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面,摆在那个让人动心的他的面前,低落狼狈的样子,千万不要被他看见…… 求求他,让自己跟着他,为奴为婢侍奉一生? 丽儿姑娘也是江湖儿女,柔软的身段,并不代表她也有一颗柔软的心。相反,她的心还很坚硬刚强。 纵然可怜,也不要让眼前这个人可怜。 “哦,我们团里,至少还有我在不是吗?我想再组一个新的曲艺团,游历世界,去走遍千山万水。”丽儿看似很憧憬地说。 “哦,你的衣服,我也给弄丢了……”她又表现得有些歉然。 “无妨。”聂禁这才微笑,“一件破衣服罢了。” “组个曲艺团,也需要很多人手吧?”龙在天不懂就问,是个好孩子。 “人手不够,就先去老金家借点得了。”张残替丽儿出谋划策。 “好像也需要不少钱财来购买服装,道具,以及最基本的吃喝开销吧?”龙在天继续问。 “钱财不够,就先去老金家借点得了。”张残继续替丽儿出谋划策。 “那曲艺团用作行走的车马呢?” “这还不简单?”张残拍着胸脯说道,“先去老金家借点得了。” 龙在天都有些瞠目结舌了:“张兄这是真的吃上了老金家了?” 张残先是一愣,转而哈哈一笑:“龙兄有所不知,按照我们中原的江湖规矩,丽儿姑娘无过无错却被白白扣留了一晚上,老金家不留给我们几条性命不散去大半的家产,休想这件事就此了之。现在只是拿他们九牛一毛的钱物,他们应该烧高香感恩戴德才是。” 随后张残仗义地说:“先陪我们回李府吧!等到了中午,咱们再去老金家讨债去。” 金老板当然比起金雯雯来,当然要更加理智得多,相信他“借“给丽儿姑娘的人手,绝对不敢对丽儿姑娘有什么加害的心思的。 至少,在张残和聂禁仍旧存活于世的前提下,金老板绝对不敢耍什么花招。因为触怒了张残和聂禁,老金家的数代积累起来的基业,必将一夜丧尽,付之一炬。 安顿好丽儿之后,三人左右无事,便又烫了酒吃,不过刚刚老金家的陈酿入喉,现在再喝这些“美酒”,还是觉得粗糙难咽。 “嘻,看不出丽儿姑娘撒起谎来还蛮有天分的,若不是当时心跳过快四肢紧绷,恐怕谁都会相信她是真的把衣服给弄丢了!”张残咽了一口酒,继续说道:“女孩子家居然收藏男性的衣服聊以慰藉,这要是传出去,她也真的没脸见人啦。” 龙在天止不住笑道:“张兄这个‘聊以慰藉’,用的实在太邪恶了。” 张残哑然失笑道:“是龙兄心地不纯,所以才会想入非非罢了。话说回来,我们为什么要把看上去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子,就一定要强行认定她必须不食人间烟火呢?食色性也,天底下的男男女女,无论优秀的还是平凡的,都一样。” 龙在天嘿了一声,然后侧耳一听,提醒道:“哭得越来越厉害了啊!聂老弟真的不去考虑一下吗?” “或许她只是在伤感同伴们的惨死罢了。“聂禁淡淡地说。 龙在天哈哈一笑,摇头道:“悲痛欲绝的嚎啕大哭和低沉婉转的无声抽泣,这两种哭法的区别还是很容易区分的。“ 三个人自然都听的出来,丽儿此时的哭法,属于后者。 聂禁还是想都不想的摇着头:“实则聂某的衣服留给她,已经是破例了。” “不懂风情铁石心肠狼心狗肺的渣男!”张残啧啧有声。 “她动错了心,难道怪我?”聂禁反问了一声,“高俅对她也有不小的兴趣,但是她不也是不屑一顾么?有爱必有恨,就当这是因果报应,没什么好说的!” 这时,李卫的贴身丫鬟蝶儿姑娘走了进来:“几位爷,我家公子想见你们!“ 蝶儿在前引路,三人紧随其后,张残也最先发话:“莫不是张某看走了眼?李卫这小子居然这么快就能苏醒过来,比我预料的时间要提早了两天一夜。“ 龙在天只是稍作思索,便断然道:“李卫多少能耐,大家都一目了然,所以张兄绝不是看走了眼!如果小弟没有猜错的话,以李府的势力,有些疗伤圣药,似乎不足为奇。“ 张残一想,也是这个道理,然后又有些惋惜地说:“重伤需要慢治嘛!这一剂灵丹妙药下肚,或许李卫过几天就能及早的摆脱伤病的困扰,但是更大的可能,他这辈子也别想再于武道上有什么大的进步了。“ 举个最简单的例子。 现如今的肉鸡,三个月成型,但是这种拔苗助长似得“催熟“,若论其肉质的口感,那肯定不如纯粮食喂养出来的土鸡味道鲜美。 所以,灵丹妙药的效用何等霸道。 李卫重伤之下,被这种药效,强行将脆弱的经脉重新焕发新机,其实就是在过度的透支和压榨着经脉的机能。所以,李卫就算此时苏醒,绝不代表着他的经脉,还如当初那样韧性十足。 所以,今后若是李卫碰见什么硬仗,几番硬碰硬的较量下,他的经脉就会首先吃不消,那么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 “高俅死了吧?“一见面,脸色还隐隐发白的李卫,便急不可耐的追问高俅的生死。 张残耸了耸肩:“按照正常逻辑来推测,我们也应该很清楚让我们咬牙切齿恨之入骨的人,从来都是不知道多么命硬!所以,这个时间点,高俅应该还在某个美女的怀里酣然大睡,活得不知道多么逍遥自在,活得不知道多么气死人不偿命哩!“ 龙在天首先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还有些敬佩的看了张残一眼:除了武功,这人一张刁嘴的杀伤力,也恁的不容小觑。 李卫的脸色更加难看了。 张残不解地问:“按理说那天的宴会,李兄不是已经稳稳压了高俅的气焰了吗?金老板应该已经选定李兄作女婿了吧?“ 李卫垂头丧气地说:“金老板只是说,过阵子,再给我们答复。“ 张残哑口无言了良久,才有些啼笑皆非地说:“那这还算什么择婿宴会?简直和儿戏没什么区别!这金老板一个生意人,居然都不守信守诺,还有谁敢和他做生意?“ “生意人只追求利益最大化,信诺这回事,金老板当时随便拿一句‘雯雯身体欠奉‘便能推搡了过去。“李卫叹了一口气,“我们李家固然在尚州城里举足轻重,但是高俅隶属军方,异军突起,而在军方面前,我们李家根本没有什么话语权。金老板摇摆不定,难以取舍,倒也属正常。“ 张残无奈地说:“既然李兄明白这个道理,为什么还要相信金雯雯写给李兄的书信?说什么只要李兄杀了高俅,她金雯雯就会嫁给李兄,这显然是在利用李兄不是吗?“ “哪怕有一线的机会,我也要争取不是吗?“李卫辩解道。 张残听了,则是更加无奈了:“李兄这句话,让昨晚留在回春堂里的那些尸体,变得多么可笑。他们的之所以送命惨死,只是因为连李兄自己都不相信的一个虚无缥缈的机会?“ 李卫自知理亏,当下便闭口不言,苍白的脸上,更因惭愧而浮现出了几丝血色。这血色,应该是臊得吧! “醒醒吧!纵然两情相悦,都不见得白首偕老,更何况是以条件和交易换回来的伴侣?再者,李兄真的敢保证,杀了高俅,就一定能保证金雯雯会嫁给你?“ 李卫嗫嗫诺诺的样子,张残看着就觉得扫心情,大丈夫何患无妻,就算再怎么爱一个人,也绝不该爱得毫无尊严和廉耻。 “算了!这是李兄自己的事情,我们虽然旁观者清,但是挡不住李兄头铁爱撞南墙。好吧,那么请问,李兄找我们来,绝不只是为了打探一下高俅的生死这么简单吧?“ “我,我想请几位,帮我杀了高俅!“李卫说完这句话,就又赶忙解释道:“我也是为了帮昨晚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行了行了!“张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李兄报仇雪恨的诚意日月可昭,我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就不用多解释了。“ 反正高俅是要杀的,所以再去挖苦李卫,也没什么意思。 “唉,一个大男人,却被一个并不值得的女子牵着鼻子耍,想想都替他觉得窝囊。“ 回到房间,张残就率先感慨。 聂禁深以为然的点头:“关于这一点,张大哥确实值得李卫好好学习。比如在燕儿姑娘的面前,张大哥就多么的强势!燕儿姑娘明明已经明确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但是张大哥一个眼神过去,她不还是被吓得只能夫唱妇随,任由张大哥屁颠屁颠地为她打来了热乎乎的洗脚水么!“ 前半句的时候,张残胸挺得老高老高,但是聂禁的一句话说完,张残一张老脸已经通红到脖子根了。 “天热吧?“龙在天关切地问。 张残点了点头:“嗬!这三伏天,跟火炉似得,还要不要人活?“ 房间外,正值高丽近百年来最为严峻的雪灾和苦寒…… 午饭过后,张残和丽儿两人,迈步朝老金家行去。 无非就是敲诈一些好处,犯不着一拥而上,只张残陪着丽儿,便已经足够了。 张残瞅了丽儿姑娘哭得红肿的双目,他还没说什么,丽儿姑娘便首先做贼心虚地低声道:“我是在哭我的同伴们,他们死得太无辜了。“ 确实无辜,城门失火,殃及了他们这些没有自保能力的池鱼。 张残莞尔道:“他们一定待你很好很亲吧?“ 丽儿姑娘似乎怔了一下,然后有些迟疑地说:“其实,他们待我并不算太好,或者说,我们大家彼此之间,都算不上亲切。要说平时里,这个嫌那个的毛病,那个又妒忌这个赚的银子多等等诸多的小问题,简直数不胜数。但是,我还是会因为他们的死,而伤感。“ 张残笑道:“这就是集体嘛!总会有矛盾有冲突的!大不了吵一架,打一架,然后,该怎么样生活,还得怎么样生活。其实,我当时在军营里的时候,也巴不得很多眼中钉死得越早越好,但是当我看到他们真的倒在血泊里的时候,却又恨不得代他们去死。“ “嗯!“丽儿点了点头,“确实,我恨不得代他们去死。“ “好好活着吧!“张残轻轻地拍了一下丽儿的肩膀。 “喂,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看着丽儿期待的眼神,张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我能不能不回答?“ 这句话,其实已经就是回答了,丽儿本来刚刚有点起色的情绪,再度黯然了起来。良久之后,她幽幽一叹,念道:“相逢其实只是一瞬,然而有的时候,我们甚至哪怕花费一生的时间,都不能逃出这一瞬的阴影,仔细想想的话,其实这个买卖,真的让人赔的血本无归。“ 也不知道为什么,张残忽然想起了岳菱。 那个可怜的女子,不也是无法脱困于传天的梦魇么? 相思,就是这么不讲道理,也就是这么的残忍。 它就像一把毫无规律的刀,狠狠的插在你的心头。不论是你喜悦的时候,还是悲伤的时候,反正,它就会时不时的给你来一下。 而这种时不时的毫无规律,甚至想让你麻木这种煎熬,都难以做到。 “哈,早上的时候,丽儿小姐不是还在诧异我们,为什么不是一个古道热肠见义勇为的侠士吗?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是那种人。所以,真实的他,和你想象中的他,其实根本相错甚远,甚至南辕北辙,对吧?“ 丽儿姑娘微微一笑:“是他就成了!又哪管他是好是坏?“ 第556章 “雪停了!“ 一直持续了十多天的大雪,终于停了。 张残望了望天上的云层,确认道:“彻底停了!或许,再过半个时辰,就能看见太阳了。“ 丽儿也望着云层,有些迷失,更有些期待地说:“终于要缓和起来了呢!“ 张残笑着说:“没那么简单!融雪的时候,才是最冷的时候!不信我们走着瞧,这几天要冻死的人,肯定要比之前多得多!“ 丽儿转过了头,一字眉蹙了起来,即使她很不满,但是这眉毛还是显得英气,蛮好看。 “这你还能笑得出来?“ 张残打了个哈哈:“我只是在为他们欢庆早日脱离了人世间的苦海罢了!哪像我们,还得继续沉浮挣扎。“ 这随口的胡诌,却惹得丽儿一阵深思:“好像,也有些道理呢!“ “别瞎想了!“张残还真的有些害怕丽儿被自己不正的三观给带坏了,“到了到了,老板你金口玉言,就尽管坐在一旁喝着茶水,看我为你讨价还价吧!“ “嗯!“ “两位,是否用过了午饭?“分宾主坐好之后,金老板便用通用的打招呼,作为开场白。 张残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开门见山道:“相信昨天晚上,金老板的府上发生过什么事情,金老板不会一无所知。所以,相信金老板也不会不明白,今天我们二人到此,是为了何事。大家都这么熟了,不妨都干脆点吧!“ 金老板哈哈一笑,他长久以来,都在商场上勾心斗角,见多了笑着笑着就吃人不吐骨头的。因此,张残的直白直接不仅不会让他感到不悦,反而让他觉得直来直往的交谈,还异常的新鲜。 “小女刁蛮,金某在此替她向丽儿姑娘道声不是。“金老板先是表明了理亏在他,随后又微笑道:“说出两位的条件吧,金某必会尽力满足。“ “好!金老板快人快语!“张残也客套的恭维了一下,然后如数家珍一般,口若悬河:“童男童女十对,白银五千两,另附送三套车马用具,此事,就此作罢。“ 这些都是在来时的路上,丽儿姑娘提出的要求。其实张残本想再替丽儿姑娘多讨要些金银,可惜这丫头并非贪心之人,若不是张残骂了她没出息,她甚至都想白银五百两就解决此事。 至于童男童女十对,则是她未来的杂耍团的班底了。 她想亲自调教出一批艺人。 而小孩子嘛,容易管教,也容易培养他们的忠诚度。 “好说!“ 家大业大的金老板,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显然张残的这些条件于他来说,不疼不痒,九牛一毛。 “周少侠的这些需要,明早金某自会命人送到府上。那么接下来,周少侠可否帮老夫做一件事情?“ 张残虽然面上挂着笑容,但是其实心里,却已经不悦了起来。 因为按照江湖规矩,你金老板既然自知理亏,便已经失去了提条件的资格。除非,你拳头大,能棍棒交加把张残给轰出门外。 “金老板请讲。“张残淡淡地说。 “周少侠可否帮金某,去说服梦离梦少侠,入赘我金府,做我金某人的乘龙快婿……“ 入赘! 听到这俩字之后,其实张残在望向侃侃而谈,并自信满满的金老板的时候,顿觉扑面而来的,都是无可救药的愚蠢气息。 甚至像是进了桑拿房一样。 满屋满室,张残都被这种气息给包围了。 “到时候,将来我们金家的生意,会全都交由梦少侠打点。如果梦少侠和雯雯的子孙满堂,金某也可以同意将其中之一,随梦少侠而姓,如何?“ 张残一边笑着,一边点头,又一边回答:“抛开金府家财万贯,富可敌国不谈!只说金小姐,她国色天香,丽质天成,雍容华贵,美若天仙。但凡见过金小姐倾国倾城的美丽,试问谁人不把她当做魂牵梦绕的可人儿?“ 有人夸赞自己的子女,做父亲的,没有不老怀开慰的,金老板听了张残的话,自然喜上眉梢:“多谢周少侠夸奖!“ 张残微笑道:“等周某说完‘但是‘之后的话,金老板再多谢不迟。“ “但是?“金老板的笑意收敛了几分。 “然而,不过,可惜,只是,等等等等,转折词嘛,多得是!金老板如果不喜欢‘但是‘这个词,可以随便挑一个你听起来更顺耳的。“ “呵呵,周少侠但说无妨。“ “谁家的孩子,都是父母心头的宝贝疙瘩!金老板大可以把金姑娘看得更完美,那是金老板为人父母的理所当然。那么金老板当然也能理解,周某人一定会把我这梦兄弟,看成是古往今来的人中之龙吧?“ “所以,当金老板拿着这么一副居高临下颐气指使的口吻,来与我商量‘入赘‘的事情,根本就是对我,以及对我梦兄弟的侮辱!“ 张残的脸色已经拉了下来,怪不得金雯雯这幅德行,其实还不是因为金老板本来就狗眼看人低?合着他的掌上明珠是瑰宝,其余任何人都是低三下四? 很自然而然的,张残又想到了对聂禁痴心一片却屈辱而死的梦姑娘,他不待脸色难看的金老板说话,又朗声道:“我们兄弟游历中原之时,曾遇到不比金老板所言逊色丝毫的报价!所以,金老板觉得我这梦兄弟入赘金府,或许是攀龙附凤一夕腾达。但是在我看来,你这小庙,也配得容下我梦兄弟这尊大神!“ 说完之后,张残豁然而起:“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金老板一定会把刚才周某人所提的条件送到周某人的眼前。大家也都是熟人了,所以若未送达便要你金府鸡犬不宁这等威胁的话,周某也不会好意思说出来!“ “啊,还以为你刚才会替梦公子答应下来呢!“走出了金府,丽儿姑娘如释重负般说道。 “怎么可能?没点好处没点回扣,就想让我把好兄弟往火坑里推?做梦呢!“张残气鼓鼓地说。 丽儿当时就没有忍住,噗嗤一声娇笑了出来,笑了好半晌才兴致勃勃地说:“那我给你好处给你回扣,你把他推给我呗?哎呀!“ 街上踩实的雪层已然结冰,丽儿没有注意,脚下一滑,失去了平衡。 这要是让她在张残的眼前滑倒了,张残除了抹脖子自杀,不然的话,真没脸再继续挂着高手这俩字了。 单手一探,便扶住了她的肩膀,也助她保持住了平衡:“看路啦!“ 那晚在回春堂有幸见过丽儿的柔术表演,没想到她不只身段的柔韧性好,连肌肤都这么富有惊人的弹性!连厚厚的裘衣,都不能阻隔得住传到张残手上的柔软触感。 丽儿当然也是一阵的手忙脚乱,花容失色的模样,颇为可爱。 虽然她已经被张残辅助,但是还是在慌神之后,拉住了张残的另一只手。远远看上去,好像她像是小鸟依人,半躺在张残的怀里那样。禁不住的,她脸上一红,又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张残见状不禁莞尔,动不动就脸红的姑娘,真的太有意思了。 “有没有扭到哪里?“ “没有!“丽儿扬起嫩嫩的红脸儿,朝着张残嘻嘻一笑。 “那就好。“ 张残点了点头,扶她起来之后,松开了她的肩膀,也松开了她的小手。 然而她的小手却没有松开,反而握紧了张残:“喂,拉着我,走一段路行吗?“ 湿湿的眼神,充满了渴望看着张残。喷香的热气,也吐在张残的脸上。即使张残并非寒暑不侵,反而只是肉体凡胎,也足以让他在这苦寒之中屹立不倒了。 张残点了点头,微笑道:“荣幸之至!“ 她遭逢厄难,故朋旧友已经有如昨日黄花,只余她孤苦伶仃的一人,无处倚靠,无处得以温暖。难得动情,却又清楚得知道这注定是一场得不到任何回复的苦恋。 从没有任何一个时候,她感到如此的绝望与无助。 所以,她只是想有个人,能拉着她的手,走一段路罢了。 仅此而已。 两人携手而行,慢慢悠悠,漫步街上。 当然啦,在别人的眼力,一定会错把张残和丽儿,看做一对甜蜜的恋人,或者恩爱的夫妻。心里阴暗的人,当然也会认为这是一对男盗女娼的狗男女。 如果是相识的人看见,那看法自然就又不一样了。 比如说龙在天看见了,他一定会诧异:呀哈,这丫头不是对聂禁痴心一片吗?怎么突然又和张残牵手到了一起?啧啧啧啧!昔日的小伙伴们都死光了,却还有闲暇四处投怀送抱,真真个十足的水性杨花! 再比如说,燕儿看见了,她纵然不说什么,也难保不会一阵不快:哪来的小妖精,面皮不要,却来勾引人家的夫君!反正将来她也是做小,到时候一定要好好收拾她! 反正,说一千道一万,纯粹的纯真,已经不为世上所容似得。 其实,仅仅是希望在需要的时候,有一只手能拉自己一把罢了。 “喂,你不会想哭了吧?“ 丽儿的情绪太过明显,张残不用看也感应得到。 不是想哭,我只是觉得你的手很温暖,很厚实,很体贴!丽儿心中想着,嘴上却道:“本来不想哭,你这么一问,就又想了。“ “嘿!我这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 两人的脚步都很慢,两人的心里,也是不谋而合的平静。好吧,这里用不谋而合,好像有损默契,那么还是用心有灵犀来形容更贴切一点。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说,手心贴着手心,紧紧的把两个人的心,也联系在了一起。 超脱于男女关系之上的男女关系。 走过街角,旁边有个满身血污的人,正躺在雪堆里呻吟。他的一只胳膊,不自然的扭曲着,显然是骨折了。 这人披头散发,十分狼狈,若非他的衣衫除了血污之外还算整齐干净,否则还真的和最穷困潦倒的乞丐没什么区别。 “咦?“张残望着那人,错愕了一下。而丽儿,也本来已经做好了视而不见的准备。 毕竟早上的时候,张残也告诉了她,他们并非真正意义上的侠士,所以,他们会心安理得的见死不救。 “怎么了?“ “这个是熟人呐!走,过去挖苦挖苦。“张残这么一说,丽儿没好气地啐了一口,也忍不住掐了张残的手心一下。掐得不疼,痒痒的,还很舒乎。 那中年人躺在雪堆里,五官或许因为骨折的痛楚,紧蹙在一起,额头和脸上的伤口虽然可怖,但是仅仅出血罢了,倒并不严重。 “这人是谁?“丽儿小声问道。 “你认不出来?“张残惊讶地反问了一声,见丽儿摇头,张残才没好气地说:“你都不记仇的吗?什么人性嘛!这不是昨晚在金府的地牢里,看守你的两个守卫之一吗?“ 经张残这么一说,丽儿又细细打量了这中年人两眼,才回过神来:“真的是呢!“ 张残笑嘻嘻地指着中年人的断骨处:“来!抬起你的莲花玉足,朝着这里狠狠地踩上一脚,包保你能听到世上最动听的惨叫声!“ 丽儿不满地看了张残一眼,然后她朝着中年人轻声问道:“你怎么了?“ “挨打了!坏事做的太多,丧尽天良,被一群人痛殴了一场,也是报应不爽,活该活该,就不劳姑娘垂问了,不然我实在汗颜!“ “我!没!问!你!“丽儿转过头,一字一顿地朝张残说。 “我只是助人为乐,好心帮这位老哥回答罢了!你看他疼得牙都快被咬碎了,哪有功夫自己作答?老哥你不用感谢,此乃侠义所为!“ “闭嘴!“丽儿又踩了张残一脚,张残才收敛。 “确实,确实是挨打了。“那中年人的声音倒是很年轻,喘着气。 “你不是金府的人吗?按理说你狗仗人势,不该这么惨啊!“张残不解地问。 丽儿又瞪了张残一眼,显然认为“狗仗人势“这个词,实在太伤人了。 “他不介意,真的!“张残看得出来,就主动解释。 “我已经被金府赶出来了。“中年人苦笑了一声。 “为啥?“张残问完,然后惊道:“老哥,你可别告诉我,是因为昨晚我们在你俩的眼皮子底下,丽儿姑娘救了出来,并且又在你俩的面前,把金雯雯给点倒了,就有人说你们失职,从而把你们给赶了出来?“ “唉!“中年人苦笑了一声,又叹了一口气。 卧槽还真是!张残惊呆了。 第557章 “金府里乌烟瘴气蛇鼠一窝,我们几个帮你失职,仅让你挨了区区一顿痛殴断了个胳膊就助你获得重生脱离苦海,说吧,老哥你要怎么感谢我们酬谢我们多少银子?“ 说完之后,张残又把头转向了丽儿,严肃地说:“硌得你脚不疼吗?“ 丽儿气呼呼地说:“踩死你都不亏心!“ 张残也就嘴上说说罢了,这老哥真的因为自己等人沦落至此,他不会坐视不理的。 松开了丽儿特别柔软的小手,他蹲了下来,指着中年人的断臂:“别喊出来!“ 随后一推一送,咔擦一声,便接上了断骨。那中年人只是一声闷哼,好一阵子的痉挛,倒也确实没喊出来。 站了起来,丽儿的小手又递到了眼前,张残自然笑纳,又将这份柔软,轻轻捏在了手心里。 丽儿轻哼了一声,也不知道这声轻哼到底是什么意思,她又有些意外地问:“你还懂医术啊?“ 张残昂然道:“当然!妙手回春!“ “切!“丽儿只当张残在吹牛。 “不信?呵呵!前阵子有个女孩子,每次月事的时候,都疼得她哭爹喊娘捶胸顿足生不如死,在下古道热肠,视之不忍,只是区区一剂灵药下去,便保她十个月内,再不受此折磨!喂,真的不硌得你脚疼?“ “疼死也是我活该!“丽儿又气又恼,脸上也被张残的满嘴跑火车给羞得红艳一片。 张残打了个哈哈,又问向了那中年人:“那,另一个老哥呢?也被金府赶了出来?“ “没有,他能说会道,又有人保,只挨了一顿骂,便无事了。“那中年人咬了咬牙,艰难地从地上爬了起来。 以往简简单单的动作,此时却令他额前冒出了一大片的冷汗。 张残和丽儿忽视了一眼,两人再度心有灵犀,不愿过早的回到李府:“我们送你回去吧!“ 因为回去之后,两只手,就要错开了。 那中年人欲言又止,好似不知道该感谢两人对他的续骨之恩,还是该怨恨两人害他沦落至此似得为难,反正神色颇为古怪。不过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多谢二位了!“ “是金雯雯命人殴打老哥的?“ 那中年人摇了摇头:“倒是和小姐没有干系!只是昨晚的事情,需要一个替罪羊,所以我必须被赶出来罢了。刚才又不巧遇见他们,他们嫌我害得他们被扣了俸禄,所以才动的手。“ “那老哥确实走了狗屎运,不仅被幸运之箭给飙了,而且还连飙!“张残煞有其事的点着头,其实昨晚就他们俩守卫,不是这个就是那个,中箭的概率都不小。 中年人也不知道是脾气好,还是畏惧张残的实力以至于窝囊得不敢造次,只能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不说话。倒是丽儿姑娘有些不忍,又是瞪张残又是掐手心的。 跟着中年人的身后,在街上转弯抹角,又深入小巷,最后才在一间破败的屋子前停了下来。 张残倒是有些意外,按理说金府的财力何等雄厚,那么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金府的下人们应该也是比较殷实的。不过随后又一想,下人终究是下人,哪怕居身于华贵的殿堂正中,也不过是服侍人的份儿。所以,看似他们离富贵很近,但是真正的距离,其实他们与更多的人,完全没有区别。 始终都还是穷苦之人! 进了门,入了室,家徒四壁,甚为冷清和寒酸。一个美妇正抱着一个三五岁的男童,于火盆前烤手取暖。 红彤彤的火苗映在她的脸上,倒是让这美妇也颇具一番风味。 正常情况下,家里的汉子满身的血污,贤惠淑良肯定要上来关切一番,嘘寒问暖,送上呵护。好吧,就算张残和丽儿两个外人在此,她腼腆内敛,不好显露真情,那么也至少应该起身迎客。 然而这美妇却似乎连这些基本的常识都没有,甚至她看到自家的汉子如此狼狈,也只是眼角瞥了一眼,张嘴却说:“一大早出去,现在空手回来?你不知道我们娘儿俩都快饿一天了吗!“ 她的语气咄咄逼人,眼神中的质问也彰显尖酸刻薄,别说是这个中年人了,哪怕是一旁的张残和丽儿,都被这种余光给映得有些不太舒坦。 家中确实再无颗米,张残是嗅得到的。本来他还有些诧异,不过想到前阵子尚州城里粮食紧缺,或许粮价急涨之下,这中年人不只俸禄全用作买粮来用,家具恐怕也是因此而典当出不少。 这中年人也不知道是怎么能够在这种注视下,还能站稳的,他低着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早上出门的时候,布粥的时间已经错过了。再等等可以吗?晚上,就又有布粥了!“ “哈,布粥布粥!金府多好的饭碗,你也没能耐保得住!我当时真的是瞎了眼了,怎么会嫁给你这种人!真是糟了我这辈子了!“那美妇忿忿不平,字字句句,都有剜心的妙用。 她似乎一点也看不到,她汉子的额上脸上,还有暗红的血迹似得。 而中年人叹了一口气,依然是低着头,无话可说。 刚才中年人也说了,他是刚被打得。然而他在外受了气,挨了打,倒在雪窝里丢了半条命,可是回到家里的时候,得到的,却不是理解,不是宽容,也不是安慰,而是苛责。 好像他在外不是为家,而是在风流快活似得! 张残皱了皱眉,忍不住说道:“嫂子,你真的看不到大哥其实受了伤了?刚才他的胳膊……“ “他受伤不一定是他自己不小心吗?怎么?我们娘儿俩饿了一天!难不成他一个馒头一个子儿都没有给带回来,我还得费着唇舌温声细语的向他道一声相公委屈了?相公辛苦了?“美妇凶巴巴的望着张残,张残忽然就觉得,她的这张脸,真的可惜配不上她的这颗心。 “对不起!“中年人叹了一声,也终于抬起了头,满脸的复杂和疲惫。 胳膊上的断骨之痛,也被他目光中的茫然和无奈给彻底医治好了。 怪不得,张残刚才说要把他送回来的时候,他欲言又止呢!还以为他是矛盾着该以何态度去应对张残,原来,是他不知道该怎么去应对回家之后的种种。 “别给我来这一套!布粥的时间又快到了!要是再拿不回什么东西,你也别回来了!“美妇很不耐烦,嫌恶地看了中年人一眼。中年人则又是叹了一口气,说实在的,张残都替他窝囊,并立一起,更感面上无光。 “嫁给你,真是我这辈子的错事!“ 张残暗自嘿了一声,他以往嘴上逞快,骂架无敌手,最多也不过是气人。但是,真论伤人,他还真是远不及这美妇。 没白来!学会了不少东西! 中年人又是叹了一口气,神情落寞,正欲转身,美妇逗弄着男童,指着她的汉子:“宝宝看,你那没出息的爹!“ 男人在外,当然不及孩子对母亲的亲,再加上孩子太小,又懂个什么?听了母亲的教诲和指导,他眨巴着黑漆漆的天真淳朴双眼,伸出白嫩嫩的小指头,指着中年人,笑嘻嘻地奶声奶气地说:“没出息!“ 张残很真切地感应到中年人的身子抽搐了一下,不过这人终究一句话也没有说,迈步朝外走去。张残和丽儿,自然紧随其后。 走出家,男人背靠着家门,似乎失去了力气一样,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了身后的家门上。 他一直望着天,眼睛一眨也不眨,那种混沌和迷茫,却如屏障一样,锁死在了他的眼中。隔了良久之后,他似乎才想起了张残和丽儿,强颜一笑:“让两位见笑了。“ 张残也叹了一口气:“老哥勿要见怪,原谅在下硬是没有笑出来。“ 他哈了一声,似在发笑,却尽显悲凉。 张残不经意间,注意到了他的双手,又看了看他的面色,最后又回想了一下他的嗓音,有些不确定地问道:“老哥,你今年多大了?“ 所谓的中年人,沉默了片刻,缓缓地说:“双十刚好。“ 说完之后,他似乎知道张残在想什么,微笑道:“我人长得比较着急。“ 张残也是沉默了片刻,看来,催人老的,不只是时间和岁月。 “那小老弟,你从来都没有脾气吗?“张残已经改口了,也怪他看走了眼,白白叫了这家伙老哥老哥这么多声,他用这种欺骗性的相貌和沧桑,占足了张残的好多便宜。 实在太坏了。 “自己没出息养不好妻儿,又哪来的资格去有脾气?“他虽然是自嘲,但是神色黯然,显然刚才男童的那声天真无邪的“没出息“,确实崩溃了他,张残都听到了如玻璃般刺耳的心碎的声音。 “哦,我要去布粥哪里讨些粥饭了,很抱歉都没有为两位奉上一杯热水。“他有些歉然地说。 张残和丽儿互视了一眼,随后张残笑着说:“刚好!我俩也要去讨些粥饭!一起吧!“ 早上老太婆被一群壮青殴打致死的场面还历历在目,这家伙这幅样子,难保不会也被人欺负。既然这家伙落到这个惨状,虽然是性格使然,但是他确实是因张残等人丢了饭碗,那么于情于理,张残也不能坐视不管。 “谢谢!“他低声说道。 显然他也明白,以张残的手段和本事,根本无需去“讨些粥饭“。 看过前两章的,或许会怀疑,为何以张残聂禁和龙在天三人在侧,却让丽儿姑娘去吃白粥咽馒头。可能有些人看得囫囵吞枣不太理解,在此解释一下,之所以如此,其实那只是张残等人为了让丽儿体会到很多江湖人吃糠咽菜,甚至时常饿肚子的清苦,希望以此吓退她,继而让她对聂禁绝了念想罢了。 “嘿,小老弟,当时你挨着打,倒在雪窝里的时候,是不是对我们这些害了你丢了饭碗的人,恨意滔天?“张残笑着问道。 “啊?“他先是愕然,随后才笑着摇了摇头,坦然道:“真的没有!我只是希望他们千万不要打得太狠,不然万一我倒下了,她们娘儿俩,可能真的就会被饿死了。“ “或许转头你那口子就高高兴兴的改嫁了!“张残耸了耸肩,旁观者清的说,然后一转头:“你又踩我干嘛?我说的不对?“ 丽儿气鼓鼓地瞪着张残:“我扇你巴掌你愿意吗?“ 张残气鼓鼓地瞪着丽儿:“你说我有理由愿意吗?“ “那就闭嘴!“ 这家伙也终于露出了一个笑容,虽然浅,但是好歹确实是笑了。他先是拉长了声音嗯了一声,然后点着头:“或许她真的该改嫁,不至于被我一直拖累的过着苦日子。“ 真沙比!张残心中暗想。 真体贴!丽儿心中狂赞。 男女之别,对待这人截然不同的两种看法,此处就能很好的体现。 还没有到布粥的地点,长长的人龙,已经看不到头了。饥民们殷切又渴望的,盼望着布粥的时间尽早到达。 呼啸的冷风,使得饥民们即使穿了厚厚的一层,却依旧冻得他们缩着脖子,伛偻着身子,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无一例外的像老头子老太婆一样直不起腰。远远看过去,这一场百年难遇的严寒,使得尚州城里的百姓们都苍老化了很多。 也只有张残寒暑不侵,仅以单衣着身。等候排队的百姓们百无聊赖,很多人当然把惊异的目光投在张残的身上。千万目光加身,张残当然也不怯场,依旧昂首挺胸,没有半点不自在。 不过下一刻,张残就有些不开心了。 原来,这些目光之中并不是想象中的羡慕和敬佩。 “这人是沙比吧?穿得这么少?“ “不能吧?我记得通常沙比一般都流口水吧?“ “你懂个毛线!这天气一张嘴就结冰,哪还能让口水流出来?“ “呀哈!你这么一说,我确实觉得他和沙比唯一的区别就是没有流口水!“ 张残也真的恼了:“你们懂什么?没见过内功深厚的恋上你看高手不惧寒暑吗?“ 人群之中顿时全都释然:“唔——你看,确实是冻傻了吧!“ 第558章 “好啦好啦,别气啦!“丽儿一边笑着,一边摇着张残的胳膊,就像是一个新婚燕尔的撒娇小媳妇儿一样。 “我逗他们玩儿的看不出来吗?“张残也笑着,“气?有什么可气的?这些个人说我两句就怎么了,只要我想,随随便便就能让他们当中绝大部分人跪下来,乖乖的喊我爷爷。“ 丽儿撇了撇嘴,刚刚的撒娇模样收拾了起来,转而故作不屑地说:“持强凌弱!“ 张残冤枉地说:“你这就是太不讲道理了!我的强,那也是我一刀一剑真正拼回来的,又不是别人白给的,就因为他们弱,我就不用?“ 然后他拿手指了指排着队的饥民:“且不论我只是说说罢了,就算我真的持强凌弱,那也分明是他们先百无聊赖的想去嘲笑他人,找些乐子,结果却一不小心踩到了钉子,对吧?“ 说着说着,三人已经排到了队伍当中,那小老弟在前,张残和丽儿在他身后。 小老弟的前面,则是一个双十年华的女子,她回望了小老弟一眼,见他满脸血污,衣衫褴褛,样子狼狈又肮脏,似极了苟活在生活最底层的穷苦阶层。因此她白净的脸上有些鄙夷,更故意错了一下身位,还拿玉手在她小巧的鼻子前扇了一扇,好像在赶走什么恶臭一样。 打死张残,他也不相信这姑娘的嗅觉,比他的还要灵敏! 所以,连张残都闻不到这小老弟的身上有什么古怪味道,这姑娘当然也不可能闻到了什么。 最多最多,只是观感影响到了她的感官罢了。 只她这一个扇鼻子的动作,张残就知道这姑娘,绝对是个嫌贫爱富又以貌取人的庸俗女子。 “布粥啦布粥啦!“ 长龙似得队伍中,饥民们翘首以盼的热粥和馒头,终于在殷切的期盼下姗姗而来。 怎奈热腾腾的粥根本没有冒出几丝热气,冬风依然将之吹凉。如此严寒之下,饥民们要是把这冰凉入肚,纵然一时得饱,也会给他们的胃带来不可弥补的伤害。 相信懂得这个道理的人,绝不在少数。但是又怎奈连当下都无法顾及,谈何将来呢?有口饭吃,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 排在最前的饥民得了白粥和馒头之后,又折回队伍的队尾,他们当然还抱着一丝幻想:万一再排到自己的时候,还有多余的粥喝还有多余的馒头啃也说不定呢? 像是囫囵吞枣一样,这些人还没走到队尾,已经把粥和馒头给吞的干干净净了。这一刻,这些布到粥的人,不论男女老少,都失去了细嚼慢咽的矜持,一个个都狼吞虎咽,又哪会在意他人的“有失礼数“的目光! 生命的尊严在生存的压力前,不堪一击。 而后,三五成群的青壮们也开始出动了。 这些青壮也不分男女老少,认定了目标就上去抢,被抢的人稍有反抗,便是一顿拳拳到肉的拳打脚踢。被抢的人却连痛呼之声都没有,只是一只手抱着头尽可能的去遮挡伤害,然后用另一只手尽可能的在馒头被抢走之前,多吞几口。 其实这些饥民们完全可以团结起来,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这些青壮给淹死。但是可叹的是,其余未被抢的饥民,他们的目光中并没有同仇敌忾,有的,只是“还好被抢的不是我“的庆幸。 而这些青壮们当然不是傻子,他们也在顾及“同仇敌忾“,因此,但凡有敢反抗者,他们必须敲山震虎,杀鸡给猴看。所以哪怕馒头得手之后,他们的拳打脚踢也仍要继续,打死最好,打不死,也得让这人断手断脚。 而断手断脚,其实也基本上宣判了这个人的死期。 哭爹喊娘,哀嚎叫骂,只是听着这些绝望的声音,都让人感觉还不如直面淋漓的鲜血来得更舒服一点。 “真惨!那位大娘,恐怕是活不成了……“丽儿有些不忍,小手紧紧地攥着张残。 要说张残完全无动于衷铁石心肠,也不可能,不过他更为理智罢了。 帮这些人一时?但是帮不了一世! 他笑着说:“所以,其实那位大娘一点也不惨。因为死不过是闭上眼睛的一瞬间,而其余的人,却要继续一天一天又一天的饱受着摧残和煎熬,他们才是真的惨。“ 丽儿想了想,又苦笑了一声:“我是说不过你的。“ “咦?“张残转过头,望向了七八个正往这里走过来的带刀侍卫。 通过对他们的步伐节奏的判断,张残知道这些人的目的地,正是自己的这片范围,他想了想,朝着俩人前面的小老弟说道:“这些人是不是来找你的?“ 小老弟正眼巴巴的盼着布粥呢,听张残这么一说,他才侧过脑袋看了过去。然后下一刻,他的身子明显紧绷了一下。 张残见状笑道:“看来不仅仅是相识那么简单了?“ 小老弟嗯了一声,低声道:“刚才,就是他们打的我。“ 语气之中,还是保留着畏惧,看来,他还记得刚才的疼。 张残拍了拍腰间的苗刀,无奈地叹道:“我说小老弟,你怕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你身后站着的是谁吗?“ 小老弟得了张残的话,好歹是平静了下来,身子也为之一轻,不再因恐惧而紧绷。 “哎吆!这不是李哥吗?居然在这里?真是让我们哥几个好一顿乱找啊!“当先的一个大高个故意迈着外八字,一撇一撇的,嚣张跋扈吹胡子瞪眼的走了过来。 “李哥这是在做什么?等着布粥啊?堂堂李哥,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真是叫我们哥几个看着都心疼呐!“大高个啧啧有声,“哦对了,我们刚从李哥的家里出来,还真的别说,嫂子依然那么水灵,可把我们哥几个给爽坏了!“ 这小老弟的两只拳头顿时就攥了起来,关节处更是捏的噼啪作响。 张残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劝道:“保持镇定!别因愤怒烧光了理智!谁都能知道这种天气下,那话儿还想硬起来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丽儿没好气地捶了张残一下:“你要是不说出来,我敢保证一百个读者当中,也不会有一个人还能想到这一茬儿!“ 那大高个当时一个恶狠狠的目光便投在了张残的身上:“你是谁?“ 张残故意气势内敛,所以看上去只是一个文文弱弱的书生模样。纵然带着一把刀,想来也舞不出一个花样,所以大高个根本不会对张残高看。 而且,大高个应该只是金府里最低等级的护卫,没有资格参加数天前的宴席,不然的话,他应该对大发神威的梦离的兄弟,留有印象。 张残一指小老弟,昂然地说:“我是李大哥的表弟,李大哥说他在尚州城里翻云覆雨只手遮天,我家里闹了饥荒,所以特意来投奔李大哥过活的!“ “哈哈哈哈!“那大高个捧腹大笑,指着小老弟说道:“就他?还他妈翻云覆雨只手遮天?“ 随后他转过头,朝着其余捧腹而笑的护卫们说道:“看不出来咱们平时里老老实实沉默寡言的李大哥,居然能把牛掰吹得乒乓乱响呢!“ 然后大高个有朝着张残笑道:“小子,你信不信,我让你李大哥从我胯下钻过去,他根本连个屁都不敢放!“ 张残一边摇头,一边怒气冲冲地道:“你胡说!我周休的李大哥顶天立地,宁死不屈,绝对不是这种人!“ 大高个后槽牙都笑了出来:“不信?你给看好了啊!“ 张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等我揉揉眼先!我要看个仔细!“ 然后揉眼完毕,张残重重地点头:“壮士!请开始你的表演!“ 再然后张残有模有样地叫道:“大家待会儿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回家取钱捧个钱场喽!“ 大高个被张残“傻乎乎“的样子给逗乐了,自言自语般笑着说:“哪里来的傻小子?还穿的这么少,这是被冻傻了吗?“ “是啊是啊,确实被冻傻了!“刚才许许多多的饥民们都异口同声的作证。 大高个又是迈着外八字,大摇大摆的走到了小老弟的面前,把腿一分:“李哥,自己爬吧!兄弟们要是帮着让你爬的话,那可就不是这么简单了!“ 小老弟看了看张残,见张残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然后才说道:“害得兄弟们被罚了俸禄,你们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我也给你们赔过不是了,真的不给我留条活路吗?“ “留了啊!爬着走的活路嘛!“小老弟的服软,可没有让大高个高抬贵手,他一指自己的胯下:“这不,路在这儿呢!哈哈哈哈!“ 他话音刚落,张残苗刀一闪而过。 随着大高个拦腰而断,张残也耸了耸肩:“得!我把李哥的路给断了!“ 两个呼吸之后,大高个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而由于苗刀太利张残出刀太快,也是这两个呼吸之后,大高个才感觉到了剧痛。 “啊!!!“ 不只是大高个痛呼了出来,饥民们见了这触目惊心的鲜血淋漓,有些胆小的也惊呼了出来。 在此之前,张残已经护住了丽儿的双目,没让她看到眼前这一幕。他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样,微笑还挂在脸上:“兄弟,杀人不过头点地,事情做的太绝,其实才是真的不给自己任何活路!“ 其余的护卫们这时纷纷拔刀,不过张残却不想再有杀伤了,除非是真正的势不两立,不然的话,杀了这些小虾米烂螃蟹的,反而令他耻于出手。 气势顿发,一眼扫过去,这些刚刚拔刀的护卫们顿时如触电击般立足不稳,手上一麻,大刀纷纷脱手,而且他们更是止不住瑟瑟发抖,被张残的气势吓得不住的后退。 张残微笑道:“所以,李大哥在我投奔他之后,从此覆雨翻云只手遮天,不算是吹牛吧?“ 这些个护卫哪还敢说出一个字,在得了张残的一个滚字之后,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蹿得比兔子都快。 至于大高个,早已经疼得昏了过去,这一昏,也代表着他几乎不可能再醒过来。 “高手啊,真的是高手啊!我早就说了,人家只穿这一身单衣,根本就是内力天下无敌,所以才 不怕这风霜雨雪!“ “是啊是啊!我也早看出来这少侠天赋异禀,武功高强!“ 反正张残这一手,立马舆论的风向就变了,张残笑着骂道:“马后炮!都他娘的别拍了!领你们的粥去吧!“ 然后才对着小老弟说道:“他们从今以后,都再也不敢来找你的麻烦了!“ 因为那些人已经被张残刚才的眼神,给彻底吓怕了,他们的余生,都将活在对张残的恐惧之中。 那小老弟也知道,他是眼前这位周休的“表哥“之后,任谁再来耀武扬威,都要好好掂量掂量,他感激地说:“多谢恩公!“ 张残微笑道:“不谢,毕竟老弟也是因为我等而蒙难罢了!你我现在,刚刚扯平了!为了补偿老弟,将来再遇见什么解决不了的麻烦,老弟可以再来找周某助你一次。“ 翌日一早,张残便被丽儿叫了过去:“快来看我的班底!“ 十对童男童女,几乎都是个个挂满了泪痕,排在了李府的院子里。 这些孩子看上去就知道是穷苦人家之后,不然的话,又怎么会被金老板给赔给了张残? 孩子们脸上的泪痕,想来也是不忍和父母分离,才哇哇大哭后所留。 他们还小,远不明白为何他们的父母,竟然忍心抛弃了他们。因为他们的父母很清楚,就算继续呆在金府里,也注定难逃下人的命运。但是学了一技之长,才有那么一丢丢的可能出人头地,才有那么一丢丢的可能,活得像个人样。 所以,正是因为太爱,才能狠下心来,把他们送了出去。 谁让很多人很多人的命,都不值钱呢? “感觉,咱俩像是人贩子这么可恶!“张残道出了感慨,而听了张残这么一说,丽儿也有些低落了:“那,要不把他们送回去?“ 张残笑着摇了摇头:“不,因为将来他们会感谢你的!“ 第559章 “今天什么日子?外面怎么这么热闹?“ 丽儿隔了许久之后,才听到了敲锣打鼓的动静:“谁家死人了?“ “这个冬天死个人,那还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快,滚去看看!“丽儿这边推着张残,张残没好气地说:“姑娘真会说话!“ 来去如风,回来之后,张残笑道:“还不是死人了,恰恰相反,是高俅这小子,要去金府提亲去了。“ 高俅强迫过丽儿饮酒,是以休想丽儿对高俅有什么好态度,她脸上的厌恶毫不掩饰,一字眉紧蹙:“真是风光呢!“ “风光什么啊?这支提亲的队伍若是全都把红衣换成普通装束,谁也看不出来他们到底是去提亲的,还是去送葬的。“ 想到高俅已经是他们必杀的目标,张残又笑道:“再说了,想想昨天那个大高个,够风光吧?但是基本上来说,一个人最风光的时候,通常就是他离死不远了。“ 张残这么一说,倒是让丽儿有了些许的喜色:“嗯,你也挺会说话。“ “砰“地一声,李卫把茶杯重重地拍碎在桌面上,好在他内力也有些火候,不然普通人的话,手心必然会被茶杯的参差锋利给割得满是鲜血。 “请两位一定帮助小弟杀了高俅!我真的担心金老板会慑于高俅的淫威,把雯雯许配给这奸贼!“ 那晚针对高俅的刺杀,不论是李卫还是金府,都折戟沉沙,死伤惨重。而高俅的“谈笑用兵“,也因此让他的名号,在这两天盛传在尚州城的每一个角落。 很明显金老板也不是特别硬骨气的人,否则的话,他就可以无视张残的威胁,不必屈辱的送来这十对童男童女了。 因此,高俅真的强迫下,说不定金老板还真得无可奈何的同意高俅的提亲。 毕竟,金府也出面刺杀了高俅。高俅这次的提亲,也隐含“秋后问罪“的意思。如果金老板不答应的话,先礼后兵,说不定高俅就要摆明车马亮出刀剑了。 张残听了之后,却忍不住皱着眉:“李兄还是放不下金雯雯?李兄不妨想想,你受伤以来,别说金雯雯来亲自探视了,哪怕只言片语的口信也未曾收到过吧!“ 李卫连起码的支支吾吾都没有,显然是默认:“动了心,哪是这么容易说放下就放下的!“ “很简单啊!多想想你自己在饱受相思的折磨的时候,那个人却在隔岸唱着情歌,和别人热情如火,那么爱着爱着,就变成恨着恨着了,然后久而久之,你见了她不吐都算了不起,还动个毛线的心!“ 张残的苦口婆心却是用摇头晃脑的方式说了出来,不像是劝慰,反而像是在人的伤口上撒盐。 而聂禁却表示了赞同,点着头:“这一点我周大哥经验丰富,绝对是过来人,李公子不妨听着试试。“ 张残自然气呼呼。 李卫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没有说什么,显然是因金雯雯的归属,而彻底乱了方寸。 这时,一个小厮也走了进来,只看他畏畏缩缩欲言又止的样子,很容易就能让人猜测到,他带来的,一定是不好的,也是会让主人尤其不痛快的消息。 “说吧!“李卫沉着脸,他的心里还留着一点点的希望:万一这孩子这幅模样,是故意装出来,好逗自己玩笑的呢? 他也不想想,才有几个下人敢逗主人的玩笑。 除非,这个下人是像蝶儿这样,在他面前尤其得宠的异性的话,才有那么一点可能。 “金老板他,他,收下了聘礼!“这小厮最终还是怯懦地说了出来。 “滚!“李卫暴跳如雷,把小厮吓得连滚带爬,一溜烟跑出了房门,甚至他慌不择路之下,被门槛给绊了个跟头都没喊叫出一个疼字。 张残和聂禁自然无话可说,面面相觑着,谁也没有去打扰面色阴晴不定,但总体趋向于臭黑臭黑有如阴云密布般的李卫。 霍地一下,李卫拔剑而起,像是奔赴刑场那样,咬牙切齿地说:“我去杀了他!“ “唉!“张残先是叹了一口气,才望着在他认为已经无可救药的李卫,慢悠悠地说:“李公子稍安勿躁!首先,金雯雯还没有嫁给高俅,对吧?再者,高俅是我们必杀之人,他根本没有命活到与金雯雯拜堂成亲的那一天,对吧?“ 经张残这么一说,李卫好歹压制住了冲动,又颓然的坐了下来:“周兄说的对!确实是李某关心则乱了!“ 但是到了午后,李卫好不容易压制住的冲动和怒火,又因为高俅的一封请柬给彻底点燃了。 “岂有此理!欺人太甚!“ 整个李府,都在充斥这李卫怒火滔天暴跳如雷的喝骂声。 张残聂禁,以及时不时就偷偷瞄着聂禁的丽儿姑娘,则是在院子里的凉亭里烫酒喝。 “嗨!这有啥的?人家高俅不就是请他去参加喜宴吗?至于这么哭天喊地的吗?“ 聂禁想了想,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别人抢了你的心上人,还邀请你去闹洞房,你气不气?“ 看着张残沉思的样子,丽儿都有些惊讶了,她捅了张残一下:“难道,你竟然真的在考虑遇到这种事情,到底是气,还是不气?“ “哪能啊!“还是聂禁了解,“只是我这一声心上人,让他犯迷糊我究竟指的,是他所有心上人里的哪一个罢了!“ “臭流氓!“丽儿啐道。 正在这时,又有一个小厮走了进来,拿了一封信:“周爷,给您的。“ “给我?“张残纳闷了,貌似“周休“,在尚州城里认识的人不多吧?难不成是昨天的那个小老弟遇见了麻烦? 接过来后,张残随口问道:“谁送来的?“ 那小厮摇了摇头,为难地说:“得了两个馒头的乞丐给送来的,我们已经把这乞丐打了个半死了,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张残哦了一声,也不以为意,又说道:“算了,别为难一个乞丐了,放了吧。“ 那小厮领命之后,退了下去,聂禁还提醒道:“小心有毒烟,别误伤了丽儿姑娘。“ 张残瞥了一眼激动得喜上眉梢的丽儿一眼,啧啧了两声,说道:“得你这一声关切,现在哪怕让丽儿姑娘跳茅房里淹死她都乐哈哈合不拢嘴。“ “混蛋混蛋混蛋!“丽儿姑娘像是捶沙包一样捶着张残的脑袋,直到张残求饶她才收手。 其实所谓的毒烟是完全不存在的,张残的鼻子多灵。就算再怎么无色无味的毒物,其实也只是它的味道微弱到普通人难以觉察罢了,但是休想瞒得过张残的灵觉。区区一个信封,这么近在咫尺,当然也休想阻隔。 “咦?“张残皱了一下眉。 “怎么?“ 张残望了聂禁一眼,然后把信封递了过去:“里面写了什么?“ 聂禁虽然诧异,但还是接了过来,前后翻看了两次,摇着头说道:“不透光!看不出来里面写了什么!“ “但是我看见了!或者说,我感应到了!“ 丽儿当然认为张残在吹牛,倒是聂禁并不怎么奇怪:“当初你不也透过盒子,感应到琉璃宝典了吗?“ “这不一样!“张残一边摇着头,一边回忆道:“当初是因为我的脑海里有一只破壳而出的凤凰作为桥梁,让我透过它,看到了琉璃宝典上的一字一句。但是从琉璃宝库里跑出来后,这种神奇的能力已经失去了。然而现在——“ 摇了摇信封,张残道:“我又能看到了!“ “透视?“聂禁讶然道。 张残望了一眼丽儿,又摇头:“不是!“ 丽儿虽然不太清楚,但是张残这一眼倒是让她有些明悟:这人不就是想试试“透视“的效果吗?贼眼珠子朝着自己身上乱瞄,这要是真的透视的话,岂不被他看了个一干二净! 又是一顿乱捶之后,张残捋着被丽儿糟蹋得乱蓬蓬的头发,说道:“该是被赋予和倾注了极为强烈的情感的东西,我才能感应得出来。寻常的衣衫这类死物,并不凑效。“ 也就是说,因为书写这封信的人,在字里行间涵盖了很强烈的感情,所以,张残感应到了这种感情,又继而感应到了书信里的内容。而丽儿的衣衫啦,内衣啦,张残却无法“看“到。 “这是怎么一回事?“聂禁皱了皱眉,“莫非,是月之神石?“ 能让张残的精神力更加“脱胎换骨“般异变的,也只有月之神石这一个解释了。 “倒是有这个可能,不过,这月之神石被我吸收多久了,我都以为完全将它彻底吸收了呢!“ 聂禁笑道:“如果天竺的国宝真的这么简单就被彻底吸收的话,它也愧当国宝二字了!“ 张残想了想,倒也是。 有些真正的天地材宝,因为效用无穷,所以在人的肉体将之吸收饱和之前,会暂时潜藏在这个人的身体里。然后循序渐进的,再被人彻底吸收。 比如说,号称早就降服了世间最后一枚凤凰胆的宫本灭天,其实直到现在,还会因凤凰胆而留下了不少后遗症,以至于功力还未能恢复以往的顶峰么! 宫本灭天的后遗症,其实就是因为他终究还是没有将凤凰胆彻底融合。 那么,张残和月之神石之间,乃至他现在的精神力又有突破,应该也是这么一个道理。 “反正,这是好事,不是吗?“聂禁微笑道。 轻车熟路的来到金府,张残翻墙而过,避过耳目,直奔金雯雯的香闺。 拆开这封信之后,里面的内容,确实和张残感应到的一字不差。这封信,也是金雯雯所书。以张残的内力加持,在这段时间里认全高丽的字,简直是轻而易举,不费吹灰之力。 “金小姐!“ 他把声音传进了屋子里,所以也不用担心被金府里耳目聪敏的内卫高手所察觉。当然,不是说张残这一手就绝对放眼天下,也找不出能感应到的人来。只是,这等高手,通常情况下,不会屈居于一个满是铜臭的商家世家罢了。 高手都是有傲气的,鲜少屈居人下。 这也是张残之前反驳金老板让聂禁“入赘“的根源:金家的小庙,怎能容得下聂禁这样真正的高手,大神? “快进来!“ 金雯雯一开门,那让人根本挑剔不出任何瑕疵的绝美脸蛋,几乎和张残脸贴着脸,哪怕张残其实并不认可金雯雯的行事作风以及性格脾气,但是也终究不能昧着良心说这张脸不够美,不够好看。 “没被人发现吧?“ 进了这满室金雯雯体香的香闺内,张残还是忍不住多嗅了两口,又听她这么一问,张残忽然觉得俩人好像是在偷情一样,鬼鬼祟祟的。 别说,还真他娘的刺激! “当然没有!金姑娘蛮会骗人哩!说好的酒呢?“ 老金家的酒真的是被张残给偷怕了,试想金老板藏在祖宗灵位后的那坛酒,都被张残“不敬鬼神“的偷了出来,这差不多都和刨了老金家的祖坟没什么区别了。 金老板因祖坟被刨,心疼倒是其次,最重要的,还是气不过!所以最后的那坛酒,金老板还真的不知道给藏哪儿了,连张残的鼻子都闻不到踪迹。 金雯雯正是以这坛酒作为诱饵,张残就这么上钩了,同意和她见上一面。 但是屋子里,除了金雯雯的体香浓郁,却没有那坛酒。 “你帮我这个忙,我就告诉你这坛酒藏在哪儿了!“金雯雯眨巴着眼睛,扑闪扑闪的睫毛,美丽可爱之余,也颇显古灵精怪。 张残却是哑然失笑:“金姑娘太小看在下了!只是在下这两天抽不开身,没来得及去找罢了!金姑娘信吗?最多两个时辰,张某就肯定可以找到这坛酒的下落!“ 别的不敢说,张残至少可以肯定那坛酒并不在尚州城内,那么他只要花费身法,围着尚州城的外围前后左右奔走几趟,自然便能嗅得到这坛酒的藏身地。 想到此处,张残又忍不住笑了出来:可怜的金老板,这点家底,偏偏遇见了他张残,真的是哭都没地方哭。其实,他干嘛不干脆喝了它?哦,一定是舍不得,毕竟,三百年的陈酿啊! 这下倒好,自己舍不得喝,净便宜别人了!活**一个! 第560章 “你这人哩!你只要帮我,让我别嫁给高俅,我自然会把酒送到你的手上!你也不想想,偷来的东西,和别人好心送给你的东西,那能一样吗?“ 金雯雯叉着小蛮腰,气鼓鼓地说。 张残想了想,随后肯定地点头:“确实如姑娘所言,不论买的东西还是别人送过来的东西,都不如偷的抢的更有滋味!就像我们老古话说的,饭不抢不香嘛!“ “你——“金雯雯都被张残气得说不出话了,张残笑呵呵地说:“冷静,冷静!“ “冷什么静?要嫁给高俅这个混球的又不是你!“ 金雯雯这么一说,张残倒是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假如说,李卫李公子真的把高俅杀了,你会不会信守承诺,真的去嫁给李卫?“ “那怎么可能!“金雯雯想都不想地摇头,“李卫?他连给本姑娘提鞋都不配!“ 张残不禁暗自摇头,替李卫的犯傻不值。想想都觉得苦恋实在是最没有意义的事情了,如果每个人都知道取舍的话,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无聊的痴男怨女了。 “你帮帮我好不好?“金雯雯蹦到了张残的眼前,两只小手摇着张残的胳膊,珍珠贝齿咬着火红的下唇,上扬着大眼睛,看上去很可怜巴巴的样子,当真是让人忍不住生怜,更让人忍不住想把她紧紧地抱在怀里。 换做以前的话,张残真的挡不住这种诱惑,然后就鬼使神差的给答应了。 好在现在的张残,见惯了美女,也吃过无数的“美人计“的亏,他的心里只是微微起了一丝的波澜,便古井不波了。 她所认识的人中,能帮她解决高俅这个麻烦的,除了聂禁,也就剩下张残了。 当然,她也有自知之明,直到聂禁肯定会对她的请求不屑一顾,所以,就把最后的希望放在了张残的身上。 “金姑娘,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总有要嫁人的一天,不是吗?高俅确非绝佳的人选,但是李卫也确实不错,金姑娘如果考虑一下李卫的话,在下可以帮你去想想办法。“ “你知道李卫什么德行吗?“金雯雯面色不悦,反问着张残。 “李公子还算不错了!礼贤下士,待人谦和,君子一个。我真的想不出来,为什么金姑娘会觉得如此优秀的一个人,却连为姑娘提鞋的资格也没有?“ 金雯雯哼了一声,不屑地说:“那周公子有没有听说过女大十八变?“ 还不待张残回答,金雯雯续道:“我也不怕周公子笑话!小时候,我确实很迷恋他。但是,他却嫌我那时候丑恶遭嫌,不止一次对别人说过,甚至还当着我面说过,他就算将来娶个母猪,也绝不会正眼看我一次!“ “好了,现在,我变得漂亮了,他又回过头和我说青梅竹马?怎么?我嫁给他,就真的证明了我确实比母猪强那么一点点?“ 张残顿时哑口无言。 太狗血了! 以前是李卫瞧不上丑小鸭的金雯雯,嫌丑爱美,哪个男人不如此?那么现在,变成白天鹅的金雯雯,又瞧不上“癞蛤蟆“的李卫,也是情理之中。 她本就刁蛮任性小心眼,而且被痴恋的人,拿着和母猪比较,可想而知她当时所受的打击和伤害。 “唉,只恨世上的人,都缺了发现潜力股的慧眼啊!“张残啧啧有声。 “别废话了,你帮不帮?“金雯雯又开始了摇胳膊神功,而知道金雯雯为何对待李卫如此态度的前因后果之后,张残对她的某些态度,也有了不少的扭转。 她无非也就是个正常的,被宠坏了的小丫头罢了! “咦?“张残回望了一眼,“有人来了!哦,你是父亲!“ 金雯雯吃了一惊:“那怎么办!“ 这要是被金老板逮住张残摸进了人家掌上明珠的香闺里,张残可真的百口莫辩了,不只是张残,连金雯雯都有些慌了。 “跳窗!“ 然后走到窗口,张残又苦笑了一声,因为金府的暗哨,此时也把注意力集中在窗户这边,张残只要一开窗,必然东窗事发。 而金老板又朝着正门而来,张残真的觉得自己有些像瓮中捉鳖,插翅难飞了。 “柜子!“ 张残一开柜子,得!好家伙,女人的衣服,真他娘的多啊!满满当当严严实实的,哪有留有半点空地儿! “床底下!“ 好吧,不瞎扯了。 都写到这里了,前门狼后门虎的出不去,连柜子的因素都排除了,这要是床底下能钻进去,还写什么轻松快乐的网文啊!没见我都不提房梁么! 所以,床肯定是实心的啊!那么接下来,自然就是喜闻乐见的金雯雯往床上一躺,被子一张,急促地朝张残说:“快,快钻进来!“ 张残却苦笑了一声,摇着头,为难地说:“这样,这样不好吧?这样不应该吧?姑娘你还是黄花大闺女呢,我站在这间房子里,其实已经是有伤风化有碍礼数了!这钻到姑娘的被窝里,万一要是和姑娘有了肌肤之亲,试问要我如何还能无愧于心,无畏立于天地之间?好了,我躺好了,记得一定要把我盖好了哈!“ 说完之后,张残很腼腆的嘿嘿嘿嘿笑了起来。 随后,带着金雯雯体香的被子,把张残给蒙住了。 哎呀我去,真香呢! 金雯雯再把两条玉腿一撑,被子隆得老高:“蜷起来,往我这边靠靠!快点!“ “这样,这样不好吧?这样不应该吧?姑娘你还是黄花大闺女呢……嘶!好软的腿呢!好了,我抱好了!抱一年都不累!能受!“ 吱呀一声,门也被推开了。 不敲门? 抱着金雯雯柔软的大腿,虽然隔着丝质的睡袍,张残一边享受着无比的细腻,一边心中升起了些许的古怪。 虽说当时的程朱理学之风,还不至于让张残这个江湖人“灭人欲“,但是父亲走进已经成人的女儿的闺房里,连门都不敲,还是让张残觉得有些难以接受的。 可能,是因为高丽与中土的文化存在巨大的差异吧! 反正,张残觉得怪异。 随后他又想到,也不知道东瀛人的父女关系,会不会在男女之防这一方面尤其注意?嗯,想到东瀛人严明的纪律性,整体的自觉性,那么如此有觉悟的种族,必定会让他们对此讳疾忌医,绝对绝对,肯定肯定,东瀛国土上,父女之间必定彬彬有礼,怎么也不可能悖违牵扯到人伦这一方面的! 所以,至少在这一点上,张残对东瀛人有着绝对的信心,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和眼光!要想粉碎张残的信心,除非***嫁人,白百何出轨,陈乔恩酒驾,皇家马德里完成欧冠改制以来绝不可能完成的三连冠的伟业。 “雯雯,还在生气呢?“ 金老板的声音透过被子传到张残的耳朵里,让张残觉得既遥远又邻近。不过他此时蜷缩一团躺在金雯雯的腿弯下,也根本都没有去关心这父女之间的对话内容。 一张脸紧紧的贴在金雯雯的大腿旁,透过单薄的睡袍,金雯雯处子的体香以及那近在咫尺的迷离味道,不要命的往张残鼻子里钻,万幸金老板根本没有什么武学功底,不然的话,肯定能听得到张残咽口水的声音。 本来张残还能保持一动不动,但是金雯雯黄花大姑娘一个,被子底下藏着个大老爷们,又直面着父亲,试想她哪能真的保持着镇定? 两条玉腿轻轻的动了动,丝质的睡袍摩擦着张残的脸,只让张残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痒得难受。 他再也忍不住,一张嘴,就轻轻地咬在金雯雯的大腿上。 满口生津! 鼻子里嘴巴里,都是金雯雯身上的香气,这一刻,不见光明不闻窗外的张残,他的整个世界,只剩下金雯雯了! 金雯雯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她父亲的问话,还是被张残“咬“了一口,她的一声轻“嗯“,宛如呻吟一样,显得悠长醉人,更是让张残听得无比的迷离。 而张残也像是受了鼓舞一样,好吧,就算不受鼓舞,他还是一下又一下的,轻轻的舔舐着金雯雯饱满的玉腿。 可惜还是隔了一层睡袍,不然的话,味道必然更好! 不过接下来,张残欣喜地发现,金雯雯的玉足至少裸露在外。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张残的大手,便握住了她的一只玉足。 虽然看不见,但是入手柔软,滑腻温热,小巧又弯弯的足弓,着实让张残爱不释手。 “雯雯,你要原谅父亲,为了我们金家上下数百口人,高俅这里,父亲实在是无法推辞!“ “爹爹,嗯,我,嗯,女儿知道了!“金雯雯强力忍着张残的作怪,一句话虽然并不连贯,但是还能把话完整的说出来,其实也已经很难得很难得了。 被子一阵窸窣,金雯雯的一只小手摸索到了张残的脸上,然后又摸索到了张残的耳朵上。本来张残还以为这是金雯雯的回应,这是她爱的抚摸,哪知金雯雯忽然两根手指一用力,指甲狠狠地便掐进了张残的耳垂肉里。 张残差点都痛呼了出来,这一手真狠!不用问,耳垂肯定已经青黑一片了!都他娘的快被她给掐掉一块儿肉出来了! 然后,金雯雯也发现了新大陆。 这一掐下去,这讨厌鬼疼得一阵哆嗦,但是又不敢吭声,又不敢有稍大的动作,只能从他握着自己脚的手上的痉挛,来缓解一下痛苦。 想到他刚才那么作怪,金大小姐又岂能轻易放过?报仇的时机到了! 两根手指在张残的耳朵上这里掐一下,那里拧一把,感觉到那只手在自己的脚下抽搐痉挛着的滋味,真是无比的解恨和痛快! 掐一年都不累!能受! 至于张残,他已经觉得耳朵已经从此不属于自己了,痛得都快失去知觉了!这一刻他还真的想求饶,怎奈又不能说话,又不能把表情给金雯雯看到,只能微微的摇晃着金雯雯的小巧玉足,以示投降。 可惜金大小姐还是依然故我,乐此不疲的掐着张残的耳朵,想象着那人痛苦扭曲的脸,只可惜不能亲眼目睹,是为遗憾。 或许,这家伙也挺不错的呢!以后天天这么玩,其乐无穷! “父亲,可是,我确实不喜欢高俅!“ “唉!“金老板叹了一口气,“爹爹对不起你,自己的基业,却只能靠着赔上女儿的幸福才能保存,是爹爹没用!“ “只是这高俅,爹爹真的没有资格没有底气去拒绝啊!“ “我不管!我不嫁!要嫁,我也要嫁给我想嫁的人!“金雯雯可不管那么多,自小她就任性妄为,为难父亲根本就是家常便饭一样,要她委曲求全,除非是***嫁人,额,不对不对!要她委曲求全,除非山无棱天地合。 金老板看着金雯雯,其实他做父亲的,又无奈又心疼。他当然也不想赔上金雯雯的幸福,他当然更不愿看到金雯雯有可能今后只以泪洗面。在尚州城呼风唤雨了大半辈子,他从来都不敢想象过,竟然有一天,他居然也会对金雯雯以外的人,低下了头! “嫁你想嫁的人?唉,你想嫁的,却……“ 说了一半,金老板就说不下去了。他不只一次尝试过,但是梦离却态度坚决,绝不肯与自己的女儿结亲。这梦离要是个普通人还好,哪怕绑着,也能给绑过来拜堂成亲。只是可惜,人家偏偏是个谁也惹不起,谁也不敢惹的绝世高手! 还是无可奈何,束手无策啊! 他真的觉得自己越发的没用了!连自己女儿的幸福都保不住,亏得女儿还叫他一声爹爹! “我想嫁的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金雯雯说完之后,咯咯娇笑,倒是惹得金老板一阵迷茫:女儿恋父? 金老板还在迷茫着,窝里的张残,则是后脊梁一阵发冷,大叫不妙。而接下来,也印证了张残的第六感,哗啦一下,被子被掀开了。 突如其来的光明,晃得张残都睁不开眼,也没脸去睁眼。直到耳朵上又传来一阵一阵让他痉挛发抖的剧痛,他才“羞涩“得从金雯雯的大腿上,把埋着的头给仰了起来。 望着金老板那张得足以塞下一颗十斤重的大西瓜的嘴巴,张残苦着脸,憋了良久,他才小心翼翼地说:“金老板,我说我其实是来找酒喝的,你信吗?“ 第561章 “哈哈哈哈!“聂禁一边拍着大腿,一边狂笑着,一旁的丽儿姑娘也是俏脸通红,以袖掩口,笑不露齿。 不过她剧烈颤抖的肩膀,出卖了她其实正笑得花枝乱颤着。 “唉!“张残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望着天边。 “来,说说看,当时是什么感觉?“ 张残又是叹了一口气,无奈地摇着头:“本来觉得很刺激,但是追寻刺激的代价,又马上教会了我如何做人!这金老板也真是镇定,笑脸相迎,一句难听话也不说,让我借机愤而拂袖离去的机会都不给!“ 丽儿一边笑着,一边问道:“其实,其实金姑娘不是喜欢梦公子吗?怎么会把你给扯进来了?“ 张残耸了耸肩:“你应该知道,其实很多人是处着处着,才发现对方不错!能具备让人一见钟情一见不疑气质的人,天下才有几个。“ 丽儿想了想,倒也觉得张残说的不无道理。 她也对聂禁抱有幻想,但是昨天的时候,和张残手牵手的那段路,不也让她觉得无比的幸福和温暖么! “那你也不至于这么愁眉苦脸的啊!金姑娘还是很漂亮的!你不看看高俅和李公子都为了她,争得头破血流的?“ 丽儿的劝慰只让张残更加头大:“首先,我现在没有心情去谈情说爱!再者,她那脾气与性格,实在让人不敢恭维!你也不想想,她还差点拿强酸去泼你的脸么?这万一今后我一个惹她不快,她也给我来这么一手怎么办!“ “好啦好啦,性格和脾气是可以慢慢改的!金姑娘只是被宠坏了罢了,今后你只要开化她感化她,相信她会成为合格的贤妻良母的!乖,别哭丧个脸了,大不了你逃婚啊!办法多的是,你一个大活人,还能被尿憋死了不成?“ 张残依旧愁眉不展,瞥了丽儿一眼:“这话说得,恐怕姑娘你从来没有得过前列腺炎吧?“ 丽儿听了这混球话,自然啐了一口:“你看我有得前列腺炎的机能吗?“ 张残惋惜的看了丽儿一眼,同情地说:“那活该你体会不到活人被尿憋死的畅快和乐趣。“ 丽儿又被气到了,聂禁却摆了摆手,朝着丽儿笑着说:“丽儿姑娘还是不了解!我这大哥心里不知道都美得开花了呢!他其实根本不是在头疼金雯雯的性格和脾气,而是在头疼,该怎么向去燕儿姑娘解释这件事罢了!“ “唉!“张残又叹了一口气,无语问苍天。 这才离开燕儿几天,就又给她茫茫人海中找回来一个姐妹,她该高兴成什么样子呢! “又要挨一顿痛打了!“张残惆怅地说。 聂禁和丽儿看热闹不嫌事儿的笑了好久,聂禁才又说道:“今晚张大哥还是抽个时间,主动向燕儿姑娘坦白吧!“ 张残还在苦闷着,李卫已经阔步而来,他面色阴郁得几乎能拧出水来,语气却扔在极力得保持着镇定:“我们出发吧!“ “出发?去哪里?“张残不解地问。 “去参加高俅的宴会!哼!“ “小弟还以为李公子不去哩!“ “为什么不去?“李卫反问了一声,“他敢请我,我就敢去!金老板只是收下了聘礼罢了,不代表我还没有任何的机会!我还没有输!雯雯究竟花落谁家,那还说不定呢!“ 一番话把张残说得是无地自容,只想找个地缝儿给钻进去,聂禁强忍着笑,正色道:“对!说不定,说不定!“ 丽儿干脆先转过身子,不然的话,她可没有足够的定力不笑出来。 聂禁无视了张残的怒视,冲着李卫讶然道:“李公子现在的状态庄重威严,给小弟带来了春天里的万物复苏般的气息。“ 李卫虽然有些觉得聂禁的话不伦不类,但是聂禁一个江湖高手,肚子里的墨水应该有限,所以词不达意,也不感到突兀。 春天里万物复苏的气息?反正听起来是好话就行了。 “多谢梦老弟夸奖!“李卫昂然道,随即把胸脯更挺了挺,站得更加笔直,意气风发。 他哪知道,其实聂禁在笑他全身上下都绿油油的。 高俅在尚州城里的家,其实是强占的。 据说这处豪宅的原主人也是一个巨富,没奈何势不如人,不仅被鹊占凤巢,连家产都拱手让人。好多人说这原主人还被气出了病,此时恐怕已经不知死在哪个角落里了,甚至他一家的老小也不见半个踪影。 只有深谙世间黑暗的人才知道,就算原主人被气死了,怎么可能连带着一家老小都无迹可寻?十有八九,是被高俅命人给灭门了。 想来,也正是因为高俅的心狠手辣,才让金老板实在无奈之下,不得不接受了高俅的聘礼。否则的话,很有可能下一个遭殃的,就是他老金家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满屋满堂的酒池肉林,很容易让人生出此时是歌舞升平的丰收瑞年的错觉。而身在这样山珍海味的珍馐之中,人们当然绝对不可能会忘了门外,正在冒着严寒,等待着冰冷的白粥和区区两个馒头的饥民。 其实,同样也不会记得。 就当这些饥民,从来从来都没有出现过一样,视之不见,那么大鱼大肉入肚,便心安理得。 张残还在想着待会儿怎么去和燕儿解释,不咸不淡的支应了满面春风的高俅两声,便自行闷闷不乐的在角落的桌子上坐了下来,唉声叹气。 高俅或许是今天实在太过兴奋了,也或许是自知惹不起“梦离周休“两兄弟,至少没有因为张残的不咸不淡表露出任何的不快,笑哈哈的便去招待其他人了。 “呀!找到你了呢!“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张残的耳边回彻,张残这才抬起头,竟然是回春堂里的那个桃花眼。 “姑娘好!“张残挤出了一个笑容。 “这是怎么了?闷闷不乐的样子,见到我不高兴吗?“桃花眼笑着便在张残的身边坐了下来后,也依次向聂禁和丽儿问好。 丽儿之前在回春堂里卖艺,显然和桃花眼很熟络,两个姑娘相邻而坐,手牵着手看起来很亲密的样子。 “喂,到底怎么了?“桃花眼又问道。 张残摇了摇头,他和桃花眼其实只不过一面之缘,这种生疏,没必要让自己的坏情绪影响到她的好兴致。 鼓起了精神,张残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回春堂都没法住人了,高公子便邀请我们这些侥幸活下来的姐妹们,暂居他的府上喽!“ “哦,回春堂要想重建,恐怕至少也得等到开春了!“张残就当是闲聊拉家常回了一句。 这种天气,和个稀泥都能冻上,肯定不可能添砖加瓦的去修葺重建的。 “嗯,是啊!“桃花眼抿嘴一笑,又左右看了看,然后才低声道:“那晚闹腾得,可把我们老板都赔得每天抓耳挠腮,头发都掉了一地!“ 怪不得这么左顾右看的,说老板坏话,当然得尤其注意提防隔墙有耳。 回春堂那晚死伤那么多人,只是赔偿每个死者一笔“丧葬费“,也确实能把这老板给赔得只剩下穿着一只裤衩,在冬风里风中凌乱了。 张残微微错愕了一下:“夸张了吧?这损失,不也有高俅的份儿吗?“ 那晚的刺杀,由于李卫和金府的势力全都蒙面而来,所以回春堂的赔偿善后,牵扯不到李卫和金府。但是高俅可是在回春堂里,大摇大摆招摇过市的。 “有高公子在不假,但是我们老板也得有胆子去管高公子要啊!“ 桃花眼的抿嘴一笑,让张残释然之余,又多生出了几分疑惑:“我怎么感觉,好像你很开心见到你老板的倒霉似得?“ “当然!我们老板在甄别将军入驻尚州城以前,多么的不可一世气焰滔天耀武扬威!以前他不把人当人看,现在他落难倒霉了,谁都不介意笑呵呵的去踩上一脚,顺便吐上两口唾沫的。“ 张残微微一笑:“那你现在更需要雪中送炭了!因为你家老板只是一时困厄罢了!他当初能那么横行霸道,肯定有他的人脉关系在里面支持。所以,只要这些关系还在,他就有东山再起的可能。“ 拍了拍桃花眼的肩膀,张残叮嘱道:“现在多对他嘘寒问暖支持鼓舞,将来肯定能得到他丰厚的回报的。“ 桃花眼想了想,先是点了点头,然后又立马怀疑地说:“那万一他从此一蹶不振,再无翻身的可能呢?“ “那你也不过是浪费一点表情浪费一点唇舌浪费一点虚伪罢了,也赔不到哪里去吧?“ 桃花眼这次是真的明白了过来,重重地点头:“很有道理呢!“ 聂禁这时也笑着对丽儿说道:“丽儿姑娘需要将来带着曲艺班游走江湖,不妨多学习一下这些虚伪。它很假,它很值得厌恶,但是,它也同样很重要,因为这是立足之本。“ 丽儿先是嗯了一声,然后虚心向张残说道:“那个谁,快把你一肚子的脏水坏水全都倒出来吧!“ 张残气道:“老子一会儿吃饱了一定多喝几斤酒,然后一点儿不落的全都吐你脸上成不!“ 几个人纷纷大笑了起来,不过此时满堂都是喧哗大笑,所以并不引得别人的侧目。 “喂!“ 桃花眼轻轻地拽了张残的胳膊一下,又把小嘴儿凑到了张残的耳边:“我今天猜你会来,所以听了你的,特意洗的很干净呢。“ 上次张残说她身上“满是味道“,虽说这是事实,但是被张残说在了脸上,她一直都有些自暴自弃,最近几天来,茶饭不思黯然神伤。 因为,没有那晚张残的保护的话,她绝不可能活到今天。 所以,她特意洗得干干净净,希望用这具不洁的肉体,奉上她赤诚的真心。 毕竟,除了这些,她根本没有其余的任何资本,可以报恩了。 张残心中微微一荡,他从桃花眼的双目之中,不止看到了“报恩“,也看到了她双目最深处的那种强烈的爱慕,和更加强烈的自卑。 她很清楚,她配不上张残。她只求张残能够雨露恩施,那么,此生无憾了。 怎奈张残此时因为金雯雯的事情,头都是大的,他轻声道:“其实自己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多好,何必要听别人的?何必为了迁就他人委屈自己,对吧?“ 桃花眼其实已经听出了张残的拒绝,自然更是一阵心灰意冷,她沉下了头,良久良久,似呢喃一般说道:“这不是迁就。毕竟,又有哪个人,不想自己干干净净的!“ “怎么了?“桃花眼这几句话的声音很低,丽儿又不能够听到,但是眼见桃花眼越发的低沉消落,还以为她哪里不舒服呢,便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哦,我出去一下。“桃花眼强颜一笑,已经离席而去。 丽儿哪会看不出来桃花眼在嘴硬,正要追问,聂禁笑着说:“丽儿姑娘,容在下和你说些悄悄话!“ 然后,聂禁便把张残和桃花眼的对话,一五一十的全都说了出来。 其实聂禁在复述第一句话的时候,张残已经瞪了过去:“武功高了不起啊?到处偷听别人的悄悄话!“ “其实,她很可怜的。“丽儿转头,对张残说道,“七岁就跟着母亲改嫁,又被继父强暴,亲生母亲却敢怒不敢言,坐视不理。而自此,她也被禽兽般的继父给折腾得彻底失去了生育的能力。等她十六岁嫁人之后,因不是处子,又被夫家折磨虐待了数年,甚至还强迫她光着身子游街……“ 张残瞟了丽儿一眼:“今后在武学高手面前,最好不要说谎话!刚才最后一句,明显是你编出来的。“ 丽儿一愣,旋即吐了吐舌头:“至少前面都是真的。“ “嗯。“张残点了点头,“也不排除你前面说的的,其实是她编出来骗你的。除非她亲口对我道出,我才能听得出真假。“ “真也好,假也罢,青楼女子,卖笑为生,却处处为人不齿,便值得可怜了。“ 这话倒是不假。 张残还在想着,丽儿便推了张残一把:“去吧,哪怕,你只是和她说说话。“ “唉!“张残叹了一口气,“苦命的我,脏活累活都是我的。“ 第562章 再回来的时候,宴会已经过半了。 “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她呢?“张残刚刚坐下,丽儿便充当了好奇宝宝的角色。 “嗯,因为她这几天都要抱恙,卧床修养了。“ 丽儿还从未涉及男女之事,听了张残这话,自然脸上更加白里透红,啐道:“不要脸。“ 张残听了自然怪叫道:“明明是你先问的!反倒来骂我?还讲不讲道理了!“ 然后张残左右看了看,诧异地说:“李公子呢?“ 聂禁微笑道:“当无数宾客高叫着百年好合为高俅祝酒的时候,李卫已经捏碎了三只酒杯。随后听到早生贵子的时候,李卫便愤而离席了。“ 张残吐了吐舌头:“这李卫也是闲的,明知道会来这里不自在,还非得硬着头皮腆着脸来,这不,意气风发而来,灰头土脸而去,图个什么啊!“ 刚才的颠龙倒凤的荒唐,也着实把张残给累得不清。他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当一个主动的女子“疯狂“的时候,竟然连他都要甘拜下风,五体投地。 毫不夸张地说,若非他内力雄浑根源稳固的话,换做随便一个健健康康的青壮与桃花眼风流这么一晚,少说也得折寿个三五年。 当然,因这一晚就少活几年,倒也是值得的,因为,那滋味实在是太美妙了。 一边感慨着,有些虚脱的张残也一边揣着酒壶自斟自饮着解渴,丽儿见张残独霸了酒壶,便把杯子递了过来:“自私!给我满上!“ 张残嘿了一声,倒是乖乖地给她倒满了清酒,语重心长的说:“姑娘,将来出去行走江湖的时候,一定要记得在说话时,切记把‘给‘字换成‘帮‘字,会让你好过得多。“ 丽儿感觉好笑地说:“让你倒杯酒还婆婆妈妈!“ 聂禁这时也开口微笑:“他说的没错!丽儿姑娘是要注意这些说话方式。因为行走江湖,和日常生活绝对不是一回事。“ 聂禁的话,丽儿当然会听,她想了想,然后朝着聂禁甜甜一笑:“梦公子言之有理,丽儿会时刻牢记在心的。“ 只剩下张残干瞪眼:这个道理,明明是从自己的口中说出来的! 真是面对着喜欢的人,他说的什么都是。面对着不喜欢的人,他说什么都不是。 夜半,尚州城外,张残一马当先:“这个方向!“ 以张残和聂禁的武功,带着轻若无物的丽儿从城墙上翻下来,不费吹灰之力。 丽儿显然还沉醉在武林高手高来高往,乘风而去的美妙感觉中,有些意犹未尽地扯着张残的胳膊:“回头你教教我轻功好不好?成天飞来飞去的,真开心!“ “哪有那么简单!“张残哑然失笑,“三年的打坐苦练着内功,才能换来第一次的纵然一跃。而当时张某那区区一跃,都能让我脱力得昏过去了。想飞?你以为是说说玩的!“ “真的?“丽儿也不知道是不相信张残的话,还是纯粹想借机和聂禁多搭搭讪。 “额,因人而异,我用了半日。“聂禁答道。 “天赋高了不起啊!“张残怒目而视,“你一飞冲天,又怎及得上我一步一个脚印的稳健!” 聂禁不说话,丽儿则是同情地望着张残:“原来你这么渣啊!还这么会自我安慰!“ 张残气道:“好好好,我渣!有本事你们自己去找酒!“ 这一点,聂禁也不得不服张残。 谁能想到真龙之血的火毒爆发的时候,却练就了张残无比敏锐的嗅觉。 “这金老板也真是急了,竟然把这坛酒给藏到他老金家的祖坟里!“ 张残怪笑道:“没办法的事情嘛!他把那坛酒藏在他家的祖宗灵牌后,妄图以鬼神吓退张某,又哪能料到张某一生站得直坐得稳问心无愧,何惧鬼神!当然啦!藏在祖坟里,妄图以些许死尸来阻止张某的脚步,也是痴心妄想。“ “这次,可真的是刨人祖坟了,真的没事吗?“丽儿还有些担忧。 “没事!刨完了咱们还会再埋上的,有什么事!“张残很理直气壮。 丽儿只能苦笑了一声:“你们江湖人的逻辑真有一套。“ 嗖的一下,一道白影一闪而过,丽儿看不清楚,吓了一跳,两只小手死死地抓住张残的胳膊:“怎么回事,那是什么?“ 张残无奈地摇了摇头:“放心吧!不是鬼,不用亏心!只是一只白狸罢了!呶,你看,在树上!“ 白雪,白狸,丽儿张望了好久才发现那只除了黑漆漆的眼珠外,剩下全都纯白一色的小家伙,然后她的母性光辉就泛滥了:“哇!真可爱呢!真想养一个玩!“ 这一声惊到了小白狸,嗖的一下,其去势如风,迅如闪电,眨眼便消失在了茫茫的白雪尽头。 “回头帮你抓个就是了。“张残笑着说。 “好啦好啦,知道你是高手了,行了吧?“丽儿白了张残一眼。 那小白狸的速度,眨眼便来去无踪,普通人要想抓它,难比登天。 她听了张残语气的随意后,自然错以为张残在标榜他绝非普通人,而是一个“大高手“,要捉这小白狸,显然容易之极。 张残忍不住拍了丽儿的脑袋瓜一下,和蔼地说:“不懂就别乱说,酸溜溜的,太容易得罪人啦!“ 然后他才解释道:“这小家伙看似机灵,其实就是一根筋,傻得可以!只要你躺在雪窝里一动不动,它就会误以为你是被冻僵了,然后就会跑过来温暖你的身体。哈!这时候只要你伸手一抓,恭喜你,一顿鲜美的肉到嘴了,最重要的,剥了它的皮,随随便便就能换取百十两银子。“ 望着丽儿那不知道什么表情的脸,张残笑着说:“中原长白那一带,当地的游民都是以这个方法捕猎这家伙,无论男女老少,屡试不爽。“ “那里的人,竟然忍心吗?它那么好心好意的温暖冻僵的人,他们却要吃它的肉,扒它的皮?“丽儿越说越怒,也越说越不忍。 张残耸了耸肩:“或许那不是什么好心好意,只是它生存的本能罢了!而劳动人民的智慧如此无穷,恰好利用到了罢了,你气个什么劲儿嘛!“ 然后张残凑到丽儿的耳边,嘻嘻笑道:“用我的方法赚到这小家伙的皮毛后,卖出的银子二八分账,你二我八如何?毕竟我这是技术参股。“ “滚!“丽儿踹过来一脚,张残笑着跳开了:“姑娘息怒,大家有话好好说嘛!透过这个小白狸,就能看得懂人心的。所以,我当然不是让你变得唯利是图,我只是要告诉你唯利是图的人,有多么的可怕!你将来是要带着班子行走江湖的,如果你不懂人心的险恶,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好好找个夫家嫁了得了!“ 说着说着,张残鼻子一动,喜上眉梢:“闻到了!“ 美酒在不住的召唤,张残和聂禁架着陷入沉默的丽儿,更是加快了脚步。一阵风过后,三人已经来到了一座三面环山的盆地。 皑皑白雪,覆盖着整片大地,以及一座座的高山。 张残四下望了望,然后有些惊叹道:“虽然有白雪遮盖不能将整个地形尽收眼底,但是张某搭眼一瞅,便看得出来这里绝对不是什么风水宝地,分明是困龙之局!老金家的祖坟里,怕是养了什么了不起的尸妖。“ “怪不得他把那坛酒藏在这里,真有尸妖的话,确实能让许多人望而止步。“聂禁点头道,“就算有不懂的人误打误撞闯了进来,当然也难逃尸妖的毒手。“ 张残撇了撇嘴,没好气地说:“这金老板体格健硕,人入中年还能保持青壮不发福的身材,摆明了是不嗜酒的人。那么何必把这坛酒藏着掖着?你自己不喜欢的东西,还不如贡献出来,让物尽其用,物有所值不是?“ “强盗逻辑!“沉默许久的丽儿,幽幽地说了一句。 随后她才幡然惊醒:“你说尸妖?“ “知道我们为什么带你来了吧?“张残嘴角逸起了一抹诡异又阴冷的微笑,看上去,无比的阴毒邪恶与瘆人。 丽儿忍不住被这个邪笑给冰得打了一个冷战:“为,为什么?“ 张残诡异地一笑:“那尸妖虽然毁天灭地,但是其实还未至大成。丽儿姑娘刚好处子之身,血肉正是这尸妖最为急需的补品!“ 丽儿听了这阴测测的话,瞪大了眼珠子,惊恐地望着张残,一对莲足更是被吓得往后退去。 但是她失去了张残的真气包庇,如此厚的雪层,让她退出了张残真气包庇的范围后,只一步,她便被厚厚的雪层给埋到了脖子根。 “江湖险恶,人心叵测。你以为我们兄弟二人不惜大耗内力精疲力尽的带你至此,是图个什么?丽儿姑娘放心吧!待那尸妖为你所吸引,并拿了你的清白时,我们兄弟二人已经能够入墓讨得这坛美酒!待那尸妖大快朵颐的享受着你的血肉时,我们兄弟二人已经抱着这坛美酒消失得无影无踪了!等它反应过来,也为时晚矣!“ 呛啷一声,苗刀在手,张残一步一步,缓缓地走向了丽儿,苗刀的刀尖遥遥指着丽儿的咽喉:“姑娘,抱歉!你的命,远不如我所需的那坛美酒那么重要!“ 丽儿手足冰冷,除了被这意外所骇,当然也有这寒冬之夜的贡献。 她忍不住望向了一旁的聂禁,却绝望的发现,聂禁那淡然如水的目光,也正向看死人一样,不带一丝感情的望着她。 咯吱,咯吱。 张残缓慢的脚步声,却像是重锤一样,狠狠地扣在她的心弦之上。 她发现,其实张残的苗刀,再怎么锋利,也不如他那阴邪歹毒的眼神更让她恐怖,颤抖,和绝望。 “救命啊!“ “你叫吧,叫吧!叫破了喉咙,也没有人来救你的!“ 张残皮笑肉不笑,只牵起一边嘴角的笑容,看上去当真是既扭曲,又狰狞。 丽儿手足并用,但是如此雪层,却让她连爬着跪着去逃走的机会都不给,她就像是牢笼里的小鸟,砧板上的鱼肉那样,只剩下任人宰割这么一条路可走。 想到张残还说,尸妖会夺走她的清白,那么她不惜挨打挨骂遍体鳞伤,也要坚守的近二十年的身子,却要在她如此信任的两人的出卖下,给了一具恶臭的尸体,甚至,还要被这尸体饮血噬骨…… “哇“地一下,绝望无助,以及被出卖和背叛的眼泪,就那么夺眶而出。 “救命!救命!“丽儿都忘了从雪层里挣扎了,在刀尖前,只剩下嚎啕大哭。 望着这眼泪跟喷泉似得丽儿,张残陡然一惊:“卧槽!我玩儿大了吗?“ 聂禁瞥了一眼,摇了摇头:“不大,都已经快被玩儿死了。“ 张残赶忙把刀收了起来,抓住了已经不懂得反抗,只剩下嚎啕的丽儿,一把把她从雪层里提溜了出来:“好了好了,别哭了别哭了,你没看出来我只是在开玩笑吗?“ 丽儿却还在撕心裂肺的哭着,樱桃小嘴儿,可能她有生以来都没有能张得这么大过。 “姑娘?姐姐?妈?姑奶奶?祖宗?咱别哭了行不?我真的只是在开玩笑啊!你怎么傻了吧唧的连这都看不出来啊?这大冷天的咱们跑这么远,我随便开个无伤大雅的小小玩笑火热一下气氛嗨皮嗨皮,这不是好朋友好伙伴都会做的事情吗?“ 张残手忙脚乱的给丽儿擦着眼泪:“喂,眼泪还好,你这鼻涕流的让我怎么下手!“ “哇——“丽儿还是咧着嘴,眼泪跟不要钱不要命一样,汇成了涓涓细流。 “不是,我们之前都没有来过,怎么可能知道这里有尸妖呢?你怎么连最起码的智慧也没有了?今天没带脑子出来啊?“ 张残一边拿着衣袖给丽儿擦脸,一边耐心的解释着。 女人的脸,都是六七八月的天,说变就变,玩笑都开不起,真难伺候!张残暗自腹诽着。 聂禁叹了一口气,提醒道:“得了,下狠药吧!都快被你吓傻了。“ 张残苦闷地叹道:“我还以为,她刚才是配合着我演戏呢!我说这演的怎么可能跟真的似得!“ 聂禁没好气地说:“那现在当然是她入戏太深,还没有跳出来了!“ 张残打了个哈哈,他当然是故意的,这动不动就脸红爱羞涩的小姑娘,他老早就想戏弄戏弄了。 第563章 “呔!“ 张残一声低喝,不止如雷贯耳般在丽儿的耳边响彻,他融合了月之神石之后,更是能轻易的引起人灵魂与精神的共鸣,直指人心。 丽儿的娇躯得这一声低喝之后,也为之一震,虽然泪水犹在,但是哭声却已经戛然而止。 她当时充耳不闻,那是因为惊惧到了极点,所以感官自我闭塞。而随着张残的一声低喝将她唤醒,她也旋即回神了过来。 张残张着嘴,露出上下八颗白牙:“想来,我是第一个告诉你,你哭泣的样子尤为惹人怜爱,尤其可爱的人吧?“ “王!八!蛋!“ 半个小时后。 张残黑着两个眼圈,两边的脸都紫得老高老高,头发披散得像个乞丐疯子,脖子上一道道的抓痕还渗着血线,衣服被撕得七零八落,到处露肉。 但是他站得笔直,身背苗刀,迎风而立,颇有天上地下一棵青松顶天立地的风采。 真正的可远观不可近看。 “好玩吗?“丽儿微笑着。 想起她刚才爆发的战斗力,张残就觉得这美丽的微笑,就是那带刺的玫瑰,笑容背后满是刀子的邪恶。 抹了一把又流出来的鼻血,张残望了望气喘吁吁地丽儿一眼,淡定地问:“手扇肿了吧?脚底板也踹肿了吧?打归打,骂归骂,下次再吐我口水,休怪我翻脸不认……“ “翻脸!翻脸!“丽儿没等张残说完就扑了上来,逮着张残的脑袋一顿乱捶。 “姑奶奶饶命!再打就打死啦!“ 走进了墓穴之内,张残还在古怪:“到底是文化的差异啊!高丽这边的墓穴,居然还专门留有机关可打开通道供人出入!“ “也有可能是为了圈养尸妖!试想盗墓贼满心窃喜,然而等待他们的,却是死亡。“ 聂禁这么一说,张残又古怪地说:“你说金雯雯是不是故意要把我往这里引,好让她家的祖宗收了我?“ 丽儿现在绝对不会放过任何打击张残的机会的,她轻轻一笑,若无其事地说:“你的臭嘴都亲过人家的睡袍了,就算人家是故意的,你也该死而瞑目,死不足惜了。“ “可恶的女人!亏得她还红口白牙的说以后要拧着我的耳朵睡觉呢!“张残愤愤地说。 “你这是,怀念上了?“丽儿一阵恶寒。 墓室里当然也有机关,但是盗墓小说相信大家都看得不少,什么流沙啦,滚木滚石啦,机括箭雨啦,都能耳熟能详,那么就不在这里充字数了。 反正,张残和聂禁这等身手,除非大自然的天罚地怒,寻常的机关凶险,根本不可能伤得到他们的分毫的。再者,老金家本来就是为了“圈养“尸妖,也不会设下太过凶险的杀机,好让这些倒霉的盗墓贼完完整整的去羊入虎口。 所以,一路上,无惊无险。 “咿,好臭呢!“ 又开了一道石门,尸臭的味道让人为之作呕,丽儿紧皱着眉头,扇着鼻子。 “别嫌弃嘛,你死了暴晒个三五天,保证比这味道还要甚。“张残笑嘻嘻地说,又惹来了丽儿的一顿乱捶。 “死了以后,为什么要发臭呢?“丽儿有些忧郁,她甚至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另一只手。 生前呵护得香喷喷的身子,死后却要散发出这种肮脏的味道,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每个人,都那么畏惧死亡了。 哪怕这个世界,其实并不如想象中的那么美好,并不值得过分特别的去留恋,但是,她还是觉得,活着真好。 “看开点啦!除非肉身成圣不腐不化,不然,谁不如此。“ 丽儿似乎看见了希望一样,兴致勃勃地问:“要怎样才肉身成圣呢?“ “哈!这个问题,你还真问对人了!“张残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又认真地说:“不知道!“ 丽儿都懒得去捶张残了,小手已经红肿得轻轻一碰,都好一阵子疼了。 “就在这里了!呵!这棺材,居于七星正中,若不成妖,对得起这其余七具棺材的主人吗?“ 张残一边轻叹着,一边拍了拍那具棺材:“有人吗?“ 整间墓室里,地面上全都是暗红一片,显然,流淌在此地的鲜血,昭示了无数尸骨无存的客人来此拜访过,然后被好客的主人全都留在了这里。 咯吱咯吱的声音,从棺材里面传了出来,好像是指甲抓在石板上的声音,那让人只想磨牙的难受,着实刺耳。 丽儿吓了一跳,她哆哆嗦嗦地指着:“这,这,这……“ “别这了那了,你先去一旁,万一它跳出来,你不小心被它的尸毒沾上了,我们就算能够保你性命,却不能保证你被腐蚀个千疮百孔。“ 不用张残说,丽儿也想远离这具棺材。但是退了两步,她又不敢离张残和聂禁太远,一个人处在角落里孤寂,还不如手上抓住一个活人更充实一点。 “怎么了?“ “我害怕。“丽儿抓着张残的胳膊,小声说道。 “刚才打我的劲儿跑哪了?“张残反问了一声,“没见我的脸还是肿的吗?“ 丽儿支支吾吾,不经意一看,又惊讶地说:“你的脸怎么不肿了?“ 张残刚才的面目全非,已然平整如斯,各种乌青早已不翼而飞,转而又恢复了大理石般的通透白皙。这自然还是得益于真龙之血对他肉身的淬炼。 张残神气地一甩头发:“厉害吧?“ 丽儿一边点头,一边显得很惋惜地看了看自己还在通红的小手:“真可惜,我的手还是肿的呢。“ 张残听了这话,好一阵子的吹胡子瞪眼:这不明摆着在说,要是她的手不肿的话,就能再和自己的脸有过分的亲密接触了么! 打上瘾了是吗! “好了,拿了酒就走吧,这味道确实挺冲的!“聂禁淡淡地说。 这棺材板也不知道是哪种木材所铸,分量竟然难以想象的沉重,张残也是及时加了一把力,才把这暗扣式的棺材板给推开。 出乎张残的意料之外,他本以为迎面而来的应该是更加难以忍受的恶臭味,但是不仅非是如此,反而,这恶臭之中,竟然还夹杂着一股很微弱很微弱的香气。 错非张残的嗅觉天下无双,否则的话,就连聂禁,也不可能捕捉到这一丝的心旷神怡。 难不成,是物极必反?就像喜极而泣那样,臭到了极点,反而就能生出香气? 张残既觉意外又觉古怪,不过这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便没有说出来,因为这尸妖更值得他们去注意。 “当真快成型了!这要化作旱魃的话,怕是要血流成河,死伤无数了,要不要将它给毁了?“ 聂禁微笑道:“怕什么,反正,它在高丽。“ 张残一听也醒悟过来,对啊,它又祸害不到中原。就算这家伙哪怕把这一带寸草不生,也不关他们的事。 那坛美酒,正被尸体牢牢的抱在怀中。 只一眼就能发现,这坛酒,绝不是放进去的,而是这尸妖,主动的将这坛酒给抱住的,不然的话,那弯曲锋利又泛着绿光的指甲,是不能与酒坛如此契合的。 “我现在倒是有些怀疑,这尸妖的灵智是不是已经开启了?不然的话,金老板怎么可能说服它,让它抱住酒坛的?而且,灵智不开,它又怎么认得出亲人的血脉相连的关系,不然,金老板也不可能进来这里之后,还能完好无损的再走出去的。“ 聂禁不置可否:“管他呢!咱们现在只需要好好的给金老板上一课,告诉他,天底下可没有任何绝对的安全地方,是可以阻止一个真正的大盗的!“ 将酒坛牢牢抱住的相错相交的指甲上,那种绿光几乎鲜艳欲滴,可想而知指甲上的尸毒必然是沾之即死,碰之即亡。 当然,这点尸毒倒是无损张残,关键是那几乎滴答着的绿液,真的没有什么东西能臭得过它了。 “要不,你来?“ 聂禁想都不想地摇头:“算了,我嫌脏。“ 张残顿时就不开心了,嚷嚷道:“我就不嫌脏了么?“ 聂禁点了点头:“想想看,或许这具尸体,生前是个漂亮的女子。“ 张残搭眼一瞅,这尸体死了至少数百年,不论是它的相貌还是肢体,也已经腐化得不成样子,倒也难以辨别其生前是男是女。 或许还真的是个女的? “听你这么一说,我确实觉得好像舒服了很多。“ 张残点着头,一旁的丽儿忍不住笑了出来,虽说其实她现在还是觉得墓室里阴森恐怖,但是实在是没有忍住:“胃口不错嘛!“ 张残谦虚地说:“谬赞了,谬赞了!“ 一边说着,手上也不闲着,刚刚触碰到这尸妖的指甲,张残顿觉有异,转而一看,那尸妖已经睁开了眼睛,正一眨不眨地望着张残。 这双眼睛几乎只剩下眼白,黑色的瞳孔只缩小到了小米粒儿的大小,被它这么一盯,张残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是不舒服不自在,特别难受。 张残这边还在掰着人家的指甲,他想了想,说道:“死鬼,别看。“ “噗嗤“一声,丽儿再一次忍不住笑了出来,张残也觉得自己刚才的“死鬼“,好像特别容易引起人的误会,便回过头朝着丽儿笑道:“冤家,别笑。“ 然后张残朝着尸妖说道:“你睡你的,我拿我的,你不惹我,我也不惹你,成不?“ 这尸妖真的有了灵智,居然真的听懂了,还很配合的错开了指甲,把酒坛露在了张残的眼前。 它知道眼前之人,绝不好惹。 指甲错开的时候,摩擦出的声音,就像是刀剑相交般的铿锵清脆,想来以这种尖锐抓破一个人的脑袋,那真的是轻而易举之事。 顺顺利利的把酒拿到,张残笑着说:“多谢了!哈,我也忍不住想看看金老板发现这坛酒丢了之后,那不可置信的肉疼模样!“ “哦,要不要帮你把棺材板盖上?不说话?不说话我走了啊!“ 还是聂禁好心,脚尖一勾,砰地一声,重逾千斤的棺材盖像是长了眼一样,自动钻进了暗扣里,将棺材死死得扣好。 快走出墓室的时候,丽儿先是后怕的回望了一眼,然后才有些惊魂未定地说:“我还以为很凶险呢!这尸妖好像也不是特别可怕,还蛮好说话的。“ “好说话?你看看墓室里的血迹,就知道其实这家伙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也就是因为我们哥儿俩在这里,丽儿姑娘要是独身一人来此游玩的话,保准你见不到明天的太阳。哈!人怕恶鬼,但恶鬼更怕恶人!没看刚才在下其实恨它滥杀无辜,对它又嘲笑又挖苦它也不敢动弹一下手指吗?“ 丽儿回想了一下,张残刚才对尸妖所说的话,细心揣摩一番,好像还真的极尽挖苦。 “也有可能是人家听不懂而已!“ 张残哈哈一笑:“反正我说痛快了就是了!“ 聂禁并没有掺和进来,只是盯着酒坛,眼睛一眨不眨的。 张残见他如此,还以为犯了酒瘾了,便笑道:“等不急啦?要不咱们直接在这里把它解决了?反正这等美酒,也别想有任何的山珍海味能与之相配,有没有下酒菜倒是无妨!“ 聂禁摇了摇头,指着酒坛:“这酒坛被它抱了那么久,怎么可能没有臭味?“ 张残想到刚才的那微弱得几乎不可捕捉到的香味,便笑着解释道:“因为这尸妖的身子里,其实还散发着一股很微弱的香味,所以……“ “是什么香味?“聂禁打断了张残。 张残回想了一下,组织着语言,慢腾腾地说:“额,反正不是什么花香,饭香一类的寻常香味。那是一种我从未闻到过的味道,好吧,貌似也谈不上是香,但是闻了之后,却让我心旷神怡!“ “尸丹!“聂禁虎目中亮光一闪而过。 “尸丹?这东西听说过,据说能焕发人的生机,起死人肉白骨什么的。怎么,你想要?“ 孕育于腐烂之中的物事,却能有焕发生机的功效,张残自然再一次感慨物极必反,喜极而泣啦等等。 “我要着没用。“聂禁的摇头,也在张残的预料之中。这尸丹确实罕见,极为难得,但是对于聂禁和张残来说,其实比之鸡肋还不如。 放错了地方的资源,就是垃圾。 这尸丹再怎么珍贵,张残和聂禁反正用不到,所以,它纵然价值连城,也根本不如一钱就能购得一壶的劣酒。 第564章 “我不需要,但是完颜伤需要。“ 张残的眼睛微微一眯,聂禁续道:“完颜伤重伤之下,全身不能动弹,时间久了,肌肉和经脉难免会因此萎缩。有了这枚尸丹,便能令他重焕新机,也能让他一扫因这次重伤所遗留下的隐疾。“ 前文也说过了,基本上,真正的高手受了内外伤,只愿意自我疗伤,除非走投无路或者形势迫不得已,不然的话,他们都不愿意沾上草石。 而焕发新机和疗伤是两码事,张残当然懂得其中的区别。 张残微笑道:“那我们还等什么!“ 折身而回,丽儿忍不住吐了吐舌头,古怪地说:“这尸妖也真是倒霉,偏偏碰见了你们两个煞星,刚才委曲求全的把酒乖乖奉上还不够,这次,还要把它好不容易修炼的宝贝给交出来。“ 张残哈哈一笑,说道:“你就当它是好人,咱们是坏人。所以喽,谁让它刚才那么配合,一点反抗也没有呢?好人这么好欺负,咱们坏人自然有事没事就回来刁难一下嘛!“ 哗啦啦一下,张残又把棺材盖给推开,这次尸妖没等接触到张残的手,接触到张残身上的阳气,便自行醒了过来,睁着一双死白死白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张残。 “这位老哥还是老姐,商量个事,把你的尸丹给我们成不?你再修炼个千八百年,再吃上千八百个人就有可能重新修炼出一颗,所以这点小意思,一定不为难你吧?“ “作为交换,我们喝完酒,把空酒坛还给你,也算是一买一卖公平交易仁至义尽了,对吧?“ 见尸妖不说话,张残直接上手了,掰着它的有如钢爪般的指甲:“死鬼,来嘛来嘛。“ 嗖地一下,恶臭的腥风扑面而来,那钢爪般的指甲抓向了张残的面门。 张残哈哈一笑,向后倒飞避开了这一击:“你好歹反抗一下,还是颇有乐趣的。“ 咚地一声,随着这尸妖从棺材里飞身而出,翩然般落足地上,整个墓室却都为之颤动了一下。 这干瘦干瘦的尸体,似乎重量很足,不然的话,它轻轻一跃,是达不到这种“地动山摇“般的效果的。 聂禁此时已经带着丽儿远远的避开,一来是防止尸妖的尸毒通过空气伤损到丽儿,另一方面,也是堵住了尸妖的去路,以防止它逃跑。 当然,就算它真的能逃跑,也没用。不过是让人多费一些力气罢了。 张残刚刚站稳,这尸妖却已经快如闪电的欺身而来,连张残都有些不可思议它竟然有如此速度。 钢爪般的指甲再次抓向张残的面门,张残有心想试试它的力道,不闪不避,苗刀横切,迎面而上。 “嗬!要比力气大是不?张某让你一只手……哎吆我去!“ 叮当一声脆响,当张残仅以臂力挥动着苗刀,并劈中尸妖的指甲时,连苗刀的锋利都不能伤到它的指甲分毫。不仅如此,这看起来干瘦干瘦的尸妖,少说也有三千斤重。 它一跃而来,全身的重量以及自身的庞大力量全都施加在钢爪般的指甲上,张残被它野蛮的冲撞给直接砸飞了出去,连刚才的话都没有完整的说出来。 咚地一声闷响,张残的后背狠狠地撞在墓室的墙上,直把张残给震得七荤八素,头蒙眼花。 随后腥风臭风再度而来,张残摇了摇有些发昏的脑袋,这次他可不敢再托大了,滴溜溜一个转身避开这一击,还不忘朝着哈哈大笑的聂禁呵斥道:“笑什么笑!它比我高了一个公斤级,老子气力不如它也属正常!“ 张残一边说着,一边回身一脚,狠狠地踹在尸妖的后腰上,这次轮到尸妖和墓墙来了个亲密接触了。 次啦啦几声脆响,尸妖被踹得,十只指甲全都深深的刺进了墓墙之中,这要是旁人见了,还以为这有如精钢般坚硬的墓墙,实际上是一团豆腐做的呢。 总得来说,这尸妖到底是普通的尸体被阴气异变罢了,就算将来成了气候,也远不如班鹿所炼制的行尸。 那种行尸乃是武功高手的尸体所制,不但来去如风,进退有度,兼且力大无穷刀枪不入。以张残现在的武功,虽说不能把这种行尸给灭掉,但是揍起来也并不费劲。 所以,这尸妖虽然有些气候,但是实际上还差的远,张残应付起来根本就是轻松自如。 哗啦一声,尸妖并不会把指甲从墓墙里给拔出来,但是它一个转身,硬是把深深插在坚硬墓墙里的指甲,给划拉了出来。 同时也被划拉出来碎石,又飞撞在其余的墓墙之上,整间墓室里顿时一阵噼啪作响。 有些细小的碎石,更因被“划“出来的力道太大,以至于在疾射到墓墙时,便已经被震碎成了齑粉。 只从这一点亦可知,这尸妖的力道何其威猛。 它不是不强,只是遇到了更强的对手罢了。 张残的苗刀却已经气贯长虹,等尸妖转过身时,一刀已经刺向了它的胸前。 叮地一声,绕是张残这一刀之中蕴含了尖锐的螺旋劲气,绕是苗刀锋利得削铁如泥,却依旧只是刺进的不到半尺的深度,便因气竭而无法将尸妖给刺个透心凉。 “你学学我家丽儿姑娘,做个柔软的妹子多好!这一身硬肉!“ 张残嘀咕了一声,又一脚踹在尸妖的胸前,借势将苗刀拔了出来。 同时一捧绿水也从尸妖的伤口处飞溅而出,这绿水洒在墓室的地板上,竟然先是一阵阵的叮叮当当的脆响,然后才是滋啦滋啦的腐蚀声。 显然这绿水不仅剧毒腐蚀,而且,重量也是超出想象的足。 再一看,张残的苗刀居然已经千疮百孔,满是缺口,刀尖也已经被绿水给腐蚀成了圆钝。 不过那尸妖的愈合力也真是强,随着这绿水的飞溅而出,伤口竟然“挤“到了一起似得,乍一看上去,简直和完好如初并无区别。 尸妖那死白死白的眼睛里,此时此刻居然流露出一丝求饶的情感,张残的苗刀被毁成这个样子,哪会有好气给它:“得了吧您老!相信你也见过不少相同的目光,若你曾有留情,何来这满地的暗红?“ 苗刀再次爆发出一阵精光,无穷的内力灌注其中,究竟苗刀是否锋锐便在其次了。 尸妖的指甲还妄想螳臂当车,但闻噼里啪啦一阵金铁交鸣的声音,苗刀已然将这抓破无数人脑袋的钢爪给从中断开,然后去势不止的斩向尸妖的脖颈。 又是一声脆响,这尸妖的尸体终究坚硬非凡,张残的苗刀还是只斩了它脖颈的一半,不得不再次抽刀而出,再来第二击。 搭眼一瞅,尸妖的脖颈处的伤口,冒出一股一股的绿水,张残忍不住干呕了一下,这味道实在是真的酸爽。 咚地一声,随着第二刀,尸妖也终于身首分离,倒在了地上。几乎只剩下眼白的鬼眼,也终于永远的闭合。 “快点吧!真难闻!“聂禁说完,便拉着丽儿逃命似得跑远了,只留下高叫遇人不淑的张残,破开尸妖的前额,取到了小指指肚般大小的一颗珠子。 “这就是尸丹?唔,还真的挺香!“张残嗅了一下这泛着银光的尸丹,闻了一下,连满室的恶臭都暂时抛之脑后,只剩下好一阵的心旷神怡。 “夜明珠说的是不是就是这玩意儿?“ 他摇了摇头,装着珠子飞出墓室的时候,疑问之余,又生出了一丝古怪:等金老板哪天看见这一幕的时候,会不会怀疑到自己的头上来? 当然会!因为按理说,也只有自己才能找到这坛酒的下落,更何况,金雯雯还亲口告诉了自己。 那,到时他要是翻脸怎么办?毕竟自己可是宰了他的祖宗! 而偏偏自己有可能成为他的女婿,他打骂过来的话,自己怎么办? 为防止自己到时候难办,要不要在真的成为他女婿之前,先连带着他一块儿宰了? “这酒确实比一般的酒好喝一点点。“丽儿抿着下唇,品着这琥珀色的陈酿。 “一点点?“张残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丽儿。 丽儿吐了吐舌头:“人家喝不出来好坏嘛!反正只能喝到辣味,还有一点的香味。“ 张残毫不客气的就把她面前的酒碗给抢了过来:“反正你喝不出好坏,给你也是暴殄天物!“ 又见聂禁再次抓起酒坛,张残同样一把抢了过来:“多留点给完颜伤多好!他可是一滴都还未享用过呢!“ 但是,走在路上的时候,张残又想,完颜伤现在身心皆是万念俱灰,所谓借酒消愁抽更愁,所谓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所以,这个时候还要把一个伤心人给灌醉,实在是太过残忍了。所以,这绝不是好兄弟好朋友的所作所为。 于是乎,张残一口气喝了个精光,才美美得打着酒嗝,心满意足的翻了进去。 时值半夜,但是,完颜伤却依旧睁大了眼,呆滞得望着眼前的黑暗。 张残还未见到,便能感应到他心如死灰般的绝望。 这种情感实在是太强,以至于立于门外的张残,都为之所感染。 无眠的人,才会觉得时间尤其的漫长,因为黑暗的夜,实在是难以想象的煎熬。每一分,每一秒,都度日如年。 张残伫立了良久,才暗自叹了一口气,推门而入。 完颜伤修为不在,但是眼光依旧,别说张残的易容术只是粗浅,就算炉火纯青登峰造极,也休想瞒得过亲如兄弟的感应。 “嗨!“张残点了点头。 完颜伤也微微动了动脑袋:“嗨。“ 前两天的时候,张残已经告诉完颜伤,他的伤势还有药可医。药王谷的人,既然能医好聂禁一次,当然也能再一次医好完颜伤。 当时完颜伤听了张残的话,也恢复了一丝生机。 但是刚才,他又意志消沉了。 有烦心事?那还用说吗?任谁沦落到他的地步,也不可能像是没事人一样,依然乐天。 “呶,这是尸丹,吃了有好处。“张残也没有废话,直接拿了出来,就往完颜伤的嘴边递了过去。 那泛着银光的珠子,散发出心旷神怡的味道,倒是让完颜伤精神一振,他瞅了这颗圆润的珠子一眼:“很宝贝?“ 张残微笑道:“止住眼泪,因为我要煽情了,话曰,再怎么宝贝,又怎及得上你我兄弟之情?“ 完颜伤都忍不住轻笑了几声,旋即张开嘴,将尸丹吞了下去。 “唔!“ 入口即化的丹药,让他舒服得连眉头都挑了一下。 “快好起来,咱们就能拼酒喝了。“张残见状笑着说。 完颜伤先是向往般憧憬着点了点头,旋即一丝忧愁又爬在他的脸上:“要是她还在,多好。“ 张残叹了一口气,旋即一拍脑门:“对了!我认识一个叫做凌菲的姑娘,她们家里常与鬼神打交道,甚至能够通灵。到时候,我求她帮帮忙,说不定能让你和索琳再见一面,让你俩再好好秉烛夜话什么的。“ “真的?“完颜伤精神一振。 张残想起凌菲,却有些黯然,也不知道她现在究竟怎么样了,有没有在东瀛人的手上吃什么苦,受什么委屈。 “当然是真的。“张残强笑道。 “那,真的有阴曹地府这么一说?“ 张残想了想,不确定地点头道:“应该有吧!既然有魂魄这么一回事,当然也应该有阴曹地府和阎王爷等等。“ “那我现在死了,是不是就能和索琳团聚,我们俩岂不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完颜伤认真又期待地望着张残。 张残顿觉搬了石头砸了脚,他本想通过“与索琳沟通“,好刺激起完颜伤活下去的意志,哪知这厮用情至深,竟然想着一死了之好与索琳来一段鬼鬼情未了长相厮守! “你更应该想的,是怎么该去为索琳报仇吧?“张残提醒道。 “我更想和她早点见面。“ “连仇都不给她报你就下去找她?小心索琳气得不搭理你!“张残吓唬道。 “不会!“完颜伤肯定地说,“其实要找金轩麟报仇,金轩麟乃是一国之君,这件事,谈何容易?索琳是见不得我为此而吃苦受累,流血牺牲的。“ 张残气道:“那你也不能因为索琳的体贴,就不去吃苦受累,流血牺牲了啊!“ 完颜伤愣了一下,良久之后,才点了点头:“确实如此。“ 张残这才长出了一口气,完颜伤续道:“那,就劳烦张兄,去拜托那个凌菲姑娘了!“ “放心吧!“张残拍着胸脯,打着包票。但是实际上,他却在想,这件事就此作罢,再也不提! 谁敢保证完颜伤和索琳相见之后,他会不会熬不住相思,奔赴黄泉与索琳化蝶而飞。 尸丹的药效也上来了,张残感应到完颜伤的困意,便低声道:“我走了,好好休息。“ “嗯。“ 张残起身,轻手轻脚的迈步朝门外走去,刚刚拉开了房门,却听完颜伤叫住了他。 “喂!“ 张残转过身,望着虎目湿润的完颜伤,他踌躇了良久,才低声道:“我想她。“ 张残忍不住鼻子一阵发酸,隔了良久,也低声道:“想便想吧,又不丢人。“ 第565章 走出了完颜伤的房间,自然也要去找燕儿。 他本来今晚就是要来找燕儿,好给她解释清楚他和金雯雯的事情的。尸丹只是一个意外,所以来看完颜伤,当然也是因意外而所以的顺便。 而站在燕儿的房间外,张残也忍不住望着夜空上的繁星,不知为何,他坦然一笑。 曾几何时,他也和完颜伤一样,因为思念,而过度倍受着长夜的折磨。 但是,长夜赋予了人的孤独,其实,也正是在磨炼着人对孤独的抵抗力。正如思念摧残着人,相对来说,人们也会因为这种摧残,久而久之就变得淡然。 应该没有人喜欢孤独,但是,应该也没有人能逃开孤独。所以,学会这些能力,总是好的。 收拾好了心情,张残也轻手轻脚的钻进了燕儿的房间里。 房间里的碳火很盛,看在眼里,就让人感到融融的暖意。 床上,瀑布般的秀发,将燕儿的玉容几乎彻底掩盖,只留下一小片光洁的额头显露在张残的眼前。自然而然的,是一个普通人都难免生出将这秀发揽开,一堵玉人芳颜的冲动。 燕儿的睡眠很浅,张残刚刚撩起她柔软又香喷喷的头发,她便已经睁开了如水般的一双美目。 大半夜的,一个陌生人站在自己的床前,任是谁都要颤抖一下。 不过下一刻,燕儿便喜上眉梢,低声道:“你是哪个冤家?外面冷,快来被窝里暖和!“ 张残一愣,一颗心就跌进了谷底:这是肿么一个情况!他易了容,结果燕儿连人都不认识,就往被窝里拉?自己的头上是不是绿油油的? 一见燕儿的坏笑,张残才忍不住气道:“故意的啊你!吓死我了!“ 燕儿咯咯娇笑,坐了起来,两只温暖又滑腻的小手抓住了张残的两只手:“放心吧!哪怕你被剜了双眼,撕裂了嘴巴,割掉了鼻子,揪掉了耳朵,脸上也被剁得伤痕累累凹凸不平,变成了人彘被丢在厕所里,我还是一眼能认出你的。“ 张残憋了许久,也憋不出一个字,请恕他词穷和反应迟钝,实在不知道该怎么作答。 又憋了良久,燕儿终于先忍不住笑了出来:“好啦好啦,逗你玩的!谁让你先吓了人家一跳嘛!” 张残才无奈地按着她的香肩:“先躺下吧,挺冷的。“ 随后张残也三下五除二的褪下了外衣,钻进了这香喷喷暖烘烘的被窝里,当然也把这玉人给搂在了怀里:“唔,刚好鬼婴不在,也不用担心她偷听咱俩的悄悄话。“ “真的不在?“ “当然!“ 张残话音刚落,燕儿已经奉上了香唇,郎情妾意与宽衣解带的声音,让整个房间里,春色满园。 “这几天过得怎么样?有没有很想我?“张残从燕儿的背后抱着她,在她的脖子后面吹着气。 “嗯,小善和鬼婴都一直来陪我说话,倒是让我没有那么的想你。“ 燕儿的话,只让张残觉得柔情绵绵,更是忍不住在她优美的脖颈上好一阵的轻吻。 “鬼婴你倒是要提防一下,有什么秘密千万别轻易告诉她,她那人,啧啧,不能以常理度之的。“张残提醒着燕儿。 燕儿嗯了一声:“我知道呢!其实我都不敢相信,她那么乖巧那么可爱的女娃娃模样,怎么可能那样的心狠手辣。“ 张残皱了皱眉,不悦地说:“怎么?她让你见到什么血腥的事情了?“ 燕儿先是咯咯一笑,随后转过身来,与张残四目相对,又变得惋惜地说:“没有啦!我只是前两天碰巧见了她的一个下人,那人被鬼婴鞭笞得浑身是血。我本来以为他犯了什么大错,一问才知道,原来只是鬼婴闲得无聊,以施加给他痛苦来取乐罢了。“ “他说,这种刑罚,对于他们来说都是家常便饭一样。以前被鬼婴打死的人都不在少数,他只是被鞭笞罢了,已经是万幸了。唉,真可怜。“ 张残朝着燕儿的鼻尖舔了好几口,然后才笑着说:“又有什么可怜的?是他们自己没勇气逃跑,贪图在鬼婴这里讨一口饱饭罢了。真要有出息,跑到天涯海角,脱离这里的苦海不得了!难不成为了区区一个下人,鬼婴还发动全军,天南地北的去找他的下落?“ “其实我也暗示他了,哎呀,好痒呢!“ 燕儿向后避了避,然后伸出小手,干脆捏住了张残的嘴唇,感觉颇为好玩的捏了两下,才又笑着说:“他说,要是他一个人的话,早就跑了!但是无奈妻儿都在这里,他要是跑了,鬼婴肯定杀了他的妻儿出气。“ 张残把嘴唇抽了出来,摇头道:“这不是借口!真的是这种情况的话,还不如抛妻弃子,然后才能重获新生嘛!你想想,不放下这些牵挂,这人只能是一辈子被奴役的命。但是放下了这些负担,才能困龙升天,从此自由。甚至,说不定将来有什么奇遇,能让他再把杀妻杀子的仇给报回来也说不定。“ 燕儿气得拧了张残的脸一下:“换做你,就会这么做,对吧?“ “那怎么会?我可做不到!以家室换来个人的幸福,那可是要被天打雷劈的。“ 燕儿哼了一声:“你做不到,就让别人去做?“ 张残打了个哈哈:“正因为我做不到,所以才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嘛!就像,就像,对了!就像很多父母并非人中龙凤,但是他们却把成为人中龙凤的希望去寄托到自己的子女身上一样!“ “这怎么能混为一谈!“燕儿失声道。 “事情的影响和结果自然截然相反,但是事情的性质,其实完全没什么不同嘛!“张残笑嘻嘻地说。 燕儿撇了撇嘴,被窝里的玉足轻轻地踢了张残两下,才继续说道:“我见他可怜,昨天见了鬼婴的时候,就由此事和鬼婴提了两句,唉,希望她能变得更好一点吧。“ “别人的生活方式,你我都是外人,其实没有资格指手画脚的。所以今后这种明知不可能有任何意义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好,不但于事无补,还会惹来人家的厌烦。“张残抚着燕儿的秀发,轻声说道,“对了,你提这件事的时候,有没有说那被鞭笞的哥们很可怜?“ “嗯,说了,确实很可怜嘛。“ 张残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那你真是好心办错事了!我猜那家伙,包括那家伙的妻小,恐怕已经糟了鬼婴暗地里的毒手了。“ “为什么?“燕儿睁大了双眼,不解地问。 “自己的下人,找外人来求情的这件事,鬼婴是如何看待的我并不清楚,因为我并不了解她的思维方式。我只能肯定,鬼婴绝不能以常理度之,越是求情,她越要置人于死地的可能性非常的大。“ 见燕儿一副愧疚自责的样子,张残微笑道:“各人自扫门前雪,休管他人瓦上霜。世上有很多很多不公和残忍的事情,我们就算再怎么看不惯,也不要轻易插手其中,不然的话,不但可能害人,也很容易给自己招来杀身之祸。别不信,如果不是鬼婴畏惧我张残,很有可能因为你的擅自干涉,鬼婴已经也把你给暗害了。“ “我不信!“燕儿摇着头,“鬼婴和我感情很要好的,情同姐妹。“ 说完这个词,燕儿便自知失言,给了张残落下了口实,果然张残笑着说:“就像你和莫愁那样情同姐妹吗?“ 燕儿吐了吐舌头,张残又想起一件事情:“哦,莫愁和完颜伤有没有进展?“ “没有!她还一直不满,你居然给她牵线了这么一个,一个……“ “一个残废是吗?“张残微笑。 见燕儿默然不语,张残无所谓地说:“随她吧!她现在看不起我兄弟,绝对是她一生中最大的悔恨。届时等我兄弟东山再起的时候,我兄弟高高在上,自然也看不到有如蝼蚁的她。“ “嗯。“燕儿点了点头,然后她还是有些不死心般,小声问道:“那个人,真的可能被鬼婴暗害了?“ “十有八九。明天你去找找不得了,一问便知。“ “我今天其实去找了,但是,那里的人,说他一家人,都出远门了。“燕儿低下了头,不敢去看张残。 “没事,我们是好心才害死的人,看开点。“张残轻轻地拍着她的粉背,温声宽慰着。 “我错了。“燕儿咬着下唇,低声道。 “真的知错了?“ “嗯。“ “也好,那我给你说个事情吧!“ 于是张残就把他和金雯雯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说出来。 “不许叫疼!“燕儿一边掐着张残的葡萄,一边怒视着可怜巴巴的张残,根本不在意张残眼睛里的求饶,“这才几天?就给我找了一个好妹妹?“ “你刚才不是知错了吗?“张残苦着脸。 “两件事能混为一谈吗?就算我真的错了就怎么了?我错了就不能打你了吗?“燕儿气呼呼的说,当然也又狠狠地掐了张残一把,把张残疼得脸都扭曲了:“不许苦着脸,给我笑!“ “过分了啊!我能笑得出来吗?“ “笑不笑?笑不笑?不笑是吧?好!“ “笑笑笑笑!我笑!“ 望着自己胸前两点的青黑,张残很想说为什么大家都有错,偏偏要受罚的是他。当然了,这话想想得了,真说出来,恐怕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了。不过此行也印证了自己的猜测,他早就告诉聂禁,自己会挨一顿痛打,怎么样,灵吧! “金姑娘的漂亮,尚州城里谁不知道?家世又那么好,怪不得你会才几天,就被迷了魂儿了。“ 真的过分了!挨疼的是张残,但是张残还得好言好语的去宽慰酸溜溜的燕儿。 “我和她只是一个意外,我也是形势所迫,才不得已为之。放心吧,和她拜堂的只是‘周休‘罢了,说不定还没有拜堂,周休这个就消失了。“ “真的?“ “真的!“ “早说嘛!“燕儿这才有些多云转晴,又嘟着可爱的小嘴儿:“呀!真的都青黑了呢!舒不舒服?“ 可怜张残差一点一口喷了出来,憋了好久,也憋不出一个字。 “咦?“ 李府门前,张残很忽然很忽然的,感到了一丝丝的冷意。 这不是杀气的凉,而是他久违的体感的冷。 开玩笑吗?以他的内力,以他被真龙之血淬炼过的肉身,他居然都感到了冷? 如果连他都感到冷的话,那么其余的人,其余的尚州城所有的普通人,该怎么活? 他犹自有些不敢相信,他宁愿这种冷,是自己的错觉。踌躇了许久之后,他走到了李府的正门前,轻轻地,碰了一下门上的铁环。 噼啪一声,铁环变得比最薄的瓷器还要脆,轻轻一碰,碎裂了一地。很多很多人,都没有机会再见到待会儿便要升起的太阳了!这就是张残望着这碎裂一地的铁环,正所思所想着的念头。 “这样的天气,算得上是天罚了吧?“ 融雪的时候,才是最冷的时候,但是张残还是没有料到,这怎么可能这么冷!相比较现在的话,之前号称“百年难遇的大雪“的前几天,根本就是盛夏的烈日当空! 聂禁微笑道:“天地之间,莫不阴阳平衡。所谓的天罚,无论狂风暴雨还是干旱骤雪,不过是因某地的阴阳失衡所引起来的系列变故罢了。“ 聂禁望了望天上的太阳,冷晴的天,就算阳光在身,却是遍体的寒。 “我更相信,应该是某片广袤的土地上,发生了大规模的杀伐,所以因那一地的生灵涂炭,以至于某种平衡被打迫,才使得这里的气温如此反常。“ 张残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关于天气的说法,但是想了想,又觉得聂禁的话也颇有道理。 “那究竟是哪片倒霉地方,发生了生灵涂炭了?“ 聂禁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神仙!我猜,应该不会太远吧,好吧,也说不定。“ 张残打了个哈哈,随后看了一眼正失声痛哭的丽儿,他知道聂禁是不可能把她拉起来的,便走了上去,蹲了下来,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别哭了,人死不能复生。更何况,对于太多人太多人来说,活着只是痛苦,死了才是解脱。“ 宽慰并不能带来任何效果,丽儿依旧嚎啕,扑在了张残的怀里,泣不成声。